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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8 11:22 AM 編輯
【內容簡介】
魔神戰爭。超越諸神睿智的壯烈史詩!
流傳後世的英雄們,以及消失在歷史中的人物與故事……
眾所期待的系列,傳說的結局!
位於「被詛咒之島」羅德斯西南部的小國史卡德,國王布魯克在知道自己只剩下短暫的生命時,做出了一個決定——本書包括了宣告魔神戰爭到來的「羅德斯島傳說 序章」兩部短篇,以及描寫在進入最深奧的迷宮展開決戰前,就已經走下舞台的納協魯最後的際遇。曾是亡國的王子以及天空的騎士,成為榮光的勇者後化為傳說的英雄,納協魯故事中未曾揭露的篇章,在此完整呈現。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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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女的誕生
Ⅰ
恩惠的太陽,照耀著大地。
在陽光的沐浴下,小麥田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在麥田一側的道路上,一位年輕的騎士從隨從侍者的手中牽過馬的韁繩,和馬兒一起緩緩的前行著。
從亞丹出發一直走到現在,裝滿貨物的馬車把麥田旁的小路都壓出了細細的車輪印。
在兩旁的道路和車輪印之間,茂盛的野草如同競賽般的一樣瘋長著,淡色的小花也開的無比絢爛。
彷彿是為了不踩壞路旁的野草,年輕的騎士盡可能的走在馬兒和隨從侍者走過的痕跡上面。
年輕騎士的名字叫亞廉,就職於神聖王國瓦利斯。
亞廉今年只有18歲,因為父親在上個月的「馬上槍術大賽」中落馬摔壞了腰,所以他代替父親繼承了爵位,成為這一片土地的領主。
為了向國王瓦連和王都中有權勢的貴族請安問候,亞廉已經在洛伊德待了半年之久,回到自己的領地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
現在已經是開始收割小麥的季節了。無論是對於農夫還是對於領主,都是非常繁忙的時期。
在這數十年間,瓦利斯的氣候異常平穩,治安也出奇的良好。就因為這樣,領主們巡視領地的次數就顯得少的可憐。
保護每個領民是領主的責任與義務,身為常駐王都的一族,應當以成為下一任的國王為目標而竭盡全力,可是現在的亞廉還沒有這樣的覺悟和意志。
現在的王都充滿了頹廢和邪惡的慾望,是走向衰敗的先兆。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並不是亞廉所願意的。
被譽為「百年才出一位」的天才騎士法恩大人如果能成為下任的國王的話,也許可以讓王都的面貌煥然一新,亞廉在心裡這樣想著。
大家被派駐在王都工作,同時參與國政,一切看上去進行的井井有條。
可是發瘋的國王瓦連這樣的做法並不能讓輔佐他的人們原諒他愚蠢的行為。
因此到現在為止,亞廉不能做些別的什麼,只能把所有的精力投注在自己領地的治理上。
為了讓領民們確實感受到自己已經繼承了領主的責任,也為了讓自己熟悉領地的環境,亞廉必須在領地上巡視,這個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且在未來的幾天內,他還要把這一帶領地上所有農場主的家都依次拜訪一遍。
在他的領地之中,最大的農場主僱傭了超過30個以上的幫手。
這些僱傭來的幫手在農場主的庭院和儲物間裡工作,有些人修理收割小麥用的農具,有一些被分派照料家畜,忙的不可開交。
農場主也會站在第一線指揮,大聲鼓勵這些僱傭來的農夫賣力工作。
當他們看到亞廉後,馬上都露出了笑容,低下頭向他行禮。這一切都是作為上代領主的父親高明治理的結果,如今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繼承這種優良的傳統。
他從馬上跳下來,微笑著依次向每個人打招呼。
亞廉認識這裡的每一個人,因為父親早就為這一天做了準備,在以往的每次巡視時,他都會帶著亞廉同行。
但是這一次,他卻發現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那個少女只是一個人搬運著沉重的飼料桶來回的奔忙於各個家畜小屋之間。
「那個女孩是誰?」
亞廉詢問著身邊的隨從。
「她的雙親已經過世了,她是老領主在王都擔任工作時帶回這裡交給農場主收養的。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不,並不是那樣。我只是驚奇這裡居然會有這樣美麗的姑娘…」
「那個女孩嗎?」
聽到了主人的話,侍從撓了撓頭左思右想覺得奇怪,那個女孩看上去瘦弱不堪,頭髮和皮膚上沾滿了污泥,穿著破爛的粗布衣服,有的地方甚至還打著補丁,就好像立在麥田邊為了趕走小鳥的稻草人一般…
「在王都,美麗動人的女孩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嗎?」
「華麗的衣服和名貴的首飾,只能裝飾一個人的外表,不能使靈魂變得高尚,而在那個女孩的瞳孔中,閃耀著什麼樣的寶石也無法比擬的美麗光芒……」
「啊,原來如此……」
聽到主人的解釋,侍從似懂非懂的回答著。
年輕的主人是虔誠的法利斯信徒,而且具備了聖騎士一般高潔的人格,因此,也許看人的眼光和世俗有些不同吧,侍從心裡面暗暗思忖著。
亞廉一邊下馬一邊和這個農場的主人赫雷姆寒暄著。
侍從將亞廉的馬牽過來拴在一旁的木樁上,剛才那位少女默默的走過來,將飼料桶和水桶放在馬兒的旁邊。
(這個女孩,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地方特別啊!)
侍從歪著腦袋打量這位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少女,並沒有看出她的瞳孔中有什麼與眾不同,在他看來這個女孩和普通的少女並沒有什麼區別。
Ⅱ
亞廉接受了農場主赫雷姆的邀請一起吃午餐。
他們談笑著進入了莊園內專門用餐的飯廳。
結束了上半天工作的僱傭者們也陸陸續續的湧進這裡來吃中飯,吵吵嚷嚷的在飯桌前依次坐了下來,赫雷姆對待僱傭者的態度非常親切和對自己的家人沒有什麼區別。
「不知道您的父親現在身體好點了嗎?」
赫雷姆微笑著向亞廉詢問著。
「謝謝您的關心,康復的情況相當好,現在已經能夠拄著枴杖慢慢的行走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聽到亞廉的回答,赫雷姆放心的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不過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協助你的」
「謝謝,一切就拜託了」
亞廉輕輕的低下了頭。
「馬上就要到小麥收割的季節了,今年大豐收,完成規定上繳的稅額完全不成問題。甚至還有餘額供奉神殿……」
「真是太好了」
亞廉興奮的回答著。隨即將目光轉向大廳彷彿在尋找什麼人。
亞廉雖然年輕,但畢竟是領主,集中在飯廳中吃飯的僱傭者們被他看到的時候都顯得非常緊張,大廳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然而,他並沒有找到他想要尋找的那個身影。
「請問,剛才搬運家畜飼料桶的那個女孩怎麼沒有在這裡用餐呢?」
「女孩?您說的是佛勞絲嗎?」
赫雷姆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反問道。
「啊……我只知道她是最近被領養到這裡的」
「如果是這樣,那您說的一定是佛勞絲了,她作錯什麼事了嗎?」
「沒有,並沒有那樣的事。我只是被她瞳孔中閃耀的光芒迷住了……」
「瞳孔中的光芒……那是什麼?」
聽了亞廉的話,一向精明的赫雷姆也露出了呆呆的表情。
因為他對那個女孩的雙眼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
「是的,那是一種非常強烈、耀眼的光芒」
亞廉平靜的點點頭。
隨後亞廉繼續詢問道。
「她到底是一個怎麼樣出身來歷的女孩呢?」
「她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她的父親在五年前去世了,母親也在上個月因為生病亡故了,所以現在暫時由我收養她」
「真是身世可憐的女孩啊……」
亞廉喃喃自語著。
儘管發生了這麼多不幸的事,卻沒有磨折掉她雙眸中閃爍的光芒。
「那……為什麼她不在這裡呢?」
「佛勞絲是被禁止在這個房間裡用餐的。現在她應該呆在旁邊的家畜小屋裡吧」
「是……家畜小屋嗎?」
亞廉吃驚的問道,向前微微探起了身體。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因為犯了罪」
「罪?那樣一個小女孩,會犯什麼罪呢?」
「是……是說謊。原本因為她的疏忽大意,忘記了鎖門,而讓一頭小羊逃跑了……可是她卻欺騙我們說是被魔物擄走了……」
「為什麼這麼肯定她一定是說謊呢?」
「一定是這樣的,這裡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魔物,而且莊園附近也沒有留下血跡什麼的……」
「是這樣嗎……」
亞廉勉強點了點頭,只是因為這樣就被認為是謊言,亞廉的心中充滿了懷疑。
如果萬一真的是魔物的所作所為,說不定這裡就會有再次被襲擊的可能。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那個叫佛勞絲的女孩問個清楚。)
隨後,亞廉草草地結束了和赫雷姆的用餐,起身來到戶外,走到了家畜小屋的所在地。
一陣動物糞便的臭味撲鼻而來。
那個女孩居然住在這樣的地方每天生活勞作?
亞廉皺了下眉頭,但說謊的確是違反法利斯教義的罪行,農場主赫雷斯是一個虔誠的教徒,會這樣嚴厲的處罰也無可厚非。
但是亞廉不認為這樣的一個女孩會說謊,否則她的雙瞳中不會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亞廉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家畜小屋中,尋找那個叫佛勞絲的少女。
在昏暗的房間中堆滿了稻草,亞廉終於在房間的最深處找到了跪坐在那裡的佛勞絲。
在她面前擺放著一個破舊的碗,裡面盛了些簡陋的食物,佛勞絲雙手合十在那裡祈禱著。
由於她專心致志的祈禱,甚至沒有覺察到亞廉在房間內。
亞廉不想打擾她,靜靜的呆在一旁等待她做完禱告。
但是她的祈禱一直持續著,似乎比一般人的飯前禱告要長的多。終於佛勞絲做完了禱告,開始準備吃飯,才驚覺到房間裡面多了一個人。
「你就是佛勞絲吧」
亞廉微笑著發問。
「是的。您是??」
佛勞絲一邊打量著亞廉的言談舉止、一邊反問道。
「我是亞廉,負責管理這個地方、保護大家的安全」
「領主大人……」
佛勞絲恭敬的低下了頭向亞廉行禮。但是她的表情並沒有大的變化,既不顯得緊張也不覺得害怕。
「請問您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有件事想找你確認一下。聽說你飼養的家畜曾經被魔物襲擊過……」
聽到亞廉的問話,佛勞絲的表情瞬間僵硬了。
「關於那件事,我已經接受過農場主赫雷姆的處罰了」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來找麻煩的。我相信你沒有說謊,尤其看到剛才你禱告時的神情,我更加確信那不是一個謊言。」
「您真的相信我說的話嗎?」
佛勞絲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當然相信,所以,請如實告訴我吧,相信你也明白在領地內出現魔物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瞭解……」
佛勞絲微笑的點點頭。慢慢的回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在那天夜裡,佛勞絲突然感覺到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綁住似的難受,然後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接著她就聽到了家畜們騷動的聲音,急忙跑到戶外,赫然看到一個巨大的人形妖怪,那個怪物的肋下夾著一隻小羊逃走了。
「我馬上跑去向農場主赫雷姆大人報告,但是他卻斥責我說謊,還說一定是我忘記鎖門,疏忽大意才讓小羊逃走的,因為照顧家畜,一直是我的工作……」
「原來如此……」
亞廉用力的點了點頭。
的確,自從父親接任領主以來,領地內從來沒有發生過出現魔物這樣的事情。倒是疏於照看、造成家畜外逃的事情時常發生,因此也難怪赫雷姆會懷疑佛勞絲說謊。
但是,亞廉卻認為佛勞絲說的情況條理清楚,完全沒有說謊的跡象。
「既然不是謊言,就應該再次向你的主人赫雷姆申訴啊,也許這樣就不必受到處罰了」
「不能被農場主赫雷姆大人信任,一定是因為我哪裡做得不好。而且,就算我接受了處罰,天上的法利斯神也會明白事情的真相的……」
佛勞絲露出了嚴肅的神情,認真地說道。
亞廉聽完她說的話,不由得打從心裡佩服這個女孩。
「魔物也許還潛藏在附近,我要去搜查一下,只要找到它,大家就明白你不是在說謊了」
亞廉把手放在佛勞絲的肩頭安慰著她。
「我的事沒有關係。但是,請您一定要消滅它。那樣的魔物一定是邪惡的化身……」
這哪裡像一個十二、三歲女孩子說的話,簡直像是法利斯教會神官才會使用的口吻,亞廉心裡想著。
(也許應該讓這個女孩在法利斯的神殿裡面接受修行……)
但是根據現在的規定,只有向神殿繳納一定數目的供奉,才可以在法利斯神殿修行,因此,只有富裕家庭的孩子,才有機會成為法利斯的神官。
因為這個緣故,現在能夠詠唱神聖魔法的聖職者每年都在不斷的減少。
看來不僅是在整個瓦利斯國土內,甚至是在神聖的法利斯教會內部,這股腐敗之風也已經蔓延開來。
高位司祭傑納德為了教會的改革竭盡心力,可如今看起來效果甚微。
「那麼我現在就去安排調查一下魔物可能潛伏的場所」
和佛勞絲約定之後,亞廉離開了家畜小屋。
Ⅲ
亞廉根據約定,首先返回了自己的駐地,準備一些戰鬥的裝備之後,隨即跨上戰馬,出發開始尋找魔物的蹤跡。
他的隨從侍者也帶著長槍一同出發了。
「在我們的領地內真的有怪物嗎?」
侍從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輕聲地問著亞廉。
「我相信佛勞絲的話。但是,最好沒有魔物出現在我們這裡啊」
「那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侍從不屑的撇了撇嘴,他根本不相信佛勞斯的話。
「保護每個領民,是我作為領主的責任。為此付出一點辛苦是值得的」
亞廉堅定地說道。
這個不是為了向侍從解釋什麼,而是對自己立下的誓言。
事實上,亞廉一直都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
領地內有廣闊的森林和山丘,每個能夠隱藏魔物的地方都要仔細的調查一番。
忙碌搜查的第一天過去了。很快第二天也過去了,但是連魔物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好在亞廉並沒有放棄,他擴大了搜索範圍,甚至連調查過的地方,又再次回過頭去重新搜查。
就這樣迎來了搜查的第五天,亞廉在離赫雷姆不遠的樹林裡發現了魔物的蹤跡。那個樹林正是第一天搜查的地方,不過因為當時沒有找到,很快就離開了。
現在出現在眼前的妖怪赫然就是傳說中的食人魔。
它是喜歡以人肉為食的邪惡巨人族的後裔……
因為是一種非常危險的魔物,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消滅掉。
「總算出現了,現在就送你回老家」
亞廉一邊說一邊拔出佩劍衝向食人魔。
食人魔通常和狗頭鬼、赤肌鬼等魔物一起群居,它的繁殖力非常迅速,而且幼體時的成長速度驚人,很快就能形成一大群,因此在遇到外敵攻擊的時候,它一般作為先頭部隊出戰。
然而食人魔的這種行為絕不是什麼崇高的責任感,只是單純的以守護自己的食物為目的。
因此,食人魔是群居妖怪中的首領,恐怕……還是一個暴君。
因為疫病和食物不足會造成繁殖力低下,所以其他魔物也有被這位暴君吃掉的可能。
這樣食人魔總是在不斷在尋找新的妖怪群落,有時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出現在人類居住的場所。
眼前的食人魔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襲擊農場的家畜。
「居然真的有魔物……」
侍從掩飾不住詫異的語氣,緩緩地舉起了鉾槍。
突然看到人類的身影,食人魔發出了響徹雲霄的怒吼。
對於食人魔來說,人類是它最憎恨的敵人、也是它最喜歡的食物。
食人魔拿起一根棍子,呲著滿嘴泛黃的獠牙對亞廉怒目而視。
戰鬥一觸即發。
侍從使用鉾槍牽制食人魔,亞廉攻擊它的正面。
擁有怪力的食人魔將棍棒在空中旋轉揮舞著,氣勢洶洶的衝向亞廉。可是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聖騎士的亞廉早已經看透了它的攻擊路線,身體靈敏的閃避到一側,沉穩冷靜的用盾和劍擋住了它凶狠的一擊。
這是亞廉的首次實戰,原本以為不會這樣順利的,但是由於他從很小就開始接受父親嚴格的訓練,因此即使對手是凶殘的食人魔,也絲毫不落下風。
亞廉一面靈巧的躲避著食人魔的攻擊,一面尋找機會進行反擊,不一會兒,食人魔的身上就已經傷痕纍纍了。
食人魔痛苦的扭動著身軀低聲的咆哮著,被割裂的傷口噴出了黑乎乎的液體。
看到食人魔節節敗退,亞廉展開了更為猛烈的攻擊。
侍從也抓住了這個偷襲的好機會,使用鉾槍上鉤子的部分絆住食人魔的腿,想把它拉倒。
但是,沒想到食人魔氣力大的嚇人,這一拉不僅沒有絆倒它,反而讓自己被它連人帶槍的拖倒。
侍從發出一聲慘叫,隨即放開鉾槍準備爬起來逃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食人魔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怒號將手裡的棍棒向侍從揮了下去。
「糟糕!危險!!」
說時遲,那時快,亞廉飛也似的衝了上去用盾替侍從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霎時,亞廉持盾的左手一陣劇痛,不由得鬆開手,盾也隨即掉在了地上。
亞廉一面忍著疼痛,一面揮動右手的劍砍向食人魔。
但是攻擊的效果並不明顯,劍刃只在食人魔的腹部切開了一個小口子。
食人魔對這種沒有傷及內臟的小傷一點也不在乎,轉過身準備逃走。
「別跑!」
亞廉大喊著想要追上去,但是左手的傷痛讓他的反應明顯遲緩了,況且身上還穿著笨重的鎧甲,看起來用雙腳是無論如何追不上了。
自己的馬就拴在樹林邊上,還是騎馬去追吧,亞廉思忖著。
「你還能走嗎?」
亞廉向剛才被嚇得跌坐在地上的侍從詢問著。
「沒……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侍從這才回過神來,哆嗦著回應亞廉的問話。
「那好,你去跟蹤食人魔,看看它向哪個方向逃跑了,我去把馬牽過來,隨後趕上來與你會合。」
「遵命!」
侍從回答完,將鉾槍從地上拾起來,快速向食人魔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拜託了,注意安全,不要打草驚蛇!」
亞廉說完也朝拴馬的地方跑了過去。
很快他就騎馬追了上來。
現在整個左手手腕已經疼痛的幾乎要麻痺了,因此只能用一隻右手來控制馬的韁繩。
亞廉騎馬衝入樹林,在樹和樹的縫隙間,尋找食人魔和侍從留下的蛛絲馬跡,小心翼翼的前進著。
穿過樹林之後,終於看到了熟悉的侍從的身影。
「領主大人!」
侍從一邊喘著氣,一邊匯報情況。
「食人魔往哪個方向逃跑了?」
「它跨過山丘,逃向那邊去了……」
「山丘的方向嗎?」
亞廉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牧草生長旺盛的丘陵。如果是那個方向的話,不正好是赫雷姆擁有的農場所在地嗎?
「不好!」
亞廉輕呼一聲,拍馬快速地向前追了上去。
馬兒全速的向前奔跑著,那只受傷的食人魔,如果遇到了在農場勞作的人們,一定會瘋狂報復,到時候事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不知道為什麼,亞廉的腦海,突然閃現過佛勞絲的身影。
Ⅳ
就在佛勞絲結束了家畜小屋的清掃工作,準備搬運新稻草的時候,突然聽到前方的人群中傳來一片尖叫聲。
「妖怪!有妖怪闖進來了!!」
聽清楚慘叫的內容之後,佛勞絲一面驚奇的歪了下腦袋,一面握緊了手裡用來收集稻草用的叉子。
在農田里耕作的農夫們一邊大喊大叫著,一邊在田埂兩側的小路上狂奔著逃命。
佛勞絲在他們的身後看到了巨大的人形妖怪的身影。
「這個,不就是那天夜裡……」
佛勞絲認出了它就是那天擄走小羊的魔物。
「佛勞絲,你也快點和我們一起逃跑吧!」
農夫們大聲的招呼著佛勞絲,可是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只是緩緩地舉起了叉子直直的朝向食人魔。
「我絕不會逃走的,像你這樣邪惡的魔物,我是不會讓你繼續胡作非為的……」
佛勞絲自言自語著。
這些話,並不是說給誰聽得。
但是——就在一瞬間,佛勞絲突然睜大了雙眼,淡藍色的瞳孔中散發出無數耀眼的光芒。接著抬起頭仰望遠方的天空,臉上露出了勝利女神般的微笑。
瞬間,體格龐大的食人魔彷彿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停了下來。
在它的手中握著被農夫丟棄的用來割小麥的大鐮刀。
那個鐮刀原本揮舞著正準備向佛勞絲的頭部捲去,可是就在佛勞絲突然睜大了雙眼的那個瞬間,食人魔好似被石化了一般完全無法動彈。
佛勞絲也沒有動,雙手舉著叉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食人魔。
吃人的魔物和纖弱的少女,就如同一對雕像一般,靜靜的對峙著。
「佛勞絲,快閃開!」
好不容易趕上來的亞廉一面大喊著一面從馬上跳下來。
亞廉的左手已經麻痺,稍微動一下就會痛徹心肺,恐怕手腕處的骨頭已經斷了。
而且原本左手使用的盾也丟棄在樹林裡,看來現在只能用一隻右手作戰了。
幸運的是,食人魔也已經受了傷,大家彼此扯平,亞廉在心中自己給自己打氣。
(佛勞絲為什麼不逃走呢?而且食人魔居然沒有攻擊她?)
儘管心中充滿了疑問,但是現在的亞廉顧不得想那麼多,他要集中精神全力戰鬥。
食人魔轉回頭看到亞廉,當它認出了正是這個男人讓自己受傷時,憤怒的咆哮著衝了上去。
再次將手中的大鐮揮舞起來。
大鐮的刃口鋒利無比而且份量十足,即使亞廉身穿金屬製造的鎧甲,一旦被擊中,也會穿個透明窟窿的。
「被這傢伙打中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亞廉倒吸了一口冷氣,提醒著自己。
隨即舉起長劍攻了上去。
食人魔也小心戒備,將一把大鐮揮舞的密不透風。
看來又是一場激烈的持久戰。
亞廉一邊躲閃著食人魔的大鐮,一邊用劈斬刺的劍技進行還擊。
食人魔身上傷口的數目在不斷增加著,即使它作為擁有強韌生命力的巨人族的後裔,行動也漸漸變得遲緩起來。
但是亞廉的身心也異常的疲倦,因為沒有盾,所以不能阻擋只能閃避食人魔的攻擊,而每次想要發動致命一擊時,都還要考慮自身動作的協調性,不可以露出破綻。
(再這樣下去,身體很快就吃不消了)
身體的不適感告訴自己必須快點決出勝負。
又一輪的攻守之後,亞廉彎腰躲過了大鐮的攻擊,順勢將手中的長劍向前刺去,鋒利的劍刃立刻貫穿了食人魔的胸膛。
這一次終於命中要害。
(成功了!)
亞廉心中一陣喜悅。
但是下個瞬間,他的頭部就受到了沉重的一擊。
亞廉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慢慢變的模糊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不清楚了。
(難道我就這樣死了嗎……)
就好像中途洩氣一樣,亞廉向地面倒了下去。慢慢的失去意識,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當亞廉再次清醒的時候,感覺到周圍好似包圍著無數陽光一樣,自己是被暖暖的喚醒。
緩緩的睜開眼睛,佛勞絲正面帶微笑的望著他。
「佛勞絲……」
「魔物已經被消滅,這些都是領主大人您的功勞」
亞廉身體所受的傷痛完全消失了,甚至連剛才無法動彈的左手,也已經完全不痛了。
「我剛才不是被食人魔擊中了嗎?」
「沒錯,剛才那個魔物拼盡最後的力氣向您的頭部揮了一拳,所以才造成短暫的昏迷……」
「可是為什麼我現在一點也不痛,頭部受到的撞擊,甚至左手手腕的骨折都已經痊癒了?」
亞廉一邊說一邊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左手。
他試著活動了一下左手,完全和健康的時候一模一樣。
「難道,是你?」
亞廉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再次凝視著佛勞絲。
一定是她,使用了神聖魔法「治癒的奇跡」
但是,對亞廉來說,他並不是因為這個而感到吃驚,讓他驚訝的是,這個瞳孔中散發出光芒的少女居然擁有聖女的資質。
「你……一定是聖女」
「我……是聖女?」
聽了亞廉的話,佛勞絲顯得一頭霧水。
「我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向法利斯神祈禱,希望領主大人您快點醒過來而已」
「就是因為這樣,才治好了我的傷勢,這是法利斯神的奇跡,也是你身為聖女的證明。」
亞廉站了起來,然後低下頭單膝跪地,給佛勞斯行禮。
「我是聖女……」
佛勞絲忽然露出了肅穆的神情喃喃自語著。
「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和法利斯神的約定還沒有達成……」
「和法利斯神的約定,那是什麼?」
聽到佛勞絲說著奇怪的話,亞廉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驚異之情。
這個叫佛勞絲的的少女,不僅能夠聽懂神的話語,還能從他那裡得到啟示,好像是被賦予了什麼考驗的樣子。
「那是個什麼樣的約定呢?如果方便的話,請您明示」
「在未來的幾年內,羅德斯島將會發生大規模的戰亂。為了平定戰亂,需要尋找出為這個島帶來和平的英雄,而且要將這位英雄從封閉的深深黑暗中引導向光明……」
「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佛勞斯代表法利斯神宣告的啟示意義重大,亞廉忍不住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羅德斯島將會發生大戰。
而且會誕生一位平定戰亂、帶來和平的英雄,那個人也許會成為一統羅德斯的偉大英雄王,不過,那位英雄卻被封閉在幽深的黑暗之中,法利斯神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我沒有說謊,領主大人,請您相信我」
佛勞斯又恢復了常態微笑著回答亞廉的問話。
亞廉為自己的問話感到羞愧。當發生的事超出自己的理解範疇時,人們總是很難相信對方所說內容的真實性。
(我不能怪罪農場主,因為現在的我也犯了和他一樣的錯誤)
亞廉在心中說道。
「真遺憾,我不是英雄。不過,我願意為您效勞,請您接受我的幫助」
「非常感謝您」
佛勞斯微微的點點頭。
「那麼,請您將我帶到王都的法利斯大神殿去,我還遠遠不夠成熟,需要接受更多的修行和磨練,為了承擔將來的命運作準備……」
「遵命……」
能夠幫助聖女,亞廉打從心裡感到高興。
而且自己也要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好準備,亞廉在心底起誓。
※※※
五年後,魔神被解放在羅德斯這片土地上,隨著各位英雄的陸續登場,壯絕的大戰終於緩緩的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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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影之王子
Ⅰ
獵物是一隻像是小馬般巨大的山豬。
五位手握騎士槍的騎士們正騎著軍馬追趕著這隻大豬。
前方冒出了滾滾砂塵。
並且傳來了馬蹄聲以及騎士們的怒吼。
「如何,很勇猛吧!」
神聖王國瓦利斯國王瓦連如此說著。他說話的對象是個年幼的少年,他便是瓦連的獨生王子亞列斯。
王子是在十年前出生的,那時候的瓦連已經五十幾歲了。
看到王子以認真的眼神對他點頭,瓦連的眼神難掩興奮之情。
狩獵是實戰訓練之一。神聖騎士守護著神聖王國,而國王便是他們的領導者,負有討伐邪惡,發揚至高神法利斯威光的使命,因此武術的訓練是絕對不能輕忽的。
「好,我們也該走啦。」
國王從身邊的騎士手中接過一把閃耀著銀光的騎士槍。他將這把長長的金屬長槍抱在腋下,輕輕但有力地對自己的愛馬一喝。
「你也要成為一個偉大的騎士,然後迎娶一位侍奉至高神的聖女,因為我們神聖王國就是由騎士團與教團共同建立的。」
「我知道!」
亞列斯王子好強地說著。
「你可別忘了這樣的志氣喔。」
瓦連一踢馬腹命令愛馬向前奔馳。除了一位護衛王子的騎士之外,其他的親衛騎士也跟隨著國王向前。
雖然瓦連已經六十幾歲了,不過騎馬的技術卻真的令人歎為觀止。
「陛下成為國王之後,在所有的騎馬競技中也從不缺席,不只在年輕的時候幾乎被稱為無敵,即使到現在也常常獲得優勝。」
親衛騎士如此說著。
「無論是身為武人或是從政者,國王陛下都是相當令人尊敬的,殿下您一定要以陛下為榜樣。」
「我知道啦。歐德尼,這都已經成為你的口頭禪了。」
亞列斯天真的笑著。
「我之所以願意鑽研學問並鍛煉武藝,也是希望想成為父王這樣的騎士啊。」
神聖王國瓦利斯是以至高神法利斯的信仰為基礎而成立的,所以國家的主人應該是法利斯神以及法利斯教團的大司祭。但實際上教團將所有世俗的政務全部交給了國王以及聖騎士團,其中也包括王國治安的維持以及抵抗外敵的工作。
因此王位並不是世襲的。在國王駕崩之後,法利斯教團的高司祭們便會召開會議,在聖騎士之間選出下一任的國王。
所以即使是王子,這位少年也未必能在將來即位為王。加上法利斯教團不喜歡讓王位的繼承變成世襲化,他甚至會因為現任王子的身份反而難以成為次任國王。
國王打算將亞列斯王子培養成一位聖騎士,而王子的教育負責人便是親衛騎士歐德尼。
歐德尼認為亞列斯王子一定可以成為一位優秀的聖騎士,他的將來實在是非常令人期待。
歐德尼將視線移向國王離去的方向。他們已經為了追趕獵物而走遠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他的身後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後方是一片森林,長滿了跟人一樣高的野草及灌木。
聲音聽來像是正撥開草叢朝這裡走來。
歐德尼以為是森林中的動物而不經意地轉過頭來,然而他的眼睛隨即因為過於驚愕而睜大。
出現在身後的是魔獸。
是巨大的人形怪物,全身長滿黑色的剛毛,頭部則是公牛的外型。
魔獸站在距離王子不到數步的地方。
「王子~!」
歐德尼拼了命大聲呼喊著,並且衝到了魔獸與王子之間守護王子,甚至連拔劍的時間都沒有。
魔獸握緊手中的棍棒從上方揮下。
頓時歐德尼感到肩膀一陣激烈的衝擊與痛楚,整個人也不由得摔下馬來。這一摔使得後頭部也受到了相當的衝擊,意識就這麼逐漸地開始模糊。
「王子……快逃啊……」
歐德尼如此拚命地叫著。
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叫出聲來,他的意識也在隨後落入了黑暗之中。
※※※
不知道究竟昏倒了多久。
在眾人的呼喊聲之中,歐德尼緩緩恢復了意識。
腦袋像是有陣濃霧般朦朧,他試著不斷搖頭以讓自己清醒一些。
頭部及右肩仍傳來一陣陣疼痛,右手至今也還不能動彈。
歐德尼試著確認周圍的狀況。
親衛騎士們正英勇地與剛才的魔獸作戰,而國王瓦連就在歐德尼的身邊。
瓦連國王茫然地注視著某個東西。
歐德尼不由自主地隨著國王的視線看去。
而他也為眼前的情景感到驚愕。
他看到亞列斯王子喪生的慘狀。
王子的頭被打成粉碎,甚至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而他的腹部也被撕裂導致內臟露了出來。
他馬上察覺到這是被吃掉的。
這隻牛頭的魔獸有著吃人的習慣。
就在這時,騎士們發出了高興的呼聲。
他們終於打倒了魔獸。魔獸遍體鱗傷地仰躺了下來,令人驚訝的是它竟然還有呼吸。
騎士們一起舉起了劍準備給予最後一擊。
「住手!」
國王突然如此叫著。
騎士們轉過頭來訝異地看著國王。
「趕快處理王子的傷勢。」
「王子的傷勢?」
歐德尼驚訝地反問著。
很明顯再怎麼努力也是回天乏術的,亞列斯王子已經死了。
而且現在的法利斯教團並沒有司祭能行使蘇生的奇跡。
「殿下他恐怕……」
「趕快把王子帶回王城。」
國王的語氣中含有令人無法辯駁的魄力。
歐德尼感到內心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因為他察覺國王的視線並不是落在王子的屍體上,他正看著那隻身負重傷的瀕死魔獸。
而且國王凝視著魔獸的眼神,隱隱透露出瘋狂的光芒…
「陛下……」
歐德尼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不聽我的命令嗎?趕快帶王子回去……」
雖然親衛騎士們露出訝異的表情面面相覷,不過他們仍然慢慢離開魔獸的身邊準備執行命令。
「你們在幹什麼?」
歐德尼迅速制止了他們。
「殿下就在你們的眼前不是嗎?」
歐德尼這番話使得騎士們的驚愕變成騷動。
「你在說什麼,這是……」
一位騎士如此抗議著。
然而歐德尼卻無視於這樣的抗議,以緩慢的動作轉過身來面對國王。
瓦連國王緩緩地點了點頭。
「怪物的屍體就留在原地,你們趕快處理王子的傷勢。」
在這一瞬間,歐德尼聽到了他內心中某條弦斷裂的聲音。
Ⅱ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大陸的居民之中有人稱呼這裡為被詛咒之島,因為這裡有許多跳梁跋扈的魔物,而且四處都是人類無法接近的魔境。
弱小的人類總是依賴神之奇跡。
羅德斯的中南部有個被稱為神聖王國的瓦利斯王國,是兩百多年前由至高神法利斯的信徒所興建的。
這裡的王都名為洛依德,是位於法格河口一個三萬多人口的都市。而象徵著神聖王國的聖王宮便位於洛依德的中央,法格河畔的一個小小丘陵之上。
※※※
守衛大聲喊著法恩的名字。
眼前的大門發出沉重的聲響打了開來。
瓦利斯王國的騎士隊長法恩,牽著身旁一位身穿新娘禮服的女性走進了謁見大廳。
法恩自己也是穿得十分正式。
身邊的女性名為芙勞絲,身為至高神司祭的她也有接受戰士的訓練,像她這樣的人通常都被稱為神官戰士。
教團跟王國之間是彼此獨立的組織,換句話說也無法受到王國的保護,因此教團必須為了自衛而組織神官戰士團。不過在這個神聖王國瓦利斯之中,王國也必須守護法利斯的教義以及教團,因此此處神官戰士團的成立,其實是為了守護不屬於瓦利斯境內的法利斯神殿以及信徒。
而且基於法利斯的教義,他們跟邪惡的份子是誓不兩立的。
看到這樣的法恩與芙勞絲,使得位於謁見大廳的騎士與女官紛紛騷動了起來。
大廳中大部分的人,都還不知道目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吵什麼?」
坐在謁見大廳最深處那張王位的主人站了起來。
他便是瓦利斯國王瓦連一世。
國王笑得十分開心,然而他的眼眶周圍卻微微泛黑。
宮廷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國王患了不治之症。畢竟他已經七十多歲了,這或許是無法反抗的宿命吧。
誰會成為下一任的國王呢?
這可說是瓦利斯宮廷現在最關心的一件事情。而其中最為有力的候補,正是目前進入大廳的騎士隊長法恩。
「亞列斯王子今年也二十歲了。雖然他至今都為了修行而無法回來,不過先迎娶新娘過門也不是一件壞事。」
「新娘……」
大廳中再度出現騷動。
「嫁給那個王子?」
某人不經意的這句話傳入了芙勞絲的耳中。
「歡迎你來。美麗的新娘,再走近我一點好嗎?」
芙勞絲點了點頭,注意腳邊的裙擺緩緩向前。
「記得笑容。」
牽著芙勞絲的騎士輕聲說著。
(又不是高興的事情,有什麼好笑的?)
雖然芙勞絲心中這麼想,不過看了看周圍的樣子,她仍然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我是亞列斯王子的新娘。」
她對著自己如此說著。
隨即心中湧起了厭惡感。
芙勞絲與法恩緩緩走到了王位前面,因而能清楚看見瓦連國王衰老的臉。
(就是這位國王了。)
芙勞絲內心如此想著。
大約在十年之前瓦連國王出外狩獵的時候,他唯一的獨生子亞列斯王子被突然出現的牛頭鬼所殺害。國王在那個時候發瘋了。不只將殺害王子的牛頭鬼當作是自己的兒子,還將真正王子的屍體置之不理,把奄奄一息的魔獸帶回王城仔細地療傷。
這前所未有的事件使得瓦利斯宮廷跟法利斯教團都極為震驚,教團中樞甚至主張應該強迫國王退位。
然而深知國王德政的瓦利斯宮廷卻無法接納這樣的做法,甚至使得宮廷與教團之間的氣氛變得十分緊繃。
雙方的爭執將代表瓦利斯王國的根基開始動搖,也表示王國本身將逐漸衰弱,宮廷與教團都極力避免這樣的結果。
在漫長的討論之後,雙方決定建設一座離宮囚禁這只魔獸。
他們在法格河口的三角洲上建立了一間近乎是堡壘的離宮,然後將牛頭鬼囚禁在這裡,而此地的警備任務,則交給了王子被殺害時與其同行的親衛騎士們。
最令人意外的是,國王竟然對這個決定沒有任何異議。
「王子也該外出接受修行了,而且在他結束修業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回來王城的。」
他甚至對大家如此說著。
並且跟往常一樣繼續著國王應做的政務。
因此宮廷四處都討論著國王究竟是否瘋狂的問題。國王除了王子的問題之外一切正常,而且甚至不會將王子的話題提出來討論。由於王子是出外進行修業,因此並不需要派人去尋找王子,連國王自己都不能插手。
因此國王的瘋狂根本就沒有造成問題。
不過就在最近,瓦連國王寫了封信給法利斯大神殿,希望教團能夠選一位聖女嫁給王子當新娘。這大約是十天之前的事情。
因此法利斯教團中樞再度將國王的問題拿出來討論,同時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就是討伐住在離宮的魔獸。
這次瓦利斯宮廷也沒有反對。在雙方協議之後,決定各派遣一名法利斯神官戰士以及瓦利斯聖騎士執行這個任務。
被選上執行這個任務的,便是騎士隊長法恩以及神官戰士芙勞絲。
如今芙勞絲身上的新娘禮服無疑是穿給瓦連國王看的,以避免國王改變主意選擇其他的新娘前往離宮。
「喔喔,真是美麗,王子一定也會十分高興的。」
放鬆戒心的國王十分滿足地點點頭。
即使被稱讚美麗,芙勞絲也沒有感覺十分高興。因為想到自己將成為怪物的新娘,即使是形式上的也感覺十分的噁心,她是好不容易才以意志力控制自己的。
「我們希望現在就可以出發前往離宮。」
芙勞絲像是位清純的少女般低下頭來說著。
「不用急,今晚就先留在城裡好好恢復疲勞,我還要讓騎士們為你辦個宴會呢。」
「非常感謝陛下的好意,不過在下還是希望能早點出發,等到抵達離宮見到王子之後再好好休息……」
說謊在至高神的教義中是一種罪惡。雖然這是出自於善意的謊言,不過芙勞絲仍然感覺不大舒服。
「是嗎……你這麼希望能見到王子嗎?」
芙勞絲點了點頭。不過她早就因為憤怒與羞恥使得內心幾乎想要怒吼了。
「好吧。幫我跟王子問好。」
「遵命。」
像是被解放般的安心感,使得芙勞絲終於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守衛高聲報告兩人離場。
謁見程序就此結束。
Ⅲ
法格河的三角洲大到幾乎容得下一個洛依德。
不過這裡除了一些漁夫居住的小屋之外,幾乎都是荒廢的廣闊平原。其實在建立宮殿的時候,漁夫們就都接到了搬離這裡的命令,現在住在這裡的只有「王子」以及負責守衛的騎士,而且這些騎士如今也應該撤退了。
法恩與芙勞絲一離開謁見大廳,便坐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前往港口,然後雇了艘小船朝三角洲前進。
「我剛剛緊張死了。」
法恩歎了好大一口氣如此說著。
他是指謁見國王時的事情。連站在芙勞絲身邊的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氣,法恩非常擔心國王是否會因此而開口責罵。
「我實在是不會演戲。」
芙勞絲不悅地說著。
「法利斯的教義是禁止說謊的。」
「的確如此,真的是非常抱歉。」
法恩對她低下了頭。
不過芙勞絲卻因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一切的元兇就是住在這裡的魔獸,我們還是趕快打倒它吧!」
法恩點了點頭,將視線落向遠方的宮殿。
這棟建築物等於是石製的要塞。雖然法恩並不是沒看過監獄,不過知道建造這座宮殿之原因的人一定會這麼想的。
此時法恩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因而不經意地回過頭來。
這位法利斯教團的神官戰士,就這麼毫不做作地脫去了身上的新娘禮服。
就在法恩茫然的注視之下,她已經變得一絲不掛了。
像是海濱貝殼般雪白艷麗的肌膚,金色短髮反射逐漸西斜的陽光閃閃發亮,如夏天大海般深藍的雙眼則充滿了堅定的決心。
雖然經過千錘百煉的身體完全沒有多餘的贅肉,然而胸前及腰際的線條仍然相當柔和,纖細的四肢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法恩自己也知道不能這樣子看,然而他的視線就這麼被吸引著無法移開。
此時芙勞絲察覺到了法恩的視線,然而這位法利斯之聖女卻毫不在意。
反倒是法恩有點害羞地移開了視線。
由聲音來判斷,現在她應該正穿上新的衣物。
而且是戰鬥用的武裝。
法恩自己已經穿上了板金鎧並佩帶長劍,盾牌則換了一個比較小的。這是他在進行徒步戰鬥時的武裝。
「您久等了!」
後方傳來了芙勞絲的聲音。
法恩回過頭來,走到她的面前之後便跪了下來。
「我要對您懺悔。」
他在胸前劃著至高神之印。
「懺悔?為什麼?」
芙勞絲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地問著。
「因為我心中出現了不正當的念頭。」
聽不懂話中含意的芙勞絲微微歪過了頭,不過在她理解是怎麼一回事之後,她不禁掩住了雙頰並滿臉通紅。
「真的很抱歉,因為我找不到適當的地方……」
由於出生在鄉下的農村中,因此芙勞絲不很介意在外面赤身裸體,平常淋浴也都是在河邊或是井邊。
「不過我很高興您仍然把我當成是位女性。」
這是她的真心話。
即使成為了神的侍從,也不代表自己完全捨棄了女性的身份。有異性認為自己很有魅力的話她仍是非常高興的,何況對方是洛依德大神殿中所有女性所憧憬的騎士隊長。
「好啦,我們走吧!」
芙勞絲對仍然跪在地上的法恩伸出了手。
法恩牽著她的手站了起來。
之後兩人便並肩前進,目標是牛頭鬼王子所居住的宮殿……
※※※
走近點一看,會覺得宮殿比想像中小了許多。
外層是以灰色的石磚砌成的。這棟四角型的建築沒有屋簷,正面設置了一個弧形的大門,原本就十分沉重的木門還另外以好幾片鐵板加以補強。
如果不使用進攻城門的破門錘的話,除非請魔術師們詠唱魔法,不然要打破這扇門大概是不可能的。
「我們進去吧。」
法恩向芙勞絲使了個眼神之後朝門口走去。
大門前面站著一個人。
而且是騎士的打扮。
「歡迎來到三角洲之宮殿。」
人影緩緩向前走到了陽光照得到的地方。
如今太陽已經逐漸西下,灑在地面的陽光也開始泛紅。
「歐德尼先生?」
法恩如此說著。
「正是在下。您就是騎士隊長法恩吧?」
法恩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個任務應該只有法恩跟我負責而已不是嗎?」
芙勞絲向前一步以質詢的語氣問著。
「所以您就是王子殿下的新娘囉?」
「我們已經謁見過國王,不過不知道國王是否接受就是了,但我的使命是要打倒這座宮殿裡的魔獸。」
「真是位英勇的新娘。」
歐德尼沙啞地說著。
「或許兩位可能不知道,為了防止殿下可能離開這裡,這座宮殿的內部被設計成了一座迷宮,所以我才留在這裡為各位帶路,請問兩位會介意嗎?」
「當然不會,在下非常感謝您如此用心。」
法恩制止了正想開口的芙勞絲如此說著。
「真的可以嗎?」
芙勞絲以只有法恩聽得到的音量說著。她的語氣中帶著責備的意思。
「傑納特司祭所希望的,是由我們兩人打倒這座宮殿的魔獸喔。」
尤其是要由騎士隊長法恩打倒。
他希望能把打倒離宮魔獸的功績加諸在法恩身上,以便在下一次的選帝會議中推舉這位高潔的騎士隊長。
傑納特高司祭在現在的法利斯教團中是最為優秀的神聖魔法使,能使用蘇生之奇跡的司祭現在也只有他一位,連最高司祭都還無法使用的這個至高奇跡,傑納特是在三年前才終於能夠發動的。
也因此連教團最高的實力者也不能小看傑納特司祭,如今這位司祭正試著改革這逐漸墮落及腐敗的法利斯教團。
然而能理解他的人卻很少,而且幾乎是所有的聖職者都對這種徹底的改革保持高度警戒。
連最高司祭都不願意支持他。
為了能徹底改革教團,必須要有人能夠支持傑納特。如果法恩能夠成為瓦利斯之王,對傑納特來說肯定是獲得了一位強力的盟友。
因此對傑納特保持警戒的其他司祭都希望能擁護其他的人選即位。然而現在並沒有任何人的名聲能勝過法恩,包括瓦利斯國民、教團裡的年輕神官以及年輕的聖騎士們之間,法恩的受歡迎程度都是無與倫比的。
他們甚至如此稱讚著他。
「百年只出一人之騎士。」
見到本人之後,芙勞絲認為法恩的確名符其實。
對法利斯教團而言可說是長年懸案的這只離宮魔獸,如果真的由法恩成功討伐,絕對是推舉他擔任國王時所能提出的重要功績之一。
但如果這座宮殿的騎士隊長出面協助的話,好不容易得來的功績可能會因而褪色,傑納特司祭也絕對不希望變成這樣的。
這都是基於政治上的考量。
既然宮廷與教團都屬於組織,那麼就永遠都無法脫離政治。如果屬於組織內的份子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就不得不進入政治的漩渦之中。
法恩肯定也能理解傑納特的想法,他也是個會考量政治因素的人。
因此他之所以會歡迎這位騎士的協助,肯定是經過了多方面的謹慎考量。
「他們在這十年之間執行著艱苦的任務。對這座宮殿裡的騎士們而言,打倒這只魔獸正等於為這一個任務打上完美的終止符。」
法恩就像是看透了芙勞絲的內心般靜靜說著。
芙勞絲至此也放棄了自己的主張。
只有這樣的人才適合瓦利斯國王的位子。即位的人必須對政治有所概念,但也絕對不能只以政治作為唯一的考量。
「介意我為兩位帶路嗎?」
歐德尼重新提出了邀請。
「就麻煩您了。」
芙勞絲對這位騎士隊長點點頭如此說著。
Ⅳ
正如歐德尼所說的,宮殿內的構造簡直就是複雜的迷宮。
通道與門的複雜組合,使得原本應該不大的這座宮殿似乎無限的寬廣。
鐵靴在走廊地板上敲出尖銳的聲響,再經過層層石壁的反射,使人感覺就像是有幾百人在這座迷宮中前進似的。
天花板及牆壁都裝有七彩玻璃,經過玻璃灑進來的陽光被染成了紅、青、綠等各種顏色,在通道及牆壁上映出了幻想般的氣氛。
芙勞絲不禁感覺像是身處夢境。
「各位有沒有覺得,走在這座迷宮裡會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呢?」
走在前面的歐德尼突然回過頭來如此說著。
時間上的巧合就像是看透了芙勞絲的心思似的。
「是哪一種感覺呢?」
法恩靜靜地問著。
「感覺就像是進入了精神世界似的。這座迷宮的門有真實也有虛幻、通道有小巷也有寬敞的大道,各位難道不覺得很像人類的內心嗎?」
「對我來說就……」
法恩曖昧地回答著。
然而芙勞絲卻可以理解歐德尼所說的。
對這裡陌生的人進入宮殿的話,他的感官一定會因而麻痺的,這座迷宮中一直充滿著這種氣氛。
「建造這座宮殿的是矮人族的工匠,他們一聽到建造這座宮殿的目的,連藍圖都不製作就來動工了。不過像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樣的建築一定會包含一些隱喻的吧!」
歐德尼面對前方自言自語地說著。
大地之妖精矮人族是優秀的工藝師及藝術家,據說他們所製作的東西擁有魔法般的效能。
五官之所以會麻痺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芙勞絲不禁覺得不太舒服。她總覺得似乎一直在相同的地方徘徊。
「待在這座迷宮久了之後,我其實思考過很多事情。例如說十年前的國王陛下,難道陛下真的瘋了嗎?還是只是外表看起來是裝瘋賣傻呢?」
「當然是肯定瘋了。」
芙勞絲肯定地說著。
「不然的話,他怎麼可能會為了一隻魔獸而建造宮殿?」
「然而陛下在這十年間還是把瓦利斯王國統治得很好啊,這種事情是一個瘋子做得到的嗎?」
歐德尼一瞬間回過頭來對芙勞絲如此說著。
正如他所說的,除了王子這件事情之外,瓦連國王非常的聰明而優秀,他這十年來的統治簡直像是磐石般穩固。
「可是……」
芙勞絲並不會因此而接受這種看法。畢竟國王的這一個愚蠢行徑,不知道捲入了多少無辜的人。
首當其衝的被害者,無疑就是歐德尼等守衛離宮的騎士們。然而他們似乎並沒有對國王抱持憎恨,難道是把王子被殺的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嗎?
騎士對國王誓忠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芙勞絲心裡仍感到不悅,難道即使國王瘋了,騎士也必須要繼續效忠下去嗎?
「瓦利斯是神聖之王國,絕對不允許有人飼養魔獸的。」
芙勞絲臉上甚至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但是對陛下來說它是王子,為了王子建立宮殿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現實上……」
「這只代表在這件事情上,對我們而言的現實跟陛下的現實有所不同罷了。」
歐德尼這番話中蘊含了某種不可思議的魄力。
芙勞絲不禁沉默了下來。
「我也是活到了這把年紀才領悟到,其實現實並非是一種絕對的東西。我認為自己看到的真實與他人所見肯定有所差異,或許所有人眼中所看到的現實全都不盡相同,而我們所謂的瘋狂,也只是其中的差異性是否過於明顯罷了。」
芙勞絲不禁感覺到背脊傳來一股寒意。
這番話是從歐德尼的口中說出來的。
這位騎士隊長在駐守這座宮殿時,究竟是以怎樣的態度來思考事情的?
「我不能認同你的看法。」
芙勞絲像是要否定什麼般極為中肯地說著。
「事實只有一種,人類是因為內心不夠堅強才使得所見的現實有所不同,只有至高神法利斯在天界所見的事實才是獨一無二的。」
「偉大的至高神是嗎……」
歐德尼發出了沙啞的笑聲。
「那麼神也太殘酷了吧。」
「竟敢如此……」
芙勞絲感到極度的憤怒。
她不由得回頭看著法恩。這位騎士隊長從剛才就一直保持沉默。
看來法恩似乎相當的緊張,這是芙勞絲從來沒看過的。
他肯定察覺到了什麼。
然而芙勞絲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只看到法恩一直注視著走在前面的歐德尼。
「好啦,我們到了。」
此時歐德尼愉快地說著。
芙勞絲往前方看去。
前方右轉之後是一條走道,盡頭則是一道巨大的門。
「裡面就是亞列斯王子的寢室。」
歐德尼嚴肅地說著。
「終於來了。」
芙勞絲對法恩如此說著。
同時也握緊了手中的錘鉾。
法恩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然而總覺得他的表情有些悵然。
「走吧。」
歐德尼說著把門推了開來。
沉重的鐵門發出尖銳的摩擦聲,緩緩朝內側打了開來。
※※※
被推開的門板隨著巨大的聲響停了下來,衝擊似乎震撼了整座宮殿。
門已經完全打開了。
內部陰暗得什麼都看不清楚。
「有照明嗎……」
在芙勞絲還沒說完時,屋內突然出現了火光。
搖曳的紅色光源照亮了室內,似乎是有人點燃了火把。
芙勞絲不禁疑惑地在想到底是誰,然而歐德尼卻毫不在意地走進了房內。
芙勞絲也連忙要跟過去,但她的右手卻被抓住了。阻止她的是法恩。
「怎麼了?」
芙勞絲說到一半便抿緊了嘴角。
因為法恩以眼神對她使了個暗號。
法恩默默地帶頭走在芙勞絲的面前。他的右手已經握緊腰間的劍了。
看來這裡應該是警備騎士生活的地方。裡頭有桌椅以及棚子,要在這裡生活並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而深處則是另一扇鐵製的門。
鐵門前面站著四名騎士,而且是全副武裝。看來他們也是負責守衛這座宮殿的騎士。
其中一個騎士手中握著火把。
歐德尼走到了自己的同僚前面,然後轉過身來面對著芙勞絲等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歐德尼並沒有說自己的同僚還留在宮殿中,因此芙勞絲如此詢問著他並試著向前一步。
「芙勞絲司祭……」
法恩再度阻止了他。
他再度以眼神試著傳達內心的想法,並且示意要芙勞絲觀察這些守衛的騎士們。
因此芙勞絲開始仔細觀察歐德尼等人,並且終於察覺到了他們身上放出來的殺氣。
這些騎士打算殺了他們。
「我並不是要傷害你們的名譽。」
法恩像是要勸說他們般說著。
他大概在蠻早之前,就已經理解到歐德尼的意圖了。
「要結束這場悲劇的應該是你們啊,請各位在我們的目擊之下奮勇戰鬥吧。」
雖然是勸說,然而法恩的表情卻充滿了無比的悲哀,或許他早就知道他們根本聽不進去了吧。
「我們已經沒什麼名譽能傷害了。」
歐德尼露出了自嘲的笑。
「因為所有的名譽早在十年前就全部失去了。」
「可是你們在這十年間擔任這麼艱辛的任務,再大的罪過也早已經償還了不是嗎?其他的騎士以及教團的人,肯定也會認同你們的名譽已經重新建立回來的……」
法恩拚命想要說服他們,芙勞絲見狀也不禁一陣心痛。
「名譽這種東西已經無關緊要了。」
歐德尼像是要打斷法恩這番話般說著。
「我們只是忠實執行著自己的命令。」
「這是怎麼一回事?」
芙勞絲幾乎已經無法壓抑內心的憤怒了。
他們所表現的行為只有邪惡兩個字可以形容。欺騙他人並要奪取他人的生命,這根本就不是神聖王國的騎士應有的行為。
「我們沒有接到陛下新的命令,所以我們的任務就是守衛這一座宮殿。」
「國王馬上就要退位了!」
「不過現在還沒有退位。」
歐德尼非常乾脆地說著。
「我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要消滅所有入侵這裡的人!」
就像是以這句話為暗號般,歐德尼背後所有的離宮騎士都一起拔出了劍。
「你們瘋了嗎!」
芙勞絲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我剛剛就說過。沒有人能斷定哪些事情屬於正常或是瘋狂。要說真有人知道的話,或許就只有那位無名的瘋狂之神吧。」
「竟敢說出這種邪神的名字!」
聽到這話而極度激昂的芙勞絲,幾乎已經要舉起錘鉾衝過去了。
「我並不想與諸位作戰。」
法恩似乎察覺了芙勞絲的意圖,馬上站在她的面前並如此說著。
「那就給我離開這座宮殿!」
「這也不行……畢竟這座宮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這到底是誰認為的?是至高神法利斯、腐敗的教團還是那個優柔寡斷的宰相!」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才會來到這個地方。」
「你確認過陛下的看法了嗎?」
「沒有。因為如果在那時候遭到否決的話,我就不得不對陛下出手了……」
芙勞絲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騎士竟然宣稱要對自己所服侍的國王下手,而且他還是擁有騎士隊長資格的上級騎士……
負責警衛的騎士們內心不禁激烈地動搖。
「你說你……不惜殺害陛下?」
「如果我相信這才是正義的話……」
法恩的語氣中並沒有半點迷惑。
「原來如此,原來還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啊,為什麼我沒有想到呢……」
歐德尼十分懊悔地輕聲說著。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現在還是來得及的,我們一同矯正這個錯誤,為這場悲劇打上終止符……」
「拔劍吧法恩!你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對手,不過可別小看我這個原親衛騎士隊長歐德尼了!」
如此說著的歐德尼也拔出了劍。
「無論如何您都不願意收手嗎?」
「囉唆!我們唯一的任務就是徹底執行陛下的命令!」
「我知道了。」
法恩閉上眼睛抬起頭對天空祈禱,之後緩緩地拔出了腰間的劍。
銀色的劍刃被火把照射,在一瞬間染上了血紅的顏色。
「聖騎士隊長法恩,在此候教!」
Ⅴ
在戰鬥開始的一瞬間,芙勞絲毫不猶豫地向前跑去。
「快退後!」
她如此對法恩說著。
法恩聽從指示,在一瞬間便離開到了門外。
五個騎士朝芙勞絲殺了過來。雖然所有人都有一些年紀了,然而他們的動作完全沒有因而遲鈍。很明顯的他們除了在平常負責守衛外,並沒有荒廢了劍術的鍛煉。
「至高神法利斯,請您賜給我力量!」
芙勞絲如此有力地喝著。
全身一瞬間被純白的光芒所環繞,並且以放射狀爆發開來。
接近的騎士們都因為這道光的爆發而彈了開來。其中一名騎士的頭部重重摔到了深處的鐵門上,就這樣當場動也不動了。
法恩迅速地衝進了房內。
同時手中的劍也朝一名騎士揮去。
法恩的攻擊實在是相當的迅速,真不愧被稱為百年一人的騎士。
雖然對方好不容易以盾牌擋了下來,但架式卻因而完全崩潰。法恩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迅速以劍尖瞄準騎士的喉嚨刺去。
劍在一瞬間貫穿了對方的喉嚨使其喪命。
那時芙勞絲清楚的聽到,法恩輕輕詠唱了至高神之名。
讓對手瞬間喪命也是他自身的慈悲之一吧。
還剩下三名騎士。
芙勞絲以其中一名為對手,歐德尼以及另一個騎士則與法恩對峙。
不過身為聖騎士的他們仍然不會以二打一。
歐德尼退了下去,靜靜地守候著同僚與法恩的戰鬥。
法恩以漂亮的劍技追擊著對手,最後從下段牽制之後迅速改從上段揮劍,對手的頭顱就這樣飛舞在空中。
在這時芙勞絲也已經打倒了那個手持火把的騎士。頭被打碎的騎士就像是斷了線的玩偶,無力地倒在地上並流出鮮血及腦漿。
錘鉾跟劍不同,無法像法恩那樣乾脆地打倒對手。
然而芙勞絲並沒有感覺到罪惡感。因為在交劍的時候便可以感覺到,敵人對自己確實是有殺意的。
芙勞絲撿起了火把舉在頭上。
最後存活的歐德尼應該會以法恩為對手的。
「真是了不起……雖然並沒有怠惰了練習,不過看來是天生資質的不同。你們是被神選擇的勇者,我們則是普通的人類罷了,所以我們才沒能保護王子。如果十年前在場的是你們的話,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的。」
看著同僚屍體的歐德尼,以平靜得令人驚訝的語氣如此說著。
「已經夠了吧?難道您還不願意收手嗎?」
法恩幾乎已經是在求他了。
雖然芙勞絲認為他們根本不需要同情,然而同為騎士的法恩,或許能夠更為體會到他們的心情也不一定。
然而歐德尼仍然搖了搖頭。
「我不可能在此收手。即使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要貫徹命令,這才是聖騎士應負的使命。」
歐德尼舉起劍朝法恩突擊了過來。
法恩的臉上浮現了無法言喻的悲哀。
他握緊了劍準備迎擊正突擊過來的歐德尼。從上段像是閃電般揮下來的一擊砍向法恩的腦袋。
芙勞絲一瞬間還以為法恩被砍中了。
然而法恩卻在劍刃即將砍中前抽身而退。
劍在毫釐之差中落了空。法恩好幾根頭髮在空中飛舞,他的額頭上也留下了一條紅線。
不知道是計算錯誤,還是歐德尼的劍技比想像中還要犀利。
法恩的身體在一瞬間放低,並且揮劍朝擦身而過的歐德尼腹部砍了過去。
速度快到連芙勞絲都沒有看清。
周圍響起了刺耳的金屬聲,隨後則是某種東西被切開的聲音。
歐德尼的身體就這樣靜止下來,並且保持僵硬了好一陣子。
在像是時間都停止的數秒鐘後,歐德尼的身體終於緩緩向前倒去。
「歐德尼先生……」
法恩跪下來呼喚著這位騎士隊長。他的語氣夾雜著無比的痛苦。
「為什麼您一心尋死?」
法恩難過地如此問著。
「難道沒有其他的路可選了嗎?難道這才是騎士的本分嗎?」
「我不知道……」
歐德尼如此回答。他的聲音雖然痛苦,然而卻有種澄淨的感覺。
「你說得沒錯,我們其實是有其他的選擇。即使是違反陛下的命令,即使這麼一來陛下將會有所變化,甚至為此我們必須對陛下出手,我們都必須要消滅那只魔獸,這才是我們真正該做的……」
說到這裡,歐德尼不禁咳出了大量的鮮血。
「其實我也早就搞不清楚,陛下究竟是正常還是瘋狂了……」
法恩凝視著歐德尼的眼神充滿了無比的悲傷。他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傾聽著歐德尼臨死之前的一字一句……
「我也早就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常了,因為在這十年之間我必須把那只魔獸當作是真正的殿下。如果那位聰明的亞列斯王子平安無事的話,相信一定可以跟眼前這位美麗的法利斯聖女成婚的……」
歐德尼再度咳出了鮮血,然而他的右手卻緩緩地移動。
他取下了腰間的鑰匙遞給法恩。
法恩點頭收下了這串沾滿了血的鑰匙。
「法恩隊長,請你結束這一場悲劇吧。這才是你應完成的任務。願你能成為下一任國王,願瓦利斯永遠和平……」
歐德尼就這樣斷氣了。
即使是在芙勞絲的眼中,歐德尼的表情也是十分的安詳,就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般。
「難道這些人只是一心尋死嗎?」
芙勞絲如此問著法恩。
這對不是騎士的芙勞絲來說是無法理解的。
法恩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實在十年前王子被殺的時候,他們就等於是已經沒有靈魂了。他們只是被國王的瘋狂束縛在這座宮殿中,就像是不死之生物一樣。所以要解除這座宮殿的詛咒,就等於必須要消滅掉他們這幾近虛無的生命……」
法恩握緊手中的鑰匙為他們默哀。
芙勞絲也在胸前劃著法利斯之印為他們祈禱。
芙勞絲無法理解這些騎士的心情,畢竟他們的精神支柱並不是至高神的教義,而是他們心中的騎士之道。
等到默哀結束之後,法恩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的視線與芙勞絲相合。
兩人點了點頭之後朝深處的鐵門走去。
門後就是牛頭之魔人了。
法恩將歐德尼給他的鑰匙插入鑰匙孔。
然後緩緩地朝順時針一轉。
開鎖的聲音比想像中還要大。
法恩與芙勞絲各自按著一片門板並一起推開。
鐵門無聲無息地打了開來。
門後滿是青白色的魔法光芒。這個房間裡什麼擺設都沒有,只有地上散落著十年間被啃得精光的動物骨頭。
牛頭鬼就在房間的最深處。
看到法恩等人的它像是肉食野獸般吠叫著。
芙勞絲開始感覺到,原本靜止的時間終於緩緩運作了。
「我們上!」
法恩與芙勞絲握著武器向前跑去。他們的對手是這座詛咒宮殿的主人,也是從可憐人類內心的瘋狂精神中誕生出來的幻影之王子……
Ⅵ
「騎士隊長法恩參見陛下。」
法恩深深地敬了個禮,然後走進國王的寢室。
身穿正式司祭服的芙勞絲也隨後進入。
擺滿了豪華裝飾品的寬敞房間深處擺設了一張大床。
站在床邊的是宰相蓋薩克以及親衛騎士隊長多洛斯。另外還有幾名忙碌的侍女穿梭其中。
室內點著香,因此充滿了一種特有的馨香味,然而其中卻混雜了一絲像是腐臭的味道。
這無疑是從國王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距離那座宮殿發生的事情至今已經三個月了。
期間發生了一件令人無法想像的大事件。
位於瓦利斯西南方摩斯公國的深山中,出現了原本應為異世界生物的可怕魔神族。
魔神在羅德斯各地出沒,將島上的居民打落至恐怖的深淵。
瓦連國王是在離宮事件發生三天之後,才得知王子喪生的不幸消息。
得知王子噩耗的國王就這樣倒在王位上,並且變得再也無法振作。病情一天又一天的惡化,如今駕崩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是法恩嗎……」
瓦連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以虛弱的聲音說著。
「是的。」
法恩走到床邊,然後單腳跪地向國王敬禮。
「摩斯的狀況如何?」
法恩緩緩道出了摩斯的現況。小國林立的摩斯地方原本為了對抗魔神而打算團結起來,然而這個計劃卻宣告失敗,相反的甚至還有國家打算與魔神聯手,企圖藉這個機會稱霸整座羅德斯島。
「是嗎……」
瓦連轉過頭來,以疲憊的視線凝視著法恩。
「魔神如此的囂張,我這把老骨頭卻什麼都不能做,實在是令人遺憾啊。」
「芙勞絲司祭也來了。」
法恩就像是要打斷國王般如此說著。大概是避免他因為擔心魔神的事情而影響身子吧。
「喔喔,芙勞絲是嗎!」
國王的表情在一瞬間露出了喜悅。
「可以叫她來我的枕邊嗎?」
法恩點了點頭,並轉頭看著芙勞絲以眼神示意。
芙勞絲緩緩向前,將臉貼近了國王的枕邊。
「父王,請您一定要提起精神啊……」
她露出微笑如此說著。
「喔喔,你願意認我這個父親了嗎……」
國王蒼白的臉由於喜悅而恢復了血色。看到他的眼角因為濕潤而閃耀,法恩不禁感到一陣心痛。
瓦連國王閉上眼睛頻頻點頭,之後輕聲對芙勞絲說了句話。
芙勞絲將耳朵湊到國王的嘴邊,大概是聽不清楚他說的話吧。
國王再度以只有芙勞絲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次。
芙勞絲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訝異,過了不久才緩緩恢復了微笑。
但卻是若有所思的微笑。
※※※
在當天晚上,瓦利斯國王瓦連一世便與世離別了。
國王駕崩的消息在第二天告知了瓦利斯所有人民,並且在三天後在法利斯大神殿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全國的國民也在當天換上了喪服。
身穿喪服的法恩與芙勞絲參加了這場喪禮。法恩負責擔任守棺的騎士,芙勞絲則是以國王親族的身份隨侍在旁。
儀式結束之後已經是傍晚了,之後法恩招待芙勞絲來到他的家中吃晚餐。
「國王陛下竟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駕崩了。」
兩人默默地結束了晚餐。喝著飯後紅茶的芙勞絲像是終於想起來般如此說著。
「下任國王似乎要等到魔神戰爭結束之後才會選定,大概會由功績最為彪炳的騎士擔任吧。」
法恩靜靜地點了點頭。
「只希望不要有人為了爭取功名而喪生就好了。」
法利斯教團很明顯是要聖騎士們彼此競爭。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不過與其計較個人的功名,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讓騎士們團結起來才對。
在新國王人選尚未決定之前,所有的政務將由蓋薩克宰相代理。
「那天晚上,陛下究竟對你說了什麼?」
法恩突然改變話題如此問著芙勞絲。
瓦連國王將芙勞絲叫到了枕邊。法恩一直不知道那時的國王到底說了些什麼。
芙勞絲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之後便靜靜凝視著法恩。
「您不說的話也沒關係的。」
看到芙勞絲困惑的表情,法恩不禁連忙追加了這一句。
「他只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芙勞絲輕聲地說著。
「連我也有點搞不清楚了。」
「你是說陛下是否瘋狂嗎?」
芙勞絲點了點頭。
「我想起了那個騎士所說的。人的內心就像是一座迷宮,究竟什麼叫做正常、什麼又叫做瘋狂,或許根本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芙勞絲看著杯中冒出的白煙,就像是自言自語般悄悄說著。
組成羅德斯甚至是整個世界的,正是這些像是正常又像是瘋狂的人類。如果真是如此……
「不只是人心。即使是現實的羅德斯島也像是一座迷宮。面對被解放出來的魔神,大家都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辦,就這樣彷徨迷惑且尋找不到真實。或許就某些部份而言,整個羅德斯都早就已經瘋狂了……」
「這個島也已經瘋狂了……」
法恩就像是要體會芙勞絲的這番話般反覆說著。
「如果真是如此……」
法恩凝視著芙勞絲碧藍的眼眸。
「這樣的瘋狂將會誕生出怎麼樣的幻影?又會因而咒縛了什麼?」
芙勞絲不禁感到背脊發寒而縮起了身子。
「我們只能一同祈禱,希望這樣的悲劇別再發生了。」
芙勞絲靜靜閉上眼睛,將雙手交叉在自己的胸前。
「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或許就只有相信自己並戰鬥下去了。」
法恩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說得也是。」
芙勞絲露出了像是聖女般的微笑看著法恩。看到這樣的笑臉就感覺自己像是得救了般。
「不過這並不是孤獨的戰鬥。我有法恩先生您在我身邊,還有納協魯跟弗雷貝等可靠的同伴喔。」
法恩也露出笑容點了點頭,同時也想起了在摩斯遇見的那位聰明少年。
會有許多同伴和他一同面對這個瘋狂的世界。
這就是內心最大的支柱了。
即使是身處最深奧的迷宮,只要永不放棄的話,總有一天終將會抵達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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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之魔神
第一節
「龍眼」海蘭是一個綠意盎然的國度。
領土內環抱著妖精族居住的大集落——鏡之森,占國土一大半面積的雅玻拉山脈層巒疊嶂,樹木鬱鬱蔥蔥。
耕地和草原,集中分佈在沿國土南北走向的河流兩側細長的平原上,人民們以農業和畜牧業為生。蔓延著的綠色將這片土地全部覆蓋。和濃郁幽暗的綠色不同,這一片綠色是柔和明快、充滿生機的。
在道路兩側廣闊的牧草與穀物的農田邊眺望,有一對男女正並排騎馬緩緩前行著。
那位男子是原來史卡德的皇太子、如今海蘭的龍騎士納協魯。另外一位是還未與他正式結婚,但卻已經住在一起的未婚妻——海蘭第一公主拉菲妮婭。
兩個人,從海蘭的王城出發已經向北走了三天了,目的地是邁先王賜給他們的領地。
在這以前,納協魯曾經作為邊境的伯爵接受過邁先王的領地。和拉菲妮婭締結婚約後,被賜予了新的領地來替換原有的領地。當然,現在領地的面積遠比以前的廣闊,不過相對的距離也更加遙遠。
「既然成為了領主,就一定要去看看領民的情況啊……」
拉菲妮婭耐心的勸導著對領地毫無興趣的納協魯並陪他一同前往。對於納協魯來說,管理領地,還是等到魔神戰爭結束後再開始考慮吧。
和魔神開戰到現在,一直都是以摩斯的聯合騎士團為主展開攻擊,但是,納協魯數次想參加戰鬥的提議都沒有被接納。
「就算妹妹願意讓你去,這麼大的功勞,也不能讓給你啊」
這是海蘭皇太子傑斯塔說的話,不知道是出自本心還是開玩笑,但這些話都代表了聯合騎士團眾人的心裡的想法。
其實納協魯根本沒有打算搶功勞,他只是單純的想和魔神戰鬥並打倒他們,他比摩斯的任何一個騎士都渴望上戰場。
另外還有一個人比納協魯更加渴望打倒魔神,那就是南方矮人族的鐵之王弗雷貝,和作為百之勇者在羅德斯島各地與魔神戰鬥的「赤髮之傭兵」貝魯特。
如今這兩個人,都在海蘭王城納協魯的別館中生活。另外還有其他的人,比如說像法恩和渥特這樣的賢者,還有被稱為聖女的妮斯和佛勞絲,大家都是為了協助納協魯而聚在一起的。
如果優先考慮勝利的話,沒有他們參加和魔神作戰真是一件讓人非常擔憂的事。但是摩斯的聯合騎士團卻拒絕他們的幫助,騎士們有自己所謂的尊嚴,這一點是比性命還重要的。
所以納協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為聯合騎士團祈禱勝利了。
「你的心又飛到哪裡去了?」
這個時候,拉菲妮婭的聲音,讓納協魯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
「在考慮聯合騎士團的事。希望他們的好運能一直繼續下去……」
納協魯誠實的回答到。
「說得沒錯啊」
拉菲妮婭也壓抑的點了點頭。
在她的心中也充滿了苦戰和不安。因為對手可是狡猾的、擅長使用各種各樣特殊技能和魔法的魔神,就算是騎士也不能等閒視之啊。一旦迷失方向,也許會遭受到無法想像的?堋?br>「如果不是傑斯塔王兄,而是兩位雙胞胎哥哥參加騎士團的戰鬥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在拉菲妮婭眼中,在身為偉大父親——邁先王的繼承者的這種重壓之下,王兄傑斯塔顯得有些太個人英雄主義了。
那是決不認輸的性格。真不敢想像他萬一戰敗了會怎麼樣,真是讓人非常擔心啊。
在這一點上,兩位雙胞胎的哥哥佛羅伊和裡塞就顯得相當聰明和有頭腦了,即使聯合騎士團全滅,他們倆也一定能活著回來。
(如果是納協魯,又會怎麼樣呢?)
拉菲妮婭不禁自言自語的問著。
即使在看人方面對自己的眼力一向很有自信的她,在面對納協魯的時候也沒辦法冷靜的判斷。一邊會擔心他不知去向何方再也不回來,一邊又堅信他一定會為了自己而回來。
處在完全的矛盾之中的正是她現在的心情。
「說起來,領地差不多快到了吧」
聽到納協魯微笑著的話語,拉菲妮婭才好像突然醒過來的樣子。
「對不起……」
還是說些什麼吧,像這樣胡思亂想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沒有辦法啊。聯合騎士團要面對的這場戰爭,不只是關係到摩斯公國的命運、甚至還牽動著整個羅德斯島的生死存亡呢。一旦發生聯合騎士團戰敗的事,也許會有不少的國家背叛我們向魔神投降。我認為這場戰爭和過去發生在摩斯的內亂是如出一轍的」
「確實如此啊」
拉菲妮婭也是摩斯公國的公主。對這樣一直不斷重演的歷史也一定有著更加深刻的體會。舉例來說,海蘭和「龍爪」連頓在締結同盟的契約之前,兩國之間曾經存在著非常激烈的爭端。
邁先作為傑出的國王使海蘭在摩斯各國中顯露頭角,領悟到戰爭是愚蠢的連頓先王,將被讚頌為「高原之寶石」的第一公主嫁給邁先,要求與海蘭締結同盟。她就是現在海蘭的王妃,也是拉菲妮婭他們的母親——薇蘭王后。
但是,假若海蘭的勢力稍有衰退,也許和連頓的關係將會再次的惡化。就是現在,在和史卡德的魔神戰鬥結束之後,「龍之盟約」被打破,海蘭被各國孤立,連頓也採取中立的立場。
突然的宣佈停戰,實在不得不承認連頓的外交手段厲害。
「領地馬上就要到了。就算不能忘記和魔神戰鬥的事,也請不要在領民的面前露出難看的臉色啊」
聽了拉菲妮婭的話,納協魯點了點著表示同意。
儘管不是被要求賜予的領地,但是將領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作為領主應盡的義務。
「這個領地,在此之前是屬於國王的直轄地嗎?」
聽到納協魯的問話,拉菲妮婭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塊領地,父親在很早以前,就打算給我了。如果我是和海蘭的騎士結婚一起生活的話,將會在這裡建立新的家園」。
納協魯深深的感受到了邁先王對女兒如此溫柔的用心。
不論拉菲妮婭和誰在一起,只要作為的她結婚對象都將獲得領地和爵位。
說起來在騎士之中沒有領地的人很多,還有一些即使有領地但也只具備居住權而不具備永久繼承權。
「那麼現在是誰在管理這塊領地呢?」
作為國王的直轄地,有可能是村長來代替領主的工作,或者是任命文官和商人作為稅務官管理事務,再或者是由國王親自指派的騎士來代替領主治理領地。
「現在是近衛騎士哈賽爾在管理這個地方。因為如今的這塊領地,已經作為守衛北方國境的重鎮了……」
「妮婭,關於這位近衛騎士,你對他很瞭解嗎?」
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納協魯看到了當拉菲妮婭提到這位近衛騎士名字的時候,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這樣的,在3年前,哈賽爾一直在我的身邊擔任護衛的工作。而那個時候的我,經常跑到王城的外面去玩……」
「給別人帶來麻煩了?」
「才沒有那樣的事呢」
拉菲妮婭說著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如果說是三年前,拉菲妮婭應該還是個孩子。會惹麻煩也是理所當然的。之所以能體察這樣的心情,是因為在那個年紀的納協魯也是非常聰明淘氣的吧。
拉菲妮婭輕輕的歎了口氣,將不快的情緒趕跑,再次恢復了笑容,望著納協魯的臉龐。
回想一下,兩人之間像這樣不是為了他人利益而爭論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但這也是兩個人的關係變得親密的證據,想到這一點拉菲妮婭就覺得高興起來。
「如果我和魔神戰鬥不能返回領地,能否請這位騎士代我作為領主來管理這個村子呢?儘管是邁先王把這裡托付給我的,但是……」
「因為父親沒有特別的交代,這樣做應該可以得到認同。而且關於哈賽爾的統治,也從來就沒有什麼不好的傳聞……
「這樣我就安心了」
納協魯自言自語道。
正因為如此,在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和魔神戰鬥的想法。
而且,就算自己的武運用盡沒有了,再去專心經營領地也不錯。納協魯掌握有如何釀造史卡德的特產麥酒的方法。而且領地位於自由都市萊丁的附近,讓領地的領民們過上幸福的生活應該不是太難的事。但是,這種事情並不是能夠預測的。
即使魔神被消滅了,戰爭也不會結束。現在的羅德斯島存在著很大的邪惡,正確的事物不能被認同,只有訴諸於戰爭這種手段來解決。
(也許這已經成為統一整個羅德斯島的戰爭。)
一想到這裡,納協魯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感覺到沒有處於這個漩渦的中心吧。
(這是邪念啊)
納協魯自言自語道。
全部的事都等到消滅魔神以後吧。未來的事,即使到了那個時候再考慮,也足夠趕得及。
「不要忘記笑臉哦」
再次的被拉菲妮婭規勸,納協魯只有遵照這個話作了。可是這個笑容,最多也只能算是苦笑而已……
☆★☆★☆★☆★☆★☆★
第二節
納協魯和拉菲妮婭到達領地的時間,正好趕上非常不湊巧的時間段。
那是在白天和傍晚的中間時段,人們都在忙碌的進行著各種各樣的工作。
但是,只要是看到納協魯他們的人,都會放下手裡的工作,到山丘上建立的小城市的廣場中,慢慢的集合起來。
因為作為先發使者的見習騎士已經提前到達這裡了,所以,這裡的人們早就知道會有新的領主到來。
納協魯按照早先和拉菲妮婭作出的約定,臉上充滿了熱情的笑容,不斷的向領民們打著招呼。
但是,人們並沒有如預期的那般回應納協魯的問候,無論是誰,臉上都沒有笑容,而且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好像不受歡迎的樣子呢」
納協魯驅馬慢慢靠近拉菲妮婭的坐騎身邊,輕聲的說道。
拉菲妮婭當然早就注意到這個情況了。而且看他的樣子,向是遭受了很嚴重的打擊一樣。
「以前來這裡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啊。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個孩子……」
以前是陪同父親——邁先王一起來這裡視察的。而且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領民們歡呼雀躍的情形。
「不受歡迎的可能是我吧。或許是因為我畢竟不是作為海蘭的龍騎士,而是作為史卡德王的兒子來接受這塊領地的緣故吧」
「這樣的事……」
拉菲妮婭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起來。
因為在海蘭的國內,她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歡迎」方式,該如何應對,她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
「只有通過時間,讓大家慢慢來瞭解我了」
納協魯說完,將視線投向了城門的方向。
打開用鐵板加固過的厚實木門,一位身穿禮儀用甲冑的騎士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就是作為這裡代理領主的近衛騎士——哈賽爾。這位騎士看上去非常年輕,大約比納協魯年長兩、三歲的樣子。
褐色的短髮和古銅色的肌膚給人以精悍的感覺。
在他後面,是作為先發使者被派遣而來的見習騎士的少年,他的臉上也透露著奇怪的表情。
「歡迎來到這裡,拉菲妮婭公主,納協魯殿下!」
哈賽爾來到兩人的面前,恭敬的問候著。
納協魯和拉菲妮婭從馬背上跳下來,依次禮節性的向每個人問好。
跟在他們身後的見習騎士的少年順勢牽過他們的馬匹,逕直向馬房走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雖然我沒有說一定要舉行什麼隆重的歡迎儀式,但領民們的態度也太過於無禮了」
「非常抱歉……」
面對拉菲妮婭公主如此嚴厲的質問,哈塞爾誠惶誠恐的低下了頭急忙解釋著。
「因為就在昨天,領地內突然出現了魔神的蹤跡,所以村民們都非常的害怕」
「魔神?」
拉菲妮婭和納協魯不由得面面相覷。
「請安心,我們已經成功的討伐了」
「辛苦您了,這真是了不起的功勞啊」
納協魯從心底表示了由衷的感謝和讚歎。
作為近衛騎士的哈塞爾可以一個人打倒魔神,看來具備了相當高強的本領。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想著。
「那個魔神在嚥氣的時候,高聲嘶喊著納協魯殿下的名字,說他是背叛者……正因為是讓納協魯殿下來當這裡的領主,才導致我們的村子成為被魔神襲擊的目標,一般村民都懷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做出這些無禮的舉動,請拉菲妮婭公主您原諒他們……」
聽到哈塞爾的解釋,納協魯終於明白了一路上村民們奇怪態度的原因了。
但是,還有一個謎團尚未解開。
那就是為什麼到目前為止,魔神並沒有直接襲擊他們兩人。當然,也不僅僅是對他,一直以來,魔神們都很少使用暗殺這種手段。
唯一的例外的事應該就是曾經有鏡像魔神盜取了白銀騎士法恩先生的容貌,成功偷走了瓦利斯王國的至寶——「神聖武器」,同時殺害了諾比斯的領主蓋洛德公爵並替換了他。
可是我被授予這塊領地的事情,魔神是怎麼會知道的呢?
「或許在此之前,魔神一直關注著我的行動吧,這還真是無上的榮幸啊」
納協魯不由的苦笑了兩聲。
但是試著想一下,納協魯曾孤身一人潛入史卡德的王城發動襲擊,而且還同時在史卡德各地進行各種各樣的挑釁,因此,無論是魔神還是史卡德的騎士,都中了這個挑釁的圈套對納協魯非常的痛恨呢。
「在下認為,村民們可能並不希望納協魯殿下來到這裡並成為他們的領主」
「你說什麼!!!」
聽到哈塞爾騎士的話,拉菲妮婭氣得臉色都變了。
「這是身為騎士的你該說的話嗎?即使沒有能力治理好這個領地也應該由他本人來宣佈,還用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如此嚴厲的口氣和態度,完全充滿了一個公主的威儀和尊嚴。
拉菲妮婭早已長大成人不再是當初那個不懂事故人情的少女了,納協魯對這一點早已經瞭解的相當清楚了。所以對她的反應並不感到吃驚,可是這對作為3年前拉菲妮婭護衛的哈塞爾來說,卻是一個非常大的意外。
「我只是負責向您傳達現在村民們的心情,畢竟在此之前,我是作為這裡的代理領主,對我來說保護領民們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
雖然有些畏懼,但哈塞爾依舊闡明了自己的觀點和立場。
「我明白了」
看見拉菲妮婭又要激動的說些什麼,納協魯搶先一步制止了她,並用平靜的口吻做出了回答。
「我會返回王都親自向陛下說明的,在我沒有徹底消滅魔神之前,我都不會再返回到這裡,這樣大家也能安心了。假使魔神不在的話,我想應該什麼問題也沒有了吧……」
既然作為領主,就有保護領民的義務。但對納協魯來說,只是為了保護領地上的上千居民,就被限制在這塊土地上,不能自由行動實在非他所願。如果像現在這樣離開,或許會被譏諷為無能,可是卻不用再留在這裡了,這對納協魯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吧。而且,這也是村民們所希望見到的結果。
「納協魯……」
拉菲妮婭無言的望著納協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相反,納協魯對此顯得並不介意,並且微笑著向哈塞爾寒暄著。
「無論如何,今晚請讓我們在城內休息一下吧。萬一魔神在今夜發動襲擊,可能我也有參加戰鬥的機會」
「當然可以。畢竟在這座城裡,您還是領主」
納協魯微笑的點了點頭,同時遞給還在忿忿不平的拉菲妮婭一個溫柔的眼神,拉著她一起走進了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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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在近衛騎士哈塞爾的引導下,拉菲妮婭和納協魯被帶到了城堡內三樓的一間房間裡。
因為這裡是為正式領主準備的房間,所以一看就知道從來沒有被使用過。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打掃得也很細緻,算得上是纖塵不染。
最裡面的房間是臥室,並排放著兩張掛著薄紗的床。
隨著哈塞爾的告退,房間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拉菲妮婭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撲入納協魯的懷中輕聲抽泣著。
「不要盡往壞處想」
納協魯擁住拉菲妮婭的雙肩,輕聲的安慰著她。
「你不後悔嗎?像這樣的被人譭謗,而且還要被當作是因為害怕魔神而要逃回王都去的膽小鬼。這裡是海蘭的領地,不是魔神的領地啊」
「我沒有後悔過,只能算有些麻煩而已。儘管我不介意返回領地,但是任命我做這個村子的領主的是邁先王啊。村民們的控訴是叛逆王國的,應該不會被接受」
「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是因為非人道的統治,被領民控訴是無可非議的。但你什麼也沒有做啊。只因為你的存在對魔神是一種威脅,他們卻反而要你離開,這是沒有理由的。對魔神怎麼能用這種姑息的態度,況且,和對魔神戰鬥的人,不是應該被稱頌的嗎?領民們說那樣的話,簡直是捨棄了作為人的尊嚴。而且,連哈賽爾都沒有勸說村民們改變心意,反而肆無忌憚的對你說出了無禮的話,這是一個代理領主該有的態度嗎……」
「好了,冷靜些」
納協魯說完在拉菲妮婭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沒有辦法冷靜啊……)
儘管拉菲妮婭在心中如此回答,但想到如今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拉菲妮婭還是用雙手環抱住納協魯,將臉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
只是這樣做,她的心情就會不可思議般的平靜下來。
只要納協魯在身邊,即使其他什麼都沒有了也無所謂,一切都可以重頭在來。
「……平靜下來了」
過了好一會,拉菲妮婭的臉上終於再次綻放了笑容,不是敷衍,之前紛亂的情緒,現在完全鎮靜下來了。
「太好了」
納協魯微笑著,輕輕地吻了一下拉菲妮婭的唇。
出人意料的是,拉菲妮婭並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睜大雙眼望著眼前擁有英俊面龐的納協魯。
「好像貝魯特大人的樣子呢,原來納協魯哄女孩子的手段也是很高明的」
拉菲妮婭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說。
「真是難對付的丫頭啊」
納協魯心裡這樣想。卻並沒有說出來。
隨後,拉菲妮婭走進了一間有長椅的房間,一面向納協魯招手一面坐了下來。
「現在該怎麼辦呢?一直像這樣下去就什麼都不能作了啊」
「可是現在不明白對方的意圖,要如何處理我心中也沒有底,如果渥特老師在就好了」
聽到納協魯的回答,拉菲妮婭的心頭不竟湧出了一絲罪惡感。
因為這次出門,名義上是去視察領地,實際上是拉菲妮婭為了避開貝魯特和渥特他們,單獨和納協魯享受二人世界而特意安排的。
「如果是以我的性命為目標,那麼直接對付我就好了。為什麼會去襲擊領地的村民們?難道魔神的目的只是不要我成為這塊領地的領主,被這裡千萬的領民所排斥嗎?」
曾幾何時,納協魯被摩斯全國的人猜疑為敵人。但是他依靠自身的行動,將這些流言紛紛擊碎。而且憑借實力被人們所信賴,冠以「天空之龍騎士」的美譽。但是現在這種榮耀再次失去了,就算納協魯擁有超越魔神的能力,也難以洗清這個罪名。
「如果只是單純的為了讓你痛苦,或許以我為攻擊目標更好一些呢」
拉菲妮婭半開玩笑的說。
「就算是玩笑,我也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你知道這是我最害怕發生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你更加幸福的生活下去,如果失去你,這和我被魔神殺掉沒有什麼質的區別」
「所以,你的責任重大哦」
拉菲妮婭掩飾不住心底的喜悅。
對她而言,這是最希望聽到的答案。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會非常小心謹慎的,請你安心的和魔神戰鬥吧」
「一切拜託你了」
納協魯一面說一面將手輕輕地放在了拉菲妮婭的腰間。
「還有一種可能,這次計劃的主謀不是魔神而是史卡德的騎士。對他們來說,我和你一起擁有海蘭的領土是非常嚴重的背叛。」
在潛入史卡德之後,納協魯掌握了一定的情報。現在的史卡德不光只有布魯克王被魔神控制,還有一些重返史卡德的騎士,都被魔神們控制了。在他們之中,對魔神抱持懷疑態度的人也在不斷增加。可惜的是,每位騎士都被不同的魔神嚴密的監視著一舉一動。
這些事實讓納協魯更加清楚的明白了,現在的史卡德只是一個被魔神操控的傀儡而已。
「史卡德的騎士們,還在期待著納協魯你的回歸吧」
「也許如你所想的,但是我絕不會回去。而且我已經清楚的向史卡德的騎士們表明了這種態度,那就是——和魔神同一陣線的人,就是我納協魯的敵人」
其實,在納協魯潛入史卡德的時候,曾經親手殺了一位史卡德的騎士。那位騎士受到魔神的蠱惑,妄想一統羅德斯全島,在這種愚蠢的野心附體之下,向納協魯偷襲,最後被納協魯殺死。
「你這樣想…」
「只是徹頭徹尾的猜測而已,輕率的作出判斷是兵家大忌。而且,現在令人心煩的事還有一大堆呢」
「令人心煩的事?」
「下一步到底該如何行動呢?」
沒有回答拉菲妮婭的疑問,納協魯繼續自言自語的說著。
「或許安靜的待著就是最合適的行動吧!」
拉菲妮婭輕聲說道。
「不明白啊!但是,在我們還未來到領地之前,魔神就已經開始行動了。甚至恐怕在我們派出先發使者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行動。這一切,不可能都是偶然吧?」
「等阿道爾來這裡的時候問一下或許就清楚了。說不定他見過魔神的樣子也不一定」
阿道爾是納協魯負責教導的見習騎士,也是這次作為先發使者派到領地的少年。那個孩子雖然不是什麼名門世家的子弟,但卻是位非常聰明伶俐的少年。納協魯相信他長大後一定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騎士,對此,拉菲妮婭也深信不疑。
阿道爾現在應該在馬房照料納協魯和拉菲妮婭的坐騎。
不能再這樣漫無目的的等下去了,拉菲妮婭突然站起身來。彷彿知道拉菲妮婭要去做什麼,納協魯微笑著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阻攔的話。
光看拉菲妮婭的面孔,一定會認為她是一位文靜的少女,但出乎眾人意料,她卻擁有非常活潑的性格。
正因為如今兩個人的關係已經非比尋常,所以她更加多了一些出乎意料的舉動。目送著拉菲妮婭一路小跑、遠去的身影之後,納協魯收起了笑容略微皺了下眉,臉上的神情變的嚴肅而凝重。
「不能在這裡白白的浪費時間,也許我該採取強硬的手段…」
隨即納協魯站起身來,去找近衛騎士哈塞爾商量。他希望哈塞爾能幫他將領民的代表們集合在村子內的旅館裡聽他做出的決定。
一天的時間稍縱即逝。
或許馬上就要到魔神們興風作浪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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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村子內的旅館位於南面的入口處,是臨街建造的一棟建築。一樓是餐廳,在一樓的最深處和二樓大概有20幾間客房。最多的時候,大約能容納一百人左右在這裡住宿。
作為連接商業之都萊丁的主要城鎮,每天都有大量的客商往來於此,因此這裡的經濟非常繁榮。
但是自從和魔神開戰以來,來摩斯旅遊和進行商業活動的人變少了,現在這個旅館裡連一個客人也沒有。
不過對納協魯來說,這樣更好,那些在村子裡引發的風言風語就不會在摩斯境內廣泛的傳播開來。
這樣做並不是為了顧全自己的名聲,雖然那些村民並不會這樣認為。
在不大的飯廳內佈置著數十張餐桌,作為村子的代表也大約來了十幾個。
納協魯偕同拉菲妮婭最後進入了飯廳。
站定後,他們用目光環視著在場的每個人。
大家都低下了頭,不敢和納協魯他們的目光相對,彷彿他們擁有邪惡的魔鬼之眼一樣。
在接收到這樣的暗示目光之後,納協魯和拉菲妮婭不約而同的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那麼下面宣佈我的決定」
聽到這句話,村民們的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一個個摒住了呼吸,等待納協魯宣佈他的決定。
「我是接受邁先王的任命而成為這裡的領主的人。因此不論你們說什麼,或者是對我有多麼的不滿,我都不打算放棄這個身份!對於不能服從國王命令的人,一律視為海蘭的叛逆者,將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納協魯的每一個字都說的擲地有聲。
話音未落,他便一個轉身義無反顧的向屋外走了出去。
拉菲妮婭無言的跟在納協魯的身後一起向外走去。在臨出門的一刻,她用充滿悲傷的眼神看了看在場的每一個人。
「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作為海蘭的第一公主,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接著,拉菲妮婭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屋外。
納協魯和拉菲妮婭並肩走出了旅館,踏上了回城堡的路途。
隨著漸漸的走遠,拉菲妮婭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個惡作劇式的笑容,低聲詢問著納協魯。
「剛才我演得如何?是不是很了不起?」
「非常出色啊,就算是專業的演員,也沒有妮婭你表演得入木三分呢」
納協魯也半開玩笑的回答。
「但是,不知道那些村民會怎麼想呢?是從此變得害怕你?還是開始憎恨你呢?」
「這就要看他們覺悟的程度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他們從恐懼魔神的狀態中解放出來」
對於納協魯的話,拉菲妮婭點頭表示同意,但心中多少感覺到有些寂寞。
「不管怎樣,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至於以後事態會如何發展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不知道魔神下一步會有什麼計劃呢?」
「是啊,不知道事情會怎樣發展?」
(要是能知道魔神下一步的打算就好了)
納協魯的心中如此想著。
隨後,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在最後一抹夕陽落下之前回到了城堡中。
與此同時,在旅館的飯廳內,村民代表們正展開著激烈的爭論。
「那位龍騎士堅決要當領主啊…」
身為村長的老人用鎮定的聲音說。
「魔神頻繁的攻擊我們的事實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對於老人的話,在場的每一個村民都隨聲附和著表示同意。
「那位龍騎士並不打算長久的留在村子裡,像那樣的年輕人怎麼能夠成為領主呢?」
雜貨店的老闆揮舞著拳頭大聲叫嚷著,激動的彷彿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大聲宣揚著納協魯和魔神私通的傳聞,還認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使得海蘭和周圍其他的國家交惡,引起摩斯全土的內戰。
「我們的領主,在兩年前就是哈塞爾大人了。一直到現在都是,只有他盡心盡力的保護著我們,在過去,他把山裡偷襲我們的妖魔趕跑,現在,他又成功的討伐了恐怖的魔神!」
在村子的郊外擁有土地的農場主,興奮的高聲表達著自己的意見。
「偉大的邁先王從很早以前就告訴我們。他打算讓拉菲妮婭來繼承這個村子。娶公主殿下為妻的騎士,也許將成為我們這個村子的領主。哈塞爾大人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我就認定他是公主殿下未來的結婚對象了。和國王陛下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麼的令人仰慕啊。而且,這也是我一直衷心期待的」
聽了農場主的話,哈塞爾默默的閉上了雙眼。在他的面前浮現出了3年前拉菲妮婭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只有17歲,從擔任見習騎士開始,一直跟隨在公主的身邊。公主對他比對任何人都好也是事實。自己的主君不是邁先王,只有公主才是他願意拼了性命去保護的人。這個想法,即使到了今天也沒改變過。
「但是,任命那位龍騎士擔任這個村子的領主一職的不是別人正是邁先王陛下自己啊」
「如果說起龍騎士,他們可是作為國家守護神一樣的存在啊。而且聽說,那個人抓到的是一隻野生的古龍。」
村民中有兩個年紀比較輕的人站起來發言。
「野生的龍……」
在一片嘈雜聲中,人們不禁面面相覷。
「但是,如果歡迎那位龍騎士作我們的領主,魔神的攻擊就會持續不斷的襲來啊」
「儘管被稱作龍騎士,但他原來不是史卡德的王子嗎?」
「那個人的母親應該是邁先王的妹妹艾莉莎公主。畢竟他的身體裡面也流淌著海蘭王家的血液啊」
村人們七嘴八舌的發表自己的意見,旅館的飯廳內充滿了一片嘈雜聲。
「大家請安靜!」
村長大吼了一聲,人們紛紛安靜了下來。
「我們究竟要怎樣做才好呢?」
農場主代表全體村民向村長詢問到。
但是村長並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抱著雙臂、閉目低頭持續沉思狀態中的哈塞爾騎士。
「請您告訴我們該怎麼做。我們願意聽從您的意見。」
哈塞爾慢慢的睜開了雙眼,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我是一個騎士。儘管守護你們是我應盡的義務,但是國王的命令我也必須絕對服從」
哈塞爾的臉上充滿苦惱的神情,然後伴隨著他沉重的鐵靴聲,緩緩的走向了屋外。
剩下的村民們不由的再次面面相覷。
然後有很多的人發出了深深的歎息聲。
☆★☆★☆★☆★☆★☆★
第五節
回到城中,和見習騎士阿道爾一起用了些簡單的晚飯後,納協魯和拉菲妮婭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房間內的木製窗戶並肩站在一起,面向旅館的方向眺望著。
納協魯從城中的武器庫中挑選了合身的鎖鎧。另外還有劍和盾,一併放在了房間內的長椅上。
「那裡,還亮著燈啊……」
看見了從旅館的一角中透露出的一絲光線,拉菲妮婭自言自語的說著。
「對他們來說,這也許是個無論如何也得不出結論的議題吧」
確實如此,他們在心中已經認定哈塞爾是他們的領主。但是現在,卻要一個魔神軍團統治者的兒子來代替他們心目中的英雄。他們一定是這樣認為的。
「就算這樣,他們也不應該有想要辭退國王任命的領主這種念頭啊……」
拉菲妮婭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個都是因為和魔神交戰的緣故吧。人們害怕魔神的出現,無法按照常理思維所做出的反常舉動吧」
「要是能快點結束這場戰爭就好了……」
「我也想快點結束啊」
嘴裡回答著拉菲妮婭的問題,可是納協魯的心已經飛到了聯合騎士團與魔神交戰的那個戰場上。
在那裡沒有自己真是令人著急。而且甚至連貝魯特和法恩都沒有隨行真是太令人懊惱了。
因為這個原因,不知道會有多少年輕的騎士白白付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如果佛勞絲和妮斯在那裡的話,一定會發動「治癒的奇跡」挽救更多人的性命的。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啊……」
納協魯將一隻手握成拳頭,用力的在另外一隻手的手掌上敲了一下。
就好像在火中燃燒的木材發出的爆破聲,拉菲妮婭被嚇了微微的顫抖了一下、轉頭凝視著納協魯。
「不管在什麼地方,你的眼中只有魔神的存在啊」
拉菲妮婭略顯寂寞的說。
「那是因為魔神還沒有從這個羅德斯島上消失啊」
「戰爭能快點結束就好了……」
拉菲妮婭只是再一次的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其實在這之前,自己已經不記得反覆說過多少次這樣的話了。原來是計劃兩個人在這座城堡裡輕鬆度過每一天現在也變的不安起來。
原本是打算來這裡休假的,可是怎麼會引起這樣的事件呢?只能說是納協魯和魔神的恩怨糾葛太深了。
就在這個時候。
見習騎士阿道爾居然連門也忘記敲,就飛一樣的衝進了納協魯和拉菲妮婭的房間。
做為阿道爾的管理人。拉菲妮婭正準備叱責他這種無禮的舉動時,納協魯已經先一步的站了起來。
「是魔神出現了嗎!」
伴隨著問詢的同時,納協魯已經衝向長椅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劍和盾。
「哈塞爾大人已經趕過去了」
「明白了」
納協魯點點頭,飛快的從屋子中衝了出去。
「請讓我跟您一起去」
因為阿道爾還只是一個見習騎士,只有經過監護人同意才可以參加戰鬥。
「拉菲妮婭,你留在這裡」
「我明白」
拉菲尼亞點點頭,低聲為納協魯祈禱。
但是,這個時候她深愛的納協魯早已經飛奔出了屋外,沒辦法聽到她的祝福了。
由見習騎士阿道爾帶路,納協魯在無邊的黑夜中疾馳。
然後,在距離旅館不遠的空地上,看到了正在和魔神對峙的近衛騎士哈塞爾。
那是一隻容貌異常醜陋的魔神。
那只魔神的頭部是一個骷髏的形狀,右手從肘部開始就變形為一個巨大的鐮刀。如果它穿上黑色的長袍的話,那簡直和傳說中的死神一模一樣。
關於這個魔神的來歷,納協魯一清二楚。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到實體,但相關它的資料已經在魔神之書中有很詳細的記載。
「是魂之魔神啊……」
納協魯自言自語的說。在所有的下位魔神中,它應該是一個最恐怖的對手了。不但擁有物理和魔法的攻擊能力,還擁有一種神秘而且特殊的不為人知的能力。
「在兩天前襲擊你們的,是和它相同的魔神嗎?」
「沒,沒錯」
大概是被魔神的樣子嚇壞了,阿道爾結結巴巴的點頭說著。
「原來如此啊……」
納協魯點頭的同時,舉起了劍和盾繞到魔神的身後,為哈塞爾作援護。
就在電光火石間。
魔神發動了進攻,哈塞爾也同時迎了上去。
只一眨眼的瞬間,魔神的首級就飛上了黑色的夜空。
真是完美無瑕的一擊啊。
從遠處圍觀這次對決的村民當中。爆發出了潮水一般的歡呼聲。
「幹得真漂亮啊……」
納協魯一邊收起劍、一邊輕聲說道。但是,在他的瞳仁中卻閃過一絲如同匕首的刀刃般細微的疑慮。
「哈塞爾大人,再一次從魔神的手中拯救我們的村子!」
一個村民興奮的高聲叫嚷著。
也許是被這句話所刺激,村人們開始齊聲高呼著哈塞爾的名字。
「只有哈塞爾大人才是我們這個村子領主的最佳人選!」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
在場的每一個人,彷彿都支持剛才的這句話,向著漆黑的夜空,舉起了自己的拳頭。
「哈塞爾大人,做我們的領主!史卡德的王子,滾回史卡德!!」
村民們反覆的重複著這句話,最後簡直變成了全體的大合唱。
「這個,就是你們的回答嗎?」
納協魯臉上浮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慢慢的向哈塞爾走去。然後單膝著地,確認倒在地上魔神的屍體,「干的很漂亮」
納協魯在次站起身來,向哈塞爾說道。
「做為領地的管理者。這是我應盡的義務。」
哈塞爾回答道。
但是,在這個時候,聽得到的只有村民們持續不斷的歡呼聲。哈塞爾才是領主的最適合人選,史卡德的王子,滾回史卡德去……
(史卡德,我一定會回去)
面對村民們的呼喊,納協魯在心中回答道。
(但是,那是為了要消滅魔神)
納協魯的眼光環視著周圍的每一個村民。
人們將哈塞爾和納協魯團團圍住,形成一個環狀。並漸漸縮小包圍圈,持續不斷的高喊著剛才的話……
「明白諸位的意思了!」
納協魯朝不斷逼近的人群大吼了一聲。
這種迫力,使村民們嚇了一跳,馬上安靜了下來。
「明天,還是在這個地方,請大家集合。到時候,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明確的答覆」
說完,納協魯把目光轉向表情僵硬的哈塞爾。
「請您也一同出席。做為這個村子的領主出席」
聽到這句話,從村民中爆發出如雷鳴般的歡呼聲。
「遵命……」
哈塞爾用非常禮貌的態度和口吻作出了回答。
納協魯點點頭,向見習騎士阿道爾作了個手勢,便一同踏上了回城堡的路,拉菲妮婭還在城堡裡等他回去。
☆★☆★☆★☆★☆★☆★
第六節
窗外的大地,已經被一片黑暗所淹沒。
在面前,還能看見一絲篝火的亮光。
人們集中在和魔神對決的場所,到現在都還沒有散去,大家在那裡一起唱著歌,等待明天的到來和新領主的誕生。
「這樣做好嗎……」
近衛騎士哈塞爾臉上充滿了苦惱的表情,自言自語的說。
「這樣做,都是為了拯救村民。而且……」
(說得沒錯,你做的很好)
在他的心中,不,應該說是從他的靈魂深處有這樣一個聲音回答道。
哈塞爾彷彿想要拒絕這個聲音似的,用力的搖了搖頭。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陣敲門聲,哈塞爾的身體不覺一震。
如今,他住在城堡的一樓。隔壁屋裡住著的見習騎士阿道爾也早已經睡下了。另外就只有住在兩樓的海蘭公主拉菲妮婭和史卡德出身的龍騎士納協魯了。
哈塞爾走向門口的方向,無言的將門打開。
黑暗的走廊內,站著一位身穿純白衣裝的少女。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哈塞爾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
「拉菲妮婭公主……」
哈塞爾聲音略帶沙啞,隨後側身為公主讓開了路。
「請進」
拉菲妮婭平靜的走進房間。看到在房間內的中央有一張長椅,便彎腰坐了下去。
「到這邊來啊」
拉菲妮婭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向她在孩提時代如同兄長一般仰慕的近衛騎士哈塞爾打著招呼。
彷彿是被這個笑容迷住了似的。哈塞爾緩緩的朝她身邊走了過去。然後單膝跪在她的身邊。
「您好美,就如同……」
「謝謝」
不等哈塞爾說完,拉菲妮婭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從很多年前就一直這樣對我說啦。我知道你要說我就像我的母親一樣美麗」
少年時代的拉菲妮婭是短頭髮、看上去就像是雙胞胎王子的兄弟一樣,練習劍術、學習騎射。常常弄得自己受傷,被父母斥責。
哈塞爾他們護衛的騎士也對此頭痛不已。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哈塞爾拘謹的說。
她來這裡是要和我說村民的事吧,哈塞爾不禁在心中思量道。
但是拉菲妮婭用一個笑容阻止了他的話。
「關於那件事,納協魯有自己的決定。我來這裡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拉菲妮婭微笑著向哈塞爾說著。
聽到這句話,哈塞爾臉上露出了一個放心的表情,昔日那個美麗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成長為一位出色的公主了。
但是,這個表情很快就轉為僵硬。
那是因為他想起公主現在已經是史卡德出身的龍騎士的未婚妻了。
「恐怕還是要對您說抱歉」
哈塞爾再次低下頭說道。
「請您解除和那位龍騎士納協魯大人的婚約。如果不那樣做,我擔心拉菲妮婭公主您會有危險……」
「我會有危險,為什麼這樣說?」
拉菲妮婭用平穩的聲音詢問哈塞爾。
「魔神是這樣說的」
哈塞爾有些氣餒的低下了頭。
「原來是這樣啊。凡是和史卡德王子有關係的人,全部都要殺死……」
「如果說做為納協魯的未婚妻被殺死的話,那也是我從心底希望的」
拉菲妮婭避開哈塞爾的視線,自言自語說的說。
「拉菲妮婭公主!」
聽到公主這樣說,哈塞爾的臉色大變。
「請不要小看魔神!他們是來自異世界的魔物,一定會言出必踐的」
「消滅魔神,不是你說過的嗎?」
「正因為我和魔神戰鬥過所以才知道他們的恐怖」
哈塞爾臉上露出了苦澀的表情回答拉菲妮婭。
「我和這裡的村民是不同的。魔神之類的東西,我一點兒也不害怕。就算現在魔神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會這麼告訴他的。如果想要殺我的話就儘管來殺吧。我決不會逃跑的。因為我是那個發誓要消滅所以魔神的人的妻子……」
做完充滿決絕的發言,拉菲妮婭緩緩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公主殿下!」
哈塞爾將整個身體跪了下去,再一次的請求拉菲妮婭公主解除和納協魯的婚約。
「我是從心裡愛著納協魯的。無論如何,這種心情永遠不會改變的」
說完如同宣言般的講話,拉菲妮婭走向了門口。隨後她從打開的門中,回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哈塞爾。
「從前我非常的依賴你,不管我去那裡只要有你在我都會覺得很安心。但是,現在的你已經變了……」
說完這句話,拉菲妮婭就消失在了哈塞爾的屋外。
「拉菲妮婭公主!」
哈塞爾從地上跳了起來,呼喊著想要阻止拉菲妮婭公主。
但是這個時候,拉菲妮婭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在昏暗的走廊內,只看得見冰冷的牆壁。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村民,也是為了公主您……」
哈塞爾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就彷彿雕像一般的站立在那裡。
永遠、永遠……
飛快的登上城堡內螺旋狀的樓梯,拉菲妮婭衝進了納協魯的房中,然後撲進他的懷裡。
「妮婭……」
納協魯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緊緊擁抱著懷中流淚不止的拉菲妮婭。
看她的樣子,應該已經知道所有的答案了。
納協魯心裡明白,自己必須作出一個決定。
明天,在村民的面前,一切都必須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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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篝火已經燃盡,如今殘留在這裡的只剩下黑色的焦炭。
數以千計的村民,從昨天夜裡開始就聚集在這裡沒有離開過。如今氣勢非常的旺盛。他們的要求是進行領主的更替。他們不要龍騎士納協魯做他們的領主,他們要近衛騎士哈塞爾做他們新的領主。
這是和海蘭國王邁先的命令相違背的……
因此在村民當中,很多人隨身裝備了武器之類的東西而來。
在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納協魯和拉菲妮婭以及他們的隨從——見習騎士阿道爾一同來到了這裡。
在他們之前,近衛騎士哈塞爾也已經早早的來到了這塊場地。
「村民們請注意!」
代替納協魯,見習騎士阿道爾大聲發言著。
「近衛騎士哈塞爾達人,請您到這裡來……」
聽到這句話,身著甲冑的哈塞爾緩緩的走上前去。
與此同時,每個村民的臉上都露出了喜不自勝的神情。
「哈塞爾騎士……」
納協魯也朝著哈塞爾的方向,迎前走了幾步。
哈塞爾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表情非常的嚴肅,可以感受到他堅強、頑固的意志。
過了很久,納協魯只是無言的凝視著哈賽爾。
可是就在下個瞬間——納協魯突然拔出腰際的長劍刺了出去。這是從「荒野之賢者」渥特那裡得到的一把被施加過強大魔法的寶劍。因此,劍刃上殘留有魔法泛出的光芒,逕直朝著哈塞爾的頭部斜砍了過去。
恐怕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哈塞爾的首級就已經飛上了天空。緊接著,鮮血好似噴泉一樣的湧出。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緩緩的向地面倒了下去。
一瞬間的沉寂過後,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淒厲的慘叫聲。
「這個,就是我的回答!」
納協魯高聲的喊道。
接著用劍尖指向哈塞爾的屍體。從頭顱處被切斷的地方湧出了大量的鮮血,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血塊,深紅色的血液,彷彿有意識一般,持續不斷的向凝固的血塊中流去。
「那個,究竟是什麼!」
不知是哪個村民像是突然驚醒了一般,尖聲叫了起來。
「是魔神!」
納協魯鎮定的回答道。
「魂之魔神,你的正體終於要出現了嗎!」
聽到魔神兩個字,村民們都屏住了呼吸。
如今,深紅的血塊已經膨脹的巨大無比。
漸漸的,這個血塊變化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骷髏狀的頭,從一隻手的肘部裂變出了一把巨大鋒利的鐮刀。那個不正是在3天前、還有在昨天夜裡被哈塞爾騎士打倒的魔神的樣子嗎?
「魂之魔神是一種潛伏在人類靈魂中的魔神。在潛隱的狀態下,無論被打倒幾次,都能馬上復活。就算殺掉這種魂之魔神的宿主,也不能消滅魂之魔神的本體。」
納協魯大聲的向村民們解釋說明著。
因為納協魯通曉魔神之書,所以可以識破他。但是,關於魂之魔神的本體,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全身染滿近衛騎士哈塞爾鮮血的魔神終於完全被復活了。
「你潛隱的靈魂已被發現,現在你已經無處容身了!」
納協魯大吼了一聲,舉起了劍和盾。
與此同時,魔神也舞動了右手的巨鐮。
接下來是魔神如同閃電疾馳般迅速的一擊,納協魯勉勉強強的用劍擋住,然後向前邁出半步進行反擊,鋒利的劍鋒順勢在魔神胸口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但是這種程度的傷勢對於不死之身的魔神來說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這場戰鬥可能會變成一場辛苦的持久戰了,納協魯心裡想著。魂之魔神作為在下位魔神中最強的存在,不僅在肉體的物理攻擊方面非常佔有優勢,而且還是一個擅長使用強大魔法的能手……
但是,納協魯的預想還是顯然太天真了。
魔神輕鬆的揮舞著巨鐮發動凶狠的攻擊,如果被那個大傢伙從正面擊中,一定會致命的,光是應付魔神陸續不斷放出的魔法,就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力才能忍耐。
像這樣持續一對一的戰鬥,納協魯恐怕會輸的。不過對納協魯來說,他還有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
在來這裡以前,納協魯已經吹奏龍笛召喚疾風來這裡了,隨著龍笛聲,擁有天藍色龍鱗的巨龍疾風也從天空中飛舞了下來加入戰鬥。
多虧了疾風的從旁協助,納協魯總算是勝利在望了。
現在的魂之魔神,已經在他的眼前變成了不會動的肉塊。
「你還好吧……」
看到拉菲妮婭跑到面前焦急的話語和表情,納協魯才驚覺到自己的手臂受了傷。
那是為了避開巨鐮而被魔法擊中的時候留下的傷口。
在戰鬥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刻居然沒有感覺到傷口的疼痛,現在心情平定下來才感到創口火辣辣的疼。
「我果然還不夠成熟,對手只是下位魔神,居然已經把我搞得如此狼狽不堪了。」
納協魯忍著痛,苦笑著說。
魂之魔神,作為下位魔神中的最強的存在,是其他的魔神根本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
納協魯收起劍,回頭看著村民們。
很多村民都已經逃走了,如今只剩下很少人留在這裡。昨天,在旅館飯廳看到的村民代表們卻大多在場。其中包括村長和雜貨店老闆,還有那個農場主。
疾風也已經返回了天空中,納協魯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大步向村民們走了過去。
「正如你們所看到的一樣,襲擊你們的一直都是這一隻魔神而已,並沒有什麼新的魔神。」
但是,村民們都沉默不語,沒有人回答納協魯的話。
隨著納協魯的靠近,全體村民的臉上都變得毫無血色。
(這是怎麼一回事?)
納協魯的心中疑惑不解,不明白村民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魔神的威脅,已經成為過去時了。從現在開始,大家可以安心的生活」
「安心?那怎麼可能啊」
村長無奈的回答納協魯。
「為什麼?」
不明白村長話裡的意思,納協魯反問道。
「我們擁戴的領主不是你,而是哈塞爾大人,但是哈塞爾大人卻被魔神附體了……」
「儘管我不知道理由,但是哈塞爾騎士和魔神簽下契約卻是不爭的事實。我除了這樣做,別無他法」
不殺死近衛騎士哈塞爾,就能驅逐魔神的方法,實際也是存在的。但是不能不理會哈塞爾接受魔神附身的事實。而且他煽動村人,這是和叛亂同樣的大罪。假若交給國家裁決,終究也是難免一死的。
為了保護他的名譽,納協魯決定奪去他的生命。納協魯打算向邁先王報告,哈塞爾是因為和魔神英勇戰鬥而最終犧牲的。
「到昨天為止,我們同樣也是被魔神所支配著的啊……」
村長用沉重的聲音說道。
儘管不完全正確,但是納協魯也不能指出,只好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麼今天就作為歡迎殺死魔神的新領主儀式開始慶祝吧……」
「為了守護大家的幸福和安全,我會竭盡全力的,希望你們可以認同我……」
納協魯一邊說一邊向村民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但是與之相反,村民們並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恐懼的表情也沒有消失,反而顯得愈加強烈。
這一點,納協魯也已經察覺到了。
村人們恐懼害怕的,已經不再是魔神了,對於名副其實成為領主的納協魯,村民們感到了更加的恐懼。
「我和魔神一樣恐怖的嗎?」
納協魯自嘲式的問自己。
雖然沒有其他的辦法,但是他的行動,不但沒有讓村民們安心,反而在他們的心中埋下了新的恐懼。
雖說被魔神威脅,但是村民們反過來要驅逐他,主要還是因為納協魯那恐怖的力量吧。對村民們來說無敵的英雄近衛騎士哈塞爾也被他一刀結果了,並且擁有召喚最強幻獸古代魔龍的能力並用它來打倒了魔神。
雖然這種力量是屬於自己一方的,但是他們還是懼怕這種力量。無論納協魯多麼有誠意,都不能化解他們在背後、在心底深處這種陰鬱的念頭。
「真的不能如我所願嗎……」
納協魯自言自語的同時轉過身去,沒有再理會村民們。
也許只有這樣做,才是讓他們能夠安心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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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就這樣過了幾天,納謝魯和拉菲妮婭踏上了返回王都的旅程。
關於領地的善後處理,交給了見習騎士阿道爾全權負責。儘管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工作,但因為是阿道爾這樣聰明伶俐、老成幹練的少年,一定能應付自如的。
青山的蒼綠、草原的亮綠、麥田的碧綠。
如今的納謝魯和拉菲妮婭正並馬前行在這片被各種各樣綠色所包圍的街道上。
他們的領地、已經看不見了。
「等你下次再來的時候,一定是魔神全部從羅德斯島上消失的時候。到那時。領民們一定會夾道歡迎你的」
勉強裝出歡快的聲音,拉菲妮婭向他深愛著的納協魯說道。
在此之前,納協魯幾乎沒有開口說過話,一直低頭陷入沉思狀態中。既然想讓對方恢復元氣,那首先自己得打起精神來,拉菲妮婭是這樣想的。
「這樣的話真是太好了」
納協魯體察到了拉菲妮婭的心情,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做出回答。
儘管這只是一個苦笑,但也讓拉菲妮婭覺得放心不少。
「話雖如此,但人類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啊……」
拉菲妮婭自言自語道。
近位騎士哈塞爾曾經是那樣一個勇敢、誠實而且優秀的年輕人。當他像自己兄長一樣的仰慕著、無論是什麼樣的難題,都能幫她解決困擾。
「將領地交給他管理,只有三年。在短短的三年時間裡,一個人居然可以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把靈魂出賣給魔神,這是連野獸也不會做出的卑劣行為……」
「這些只不過是我們的猜想,當魔神出現的時候,那個騎士不是也捨命在進行戰鬥嗎?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贏魔神」
納協魯對拉菲妮婭的話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而且那個魔神做出了殺光所有領民的宣言。甚至連自己的未婚妻拉菲妮婭也不放過……
為了阻止這一切發生,只有接受魔神開出的條件。
因此,哈塞爾才答應和魔神簽定契約,接受附體。
「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利益好處,哈塞爾只是單純的想要守護自己所珍視的最寶貴的東西。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魂之魔神不只會操控邪心,有時即使是一片真心,也會被狡猾的魂之魔神加以利用。
「也許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潛藏有魂之魔神吧。只要有一點點的機會,它都會趁機出現的……」
納協魯一直不明白父王布魯克為什麼會解放魔神,但是,根據這次的事件來分析,也未必就是因為父王有征服羅德斯島的野心才會這樣做。
「也許對鄰民來說,我也是和魔神一樣的存在。所以他們看到我的樣子就覺得恐懼。」
魔神並沒有死,也許它已經深深扎根進領民們的靈魂深處了。
「我,不打算再次踏上這塊土地」
對於納協魯的這句話,拉菲妮婭並不認同。但是聰明的她知道,現在能做的事只是說些寬心話。
這片土地對納協魯來說,並不是一個可以安心居住的地方。
不,不只是這片領地,也許整個羅德斯島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納協魯安心居住的地方。
不但捨棄了母國史卡德,如果說是為了消滅魔神,哪怕是疾馳到大地的盡頭,飛翔到天空的彼方,納協魯也一定是在所不惜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拉菲妮婭在心中暗自的思量著。
我的身邊,就是納協魯最後要回來的地方、和他一起……
為此,我不能只是乖乖的在這裡等他回來什麼也不做,在他去之前,我自己也必須做點什麼。
這個就是拉菲妮婭心中秘密的誓言。
而且,就在數個月後,拉菲妮婭的誓言就成為了實現。
但是,那個時候所要面對的現實,卻是無法想像的悲慘。
「史卡德王布魯克要解放魔神的原因,是為了讓他的兒子納協魯成為羅德斯島的統一王……」
這樣的流言作為事實人盡皆知,整個羅德斯島再也沒有納協魯的容身之處了。
而納協魯,卻選擇了只身前往史卡德和布魯克王對決的道路。為的就是要查明魔神王的正體。
「在你出發前的那一刻,我和你有了第一次的結合,這是你留給我的幸福。」
拉菲妮婭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將懷抱內一個可愛嬰兒的小手在臉上蹭了蹭。
納協魯心裡一直認定是魔神王替換了自己的父王布魯克。但是,實際上卻是自己的妹妹莉娜被魔神王替換,這一點讓他出乎意料。
「被魔神王之劍刺穿了胸膛,那個年輕人受傷很重。但是,卻被那只稱為疾風的風龍帶著他一起,飛向天空中去了……」
龍族是一種擁有神秘治癒之力傳承的上古種族,海蘭的王族中一直有這樣的傳言。
「因此,那個年輕人,一定會回來」
對此深信不疑的拉菲妮婭,很快也離開了海蘭,來到了這個地方。知道她在這裡的人,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
這裡是遠離喧鬧人群的大草原。
在這裡,拉菲妮婭借了一間小屋,順利的為納協魯生下了一個兒子。
如今她總是抱著孩子,站在小山丘上,凝望著遙遠的彼方。
那是風龍飛去的天空的方向。
各種各樣的名字被說起,為了看到那個年輕人的傳說的延續……
血紅的夕陽落下了西山,連影子也要看不見了。
又一天結束了。
「明天還要再來哦」
拉菲妮亞向懷中的孩子低語著。慢慢的返回家的方向。
就在這個時候。
一陣風吹過,大草原溫柔的如同波浪般起伏著。
抱著孩子的拉菲妮婭臉色忽然變了。
那個她等待了很久的聲音彷彿隨著草原的風聲傳入了她的耳朵……
拉菲妮婭一面顫抖著肩膀,一面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遠遠的看見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個身影正緩緩的、徑直向他走來。
那絕不是照料她們母子的藥草師的身影,也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白銀騎士法恩的樣子……
拉菲妮婭的表情由原來的驚訝變成了無比的喜悅。
她那天空般淡藍色的眼眸中溢出了幸福的淚水。
粉紅色的雙唇顫抖著,只輕輕的說出了一句話。
「歡迎你回家,納協魯」
人類的生活,創造了傳說。而在傳說的彼方,故事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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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大家看完感覺如何?
本書作為傳說的英雄納協魯這個亡國之王子、天空之龍騎士、榮光之勇者的故事的完結篇。
史卡德王布魯克、明月之公主莉娜、風龍疾風、還有海蘭的第一公主拉菲妮婭,這些都是和納協魯息息相關的人(還有龍==)。本書作為羅德斯島傳說的序章、同時也是終章,主要描寫了他們圍繞納協魯發生的故事以及納協魯自己的故事。
本編是作為本書眾多悲劇小故事的補綴(「龍之心」例外)。但是,書的結尾部分應該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大團圓結局,本篇的尾聲部分,不是夢而是作為現實構成的最後的終章。
儘管有各種各樣結局的可能性,但是為了滿足大部分讀者的要求,這也是我作為作者,盡可能需要做到的。因此可能會讓一部分讀者感到失望,希望大家能原諒我。
本書被登載的短篇包括「太陽之王子、明月之公主」、「血之絆」兩篇、最早刊登在。誌的雜誌上,後來被角川書店統一收編。「龍之心」也只是被刊登在。上,「魂之魔神」是特意為本書而寫的完結篇。
羅德斯島傳說的最後一卷「至高神的聖女」已經計劃動筆了。這部描寫魔神戰爭的終結篇以佛勞絲為主人公。儘管納協魯已經奔向了傳說中的彼方,但佛勞絲的故事應該會成為神話。如果大家能去看一下山田章博先生的漫畫,我想一定會覺得更加有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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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左手手指抓緊了岩石之間僅有的龜裂。
將身體整個往上拉,然後以右腳踩穩下一個立足點。
陡峭的山崖頂端仍然在遙遠的上方。抬頭往上方看去,還以為天與地整個倒轉了過來似的。不過看到碎石滾落的樣子,就知道目前山崖的角度並不算是完全垂直。
這裡是摩斯地方雅玻拉山脈深處。
一個年輕人正朝著某座巖山的頂端攀登。
他沒有使用任何道具,只有自己的肉體是他唯一的依靠。
這個年輕人名為納協魯。
年紀只有十六歲,要說是少年也不為過,而他曾經是名為史卡德這個國家的王子。
攀巖的技術是他的劍術師父「赤髮之傭兵」貝魯特所傳授的。這個師父教導了他所有使用肉體的技能。
不只是游泳、馬術、劍術或格鬥等身為騎士必備的技能,他還帶著納協魯離開城鎮訓練長跑、進入森林訓練伐木、前往河邊訓練泛舟,同時也曾經像現在一樣來到山腳練習攀登險峻的懸崖。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訓練有何意義,不過納協魯非常服從師父的命令。因為無論是何種訓練,貝魯特都會親自做最好的示範,既然被稱為羅德斯最強的戰士都這麼做了,跟著他學絕對不會有損失的。
而到最近納協魯才知道,由於受過貝魯特的鍛煉,使得他全身的肌肉都相當的結實,同時也學得了能發揮自己肉體極限的技能。如果只專注於學習劍術,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成果的。
戰鬥比的是將肉體發揮至極限的能力,先達到界限便代表著敗北。這跟攀巖是一樣的道理,只要有一根指頭放開了石壁就代表死亡。不過對現在的他而言,放開手指似乎仍然是比較輕鬆的選擇就是了。
在進行攀巖訓練的時候,納協魯不知道從山上滑落下來多少次。不過由於站在懸崖下方的渥特會詠唱「墜落控制」的咒文,因此並不會因而摔成重傷。
然而那位被稱為「荒野之賢者」的偉大魔術師,如今並沒有站在這個懸崖的下方。
摔下去的話當然是粉身碎骨,然而如果碰到這種程度的障礙就退縮不前,他就不可能通過即將面臨的考驗。
雖然花了許多時間,但納協魯終於爬上了崖頂。
巖山頂端的空間不大。
大概只有一個小屋子那麼寬,一顆岩石像是腫瘤般突出地表,山崖另一邊的坡度則是十分平緩,與附近的山脈鄰接而連綿不絕。
納協魯站在那顆大石頭上,俯視著剛才爬上來的這座懸崖。
比起在底端向上看的時候還來得高,根本不知道是幾棵大樹加起來的高度。
眼前是雅玻拉的雄偉山脈。正如「綠與青之山地」這個別名,綠意盎然的山脈綿延不絕,其中夾雜著清澈的溪谷以及山間之湖。
納協魯從海蘭王都出發至今已經半個多月了。
他為了成為龍騎士而來到了這裡。海蘭城中龍騎士所駕馭的龍不夠,因此如果要成為龍騎士,就必須要另外去捕捉龍。
而且是捕捉野生的龍。
龍被稱為最強的幻獸暨魔獸。它們擁有堅硬的鱗片、銳利的牙齒以及強力的尾巴,能自由自在翱翔於天際,從口中吐出灼熱的火焰。
納協魯必須捕捉一隻這樣的猛獸。
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海蘭國王邁先賜給他的一枝「龍笛」。這是能將龍呼喚過來的魔法之笛。
然而龍笛並不能將叫來的龍屈服在主人的腳下。是否能支配龍正是所有龍騎士必須通過的考驗。
「必須要能掌握龍之心。」
也成為龍騎士的邁先是這麼說的。
只有能掌握龍之心的人,龍才會允許他們騎在自己的背上。
「龍眼」海蘭所自豪的龍騎士,全部都成功地掌握了龍之心。
然而掌握龍之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納協魯卻完全沒有半點頭緒。
納協魯曾經詢問海蘭的皇太子,也就是跟父王一樣成為龍騎士的傑斯塔王子。
「要掌握野生龍的心,跟掌握龍捨裡那些龍的心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傑斯塔如此回答,並在最後補充了一句。
「總之就是要勝過它吧!」
雖然像是不負責任的回答,但這句話無疑代表了所有的真實。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龍騎士來到這裡捕捉野生的龍,然後就再也沒有回到海蘭。
只有極少數的龍騎士成功支配了龍,這就是如今棲息在海蘭龍捨的那些龍。然而至今已經有好幾十年沒有龍騎士能成功捉到野生龍了。
在進入雅玻拉山脈到現在,納協魯已經看到好幾隻龍了。
他在蓄滿清澈湖水的山間之湖,看見擁有細長軀體的水龍在水中優遊。
他在巨大洞窟的深處,看見像是小山般巨大的地龍陶醉在夢鄉之中。
他也在冒著蒸汽的山谷之間,看見擁有鮮紅鱗片的火龍從血盆大口中吐出灼熱的火焰。
傳說在這座山脈中的某處,還棲息著身披黃金鱗片的「金鱗之龍王」。
這隻金龍似乎守護著被稱為「太守之秘寶」的古代王國寶物,同時它也是龍族中被稱為古龍的最高存在,統管棲息在周邊的所有龍族。
至於現在……
納協魯回頭看著另一座山的頂端。
那兒比他所在的位置高出許多,雖然山腰以下的坡度不陡,然而頂端卻像是尖塔似地,四面都是垂直的懸崖峭壁。
剛剛他所攀登的懸崖根本就比不上。而在頂端……
此時響起了像是要撕裂大氣般的吼聲。
視線前端有東西在動。
納協魯瞇細了眼睛凝視著這個物體。
一個影子展開了它的翅膀。雖然看來只是個黑點,但以距離來判斷的話,輕易就能想像它的身軀有多麼龐大。
黑影拍動著翅膀緩緩飛舞到天空。
在山頂盤旋一圈之後,便朝著納協魯所在的山頂筆直飛來。
納協魯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插入腳下的岩石。帶有魔力的劍刃輕易地刺穿岩石深入地底。
納協魯用力握住劍柄,就這麼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凝視著逐漸接近的黑影。
黑影在視線之中急速地膨脹。
它有著巨大的翅膀、近乎透明的青色鱗片、粗壯的身軀、長長的脖子與尾巴。它的嘴裂到了耳際,頭上長了三對犄角,沿著背脊長了淡青色的毛。
是龍。
而且屬於風龍的種類。
除了炎之精靈力,它強壯的身軀內還蘊含了風之精靈力。
風龍從納協魯的頭上飛了過去。
黑影一瞬間籠罩納協魯,同時捲起了一陣強烈的風。如果沒有用力握緊劍柄的話,早就被這股旋風捲到山崖底下了。
等到旋風靜止下來,納協魯回頭向後方望去的時候,風龍已經再度成為一個黑影了。
「真是驚人的速度。」
納協魯不禁感慨地說著。
他感覺風龍在天空飛舞的身影有種無法言喻的美。那像是不被任何東西束縛的完全之自由,跟現在的自己剛好是對等的存在。
「正因如此……」
納協魯對自己發誓。
「我一定要掌握你的心!」
Ⅱ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大陸的居民都稱呼這裡為「被詛咒之島」,因為這裡終年戰亂,到處都是無人能接近的魔境。
如今羅德斯的情勢完全符合被詛咒之島這個稱呼。
因為異世界的魔神被解放,並從羅德斯島西南部的摩斯地方現身。
魔神軍團毀滅了矮人族的集落「石之王國」,並攻陷了史卡德王國的王城。
自此魔神便在羅德斯全島進行秘密的破壞,將島上的居民打落恐怖的深淵。面對這些肆無忌憚的魔神,羅德斯的諸王國卻因為彼此牽制,而無法拿出任何有效的對策。
再這麼下去的話,羅德斯就會落入魔神的手中了。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這樣的危機,而且基於這樣的危機感,已經慢慢出現一些不藉助王國的力量,而獨自出面與魔神作戰的人們。
「只要有百位勇者挺身而出,將能一掃羅德斯島上的所有魔神。」
他們是呼應著自由都市萊丁評議會議長的這番發言。
然而這些勇者們至今仍沒有團結,根本談不上要對抗魔神……
※※※
夜晚的森林一角被營火照得通紅。
一個人影面對著營火坐著不動。
「我回來了。」
再度從山崖上爬下來的納協魯對著眼前這個人如此說著。
「這麼久才回來。」
回應他的是股低沉的聲音。
那長滿鬍鬚的臉轉過來看著納協魯。
他是被魔神毀滅之南方矮人族,通稱「石之王國」的國王弗雷貝。
自從納協魯在石之王國將瀕臨死亡的他救出來之後,兩人便一直是共同行動的。
納協魯的母國史卡德現在也已不復存在。因為他將王國讓給了鄰國「龍鱗」威諾,並且之後也被魔神軍團攻佔了下來。
然而他與弗雷貝之間有著「麥酒之誓」,基於同為失去祖國的遺族,並且兩人的共同敵人都是魔神,因此他們彼此約定會全力協助。
在納協魯表示要出外捕捉龍的時候,這位矮人族的英雄王也主動表示願意幫忙。
「怎麼樣?」
弗雷貝對坐到他對面的納協魯如此問著。
「山頂的那傢伙如何?」
「比我想像中還龐大許多,而且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納協魯如此回答。
「這樣不是比較好嗎?如果它餓了的話你可能就沒命囉。」
「不只是年幼的龍,成長之後的龍也很少會吃人,不過據說如果龍吃過了人類的肉,以後便只會把人類當成獵食的對象……」
「真是不可思議的習性。」
弗雷貝興趣盎然地說著。
他將剝掉樹葉的樹枝扔進火中,火勢馬上變得旺盛並劈啪作響。
「曾經有賢者在著作中說,人類的外型是很像眾神的。」
這是從書籍中得到的知識。
在出發之前,納協魯將海蘭王家的藏書中關於龍的記載全部都看了一遍。
雖然得到了不少知識,不過能協助他掌握龍之心的記載卻完全是零,書中大多是記載龍的種類、習性、生態等等,再不然就是關於龍的傳說或是傳承罷了。
龍族在諸神仍擁有肉體的時代屬於眾神的旗下,而在諸神分為光與闇兩陣營彼此爭戰,也就是「諸神大戰」爆發的時候,龍族不但是諸神最忠實的僕人,同時也是最為強力的戰士。
龍族從口中噴出灼熱的火焰燒盡敵對眾神的肉體,不死的諸神也因此成為了只有靈魂的存在,失去了介入世界運作的媒介。
之後的時代就這樣變成由人類來主導。
許多的龍都在眾神之戰中喪生,殘存下來的龍族也失去了太古之力,現在棲息在各地的龍族幾乎都是下位種,屬於上位種的老龍或古龍只有極少數還殘活著。
雖然羅德斯島上流傳有五色之古龍守護著太守之秘寶,然而在納協魯所調查的文獻中記載,其中只有兩隻是真正的古龍,另外三隻則只屬於老龍。而屬於真正古龍的便是棲息在萊丁火龍山中的魔龍,以及此處摩斯山地的金鱗之龍王。
海蘭龍捨裡的龍都是下位種。
然而即使是這些屬於下位種的龍都被稱作是最強的幻獸暨魔獸,它們都是人類無法匹敵的生物。自從新王國時期開始至今,能被冠上「屠龍勇者」這個稱號的英雄也是屈指可數。
「掌握龍之心是吧……這種事情真的辦得到嗎?」
弗雷貝自言自語地如此問著。
「龍騎士們都成功了不是嗎!」
納協魯不禁變了臉色。
這是他內心唯一的支柱。
「不過他們接受了無數的訓練,而且對象是被人類飼養的龍。」
「我沒有這麼多時間了。魔神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展開攻勢,威諾與哈肯也有可能隨時攻打海蘭。」
「不過如果無法掌握龍之心,即使把龍呼喚過來也只會沒命不是嗎?」
「肯定如此……」
納協魯如此回答。
那時他們必須與被喚來的龍展開戰鬥,而且現在的他們沒有魔法支援,因此完全不會有任何勝算。
「那麼要怎麼確定你能掌握龍之心?」
「這……」
納協魯不禁啞口無言。
弗雷貝提出的這個問題,正是納協魯內心最大的一個疑問。
自己能夠判斷自己確實掌握到龍之心嗎?如果判斷錯誤而吹奏龍笛,也只會被呼喚過來的龍殺掉罷了。
弗雷貝也相當警戒這一點。
「連要掌握同族族人的心都比登天還難了。」
納協魯不得不贊同弗雷貝的意見。
如果能理解他人的心,就不會因為爭執而引起戰鬥。然而事實上,人類的歷史總是被無數的戰亂所點綴。
納協魯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營火。
弗雷貝也不發聲響地以小刀割下一塊烤熟的肉遞給納協魯。
引發食慾的香味刺激著鼻孔。
往弗雷貝的身邊看去,除了他愛用的鉾槍與弩弓之外,地上還躺了一隻全身是血的野豬。大概是弗雷貝在納協魯攀巖的時候出外獵得的吧。
納協魯伸手準備接過肉塊。
然而他卻中途收回了手。
「怎麼了?」
弗雷貝有些詫異地問著。
「我不能吃這種肉。」
納協魯如此回答,並取而代之地跟弗雷貝要了小刀,走到死豬身邊蹲了下來。
弗雷貝則是皺著眉頭觀察著納協魯的行動。
納協魯以小刀剝開野豬後腿的皮,然後割下了一小塊生肉。
被切下來的肉片緩緩滲出鮮血,獸肉特有的腥味也撲鼻而來。
凝視著眼前肉片的納協魯躊躇了好一陣子。
「龍是吃生肉的。」
他特意提高音量壯膽。
納協魯下定決心之後,便將手中的肉片塞進嘴裡。
肉塊比想像中還硬,一咀嚼口腔中便充滿了鮮血的味道,而生肉特有的腥臭味也漸漸瀰漫至口腔與鼻腔。
納協魯屏息強迫自己吞下肉塊,然而自己的胃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使得納協魯感覺到一股五臟翻騰的嘔吐感。
納協魯捂著嘴衝進森林,並且將胃中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不過因為他從白天就沒有進食,因此其實只吐出了剛剛吞下的肉塊以及些許胃液。
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光之後感覺好多了。
「人類可不是野獸,何況你又是貴族出身,怎麼可能吃得了生肉呢?」
弗雷貝在納協魯走出森林後如此說著,並且遞給他一個金屬圓筒。
納協魯點頭接過了這個雕工精細的圓筒。冰冷液體的感觸透過金屬板傳到了手中。
納協魯打開蓋子之後直接對著嘴喝。
他先漱口之後再把液體吞入胃中。筒中裝的是混合些許蒸餾酒以便能長期保存的葡萄酒,這種酒非常受到海上船員們的歡迎。
適中的甜味與酸味洗去了嘔吐之後的不快感。
「為了掌握龍之心,我必須要更加瞭解龍……」
將圓筒蓋子蓋好之後,納協魯便像是在辯解般說著。
「大概如此吧。」
弗雷貝摸著他最為自豪的鬍鬚如此說著。
「不過模仿龍的生活方式,真的就能夠更加理解龍嗎?」
「我不知道。」
納協魯也只能如此回答。
「不過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反正試試看也無妨吧……」
矮人王將原本要繼續說出來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此納協魯試著推測他想要說些什麼。
「要吃嗎?」
弗雷貝再度遞給他一塊烤熟的肉。
納協魯已經沒有力氣再挑戰生肉了,何況他不能一直讓自己餓著,所以仍然接過肉塊並道了謝。
他將烤得火燙的肉塊放進口中。
實在是非常美味。
光是這麼用火一烤,不只原本的腥臭味馬上消失,還轉換成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這就是人類所特有的智慧。
然而納協魯要理解的對象並不是人類,而是被稱為幻獸或魔獸的龍。
憂鬱的納協魯就這麼一口口吃著手中的肉。
Ⅲ
第二天,納協魯拋棄了人類的生活方式。
首先便是不使用任何道具。
他採食能夠生吃的果實或野菜,並空手捕捉野兔跟野鹿。
藉助荒野之賢者渥特傳授的知識,以及赤髮之傭兵貝魯特鍛煉的肉體,使得他尚能負荷這種野生的生活方式。
到第三天仍是游刃有餘,也比較習慣生魚跟生肉的味道了。
然而身體似乎排斥這樣的攝食方式。納協魯在第四天晚上突然感覺腹痛如絞並上吐下瀉,不得不活用宮廷藥草師塔圖斯傳授的知識,尋找治療腸胃的藥草煎來服用。
「這是求生術的鍛煉嗎?」
在第五天早上,矮人王弗雷貝走到了終於康復的納協魯身邊。
「求生術……嗎。」
納協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這個意見極為諷刺,然而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對於必須在野外生活的獵人或是善於野戰的游擊兵而言,納協魯這幾天的生活方式是他們必備的技能。
「我只是想學習野獸的生活方式看看……」
納協魯像是在呻吟般說著。
「野獸是以天生的本能求生存,然而人類卻不一樣。人類出生的時候只是個無知且無能的幼兒,活下去必備的所有技能都是大人教的。」
「換句話說,人類無法以野生的方式活下去是嗎?」
「除非這個人真的瘋了吧。不過至少像你這樣有理性的人是不可能的。」
弗雷貝這番話句句都刺進了納協魯的內心。
龍是從卵中誕生的。
而即使是剛出生的幼龍都擁有能存活下去的本能,能夠以自己的力量捕捉獵物食用。
人類即使在主意識中想過著野獸的生存方式,也不可能馬上就完全地回歸自然,因為必須要擁有特別的技術以及知識。
這種生活方式對居住在城鎮中的人而言是不可能的。要過著野獸般的生活,就須如弗雷貝所說能精通求生術的精髓。
如果不是出身於邊境的蠻族,人類大概永遠都不會成為野獸。
「那麼到底要怎麼拉近我與龍之間的距離?」
納協魯筆直站立並低下了頭,就像是在乞求弗雷貝能給他答案。
「我哪知道。」
弗雷貝丟下了這一句話。
「海蘭的龍騎士接受過哪些訓練?」
「基本上跟普通的騎士相同,不過嚴格的程度卻是無可比擬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常常睡在龍捨,並且必須要負責照顧龍。不過即使現在要付諸實行,納協魯也不可能住在野生龍群的棲息處,或是主動去照顧龍的生活起居。
「還是說拿餌來餵它們呢……」
納協魯如此輕聲自問著。
「如果你這麼做的話,那被吃掉的就會是你了!」
弗雷貝不禁生氣地說著。
現在的他感覺就像是看一個三流演員演著獨角戲似地。
因為石之王國被毀滅而一心尋死的他,之所以會被納協魯攔了下來,是因為被說服要活下去直到完全殲滅魔神。
納協魯之所以提出史卡德與石之王國的同盟條約「麥酒之誓」,也只不過是作為有利的籌碼罷了。
然而在現實上,由於被無法自由行動的納協魯拖累,石之王國的鐵之王甚至完全沒有與魔神作戰的機會,對他而言現在的納協魯只是個累贅罷了。
說真的他肯定希望能馬上越過雅玻拉山脈,直接攻進成為魔神根據地的石之王國決一死戰。
之所以沒這麼做,無疑是因為被誓言所束縛。
大地之矮人族絕對不會違反諾言,他們會為了守護誓言而不惜捨棄自己的生命。
納協魯十分的苦惱。
想對弗雷貝謝罪的心情幾乎要撕裂了他的心,他甚至想過放棄成為龍騎士,直接跟弗雷貝並肩攻進魔神的根據地。
這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然而如果這麼做的話,因為藏匿納協魯而被諸國懷疑與魔神暗中結盟的海蘭便無法獲得清白。因為摩斯諸國都相信支配魔神的就是納協魯的親生父親,也就是史卡德國王布魯克。
納協魯完全不認為這是事實。
他相信那時帶領魔神軍團的史卡德國王絕對是魔神所偽裝的,即使那真的是自己的父親,也肯定是因為被魔神支配了內心。
無論那個人是否是父親或是否正常,納協魯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心,而且如果真的是父王,納協魯就更負有必須打倒他的義務。
不過如果要前往魔神的本城史卡德,就一定要經過與海蘭敵對的其他國家。
諸國不可能允許納協魯通行的。
所以要與魔神作戰就必須由上空通過,因此納協魯才決定要成為一位龍騎士。
之所以想要捕捉風龍,也是因為他看到海蘭龍捨中的龍根本比不上風龍的飛行速度。
即使海蘭是冠上「龍眼」之名,擁有強大龍騎士團的一大強國,要跟摩斯所有的國家為敵也是沒有勝算的。何況現在正處於關係羅德斯島存亡的魔神戰爭之中,王國之間的爭鬥根本是毫無意義的。
必須證明海蘭的清白,使摩斯諸國的戰力能集中在魔神身上。
為此納協魯不能銷聲匿跡,必須讓世人看到自己的存在,並且不斷地與魔神作戰。
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無論如何納協魯都必須掌握龍之心,成功捕捉到野生的龍,並成為龍騎士回到海蘭。
然而眼前的狀況極為嚴苛。
他甚至找不到掌握龍之心的方法。
「我想要親眼觀察龍的作息,這麼做或許能夠更接近龍之心……」
納協魯以神秘的表情對弗雷貝如此說著。
「隨便你吧。」
矮人王則是愛理不理地回答。
「魔神不會逃走,目前的人類也無法毀滅魔神。雖然還有很多跟魔神作戰的機會,不過時間可不是無限的喔。」
「我知道了。」
納協魯比誰都清楚,時間絕對不是無限的。
然而如果無法掌握龍之心,他根本不可能吹奏龍笛。
Ⅳ
第二天,納協魯帶著大量能夠長期保存的食物與飲用水,再度前往前幾天挑戰的那座巖山頂端。
由於行李很多,因此他並沒有使用攀登的方式,而是繞過山腳從後方登頂。
他花了整整三天才抵達山頂。
納協魯就這麼靠在山頂那顆突起的大岩石邊,凝視著旁邊風龍所棲息的山崖頂端。
他打算一直在這座巖山的山頂觀察風龍。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麼作能得到什麼,然而他總覺得如果一直焦躁行事的話,到最後或許都會是白忙一場。
靜下心來好好的觀察龍。
不是追求龍之心,而改成是接受龍之心。納協魯期待如此一來或許能更瞭解龍之心。
不過由於急於知道結果反而會看不見任何真實,因此納協魯決定徹底當一個觀察者,為此不能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必須把理性放在一旁,以感性來觀察之前所未見到的真實。
納協魯放鬆身子坐下來,凝視著鄰近山頂的風龍棲息處。
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他以準備好的厚毛毯裹住身子以抵擋夜晚的涼意。天空的繁星明亮耀眼,鄰近的山脈都成為了一幅幅剪影。
納協魯不禁心想,至今像這樣什麼都不用作的日子,除了生病或受傷之外大概這是頭一遭了。
父王布魯克以文武全才作為教育方針,因此他從小便接受了極為嚴格的教育。
這是身為小國王子的宿命。如果國王本身不夠優秀,王國很容易就會滅亡。父王在摩斯諸國之間是非常有名的君主,不只能夠巧妙地對應盟主國威諾各種無理的要求,還能夠找機會緩緩地積蓄國力。
或許父王的內心後悔自己出生在這樣的小國吧。如果他出生在其他大國,很可能就能夠成為摩斯的公王了。
使用魔神之軍團就能夠實現這個夢想。父王基於這個考量而解放魔神的可能性十分的高。
但納協魯相信父王不會那麼愚蠢。即使使用這種邪惡的手段統一摩斯,這樣的治世也絕對不會長久的。
然而事實上解放魔神並帶頭率領軍團的那個人跟父王一模一樣,妹妹莉娜也站在他的身邊。
因此摩斯諸國會懷疑納協魯,會懷疑庇護納協魯的海蘭王國也是當然的……
「想太多了。」
納協魯發出聲音警戒著自己。
由於什麼事都沒做,所以才不經意想起了父王跟妹妹。
現在自己該做的就只有觀察龍才對。
從第二天開始,每天都是除了吃與睡之外,一直觀察著風龍及其巢穴的日子。
風龍似乎沒什麼例行作息,總是隨著自己的心情自由行動。
風之精靈是自由的象徵,而風龍正是具體實踐的代表。
它發出能撕裂大氣的咆哮,悠然地飛舞到空中並出外尋找食物。風龍的獵物是熊、豬或鹿等大型的動物,而且是直接以尖銳的爪子活生生抓到空中的。
在風龍通過納協魯頭頂的時候,他總是看見可憐的獵物拚命要掙脫風龍的爪子。
大概是要帶回棲息處好好享用吧。
據說因為龍是幻獸,所以體型龐大的它們其實不需要大量的食物,甚至有賢者主張它們即使不吃東西也能夠活下去。
然而龍一旦飢餓起來,便會失去理性而變得凶暴。
因此海蘭每天都會以一頭小牛餵養住在龍捨裡的龍,國內也有好幾個專門飼養這種小牛的牧場。
而在即將面臨戰鬥時,他們便會逐漸減少食物的量以提高龍的攻擊性。如果完全不提供食物的話,這些龍捨裡的龍或許就會恢復成野生的性格吧。
因此納協魯不禁認為對龍而言,獵食這個行為或許有著求生之外的意義。
風龍每天大概只會出外一兩次。要目擊風龍也只有這僅有的機會,其餘的時間納協魯都只是呆呆地坐在巖山的頂端。
如果不隨時站起來動動身子的話,或許就會跟周圍的岩石同化了。
就這樣又過了好一段日子。
納協魯的外貌也完全變了。身體就這麼變得骯髒,頭髮上滿是油脂,鬍子也是任其自由生長。
路上的乞丐大概都比他還要乾淨得多。納協魯不禁感到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一個人待在這樣的高處。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大概已經瘋了吧。納協魯是因為有希望達成的目的所以才能撐得下去,不過現在的精神狀態也應該不算正常了。
自從在石之王國第一次與魔神作戰,納協魯就一直像是有人催促著他似地過日子。如今這些日子感覺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他甚至變得對下界發生的事情提不起興趣。
「這就是所謂的孤高吧?」
納協魯對視線遠方的風龍如此說著。
風龍在天空自由地飛翔,隨意捕捉併吞食獵物。這是單純而明快的生活方式,所有的動物也都依循著這樣的法則。然而龍擁有壓倒性的實力以及高度的知性,十分適合最強之魔獸暨幻獸這樣的稱呼。
相較之下人類的生活被大地所束縛,還被自己所創造的社會所囚禁。
如果人生只是為了活下去並留下子嗣的話一定更為輕鬆的,然而人類這種生物卻無法滿足於這樣的生活方式。
除了活下去之外,人類還擁有許多的慾望,人類的生活方式正是為了能滿足這些慾望,所謂的歷史也可說是人類滿足慾望的過程。
所以人類失去了自由。被看不見的咒縛捆綁得無法動彈。
現在的自己正是如此。
雖然憎恨魔神,但卻無法得到與魔神作戰的機會。父親、妹妹、海蘭、摩斯諸國的動靜、或是其他大國的情勢,這些需要考量的種種因素編織成一張蛛網,自己就被纏在這張網子的中心。
「如果我是龍的話……」
雖然如此自問,然而他也知道這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架設。
光是前提就完全不同。
由於從卵中出生,因此龍沒有父親、沒有妹妹、沒有任何的身份、更沒有所屬的王國。它們根本不知道魔神正四處製造混亂,即使知道也沒有必要義憤填膺。
「必須要掌握龍之心……」
這句話已經說出無數次了。
「可是到底應該要怎麼做?」
納協魯不斷反覆問著自己。
人類與龍的差異實在是太大了,越想越覺得掌握龍之心是不可能的事情。
感覺就像是徘徊在沒有出口的迷宮。
Ⅴ
納協魯在次日傍晚走下了巖山。
距離他登頂至今已經十天了。
下山的第一個理由是因為糧食與水都已見底,而且再這麼待在山頂也沒有更大的收穫了。
在他決定下山的當天還發生了一個事件。
跟平常一樣出外尋找獵物之後返巢的風龍,腳上抓的是只擁有鷲型頭顱與獅子身軀的異形魔物。
是名為鷲頭獅的一種幻獸。
由於它們會襲擊人類,因此也常被稱為魔獸,屬於異形生物的它卻長得雄壯威武,甚至有騎士或是貴族用它的外型當成家紋。
加上它們的數量不多,因此幾乎算是傳說中的生物,納協魯當然也是第一次看見。
據說它們的尖嘴以及利爪擁有恐怖的破壞力,連騎士的鎧甲都能像是白紙般輕易撕裂。它們很喜歡吃馬肉,因此每十年幾乎都會發生馬匹或騎士在邊境山區遭到襲擊的消息。
依據記載它們是強力無比的魔獸,然而風龍卻將鷲頭獅當作捕食的對象,而且它那天空色的鱗片完全沒有損傷。
納協魯也重新體驗到龍有多強。
即使是魔神,要與鷲頭獅一對一戰鬥也很難有絕對勝算的。
下山之後又過了好幾天,納協魯才與矮人王弗雷貝再度會合。
弗雷貝一直在他出發前停留的場所等他。
「看起來不錯嘛。」
看到納協魯回來之後的長相,弗雷貝露出了難得的笑。
「適合留鬍子的才算是男人喔。」
矮人族的男性毫無例外都留著滿嘴鬍鬚,他們認為這是一種榮耀。
「這只能算是邋遢罷了。」
納協魯有些自嘲地說著。
「有得到什麼成果嗎?」
「我不知道。」
納協魯老實地回答著。
感覺是有點接近龍之心了,但提到要掌握的話決不可能。
因為他明確意識到龍與人類的不同。
「這是很大的進步不是嗎?」
不過聽到這個結論的弗雷貝卻如此稱讚著他。
「是這樣的嗎?」
納協魯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進步。
「雖然還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但至少知道它在遙遠的彼方,而且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夠抵達……」
納協魯坐到了地上,接過弗雷貝遞給他的金屬筒喝了一口葡萄酒。
「風龍抓了一隻鷲頭獅當食物。」
納協魯對弗雷貝敘述著前幾天發生的事情。
這番話使得弗雷貝的眉頭不禁一顫。
「以前也有幾隻棲息在石之王國附近,我們還為了驅逐它們還花了好一番工夫……」
看弗雷貝的表情就能感受到鷲頭獅有多強。
「我跟它打的話有勝算嗎?」
納協魯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不知道。不過應該也沒機會試吧。」
「要掌握龍之心就必須要勝過龍,如果連它的獵物都贏不了,龍怎麼可能允許我騎在它的背上?」
「你是怎麼想的?」
「我認為要勝過龍的話,至少必須擁有能打倒鷲頭獅的實力……」
「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弗雷貝回以尖銳的疑問。
「應該是兩方面吧。」
納協魯想了一下之後如此說著。
「龍強大而自由,相較之下我們是被大地所束縛的微小存在,對現在的我而言要掌握龍之心……」
「所以你想跟鷲頭獅較量較量是吧?」
「是的。」
納協魯如此回答。
「我知道了。」
弗雷貝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並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鉾槍。
無法理解這個舉動的納協魯只能凝視著弗雷貝。
「那麼很簡單。」
弗雷貝說著擺出了架勢。
「我來跟你過兩招吧。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比龍厲害,不過我絕對不會輸給鷲頭獅的,只要你打得過我,你就肯定比鷲頭獅來得強。」
弗雷貝將鉾槍的前端直指納協魯。
前端的部份由槍、斧以及長鉤所組成,雖然人類常將其使用於儀式或慶典,然而肯定是極為強力的武器。
而且弗雷貝是眾所皆知勇猛矮人族的族長,面對魔神壓倒性多數的軍團仍能獨自應戰的英雄。
雖然納協魯在武術上頗有心得,但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
納協魯雖然也站了起來,然而卻無法拔出腰間的劍。
「怎麼啦?不打過來嗎?龍可是比我還強喔,贏不了我的話又怎麼贏得了龍?」
納協魯懊悔地接受著弗雷貝這近乎責罵的一番話。
「龍騎士有比龍厲害嗎?」
「並沒有。」
納協魯終於領悟到了自己的愚蠢。
「要勝過龍跟打贏龍是不一樣的。如果你成為了屠龍勇者,大概也不需要藉助龍的力量了。」
弗雷貝的指摘是正確的。
納協魯竟然沒有察覺到這麼簡單的道理。
「我知道你很著急。」
弗雷貝將手中的武器收了回去。
「不過你是人類,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成為龍的。」
「不可能成為龍……」
納協魯茫然地說著。
這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傳說很久以前人類曾經擁有能化身為龍的秘術,然而現在也早已失傳了。
真的要說的話,海蘭的龍騎士便是最接近龍化秘術的存在。
然而……
(可以的話我真想試試。)
納協魯是這麼想的。
相對於龍的強大,人類十分的渺小。
那麼人類為什麼能夠支配龍?
能夠支配龍絕對是件事實,海蘭的龍騎士便親自證明了這一點,而且之所以有現在的他們,也是因為當年的龍騎士成功捕捉了野生的龍。
要成為龍騎士就必須掌握龍之心,而且這代表必須要勝過龍。
為了得到正確的答案,納協魯不知道重複過這句話多少次。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勝過龍?
進入雅玻拉山地至今至少一個月了。
為了更接近龍之心,納協魯嘗試過各式各樣的方法,包括學習龍的生活方式,或是爬上巖山之頂觀察龍的生態。
然而他卻找不出答案。因為越瞭解並接近龍,便越會覺得龍是遙遠的存在。
納協魯坐在地上,就像是在冥想般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浮現了風龍翱翔天際的英姿。
龍強大而自由,人類根本沒有任何能勝過龍的地方。
(這是不可能的!)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說著。
他一定忽略了什麼東西,否則世上絕不可能有龍騎士的存在。
「難道說……」
此時他的腦中忽地閃過了一種想法。
雖然是毫無根據的推測,但他強烈感覺這就是被隱藏的真實。
納協魯以這樣的推測為基礎,試著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龍強力而自由,人類弱小而且受到拘束。
「是……這樣的嗎?」
納協魯有些恍惚地如此說著。
「怎麼了?」
弗雷貝不安地發出疑問,他可能認為納協魯的精神因為繃得太緊而失常了吧。
納協魯以抬頭以朦朧的眼神看著矮人王。
「我掌握到龍之心了……」
納協魯緩緩說著並站了起來。
他的內心澄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之前的苦悶彷彿都像是一場夢似的。
納協魯從腰帶上的皮袋中取出了龍笛。
「你說你掌握了龍之心?」
弗雷貝仍然十分訝異地問著,似乎還在懷疑納協魯是否正常。
「弗雷貝國王您說得沒錯。人無法成為龍,但相反的龍也無法成為人。人類擁有一些龍所沒有的東西,而如今的我正可以賦予它所想要的東西。」
弗雷貝並不清楚納協魯這番話的含意。
雖然這番話說得簡單明瞭,然而卻沒有任何的意義。如果真要說的話,至今為了掌握龍之心所作的努力雖然看似失敗,但也不全部都是白費的。
要掌握龍之心就必須意識到自己絕對不可能成為龍,理解到自己不可能成為人類以外的生物,如此一來答案便會自然浮現。
納協魯開始朝森林外面前進。
「你打算吹笛嗎?」
「是的。」
納協魯挺起胸膛回答著弗雷貝的問題。
「真的行嗎?」
納協魯點了點頭。
他有自信。
萬一失敗了,他也會堂堂正正與風龍決戰。
弗雷貝就這麼沉默地跟在納協魯的身後。
納協魯並沒有刻意說些什麼。屬於矮人族的弗雷貝不可能捨棄即將走上絕路的同伴,即使希望他不要跟來大概也是不會聽從的吧。
Ⅵ
納協魯走到了森林中一個比較寬廣的平原。
這塊地原有的樹木被燒掉而留下了一塊空曠的平原,大概是森林火災或是龍噴火所造成的吧。從這裡可以看見納協魯前幾天登頂的巖山,再過去就是風龍所棲息的那座山。
納協魯靜下心來含住了龍笛。這是一隻乳白色的橫笛,據說是以龍骨為材料製成的。
納協魯對吹笛子頗有心得,不過現在並不需要吹什麼特定的曲子。
納協魯用力朝龍笛吹氣。
「沒有聲音啊?」
弗雷貝如此說著。
確實納協魯也只聽見自己吹氣的聲音而已。
「據說人類的耳朵似乎聽不到龍笛的聲音。」
納協魯取下笛子之後如此說著。
龍肯定聽到了笛聲,並且會被笛聲呼喚過來。
之後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而且並沒有花多少時間。
隨著耳熟能詳的咆哮聲,上空出現了一隻天空色鱗片的龍。
風龍拍動著翅膀,緩緩降臨在納協魯的眼前。
弗雷貝表情嚴肅地握緊了鉾槍。
納協魯也感覺得到風龍的憤怒,它瞪著納協魯的眼神蘊含著險惡的光芒。
風龍每次呼吸都使得一陣硫磺味撲鼻而來,而喉嚨也是慢慢地膨脹。
大概是打算要噴火吧。連不死之神的肉體都被燒盡的灼熱之炎,據說是世界上最為高溫的火焰。
「汝之呼喚使吾不禁全身顫抖……」
風龍笨拙地打開嘴巴以下位古代語說著。
「注定一死的生物,這叫做苦痛!」
風龍如此狂吠著。
納協魯幾乎被它的聲音所壓倒。
據說龍的咆哮聲蘊含魔力,能夠打碎所有聽見咆哮之生物的靈魂。
以它能使用下位古代語看來,眼前的這只風龍應該屬於龍族的上位種「老龍」,然而納協魯並未因為這樣的事實而有所感動或感到恐怖。
「沒錯,是我呼喚你的。」
納協魯也以下位古代語如此說著。
「為什麼要呼喚我?」
「因為我想藉助你的力量。」
「你說要借助我的力量!」
風龍再度發出了咆哮。
龍背上半透明的體毛豎了起來,鼻孔中也裊裊冒出了黃色的煙霧。
「太狂妄了!」
風龍的憤怒如今幾乎快要爆發了。
此時納協魯感覺到他身後的弗雷貝前進了一步。
「我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納協魯重複著這句話,並且繼續如此說著。
「相對的,我也能給你別的東西。」
「你有東西要給我?」
風龍將頭往前方伸了出去。由長脖子連接的頭逼近到納協魯的眼前。
如果它有意思要殺掉納協魯的話,只要噴出火焰或是往前一咬就可以了。
然而納協魯卻毫不退縮,他挺起胸膛正對著龍。
「我會給你名字。」
納協魯調整好呼吸之後高聲說著。
由於從卵中出生,所以龍並沒有名字。
「還有活下去的目的。我給你充分發揮力量的機會,以及你必須要打倒的敵手。」
風龍將頭高高抬了起來,從高處向下看著納協魯。
周圍暫時被寂靜與沉默所支配。
風龍眼中的憎恨之火焰逐漸消失了。
「我叫……什麼名字……」
風龍以平靜得令人驚訝的聲音如此問著。
「疾風,疾速無比的風。」
「對手是?」
「是魔神,邪惡的異世界居民……」
納協魯還沒說完,風龍便筆直仰起了頭來高聲咆哮。
這聲咆哮並不像剛才一樣充滿了壓迫感,反倒像是滿懷感謝地向天空的眾神祈禱。
而納協魯也知道,如今的他終於成為了龍之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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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座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也有大陸的居民稱這裡為被詛咒之島。
因為這裡終年戰亂,各地都存在著人類無法接近的魔鏡。
這座羅德斯島的西南部是被稱為摩斯的山丘地帶。這裡林立著許多小規模的王國,不斷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而爭戰。然而因為這塊土地易守難攻,至今仍然沒有王國能夠完成統一。
因此此處永遠戰亂不斷。
雖然這十年來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戰爭,然而所有居住在摩斯的人民,都知道這樣子的和平只是種假象罷了。
摩斯地方的南部有個名為史卡德的小國,人口大約只有一萬,守護王國的騎士包含候補不到百人,而且大多是平凡的農家子弟出身,必須在自己的領土親自從事葡萄或小麥的栽培。
這個史卡德王國的現任國王,他的名字叫做布魯克——
※※※
「魔神的軍團?」
史卡德國王布魯克從驚訝而懷疑的眼神看著面前魔術師的臉。
魔術師及肩的長髮由於沒有好好整理,因此發稍非常的凌亂,身上的白色長袍也因為好幾天沒有更換,而到處都沾滿了污垢與塵埃。
他看來像所有的魔術師一樣不問世事。然而他以貴賓的身份前來的時候,布魯克卻是穿得非常體面地親自迎接。
「沒錯。」
魔術師靜靜地回答著。
雖然才只有三十幾歲,但是看起來卻好像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以上。
這位魔術師名為渥特。
他那「荒野之賢者」的別名在羅德斯島可說是名聞遐邇。去年布魯克親自前往他位於露諾亞那湖畔的住所,招聘他前來史卡德擔任宮廷魔術師。
不過比起宮廷魔術師的職務,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教育自己的兒子納協魯。
被民眾稱讚為「太陽之王子」的納協魯還有另外一個老師,那便是擔任所有武術指導的「赤髮之傭兵」貝魯特。
他也是羅德斯島上非常有名的傭兵,他一個人的身價幾乎等於一百個普通的傭兵。然而若以貝魯特的武術力量來看,這樣的評價仍然實在是太低了,因為如果他真的有意的話,要征服一個小國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他之所以沒這麼做,只是認為要統治國家很麻煩罷了。
納協魯這位少年就是如此的傑出,甚至使布魯克想要聘請如此有名的兩人擔任他的老師。
這並不是高估了自己的骨肉,布魯克對於自己的觀察能力有絕對的自信,只要對方不是女性的話……
在他對女性的觀點中,比起能力或是個性,身材以及容貌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但在邂逅納協魯的母親,也就是艾莉莎公主的時候卻是例外。她當然也是位美麗的女性,而且比布魯克至今遇到的所有女性都美麗,並擁有勻稱且姣好的身材。
然而她的聰明與智慧卻足以使她的外在美黯然失色,布魯克就是因此而為她傾心的。
艾莉莎是摩斯諸國中的大國「龍眼」海蘭的公主,一個無法冠上龍之名的小國王子布魯克自然無法與她相提並論,然而當時的海蘭國王卻仍然答應締結了這個姻緣。
納協魯便是他與艾莉莎愛的結晶。而納協魯的優秀也正是承襲了母親的血統。
在布魯克年輕的時候,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足以成為摩斯各國盟主的大器。然而看到日漸長大的納協魯,他才知道這根本就是個愚蠢的妄想。
自己只不過是個小才,要被稱為英雄還差了好一段距離。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以及眼前這位荒野之賢者渥特,都是足以被稱為英雄的大人物。連這兩位偉大人物都願意擔任納協魯的導師,證明自己絕對沒有看走了眼。
可惜納協魯出生在小國林立的摩斯,而且還是其中非常小的一個國家。出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即使是一個再怎麼了不起的大器,也終究無法登上歷史的舞台而被永遠埋沒。
布魯克不希望納協魯嘗到跟他一樣的悔恨,為此他願意賭上所有的人生。
必須要統一戰亂連綿的摩斯,將臨近的國家收為領土,最後把千年王國亞拉尼亞以及暗黑之島馬莫都納入版圖,創造出自劍之時代以來,羅德斯島上第一個完全統一的王國。
然而為此必須擁有強大的軍事力。
在他說出這幾乎近愚蠢的夢想時,宮廷魔術師渥特回覆給他的就是這個答案。
魔神之軍團。
通過南方被稱為「石之王國」矮人族所居住的地下道,再往南走有一座五百年前被毀滅之古代王國所留下的遺跡,據說裡面封印了古代被召喚出來的異世界住人。
這異世界住人名為魔神,是擁有極為強韌的肉體,能操縱各式各樣的特殊能力,同時也擁有恐怖魔力的黑暗生物。據說即使聯合了羅德斯島全土的騎士團,也無法與這支軍團匹敵。
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
「只要率領魔神軍團,就能夠輕而易舉征服這座羅德斯島了是嗎?」
布魯克提出了這個簡單的疑問。
「應該吧。」
渥特則是不關己事般點點頭。
「不過使用這種手段統一羅德斯的話,這樣的統一王國也絕對維持不久,而且只會在歷史上留下使喚異世界邪惡魔物的污名。難道你打算讓納協魯王子繼承這種無恥至極的王位?」
「這……」
布魯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即使是再光榮的王位,如果統治的只是個小王國怎麼可能名留千古?相反的,雖然流盡了千萬人的血才奪得王權,但如果統治的是一個大國,那麼不就可以掌握巨大的權力?
然而他希望納協魯能在歷史上留下英雄王的美名,因為王子將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英雄。
「何況要統率魔神之軍團,就必須解放魔神王的封印並將其納入支配。由於其他的魔神都隸屬於魔神王,因此解放者能因而支配所有的魔神。但是要達成這個目標有幾個難關,第一就是要突破迷宮裡無數的陷阱,以及守護迷宮的魔法生物,而且也必須準備好一個祭品。」
「祭品?」
「要純潔的處女是吧?」
渥特笑著點了點頭,肯定了布魯克這語帶諷刺的疑問。
「古代王國的魔術師跟暗黑司祭一樣,常常使用純潔的女孩作為祭品。這聽說是因為處女之身最接近生命之起源,不過據我的研究顯示,這似乎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而只是儀式的一種裝飾罷了,或許是崇拜自然的暗黑時期所留下來的一種習俗……」
「不用對我說這些魔法儀式的由來。」
布魯克怪渥特偏離了主題,並且要他繼續說下去。
「要用來解放魔神王的祭品,必須跟解放者有著血緣關係,因為魔神王並沒有肉體,而是只擁有不滅靈魂的存在。」
「換句話說就等於神是嗎……」
這番話使他感受到了魔神王的恐怖。
眾神在太古時代分成光與闇兩個陣營,於彼此交戰之後失去了肉體,成為只有靈魂的存在。
雖然神的靈魂不滅,但因為失去了肉體,因此也失去了介入這個世界的媒介。然而即使如此,神的力量仍比想像中強大得多,像最高位的司祭可以讓神降臨在自己的體內發動奇跡,那時所發揮的力量便完全超乎了人類所能想像。
魔神王大概擁有匹敵神的實力,或許根本就是邪神之一。
「難道你能夠犧牲血親中的純潔少女,作為獻給魔神王的祭品嗎?」
渥特提出這個疑問的語氣充滿了無比的嘲笑。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符合渥特所提出的這些條件,那便是納協魯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就是「明月之公主」莉娜。她比納協魯小了兩歲,是位剛滿十四歲亭亭玉立的少女。
雖然去年迎接初潮的她終於有了些女人味,然而精神上仍然是不夠成熟,總使人為她的任性所苦。
大概是遺傳自母親吧。
莉娜的母親名為娜塔夏,原本是環遊各地表演的舞者,擁有自由奔放的性格。此外她還擁有漆黑的長髮與雙眸、豐滿而柔軟的肉體,並且知道所有在床上取悅男人的技巧。
娜塔夏就是如此的淫蕩,然而布魯克也是因此而娶她為妾的就是了……
在皇后艾莉莎還在的時候,娜塔夏還算是比較節制。因為娜塔夏雖然憎恨艾莉莎,但同時也對她十分敬畏。
然而在艾莉莎病勢之後,娜塔夏就露出了她的本性。她像是女皇帝一樣的作風招來了所有人的憎恨,不只是將原本侍奉皇后的仕女逼得自盡、不斷購買高價的寶石及衣裳,最後也終於冒犯了禁忌,與城中一個侍者有了肉體關係。
到這裡布魯克便下定了決心。
在她感染了輕微的傳染病時,他命令藥草師塔圖斯調和了毒藥。不知道實情的人應該會認為她是病情惡化而死的。
不過她本人似乎察覺了被下毒的事實。
她死前最後的幾句話,至今仍然烙在布魯克的耳中。
「我永遠恨你,我已經對史卡德王國及王家立下了毒誓……」
莉娜公主的頭髮與眼睛便是繼承了母親,長大之後的她或許也將和母親一樣的美麗。
這是身為王家公主非常重要的資質,因為總有一天她會嫁到他國以締結政治婚姻,能不能奪得結婚對象的心將是重要的問題。
不過目前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去,他希望女兒在精神上能再成熟一點。何況她可能會找到自己喜歡的對象,如果跟她心儀的對象結婚也能對政略有正面的影響,布魯克將會樂於答應這樣的婚事,畢竟他也不想害自己的女兒因為被逼婚而永遠哀愁。
或許莉娜對他有所誤解,但是布魯克是真心愛她的,而且甚至可以說是溺愛。只是他基於國王的立場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為了不被他人看透內心,布魯克總是不自覺地對莉娜露出嚴厲的一面。
然而這位宮廷魔術師卻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為此憤然的布魯克一屁股坐到了牆邊的一張長椅上。
「而且魔神王這樣的存在是不可能一直接受支配的,總有一天他會失去控制,為這羅德斯島帶來無比的災難。」
「說得也是……」
這一點他能夠理解。
解放魔神王的人一死,魔神將會掙脫這血之束縛恢復自由。因此古代王國魔術師才會將魔神王封印於深奧的地下迷宮。
「依照最近的動靜來判斷,這個地方遲早會開始混亂,而且也必須要有這樣的動亂。我們最初的目標只要完成摩斯的統一、使以萊丁為盟主的自治都市群臣服我們,以及平定火龍之狩獵場、風與炎之沙漠中的小部落就可以了。」
「你說得可真是簡單啊。」
布魯克諷刺地丟下了這一句。
「這真的很簡單。」
渥特則是若無其事地回答了這一句話。
他低下頭看著坐在眼前的布魯克。他的眼神告訴著布魯克,你不就是為此才將我招聘而來的嗎?
其實正是如此。
布魯克不禁露出了苦笑。
「拜託您了,軍師大人。」
「就交給我吧。不過急於行事終究會有所疏忽,所以必須進行充分的準備,慎重進行每一個步驟才行。納協魯王子還年輕,我們仍然有相當多的時間的。」
渥特的表情充滿了自信。
這個宮廷魔術師的夢想,便是在成為羅德斯統一王納協魯的身邊行使大權,這一點跟布魯克的利害關係一致。因此對布魯克來說,荒野之賢者不只是宮廷魔術師,更是同一個目標努力的盟友,可以與他共同研擬這樣的話題。
然而——
(仍然有相當多的時間是嗎……)
布魯克在心中如此說著。
即使眼前是盟友,他也不會透露出自己的心聲。
布魯克命令渥特先行退下。
渥特恭敬地行了個禮之後離開了房間。
房門發出了沉重的聲音關了起來。
(納協魯的確還有很多時間。可是我……)
Ⅱ
宮廷魔術師離開不久,又有人敲著房間的們。
布魯克詢問是什麼人,隨即門外傳來了回應。
「我是藥草師塔圖斯,拿藥來給您的。」
「進來。」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看來微胖的他並沒有給人笨拙的印象,身材看起來反而十分的結實。
塔圖斯小時候便拜前任藥草師為師,並且在史卡德宮廷內擔任侍從。雖然身份上不及騎士,然而布魯克對他的信賴卻比上級騎士還要來得深厚。
而他身為藥草師的能力在羅德斯島上也是數一數二。史卡德宮廷之所以沒有設立宮廷司祭,就是因為與其找一位半吊子司祭,還不如喝他所調和的藥草來得有效。
雖然不是魔法,但卻跟矮人族的精品一樣擁有準確的性能。
塔圖斯的右手握住銀製的酒杯,裡頭冒著白色的煙霧。
布魯克伸手從塔圖斯那兒接過了藥水,並且屏息一口氣吞下了杯中略帶苦味的濃稠液體。
「你就不能調得好喝一點嗎?」
布魯克將空了的銀杯放在長椅的把手上,緩緩走到了窗戶邊的一張桌子旁邊。
這個人所調和的藥水難喝到幾乎使人以為他是故意的。
「請您張嘴讓在下看看。」
塔圖斯等到國王喝完水之後走到了他的身邊。
布魯克點了點頭坐在身邊的椅子上,然後朝著窗戶的方向張開嘴巴,使陽光能照進自己的喉嚨深處。
他在半年前開始感到喉頭似乎有種異物,原本只認為是普通的喉嚨痛,然而這個異物卻越來越大。
後來他以毫不在意的態度讓塔圖斯看看,然而卻使這個總是不為大事動容的藥草師瞬間變了臉色。
「這個腫瘤會致命的。」
額上冒出冷汗的塔圖斯如此回答。
「治得好嗎?」
布魯克只問了這個問題。
塔圖斯緩緩搖了搖頭。
「使用強力的藥物只能防止腫瘤惡化,並無法將其完全治癒,要治療只能依賴神的奇跡了。」
塔圖斯也提出了請司祭前來的建議。
德高望重的司祭可以使用名為神聖療法的神之奇跡,治療各式各樣的疑難雜症。
「能撐幾年?」
布魯克並沒有回答,只另外問了這一個問題。
「持續用藥物治療的話大概可以維持五六年,因為強力的藥物會對內臟造成很大的打擊。」
「……還是用藥吧。」
布魯克如此命令塔圖斯。
他沒有叫司祭來的意思。神聖魔法通常無法治癒自然罹患的疾病,因為這是人類壽命的極限。而且如果無法治癒的話,自己的病情很可能會洩露出去。
他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這樣的結果。
不然鄰國威諾一定會因為納協魯還年輕而干涉本國的內政。史卡德與這唯一的強大鄰國締結了從屬與盟主國的關係。
而且威諾肯定覬覦史卡德這個豐饒的小國很久了。之前威諾希望他們的王子能迎娶自己的女兒莉娜,也無疑是想要藉此獲得史卡德的王位繼承權。
如果莉娜與威諾的親事成立,那麼只要將納協魯暗殺掉,威諾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獲得史卡德。
然而只要再過五年,納協魯就會成為一位優秀的青年,也不會允許威諾這個國家的任何介入,布魯克至少必須活到那個時候。
唯一惋惜的便是他無法親眼看見納協魯步上帝王之路,這是布魯克心中唯一的遺憾。
得到這不治之症至今已經半年了。
「腫瘤的情形怎麼樣?」
「藥似乎有發揮功效,腫瘤並沒有變大的情形,可是喉嚨已經受到相當嚴重的傷害了,請您以後盡量不要飲用太烈的酒。」
布魯克只是哼了一聲。
他覺得酒就是要越烈越好,麥酒根本就像是水一樣,只要淺嘗味道就可以了。
布魯克愛喝的是北方矮人族以葡萄酒所精製出來的火酒。這種酒正如其名,一入喉就會使喉嚨到胃部都像是火焰般灼熱,使人沉浸在一種陶醉忘我的酩酊感。
然而這樣的火酒似乎並不適合人類飲用,喉嚨的腫瘤大概就是因為飲酒過量所導致的。
這是自己招來的災禍,他也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所覺悟了。
可惜的是他能對納協魯做的事情已經不多了。在為兒子請來渥特以及貝魯特時,布魯克的心中其實有著些許的悔恨與嫉妒。
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現在英雄王的史詩之中。
然而這已經是無法實現的夢想了。
「真是可惜……」
布魯克自言自語地說著。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請您不要為了天壽將盡而有所悔恨……」
塔圖斯謹慎地如此說著。
看來他誤解布魯克剛剛所說的了。
「這我知道。」
布魯克露出微笑要塔圖斯先下去。
「剛才威諾王國派使者前來要求晉見陛下,如果您的身體還好的話,希望您能夠抽空見他一面……」
「威諾的使者?」
布魯克的表情越來越差。
因為威諾的使者從來都不會帶好消息來。
「大概又想要求什麼了吧。」
布魯克如此小聲說著,往房間角落的衣櫃走了過去。他必須穿正式一點以招待威諾的使者。
「先帶他到謁見大廳。」
「這……」
行事一向明快的塔圖斯難得也有支吾的時候。
在布魯克的催促之下,這位藥草師才繼續說了下去。
「那位使者表示希望能夠單獨見陛下,因為有極為秘密的事情要商量。」
「極為秘密的事情?」
布魯克的心中就像是酷暑的黃昏般佈滿烏雲,同時也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這也沒辦法了……」
布魯克垂頭喪氣地說著。
他再度感覺到史卡德的無力。除了極為無禮的要求之外,大概會被逼得接受所有的條件。
「帶他到客房,我自己去找他。」
布魯克如此說著。
身有隱疾但平常看來健康的他,如今臉色卻在一瞬間像是屍體般慘白。
Ⅲ
「要我們公主嫁給亞隆德王子……」
布魯克像是失去魂魄般不斷重複著使者剛才說的話。
這裡是史卡德王城中數間客房之一,自從聘請荒野之賢者以後,這裡每間客房都施了遮斷魔法的結界。
渥特並不只是懂得魔法,他更擅長於如何使用這些魔法,這點就跟賢者學院中從事研究的魔術師不同。對他而言魔法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手段,跟戰士手中的劍沒什麼兩樣。
「沒錯。」
威諾使者不改其高傲的態度如此說著。
「威諾國王曾經再三提出這樣的要求,然而貴國每次都予以拒絕,理由是莉娜公主尚未到達適婚年齡。今年公主已經十四歲,應該是理所當然該論及婚嫁的年齡了。」
「先無論實際的年齡,她在精神上仍然是個孩子,現在嫁過去的話只會造成王子殿下的困擾,希望貴國能再等一段時間。」
「我們殿下表示他已經等不下去了,如果布魯克國王不答應這件婚事,大概就是您擁有其他的意圖吧。」
「不、怎麼可能呢……」
布魯克連忙否定了使者的推測。在這種場合他也只能如此回答。
沒有派遣正規使者而使用密使,是避免造成輿論的一種手段,換句話說這根本不是外交,而是單方面的威脅。
「我們陛下也表示史卡德似乎企圖從我威諾獨立出來,證據就是你們招聘了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以及荒野之賢者渥特。」
「怎、怎麼能這麼說呢!」
布魯克故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史卡德是因為威諾王國才能繁榮到現在,招聘賢者以及傭兵都是為了我國將來可能面臨的戰鬥,以及希望協助威諾王國一臂之力而採取的措施,像我個人就認為威諾國王是摩斯公王的最佳人選……」
「不用說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
威諾使者劈頭就這麼說著。
雖然不是氣勢被蓋過,但布魯克卻不自覺低下了頭。
使者比布魯克還小十歲,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優秀的人物,愚蠢得無法明確說出這次來訪的真正意圖。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布魯克的敵意,似乎已經有所覺悟,一定要完成威諾國王所賦予的使命似的。
(臭小子,你以為能贏得了我?)
雖然心中燃燒著憎恨的火焰,然而卻不能在外表上有所動搖。如今布魯克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小丑似的。
即使再怎麼優秀,但只要出身於弱小的國家,就必須要對眼前這樣的人低聲下氣。
布魯克再度在心中刻上這早已體會無數次的事實。他不希望納協魯也嘗受到這樣的屈辱。而隨著這樣的決意……
「我知道了。」
布魯克以服輸般的態度說著。雖然答案並沒有十分明確,但眼前這個騎士似乎很滿足於這樣的結果。
「另外我們還有一個要求。」
威諾使者的態度更加高傲了。
「請問是?」
布魯克壓抑著幾乎要爆發的憤怒如此問著。抓住椅子扶手的手指就像已經痙攣般顫抖。
他竟然還有更過分的要求。
「以後貴國與矮人族的交易必須撥出八成,作為交納給威諾的稅收。」
「你說什麼!」
這超乎常理之外的要求,使得布魯克不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去年我國會跟龍炎哈肯交戰就是因為貴國的關係,難道你忘記我王國有三名騎士在那場戰鬥中戰死嗎!」
布魯克開始對眼前破口大罵的使者真正抱有殺意了。
去年哈肯的艾蘭塔公主曾經前來史卡德,並在回國後告訴自己的父王說納協魯王子害她受到了屈辱。震怒的哈肯國王馬上出兵要求交出納協魯王子,身為盟主國的威諾也因此與其展開了小規模的戰鬥。
納協魯當然沒有對艾蘭塔公主做出任何不當的舉動,事實上是艾蘭塔公主主動誘惑納協魯被拒絕,她才因而生氣地說了這一個謊。
看到自己一句謊話引發這麼大的事情,艾蘭塔公主連忙說出了實話,兩國也馬上簽訂停戰協定。然而哈肯並未因此有任何道歉的意思,因此威諾如今跟哈肯的關係開始惡化,主要的原因其實是來自於史卡德。
因此他們要求龐大的賠償金。
那時的布魯克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一部分的責任在於自己的女兒莉娜,然而這一次的要求就……
「我們這樣的小國沒有其他產業,跟矮人族之間的交易已經是我國唯一的命脈……」
「貴國的國庫也因此積蓄了相當的財寶不是嗎?」
雙手抱胸穩穩坐在椅子上的威諾使者,說到這裡不禁抬起頭來狠狠地瞪著布魯克。
「像這種無憑無據的傳聞……」
「住口!」
使者猛然站了起來,並以憤怒的語氣制止了正要解釋的布魯克。他的臉上露出了陶醉在自己身份之中的表情。
「我們從確切的管道得到了相關的情報,我現在就告訴你國庫有哪些東西好了!」
使者如此說著,取出了一份記載史卡德國庫所積蓄財寶的目錄。
布魯克愕然地聽著使者所說的。使者敘述的財寶數量跟布魯克所掌握的幾乎相同,大概是史卡德的某個重鎮被威諾收買了吧。這個人可能已經看出史卡德氣數將近,並且威諾也保證在吞併史卡德之後會給他優渥的待遇。
然而更為令人驚訝的是,威諾國王竟然會因為嫉妒他國的豐饒,而提出這種近乎是強盜般的要求。
大概是在緊張著什麼。
也可能是在害怕著什麼。
腦海中浮現了幾個疑問。如果沒有什麼理由的話,威諾肯定不會提出如此誇張的要求的。
「如果您拒絕這個要求,我們將會以武力做出訴求。」
現在這句話大概就是威諾的真心話了。他們打算以武力吞併史卡德,如此一來便能獨佔與矮人族的交易而獲得龐大的財寶,威諾國王或許想以這樣的豐富資金為背景統一整個摩斯。
布魯克從以前就知道威諾國王是個野心家,而布魯克也沒有責備他的資格。
因為布魯克也有自己的野心,不過他的野心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兒子納協魯就是了……
「貴國的要求並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問題,我會在宮廷會議中與大臣們討論過後再回覆。」
「你以為這種拖延戰術行得通嗎!」
使者放低身子握住腰間的佩劍,額頭上也逐漸浮現了青筋。
「……你拔拔看。」
布魯克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如此說著。
「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可以拔拔看。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經在過去海蘭主辦的劍術競賽中打到總決賽,可惜在最後輸給了海蘭的邁先國王。」
布魯克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此說著。
這番話使威諾使者瞬間變了臉色。「龍眼」海蘭騎士團的勇猛名聲遍及全羅德斯島,要在這個王國所舉辦的劍術比賽中進入總決賽,對威諾國的騎士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
布魯克之所以出席這次的劍術比賽也正是如此。為了威諾王國的名聲,他以從屬國史卡德代表的身份出場。不過如果他沒有參加這場劍術比賽,他就不會認識艾莉莎公主,也不會有納協魯這樣優秀的兒子了。
看到布魯克第一次表現出來的魄力,威諾使者瞬間失去了氣勢變得不知所措,甚至想說什麼也只能呆呆地張開嘴巴說不出來。
「這不是一兩天之內能夠做出來的結論,請使者先回到威諾等待消息,我們將在仔細檢討之後針對貴國的要求做出回應。」
「是、是嗎,那麼我就先把這些話轉達陛下吧。」
看到布魯克再度露出了慇勤的態度,威諾使者就像是恢復自我般虛張聲勢地回答。
之後他就像是要逃走般,轉身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布魯克一直跟在使者的身後送他離開王城。使者帶來的侍從現在仍然呆呆握住馬的韁繩站在中庭等待著。
「請幫我向國王陛下問好。」
布魯克對使者恭敬地低下了頭。
威諾使者由侍從協助跨上馬背之後,便默默調過馬首朝著城門口的吊橋前進。
布魯克就這麼一直站在王城門口。他並不是要目送使者,只是要確定使者已經遠離了這座王城。
在使者身影消失的同時,布魯克用力踹了一下地面。
雖然他對使者是這麼說的,但他並沒有跟其他人討論的意思。只有這個問題必須由他獨自想出解決的辦法。
布魯克的確計劃在不久的將來向威諾王國宣佈獨立,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對方會先一步採取了行動。
他或許是小看了威諾國王,自己心中的野心或許早已被看穿了。
現在納協魯還年輕,也還沒作好獨立的準備,真的打起來的話肯定沒有勝算。雖然現在必須要請求其他的支援,然而史卡德與「龍炎」哈肯之間因為去年的事件使得關係惡化,已故王妃的娘家「龍之眼」海蘭距離這裡又太遠,如今只有跟矮人族之間訂立的「麥酒之誓」可以信賴,然而他並不知道這些大地妖精是否會積極介入人類之間的爭鬥之中。
如今的狀況萬分絕望,究竟要如何才能突破這迫在眉睫的困境?
感到眼前一陣漆黑的布魯克,腳步蹣跚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不知為何,王城的走廊變得比平常還要狹窄、漫長得多。
Ⅳ
傳來了有人敲門的聲音。
坐在點著三根蠟燭的燭台旁,正專心在手帕上刺繡的莉娜,也因而不悅地抬起了頭來。
外頭被寧靜的黑暗所籠罩。
夜已經深了。
平常的她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今天之所以還沒睡是因為她決心要把刺繡做完。
莉娜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並在肩上披了一塊毛皮披肩。
由於剛剛太過於專注,莉娜如今才感到窗外的涼意已悄悄地進入屋內,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難道是哥哥……)
雖然心中抱著一絲期待,然而納協魯哥哥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找她的。不,哥哥即使在白天也沒有主動來找過她。
最近,哥哥整天都在求學或習武,就像是忘記有一個親生妹妹的存在似的。
為了填補內心的空洞,莉娜開始試著學習各式各樣的手工藝,而刺繡便是其中之一。
之前是跟一位侍女學的,最近總算是逐漸熟練,已經做得出像樣的作品出來了。
專注於練習的時候還好,然而只要回過了神來,卻使她感覺到更大的失落感。
「是誰?」
她走到門邊如此問著。
馬上就有了回應。
「是我。」
「父王!」
莉娜相當的驚訝。
從她長大到現在,父王從來都沒有在這個時候找過她。
難道她惹父王生氣了?然而莉娜仔細想想之後心中並沒有底。
「如果還沒睡的話,可以開門讓我進來嗎?」
父王說話的語氣比平常溫柔多了。
她也是第一次聽到父王以這樣的語氣說話,然而這反而使莉娜以為父親真的非常生氣。
她顫抖地將手伸向門把。
莉娜微微推開了門,觀察著站在門外父親的表情。
看父王布魯克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然而卻感覺不到憤怒。
莉娜稍微鬆了口氣並打開房門。
父王手中拿著兩個銀製的酒杯,以及兩個裝酒的瓶子。
「請進。」
莉娜勉強露出笑容帶父王進房。布魯克默默地點了點頭便走進房間。
房間一角擺了一張小圓桌以及三張椅子,布魯克直接走到了圓桌旁邊坐了下來,並且將酒杯與瓶子放在桌上。
莉娜坐在與父親面對面的位子。
「請問父王您怎麼了?」
父親的樣子很明顯平常不同。
他總是嚴格且不讓人隨意接近,然而如今的他看來卻相當懦弱。
臉上露出了極度的苦惱,而且也沒有刻意去隱瞞。至今的父親從來都沒有表現過這樣的一面。
父親對莉娜總是十分嚴格,給予她的親子之情總比不上納協魯哥哥。
莉娜認為這也是當然的。
納協魯是太陽之王子,強壯、聰明、俊美且相當有氣質。與這樣的哥哥比起來,身為明月之公主的自己被哥哥的光輝所覆蓋,幾乎等於是沒有存在過似的。
「今天威諾派了一個密使過來……」
布魯克緩緩開口說著,以透明的液體注滿自己手邊的酒杯,同時為另一個酒杯倒滿了紅色的水果酒遞給莉娜。
「密使?」
莉娜幾乎完全不懂政治。
甚至還想問父親密使跟普通的使者有什麼不同。
「嗯。這個密使強迫你跟威諾第三王子結婚,如果我們拒絕的話威諾會不惜使用武力……」
「我不要!」
莉娜不等父親說完便大聲叫了出來。
「我不喜歡那個人,他在看我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妓女一樣,開口閉口也都是財寶跟食物。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發洩的對象,不過是個會帶很多錢陪嫁的人罷了,與其跟這樣的人結婚,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布魯克哀傷地看著拚死拒絕的女兒。
(還不如死了算了……是嗎。)
看著自己女兒的布魯克,知道她這番話其實只是一個少女的無稽之談,畢竟想法天真的她,不可能會將這番話付諸實行的。
「……拒絕的話威諾會攻打我們,史卡德會被完全消滅的。」
「要打就讓他們打啊,我們有哥哥跟貝魯特隊長,不會輸給威諾他們的,而且矮人族會幫我們的忙,海蘭也一定會派援軍過來!」
看到女兒如此拚命地說著,使得布魯克也開始認為打起來也無妨。然而布魯克卻知道,只有愚蠢的人才會挑起沒有勝算的戰端。
再怎麼逞強或絞盡腦汁,也無法彌補目前的戰力差距。依賴矮人族的援軍或許能暫時逼退威諾,然而對史卡德而言,通往威諾的街道是他們唯一的出入口以及生命線。
一旦街道遭到封鎖,就再也無法進行正常的貿易,史卡德唯一的財源也將被截斷。如果沒有了收入,擁有再多的財富終究會坐吃山空,等到威諾再度進攻的時候,也無力保護自己的國家了。
即使說明了自己的預測,莉娜大概也是無法理解的。因為她之所以拒絕威諾王子結婚的真正理由,其實並不在於這位王子的人格。
連布魯克都知道她多麼的喜歡哥哥,這樣的愛目前僅止於對這位偉大哥哥的敬愛。
然而隨著年月增長,這樣的思念會轉變成男女之情,而由於他們有著血緣關係,因此將是一段禁斷的戀情。
「我們打不贏威諾,這件事情我是最能理解的。不過我也不想逼你答應這樁婚事,何況你嫁給威諾王子的話,威諾王國將會計劃暗殺我以及納協魯。因為只要沒有了我們,王位繼承權將會落入身為公主駙馬的亞隆德王子手中。」
布魯克這番話使得莉娜一瞬間變了臉色。
「哥哥跟父王會……」
「這就是政治。威諾不流一滴血就將能得到這個史卡德。國內的上級騎士已經有人跟威諾勾搭上了,密使確實掌握了我國國庫的正確庫藏。對夢想成為摩斯霸主的威諾國王而言,史卡德的財力實在太具有魅力了,總有一天他會為了將其納為己有,而不惜發動正式的戰鬥。」
「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說不出話來的莉娜掩住了嘴。
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淚。
「那麼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們打啊?結婚不被祝福就算了,但我不能眼看父王跟哥哥被暗殺掉。如果要我成為這醜陋政治的道具……」
「還不如自我了斷……是嗎?」
布魯克靜靜地說著。
「我在去年被哥哥救回來的時候就發誓,如果是為了哥哥,要我犧牲自己的生命也無所謂……」
說到這裡時莉娜的語氣仍不禁顫抖,然而這份決心是千真萬確的。
她真的這麼發誓過。
這是去年哈肯公主艾蘭塔訪問史卡德時發生的事情。當時艾蘭塔公主雖然自稱是使節,但實際上卻是為了前來見納協魯一面。
艾蘭塔公主將哥哥當作是僕人般使喚,莉娜見狀不禁擅自離開了晚宴,騎著馬衝進深夜的森林,並且受到了一隻飢餓野狼的襲擊。
在千鈞一髮之際救出她的正是哥哥納協魯。納協魯空手與野狼搏鬥,導致他的全身都受了傷,但納協魯仍然成功地打倒了野狼。
然而由於傷口化膿,哥哥在鬼門關前面徘徊了三天三夜。如果哥哥有什麼三長兩短,父王肯定不會原諒她的。
而且到那時莉娜也不想活了,她將會跟隨哥哥自我了斷。受了重傷的哥哥為了假裝腳痛的莉娜,還背著她從森林裡慢慢走回王城。
對這件事情極度不滿的艾蘭塔公主,在第二天便馬上離開史卡德,而且在回到自己的國家之後對自己的父親,也就是哈肯國王佯稱被納協魯侵犯,使得哈肯馬上出動正規騎士團,與史卡德的盟主國威諾之間展開了小規模的戰鬥。
這一連串事件的責任都在自己身上,莉娜至今都對此感到相當的難過。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總是嚴厲的父親竟然從來都沒有對這件事情發過脾氣,納協魯哥哥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被臭罵一頓的話,莉娜的心情或許還會比較好一點,然而看到他們對此完全沒有任何責罵之意,使得莉娜認為自己真的是被拋棄了。
她好想贖罪。
她願意做任何事情使哥哥高興,相對的她也不願意做出任何對哥哥不利的決定。
「我或許太過焦急了。我好希望能在納協魯長大之前,在史卡德這個國家絕望之前,為他準備一個能夠盡情發揮的舞台……」
布魯克說到這裡以右手掩住了眼睛。
(父王哭了?!)
莉娜驚訝地凝視著父親。
父親變得好脆弱。
在回過神來的時候,莉娜已經站起身子,從父親的背後溫柔地擁抱著他。
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做。然而原本只會使她敬畏的父親卻變得這麼靠近自己,父親的體溫以及一種安詳感也傳到了莉娜的雙手與胸口。
「……三年前那個犯了弒親大罪的人,你還記得嗎?」
莉娜放開了父親,坐到了他身邊的那個位子。
突然改變了話題使莉娜感到有些疑惑,但她仍然是點了點頭。
「我記得,當時我也拚命為他求情呢。他的父親十分粗暴,放著不管的話可能連自己的妻子跟女兒都會被他殺掉。那個年輕人所居住村莊的居民全部都前來祈求父王網開一面,所以我也……」
「正是如此。殺了自己的父親是滔天大罪,然而世界上也有一些不得不除去的父親,如果下手的是這個人的兒子,週遭的人不僅不會怪罪他,還會嘉許這個人的勇氣。」
「父親的裁決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雖然將那個人定罪但卻遲遲沒有行刑,並且在立納協魯哥哥為太子的儀式中以特赦的名義釋放了那個年輕人,史卡德所有的人民一定都非常感激父王的。」
布魯克並不是同情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決定完全是考量到民心,也可以說是打知名度。
而結果則是超乎了布魯克的想像。吟遊詩人因而編了一首賢王的詩詞,各地的村莊也為了慶祝納協魯的立太子儀式,而送來了多到令人驚訝的貢品。
「為了史卡德、為了納協魯,我隨時都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布魯克正面凝視著莉娜。
莉娜對這句話的接受程度高到令人驚訝。她的臉上甚至因而露出了微笑。
原本一直以為還小的女兒,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這麼成熟了。她眼中那幾乎無法壓抑的激情,似乎隨時都可能成為一股洶湧的奔流。
這是女孩戀愛時的眼神。
布魯克不禁想起了莉娜的母親娜塔夏。她的愛永遠是真實的,她深愛著每一個曾經與她共度良宵的男人。
對布魯克的愛當然也是真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錯誤是在於布魯克將她以寵妃的身份據為己有。娜塔夏並不會因為立場的改變而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許她是個聰明的女性,然而聰明與狡猾卻只是一線之隔。
「為了納協魯……」
布魯克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
「為了哥哥……」
莉娜也像是應和般悄悄說著。
Ⅴ
金屬鎧甲的碰撞聲從走廊的方向傳進了屋內。
此時的史卡德王國宮廷魔術師渥特,正坐在桌子的旁邊翻看著書籍。
旁邊地上早已堆滿了昨天熬夜閱讀的古代書籍。
清晨他只稍微小睡一下,在太陽尚未完全升起時便再度起身繼續著昨晚的工作。
威諾派遣特使前來拜訪布魯克國王的傳聞,如今早已經傳遍了史卡德宮廷。布魯克當然沒有針對這件事情進行公開發言,甚至對渥特都沒有透露任何訊息,然而渥特仍然大致預測到了威諾可能提出來的要求。
雖然準備工作很明顯的仍然不足,但或許必須要提早展開行動了。其實渥特並不喜歡親自出面,但如今仍然要考量以自己的魔力作為直接戰力的可能性。
具體而言,就是使用一些魔術師在亞拉尼亞王都亞蘭所設立之組織——賢者之學院中視為禁忌的攻擊魔法。
渥特本身跟賢者之學院並沒有任何關係,因此不需要被這樣的規則所束縛。雖然以魔法打贏戰鬥並無法得到民眾或是周邊諸國的正面評價,然而現在打贏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史卡德再也沒有未來。
因此他開始重新閱讀魔法書,擬定以魔法配合騎士團及傭兵隊作戰的戰術。只要在敵軍較為密集的地方使用「隕石召喚」的咒文,就可以輕鬆地毀滅掉一個小型軍團。
在威諾正式展開進攻之前,還必須要撰寫戰術書並進行戰鬥訓練。除了不惜挖空國庫僱用傭兵之外,也必須徵調人民組織民兵,以彌補先天戰力及人數的不足。
在渥特的構想中,他計劃在五年之內統合摩斯,向北方的聯合自治都市展開進攻。只要能夠征服萊丁,便能藉由大陸貿易獲得莫大的財富,也能夠擁有一支強力的海軍,到那時羅德斯島的統一大業就可說是達到了八成以上。
之後只要以軍事力以及經濟力作為背景,將其他的大國逐一攻下就可以了。
他推測大概化十五年的時間就可以稱霸全羅德斯,那時候的納協魯是三十多歲,正好是一個人的黃金時期,肯定能在繼承建國皇帝布魯克之後,成為一位奠定羅德斯帝國根基的名君。
雖然比想像中來得早,但如今要朝著羅德斯的未來踏出偉大的第一步了。在胸口逐漸高漲的希望,甚至使渥特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
金屬碰撞的不協調聲音越來越大,使得渥特將視線從書本上挪了開來。
肯定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可能是威諾派遣騎士團來到史卡德國境施加壓力,或是有力的騎士與威諾串通展開反抗行動。
他早已針對這些可能性擬訂了對應方法。準備主導大局的渥特拿起了靠在桌旁的魔術師之杖。
他站起身來看著房門。
「宮廷魔術師大人……」
聽語調相當的年輕。
渥特對這個聲音很耳熟,他是負責保護國王,在他國相當於親衛隊的騎士。
渥特對門口詠唱了上位古代語。
在下一瞬間,房門不發聲響地打了開來。
站在門口的正是渥特所猜測的人,他的身後跟著幾位年輕的騎士。
看到他們的表情,渥特開始感到有些異常。
因為他們的身上散出一股像是殺氣一樣的氣氛。
「宮廷魔術師大人!這是國王陛下的命令,我們要以反叛罪的名義將您逮捕!」
「反叛罪?」
渥特雖然很想笑,但只有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
是反抗者煽動他們的嗎?
然而他們不但家世顯赫,也深得國王的信任,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背叛的。
何況他們說這是國王的命令。
「如有抵抗的話要當場處斬……」
另一個騎士緊張地說著。
雖然渥特沒有抵抗的意思,但看到魔術師之杖微微一動,騎士們都同時拔出了劍。
「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我反叛?」
渥特無法處理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自負比任何人都聰明的頭腦,如今卻像是麻凍了般完全無法運作。
這些年輕的騎士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為答不出來吧。
之所以得到解答,是因為某人出現在這些騎士的身後。
這人正是史卡德國王布魯克。
渥特不禁感到通往未來的那扇門,如今發出了沉重的聲音再度緊閉。
「國王陛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渥特看著布魯克並如此問著。
難道是在威諾使者的威脅之下失去了野心嗎?是否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反叛的意圖,而將所有的罪過全部推倒渥特的身上?
然而光是這麼做,威諾也不會輕易就放棄吞併史卡德的,布魯克一定也十分清楚這一點。
渥特很想知道布魯克真正的想法,不過說實在的,再這麼下去的話自己只會成為階下囚,而且只要一有反抗的意思,在場的騎士們便會毫不留情地開始攻擊。
他可以在一瞬間詠唱咒文離開這裡,如果抱著必死的覺悟的話,也可以把布魯克他們一起帶到黃泉裡去。
不過渥特卻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知道了……」
他只說了這一句,並將魔術師之杖扔向面前的騎士。
騎士們很明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然而布魯克卻是完全不為所動。
兩個騎士分別抓住了渥特的雙手,渥特就這樣跟著他們離開了房間。
大概會被關到牢裡吧。渥特認為先讓頭腦冷靜一下也不錯,這樣才可以檢討自己的過錯,以免將來有可能重蹈覆轍。
在經過布魯克身邊的時候,渥特無言地對他投出了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要逮捕我?你的野心都到哪裡去了?
布魯克並沒有以任何的表情回答他。
他只以一種毅然的態度凝視著渥特。他的視線中沒有憤怒、憎恨或哀傷,只傳達了他堅定的決心以及毫不動搖的覺悟。
然而卻無法判別這樣的決心究竟是什麼。
(好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似的。)
渥特如此想著。
連被稱為荒野之賢者的自己,都不知道布魯克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光是這樣就足夠令人感到恐怖。
如果自己都無法預測,那麼羅德斯島上又有誰能夠預測到?
肯定會爆發難以想像的巨大災禍。
一瞬間渥特的腦海中閃過了這樣的想法,然而他很快就抹去了這樣的不安。
想要使羅德斯島被捲入戰亂的主謀將會被囚禁起來。
因此應該說是避免了一場災難才對。
史卡德這個小國被鄰國併吞,這對羅德斯島整體而言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那位非常傑出的年輕人,以及應該跟隨在他身邊的自己,將會因而消失在羅德斯的歷史之中。
(大概要等待下一個機會了。)
被騎士們挾持著前進的渥特,感覺到一種被打落谷底的絕望感。
Ⅵ
魔神王之迷宮五百年來都被封鎖在黑暗之中。
這是座深及地底數十層的地下迷宮。
即使在古代王國時期,這裡也被稱為「最深奧之迷宮」。
在黑暗的迷宮之中有許多足以致命的陷阱,以及為了排除入侵者而潛伏數百年的魔法生物,因此幾乎可說沒有人能夠硬闖成功。
然而已經不能回頭了。如果不往前走的話,就無法開拓王國以及王子的未來。
如今布魯克終於抵達了最深處的大廳。根據他從渥特那兒接收的書籍所記載,這間大廳被命名為「魔神王之間」。
魔神王及所屬的眷族便被封印在這裡。它們從自己的故鄉被召喚出來之後,便一直被幽禁在以魔法所創造出來的疑似空間之中。
只有這魔神王之間跟其他場所不同,裡面點滿了明亮的魔法之光。
布魯克將至今唯一的光源,也就是手上含有「照明」魔杖的戒指魔力熄滅掉。
然後緩緩地回過身來。
站在他身後的正是明月之公主莉娜,公主身穿一件柔軟的白色衣服,但在迷宮之中前進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早就沾滿了髒污。
而表情則是十分蒼白。
這是當然的。抵達這間大廳之前所目睹的恐怖根本不是普通女孩所能忍受的。莉娜之所以能夠忍受下來,完全是源自於對哥哥的思念之情。布魯克也正是利用了這樣的感情,逼迫自己的女兒走向不歸之路。
布魯克變得十分的厭惡自己。
就在這時,莉娜不經意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沒想到能在最後,親眼目睹到父王有多麼偉大呢。」
莉娜瞇起眼睛露出極為高興的表情。
這簡單的一句話就使得布魯克感到得救了似的。
「我可是你哥的父親,當然不會輸給這樣的角色。」
他對女兒微微一笑如此回答。
「說得也是。」
莉娜掩住嘴唇輕聲笑著。
從這裡就知道她如今覺悟的程度。她超越了對死的恐怖,雖然必須為了所敬愛的哥哥奉獻出自己的生命,但她卻能因此獲得無上的喜悅。陷入愛河的少女就是這麼的執著且盲目。
布魯克牽著女兒的手走到大廳中央,就像是帶著新娘走上紅色地毯的那一端。
對莉娜而言,等一下即將進行的儀式或許真的代表了結婚典禮。因為只能使用這樣的方法,才能夠嫁給自己的親生哥哥……
大廳中央是以兩個同心圓圍著五芒星所組成的魔法陣,最深處則有另一扇門。根據渥特所留下的書籍,魔神王將從中央的魔法陣中被召喚出來,而其眷族則會出現在門的後方。
儀式本身極為簡單。
只要在魔法陣中央獻上祭品,再詠唱召喚魔神王的咒文就可以了。召喚時只需要使用下位古代語,甚至不需要用到發動魔法時使用的上位古代語。
布魯克陪伴著莉娜站在魔法陣的中央。
眼神自然與女兒相會。
莉娜的臉上仍然充滿微笑,然而眼眶中卻滲出了淚,全身也是微微地顫抖著。很明顯她的肉體跟自己的意識不同,仍然試著違抗即將面臨的命運。
「衣服……」
布魯克以細微的聲音說著。
莉娜點了點頭,將身穿的白色衣服緩緩褪去。
最後莉娜變得一絲不掛。
魔法之光眩目地照耀著她青春的肢體,胸前及腰部的曲線仍像是青澀的果實般尚未成熟。
莉娜害羞地夾緊雙腿,並以手掩著自己的胸前。
「……躺在、地上,然後、閉上、眼睛。」
布魯克像是咬著每一個字般說著。
莉娜點點頭躺在石製的地板上,之後有些緊張地閉上眼睛,兩手自然放在身體的兩側,呈現最為放鬆的姿勢。
即使仰躺下來,尚未成熟的雙峰仍然沒有改變形狀。
在這個時候,布魯克已經拔出了一把刻有王家紋章的短劍。
「偉大的光之神……」
莉娜開始小聲對天神祈禱。
布魯克也衷心希望,自己女兒的靈魂能幸運地被召往天界。
布魯克跪在地上反握短劍,左手也握在劍柄上,並將短劍舉至自己眼睛的高度。磨得鋒利的刀刃反射魔法之光,放出了銳利而耀眼的光線。
視線下方是一具潔白純淨的肉體。
布魯克瞄準了心臟的位置,同時也抹殺了自己的良心。他捨棄了對女兒的憐憫以及即將鑄成之大錯的畏懼。對一個即將率領魔神支配羅德斯島的人而言,心中不需要任何感情因素的存在。
之後他緩緩開口,詠唱召喚魔神王的咒文……
「魔神之王,請您降臨在這純潔無暇的肉體之上!」
在完成咒文的同時,布魯克用盡力氣將短劍向下揮去。
鋼鐵之刃深深刺入女兒的左胸,鮮血飛散到布魯克的臉上。
莉娜的四肢在這一瞬間彈了起來,眼睛與嘴唇微微張開。她漆黑的雙眸泛出淚來,鮮紅的雙唇也發出痛苦的呻吟。
「納……」
嘴唇似乎要呼喚哥哥的名字,然而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就這樣斷氣了。
布魯克緩緩將女兒的眼睛蓋了起來。
看著女兒屍體的布魯克內心早已變得冰冷。這具肉體再也不是女兒的,只是即將接受魔神王靈魂的容器罷了。
布魯克靜靜地等待。
等待魔神王的降臨……
他走到魔法陣的外圍,再度詠唱一次召喚魔神王的咒文。
在這段時間之中並沒有出現任何的變化。
如果無法解除魔神王的封印,那麼莉娜的死就毫無意義了。
然而早已凍結的內心絲毫不會焦急。
最後他終於等到了。
再也無法動彈的莉娜屍體,突然開始一陣陣的抽搐。
魔法陣朝正上方放出了鮮紅色的光輝。
布魯克屏息凝視著眼前的情景。
莉娜的屍體不斷顫抖,但卻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平息。
光芒消失了。
她張開了雙眼。
瞳孔像是火焰般鮮紅。
她張開了雙唇。
發出了像是嗚咽般的聲音。
之後棲息在莉娜體內的「它」緩緩站了起來,以雙手握住仍然插在胸口的短劍。
然後一口氣將短劍拔了出來。
鮮血如噴泉般湧出,純白的身體像是披上紅色的衣服般被染成鮮紅。
她緩緩轉過頭來。
視線跟布魯克相會。
眼睛已經恢復成平常的樣子了。然而看她瞳孔深處散發的光芒,便可以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莉娜,因為她的眼神充滿了這個世界不應有的恐怖魔性。
「你就是魔神王……」
布魯克充滿威嚴地說著。
眼前的人沒有回應。
她吐出舌頭將濺到唇邊的紅色液體舔盡,然後朝著布魯克搖晃地走了過去。
然而她走到魔法陣邊緣之後就停了下來。
「是汝解放吾的?」
染成朱紅的唇微微蠕動。
她說的是下位古代語。
魔神們在古代王國時期就被封印,因此他們不懂劍之時代的語言。
「沒錯,正是我解放你的。」
布魯克挺起胸膛說著。
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高揚感。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他已經完成了目的。
之後布魯克將率領魔神之軍團征服羅德斯島。他必須在五年之內完成這個大業,然後這個支配魔神的殘忍皇帝,將會被擁有英雄資質的皇太子打倒。
民眾將會全力擁護皇太子,因為討伐殘忍的父親是兒子的使命。
如此一來在劍之時代開始之後的羅德斯,將會出現一個大一統的國家,並且持續千年以上的安定與和平。
「魔神之王,基於汝所支配肉體與吾之間的血之羈絆,汝將永遠臣服於吾之腳下!」
布魯克高聲地命令著。
魔神王並沒有回答。
她只默默地踏出了魔法陣。
「吾於此刻被解放。」
露出微笑的魔神王妖艷地走了過來。即使眼前是女兒的長相及肉體,仍使布魯克感到背脊一陣冰冷。
如果與降臨於女兒肉體的魔神王結合,那將會是天理不容的背德行徑。不過對於即將成為殘忍皇帝的他而言,或許什麼事情都已經無所謂了。
「沒錯,吾即為汝之解放者,吾以血之羈絆命令汝臣服於我!」
魔神王咧嘴發出詭異的笑,嘴角幾乎拉到了耳際。她漆黑的雙眸透露出殘忍的光輝。
「汝確實為解放者。」
魔神王像是在詠唱詩歌般說著。
「因此吾為自由之身!」
女兒所說的這句話使布魯克的高揚感頓時冷卻了下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反射性說出的這句話並不是使用下位古代語,而是羅德斯島日常使用的語言,然而布魯克根本就沒有察覺。
「吾所支配之肉體與汝沒有任何血之羈絆,因此……」
魔神王篤地瞪大眼睛,並且抬起頭大聲說著。
「吾為自由之身!」
這聲呼喚像是對著遙遠的未來,也像是朝著古老的過去。
「怎麼可能……」
布魯克像是要否定魔神王這番話般不斷搖頭。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魔神王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全身散發出妖艷的魅力。這具肉體無疑是女兒的,跟莉娜的母親幾乎出自同一個模子……
布魯克終於叫出了聲來。
「娜塔夏,這就是你所說的復仇嗎!」
布魯克絕望地叫著。
娜塔夏的詛咒降臨史卡德國土以及王家了。面對強力無比的魔神軍團,他又將要怎麼對抗呢?
剩下的只有滅亡這一條路。
無論是王族、貴族、或是人民……
「對不起……」
布魯克當場跪了下來,雙手也撐在地面上。
他的心中不斷重複著這三個字。
他詛咒著愚蠢的自己,悔恨的心情像是怒濤般拍打著內心。
如果這是命運的惡作劇,這樣的結果也太殘酷了。
然而招致這個下場的不是別人,正是布魯克自己。
強行將那位自由奔放的女性納為寵妾的是誰?
利用少女的純情、把她的生命獻給魔神之王的是誰?
演著愚蠢的獨角戲,將一位擁有英雄資質年輕人的未來劃上句點的又是誰?
「被詛咒之島羅德斯……」
極度絕望的布魯克輕聲說著。
「名符……其實……」
布魯克抬起了頭來。
魔神之王以未知的語言喃喃詠唱。
布魯克聽見他身後的門發出沉重的聲音打了開來。
魔神王手中握著一把大劍,這把劍巨大到跟她嬌小的身軀根本無法聯想在一起。
然而魔神王卻單手抗著這把大劍。
布魯克搖晃地站了起來。
他將右手伸向腰間的長劍。這把魔法之劍至今不知打倒了多少的魔法生物,是渥特所送的一把著名寶劍。
布魯克與魔神王正面對峙。
他使盡力氣揮下了劍。
魔神王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
長劍從左肩深深砍進了乳房附近,然而卻沒有流出半滴血來。或許少女的血已經流盡了吧。
魔神王浮現出蘊含魔性的微笑。
手中的大劍也在瞬間一閃。
這把劍是在將來被稱為「魔神王之劍」、或是「碎魂劍」的詛咒之魔劍。
然而布魯克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他的頭顱在下一瞬間就與身體分家了。
對布魯克而言,靈魂被劍的魔力打碎或許是一種幸福。
即使這無法拯救的靈魂,無法在冥界訴說著自己的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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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由四匹白馬所牽引的華麗馬車通過城門,進入了史卡德王國王城的中庭。
馬車前後各有四位騎士保護著。騎士們身穿的儀式用鎧甲不僅大小一致,連劍以及盾牌都是統一的造型。淡綠色的鎧甲胸前,刻著分別代表火焰及龍的二分式紋章。
摩斯公國的居民都知道這個紋章是「龍炎」哈肯王國的象徵。左半部龍的紋章代表「龍之盟約」的一員,右半部的火焰則是哈肯王家的紋章。
平常這些騎士應該是穿著只刻有哈肯王國紋章的鎧甲,這次使用二分式的紋章,表示這個馬車隊是基於「龍之盟約」派遣來的正規使者。
史卡德北方的鄰國,同時也是其盟主國的「龍鱗」威諾在兩天前派來了緊急使者,傳達了哈肯王國使節團正準備前來史卡德王國的消息。
本來應該先由哈肯派出傳令,確認了被訪問國的意願之後再派遣正規的使者才對。然而這一次不僅傳令是威諾的騎士,而且哈肯也不等史卡德答覆就派遣了使節團,這完全是史無前例的事件。
史卡德的騎士不禁擔心這可能是非常緊急的事件,不然像史卡德這樣沒有加入龍之盟約的小國,根本就不會有他國會派遣使者前來的。
對哈肯王國來說,史卡德只不過是個「威諾王國境內自治性較強的區域」罷了。
雖然不知道來訪的原因,但總不能就這麼冷落大國哈肯的使者,因此在這兩天之間,史卡德宮廷都為了準備迎賓而忙得不可開交。
馬車走到中庭便停了下來。
護衛騎士也下了馬,對著王城門口的三個人恭敬地行了個禮。
三人的頭上都戴著王冠。
他們分別是史卡德國王布魯克、王子納協魯以及公主莉娜。
布魯克已經有四十歲了。雖然高瘦的他給人一種賢者般的感覺,然而在武藝上能勝過他的人,在摩斯境內都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王子納協魯的臉上雖然還留有些許稚氣,然而他的身高卻已經超過了父親。金色的長髮以金屬環綁了起來,因此隱約給人一種女性化的印象。
而莉娜公主則與哥哥不同,擁有漆黑的頭髮及雙眸。純白的肌膚與長髮跟眼睛有著強烈的對比,看起來就像是洋娃娃般可愛。如今的她張大了眼睛,興趣盎然地打量著眼前的馬車隊。
哈肯的騎士們打開了馬車車門,並將頭低得比向史卡德國王敬禮時還低。
一位看來高貴的女性,由一位侍女陪伴著走下了馬車。她穿著淡紅色的禮服,頭上則戴著簡式的頭冠。
「是艾蘭塔公主。」
父王對站在左邊的兒子如此說著。
「是……第三公主吧?」
王子如此回答著。
「哈肯王國的公主小姐怎麼會跑到這裡啊?」
莉娜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天真地問著。
「這我哪知道。」
納協魯有些愛理不理地說著。
「哥你怎麼這樣!」
莉娜鼓起了腮幫子,有點生氣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連不懂政治的莉娜也知道,一個堂堂大國的公主是不會平白無故前來拜訪史卡德的。
提到這個國家的名產,大概也只有作為與大地妖精矮人族貿易品的高級麥酒,以及跟矮人族交易所得到的武器、鎧甲跟工藝品罷了。
由於獨佔了與矮人族之間的貿易,因此史卡德雖然只是個小國,經濟狀況卻相當的不錯。盟主國威諾常常假借各種名義要求進貢,但即使每次都回應了威諾的要求,史卡德的國庫仍然積蓄了豐富的財寶。
不過他們應該不是為此而來的。
艾蘭塔公主就這麼由護衛騎士引導走了過來。
「雖然知道有使節來訪,但真沒想到是公主親自前來……」
父王對公主伸出了手表示歡迎。
「這是我們與史卡德之間的友好證明。」
艾蘭塔公主微笑地回答,但卻沒有牽起父王的手。
她的視線一直看著莉娜身邊的納協魯。
「這位就是……」
「是我國的王子納協魯。」
父親自豪地介紹著納協魯,並且對他輕輕使了個眼神。
知道意思的納協魯走到艾蘭塔公主的面前,並且牽起公主的右手輕輕一吻。
艾蘭塔的臉隨即像是薔薇般泛紅。
「您一定累了,請在貴賓室內靜候我們為您舉行宴會。」
納協魯就這麼牽著公主的手,準備要帶領她進入城內。
「我一點都不累,而且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希望您能帶我參觀城內的構造。」
公主就這麼握著納協魯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由於過於出乎意料,使得納協魯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還是由我為您帶路吧!」
看到哥哥如此困惑的莉娜不禁如此說著。
聽到這句話的艾蘭塔公主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莉娜。
「很感謝您的好意,但我還是希望能由納協魯王子為我介紹。」
雖然用詞非常恭敬,然而她的視線卻非常冷漠,就像是在怪罪做錯事的侍女似的。
莉娜不禁覺得自己被小看了,一股激烈的恥辱感使得她滿臉通紅。
耳邊響起了艾蘭塔的清脆笑聲。
公主就這麼拉著納協魯,往後院的藥草園方向走了過去。
哈肯騎士們原本想跟在公主身後,然而艾蘭塔卻連忙揮了揮手要他們停步。
「納協魯王子的劍技在公國中名聞遐邇,你們這些護衛就不用了!」
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彼此以眼神詢問該怎麼辦。
最後他們默默地退了下去。
從他們臉上近乎痙攣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內心有多複雜。公主這番話對一個劍士而言無疑是最大的侮辱。
艾蘭塔就這麼挽著納協魯的手離開了。
莉娜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目送著他們倆人的背影。
在莉娜的眼眸深處,有種連她都沒有察覺到的感情激烈地燃燒著。
※※※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
大陸的居民稱這裡為被詛咒之島,因為這裡終年戰亂,各地都存在著人類無法接近的魔境。
羅德斯島的西南部是險峻山脈連綿不絕的山嶽地帶,然而這裡仍然有人居住,也建立了一個國家。
這個國家名為摩斯。
但是這裡卻沒有國王。在魔法文明極為興盛的古代王國卡斯圖爾滅亡之後,這個地方便一直處於小國鼎立的局勢,加上整體的地形易守難攻,因此一直沒有統一王國的誕生。
然而摩斯以外的地區卻逐漸進行著統一,並且誕生了幾個強大的王國,他們總有一天會進攻這裡,因此為了防衛自己的土地,這裡的各個小國也不得不團結起來。
這便是「龍之盟約」的由來。
自古以來,此地的山嶽地帶便棲息著許多最強的幻獸暨魔獸——龍。各國便將自己比擬成龍的肉體,團結而成為一個名為摩斯的國家。
加入盟約的諸國除了冠上龍之名,也發誓將在鄰國侵略摩斯時團結作戰。
靠著這個盟約,摩斯每次總能抵擋外敵的侵略。
但在另一方面,由於各國都想擴展自己的勢力,使得這裡的內戰連綿不斷,日以繼夜地進行著小型的鬥爭。如果有某個國家的勢力過於強大,其他的國家就會像是發動制衡作用般團結起來。
因此各國鼎立的狀況至今仍然沒有改變。
到最後,各個國家的支配者都分別自立為王,統合各王國的「摩斯王國」也變得名不符實,所以改名成為了摩斯公國。
本來公國是比王國還低一級,對群立小國的一個總稱。之所以使用這個名字,除了表現出摩斯這個聯合國家內部關係的薄弱,也強調了各國自己的獨立色彩。
然而只要有他國進行侵略,「龍之盟約」仍然會馬上發動,就算昨天都還是交過劍的敵人,盟約一發動也一定會並肩作戰。
在他人的眼裡實在是個奇特的關係。
但是這就是摩斯。
在這摩斯公國的南方有一個名為史卡德的小國。
人口大約只有一萬,守護王國的騎士也不到一百人。他們甚至無法加入龍之盟約,而是受到北方盟主國「龍鱗」威諾所保護。
史卡德國王名為布魯克。
布魯克有兩個小孩,分別是與皇后所生下的王子納協魯、以及與寵妾生下的公主莉娜。
金髮與黑髮的兄妹,他們雖然完全不像,然而他們的俊美卻是史卡德人民最為自豪的。
史卡德的人民稱讚他們是「太陽之王子、明月之公主」。後來這樣的稱呼也傳入了宮廷,連騎士們都習慣這樣子稱呼他們。
太陽之王子納協魯十五歲,明月之公主莉娜十三歲。
正好是必須與天真的幼年時期告別的年紀。
※※※
為「龍炎」哈肯王國使者舉辦的歡迎宴會在傍晚開始了。
除了奢侈至極的餐點之外,國內禁止飲用,只用來與矮人族貿易的最高級麥酒也破例被拿了出來。
音樂不斷地演奏,表演者也使出了渾身解數。
騎士與婦人們享受著美食談笑風生,並且各自約了伴在場中跳舞。也有人為了培養進一步的感情而悄悄離席。
宴會廳中充滿了熱鬧的氣氛。
然而莉娜卻對這樣的氣氛感到喘不過氣來。手上拿著一杯葡萄酒的她就這麼靠在牆壁上。
背後透過純白的衣服傳來了冰冷的感觸。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一對男女的身上。
是在大廳中央跳舞的主賓艾蘭塔公主以及哥哥納協魯。
艾蘭塔看起來真的是十分的開心,納協魯也一直面露微笑,很有禮貌地回應著公主的要求。
看到艾蘭塔將哥哥像是自己專用的僕人般使喚,使得莉娜的內心感到極度的憤怒,然而她卻不能任憑情緒顯露在臉上。
對公主無禮就等於是侮辱了哈肯王國,最壞的結果甚至會成為今後戰爭的導火線,雖然到了那時候威諾王國會出面保護,但無疑會藉此對史卡德索取龐大的賠償。
因此雖然非常懊悔,但也只能忍耐下去。
她認為哥哥一定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從納協魯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反而使人覺得他非常樂意服侍這位大國的公主。
艾蘭塔公主剛滿十四歲,比納協魯小了一歲。
身為大國公主的她很有氣質並十分美麗,而且年紀還算小的她卻擁有豐滿的身段,因此在哈肯國內早已經有很多人對她抱持著憧憬了。
說不定哥哥的態度並不是裝出來的,他的心或許真的被公主所擄獲了。
雖然已經換了三首曲子,但納協魯與艾蘭塔仍然繼續地跳著舞。
公主的舞步實在說不上值得稱讚,但在納協魯的引導之下仍表現得十分優雅。
「什麼時候才能輪我跟哥哥跳呢……」
莉娜無聊地歎了一口氣。
「莉娜公主,可以的話希望您能與我共舞一曲。」
就在這時,一位哈肯騎士走了過來向莉娜邀舞。
莉娜注視著這個騎士的臉。
他大約是二十來歲,這樣的年紀就能擔任公主的護衛,想必他一定是出自名門家系。
身材看來十分勻稱,待人接物也很圓滑,留著鬍渣的臉上露出了充滿自信的微笑。看來他對女人很有一套,這張誠懇表情背後的真面目也不難想像。
給人的印象跟史卡德的騎士團長賽拉斯很像。這位騎士團長在宴會剛開始之後就離開了大廳,同時也有一位伯爵夫人隨後就消失了蹤影。
「非常抱歉。」
莉娜把頭甩到了另一邊。
這出乎意料的反應,使得騎士充滿自信的微笑瞬間凍結。
旁邊的史卡德騎士則是不禁失笑。
感覺受到屈辱的哈肯騎士篤地轉過了身去。
「我們公主一定會先跟納協魯王子跳舞,在還沒跟王子跳過之前,她絕對不會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的喔。」
其中一個史卡德騎士走了過來,將手上裝得滿滿的一杯麥酒遞給這位哈肯騎士。
「真沒想到納協魯殿下有一位這麼麻煩的妹妹啊。」
哈肯騎士語帶諷刺地說著。
「哎,別這麼說嘛。其實對莉娜公主來說,納協魯王子是她哥哥這件事可以說是最大的悲劇了。在場並沒有多少人比得過我們這位王子,你看你們的公主小姐不也已經陶醉其中了嗎?」
哈肯騎士無趣地哼了一聲。
「出生在小國的王子即使再怎麼優秀,終究會被歷史所埋沒的。」
「你說得沒錯。」
史卡德騎士如此回答著。因為他所敘述的是事實,並沒有特地侮辱的意思。
「不過史卡德是個和平的王國。這樣的和平是由王子所經營,而王子自己也能安居於這樣的和平。看到王子將一生與血腥的鬥爭無緣,我們都為此相當的高興,這對出生在大國的您來說應該是很難理解的吧?」
聽到這裡的哈肯騎士表情變得有點不悅,轉身便朝排列食物的餐桌那邊走去。
就在這時曲子剛好告了一個段落。
跳舞跳累的男女離開場中稍作休息,由另外一群人進場大展身手。
艾蘭塔公主與納協魯王子也往莉娜的方向走了過去。
艾蘭塔公主全身是汗並且不斷喘氣,然而納協魯卻像是個無事人似地。哥哥平常便在劍術、馬術以及游泳訓練中鍛煉自己的身體,所以跳再多首也不會累的。
終於可以跟哥哥跳舞了。
莉娜捏著裙擺,往哥哥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哥,跟我跳一首吧!」
她劈頭就這麼說著。
納協魯的右手摟著艾蘭塔的腰,因此莉娜半強迫地拉住了他的左手。
「納協魯王子已經累了,請找其他的人陪你吧!」
艾蘭塔半責備地如此說著。
(哥哥哪會累!)
她的內心如此抗議著,不過當然是沒有說出口來。莉娜就這麼欲言又止地看著納協魯。
「聽公主小姐的話。」
納協魯小聲地說著,並且以眼神想表達些什麼。
不懂含意的莉娜就這麼站在原地眨著眼睛。
「父親大人好像生氣了喔。」
納協魯將嘴湊到莉娜耳邊說著。
莉娜連忙朝父王的方向轉過身去。
父親布魯克凝視著莉娜,而且表情十分的嚴肅。
(又是這種表情……)
莉娜不禁感到十分的悲哀。
就像是喝到難喝麥酒的表情似的。父親在責罵莉娜的時候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然而卻從來不會這樣子對待納協魯哥哥。
「如果要找舞伴的話,我們騎士團的成員會非常樂意的。」
艾蘭塔像是誇耀勝利似的笑聲不斷打擊著莉娜,那笑聲就像是能獨佔哥哥而高興無比似的。
(納協魯王子是我一個人的!)
莉娜似乎聽見她是這樣子說的。
憤怒以及恥辱使她的臉色由通紅變得青白。
「莉娜公主……」
一位史卡德騎士看見此幕不禁擔心地走了過來。
「我有點不舒服,我要離席了!」
再這麼待在大廳裡一定會窒息的。
她快步地走到了大廳門口。回過頭來一看,哥哥正與艾蘭塔公主談笑風生,根本沒有要阻止莉娜的樣子,而父親則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繼續跟哈肯騎士討論著什麼事情。
(根本都沒有人需要我!)
心中感到無比的絕望。
她小跑步穿過走廊來到了中庭。
灑滿了月光的戶外比想像中來得明亮。
莉娜朝著馬廄跑了過去。
(既然沒有人需要我,那我乾脆不要留在城裡好了!)
這樣的心情支配了莉娜的內心。
她進入馬廄站在一匹馬的面前。這匹栗色的馬是哥哥最喜歡的。
她裝好馬鞍跨上了馬背。
她就這麼騎出了馬廄,然後扭過馬首穿過中庭往後門跑去。
她不斷踢著馬腹並揮舞著鞭子。
馬匹就像是疾風般向前跑去。
遠方隱約傳來了狼嚎聲。
※※※
過了數刻鐘,城門的衛兵走進了宴會廳。
衛兵著急地走到布魯克的身邊,在國王耳邊小聲說著某件事情。
聽到這個消息的布魯克眉頭一顫,像是要說些什麼般張開了口。
「請問有什麼指示?」
衛兵如此問著。
布魯克看了看宴會廳的情形,之後憂鬱地搖了搖頭。
「不要管她。」
布魯克丟下這一句話之後轉身背對著衛兵。
「她也跟她母親一樣任性。」
Ⅱ
夜晚的森林安詳而寂靜。
高掛天際的滿月被樹梢所掩蓋,因此只有些許的月光透進森林。如果不謹慎讓馬匹前進的話,很容易便會絆到樹根。
在高昂的情緒冷卻下來之後,莉娜的內心充滿了孤獨以及空虛。
她知道她做了傻事。
可是她無法忍受艾蘭塔公主那種瞧不起自己的態度。這個公主奪走並獨佔了哥哥,而且露出了笑臉誘惑哥哥。
此時吹起了一陣夜風,黑色的長髮拂過臉頰。
她放開握著韁繩的右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長髮。
「為什麼我跟哥哥不一樣?哥哥的頭髮像是黃金般閃耀,我卻像是烏鴉羽毛一樣漆黑。哥哥的眼睛是清澈的泉水,我卻只是沉澱在井底的死水。」
莉娜討厭生下自己的母親。
母親的身份卑微,而且一直對身為納協魯母親的皇后抱持著忌妒的心態。然而皇后總是對母親十分寬容,對待莉娜就像是自己親生的女兒般。
在皇后逝世的時候,甚至有人謠傳是莉娜的母親下毒殺害的。
如果不是藥草師塔圖斯出面否定,母親很可能就會受到處分。但現在回想起來,不否定似乎還會比較好。
因為母親之後的行為舉止,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感到十分的不齒。
她不斷收集高價的物品,想要隱藏自己出身卑微的事實,並且還徹底折磨身邊的侍女,其中一人甚至因為受不了而跳樓自盡。
在母親因為感染流行疾病而逝世的時候,莉娜雖然哀傷但也感到鬆了一口氣。
她就是這麼討厭母親,而且連自己繼承了母親的頭髮與眼睛都非常討厭。
莉娜知道在騎士之間,都稱呼他們兄妹是太陽之王子與明月之公主。
父親布魯克似乎也很中意這樣的稱呼,不過他卻覺得騎士們不需要讓莉娜與納協魯齊名,因為他認為莉娜是個身份卑微的母親生下的不肖女。
月必須在夜晚才會明亮。
在太陽的光輝之下月光將完全被掩蓋,根本就等於是不存在的。
為什麼不乾脆連父親都不一樣呢?
有時她也這麼想過。
如此一來就可以永遠跟哥哥在一起了。
父王布魯克希望自己能與「龍鱗」威諾的王子締結良緣,這是為了能進一步加深史卡德與盟主國之間的關係。
到今天為止,哥哥仍然都在自己的身邊。
然而這樣的日子卻沒有多久了。
總有一天某個大國的公主將會嫁給哥哥,或許就是艾蘭塔公主也不一定。
「哥……」
莉娜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她感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東西,也隨著這行眼淚從心中流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突然響起了一聲狼嚎。
而且就在不遠的地方。
莉娜所騎的馬被野獸的咆哮嚇了一跳失去控制。
莉娜握緊了韁繩,不斷試著讓馬匹鎮靜下來。
然而她失敗了。
馬匹將前腳高高抬起,莉娜就這麼被甩了出去。她摔落在地面上翻了幾圈,最後背部重重地撞上了樹幹。
衣服發出了被撕裂的聲音。
幾乎使人窒息的疼痛讓莉娜不禁呻吟了幾聲。
馬匹就這麼嘶吼著朝街道的方向跑了回去。
雖然痛楚逐漸消失,然而她卻失去動彈的力氣了。
沒有人在自己的身邊。
她甚至認為自己將會這樣死去。
「反正就算是沒有了我,也沒有人會因此難過的……」
哀傷的莉娜變得極度消沉,緩緩抬頭仰望著夜空。
不知何時,月亮被雲層覆蓋而失去了蹤影。
※※※
夜深了,不過宴會仍然進行著。
但布魯克國王已經離席,大部分的上級騎士也已經踏上了歸途。
還留在大廳的是比較年輕的騎士以及婦人,或許是在尋找今晚共度良宵的對象吧。
納協魯以及艾蘭塔公主也還在場。不過他們現在來到了陽台,冷卻一下自己因為酒以及舞蹈而火熱的身體。
納協魯一直勸公主該休息了,不過她卻一點都沒有聽進耳裡。
(真是位任性的小姐。)
納協魯開始感到有點厭煩。
然而她卻是重要的國賓,不管再怎麼樣也不能對她無禮。
父王也是對自己這麼期許的。
納協魯已經有點察覺到,艾蘭塔公主這次來訪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自己。
公主沒有帶什麼訊息,也沒有與父王交談的意思。她應該是前往威諾王國擔任使者,然後在返回哈肯的中途南下前來史卡德的。
而且是為了看看自己。大概是聽到了一些傳聞而感到有些興趣吧。
這對護衛的騎士們來說大概也曾經令他們十分迷惑。不過能夠品嚐史卡德所產的高級麥酒,對他們來說應該就是足夠的誘惑吧。
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太久,所以頂多再兩三天之後,艾蘭塔等人就會出發返回哈肯了。
因此在出發之前他都必須陪在這位公主身邊,納協魯也只能希望那一天能早日來臨。
此時吹起了一陣晚風。
「會著涼的,我們還是進去吧。」
「說得也是。」
公主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今天真是快樂的一天,納協魯王子果然正如傳聞,不,比傳聞中還要優秀,可以的話真希望就這麼嫁到史卡德呢。」
「不敢。」
在納協魯如此回答的時候,公主挺直了身子,將嘴輕輕湊到了納協魯的耳邊。
「今晚到房間陪我好嗎?」
艾蘭塔如此害羞地說著。
納協魯不禁凝視著公主的臉。哈肯國王究竟是怎麼教育這位公主的?
雖然妹妹莉娜同樣很任性,但絕對比不上這位大國的公主。
納協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雖然他已經習得了所有的宮廷禮儀,但卻沒有人教他應該如何回應這樣的要求。
納協魯正想要一口回絕的時候,他看見一匹馬往王城後門跑了過來。
馬背上沒有人。
衛兵連忙擋在門前,試著抓住馬背上的韁繩。
「發生什麼事了?」
納協魯將艾蘭塔公主推到一旁,雙手撐住陽台的欄桿往外看,也不理會身後表達著不滿的公主。
(是我的馬……)
納協魯不禁恍然大悟。
他想到莉娜不知何時離開了大廳,本來以為她回到房間去了,難道……
「艾蘭塔公主,恕我無禮!」
納協魯沿著陽台邊的樓梯衝了下去。
有種不好的預感。
納協魯衷心希望這股預感不要成真。
※※※
兩顆綠色的光源搖曳著接近了過來。
靠在樹幹邊的莉娜就像是中了魔法般凝視著這道光。
黑暗中有一個影子接近了過來。
並且傳來了吼聲。
此時被雲擋住的月亮露出了臉,對森林灑下了銀白色的月光。
隨著月光出現的是一隻狼。
大概是被狼群驅逐出來而落單的。它嘴邊的口水流成了一條線,看來似乎已經餓很久了。
這隻狼低聲地吼著。
並且緩慢地踩著步伐,縮短與莉娜之間的距離。
莉娜的喉嚨就像是有東西哽住般發不出聲音。
全身不停地發抖,同時也冒出了冷汗。
大概是過於恐怖使得思緒被燒壞,她甚至沒有一點想要逃走的意思。
大概會被殺了。
肚子會被尖銳的牙齒咬開,內臟也會被吃得一乾二淨。被活活吃掉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觸呢?
莉娜開口試著要求救。
然而她卻發不出聲音。
或許這樣子還比較好。如果真的叫了出來,或許野狼就會有所反應而襲擊過來了。
這隻狼走到了大約五步的距離,之後就再也沒有接近過來。
它就這麼來來往往,就像是要找尋適當的時機似的。
狼是很聰明的動物。它們知道人類是很難纏的對手,常常會帶著銳利的鐵器害它們受傷。
必須想辦法讓它知道,人類不適合成為它們的獵物。
莉娜拚命地虛張聲勢瞪著這隻狼。
狼就這麼退了半步,然後繼續地左右徘徊。
看來它已經受不了了,甚至控制不了自己而發出吼聲。
這隻狼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而且大概已經快餓瘋了,兩隻眼睛已經冒出了血絲。
(我不行了……)
莉娜連瞪它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如果就這麼昏過去的話應該會比較舒服的。
在自己沒有意識的時候被殺應該比較好吧。
然而她卻不希望如此。
莉娜無意識地發出了尖叫聲。
一發出聲音就變得再也停不住了。
狼也隨著莉娜的叫聲長長地吼了一聲。
狼將身體放低,並在下一瞬間跳了過來。
兩排利牙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然而就在這時,莉娜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影子,擋在自己與野狼之間。
「快逃啊!」
同時響起了斥責她的聲音。
「納協魯哥哥!」
這聲音無疑是納協魯的。
哥哥來救我了。
一股安心的感覺籠罩著她。
同時精神也達到了極限。
莉娜感到眼前一陣漆黑,之後便像是斷掉的弦般失去了意識。
※※※
「……莉娜。」
她聽見有人在黑暗中呼喚著她的名字。
並且搖晃著自己的身子。
莉娜恢復了意識,朦朧地張開了眼睛。
眼前是哥哥納協魯端正的臉龐。
他的頭髮有點紊亂,從額頭上滴下來的血滲進了莉娜的衣服裡。
「哥……」
莉娜伸手試著確認著哥哥的傷勢。
仔細一看哥哥全身都受了傷,大概要站起來都非常的吃力。
「有受傷嗎?」
如此詢問的哥哥,眼神中藏著一道冰冷的視線。
莉娜的手不禁停了下來。
哥哥的眼神跟父王看自己的眼神一樣。
隱含著憤怒以及輕蔑的眼神。
(為什麼要來救我?)
雖然莉娜很想這麼問,但最後還是把這個問題吞了回去。
去陪你的艾蘭塔公主不是很好嗎?反正沒有人需要我,乾脆就不要管我算了,反正野狼會把我吃掉的。
那隻狼已經死在納協魯的身後了。
哥哥身上連一把短劍都沒帶。他空手打倒了這隻狼。身為劍術師父的傭兵隊長貝魯特在格鬥術上有相當的造詣,哥哥也有接受他的指導。
然而她沒想到竟然這麼厲害。普通人要空手打贏一隻狼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終於知道自己跟哥哥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即使再怎麼接近,她跟哥哥之間永遠都有無限的距離。哥哥只屬於自己的那段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有受傷嗎?」
哥哥再度問她相同的問題。
「我的腳剛剛扭到,到現在還走不動……」
莉娜如此回答著。
連她都驚訝自己會這麼說。她從來沒想到要這樣子說的。
她是故意讓哥哥感到困擾才不自覺這麼說的。
因為這樣的話哥哥就會關心自己。不,應該說不這樣子的話,哥哥根本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納協魯點點頭轉身並蹲了下來。
莉娜環抱著哥哥靠在他的身上。
納協魯背著莉娜站了起來。
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手上也傳來了濕滑的感觸。
傷似乎比想像中的嚴重許多。
然而納協魯卻像是感覺不到痛苦似地,踩著穩健的步伐往王城的方向走去。
「哥?」
莉娜整理好了思緒如此說著。
她想要對哥哥道歉,並且告訴哥哥自己可以走路。
然而哥哥卻沒有回答。
(哥哥一定生氣了。)
近乎絕望的悲傷將莉娜的心打得粉碎。
(哥哥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他再也不會對著我微笑了。)
然而她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
這都是自己的責任。不只害得哥哥受傷,艾蘭塔公主也一定會因此而很不高興。
要怎麼做才能贖罪呢?
莉娜如此問著自己。
納協魯哥哥不顧危險救了自己。
要報答哥哥,就必須也賭上自己的生命。
如果為了哥哥必須犧牲生命的話,自己將會非常的樂意。
莉娜在心中如此發誓著。
如此一來哥哥就會原諒她,而且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的。
這樣就能永遠活在哥哥的心中了。
到那時,哥哥將再度屬於自己一個人的。
※※※
從這一天算起大約半年後,莉娜的願望真的實現了。
而羅德斯島的魔神也被解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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