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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7 05:09 PM 編輯
【內容簡介】
魔神戰爭。超越諸神睿智的壯烈史詩!
百之勇者、六英雄、許許多多消失在歷史中的人物……
眾所期待的系列,如今揭開感動的序幕!
由英雄戰爭回溯至三十年前,被詛咒之島羅德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羅德斯島西南方的摩斯地帶,魔神的大軍突然出現在矮人族所建立的石之王國,並在將其滅亡後消失無蹤。向來與矮人族同盟而保持獨立的史卡德王國,如今由年輕的王子納協魯代替失蹤的國王執掌大權。
就這樣,命運的時刻來臨了……
貝魯特、渥特等偉大英雄的年輕英姿終於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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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驅逐黑暗迎接破曉的黎明,羅德斯島人民即將面對最恐怖的敵人……
百之勇者、六英雄、許許多多消失在歷史中的人物……
魔神戰爭,超越諸神睿智之壯烈史詩!
※※※
超人氣的羅德斯島戰記結束之後,讀者們便熱切期待著原作者水野良先生是否會提筆撰寫魔神戰爭的故事。經過了一年半的等待之後果然不負眾望,羅德斯島傳說系列終於集結成冊!
這大好消息實在是使得他的讀者極為振奮,畢竟在羅德斯島戰記系列中,六英雄只有在幾個地方出現過。然而在這羅德斯島傳說的時代背景中,他們都是活躍於舞台中央的第一主角!白銀之騎士、赤髮之傭兵、荒野之賢者、鐵之王、法利斯之聖女、瑪法之愛女,還有許許多多成為傳說的英雄人物,都在此撰寫著他們自己的傳奇故事。想想那時的蒂德莉特還在不歸之森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帕特甚至還沒有出生呢!至於故事的進展當然是精彩可期,其中奧秘可由哈泥蛙節錄自原作者的後記中略窺一二:
……如今已不是我為他們撰寫歷史,而是他們以自己的意志敘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無法控制角色們的活躍,只好將原定的文案捨棄,重新由一張白紙開始……
……或許結局將會與各位所知的不同,而成為另一個時空下的羅德斯島所發生的故事……
當初在戰記篇結束之後,雖說繼續翻譯本系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水野先生在這部作品中所表現出的文筆更加流暢,這也成為哈泥蛙翻譯時的一大負擔。原作者一直在成長,但譯者呢?背負著這樣的壓力走來,哈泥蛙只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在連載期間,非常感謝各位網友不計較哈泥蛙拙劣的翻譯功力,也不因為少了美麗的蒂德莉特而拒絕這部小說。許許多多尚未謀面的朋友們也願意為哈泥蛙加油打氣,所以走到今天決不是哈泥蛙一個人的努力,在此也衷心地感謝所有支持我的朋友們。
關於翻譯文字這方面,由於我不希望破壞整體的規模,所以盡量是照實翻譯,然後再加入一些中文常用的句子。只不過日文與中文之間仍有一些難以直接傳達的部分,因此內文難免會有哈泥蛙的主觀句型在其中,如有語氣不順或是錯誤的地方,希望各位不吝指教。
最後,祝大家都能夠在幻想的文字世界中尋找到樂趣與夢想。
☆★☆★☆★☆★☆★☆★
序曲
年輕人手上殘留著確實的觸感。
他所放出的箭應該射穿那只花鹿的喉嚨了。
「上!」
年輕人如此命令著伏在他腳邊靜候命令的黑色獵犬。
訓練有素的獵犬吼了一聲之後,邁開腳步追趕著大量出血卻仍全力逃跑的花鹿。
年輕人也跟在獵犬的身後。
年輕人認為它跑不遠的。流失的血將剝奪這可憐花鹿的體力,終究會使它動彈不得。
雖然這座森林的坡度很陡,不過射中獵物的喜悅卻使他完全不會在意。
因為這一個月來年輕人沒有打到半隻獵物。森林中的動物不知為何全部都失去了蹤影,所以即使他的技術再好也是派不上用場的。
在年輕人以狩獵維生的這十年中,這是第一次出現的情形。
位於羅德斯島西南部摩斯地方的森林中,棲息了許許多多的動物,對獵人來說就像是個天堂似的場所。
他曾經以為這是某種災難的徵兆而整日不安。不過看起來並非如此,只是最近運氣差了點罷了。
或許是上空有龍在盤旋吧。動物們常常因為過於害怕而躲到附近的深山中。摩斯地方棲息著許多的龍,這在其他地方是相當有名的事情。
就在這時,年輕人聽見他的忠僕兇猛地吼叫著。
年輕人認為一定是獵物精疲力盡而倒下了,他不禁鬆懈了精神,因爬坡而疲勞的雙腳也停了下來。
終於可以回到村子裡了。
年輕人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突然一聲尖銳的慘叫聲劃開了森林中寂靜的空氣,也震撼著年輕人的內心。
這聲慘叫無疑是他的獵犬所發出來的。
「怎麼了!」
年輕人一邊如此喊叫著,一邊快步往聲音的來源跑去。
不一會兒年輕人便找到了自己的獵犬,然而它卻已經倒在積有枯葉的地面上動也不動了。
「到底怎麼了!」
年輕人接近過去看清楚之後不禁說不出話來。
因為獵犬的頭被打得粉碎。旁邊還有只已經倒地動也不動的花鹿,那一定是被自己的弓箭所射死的。
或許是有熊在附近出沒。年輕人開始注意著週遭的情形,但卻感覺不到有這樣的跡象。因為地上並沒有熊的足跡,落葉之所以有些痕跡,應該是自己的獵犬與花鹿留下來的。
眼前這無法想像的情景,使得年輕人不禁感到全身發寒。
就在這個時候。
年輕人的眼前突然了出現一個黑影。這個影子是從上空無聲無息地飛下來的。
「啊!」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使得年輕人就這麼呆呆地張著嘴凝視著眼前的黑影。
影子很像是人類。
然而絕對不是人類。因為背後長有翅膀,頭上還有兩隻尖銳的角。
年輕人的腦海變得空白,茫然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這對年輕人來說或許還比較幸福,因為如此一來他就感覺不到恐懼了。
在下一個瞬間,影子迅速地揮動著某種東西。
年輕人的身子一瞬間變得僵硬,隨即緩緩地倒在地上,並落為跟他的獵犬相同的下場
※※※
包含年輕人自己,被稱為羅德斯這座島嶼上的居民當然還無從得知。
在這場即將開始的不幸災難之中,這位獵人正是第一位無辜的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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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第01章 烏雲籠罩
Ⅰ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座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大陸那邊的居民中也有人稱這座島為「被詛咒之島」,因為這裡有許多跳梁跋扈的邪惡怪物,而且處處是無人能接近的魔境。
羅德斯島西南部名為摩斯,是山脈連綿並擁有青翠而廣闊之森林的地帶。在山谷之間的盆地以及森林交界的平原上,林立了許許多多的小國。
自從五百年前名為卡斯圖爾的繁榮王國走向滅亡之路,歷史進入了劍之時代之後,此地便一直持續著連綿的戰亂,而且引發戰爭的主因並不是為了要統一這個地方,是為了要爭奪盟主國的地位。戰敗的國家必須服從戰勝的國家,但過於強大的國家將會在其他王國的聯合軍之下臣服。另外為了抵抗其他國家的侵略,摩斯各國將會遵守「龍之盟約」,團結一致地抵抗外侮。
因此即使經歷了數百年的戰亂時期,這裡諸國林立的情勢仍然沒變。
摩斯地方的東南部是名為史卡德的王國。
這裡的人口不到一萬,守護國王與人民的騎士也不到百位。隔著一道山脈與北方鄰接的是摩斯地方的第二強國威諾,東西兩側則是被「綠與褐色之山脈」所封閉。由於無法得到其他國家的協助,因此自從新王國時期以來,史卡德便時常被逼迫必須服從北方的鄰國威諾。
史卡德之所以能夠保持獨立至今,是因為他們與居住於王國南方山地中大地妖精族的集落「石之王國」,長久保持著極為良好的關係。
石之王國中的矮人們,均能夠製造出人類無法比擬之精巧武具及工藝品。由於獨佔了與矮人族之間的交易,使得史卡德的財力十分雄厚,足以僱用經驗豐富的傭兵,同時因為矮人族的勇猛舉世聞名,在必要的時候這支妖精族的武力也是值得信賴的。
換句話說建立石之王國的矮人族,對史卡德王國來說是無可比擬的盟友。因此史卡德不僅盛產矮人族最喜歡喝的極品麥酒,而且史卡德的居民滴酒不沾,所製造的麥酒全部都送到了石之王國。
所以史卡德的人民身處的王國雖然弱小,但卻擁有其特有且具有保障的和平,居民們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也衷心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長長久久。
※※※
「父親還沒有回來嗎?」
納協魯打開謁見大廳的大門之後,便對大廳中待命的騎士們如此問著。
「納協魯殿下……」
驚訝的騎士們將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納協魯身披白銀之鎧甲,腰間也已經配帶著劍,腋下則抱著以羽毛裝飾的頭盔。
雖然他十六歲的年紀仍然只算得上是個少年,但納協魯的身高卻早已經凌駕普通的大人。現在只像是新生樹木般高瘦的他,不用五年應該就會擁有令人稱羨的體格了。
然而他的臉上卻仍然殘留著稚氣。長得很像已故母親的他,在小時候常被他人誤認為是女孩子,甚至有不知道實情的他國王子還曾經提出成婚的要求。其實由於他的皮膚較白,臉部的輪廓也很柔和,如果不是他長得很高,現在的他看起來仍然很像是位女性。另外他那頭即肩的金髮,也更給他人加強了這一層印象。
體格與容貌上的不均衡,似乎述說著十六歲這介於大人與少年之間的微妙年紀。
納協魯筆直走在謁見大廳中央的紅色地毯。他的正面是三級階梯,最裡頭則擺著裝飾得極為莊嚴的王位。
然而王位上卻沒有主人。
納協魯的父親,也就是史卡德的國王布魯克,在這一個月之間完全是行蹤杳然。
「到底到哪裡去了?」
納協魯不禁輕聲地說著。
父親沒有帶任何護衛的騎士,就這麼跟妹妹莉娜一起出外前往了某個地方。
父親告訴他大約十天左右就會回來。然而至今已經超過預定的天數二十幾天了,他們卻仍然沒有回來。
納協魯走到了王位旁邊一個轉身,環視著集結在謁見大廳的眾人。如今這個大廳中聚集了史卡德半數以上的騎士,其中也包括了宰相休洛以及騎士團長賽拉斯。
在史卡德這個小國中,並沒有把文官與武官的職務分得十分明確。
騎士團長或是宰相等職稱,只是配合各自的出身所賦予的頭銜,但實際上卻等於是有名無權。因為重要的問題都是由國王親自決斷,瑣碎的雜事便交由身兼地方領主的騎士們進行裁決。
因此這個國家的騎士都缺乏了霸氣,沒有人能夠對重大的狀況進行處置。如果納協魯的預感正確的話,這個國家將會面臨建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危機。
「父親在這種時候竟然不在……」
納協魯繼續小聲說著。然而他也知道現在這麼說是無濟於事的。
「請問您打扮成這樣是有什麼打算呢?」
宰相休洛走到納協魯面前惶恐地問著。
雖然才剛滿五十歲,但宰相卻已經滿頭白髮,瘦弱的臉上也刻有好幾道皺紋,就像是隱居了十幾年的老先生似的。
「馬上召集所有對王國效忠的騎士。我打算動員傭兵隊以及半數的騎士團前往石之王國。」
納協魯的聲音傳遍了大廳的各個角落。
雖然嗓子還沒完全變聲,但卻擁有將自己的意志傳達給在場所有人的威嚴。
年輕王子這番話使謁見大廳在一陣沉默之後開始騷動。
「為什麼要去石之王國……」
休洛宰相茫然地說著。
「我不是去打仗的,不,或許會如此也不一定,不過對手並不是矮人族。」
「那當然!矮人族與我們是數百年的盟友,要說他們會背叛我們是……」
「絕對不可能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納協魯打斷了宰相的話。
矮人族是值得信賴的種族。
這些大地之妖精族重視信義並恪遵盟約,只要有所約定,便會不惜犧牲一切守護彼此的誓言。這在羅德斯島上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實,而在史卡德與這樣的石之王國之間,訂立著名為「麥酒之誓」的盟約。
「這十天之間,我們跟矮人族跟石之王國之間的連絡突然中斷,而且也有報告指出我國南部出現了幾個異常現象,包括成千上百的動物逃到山下、山頂發出奇怪的光輝等等,甚至還有年輕獵人出外打獵一去不返的報告。」
「可是像這種事情……」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這些事件分開來看都不算什麼,可是在接二連三發生的現在,我們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您說要出兵……」
似乎想要求助的休洛宰相回頭看著騎士團長賽拉斯。
騎士團長深深點了點頭走向前。
其他的騎士都是便服出席,只有他穿著金屬製的全身鎧。然而這件鎧甲卻是在戰鬥中毫無用處的廢物。因為上面不僅刻了許多裝飾,還鑲入了許多金條花紋。鎧甲的內襯則是上等的絹絲,並且像是誇耀著它的尊貴般染成朱紅色。
賽拉斯的年齡才三十出頭,家世好而且劍技也不錯,可惜比起鍛練劍技他比較喜歡拈花惹草,實戰時也總是只對部下下達命令,從來不會親自揮劍在前鋒突擊。
「這可不行啊,殿下。沒有陛下的命令是不可以出動騎士團的。」
「那麼這位陛下現在又在哪裡?他甚至連護衛的騎士都沒有帶,如果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那這件事情又到底是什麼?」
「這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命令。」
賽拉斯一瞬間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過仍故作鎮靜地回答著。
「布魯克國王只帶著莉娜公主騎馬離開了這裡,依據我的推測,應該是帶著莉娜公主到鄰國威諾商談與亞隆德王子的婚事吧畢竟那位王子啊,如今對我們的莉娜公主越來越有好感囉。」
威諾的第三王子亞隆德,曾經將年少的納協魯誤認為公主而求婚。
而在知道納協魯是男性之後,他隨即對妹妹莉娜提出了結婚的請求。不過莉娜似乎非常不喜歡這個鄰國的王子,再三地回絕了他的要求,而父親也似乎對這樁婚事不以為然,從來沒有要女兒改變主意的打算。
「這可不是在跟人口販子交易。如果真的要跟亞隆德王子談這件事情的話,那我們就必須先湊足人數再給他挑囉。」
「這……說得也是啦!」
賽拉斯豪快地笑了出來,不過仍注意不顯得過於低俗,大概是意識到了宮廷婦人的視線吧。
(真的這麼敏感的話,當初為什麼不派個人跟蹤父親呢?)
納協魯不禁如此心想。
回過神來,竟然還有幾個騎士跟著騎士團長一同笑出了聲。
害得納協魯幾乎失去了生氣的力氣。
「在父親行蹤不明的現在,身為皇太子的我就擁有史卡德的統治權,因此騎士團也應該會對我效忠吧?」
「這是當然的,納協魯殿下。」
賽拉斯以像是在演戲般的動作深深敬了個禮。
「可是在不確定陛下是否安好的現在,您就這樣子行使國王大權的話,在陛下回來之後將不知道會受何種處分啊。」
賽拉斯就像是陶醉於自己所說的似地閉上了眼睛。
「你放心,受處分的是我而不是你。」
納協魯雖然面帶微笑,但卻以極為肯定的語氣如此說著。
「我現在代替父王布魯克再次下令,傭兵隊以及半數的騎士團馬上進行出擊準備,其餘的騎士團在城中嚴加戒備!」
聽到納協魯這道命令之後,史卡德的騎士們隨即立正站直,然後轉身衝出了謁見大廳,宣告出陣的雄壯聲音也在走廊上迴響著。
宰相與騎士團長則是四目相視,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那們我們也去進行準備了……」
宰相與騎士團長如此說著並準備離去,但卻被納協魯攔了下來。
「守備王城的任務就交給宰相與騎士團長兩位,我要親自前往石之王國。」
「這交給騎士團長我來就好了,不需要殿下親自出陣……」
賽拉斯皺起眉頭有點苦惱地如此說著。
「由我去。我希望能夠親眼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及即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說到這裡,納協魯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
「而且賽拉斯您今天晚上,不是已經跟洛頓伯爵的夫人有約了嗎?」
賽拉斯聽到這話不禁滿臉通紅。
「像、像這種無根據的傳聞……」
納協魯笑著制止了口沫橫飛不斷解釋的騎士團長。
「被鄰國威諾知道我們勇猛的賽拉斯團長出擊的話,他們很可能會趁機出兵對我們不利,所以由我出擊的話對大家都比較好。」
賽拉斯沉默了一陣子之後接受了納協魯的提議。或許是在自己的尊嚴以及跟伯爵夫人的約會之間,後者仍然是略勝了一籌吧。
而討厭戰爭的休洛宰相當然沒有異議。
「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宰相對納協魯低下了頭,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安心的表情。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您。」
發覺是秘密對話的騎士隊長行了個禮離開大廳。納協魯目送著他離開之後,便毫不忌諱地坐到了王位上。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休洛的額頭上冒出了汗水,很明顯看得出來他迫不及待要離開這裡。
納協魯不由得露出了苦笑。或許還是勸這位老先生早點隱居比較好吧。
「最近都沒看到宮廷魔術師與傭兵隊長兩位,而且剛好跟父親出外的時間差不多不是嗎?」
休洛宰相身體一顫縮起了脖子,看來他很害怕被問到這個問題,而且很明顯的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看著這全身發抖的宰相,納協魯腦海裡浮出了不祥的預感。
「難道他們兩位……」
「這都是陛下的命令!」
休洛慌張地回答著。他的汗水已經濕透整張臉了。
「他們兩位怎麼了?給我說!」
從王位上站起來的納協魯不禁握緊了拳頭,白淨的臉龐也逐漸泛紅。
「這兩位——渥特老師與貝魯特先生都是羅德斯島上的瑰寶,當初他們願意留在史卡德這樣的小國,幾乎就可以說是一種僥倖了。如果他們兩位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羅德斯全島都會與史卡德為敵的!」
納協魯認為這的確是他的疏忽。
他們兩位跟父親同時失去蹤影的時候,他解釋成父親可能對他們兩位下達了某種命令。但在父親遲遲沒有回來的現在,兩人的失蹤也變得令人起疑了。
「這都是陛下的命令……」
休洛只是低著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陛下沒有說任何理由,只命令將他們兩位關進地下牢裡。當初我有規諫過這件事情,然而陛下卻完全沒有聽進去」
「為什麼……」
納協魯茫然地說著。
「招聘他們兩位的不是父親嗎?那麼又為什麼要幽禁他們呢?」
或許跟父親帶著妹妹莉娜失蹤的這件事有所關連。
那時候的父親很明顯跟平常不同,甚至給人刻意避開納協魯的感覺。父親究竟是為何而離開?又為何而將傭兵隊長與宮廷魔術師幽禁起來?
被稱為「赤髮之傭兵」的傭兵隊長貝魯特是羅德斯島首屈一指的劍士,擁有「荒野之賢者」這個別名的宮廷魔術師渥特,則是羅德斯島上最強的魔術師。
「我要去地下牢一趟!」
納協魯大聲地說著。
能避免最壞的下場已經是一種大幸了。至少史卡德這個國家,不會犯下殺害羅德斯島上偉大人物的愚蠢行徑。
流著冷汗的納協魯快步地走向地下牢。
※※※
抵達地下牢之後,守門的老人驚訝地迎接納協魯的到來。
因為王族極少會來到這種地方。地下牢可說象徵了華麗莊嚴之王城的黑暗面,所有的罪犯都被帶到這裡監禁或處刑,偶而也有在政治鬥爭中失敗的騎士、貴族或王族被監禁,就這樣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宮廷魔術師兼教師渥特常說,身為王族的人必須知道事物的表裡兩面,因此納協魯偶而也會前往地下牢,試著跟罪犯們交換他們的意見。
而他也因此知道,罪犯通常被分為兩種。
分別是因為天生的個性而犯罪的人,以及受到環境影響而犯罪的人,而其中絕大多數是後者。
不過渥特也說,還有一種是明明清白卻成為罪犯的人。
換句話說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會成為罪犯。如果不知道這一點,那麼就絕對無法進行公平的裁決。
納協魯心想渥特一定是想告訴他這一點。
令人感到諷刺的是,渥特本人現在竟然也被關了進去。難道他是因為預期到有這一天才這麼說的嗎?
想到渥特這位魔法師可能是位能洞悉未來的人,納協魯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從守門的老人那兒打聽兩人所在的牢房之後,便拿了鑰匙一個人走了進去。
每往裡面前進一步,濕冷的空氣以及穢物的味道便撲鼻而來,而清澈的地下水經過這裡也變成了污濁的廢水。史卡德這個小國中的罪犯人數不會很多,然而這裡堆積了建國以來的污垢,因此這裡的空氣與水也早被污染,並且聚集了清白罪犯尋求自由的咆哮,以及在權力鬥爭中的失敗者殘留下來的思念。
渥特與貝魯特所在的牢房是擁有相當身份的人所使用的。不知道這是父親對這兩位偉大人物的敬意,還是要他們跟以前的罪犯一樣在這裡渡過餘生。
牢房的大門非常的厚實,還釘上了鐵板予以補強,只有在膝蓋高度有一個送飯用的小窗,並在普通人眼睛的高度開了一個觀察孔。這個觀察孔只容得下觀察者的頭,並且有鐵網防止有人將手伸進牢房。
納協魯微微彎曲膝蓋觀察著牢房內部。
兩人被關在不同的隔間,並以相同的姿勢坐在牢房的最裡面。閉上眼睛的兩人看起來似乎是沉睡著的,然而他們的身體雖然配合著呼吸而起伏,但卻完全沒有一絲的生氣。
「渥特老師!貝魯特隊長!」
納協魯首先跪下來代替父親道歉,隨即以鑰匙打開了大門。
「請兩位跟我出來吧!」
納協魯輪流走到牢房前面請兩位離開這裡。
然而兩人卻一動也不動。
「渥特老師?」
納協魯就這麼走進渥特所在的牢房,隨即食物的腐敗臭味撲鼻而來。低頭一看,已經有好幾天的食物就這麼放在地上沒有動過了。
渥特仍然就這麼坐在牢房裡面閉著眼睛,只有身體因為呼吸而緩緩起伏。
「難道!」
慢慢接近渥特的納協魯終於察覺到有些異常了。他連忙快步走到渥特面前,並以手觸碰渥特的身體。
納協魯的手就這麼穿過渥特的身體碰到了牆壁。
「果然是幻覺……」
這個幻像實在是太真實了,一直到確認之前都還使人誤認是真的。
然而牢房裡的渥特卻是幻影。隔壁牢房的貝魯特想必也是如此吧。
「終於發現了嗎?」
渥特的幻影突然站了起來,同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了聲音。
「逃獄無疑是法律所禁止的,然而因為我們找不到任何必須守法的理由,所以我們就此告退,要派人緝捕的話也悉聽尊便。」
這個聲音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同時渥特的幻影也像是被風吹動的燭光一樣,就這麼搖曳著漸漸地消失。
往隔壁的牢房一看,貝魯特的幻影果然也消失了。
感到全身無力的納協魯就這麼垂下了頭。他還有好多想跟這兩位學習的事情,可以的話真希望這兩位能夠永遠留在史卡德,一同建立一個雖然規模不大卻和平富足的王國。
然而這個夢想永遠無法實現了,這都是因為父親的愚蠢行徑。
「父親為什麼會……」
納協魯在無人的牢房中如此自問,他的聲音被四周的牆壁反射成為了回音。
「為什麼要將親自請來的兩位人物關進牢裡?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如果這跟中斷連絡的石之王國,以及王國南方的異常現象有所關連的話……」
納協魯的不安開始無止盡地膨脹。
總之先前往石之王國。
納協魯重新下定了決心。但是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否能降低自己內心的那股不安……
Ⅱ
馬斯凱特這個城塞都市屬於威諾王國的領土,是有三條街道交會的交通重地。通往東北方的街道可以抵達跟威諾王國同名的首都,西邊則通往高原之王國柳瑟。另外南邊的街道則是經由名為史卡德的王國,與矮人族的集落「石之王國」相互連結。
雖說摩斯是戰亂綿延的地帶,不過並不表示每天都有戰爭。
在這幾年之間甚至連一點小爭執都沒有,每天都是和平而安穩的日子。不過仍有傳聞說最近聖龍王國海蘭跟威諾王國之間,很可能會因為街道通行稅的問題而打一場仗。
但現在並沒有任何的戰事。因此商人們都趁著還沒開戰的時期交相往來,使得這個都市比平常還要熱鬧不少。
酒店當然就變得更為嘈雜。
掛著「再會之誓約」的這間酒店也不例外。不只所有的位子坐滿了人,甚至還有客人就這麼站著暢飲,因此店裡充滿了熱氣、酒臭味以及人們的體臭,大概只要待一陣子就會開始令人暈眩了。
在如此熱鬧的酒店中,只有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十分的空。這張桌子雖然可以容納六個人,但卻只有兩個人坐在桌邊。
一個是留著長髮,穿著一件骯髒紫色長袍的人。他的臉上長滿鬍渣,頭髮的末端也滿是分叉。
他的名字是渥特,也有人稱呼他為荒野之賢者。
另一個人則擁有滿頭火焰般的紅髮。他身披一塊野獸毛皮的披風,並穿著一件無袖的鎖鏈甲。另外他全身也沾滿了泥土與塵埃,並散發著像是野獸般的惡臭。
他是赤髮之傭兵貝魯特,故鄉位於暗黑之島馬莫的蠻族戰士。
兩人在五天前逃離史卡德王城的地下牢,就這麼避開街道越過山脈,來到了這個城塞都市。
牢裡的環境極為髒亂,加上逃亡時沒時間去管體不體面,因此變得這麼邋遢也是無可奈何。
然而之所以沒人敢接近他們,並不只是因為兩人的邋遢,主要是來自於他們身上所放出來像是殺氣般的感覺。就是因為這樣的感覺,才使人寧願站著也不敢接近這張桌子。
「再來兩杯麥酒。」
赤髮之戰士貝魯特就像是在怒吼般對經過附近的小弟如此說著。
小弟就這麼當場全身僵硬,甚至忘記將手上的東西拿到客人桌上,直接走回吧檯顫抖地幫他們點東西。
「還是得想辦法打點得體面一點比較好囉。」
看著小弟如此慌張的渥特露出了苦笑。
「再這麼下去的話,隨時都會被帶到警備所去的……」
「我知道。不過要打扮就要花錢,我們現在可沒有這種能耐。」
貝魯特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並像是在催促要馬上裝滿似地瞪著吧檯。
下一杯麥酒馬上就送來了。只不過因為走得太趕,使得泡沫從杯子裡流出來弄濕了桌子,送酒的小弟連忙捏起了自己的衣角擦桌子。
貝魯特舉手制止了他,並示意要他直接離開。
「需要錢的話就交給我吧。魔術師的裝飾品比宮廷婦人還要珍貴,只要找對了地方,我馬上就變出一年之內不虞匱乏的財產給你。」
「真是不錯。」
如此說著的貝魯特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不過重點是這家店的帳怎麼辦?」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夠先欠著……」
渥特開始觀察著站在吧檯後面,忙著對店員們下達指示的店長表情。
店長時常以不高興的表情觀察著這邊,他很明顯地不歡迎這樣的客人。
「大概是懷疑我們沒錢吧。」
透出苦笑的渥特喝了一小口麥酒。
「老闆的觀察力真是不錯,不過誰叫我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
「會這麼想也是當然的。」
貝魯特就像是不關己事般說著。
「那要怎麼辦?吃霸王餐嗎?」
「我可不想再被別人通緝囉。如果為了這種事情使用魔法的話,不知道賢者學院會不會同情我們呢……」
「要求情的話去跟布魯克國王說吧。只要能回到城裡的房間,就有足夠揮霍一年的財產了。」
「不過應該已經被沒收了吧。」
渥特聳了聳肩小聲說著。
錢的話再賺就有,可是他卻在自己的房間中放了許多無價的書籍以及魔法寶物。
不過這當然只是他所擁有龐大寶物的一小部份,其他的都收藏於建立在露諾亞那湖畔的高塔中。
「那麼你打算用什麼魔法?」
「叫做愚者黃金的魔法,一種初級的幻覺魔術。」
渥特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幾顆石頭,並在確認周圍的店員跟客人不注意時輕聲地詠唱著咒文。
語調聽起來就像是吟唱著詩歌。然而他所說的語言跟羅德斯島所使用的對話完全不同,也不是遙遠彼方亞列拉斯特大陸所使用的語言。
很久以前有個名為卡斯圖爾的王國,這種語言便是這個五百年前毀滅的古代王國貴族們所使用的語言。
而且還不是日常會話中所使用的語言,是行使名為「魔法」這種神秘力量時所詠唱的語言。
稱之為上位古代語。
通稱魔力的瑪那是萬物的根源物質,同時也是萬能的力量。操縱這種魔力使得原本不會發生的現象具體化的能力,便是魔法。
在咒文詠唱結束之後,放在渥特面前的小石頭開始發出了金黃色的光輝。
「真是不錯的把戲啊。」
貝魯特見狀感動地說著。
「這叫學問。」
渥特很正經地回答。
「不過要操縱魔力需要天分就是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嗎?」
「賢者之學院並沒有公佈這件事情。像矮人族就從來沒出現過魔術師不是嗎?這就是最好的證據。能成為魔術師的只有被選上的人,人類之中有資格的大概只有五分之一吧,其實要成為精靈使或是司祭也是一樣需要天分的喔。」
渥特表示有興趣的話可以教他,不過貝魯特只是露出了苦笑回絕了。
「我當個普通的戰士就好。」
「你還叫普通的戰士啊?」
渥特把成為黃金顆粒的石頭放回口袋,然後慢慢享受著自己手中的麥酒。
「在羅德斯島上哪還找得到能打贏你的戰士?即使是海蘭的邁先,不藉助龍的力量也是贏不了你的。」
「真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不過我並不會關心這樣的事情。戰鬥、活下來、然後拿錢,這就是我的生活,我不會再要求其他的東西。」
貝魯特這番話使得渥特放下手中的杯子,凝視著他精悍的臉孔。
「這樣對大家來說也比較好吧。」
「是預言嗎?」
「沒有魔術能看透未來,不然的話我現在哪會這種地方喝酒。」
「說得也是。」
貝魯特高聲笑了出來。
「只能說彼此都看錯人了,這種失敗倒是第一次,還好終究撿回了一條命就是了。」
貝魯特這番話使渥特惋惜地點了點頭。
有個位於摩斯名為史卡德的小王國。距離貝魯特被招聘擔任那兒的傭兵隊長,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渥特前來擔任史卡德的宮廷魔術師,則是在那之後幾個月的事情。
貝魯特並不是為了這個地位而進入史卡德的。相信眼前這個魔術師也是如此。
理由十分的簡單。第一是對史卡德國王布魯克的人品感到興趣,第二便在於史卡德的皇太子納協魯。就是認為這個年輕人的未來十分的具有魅力,因此才決定在史卡德這個小國任官。
納協魯就是如此傑出的少年。
這種優秀很難以口語來形容,並不只是武勇的優秀或是反應的能力而已。不過納協魯在這兩方面當然都擁有遠超過水準以上的能力,如果以他的年紀推斷將來的成長幅度,甚至連貝魯特都會感到毛骨悚然。即使剛剛渥特沒有這麼說,但如果純粹是劍與劍的戰鬥,貝魯特也有自信不會輸給傳說中羅德斯最強的戰士,也就是海蘭的龍騎士邁先。然而他卻不敢斷言可以勝過十年後,甚至是五年後的納協魯,他就是個會令人如此評價的少年。
換句話說他具有無限的可能性。人類都擁有自己的極限,然而納協魯卻擁有某種特質使人找不出他的極限。
所以貝魯特才想要親自鍛練這個年輕的王子。如果天時地利都能配合的話,他無疑會成為統一羅德斯島的英雄王。
要說有人能在這座戰亂不絕,被稱為被詛咒之島的羅德斯建立千年之和平的話,或許這個人就將會是納協魯。
不過未來的事情貝魯特當然無從得知。
「我想問一個問題,布魯克國王為什麼要幽禁你?」
貝魯特對渥特如此說著。
這句話使得荒野之賢者閉上眼睛陷入了冥想。
「正確來說我不知道。」
渥特說著緩緩張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落在眼前的陶杯。將泥土化為石頭的技術是由矮人族發現的。矮人族雖然無法使用魔法,卻擁有許多毫不遜色的優秀技術。
「大概是布魯克認為我有二心吧。記得他在命令衛兵逮捕我的時候說過我是個背叛者。」
「你做過什麼令他懷疑的事情嗎?」
「可惜我心裡沒有底,不然你也不會袒護我吧?」
貝魯特露出了苦笑點點頭。
「不過倒是沒想到連我都被關了。」
大約在二十天之前,布魯克突然親自帶領衛兵來到了正在閱讀書籍的渥特房間,並且命令衛兵把他關入地下牢。
雖然他有要求說明詳情,但卻沒有獲得任何答案。
然而布魯克的表情傳達出了堅定的決心。那時候的渥特有兩個選擇,第一是使用強硬的手段,也就是以魔法逃離現場,第二便是乖乖地服從命令。
渥特曾經想選擇前者,但是最後他選擇了服從。
因為如果要逃亡的話他隨時都可以這麼作。地下牢並沒有對抗魔法的結界,雖然一般人認為沒有枴杖的魔術師無法使用魔法,然而如果是導師級的魔術師,即使不使用枴杖也能夠使用部份的魔法。
另外則是因為他希望能將被自己信賴的人背叛的這種感覺,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腦海深處。對自認有看人眼光的渥特來說,這是無與倫比的一場衝擊。
人類會改變,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但他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改變在那天之前布魯克從來都沒有會使渥特起疑的舉動,渥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懷疑自己的。
因此為了不再犯下這種錯誤,他決定讓這樣的自己接受一些應得的處分。
不幸的是貝魯特目擊了渥特被帶走的一幕,而貝魯特當然前往詢問了布魯克其中的原由。
布魯克並沒有回答。
他只命令衛兵將貝魯特一起關進地下牢。
那時的渥特十分緊張,因為他認為貝魯特不可能會聽從這樣的命令。
如果他真的認真起來,要殺掉在場所有人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渥特甚至已經集中了精神,準備隨時使用魔法來阻止貝魯特。
不過貝魯特卻意外地服從了布魯克的命令。
就像是對國王發誓絕對服從命令的騎士似的。
「真搞不懂人類這種生物……」
「沒錯,真令人搞不懂。」
貝魯特深深點了點頭,認同渥特歎著氣所說的這番話。
「那時候的布魯克很明顯的十分異常,我還以為他被某種魔物附身了呢。」
「被魔物附身……」
渥特的眉頭微微一顫,並且凝視著貝魯特的臉。
這麼說來貝魯特說得沒錯。那時候布魯克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用這種方式來
形容是再好不過了。
「怎麼啦,想到什麼了嗎?」
渥特當然可以肯定他並沒有被魔物附身。
要知道一個人是以自己的意志行動或是被其他的東西支配了精神,這用眼睛來看都可以區分得出來。然而會附身在人類身上的不只有魔物,野心、忌妒或是內心所萌發的負面感情,都可能會支配著一個人的行為。
而且魔物這兩個字使渥特想起了一件事情。如果這跟布魯克性情大變的理由有所關連的話,將來很有可能會爆發一件大事,而且是震撼羅德斯島、震撼整個事件的一個大事件。
「不過應該不會的。」
渥特就像是在說服自己般喃喃自語。
布魯克決不是個愚蠢的人。如果要做出連渥特都會擔心的決定,不只肯定會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且即使付出了也有相當高的失敗率,正常人一定都不會願意下這種賭注的。
「你的臉色不大好喔。」
貝魯特這句話就像是在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大概是有點醉了吧。」
渥特露出苦笑搖了搖頭。
「我們該走了,今天在旅店好好休息吧。」
「休息是好事,不過明天之後有什麼打算?現在可沒有人給我們薪水羅。」
「我暫時不想跟隨任何人,我要回露諾亞那湖畔的塔裡進行古代王國遺跡的挖掘。」
「古代王國的遺跡是嗎」
渥特這番話使貝魯特咧嘴露出笑容。
「這聽起來有趣,而且好像很有賺頭喔。」
「那當然,運氣好的話是可以得到莫大的財寶的。不過如果你得到了一生用不完的金錢會有什麼打算?要找個地方蓋間豪宅揮霍一生嗎?」
「這就等真的拿到的話再說吧。據說探索遺跡很危險,我就暫時拿這些怪物當對手好了。還是說我的劍派不上用場?可惜現在我沒有自己的劍就是了。」
聽到這裡渥特也露出了微笑。
「魔法之劍我可是多得不想要了,不過我沒有僱用赤髮之傭兵的意思喔。」
「我也不想被你僱用。只是暫時不想為了他人,而是為了自己好好打上幾場罷了,現在我心中的感覺就是如此。」
渥特也有相同的感觸。
不過渥特並不是要隱居,只是暫時要繼續挖掘沉沒於露諾亞那湖的古代王國遺跡,然後等待時機的來臨罷了。
一定會有人需要自己的知識跟魔力。在羅德斯島上的戰火沒有滅絕之前一定會出現的。
而且渥特認為值得他服侍的只有能統一羅德斯島的霸王,能為這座戰亂之島帶來千年和平的英雄王。
渥特對貝魯特點點頭之後站了起來。
然後走到了露出安心表情的店長面前,放下了剛剛施了魔法的黃金顆粒。
店長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黃金。
不過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假的。只要沒有疑心病重的魔術師使用魔法感知的咒文,渥特所創造的幻覺黃金將會永遠在市面上流通。只要不被看破,東西是不會有真假之分的。
Ⅲ
雖然山腳下的村落已經迎接了春天的來臨,但白龍山脈在寒冬之後所堆積像是冰一樣堅硬的積雪,卻仍然厚厚地覆蓋著大地。
這座羅德斯島最北方的山脈中有兩大精靈王,分別是大地之精靈王「魔獸」貝希摩斯,以及冰雪之精靈王「魔狼」芬利魯。
其中之一的魔狼芬利魯在這個冬天非常的囂張,除了這座山脈之外,連羅德斯島東北部的「千年王國」亞拉尼亞全土都降下了大雪。
而且魔獸貝希摩斯也在前天突然極度的憤怒。
因而引起了大地震。
這場地震使得白龍山脈附近的村鎮出現了相當嚴重的災情,連位於羅德斯島最北方的村莊塔伯郊外,大地之母神瑪法的神殿禮拜堂都因而倒塌了。
因精靈王的憤怒所導致的重大災情,使得人們都認為這是某種更大災難的預兆。亞拉尼亞的居民們就在這樣不安的氣氛之中迎接了溫暖的春天。
如今這裡就有一位比他人更為強烈擁有這種不祥預感的女性。現在這位女性身穿大地母神的神官服,站在可說是白龍山脈第三大主人的生物面前。
「妮斯小姐,這樣真的太危險了!」
一位神官如此痛苦地說著。
被稱為妮斯的這位黑髮女性並沒有回頭。她朝著矗立在眼前的巨大生物慎重地踩著步伐。
眼前這披著純白鱗片的巨獸,體型幾乎有一個小堡壘那麼大。這個生物擁有粗壯的四肢、長長的脖子及尾巴,並且還長有一雙翅膀。雖然看起來極為可怕,但卻也在無形中透露著一股美感。
這個生物被稱為「龍」,是最強且華麗的幻獸暨魔獸。它的名字叫布拉姆德。
之所以被區分為魔獸或幻獸,主要取決於是否會襲擊人類。如果真的要如此分類的話,眼前的這頭龍應該被稱為魔獸,因為這頭龍在古代王國時期結束至今,已經奪去了數百人的生命,他們都是為了搶奪冰龍所守護之寶物,而不知死活進入這個洞窟的人。
「或許我也是其中之一吧。」
妮斯在心中如此想著。
她也是為了冰龍所守護的龐大財寶而來的。布拉姆德龐大身軀的背後有另一個更為巨大的洞窟,裡面收藏了許許多多的財寶。
為了重建倒塌的神殿,為了救助被大雪與地震所苦的村人,無論如何都需要龐大的金錢。
大地母神的神殿大多只接受信徒捐獻的農作物,金錢方面的積蓄幾乎是等於零。這跟在城鎮中建築莊嚴之神殿,而且積蓄了莫大財產的至高神法利斯或商業神恰薩的教團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不過原因不只是如此。」
妮斯在心中如此鼓勵著自己。
這頭冰龍被詛咒所囚禁,而且是古代王國魔術師所施予的強力詛咒,這個詛咒命令冰龍留在這裡擔任古代王國財寶的守衛。除了布拉姆德之外,羅德斯島上還有四頭古龍被施予相同的詛咒,各自守護著古代王國的財寶,例如棲息在火龍山的火龍晨曦之星,或是青龍之島的主人艾勃拉等等。
「被詛咒限制行動決不是自然的法則。」
大地母神以「自然」為最高教義。不過並不是否定文明的進展,而是強調人類要遵照自然的法則而生活。
被他人強迫或是束縛都不是自然的法則。只要被詛咒所束縛,即使對方是魔獸而不是人,大地母神的教義都主張應該予以解放。
而且妮斯並不認為這頭冰龍是邪惡的魔獸,在古老的傳承中就留下了許多敘述布拉姆德本性溫和的佳話,大地母神的神殿中也有肯定這些傳承的文獻報告。
眼前的冰龍應該是聰明而慈悲的幻獸。
「人類女孩,你不能再接近了。」
突然傳來了一個震撼的聲音。
是眼前這頭龍發出來的。這聲音聽起來很像是在喘息,但卻無疑是人類的語言,而且是羅德斯島所使用的共通語。
龍並不只是普通的野獸。它們會在成長過程中獲得高度的知性,甚至可以詠唱古代王國的咒文或是操作精靈的魔法,這樣的龍一般都被稱為「古龍」。
眼前的冰龍布拉姆德就是古龍。
古龍是擁有匹敵眾神之力的偉大存在。然而五百年前滅亡的古代王國支配者們,卻能夠詛咒古龍並當作奴隸來使喚。
布拉姆德的憤怒與悲哀,隨著這個聲音傳入了內心深處。
「我是要來解放你的。」
妮斯挺起胸膛如此說著。她的聲音就像是剛融化的清澈雪水。
大地母神的信徒都稱呼她是「瑪法的愛女」,說是大地母神為了這座戰亂不絕的「被詛咒之島」羅德斯,將她唯一的女兒賜給了這裡的人民。
妮斯自己當然是極為否定這樣的傳聞,然而事實上能以十七歲的年齡就獲得高司祭的地位,在教團中的確是前所未見的事情。
她能夠藉助女神瑪法的力量引起各種奇跡,甚至可以引發蘇生的奇跡,使未享盡天壽的死者復活。
這種神的奇跡又被稱為神聖魔法。
不過妮斯卻不喜歡被稱作是魔法使,因為引發奇跡的是神而不是自己。她不希望跟以自己的意志操作魔力的魔術師,或是支配精靈的精靈使視為同一類型。
侍奉眾神的司祭只是神之意志的代言人,並不能恣意行使奇跡之力。
「從詛咒中解放?」
妮斯這番話使得布拉姆德像是要傾聽般停止了動作。
然而在妮斯再前進一步時,它舉起頭朝天空深深吸了口氣,被白色鱗片覆蓋的喉嚨也逐漸膨脹。
「妮斯小姐!」
從後面又傳來了聲音。
有十位神官跟妮斯同行。
這次一定要解除古代王國的詛咒,但她並不認為光靠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成功,因此必須要這些神官的協助。只要祈禱時神官們與她共同唱和,便可以增加神之奇跡的發生力。
「沒關係的。」
妮斯如此說著再向前走了一步。
冰龍將頭轉向妮斯。
它將嘴大大的張開,露出了鮮紅的舌頭與銳利的白牙。
而在下一瞬間,冰龍吐出了比舌頭還要鮮紅的火焰。灼熱的火焰就像是夏天的卷雲般不斷膨脹要包圍妮斯。
妮斯向旁邊一跳避開了這地獄之火。
然而猛烈的熱氣仍然使她些許的頭髮變得焦黑。如果就這麼被火焰所籠罩的話,大概就會被燒得連骨頭也不剩了。由龍的口中所吐出的火焰比所有的火焰都灼熱,甚至連矮人族視為至高金屬的真銀都會被融化。
妮斯在翻身五次之後才站了起來。
她的身手十分敏捷,看來就像是位熟練的戰士。不過事實上她也的確接受過戰士的訓練。神殿不接受王國的介入,但也同時不受到王國的保護,因此神殿都為了自衛而擁有獨自的戰士團。
這些人便被稱為神官戰士,負有保衛神殿與信徒的使命。
妮斯便受過神官戰士的訓練,而且她身為戰士的技能也相當的優秀。力量上略遜一籌的她無法使用笨重的武器,因此她選擇了小劍或短槍,而且由於速度是她的優勢之處,她並沒有穿著會妨礙動作的重型鎧甲。
現在也是,她並沒有帶任何的武器防具。因為普通的鎧甲根本承受不了古龍的攻擊,而且就算是再銳利的小劍,很明顯也傷不了那堅硬的鱗片的。
妮斯又後退了三步,然後觀察著火焰經過的痕跡。剛剛妮斯所站立地面上的積雪已經蒸發,至今還冒著熱騰騰的蒸汽。
「女孩快走!這裡不是汝該來的地方,如果再不離開的話……」
說話的冰龍布拉姆德仍然是使用著共通語。
妮斯抬起頭看著布拉姆德。她青色的眼眸就像是森林的泉水般清澈。
「再靠近你的話,你就不得不殺了我是吧?」
妮斯對布拉姆德如此說著。
布拉姆德被強迫必須殺掉進入某個範圍之內的生物。
但是冰龍並沒有回答。它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穿著跟自己鱗片相同顏色之神官服的人類女孩。
「再往前踏一步的話,我就不得不把你殺了。」
布拉姆德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如此嚴肅地說著。
「所以只要站在這裡,你就能以你的意志進行對話了是嗎?」
「人類女孩,你說得沒錯。」
「我的名字叫做妮斯。」
「我被稱為布拉姆德,這是卡斯圖爾王國魔術師取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呢?」
妮斯如此問著。
「沒有名字,因為我們是卵生的種族。」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就稱呼你為布拉姆德吧。」
「沒有關係。」
冰龍的語氣十分溫和。
妮斯也肯定這頭古龍絕非邪惡的生物。
「我要為你解除詛咒。」
妮斯挺起胸膛十分肯定地說著。
「解除我的詛咒?汝是卡斯圖爾王國的魔術師嗎?」
「我是侍奉大地母神的司祭,並不是古代王國能操縱魔力的人民。」
「那麼你就無法解除我的詛咒。」
「祈禱能藉助大地母神之力引發奇跡,引發能解除任何詛咒的奇跡之力。」
「神聖魔法是嗎我曾經聽過有這樣的事情。然而身為神之僕人的女孩,你為何要解除我的詛咒,是為了卡斯圖爾王國的秘寶嗎?」
妮斯誠實地點了點頭。
「可是理由並不僅止於此。世上的生物都應該是自由的存在,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被詛咒所束縛,慈悲的大地母神瑪法至今都是如此期望的。」
「因此才要解除我的詛咒嗎?」
「是的。」
妮斯靜靜地回答著。
她並不是以大義的名分藉機宣揚大地母神之教義。
因為在對話中她確定眼前的冰龍十分聰明,身披純白鱗片的它也有種高貴的美感。如今的妮斯衷心希望能為這只幻獸解除身上的咒縛。
「光是我一個人的力量無法解除你的詛咒,因為奇跡之力無法戰勝詛咒的魔力。為此我帶來了十位神官,只要能隨著祈禱唱和便能引發強力的奇跡,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協助。」
「我的協助?」
「嗯。」
妮斯點了點頭。
「你的協力是不可或缺的,因為要解除詛咒一定要觸碰到你的身體。」
「要我反抗詛咒之力是嗎。」
妮斯微微一笑回答了冰龍的問題。
甚至有信徒相信只要看了她的微笑,所有的痛苦都將煙消雲散,如今的妮斯還真希望自己擁有這樣的能力。不過她本身並沒有拯救人民的力量,只屬於從旁協助的角色,她之所以引發神的奇跡,之所以傳授神的教義,都是希望千萬的人民能夠獲得幸福。
「只有我走到你身邊的這段時間而已,希望你能夠反抗古代王國的詛咒。」
「你知道這將會多麼的痛苦嗎?」
妮斯緩緩地搖了搖頭。
連自尊心極強的古龍都這麼說了,那種痛苦肯定是無法想像,根本連些微的時間都無法忍耐。
「但還是請你一定要忍下來。」
妮斯抬起頭與冰龍的視線相對。它銀色的瞳孔中透露出困惑的神情。
妮斯開始踏出了第一步。
「女孩,快住手。」
布拉姆德的聲音中帶著悲哀。
「我的詛咒永遠無法解除的。」
「沒有解除不了的詛咒,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同時妮斯也相信著布拉姆德。她相信冰龍一定能戰勝詛咒帶來的痛苦,不然妮斯無疑將失去生命。
看到妮斯開始走向冰龍,後面待命的十位神官連忙跪在地上,開始同聲詠唱著祈禱語。
此時山上一陣寒風輕拂著妮斯的黑髮,附近的山谷也傳來了低沉的風聲。
布拉姆德似乎也感受到妮斯的覺悟了。它以長有尖銳爪子的前腳抓緊地面,就這麼伏著動也不動。
在神官們的祈禱聲中,妮斯開始集中起精神,不斷詠唱著大地母神之名。
突然的,周圍響起了像是出現暴風雪的巨大聲響。
是冰龍所發出來的咆哮。遠方甚至因為這聲咆哮而引起了雪崩。
冰龍展開了翅膀,長長的尾巴激烈地拍打著地面。光是如此便引起了巨大的地震,撼動著在場的所有生物。
不知這頭古龍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不斷詠唱大地母神之名的妮斯反覆使自己的精神活化,並且一步步慎重地向前走去。
雖然她也很想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但如此一來精神將無法集中,根本不能期待會有強大的奇跡出現。
短短二十步左右的距離,竟使人感到無限的遙遠。
妮斯也知道冰龍的痛苦已經達到極限了。
「慈悲的大地母神,司掌豐壤與創造的女神……」
在走到冰龍前方幾步的時候,妮斯開始高聲地向天空祈禱。
「請解救眼前的生物,脫離非屬自然之咒縛!」
響亮的祈禱語結束之後,妮斯輕輕觸碰著布拉姆德純白的鱗片。
但在下一瞬間,妮斯感覺到有種突如其來的壓力,隨即反射性地翻身向後。
冰龍揮出了它長有尖銳爪子的前腳。
右肩因激烈的衝擊而傳來了極度的痛楚。妮斯纖細的身子就這麼被撥到了一旁,並在撞到地面時傳來新的痛楚,眼前也有鮮血在天空飛舞。
妮斯轉了三圈才屈起了身子,而且再轉了十圈以上之後她才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然而她隨即就跪了下來。仔細一看,神官服已經裂開到右邊的胸口,白皙的肌膚上出現三條血痕,不斷湧出溫熱的鮮血。
但是傷勢比想像中輕了許多。如果正面中了冰龍布拉姆德的攻擊肯定會喪命的。
妮斯並沒有理會傷勢,只顧著回頭確認古龍的狀況。
布拉姆德就這麼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妮斯回過頭看著其他的神官,她們似乎在祈禱結束之後就一直茫然地注視著布拉姆德。
妮斯以左手按住傷口,用盡最後的力量向女神祈求治癒的奇跡。女神回應她的祈禱之後,痛楚就這麼神奇地減輕,傷口也開始止血並癒合。
「女孩。」
布拉姆德開口了。
妮斯並沒有說什麼,只以笑容回應著布拉姆德。
布拉姆德的聲音中,已經沒有一絲的憤怒或悲哀了。
「我再度獲得了自由。感謝你,大地母神的侍者,古代王國的秘寶全部歸你所有。」
聽到冰龍這一番話,神官們都非常的高興,並且圍到了妮斯的身邊。
神官們讚頌著妮斯的偉業,並且確認著她的傷勢。
「我沒事的,慈悲的大地母神治好我了。」
妮斯如此回答著神官們,並且面對面看著布拉姆德。
冰龍也抬起了頭看著妮斯。
「感謝你,大地母神之女。我決定以汝為我的主人,這個誓言直至我毀滅都永不改變。」
「好不容易才從詛咒中解脫,為何要自己立下新的咒縛呢?希望你能以古龍的身份自然地生活,這是我唯一的願望。而且與其要我當個主人,我比較喜歡多一個新的朋友喔。」
「知道了」
冰龍的聲音非常的平穩。
妮斯露出安心的微笑並鬆了口氣。
「之後的事情交給我們,妮斯小姐您還是先回房休息吧。」
一位神官如此說著。妮斯在考慮一陣子之後接受了她的建議。
傷勢雖然還好,但身體已經極度的疲勞了。如果還要抱著重物回去的話,或許還沒回到神殿就會倒下了。
「好吧。真對不起,老是這樣子麻煩你們」
「怎麼會麻煩呢!」
這位神官連忙搖了搖頭。
「請您千萬不要把責任全部扛在自己身上。最近妮斯小姐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對很多事情都操之過急,連旁觀的我們都很擔心你呢!」
「操之過急?會嗎」
妮斯微笑著否定了神官這番話。
然而她的笑容卻凍結在嘴角,就這麼以像是憤怒、又像是悲哀的表情靜靜閉上了眼睛。
「或許的確是如此吧」
妮斯在心中輕聲說著。
最近羅德斯島各地都有戰亂的徵兆,也出現了亞拉尼亞大雪或是大地震等自然災害,使得人們都因為這些無法預期的災難而日夜不安。
大地母神的教團相信,羅德斯島是兩位不斷爭戰之女神的永遠戰場。
這兩位女神,便是創造之女神瑪法以及破壞之女神卡蒂絲。
在眾神之時代末期,分成光與闇之陣營的眾神爆發了大戰,據說瑪法以及卡蒂絲便是以這座島為舞台進行激烈的戰鬥。她們毀滅了彼此的肉體,跟其他的眾神一樣成為只有靈魂的存在,失去了介入世界的媒介。
然而成為靈魂的女神仍然持續著鬥爭,瑪法的信徒們認為在這樣的鬥爭中,如果是瑪法佔了優勢便代表和平跟豐收,而卡蒂絲佔優勢則是會帶來戰亂與災難。依照這樣的說法來看,現在應該就是破壞之女神卡蒂絲佔優勢了。
即使無法扭轉這樣的優劣情勢,妮斯也希望能盡力救助災民,並阻止各個勢力不要引發戰爭。
大概在這五年之間都必須耗盡全力了。由於對未來並不樂觀,她希望能盡量將每件事情趕快作好,也因此才會使別人認為自己操之過急吧。
何況妮斯並不認為自己能夠享盡天年。她總是把對女神的信仰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視,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會覺得自己甚至已經沒有多少壽命了吧。
妮斯輕聲詠唱的大地母神之名。
連全能的神都無法預測未來,因此人類所能夠做的,就只有每天踏實的生活以迎接明天。
不過至少今天應該可以休息了。
在為這善良的冰龍解除詛咒之後,古代王國的財寶一定可以救助窮困的人民,也可以重建女神的神殿。
所以明天肯定又是忙碌的一天。
Ⅳ
神聖王國瓦利斯是位於羅德斯島南部的王國。
這個王國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在羅德斯島上僅次於東北方的「千年王國」亞拉尼亞以及東南部的卡諾王國,是第三古老的一個王國。
王國的形態也跟他國有極大的差異。瓦利斯王國的主人並不是國王,而是至高神法利斯教團中最高位的大司祭。
不過法利斯教團仍然將世俗的事務交給瓦利斯國王以及其下的神聖騎士團國王與騎士的主要使命便是守護這個神聖王國不被侵犯,並且維持國內的治安狀況。
因此王位並不是世襲的,而是由聖騎士中選出優秀的人才,在至高神以及大司祭的名下即位為王。
現任國王瓦連一世已經就位三十多年了。當年他以四十歲的年齡即位,因此現在已經有了相當的年紀,如今的他也是臥病在床,並且很有可能就這樣一病不起。畢竟司祭雖然能藉助神的力量治療疾病,但大多都無法治療肉體因年齡而產生的衰老現象。
因為這是神所訂下的壽命,是人類無法逃避的命運。
最近瓦利斯人民最為關心的,可說是下一任國王的最佳人選了。而在傳聞中最有可能繼任的這個人物,目前正位於法利斯大神殿宿舍中的一個房間。
「司祭先生您好。」
聖騎士法恩單腳跪在磨石子地上,對著房間的主人深深敬了個禮。
「歡迎你來,年輕的騎士隊長。」
這個房間的主人是法利斯教團中擁有高司祭地位的傑納特。信徒們都相信他將會成為下一任的大司祭。
又矮又瘦的他,卻令人感到有種矗立在眼前的存在感。不過由於頭頂的茶色頭髮已經開始稀薄,臉上的皺紋也逐漸明顯,因此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大概是為了改革陷入型式主義的法利斯教團,在長時間努力之下導致精力交悴了吧。
除了傑納特司祭之外,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這個人是年輕的女性,對法恩而言則是第一次見到她。像是太陽般的明亮金髮可說是她的最大特徵。
她雖然穿著繡有法利斯教團紋章的神官服,不過卻隱約有股金屬與油的味道,看來她在衣服底下穿了一件鎖鏈甲。
她應該是位神官戰士,而且依據法恩的判斷,她擁有足以跟熟練騎士匹敵的作戰實力。
「這位是芙勞絲,在亞當的神殿擔任侍祭。」
傑納特為法恩介紹了這位女性,大概是察覺到法恩的視線了吧。
「請法恩先生前來不是為別的。」
傑納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
「關於三角洲宮殿的事情,現在也應該不用說明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法恩在心中如此想著。
聖河法格的河口有一個巨大的三角洲。
十年前這座三角洲上建立了一座宮殿,這是為了瓦連國王的王子所興建的。而且對瓦利斯王國而言,住在這座三角洲宮殿中的「王子」,可說是他們這十年來最為煩惱的一個問題。
瓦連國王的王子是在二十年前出生的,這是在國王五十歲時才終於誕生的一位子嗣。
因此國王當然非常溺愛這位王子。不過瓦利斯王子並沒有王位的繼承權,等到新任國王即位之後,大概就是選擇成為神聖騎士或是一位聖職者,而瓦連國王則似乎是要將其培養成一位優秀的聖騎士。
悲劇是在十年前發生的。當時的國王帶著王子以及少數護衛前往西方的山中狩獵。對貴族或騎士而言,狩獵並不只是休閒活動,而是一種實戰型式的訓練,瓦連國王大概是想要藉此鍛練這位年幼的王子吧。
山林中棲息著許多獵物。
但同時也潛藏著危險的魔物。
在國王等人騎馬追趕獵物的時候,附近的森林中突然出現了一隻牛頭鬼。
那時最靠近森林的是王子所騎的馬匹。
之後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由於被突然出現的魔物所驚嚇,載著王子的馬將主人甩到地上之後就逃跑了。
而牛頭鬼也朝著摔下馬來的王子衝了過去。
連忙掉頭趕回來的騎士們,與牛頭鬼展開了戰鬥。
這場戰鬥相當的激烈,不只有兩位騎士死亡,其他的騎士們也都受了傷。最後牛頭鬼則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國王輕輕抱起倒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王子。
年幼王子的頭不見了。
王子的頭被牛頭鬼手上的棍棒打成粉碎,肚子也被撕裂開來,留下啃得粉碎的內臟。這隻牛頭魔人有著吃人的習慣。
瓦連國王發瘋了。
這或許是至高神的一種慈悲吧。
之後國王下的命令是丟棄王子的屍體,將重傷的牛頭鬼帶回王城。
而且並沒有把妖魔關入牢中,而是安排至王子的房間治療傷勢。
瓦連國王的精神無法接受王子死去的事實。他相信殺了王子的牛頭鬼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前所未有的事件,使得瓦利斯宮廷受到了極度的震撼。
當時的法恩還只是準備掛階的見習騎士,但那時候宮廷內的騷動至今他仍歷歷在目。曾經有意見表示要處分這隻牛頭鬼,並且逼迫國王立刻退位,而最為強硬主張這個意見的,便是法利斯教團派遣至宮廷的司祭們。
然而知道國王至今累積之政績的騎士們卻無法接受這樣的意見。經過漫長的討論之後,他們決定建築一座幽禁牛頭鬼的宮殿。法格河口的三角洲只居住著少數的漁民,所以他們選擇了這個不毛之地。
這座宮殿的守衛則是由當時狩獵活動中,與國王們同行的騎士們輪流負責,並且定期以牛羊作為牛頭鬼的食物。
不可思議的是,除了王子的問題之外,國王看起來跟以前幾乎完全沒有改變,甚至也沒有前往宮殿探視王子的打算,而且平常定期由護衛騎士口中聽取王子的現況就十分的滿足。
因此也有騎士開始懷疑國王是否正常。
國王的異常可以從他的隻字片語中推測得出來。在瓦連國王的心中認為,王子正在三角洲的宮殿中進行著騎士修行,並且發誓在成就大業之前絕不回到父親的身邊。
依據宮廷魔術師的推測,國王應該是為了說服自己不需要確認王子的生死,而在無意識之中偽造了一個圓滿的記憶。法恩也同意這樣的看法,同時感到人類的精神力的確很不可思議。
「前幾天大神殿收到了一封瓦連國王的親筆信函,內容大致是希望為王子娶一位新娘。新娘必須是十八歲以下,有能力詠唱神聖魔法的司祭。」
「陛下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法恩不禁感到有些心痛。
歷任的國王讓自己的兒女與聖職者成婚的例子並不少。
國王大概也是要傚法這樣的習慣吧,即使這位王子是個吃人的魔人
「你不覺得矯正錯誤的時機來臨了嗎?」
法恩點了點頭。
牛頭鬼是邪惡的存在,是應該要根絕的黑暗生物。如今這個神聖王國竟然養了隻牛頭鬼,雖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特例,但也不能一直坐視這種違反教義的行為。法利斯之所以被公認是光之五柱神中的主神,就是因為他司掌了法律與秩序。
「宮廷對這件事的看法呢?」
「我們跟大臣們談過,他們都能夠接受這樣的看法。」
「那麼為什麼要在下過來呢?」
「你不覺得這個事件,由至高神教團以及神聖王國騎士共同解決比較好嗎?」
這麼說就可以理解了。不這麼做的話將來一定會留下禍根,如果王城與神殿之間出現不合,將會是瓦利斯王國的最大隱憂。
但是他仍然不瞭解一件事情。
為什麼刻意要找他呢?
「我認為這一個任務,應該交給守衛三角洲宮殿的騎士們。」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將會傷害到他們的名譽。
「我知道。」
傑納特的語氣中夾雜著苦惱。
「可是我仍然要找你,難道你還不瞭解我的意思嗎?」
「這……可是……」
法恩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也知道傑納特這番話的含意,但是卻很難令他接受。
「必須要矯正過去的錯誤但是靠我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
傑納特回頭看著窗外,以像是在懺悔般的語氣如此說著。
春天的溫暖陽光灑在王都洛依德的街上。
「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至今都沒有說話的這個女孩突然開了口。她的聲音就像是金屬的響聲般堅毅。
「我打算推薦芙勞絲成為王子的新娘,相信國王一定也會滿足的。」
傑納特對法恩如此說明。這是至高神教團共同決定的,不過新娘當然只是名目,她實際的身份是位討伐魔物的戰士。
「欺騙他人雖然違反了神的教義,但如果是這樣的事情,相信神應該會原諒的。」
說謊在法利斯的教義中是大罪。
事實上有很多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說謊,也有許多人因為謠言而受到傷害。
不過有時說謊是為了對方著想,而法利斯也不會為這樣的行為作懲罰。
然而現在的教團卻仍然會定罪懲罰,因為他們落入了僵化的形式主義。
「我有同感。」
法恩緩緩點了點頭。眼前的女性的確十分的勇敢。
即使只有獨自一人,相信這位女性仍然會以新娘的身份前往三角洲的宮殿,並且在當天回來的時候成為一位未亡人。
但是讓一位女性獨自冒險是違反騎士規範的行為。雖然法恩很在意那些負責離宮守備的騎士們,但是這肯定是神給予他的試練。
「知道了。我願意接受這場考驗。」
法恩恭敬地說著。
「你願意去了嗎。」
傑納特露出了鬆一口氣的微笑。
「我們會為芙勞絲準備最好的新娘禮服,不然以後她就有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囉。」
「我的生命已經獻給了神,不可能跟其他的異性結婚的!」
芙勞絲很認真地說著。
「你還年輕,先不要這麼說。法利斯神雖然沒有守護婚姻,但並沒有否認這人生中應有的幸福喔。」
傑納特開朗地笑著,走到一旁的椅子邊坐了下來。
看來他相當的疲倦。大概是傾全力改革這個腐敗教團所導致的吧。
「雖然在形式上算是再婚,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個女孩你覺得如何?」
「我會考慮的。」法恩如此回答著。
由於他很認真地回答著這個問題,原本因為傑納特這番話感到困擾的芙勞絲,臉上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法恩。
法恩這句話並沒有開玩笑意思,如果傑納特從中撮合的話他也一定會答應的。因為芙勞絲不只是虔誠的法利斯信徒,而且一眼就看得出來是位賢淑的女性。
「這樣我又少一個負擔了!」
傑納特大聲笑了出來。
此時門外有一位神官敲了敲房門。
芙勞絲打開了房門讓神官進來。
「禮拜堂來了一位病人,由於病情過於嚴重,大司祭指示希望能由傑納特先生親自治療。」
傑納特繃緊了表情,舉起右手回答自己知道了。
神官恭敬地低下頭離開了房間。
「還是由我代替您去吧?」
擔心傑納特健康情形的芙勞絲如此說著。
「他們指定要我去,這位人物肯定對教團而言十分的重要。何況萬一你失敗了將要負起無謂的責任。你們還是在國王選中其他人之前,盡快前往王城進行準備吧。」
傑納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將手放在芙勞絲的肩上如此指示。
「那麼我們今天就出發。」
芙勞絲毫不猶豫地說著。
法恩對此也沒有異議。
如今要做的就只有換上新娘禮服而已,然後在謁見過國王之後,就可以帶著武器跟鎧甲前往牛頭王子所棲息的宮殿了。
法恩所扮演的角色是保護這位新娘的騎士。
由於傑納特準備換穿儀式用的服裝,因此法恩行了個禮之後離開了房間,芙勞絲也跟在他的身後。
兩人並肩在宿舍的走廊上前進。
「我很早以前就久仰您的大名。住在大神殿裡的女性神官,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喔。」
「因為我每週都會來大神殿進行禮拜……」
法恩如此回答著。
雖然芙勞絲所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她並沒有特意說出來。
「您有跟牛頭鬼作戰過嗎?」
芙勞絲換了個話題。
「不,沒有。」
羅德斯島上棲息了許多魔物,但其中牛頭鬼僅佔少數。如果是狗頭鬼或赤肌鬼這樣邪惡的妖精族,法恩不僅看過也曾經與其作戰過。然而比法恩還高兩個頭的牛頭鬼,跟這只有小孩般高的妖魔比起來,其難纏程度簡直有天壤之別。
事實上當初這隻怪物與國王身邊的聖騎士作戰時,也奪去了其中兩人的生命。
「不過我有至高神的守護,因此我不會輸的。」
「您還真是有自信耶。」
「劍是騎士的名譽,戰鬥則是騎士必須履行的使命,沒有自信的話是絕對無法勝任的。」
「……」
芙勞絲以非常正經的眼神凝視著法恩。
「怎麼了?」
芙勞絲聽到這個疑問之後搖了搖頭。
「真了不起,果然跟傳聞說的一模一樣……」
芙勞絲挪開視線轉移了話題。
「這座羅德斯島上永遠持續著戰亂,到處都有邪惡的份子製造事端,這座神聖王國也不例外。瓦利斯北方國境有蠻族入侵、海盜在沿海地區橫行、深山及森林裡的魔物也常出現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另外各王國之間也時有爭端,什麼時候會爆發戰爭都不會令人驚訝。」
「我們聖騎士一直都為此而努力……」
無可否認的,瓦利斯以及羅德斯島的現狀相當使人憂心。
聖騎士們平常負責邊境村莊的巡邏任務,同時也強化了國境的警戒,然而事實上成效並不明顯。
「混亂的原因並不在於瓦利斯國內,主要是因為聖騎士的威光無法遍及國境之外,所以……」
「所以?」
芙勞絲說到這裡就保持沉默,因此法恩不禁如此問著。
「我認為羅德斯島應該在一位偉大的英雄之下統一……」
「這樣會引起一場大戰的!」
連法恩都不禁因而驚訝。
他知道羅德斯島的住人之間的確瀰漫著這樣的氣息。在動亂的年代,人們都希望能出現一位英雄。
然而東北方有被稱為「千年王國」的亞拉尼亞,東南則是美麗的卡諾王國,這兩個王國都擁有悠久的歷史,文化以及工商業都相當發達。
雖然這並不表示沒有衰退的徵兆,如貴族與騎士之間的政治鬥爭、貪官污吏的可恥行徑、以及只想著要搾取利益的地方領主,都引起民眾心中出現不信任感,不過在正統王家的統治之下,王國的根基應該還是屹立不搖的。
只有位於卡諾南方的「暗黑之島」馬莫,可說是培養羅德斯本島邪惡的溫床。這裡是由蠻族、罪犯以及海盜所統治的無法島嶼,也是妖魔與魔獸出沒的魔境。由於此地局勢過於混沌,因此島上沒有任何的統一體制。雖然這些暗黑之力一但集結,有可能成為一個極大的威脅,但自從古代王國毀滅之後,此地從來沒有統一的徵兆,同時也沒有任何人會試著去征服這座島嶼。瓦利斯王國或是法利斯神殿總是主張進行討伐馬莫的聖戰,然而大多都只是紙上談兵罷了。
瓦利斯本身則是個以至高神的信仰為支柱的王國。
國內局勢比較不穩的是北部與西部。北方除了沙漠中有兩支蠻族不斷爭戰之外,橫斷羅德斯島中央的街道上還有馬尼、樓蘭兩個城塞都市,分別以都市國家的身份保持獨立。
西南部的摩斯則是小國群立的地方。不過他們為了抵禦他國的侵略,訂立了「龍之盟約」保持鋼鐵般的團結。
西北方是以港市萊丁為中心的自由都市,他們僱用傭兵組織自衛隊,以防範其他國家的介入。
綜合來看,要改變現今羅德斯島的政情只能依賴武力。如果沒有傑出的英雄率領強大的軍隊,這將是極難實現的霸業。
芙勞絲應該也能理解這一點才對。
「一直到五年前,我都還只是個出生在亞當農村中的普通女孩。」
芙勞絲靜靜地說著。
換句話說,在這短短的五年之間她便成為高德的司祭,同時也成為了優秀的戰士。即使本身的天分再高,要使其開花結果也必須付出極大的努力。
法恩不禁心存敬意地讚揚她至今的成就。
「這是因為有神的守護。」
芙勞絲不以為然地說著。
「五年前,我受到了法利斯神的啟示。這個啟示很難以言語來形容,就像是貫穿五感的一種衝擊。不過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這個啟示似乎預言著英雄的出現,然而這位英雄目前被黑暗所籠罩,無法出現在陽光之下。那時我領悟到我自己的使命,就是要拯救這位英雄脫離黑暗,我現在擁有的奇跡之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原來有這樣的啟示……」
「是的,所以再怎麼痛苦我都願意忍耐。」
「實在是令我佩服。」
現在的法恩有種前往禮拜堂祈禱時,所感覺到那種莊嚴神聖的感覺。
他在這個神官戰士身上看到了聖女的資質。真正的聖女需要接受嚴格的修行,並且通過許多困難的考驗。
法恩在心中發誓將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協助她。傑納特司祭之所以要自己隨行,或許就是這個目的吧。
「英雄一定會出現,而且成為羅德斯島的救世主。」
芙勞絲凝視著法恩熱情地說著。
「如果需要我的劍請不用客氣,我一定會成為你的助力。」
「……謝謝你。」
芙勞絲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走到了芙勞絲的房間門口。
「衣服大概已經送來了吧。」
芙勞絲露出了一絲苦笑。
「那麼我也去換衣服了,隨後我就帶著馬車來迎接你。」
法恩與芙勞絲道別之後,轉身走向宿舍的出口。
※※※
白騎士法恩與芙勞絲在第二天便朝三角洲的宮殿出發。而在那座宮殿之中,他們體驗了超乎原先所預料的人間悲劇。
然而在王城等待著法恩他們回來的,卻是連這場悲劇都變得無關緊要的衝擊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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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人類害怕黑暗,因為闇之精靈是支配著恐怖的精靈。
然而對大地之妖精矮人族而言,闇是他們最親密的朋友,能使他們感覺像被柔軟衣物包裹般舒適。
如今這些矮人們第一次害怕黑暗,不,應該說是害怕在黑暗中出沒,令人戰慄的強大魔物……
※※※
「還有多少人活著呢……」
一個矮人抱著巨大的鉾槍在黑暗中前進。
這裡是石之王國。不,應該說以前是如此。
一條足以讓巨人通行的地下道貫穿了整座山脈。這個「矮人之大洞窟」在羅德斯島上是名聞遐邇的。
不過人類並不知道,這條隧道中還有像是網子般密密麻麻的分岔,並且連接了羅德斯島各地的洞窟。
矮人族住在這裡已經數千年的歷史。石之王國致力開拓的結果,使得羅德斯島地下有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交通網,不過這些岔路平常都是以門或障礙物封閉而沒有使用就是了。
石之王國位於羅德斯島的西南部。矮人族所建立的王國除了這裡之外,就只有位於羅德斯島東北方白龍山脈地下的「鐵之王國」。這兩個王國之間雖然有巨大的地下道連結,不過卻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
「門都關上了嗎?陷阱都設好了嗎?」
這位矮人輕聲地說著。
然而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跟隨他直到最後的五位戰士,都在剛剛的那場戰鬥中壯烈犧牲。
他的名字是弗雷貝,被稱為石之王國的「鐵之王」。
然而他再也不是一個國王,因為已經沒有跟隨他的人民了。
他們都被突然出現的侵略者所殺害。
「唔!」
此時前方出現了三個影子。
一個長有蝙蝠翅膀,且擁有人形的醜陋生物帶著兩隻狗。這兩隻全身漆黑的大型犬很明顯不是普通的狗,因為它的雙眼發出詭異的光輝,口中也時時冒出了火焰。
他們就是侵略者。
弗雷貝知道這是被稱為魔神的異世界生物,它們被卡斯圖爾王國的魔術師召喚出來當成奴隸使喚。
弗雷貝握緊了超過自己身高三倍的巨大鉾槍。
他的身上穿著以厚重真銀打造的板金鎧,如果戴上了背後的大頭盔,全身就再也沒有任何破綻,可說是結合矮人技術精華的究極防具。
「可惡的雜碎!」
弗雷貝挑釁地如此叫著。
眼前這有翼之魔神,在魔神族之中只是個下級的魔神。
像是狗的怪物叫做冥王犬,是魔神經常飼養的異世界猛獸。
這只魔獸猛然地吐出了火焰。
弗雷貝根本沒有閃躲的意思。他戴上了頭盔之後就這麼浴火前進,即使鎧甲被鮮紅的火焰所焚燒也毫不在意。
一拉近距離,弗雷貝便揮舞巨大的鉾槍朝前方揮去,速度快得像是手中的武器一瞬間消失了似的。
兩隻冥王犬的頭同時掉到了地上,身體也噴出了漆黑的血,在地下道中央留下了屍體及血漬。
有翼之魔神勉強飛上天空躲了開來,並且射出了手中的投擲槍。
弗雷貝也沒有閃躲的意思。
洞窟裡響起了像是水晶般的清脆聲響。魔神投擲出來的槍被鎧甲彈了開來。
弗雷貝拾起掉到地上的短槍,朝著在天花板附近的魔神毫不在意地扔了回去。
這把槍正中魔神的胸膛,並且在貫穿了魔神的身體之後飛向天花板,就這麼發出了鏗的一聲插入岩石之中。
魔神也隨即摔落至地面。
弗雷貝朝著頭部揮下鉾槍,魔神的頭就像是投石器打出的石彈般飛了出去。
這並不是在發洩憤怒以及憎恨,因物他知道不這麼做的話魔神將會再度復活。雖然矮人生命力的頑強是眾所皆知,然而魔神那強韌的生命力卻遠遠凌駕於矮人。
弗雷貝失去了力氣跪在地上。
「這個王國裡只剩下魔神了嗎……」
絕望將矮人王鋼鐵般的意志打成了粉碎。
魔神是從南邊的大門入侵的,而且完全是出乎意料,成千上萬的魔神就像是黑色的旋風般湧進這個大洞窟。
石之王國在重整態勢之前就慘遭蹂躪。
由於中央大道被佔領,導致其他小路都被截斷,無法進行組織性的反攻,被逼進通道的矮人們就這麼被各個擊破。不過矮人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無論男女老少都拿起了武器奮勇作戰。
弗雷貝也率領了兩千位戰士展開反擊。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十天之久。
為了守護所有的洞窟,為了奪回中央大道,大地之妖精族奮勇與這異世界的生物決一死戰。
原本超過一萬的矮人族戰鬥至最後的一兵一卒,魔神肯定也遭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最後勝敗的關鍵,則在於魔神能使用強力的魔法。
矮人族中雖然也有少數的神官戰士,然而卻沒有任何的精靈使或魔術師。在遙遠的神話時代,矮人族就失去跟精靈交信或操縱魔力的能力了。
長老們也曾經討論過向人類世界求援,但是弗雷貝卻不贊成這個建議。因為援軍並不一定趕得及,而且面對擅於在黑暗中作戰的魔神,他覺得人類進入這個隧道之後根本不會有勝算,只是會增加犧牲者的人數罷了。
最後他只派出了通知魔神出現的使者。
如果石之王國被攻陷了,人類總有一天將會與魔神作戰,為了守護自己的領土,人類肯定也會不惜一切的抵抗,不然的話石之王國就等於是白白犧牲了。
對弗雷貝來說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居住在白龍山脈的同伴離這裡相當的遠了。雖然有一條直達的通道,但是即使是魔神,要在這麼多的通路中找出這一條路也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魔神出現的消息一定會在那之前傳到鐵之王國的。如果當時將所有的門封閉起來,同時也沒有遭受到這樣的奇襲的話,矮人族的地下王國絕對是個難攻不落的堅固要塞。
而且石之王國的地下通路設計有許多暗門與假通道,也設置了無數的危險陷阱。在弗雷貝收到魔神入侵的消息時,便命令部下關上所有的門,同時開啟原本被封印的陷阱。
雖然並不完全,但這道命令肯定有付諸實行。因此魔神展開通路的探索時一定會嘗盡苦頭。
只是如今無法挽回戰敗的事實了。
「到此……為止了……」
弗雷貝深深低下了頭,也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石之王國滅亡了。
自己成為了最後的鐵之王。
然而他知道矮人們守護了自己的尊嚴與驕傲。
雖然魔神獲得了勝利,但肯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人類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無力,決不會坐視魔神的侵略行為。另外羅德斯島各地都有森之妖精的集落。雖然高傲的妖精族相當看不起矮人、人類等其他的種族,也不會主動對他人表示友好,然而他們全都是精靈魔法使,擁有極為靈敏的身手,同時也是優秀的弓箭手。
「要統治羅德斯島,絕對不會那麼容易的……」
弗雷貝如此對失去了頭的魔神說著。
然而弗雷貝同時也抱持著一個疑問。
「魔神到底是從哪裡出現的?又為什麼會出現?」
石之王國的南邊沒有人類的王國,也沒有妖精族居住的森林。
只有數個卡斯圖爾王國時期的遺跡,以及「天空之湖」霍魯斯的美麗湖水。
他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這並不是自己的工作。
弗雷貝以鉾槍代替枴杖撐起了身體。
他希望在還有力氣的時候盡可能打倒更多的魔神,這是他身為石之王國最後之王的使命。
他已經極度的疲勞,身上也並不是沒有受傷。因為再完美的鎧甲也無法完全抵抗魔法的威力,而且如果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即使鎧甲沒有受損,裡頭的肉體仍然會被震傷。
他已經不眠不休超過三天了,最後一次進食也是昨天的事情,而水分則是依賴各處湧出來的地下水。然而如今的他卻很想喝幾口麥酒。
鄰國史卡德生產的麥酒不但濃郁而且微帶苦味,可以說是麥酒中的極品,然而卻已經沒有再度暢飲的機會了。
弗雷貝國王的臉頰上再度流下了溫熱的眼淚。
※※※
之後又走了好一陣子,不過卻一直沒有遭遇魔神。
雖然沒有抱著任何期待,但仍然沒有同伴存活。
到處都是魔神、魔獸以及矮人們的屍體。然而弗雷貝卻沒有感到悲哀,甚至連一絲憤怒都沒有,大概是所有的感覺都已經麻痺了。
石之王國非常廣大,連身為國王的弗雷貝都沒有完全走遍過。
弗雷貝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他的疲勞程度越來越嚴重,甚至快要被武器與鎧甲的重量壓得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有外界的氣息。
弗雷貝抬起頭來,並脫下頭盔放在背後。頭盔跟鎧甲是以鎖鏈連結起來的。
地下道的前方有微弱的光線。
看來快要走到外面了。
大洞窟只有北之大門跟南之大門兩個入口。雖然有許多通路跟羅德斯島各地的洞窟連結,但並不是一兩天就走得出去的。
「是北,還是南……」
總之弗雷貝往光源的方向走了過去。
矮人族的王國總是被黑暗所封閉。因為矮人族是地底的居民,光明與黑暗之間他們比較親近後者。
然而這位矮人之王卻尋求著光明。
弗雷貝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然而矮人與妖魔不同,在眾神之戰時他們也屬於光之軍團,跟人類以及森之妖精共同聯手,與邪神的軍團展開戰鬥。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回到了中央大道。牆壁以及天花板都有著精細的雕刻,石製地板也磨得十分光滑,每走一步腳底都被緊緊地吸附。
肌膚感覺到了流動的大氣。洞窟外面的陽光溫暖而耀眼,看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
「這裡是北之大門吧……」
弗雷貝終於掌握了自己所在的地點。
他也開始想起了剛剛走的是哪一條路。想到在短短的十天之內,石之王國竟然就變得像是異鄉般陌生,使得弗雷貝內心又感到一陣痛楚。
中央大道應該有無數的魔神,然而現在卻全部消失了。
他真希望這十天發生的事情只是場惡夢,然而全身的痛楚卻打碎了這樣的期待。
弗雷貝以鉾槍代替枴杖拖著腳步前進。
話說回來,魔神到底到哪裡去了?
難道穿過洞窟前往鄰國史卡德了嗎?史卡德只是個小國,受到魔神襲擊的話肯定是毫無勝算的。
希望負責通知的使者來得及傳達消息。
就在這時,弗雷貝忽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個月之前,史卡德國王布魯克帶著女兒莉娜穿過了石之王國。
那時布魯克告訴弗雷貝說要到霍魯斯湖一趟。
弗雷貝並沒有詢問原因,畢竟人類有很多行為是矮人無法理解的。那時他最為關心的大概就是布魯克所帶來的大陸產蒸餾酒了。這種酒烈得幾乎能麻痺舌頭,而且也是相當美味的好酒。
布魯克國王走出南之大門後並沒有回來,或許是在歸途中沒有順道拜訪也不一定……
不過即使布魯克國王不在,只要他的兒子留在史卡德應該就不用擔心了。雖然父親也是個不錯的人物,然而他的兒子納協魯卻優秀到連父親都只像是個凡人。現在他的能力並還沒被發掘出來,然而在所有的才能都開花結果之後,羅德斯的勢力版圖很可能會因此出現極大的變化。
「千萬要愛惜自己的生命啊。」
弗雷貝在心中如此對納協魯王子說著。
北之大門是完全開啟的。
弗雷貝走到了太陽之下。他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沐浴在陽光之下了,耀眼的金光甚至使他的眼睛好一陣子睜不開來。
在眼睛習慣強光之後,弗雷貝發覺有一群黑影從正面接近了過來。
是魔神。
「原來在這裡!」
弗雷貝憤怒地叫著。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處了。如果再沒有遇見魔神,弗雷貝大概就會因為飢餓與疲勞而失去了生命,然而他並不希望自己就這樣不光榮地死去。
「數量不少,而且還包括上位魔神是嗎。就讓你們親自體驗,我這鐵之王最後的力量!」
弗雷貝發出英勇的吼聲,將鉾槍高舉在頭上揮舞。
Ⅱ
史卡德的騎士們整齊地前進著。
走在最前面的是納協魯。他身穿白銀之鎧甲,手上抱著一把騎士槍,所騎的栗毛駿馬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就像是繪畫中才會出現的騎士。
他們兩天前從王城出發,如今已經離開史卡德國境了。
跟隨納協魯的騎士大概有五十位,主要以年輕的騎士為主,還包括了十位騎士候補。這些人都是納協魯在童年時期便一同學習成長的好友,也是史卡德的未來棟樑。
隊伍的最後面有好幾台馬車,載有預備用的武器及食物,因此即使真的展開戰鬥的話也足是以應付的。
所有的騎士都十分緊張,臉色也相當的蒼白。一開始仍然有一些騎士為納協魯的出陣命令感到疑惑,然而如今這樣的疑惑卻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因為在越過史卡德國境的時候,他們目擊了衝擊性的現場。
三個矮人戰士全身被撕裂而死,而且看樣子已經過了三天以上了。傷口看來像是被野獸所殺,也很像是被劍殺害的。
納協魯因為自己的不好預感實現而受到衝擊。石之王國肯定已經遭到了襲擊。
然而他卻完全不知道襲擊他們的究竟是何方神聖。要從北方進攻石之王國的話一定要通過史卡德,而石之王國南邊也沒有人類或妖精的集落,難道是越過山脈從東方或西方進攻的嗎?
他們在調查過三位戰士之後便埋葬了他們的遺體。那時候並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可疑的物品,值錢的東西都還在身上,身體也沒有被啃食過的痕跡,因此應該不是山賊或野獸下的手。
「那麼到底是誰……」
心中抱持著這個疑問的納協魯命令加快了行軍的速度。
如今已經快要抵達石之王國了。
他們也在這時候聽見了打鬥聲。
像是鳥叫的聲音以及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響順風而來。
「全速前進!」
納協魯回過頭如此下令,同時也輕輕地踢著馬腹。
他的愛馬很快就有所反應,馬上邁開步伐向前狂奔,一下子便與其他的騎士拉開了距離。
街道一個右轉之後便是直線延伸,同時因為接續一座山丘而成為向上的坡道。
納協魯就這麼一口氣衝上了斜坡。
戰場位於石之王國的大門外,一位矮人正與一些奇怪的魔物進行著戰鬥。
「那是什麼?!」
納協魯停下馬匹,觀察正與矮人作戰的敵人。
魔物有人的外型,但卻絕對不是人類,而且也與妖精或妖魔不同。
一個山羊頭的巨漢揮舞著雙叉槍,它的身後則有兩隻蛇頭怪物握著巨大的劍。
另外一隻有蝙蝠翅膀的魔物已經倒在地上,還有一隻鳥頭魔物被砍成兩半抽搐著。
這些根本就是異形的怪物。
「納協魯殿下!」
此時其他的騎士總算趕了過來。
所有人都屏息凝視著這些怪異的魔物。
「排成橫列!」
納協魯馬上有力地命令著騎士。不然拖太久的話,恐怖將使得他們的動作變得遲鈍。
史卡德的騎士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並連忙轉移成為戰鬥隊形。
十幾位史卡德騎士排成一排,位於正中央的便是納協魯。
其他的騎士則是在後方待命。其中有五人拿出弓箭排成了第二列,並且與最前面的騎士保持一定的間隔,以便隨時讓其他的騎士向前支援。
雖然史卡德的騎士們實戰經驗很少,但看來訓練得相當扎實。
納協魯滿足地放下了頭盔的面罩。這對他來說是初戰,但他並沒有害怕或畏縮。
有幾隻魔物察覺到了納協魯等人走了過來。
「突擊!」
史卡德的騎士們隨著納協魯的號令開始前進。
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速度,因此隊列並沒有因而混亂。
看到像是牆壁般緩緩接近的騎士們,魔物似乎也開始有些害怕,其中帶頭的魔物就像是要逃跑般往左邊的坡面衝了上去。
「可惡的怪物!」
位於左邊的騎士以騎士槍刺向魔物的背部。
魔物發出了慘叫聲,傷口也噴出黑色的血液。
它就這麼滾到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在弓箭隊後方待命的騎士中,馬上就有三人朝著這個魔物衝了過來。
不一會兒魔物就被砍得體無完膚。一位年輕騎士下馬砍下了魔物的頭,並發出勝利的歡呼。
納協魯瞄準了像是頭目的山羊頭怪物衝了過去。
然而背後有翅膀的魔物卻從中阻撓。
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一排尖銳的牙齒,並且猛地吐出了火焰。
這突發的狀況使得許多馬匹嚇得前腳直立,好幾個騎士也因而被甩到了地上。
「不要怕!」
納協魯如此叫著,並且驅馬躍進了火焰,隨即一股熱風迎面而來。
納協魯以左手保護臉部,右手的長槍則瞄準了魔物那張吐火的嘴突刺過去。
銀色的騎士槍正中目標,不僅深深插進魔物的喉頭,更從後頭部貫穿了出去。
納協魯就這麼放開騎士槍,並從腰際拔出了劍。這是把由渥特所贈,帶有魔力的一把寶劍。
寶劍反射著春天的陽光,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
現在陣型已經混亂了,騎士們都拔出自己的劍朝魔物砍了過去,不過也有一些摔下馬的騎士,因為鎧甲過於笨重而還沒有站起來。
魔物們瘋狂地揮動武器迎擊這些騎士,因此戰況變得越來越混亂。
敵人的數量並不多,所以騎士們都在相互掩護之下展開攻勢,不過眼前的魔物並沒有這麼好對付。
它們從口中噴出火焰並揮舞著武器,好幾個史卡德騎士被打下馬來。
然而史卡德的騎士們並沒有鬆懈攻勢,眼前的魔物就這麼一隻隻被打倒。
最後剩下了那個山羊頭的怪物。
納協魯與大約十名騎士慢慢圍住了這只山羊頭怪物。
這個怪物竟然跟騎在馬上的納協魯一樣高。黑色的體毛從頭頂覆蓋到了腹部,赤銅色的身體只以一塊布裹在腰間,而且一看就知道十分的孔武有力。
雖然很想一口氣決勝負,然而納協魯馬上就取消了這個想法。
因為他感覺到了魔物身上所放出的邪惡殺氣。這股殺氣就像是變成了一道牆,使得所有人都無法前進一步。
「請下命令吧!」
一位騎士候補如此說著。他似乎已經因為戰鬥而使得全身的血液沸騰。
「慢著!」
納協魯馬上以有力的聲音制止了這個騎士候補。
即使這麼多人一起攻擊也不會容易獲勝的,不只會付出不少的犧牲,甚至有可能會全滅。
「給我離開!」
納協魯如此對魔物說著。
魔物一動也不動。
不過卻微微張開了口,詠唱像是語言般的句子。
「我命令你快走!」
納協魯再度重複了一次,而且這次並不是使用羅德斯島上的共通語,而是被稱為下位古代語的古代王國生活用語。
魔物只像是在吼叫般說了一句話。
「是上位古代語!」
納協魯反射性地低下了頭。
他集中起精神準備抵抗魔物所詠唱的魔法。所有的生物體內都蘊含著魔力,因為魔力便是萬物的根源。讓體內的魔力活性化以對抗魔法,是宮廷魔術師渥特當初教他的一種防禦方式。
他以為魔物要詠唱破壞之魔法。
因此他就這麼低著頭,將劍尖直指前方往魔物的方向衝了過去。
他打算在擋下魔法之後,對毫無防備的魔物給予全力的一擊。
然而他卻沒有被破壞之魔法打中。
納協魯緩緩地抬起頭來。
魔物消失了。
「原來是瞬間移動的魔法……」
納協魯深深吐了口氣,全身也猛然冒出了冷汗。
「被它逃走了。」
一個比較年長的騎士,如此惋惜地對納協魯說著。
「其實只要您一個命令,我馬上就可以一劍制服它了。」
納協魯瞄了那個騎士一眼。
「看來你還是永遠不要再上戰場比較好。」
納協魯毒辣地說著。
如果無法掌握自己以及對手的力量,那就絕對不可能在戰場上存活下來,這是傭兵隊長貝魯特告訴他的鐵則。
納協魯如今因為魔物逃跑而鬆了口氣。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或許自己以及許多的騎士都會因此喪生了。
「啊?」
不過那個騎士似乎不瞭解納協魯這番話的含意,只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並以求助的眼神看著旁邊的騎士。
那些騎士也只是聳了聳肩。
「把那位矮人戰士送回王城。看來他已經相當疲倦了,一定要小心一點。」
矮人戰士就這麼握著武器倒在地上。
他並不是在戰鬥中被打倒,而是在魔物消失的瞬間,原本緊繃的身體也隨即失去了力量。
「遵命。」
兩位騎士候補走到了後面。
「馬上為受傷的人處理傷勢,長時間留在這裡是很危險的,我們要盡快回到城裡。另外找傳令通知路邊的村莊,馬上嚴加戒備魔物的襲擊,或者先離開村莊逃到城裡。最後記得把這些魔物的屍體一起帶回去。」
隨著納協魯開始下達命令,騎士們也一個個展開了行動,看來他們已經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或許也是為率先決定巡邏的納協魯感到敬佩吧。
納協魯走下馬來,緩緩朝倒在地上的矮人戰士走了過去。
周圍沒有其他矮人的屍體,看來這位矮人是獨自與這些魔物作戰的,而且在戰鬥結束之後因為過度的疲勞而倒下。
這位戰士真是十分的了不起。
納協魯跪在地上低下頭,表達自己對這位戰士的敬意。
然而擁有這樣強大戰士的矮人族,如今卻敗給了這樣醜陋的魔物……
納協魯不禁咬緊了嘴唇,凝視著前方巨大地下道的入口。
他沒有進入石之王國進行調查的意思。想到剛剛的魔物很可能躲在黑暗之中,納協魯就感到全身發寒。
這時候有人把馬車開了過來。
車上已經以麥桿及旗幟做了個臨時床鋪。對這位實行命令的騎士候補,納協魯十分肯定他的表現。確實地把握命令的含意並付諸實行,是件看來簡單但不容易達成的工作。
四個騎士將像是鐵塊的這位矮人戰士抬上車,並且緩緩為他脫下了頭盔。
看到了戰士的真面目,所有人都不禁嚥了口氣。
「鐵之王!」
騎士之間出現了驚訝的聲音。
納協魯也不禁愕然。
人類很難辨認矮人的長相,然而只有這位戰士他們絕對不會看錯,他正是南方矮人族的族長,石之王國的「鐵之王」弗雷貝。
「石之王國被攻陷了嗎……」
如今納協魯才真正對此有了實感。
而且繼石之王國之後將與這些魔物作戰的,無疑將會是史卡德王國。
「馬上回到城內,路上千萬別鬆懈了戒備!」
納協魯雖然如此下令,但聲音卻小了許多,就像是害怕被那些魔物聽見似地。
在回到史卡德的歸途中,納協魯一直都沒有說話。
他滿腦子所想的,都是今後史卡德應該採取的行動。
Ⅲ
從石之王國回來至今已經三天了。
不過每天都是精神緊繃的日子。
南方國境的警衛並沒有燒起烽火,看來那些魔物還沒有對史卡德展開攻勢。
然而即使昨天沒來,今天也有可能會來。即使今天沒來,或許明天馬上就來了。
如今的納協魯已經知道,毀滅石之王國的魔物是被稱為「魔神」的異世界生物。
因為在回到城內的同時,他便開始不斷翻閱著渥特留下來關於魔物的文獻報告,調查所有外型相似的魔物。
魔神們居住在跟人類的世界--物質界不同次元的一個世界。
但是並不是精靈們棲息的「精靈界」,也不是妖精的故鄉「妖精界」,而是被稱為「魔界」的一個沒有被分類的異世界。
發現魔界的是古代王國的召喚魔術師。這個發現純粹是個偶然,然而成果卻是非常的偉大。
魔神們是強力的魔法使,同時也擁有跟古代王國不同的魔法文明。最重要的是魔神的肉體擁有超乎人類想像的能力,因此古代王國的魔法師們使喚魔神作為優秀的勞工、技術者,並且組織成為強力的軍團。
魔神之軍團毀滅了與古代王國敵對的巨人族,並建設了巨大的都市。由於十分的有用,因此魔術師們沒有把它們送回自己的故鄉。
那時候魔術師們在物質界創造出特殊的空間,將所有的魔神幽禁在裡面。
這種像是魔神專用監獄的地方在世界上有好幾處,而其中一個似乎就位於羅德斯島,畢竟摩斯地方的古代王國遺跡可是有名的多。
大概是因為某種突發的理由使得幽禁魔神的封印被解除,也可能是有人主動解除了這個封印。只不過納協魯並不願意去多想,因為一想就會害他的思緒極度混亂。
父親布魯克出國之後就沒有回來,魔神也在這段時間出現。
如果是關於魔神的事情,宮廷魔術師渥特一定瞭解得更多,然而渥特卻已經逃離史卡德的監獄,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監禁他的就是父親。
「……魔神真的進攻過來的話,我國將會化為灰燼。」
這句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似的。
發言的是休洛宰相。
這位中年騎士在這幾天之中似乎又老了十歲。
「所以我要問該怎麼辦啊。」
納協魯坐在大廳的王位上。
父親至今都生死不明,本來納協魯不應該坐在王位上的。
然而在他的判斷中,如果現在不以這種方式宣佈自己是國王的話,根本就無法渡過這個非常時期。因此即使知道有可能背負罪名,納協魯仍然自稱是王位的主人。
從石之王國回來之後納協魯就幾乎沒有睡過。他一邊調查渥特留下的資料,一邊連日召開會議討論對抗魔神的方針。
「宰相的意見十分正確,他對於現況的體認足以獲得極為正面的評價,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我們現在究竟應該要怎麼做。」
「只能向威諾王國請求支援了。威諾王國是史卡德的盟主,他們一定會出兵支援的。」
納協魯聽到這番話之後點了點頭。
聽起來這樣的意見十分妥當,然而並沒有經過審慎的考量。
納協魯已經看到了大局,同時也否定了這樣的建議。如果就這麼報告實情的話,威諾絕對不可能會派兵支援。顯而易見的在石之王國滅亡的現在,拯救史卡德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利益,但是如果隱瞞事情的真相,他們也決不可能會出兵的。
「各位還有其他的意見嗎……」
納協魯看著大廳內露出憂鬱表情的騎士們。
然而騎士們都只是期望其他人會有不同的意見。
(看來沒什麼希望了。)
納協魯洩氣地站了起來。
「休洛宰相,請您繼續主持這個會議,我想調查一下渥特老師留下來的古書。」
納協魯留下這句話之後離開了謁見大廳。
雖然說要去調查古書,不過渥特的藏書中有記載魔神的部份,他都早已經全部看過了一遍,然而納協魯只獲得了關於魔神的一般性知識,沒有任何他最想知道的訊息。例如羅德斯島上到底有多少魔神、魔神被監禁的地點、以及是否有將它們送回去的方法等等。
渥特他一定知道得更多,前往亞拉尼亞的賢者之學院也應該可以得到情報,然而問題是他已經沒有這麼多時間了。
為了拯救史卡德,必須馬上採取一些因應的措施。納協魯之所以想一個人獨處,就是為了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這件事情。
然而事實上他並沒有任何妙計。
威諾王國不可能支援史卡德這個小國,何況對手是能瞬間攻下石之王國,強力無比的魔神軍團。
要跟這些價值觀完全不同的魔神交涉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統治魔神的是人類的話,或許還會有一些交涉的餘地,然而這樣的人一定掌握了極大的權力,無論他出什麼條件史卡德都只能默默接受。
大概只有服從或是死這兩個選擇。
只有無條件投降,或是全部遭到殺害。
無論如何,這個王國的命運都已經走到盡頭了。
「如果能以我的生命作為代價……」
在王城走廊前進的納協魯小聲說著。
他當然也害怕死亡。
然而身為一個王族,他不可能坐視人民慘遭殺害。貴族們平時統治人民並徵收稅金,而擁有這個特權的代價,就是在遭遇亡國危機時賭上生命來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
宮廷魔術師渥特也大致說過同樣的話。
或許時機已經來臨了。
魔神們已經將石之王國的矮人們全部殺害。
而納協魯在之前的遠征中好不容易救回了鐵之王弗雷貝的生命。然而這位矮人王很明顯的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被他們救回來。
在戰鬥中勝利之後找尋下一個敵人,然後又在下一場戰鬥中勝利。他只是在這樣的反覆過程中偶然被納協魯發現的。
這位鐵之王弗雷貝至今都沒有恢復意識。
以他的傷勢以及疲勞程度來看,能夠活著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連宮廷藥草師塔圖斯也為矮人族強韌的生命力感到嘖嘖稱奇。
如果矮人族擁有如此強韌的生命力,或許有可能會有其他的生還者,逃到了東方或西方的深山中。
然而從大地妖精族的性格來看的話,他們肯定會為了守護石之王國而戰鬥到最後。
納協魯也曾經這麼想過。
他想過讓所有的騎士與人民堅守王城戰到最後。只要多打倒一隻魔神,都可以稍微減少羅德斯島被魔神支配的機會。
然而他卻根本不可能期待所有人都有這種犧牲奉獻的精神,騎士之中大概只有一半會這麼做,而其他人肯定會為了自保而逃走的。沒有人能為此責怪他們,因為所有的人都不想死。
再怎麼絞盡腦汁,都無法發現一絲的光明。
如今的納協魯徹底體驗了「絕望」這兩個字的意義。
※※※
回過神來,納協魯發現他走到了弗雷貝休養的房間。
大概是自己的內心期待著恢復意識之後的他,能給予一些有用的建議吧。
門是打開的。藥草師塔圖斯與三位侍女照顧著這位矮人王。
「納協魯殿下……」
一位侍女察覺到納協魯的來訪,並恭敬地低下了頭。
「現在怎麼樣了?」
納協魯走進房間注視著矮人王的臉。
「並不大好。不過跟剛來到這裡比起來已經恢復不少了。」
「你說這樣?」
納協魯十分的驚訝。因為在他的眼中,這個矮人仍像是個瀕死的病人。
弗雷貝國王只有一百多歲,在擁有兩百多年壽命的矮人族中還算是壯年時期,之所以看起來像個老人,是因為他擁有蒼白的鬍子以及滿頭白髮。
白髮與鬍子並不是矮人衰老的證明,這是他們天生的髮色。
如今他的肌膚是紅磚色的。雖然矮人跟人類的膚色也有些差異,但怎麼看都應該是身體衰弱所造成的。另外他的眼窩也已經下陷,令人不禁聯想起了骸骨。
「雖然還沒有恢復意識,不過昨天已經可以喝藥水了。不過將藥草混在水中的話他會吐出來,必須要跟酒混合他才會喝。我知道矮人很喜歡喝酒沒錯,不過真想不到會喜歡到這種地步呢……」
「對矮人來說酒不但是生命之水,而且也是靈魂之水吧。」
納協魯微微一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說得也是。好啦,難得有機會遇見殿下,所以也請您吃一些藥吧,不過您只可以和著水喝喔。」
「吃藥?我?」
納協魯驚訝地看著藥草師。
「我又不是病人,並沒有受什麼傷,而且手腕的燙傷也已經不痛了啊……」
「您還是跟以前一樣討厭吃藥耶,還是要加一些黑砂糖一起喝?」
「……知道了,我還是吃吧。」
說到這裡納協魯也只能認了。
從小時候這位藥草師就負責照顧自己的身體,一說到當年的往事,納協魯就不可能說得過他了。
塔圖斯真心露出了相當高興的表情,隨後拿出好幾種藥草以及礦物作為材料,將它們放進缽內磨碎之後倒進銀杯,並且注入了溫熱的開水。
杯裡的東西一看就感覺十分的難喝。然而他所調和的藥卻擁有不輸給魔法的效果。
如果是關於藥學的知識,連「荒野之賢者」渥特都對這位藥草師刮目相看。雖然只是要治病的話,由司祭藉助神的力量引發奇跡或許比較確實,然而神聖魔法中並沒有可以維持健康,或是改善體質的咒文。
只要不會生病的話就不用治病了,這就是塔圖斯的論點,而他說的也一點都沒錯。
銀杯裡滿滿裝著一種說不上是綠色或灰色的液體,連冒出來的蒸汽都像被染上顏色。
湊近過去傳來一種像是腐臭積水的味道,水面還一直冒著細小的泡沫。
「真沒想到藥竟然可以做得這麼難喝。」
納協魯與其說洩氣倒不如說是有點感動。
小時候會以黑砂糖或蜂蜜調得比較甜,所以什麼藥都還喝得進去。
不過在味覺成熟的現在可不能這麼做。如果在這裡面加入了黑砂糖,那種味道大概一個禮拜之內都不會散去吧。
納協魯屏住呼吸一飲而盡。要吞入喉嚨的那一刻可說是最難熬的。
侍女也另外拿來了清水,讓納協魯洗淨殘留在口中及喉嚨的藥水。
納協魯衷心發誓,在這些藥水消化之前他絕對不能打嗝。
「……這樣可以了嗎?」
納協魯瞪著旁邊的藥草師。
「嗯,這樣就行了。」
塔圖斯說到這裡就轉過身去,繼續調和著新的藥粉。
「他到底讓我喝了什麼?」
如此心想的納協魯凝視著弗雷貝國王消瘦的臉,開始思考著今後應該採取的對策。
王族到底能夠對騎士跟人民做些什麼?
在被魔神進攻的時候,這位矮人王做出了什麼決定?那時的他又是怎麼想的?
納協魯非常希望知道這些事情。
然而即使矮人王恢復了意識,納協魯大概也是無從問起的。對這位鐵之王而言,要他回答這樣的問題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所以至今納協魯仍然沒有答案。
不過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藥草師剛剛給他喝了什麼藥。
「安眠藥……」
在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納協魯的意識逐漸遠離,而且完全沒有掙扎的餘地。
Ⅳ
納協魯之所以醒過來,是因為他聽到走廊上有很大的聲音。
他拉開棉被坐起身子。這裡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王城中五間客房之一。
透進窗戶的陽光十分耀眼,看來已經是下午了。昨天的會議是在傍晚進行的,因此他至少睡了半天以上。
然而他並沒有睡太多的感覺,反倒覺得思緒十分清醒,真不愧是塔圖斯所調和的安眠藥。
吵醒納協魯的聲音仍然持續著,他馬上就推測聲音的來源應該是弗雷貝國王。
納協魯就寢時並沒有換衣服,因此他稍微整了整衣服便前往弗雷貝的房間。
「王子殿下您也醒啦。」
走進房間時睡眼惺忪的塔圖斯走了過來。由於他調整了作息時間,因此現在應該才剛起床而已。
「魔神還沒來嗎?」
「一有消息的話我會叫醒您的。」
「你不知道我沒有睡覺的時間了嗎?」
納協魯如此說著,走到了房間中正與侍女爭成一團的矮人王身邊。
鐵之王弗雷貝不知道以矮人語說些什麼,拚命撐起上半身抵抗著站在他周圍的侍女。
雖然同時要反抗兩個人,但現在的力氣連女性都比不過的他,很明顯仍然需要長時間的休養。
「弗雷貝國王,請您冷靜下來。」
雖然自己也很想要大鬧一場,然而納協魯仍然冷靜下來試著以矮人語如此說著。
「……布魯克的兒子啊。」
「幸好您平安無事。」
既然弗雷貝改以共通語交談,納協魯也換成了相同的語言。
「救我回來的是你嗎?」
「是的。」
納協魯點了點頭。
「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弗雷貝生氣地說著,然而語氣中卻沒有力道。
「為什麼要把我帶回來?為什麼不把我留在石之王國!」
矮人王的反應正如先前所預料的。
「因為我有事情一定要請教您。」
納協魯冷靜地如此回答,並且要侍女兩杯麥酒過來。
侍女雖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但仍然默默低下頭離開了房間。
「我沒有什麼好告訴你的!」
矮人王再度憤怒地說著。
「弗雷貝國王,總之您還是先躺下來,如今的您可是連活著都很不可思議了。」
「那為什麼不讓我死!」
弗雷貝雖然如此說著,然而卻像是失去了力氣般躺了下來。
「我的身體不聽使喚,你們給我喝了什麼是吧?」
弗雷貝以右手蓋住眼睛悔恨地說著。
(我剛剛也跟您一樣。)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回答。
「要死的話很簡單,可是現在死去的話根本就是白死。」
「……你這小子還真敢說。」
弗雷貝狠狠地瞪著納協魯。
雖然臉頰消瘦,眼窩也已經陷了進去,然而他的雙眼卻沒有失去光芒。
看到他並沒有失去活下去的意志,納協魯不禁悄悄鬆了口氣。他那千錘百練的身體,似乎不肯接納絕望這樣的字眼。
(真不愧是鐵之王。)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想著。
「我想知道的是毀滅您王國的敵人。他們的數量到底有多少?是否提出了什麼要求?」
弗雷貝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神透露著「竟敢如此問我」般的殺氣,然而納協魯卻沒有迴避他的視線。雖然這相當的殘忍,但為了拯救史卡德他不得不這麼做。
「……那個時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正確的數量,他們也沒有任何要求。」
弗雷貝的眼神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淡淡地說出了那時發生的事情,不過這股憎恨並不是針對著納協魯。
看來他總算能夠理解了納協魯如今的艱苦立場。
之後,弗雷貝便開始敘述著魔神進攻的過程。
這是一次完美的奇襲。魔神控制了石之王國的中央大道,封鎖住組織性的反抗,然後將分支通道裡的矮人們各個擊破。
這是非常高明的戰法,看來魔神之中也有匹敵宮廷魔術師渥特的戰略家。
「我說完了!這樣我之後的行動,你們就再也沒有干涉的自由了吧!」
「您要回到石之王國與魔神作戰嗎?」
「那當然。」
納協魯可以體會他的心情。
這位矮人王希望能與魔神同歸於盡。矮人族是自尊心高的種族,納協魯相當能夠體會他的感受。
然而再怎麼說,這都只是白白送死。
「既然一樣要與魔神作戰,那麼您願不願意跟我們聯手呢?」
「這樣的小國要跟魔神對抗?」
「這也是避免不了的。畢竟從石之王國往外走一定是史卡德。」
此時侍女將麥酒拿進了房間。
納協魯接過了兩個陶制的杯子,並將其中一隻遞到弗雷貝的面前。
「這是幹什麼?」
感到訝異的弗雷貝仍然伸出了手接過杯子。
「石之王國不是我史卡德的盟友嗎?盟友被毀滅的現在,魔神無疑是我史卡德的仇人。」
「……麥酒之誓是嗎。」
弗雷貝以像是惡鬼般的眼神瞪著納協魯如此說著。
「正是如此。」
納協魯努力冷靜地說著。
他知道這番話對他十分的殘忍。這位矮人王一心求死,然而納協魯卻不能讓他輕易死去。能與魔神之大軍作戰並存活下來的戰士,在羅德斯島上絕對是屈指可數,何況最近史卡德才剛失去了一位這樣的戰士,現在絕對不能再讓舊事重演。
所以納協魯才刻意提出了石之王國與史卡德王國之間的盟約「麥酒之誓」。因為他知道矮人是個絕對遵守盟約的種族。
「你們打算怎麼打?就堅守這座城堡迎擊魔神嗎?」
弗雷貝如此說著,並由侍女攙扶著坐起了身子,緩緩地將微溫的麥酒一飲而盡。
「無論怎麼喝,還是這裡的麥酒最好了……」
弗雷貝握緊手中的酒杯,並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清淚。
「然而我的人民卻再也喝不到它……」
矮人王這番話使得侍女們都不禁掩臉啜泣。
納協魯也感到眼眶一陣濕潤。
「我認為不管怎麼打,這個小國都贏不了魔神的。」
「沒錯吧?難道不能請別國派遣援軍嗎?雖說是出其不意,然而對手仍然毀滅了我的國家,因此再怎麼嚴加戒備也是沒有用的。不過這個地方的國家,不是都訂立了龍之盟約嗎?」
「很可惜史卡德並沒有加入這個盟約,因為我們只被視為威諾的隸屬國而已。」
龍之盟約是在兩百年前訂立的。那時是為了抵抗以自由都市萊丁為中心之某個王國的侵略。
原本彼此交戰的摩斯諸國締結停戰協定,並共同作戰擊退了敵人。那時所締結的便是「龍之盟約」。
摩斯諸國各自將自己比擬成龍的肉體,合而為一以抵抗外來的入侵。
例如威諾、海蘭便分別擁有「龍鱗」及「龍眼」的別名,而王國彼此之間平常也以這樣的別名互相稱呼,但戰時則是互稱對方的國名。不過由於二十年前摩斯地方便常有動亂趨勢,現在很多人連原來的龍之國名都忘記了。而史卡德這樣的小王國,則是小到根本無法列入這個盟約,其他類似的小國也都在這兩百年間陸續被大國所併吞。
「要跟毀滅我王國的魔神作戰的話,不要說摩斯,即使聯合羅德斯島諸國也不會有勝算的……」
弗雷貝再度躺了下來無力地說著。
(或許如此吧。)
納協魯如此心想。
而且最近羅德斯島諸國的關係並不算良好,除了摩斯之外各國的局勢都不大穩定,即使是以魔神為對手,各國是否能同心協力仍然是一個問題。
總而言之應該沒有任何國家願意出兵協助史卡德。想到這裡納協魯便不禁感到絕望,但是即使如此……
「我無論如何都要拯救這個王國,然而我卻沒有任何達成這個目標的妙計,希望您可以提供我一些意見。」
「我是個連自己的王國都救不了的國王,怎麼可能提供得了什麼。」
弗雷貝無力地說著。
此時有人將手放在納協魯的肩上。
納協魯回頭一看,藥草師塔圖斯對他搖了搖頭。
納協魯點了點頭。他的意思是目前不要再問了。
「我失去了我的國家與人民,只剩下這一條老命……」
弗雷貝閉上眼睛深深歎了一口氣。
藥草師輕輕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只要還活著就會有希望,失去生命就什麼都做不到,所以我才會一直調和這樣難喝的藥水,而且總是要別人喝下去。」
藥草師如此對弗雷貝說著,並且讓他含了一口藥水。
弗雷貝喝下了這口藥水並哼了一聲。
他的鬍子微微擺動,不過卻說不出話來。
就在納協魯的守護之下,弗雷貝漸漸進入了夢鄉。
「這位偉大的矮人王就拜託您了。」
納協魯將弗雷貝托付給藥草師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看到矮人王的悲傷與痛苦,使得納協魯內心相當的沉重,因為自己也即將親身體驗這樣的感覺,只不過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否還活著就是了。
究竟是活著比較幸福?還是死去比較幸福呢?
納協魯如此問著自己。
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藥草師這番話雖然正確,但也只是一種欺瞞的手段。
這句話可以用來鼓勵他人。然而如果自己身在這樣的處境之下,這句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即使魔神會不會進攻,史卡德都已經沒救了。」
納協魯終於下了如此絕望的結論。
如果魔神進攻的話,這個國家將會輕易滅亡,但即使魔神沒有進攻,失去石之王國的史卡德也終將無法獨立,鄰國威諾一定會為了併吞失去後盾的史卡德而出兵攻打。
無論如何,這個王國都將走上絕路。
「好,我認了!」
納協魯自暴自棄地丟下了這句話。
他握緊拳頭,並用力踏了一下地板。
「史卡德已經滅亡了!」
這句話被他人聽到的話,大概會認為納協魯已經瘋了吧。
然而承認了這個事實之後,納協魯的內心卻變得輕盈了起來,頭腦也變得十分清晰,逐漸浮現出許多不同的想法。
史卡德的命運到此為止,沒有任何方法能夠避免。但他卻想到了一些讓王國結束歷史,以及王國滅亡之後應有的一些做法與妙計。
「只要還活著就會有希望……」
納協魯口中說著藥草師對弗雷貝所說的這番話。
既然已經無依無靠,納協魯決定先以這一句話作為內心的支柱。
Ⅴ
「你瘋了嗎?!」
騎士團長賽拉斯雙手一攤表示著自己的驚訝。
其他騎士的內心感受也一定和賽拉斯相同。
納協魯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這個意見是由他人所提議的,他也會懷疑這個人是否正常。
離開弗雷貝的房間之後,納協魯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一套極為正式的衣服。因為他認為如此才適合即將前往謁見大廳,準備將自己的決定告訴所有騎士的自己。
所有的騎士都聚集在謁見大廳了。
看來昨天的會議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們大概在納協魯離開之後便暫時散會,到了早上才繼續進行的。
會議討論至今只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馬上派遣使者前往威諾請求支援。不過自此之後便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的進展,因為根本就沒有方法拯救這個王國,所以再怎麼絞盡腦汁也不會有什麼妙計的。
納協魯也知道如今已經走投無路了。
「我史卡德王國將主動提出與威諾王國合併的要求。」
納協魯剛才高聲對騎士們宣佈這個決定。
騎士們都因驚訝引起了騷動。
騎士團長賽拉斯這句話正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
「我很正常。」
納協魯非常嚴肅地說著。
「只要仔細想想的話誰都知道,史卡德早就已經失去了自主性,只剩下被魔神所毀滅或是被威諾征服兩條路可選,而且應該選擇的路也顯而易見,所以我決定將史卡德獻給威諾。威諾國王不是個會為他國出兵的人,然而如果這塊土地變成他的,威諾國王就一定會守護自己的領土。加上侵略者是名為魔神的外敵,威諾將會請各國發動龍之盟約,因為身為龍鱗的威諾王國的確擁有這樣的權力。如此一來摩斯地方的所有國家,都將會為了守護史卡德的領土與人民而戰。」
納協魯極有自信地說著。
雖然目前所說的都是推測,然而納協魯卻擁有事情能順利進展的自信。平常他雖然鄙視那位貪心而卑鄙的威諾國王,但現在倒是要感謝他擁有這樣的性格。
只要摩斯能聯合起來,即使對手是魔神也不會輕易地戰敗。不,如果連這樣的聯合軍魔神都能輕易戰勝,那麼羅德斯島肯定將成為魔神的囊中之物。
在場所有人花了好久才理解了納協魯這番話的含意。
但是即使能夠理解,也沒有任何騎士能夠接受。
「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史卡德王國,竟然這麼輕易就……」
休洛宰相臉色蒼白地說著。
(您大概又要老個五歲囉。)
納協魯在心中開玩笑地想著。
「反正這個王國在一百多年前也是不存在的不是嗎?」
「至今都還無法確認布魯克國王的生死,您做出這種決定真的妥當嗎?」
「休洛宰相,如果魔神在父親還沒回來之前就攻打過來,那麼我們又應該怎麼辦?」
「這、這個……」
休洛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在史卡德的騎士之中,大概已經沒有人會懷疑魔神的實力了。由於史卡德王國的生命線便來自於與矮人族的交流,因此他們比其他國家更為認識這支大地之妖精族。
如果他們真的有心的話,要毀滅史卡德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即使鄰國威諾與其作戰應該也沒有勝算,史卡德也正是依賴他們的武力才能保持獨立至今。
「魔神也不一定會攻過來的不是嗎?」
賽拉斯代替宰相出面發言。
「等到真的打過來的話就太遲了。而且就是因為魔神仍然有可能不會攻過來,因此威諾王國還有意願併吞史卡德,畢竟我還是不希望害自己的人民被捲入戰亂。」
「可是就算我國被威諾併吞了,等到魔神打過來的時候結果還不是一樣嗎?」
賽拉斯的語氣就像是在說納協魯什麼都不懂似地。
然而這才是納協魯想對他說的。
「這有非常明顯的不同。如果我國歸順了威諾,我們的人民就是威諾的人民,即使魔神真的攻打過來,人民也能堂堂正正地逃入威諾的領土,因為威諾國王負有保護他們的義務。」
「……真是了不起。」
賽拉斯說到這裡豪爽地笑了出來。
其實他只是想要試試納協魯的能耐而已。只要跟自己的榮譽有關,這位騎士隊長的腦筋就會轉得很快。
「那麼我們這些騎士該怎麼辦?」
休洛宰相不知所措地詢問著。
「應該可以在威諾王國裡任官吧?將來很明顯是個戰亂的時代,只要是有能力的騎士的話誰都會歡迎的。」
「這、這個……」
「如果沒辦法任官,或許魔神攻過來之後就會失去了一切。然而只要把這裡讓給威諾,即使失去了一切我們仍可以活下去,而且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的。」
納協魯站了起來露出笑臉。
「那麼殿下您呢?」
「我是王族,總不可能成為威諾騎士吧?」
雖然沒有回答休洛宰相,但納協魯打算在向威諾提出合併請求之後便銷聲匿跡。如果被併合的國家尚有存活的王族,一定會招致威諾國王的不滿,甚至招致被暗殺的危險。
納協魯可不想為了這種理由而喪命。即使成為一個普通的戰士,他也將會與魔神作戰到底。
身為史卡德最後一位王族,他無法放過毀滅盟友石之王國的仇人,即使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將永遠守護麥酒之誓,而且只要誓言仍在,就一定能阻止拚命想尋死的弗雷貝國王。
「……在下遵命。」
休洛宰相走到納協魯的面前,然後跪在地上低下了頭。
其他的騎士也跟著宰相跪了下來。
婦人們則是彼此相擁流下了眼淚。
納協魯也不由得流下了淚來。雖然是自己所下的決定,即將捨棄王國的事實仍使他感受到撕心的痛楚。
然而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必須爭取寶貴的時間。
「雖然我們要獻出領土,但不表示連我們的財產都要一併奉上。現在馬上派人打開國庫,將財產分給所有的騎士與人民,如此一來即使失去了家園,短時間之內也應該可以生活得下去的。」
這道命令使騎士們稍微安下了心。
納協魯下令由賽拉斯執行這個任務。這位騎士團長將名譽與榮耀看得比錢重要,因此應該可以安心將這個任務交給他。
而他自己則決定馬上與休洛宰相一同前往威諾。不然魔神展開襲擊的話一切都太遲了。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盡早締結王國合併的條約。
※※※
納協魯在途中拚命地趕路,在三天後便抵達了與威諾王國同名的首都。而納協魯也在之前就派出了緊急使者提出會談的要求,並大致表達了來訪的原因,因此納協魯在謁見威諾國王的時候,馬上便正式提出了獻出史卡德領土的請求。
最後威諾國王亞倍接受了納協魯的提案。
但納協魯不知道這位國王是否有為此而高興,因為這位老練的國王並不會將心思顯露於表情上。
或許他早已看穿了納協魯的想法也不一定。
關於魔神的情報,納協魯盡可能將所知道的內容進行了報告。因為無論是什麼理由,史卡德都成為了威諾的領土,不能就這樣坐視威諾敗給魔神。
石之王國被毀滅的這個消息使得威諾的騎士們都因而動搖,不過納協魯也隨即表示,他們可以藉由這個理由而發動龍之盟約。
只要聯合了摩斯諸國,總計將會有超過七千名的正規騎士,加上騎士候補以及士兵的話人數更是有好幾倍,光算戰士的人數就超過了石之王國的矮人族。而且除此之外,也一定會有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土地與家庭而志願加入義勇軍。
只要團結起來的話,摩斯騎士團無疑是羅德斯島上最強的勁旅,即使魔神再怎麼強也不會輕易就戰敗的。
總而言之,在納協魯抵達威諾的當天下午,史卡德王國便正式決定併入威諾的領土。
同時威諾也為了慶祝兩國合併而舉行了盛大的晚宴。
但在這場宴會過後,納協魯便突然消失了蹤影。
在隔天早上發覺這個事實的時候,威諾城內當然出現了一陣騷動。而休洛宰相也依照之前所說好的馬上晉見威諾國王,表示納協魯因為太害怕魔神而變得有點不正常,還說要盡早逃離摩斯這個鬼地方。
他不知道威諾是否相信這樣的說詞,不過納協魯的失蹤對他們來說肯定是件好事。
在簽訂條約的五天後,威諾便派遣了騎士團接管史卡德王城,而這個地方的領主正是第三王子亞隆德。
他從以前就覬覦著史卡德這塊土地,因此當時才會對年幼的納協魯求婚,並在知道他是男的之後將轉移目標為妹妹莉娜。因為不這麼做的話,身為第三王子的他根本不可能獲得領土。
不過他的願望卻以不同的方式實現了。由於無能王子的愚蠢行徑,使得領土自己乖乖落入了他的手中。
亞隆德也因此風光了一陣子,不過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
因為他就任領主還不到一個月,魔神便開始在史卡德的南方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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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魔神蠢動
Ⅰ
灰色的雲覆蓋了整個天空。
握著馬車韁繩的納協魯厭惡地仰望著天空。天上儘是濃厚的雲,就像是全世界都被覆蓋了似地。
威諾與史卡德兩王國簽訂合併條約至今已經五天了,而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這樣的天氣。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下半滴雨。
雖說進入了暖春的季節,然而迎面而來的風卻仍然使人感到寒冷。如今的納協魯身穿農家常見的木棉衣服,並且以披風裹住身子,頭髮則是剪短並以藥草染成了茶色。
在慶祝威諾與史卡德合併的宴會結束之後,納協魯便悄悄離開了威諾王城,坐上預先準備的馬車,在威諾還沒派出搜索隊之前就離開了王都。
而如今的納協魯則位於摩斯前往瓦利斯的街道上。
車輪在乾燥的路面上輕快地運轉著。附近儘是從海岸線延伸至山腳下的砂丘,因此路邊並排著由當地人種植的行道樹以防止風砂。另外由於週遭的土地並不肥沃,沿路也只有幾個不到百人居住的小村莊。
其實在離開威諾以後的第三天應該就已經進入瓦利斯的國境了,不過至今他都沒有遇見擔任地方領主的騎士,大概是瓦利斯王國對於這附近地區的統治沒有那麼重視,都交由村莊自己實施自治,只有名義上是受到王國的保護。不過只要他們屬於神聖王國的管轄,就足以成為對抗山賊的護身符了。
然而對魔神來說又如何呢?
異世界的魔物是否會害怕神聖王國之名?
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馬車絆到一塊石頭而大大震了一下。
身後隨即傳來了慘叫聲。
「你們到底要把我帶到哪裡啊?」
隨即是抗議的聲音。
納協魯就這麼握著韁繩回過頭來。
說話的是鐵之王弗雷貝,他就躺在車上臨時製成的一張床上,他身邊的藥草師塔圖斯則是辛勤地調和著藥。
弗雷貝一定在三天之前就想問這個問題,只不過忍到現在才說了出來。
「我要到露諾亞那湖見某個人,向他請教關於魔神的知識。」
弗雷貝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
他的傷勢與疲勞就是如此的嚴重,其實在納協魯的眼中他簡直跟死人沒什麼兩樣。雖然他的身子的確有漸漸恢復,然而從救出他至今只經過了十天而已。
要治療這位矮人王的最好方法,便是前往神殿請高位司祭使用「完治」的魔法,如此一來不只傷勢可以復原,連原本極度消耗的肉體都能恢復正常。
沿著這條路便能抵達瓦利斯的聖王都洛依德,那兒有羅德斯島上著名的至高神神殿,納協魯便打算在那裡為弗雷貝國王進行治療,而他也為此準備了捐獻給神殿的資金。
藥草師雖然對此有點意見,不過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做法。
他所調和的藥雖然確實,但並無法出現立即的效果。如今與魔神之間的戰鬥不知道何時會正式爆發,因此必須盡快讓弗雷貝能夠康復起來。
「我可是為了與魔神作戰才答應幫你的,可是你竟然沒有回到石之王國,反而還逃離了摩斯……」
「這也是戰鬥的一部份。」
納協魯很肯定地回答著弗雷貝。
「我們對於魔神根本一無所知,必須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優秀戰士較多的一方就會獲得勝利,戰鬥還不就是如此而已。」
「您說的一點都沒錯,我之所以前往露諾亞那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打算迎接一位最值得信賴的人物出面。」
「……我就暫時相信你這番話。不過你要記得,我的目的就是盡可能多帶幾個魔神共赴黃泉,別忘了麥酒之誓便是為此而訂立的。」
「我知道了。」
納協魯點了點頭。
弗雷貝看來一心期望能在魔神之戰中壯烈戰死。
然而納協魯絕不會讓這位矮人王輕易犧牲的。
只要還活著,他將不斷與魔神作戰並將其打倒,總有一天魔神也將會在羅德斯島上永遠消失。納協魯知道事情並不會這麼的簡單,但如果是弗雷貝的話,納協魯就會對這樣的可能性抱持期待。
為了讓弗雷貝能隨心所欲地發揮實力,納協魯將會盡他最大的努力,告訴世人魔神有多麼恐怖,激起人們與這異界住人決戰的決心。
如果魔神一次能與三個人對戰,那就由五個人來與之作戰,能打五個人就以十個人與其作戰,羅德斯島上可是居住了幾十萬的人民。
如果羅德斯島上的諸王國有所動作的話就最好了,如果不行的話再自行尋找願意與魔神作戰的勇者。總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讓人們放棄,不能屈服於魔神的強大與恐怖,不能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正如弗雷貝所說的,集合多少優秀的戰士,將會左右魔神之戰的大局。
獲得居住於露諾亞那湖那位魔術師的協助便是第一步。在與魔神作戰的時候,荒野之賢者的知識與魔力是絕對不可或缺的。
無論如何都必須要說服他。
納協魯重新下定了決心,用力喝了一聲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
天黑得比想像中早了許多。
納協魯決定在太陽下山之後第一個經過的村莊渡過這個晚上。
他們找到的是一間兼營酒店、雜貨店的小旅館。
納協魯與塔圖斯合力將弗雷貝抬上了二樓的房間。而在進行這個作業的時候,納協魯察覺到旅館的主人一直將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
之後他們便請人將晚餐送到了房間。
另外納協魯當然沒有忘記為弗雷貝點一瓶麥酒。雖然很希望能有史卡德產的,可惜這裡並沒有供應。
塔圖斯將弗雷貝的晚餐切得比較小塊,同時還將調好的藥混在裡面之後才拿給他。
「藥草是妖精族吃的東西吧?」
「所以他們才會長壽啊。」
塔圖斯很認真地回答了弗雷貝的問題。
弗雷貝雖然皺起了眉頭,不過仍然把食物送進了口中。
這證明他的確又恢復了不少。兩天前的他還只能喝藥水而已。
用餐結束之後弗雷貝便躺了下來,並且馬上就發出了鼾聲。目前的他一天之中有大半的時間都是沉睡著的。
「這是因為他想要盡快治好身體的意念很強。本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自然恢復健康的……」
塔圖斯很惋惜說著。
「雖說要請司祭使用神聖魔法,不過應該沒有副作用吧?」
「您說得沒錯。不過曾經由魔法治好傷勢的人,肉體本身的回復力似乎會因此減弱,這是因為人會認為用魔法就可以治好傷勢,所以對於活下去的執著就會便得稀薄。畢竟嘗過了受傷或生病的痛苦,人才會重視自己的身體不是嗎?」
納協魯點了點頭。他所說的一點都沒錯。
「不過您不用擔心這位國王的,他的生命力幾乎可以用奇跡來形容。雖然妖精族是長壽的種族,不過矮人族的這份強韌,對人類來說才是永遠的憧憬呢。」
「只是憧憬的話沒關係,不要成為嫉妒就好了。」
「嫉妒也是人類的美德之一,因為可以成為鍛練自己的動力啊。」
「也不用說得跟戰神司祭一樣吧?」
納協魯笑了出來。
之後他恢復正經的表情,對塔圖斯表示要到一樓的酒店一趟。
「是因為店主的視線吧?」
納協魯點了點頭。塔圖斯似乎也已經察覺了。
「那並不只是出自於對矮人的好奇,他似乎知道什麼隱情……」
「確認一下的確比較好,那麼我就留在這裡等您吧。」
納協魯同意了塔圖斯的意見,之後便下樓進入酒店。
這間狹窄的酒店只擺了兩張桌子跟六張椅子。
北側的牆邊擺著一個棚子,裡頭陳列了許多的生活必需品。
通往廚房的門是開著的,店主就坐在門的前面拿著一個銅杯擦拭著。他手上的杯子表面刻滿了細膩的浮雕,應該是矮人族所製作的工藝品。
暖爐裡的柴火發出橙色的火焰,偶而也有火花飛散出來。
「要喝些什麼嗎?」
看到納協魯的店主如此招呼著。
「瓦利斯產的白葡萄酒很甘醇喔。」
「請給我一杯新鮮的果汁。」
納協魯拿出一枚金幣遞給店主。
「太多了吧?」
店主從口袋裡拿出了幾枚銀幣遞給納協魯。
不過納協魯並沒有收下。
「我想打聽幾個消息。」
「想問什麼儘管問,我不會收費的。」
「你剛剛看到矮人的時候很驚訝吧?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因為我從來沒看過受傷的矮人,而且南方的矮人族不是已經都被一種叫做魔神的怪物殺害了嗎?」
「你為什麼會知道……」
納協魯十分的驚訝。
「要說為什麼會知道,你們不是從摩斯來的嗎?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吧?」
納協魯曖昧地點了點頭,並催促要店主繼續說下去。
「這是昨天一個從北方來的旅人告訴我的。這在洛依德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畢竟邪惡魔神的出現啊,對至高神的信徒來說可是個大問題呢。」
「從北邊傳來的……」
雖然一瞬間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不過仔細想想的話其實可以理解。這裡距離洛依德比距離威諾來得近,消息應該是走海路的摩斯商人傳出去的,畢竟海路比陸路快了許多。
「是嗎。原來魔神出現的傳聞已經傳到洛依德了……」
納協魯接著詢問是怎麼樣的傳聞。
「魔神出現在古代王國的遺跡,毀滅了南方矮人族的石之王國,就是如此。另外魔神好像喜歡吃小孩跟少女的肉喔。」
傳聞就是會這樣不斷被渲染,而且最後一句說不定還是眼前這個人臨時起意補充的……
「消息竟然傳得這麼快。」
納協魯不禁歎了一口氣。
消息如果是正確的就沒關係,然而就像現在所聽到的,事實會隨著傳聞而扭曲,而他並不希望魔神會被傳聞渲染得過於強大或弱小。
「……那麼神聖王國有什麼動作?至高神的教團呢?」
「他們什麼都沒做。畢竟瓦利斯至今還是和平的……」
(是這樣的嗎。)
納協魯不禁有些喪氣。
即使傳聞在庶民之間眾所皆知,也很難傳到騎士或聖職者等有力人士的耳中,而要傳到國王身邊大概就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所以隨時巡視領土,與人民相互交談是非常重要的。當初告訴他這件事的便是宮廷魔術師渥特。
「神聖王國瓦利斯將會有什麼動作?」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自問著。
根據至高神的教義,魔神屬於邪惡的存在,是絕對不能饒恕的敵人。然而對同為邪惡的暗黑之島馬莫,瓦利斯王國卻從來沒有出兵。如果其中的原因是來自於實力不足,那麼他們或許會對魔神采取一樣的態度。
何況摩斯與瓦利斯之間並不友好,神聖王國甚至會對威諾的某些態度或行動露骨地表達不悅。
在五年前,兩國便曾經為了通行稅以及瓦利斯領民的問題,演變成兩國騎士團在國境對峙的狀態。
當時神聖王國由於忌憚「龍之盟約」的發動而退兵,但之後兩國便停止交流,商人的往來也不熱絡了。
這也是這條街道如此冷清的原因之一。
屬於繁榮農業國的瓦利斯停止穀物與家畜的輸入,使得摩斯一度陷入了糧食不足的危機。
雖然邊境的農村不會被影響,然而各大都市卻受到了相當的打擊。史卡德本身雖能自給自足,但石之王國卻仍然陷入了困境,因此父王布魯克特地為此而派遣騎士,千里迢迢繞路經過萊丁將瓦利斯的糧食運入石之王國。雖然如此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但是為了獲得矮人族的信賴,史卡德將這些差額全部負擔了下來。
之後因為經由海路與卡諾王國進行貿易,才解決了摩斯糧食不足的問題。
然而卻有不少摩斯地方的居民對瓦利斯的行動感到不滿,甚至還發生過至高神神殿遭人縱火的事件。
其實要追究原因的話應該是威諾王國的責任,不過人類大多會將氣發洩在比較直接的對手身上。
納協魯不知道瓦利斯的貴族或人民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然而即使魔神進攻威諾,他們派遣騎士團的可能性仍然不高。
因為出兵對他們並沒有任何利益,而且也可能因此犧牲了寶貴的戰力。
「如果摩斯戰敗了,接下來還不就是瓦利斯……」
納協魯握著店主給他的果汁杯,就這麼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他希望能得到謁見瓦利斯國王或是法利斯教團大司祭的機會,如此一來他便能轉述石之王國的悲劇,以及魔神即將帶來的威脅。
然而他是個拋棄自己國家的王子,即使真的獲得接見,他們大概也聽不進去的。
因此必須透過有心的聖騎士或聖職者,藉由他們使王國及教團有所動作。
他一口氣喝下這杯果汁,對主人道謝之後回到了二樓的房間。
踩著階梯的納協魯對如此無力的自己感到十分懊悔。捨棄王子這個地位的現在,他開始擔心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任何力量。
「不過我不會放棄的。只要還活著就會有希望,只要不捨棄希望就會有未來。」
納協魯如此輕聲鼓勵著自己,並且決定明天天亮之前便動身出發。
前往神聖王國瓦利斯……
Ⅱ
「您聽說了嗎?」
突然有人打開門如此說著。
在書齋裡看書的聖騎士法恩轉過頭來,朝門口露出了笑容。
站在門口的是芙勞絲。
這位侍奉至高神的女神官戰士,如今穿著一件黑色的喪服。服裝的黯淡顏色也將她金色的短髮襯托得更為亮麗。
法恩的右臂上也別著黑色的喪章。
這並不是為了那只沙洲宮殿裡的牛頭鬼,而是為了悼念十年前便喪生的年幼王子。因為真正的王子不只沒有被好好安葬,甚至沒有人能為他的死而哀悼。但在討伐牛頭鬼成功的現在,他們已經無法隱瞞王子過世的真相了。
宮廷對外宣佈王子因病逝世。
聽到自己兒子的噩耗,瓦利斯國王當場失去了意識而一病不起。
宮廷司祭暗中透露國王的生命大概只剩下一個月,因此法利斯大神殿也將在最近召開下任國王的選拔會議。
「魔神出現的消息嗎?」
芙勞絲點頭回應了法恩的回答。
「這是昨天晚上一位侍從告訴我的。如果傳聞是真的,這將是個必須重視的事件。」
「我不認為過於誇張的謠言會流傳得如此廣泛。」
「……你說得對。」
法恩的表情為之一暗。
他很希望這個消息是假的。然而正如她所說的,光是謠言應該不會流傳得如此廣泛。
所以他從昨天晚上便來到書齋,調查所有記載魔神的書籍。
而到目前為止他所知道的,就是魔神屬於邪惡的異世界種族,在肉體以及精神上都擁有極為恐怖的能力。
「那麼傑納特司祭的看法呢?」
「他說光憑傳聞我們無法採取任何措施,必須先派遣可信賴的人前往摩斯,收集關於魔神的詳細情報……」
「而你就志願接下任務了是吧?」
聽到法恩這句話,芙勞絲露出了微笑點點頭。
「您願意協助我嗎?」
「樂意之至。」
法恩走到芙勞絲的面前,就像是邀舞般牽起她的手低下頭來。她的手白皙得令人讚歎,可惜因為累積了戰鬥的訓練,而在手掌上留下了許多的硬繭。
「這或許將是嚴格的考驗。然而如果能通過這樣的試練,未來一定將十分令人期待。」
「未來……嗎?」
「以魔神這個共通的敵人為對手,羅德斯島或許將因此合而為一,超越國家以及種族的界限。」
「原來如此……」
法恩如此應和著芙勞絲所說的。
不過說實話,他仍然對羅德斯島的統一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即使島上有許多個王國,有和平交流的機會就不至於發生戰亂。只要諸國國王舉行圓桌會議,針對王國之間的問題進行討論的話,一些小爭執就不會發展成為戰端了。
何況要改變現今的體制,就一定會犧牲許多人的生命。
不過如果真如芙勞絲所得到的啟示,出現了一位可說是救世主的英雄王的話,或許真的可以和平地建立一個理想的王國。在即將與魔神這強大敵人作戰的現在,羅德斯團結一致的可能性並不低。
如果這位聖女的夢想實現了,那將是非常棒的一件事情。
「我已經跟大臣們談過,他們也認同我擔任瓦利斯王國的正規使者,可以的話我希望藉此謁見威諾國王,改善兩國彼此之間的關係。」
法恩也很直覺的認為,要與魔神這樣的強敵對決,瓦利斯就一定要跟摩斯諸國共同作戰。
「威諾國王是嗎……關於他的傳聞並不太好,聽說最近他才併吞了一個鄰國,還將他們的王子驅逐出境。」
「要說鄰國的話應該就是史卡德了。那個小國因為與石之王國同盟才得以保持獨立,在石之王國滅亡的現在,這也是他們無法避免的命運。不過如果考慮到魔神出沒這件事的話,納入威諾的保護或許還比較幸福喔。」
「……法恩您真像是位政治家。」
「騎士也負有參與政治的使命啊。」
雖然法恩如此肯定地回答,不過芙勞絲卻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我要回神殿準備一下,畢竟這可是能脫下喪服的好機會呢。」
「記得禮服以及武裝都要準備喔。」
「我知道!」
芙勞絲微笑著離開了法恩的房間。
在芙勞絲離開之後,法恩馬上便做好準備前往王城。
瓦利斯的王城建築在聖河法格的流域,由於大多以白色大理石為石材,使得這座美麗的王城常被比喻為展開雙翅的大白鳥。
從法恩的住處騎馬前往王城,並不需要很長的時間。
抵達城內法恩便馬上前往國王所在的謁見大廳。城內的騎士平常都位於這個大廳之中,國王也是在此地聽取人民的陳情,或是召開王國的施政會議。
近年來由於任用許多文官,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了他們,因此只有重要的問題會在謁見大廳進行討論,平常這裡則像是宴會廳般熱絡。
不過今天看起來卻不大一樣。
聖騎士們的表情十分嚴肅,連平常愛說話的宮廷婦人都只敢湊耳小聲交談。
「喔,原來是法恩先生,歡迎你來。」
法恩一走進大廳,滿臉通紅的宰相蓋薩克便朝他跑了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法恩深深低下頭來對這位老騎士表示敬意。
「魯迪耶村遭到襲擊,據說領主達爾康以及許多的村民都被殺害了。」
「這是……」
法恩本想問是誰幹的,不過看來並沒有人知道兇手。
「魯迪耶村就位於洛依德近郊,這個事件將會影響我國的威信。」
「的確如此。」
蓋薩克的額頭上冒出了汗。
「我們正在討論應該如何處置。」
「現在已經沒有討論的時間了,應該馬上派遣騎士前往調查才對!」
法恩的腦海中浮現了不好的預感。
出現在摩斯的魔神,或許已經將侵略之手伸向了瓦利斯。然而目前並沒有摩斯諸國敗給魔神的消息,那麼他們是怎麼進攻瓦利斯的?
既然魔神是暗黑神法拉利斯的僕人,或許他們也將神聖王國瓦利斯視為最大的敵人吧……
「在尚未確認敵方人數之前,我們不知道應該派遣多少騎士,而且如果派遣人數過多的話,王都的守備將會變得薄弱……」
「所以應該先派最少的兵力前往偵查,如果敵方佔優勢的話馬上回報,再派遣適當的兵力前往討伐就可以了。」
「可是這樣的話會有損騎士的名譽……」
法恩不禁變得愕然。
在場的騎士竟然忘記了問題的本質,而執著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如果害怕名譽受損的話,你們要怎麼保護人民!」
法恩毅然決然地說著。
「就由我去魯迪耶吧。我想要確認某些事情。」
「您願意去嗎?如果是法恩先生的話我就能安心了。」
蓋薩克露出安心的表情並擦去額上的汗。
這位老騎士出身於擁有亞當這塊領地的名門家系,身為優秀實務家的他負責統管所有文官,維持著瓦利斯所有的內政運作,而他唯一的缺點便是欠缺了決斷的能力。由於目前臥病在床的瓦連國王是個決斷力強的人物,因此當初君臣之間的責任分擔可說是相當的完美。
然而在瓦連國王病倒的現在,身為國王代理人的蓋薩克,便常常被逼得為一些重要的事情做出決定。
因此他常常說要早點讓新的國王就位,而這位宰相也對法恩抱持著極大的期待。
法恩悄悄看了看同僚,聖騎士們的表情都相當的複雜。
「難道我真的是個政治家嗎?」
法恩不禁想起了先前芙勞絲所說的那番話。
在國王壽命將盡的現在,下任國王將會由在場的某位聖騎士繼承。而無論是劍技或是馬術,法恩都遠遠凌駕於其他騎士之上,加上前往三角洲討伐牛頭鬼的也是他,可見法利斯教團中的有力人士傑納特司祭也相當的支持他。
因此現在最接近國王寶座的無疑便是法恩。
對於有野心的騎士來說,這次法恩的出動肯定使他們感到相當的不安。然而他們並不想積極的立功或是予以譭謗,大概只會靜待法恩自己踩到絆腳石吧。
法恩自己並沒有成為國王的意思,然而他也不會讓一個不夠資格的人接下王位。
高潔的人物大多缺乏霸氣,但有野心的人卻也大多陰險,在選任瓦利斯國王的時候總是會碰到類似的問題。
這次的選帝會議大概也會有一番糾紛的。
如果真的被選上了話法恩並不會拒絕,但他不會為此而忘記了身為騎士的本分。
總之先前往魯迪耶村進行偵查,之後再按照預定行程前往摩斯,以確認魔神出現的傳聞是否是真的。
比起下任國王的問題,這些事情來得更為重大而緊急。
因為如果這個神聖王國走向滅亡,國王將由誰來擔任就根本沒有意義。
「請您召集所有駐紮在王都的騎士,鞏固王宮以及城鎮的警戒。另外由於對方可能會是海盜,因此也必須派出軍船鞏固海上的守備。」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處理。」
蓋薩克有力地點了點頭。只要決定了方向,這位老騎士便能迅速確實地付諸實行。
之後法恩對謁見大廳的同僚告別,離開了這個大廳。
※※※
回到住處,芙勞絲已經全副武裝作好準備了。
法恩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芙勞絲。
法恩這番話使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並且輕聲詠唱著法利斯之名。
「請帶我一起去。」
芙勞絲如此懇求著,而法恩當然也沒有拒絕。
存活下來的村人一定陷入了極度的恐怖,而且也會有人受傷,要讓他們的內心恢復平靜,或是治療他們的傷勢,這都是聖職者的工作。
法恩在自己隊上的騎士跟士兵中挑選出了五人,隨即便朝著魯迪耶村出發,加上芙勞絲總共是七個人。
據說襲擊村莊的敵人已經離開了,不過法恩將在調查村莊之後在周圍進行搜索,因為敵人或許還躲在附近,而且法恩也希望能夠確認對方的真正身份。
※※※
他們在半天之內便抵達了魯迪耶。
「好殘忍……」
看到村中的情景,芙勞絲滿懷悲傷與憤怒地如此說著。
法恩也不禁握緊了腰間的劍。金屬劍鞘發出了摩擦的聲音。
村中的情形十分淒慘。
屋子被燒燬,村人的屍體散落在各處,而僅存的少數村民則是連埋葬他們的力氣都失去了,只能小聲地啜泣或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我去治療他們的傷勢。」
芙勞絲下馬朝身邊的村人走了過去。
「集合村人的屍體,去找白布為他們蓋上。」
法恩對其他人如此下令,自己也親自下馬調查村中的慘狀。
村人中有人被武器殺害,有人被牙齒或利爪殺害,也有人被恐怖的力量撕裂而死。
家畜們不是被搶走就是逃到了別的地方,但村中的財產似乎並沒有被搶走。
怎麼看都不是強盜干的。
「果然是魔神……」
法恩幾乎將嘴唇咬到出血。
之後他尋找還算正常的村人,詢問他村中被襲擊的經過。
據他表示,這場襲擊是昨天深夜的事情。
房子都被放了火,村人就在驚慌地逃出家門時慘遭殺害。
這個村人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他大概也是因此才能活下來的。然而他仍顫抖地說,他一生都忘不了那雙在黑暗中的血紅視線。
村人們看到身為聖騎士的法恩開始感到安心,經由至高神司祭芙勞絲的鼓勵,也比較能夠面對現實了。
開始有回過神來的人大聲地哭泣,也有人起身收拾被燒得殘破的家園。法恩就這麼看著他們,走進了村莊領主達爾康的住處。
因為他察覺他沒看到領主家人的遺體。
達爾康住處的大門被打壞,馬廄也已經空空如也。而走上玄關的階梯上則留下了駭人的血跡。
是這個房子的主人留下來的。達爾康的遺體已經被移到村莊廣場上了。
根據發現屍體的現場判斷,達爾康應該是在衝出門外準備迎擊來襲的敵人時,被棍棒之類的鈍器重擊致死。那時的他只握著武器,身上並沒有穿鎧甲。
聖騎士達爾康是個溫厚的人物,在王都時常常指導後進的騎士,可說大家公認的騎士模範,而回到領土之後據說也是位賢明的領主。
「實在是太可惜了……」
法恩跪在已經乾涸的茶色血痕前面,輕輕以手指劃了法利斯的印記。
之後他打開了門,朝已經無人的房屋內走了進去。
Ⅲ
一進入屋內,很明顯便看得出來有人曾經入侵過。
桌子被踢翻,陶制的花瓶成為碎片散落在地上,失去水分的花朵也早已枯萎。
法恩調查地面時發現了好幾個腳印。
侵入者是光著腳的,因為連指紋都清晰可見。
而且腳印很像是人類留下的,然而絕對不是人類,因為腳印只有三個指頭。
法恩追著魔物的腳印走進客廳。
他在餐廳發現了應該是管家的老婆婆屍體。
老婆婆整個頭部被撕裂,地板幾乎成為了一片血海,並且因為尚未凝固而成為了紅黑色的膠狀物質。嬌小的身軀竟然有如此的出血量,幾乎使人感到不可思議。
「太殘忍了……」
法恩的心中不斷湧現出憤怒,他發誓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這些元兇。
一樓並沒有其他家人的屍體。達爾康應該還有一位二十歲的夫人,以及一個四歲的小女孩。
他不禁祈禱她們兩位能平安無事,即使這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法恩慎重地走上通往二樓的螺旋階梯。鋪在中央的紅色地毯上果然也留下了幾個腳印,而且還有一些地方被鉤破,這應該是魔物的腳爪所造成的。
一走上二樓,法恩便踢開第一個房間的門。
這裡是達爾康夫婦的寢室,他發現達爾康夫人仰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法恩不由得低下了頭。
夫人是全裸的。
雪白的肌膚上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流下半滴血,然而夫人卻無疑已經失去了生命。
因為夫人的頭朝著不應該朝的方向扭曲。
因恐怖而睜大的右眼從眼窩中凸了出來,嘴裡則流出了黃色的液體濕透床單。
法恩走到夫人的身邊,撿起了落在床邊的棉被蓋住了她,然後他將夫人的眼睛壓了回去、為她閉上眼睛,同時把頭扭回正常的方向。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法恩輕聲地問著自己。
襲擊這座村莊的魔物,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而進行這樣的屠殺?它們就像是滿腦子只有殺戮的慾望似地。
然而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難道只是為了發洩邪惡的衝動?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就在這個時候,附近的房間發出了聲音。
法恩緊張地拔出了劍。
銀色的劍刃反射窗廉透進來的光線,散發出來的銀白色劍影在微暗的房中四處閃耀。
他閉上眼睛仔細聆聽,但卻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或許小女孩還活著。法恩抱著最後的一絲期待走出房間,然後朝著發出聲音的房間慢慢走去。
每踏出一步,鎧甲便發出沉重的聲響。
如果敵人躲在房間裡面,肯定輕易便能知道他正接近過來。
由於盾牌交給了隨從保管,因此現在法恩以雙手握緊了劍擺出架勢。
他來到了房間的門口。
法恩調整好呼吸,同時感應房間裡的動靜。
沒有反應。似乎沒有人躲在門後。
法恩鬆開握著劍的左手伸向門把,手掌傳來了冰冷的感觸。現在的他連護手都沒有戴。
法恩一瞬間加強力道,以身體的力量輔助推開了門。
由於裡面的窗簾拉了起來,因此房間裡面十分陰暗,只有兩塊窗簾的相接處透進了一條光線,即使將門完全打開也沒有明亮多少。
法恩再度握緊劍擺出了架勢。
房間的空氣中飄著血腥味。
而且使人感到不寒而慄。
看來這裡是聖騎士達爾康的辦公室。房間很大,裡頭擺了一張大辦公桌。不過也正因為有這張桌子,使得窗口的一絲光線無法照到地上。
法恩緩緩挪著步伐走進房間。
達爾康的鎧甲就這麼立在桌子旁邊,反方向則擺著一個有著相當規模的大書棚。
就在這時,法恩的腳絆到了某個東西。
他感覺到地上似乎有個東西在滾動,腳尖也傳來了討厭的感觸。
法恩跑到窗邊,一口氣把窗簾撕了下來。
整個房間一瞬間變得明亮。
而且法恩也看到了那個東西。剛剛自己踢到而滾到旁邊的東西。
是年幼少女的頭。
它周圍的地上似乎描繪著某種印記。
(暗黑神之紋章!)
在法恩如此察覺時,天花板上落下了一個黑影。
法恩連忙低下身子,把手上的劍往頭上揮了出去。
劍尖傳來砍中東西的感觸,一種黑色的液體濺到了法恩的臉頰上。
「你是魔神吧!」
法恩如此大聲叫著。
他看到一個黑影發出了像是金屬摩擦般的叫聲,並且再度飛到了半空中。
那是個擁有蝙蝠般翅膀,長相奇特的人形生物。
這個生物飛到了天花板附近之後轉過身來。
像是鳥喙的嘴裂到了耳際,而它的皮膚則是赤銅色的,並且有一條像是鞭子的尾巴。
兩顆眼睛在太陽下仍舊散發著詭異的紅色光輝,然而它並沒有瞳孔,就像是兩顆寶石嵌在眼睛裡似地。
法恩總覺得似乎在哪裡看過,不過他很快就回想起來了。
是用來裝飾法利斯大神殿的魔物雕像。
傳說那是藉由法利斯的神聖之力而石化的魔神,而它還被強迫從口中吐出清水侍奉信徒。在大神殿的這種石像除了用作裝飾之外,也用作屋頂雨水的集中處,使雨水經由石像的嘴巴導向地面。
看來眼前的怪物無疑便是魔神。
「魔神,給我下來!」
法恩將劍舉到與肩膀同高,劍尖直指空中的有翼魔神。
魔神以從未聽過的語言回答。法恩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然而語氣中卻充滿了邪惡的意識。
「我將在崇高之法利斯神與瓦利斯王的名下打倒你!」
法恩等待著魔神下降的瞬間。
他打算在一劍之內決勝負。
他就這麼保持劍尖直指魔神的姿勢,如同石像一樣動也不動。
彼此對峙的聖騎士與魔神,就像是一座均衡的天秤。在這令人屏息的對決中,只有魔神振翅的聲音能使人感覺時間的流動。
然而就在這時。
「法恩!」
樓下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則是芙勞絲緊張的說話聲。
這個聲音使得法恩集中的精神一瞬間中斷。
魔神並沒有放過這一瞬間。它發出令人不悅的叫聲迅速下降。
「魔神,來吧!」
達爾康夫人頭被扭斷的屍體浮現在腦海,跟地上年幼少女的頭顱影像重疊在一起。
法恩用力喝了一聲,手上的劍朝下降的魔神突刺了過去。
魔神看來是朝著法恩飛過去的。然而法恩的劍快要刺中它的時候,這異世界的魔物卻突然改變了方向。
魔神朝著窗戶飛了過去。
「別想跑!」
法恩向前方跨出了一大步,並朝著上方揮出了劍。
然而魔神的動作卻比想像中來得快。
手上傳來了砍中的感觸,但落下來的只有魔神的右腳,而魔神則是就這麼衝出窗戶,朝著烏雲密佈的天空飛去。
「糟了……」
法恩跑到了窗邊,瞪著逐漸遠去的魔神身影。
一瞬間他真希望自己擁有邪眼的魔力將其石化,然而法恩馬上就揮去了這樣的邪念而自我反省。
或許是被魔物的邪氣所影響了吧。
仔細想想,剛剛就是因為這樣的邪念,才沒能看出魔神的動向而讓它逃走的。
法恩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恥。
「怎麼了?」
隨著說話的聲音,芙勞絲出現在房間的門口。
她很快就看到了地上的暗黑神紋章以及少女的頭,也不禁為此嚥了一口氣。
法恩撿起落在地上的魔神右腳,並朝芙勞絲走了過去。
長有尖銳爪子的腳還流著黑色的液體,指尖則仍然像是擁有意識般抽搐著。
實在是強韌得恐怖的生命力。
「……這是?」
芙勞絲如此問著。
她正脫下背後的披風,跪在地上將女孩的頭包起來。
「是魔神的腳。」
法恩如此回答。
「可惜我一時大意讓它逃走了……」
「即使如此您仍然是很了不起,如此一來就可以證明襲擊村莊的兇手是魔神了。」
「可是為什麼是這座村莊?」
法恩如此問著芙勞絲。他不得不問這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是摩斯,而是瓦利斯的魯迪耶?他們沒有搶奪財物,只是進行無意義的殺戮,魔神究竟能從中獲得什麼?而且它們又為什麼留下一隻魔神躲在村莊裡?」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解開這個謎題了。」
芙勞絲悲傷地將少女的遺骸抱在懷中。
「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再度發生,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將魔神驅逐出這座羅德斯島……」
法恩點了點頭。
他的心情十分的鬱悶。
魯迪耶村的悲劇不知道何時還會重演。
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又會因此喪命。
而且似乎沒有任何能夠預防的方法。即使出動所有的聖騎士也無法隨時保護所有的村落的。
就像芙勞絲所說的。只有將魔神完全消滅,才是唯一避免悲劇重演的方法。
「可惡的魔神……」
法恩強忍住憤怒輕聲說著。
他必須感謝諸神讓他體會到自己的幼稚。他發誓將來絕對不會再跟現在一樣大意了。
如果因為憤怒而忘卻自我,將不可能實踐真正的正義。
「試練的時期果然來臨了……」
芙勞絲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
法恩心想她說得沒錯。
羅德斯島將迎接前所未有的嚴格考驗,如果能夠通過這個考驗,芙勞絲心中的理想未來或許真的能夠實現。
然而如果沒能通過這個考驗……
羅德斯島將會走向滅亡。
Ⅳ
昨天一整天都是雷電交加的傾盆豪雨。
而之前被烏雲覆蓋了十天的天空,如今則晴朗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也因此天氣變得十分悶熱,就像是跳過春天而直接進入夏季似地。
一個擁有滿頭火焰般頭髮的男人,盤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閉著眼睛冥想。
他是「赤髮之傭兵」貝魯特。
幾近全裸的他只在腰間纏了塊布,胸口、左手以及大腿都有著不知道是文字還是繪畫的刺青。
他的身邊放著一把沒有劍鞘的大劍。
距離他逃離史卡德至今已經一個月了。
在這段時間之中,他住在此地露諾亞那湖畔「荒野之賢者」渥特的住處,並且協助挖掘沉眠於地下的古代王國遺跡。
「難得你會願意幫我呢。」
因此渥特也給了貝魯特許多戰鬥的機會。
他特意挑選有不死怪物、魔物或古代王國守衛的遺跡進行挖掘。
因此每天都在適度的緊張中渡過。
然而他也逐漸對這樣的戰鬥感到厭煩了。跟沒有意志的怪物交劍,根本無法感受到那種毛骨悚然的戰鬥快感。
因此他開始打算恢復原來的傭兵生涯。
昨天的豪雨使得露諾亞那湖的水位上升,被稱為沉默之大濕原的這片區域幾乎都被湖水淹沒。
泥水流進了挖掘中的遺跡,因此根本無法繼續作業。
現在的渥特整天都躲在塔中,為挖掘至今找到的遺跡物品進行分類跟整理,而且由於貝魯特的協助,之前沒有著手的遺跡都挖掘了相當的規模,應該不用擔心沒有研究的材料了。
因此暫時沒有貝魯特出場的機會。
總有一天,一定會有擁有野心的國王前來聘請渥特的。
在滯留於史卡德的時候,貝魯特便知道無論是擔任宮廷魔術師、軍師或是宰相,荒野之賢者在羅德斯島上均為數一數二的人才。
雖然彼此很和得來,但離別的時刻似乎也即將來臨了。
不過總有一天一定會再見到他的。只不過不知道在那時候,他們彼此將會是敵人或是戰友……
就在這時,貝魯特篤地睜開了眼睛。
有一位老人忽地站在石頭下方。
他身穿銀灰色的鎖鏈甲,手上握著一把拔出來的長劍。滿是皺紋的額頭上,則戴著一個造型奇特的頭冠。
這副頭冠模仿人的雙眼打造而成,瞳孔的部份嵌入了紅色的寶石。這對鮮紅的眼睛,反射陽光放出了暗紅色的光輝。
給人感覺這副頭冠似乎被施了咒術似地。
「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你的命由我接收了。」
老人以嚴肅的語氣如此說著。
「刺客嗎。是誰要你來的?」
「無可奉告……」
老人的左手在腰間一晃,隨即一把短劍迅速地飛向上空。
貝魯特微微把頭一歪閃了開來。
「這份大禮我收下了。」
貝魯特伸手往臉頰摸去,指尖傳來了黏滑的感觸。
指尖沾上了紅色的液體,他就這樣將手指送入口中。血的味道一如往常,看來劍上並沒有抹毒。
「老頭,你是第三個能讓我流血的人。」
「我想不會有第四個了。」
「我當然也這麼打算。」
貝魯特單手抓起大劍,毫不在乎地跳下了岩石。然而在著地的一瞬間,貝魯特手中的劍迅速從上方揮了下來。
隨著刺耳的金屬聲響,周圍飛散出耀眼的青白色火花,甚至使得貝魯特身後的岩石一瞬間映出了影子。
老戰士將劍舉至頭頂,擋下了貝魯特這強力的一劍。
貝魯特的劍是渥特讓給他的魔法之劍,這強力的一擊沒能把對方的劍刃打斷,就證明對方的劍也蘊含了魔力,也表示老戰士的臂力並不劣於貝魯特。
貝魯特改以雙手握住大劍。
「好久沒能這麼快樂了。」
貝魯特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好好享受吧。這是你人生最後一次享樂了。」
老戰士冷淡地說著,隨即手上的劍從下方迅速一揮。
在劍刃即將砍中肩頭的時候,貝魯特以大劍卸下了攻擊力道,同時朝對方的身體回了一劍。
老戰士向後急退要躲開這一擊,然而他卻慢了一步,大劍的劍尖削過了身上的鎖鏈甲。
發出了金屬摩擦的聲音,同時迸出青白色的火花。
而鎖鏈甲則是毫無損傷。
「鎧甲也有魔力是嗎?」
「如果沒穿鎧甲的話,我會再向後退一步的……」
「真會說笑。」
貝魯特將大劍握在腰際,朝著老戰士突刺了過去。
「哪裡……」
老戰士單腳跪地將姿勢放得極低。
貝魯特的大劍逐漸逼近喉頭。
在大劍即將貫穿喉嚨的瞬間,老戰士以裝備了護手的右手重擊大劍劍刃,使得劍的軌道出現了偏移。
光是這樣就夠了。貝魯特的大劍只削過了老戰士的頭髮穿過身邊。
「再會了,赤髮之傭兵。」
老戰士的長劍朝貝魯特毫無防備的身體橫砍過去。
然而在這一瞬間,貝魯特的身軀突然消失了。
老戰士不禁張大了眼睛。
貝魯特的身體飛舞在空中。
在大劍被打偏的時候,貝魯特便用力跺地跳到了空中,並且輕盈地在空中轉了一圈落在老戰士的背後。這是幾近全裸的他才做得到的特技。
之後他猛地回頭,以手中的劍筆直砍下。
老戰士將長劍擔在肩上勉強擋下了這一擊。然而他卻沒能完全擋下劍勢,使得自己的劍也打上了肩頭。
老戰士無法承受這激烈的一擊而跌坐在地上。
第二劍馬上就逼近了過來。老戰士連忙一個翻身勉強躲開了這一擊。
之後又是一擊。老戰士巧妙地以長劍卸下了第三劍。
「這……」
老戰士總算站了起來恢復態勢。
他全身都冒出了汗,銀色的頭髮也亂得擋住了額上的頭冠。
老戰士連忙狼狽地撥開頭髮。
「還要繼續嗎?」
貝魯特將大劍插在地面,如此對老戰士說著。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如果說是刺客,你的劍卻沒有殺氣,而剛剛雖然有防禦我的攻擊,但看來也並不是很愛惜自己的生命,畢竟你在被我砍中之前,你的心臟可能就會先停了吧。」
聽了貝魯特這番話,老人就像是恍然大悟般按住自己的胸口,並露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然而他的嘴角卻留著一絲微笑。
「被你看出來了……」
雖然老戰士十分感動,不過對貝魯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戰鬥將使肉體與精神發揮至極限,在這樣的情況下交劍,很輕易便能夠掌握彼此的心思。
「雖然聽過傳聞,但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能耐……」
「傳聞根本就是毫無根據。不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還要繼續嗎?如果真的堅持的話我奉陪到底。」
「不,還是算了。」
老人將長劍收回劍鞘。
「看來你仍然是個必要的人。赤髮之傭兵貝魯特,黑暗之森的蠻族勇者。」
「必要的人?」
「沒錯,對羅德斯島而言……」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馬上就會知道的。」
老戰士自言自語地說著,並開始緩緩地向後退。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
老戰士如此說著的同時,雙手也不斷畫著複雜的手勢。
之後貝魯特聽見這個老人口中,詠唱著他最近常常聽到的語言。
「上位古代語!」
貝魯特的眉頭微微一顫。
老戰士就像融化在陽光中似地消失了。
「那個老人是魔法戰士嗎……」
貝魯特緩緩走到老戰士剛剛消失的地方。
千年王國亞拉尼亞是有組織名為「銀蹄騎士團」的魔法戰士隊,然而他並未聽過有人能詠唱瞬間移動之類的高級咒文。對銀蹄騎士團的魔法戰士而言,魔法只是在劍與劍之交戰中的一種輔助手段。
「他到底是誰?又為何而來……」
貝魯特抬起頭來,視線落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看到遠方有一台馬車接近過來。
「今天的客人還真多。」
大概是某國派來招聘渥特的使者吧。
「還是跟渥特說一聲吧……」
貝魯特扛起大劍轉過身去,朝著位於露諾亞那湖畔的渥特之塔前進。
Ⅴ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塔。」
納協魯回頭看著弗雷貝像是鬆了口氣般說著。以清澈澄淨的靜寂之湖露諾亞那為背景,一座漆黑的石製高塔矗立在他們的眼前。
這座塔便是荒野之賢者渥特的住處。前年是由父王親自前來聘請渥特的,因此納協魯是第一次拜訪這裡。
矮人王則是表現出不關己事般的態度,拿著一個小型的酒樽啜飲著裡面的液體。
弗雷貝的肉體已經完全康復了。
在四天前經過洛依德的時候,納協魯帶他前往接受神聖魔法的治療,而他也因此必須向法利斯神殿進貢幾千枚的金幣作為代價。
然而這卻十分的值得。
弗雷貝不僅傷口康復,連侵蝕肉體的疾病都痊癒了。
除此之外,與進行這個奇跡的高司祭傑納特有所接觸,則是另一個莫大的收穫。他也十分痛心於魔神出現的傳聞,並且派人獨自前往摩斯進行調查。
看到這位人物值得信賴,納協魯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並將自己目前所搜集的所有情報都告訴了傑納特司祭。
傑納特對此感到十分訝異,但同時也深深同情納協魯的立場,並且表示將全面予以協助。
「並不是全法利斯教團都願意協助你喔。」
他在最後補充了這一句。
由於傑納特司祭試著改革這逐漸腐敗的法利斯教團,因此遭到了所有反對派人士的敵視,連一開始支持改革的最高司祭梅法,也對這位高司祭無法妥協的態度開始感到些許的危機感。
「不過對手是邪惡的魔神的話就不一樣了,我們會如王子的期待盡力而為的。」
傑納特這番話成為了納協魯心中的一大支柱。
不過高司祭所說的並不都是好消息,例如他便提到洛依德附近名為魯迪耶的村莊,在最近遭受到了魔神的襲擊。
一直都無言以對的弗雷貝,聽到這件事情時也變得極度的關切。
「為什麼魔神會襲擊瓦利斯?」
納協魯也感到十分意外。
然而連傑納特也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瓦利斯王國與法利斯教團,如今都已經針對魔神而嚴加戒備。魯迪耶遭到襲擊至今已經兩天了,不過之後就沒有其他地方遭到襲擊的消息。
然而魯迪耶的慘劇已經傳遍全國,魔神的恐怖也深植人民的內心之中。
「恐怖會影響人們的判斷力,導致今後做出錯誤的舉動,如今只希望不要造成太大的問題就好了……」
傑納特不經意的這番話,也正是納協魯最為擔心的地方。
之後他們在洛依德停留一個晚上,隔天清晨便出發前往露諾亞那湖。不過為了搜集羅德斯島各地的情報,納協魯讓藥草師塔圖斯暫時留在洛依德。
魔神出現的消息應該已經遍及羅德斯全島了。納協魯希望知道各國對此有什麼樣的反應。
「雖然沒有喝酒的習慣,不過我每天還是前往酒店一趟吧。」
塔圖斯在道別的時候如此對納協魯他們說著。
之後他們經過兩天的馬車之旅,終於抵達了渥特的住處。
※※※
「喝、喝!」
納協魯停下馬車走了下來,在輪子下面放置枕木固定,並鬆開了馬匹身上的韁繩。
其實這四匹都是納協魯所飼養的軍用馬,本來並不是用來牽引馬車的。
弗雷貝探出頭來,將手放在額頭上方眺望著這座石塔。
「應該是矮人建造的東西。」
弗雷貝如此小聲說著。
這麼說來,納協魯也從渥特那裡聽過。
為了防止有盜賊趁沒人留守的時候入侵,塔中設計了各式各樣的陷阱,加上渥特還以魔法製作了許多守衛,因此要侵入這裡可是件不要命的工作。
納協魯為了找尋入口而沿著塔繞了一圈,然而卻找不到任何入口。
「是以幻覺魔法隱藏起來了吧……」
納協魯小聲說著,並抬頭仰望著塔頂。
「渥特老師,是我,史卡德的納協魯!」
如此呼叫的瞬間,納協魯眼前的石壁突然有了變化。
眼前出現了一扇鐵門,同時門也自動打開,有人影從裡頭走了出來。
而且有兩位。
其中一位正是荒野之賢者渥特。
而另一位則是……
「貝魯特隊長!」
納協魯驚訝地說著。
「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呢……」
貝魯特愛理不理地說著,表情也十分的嚴肅。
站在赤髮傭兵身邊的渥特看來與平常無異,然而內心應該也十分的複雜。
納協魯認為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納協魯的父親布魯克將他們兩人關入牢裡,還可能有危害他們生命的意圖。
看到他們兩人平安無事,納協魯不禁安下了心。總之他當場跪了下來,為父親的無禮表示歉意。
「如果是要我們回去的話,你還是請回吧。」
貝魯特極為冷淡地說著。
「我不會這麼說的,何況即使兩位願意回去,我的王國也早就已經滅亡了。」
「王國滅亡了?你說史卡德?」
納協魯點頭回應了貝魯特的問題。
其實並不是滅亡,而是納協魯自己拋棄它的。
不知道渥特聽了他這樣的判斷之後會對他有什麼評價,納協魯很害怕被渥特嘲笑做出了愚蠢的選擇。
「總之請先聽聽我要說的,同時我也有一些事情要請教您。」
「看來你是有事前來拜訪的啊。」
貝魯特並沒有看著納協魯。他的視線落在他身後踱步過來的矮人身上。
渥特也看了那位矮人一眼。
「不用站著說。雖然裡面有點亂,不過總比站在外面好,還是進來再慢慢談吧。」
「謝謝。」
納協魯深深低下了頭。
之後納協魯等人進入了渥特的塔中。
塔的內部采光並不完善,使人感覺有些陰暗。
由於習慣了戶外的陽光,因此剛進來時還以為置身黑暗之中。
他們沿著石壁內層的螺旋階梯來到了最上面的房間。
這個房間似乎是渥特專用的,桌上與地上都散落了許多的書物。
「多虧貝魯特的協助,收穫已經多到整理不完囉。」
渥特撿起散落地上的書物,把它們通通堆到了桌上。
由於椅子不夠,因此渥特就這麼坐到了地上。
而貝魯特則是早就一屁股盤坐在地上,並且雙手抱胸閉上了眼睛。弗雷貝也一起坐了下來。
納協魯是最後坐下的。
「好啦,就聽聽看你要說什麼吧。」
渥特如此作了個開場,隨即納協魯便接著開口了。
他說的是關於魔神出現的事情。
他也說到石之王國已經滅亡,而這位矮人正是石之王國的鐵之王弗雷貝。
在納協魯敘述的過程中,渥特與貝魯特都不發一語,然而兩人的表情都十分僵硬。
納協魯接著說到了將史卡德讓給威諾的事實。
說到這裡時納協魯的聲音開始顫抖,同時也不敢正視渥特的表情。然而渥特卻表現得不關己事,表情甚至沒有任何變化。
其實納協魯認為這也是理所當然。在魔神出現這個大事件之中,史卡德這種小國的命運根本就是不足以一提的事情。
在最後,納協魯則是提到了在洛依德的傑納特司祭那兒所聽到,關於洛依德附近村莊遭到魔神襲擊,許多村人慘遭殺害的消息。
「我想請教的是關於魔神的情報。它們到底是從哪裡出現的?人數及實力如何?而它們的目的又究竟為何?」
面對如此詢問的納協魯,渥特只像是能夠自我理解般頻頻點頭。
之後他用力一字一句地說著。
「石之王國的南方有一座古代王國的遺跡,那是由召喚魔術師亞茲納迪所建造,用來囚禁魔神的地下迷宮。魔神被解放的地方,也無疑應該是那座地下迷宮了……」
「召喚魔術師亞茲納迪的地下迷宮……」
納協魯反覆著渥特所說的這句話。
「他是第一位成功召喚魔神的偉大魔術師。亞茲納迪及其門下的魔術師召喚了成千上萬的魔神,無情地將它們當成奴隸或是傭兵使喚。」
「這樣說的話,它們的境遇其實也是值得同情的……」
「被召喚者是絕對服從召喚者的。」
納協魯這極為純粹的想法,使得渥特的表情也略微和緩下來。
「我並不記得召喚魔術師的地下迷宮裡究竟囚禁了多少魔神,不過應該不只一兩千而已,而正確的數量則是記載於魔神王之書裡面……」
「難道這本書不在這裡嗎?」
「以前在,不過現在卻沒有。」
渥特的答案使得納協魯不禁有點喪氣。
「您知道它在哪裡嗎?」
「……我並沒有印象。」
渥特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如此回答。
「那個叫魔神王的就是它們的王吧?」
弗雷貝的眼中開始燃燒起憎恨的火焰。
「當初關於魔神的研究其實有著相當的進展,不過魔術師們並沒有特意去分析魔神王或魔神將等高位魔神的能力,因為就算是沒有分析,仍然是可以隨意使喚它們的。」
「魔神分為魔神王、魔神將、上位魔神以及下位魔神等四個階級,另一種分類則是種族。平常常見的有蛇頭魔神、有翼魔神、牛頭魔神等等,不過我所列舉的都是下位魔神就是了。」
之後渥特將他所列舉的下位魔神作了簡單的能力介紹。
「如果是上位魔神的話,人類根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不過我旁邊這個戰士是例外就是了。」
納協魯當然是沒有異議。
如果是赤髮之傭兵的話,別說是上位魔神,即使跟魔神將或魔神王對戰大概也不會屈居下風的,而坐在納協魯身邊的這位矮人王當然也是一樣。
納協魯不禁心想,在救出弗雷貝時逃走的那個魔神,應該也是上位魔神的一種吧。
「我們……贏得了嗎?」
納協魯如此詢問著渥特。他的聲音仍然在顫抖,因為他很害怕聽見否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不過要我下注的話,我會賭魔神這一邊。」
渥特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如此回答。
「為什麼?」
納協魯的聲音不禁變得大聲。
「在古代王國的時期,魔神甚至毀滅了被稱為最強巨人族的單眼巨人之王國,對他們來說人類肯定是更為簡單的對手。」
「這,話雖然這麼說……」
納協魯露出了極為不滿的表情。
「那麼我們又應該怎麼辦呢?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魔神蹂躪羅德斯島嗎?」
聽到納協魯語氣變得不滿,渥特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不會這麼說的。畢竟我也是人類,當然不會就這樣坐視不管,何況這座島被魔神統治的話,做很多事情都會不太方便的。」
「那麼您願意協助我們嗎?」
「如果提供協助的話,大概就免不了戰爭了……」
渥特看著遠方小聲說著。
而就在這時,貝魯特緩緩張開了眼睛,同時以懷疑的眼神看著渥特。
「怎麼了?」
「不,沒什麼。」
貝魯特聳了聳肩。
「先別說我,你有什麼打算?」
「看來似乎能賺不少,魔神的頭應該換得到賞金吧?」
「應該吧。一定會有人願意以金錢來解決的。」
渥特諷刺地笑著。
「無論是由誰來支付,金錢的價值是不會變的。」
「可是我現在身上……」
「納協魯王子你不用在意。魔神肯定會使羅德斯島變得混亂,這對傭兵以及沒有僱主的我來說,可是毛遂自薦的最好機會喔。」
「謝謝兩位……」
納協魯放鬆了情緒,眼眶也不禁泛出了淚水。
「現在先不用道謝。」
渥特緩緩地站了起來。
「那麼從今以後我們該怎麼辦?」
納協魯說著也站了起來。
「納協魯王子自己沒有想過嗎?我記得應該有教導過王子,自己進行決策是很重要的喔。」
「說得也是。」
納協魯就這麼被引導著陷入思緒。
「我想回摩斯,畢竟我還是很擔心史卡德的人民……」
「你不是被驅逐出來的嗎?難道你還有其他可以落腳的地方?」
「我想拜託海蘭的邁先國王。我已故的母親跟邁先國王是兄妹,我認為他會協助我們的。」
「聽說邁先國王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渥特摸著下額點了點頭。
「很好,我們就前往海蘭吧。畢竟要與魔神作戰的話,摩斯是否能夠團結將是很大的關鍵。」
納協魯也應允點了點頭。
渥特答應提供協助,貝魯特也與他同行。沒有什麼比這更能使人安心的了。
「不過魔神卻在征服摩斯之前就襲擊瓦利斯的村莊,這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同樣的事情是否會再度發生呢?」
「一定會的。」
渥特毫不猶豫地說著。
「魔神會在羅德斯島各地製造動亂,讓所有人陷入恐慌之中,不過我們不需要對此感到過於悲觀。」
「不用過於悲觀……」
由於無法理解渥特話中的含意,使得納協魯不禁露出了疑惑。
然而等了好一陣子,渥特都沒有對此再做說明。
納協魯也沒有再做追問,他決定將自己尋找出答案。
※※※
渥特這幾近預言的推斷,在一個月之內就成為了現實。
就像是呼應著魔神出現的傳聞,無論是亞拉尼亞、卡諾、風與炎之沙漠或是萊丁等地,都接連發生了魔神襲擊村莊,許多村人慘遭殺害的震撼事件。
原本摩斯以外的居民都相信自己只是這個事件的旁觀者。然而如今他們卻親自體驗到,這只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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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歸來之人
Ⅰ
「龍眼」海蘭是摩斯地方最北邊的王國。
國土東北方連結妖精族的聖地鏡之森,沿著山路往西北方可以抵達以港市萊丁為中心的自由都市,而通過南方的道路是「龍炎」哈肯,在這裡轉向東南方,經過幾個小國之後便可以來到威諾王國。
以前這裡的古老部族將棲息於此地的龍視為他們的神,這支部族便是海蘭人的祖先,而王國本身的歷史也是摩斯諸國數一數二的。
這個國家的騎士之中,有極少數的菁英能夠支配這最強的幻獸暨魔獸,跨在它們的背上翱翔於天際。
他們被稱為龍騎士。
現在總共有五位騎士擁有龍騎士的證物「龍笛」。
其中一位正是現今的海蘭國王邁先二世,而另外四人之中也有兩位是王族。
不只是摩斯,羅德斯全島都知道海蘭王家是個人才輩出的名門。
這裡擁有規模近千人的勇猛騎士團,武力在摩斯諸國之間可說是屈指可數。在大多僱用傭兵以及民兵的國家之中,只有海蘭是唯一組織騎士團的國家。
如今海蘭王城的眺望塔中,正有一個人遠眺著遠方「綠與青之山地」雅玻拉。
青色的樹葉在萬里無雲的青空襯托之下顯得生氣盎然。
他的年紀大約有四十歲,身上穿的鱗片鎧胸前刻有以龍為造型的紋章。金色的頭髮只留到耳際,鼻子下方則留著一撮濃密的鬍鬚。那蘊含銳利視線的眼睛,依光線的強弱閃耀著茶色或金色的光芒。
這個人正是海蘭國王邁先。
「父王,原來您在這兒啊。」
此時背後傳來了聲音。邁先轉過頭來看著走近過來的年輕人。
他也穿著跟邁先相同的鱗片鎧。有資格穿著這套鎧甲的只有龍之騎士。
「傑斯塔,怎麼了?」
邁先再度將視線挪至雅玻拉山脈的稜線上。
這個名為傑斯塔的年輕人走到了他的身邊。他是邁先三個兒子之一,也是擁有皇太子地位的長兄。
傑斯塔今年剛滿十八歲,接受敘勳成為太子是兩年前的事情。他還有兩個小他兩歲的雙胞胎弟弟,他們也在今年接受了騎士敘勳。
另外他還有兩位分別滿十三歲以及十歲的妹妹。她們都早被決定了將來的夫家,畢竟對王族的女兒來說,自由戀愛根本就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過傑斯塔知道有一個人實現了這個夢想。父親邁先的最小一個妹妹,也就是傑斯塔的小姑姑,就是和一位在宴會上認識的小國王子相戀而結婚的。
可惜這位女性下嫁的國家現在已經不復存在,因為前幾天這個國家跟威諾王國合併了。
「城門出現了一行人表示希望能晉見父王。他們並沒有表露身份,只表示父王見到他們之後就會知道一切……」
傑斯塔從旁觀察著父親的表情。
父親臉頰的凹陷已經明顯到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了。在這一年之間父親不只是臉頰,整個體型都消瘦了下來。
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但大家肯定都擔心國王得了某一種病。
一種被稱為龍熱的病。
這是只有常與龍接觸的人才會得到的罕見疾病,同時也是種不治之症。
會得到這種病的可說只有龍騎士而已。據說是因為龍的體內蘊含強大的炎之精靈力,使得騎乘者不知不覺受到了影響。一般來說疾病的發生,是源自於內心或肉體中精靈力的異常所引起的,例如炎之精靈力不正常的話,便會出現發燒或是發寒的情形。
龍熱的特徵是持續微高的體溫,並使患者因而衰弱致死。雖然病情的蔓延極為緩慢,但卻沒有回復的機會,即使請高位司祭詠唱治療系的神聖魔法,也無法阻止這種疾病的進行。
並不是所有的龍騎士都會發病,機率只有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而已,然而據說越優秀的騎乘者就越容易罹患這種疾病。
父親邁先在歷代的龍騎士中也是數一數二,或許罹患龍熱是他無法避免的宿命吧。
「請問父王的意思是?」
由於一直沒有回應,因此傑斯塔再度如此問著。
「他們是怎麼樣的人?」
邁先靜靜地反問著他。
「我並沒有直接見過他們,不過根據衛兵的報告,他們的身份的確相當引人注目。其中有蠻族的戰士、矮人、魔術師、還有一個大概小我兩三歲的少年與他們同行……」
傑斯塔如此回答,並詢問是否對這些人有所印象。
「沒有。不過跟他們見上一面的話應該就可以知道了。我不認為他們只是普通的傭兵,而且我也很在意其中的那位矮人。或許他是石之王國的殘存者,也可能是鐵之王國的人……」
「傭兵應該都前往威諾了。那個國家如今為了抵禦魔神僱用了許多的傭兵。」
傑斯塔有點不悅地說著。
「為什麼我們要送援軍到這種國家呢?」
「這就是龍之盟約。這個終年戰亂的地方之所以不會被他國的勢力介入,就是因為有這一個盟約的存在。不過也幸好北方的自由都市萊丁沒有軍事能力,神聖王國瓦利斯並沒有拓展領土的野心就是了。」
傑斯塔低頭對父親示意。
「這麼說來你聽說了嗎?魔神似乎也出現在萊丁了,它們在深夜中殺害路人並侵入民家,這十天之間已經有二十多個居民遇害了。」
「最近羅德斯島各地都傳出類似的消息。魔神出現在村莊裡並展開襲擊,在深夜出沒於各地殺害人民,還有傳聞只要說出某種暗語,就可以使魔神聽話為你達成願望呢……」
聽到傑斯塔這番話,邁先的嘴角浮出了微笑。
「這是人類願望的具體化。現在大家一定都拚命想找出讓魔神服從的魔法咒文吧。」
看到父親的笑臉,傑斯塔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羅德斯如今因害怕魔神而不安,為何我們海蘭還如此的安靜?不只是這個國家,摩斯諸國都沒有魔神出現的消息,被魔神毀滅的石之王國不就位於這個地方嗎?」
「是畏懼龍之盟約以及摩斯的武力嗎……」
「怎麼可能。」
邁先很乾脆地回答著。
「魔神一定有某種理由,不過我並不知道它們不進攻摩斯諸國的原因……」
「您希望我們能進行推測嗎?」
「哎,這也是啦。」
邁先像是回過神似地回頭看著傑斯塔,並且再度露出了笑容。
他將手用力地放在這位年輕皇太子的肩上。
「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不過我可不會因而操心。我有最值得信賴的戰友,也有你這麼優秀的繼承人,即使要我跟魔神或威諾對戰,我都不會有後顧之憂的。」
「父王……」
邁先豪爽地笑出了聲,朝著階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讓那些客人來我的房間吧。」
「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如果他們是刺客的話……」
「邁先我是不會被刺客這種小角色打倒的。」
傑斯塔低下了頭,並先行走下了階梯。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螺旋階梯那邊了。
Ⅱ
「我本來以為會被帶到謁見大廳呢。」
由年輕騎士引路之後,如今荒野之賢者環視著他們如今身處的房間構造。
納協魯跟他也有相同的感想。
「這個房間本來是做什麼用的呢?我並不認為是客房啊……」
這個房間並沒有床,裡面有一張大木桌以及幾個棚子,而牆壁上也掛有許多王族的肖像畫,另外桌上還放置著一尊由翡翠雕刻成的裸女雕像。
「應該是私人的房間吧。」
貝魯特漠不關心地說著。
「這麼說來就是邁先國王的房間嗎?」
「大概吧。邁先國王果然如傳聞所說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在身份尚未明朗之前,我們並不能被當成是正式的客人,因此他才讓我們來到他的房間,以避免邁先國王以外的人物察覺到我們的身份。」
渥特明快地回答了納協魯的問題。
從露諾亞那湖畔出發之後,納協魯他們花了二十天才抵達海蘭。之所以花了這麼多天,是因為他們並非走原來的路,而是從北邊繞過樓蘭、馬尼兩個都市國家、「風與炎之沙漠」中風之部族的集落以及萊丁等地,以避免經過威諾境內而遭遇危險。
他們也寫信給塔圖斯,約定在海蘭的首都裡會合。
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不過能藉此親眼目睹羅德斯各地的狀況,對納協魯來說是很大的收穫。
魔神的傳聞以及騷動,如今已經遍及羅德斯全島了……
魔神果然在各地製造著事端,在萊丁每天晚上都有魔神出沒殺害路人,在大家足不出戶之後甚至主動侵入屋內殘殺所有的家人。
萊丁發動了所有的傭兵隊試著討伐魔神,然而要追蹤神出鬼沒的魔神實在太困難了,即使有一次順利找到魔神,最後的下場也是有五名傭兵慘遭殺害。
傭兵是重視生命以及金錢的人。
很明顯這個事件大幅降低了他們的士氣,接連有人違反契約逃到他國或是怠惰了職務。
光是一隻魔神就使得萊丁變得岌岌可危。
「所以如果出動了五十個魔神,羅德斯所有的城市大概都會麻痺了。」
在萊丁過夜的時候,渥特如此敘說著他的感想。
根據目前的消息,渥特之前的預言都逐漸變成了現實,在亞拉尼亞各大都市以及卡諾王城,都發生了跟萊丁類似的魔神騷動。
渥特那時提到,不要為魔神在羅德斯島上的暴動感到過度悲觀。
納協魯在旅行途中一直思索著這番話的含意。
雖然沒有猜中的自信,不過納協魯的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如果魔神的武力足以征服羅德斯島的話,他們在攻下石之王國之後,應該就會馬上經過史卡德進攻威諾。
魔神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就表示魔神的戰力並不充裕,而這應該是因為在石之王國的戰鬥中遭受了相當的打擊。正因為他們無法以武力征服羅德斯島,魔神才會潛藏在黑暗之中,遍佈羅德斯各地進行挑撥,等到羅德斯全島陷入混亂的漩渦,失去了組織性的力量,再展開正式的侵略行動。
如果這樣的推測是正確的,那麼羅德斯諸國是否能維持治安,便是目前與魔神之間的重要戰鬥。
即使魔神沒有以武力制壓羅德斯,如果諸國的內部開始分裂,就只會落得被各個擊破的下場。優先封鎖組織性的反攻之後再肅清殘黨的戰術,魔神早已經在石之王國便付諸實行,而實行的結果也是眾所皆知的。
如果這樣的推測是真的,那麼魔神的智慧可說是高得令人恐懼。納協魯很想將這樣的可能性告訴大家,然而會認真聽他說話的人,一定比如今因為魔神傳聞而恐慌的人少了許多。
目前納協魯的推斷,完全是基於魔神以征服羅德斯為目的而進行的假設。他不知道這異世界的魔物有著怎麼樣的思考方式,或許他們也有著人類無法想像得到的目的。
然而無論魔神的目的為何,納協魯的目的卻只有一個,那便是將魔神驅逐出羅德斯島。
但魔神不僅是肉體,智慧、知識以及魔力都遠遠凌駕於人類,人類唯一佔優勢的只有數量而已。
如果不利用這唯一的優勢,根本說不上要戰勝魔神。
身處於知道方法卻無從著手的立場,使得納協魯感到十分的坐立不安。
如果羅德斯島是統一的,現在早就已經召集各地的菁英,跟魔神展開全面性的戰鬥了。
如今他大概能瞭解人們希望羅德斯島統一的心情,然而這樣的願望卻是把雙刃之劍。要知道統一王是真正的英雄或是一般的野心家,就必須依靠之後的施政來判斷,然而到時即使看清了真相,局勢也早就已經無法挽回了。
此時門發出聲音打了開來,一個人走進了這個房間。
「各位久等了。」
說話的是一位穿著龍鱗鎧的中年騎士,雖然還無從得知他是否是邁先國王,但看他的態度以及氣勢,也肯定是一位身份高貴的騎士。
納協魯當場跪了下來。
渥特也深深低下了頭,而貝魯特與弗雷貝則只是以視線衡量對方的斤兩。
雖然態度旁若無人,但騎士似乎並不介意。
「請問您是邁先國王嗎?」
納協魯遵從宮廷禮儀,就這麼低著頭如此詢問。
「我就是邁先。」
聽到這個答案,納協魯不禁悄悄安下了心。雖然之前可能會吃閉門羹、可能會遭受牢獄之災,不過現在終究是見到邁先國王了。
「好久不見了陛下。我是史卡德王國的納協魯。」
納協魯說著並緩緩抬起頭來。
邁先眉頭一顫注視著他的臉。
「……艾莉莎的兒子?原來如此,你果然長得很像我的妹妹。」
「母親說我小時候曾經見過陛下一次,不過我自己並不記得就是了……」
「那當然,那時候的王子還在襁褓之中呢。」
邁先懷念地瞇著眼笑了出來。他的眼睛就像是遙望著已逝的過去。
史卡德自建國以來就常被強迫隸屬於威諾,而由於海蘭與威諾常處於敵對立場,因此納協魯的母親自嫁到史卡德之後,就只回到自己出生的國家一次而已。
那時納協魯也與其同行,不過那時的他還是母親懷裡的幼兒。
本來父親應該與海蘭締結友好關係的,然而半隸屬於威諾的立場卻是一大障礙。
母親後來就因病逝世,因此與海蘭之間的關係也中斷了。
然而納協魯體內仍然擁有這個王家的血統。
鐵之王弗雷貝、赤髮之傭兵貝魯特、還有荒野之賢者渥特。為了讓這三位羅德斯島的至寶能隨心所欲地活躍,如今只能依賴這一層血緣關係了。
「雖然我想說歡迎你來,不過為此我必須先問你一些事情。」
「在下必將竭誠回答……」
納協魯恭敬地低下了頭。
「哎,不用這麼拘謹。無論如何你畢竟是艾莉莎的兒子,換句話說是我的外甥,理所當然擁有外戚的身份,也可以獲得相當的領土。不過你的願望應該不在於此吧?」
納協魯抬起頭來,注視著邁先的眼睛並點了點頭。
「那麼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出賣了史卡德?魔神的確毀滅了石之王國,然而它們應該還沒出現在史卡德境內,可是你還是把王國獻給了威諾,這是為什麼?」
「因為等到魔神一來就來不及了,那時史卡德將被迫單獨與魔神作戰。難道在史卡德請求諸國支援的時候,海蘭或摩斯諸國會有所回應嗎?」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史卡德並未加入龍之盟約,要支援史卡德必須由盟主國威諾提出要求,才能夠發動龍之盟約。」
「然而威諾並不會因而獲得利益。」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能理解了。要如何在魔神進攻史卡德的同時讓威諾獲得利益,這樣的方法只有一個,那便是讓史卡德歸屬為威諾的領土。」
「是的……」
納協魯點了點頭。
他認為他的選擇是正確的,然而每次想到這裡,心中就充滿了無比的悔恨。如果自己是個真正的英雄,或許就可以用其他方法拯救史卡德了。
「那麼我再問你一個問題,那就是你逃離威諾的原因。難道你沒有想到加入威諾的史卡德騎士將受到迫害,沒有考量到人民可能會被暴政所苦嗎?王族的任務就是在人民有危險時保護他們,所以你即使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到最後還是為了自己能苟且偷生是吧?」
邁先的語氣嚴厲到令人膽怯。
深青色的眼睛像是能看出所有的真相。
納協魯感到沉重的壓力,也不禁嚥了好幾口氣。
「……我想要苟且偷生是事實。留在威諾絕對有被暗殺的危險,或許他們在一兩年之間還沒有動作,不過我並不覺得我可以活得了十年,或許連五年都活不了。何況一直被他人監視的話,我根本就無法自由行動,在魔神出現的現在,我無法忍受自己落入這樣的處境。」
「你打算跟魔神作戰是吧?」
「雖然力有未逮,但我已經如此發誓了。」
在如此回答的時候,納協魯想起了麥酒獨有的苦澀。
「我相信史卡德的人民一定會面臨困境,不得不與他們的命運搏鬥。而我之所以要苟活下來,就是因為捨不得拋棄他們,即使沒有跟人民共同生活,我也要跟他們一同負擔同等的苦難與命運。」
「選擇與人民共存亡是嗎……」
邁先輕聲地說著。
納協魯緩緩點了點頭。
「其實還有更為簡單的選擇,那就是與所有的人民並肩作戰。如果魔神在毀滅石之王國之後便乘勢進攻的話,我大概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傑斯塔是無法做出這樣的抉擇的。以他的性格來看,與其苟活他一定會選擇光榮一死。納協魯王子,恕我剛才如此考驗你。雖然你失去了國家,但我仍會將你視為史卡德的王族,盡可能提供必要的協助。然而你千萬不要忘了,目前雖然大家都視你為一個膽小鬼,但你不能因為害怕而隱姓埋名,更應該堂堂正正站出來接受今後的考驗,如此一來你終會洗刷這樣的污名的。」
「感謝您諄諄教誨……」
納協魯視線開始模糊,但他仍拚命忍住眼眶裡的淚水。
「活下去比一死還來得艱辛……大陸人會稱羅德斯為被詛咒之島也是理所當然的。」
邁先一瞬間露出了疲倦的表情。
「好了,為我介紹一下其他人吧,看來各位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納協魯開始為邁先依序介紹貝魯特、渥特以及弗雷貝三人,同時也敘述了認識他們的經緯,以及離開威諾之後的旅行過程。
邁先很熱心地聆聽著納協魯的介紹。另外他當然也聽過貝魯特等人的名字,同時也彼此握手打了招呼。
「很榮幸能受您召見。」
渥特如此說著。
貝魯特與弗雷貝也很有禮貌地回應著。
「這可一定要開個歡迎會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羅德斯島有名的賢者與勇者都在今天蒞臨海蘭,我不會限制各位的行動,希望各位能在我國多待幾天。」
邁先說到這裡,便朝著門口大聲拍了拍手。
兩位在門外待命的侍女走了進來。
「為這些貴賓準備個人客房以及換洗衣服,另外今晚我要舉辦宴會,趕快進行相關的準備。」
一位侍女低頭接下了命令。
另一位則是走進房間為納協魯等人帶路。
城中每間客房都有專門的侍女負責。納協魯進房後便入浴衝去了全身的污垢,並且也將由藥草染色的頭髮洗得乾乾淨淨。
在剛剛晉見邁先國王的時候,納協魯便知道他們彼此的髮色是一樣的。雖然母親早逝,但肖像畫中的母親也擁有相同的金髮。
納協魯因此強烈意識到自己的體內流有海蘭的血,然而他的腦海裡也同時浮現出了父親布魯克的臉。如今他已經將父親視為因故逝世了。
人類繼承父母的血統,同時也將自己的血統傳給後代。
這是眾神創造人類以來理所當然的循環,然而如今卻令人有種神聖的感覺。
或許維持這生生不息的循環,就是人類真正的價值所在吧。
邁先國王正如傳聞,不,應該說是位比傳聞還要了不起的人物。這使得納協魯感到十分興奮,甚至使他認為魔神也已經微不足道了。
不過這當然只是幻想,魔神是極為恐怖的邪惡種族。
納協魯以這句話警惕著自己。
羅德斯島現在雖然被魔神打落至絕望的谷底,然而他相信人們不會失去希望之光。
只要這道光芒不斷聚集並增加光輝,羅德斯終將能抹去一切的黑暗。
Ⅲ
這場宴會的氣氛並不十分熱絡。
雖然準備了許多的食物與美酒,但卻沒有音樂與舞蹈。
騎士夫人與侍女並沒有特意打扮,專心進行著服侍的工作,負責會場工作指示的是薇蘭王妃,而她的兩位公主也在場幫忙。
在這場宴會上,便能夠感受到海蘭王國質樸剛健的作風。
在一開始為海蘭騎士介紹納協魯的時候,他們有著許多不同的反應。有人對這樣的納協魯感到同情,有人則是對他投以輕蔑的眼神。
也有人在納協魯身上看到了艾莉莎的影子而懷念地與他交談。
納協魯一一對海蘭的騎士們予以適當的回應。回想在一個月多之前,納協魯都還是對騎士們下令的身份呢。
海蘭的騎士或許因為身處強國而自豪,身上擁有史卡德騎士所沒有的一股霸氣。
另外他也在宴會上認識了皇太子傑斯塔,以及他的雙胞胎弟弟佛洛依與裡賽。他們都比納協魯年長,因此可說都是他的表哥。
傑斯塔很像他的父親邁先,能使人感受到他身上的勇者風範,因此在知道他也是龍騎士的一員時,納協魯並沒有太過訝異。
只要有他在,下一個世代的海蘭肯定也能安居樂業的。
而雙生王子則都擁有活潑的個性,加上年紀跟納協魯相近,三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你跟魔神打過?」
裡賽十分佩服地說著。
「魔神很強吧,聽說還會用魔法跟噴火呢。」
兩位王子都在今年接受敘勳成為了正規騎士。
納協魯對他們敘述了前往石之王國調查時,遭遇魔神並與其作戰的情形。
如今回想起來,納協魯才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出陣,但他並未因而害怕戰鬥。
令人害怕的是那時上位魔神所放出來的邪惡氣息,這股氣息幾乎能使人的心臟因而凍結。
「所以上位魔神還是交給老爸跟老哥吧!」
聽完納協魯所說的,佛洛依與裡賽相視點了點頭,似乎絲毫不想負責般笑了出來。
而他們也告訴納協魯,如果待在海蘭有什麼問題的話都可以找他們商量。
他們的好意使納協魯心頭感到一陣溫暖。加上彼此之間有血緣關係,令納協魯覺得兩人就像是他的親生兄弟般親近。
因此納協魯今天難得忘卻了魔神的事情,享受宴會中的和樂氣氛。
他也希望藉此恢復長途跋涉的疲勞。為了將來逐漸激烈的魔神之戰,必須要趁這時養足自己的英氣。
※※※
「你怎麼跑到這兒了?」
聽到背後傳來聲音,渥特緩緩地轉過了身來。
這是他極為熟悉的聲音。
赤髮之傭兵貝魯特拿了兩個酒杯走了過來。
這裡是與謁見大廳相連的一個陽台。
大廳中隨著時間流逝而越來越熱鬧,有騎士高聲唱著歌,也有人拔出劍來一段即興的表演。
渥特的腳下是一座懸崖,山下與海蘭同名的王都也已經萬家燈火了。
看晚上的燈火就可以知道一座都市的豐饒程度。窮人為了節省燈油,通常晚上都是很早就寢的。
如果依此來判斷的話,海蘭跟羅德斯各大都市比起來並不豐饒。雖然史卡德當然比不上,但與萊丁、洛依德、卡諾及亞蘭等大都市比起來就遜色了不少。
「我不喜歡那樣熱鬧的氣氛。」
渥特回答著並接過了酒杯。
這句話有一半是假的。海蘭的騎士並不歡迎魔術師的存在,而且只要是沒有設置宮廷魔術師的國家大都如此。
酒杯裡注滿了血一樣鮮紅的葡萄酒。
渥特淺嘗著杯中仍十分冰涼的葡萄酒。雖然他並不是討厭喝酒,但總是不讓自己喝得太多以防萬一。畢竟酒雖然能提高戰士們的士氣,但對魔術師而言卻只會讓頭腦變得遲鈍。
「你說的跟弗雷貝一模一樣。」
貝魯特笑著並暢飲手中的酒。
看他整個上半身都紅通通的,肯定之前就已經喝了不少。然而他的腳步仍然穩健,意識也保持著正常的狀態。
他大概喝再多也都不會醉吧。這一點倒是跟弗雷貝一模一樣。
「弗雷貝國王應該是沒有這樣的心情吧。不管是他或是納協魯,他們所嘗到失去王國的痛苦,我一生都沒有辦法體會的。」
「我也是。畢竟人一但擁有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生活就會變得痛苦多了。」
「我也有同感。」
渥特露出了微笑仰望夜空。
滿天星斗在澄靜的夜空中閃耀。據說星斗的數目跟真理是相同的。
雖然世上存在著名為星界的世界,然而至今卻無從得知這個世界的構造。不過在究極的攻擊魔法中便有從星界召喚隕石的魔法,而渥特也能夠使用這個咒文。
即使不知道真理,即使是再危險的東西,只要能夠利用的人類均會加以利用,這無論是隕石或是魔神都是相同的。
「……你是想要說些什麼吧?」
渥特凝視著夜空小聲說著。
「我是個戰士,對魔術師的想法沒什麼興趣,只是啊……」
「只是什麼?」
「你對那個孩子隱瞞了什麼吧?」
渥特緩緩地轉向了貝魯特。
「真沒想到會被你看出來。我對隱瞞事情真相很有自信的說。」
「我也是很會看人的,可惜有時候會看錯就是了……」
「你是說布魯克王嗎?」
渥特歪起嘴角露出苦笑。
「那個人騙人的技巧真是高明。我原本以為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聰明人,但沒想到竟然這麼有野心……」
「有野心?」
「沒錯。有野心的人都想得到力量,結果就造成了這次的事件。」
渥特說到這裡聳了聳肩並搖搖頭。
「魔神的出現是嗎?其實我也隱約感覺到,你跟這件事應該脫離不了關係……」
「在布魯克把我們兩個關進地下牢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他看起來就像是被魔物附身,這個譬喻可說是完全正確,布魯克的確被名為魔神的魔物附身了。」
渥特歎了一口氣,背後靠著陽台環視著謁見大廳的情形。
「告訴布魯克關於亞茲納迪迷宮中封印著魔神的人就是我。如果你去找布魯克國王所珍藏的古代書籍,就可以找到一本魔神王之書。」
渥特像是憎恨著自己般點點頭。
「那本書雖然是以下位古代語所寫的,不過卻混雜許多上位古代語的文章,可以說非常難以解讀,連我都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呢。」
「不過你還是成功解讀了……」
「這對我而言只是單純的求知慾罷了。召喚魔術雖然是我得意的系統,不過要使喚魔神也是不可能的。」
在古代王國的時代,羅德斯的居民都隸屬於貴族階級的魔術師,他們不是被用做人體實驗,就是當成被狩獵的對象。
在積壓了許久的怨恨之後,他們終於挺身開始反抗古代王國。
這場暴動之所以能夠成功的主要原因,在於被稱為「魔力之塔」的魔法裝置因失去控制而爆炸。經由額頭上的水晶從塔中吸取無限魔力的魔術師,在失去了這座塔之後完全無法使用任何魔法。
不能使用魔法的魔術師,根本不是經過千錘百練之奴隸戰士的對手。
不只是羅德斯島,這場戰爭的規模遍及北方的亞列拉斯特大陸,魔法王國的貴族與平民全被消滅,世界人口也因而減少了一半以上。
即使已經經過了五百年,這樣的記憶似乎還深植於人們的心中,使得大多數的人都恐懼且厭惡魔術師的存在,即使有優秀的魔術師被他人尊為賢者,也並不是受到所有人的歡迎。
渥特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這裡就有個協助解放魔神的魔術師。
「如果將魔神組織成傭兵部隊,不用說摩斯的統一,要統治整個羅德斯島都不是夢想,布魯克之所以擁有野心也是理所當然的,真正愚蠢的應該是信任他的我才對。」
「你說他擁有征服羅德斯島的野心,這我還真是不敢相信。我一直以為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培養那個孩子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者而已。事實上我之所以被聘請來到史卡德,主要並不是擔任傭兵隊長的工作,而是做那個孩子的劍術指導呢。」
「我也一樣啊。雖然表面上是宮廷魔術師,但實際上卻是納協魯王子的導師喔。」
「不過我很能理解他如此期待的心情。」
貝魯特回過頭來尋找納協魯的身影。
不一會兒就看到他了。他正與一位穿著美麗衣裳以及圍裙的少女談笑風生,應該是邁先國王的大女兒吧。
「沒想到對付女人也蠻有一手的。」
貝魯特對渥特使了個眼神咧嘴笑著。
「真的是一個大器。無論教的是什麼內容或是教了多少,他都能在很快的時間內完全吸收,如果讓我教他五年的話,他肯定會成為一個導師級的魔術師的。」
「他的戰鬥技巧也已經算得上一流了,再過三年應該就可以成為屈指可數的厲害角色。哎,不過這也要由我來教他才行。」
貝魯特很有自信地說著。
「無論是要成為戰士或是魔術師,他都擁有相當優秀的才能,不過我認為對這個王子而言,這些都只是種附加價值罷了。他真正的特質在於擁有王者的潛能,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能夠使自己以及身邊的人發揮到極限,這樣的天生才能並不是後天努力就能擁有的。你看如果沒有他的話,現在弗雷貝國王早就在魔神之戰中力竭而死了不是嗎?」
鐵之王弗雷貝如今依然健在,等待著對魔神進行報仇的機會,而渥特與貝魯特最後也成為了納協魯的助力。
渥特是因為對魔神的解放抱有責任感,但這位赤髮之傭兵竟然也願意共同行動,無疑是因為納協魯的個人魅力。
他們在洛依德的法利斯大神殿與傑納特司祭會面,如今也成功的晉見了邁先國王。
以納協魯為中心,對抗魔神的包圍網已經逐漸成形了。
這可說是來自於納協魯正確的著眼點以及迅速的行動力。
「納協魯王子或許失去了國家,然而他卻因此而躍上了更適合他的舞台,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大舞台。」
「或許吧。」
貝魯特漠不關心地如此回答。
為了他好,這番話你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吧。如果被他知道解放魔神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大概也不可能鎮靜得下來的。」
渥特對此也有同感。要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並不只是要有優異的才能,還需要時間來輔助,就像是某些酒要經過時間的醞釀才會更為香醇。
「他應該也察覺到魔神的出現跟布魯克國王有所關連吧。我現在只能盡量讓他不去多想,多為將來作一些打算。現在與其追究魔神解放的責任,還不如研擬驅逐魔神的對策才是最重要的。」
渥特這番話就像是對自己說的。
解放魔神的應該就是納協魯的父親布魯克了。而讓他知道魔神情報的則是渥特。
「嗯……大廳好像開始吵起來了。」
聽到貝魯特這麼說,渥特也將注意力轉向了謁見大廳。
正如他所說的,謁見大廳開始有了騷動,而且決不是因為宴會所引起的。
「去看看吧。」
渥特對貝魯特如此說著,從陽台走進了大廳。
一位年輕騎士畏縮地跪在邁先國王的面前。
「看來有很緊急的事情要報告。」
渥特小聲地說著,並詢問身邊的騎士發生了什麼事情。
「魔神出動了,似乎是襲擊了鏡之森裡的妖精集落。」
這個騎士情緒激動地說著。
「鏡之森?」
騎士這番話使渥特感到非常意外。
鏡之森僅次於亞拉尼亞南邊的不歸之森,是羅德斯島上第二大的森林,森林中各處都有妖精族的小型集落。
魔神派出數千名的兵力展開攻勢,妖精們雖然奮勇抵抗,但仍然力有未逮而不得不逃離森林。
「為什麼會襲擊鏡之森裡的妖精族?」
渥特不禁歪過了頭。
「毀滅矮人的石之王國之後,這次又是妖精族的集落,就像是十分憎恨妖精一族似的……」
渥特的腦海中出現了許多的可能性,而他也開始一一予以驗證。
「難道魔神憎恨妖精嗎?不,如果只是這樣子的話……」
渥特雙手抱胸靜靜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衛兵大口喘氣衝了進來。
「報告!」
衛兵似乎是過於著急,連要向邁先國王行禮都忘了。
一個騎士馬上出面糾正,而他也連忙伏跪在邁先的面前。
「什麼事?」
邁先國王舉起手要周圍的騎士安靜,並且詢問衛兵為何如此著急。
「威諾王國的使者剛才抵達城門,表示基於龍之盟約希望我國馬上出兵,而其他的國家也已經派兵前往了!」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呢……」
一個騎士丟下了這句話。
「鏡之森距離海蘭不過些許的距離,如果魔神正如傳聞中神出鬼沒,或許近日就會進攻我國了。」
另一個騎士如此說著。
「鏡之森的妖精們戰敗了是嗎?」
邁先對剛才報告的使者進行確認。
「是,有許多受傷的妖精正在鎮上接受治療……」
邁先點了點頭,回頭看著站在身邊的傑斯塔。
「你認為呢?」
「即使前往鏡之森,魔神大概也已經收兵回去了。我建議一半的兵力堅守國境,另一半則派遣至威諾支援,不知父王的意見如何?」
「只派出一半的話,會影響海蘭的公信力的……」
邁先緩緩地搖了搖頭。
「可是……」
「在不知道魔神目的的現在,我們暫且假設它們不會進攻我國。除了留下兩隊守備王城之外,其餘所有部隊全部前往威諾!」
傑斯塔並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看來他毫不懷疑父親所做出的決定,而海蘭的所有騎士相信也是如此。
謁見大廳一瞬間變得極為安靜。騎士們相互點頭示意,並陸續離開了謁見大廳。
「渥特老師!」
納協魯露出了充滿決心的表情,從騎士離開之後變得空蕩的謁見大廳一角走了過來。
「真沒想到一抵達海蘭魔神就有所動作,這證明了納協魯王子的確背負著與魔神作戰的使命。」
渥特這番話使納協魯用力點了點頭。
「我希望向邁先國王請示與部隊同行。既然魔神有所動作,他們肯定會進攻史卡德的。」
「套句邁先國王所說的,這次回到史卡德將是個痛苦的回憶,你一定會被當成拋棄國家與人民,以血緣關係尋求海蘭庇護的膽小鬼。」
「我在這一場宴會中就已經感受到了。會中海蘭的騎士們總是如此輕視著我。」
然而納協魯卻似乎很高興參加這個宴會。雖然不知道他人是怎麼想的,但渥特對這樣的納協魯抱持著好感。
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只相信自己所選擇的道路並堅持下去。這便是王者該走的路,也是渥特對納協魯的期待。
既然痛苦與壓力都是無法避免的,那麼能享樂的時候就應該放開心胸才對。
「渥特老師您有什麼打算?」
納協魯如此問著。
由納協魯的表情看來,他似乎並沒有要自己同行的意思。這場戰鬥的主角是摩斯騎士團,應該不會有渥特出場的機會。
「我很在意某些事情,所以我要留在這裡,跟逃到城裡的妖精們搜集一些情報,也有可能會到鏡之森一趟。」
「您是這麼打算的啊……其實我也很在意這件事情。魔神之所以會襲擊妖精族的村落,其中一定是有某些目的,這方面就拜託老師您了。」
納協魯對渥特低下了頭。
之後他便前往尋找貝魯特的身影。
他應該是想確認貝魯特將如何行動吧。而鐵之王弗雷貝一定會選擇與魔神作戰的。
雖然三人共同行動,但納協魯並不是貝魯特與渥特的僱主。
渥特對這次的魔神事件多少負有一些責任,何況這是個提高名聲的大好機會,他不可能不會加以利用的。
然而貝魯特卻沒有這樣的責任,也沒有想藉機出頭的野心。其實如果他有心的話,一定會成為比魔神還要恐怖的存在,畢竟在如此混亂的羅德斯中,只要劍技的修為夠好,就有成為貴族、騎士甚至是國王的可能性。
像貝魯特這樣的戰士,則幾乎擁有統一羅德斯的實力。
「我對騎士的戰鬥沒有興趣,而且要去鏡之森的話一定需要護衛吧?」
貝魯特與納協魯共同走到渥特身邊時如此說著。
「說得也是……」
渥特思考了一陣子之後接受了貝魯特的意見。森林中的確可能還留有魔神的殘黨。
「我已經獲得邁先國王的許可了,明天早上我們就會出發。」
渥特緩緩地點了點頭。
「路上小心,還有一定要注意魔神的魔法。」
渥特將自己脖子上的護符拿下來遞給了納協魯。
「這是?」
「魔法防禦的護符,只要掛在脖子上就會自動發揮魔力。」
「可是這麼貴重的東西……」
「這沒什麼好貴重的,同樣的東西我就還有五個。」
聽到這番話,納協魯便安心地對渥特道謝並接過了護符。
「等你的好消息。」
渥特微笑地對納協魯如此說著,隨即對貝魯特使個眼神走出了大廳。
他打算現在就離開王城,向逃至鎮上的妖精們打聽情報。
其實魔神也是來得正好。摩斯的騎士們都相當的勇猛善戰,就算是魔神也肯定會陷入苦戰的。
雖然並不能保證人類能夠勝利,但是即使沒有打贏,只要能削弱魔神的戰力,也將會使今後的戰局更為有利。
神聖王國瓦利斯接到摩斯戰敗的消息之後一定會出兵的。
另外只要說服萊丁評議會,他們也會派出所屬的傭兵隊。渥特對自己的口才很有自信,而且他也會請貝魯特幫忙。赤髮之傭兵這個名字,在傭兵之間可是非常響亮的。
與魔神之間的戰鬥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好啦,究竟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呢……」
渥特在心中如此說著。
Ⅳ
摩斯各地的騎士團都聚集在史卡德王城,使得這裡充滿了騷動的氣氛。
來往騎士身上的鎧甲與紋章都不盡相同,然而共通的是他們的紋章都以龍的肉體為藍圖。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摩斯算是一個完整的王國,但他們卻以公國作為頭銜。雖然名義上的地位較王國為低,然而這卻反應了諸王國強大的獨立特性。在他人的眼中看來,或許摩斯應該被稱作是個王國,而海蘭或威諾則是公國才對。
不知道實情的人也大多是這麼稱呼的。
瓦利斯的聖騎士法恩是城中唯一不屬於摩斯的騎士。
他在半個月之前就抵達了威諾,之後他便走訪摩斯各國,不斷與國王們進行會面。
法恩表示瓦利斯願意派兵協助抵抗魔神的侵略,希望能獲得諸王國的同意。
然而對方的反應卻不如法恩所願。
他們很明顯不希望瓦利斯的介入,因為他們認為瓦利斯可能擁有爭奪領土的野心。
雖然法恩認為應該盡可能以優勢兵力與魔神作戰,但在真正陷入苦戰之前,摩斯諸國都不希望瓦利斯介入這場戰爭。
法恩不斷強調瓦利斯並沒有任何野心,然而這樣的說法卻不被接受。
大概是經過了長年的戰亂,摩斯諸王對各種策略都過於敏感了吧。
而在魔神展開襲擊的消息傳入之後,諸國國王便忙於進行戰鬥的準備,無法繼續順利地進行會談,加上現在請求援軍也已經來不及了,因此法恩如今也只能祈禱摩斯騎士團能夠勝利。而在另一方面他還必須完成一項使命,那就是將摩斯與魔神作戰的情形與結果回報至瓦利斯。
如今法恩站在南方的城牆上,遠眺著通往石之王國的街道。
國境的守衛在十天前以烽火通知魔神的襲擊,因此神出鬼沒的魔神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
威諾馬上便發動龍之盟約,派遣緊急使者前往各國通知,而摩斯諸王也率領騎士團陸續抵達了史卡德。
但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烽火訊號,大概是國境的守衛被殺害了吧。
威諾王國的史卡德騎士隊在兩天前出外進行偵查,但之後也沒有任何人回來。
來到史卡德已經五天了,今天又是一個異常安靜的日子。
「法恩先生。」
聽到這耳熟能詳的聲音使得法恩轉過了身子。
侍奉至高神的神官戰士芙勞絲,如今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還沒有出現嗎?」
法恩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認為魔神會在夜晚進攻。以目前的消息來看,魔神幾乎都是在夜間展開行動的。
對人類而言黑暗便是恐怖的象徵,而暗黑神法拉利斯的僕人也會在黑暗中自由出沒。不過由於史卡德城中架設了巨大的營火,因此即使是夜晚也明亮得宛如白晝。
「您打算與魔神作戰嗎?」
「我是這麼希望的,然而我的立場卻使得我仍然必須自重……」
法恩有些難過地回答著。
這場戰鬥是摩斯諸王國騎士們的戰鬥,他們一定不希望身為聖騎士的法恩出面的。
「因為法恩您太過於顯眼了啊。」
芙勞絲愉快地笑了出來。
「純白色的鎧甲以及銀十字紋章,就好像在告訴大家聖騎士就在這裡似的。」
法恩不禁露出了苦笑。
「置身於戰場之中,眼前是邪惡世界的魔物,然而我卻不得不忍著不出手。而且我還不能脫離這個戰場,因為我有義務要將這場戰鬥的結果帶回瓦利斯,所以無論如何也只能忍耐了……」
「我會戰鬥的。」
芙勞絲毫不在意地說著。
「因為我的立場比法恩您好多了……」
聽到這番話的法恩露出了極為難過的表情。
「如果是為了保護我而作戰的話,應該就沒有關係了吧?」
「這只是借口罷了,而且我不認為摩斯諸王能夠接受這樣的說法。」
「不與眼前的邪惡作戰是違反法利斯的教誨的。」
「您不要這麼說。如果只需要遵守法利斯神的教誨的話,那麼我乾脆成為司祭或神官侍奉法利斯教團好了。」
「您這麼說就太失禮了。信仰跟世俗的事情都很重要,騎士必須同時對神與國王誓忠不是嗎?」
「同時也必須要保護女性是嗎?」
法恩有點不悅地說著。
「神的教誨命我拔劍作戰,但騎士的立場卻阻攔著我,而現在的你則是希望我能夠作戰。」
芙勞絲露出了微笑,但隨即就變成了抱著歉意的表情。
「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要忠實於自己的內心喔。」
「換句話說要我作戰是嗎。」
法恩雖然歎了一口氣,然而卻揮去了內心的迷惑。
「我知道了。就讓摩斯的騎士們知道聖騎士真正的實力,讓他們禁不住想向我們求援吧。」
「真能如此的話那就太好了。」
芙勞絲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相信聖騎士的神聖之劍,一定是魔神最為畏懼的武器!」
此時北方突然出現騷動,還傳來了人們的呼喚聲。
「怎麼了?」
法恩訝異地看著芙勞絲。
「剛剛有使者先行回報,應該是海蘭的邁先國王抵達這裡了。如此一來摩斯全國都已經集結了。」
芙勞絲看著北邊如此說著。
「邁先國王?那位名聞遐邇的龍騎士王……」
「看來不可能不見他一面的。」
「那當然。」
法恩如此回答,並且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了過去。芙勞絲也與法恩並肩前進。
※※※
法恩等人來到城門口,對剛進城的邁先國王表達了會談的意願,不過邁先表示必須先等到跟威諾國王的會談結束。
會談的地點則訂於法恩的房間。
法恩對邁先國王道謝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芙勞絲也與法恩同行,大概是想要確認邁先國王的人品吧。
在房間等了一陣子之後,便傳來了有人敲門的聲音。
法恩走向前親自打開了門。
來訪的正是邁先,令人驚訝的是他並沒有帶著任何隨從。
他只帶了一個年輕騎士,而這位騎士身穿的鎧甲也使得法恩更加意外。因為他並不是海蘭的騎士,鎧甲胸前刻的是史卡德的紋章。
這個國家應該已經不存在了才對。
「很榮幸能夠與您見面。」
法恩敬畏地低下了頭。
「彼此彼此。我在海蘭就聽過法恩先生的大名,而且您也可能是下任的瓦利斯國王是嗎?」
「在下現在是騎士隊長的身份。」
「我知道了,那麼我便以這樣的身份接待你吧。」
邁先點了點頭,並且對法恩介紹身邊的騎士。
「這位是史卡德的皇太子納協魯。」
被介紹的年輕人恭敬地走向前行了個禮。
(就是他嗎。)
法恩凝視著納協魯端正的臉龐。據說他將王國讓給威諾之後便行蹤不明,但沒想到他現在受到了海蘭國王的保護。
「我是瓦利斯王國的騎士隊長法恩。」
法恩也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並且為他介紹身邊的芙勞絲。
「傑納特先生已經告訴我兩位的事情了。」
納協魯說到這裡露出了微笑。
「您也認識傑納特司祭嗎?」
聽到這番話的芙勞絲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納協魯點了點頭,開始敘述解放魔神之後的事情經緯。之後他也提到為了治療鐵之王弗雷貝的傷勢,他們來到了洛依德的法利斯神殿,請傑納特司祭為他使用神聖魔法。
「實在是辛苦你了……」
芙勞絲以充滿敬意的視線凝視著納協魯。
「請不要這麼說……」
納協魯慌張地搖了搖頭。
為了拯救史卡德與羅德斯,他認為這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從來都不奢求他人因而對他道謝,何況目前大多數的人都仍然對他的做法有所批判。
「無論如何,瓦利斯王國與法利斯教團願意積極提供協助,便是非常大的一個支柱了。」
納協魯對法恩表達感謝之意。
「魔神是邪惡的一份子,瓦利斯王國與法利斯教團都不會允許魔神的存在。只不過……」
法恩提到了他有意請瓦利斯派出援軍,但卻被摩斯諸王國拒絕的事實。雖然在和納協魯交談,但這番話無疑是說給邁先聽的。
「……我能夠體會法恩先生的心情,但是關於這一點我的意見跟其他的國王相同。法恩先生您應該也知道,讓他國的騎士團進入自己的領土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情。如今摩斯的騎士們會集結在威諾是基於龍之盟約,雖然很感謝瓦利斯的好意,不過即使不藉助瓦利斯的力量,我們也絕對不會輕易戰敗的。」
「或許如此。然而這次並不是單純的戰鬥,而是賭上羅德斯所有居民存亡的重大戰鬥,我們不能允許有任何萬一。」
法恩雖然如此強調,然而邁先似乎仍然沒有聽進耳中。
摩斯其他國家的國王也是相同的反應。然而感覺上並不是因為將瓦利斯視為危險因素,而是對摩斯騎士團的實力予以完全的信任。
「抱歉無法回應您的要求。我能了解法恩先生不安的心情,然而在我海蘭及時加入戰局的現在,我們會馬上讓您抹去這股不安的。」
邁先以充滿了自信的語氣如此說著。
「稍後摩斯各國將召開軍事會議,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邁先對納協魯使了個眼神,隨後便快步離開了房間。
納協魯低下頭目送邁先離去。看來他並沒有要跟著離開。
「……很抱歉無法回應您的邀請。」
在邁先離開房間之後,納協魯很抱歉地對法恩等人低下了頭。
「我能瞭解邁先國王的心情。雖然沒有侮辱摩斯騎士的意思,不過提出這樣的建議似乎是錯誤的……」
法恩惋惜地看著邁先離去的房門。
「我也覺得十分可惜。這次對魔神的戰爭本來應該超越國家及種族,讓羅德斯全島的居民團結起來共同抵抗的……」
「一點都沒錯。」
露出了驚訝表情的芙勞絲不斷打量著納協魯。
「怎、怎麼了?」
被青色眼眸注視的納協魯不知所措地詢問著。
「您的想法跟我一模一樣。正如您所說的,這次其實不只摩斯的騎士團,所有羅德斯島的騎士們都應該共同作戰的,然而摩斯諸國竟然拒絕了瓦利斯的邀請。」
「如果打得贏的話那還無所謂。」
法恩靜靜地說著。
他的視線落在窗戶的外面。
納協魯也沿著這位聖騎士的視線看了過去。
黑夜已經即將要來臨了。西方天空的雲已經染成了紅色。
「您認為摩斯贏不了嗎?」
芙勞絲走到法恩身邊如此問著。
「這只有天上的神才能預測。」
法恩轉身面對芙勞絲搖了搖頭。
「然而我並不認為這一場戰鬥能與魔神決一勝負,這場艱苦的戰爭似乎會持續好一陣子。」
「很遺憾我對此也有同感。」
芙勞絲緩緩走到窗邊,將緊閉的窗戶打了開來。摩斯騎士們的聲音如波濤般一陣陣在四周回湯。
「魔神的解放是神賜予我們的考驗。這一定是因為羅德斯島終年戰亂,所以神要藉著魔神告訴我們,一座小島被許多國家分據並不斷交戰,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因此光靠摩斯騎士團的力量,肯定是無法為這場試練打上終止符的……」
芙勞絲就這麼背對著納協魯等人如此說著。
納協魯心想這果然是至高神司祭會說的話。
然而即使將其視為神給予的考驗,人們所付出的代價也太過於殘酷了。石之王國的矮人們全被殺害,鏡之森中的妖精族聖地也慘遭蹂躪。如今更有各地無辜的居民可憐成為魔神的獵物。
而現在即將接受考驗的,便是當年被稱為史卡德這塊土地上的人民。
Ⅴ
黑夜來臨了。
萬里無雲的夜空滿是星斗的光輝。
然而今天的星空卻朦朧了些。因為旺盛的營火照亮了夜晚的天空。
摩斯各地的騎士團都聚集在史卡德城中,如今人數已經超過了一萬,納協魯至今從來都沒有看過如此龐大的陣容。
納協魯目前身在法恩的房間,弗雷貝也一起被叫了過來。
這位矮人王早已經全副武裝,如今正在房間的一角打著盹。看來他完全不想為打倒魔神之外的事情浪費絲毫的力氣。
納協魯站在窗邊眺望王城中庭,看著無法進入城中,只好在中庭紮營休息的騎士們。
騎士們的士氣高昂得不可思議。原本是敵人的他國騎士,如今因為龍之盟約而團結了起來,不知道這樣的士氣是來自於人數所產生的安心感,還是競爭心因此被暗中激發了出來。
無論是什麼原因,騎士們有這樣高昂的士氣,對史卡德的居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在剛才舉辦的諸王會議中,邁先國王應該已經表明了納協魯現在正受到海蘭保護,同時擁有海蘭外戚身份的事實。
這樣的發言也有納協魯完全放棄史卡德的統治權,沒有任何歸國意志的意義。
威諾國王並沒有任何的意見。畢竟邁先也表明了他沒有協助納協魯奪回史卡德的意願。
在立場受到認同的現在,納協魯終於能夠擺脫躲躲藏藏的日子了。只不過摩斯諸王對他的看法至今仍無從得知。
而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史卡德的騎士們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史卡德騎士隊在傍晚回到了城中。他們被派遣至國境附近,但卻沒有發現魔神的蹤影。雖然不知道魔神是否開始進軍,但國境堡壘已經確定被攻陷了。魔神似乎暫時回到了石之王國。
不知道它們是否有再度進攻的打算。
如果真有這樣的打算,納協魯倒希望魔神能在摩斯騎士團駐紮在這裡的時候展開攻勢。
威諾騎士團全軍進城至今已經超過了五天,鄰國的騎士團也在三天前陸續會合,遲來的邁先國王以及海蘭的龍騎士則是在今天傍晚抵達的。
長期的駐紮對威諾,不,對這個地方的居民是個很大的負擔。史卡德的名產是與石之王國進行交易的麥酒,食物則都是自給自足,即使城中的糧倉有備用的存糧,但根本無法負擔近萬騎士的需求。
糧倉大概再過幾天就會見底,到時候就不得不對居民徵收糧食了。
「希望它們趕快來是不是很奇怪?」
納協魯轉過身來,對穿著武裝坐在椅子上的芙勞絲如此說著。
「我瞭解你的心情。你希望盡快做個了斷是吧?」
看到芙勞絲的笑容,納協魯不禁感到稍微鬆了口氣。穿著武裝的她看來仍然非常美麗,大概是因為她並未對戰鬥抱持任何邪念吧。
法恩目前正在城裡巡邏,以便掌握這座王城的內部構造。
納協魯與弗雷貝國王將與芙勞絲他們並肩作戰。原本在邁先保護之下的他應該與海蘭騎士們共同行動,但納協魯並沒有這樣的打算。因為表面上雖然是海蘭的外戚,但實際上他的立場比較接近是自由騎士,他剛才在鎧甲上的史卡德紋章刻上的恥辱之印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在這個房間中的都是與摩斯諸王國沒有關連的人,邁先當初帶著自己跟法恩會面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要先休息一下嗎?反正夜晚還很長,魔神也不一定會來的不是嗎?」
芙勞絲十分鎮靜地說著,同時悄悄看了弗雷貝一眼。
她似乎比納協魯大兩三歲,然而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遠超過實際的年齡。
原本納協魯認為十五歲的自己已經是個成人了,但與她比起來卻只像是個小孩子般。
「今晚我不打算睡,等到隔天早上再休息好了。」
「你認為他們會在夜晚進攻是嗎?」
納協魯點了點頭。
「我第一次跟魔神作戰是在白天,然而聽說魔神活動的時間大多是在夜晚。」
「其實法恩也有一樣的……」
芙勞絲才說到了一半。
「來了~!」
聲音從開著的窗戶傳了進來。
納協魯反射性地拿起腳邊的盾牌緊緊握著。
芙勞絲也拿起了一把沉重的錘鉾。這是傑納特司祭轉讓給她的魔法武器,據說能對異界的魔物發揮強大的魔力。
原本像是銀製雕像的矮人王弗雷貝,像是感覺不到身上鎧甲的重量般迅速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靠在牆上的巨大鉾槍。
「終於來了!」
弗雷貝顫抖地說著。相信他一直都等待著這個時刻的來臨。
納協魯不禁感到緊張,再度在心中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我們走吧。」
芙勞絲就像是要前往禮拜堂祈禱般嚴肅地說著。
納協魯點點頭轉身看著弗雷貝。
「履行麥酒之誓的時候到了。」
「嗯。為了我們失去的兩個王國,以及無法履行的誓言而戰!」
弗雷貝國王戴上了背後的頭盔。
「請守護為對抗邪惡而戰的勇者……」
芙勞絲閉上眼睛向至高神祈禱。
一打開門,他們看見法恩正朝這裡走來。
「法恩!」
芙勞絲叫著他的名字。
「是魔神,數千名魔神往南邊大門進攻過來了!」
「一定會有魔神從空中攻擊,必須趕快通知他們小心!」
納協魯對法恩如此說著,並仰頭看著石製的天花板。
「邁先國王等三位龍騎士已經吹奏龍笛了。即使魔神再強,以龍為對手應該還是會陷入苦戰的。」
(真是值得信賴的戰力。)
納協魯不禁如此心想。
「要怎麼打?在哪裡打?」
弗雷貝詢問著納協魯。
「我們不能混在騎士之中作戰,而且即使是再堅固的堡壘,魔神也一定會趁隙而入,我們就來對付這樣的角色吧。」
「那麼你想魔神可能會從哪裡入侵?」
問這個問題的是芙勞絲。
「我想到守備比較薄弱的地方,只不過並不確定魔神會不會從那裡入侵就是了……」
芙勞絲以眼神詢問納協魯所推測的可能地點。
「是地下牢。那兒有通往城外的秘密通道,這個秘密除了王族之外沒有人知道。雖然有鐵柵欄封鎖,但裡面的下水道仍然跟附近的河川相連,而且城中的騎士應該不會想到有這樣一個漏洞的。」
「所以要去看看是吧?好吧。」
戴著頭盔的弗雷貝點了點頭。
「法恩先生,您認為呢?」
「這是不錯的建議。即使魔神沒有出現,我們再回到上面的戰場就可以了,即使有可能因此晚了一步,但我相信仍然會有我們出場的機會的。」
之後就這麼決定了。
納協魯帶頭走下樓梯,往地下牢的方向前進。
他上次來這裡是為了拯救被囚禁的渥特與貝魯特,而這也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自從魔神出現之後,總覺得時間的流動就變得特別的快。
如果時間再這麼加速度地流逝,或許自己的人生在一瞬間就會落幕了。
地下牢現在沒有任何的囚犯。在史卡德割讓給威諾的時候,便已經將他們全部都特赦釋放,因此看守的老先生也放了一個長假。
納協魯等人的腳步聲經由牆壁反射,牢房的鐵欄也與其共鳴,發出了敲擊玻璃般的清脆聲響。
「真沒想到有人會來這兒。」
黑暗中突然響起了說話聲。
「是誰?」
接著是芙勞絲響亮的聲音。
「我的名字並不值得一提。不然這樣,就稱呼我是為羅德斯著想的人吧。」
「有照明嗎?」
法恩如此輕聲說著。納協魯點了點頭,走到牆邊準備取下火把點燃。
「不用了……」
黑暗中再度響起了說話聲,接著則是上位古代語的詠唱。
在下一瞬間,地下牢兩邊的牆壁都發出了青白色的光芒。
一眼就看得出這是魔法之光,說話的人使用了照明的咒文。
「是魔術師?!」
納協魯驚訝地看著被魔法之光照得明亮的地下牢。
走下階梯之後眼前是個廣大的空間,其中一角是看守人的房間,地下水則是沿著寬廣的水溝向前流動。
水溝的其中一處鋪有石板以便通行,沿著地下水流動的方向直走雖然是死路,但水溝仍然有通到牆壁的另一側。而通路則是往另一個方向延伸,往裡面走便是囚犯的牢房。
這條通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個穿著厚實皮鎧的黑髮人,然而卻無法分辨他是男是女。
或許是因為魔法之光的關係,他的肌膚非常白皙,嘴唇則是十分鮮紅,但卻不是因為上了妝的關係。
他的眼睛至鼻樑都以皮製面具隱藏起來,使人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他所穿的皮鎧雖厚但相當柔軟,腰上還佩著一把劍,看樣子他也像是個輕裝的戰士。
「不具名也不暴露身份,這樣要怎麼讓我們相信你?」
芙勞絲冷淡地說著並走下階梯。
「不信任我也無所謂。不過我並沒有跟你們爭執的意思,希望你們可以理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應該跟你們的來意相同……」
蒙面之魔法戰士如此回答著芙勞絲的問題。
「魔神有可能來這裡?」
「或許吧。」
魔法戰士如此回答,並環視著周圍眩目的魔法光線。
「話說回來,你也不需要躲在黑暗中吧?」
「應該不用特意告訴魔神我的存在吧?何況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對我來說也是與白天無異的。」
「反正是魔法使嘛。」
芙勞絲點了點頭。
不過聽語氣似乎仍然不信任這個人。
魔法戰士聳聳肩露出了些許苦笑,然而他很快就繃緊了嘴角。
「……看來沒有時間可以聊天了。」
魔法戰士說著拔出了劍。
芙勞絲連忙提高了警戒。然而這並不是因為魔法戰士的行動。
是因為水面響起了激烈的聲響。
同時出現了幾個影子。出現的是一種綠色皮膚的人形生物,擁有像是魚一樣的眼睛,背後也有鰭狀的突起。
醜陋的魔物逐漸冒出水面,並紛紛爬上了水溝。
「看來主角登場了。」
魔法戰士似乎很愉快地輕聲說著,並緩緩走到了芙勞絲的身邊,而握有劍的右手也沒有擺出架式,劍尖隨意地下垂指著地面。
正如他所說的,通道深處又出現了一個影子。這個強壯魔物的頭上長了像是牛一樣的雙角,尖銳的牙齒露到了嘴巴外面,另外它的眼睛凹陷了下去,看來就像是空無一物似的。
這個魔神的手上拿著一把巨大的鐮刀。
「上位魔神!」
納協魯走下樓梯站在芙勞絲的身邊。
弗雷貝與法恩也各自握著武器與怪物對峙。
「那是怎麼樣的魔神?」
芙勞絲輕聲地問著。
「這種上位魔神是強力的魔法使,跟它戰鬥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行動。另外那些下位魔神的長相,則根本沒有出現在我所看過的古代書中。」
納協魯回答之後再度握緊了劍。他的胸前掛著渥特給他的抗魔法護符,雖然並無法完全打消魔法,但卻能抑制對手的魔力。
「上位魔神就交給我吧。」
弗雷貝前進了一步。
「請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法恩說著將劍舉至面前並小聲祈禱。
「那麼我們就負責下位魔神吧。」
納協魯對芙勞絲點了點頭。
「好吧。」
芙勞絲如此回答,並看了蒙面之魔法戰士一眼。
「看來沒有我出場的份,不過我會以魔法掩護各位的。」
蒙面戰士將劍收回劍鞘,並開始詠唱上位古代語。
「要掩護就掩護其他人吧。」
芙勞絲這句話就像是開戰的暗號,下位魔神們同時發出了怪異的叫聲衝了過來。
納協魯擺好架勢擋住魔神的去路。
「來吧!」
他對帶頭的魔神展開了先發攻勢。
魔神並沒有帶武器或盾牌,因此只屈起了身子試著躲過納協魯的攻擊,然而納協魯採取的是連續攻擊,在第一擊落空之後迅速朝下盤揮出了第二劍。
魔神很明顯無法對如此迅速的攻勢做出反應。納協魯的劍漂亮地砍中它的頭部,頭骨被打碎的感觸也傳入了手心。
魔神就這麼抱著頭滾到了地上。
正準備給它致命一擊的時候,另外兩隻魔神接連展開了攻勢。散發著銀光的利爪朝納協魯接近了過來。
納協魯收回劍再度擺好了架勢。
然而此時,其中一隻魔神卻猛然吐出了綠色的液體。
納協魯勉強躲了開來,然而右肩卻沾上了些許液體。隨即肩甲的部份發出腐蝕的聲音並冒出白煙,一股刺鼻的氣味也迎面而來。
「會吐酸是嗎……」
納協魯將這只魔神的能力記了下來,以防將來受到相同的突襲。
另一隻魔神朝他揮出了長有利爪的手臂。
納協魯揮劍要砍下這隻手臂。隨著砍中的觸感,這隻手臂就這麼掉了下來。
然而另一隻手已經伸過來了。
一瞬間納協魯感到毛骨悚然,他連忙向後跌退了一步。
尖銳的爪子在納協魯的眼前經過,光是風壓就使臉頰感到像要被撕裂般的感觸。魔神的利爪比鋼鐵還要堅硬,連金屬鎧甲都能輕易撕裂。
納協魯就這麼翻了一圈之後站了起來。
「狡猾的傢伙!」
真沒想到有這樣的戰法,納協魯再度在心中警惕著自己。
「看招!」
芙勞絲像弓箭般從旁邊迅速衝了過來,用盡力氣朝失去右手的魔神揮下武器。錘鉾前端的沉重鐵球打碎了魔神的肩膀。
發出了像是磚塊掉落地面的聲音。
魔神的左肩被打得粉碎,手臂也無力地下垂。而芙勞絲的第二擊則瞄準了魔神的頭,這次發出了陶器碎裂的聲響。
魔神噴出了漆黑的液體與腦漿倒了下來。
此時又有其他的魔神悄悄來到了芙勞絲的身後,他的口中流著像是剛才魔神所噴出來的綠色液體。
「小心後面!」
納協魯如此警告著芙勞絲,自己也將劍身平舉與肩膀同高之後向前突擊。
芙勞絲毫不猶豫地向前一躍,魔神的雙手也幾乎在同時揮了過來。
這一擊撲了個空,魔神也因而沒能馬上踩穩腳步,而納協魯的劍就這麼貫穿了魔神的胸口。
這對一般人來說是致命傷,然而納協魯卻知道魔神的生命力有多麼強韌,因此他馬上抽出了劍準備再度攻擊。
然而對方卻已經開始反擊了。魔神一樣是以雙手攻擊的。
納協魯先以劍擋下一擊,第二擊也是輕易就閃了開來。
「喝!」
背後傳來了芙勞絲的聲音。
她應該是詠唱了神聖魔法。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擊中魔神的頭,魔神就這麼向後仰而倒下。
納協魯迅速向前砍下了魔神的腦袋。頭顱就這麼在掉到地上之後滾入了水溝。
「還有兩隻……」
納協魯對芙勞絲如此說著,並朝著站在水溝旁邊警戒的兩隻魔神衝了過去。如果是一對一的話他就有絕對的勝算。
魔神發出奇怪的聲音之後噴出了酸液,但納協魯早就預期到了魔神會有這樣的舉動。
他輕鬆地躲了開來,繞到魔神右邊之後朝他的脖子砍了下去。魔神的頭就這麼飛舞到了空中。
頭顱發出了咚的聲音掉到地上,身體則是在原地慢慢倒下。
本想前往支援芙勞絲的,不過她也已經解決掉另一隻魔神了。
「還有上位魔神!」
納協魯轉過身來看著法恩等人。
上位魔神揮舞著鐮刀朝法恩襲擊,法恩則是以盾牌擋下了攻勢。看樣子法恩處於守勢,並且似乎陷入了苦戰。
然而納協魯很快就知道並非如此。在法恩身後的弗雷貝活用鉾槍的長度發動攻擊,魔神的身上已經出現許多傷口,黑色的血液不斷冒了出來。
不過法恩等人也不是平安無事。法恩身上的純白鎧甲有好幾處被火焰燒得斑黃,弗雷貝的鎧甲雖然沒有受損,但現在也是拖著步伐行動的。
「我也來幫忙!」
納協魯慎重地朝魔神接近。
並不需要特意逞強,只要能牽制魔神就可以了。
納協魯高喊著舉起了劍,在他向前一步的同時,魔神果然對此有所反應。
法恩與弗雷貝乘隙進攻,法恩的劍命中魔神的肩膀,弗雷貝的鉾槍則砍進了魔神的腹部。
魔神痛苦的呻吟著並退後了好幾步。
法恩等人本想乘勢再攻,但魔神卻揮舞著鐮刀阻止了他們的行動。
之後魔神喃喃詠唱著上位古代語,並放開鐮刀將雙手置於胸前組成三角形。
「魔法!」
納協魯迅速放低身子集中精神,以活化體內的魔力對抗魔神的魔法。
然而魔神的身體卻突然被青白色的網狀光芒所覆蓋。
納協魯本來以為是某種防禦魔法,然而他馬上就察覺有點異狀,因為魔神竟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它的身上冒出了白煙及一陣陣的燒焦味。
「你逃不掉的。」
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是那個蒙面的魔法戰士。看來使用魔法的就是這個神秘人物。
被這青白色光線所束縛的魔神已經無法詠唱魔法了。
弗雷貝揮動鉾槍準備一決勝負。
「現在先不要出手。」
魔法戰士試著要制止他。
「等光芒消失之後再攻擊,不然的話連你都會受傷。」
然而鐵之王似乎沒有把這番話聽進去,仍舊揮動著手上的鉾槍。
上位魔神的身體就這樣被砍成兩段,分別朝不一樣的方向飛去。
在砍中魔神的瞬間,弗雷貝的身上也閃耀著青白色的光輝,但他似乎完全不予理會。
「這種程度的魔法,是制止不了上位魔神的行動的。」
弗雷貝將頭盔放下來之後輕聲說著。他不斷攻擊瀕死但仍在掙扎的魔神,並且砍下了他的頭顱及四肢。
魔法戰士並沒有回答什麼,只有嘴角浮出了些許詭異的笑容。
「讓它解脫雖然是種慈悲,但你這樣子也太過份了吧?」
芙勞絲試著要制止弗雷貝。
「這不是慈悲或是過份。」
弗雷貝頭也不回地回答著芙勞絲。
「只是不這麼做的話,根本就不知道它會不會再度復活。」
芙勞絲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但並沒有提出任何的反論。
這位矮人王曾不眠不休地與魔神戰鬥,因此他也最能理解魔神有多麼恐怖。
「好啦,這位蒙面的先生。」
芙勞絲以衣袖拭去濺到臉上的血,並緩緩朝魔法戰士走了過去。
「我現在知道你有意願要打倒魔神,不過你的目的應該不只如此,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我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打倒魔神。」
蒙面的魔法戰士毫不在乎地說著。
「現在是嗎?」
「其實這樣不是就夠了嗎?至高神的神官戰士,如果在毀滅魔神之後,我變得違反了您心中的正義的話,到那時候您要討伐我也是無所謂的。」
「無論如何你都不願意說是吧?」
「我沒有這個打算。」
芙勞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那麼我也不再追問下去,畢竟像你這樣優秀的魔法使兼戰士是極為罕見的,如果是值得信賴的同伴那就太好了……」
「不信賴我也無所謂,但請不要對我保持警戒,畢竟我們一定會在與魔神的戰場上相見的。」
魔法戰士說到這裡,便轉過頭來看著後面的階梯。
「看上面似乎有些騷動,今天我就暫時告辭了。」
這句話使納協魯等人連忙豎耳傾聽。
的確有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了過來,而且肯定是打鬥的聲響。
「魔神已經入侵了是嗎……」
芙勞絲嚴肅地說著。
「即使是再堅固的城堡,也是無法防止魔神入侵的。」
魔法戰士如此回答著芙勞絲。
「今晚的戰鬥將由摩斯騎士團獲得勝利。然而因為他們沒能看穿真實,所以摩斯騎士團遲早會步入分裂的命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納協魯感到像是被詛咒的感覺,不禁放大了聲音如此說著。
然而魔法戰士卻沒有回答。
他對納協魯等人道別之後,便高聲詠唱古代語魔法的咒文消失了。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納協魯看著魔法戰士消失的場所輕聲說著。
「他看起來並不邪惡,但也絕非是善良的角色。說來可能有點奇怪,他應該是介於這兩者之間的人。」
芙勞絲如此說著自己的感想。
「這等以後再好好討論,與魔神的戰鬥還沒結束呢。」
法恩如此說著並帶頭走上階梯,弗雷貝也默默跟了上去。
納協魯與芙勞絲也相互點了點頭,並肩往階梯的方向走去。
Ⅵ
納協魯等人一走上階梯,便看見一個年輕騎士正與一隻下位魔神進行對決。
年輕人身上的鎧甲刻著「龍炎」哈肯的紋章,而對手則是有翼魔神。
一看便知道他正陷入了苦戰。鎧甲有多處凹陷,頭盔也已經被打飛到了地面。他的額頭上滴著血,看來頭部曾經受到了重擊,如果沒有頭盔的話肯定早就沒命了。
帶頭的聖騎士法恩馬上就前往支援,鐵之王弗雷貝也跟了上去。法恩以漂亮的劍技砍下了魔神一隻手臂,之後弗雷貝的鉾槍從上方砍下,將魔神的頭砍成了兩半。
魔神無力地倒了下來,弗雷貝也理所當然地給予最後一擊。
年輕騎士激烈地喘氣,並且駐著自己的劍跪了下來。
「感謝各位的協助。」
「不用多禮,請問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
納協魯如此對他說著。
「我一直都在城內警戒,所以並不是很清楚外面發生的事情……」
騎士以此為前提開始述說事情的經過。
魔神似乎對城內各處的營火使用了「黑暗」之咒文。
城內因為營火熄滅而變得一片漆黑。魔神就這樣趁著騎士們驚慌失措時打開了城門。
騎士們也不得不拿著火把與魔神戰鬥。
雖然在城內展開了一場混戰,不過人數較多的摩斯騎士仍然逐漸佔了上風。
「雖然這種魔神有點棘手,不過大部分都只是嘍囉,打倒之後就會像泥土一樣融化掉……」
「像泥土一樣融化掉?」
納協魯不禁打斷了騎士的話。
「沒有魔神會這樣死的!」
說出這句話的是弗雷貝。
「古書裡也沒有這樣的記載。」
納協魯像是附和弗雷貝般如此說著。
「我不會說謊的!事實上我也打倒了兩個魔神,它們都像是泥巴一樣融化,到最後不留下任何痕跡。」
年輕騎士如此抗議著。
「難道是新種類的魔神嗎?」
說話的是芙勞絲。她站在騎士的身邊確認他頭部的傷勢。看她並沒有馬上詠唱治療魔法,傷勢應該比想像中來得輕。
「當然也有這樣的可能。像地下牢裡的下位魔神就是第一次看見,而且囚禁在羅德斯島上的魔神,據說種類跟數量都是世界第一的。要說有記載詳細內容的古書的話,大概就是渥特老師所說的那本魔神王之書了。」
然而納協魯也認為不大可能。就他所調查過的資料來看,剛剛打倒的有翼魔神算是魔神中最弱的種類,他從來沒看過更弱的魔神。
「渥特老師?魔神王之書?」
「嗯,這本書記載了囚禁於羅德斯島古代遺跡中的魔神資料,原本是由我的老師,也就是荒野之賢者渥特所收藏的,不過現在似乎不在他的手邊。」
「所以現在擁有這本書的人,應該就是解放魔神的兇手是嗎?」
芙勞絲歎了一口氣輕聲說著。
「到底是誰會這麼做呢……」
芙勞絲毫不經意的這句話,卻使得納協魯的內心極度動搖,只是並沒有將其表露在外。
「又來了!」
此時法恩如此對大家警告著。
順著法恩的視線看去,一隻青銅色的牛頭魔神走了過來,它身後還有另外兩隻沒看過的魔神。
牛頭魔神右手握著劍,左手則拎著一顆騎士的頭。
哈肯騎士見狀不禁發出了慘叫聲。看來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還沒有適應戰爭的殘酷。
「待會再說吧,總之先把眼前的魔神打倒。」
法恩說著擺出了架式向前。
納協魯認為聖騎士說得很對。無論有多少種類,只要是魔神都必須將其打倒。
然而究竟有多少魔神攻進王城了?摩斯的騎士們真的佔了上風嗎?
納協魯認為這肯定是一場漫長而艱辛的戰鬥。
而他的推斷也是正確的。
※※※
與魔神的激烈戰鬥持續了一整個晚上。
納協魯與法恩等人跑遍了整座王城。
正如哈肯騎士所說的,所有的騎士都十分驍勇善戰。而且因為入侵的魔神沒有想像的多,他們在穩定陣腳之後便進行組織性的反攻,並漸漸地逼退了魔神。
這樣的戰鬥持續到了深夜,之後便開始肅清潛藏到城裡的魔神。
城中並不是騎士們習慣的戰場,因此有不少騎士被魔神偷襲而喪生。
然而魔神仍確實地被逐一消滅。
納協魯等人也打倒了十幾個魔神,其中有七隻正如哈肯騎士所說的,在死去之後就融化而消失。
那是種皮膚慘白而光滑的人形魔神,它們的動作並不迅速,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攻擊方式。
由於實在太容易對付了,使得納協魯反而覺得有點詭異。然而這種魔神並沒有再生的跡象,因此應該不是騎士們的對手。
在天色開始明亮時,各處都傳來了勝利的歡呼聲。
「我們贏了。」
芙勞絲並沒有因為徹夜戰鬥而疲累,她挺直身子仰望著逐漸明亮的天空。
有三隻龍在空中飛舞。騎在龍背上的便是邁先及其他兩位龍騎士。想飛到空中逃走的魔神幾乎都被他們打了下來,王城中庭就有不少這種魔神的屍體。
有被火焰燒到炭化的,也有被利牙咬得面目全非的魔神。
納協魯等人最後是因為追趕一隻受傷的魔神而跑到了王城中庭。如今那只魔神已經失去了頭,身體也被弗雷貝踩在腳下。
「正如那個魔法戰士所說的。」
納協魯這番話使芙勞絲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真是不吉利的預言……對摩斯的騎士們而言,這場戰鬥的勝利具有相當大的意義。如今他們不再害怕魔神,也加強了對龍之盟約的向心力,因此我根本不相信摩斯騎士團會分裂。」
納協魯也有同感。
這種經過艱苦戰鬥之後所得到的認同感,對騎士們來說絕對是難以忘懷的。他甚至認為在這場魔神戰爭之後,各國之間將暫時沒有任何內戰。
更不用說會分裂了,至少在近期內決不可能。
騎士們戰勝的歡呼聲越來越大,如今已經變成了大合唱。他們歡欣鼓舞的心情,甚至能打消納協魯心中的那股不安。
「雖然可以暫時鬆一口氣……」
此時弗雷貝突然開口了。
「但魔神的實力絕對不只如此。那種會融化的魔神從來都沒有在石之王國出現過,上位魔神也只有在地下牢中的那一隻,至於魔神將就更不用說了……」
「您是說仍然有其他的魔神嗎?」
芙勞絲如此說著。
「那當然。如果那就是魔神的主力,我的王國怎麼可能會滅亡!」
就在弗雷貝剛要說完的時候,站在城牆上歡呼的騎士們開始產生了騷動。
在納協魯心想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突然有人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又來了!」
納協魯等人面面相覷,隨即衝上附近的監視塔往城牆上方跑去。
一走上城牆,他們便推開兩旁的騎士,往南方街道的方向望去。
天色逐漸明亮,如今已經可以眺望很遠的地方了。
但他們看到的是魔神。
而且多到幾乎淹沒了街道,數量少說也有上萬之譜。
魔神的主力肯定一直都按兵不動。如果這樣的兵力在昨晚就攻進王城,摩斯騎士團大概早就已經戰敗了。
「為什麼他們不這麼做?」
納協魯的腦海中浮出了這樣的疑問。
而就在納協魯等人的注視之下,有兩匹馬走到了魔神軍團的最前面,而馬上也有兩個人影。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就可以知道騎在馬上的並不是魔神,而是人類。
其中一人是帶著頭冠的壯年男子,另一個看來像是個少女,她黑色的頭髮上也戴著小型的頭冠。
「難、難道!」
納協魯的身子前傾到了城牆之外,兩人的身影幾乎烙印到了他的眼中。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
「不過卻千真萬確。」
走到納協魯身邊的弗雷貝像是宣佈事情般說著。
「那兩位是……」
「父王!莉娜!」
納協魯不斷搖著自己的腦袋。
「你的父親?那不就是史卡德的國王……」
芙勞絲也無法隱瞞自己驚訝的表情。
全身顫抖的納協魯點了點頭。
「可是這怎麼可能、這是不可能的啊……」
他不斷像是呻吟般輕聲說著。
「那個魔法戰士所說的就是這個了。」
法恩如此嚴肅地說著。他的右手緊握著劍柄,收進劍鞘裡的劍靠上大腿的護甲,發出了清脆的金屬聲響。
「看來還是撤退比較好,而且必須盡快。」
「為什麼?現在才要正式與魔神作戰啊!」
「你想死的話我不會攔你,反正我一定會陪你的,不過如果你不想白死的話就必須要撤退。」
弗雷貝如此憎恨地說著。不過他所憎恨的對象,當然是那些多到淹沒街道的魔神們。
芙勞絲似乎仍然無法理解,她不禁轉身凝視著法恩。
「正如那個魔法戰士的預言,摩斯騎士團將會分裂,因為率領魔神的正是史卡德國王。」
芙勞絲恍然大悟地叫出了聲來。
「龍之盟約是只對他國侵略有效的條約,即使史卡德沒有加入龍之盟約,但也肯定屬於摩斯公國的一份子。」
「可是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
「龍之盟約將會崩潰,同時諸國國王之間將充滿疑心暗鬼之邪念,而這也將影響到所屬的騎士。」
「可是剛才他們不是還一起並肩作戰嗎?」
「那是因為他們認為魔神是人類共同的敵人。但知道魔神是史卡德國王率領的現在,這場戰鬥跟之前的內戰,跟摩斯諸國為了稱霸此地而引起的戰爭根本沒什麼兩樣。」
「不對!那絕對不是父王,絕對不會是……」
納協魯痛苦地說著並當場跪了下來。
「我們沒時間確認真假了,知道率領魔神的是史卡德國王的現在,納協魯王子的立場將會十分危險。」
「瓦利斯騎士說的沒錯,我們還是趕快撤退比較好。」
弗雷貝用力拍著茫然失去自我的納協魯。
「還是你要留在這裡,成為率領魔神的王子?」
「率領魔神的王子。」
這番話使納協魯恢復了自我並搖晃地站起身子。
「一定有隱藏的通道,希望你能帶我們離開這裡。」
聽到聖騎士法恩這番話,納協魯就像是被操縱的傀儡般僵硬地點了點頭。
「到、到地下牢……」
周圍騎士們的視線,都緊盯著魔神的大軍以及騎著馬的那兩個人。
納協魯等人盡可能避開他人的注意力回到中庭,並且走進城中通往地下牢的樓梯。
在走下階梯的時候,納協魯滿腦子一片空白,根本就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我一定要去確認……那是不是真正的父王跟妹妹……」
這樣的心思不斷縈繞在他的腦海。
走到地下牢之後,納協魯拉開隱藏的機關打開了通道。
牆壁發出沉重的聲響,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穴。
弗雷貝撿起落在附近的火把點燃,並且帶頭走進了地下道。納協魯則是被芙勞絲推進去走第二個。
之後芙勞絲與法恩也分別走進了黑暗的地下道。
腳步蹣跚地在黑暗地下道中前進的納協魯,不禁感覺這正是自己的處境。
這條路肯定能通到外面。
然而連納協魯自己都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何處,或許有可能永遠都走不出去。
納協魯也發覺,這也代表了羅德斯的未來。
不知道究竟要到什麼時候,羅德斯島才能迎接真正的光明?
羅德斯島傳說第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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