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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千千 -【酒色財氣之二】好色之徒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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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09:46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酒色財氣系列(飛田)

文案

  奇了!她不是花娘的女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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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8-12 09:47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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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接到項姐要寫套書的計畫時,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竟能在這麼多作者中脫穎而出。除了興奮、開心,還有強大的壓力和緊張。

  能雀屏中選,表示出版社對我文筆的信任,也是一個挑戰自我的機會,對我的寫作生涯更是一大鼓舞。

  在驚喜過後,我自問:我有這個能力嗎?因為我的寫作方式一向隨心所欲,從來不曾被指定題材過。我能寫出項姐所要求的嗎?我能否接受這樣艱巨的挑戰?

  而且,我很少寫古代背景的小說;何況在我身兼數職,時間還這麼緊迫的情況下,我真真懷疑自己能否勝任。

  審慎思考過後,我鼓起勇氣接下寫套書的任務,無非是希望看到自己在壓力下的作品,能呈現不同的風格;更希望在項姐的指點下,讓自己的作品更上一層樓。

  放下手邊已經完成八章的《激情過後誰愛誰》,全心全力完全套書的寫作。

  酒色財氣,我搶先選了色字。

  姐妹們一聽我搶著拿下「色」這個題目,都發出驚訝的嘖嘖聲,認為一向只寫普通級劇情的我,如何能寫出「色」的感覺。

  嘿!別懷疑,人總是要長大,也要轉性的嘛!在上一本《偷偷摸摸愛著你》的後記中,我就有稍稍透露了我想寫情欲一點的故事,所以當看到這四個字時,自是毫不考慮的先搶了「色」字再說。

  有了「主調」之後,我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卻是大綱。以前我寫作的習慣是從來不擬大綱,總是隨心所欲的寫;可是這次不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顛覆了我以往寫作的模武,我必需在一周內交出符合項姐想望的綱要。

  大綱該怎麼寫?我完全沒經驗,最後只好按照我在公司裏寫簽呈的模式,外加一點自己的想法來擬大綱。

  可惜,第一次的大綱被項姐退回。嗚……我天真爛漫的女主角呀,並不太適合這個主題。好!沒關係,我再接再厲,再重寫一次大綱。

  再次思考新的故事內容時,壓力之大,讓我那夜根本無法安穩的睡,翻來覆去,腦裏想的全是零零碎碎的故事片斷。

  走路時想,坐捷運時想,上班時想(老板,我真的太對不起你了)、吃飯時想,甚至連上廁所都想!苦思的結果,終於讓我的第二次大綱順利過關。(當然這得感謝項姐的指點,若沒有項姐,恐怕我還有得磨呢)

  努力了兩個多月,終於將故事完成。很讓我感動的是,從開稿到完稿,項姐都一直稱讚我的努力,沒讓我做任何的修稿動作,這點很讓我飄飄然──自己的寫作方向得到了認同,真是最大的鼓勵了!

  直到要寫序時,我都還不知道其它三位合作套書的作者是誰。不是不問,而是沒有勇氣問,怕壓力大到影響創作的思緒。可是,都要寫序了,不問可不行,我一定得在序裏提提合作的夥伴們。

  能和林如是、採蒔、樂心這三位作者合作真是莫大榮幸,尤其林如是這位前輩,她的作品我幾乎本本拜讀。我對她在言情界獨一無二的風格非常的欣賞;而採蒔和樂心也是我追書的作者們之一,我手上現在正有她們的《天生千金命》和《愛情難言其妙》。能與這三位喜歡的作者共同出套書,真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內心的喜悅。

  關於這本書,關於書裏的好色之徒,我就不在序裏說太多了,免得影響讀者看書的情緒。

  其實書名已經點明了一切:一個總是飄睞著丹鳳眼的俊帥男子和一個冷情的花娘之女,會激出什麼樣愛的火花?

  女主角成長在妓院那樣不名譽的地方,又是如何打開心房接受原本令她嫌惡作惡的好色之徒?

  各位讀者,請泡杯好茶,翻開第一頁,悠閒的欣賞。

  等等!等等再翻開第一頁!

  嗯……我看我還是先自首好了。我想寫的情欲戲,直到故事完成了,才發現好象只沾到邊邊而已,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知易行難」呀?呵!看來我還不是當熟女的料。

  最後,謝謝出版社給我參與寫套書的機會,謝謝我的家人、朋友。

  期待再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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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09:49 AM|只看該作者
一、春寒料峭 薄霧茫茫

  清晨,冷冽的氣溫,讓繡梅不由得打起寒顫。

  她一手按在肚腹上,一手拉緊衣領,急忙忙從溫暖的臥房中衝了出來。

  昨夜,她不該貪嘴的,不該將客人沒吃完的湯包吃進肚子裏。

  明知不該吃,可她就是忍不住那粉蒸湯包的滑嫩滋味。這下可好,一整籠的湯包下肚後,讓她打從半夜起肚子就一直咕嚕咕嚕亂叫。礙於天冷地寒,她只好一直縮在棉被裏打滾;好不容易挨到東方大白,若不趕快去茅廁解決,恐怕會毀了她這輩子的聲譽。

  走過回廊、跑出小橋,來到後院邊,目標是前方不遠的茅廁。

  「啊!」這時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龐然大物。

  繡梅本能的往後一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不但被撞倒在地,整條右腿還被這個飛落下來的不明東西給壓住。

  幸好她的反應還算靈敏,否則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衝力一撞,小命可能早休矣,不過她的腿呀……

  聽到繡梅的驚呼聲,讓原本尚在屋內更衣的花飄紫,顧不得保暖的棉襖未穿,便急急的以小碎步跑出居住的紫軒。

  繡梅在看清楚壓倒她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後,原本憋緊的氣,稍稍放松了些。男人,她可見多了,然這又是哪家哪戶的大爺?莫非是弄春院裏走錯路的尋芳客?

  「喂!」她推了推男子的背。

  男子不動如山的趴在泥地上,連帶繡梅那條無辜的腿依舊被壓在男子身體底下。

  「喂!」繡梅本想使勁推開男子,卻因為肚子鬧得難過,不得不急忙憋住氣息。「你快起來啦!你死了是不是?!」

  急忙趕來的花飄紫見狀,柳眉微蹙。「我來!」

  「小姐!」繡梅皺扭了小臉,因為腿上傳來的痛意,更因為肚子裏的腸胃正在作怪。

  男女授受不親,花飄紫不願和陌生男子有任何的接觸,於是抬起腳尖,用著繡花鞋頭踢著男子的手臂。

  「起來!這裏不是弄春院。」要不是張遲五更一過便出門辦事,哪還需要她親自來處理這種事。

  男子粗壯的手臂抬了抬,然後用盡單手的力量將自己像翻魚般的翻過。

  「啊!」繡梅又驚恐的叫出聲。

  這男子的肚腹上正流著鮮血,雖然男子用右手掌按壓著傷處,可是血流已經滲透了五指指縫。

  「繡梅,先把妳的腿挪開。」花飄紫看了陌生男子一眼,然後快速撇開視線。

  「這個人,一定又是為了哪個花旦在爭風吃醋,怎麼打架打到我們紫軒上頭來了?也不去打聽打聽這是誰的地盤!」繡梅氣惱著,一只手仍緊按著肚子。

  花飄紫伸手扶起繡梅。「有沒有怎麼樣?受傷了嗎?」她的嗓音清脆明亮,不因為這種狀況而有任何急躁。

  繡梅臉色慘白,冷汗從額上泌了出來。「小姐,先別管我的腿,我得去茅廁了,不然可就來不及了!」這下她跑也跑不動了,只能一拐一拐的往茅廁方向走去。這個混帳東西,要是她真的拉在褲子裏,她一定要將他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氣!

  花飄紫看著繡梅又是撫肚又是拐腳,唇瓣逸出了笑意。這個跟了她好幾年的丫鬟,比姊妹還親;而這男子竟敢這樣欺負繡梅,等下可能會被繡梅罵到體無完膚。

  她蹲下身子,掠過男子俊傑的容貌,專注著男子腰際的傷口。

  血雖浸溼了衣襬,不過血流似乎已止住,看來應已無大礙。

  男子眨動眼睫,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追!快追!」後院邊的圍墻外,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正由東方的大路上朝這方向急奔而來。

  這男子有雙清冽無畏的眼神。花飄紫陷入沉思:該不該救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男子顯然也聽到了墻外邊的追趕聲,看她似乎在猶豫,急著開口:「姑娘!救我,求求妳。」

  男子雖是在求人,卻是一派沉穩。

  見男子胸口起伏、氣息淩亂,她的心軟了下來。

  伸出粉臂,礙於他是男子,硬生生停在他臂膀前三寸。「公子,你起得了身嗎?」之所以喊他公子,乃是看他一身儒衫裝扮。雖是斜領大袖的簡單樣式,但綢絹布料上卻繡著牡丹花圖。若她沒猜錯,他定是個有錢的貴公子。

  男子苦著臉。雖然追兵在後,他還是毫無懼意。「恐怕不行。」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掙扎的動了動,試圖以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我去喊人,你等等。」她站起身的同時,手腕卻被男子情急的左手給扣住。

  她不慌不亂,沒有驚呼,只有嫌惡。

  男子帶著歉意。「姑娘,來不及了。」

  「公子,請放手。」她壓低音量,因為追兵只有一墻之隔。

  男子依言放手。誰讓他的生死操在這個姑娘手上。「姑娘,求妳救我一命。」他氣若遊絲,聲音淡得只有她聽得見。

  「公子,我扶不動你,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你還是得靠自己。」救人,這是在救人,她說服著自己。不甘願下,她才伸出手扶住男子的手臂。

  「謝謝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來日定報。」

  「不用了。」最好離她愈遠愈好。

  她使盡力氣的拉他,他則藉力使力的站了起來。

  不想再與他交談,她忍著與男子肢體碰觸所帶來的惡心感。

  該將他帶去哪兒呢?

  紫軒?不行。那是在這骯臟之地裏唯一的清凈,她不能讓任何男子來破壞。

  弄春院?也不行。大清早的,她不想遇見任何一個剛從溫柔鄉裏蘇醒的尋芳客。

  轉念間,她想到了萬全叔。

  張萬全及兒子張遲是弄春院裏的護衛,張家父子不但武藝好,更懂得跌打外傷的藥理,將他交給萬全叔是最恰當不過了。

  於是,花飄紫攙扶著從天而降的男子慢慢的往與紫軒一池之隔的房捨走去。

  男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竟慢慢的將半邊的身體凈往她身上靠;她擰眉,腳一踉蹌,手勁一松,男子沒預警的跌落地上。

  男子痛呼出聲,這一跌,再度扯痛傷口。

  花飄紫不理會男子的狼狽,徑自往前走去。

  「姑娘,妳等等呀,妳不可以丟下在下不管!」這姑娘看似溫婉柔媚,實則淡漠得近乎冷情,連他這張向來討女人歡心的俊臉也不管用,看來他是在自討苦吃了。

  當作沒聽見男子的哀求,花飄紫快步走到荷花池邊的一處屋捨前。

  「萬全叔。」她朝屋內喊著。

  張萬全高壯的身軀從屋內快速衝到屋外。「小姐,一大早的什麼事?」

  花飄紫淺笑,比比不遠處坐在地上的男子。「萬全叔,他受傷了,得麻煩你看看。」

  張萬全順著花飄紫的手勢看過去。「弄春院裏的男人?」

  「不知道。是繡梅發現他的,他還把繡梅的腿給壓傷了,我得去看看繡梅,他就交給你了。」花飄紫在張萬全面前完全像個小女兒,不但沒了冷淡,還多了嬌媚。

  「好、好,讓我來問問這小子。」張萬全大步大步往男子走去。哼!若敢到弄春院裏鬧事,他就將這小子丟出去喂野狗!

  花飄紫連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沿著池邊拐一個彎回到紫軒旁的後院。

  紫軒立於荷花池之上,通往紫軒之路只有一座小橋,為的是將弄春院裏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以翠綠的池水隔絕開來。池塘雖不大,但在丫鬟的守護下,尋芳客若想擅闖,除非有上乘輕功,否則飛天不成,就只好落入池底與白鵝作伴。

  「弄春院」的燙金匾額高高掛在最熱鬧的朱雀大街上。

  熙來攘往的午後,朱紅大門旁,兩位龜奴立於門邊,恭迎來到弄春院的貴客們。

  弄春院並不是一般的妓院。在這長安城裏,它的名聲在達官富豪之間可是透天的響徹。

  不需要拉客,不需要任何吆喝,自然門庭若市。

  想吃豐盛菜肴的、想看雜耍表演的、想聽花魁唱曲的、想看花旦跳舞的,應有盡有。

  想洽談生意的、想祝壽擺宴的、想住宿休息的、想拉攏政商關係的,也包君滿意。

  因為這裏的姑娘們除了色藝雙全外,招待客人的手腕更是令男人們樂不思蜀。

  陳金、陳土這對兄弟檔的龜奴,此時眼睛突然一亮,連袂走上前。

  「林老爺,您來了!」陳金熱切招呼。

  「林老爺,您好久沒來,裏頭的姑娘個個想您都想瘋了!」陳土訓練有素的恭維著。

  「我不是前天才來嗎?這叫好久?」林老爺笑瞇了眼,老態的身體動了動。他身邊跟了兩個護衛,以彰顯他的非凡氣派。

  「丁爺、曾爺。」陳金彎腰向左右護衛點頭致意。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姑娘們已經三年沒見到林老爺了,您說這不久嗎!?」陳土在前頭開路。

  「哈哈哈!」林老爺笑得眉眼嘴鼻全皺成了一團。「我也想趕快來看看姑娘們,不然老是吃不好睡不著。」

  「小翠!林老爺來了,快備好酒好菜!」陳土往廳裏吆喝。

  「林老爺,今天是直接上樓?還是先在樓下大廳看姑娘表演?」陳金恭敬的問。

  「待會是哪個姑娘表演?」林老爺來這裏也不全是為了尋花問柳,畢竟歲數有了。只是,這裏向來是有錢人來的地方,若他不來,好象就沒了身分似。

  陳金雙臂垂下,恭敬回道:「待會是由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表演打花棍。」

  「打花棍呀,那我得留下來瞧瞧,給她們捧捧場子。等看完表演,其它的再說。」林老爺在大廳左側坐下,因為正中央的位置已經有人了。

  「林老爺,芷菱姑娘和玉恩姑娘若是知道您來看她們表演,一定會很開心的。」陳上微笑彎腰。

  此時丫鬟小翠端來了小菜、甜點和好酒,幾乎擺滿了一整桌。

  陳金拿起酒壺為林老爺斟滿了一杯酒後,才問:「林老爺,不知您今天要叫哪個花旦陪您看戲聊天喝酒?」

  林老爺先幹了杯裏的酒,說:「最近有沒有新來的姑娘?」

  陳金回答:「林老爺,那小的就幫您介紹雲蘭姑娘和冉香姑娘,她們才剛來弄春院一個月而已。」

  「好好好!」林老爺連連說好,饞涎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小的去去就來,先讓小翠替您斟酒。」陳金先行告退,快步飛奔上樓,準備傳喚姑娘。

  連丫鬟小翠都生得這般標致了,更何況是院裏的花旦們,只能說個個美若天仙;若要再論首席花魁沉霜霜,那就更是傾城傾國,風華絕代了。

  大廳上正由芷菱和玉恩表演「打花棍」。

  芷菱和玉恩手中各拿著一支竹棍,竹棍的兩頭分別挖有小洞,各串上一疊銅錢,有時她們各自上下左右敲打,或四肢或肩或背;有時兩人拿著竹棍對擊,棍與棍間發出低沉的聲響,銅錢則撞擊出清脆的叮叮當當聲。

  柔雅的身段、優美的舞姿,兩個花旦表演的「打花棍」贏得在場客人不時的掌聲及叫好聲。

  此時大廳坐了八成滿,約有七、八桌的客人,每桌都有二至三位花旦陪酒、嬉鬧、看表演。

  午後的光景,來弄春院的客人大都是來看表演的,因為尚未入夜。任何男歡女愛的事,總要在夜的遮掩下才好進行。偷歡的刺激、黑夜的詭譎,才能引起老爺公子們召妓的歡愉。更何況光天化日下做這檔子事,若傳了出去,總是對名聲不太好。

  大廳裏正在熱鬧表演著,廚房的後頭,張遲正攙扶著一位氣血蒼白的男子從後門走進。

  廚房裏幾個廚子正忙得不可開交,洗菜、切肉、燒水、起油鍋、滾包子皮、清理鍋碗瓢盆……把整個廚房弄得咚咚作響。

  四個爐灶的火都燒得正旺,為的是迎接夜的來臨。

  張遲站在門邊找著可以使喚的小廝,忙得正熱的大廚見狀,丟下鍋鏟,走到廚房口。

  「楊叔。」張遲黝黑的臉上有著比日頭還烈的笑容。

  「這公子是誰?生病了嗎?」楊大廚打量被張遲架著的男子。

  男子微彎著腰,一手撫在腰際上,一手攀在張遲厚實的肩膀上,垂低的眼睫緩緩抬了起來,唇角微啟,想說話,卻被張遲給打斷。

  「楊叔,我也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小姐和繡梅一早發現他的,他這裏受了刀傷。」張遲比了比男子的肚子。「我正要把他帶到樓上的房間去休養,順道來請楊叔讓人準備些米粥魚湯的。」

  「好好,你快去吧!」楊叔見怪不怪。在弄春院裏是不準打架鬧事的,若有人膽敢滋事,鐵定被張家父子給丟出院外去;可是若在弄春院外,那就說不得準了,為了爭姑娘而打架流血的事時有所聞。這個公子,八成也是與人為了哪個花旦在爭風吃醋才受傷。

  「謝謝楊叔。」張遲繼續扛著男子往裏頭走,然後由後頭的樓梯爬上了二樓,來到最底邊的房間。

  本來就氣虛的男人此刻更顯氣弱。他何曾受過這般的折騰啊?!

  一早便被一個冷情姑娘棄之不顧,再來則被一個大叔給拖進屋內,問了他幾句話,看了看他的傷口,之後便不由分說灌他吃下藥丸。本以為是刀傷藥,藥一入口,他心裏喊糟,卻無法將藥丸吐出,只能將安眠的藥吞下。等他昏昏沉沉醒來後,床邊換成了大叔的兒子,而他的傷口也已上了藥,並且用布條緊緊纏繞在腰際上。

  這個喚作張遲的男人跟他老爹真是一個樣子!見他醒轉,架起他就走,說是要幫他換個地方,好讓他安靜休養,結果竟把他架來廚房。

  難道不能先將他安頓好,再來廚房張羅吃食?非得架著他這個傷重之人到處亂走嗎?

  雖然他稱不上人中之龍,可也算得上俊傑非凡,哪曾被這樣忽視過。看來他得好好計量計量,以重振往日雄風。

  「我是這裏的老鴇,大家都喊我一聲花娘。」

  花娘不像老鴇,倒像是氣質出眾的貴夫人。她沒有金銀珠寶滿身戴,簡單的同心髻上,只有根翠綠珍珠的簪子。

  她在離床鋪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身邊跟著貼身丫鬟巧敏。

  原先躺在床上的男子立刻爬了起來。「花娘,您好。」

  「別起來,小心扯動傷口。」花娘伸出手阻止,一雙閱人無數的銳眼上下打量著男子。

  「不礙事,都已經躺了三天,再躺下去的話,我的骨頭會散掉。」男子唇上媚笑含春,慢慢的坐正身體。

  如果她再年輕個二十歲,鐵定會連魂都被這個瀟灑飄逸的男子給勾了去,尤其是那抹笑,實在太引人遐思。

  「公子,請問怎麼稱呼?又是打哪兒來?」

  總算有人對他有興趣了,他原本以為憑自己這張好看的臉皮,在弄春院應該會很吃香的,沒想到卻被人給晾在一邊。

  這三天來,除了張遲按時送三餐並替他換藥之外,就是那個被他壓傷腿的繡梅,氣呼呼的來找他算帳,其餘的,他什麼人也沒見到。不過,他還是從可愛的繡梅口中探知了不少事情──像是關於弄春院啦,還有那位冷如寒梅的花飄紫。

  「花娘,在下姓蕭,單名左字,打從萬縣來。」

  「蕭公子,傷口好多了嗎?」花娘才三十六歲,正值女人風韻正盛的年華,而那一身雪白的肌膚,由於保養得宜,一點也不輸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張兄弟細心的照料下,已經恢復八成了。」說著,為表示自己的傷已無礙,他從床上站了起來,移到與花娘相鄰的位子坐下。

  「蕭公子氣色紅潤,看來是真的無大礙了。不知蕭公子為何會在弄春院外受了傷?」

  蕭左嘆了氣,顯得無辜又善良。「本想趁著天蒙蒙亮,逛逛名聞遐邇的朱雀大街,沒想到大清早的就遇搶,幸好在下還有一招半式的三腳貓功夫可以應付,沒想到歹徒搶不成竟起了殺意,寡不敵眾下,我挨了一刀,只好拚命的逃,剛巧不巧的翻過了弄春院的墻,才會不小心把繡梅給壓傷,幸得令嬡伸出援手,在下才逃過一劫。」

  「一大清早的就不平靜,待會我讓管家去報個官,也好替公子討回公道。」花娘手比蓮花指,姿態優美撩人的掀起碗蓋,聞著淡淡茶香,然後啜了一口清茶。

  待會她得找根針把繡梅的大嘴巴縫起來!老是這麼魯莽嘴快,都還沒探清對方的底細,倒把自家的事全給人探了去。這也難怪啦,繡梅的年紀還小,怎抵擋得住蕭左那對桃花眼。

  「花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在下其實並沒什麼損失,只是,報官就得接受盤問,我不想再生事,我看報官的事就算了,免得再替弄春院找來麻煩。」

  「不麻煩。公子住在弄春院裏,就是花娘的貴客,理當為公子討個公道。」

  「只是仍會打擾到弄春院。花娘與花小姐的大恩大德,在下定會重重酬謝。」

  「我做的是飲酒作樂的生意,若公子喜歡,歡迎公子長住下來。」花娘沒有多問蕭左的來歷,反正日子久了,總會在這薄紗帳裏套出真相來,除非他來去匆匆。而那也就沒什麼好追問的了。

  「那在下就先謝過花娘。」蕭左從腰際的暗袋裏取出一張銀票,遞到花娘面前。

  花娘也是聰明人,接過銀票一瞧,銀票是盛德堂開出的鐵票,票面一百兩銀子。她柳眉挑了挑。原來還是個貴公子,出手這麼大方!

  「蕭公子就安心住在這裏,我會吩咐下去,好好招待蕭公子,若公子欠什麼缺什麼,請盡管交代。」花娘將銀票對折再折後收進掌心裏。

  「我缺姑娘。」蕭左鳳眼微瞇,眼波勾弄著風情。

  「這好辦!弄春院裏什麼沒有,就姑娘最多。」花娘微側過身對著巧敏交代:「讓徐總管幫我喊四大花旦過來。」

  「是。」巧敏微福了身,才走出房間。

  「四大花旦?」蕭左興致勃勃的。

  「就是春傃、夏荷、秋水、冬雪,她們是弄春院裏的招牌花旦,待會蕭公子見了她們四個,就知道這頭啣她們當之無愧。」

  差別待遇這麼大!蕭左當然明白這是銀子萬能,雖然花娘從頭至尾親切和藹,但這會熱絡的表情完全是生意人的嘴臉。

  「哦?在下已等不及要見見美若天仙的姑娘們了!」他眼底完全不隱藏赤裸裸的色意。

  「蕭公子別在下長在下短的,既然是弄春院的貴客,沒道理讓公子矮了身分,若公子再這麼自謙,就是花娘我招待不周了。」

  他斯文淺笑,丹鳳眼蕩起湖波漣漪。「既然花娘都這麼說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還特地加強了「在下」兩字。

  花娘手持巾子,掩嘴輕笑。這個蕭左文質彬彬、風流倜儻,最重要的還是個調情好手,連她這個老鴇都被他逗得心花怒放了,她那些花旦們想來更難逃被他收拾的命運,她得小心留意了。

  「蕭公子,可別把我底下的姑娘們勾去了心魂,讓她們無心做生意,那我這弄春院可要關門養蚊子了。」

  「花娘,那妳就得先為我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已經吃素三天了,若是再繼續餓下去,我可是會先拿姑娘們來填飽肚子的。」

  花娘又呵呵笑起。「那是花娘的錯,花娘立刻交代大廚為蕭公子準備上好的酒菜,這一桌算花娘為蕭公子賠罪,花娘請客。」

  「那怎麼敢當!理當是我要酬謝花小姐的救命之恩。」

  「你要是敢不接受,花娘可是會生氣的。」

  「花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劃不來。」他抱拳,拱手為禮。

  花娘眼神飄晃了四周一圈後繼續說:「這間房間太寒酸了,待會我讓徐總管幫蕭公子另外換一間上房。」

  弄春院正門面對的是朱雀大街,後門對著的則是紫軒,雖然中間隔著粼粼池水和一方庭園,但兩者之間的距離並不遠。畢竟這裏只是勾欄院,並沒有大戶人家佔地廣闊的假山流泉。

  而這間房間是弄春院二樓中,最後一排房間中最角落的位置,打開窗子正好可以窺見紫軒的一切。

  因此這幾間房間一向不給來客住,是花魁及花旦們的住所。一來怕來客覺得沒私密性,畢竟很多事是在見不得光的情形下進行的;二來更怕花飄紫在無意間瞧見弄春院裏窗帳下的男女淫欲。

  這次張遲為了讓蕭左養傷,才會讓蕭左住進弄春院裏最清幽之地。

  「不用了、不用了!」蕭左連忙搖手。「我很喜歡這間房間,住得也很習慣,不必麻煩花娘了。」

  「上房寬闊舒適又比較隱密,蕭公子真的不考慮嗎?我不會多收你銀兩的。」花娘繼續遊說。

  「我喜歡有窗戶的房間,可以看日出觀日落,可以賞細雨聞風聲。」

  「原來蕭公子還是個騷人墨客,好有雅興。」貴客都這麼說了,花娘也不好堅持。只是,該怎麼對女兒交代?

  房門外徐總管領來了四大花旦。春傃、夏荷、秋水、冬雪,果然傃光四射、嬌嬈動人。

  花娘停止了和蕭左的閒談,將四大花旦介紹給蕭左後,便帶著總管和巧敏退下,讓一室充滿春色般的旖旎。

  只見蕭左噙著笑意,左擁右抱的將四大花旦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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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衣香鬢影 掩映霏霏

  春傃嬌俏的夾了一塊蜜糕放入蕭左嘴裏;秋水粉拳輕輕為蕭左搥背;夏荷風情萬千的坐在蕭左腿上;冬雪菱角似的小嘴正吻上蕭左的臉頰。

  蕭左低垂著眼睫,嘴裏享受著美人送上的蜜糕,一手環在夏荷腰上,一手摸著冬雪粉嫩的小手,看著酥胸微露的花旦們,他的眼神閃動粉粉亮光。

  鶯鶯燕燕呵呵笑個不停。自從兩天前在花娘引介下成了蕭左的座上客後,她們就天天在午後來到蕭左房內。

  此時房門突然被打開。花飄紫萬萬沒想到,這樣活色生香的縱情畫面會讓她給撞見。

  雖然她是在弄春院裏長大的,但在花娘極度的保護和諄諄告誡下,讓她極少踏入弄春院一步,有時意外看見尋芳客對著姑娘露出色迷迷的垂涎樣,她非但不會臉紅,反而是胃裏有種抽搐的痙攣。

  她蛾眉緊蹙,不發一語,忍住惡心的感覺。

  蕭左面不改色,不因她突然的闖入而改變他和花旦們的親密。

  「紫小姐!」倒是四大花旦紛紛從蕭左身上跳開,臉上都有種不自在的難堪。

  弄春院裏所有的人都知道花飄紫對男人的厭惡,除了院裏的護衛、廚子、管家外,她一概冷淡應對,甚至從不在日落之後踏入弄春院。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花飄紫放下握在手中的藥瓶。「張遲要我拿藥過來。」清脆的聲音帶著些許煩躁。

  「紫小姐!」蕭左喊住正要走出房門的她。

  她沒有回頭。

  蕭左來到她背後,僅差一步便要貼上她的背。

  「正想過去紫軒向妳道謝,沒想到還要麻煩妳親自幫我送藥過來。」柔情似水的聲音在她耳畔拂弄。

  她渾身一僵!從沒有男人敢這麼貼近她說話,連張遲也不曾有過。她向前邁開一步,拉長了背後的距離。

  搭救他之初,覺得他是個內斂沉穩之人,沒想到他竟是個浪蕩的紈 子弟!

  「不用了。換成弄春院裏的任何人也會救你的。」不想再與他有任何交談,花飄紫不理會背後的喊叫,快速離開了這個充滿色欲的房間。

  蕭左看著她走到長廊底,然後消失在轉角處。

  她不是花娘的女兒嗎?怎麼會連一點對付男人的手腕都沒學到?

  而且她非但沒被他吸引,清秀的容顏上反而明白顯現對他的嫌惡。這,倒引起了他無比的好奇了。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他這才轉身坐回原來的位子。

  「繼續。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邪氣的鳳眼緩緩地凝視每一張溫柔可人的嬌顏。

  四大花旦立刻施展勾引的本領,再次攀上蕭左的身體。

  「紫小姐就是這個樣子,她沒有惡意,蕭公子可別生氣。」夏荷為花飄紫解釋著。

  「我怎麼會生氣。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剛剛還特地送藥來給我,我怎麼可能會生她的氣。」他低啞淺笑。

  「紫小姐一向都住在紫軒裏,今天難得會過來這裏,還替蕭公子送藥來,看來紫小姐還是很關心蕭公子的。」冬雪的小手還是任由蕭左摸著。

  「那真是我的榮幸。改天我一定要親上紫軒向她道謝。」

  「蕭公子,紫小姐不讓男人踏進紫軒周圍一步的。」春傃繼續服侍蕭左用餐。

  「是嗎?那我更加要試試了。」他玩世不恭的挑動眉眼。

  四個花旦面面相覷,很有默契的決定要改變話題。

  「蕭公子,今晚你想要留誰下來陪你?」秋水撒嬌的用雙臂圈住了他粗壯的腰身。

  「老實說,妳們每一個我都很想。」蕭左反手捏了秋水的臀部一把,引得秋水嗯啊聲連連。

  「你好壞哦!」秋水不依的拳頭輕搥他胸口。

  「唉,可惜想歸想,妳們沒一個能留下來。」他一張好看的俊臉,有種吃不到的無奈。

  「怎麼了?」四人齊聲問。

  「我肚子上的傷還沒完全好,使不得力,萬一用力,怕傷口又裂了,那就白費張兄弟的心思了。」他說得極是扼腕。

  四大花旦聽了,不知是可惜還是慶幸,似笑非笑的,個個表情豐富。

  「那等你傷好了,我們姐妹再好好服侍蕭公子。」夏荷又坐回他的大腿上,手掌心輕輕蓋上他的傷處。

  「我期待著那天早日到來。」他笑得很輕浮,拿起桌上的酒,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煙花酒肆裏,他沒有顯現財大氣粗的下流樣,更沒有粗暴的舉動,加上他文質彬彬的談吐,像是飽讀詩書的文人,而且出手又大方,不但先給了花娘百兩銀子,還另外給花旦們賞銀,甚至連倒酒端菜的丫鬟小廝們統統都會打賞。

  他既溫柔又能挑逗花旦們,花旦們一顆一顆的芳心,漸漸被他給收買了。


  花飄紫站在紫軒前的水池旁,看著池塘裏的白鵝戲水。

  她將注意力轉移到對對白鵝身上,不想因一個陌生男人而壞了心情。

  以為大白天的,不會遇到不想見到的事。哼!淫蕩的男人,早知道就不該救他!

  張遲當時是怎麼說的?她怎麼會被他說服給那個放浪的男人送藥去?

  「花娘交代我出去辦一些事,這瓶藥妳就幫我拿去給蕭公子。」

  她猶豫著,根本不想進弄春院一步。「我讓繡梅送去。」

  「千萬不可。他害繡梅的腿到現在還一拐一拐的,我怕繡梅的火爆性子,去了又跟蕭公子吵起來,那可不好。」

  「那就讓萬全叔幫你送去。」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他這個時候一定在弄春院前後巡邏,我哪敢去打擾他。」

  「那你隨便找個人送去不就行了。」她不依,找著理由。

  「不能隨便。大白天的,不會有事,妳就幫我走這一趟。」藥瓶塞進她手裏,不容她拒絕,他一路笑著跑開。

  從懂事以來她就認識張遲了,她根本無法拒絕他要求的任何事。一想到張遲,她清麗的臉龐漾起羞赧的淺笑。

  二十年前,張萬全就已是勾欄院的護衛,他早年喪妻,一個粗漢帶著幼娃過活,可說是備極辛苦。

  花飄紫沒有兄弟姊妹,更沒有同年齡的玩伴,身處在弄春院這種不名譽的地方,鄰居街坊視她如毒藥,根本沒有正常人家的娃兒敢靠近她一步。

  張遲活潑開朗,只比她大三歲;小時候娘親不準她踏進弄春院,她只得時時跟著張遲玩,她幾乎是黏著張遲長大的。

  想到小時候,花飄紫又笑了。在這乍暖還寒時節,日頭只剩下微弱的餘溫,晚霞映照,映出她頰畔一圈嫣紅。

  當張遲跟著張大叔學功夫時,會拉著小小的花飄紫一起蹲馬步,只是捨不得她半蹲吃苦,便讓她坐在自己半蹲的大腿上,根本是把他自己當成椅子般。

  當有客人不小心看見這麼小巧可愛的女娃時,通常會忍不住伸出色色的手掌,想偷捏她粉粉嫩嫩的臉頰,但下場就是被一個小男孩給撞開。

  當她餓了,他會去廚房弄來她最愛吃的珍珠丸子;當她累了,他會抱著她一起在大床上睡。

  他帶著她爬樹、捉青蛙、捕蝴蝶、學字讀書,直到她八歲那年……

  一聲叫喊,將她飄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小姐,妳在想什麼?看妳發呆好久。」

  想念的人來了,就在眼前,花飄紫臉上的冷情淡薄瞬間不見;她的巧笑倩兮中,有股姑娘家的羞怯。

  「你回來了呀!那我娘交代的事情辦妥了嗎?」她從小就不讓張遲喊她小姐;小的時候還好,他還會紫兒紫兒的叫,可是長大後就不同了,他說禮不能廢,他得要遵守上下的規範。

  她知道那是分別八年所帶來的隔閡和陌生,她無法勉強他。

  「小事一樁。若沒辦好,花娘會宰了我這顆小腦袋的。」張遲誇張的以手刀比在脖子上。

  張遲很愛笑,他的笑容常常令她的心情也跟著飛揚。

  「結果呢?」她站近張遲,壓低音量問。

  「蕭左從悅來客棧出來後,就被幾個眼生的人給盯上。據賣粥的說,他在出事的前天傍晚,在一處賣古玩藝品的地方花了不少銀子,可能是身上的銀子露白了,才會引來宵小的覬覦。」

  張遲為人海派熱情,又是弄春院裏的護衛,和那些市井小民、商鋪店家都有極好的交情。因為弄春院裏需要大量的民生用品,無論是姑娘們的胭脂水粉、布匹衣衫,還是柴米油鹽、五谷雜糧,這些販夫走卒們無不爭著拉攏他,也因此,他總能輕易打聽到任何在長安城裏的小道消息。

  「哦?那他怎麼會被殺的?」她斂容專注。

  「那群賊人可能看他落單,又一副貴公子模樣,於是便下手行搶,沒料到蕭左還有三兩下拳腳功夫,賊人搶不成,只好動刀子。」

  「大街上,沒人出手救他嗎?」她再問。

  「一大清早的,賊人少說也有四、五個,街上都是些老弱婦孺,誰敢拿自己的生命去救人?」兩天前,花娘探了蕭左的口風之後,就讓他出門去查探事情的來龍去脈。

  「悅來客棧那邊怎麼說?」

  「櫃臺李掌櫃說,蕭左是在出事前的五天住進去的,只有一個隨從,名喚巴子,說是來做生意的。有時早早出門,入夜才回客棧休息,有時會邀來幾位官公子在客棧裏吃飯談事情。」

  「那巴子呢?怎麼不見他上門來尋蕭左?」

  「蕭左讓我差人去通知巴子,讓巴子回家報平安了。」

  「你認為蕭左這個人會有問題嗎?」她把前後事情兜攏想著。

  「江湖上未曾聽過蕭左這個名號,我們也還弄不清他的來歷,說不出個準兒。不過,他看起來應該不會是故意來找我們麻煩的。」

  「是嗎?」她心頭怎麼有隱隱的不對勁?

  「別想這麼多了,待會霜霜要表演『鼓舞 ,我得趕到前廳去看著。」一提到沉霜霜,他立即雙眼發亮、滿臉光採。

  花飄紫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給吞了回去。

  「妳別老是悶著,有時也要到處走走,別每次看到男人就惡心想吐,那以後妳要怎麼成親呢?」和她雖名為主僕,但實際上他一向把她當妹子看待。

  「我看到你又不會惡心想吐的。」話一溜出口,她俏臉乍紅成一片,驚訝自己怎會說出這樣曖昧的話。心裏希望張遲不要猜疑太多。

  張遲不以為意。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對她並沒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手足之愛,他心胸坦蕩蕩。「看到我不會想吐又沒用,我是為妳的幸福著想。」

  會強迫她去弄春院走一趟,為的就是要讓她早日習慣那所謂的風流韻事。

  花娘不但把她保護得太好,更灌輸了一些顛倒是非的觀念在她腦袋裏──什麼男人都是無情無義的色胚,要她最好不要喜歡上任何男人。

  張遲實在看不過去了。姑娘家是要端莊賢淑、遵守三從四德沒錯,但可不是要當尼姑,為何要她清心寡欲?再這樣下去,紫兒絕對會孤單一輩子的。

  花飄紫無語。在這弄春院裏,還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看著唯一可以給她幸福的人的身影正往弄春院走去,她只能頹然坐在水池邊的大石上。

  弄春院二樓角落邊的窗臺前,一抹偉岸的身影正噙著興味的笑。

  看著花飄紫和張遲在池畔親密的模樣,蕭左的火氣隱隱從心底升起。

  她不算美,尤其和花旦們一比,更是相形失色,但她就是有股吸引人注意的特質。

  清麗聰慧,冷清孤傲。

  雖然聽不見他們之間的談話,不過從花飄紫時而嬌羞時而凝神時而淺笑的愛慕表情,便可知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而這深深刺傷他男人的自尊。

  紫軒不是不讓男人踏進一步嗎?為何張遲那小子可以例外?

  他嗤笑:難道他真的不如張遲嗎?


  紫軒是晶瑩玲瓏的娟秀;弄春院則是富麗堂皇的雄偉。

  入夜之後的紫軒顯得一片寂靜,相對於弄春院的奢侈淫靡,這裏只存在著樸素與簡單。

  花飄紫坐在廳上,手捧詩卷,細細品味「念奴嬌」的意境。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她不自覺的喃念。

  突然傳來的腳步聲讓她凝神細聽。腳步聲重而沉,不是繡梅的,也不是張遲的,更不是她聽慣了的任何聲音。

  丟下詩卷,她在來人還沒上橋前就已經快步跑出前廳,走出回廊,在橋頭與正要過橋的蕭左對上。

  蕭左一身儒衫,風採翩翩的立在橋的另一端。

  要說她耳力好還是眼力好?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他的好奇心被懸得高高的,眼神不覺透露出讚賞。

  「你走錯路了。」她與他分別站在橋的兩頭。

  「在下專程來訪。」

  他欲跨近一步,她卻出聲阻止。「這裏不是尋芳客該來的地方。張遲呢?」她遠眺弄春院,希望張遲或繡梅能及時出現。

  他伸出去的腳又縮了回去,因為看到了她眼底的嫌惡。

  「張遲正在大廳上看沉霜霜的『鼓舞 。」他輕佻的桃花眼對著她上下瞟動。

  那種眼神,分明是把她當成花旦!但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已看盡那異樣眼光,因此情緒上已能做到不為所動,尤其在面對尋芳客的惡言挑釁時,她更能視若無睹。

  「那你也該去看看花魁娘子精採萬分的演出。」她一頭烏黑發絲只用粉紅緞帶係住,簡單的樣式,襯出她無畏的態度。

  如果她像是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大小姐,一見到男人就畏畏縮縮,那他對她可就不會有興致了;如果她像是弄春院裏那些秀色可餐、風情萬種的花旦,他也就不會想來撥弄她的情緒。

  「我只想來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她那股不屑的態度引起了他的興致。

  「救你命的是萬全叔和張遲。」她的視線越過他,梭巡著池塘四周。

  眼前的男子可算是俊美,然而,再俊美的男子都無法入她的眼。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蕭左輕啟唇瓣淡笑,大腳往前跨一步。「繡梅出門幫我買東西了。」

  連繡梅他都使喚得動,看來她不能小覷他。

  「如果你敢再往前一步,我馬上讓人把你轟出弄春院。」她低垂眼睫,不願與他的眼神交會。

  對她話裏的警告他不當一回事,仍是嘻皮笑臉。

  「若得罪了弄春院裏的貴客,妳要怎麼向花娘交代?」

  她不語。擺明了不想和他起口舌之爭。

  「好吧,不讓我前進,那只好請紫小姐過橋來相談。」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張遲就可以在這荷花池畔與小姐談心,怎麼我就不行?」他眼神輕佻,有意激怒她。

  高掛的滿月,照出她微慍的臉色,想到他和四大花旦之間的親熱,她忍住胃裏的翻攪,轉身欲進紫軒。

  諒他不敢明目張膽的造次。

  可惜她料錯了。就在她要進入紫軒之前,蕭左快速的走過橋,並以單手扣住她的手腕。

  以她的個性,他猜她不會大聲嚷嚷,否則不就讓全弄春院的人看了笑話?而看來他是賭贏了。

  「放手。」她轉動手腕,依舊冷靜。

  「那妳可不準走,否則我就進紫軒去。」桃花眼在她僵硬的臉上飄睞。

  「你敢……」空著的左手趕緊摀在嘴上。

  她不想想起,偏偏看到了他,就讓她想起那一切的骯臟及齷齪。

  「怎麼了?」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別碰我!」她的話從指縫中咬牙迸出。

  放開她柔似無骨的手腕。「紫小姐?」

  她踉蹌倒退兩步,清澄無波的大眼裏浮上一層紊亂的恨意。

  接著,她轉身跑進紫軒裏,大門碰的一聲當著他的面關上;然後,他聽到門閂落下的聲音。

  「這……」他看看自己的手掌。「難道她連碰都不能碰?」


  蕭左成了弄春院裏的上上賓。盡管他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九成,但他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天天在弄春院裏吃喝玩樂。

  「陳金,待會大廳上誰要表演?」他攔下陳金。

  陳金心口一顫,趕忙避開蕭左的桃花眼,吞了口氣,才道:「待會是由花魁娘子沉霜霜表演唱小曲。」

  「真可惜!上回霜霜姑娘表演『鼓舞 時,我正巧有事沒看到。」蕭左話裏凈是惋惜。在陳金的帶領下,他在正中央視野最好的位子上坐下。

  陳金知道蕭左平易近人,不會對他們擺貴公子架子,而且對他們這群小廝、龜奴、丫鬟都很好,三不五時還會打賞,大家也就樂得跟他碎舌閒聊。

  「那我去告訴徐總管一聲,讓霜霜姑娘在唱完小曲後,再來表演一段『鼓舞 。」

  「太好了!陳金,謝謝你呀。」蕭左客氣又有禮。

  「蕭公子千萬別這麼說,這是小的該做的事,況且您對我們大家都這麼好。」

  丫鬟小翠陸續擺滿美酒佳肴。

  蕭左交代著:「讓芷菱和玉恩過來陪我喝酒聊天吧。」

  陳金領命離去,暫時留下小翠招呼他。

  「小翠,妳來弄春院多久了?」他喝著小翠為他斟滿的酒。

  「兩年了。」小翠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歲。

  「在這裏做事辛不辛苦?」

  「不辛苦,大家都對小翠很好。」小翠綁著兩根麻花辮,一派的認命天真。

  「不怕和花旦姐姐們一樣,將來要接客?」他問得真誠,並沒有任何嘲謔或猥褻。

  「不怕!花娘不會強迫我們的。要去接客的花旦姐姐都是出於自願的,像花魁姐姐,就是賣藝不賣身。」

  他微笑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在這種世風下,很多女子愛慕虛榮、奢華過日,甘願出賣肉體來換取金銀財寶。不過,花娘不會逼良為娼,這點倒是讓他另眼相看,心生佩服。

  小翠小小年紀,也因為他的笑而致心窩怦怦亂跳。

  看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統統逃不過他這張迷人的俊臉。

  「小翠,聽說紫小姐和張遲的感情很好?」

  「是呀,紫小姐和遲爺是從小一塊長大的。」

  「原來是青梅竹馬。這也難怪了。」蕭左還想問什麼,卻因為大廳上響起了如雷的掌聲而作罷。

  只見張遲拿了把椅子上臺,緊接著就是弄春院花魁娘子沉霜霜的現身。

  沉霜霜的美不在傃麗,而在靈氣,是閉月羞花,也是沉魚落雁。

  掌聲再次響起,沉霜霜向在場的客倌頷首致意。

  手撫琵琶,挑勾撥弦,她沒有開口說任何話,小嘴兒便幽幽的唱起:

  「月兒彎彎照九洲,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洲。」

  婉約傷感的音調,不知感動多少來客的心。掌聲再起,她再次頷首後又唱:

  「明月相思輕低吟,奈何郎心似鐵心;

  有了新人忘舊人,愁緒飄飄無處伸。」

  張遲的視線始終不離沉霜霜,那是種傾慕,更是種疼惜。

  「朵朵花兒朵朵圓,清清流水清清見;

  高高月兒高高掛,聲聲郎君聲聲念。」

  接連唱了三首哀怨動人的小曲後,張遲遞來了「鼓舞」要用的雙面長鼓。

  沉霜霜將長形的鼓身斜背在身側,將雙掌放在兩側不同大小的鼓面上,鼓邊係有數條顏色鮮傃的穗子,當她舞動腰身時,花穗便像千條萬條的彩虹在空中翩翩起舞。

  沉霜霜的舞姿曼妙、輕盈玲瓏,雙掌打在鼓面上,時而清脆時而低沉,完全不同於之前小曲的悲傷。鼓舞的活潑熱鬧,讓在場的客人都笑逐顏開。

  叫好聲不斷,掌聲更是不絕於耳,不愧是弄春院的花魁,能歌善舞,動靜皆宜。

  表演結束,沉霜霜正準備下臺一鞠躬。

  此時一個虎背熊腰的客人大喊了聲:「霜霜姑娘,請留步!」

  沉霜霜停步回眸,張遲則如臨大敵的護在她身側。

  徐總管走近高聲喊叫的許文義,彎身哈腰。「許老爺,不知您喚霜霜姑娘有何貴事?」

  「我喜歡這個姑娘,今晚我要她!」許文義粗鄙的大笑。

  許文義的排場不小,兩名護衛、三名家丁,一字排開的站在他後頭。

  「許老爺,請您多多原諒,咱們霜霜姑娘賣藝不賣身,這是全長安城都知道的事。」徐總管恭敬的推拒。

  「開個價吧!別老是推三阻四的,咱們就把話挑明了說,老子就不信買不起她。」許文義滿臉橫肉,滿嘴粗俗。

  許文義是地方上的土財主,靠收租致富,更以欺壓良民為樂;家裏已經有六個小妾了,還時常來弄春院尋歡作樂。他仰慕沉霜霜已久,幾次要人都要不到,今天看來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且有備而來。

  鄰近幾桌的客人都坐視旁觀,因為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也不想得罪誰。

  「許老爺,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霜霜姑娘真的不能接客。真的很對不住。我幫您介紹別的姑娘,包準讓許老爺滿意。」徐總管堆起笑臉。

  「媽的!」許文義用力拍桌,身邊的護衛立刻趨前。

  此時在臺前的張遲立刻將沉霜霜拉到他背後,雙手握拳,擺出守護的架勢。

  蕭左不動聲色。到目前為止,還不到需要他插手的地步。

  「許老爺,您可別生氣。行有行規,除非霜霜姑娘心裏頭願意,否則沒有人可以勉強她。」徐總管眼見情勢不對,使個眼色讓小翠趕緊叫人去。

  許文義推開徐總管,大步走向臺前。

  沉霜霜緊緊依附著張遲。

  張遲毫無懼意的開口:「許老爺,請您別妄動!」

  「弄春院只不過是個妓院,妓女不能拿來玩,幹什麼要開妓院?我已經忍很久了,今天非要了她不可!」許文義仗著人多,口不擇言。

  此時在大門口的陳金和陳土也圍了上來。

  「陳金、陳土,先把霜霜姑娘帶進後頭。」張遲根本不把許文義放在眼裏。

  「是的。」陳金、陳土一左一右將沉霜霜護在中間。

  「你這小子敢來管老子的閒事?!」許文義揮動大手,讓兩個護衛上前攔人。

  「這不是閒事,這是弄春院的大事!」張遲一個箭步擋在兩個護衛前。

  「張遲,別衝動,許老爺可是咱們的貴客,切莫失禮。」徐總管出面緩頰。

  「這種硬逼良為娼的客人,不要也罷!」

  徐總管嘆氣。這小子的脾氣一向好得很,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火爆?

  許文義才想揮手要屬下動手,後頭正好走來了花娘和張萬全。

  「許老爺,您大人大量可別動手,要是碰壞了弄春院裏的一杯一碗,您可是要照價賠償的。」花娘在蕭左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花娘,一個婦道人家,能維持這麼大的一間勾欄院,憑的就是與人周旋的本事。她待人真誠、重義氣、講信用,無論是地方士紳還是三教九流,只要她動動手指,就會有人為她出頭賣命。

  張萬全哼了哼氣,扮起黑臉。「誰敢來弄春院鬧事,就算是天皇老子,我張萬全照樣讓他爬著出去!」

  「在場的各位貴客,打擾到各位看戲的興致,都是花娘不好,今天吃的喝的,一切都算花娘請客,花娘在這向大家賠罪了!」花娘順手拿起蕭左的酒杯,豪情萬千的一連幹了三杯。

  在場的客人都為花娘鼓掌叫好,紛紛回敬。

  「許老爺,今天您吃的喝的,一樣算花娘請客,希望許老爺放了霜霜。」花娘給了許文義樓梯子下。

  「花娘,妳明知我喜歡霜霜姑娘很久了。」許文義原本的氣勢不覺給滅了幾分,大老粗的口氣已緩了許多。

  「許老爺,花娘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咱們霜霜是清白的好姑娘,只不過來弄春院討口飯吃,求個溫飽。許老爺就看在花娘的份上,放過霜霜,別蹧蹋了一個好姑娘。」花娘雖是在調停,口氣卻極強硬。

  「那我幫她贖身,讓她進我許家門,當我的妾,這總可以吧?」

  「許老爺,如果霜霜願意跟您,那我絕沒有二話;如果霜霜不願意,那許老爺您可不要強人所難。話說回來,讓我們家霜霜去當小七,未免也太委屈她了。」花娘擺明著就是不放人。

  許文義早聽聞了花娘的厲害,也知道許多大戶富豪在背地裏支持著她,如果今天他真為了一個花魁而動手,光是對付弄春院的護衛就有困難……

  本想以自己雄厚的財力和惡霸方式讓花娘屈服,沒想到花娘根本不懼他的勢力,看樣子明的不行得用暗的……許文義按捺下脾氣,打算作別的計量。

  「花娘,我可是賣妳面子才放了霜霜姑娘,今晚無論如何妳都要把最好的姑娘留給我。」

  花娘手捧酒杯,笑靨朵朵。「那是當然!我一定讓姑娘們好好服侍許老爺。」

  在此同時──

  張遲護著沉霜霜從後門走出弄春院。

  蕭左不動聲色的離開了混亂的場面。

  隱身簾子後的花飄紫則退進廚房裏。

  前頭的紛紛擾擾全由花娘坐鎮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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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無風無雲 星月淡淡

  詭譎的黑聚在遠方的天際。

  花飄紫倚在紫軒前的欄桿上,她的心情正如此刻陰霾的天際,沉甸甸的。

  當小翠去搬救兵時,她正巧在花園裏耙土種花。攔下神情緊張的小翠後,才知大廳上有人鬧事,她沒細想便走進廚房裏,躲在簾子後觀看。

  當她看見張遲護著沉霜霜時,那種天地無懼的強悍,她這才知道原來一向愛笑愛玩的張遲,也可以有與人決生死的氣魄。

  而張遲對沉霜霜所流露出的柔情,是她所不曾見過的。那是個她很陌生的張遲。

  心裏悶得慌,她走出紫軒,沿著池畔往張遲的住所而去。

  她的腳步極輕,幾乎不帶任何聲音。

  來到張遲的屋子前,她才驚覺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裏?!

  找不到任何的思緒,她只記得沉霜霜楚楚可憐偎在張遲身側的景象。

  想起步離開,卻聽見屋內隱約傳出的談話聲。

  這個時候張遲和萬全叔應該都在弄春院裏,屋內的會是誰?

  她走近窗戶旁,就著屋內透出的微弱燭光,她一陣訝異,整個人定在當場!

  那是張遲和沉霜霜!

  沉霜霜淚人兒的坐著,張遲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顯得焦慮又疼惜。

  張遲從懷裏拿出手巾,遞到了沉霜霜面前。

  沉霜霜接過手巾,卻掩面痛哭出聲。

  「霜霜姑娘,妳別哭呀!」張遲滿臉焦慮。

  「遲爺,你覺不覺得像我這樣的女子是很可恥的?」沉霜霜泣不成聲。

  「一點也不!妳靠的是自己的本領,是那個該死的許文義在胡說八道,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妳的!」張遲說得氣憤填膺。

  花飄紫的心無來由的抽痛著。沉霜霜在大廳上被人欺負,張遲來安慰她是應該的,但,為什麼她會覺得心裏起了陣陣悶痛?

  張遲的不捨。

  沉霜霜的眼淚。

  花飄紫轉身離開。

  她沒有再繼續聽下去。走到池子的另一邊,那是紫軒的後院。

  池邊有著照明用的火把,每當入夜,小廝會將火把點燃,當火把燃燼後,也差不多是戌時了。

  一直以來,只要她心裏有事,總會躲到這個角落,讓自己與外界隔離。

  什麼是男女之情?她雖未曾經歷過,但起碼也在詩詞裏領略過;而她對張遲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她不懂,也不知道該找誰問。

  娘親不準她心裏有感情,說是會害了她一輩子。她住在妓院裏,是老鴇的女兒,根本沒有閨中好友可以傾訴;而她自以為的清凈之地,其實還是在弄春院的大染缸範圍。

  她無法真正走出這裏。縱使無奈,卻無法改變事實;她能守住的,或許只是形式上的眼不見為凈。

  以為能在張遲身上找到自己對感情的寄托及想望,結果因為沉霜霜,她陷入無端的迷惘中。

  腳步聲在她身邊站定,她這才驀然驚醒!以她的耳力,不該這樣疏忽的。等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她倏地站直身軀,連連倒退兩步。

  蕭左一貫迷人的笑,鳳眼直勾著有些錯愕的小臉。

  「紫小姐,嚇著妳了嗎?」看著她的防備,他很故意的又走近一步。

  「你來這裏做什麼?」

  「難道這裏也是禁地?也不準外人踏入一步?」他在弄春院的二樓上,遠遠瞧著她往這裏走來,於是便不自覺的一路跟了來。

  「你不在房裏享受四大花旦的服侍,跑來這裏做什麼?」她又倒退一步,與他保持著距離。

  「天天尋花問柳,身體再強壯也會吃不消,我總得稍作休息,有時看看山看看水,還是得怡情養性嘛。」她退他進,絲毫不把她的嫌惡放在眼裏。

  男人的氣味過於接近,而這個男人身上還帶有濃鬱的花香味,她可憐的胃又開始翻攪,她只好再退。

  「如果你真的想報我的救命之恩……」一句話來不及說完整,她連連倒退。

  「如何?」他輕佻的一步步接近。

  「離我遠一點,就是在報恩了。」退無可退,她已經抵在後院的圍墻上。

  他低吟淺笑,微微搖頭。「蕭左雖不是名門高官子弟,但在大江南北也算小有名聲,若是以這種方式報答紫小姐的救命之恩,妳想,蕭左會不會被他人恥笑?」

  根據四大花旦從他嘴裏套出的來歷,蕭左是經營絲綢布匹生意的,這次來長安城,主要是跟長安最大的絲綢盤商管府合作。

  他的來歷看似毫無破綻,可在她的預感裏,直覺事情沒這麼簡單。

  「你別過來!我不是弄春院裏的花旦,你想要風流快活,請上弄春院!」原本溫和的脾氣,因他三番兩次的無賴,讓她不由得厲聲指控。

  纖纖玉手再次摀上嘴,因他昂藏的身軀已離她不到三尺。

  「別緊張,我不會在光天化日下調戲良家婦女。」說著,他伸出手覆在她摀在唇上的小手。

  「你這等行徑不叫調戲,那不知該稱之為什麼?!」一想到他的唇曾親吻過無數女人,一甩手,將他的手連同自己的從唇上甩開,然後是一陣幹嘔從胃裏最深處湧上來。

  「妳果真碰不得。」他有著得意的笑容,那代表著她還是個規矩的閨女。

  事實上她胃裏根本沒有東西可以吐,而之所以會有反胃的反應,只是因為她對男人厭惡下的生理反應。她一手按住肚子,一手再撫上小嘴。

  即使是在這般情形下,她仍沒有顯現倉皇不安。「早知不該救你。」卻讓自己陷入這種難堪的境況。

  「世道裏,沒有所謂的早知道。」她愈忽視他、愈不看他,他偏愈要撥弄她。

  花飄紫低垂眼睫。詭譎的黑暗裏,流動著男人的氣息,而她向來的機敏,此時卻完全失效,腦袋陷入一片混沌。這樣的男人,是她不曾遇過的。

  有的男人,見了姑娘就口水直流,天生的豬公樣。

  有的男人,明明色欲熏心,卻裝得一派清高正直。

  有的男人,霸道無理,要不到就搶,搶不到就劫。

  有的男人,只會花言巧言騙取女人的感情。

  而,蕭左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

  見她動也不動,他低啞的問:「在想什麼?」然後,傾身用俊挺的鼻碰觸她秀氣的鼻,唇輕吻上她摀在嘴上的手背。

  這下,就不只是幹嘔了,花飄紫將胃裏僅有的東西全吐向那一身繡有大鵬展翅的衣衫。

  看著從指縫中流出的穢物,花飄紫的訝異不在蕭左之下。

  從來都只是幹嘔,她怎麼會吐得他一身呢?

  在她惡心想吐時,蕭左並沒有跳開,只將俊臉微微隔開與她的距離,所以她嘴裏的穢物全落在他絲綢衣衫上。

  從沒有男子敢對她做出如此逾矩的事,蕭左算是第一個。

  蕭左單手扶在她的纖腰上,好平衡她因嘔吐而失去的重心。

  「紫小姐,不舒服嗎?還是像繡梅一樣吃壞了肚子?」他並不覺得骯臟,反而輕撫她的背,想減輕她的不適。

  「走開!你別再碰我了。」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又痞又壞,想試驗她的忍耐極限。

  「那可不行。習慣了我之後,妳就不會吐了。」

  「你這個登徒子!」她的冷情淡薄已被他撩撥得無影無蹤。

  「我本來就是個好色之徒,在弄春院裏,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他幹脆大方承認。

  她握緊粉拳,忍住想出手的衝動。知道在還沒有查清他的底細之前,她不能自亂陣腳。

  「我們總該清理清理這一身吧?你不放了我,要怎麼清理?」硬的不行,她只好輕言軟語。

  總算有點姑娘家的味道了。蕭左邪氣的丹鳳眼緩緩地挑起。「既然紫小姐不舒服,那我就送小姐一程吧。」

  在她還來不及弄清他的意圖前,蕭左已將身體微微下彎,左手扶上她的膝蓋後,然後攔腰將她抱起。

  動也不能動,花飄紫僵直著身體,忘了要反抗,忘了惡心,也忘了該說什麼。這個男人,也太膽大妄為了些。

  「反正妳已經吐了我一身,肚子裏應該沒有東西可吐了吧?」他朝紫軒慢慢走去,深邃炯亮的瞳眸裏,是勝利的笑容。

  看見蕭公子抱著小姐,繡梅瞠目,站在橋頭前驚呼大叫!

  「小姐!蕭公子!你……」

  花飄紫回過神來,雙手死命推著他的胸膛。「放我下來!」有繡梅在場,看他還敢對她輕薄嗎!

  蕭左對繡梅魅惑一笑。「繡梅,妳家小姐肚子不舒服,吐了我一身都是,所以我才會抱她回紫軒。」

  繡梅看著花飄紫,大眼裏滿是疑惑。「小姐,妳生重病了嗎?否則怎要蕭公子抱妳?」小姐雖看似嬌弱,但身子骨向來好得很呀。

  花飄紫又將一手摀回唇上。「繡梅,妳忘了我的毛病嗎?還不快幫我!」

  繡梅恍然大悟,左手插腰,右手直指蕭左。「蕭公子,你還不趕快把我家小姐放下來!我家小姐最討厭像你這種流連花叢的公子哥,看到你們色迷迷的樣子,她心裏就會泛惡,你快快把她放下來,否則我繡梅就不饒你!」

  被繡梅這麼大聲斥罵,蕭左並沒有顯現不悅,反而露出色色的邪氣。「繡梅,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妳要我做什麼,我都聽妳的。」果真乖乖放下花飄紫。

  花飄紫腳一落地,便快速奔過橋。

  繡梅小巧的臉蛋有了抹羞紅,剛剛的氣勢一下子便被蕭左的溫柔給滅了。「蕭公子,我家小姐碰不得的,你習慣就好,下次請離我家小姐遠一點,她就不會吐得你滿身了。」繡梅被蕭左勾了心魂,根本不敢直視他迷人的俊臉。

  蕭左左一句救命恩人,右一句報答恩情的,就這樣哄得繡梅心花怒放,絲毫沒有招架之力。

  花飄紫真想把繡梅拖回屋裏訓一頓!她被輕薄了,繡梅卻在蕭左面前盡說她的「毛病」。這丫頭,男人見得還不夠多嗎?怎麼還是被他給迷了心竅?!

  「紫小姐有病嗎?為何碰不得?蕭左遊歷過大江南北,認識不少奇人異士,或許可以請他們來為紫小姐看看。」其實花飄紫為何會吐,他已猜得出九分來,卻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底,她是嫌他骯臟、下流、齷齪,不然她和張遲在一起時,怎沒有這樣的症狀?

  「嗄?」繡梅楞了楞,不是很懂蕭左的意思。「小姐沒生什麼病呀!」

  「若沒病,怎會一見到我就想吐?」

  「繡梅,進屋了。」花飄紫不想再聽到蕭左說的任何一句話。原來他是用那張能言善道的嘴來收買繡梅的心。

  「小姐,妳先進屋,我還得幫蕭公子清理這一身的臟亂。」

  這丫鬟,到底誰才是她的主子?!花飄紫帶著紊亂的心情,故作從容的進屋。


  步步頓地的腳步聲,那是花飄紫聽慣了十幾個年頭的足音。

  她放下書卷,滿心歡愉的迎出紫軒。

  張遲沒了以往的笑容,黝黑的臉上滿布愁苦。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帶著張遲進入小小的廳裏。

  「紫兒,」張遲並未坐下,倒是浮躁的踱起步來。「妳知道,我一直把妳當妹子看……」

  紫兒?!已有多少年他未曾這樣喚過她,這一喚,原本勾起了她的希望,卻在聽見那一聲妹子時心情跌落到谷底。

  原來只是妹子呀!她強扯起笑意。「你想說什麼?」她的視線跟隨著他的腳步移動。

  「妳覺得霜霜姑娘怎麼樣?」

  「蕙質蘭心,冰雪聰明。」事實上她跟沉霜霜一點也不熟。她極少去弄春院,沉霜霜沒事當然也不會來紫軒。

  「大家都知道霜霜姑娘的好,我指的不是這個!」張遲抓了抓頭頂的發,唇瓣動了動,斟酌著說詞。

  「那是指什麼?」記憶裏,她不曾看過張遲有如此的窘態。

  「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找誰說去,妳是姑娘家,或許比較懂得姑娘家的心意。」張遲眸光突然熱切起來,在她眼前的椅子上坐下。

  「關於霜霜姑娘嗎?」她漸漸理出了頭緒。

  「是呀,我……」他欲言又止。

  「別吞吞吐吐,這樣一點都不像你了。」她鼓勵著他,也等著……宣判。

  張遲大口大口的吞氣,這才下定決心似的說:「紫兒,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很好啊!有正義感,待人又真誠。」

  「那妳認為霜霜姑娘會喜歡我嗎?」他問得戰戰兢兢。

  苦澀滋味慢慢爬上心底。他是為了沉霜霜而來,卻是向她尋求答案,多麼諷刺啊!然而她卻不能不答。

  「你是個值得霜霜姑娘托付終身的對象。」

  「真的?」他燃起希望,笑容燦爛。

  「當然!你這麼好的人,任何姑娘都會喜歡你的。」也包括她嗎?尚未厘清的愛慕,就這麼結束在細雨紛飛的午後,她心頭有著點點的酸楚,卻得強顏歡笑。

  「紫兒!」他跳了起來,又開始在廳裏踱起方步。「我很心疼她,不想再看到她受任何委屈,妳知道嗎?她的眼淚,差點讓我肝膽俱裂。」

  「我知道。」她看見了他對沉霜霜的溫柔。「你是喜歡上霜霜姑娘了。」

  「我想也是。不然怎麼會為了她的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談起心愛的姑娘,他又心滿意足的笑開。

  原來她和他之間,從來就只是兄妹之情。是她妄想了。

  「你是為了前兩日許文義來鬧場的事嗎?」她強忍著,不想在他面前顯露任何情緒波動。

  他點頭。「霜霜姑娘是弄春院裏的花魁,近一年來她的名聲在長安城裏很響亮,很多大老爺都想收她為妾。」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早該明白的,就如娘親所說,她不需要男人的疼惜,也不會有男人來疼惜她。

  「嗯,我怕那個下三濫的人渣,明的不行,會來暗的。」

  「所以?」在這煙花酒肆裏,她早知不該動心,為何她還是會癡心妄想一份真感情?

  「我們先下手為強!」他雙拳緊握,凝聚氣勢。

  「我明白了。你想先攪得許文義雞犬不寧,讓他沒有心思來找霜霜姑娘的麻煩。」

  「對!等他想到霜霜姑娘時,我想……我會……」把她娶進門。

  看他說不出口,她替他接了下去:「你會向霜霜姑娘求親?」

  他靦腆的傻笑。「如果她答應,那是當然。」

  「她知道你喜歡她嗎?」如果張遲能夠幸福,她想她會替他高興的,畢竟兩人有著青梅竹馬之誼呀。

  「還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他對感情的不知所措全寫在臉上。

  「對許文義下手這件事,要不要問問我娘及萬全叔的意見?」

  「花娘和我爹應該不會同意妳冒險行事,所以我們暫時不要告訴他們。」

  「嗯。反正我已經做了那麼多件,不差再多一件。」她淡淡的應允。

  「那我們再來好好計畫和商議!」見她答應,他又開心得手舞足蹈。

  這樣也好。事情弄清楚了,不該有的癡心妄想……也該結束了!


  從弄春院廚房後頭上了二樓,花飄紫來到沉霜霜的房門前。

  沉霜霜的房間就在蕭左房間的隔壁,同屬於最後一排房間中的其中一間。

  立在房門口,她聽到裏頭傳出隱隱約約的淺笑聲,以她敏銳的耳力,那應該是沉霜霜的聲音。

  她不以為意,敲了敲門板,以為是其它花旦在沉霜霜房裏閒聊說笑。

  打開房門,和她面對面的,卻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蕭公子?」她蛾眉輕蹙。

  「紫小姐?」他濃眉高揚。

  她退了兩步,與他隔開距離。「你怎麼會在霜霜姑娘房裏?」

  午時才剛過,弄春院在日夜顛倒的作息下,這個時刻,才算是一天的開始。

  「她是弄春院裏的花魁,我是弄春院裏的客人,不能來嗎?」他的眼神轉為曖昧的流轉。

  沉霜霜此時也迎了出來。

  「紫小姐!」沉霜霜訝異!她來弄春院已經兩年了,這個始終帶著點距離的小姐,從來不曾上樓來找過她,除非在園子裏或水池邊碰上了,才會閒聊幾句,今天……

  花飄紫想到蕭左曾對她做過的輕薄舉止,這會,他是否也來挑逗沉霜霜?

  霜霜姑娘色藝雙全、美貌出眾,在弄春院裏是首屈一指的花魁,男人們都該喜歡這樣傾城傾國的姿色,只是,這個無賴配不上霜霜,只有像張遲那樣具正義感的男子,才是霜霜姑娘的歸屬。

  「霜霜姑娘,我有事與妳相談。」花飄紫一反常態的沒有在見到蕭左時就躲得遠遠的;她屏住氣息,從蕭左身邊經過,進入沉霜霜房內。

  沉霜霜盈盈淺笑的倒了杯茶遞給花飄紫。「紫小姐,請坐。」

  蕭左反手把房門關上。

  「蕭公子,能否請你暫時回避?」被蕭左抱過、親過後,見到他,情緒再也無法不波動。花飄紫的惱怒盡現於臉上。

  「不能。」蕭左偏不順花飄紫的意,還故意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我有重要的事要私下和霜霜姑娘談。」花飄紫正襟危坐,忍住反胃的難受;她不能在沉霜霜面前失態。

  「這就奇了,不是說有先來後到?再說我也是霜霜姑娘的座上賓,要我走,這道理從何說起?」他上半身傾近,微瞇的丹鳳眼卻滿是疑惑。

  花飄紫渾身一僵!呼氣吐氣、呼氣吐氣,她不能吐!絕不能!

  看著她脹紅的臉色,蕭左臉上凈是得意的笑。

  沉霜霜嫣然一笑。「紫小姐,有事但說無妨,蕭公子是個好人,他在教我一些防身之道。」

  「好人?」這樣的好色之徒也可以稱之為好人?難道連沉霜霜也被蕭左給收攏了?

  「我當然是好人。難道紫小姐不覺得?」誰讓她一看見他就又吐又逃的,他就不信自己這張可以迷倒眾生的笑臉,對她起不了作用。

  「什麼防身之道?」盡量忽視他的存在,花飄紫只正視著沉霜霜。

  「我的個性太怯懦了,得靠遲爺時時保護,若遲爺不在身邊,恐會吃虧,所以蕭公子就來跟我說一些道理,要我在性子上強悍一點。」沉霜霜如此解釋。

  「張遲會保護妳一輩子的。」

  原來是張遲托花飄紫來打探沉霜霜的心意。張遲看似活潑好動,但遇上感情的事,他還是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根本不敢向沉霜霜做任何暗示,只好央求花飄紫走這一趟。否則若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可就難堪了。

  經過這幾天的思考,花飄紫逐漸厘清了自己對張遲的感情。張遲雖然對她好,但那只是日久下的兄妹之情;而她對張遲也是種習慣性的依賴。況且張遲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她只好助張遲一臂之力,探探沉霜霜的心意。

  「我也是這樣認為。但蕭公子說,沒有誰可以永遠保護得了誰,我這樣拋頭露面的,總是要小心謹慎些。」沉霜霜說起話來,總是輕聲細語的嬌嗲。

  蕭左不時的點頭,對沉霜霜的話讚賞有佳。「霜霜姑娘,幹脆我幫妳贖身,這樣妳就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膽了,妳看如何?」話是問著沉霜霜,桃花眼卻是輕睞花飄紫。

  「不行!」花飄紫衝口拒絕。

  「為什麼不行?」蕭左反問。

  「你不能幫霜霜贖身。」

  「為什麼不行?」蕭左再問。

  「你根本是好色之徒,你跟許文義有何不同?我娘拒絕了許文義,想必也會拒絕你。何況霜霜若跟了你,不知又是排名第幾的小妾,憑霜霜的姿色才能,她不該受到委屈的。」

  沉霜霜眼裏充滿著感激。沒想到一向對人冷淡的紫小姐,竟會說出這樣關心她的一番話。

  「蕭左尚未娶妻,何來小妾之說?」邪魅的玩世不恭,他在花飄紫耳邊低喃。

  花飄紫驚跳了開來,忍住欲嘔的惡心感。

  看她愈避他如毒蛇猛獸般,他就愈出言譏誚:「而且,花娘說過,只要霜霜願意,她就成全。」他這會直呼沉霜霜的閨名,連敬稱都省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很多男人明明在家鄉有了結發妻子,偏偏就是不甘寂寞的到處尋花問柳!」

  花飄紫決定要替張遲贏得美人芳心,否則張遲這個太過正經的楞小子,哪會是蕭左這個浪蕩公子的對手!

  「霜霜,妳願意嗎?」蕭左溫柔的叫了聲。

  沉霜霜被他這樣柔聲一喊,也忍不住紅暈滿頰。

  花飄紫怕沉霜霜就這麼答應了蕭左,情急之下拉住了沉霜霜的手。

  「霜霜,妳先聽我說!」

  沉霜霜回握住花飄紫的手。「紫小姐,妳放心,我不會跟蕭公子去的。」

  花飄紫一聽沉霜霜如此說,一顆懸吊著的心才慢慢安放下來。她真的不想看到張遲愁眉不展的模樣。

  「霜霜,他真的不是個好男人,妳值得更好的男人。」

  「像我這種賣藝為生的女人,能當小妾已經很不錯了,蕭公子不嫌棄,我內心真的很感激。其實我根本沒有賣身給花娘,所以也就沒有贖身的問題,我要離開隨時都能離開。」

  花飄紫不解;蕭左也等著答案。

  沉霜霜繼續說:「花娘對我有恩,我想報答她,我不會就這樣離開弄春院的。」其實她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就算受到再多的欺負,只要能天天與那人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

  沉霜霜沒答應跟了蕭左,花飄紫松了一口氣。

  「幸好!那張遲還有機會。」

  「什麼機會?」沉霜霜問。

  花飄紫笑容朵朵。「霜霜,改天我再同妳說,畢竟現在有不相幹的外人在場。」

  蕭左被花飄紫嫵媚動人的笑容給勾去了魂魄。「紫兒,妳應該多笑的,妳笑起來美極了。」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真心對著他笑。

  那聲紫兒叫得多甜!花飄紫終是忍不住的幹嘔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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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09:5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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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黑風高 人影飄飄

  一身勁裝的黑衣人,在屋檐瓦片上快速行走,雙目不時露出精光,探勘著四周的動靜。

  大戶深院,佔地遼闊。

  點足無聲,那絕佳的輕功,簡直出神入化。

  隱身於大樹上,看著更夫巡夜打更,更看著部署重重護衛的四周,搜尋著腦中的地圖,配合著眼前的景物……傳聞中的青瓷劍會被藏在哪?

  青瓷劍是三百年前的上等兵器,以高溫鑄燒,質地剛硬無比,傳聞中其劍身削鐵如泥。

  黑衣人再探。北方是樓閣,東邊有池水,南面是庭園,西側則是大門。

  散布在池水庭園邊的,還有大大小小的屋捨。

  許文義究竟會將青瓷劍藏在何處?

  自從下戰帖給許文義後,便是一場鬥智的開始。因為不能毀「神偷」的威名,所以這青瓷劍無論如何一定要偷到手。

  黑衣人柔若無骨的依附著樹幹,雙足一點,飛躍上另一棵大樹,墨深的天色與黑衣人的黑,幾乎融為一幅山水潑墨畫。

  風聲還是人聲?

  黑衣人回頭,望著之前停靠的大樹。明明剛剛有呼嘯聲傳來,難道是聽錯了?

  再一個起落,黑衣人飛上屋檐。

  豎耳凝聽,呼嘯聲在不遠的前方流動,但天色實在太黑了,就算眼力極佳,也無法看清一切。

  黑衣人再躍飛,飛出許府大宅,在長安城大街小巷中胡亂竄。

  不管有沒有人跟蹤,還是得謹慎小心些,而且此次探查尚未有眉目,可不能被逮著。


  夜半時分,整座弄春院沉浸在紙醉金迷中。

  此時的蕭左卻獨立窗臺邊,望著紫軒在凝思。

  紫軒的秀麗此刻被黑夜給密密遮掩。

  神偷會是誰?

  他追蹤一整年下來,跡象直指弄春院。

  話說,去年一整年長安城的富豪大戶間均籠罩在一片鶴唳風聲中。因為接連數個月,幾個甚具名望的富豪家中,相繼被竊走稀奇珍寶。

  神偷在下手前,必先用戰帖通知。與其說那是戰帖,倒不如說是信函;信函的內容一概寫明將在一個月內偷走該府最重要的一件物品。

  至於是什麼物品,神偷不會明說,為的是引起該府的緊張和猜疑。

  神偷下手快又準,從沒失手過。盡管各家都布下了天羅地網,仍是奈何不了神偷的神出鬼沒。

  直到現在,連偷兒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還沒弄清楚。

  何府的玉麒麟、李府的白玉瓷盤、謝府的明月珍珠、丁府的八駿圖,都在戒備森嚴下先後被神偷給竊走。

  之後神偷又下戰帖給連府,表明將偷走連府最珍愛的小姐。連府請到名震江湖的火龍堂來保護她,就在大家以為火龍堂大堂主冷非雲抓到神偷時,誰知那個偷兒竟是神偷的師妹,她是假借神偷之名欲擾得連府不安。

  更沒想到的是,神偷的師妹最後竟和冷非雲成了親。在他們大喜之日,真正的神偷又上林府偷走了翡翠玉珠。

  事情似乎到此斷了線,但憑他蕭左和火龍堂的交情,至少知道冷非雲的妻子開口閉口喊神偷為師兄。

  神偷似乎很懂得操縱人心。先是引起眾人的惶惶不安,更在長達一個月的漫長日子中,讓富豪大戶疲於部署護衛,制造恐慌,然後再擇兵荒馬亂之際下手。

  夜色中的紫軒是這樣的朦朧不清,而窗帳後的花飄紫應該已經入睡了吧?

  想起她的人、她的反應,蕭左不自覺的笑逸出唇瓣。

  會是花飄紫嗎?

  不,她看起來一點武功也沒,否則以她對男人的厭惡,在他三番兩次的調戲下,早該出手制止,結果她並沒有。更何況據消息來源指出,神偷應該是名年輕男子。

  會是張遲嗎?

  不,他雖有功夫底子,卻少了神偷該有的靈敏度,走起路來又沉又重的,按理推斷不該是他。

  會是張萬全嗎?

  不,他高壯的身形不像。有兩次他幾乎追蹤到了神偷,奈何神偷棋高一著,讓他連神偷的衣角都沒碰上。

  會是陳金、陳土?

  人不可貌相。陳金、陳土走路輕而快,看得出來是練過拳腳功夫。愈不可能的人愈可疑,說不定就是兩兄弟中的一人。

  蕭左抽絲剝繭,希望在有限的證據裏,找到最有可能的答案。

  日前,許文義收到了神偷下的戰帖;許府裏有許多為富不仁所得來的寶藏。神偷會偷走什麼?這讓許文義如臨大敵,廣邀江湖上武功高強的能手進入家裏備戰。

  這一招其實是高招。這樣一來,許文義便不會有空上弄春院來,更不可能花心思對付沉霜霜。

  這樣推演下來,神偷在弄春院裏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神偷會是誰呢?

  紫軒小小的花廳裏。

  花娘、花飄紫母女倆面對面共進午飯。

  「娘,那個蕭左不是好人,請他離開弄春院吧。」花飄紫有些食不知味,飯沒吃兩口就擱下碗筷。

  「來弄春院的,哪個是好男人?」花娘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覺得蕭左這人不簡單,可能另有意圖。」就算是最親的娘,她也說不出口那個登徒子曾經輕薄她的事。

  「弄春院是認銀子不認人的,誰有銀兩誰就是大爺。這麼多年了,難道妳還不能習慣?」花娘可是見多了男人。男人不風流,就不叫男人了。

  「那至少讓他換房間,我不喜歡他住在那兒,總覺得一天到晚被他監視著。」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根本就是隨時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我也跟蕭左提過,可是他不肯,他說他喜歡有窗子的房間,空氣好、視野佳。」

  「娘,你若趕不走他,我親自去趕人!」

  「妳一向不過問弄春院的事,怎麼突然對他有了興趣?」花娘打量著女兒,猜測著女兒一向緊藏的心思。

  「我不是對他有興趣,只是希望他不要把院裏的姑娘迷得團團轉。」雖說沉霜霜不會跟蕭左走,但是以蕭左的風流本事,難保沉霜霜不會因日久生情而愛上他。斬草必須除根,他一定得離開。

  「弄春院的姑娘若是不能迷倒男人,那我還要那些姑娘做什麼?況且弄春院裏一大群人要吃要喝的,妳是想叫大家勒緊褲帶嗎?」花娘知道女兒不喜歡這樣的營生,可是,十八年了,她以為女兒早該習慣,她也確實有好幾年不曾聽過女兒抱怨,今日女兒的反常,不知從何而來?

  「我……」她不知該如何說。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張遲?

  花娘的利眼上下飄看著。「紫兒……」她慈愛的喚了聲。

  「娘……」她等著娘親說話。

  「男人風流還好,最怕的是下流的男人。蕭左有雙會勾魂的桃花眼,那張小嘴又甜滋滋的,只要他想要的,任何姑娘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妳可別讓他給迷了去。若喜歡上他,等於在自討苦吃。」花娘語重心長的提醒著。她自己吃過男人的虧,怎能再讓女兒步入後塵?

  「娘,妳在說什麼!我躲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那樣的好色之徒?!」她又羞又氣憤。就是因為知道沒有姑娘逃得出他的掌心,她才會急著將他趕走。

  「那是最好。世上根本沒有好男人。妳得想清楚,不要有感情的牽絆,才能快樂逍遙過一輩子。」想起過去,花娘精明的眼神蒙上一層苦澀黯淡。

  「娘,我知道。妳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事,我會一輩子陪著妳,守著弄春院的。」娘親的苦,她都知道。

  雖然一度對感情有所期望,但以現在這種情況,她也該死心了。

  十八年前,花娘在長安城也是名聲響亮的花魁娘子,結果所托非人,將真心托付給花飄紫的爹後,卻因為她出身勾欄院,反被羞辱的拋棄。

  花娘雖心有不甘,卻也無能討回公道。為了肚子裏尚未出世的孩子,花娘只得自立自強。正好當時的老鴇因病去世,為了一大群無依無靠的姐妹,花娘決心肩負起接下弄春院的重責。

  「如果妳趕得走蕭左,就去吧。他的確是個厲害人物,希望他真的不是另有所圖才好。」既然女兒有此考量,她就相信女兒的直覺吧。

  「少他一個客人,弄春院不會倒的。」花飄紫開始思量:該怎麼做才能讓他自動離開弄春院?


  打開房門,明知裏頭可能是活色生香的景況,花飄紫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四大花旦原本各自攀附在蕭左身上的姿勢,在見到花飄紫後立即跳了開來。

  「紫小姐!」四人同時驚呼。

  蕭左邪氣的眉挑高,看著花飄紫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

  「夏荷、秋水、春傃、冬雪,妳們先出去!」花飄紫毫不客氣的下令。

  「這……」四人猶豫的看著蕭左。

  「紫兒!」蕭左柔情一喚。

  「誰準你喚我閨名?!」她氣惱著,沒給他好臉色看。

  「我們抱都抱過,親也親過了,怎麼還不能叫妳的名呢?」

  「蕭左!」她咬牙。

  四大花旦面面相覷,因為從沒看過紫小姐發脾氣;紫小姐雖不是溫良的大家閨秀,但她向來冷情,尤其對尋芳客更是厭惡至極,這會……

  「別生氣,氣壞了我可是會捨不得的。」蕭左起身走近她。

  她渾身僵直!不怕不怕!她可是有備而來,千萬別被他的言語所激。

  「你離開弄春院吧,就算你留了下來,也不會有花旦再來陪你!」花飄紫硬是不看他,只要不和他視線交會,她就不會想吐,況且她也不能吐,一吐,不就顯得自己氣勢弱了許多?

  「紫小姐,蕭公子是好人,妳別趕他離開嘛!」秋水替蕭左說情。

  「好人?!」花飄紫懷疑自己的耳朵。沉霜霜才剛說過他是好人,怎麼連秋水也這樣說?!

  「是呀,蕭公子對我們照顧有加,還常常說些他經商的趣聞給我們聽。」冬雪附和秋水的說法。

  蕭左一派得意,眉飛色舞。

  「我不想跟妳們爭辯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總之他得離開。」花飄紫臉上又流露出那種嫌惡的冷情。

  「春傃、冬雪、夏荷、秋水,妳們先出去吧,看來紫兒是在吃醋,她不喜歡我拈花惹草,我還是規矩些,否則她會生氣的。」

  蕭左的話裏凈是曖昧,引得四大花旦將眼光定在花飄紫身上。

  花飄紫偏是不動聲色,隨他怎麼說,別人誤會她也無所謂,沒有姑娘來陪他,她就不信他能在弄春院待下來!

  「以後蕭公子不需要人陪,妳們出去吧!」花飄紫再次趕人。

  四大花旦終於知趣的離開。原來是紫小姐喜歡上蕭公子。這也難怪,憑蕭左的一表人才、翩翩風度,就算她們這種見多識廣的花旦都會沉淪了,更何況紫小姐那樣單純的姑娘。

  「妳把我的花旦都趕跑了,莫非妳是想來代替她們?」眼波流轉,他飄睞著那雙媚眼。

  「從此以後不會有姑娘來陪你,你最好識時務的早點離開弄春院!」她打算退到房門邊,不想和他近距離接觸。

  他一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不想讓她逃開。「有了妳,就等於有了一切,花魁花旦再美,我也不要了。」

  忍住欲嘔的不適,她告訴自己不能屈服在他充滿淫穢意味的話下。

  轉動手腕,他的手力超乎她想象的大,她無法掙開,反在使力當中,被他拉扯進他懷裏。

  「放開我!」她單手抵在他厚實的胸前。

  「紫兒,妳有進步哦,現在被我抱著,妳都不會再嘔吐了,看來我得常常抱著妳,好讓妳習慣。」

  他話中的溫度常有一種蠱惑的力量。但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讓她忍耐許久的惡心感立即衝了上來。

  哇一聲,她又幹嘔起來。

  他拍撫著她的背,不因此而放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沒事了,沒事了!別想那麼多,就不會吐了。」

  他該是那種登徒子的,怎麼他的聲音卻是這樣溫和、如夢似幻?他看似斯文的臂膀竟是這樣寬闊有力,恍惚中,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在大口的呼吸中,一陣粉味灌進她的口鼻,她這才猛然驚醒!她怎麼會陷入他的柔情裏?!

  她一掌擊向他胸口,卻忘了控制掌力。

  看著他跌坐在地上,右手撫在被她擊中的胸口。

  蕭左的丹鳳眼瞇成一條線,讓人瞧不清他的心思。

  「我……」她該怎麼解釋這種情況?雖是他調戲她,不過,這一掌也打得太過用力了,對一個不懂武功的人而言,雖不致要了命,但也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內傷。

  蕭左嘔出一口鮮血。「幸好我練過功夫,否則這一掌豈不要了我的命?」

  她無法見死不救,只得走近他,扶起他頤長的身軀。他依舊不規矩的將手臂掛在她纖細的肩膀上。這次她沒有甩開他,緩緩的將他扶往床上。

  「誰讓你總是輕薄我,這是給你一個教訓,下次若再對我動手動腳,可不是一掌就算了!」

  他坐在床上喘著氣,看著她又隔開的距離。「如果我說,我很喜歡抱著妳,下次我還是會不怕死的抱著妳,妳真的會要了我的命?」

  她強壓下心頭的怦亂,堅決的冷靜。「會的,你最好不要一試再試。」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認了。」他又吐了一口鮮血,平日的風流倜儻模樣已不復見。「妳真的不救我?」

  她懊惱著,沒想到情況會弄成這樣。「我去找張遲來。」

  「我只要妳,不然幹脆讓我死算了!」他算準了她不想聲張的個性。

  如果請來了張遲或萬全叔,那她該怎麼解釋這一掌?說他非禮她,才會讓她在急怒下動手?

  她不想讓事情鬧大,尤其娘親那裏。是她自己要來趕走他的,是她自己走進他房裏……明明是來趕他走的,這會卻又要讓他留下來養傷了?!

  看著他的可憐兮兮,她認了。「你等等,我去拿藥。」她轉身走出蕭左的房間。

  待她一離開,蕭左一改先前的氣虛,揚眉淺笑,無事般的站了起來。

  那一掌對平常人而言,可能會要了半條命;但對他而言,卻只是挨了一記棍子,他是故意暗使內力,迫使自己吐出這一口口鮮血。

  不這樣,他還有什麼理由留下來呢?

  他佩服她的勇氣。就算在弄春院這種充滿奢華淫亂的地方,她還是力圖振作,不讓自己沾惹上一絲的愛慕虛榮;更以身作則,不讓他人看輕她,這樣的一位好姑娘……他是愈來愈喜歡了。

  只是……

  原以為她不會武功,現下這一掌少說也有三年的功力,今兒個她露了餡、動了手,加上她聽力好、眼力佳、來去幾乎無聲,看來他得從頭思考關於弄春院裏的種種線索。

  神偷會不會是她?

  偏偏她又是個姑娘家。看來他得讓巴子跑一趟火龍堂,看能否早日在迷霧中撥雲見日,查出事實真相。


  終究花飄紫還是沒來,來的是著急萬分的繡梅。

  「蕭公子,我家小姐讓我煮了藥給你,還有拿這一瓶外傷藥給你。」

  蕭左大失所望。「繡梅,紫小姐呢?她說她要親自送藥過來的。」

  「遲爺來找我們家小姐,所以她要我幫她送藥過來。」繡梅的小腦袋對著蕭左的身子前後瞧著。「蕭公子,你傷在哪兒?要不要我幫你擦藥?」

  他人傷重在此,她卻可以為了張遲而放下他,看來他還是比不上張遲。誰讓一個是好色之徒,一個是青梅竹馬,他只好暫時認栽。

  「我傷在這。」他比了比自己的心窩處,嘆了口氣。「繡梅呀,妳跟花旦不一樣,妳若見了我的身子,可是要跟我一輩子的。」他有意捉弄這個小姑娘。

  繡梅平常跟著花飄紫,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雖然她見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但被蕭左這麼一說,她還是忍不住雙頰似火燒的傃紅。

  「那……蕭公子還是自己擦吧。」繡梅羞怯的將藥瓶遞給蕭左。

  似是看出繡梅的心思,他收起勾魂眼,正經道:「繡梅,在風月場所流連的都不是好男人,也包括我在內。妳年紀還小,該找個可以讓自己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可千萬別委屈自己。」

  繡梅盈盈笑著,不是很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我跟定了紫小姐,沒想過終身大事的問題。」

  「那就好。繡梅,妳去告訴紫兒,她若不來,我就不喝藥也不擦藥。」他偏就是要威脅花飄紫,看這會是誰重要。

  「紫兒?公子叫小姐紫兒?」繡梅瞠目結舌!

  「是呀,她準我這樣喚她的。」嘿嘿!可別怪他破壞她的名聲,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公子和小姐……」

  「那日妳也看到了,紫兒讓我緊緊的抱在懷裏,我這會兒可是思念她思念得緊呢。」話說得柔柔慢慢,更彰顯著那不明不白的曖昧。

  繡梅脹紅臉的反駁:「不可能的,小姐討厭男人,否則她也不會吐得你一身。」

  「我會慢慢治好她嘔吐的毛病,妳看她剛剛就沒有吐我一身。」

  「蕭公子,你別欺負我家小姐,否則繡梅第一個不依。」繡梅又擺出了小小茶壺姿勢。

  「我怎麼敢欺負她,她不要欺負我就好了,我身上的這一掌,還是紫兒打的。」他一副哀怨可憐樣,整張俊臉皺在一起,嘴角還適時流出一絲鮮血。

  繡梅信了他的話,氣呼呼地。「小姐怎能這樣!我去找小姐來!」在弄春院裏,有時她會被無理的客人給佔便宜,就只有蕭公子尊重她,更不會趁機調戲她。

  蕭左一笑足以顛倒繡梅的心,只見繡梅急匆匆的跑出房。

  他走到窗臺邊,暮色黃昏中,池塘邊並沒有花飄紫的身影,他的眼神巡了紫軒一圈,日照反射下,在紫軒二樓的紗帳後,似乎有人影在走動。

  這麼私密的二樓連張遲都上得去?他心裏頭有著極不舒服的酸味,低眸一瞧,只見繡梅快跑過庭園、小橋,然後進入紫軒。

  她會來看他嗎?

  如果她對他還有那麼一丁點情意的話,她就會來。

  如果她冷淡得就像第一次救他時,她就不會來。

  唉!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只盼著一個姑娘能來看他?尤其還是個嫌棄他的姑娘!

  蕭左呀蕭左,你真是白活了二十二個年頭!

  坐立難安下,他幹脆巴在窗戶邊,寸步不移的凝望著紫軒。

  一刻鐘過去了,就在他快要失望時,花飄紫清麗的身影總算步出了紫軒。

  這些日子以來,他從不曾像這一刻這麼開心,比賭贏了一把還令他興奮難耐。他快速奔回床上躺平,又回復到奄奄一息的病樣。

  來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他的房門就被踹開。

  「我來了,你可以把藥喝下了吧?!」花飄紫明亮的嗓音夾帶著極度不悅。

  「紫兒,妳不過來扶我,我怎麼起得了身?」他在床上掙扎了兩下,抬起的手又無力的垂下。

  她是不想弄春院裏鬧出人命,可不是受了他的要脅。

  「繡梅,妳進來!」花飄紫喊著繡梅。

  蕭左原本熱切的心,在看到繡梅後又冷到谷底。

  「妳去服侍蕭公子喝藥!」看見蕭左的失望,花飄紫突然有扳回一城的快感。

  繡梅走近床邊。「蕭公子,我扶你起來。」

  蕭左故意放沉身子,心裏算計著,如果繡梅扶不動他,那花飄紫就非得來幫忙不可。

  「繡梅,麻煩妳了。」

  「不麻煩。」繡梅先將他頭下的枕頭拿開,然後她短小的手臂穿過他的肩膀下,力氣一使,便將他上半身扶起,再拿枕頭為他墊在背上。

  蕭左知道自己小覷了繡梅。原來弄春院裏到處臥虎藏龍,看來繡梅也是有三兩下功夫的。

  花飄紫站在房門邊冷眼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繡梅拿過藥湯,坐上床沿,將藥碗放在他嘴邊。「蕭公子,請喝藥。」

  蕭左虛弱中抬起微抖的手覆在繡梅拿藥的手背上,半斂的眼睫卻飄睞著花飄紫。

  繡梅驚呼,因為蕭左溫熱的掌心讓她手中的藥碗差點摔下。

  「繡梅,發什麼楞?不是要喂我喝藥?」他有力的大手包裹住繡梅的小手。

  繡梅腦子亂哄哄的,僵硬的手只好隨著他移動。

  他親密的捧著繡梅的手,一口一口的喝著藥。

  花飄紫忍著不去看他,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該死的好色之徒!竟連繡梅也欺負!

  她走向前,一把撥開藥碗,也撥開了他握住繡梅的手。

  繡梅傻眼。蕭左似笑非笑。花飄紫眼裏全是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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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09:5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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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窈窕淑女 想入非非

  蕭左虛軟無力的斜靠在枕頭上,嘴裏享受著花飄紫一匙一匙喂著的湯藥,桃花眼裏充滿著熾熱的火焰。

  凝望著她清麗的側臉,他很想一親芳澤,只可惜他現在正受著重傷,不能、也無法做這件事。

  自從昨兒個被她不小心打傷了之後,今兒個她就沒讓繡梅再送藥過來,而是親自端著湯藥走進他房裏。

  雖然仍板著臉,還緊憋著氣息,但想到她肯親自來喂他喝藥,他心裏就樂爽極了,更對她產生心癢難耐的情欲。

  原以為她會棄他於不顧,看來她心下其實是捨不得他的。

  「紫兒,我身上的氣味真有這麼難聞嗎?」他看著她漸漸憋紅的臉色。

  她不說話,怕一說話又惹得自己胃裏翻攪,只好加快手裏喂藥的動作。

  得不到答案,他只得又說:「紫兒,藥好苦,妳喂慢一點。」他像小孩似的擰眉耍賴。

  「那就不要喝!」她轉身想將藥碗端離他嘴邊,但他出手更快,將手掌包覆上她端碗的右手。

  「喝,我喝!就算妳要我喝毒藥,我也會喝。」

  「放手!」怕將藥湯灑了,她根本不敢用力。

  「不放。」明知她沒看他,他的唇瓣仍是揚起最迷人的風情。

  「再不放手,我就將藥灑在你臉上!」即使感覺到他灼灼的眼神,她還是極力忽視自己漸漸加快的心跳。

  她常常威脅他,卻也常常下不了手;她的面冷心善,他該早就猜透了。

  「那妳就把藥灑在我臉上吧。」他等著,等著慢慢一層層撥開她防衛過當的心防。

  胸口因為憋氣太久而有了痛意,花飄紫只能撇開臉,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裏太濃的粉香味嗆進她的鼻裏,讓她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從小聞到大的胭脂味,就連娘親、霜霜姑娘身上也有這種花香味,她從來都不會覺得惡心,為何一在他身上聞到這樣的粉味,就會令她翻天覆地的作嘔?

  看見她的不舒服,他立即坐起身,輕輕將她拉入他懷裏。

  他拍撫著她的背,柔聲哄著:「妳到底是聞到什麼味道?我早上才讓繡梅幫我換上一身新衣衫,不該還有怪味道的呀。」

  他抽絲剝繭的想著她之所以會嘔吐的原因,也許是嫌棄他的風流韻事,也許是對他身上的味道過敏,也許是討厭他這個人,種種的也許,但是不管原因是什麼,他都得一一試試,才能找到解決之道;他可不想她每次見到他,每次都避得遠遠地。

  他懷裏反而有種幹凈的氣息,那是她從來不曾感覺到的,竟可以舒緩她不舒服的嘔吐感。

  「怎麼了?怎麼了?還是難過嗎?」見她不說話,又看不清她的表情,他有些心焦的問。

  聲音喚回她的理智,她怎能有這種心安的感覺?!

  一揚手,她站了起來,墨黑的藥湯全灑上了他的上半身。

  他沒有跳開,好整以暇的斜睨著。

  「一遇上妳,不是吐得我滿身,就是潑了我滿身,看樣子,下次我應該不要穿衣衫見妳比較好。」

  她錯愕著,一向冷靜的性子,一碰上他,三番兩次連最基本的自持力都消失無蹤。她,竟會讓自己變得如此反復無常的毛躁!

  「你這個齷齪、下流、卑鄙、無恥、骯臟的小人!」她擱下藥碗,倒退的走到房門邊。

  他把她當成花旦了嗎?竟敢對她說出這樣無禮的話!就算罵出再多的惡言惡語也無法形容她此刻憤怒的心情。

  「罵得好。」他下了床,腳步顛簸的朝她靠近。「像我這種齷齪、下流、卑鄙、無恥、骯臟的小人,就不用顧慮什麼禮義廉恥了。」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扣住她的手腕。

  她不是沒有反應,而是來不及反應,怎麼想都想不到,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竟還能夠以這麼快的速度走來輕薄她。

  她掄起拳頭,威嚇:「你別老是動手動腳的,否則我真的會下手不留情。」

  他不顧她的威脅,上半身傾上前,邪魅的丹鳳眼裏流動著對她赤裸裸的欲求。

  「紫兒……」聞著她頸間清淡的體香,看著那蔥白似的頸子,忍不住唇齒輕嚙她頸項間的凝脂。「妳把我的花旦們全打發走了,我不但不走,還要拿妳來償還。」

  「啊!」戰栗沿著頸項而下,直達心窩處,幻化成一圈圈無止境的悸動,掄起的拳頭無法揮出去,她腦子變成空白一片。

  他的唇緩緩往上移,柔柔的來到她頰邊,沒有張狂,只有深情,逃逗著她埋藏多年的情感。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她會連動都無法動?她該出手教訓他的輕薄的,卻……該死的眷戀這種又酸又苦的滋味!

  他的唇齒繼而咬上她圓潤的耳垂,輕輕吸吮著。走遍大江南北,嘗過多少紅粉佳麗,從沒有哪個姑娘家可以讓他如此心猿意馬。他清楚這不再是逢場作戲,而是情不自禁下的深情。

  這樣的愛撫極具魅惑,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娘親說的男女歡愛就是這麼回事嗎?為何她虛軟得無法將他推開?

  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撫上她的後腦,他癡迷的丹鳳眼對上她迷霧無邊的大眼,一記勾魂淺笑,他的唇終於吻上日思夜想的芳唇。

  當他熱切的唇含吻上她冰冷的唇時,她的理智終於被唇上的灼燙給驚醒。

  他在做什麼?!她又在做什麼?!

  她微啟貝齒咬上他唇瓣,他嘴上的纏綿硬生生被突來的痛意給打斷。她倉皇出拳,直擊他胸口,拳頭力道卻薄弱得沒有絲毫殺傷力。

  她的手摀上自己的嘴,唇瓣顫抖得猶如秋風落葉。想到自己就這麼讓他給吻了去,除了難堪,還有毫不掩飾的恨意。

  他用舌尖舔舐著已經出血的唇瓣。「紫兒……」唇上的血腥是獎賞還是懲罰?

  接著,一聲聲的幹嘔伴著她快速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看著她無措的逃離,舔嘗著殘留的吻痕,他卻狂笑出聲。


  夜的迷幻才要開始。弄春院裏熱鬧喧嘩,正在上演著日復一日的激情戲碼。

  尋芳客們左擁右抱著姑娘們、喝著小酒、看著臺前的表演,為的就是等待夜深之後,能夠在溫柔鄉裏翻雲覆雨。

  蕭左也是廳上的貴客,他的左右兩邊各坐著雲蘭和冉香。

  臺上則是芷菱和玉恩在表演彩帶舞。

  她們將金紅兩色的長彩帶各掛在臂膀上,彩帶沿著雙手垂直而下,迤邐在地。

  她們身上穿著粉紫粉綠的大圓紗裙,雙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舞動彩帶,就像是粉蝶兒在翩翩飛舞的嬉鬧飛翔。

  舞到熱烈處,只見彩帶化為千重山、萬重水,氣勢磅薄一如能旋轉乾坤。

  蕭左隨著一群客人們鼓掌大聲叫好。

  「蕭公子,你可千萬別喊得太大聲,你的內傷還沒好呢!」冉香關心的輕偎在他懷裏。

  「看到妳,我的傷就好了一大半,不礙事的。」他晶璨的眼瞳直盯著懷裏美人的香肩。

  雲蘭還想撒嬌說話,這時陳金帶來了一個客人。

  陳金恭敬的道:「蕭公子,這位大爺說要找您。」

  蕭左一看來人,笑了出來。「你怎麼來了?」他立刻將男子拉往雲蘭旁邊坐下。

  陳金退下,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蕭三,我就知道你一進了煙花窟,連魂都沒了,搞不好連自個兒姓啥名誰都忘得一乾二凈。我是特地來提醒你辦正事的。」男子與蕭左有著相似的外表,只是少了蕭左的溫文儒雅,多了份粗獷豪邁。

  「我姓蕭名左,我可記得很清楚。」他不因來人而壞了酒興,繼續優雅的淺酌美酒。

  「哈!你叫蕭左,那我不就叫蕭右了。」自稱蕭右的男子嫌酒杯太小,幹脆以酒壺就口,大口大口的灌喝。

  「你是我兄弟,如果你想叫蕭右,我也不反對。」

  「敢情這位也是蕭公子?」雲蘭立即發揮本事,偎上自稱蕭右的男子身上。

  蕭右將雲蘭的嬌軀先扶正後才說:「這位姑娘,我不是蕭左,不用對我施展媚功,我吃不下這套,我會怕怕的。」他還當真的拍了拍胸口,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

  雲蘭不依的咕噥:「蕭公子,你看啦!這位蕭公子欺負人家。」

  「他就是這個樣子,有福不會享,妳別理他,也不用招呼他,把他晾在一旁涼快就行。」蕭左攬過雲蘭的纖肩,安撫著美人的情緒。

  「蕭公子,這個蕭公子為何喊您蕭三呀?」冉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蕭左,根本不想離開蕭左懷抱。

  「我在家排行第三,所以小名叫蕭三。」蕭左解釋。

  冉香輕點頷首。「原來是這樣呀!」

  「兩位都是蕭公子,這誰喊誰不就全弄不清楚了嗎?」雲蘭看看身旁兩個各有千秋的俊公子。

  「一個喊左公子、一個喊右公子好了。」蕭左在冉香頰畔偷得一個香吻。

  「喂喂喂!什麼左公子右公子的,難聽死了!」蕭右打了一個冷顫,大口吃起桌上的魚肉。

  「不然,你認為該怎麼稱呼?」蕭左啜飲美酒、懷抱美人,顯得輕松又愜意。

  「怎麼喊都可以,就是別公子長公子短的,我是個粗人,可不懂這套繁文縟節。」

  「右爺,奴婢是雲蘭,以後請右爺多多指教。」雲蘭反應機靈。既然蕭左被冉香給霸佔了,她也只好從蕭右身上下工夫。

  「妳叫我爺呀?!」蕭右習慣性的又大笑。「我喜歡!來來來,多喊兩聲來聽聽!」

  「蕭四,別這樣欺負雲蘭。」蕭左淺笑制止。

  「你這樣都不算在欺負姑娘了,我這樣哪算在欺負姑娘?」蕭右不服氣。

  「原來右爺排行第四,想必蕭家一定是多子多孫的大戶人家。」雲蘭嬌俏的對著蕭右說。

  蕭右沒回答雲蘭的問題,卻站起了身。

  「別一看到姑娘連魂都沒了,走走走!我們進你房裏談事情。」蕭右硬將蕭左從冉香懷裏拉起來。

  「臺前的表演正熱著呢,你不留下來看看?」蕭左的眼光停在芷菱和玉恩飛躍的舞步上。

  「有什麼好看?你若想看,以後有的是機會。」蕭右對美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半拉半扯蕭左的手臂,才將蕭左暫時拖離溫柔鄉。


  「蕭三?」花飄紫斂眉凝思。

  「是呀,那個蕭右是這樣喊蕭左的。」雲蘭坐在花飄紫身側,陳述著所見所聞。

  「他們人呢?」一聽就知道蕭右這名字根本是假的,難道連蕭左的名字也是假的?

  「蕭右拉著蕭左回房,說是有正事要談。」蕭家兄弟一離開大廳後,雲蘭就迫不及待上紫軒來。為免打草驚蛇,冉香依然留在大廳上。

  「四大花旦旁敲側擊許多次,也探不出蕭左的底細,這個蕭左心思賊得很。」只要三杯黃湯下肚,從來沒有男人可以逃得過四大花旦的輕言軟語,總能輕易的從這些被美色迷昏頭的男人口中探知所想要的消息。花飄紫不解,為何獨獨蕭左的嘴巴像被縫過似的,一點口風都沒透露。

  「蕭左看似風流,其實對姑娘們好得不得了。他不像一般的王孫公子,被花旦們一哄,就忘了祖宗八代,家中的底細全拿出來炫耀。」雲蘭是成熟的精明,很有花娘年輕時的影子。

  又聽見有人稱讚蕭左的好,花飄紫臉色不悅。「他到底哪裏好?為何妳們這麼稱讚他?」

  「尊重我們,把我們當人看。」雲蘭露出一絲苦笑。「像我們這種花旦,十成十足被瞧不起、甚至被唾棄的;但蕭左不會為難我們,這一點起碼比其它恩客要好上幾十倍。」

  花飄紫想反駁,可她又如何開得了口!想起他對她所做的輕薄舉止,想起唇瓣曾被他佔有,她胸腹間就脹滿恨意。

  他對她的所做所為,不但稱不上好,根本就是可惡至極!

  他對她不可能是喜歡的情意,分明把她當成煙花女子。

  「小姐,妳怎麼了?」雲蘭看花飄紫不說話,臉上還露出咬牙切齒的氣憤神情。向來總是恬淡的小姐,一提到蕭公子,怎麼連表情都變了?

  聽見雲蘭的叫喚,花飄紫趕緊回神。「雲蘭,妳幫我去問問玉恩和芷菱,長安城內有哪個名門大戶是姓蕭的。」花飄紫下定決心要好好調查蕭左,她不能讓他為所欲為下去,管他是什麼來歷,她一定得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好,紫小姐,妳要不要去問問遲爺,看看江湖上有沒有蕭三這號人物?」

  「嗯,我會多方面打聽的。」

  見花飄紫無心再問,雲蘭便起身告退。

  每個來弄春院的姑娘,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苦楚,花飄紫知道娘親從來不逼不迫,她們全是心甘情願。

  正因為如此,她從沒有怪過娘親讓她在這種不正常的環境下成長,也沒有怪過娘親讓她遭受許多是非不分的指指點點。

  像芷菱和玉恩,從小就是失去雙親的孤兒,兩人先後被江湖賣藝的師父收留,跟著師父到處行走賣藝,常常餐風宿露,直到來到弄春院表演,才有了遮風擋雨的安定之處。

  秋水是死了丈夫的寡婦,還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夏荷的丈夫天天在酒海裏醉死,以打罵她和孩子為樂;冬雪因為無法生育,以七出之罪被丈夫離休;春傃則是從大戶人家逃出的小妾。

  她們四人被花娘收留時,正是身心俱傷,甚至萌生一死了之的意念,幸而花娘的安撫,還有弄春院這個大家庭的照顧,不管她們是什麼原因而甘願以肉體換取金錢,至少她們的所作所為是一個軟弱無依女子唯一的求生本領。

  而小翠、繡梅、巧敏,全都是家裏養不起的女兒,只好被爹娘賣入弄春院當丫鬟。

  雲蘭和冉香則是因為北方洪水泛襤,她們沿路行乞逃至長安,在弄春院後院乞食時,被廚房的楊叔給收留。

  沉霜霜十五歲那年,父親因急病過世,她身為家中的長女,上頭有個年邁的婆婆和一個只守著半分田的娘親,底下還有五個年幼的弟妹,不得已,她只好在街頭賣身葬父。

  她的柔弱可憐、過人姿色,當時有許多大戶的老爺搶著要買她回府,幸好花娘以慈善之心出手救了她。

  點點滴滴的故事,這二十年來在煙花地裏不斷的上演著。大部份的姑娘都把弄春院當成暫時的庇護之地,她們在尋得好人家時,或者賺足了銀兩後,就會離開弄春院。

  每個可憐人背後的故事也許都不一樣,但是沒有人願意自甘墮落。她們各憑本事的努力生活和養育年幼的子女或弟妹,也難怪遇上一個懂得尊重她們的客人時,無論是花魁或花旦,甚至丫鬟們,她們的心都一致的靠向了最溫柔體貼的深處。


  「三哥,你在這美人堆裏也享受得夠久了,到底查出什麼線索沒?」蕭右大口喝著酒,還將二郎腿高掛在圓桌上。

  「我義爹讓你來的?」蕭左收起輕佻,言詞正經。

  「沒人像你這麼瘋,為了調查這件事情,還故意讓自己的肚皮劃上一刀。」蕭右沒來得及阻止蕭左瘋狂的行為,雖然他相信蕭左的能耐,但畢竟刀鋒不長眼。要是他早知道,肯定不同意讓親兄弟冒這個險。

  「老四,我為了讓那群宵小對我動手,可說是煞費苦心,這刀要劃得分毫不差,事情要做得漂亮,不能露出破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肚腹上的傷口對蕭左而言根本不關痛癢。為了讓自己受傷,他可說是借刀使刀,不但事先鎖定地方上的地痞,還在前一晚故意露財,為的就是故意刺激賊人,好讓他們亮刀動手。

  「當巴子說你用苦肉計時,害我差點連眼珠子都掉下來。怎麼大名頂頂的蕭左鶴需要用到這種不入流的招數!」蕭右毫不客氣的損著自己的三哥。

  「小心隔墻有耳,別把我的名字喊得這麼大聲,弄春院可是臥虎藏龍之地。」蕭左噓了老四一聲。

  蕭左的本名為蕭左鶴,是蕭家堡的三公子。人如其名,總是過著閒雲野鶴般的日子,要不是因為神偷的事情鬧得太大,他的義爹對神偷又束手無策,他也不會答應義爹扛下調查的重責。幸好在長達一年的追蹤下,他失了自由,卻來到溫柔鄉中,這對愛好美人的他來說,真是管對了閒事。

  「看你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雖說你的功夫了不得,也用不著玩這種把戲,萬一弄春院裏沒人救你呢?」三哥做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沒人猜得到他的心思,只要他想做的事,更是沒人攔得了。

  「你難道不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況且,憑我這張臉皮,肯定會有很多姑娘搶著照顧我。」除了她──那個孤傲又冷情的花飄紫──不把他當一回事外,弄春院裏的每個姑娘哪個不是對他死心塌地!

  「我就不信你這張臉皮有多好用,你靠的還不是油嘴滑舌的花言巧語。要是男子漢就該用男子漢的方法,別老是在姑娘身上打轉,總有一天,你一定會遇上一個把你治得死死的姑娘。」蕭右和蕭左只差一歲,兩人同母所生,從小兄弟情深,根本沒有大小之分。

  「風流有什麼不好?只要不下流就行。你是來找碴的?還是來助我一臂之力?」蕭左睞著自己的弟弟。

  「我是受你義爹之托來提醒你,入了虎穴,就得捉到虎子。要是這一次許文義的寶物再被竊走,你義爹就等著被那些苦主圍剿。消息要是傳上京城,到時可能連他的官位都不保。」

  地方不平靜,縣令沒辦法捉到來無影去無蹤的神偷,貴族大戶就改向長安知府施壓,要求在期限內抓到神偷,取回被竊的寶物,還給大家一個安寧的日子。

  長安城的知府大人即是蕭左的義爹。

  知府大人陸臺厚本可動用官差查辦,但又怕官差明目張膽辦案,會打草驚蛇;更何況當時連個線索都沒有,要辦也無從辦起。就在焦頭爛額之際,陸臺厚只好請托義子蕭左鶴協助調查神偷之事。

  與其說蕭左是蕭家堡裏唯一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倒不如說他是行走江湖的俠客,更是陸臺厚的私人探子。

  破不了的案、捉不了的搶匪、判不了的罪名,通常都可以借助蕭左遊走在江湖上黑白兩道的人脈和勢力來解決。

  「這一次若神偷再從我眼裏逃走,我就拿蕭家堡來誘敵。」蕭左的眼底有著認真的剛毅。

  沒道理神偷這麼厲害,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去無蹤。一開始他是好奇心驅使,讓自己接手調查此案,後來演變成不服輸的想一較高低。

  在謝府時,他前一天夜裏還暗暗巡視過整個府第,沒想到隔天,明月珍珠不見的消息就已經沸沸揚揚的傳了開來。這無疑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更讓他覺得難堪到極點。是他太低估了神偷的能耐。

  接下來的丁府,在漫長的一個月中,他幾乎夜夜在丁府視野最佳的大樹上守夜,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絕對逃不過他的耳力和眼力。

  而這次終於讓他在丁府的西側發現了神偷的身影,一路追蹤下,在長安城棋盤似的街弄中飛來繞去,卻始終近不了神偷的身,最後在弄春院附近他跟丟了神偷。

  他可以肯定神偷的武功頂多和他在伯仲之間,神偷之所以能靈巧的閃過他的追蹤,全仗勢著對地理環境的熟悉。

  當戰帖又出現在林府時,知府陸臺厚已經怒火高張。神偷敢公然藐視王法,就是在向公權力挑戰。陸臺厚在明處布下官差層層守護,暗裏要蕭左無論如何得捉拿到神偷。若無法將神偷繩之以法,陸臺厚對上對下都將無法交代。

  蕭左這次打算寸步不離的守在林府裏,結果翡翠玉珠還是被竊,只不過他終於看清神偷輕巧的身影。在極力的追蹤下,神偷依然在弄春院附近失了蹤跡。

  加上這些老爺們都有個共通之點,就是都曾是弄春院的座上賓。既然守著寶物也無法嚇阻神偷,蕭左只有主動出擊,混入弄春院探個究竟。

  「要是娘知道你不但在弄春院裏磨蹭這麼久,還拿蕭家堡來當誘餌,我想,她老人家絕對不會饒恕你的。」拿娘親出來壓制三哥,就不信他還能繼續逍遙下去。

  「只要你不去多舌,她老人家不會知道的。況且,非不得已,我也不想用到最後一招。」

  「三哥,你該不會連一點線索都沒有吧?」

  「線索全在我腦子裏,你這張嘴一點都不牢靠,我可不想事跡敗露。」蕭左反諷著蕭右。

  蕭右陽剛的臉上有些赧意。「那是我的真性情,做人坦蕩蕩的,誰像你一條腸子拐十八個彎。那你認為神偷這次會偷走何物?」他是沒有推敲懸案的本領,可是在生意的算計上,他的腦袋可比三哥靈光許多。

  「青瓷劍。」蕭左自信滿滿。

  「為何?許文義的寶物少說也有上百成千的,為何你斷定神偷會竊走青瓷劍?」

  「根據以往的經驗,愈難偷的東西,愈會是神偷下手的目標。」這點更是讓蕭左不服氣。明明重兵看守,偏偏連個影都沒讓人發現。

  「原來是這樣。對了,娘要我轉告你,她最近在替你物色對象,她老人家希望你最近安分點,別再混跡風月場所,不然那些名門閨秀可是沒有一個敢嫁給好色之徒的。」蕭右代替娘親警告兄長。

  「右鵬呀!」他邪媚的眼往上飄,尾音緩緩的往上揚,喊著蕭右的全名。

  蕭右全身顫抖,一個不穩,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三哥!拜托你別這樣叫我,你這一叫我魂都沒了!」每當三哥這樣軟綿綿的喊他名字時,肯定沒好事。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就是別讓娘幫我定下親事。」蕭左涼涼的將難題丟回給四弟。

  「我……」蕭右整張臉皺成一團。「娘的火爆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分明是讓我去送死。」

  「你若不想送死,那就四處去說,說蕭三公子是個性好漁色之人,處處有紅粉知己、花魁歌伎,誰要是嫁了他,誰就得獨守空閨一輩子。」他就不信還有哪個名門望族敢把閨女嫁給一個登徒子。

  他還有大好的逍遙日子要過,況且他現在根本捨不得離開弄春院。為的是什麼?其實他對自己的心意已經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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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09:57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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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夕陽餘暉 金光點點

  花飄紫走進張遲居住的院落,還沒走到門邊,就聽見沉霜霜的盈盈淺笑聲從屋內傳了出來。

  原本是想找張遲商量許文義的事,順便詢問關於蕭左的一切,現在她的腳步在屋外躊躇著──該進屋打擾他們嗎?

  「端午我會回家一趟。」那是沉霜霜略帶羞意的聲音。

  「我讓楊叔準備一些吃食甜點,讓妳帶回去給弟妹們吃。」這是張遲宏亮愉悅的聲音。

  接著她聽見沉霜霜輕輕嗯了聲,沒有拒絕,應該是接受了張遲的好意。

  花飄紫唇上泛著淡淡的笑意。或許,不需要她的任何幫助,張遲就能以自己的方式打動沉霜霜的心。

  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她的心已不再像之前那樣被挖空了似。她和他只是兄妹般的情感,他對她從來就只是兄妹之情,她已經接受這樣的事實。或許因為還沒真正喜歡上,所以並沒有心痛的難過,反而是心頭落了實。

  撥雲見日後,她和張遲間的相處更加的自在融洽。沒有了非分的想象,她也就不再因為許多的不確定而讓自己忸怩不安。

  現在事情並沒有急到非此刻商量不可,看來她還是不要進門打擾他們難得的獨處。

  張遲和沉霜霜是璧人一對,她真的希望他們能有圓滿的未來,那至少表示在弄春院這種沒有真情真意的污穢地方,還能夠成就一段令人稱羨的佳緣。

  走離張遲的住所,她轉身沿著池畔想回紫軒,遠遠地,就見到小小的橋頭倚站著一具頎長的身影。

  憎惡的人就在眼前,她守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如今卻讓他給佔盡了便宜。她痛恨自己多過痛恨他,明明可以出手制止他的,為何當時沒有狠狠的將他推開?

  旬日以來,白天夜裏,他邪氣的模樣,不時盤旋在她腦海裏。想到他對她做的事,她就沒有勇氣再踏入弄春院一步。

  躲開他並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再見到他,更怕自己墜入那雙無時不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中。

  娘親說得對,她該冷情寡義,不該對感情抱存一絲希望;她該認命知命,她出身弄春院,只有被玩弄的份。她不該步娘親的後塵。

  不打算和他面對面,管他傷勢有多嚴重,管他是否要在弄春院長住下來,反正沒有她的命令、沒有花旦陪他過夜,她就不信他能忍受多久沒有女人的日子,到時他若覺得無趣,自然就會離去。

  可是站在橋頭的男子並不打算如她的意。他快步追著她的背影,嘴裏並高聲的喊著:「紫兒!紫兒!等等我,妳別走那麼快呀!」他不怕難為情,明知有好幾雙好奇的眼在遠處打量他,他還是故意喊得全弄春院的人都聽見。

  那一聲聲的紫兒,她聽起來是這樣的刺耳。她煞住步伐,猛然回頭。

  初夏晚風中,落日映紅她冰冷的臉色。

  她想喊繡梅,可是喊來這個吃裏扒外的丫頭有什麼用?!繡梅的心早被這個登徒子給收買了去。不只是繡梅,廚房的楊叔、守在大門口的陳金陳土、大廳裏的小翠,連徐總管這個見多識廣的老管家,也被他欺哄得開心不已。

  看來全弄春院裏的人除了她之以外,幾乎每個人都被這個據說是彬彬有禮、氣宇非凡、待人真誠的偽君子給騙了去。

  「站住!你別再走過來。」在他和她隔著至少十步的距離時,她出言嚇阻他的前進。

  「我又沒有走進紫軒,為何連這條池畔的路也不能走?」他淡笑著,慣常的邪魅更加張揚。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著令姑娘家怦然心動的舉止儀表,可是她卻恨透了那張好看的臉皮。

  「池畔之路屬於紫軒,只要是弄春院的客人就該留在弄春院裏,從弄春院的大門進出,這裏不是尋芳客該來之處。」

  「花娘說過,這弄春院四周方圓之地,隨我行走。」他嘴裏說著,腳下更是朝她走近。他若是這麼輕易就被她的三言兩語給打發,他就不叫蕭左了。

  「你不走,我走!」她得逃離他,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她害怕那種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曖昧情況。

  她轉身拔腿就跑。紫軒回不去,弄春院她不願去,離她最近之處就是張遲的住所,她只好往那裏跑去。

  看著她的落荒而逃,蕭左還是不疾不徐之態。許多姑娘巴不得黏著他不放,而她卻棄他如敝屣。她愈躲他,他的心意就愈堅定!他定要捉緊她不放,讓她這輩子再也離不開他。

  她急慌慌的將張遲住處的大門一推,廳上的兩個人同時回頭,臉上都有著疑惑和怔愣。

  「紫兒?」自從上次張遲開口喊她紫兒後,兩人間的情誼又回復到孩童時候,他不再拘謹的喊她小姐。

  「紫小姐!」沉霜霜連忙站起身,不安的絞著蔥白十指,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會惹人非議的。

  花飄紫將大門關上,還落上門閂,看著兩人有些忸怩的神情,她不自覺的也尷尬著。「對不住,打擾你們了。」

  張遲待花飄紫猶如自己的妹子,他一下子就從微赧裏恢復成陽光般的笑容。「怎麼這麼說。我和霜霜姑娘只是隨便閒聊。」

  「紫小姐來找遲爺想必有要事要談,霜霜這就告退。」沉霜霜躬了身,沒想到會讓花飄紫撞見她在張遲這裏,她嬌羞的臉龐嫣紅一成片。

  「我沒事……」花飄紫搖著頭,舌頭差點打結:「不不不……我有事!」

  張遲明白花飄紫定是有急事才會這樣闖入,否則以她冷靜的個性,怎麼也不會沒了分寸。

  「霜霜姑娘,妳待會要到大廳唱小曲,就先讓小翠幫妳梳粧準備,我和紫兒有事要談。妳上臺之前,我會回大廳上保護妳的。」張遲在面對沉霜霜時,總有一股赧然的憨意,那是在心愛姑娘面前的一種不知所措。

  「嗯,我知道了。你和紫小姐慢慢談。」沉霜霜再一次對著花飄紫頷首致意。自從上次花飄紫為她仗義執言後,她對這個一向在距離外的小姐,有了親切的感覺。

  「霜霜,妳別走!」這一出去不是正巧碰上蕭左嗎?

  沉霜霜不明白,愣在大門前。

  張遲也不懂。「紫兒,妳不是有事要談?」

  「我……」她本來是有事,可現下有沉霜霜在,有事也要變成沒事。可是若說沒事,她要如何解釋衝進張遲的屋裏?「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你陪霜霜一起去大廳,我改天再和你談。」

  「是嗎?可是我看妳很急的樣子。」害他以為是神偷的事露了餡。

  沒說過謊,沒想到一時要編出謊言,花飄紫竟然說不出話來。

  不過不用等她想出理由,咚咚咚的敲門聲已經讓三人對著門板面面相覷,最後張遲笑了出聲。「今兒個我這裏真熱鬧,這會又是誰?」他走到大門前,準備拉開門閂。

  「等等……」花飄紫緊張的阻止張遲的動作。

  「怎麼了?」張遲的手停在門閂上。他怎麼覺得紫兒的舉止好象有那麼一點怪異?

  「我……」這個下三濫的無賴,竟敢追到這裏來!她咬緊下唇,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門板又被敲得喀喀響亮,等不到花飄紫的下文,張遲只好拉開門閂。

  門緩緩被打開,蕭左英挺的豐採在橘黃的光影下出現在花飄紫眼前。

  「蕭公子?」張遲訝異。自從將蕭左安頓在弄春院中靜養後,蕭左就再也沒有上門找過他;現在大廳上正熱鬧著,蕭左怎麼沒有流連在美人窩裏,反倒往他這裏跑?

  花飄紫連連倒退,直到身子抵到墻邊的屏風上。

  原來紫兒會跑進他屋內,說起話來還支吾其詞是因為蕭左!張遲總算明白了她的異狀所為何來。

  「蕭公子!」沉霜霜粉臉淺笑,福身行禮。

  「我看見紫兒來找張遲,想想有好久沒有跟張兄弟聊聊了,所以也就跟了過來。」蕭左的丹鳳眼凝視著一臉慘白的花飄紫。他有這麼可怕嗎?見到他怎麼像見到鬼一樣?

  張遲看著紫兒嫌惡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以他和紫兒從小到大的交情,也能猜出七分的實情來。

  蕭左雖然左擁右抱弄春院裏的花旦,但是據他側面了解,蕭左雖然風流,卻不會下流無品,對待姑娘們更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紫兒對男子一向沒有好感,甚至無法忍受陌生男子的接近,他一心想打開她的心結,才會在先前故意制造她去弄春院的機會,看來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愈來愈嚴重。

  「蕭公子,霜霜姑娘待會就要上大廳表演,我也得上大廳看著,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和蕭公子多聊。」

  「沒關係,只要紫兒有空陪我閒聊就行。」蕭左慢慢的踱向花飄紫。

  全弄春院上下都知道,現在蕭左開口閉口全是紫兒。那種甜膩膩的喊法,正如他喊弄春院裏的每一個姑娘般,大家也就不以為意;反正愛好美色的蕭左看似對每個姑娘都好,其實從來沒有對哪個姑娘認真過。

  「張遲,我跟你一起走。」花飄紫不願落單,看到蕭左接近,立即閃身從一旁繞開,來到張遲身邊。

  蕭左眼睛瞇成一直線,俊俏的臉上有著嘲諷。「紫兒,原以為全天下的男人妳都怕,不過,我看妳倒是和張遲相處得很好。妳見到張遲可是笑臉盈盈,既不會吐,也不會惡心的,看來妳是比較喜歡像張遲這樣的男子。」

  「蕭左,你別胡說!」花飄紫看著沉霜霜僵住的表情,急急搖頭否認。她不能讓沉霜霜有絲毫誤會,好不容易沉霜霜和張遲才有那麼一點點的進展,好事絕不能壞在蕭左手上!

  張遲倒是自在,還咧嘴笑著。「蕭公子,我和紫兒從小一起長大,我待她如妹,她敬我如兄,她看到我就像看到家人一樣,當然不會想吐、惡心的。」

  沉霜霜因為張遲的解釋,麗質嬌容又恢復了溫和的笑意。

  花飄紫點頭附和,大眼裏凝聚著怒意。這個蕭左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走,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張遲,我也知道你和紫兒有青梅竹馬的交情,可是我嫉妒你呀,好歹我也是個堂堂大男人,紫兒跟你有說有笑,見了我卻是又吐又嘔,還出手傷我;現在遠遠見到我,更是轉身就跑,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傷了我男人的自尊。」他一副哀怨樣,眼眸半垂,話語誠懇又實在,深深激起張遲和沉霜霜的同情。

  花飄紫想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蕭左說的是事實,卻也不是事實,然而她竟無能為力作說明。她的機智反應在遇上這個色胚時,就像完全被大石頭給壓住,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

  「蕭公子,紫兒因為花娘的管束,少有機會跟陌生男子接觸,再加上聽多、看多了弄春院裏形形色色男子的醜態,所以她對任何男子都有畏意,不是針對蕭公子你一人,還請蕭公子多多包涵。」別說蕭左是弄春院的貴客,單憑院裏的每個人都對蕭左讚不絕口,張遲就覺得自己有必要替花飄紫解釋。若換成一股的尋芳客,他理都不理。

  「這麼說,我該和紫兒多多接觸,讓她習慣我,就如同她習慣你一樣,這樣她就不會老是對我有敵意?」

  「蕭公子,紫兒畢竟是姑娘家,不比弄春院裏的花旦,紫兒守禮守節是應該的,還請蕭公子見諒。」張遲從小在弄春院裏混到大,什麼樣的人沒應付過,蕭左為人雖不錯,但終究還是個客人,他當然得維護自家妹子了。

  說到底,張遲和花娘同個心思,都覺得他配不起花飄紫,不該去招惹花飄紫。蕭左唇上含笑,揚起勾魂眼,假裝聽不懂張遲的話。

  「紫兒,那妳可不要見了我就躲,有張遲和霜霜作證,妳總得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多認識認識。」

  花飄紫忽視蕭左眼裏的熾熱。「我根本不想和你認識,你離我愈遠愈好。」少了一貫的怒氣,她的語調忽然變得幽忽忽地。

  穿過張遲和沉霜霜,花飄紫跨出門檻離去。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與他糾纏,不能再糾纏,再糾纏下去,她的心將遺落在無法回生的十八層地獄。


  花飄紫換上一身夜行衣,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除了那雙澄凈無波的大眼外,她全身上下被與天色同樣的墨黑所包裹。

  沒有燭火的房裏,她的眼神依舊清亮。再一次檢視著自己,她不能讓任務有分毫差池,必須如同每一次的完美。

  走出臥房,她來到後院的欄桿邊,身子輕盈的從二樓直翻而下。

  張遲與她同樣的裝扮,早就立在圍墻邊等候。

  兩人眼神交會。她盈盈大眼有著相知的笑意,他沉穩中有著調皮的慧黠,一切的默契,早在多年的合作無間上,不用多說一句話。兩人一同躍出圍墻,同時沒入黑夜裏。

  她的輕功靈巧,他的內力扎實,來到許文義的大宅,兩人熟悉得猶如在自家的弄春院。避開重兵鎮守之地,來到一處屋檐之上。

  張遲原本步步頓地的足下,此時卻一點聲響也沒有。

  憑著先前四大花旦在許文義身上下的工夫,再加上芷菱和玉恩曾受邀至許府表演祝壽宴,六人憑記憶繪制出許府的地形圖,這讓她更在先前三番兩次如入無人之境的探勘許府地形。

  今夜是向許文義發出戰帖的半個月之後,會選擇在今夜動手,只是想速戰速決。她和張遲一向不按照規矩行事。

  誰會料到神偷會在十五月圓之夜下手行竊?

  天空高掛著如璀璨珍珠般的明月,將大地照得隔外透亮。她心中並不輕松,有的只是沉痛。

  神偷這個響當當的名號,根本是被神化了。只有弄春院中的一幫人知道,這個名號受之有愧;就算神偷的武功已經練到出神入化,靠的還是天助的運氣。

  一開始會選擇對何府下手,是因為何老爺在弄春院大擺筵席,酒酣耳熱之際,大肆宣揚著自己的財富,還對花娘有不敬之語。

  「紫兒,想不想試試這幾年苦練的身手?」

  當時花娘這樣問著她,她沒有反對,因為她也痛恨那些流連在勾欄院裏的男人。若沒有男人的風流,娘親不會吃苦受罪,她也就不會成為沒有爹親的私生兒。

  於是一場偷竊之行就這麼展開。

  送了信函,何府不以為意,以為是哪個無聊人士故意捉弄;況且以何府家大業大,偷兒哪有這麼容易得手。

  直到玉麒麟神不知鬼不覺被偷,何府才驚覺事態嚴重。而她會得手的關鍵在於出其不意。

  兩個多月後,她再上李府竊走白玉瓷盤。這次李府雖然廣邀英雄好手,但英雄無用武之地,期限雖明為一個月,但在李府還未準備妥當之際,她便在送了戰帖的第三日即下手行竊,再次攻其不備。

  接下來是謝府的明月珍珠。她用了聲東擊西的方式和張遲分兩頭行事,用張遲去轉移重兵的注意,而她則趁機下手偷走了明月珍珠。

  這次過程雖然順利,但已比前兩次驚險許多,畢竟已經驚動地方縣令,官爺一旦插手,事情就無法簡單。娘親要她收手別做,可是她卻無法停手,因為縣令若無力解決,那知府陸臺厚想必會出面辦案。

  原先只是想教訓那些財大氣粗的老爺們,順便宣洩娘親和她對父親的恨意,沒想到卻引來官府的捉拿,這是她始料未及之事。

  但,如果這樣做可以和陸臺厚一較長短,她怎能半途而廢?

  接下來的丁府,據花旦們從丁老爺嘴裏打探來的消息,知道陸臺厚已經出面插手此事,這正中她的心意,她就是要擾得陸臺厚官位不保。

  一如每一次的勘察地形,這次還是先靠著花旦們口述所繪出的地形圖,她和張遲才分別進行實地探查。

  在她兩次的查探下,都發現有人鎮守在丁府最佳的地理位置上,於是她放棄一貫飛檐走壁的模式,改以在庭園小徑間穿梭。

  原本想偷七彩寶瓶,那是丁府力守的寶物,最後她以自己去偷七彩寶瓶誘敵,卻也讓張遲下手偷八駿圖。

  七彩寶瓶她還沒得手,就被一個黑衣人給跟上;這個黑衣人武功高強,要不是她有上乘的輕功,加上對長安城的了若指掌,恐怕早被黑影人擒獲。

  有了這次的驚心動魄,花娘和張叔都下令不準她再行竊。

  反正陸臺厚一日捉不到神偷,就一日無法對朝廷和各老爺們交代,他的官位遲早不保,她也就不用再拿自己的安危貿然行事。

  然而此時卻傳來連府收到神偷的戰帖。究竟是誰假借神偷之名?弄春院的眾人在不解之時,她正好接擭師妹的來信,才知曉,原來是師妹女扮男裝混入連府,並假借她之名,欲向連老爺討回公道。

  師妹挾持了連府大小姐,並竊走九轉夜明珠,這件事在長安城內鬧得沸沸揚揚。

  為了洗清師妹小石頭的罪名,她只好不顧娘親的反對,再一次下戰帖給林府,並在小石頭和冷非雲的大喜之日,上林府竊走翡翠玉珠。

  這次她知道黑衣人仍在林府等著她,但為了同門之誼,她只能義無反顧。

  累積了前幾次行竊的經驗,在對方無所知的情況下,翡翠玉珠輕易到手了,但就在她飛上屋脊準備離開時,卻讓黑衣人給正面遇上。

  她從來不去硬碰硬。不等黑衣人發動攻勢,她已經放足狂奔。以她的眼力,這個黑衣人和上次在丁府中追捕她的,絕對是同一個。

  上次已經領教過黑衣人的本領,她不敢再輕敵,仗恃著自身的耐力,在長安城內迂回繞跑。

  俯瞰許文義的府第,北方是樓閣,東邊有池水,南面是庭園,西側則是門戶,這次要不是為了沉霜霜和張遲,她絕不會再讓娘親擔心而冒險行竊。

  按照常理判斷,寶物在哪,重兵就在哪,當她和張遲看到滿屋子的官差時,就知道自己的勝算不大。

  耳聽、眼看,不急躁、有耐性,這是當一個偷兒的基本功。張遲和花飄紫對看一眼,按照先前所計畫,張遲點了一個小廝的穴道,並換穿上小廝的粗布衣衫。

  張遲正大光明的在許府內走動察看情勢,若無法順利將青瓷劍偷走,他和她也不會強勢而為,反正一個月的時間還長得很,總有適當的機會可以下手。

  誰知守備的人看似很多,實則每個人都很散漫。也許站崗的時日久了,又不知道神偷哪一天才會到,無論是許文義請來的江湖人士,還是陸臺厚派來的官差,個個慵懶的立在墻邊或靠在柱子上打盹。

  夜深人靜,夏風暖暖,正是好睡的時機。明月亮晃晃,再怎麼笨的偷兒也不會選擇今夜下手,每個人都如是想,自是松懈了防備。

  張遲在府裏繞了一圈,又換回一身的夜行衣,回到和花飄紫分手的屋頂上,一個眼神告訴花飄紫:沒有問題。

  縱身沿著背光的墻面而下,她和他分道而行。

  青瓷劍原本被呈放在許府的大廳之上,以彰顯許府無人可比的氣派。但是自從她下了戰帖之後,青瓷劍立即被收進了許文義房裏。

  許文義仗著自己虎背熊腰,加上他出身綠林,練過幾年的拳腳功夫,於是不假他人之手,足不出戶的看守青瓷劍。

  花飄紫閃過幾個官差,再以爬墻之功上了許文義居住的屋頂,算準方位,她十指運功使勁,靈巧的搬開一片屋瓦。

  趴下身子觀看屋內的動靜,卻聽見女子嬌喘淫叫之聲不停的由下方傳來;她在弄春院長大,當然知道下頭正在做著什麼樣的事。

  她掩嘴忍住反嘔的不適,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她的目標是青瓷劍,許文義這個色老頭,專心的做雲雨之歡吧,那她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帶走青瓷劍。

  再搬開兩片瓦片,直到洞口可以容得下她的身子。

  她雙腳輕點屋梁,慢慢放開攀附在屋瓦上的雙手,然後沿著橫梁行走,直到墻邊才翻身沿著墻面而下。

  昏黃的燭火下,映照紗帳內交纏的兩具身軀,又一個嘔意,讓她連忙摀住唇瓣。

  不能功虧一簣!她得拋開污穢的念頭,忍住胃裏的難受。

  察看房內的一切,卻不見青瓷劍的蹤影,難道青瓷劍不在這?

  不可能呀,經過她和張遲多日的查證,青瓷劍明明就在許文義的房內,不可能有錯呀!

  才這麼想,薄薄的紗帳突地被掀開,她連忙隱身於屏風後,卻瞥視到青瓷劍高高掛在許文義的床頭上。

  下床的女子全身不著一物,雖然燭火暗淡,但以她的眼力,還是讓她看清女子裸露的姿態。

  她無法呼吸,無法嘔吐,胸口悶著難過,極力以內力調節混亂的氣息。

  女子邊穿褻衣邊嗲聲嗲氣的說:「老爺,你真的不留人家過夜?」

  「回妳房裏去,還 嗦個什麼勁,已經銷魂兩次,我也累了。」許文義毫不憐香惜玉的拒絕。

  女子滿臉不情願,卻也不敢頂嘴,只能加快手上穿衣的動作,然後撇嘴的離開許文義的房間。

  該進紗帳內嗎?還是改日再來?

  不行,今晚的絕佳機會若錯過了,改日不一定有這般的好運氣。

  不去想骯臟的事,她耐心等到許文義的鼾聲響起,才吹熄快燃盡的蠟燭,接著步步為營的掀開紗帳。

  「啊!」許文義是睡得跟豬沒兩樣,可那一絲不掛的醜陋身子,連被子都沒蓋,這讓她不受控制的翻腸倒胃,連連幹嘔。

  「誰?!」許文義聽見嘔吐聲,從床上驚醒。

  她的身手飛快,許文義還沒來得及起身,她已經奪下床頭的青瓷劍,然後縱身躍上屋梁。

  「來人呀!快來人呀!有人搶走青瓷劍!」黑暗中,許文義雖然什麼人影都沒見著,但憑著頭頂上劍身所發出的聲響,讓他不顧沒著衣物的身子,大聲喊著守在房門外的護衛。

  她不傷人,從來也沒有傷過人;她只是竊,不是搶,今夜的行跡會敗露,實在是因為沒料到會看見男人不堪入目的身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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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10:00 A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七、如夢初醒 夜風颯颯

  花飄紫單手持劍,另只手則用力摀住自己的嘴;在奔竄上屋頂時,熟悉的黑衣人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黑衣人來得還真快,此時她和黑衣人相距不到五步之遙,顯然黑衣人早已在附近守候。

  兩抹黑背著月光,相互對峙著。

  許府一時之間人聲鼎沸、燈火通明,處處都可聽見高喊的狂呼聲。

  她大眼凝看著黑衣人的動靜。

  丹鳳眼裏有著天地不懼的正氣,看似熟悉卻又陌生,這樣的一雙眼她究竟在哪裏見過?

  黑衣人同樣注視著她的舉動。

  看著那澄清中有著些許慌亂的瞳眸,不用掀開臉罩,光看那纖細的身影,還有那掩嘴的動作,他就能斷定神偷的真實身分。

  她轉身欲從另一個方向逃離,黑衣人似乎猜出她的心意,雙腿一躍,淩空翻了幾個筋鬥,又落在她面前。

  慣常的邪魅挑起,眼眸半垂著沉思。他該拿她怎麼辦?

  她輕噫一聲,周遭流動的是令她怨念極深的氣息,她怎能忘記這樣的一雙桃花眼!早該猜到是這個好色之徒。

  「紫兒,留下青瓷劍,一切好談。」他一點都不想隱藏,故意暴露自己的身分,也暴露她的身分。若不是知曉她的耳力,他這幾乎含在嘴裏的話根本是隨風飄散了。

  「那就免談。」換成別人,她還有可能棄劍而逃,因為劍本來就不是她的,她沒必要為了護劍而被捕。可是現在,就憑她和他之間的糾纏與瓜葛,她怎麼樣都不會將劍交給他。

  「妳究竟在許文義房裏看見了什麼?竟會讓妳冷靜的性子走了樣?」話依舊輕柔,他可不想還沒知道真相前,就引來一堆看熱鬧的人。

  提到那淫穢的許文義,本來已經止住的幹嘔又讓她忍不住湧上陣陣難受。

  見她不好受,他趕緊說:「好了,我不問了,妳也別想了。」就算她不說,他也能查到是怎麼回事。

  不能多想,一想心就亂,她握緊的拳,急出一掌,輔以劍柄連環向前攻去。她不想再逃,一心只想讓他嘗到她劍下的苦頭。

  他只擋不攻,卻被她擊得節節敗退。沒想到她的武功這麼好,他倒是錯估了她的實力。

  他險險閃過青瓷劍柄。「紫兒,妳手下留情。雖然我寧願花下死,但也不願妳背負殺人的罪名,許府裏可是有上百名的官差正在等著妳。」

  「我不會殺人,我也不會將青瓷劍交給你,我只想讓你得到應有的教訓!」反正身分已經被揭穿,她就沒有再掩飾武功的必要。她積累許久的怨氣,全換成掌上的虎虎生風。

  他從布巾裏輕呵笑出。「我這麼喜歡妳,妳怎麼忍心教訓我呢?」他的腳已經退到了屋檐邊,為了不讓自己跌下屋頂,他長臂一格,與她對起掌來。

  「你……你這個無賴!」她不顧自己正深陷在許文義的府第,意氣用事的與他卯上。

  怕會傷了她,他只用了七分功力,交手幾回合下來,她的心浮氣躁大大減弱了她出手的章法;他氣定神閒的以招接招,反而略勝她一籌。

  只見屋瓦上兩具身影忽東忽西的追逐格鬥,直到一陣陣的喧嘩聲從下方傳了上來,才使花飄紫停止攻勢。

  「大家快看!屋頂上有兩個黑衣人!」下方火把亮晃,照出一圈又一圈圍觀的人群。

  她從沒有實戰經驗,在還在跟他對打的當時,竟分心觀看下方的動靜。趁她分心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臂一伸,點了她的周身大穴。

  她全身一僵,無法動彈,只剩黑白分明的大眼,恨溜溜的轉動。

  「紫兒,反正妳一定不會將青瓷劍交給我,而我也無法看著妳就這麼被官差捉走,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蕭左攔腰抱起她,勁足狂奔。

  這時已有許多武功較高的江湖人士竄飛上屋頂。青瓷劍可是名震江湖的兵器,若有青瓷劍護身,相等於增加三成功力,將來定可在江湖上佔一席之位。

  此時又有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另一頭的屋頂上。

  「大家快看,那邊還有一個黑衣人!」有個護衛大聲嚷叫。

  這個黑衣人正是張遲。當許文義的高喊聲劃破天際時,以他對花飄紫的了解,認為她早就逃之夭夭,沒想到在相約的地方等不到她,張遲這才又返回許府,極力找尋她的下落。

  被許文義請來的人,有的去追趕蕭左和花飄紫,因為眼尖的人早就發現花飄紫手上拿著青瓷劍;而沒發現青瓷劍的,卻往張遲這個方向追來。

  張遲看見花飄紫被另一個黑衣人抱著逃開,本想轉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可是無論黑衣人是好人是壞人,他現在都無力再管花飄紫的安危,因為他已經被眼前這群礙事的人給團團圍住。

  蕭左雖然懷抱著花飄紫,卻絲毫沒有減弱腳下的速度。他在長安城的巷弄中奔飛著,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已經甩開了後頭的追兵,幾個跳躍,在確定後頭無追兵之後,直接躍進紫軒上了二樓,在沒有驚動繡梅的情況下,大大方方進了她的閨房。


  輕輕將花飄紫放在柔軟的床鋪上,蕭左毫不避嫌的挨著她的身子坐上床沿。

  「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他揭開自己的面罩,露出難得凝重的表情。

  她無力抵抗他的親密,只能用水盈盈的大眼表達內心的怒意。

  「別這麼生氣,至少我沒有將妳送官,還救了妳一命,妳應該要感謝我才是。」他的大手覆上她的面巾,輕柔的替她揭去臉上的遮掩。

  他知道她對男人沒有任何的善意,也知道要她接受他,短期內是不可能的。可就是無法忍受她對他厭惡的態度,究竟要如何才能化開她對他的心結?

  看著他修長的五指撫過自己的臉頰,她急急的運用內力想衝破被點住的穴道,不管是否會傷害自己,她不能再讓這個色胚得逞。

  趁他擰眉傷神之際,在衝破穴道的剎那,她用盡全力,往他的肚腹上猛擊一掌。

  他吃痛的跌下床鋪,完全沒想到她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自行解開被封住的穴道。

  雖然穴道被封住的時間不長,但由於她急於掙脫他的箝制,因此不顧自己體內的經脈,硬是以內力衝破穴道,造成她才一出拳,卻也在反作用力之下,讓自己身受重傷。

  「紫兒,妳怎麼這麼狠心?虧我剛剛才救了妳。」他勉強揚起笑容,這一拳下手很重,幸好他的底子扎實,不過不死也半條命了。

  她從床上掙扎爬起,看著撫肚倒地的他。「蕭三公子,你真的想救我?還是想抓我領賞?」

  「看來,妳也摸清我的身分了。」蕭左慢慢的站起,嘴角正汩汩流出鮮紅血絲,但他仍然不怕死的走近她,站定在她面前。

  「蕭家堡的蕭左鶴,不但是長安知府陸臺厚的義子,還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俠客,專辦破不了的案,專抓抓不了的大盜。」她還無法站起來,所有的力氣全用在剛剛的那一拳上,氣血逆衝之下,讓她現在虛弱得不堪一擊。

  她知道他是敵人,可是她不能夠在此刻驚擾弄春院的其它人,要抓也只能抓她一個,她不能累及弄春院的其它無辜。

  看透她防備的心,蕭左知道現下他在她眼中不只是登徒子,還是要捉拿她的對頭,難怪她剛剛那一拳幾乎要了他的命。

  「紫兒!」他幽幽一嘆,既深情又無奈。「我若想抓妳,剛剛在許府時就可以將妳送官法辦,何必這麼辛苦的將妳救回紫軒?」他又嘔了一口鮮血。這次沒有演戲,任何血肉之軀都會承受不住那蓄意的一拳,尤其在沒有任何防備之下。

  她唇角輕哼了聲。「你負傷混進弄春院,大把大把銀子的討好弄春院裏的每個人,你為的是什麼?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有銀子沒處花,特來救濟弄春院的大大小小。」右手頂住胸口,她說出的話連一絲力道都沒有。

  三日前,當張遲將探聽來的消息告知她時,她竟有種無法形容的痛心。

  接著她又收到小石頭寄來的信函,信上說蕭家堡的蕭三爺讓屬下巴子上火龍堂打聽神偷的下落,請她務必要小心留意。

  當時,她一顆心就如同被大水給淹沒,死沉到極點。

  原來這就是蕭左留在弄春院裏真正的目的。

  她要張遲別洩露蕭左的真實身分,免得打草驚蛇,或者造成弄春院上下不安。倘若去向蕭左興師問罪,那她不就不打自招,承認自己是神偷?況且事情不能鬧開,她還得上許府偷青瓷劍。

  原本張遲不肯讓她涉險,她卻堅決不肯罷手;不再只是為了沉霜霜,她心裏清楚明白是為了陸臺厚,更是為了被陸臺厚派來臥底的蕭左。

  沒想到因為一個醜陋的許文義而讓她前功盡棄。

  蕭左又在床沿坐下。「我承認,我是為了神偷的事而混入弄春院,我只想調查事情的真相,究竟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夠來無影去無蹤?」

  看著他的親近,她卻無力推開他。「現在你知道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妳別再說話了,快點調養氣息,再這樣下去,妳連奇經八脈都會受損。」看著她額心泌出的汗滴,他知道她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你別再假好心了,我不會再受你的影響。」

  曾以為他至少有一絲絲是為了那份曖昧不明的感情;曾以為他對她那種屬於夫妻間的親密舉止,多少帶有一些情意。

  每當午夜夢回,她對他的怒意,總是會被姑娘家的情懷所取代。

  原來這一切都是虛假的,為何她還看不破他那狡詐的手段?!

  「明知傷了我,妳自己也會受重傷,妳這是何苦呢?」她傷他,他不怪她,她心頭的氣他能明白,只是她連自己也傷,這是存心想讓他更難過嗎?

  「你點了我的大穴,又揭去我的面罩,誰知道你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他從腰際拿出一罐雪白的瓷瓶,拔開藥塞,倒出兩粒黑色藥丸於掌上。

  「別再生氣了。這是我大哥煉制的丹藥,對受損的經脈很有療效,妳快點吃下吧。」

  她頭一撇,不接受他的好意。「誰知道那會不會是毒藥!」明知他要殺她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用到下毒這種招數,可她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

  他沒多做辯解,也不需要為自己辯解,將掌心的藥丸丟進自己嘴裏。

  「要死,我會陪著妳一起死。」他將氣虛的她擁進懷裏,只手撫上她的腦後,清冽無畏的眼,沉穩自若。

  她根本無力反抗這樣的柔情蜜語,眼睜睜看著他的唇覆上自己的。

  他冰冷的唇含吻上她冰冷的唇,低垂的眼睫沒有挑逗,只有真情,她只能被動的讓他的舌尖慢慢挑開禁錮的齒縫。

  當她嘗到苦藥的滋味時,才恍然明白他的用意。這藥真的很苦,她縮緊眉頭,將藥丸拒絕在貝齒之外。

  不讓她退縮,他加深了這個吻;她想推開他,卻被他牢牢的抱緊,她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只能任憑他的唇舌與自己的唇舌交纏。

  她承受不住沒有呼吸的胸口,終於吞下他嘴裏的兩顆丹藥。

  見她喉頭滾動,他才離開已經溫熱的薄唇。

  枕靠在他的懷裏,嘴裏混合著丹藥的苦味、鮮血的腥味,還有屬有他的氣味,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受?為何她會這般又苦又澀、又惱又氣、又憎又愛?

  「這丹藥是用十種珍貴的藥材提煉而成,是練武人的極佳盛品,我那大哥非常小氣,就只肯給我兩顆。」他淡笑著,聲音愈來愈弱。

  「兩顆?那不就沒丹藥了?!」她吃驚的想從他懷裏抬起頭來,他卻按著她小小的頭顱,不讓她如願。

  一股清新的氣流從丹田而上,擴散至她的胸肺,剛剛被大石壓住般的不適,奇異的緩緩舒解開來。

  「沒關係,我死不了的。」他沉沉閉上眼睛,享受著懷裏的暖意。

  死不了?那為什麼她幾乎聽不到他的心跳聲?她一慌!動了動身子,想看清他的狀況,畢竟是她傷了他。

  「紫兒,別動,這樣抱著妳很舒服。」他氣若遊絲,剛剛為了讓她順利服下藥丸,又費了他不少內力。

  「可是,你……」她竟開始心慌。

  「紫兒,妳有沒有發現,妳從剛才讓我抱到現在,一點都沒有惡心想吐……」再也支撐不住天旋地轉的昏眩,他語未完,就軟軟的倒向床鋪內側。

  感覺到他的雙手從自己的臂膀滑開。「蕭左……」依靠落了空,她一轉身,看見的是臉上毫無血色的他。


  如果他就此死去,那天底下就沒有人知道神偷的秘密了,她就可以一消心頭之恨。可是,為什麼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他魂飛魄散?

  「蕭左……」她伸手探著他的鼻息,幸好,還有微弱的氣息,她哽咽著淚水。在他耳邊又喚了聲:「蕭左……」

  她不是真的要致他於死地,那一掌實在是因為一時失去理智,向來她連雞鴨都下不了手,何況是他呀!

  床上的他猶如失去魂魄的軀殼,任憑她叫喚,他仍是一動也不動。

  正當她心頭大亂時,門外傳來了張遲的叫喚聲。

  「紫兒,妳在嗎?」張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如果紫兒沒回紫軒,他可能要敲鑼打鼓的喚醒所有弄春院的人了。

  花飄紫如同遇到救星,不顧仍氣虛的身子,趕忙的打開房門。「張遲!」

  一見到安然無恙的花飄紫,張遲懸吊的心才稍稍放下,可是她那慘綠的小臉,還有頰畔的淚珠,讓他著急萬分的問:「妳怎麼了?哪裏受傷了?」

  「進來再說!」她拖著無力的步伐,帶著張遲進入她房內。

  「我看見妳被一個黑衣人抓走,心裏急得要命,卻被許文義府裏那群人給圍住,我真怕妳有個萬一,那我要怎麼跟花娘交代……」張遲的話驀然停在蕭左死沉的臉上。

  「蕭左?!他怎麼了?!」

  「他就是抱我離開許府的黑衣人……」花飄紫喘著氣,又坐回床上,從頭細說,只是略過蕭左以吻喂藥之事。不是她想欺瞞張遲,而是她無法啟口這樣羞愧的事。

  「這麼說,蕭左他在許府救了妳,還拿丹藥護住妳的心脈?!」

  她點頭,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我不明白,他不是陸臺厚派來要抓我的人嗎?為什麼他要救我?為什麼要將僅存的丹藥給我?」她腦中一片混亂,完全想不透這前因和後果。

  「他要抓的人是神偷,不是妳。」

  她無心和張遲討論這個問題,心裏著急著蕭左的傷勢。

  「先想辦法救救他,其它的再說吧。」

  張遲把著蕭左的手脈。雖然他不是大夫,但對醫理卻略有涉獵,只見他濃眉拱起一座小山。「紫兒,妳這一掌未免也打得太重了。」

  「那怎麼辦?!」她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淚水蓄成汪汪湖水。她一點都不想他死。

  「長大後,我從沒看妳哭過,沒想到妳會為了蕭左而掉淚。」

  說她堅強,倒不如說她冷情,她總是淡漠的看待世間的一切。

  張遲這一提,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她用手背輕輕拭去淚水。「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自己的失手而難過。」

  明明就是為了蕭左。張遲也不跟她爭辯。「妳別擔心,他只是一時昏厥過去,我先幫他運功調息,然後再去城裏請老大夫過來。」張遲動手脫下蕭左的黑衣衫。

  「請大夫來,那不就弄得人盡皆知了?」

  「反正妳也不是第一次出手傷他,這弄春院老老少少誰不知道蕭左開口閉口,總是把妳掛在嘴邊,明知妳不好招惹,他偏又不怕死的愛來招惹妳。」

  花飄紫垂低眼眸,竟無法看著張遲坦率的表情。早該猜到有繡梅這張大嘴巴在,根本沒有守得住的秘密,原來風聲早傳遍了整座弄春院。

  「要不要先將他移回你房裏?」畢竟她還是未出嫁的閨女,放個大男人在房裏,還是有違禮教。

  張遲將蕭左從床上扶起,自己也坐上床鋪。

  「看他這情形,還是不要移動的好。妳放心,我會留下來照顧他的。」張遲雙臂打直抵在蕭左的後背上,緩緩的將真氣貫通他的五臟六腑。

  一炷香後,蕭左精壯的身軀泌出點點滴滴的汗珠。張遲收了掌,讓蕭左在床上躺平,再拿布巾將蕭左全身擦拭幹凈。

  「怎麼樣?他還好嗎?」她憂心忡忡。

  「我只是輸入真氣,讓他的氣血平順些,看來暫時無礙,我這就去找老大夫過來瞧瞧。」

  她凝眸深處,始終沒有離開那張失了血色的俊臉。「嗯,這樣就好。」

  張遲原本走到房門邊的腳步又踱回床邊。

  「蕭左一開始並不知道妳就是神偷。」

  「所以?」

  「我想蕭左是心儀著妳,才會冒險救妳。」

  張遲的話如五雷轟頂,讓她急急搖頭。「不可能!」

  「他對妳的特別,弄春院的大夥全知道,就妳一人不知道。」

  「特別愛捉弄我?戲弄我?」她反問。

  為她這一句話,張遲笑了出聲。「不然他為何會不顧自己的性命而救妳?」

  「他可以負傷混進弄春院,當然也可以負傷贏得我的信任。」

  「別忘了,他的傷可是妳下的手,況且他為何要贏得妳的信任?」

  「他想得知其它寶物的下落。」她找著理由說服自己,也說服張遲。

  「他人贓俱獲將妳逮捕,只要將妳往官府一送,不但可以在陸臺厚面前領功交差,更不怕妳不交出那些寶物。」張遲句句針針見血。

  「像他這種愛好美色的人,怎麼可能會心儀我!」她姿色平庸,比起花旦們可是萬萬不及。

  「蕭左看似享盡美人恩,可是據四大花旦的說法,蕭左沒有碰過她們其中一人。也就是說,他從來沒有讓花旦在他房內過夜。」

  「不可能!」她再次搖頭。那對勾魂眼、那唇畔的如媚生春,怎麼可能不勾引出任何的風花雪月?!

  「妳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他不喜歡妳,為何還要把妳帶回紫軒?為何還要以自己的命救妳的命?」沒想到他自己對感情的難題是一籌莫展,還要靠她來排解,現在論起她的感情,卻頭頭是道。真是門裏門外,兩樣心情。

  張遲在離開她的閨房時,又叮嚀了句:「紫兒,妳自己也要小心,千萬不要再運氣動怒,待會也讓大夫替妳把把脈。」

  聽見關門聲,她的心沉沉的,猶如墜入五裏霧中。

  她該拿他怎麼辦?


  老大夫來過又走,開了兩帖藥單。

  天才蒙蒙亮,張遲已經抓藥回來,並吩咐著繡梅:

  「左邊這帖藥是給蕭公子的,五碗水煮成一碗;右邊這帖藥是給小姐的,三碗半的水煮成一碗;要小心火候,別讓藥給燒光了。」

  繡梅左右手各接過張遲手裏的藥包。「蕭公子怎麼又受傷了?他怎麼會在小姐的房裏?」

  「別問這麼多,快去煮藥,這麼大的人了,只長嘴巴不長腦袋,凡事眼睛多看、耳朵多聽,就是嘴巴少說。」張遲這個好脾氣難得板起臉孔訓誡。

  「遲爺,是霜霜姑娘不理你了嗎?不然一太早的,你火氣這麼大?」繡梅不怕張遲的嚴肅,還嘻皮笑臉的揭他痛處。

  張遲想氣卻氣不出來。他臉上一向藏不住心事,看來他喜歡沉霜霜的事,已是眾人皆知。

  一提到沉霜霜,他臉色微赧。「妳這張小嘴哪來這麼多話,還不快去煮藥!」

  被罵了,繡梅還是笑嘻嘻的,蹦蹦跳跳的拎著藥,往弄春院的廚房走去。

  張遲回到花飄紫的房裏。在沒有移動蕭左的情況下,蕭左仍睡在花飄紫的床上,而花飄紫則暫時睡到隔鄰的書房。

  臥房與書房有內門相通,原是方便花飄紫書讀累了可以直接回房休息,現在倒是方便張遲和繡梅的照顧。

  看著蕭左仍在昏迷當中。不過老大夫說,雖然暫時無生命之憂,但是腹部受到強大的外力所致,導致腹內積水、內臟破損,必需要好好吃藥休養,否則若病況加重,還是會有生命危險。

  而另一頭的花飄紫也因為折騰了一個晚上,終於不支躺下。老大夫說,紫兒的經脈受損、內力受創,幸好有奇丹靈藥護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張遲走出臥房來到內室稍作休息。事情發展怎會變成如此?他直到現在都還沒那個膽子去通知花娘和老爹。他老爹若是知道紫兒差點被抓,甚至差點小命就不保,他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給老爹家法處置。

  幸好平常除了他和繡梅,這座紫軒就少有人進出,只要管得住繡梅那張大嘴巴,短時間內事情還不會有外洩之虞。

  繡梅先煎了蕭左的藥,喂著蕭左喝下後,又趕忙去煮花飄紫的藥。

  來來回回,繡梅忙進忙出,一天就過去了。

  明月照地,花飄紫才幽幽醒轉,吃下些清淡的食物後,她來探望仍在昏迷中的蕭左。

  她站定在距離床頭五步遠處,看著那俊傑臉上的蒼白,想起他在昏厥前的那句話。其實她自己也納悶,為何跟他這樣的親近,卻沒有胃翻攪的不適?

  「蕭公子,喝藥了。」繡梅喚了聲,先將躺在床上的蕭左扶起靠在枕頭上,然後一手端藥一手拿著湯匙,湯匙還沒碰上蕭左嘴邊,她手裏捧著的藥碗,竟不聽使喚的滑下手。

  花飄紫一個箭步。「小心!」在藥碗落地前,她彎身接個正著。

  「怎麼會這樣!」繡梅眨動著眼,不相信自己竟粗心到這種地步。

  「我來吧。」花飄紫沒有怪繡梅,心想繡梅也該累了。

  「可是小姐,妳人也不舒服,怎能讓妳服侍蕭公子?」

  「沒關係,我沒事了,妳先下去休息,晚點再來照顧蕭公子。」花飄紫坐上床畔。

  繡梅也不再堅持,應了聲,然後就退出房間。

  他是個合作的病人,昏迷中像是自有意識,喊他張嘴他便張嘴,不像她老是嫌藥苦,總是要繡梅三催四請才肯將藥喝下。

  三兩下他便喝完一碗藥。她看著他發怔。難道那丹藥也將她胃酸的不適給治好了?為何這樣看著他,卻沒有反胃的異狀?

  看著看著,張遲的話不停的在腦海裏回蕩,她的心茫然了。

  唉!無言嘆了一口氣。心頭為何會糾結得如此難受?

  「看妳這樣難過,我心裏比妳更難過。」

  她從離魂中回神,凝眸眼底,他那半垂的眼睫下滿溢著不捨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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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夢裏佳人 情深切切

  花飄紫一閃身,迅速離開床畔,蕭左伸出的手頹然在空中抓了個空。

  「我沒有難過!」她急急退到圓桌旁,與他保持著距離。

  「妳還是這麼怕我?」醒來的第一眼,是她秀麗雅致的閨房,他心裏有著愉悅的慶幸。再入他眼底的,卻是那張慘淡的容顏,明明在為他憂傷擔心,為何性子還要倔成這樣?

  「誰怕你了?」她全身繃緊,警戒著。

  「不怕我,為何要躲這麼遠?」

  「不是躲,是不想再失手傷你。」

  「過來。妳明知道,我不怕妳傷我的。」好不容易才讓她習慣他,他怎能放任她又離他遠遠的。

  避開他眸底的專注。「你好些了嗎?我讓張遲帶你回弄春院靜養。」

  他揚起苦笑。「我還虛弱得很,妳就這麼狠心,急著趕我走?」

  「你到底想怎麼樣?!」

  「紫兒!」他作勢要下床,左腳已經跨出了床沿。

  「你做什麼?!」她嘴裏雖急,腳下依舊沒動。

  「妳不過來,那只好我過去了。」

  「你別動!你的傷勢還很嚴重!」她心急的跨出一步,又驀然縮回腳步。

  看盡她的失措,他如何才能解開她那過於防衛的心結?

  「嘴巴苦澀澀的,我想要喝茶。」

  明知這是他的借口,她卻無法坐視不理。她一向不是心軟的性子,尤其對於這種不懷好意的男子,她更是下手不會留情,現在……她都不懂自己了。

  執起茶壺,倒了杯茶,她慢慢走近他,隔著些許距離,伸長手臂的將茶杯遞給他。

  「我沒有力氣拿茶杯,妳喂我喝。」他緩緩的吐著話,顯得氣虛無力。

  「愛喝不喝隨便你!」她與他僵持著,有著憂慮,卻也不願妥協。

  「看在我受傷的份上,妳就別折磨我了。」

  「那你大可離開,別留在弄春院讓我折磨!」

  「我若要走,早就可以走。我不走,還不是為了妳。」茶杯被懸在兩人之間,他等著她的心軟。

  之前對於他,她胃裏總有嘔吐的不適;如今對於他的話,她卻無力招架。

  「是啊,為了要捉拿我,你還沒達成目的,怎能離開?!」不出兩三語,又意氣用事的與他槓上。

  他濃眉微蹙,病榻上的他雖然氣虛,依舊好看得讓人無法忽視。

  見他沉思,她卻不安。「你怎麼了?」

  「我拿蕭家堡當誘餌。」他突然蹦出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

  「如果妳能在一個月內竊走蕭家堡的鳳凰雙刀,從此以後我便不再糾纏妳,也不再進弄春院一步。」

  「如果我失手呢?」

  他邪挑起一抹魅笑。「如果妳失手,相反地,妳就得讓我糾纏一輩子。」

  「那陸臺厚呢?你怎麼向官府交代?」

  「我不是官府的人,不用向誰交代,頂多被我義爹責罵一頓。無論妳是否能順利竊走鳳凰雙刀,我都不會替知府捉拿妳,還會永遠守住神偷的秘密。」

  她不解,他為何要出此計策。

  看著她的疑惑,他伸出手包裹住她端茶杯的手。

  她沒有掙脫,就怕會傷了他,眼底少了嫌惡,多了分窘態。

  「你為什麼這麼好心?」她再問。

  「我話還沒說完。」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為的是搏取她的同情心。「如果妳竊不走鳳凰雙刀,那妳得把過往所偷竊的寶物全數交給我,至少讓知府可以對那些富豪大戶有個交代。」破釜沉舟,他要的是她的真心、她的心甘情願,他等她自己做出決定。

  「你說話得算話!」眸與眸相望,她望進那深不可測的眼底。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緩緩移到唇邊,一口仰盡她杯裏的茶水。幹涸的喉嚨得到滋潤後,他仍是不捨她手裏的溫度,縮緊手中的力道,深怕小手就此溜走。

  「蕭左或許是個好色之徒,但絕對不是個背信之人。」

  她若執意竊走鳳凰雙刀,以她的能力,他是絕對攔不住她的,這樣的孤注一擲,風險會不會太大了?

  糾纏一輩子呀!她咀嚼著他話裏的用意。

  「如果我敗在你手中,那我認了,所有價值連城的寶物我都可以歸還,就只有青瓷劍不能。」

  「為何?」關於昨晚她的倉皇,這是他急於想知道的答案。

  「因為……」想起了許文義醜陋的男子之身,她腹中一陣攪動,翻天覆地的胃液漫漫地湧上她喉頭。

  「妳怎麼了?」他急切切的問。

  「許文義……」她連忙摀住嘴巴,卻抵擋不住胃液的酸苦,一個嘔吐,再一個嘔吐,嘴裏湧出了陣陣的辛辣。不是不會惡心了嗎?為何一提到那個淫穢的人,她那翻攪的難過就來得如此又兇又猛?

  許文義?!看來答案就在那個滿臉橫肉、為富不仁的老頭身上。

  他不顧自己的傷勢,沒讓她有機會逃開,手勁一扯,將她擁入懷裏。

  「沒事了。」依舊輕拍撫著她的背。「我答應妳,若妳失手,我絕不會追回青瓷劍。」

  他得讓巴子去探探,昨晚她究竟見了什麼不該見的東西。

  偎入他懷裏,他的胸膛有著練武人的厚實,以往的脂粉味被苦藥味所取代,周遭洋溢著幹凈的氣息,她一口一口呼吸著那安心的味道,不適的感覺奇異的被抒解開來。

  她不能眷戀上這樣的依賴,她一點都不想步入娘親的後塵,她該排拒他的,可是呀,她竟無法推開他。是怕又傷了他?還是會傷了自己?

  弄春院的朱紅大門上,大紅燈籠一字排開,迎風飄搖。

  陳金、陳土恭敬的立在大門邊,迎來送往的招呼每個客人。

  「邱大爺,您慢走!」徐總管彎身哈腰的送出一位肥肚滾滾的大老爺。

  邱大爺露出兩排黃橙橙的牙。「徐總管,明晚我再來,你得將冬雪兒留給我。」

  「沒問題。冬雪會靜候邱大爺的光臨。」徐總管拍胸脯保證。

  「好!好!好!」邱大爺笑得樂不可支,滿足的跨出門檻。

  「陳金、陳土,送客!」徐總管拉高尾音呼喊著。

  不愧是兄弟檔,兩人很有默契的左右護駕,齊聲說著:「邱大爺,您慢走!」直將邱大爺送上馬車,兩兄弟才又回到門邊站崗。

  這時又有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停在弄春院大門口,兩兄弟又立即恭迎上去。

  坐在車夫旁的小廝,一等馬車停妥,就率先跳下車,來到車門邊態度恭敬的說:「老爺,弄春院到了。」

  「揭簾子吧!」中年男子威武的嗓音從馬車內傳出。

  「是的,老爺。」小廝掀開簾幕,站立在一旁。

  首先跨下馬車的是武人裝束的蕭右,然後跟著下馬車的是文人裝扮的陸臺厚。

  「這不是蕭公子嗎?」陳金眼利,對於來來往往的大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小兄弟,好記性呀!」蕭右咧嘴稱讚。

  「請問這位老爺是?」陳土看著眼前貴氣逼人、不怒而威的客人,心頭突然碰碰碰跳了三下。

  「這位老爺姓陸,我們是來找蕭左的。」蕭右簡單的說明來意。

  「請進、請進!歡迎陸老爺、蕭公子光臨弄春院。」陳金左手比出了個請式。

  陸臺厚看著那大紅燈籠一眼,心中有著淡淡酸楚,回憶著美麗又殘酷的往事。十八年來他沒有再踏進勾攔院一步。想當初的怡紅院也是在這條熱鬧的朱雀大街上,只不過燈紅酒綠的規模,似乎沒有這座弄春院來得繁華。

  隨著蕭右的步伐,陸臺厚威儀的走進與他格格不入的豪華大廳。

  徐總管一看就知道陸老爺的來頭不小,一邊讓小翠去稟報花娘,一邊讓陳金去知會蕭左。

  夜已深,大廳上已經沒有表演可看,所有的客人都在上房裏飲酒作樂、消受美人恩,酒酣耳熱之際,劃拳聲、狂笑聲、淫欲聲,不斷的從各個角落傳出來。

  「陸老爺、蕭公子,請上二樓的清靜上房稍候,我馬上讓人送上好酒好菜。」徐總管親自在前頭帶路。

  陳金在蕭左房裏找不到蕭左的人,正以為蕭左不在弄春院時,正巧遇上四處巡視的張遲。

  「我知道蕭公子人在哪,我去告訴他便可,你去忙你的吧。」張遲這樣對著陳金說,陳金這才放心的回大廳上。

  蕭左還在紫軒裏養傷,幸好讓張遲給遇上陳金,否則紫軒裏收留一個大男人過夜,光是花娘那就無法交代。

  上房裏,丫鬟們陸續送上一桌子的美食佳肴,小翠在通報過花娘後,又回到上房內侍奉貴客們用餐。

  只要是初來乍到的貴客,花娘一定會親自出面寒暄招待,畢竟弄春院做的是人的生意,尤其這些有錢有勢的大爺,還是要盡心的交際應酬。

  「老爺,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蕭右問著一臉發怔的陸臺厚。

  陸臺厚手拿著酒杯,卻遲遲沒有喝酒,就這麼看著晃動在杯緣的酒光,神色恍惚。

  「老爺!」蕭右再喚了一聲。

  陸臺厚有些歉然的回神。「蕭四,幹杯。」

  「幹杯?」蕭右傻了,知府大人從來不找他喝酒,還時常勸戒他酒少喝一些,免得誤事,這會……

  一仰頭,陸臺厚將苦酒入喉,小翠趕緊再斟滿酒。

  蕭右見狀,慢吞吞的幹了杯裏的酒。知府大人的樣子怪怪的,他得多加留意留意。

  幾天前,許文義的青瓷劍被神偷奪走,當晚許多人都曾目睹有三個黑衣人在屋檐上高來高去,其中一個黑衣人還被另一個黑衣人給挾持住。

  照理說,在如此驚天動地的情況下,憑蕭左一身的好武功,應該是能護青瓷劍的周全,不然也可以和神偷周旋到底,可是,蕭左不但沒有捉到神偷,還失去了蹤影。

  在大家都不知道神偷的底細下,一夥人擔憂著蕭左的安危,直到蕭左派人通知巴子,要巴子查出當晚許文義房內發生的事情時,大家才放下懸吊的心。原來蕭左還安然的在弄春院裏逍遙。

  陸臺厚不相信自己一向倚重的義子會有如此失常的行為,不但沒將神偷緝拿歸案,還在煙花酒肆裏流連,他差巴子喚蕭左回府,蕭左還拒巴子於弄春院外。

  過往蕭左雖然愛好美色,但都有其分寸,如今看來蕭左已經沉迷於女色當中,早知如此,就算神偷是弄春院裏的人,他也不該放任蕭左進入弄春院探查線索。

  他若不親自出馬問個明白,恐怕無人能將蕭左帶出弄春院,那蕭左的前程定會被花旦所害,不得已,他只好打破自己不進勾欄院的誓言。

  陸臺厚接連喝下三杯酒,看得蕭右目瞪口呆。

  「老爺,您慢慢喝,別一下子就把我的酒給喝光了。」

  陸臺厚也沒想到自己的情緒會因為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而有些失控,他放下酒杯,恢復慣有的沉穩。

  花娘在巧敏的陪同下進入上房內,她沒有貴氣逼人的珠光寶氣,只有親和的笑臉盈盈。

  「我是這裏的花娘,陸老爺、蕭公子,歡迎你們二位的大駕光臨。」她裙襬搖搖,蕩漾出一湖美麗的湖水,然後在陸臺厚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從花娘走進上房後,陸臺厚的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身上。隨著花娘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回憶排山倒海而來。

  花娘恭維的話才說完,精明的眸就因為眼前那張威儀的臉而轉變成滿滿的激動。

  十八年了!他的樣子倒沒變多少,只是從溫文儒雅的書生變成剛正不阿的知府大人。花娘無法置信眼前的人竟敢出現在她面前,她才剛落坐,又從椅面上彈跳起來。

  她只是少了幾分清秀、多了幾分精明幹練,依舊是那樣的傃光四射,陸臺厚全身如遭雷擊,啟口欲言,卻不知該說什麼。

  蕭右來回看著花娘和陸臺厚。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嗅到一股風雨欲來的陰霾氣氛?

  「花娘,我是蕭左的四弟,妳喚我蕭右便可。」蕭右咧嘴笑說,欲打斷凝結的氣氛。

  「徐總管,送客!弄春院招待不起這樣的大人物!」花娘揮動袖襬,揚聲下令,無視一屋子的人錯愕的表情。

  「水蓮!」陸臺厚站起身,情急的喊住欲轉身離去的花娘。

  花娘回頭,精銳的目光中有著一絲怨怒。「你憑什麼喚我的閨名?!你以為你是誰?知府大人就了不起嗎?」花娘幾乎是咬著牙縫說話。

  「水蓮,真的是妳?!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陸臺厚不因花娘的咄咄逼人而氣憤,心裏反而有著熟悉的愉悅。他太了解她那溫柔外表下,是倔強不認輸的性子。

  「我是弄春院的花娘,不是什麼水蓮,陸老爺您認錯人了!」花娘美目一凜,管陸臺厚現在是什麼身分地位,她絲毫不留面子給他。

  「不會錯的!就算再過十八年,我還是不會錯認妳的!」總算碰面了,積壓了十八年的疑問,他是否該問個水落石出?

  「能被知府大人牢牢的記住,花娘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今晚陸大人想欽點哪一位花旦作陪過夜?花娘包準讓大人滿意又快活!」花娘一個箭步欺近陸臺厚。這哪是在招待貴客,根本就是母老虎在發威!

  徐總管認識花娘至少二十個年頭,她的性子是剛烈了些,可是從來重情重義、是非分明,原來這個陸老爺就是陸臺厚,難怪會讓花娘不顧禮教。徐總管總算明白花娘發狠勁的原因了。

  怕花娘會控制不住脾氣,徐總管一個眼神將巧敏喚到身邊,在巧敏耳邊細語交代,要巧敏快去知會花飄紫到來。

  蕭右呆楞楞地,不知道這中間的玄機,更聽不明白花娘和陸臺厚之間的對話,只怕不懂武功的陸臺厚吃虧,他身形一挪,護在陸臺厚右前方。

  「水蓮,往事已矣,妳何苦這樣挖苦我?當初……」礙於有外人在場,陸臺厚有苦難言。

  「你這個狼心狗肺、見異思遷的男人!憑什麼跟我提當初!?」

  「喂喂喂!妳可別口無遮攔,不說我們來者是客,就算是不認識的路人,妳也不能這樣有損口德的亂罵人。況且妳還明知老爺是知府大人,知法犯法下,妳不怕依罪論處?!」蕭右濃眉橫豎,指責花娘的不是。

  「蕭四,別這樣!」陸臺厚攔著蕭右,真怕蕭右對花娘不敬。

  「我就是知法犯法,你把我關進大牢呀!」仇恨當前,花娘完全失去理智。

  「老爺,人家可是欺到你頭頂上了,你怎能還無動於衷?!」蕭右大老粗的脾氣就是氣不過。

  陸臺厚苦笑中還是有著非凡的氣魄。「蕭四,我和花娘算是舊識,十幾年沒見了,她說我狼心狗肺、見異思遷,我想這中間一定有著很深的誤會。」他話是說給蕭右聽,眼底的盡處卻是花娘。

  「誤會?好呀!那我們就來說說到底是哪裏誤會著?!」雖然鼻頭已酸,花娘依舊用強悍的言詞來掩飾自己脆弱的一面。

  「這個疑問也在我心底塵封了十八年,是該談清楚了。」

  「徐總管,把所有人都帶出去,我要和陸大人好好的算算這十八年的恩怨。」

  「我不出去。」蕭右捍衛在陸臺厚身邊。

  「怎麼?怕我把你家大人拆吃入腹?」花娘挑動柳眉反諷。

  「蕭四,我不會有事,你出去吧,讓我和水蓮好好談談。」陸臺厚的話威嚴有份量,讓蕭右無從抗拒。

  蕭右不得已只好走出上房。這個三哥到底死到哪個花旦的懷裏,竟到這個時候還沒現身?萬一老爺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該怎辦?

  直到上房都無旁人在,相對視的兩人,終於有機會將過往雲煙的點點滴滴訴說分明。


  花飄紫和蕭左及張遲連袂來到上房外。

  「我娘呢?」花飄紫問得心急如焚。

  「陸老爺呢?」蕭左的傷勢在經過幾日的休養後,身體已復原八成,剩下的二成,是他留在紫軒的借口。

  「花娘和陸大人都在房間裏面。」徐總管回答花飄紫的問話。

  花飄紫一聽到娘和陸臺厚單獨在房裏,一個起步就要衝進去,卻讓蕭右身形一擋。「老爺有下令,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蕭四,她是花娘的女兒,不得無禮。」蕭左緊偎在花飄紫身邊,深怕莽撞的四弟會出手不遜。

  張遲也守候在花飄紫另一邊,就是不準有人動手欺負她。

  花飄紫狠狠瞪視著蕭左。是他透露了消息,才會引來陸臺厚?

  光她一個眼神,蕭左就能知道她在氣憤些什麼,他趕緊說分明:「別誤會,我什麼都沒說,陸大人絕不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況且,我不是個食言之人。」

  「最好如此!」她自己被抓沒關係,但是絕不能連累弄春院裏無辜的老老少少。

  「蕭三,你在打什麼啞謎?」蕭右完全在狀況外。

  「以後你會明白的。」蕭左無法多做解釋。

  「讓開,否則我不客氣!」花飄紫厭惡以對,不因為蕭右是蕭左的兄弟,就給這個陌生男子好臉色。

  「不讓!我又不是蕭三,我不會被美色所惑。」蕭右徹底執行陸臺厚的命令。

  不知道陸臺厚的來意為何,雖然蕭左保證陸臺厚不會知道神偷之事,但是花飄紫還是非常擔心娘親的安危。

  「蕭左,請你四弟讓開。」她的話又冷又硬。

  一邊是自己的兄弟,一邊是心愛的女子,蕭左飄睞著各自堅持的兩人。「老四,讓紫小姐過去。」

  「蕭三,老爺要不是為了你,今日怎麼會親自上弄春院來,還被花娘無端的羞辱一番,你只顧著美人兒,連大事都拋棄不顧,你……」蕭右的義正辭嚴止在蕭左緩緩的叫喚聲中。

  「右鵬呀!」蕭左上揚的尾音中,顯示出他的忍耐極限。

  這三哥平常不喊他的名字,一喊就代表沒好事,蕭右全身緊繃著。說到底,他心底還是敬畏著這個三哥。

  「三哥,是你錯在先,可別怪我不聽你的話。」蕭右壯起膽子,只是眼神有些怯懦,反正此刻有陸老爺當靠山,他是豁出去了。

  「紫兒,別衝動,妳娘說要單獨和陸大人說話的。」徐總管出面緩頰。

  她不能再讓娘親受到任何的委屈!看著不肯讓開的蕭右,她右手一揚,打算對蕭右出手。

  「紫兒!」蕭左見狀急喊。「妳傷才初愈,千萬不可動手,萬一氣血攻心,那可不好。」畢竟她內力受過重創,若再強行出手,恐怕會再傷及筋脈,為了不讓他們發生衝突,他橫插入她和蕭右之間。

  「紫兒不行,我行!」張遲雄赳赳的向前一步。

  此刻上房的門被緩緩打開。「大家有話好說。」陸臺厚跨出上房,後頭跟著神情落寞的花娘。

  「娘!」花飄紫連看也不看陸臺厚,直奔花娘身邊。

  「義爹!」看見他們走出來,蕭左著實松了一口氣。

  「紫兒,陪娘回房。」瞳眸裏的血絲、哽咽的音調,明白顯示花娘剛剛的傷心難過。

  「娘,是不是他欺負妳了?我替妳討回公道!」

  這些年來花娘所受的苦,只有花飄紫最清楚。雖然花娘嘴上不說,可是那份辛酸更讓花飄紫痛進心坎。花娘一個女人家,在世俗異樣眼光中,不畏艱難的生下女兒,不但要撐起弄春院這一大家子,還要面對三教九流、土豪劣紳,若不是有堅強的意志、韌性,早就被命運所擊倒。

  「該討回的我們都已經討回了,從此我們和陸臺厚恩怨兩絕,不再有任何瓜葛。」花娘沉重的說。

  「水蓮!我們還沒談完……」陸臺厚有些著急,失去了原有的沉著。

  他和水蓮的話才說一半,就因為門外吵得厲害,他若不現身,雙方可能會打起來,不得已,他只好暫時中斷和水蓮的談話。

  「再怎麼談也不會回到當初。陸大人,你不是來找蕭左的嗎?現在我把蕭左交還給你,請你好好教導你的義子,別讓他再上弄春院一步。」花娘忍著淚水,抬步欲走。

  「花娘!」蕭左情急的攔下花娘。「意思是弄春院再也不歡迎我這個客人?」

  「蕭公子,弄春院你也待了大半年了,是該離開的時候,況且你是陸大人的義子,想必前程似錦,何必留在弄春院中壞你名聲呢?」花娘話裏客氣,趕人的意圖卻很明顯。

  蕭左凝視著花飄紫,花飄紫半覆著眼睫,不敢回視他的熾熱。

  「花娘,我只是個遊走江湖的浪蕩子,承蒙義爹看得起,收我為義子,我無才無能,哪有什麼前程。花娘呀,妳可千萬別趕我走。」蕭左無法就此離開弄春院,若這一走,那他千辛萬苦對花飄紫所投注的感情,豈不前功盡棄?!

  「要走不走隨你,只是今後你不準再踏入紫軒一步,也不準再去打擾我女兒,否則別怪花娘不客氣!」花娘撂下狠話後,就拉著紫兒離開上房。

  紫軒的一舉一動花娘怎會不清楚?就算繡梅的大嘴巴不來嘴碎,那也還有四大花旦、芷菱玉恩和雲蘭冉香會來告知。

  花娘是不清楚蕭左受傷的過程,不過她可以確定紫兒已經對他動了真情,否則依紫兒對男子厭棄的態度,絕不會讓弄春院裏的客人住進紫軒裏。

  從小到大對紫兒的耳提面命、諄諄告誡,她這個娘親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守護女兒一輩子,她不揭穿紫兒收留蕭左的事實,是想讓紫兒自己去看清楚想明白。

  況且她相信紫兒一身的好武功,除非紫兒自願,否則任何人都動不了她一根寒毛。

  但是就在剛剛和陸臺厚的對話中,花娘才知道蕭左真正的身分,那一切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不說蕭左是陸臺厚的義子,就說蕭左入弄春院是為了捉捕神偷,那他將紫兒的感情置於何地?

  別人瞧不出紫兒的心思,她這個做娘的太明白女兒一舉手一投足的變化,一切就到此為止,至少還來得及阻止悲劇發生。

  花飄紫隨著娘親離開上房,心頭沉甸甸的難受。不是因為她終於見著了知府大人,而是娘親那一番警告蕭左的話。

  蕭左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眼前了嗎?為何她心頭會有滿溢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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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前塵往事 回首遙遙

  「他說怡紅院突然關門,他在長安城四處找我,費盡心血卻始終找不著我的下落。」花娘手中捧著杯盤,卻一口茶也沒喝。

  花飄紫明白娘嘴裏的「他」指的便是陸臺厚。

  「我說怡紅院的老鴇過世,於是我和眾姐妹只好另覓他處謀生,經營起弄春院的生意。」花娘神情幽遠,有著小姑娘的赧意。

  看著娘親發呆已久,花飄紫不得不出聲詢問:「然後?」

  花娘回神繼續說:「我告訴他,我讓丫鬟去陸府通知他,卻被大夫人惡意的趕出來,說我這種下賤之身憑什麼走進陸府的大門,陸大爺只是玩玩,要我日後別再糾纏不清。」時日已久,原以為該傷心該難過的,早該痛到無所知覺,沒想到今夜再見他,她仍猶如被萬箭穿心。

  「那他怎麼說?」從花飄紫懂事後,娘親就從來不隱瞞她的身世,說她的親爹是如何恩斷義絕的拋棄她們母女,要她長大後無論如何也要去討回公道。

  「他很吃驚,說他根本不知道我有讓人去找過他。」

  「娘,妳信他?」恨了這麼多年,這樣的理由,花飄紫根本無法接受。

  花娘苦笑。「我又告訴他,我原以為是大夫人使出的阻撓手段,於是讓丫鬟找機會送信給他的貼身侍衛,結果他的侍衛送來了他的親筆信函。」那封絕情絕義的信,才是花娘傷心欲絕的主因。

  「這下他無話可說了吧?」

  「他還是不承認,說他從來沒有寫過什麼信函給我。」

  「娘,那妳拿信跟他對質呀,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妳和蕭右在外頭吵得兇,我們怎能再談下去?況且事情真相是什麼已不重要了。我們也擾得他日子不好過,現在他的官位不知還能不能保得住,一切就到此為止。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妳有任何的危險。」

  「娘……」花飄紫有些欲言又止。

  花娘明白女兒要問什麼。「我沒有告訴他,關於妳的事。」

  花飄紫有些悵然若失,卻又松了口氣。親生父親在眼前,卻是相見不相識,天底下的悲哀莫過於失去天倫之樂,雖然她恨了他十八年,此刻心頭的滋味卻百般復雜。

  見女兒不語,花娘問說:「還是妳希望我告訴他?」

  「不!」花飄紫連連搖頭。「這樣就好,我和娘這樣就好。」

  花娘將冷茶入喉,忍受著苦澀淹滿心頭。

  「妳早知道蕭左是他的義子?」

  花飄紫微點頷首。「我怕打草驚蛇,也怕累及無辜,所以這件事只有我和張遲知道。」

  「蕭左知道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是妳偷的嗎?」

  花飄紫經過短暫的思慮後才開口:「不知道。」這是她和蕭左之間的事,她可以自己解決,娘已經有太多操煩的事,她不能再讓娘親擔心。

  花娘眼眸深處盡是憂心。「盡管蕭左對弄春院上上下下都很好,但這只能說他是個好人,若要和他廝守終身,他不會是個好丈夫,相信娘,離他遠一點,他不適合妳。」

  說到底,娘是看輕了她?還是看輕蕭左?

  她出身勾欄院,本就沒有正經的男子會喜歡她,更別提會有媒人上門提親;像蕭左這樣撲朔迷離的男子,連她都不懂了,為何娘可以下定論?

  自幼娘親不因為她是花娘之女就讓她淪入風塵、棄她於不顧,無論四書五經、婦德教養樣樣都嚴謹,更在她八歲那年,鐵下心腸送她離開弄春院。

  那時娘親是這麼對她說:「是娘對不起妳,讓妳錯生了環境,妳得靠自己努力向上,抬頭挺胸做人,習武學藝是件吃苦受罪的事,但這是為了妳自己好,也是為娘爭一口氣。」

  她不負娘的期許,苦練成一身好本領,也替娘爭了一口氣,讓陸臺厚的官位岌岌可危。可是,這究竟能代表什麼?

  在她內心看不見之處,她還是渴望有人關心、有人疼愛。

  蕭左能以性命相救,她難道不能用真心待他嗎?


  深更半夜的紫軒飛來個不速之客。

  二樓的欄桿內,花飄紫動作敏捷的擋住蕭左欲進房門的身形。

  「你復原得還真快。」她雖然擋住他的去路,卻依舊與他保持著五步遠的距離。

  「多虧妳日夜無眠的悉心照料。」丹鳳眼中飄睞著迷人的風情。

  「我娘不準你再踏進紫軒一步。」見他輕功已能使用自如,她有著淡淡的喜悅,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我若這麼聽話,我就不是蕭左了。」眼波流轉,他順勢跨進一步。

  「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個月之限。」病榻上,晨昏相處的那數日,他多次借機與她肢體相纏,想到曾與他有過的親密,她一貫的冷言冷語不覺軟了幾分。

  「說好了,要等到我們功力都恢復才開始計日。」他又向前一步。

  「你已經恢復了。」看著他的向前,她不慌不亂,悄悄後退一步。

  他實在不喜歡她對他這樣的視若無睹,明明她對他是有感覺、有情意的,為何還可以裝出那份冷然?

  「相思無盡,紫兒,妳要體諒我,我已經四日沒見到妳了。」

  「你不怕我高呼來人?」這四日以來,弄春院裏外風平浪靜,沒有官差登門捉人,也沒有從市井間傳出流言,她相信了他的承諾,他真的沒有將神偷的秘密洩露出去。

  「為了妳,妳早該知道我不怕的。」她那刀子嘴,總是威脅他的時候多,他早就習慣了。再往前一步,他已經聞到她身上清新的氣息。

  花飄紫轉身,背對著他。

  他以為她又再次抗拒她,沒想到她卻是大開房門。

  她走進房內,等著他的進屋。

  他雙眼瞇成一條細縫,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跟著她的身影進房,然後輕輕掩上房門。

  「我出身弄春院,沒有人會真心喜歡這種是非之地的姑娘。」她依舊背對著他。

  娘親的否定及再三告誡,就算她是在意氣用事、就算她會淪入萬劫不復之地,她是否該賭上一賭?究竟自己和眼前的男子會走到什麼樣的地步?

  難道她注定要步入娘親的後塵?注定要一生孤苦無依?

  「妳常罵我是個好色之徒,我想也沒有姑娘會真心喜歡像我這樣的浪蕩公子。」他開心多於訝異,沒想到她會對他說出心裏的話。

  聽到他承認自己的好色,她難得的笑了,只是他仍看不見她的笑顏。

  「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好好的想想。」

  「我真心的希望,鳳凰雙刀能留在蕭家成為蕭家世世代代的傳家之寶。」

  他話裏的意思這麼明白,她卻無法應允,因為她還無法厘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有些事,總是無法盡如人意;事情沒有走到最後,沒有人可以預知結果會是什麼。」

  他雙手輕搭上她肩頭,總算明白她這樣宿命的觀點從何而來。「我義爹對我詳述了他與花娘相識的經過。」

  花娘的傾城麗顏、明事理、重情義,讓義爹動了心,不顧已是堂堂縣令的身分,和花娘勾起翻雲覆雨。本該是美事一樁,奈何陰錯陽差下,棒打鴛鴦兩分離。

  「我娘說一切都過去了,她不想再追究。」

  「妳為何會專對富豪大戶下手?」紫兒是花娘的女兒,那紫兒的親爹會是誰?照義爹的說法,花娘當年是潔身自愛的好姑娘,依紫兒的年紀往回推算,正巧是義爹和花娘相戀的時日,撥開層層蛛絲馬跡,他心中有著深深的疑問。

  花飄紫警戒的回身,雙手一撥,卻無法撥開他搭在她肩上的大手。

  「你替陸大人來查案的?」

  「妳別這麼緊張。」他修長的手指輕拂過她糾結的柳眉。「我若要幫義爹捉妳,早就讓官差查封弄春院了,妳要學著相信我。」

  「我娘說男人的話都不可信。」

  他搖頭,深邃的桃花眼眸裏有著疼惜的憐愛。「我知道,全是我義爹害的。不過這中間似乎有誤會。」

  「你來當說客?」

  「紫兒,看著我。」她的眼裏一向冷情,從來沒有將他看入心裏。「我要妳認認真真的看著我。」

  她知道自己總是忽略他的熱切與欲望,即便看著他,也是嫌惡憎恨時居多。此刻他溫柔的話蠱惑著她的心智,眼睫顫顫抬起,他狹長的丹鳳眼底,有著自己怯生生的影子。

  「我是陸大人的義子,妳是花娘的女兒,不管上一輩的恩怨如何,都是宜解不宜結。我不要妳一輩子背負著這樣的恩怨過日子,只有找出事情的真相,我們才能真正的幸福。」

  看著他,不解他為何有這麼大的不同?初次救他時,他是一派的沉穩;再次見他時,他是色欲熏心的紈 子弟;現在看著他,他卻有著誓死的真情。

  哪一個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他如春風般的笑,蕩漾著她的心神,聽著他緩緩又說:「我義爹說,他是用真心對待花娘。當年他的確不知我義娘對花娘做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花娘所指的信函是什麼,他很想弄明白,不想抱憾終身。」

  「他的貼身侍衛拿著他的親筆信函,信裏要我娘認清身分,別再跟他糾纏不清,說他只是一時誤入燈紅酒綠之地,希望我娘不要害得他身敗名裂。」

  「如何確定是我義爹的親筆?」

  「他曾贈予我娘親筆所繪之畫,落款和侍衛送來的信函上的名字一模一樣。」

  「紫兒,我會調查清楚事情的始末。」

  「不用了,事情過去了,我和我娘都不會在意了。」

  「真的過去了嗎?若不查清楚,我豈不是要替我義爹背負著這十八年的怨懟?」

  是呀,因為她的親爹,影響了她十八年來的人生觀;她害怕受傷,從來冷淡以對,不敢付出真心,也不敢接受真愛,事情若能水落石出,是不是也能了了她心頭的一大疑問?

  「紫兒,我義爹就是妳的親生父親。」他直接肯定自己的懷疑。

  見她有著憤慨的訝異,看來他是猜對了。

  「不是。」她嘴裏否認,語意卻顯得薄弱。他不想和她爭論,決定趁她此刻已打開心房,問出他積壓許久的疑惑。

  「為什麼妳師妹小石頭總是喊妳師兄?害我一開始就忙錯了方向。」

  「師父本是連府的護衛,小石頭本是連老爺的千金,因為江湖術士之言,說小石頭是克父克母的衝煞命,因此才剛出生未久的小石頭,便讓連老爺交給我師父扶養。我師父帶著小石頭,被安排居住在城外。因為我娘和師父是舊識,便在我八歲那年,讓我離開弄春院跟著師父習武,師父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女娃總是不便,因此讓我和小石頭換穿上男衫,從此以師兄弟相稱。」

  「原來如此。難怪小石頭也是以男裝混入連宅當下人。」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她聰敏的反問。

  他搖頭,一抹笑緩緩勾起。病榻上的日子,他總想一親芳澤,卻苦無機會,懷念著她柔美唇瓣的滋味,想得他都快要發瘋了。

  他低頭覆上那張欲啟的唇。

  「啊!」她沒想到在發生這麼多事情後,他竟還敢在此深夜如此張狂。

  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想吻出她心中的纏綿,更想吻盡他的朝暮思念。

  她雙手抵住他胸口,本想揮拳推開他,卻顧慮到他的傷勢。她已經傷了他兩次,不能再傷他……

  「放開我。」悶悶的聲音,從被他覆緊的嘴中趁隙說出。

  「不放。」他依然我行我素。

  威脅沒用,傷他沒有,那她只有……

  「哎唷!」她捧著胸口低喊出聲。

  「怎麼了?!」他離開唇上的暖意,來回巡視她身體有無任何異狀。

  她臉上綻放嫣紅如霞,悄悄往房門邊退,稍稍平復紊亂的心緒後,她才說:「於禮不合,你別再碰我了。」

  「不可能,那比要了我的命還慘!」

  「你……」她一旋身,奪門而出,直接飛躍上欄桿。

  「紫兒!」雖然相信她有一身好輕功,但她迎風飄搖之姿,還是讓他捏了一把冷汗。

  他不敢硬碰硬相追,不是怕她傷了他,而是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

  「你回蕭家堡去,我會如期赴約的!」

  在她赴約之前,他必須先解決義爹和花娘的事,否則豈不毫無勝算?!

  見他蠢蠢欲動的想向前一步,她急說:

  「別過來!我知道我再也傷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傷了我自己。」

  「別……」這個聰明女子,這麼快就抓住了他的弱點。「我答應妳,我回蕭家堡。」

  迎著月光,她的笑容裏有著心滿意足的羞赧。

  裙也飄飄,發也飄飄,他終於看見了她真心迷人的笑靨。


  蕭家堡座落於長安城郊,是一處幅員遼闊的莊園。

  整座莊園坐北朝南,位於半山丘之上。莊園後方有著綿綿山巒,前方則有清清溪河;左方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右方是一狹長形的山谷,山色水色連接成藍天碧波的美麗奇景。

  萬籟俱寂的深夜,夜空讓星月點綴得閃閃發亮。

  站在一棵樹蔭蔽日的巨木上,一身黑的黑衣人,遠眺著四周的地形。

  不用火把,就憑那雙精銳的眼睛,花飄紫就能在黑暗中輕易視物。

  沒有四大花旦的口述地圖,也沒有芷菱玉恩的小道消息,一切都只能憑自己親身進行查探。

  蕭家堡之大,實在超乎她的想象之外。

  天然地理屏障的守護,讓平坦的草原成為唯一的出入口。

  屋宇、田地、雞捨、馬廄、織坊、染場,就像一座小小的城鎮,不但可以自給自足,還可以將生意範圍拓展到長安城南北。

  幸虧蕭左給了她方向,否則大海撈針下,就算給她一年的時間,也未必可以探知鳳凰雙刀的下落。

  蕭左說鳳凰雙刀就在他的鶴園裏,就等著她的到來。

  蕭家堡裏除了蕭左的鶴園、蕭右的鵬園,尚有鷹園、鳶園、鳳園……及大大小小十多處的院落。

  天大地大,鶴園到底在哪?

  繼續毫無頭緒待著也不是辦法,她拿不出個計量,只好先回弄春院再說。

  身影一轉,她縱身飛下巨木。

  黑漆的夜,草原上伸手不見五指,稍不留意,便會迷失在茫茫的翠綠中。抬眼找出北鬥七星之位,她順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山谷裏旋起陣陣和風,吹動草原上一波波的浪海,為炎炎夏日帶來絲絲的涼意。

  不看回頭路,她專注眼前的景象,以絕佳的輕功在草原上飛躍而去。

  翌日,花飄紫再次夜探蕭家堡。她還是選擇隱身在昨晚的那棵巨木之上,她在粗壯的樹幹上找個舒服的位置落坐。

  巨木枝葉茂盛,層層疊疊,她可以窺視下方的一切,而下頭的人卻看不見大樹上的玄機,這就是她偏愛躲在樹上的原因。

  揭下套在臉上的面巾,因為燠熱,她臉上已經微微泌出汗珠;再著手脫下一身的黑衣衫,瞬間整個人涼快不少。

  在月夜下,她那一襲粗布淺藍的下人衣衫,隱隱約約布滿光華。

  該不該偷走鳳凰雙刀?她終於明白蕭左給她的難題了。

  據張遲打聽來的消息,當蕭家男子弱冠及女子及笄之後,蕭家堡主便會相贈稀世珍寶,要每位子女傳子傳孫,世世代代的傳承下去,是延續香火的意義,更是蕭家命脈的永傳。

  而鳳凰雙刀就是蕭左的父親,也就是蕭家堡主贈與蕭左的稀世兵器。

  這個狡獪的蕭左,分明是逼她跳下他所設的陷阱裏;這麼重要的東西,她偷也不是,不偷也不是。

  她若竊走鳳凰雙刀,這雙刀是蕭左成親的信物,那他不就一輩子成不了親?他還成了蕭家的罪人;她若不竊走鳳凰雙刀,依他說到做到的個性,他誓必與她糾纏一輩子。

  若她竊走鳳凰雙刀,是不是從此和他天涯兩隔?永無相見之日?若不竊走鳳凰雙刀,這個好色之徒能帶給她幸福嗎?娘親會同意嗎?

  她既不願他時時來與她耳鬢廝磨,也不願與他就此分離,這矛盾的心情呀,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反反復覆傷神,仔仔細細斟酌,直到雞啼天明,她還是拿不定主意。

  近處已有炊煙升起,原本寂寥的泥土地上,也有了人走動的聲響。她俯瞰地面,直到確定四周都沒有人影,才縱身跳落。

  她沒有讓張遲參與這次行動,因為這次關鍵因素在於她自己,並沒有成敗及風險的問題。

  張遲只是如兄長般的對她說:

  「蕭左在江湖上享有盛名,是個能讓惡徒聞之色變的俠士,也是個能讓美人癡戀的英雄人物,要不要錯過蕭左,妳要自己考量清楚。」

  是不是俠士她不知道,倒是蕭左的風流韻事她時時聽聞;可是,弄春院裏的花旦們都稱讚他是好人,甚至還為他爭風吃醋。要不是她下令不準花旦再去陪伴他,恐怕那群姐妹們遲早會為了蕭左而翻臉。

  她腦子裏想著蕭左,眼睛卻還是機靈的往炊煙裊裊之處走去。這麼大的一座莊園,來來去去的僕役、雜工少說也有百人以上,根本沒有人會認出她是個冒牌丫鬟。

  在接近廚房前,她恭謹的攔下一位端著一盆熱水的丫鬟。

  「這位姐姐,請問鶴園要怎麼走?這地方好大,我一下子就迷路了。」

  被她稱作姐姐的丫鬟,有張像面皮一般的扁圓大臉。大臉丫鬟疑惑的打量著她。「妳剛來這,是吧?」

  「是呀!才來沒幾天。」花飄紫笑容裏有些許尷尬。

  「難怪妳面生得很。」

  花飄紫頭垂得低低的,一副窘迫樣。這招在過去幾次的行動中也使用過,只不過都是張遲去假扮奴僕,由她親自喬裝還是頭一遭。

  這招本就是險招,得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萬一不小心露出破綻,可能就會壞了大事。

  「別緊張。我剛來時也是這樣,東南西北老是搞不清楚。」大臉丫鬟見她怯懦的模樣,又親切的問了句:「妳叫什麼名?是哪個園子裏的丫鬟?」

  糟了!這丫鬟又是哪個園子的?萬一剛好說中這丫鬟做事的園子,豈不慘了?!

  「我叫繡梅,我是剛到鶴園做事的丫鬟。」她只熟識蕭左,看來也只能這麼說了。

  「妳在三爺那邊做事?!」大圓臉上有著興奮的驚喜。

  「嗯。」她點點頭,很擔心自己說錯了什麼。

  「能跟在三爺身邊做事,妳運氣真好呀!」

  「為什麼?」她假裝看不懂大臉丫鬟一提到蕭左時那種欲語還休的模樣。

  「三爺是個好人。在這蕭家堡裏就屬他最沒有主子的架子,還常常打賞給下人,對下人又親切又和善。」大餅臉上滿是羨慕。

  「看來我是跟對主子了。」

  「很多丫鬟想進鶴園做事,可是三爺不喜歡太多人服侍,奇怪了,妳怎麼能進去呀?」大臉丫鬟想不通這是什麼道理。

  「因為……」正想著說詞,大臉丫鬟卻驚呼了出聲。

  「糟了!我光顧著和妳聊天,這盆水都已經冷了,待會我一定會被大爺給罵慘了!」大臉丫鬟轉身就要跑回廚房。

  「喂!妳還沒告訴我鶴園該怎麼走!」

  大臉丫鬟急急回頭。「這裏是西邊,鶴園在東邊,靠近山谷的地方。」說著,人影衝進了廚房裏。

  東邊。花飄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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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10:0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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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深情纏綿 情意綿綿

  順著日出的方向,花飄紫一路上眼光低垂,謹守做下人的本分,腳步輕而快的向前走去。

  一日之計在於晨,堡裏人來人往忙碌著,沒人會注意到這樣眼生的丫鬟。迎面若沒人來時,她才會四處張望。看多了像弄春院那樣富麗堂皇的大門深戶,難得這裏全是純樸的山水風貌,她深深被這幅大自然美景所吸引。

  接近山谷邊有兩座屋宇相鄰著,聽著不遠處的淙淙流水聲,哪一座才是蕭左的鶴園呢?

  花飄紫拿不定主意,見左右前後無人,於是她快步一蹬,往山谷的方向奔去。

  她的輕功了得,在山谷岸邊的大石上幾個起落,三兩下便置身在一處視野良好的大石上。

  溪澗迎風拂面,薄陽暖暖照耀,樹葉沙沙作響,她伸展著四肢。除了跟著師父習武那幾年,她已經不曾有機會這樣貼近山水的呼吸。

  蕭家堡真是個世外桃源!

  從這裏往下看,可以看見那兩座屋宇進出的情況,也許可以探出一些端倪。

  這時,踩斷樹枝的聲響在下方的谷邊響起,她警戒的往後一退,趴低身子,躲藏在谷邊的草叢裏。

  她從樹葉縫隙間往下望去。是他!三日不見的蕭左。

  他不是都要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為何起得這麼早?

  她觀看著他的動靜,只見他在潭水邊站定。他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要脫下長靴?就在她不解之時,卻見他卸下係在腰間的長帶子,接著脫下衣衫,當她終於明白他的用意時,蕭左已經裸露出一身精壯的上半身。

  這個登徒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寬衣沐浴?!

  她不敢再看,緊閉上雙眸。男子醜陋的身子,又從記憶裏浮現出來。

  想甩掉不堪入目的影像,偏偏影子像已根植似的,害她胃底又開始蠢蠢欲動的翻攪。

  她連忙摀住嘴巴。天呀!她千萬不能再敗在這個心病上。

  一只大手輕柔的拍撫她的背脊,如同每一次她不舒服時。

  「妳還是這樣沒用!」

  她一驚,睜開的眼裏看見的是蕭左溫柔不捨的眼神。

  「你……」在看清是他後,她隨即恢復鎮定。「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如果不知道妳在這,那蕭家堡豈不讓人來去自如,早讓盜匪給掀了?」他說的滿嘴大話,事實上以她無聲無息的輕功,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時進入蕭家堡。只不過,她太小覷了蕭家堡內的丫鬟小廝,她這一問路,也把自己行藏露了餡。

  想到他的裸露之身,她的眼睛沒敢往脖子以下瞧;就是他脫衣的動作,才會害得她警覺心全失。

  「你離我遠一點,快點去把衣服穿上!」她自以為冷靜,可是微顫的音調還是洩露了她的慌張。

  「妳該看看我英雄少年的強壯身體,才會忘了許文義那個糟老頭的豬腸豬腦樣,以後妳就不會這般難過想吐了。」他可是有著翩翩豐採的精壯身軀,說不定她還會愛上他不穿衣衫的模樣。

  他丹鳳眼裏流轉著曖昧。自從那要命的一掌後,她已經不曾見他如此的邪魅。

  她又緊閉上眼睛。「不看不看!這麼難看的東西!」她不想害自己又吐又嘔的。

  「妳這樣子我會很難過傷心的,妳看過許文義的,卻不肯看我的,哎!」他加重語氣的嘆了口氣,邪魅的眼,又轉為無奈的可憐。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是不小心見著的,你竟說出這樣下流的話!」想吐的不適讓她幹嘔連連,使得她只能摀緊嘴巴說話,原來他已經知道那晚她在許府發生的事情。

  「本來是想用我自己來幫妳治好心病,看來妳並不領情。也許我得替妳除去許文義這個禍害,或者幹脆把許文義去勢,這樣才能洩妳心頭之恨。」他說得很是扼腕,大手卻還是在她的後背替她平順她的不適。

  她急急睜開眼。「別……」她也很想殺了許文義,可是她不能,她只是竊,不是搶,更不是奪。「我已經拿走了他的青瓷劍,就等於要他的命了。」

  「那妳肯看我嘍?不然妳會一輩子活在許文義的陰影當中。」其實他對自己的身體很有把握的。

  「不!」她驚喊出口。

  「看妳嚇的。妳放心,該讓妳看的,會等到我們洞房之夜;不該讓妳看的,妳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她一向都沒把他看在眼裏,連這件事他都輸了那個色老頭一著,叫他怎不氣悶呢?他一向在姑娘堆裏如魚得水,怎麼一遇到她,就連連吃敗戰。

  「你……你別再胡說八道!什麼洞房之夜?!」她是又氣又惱又羞又赧。

  他霍然站了起來,也順勢執起她的手。

  她被他的突然之舉牽引而不得不看著他,心頭也因此松了一口氣。他雖然還是裸露上半身,不過衫褲卻完整。

  「你故意嚇我?!」她不依,有著嬌羞的紅傃。

  「我哪有嚇妳?我是真的很想讓妳看我一絲不掛的樣子,我是絕對不會輸給許文義的。」

  「你別再提那個骯臟的名字,我不想聽!」

  「好,不說,都依妳!」他柔情似水的看著她,從沒想到自己會愛上這樣的姑娘,可能是老天爺故意給他的懲罰,才會讓他在感情路上多嘗些苦頭。

  她被他的火熱狂燒著,只好垂低眼睫,卻瞥見他正握住自己的手;她手心翻轉,不願讓他繼續這樣的親密。他五指再一挪動,又握住她的手,見招拆招,兩人在指掌間轉眼較勁了好幾回。

  她不願傷他,他怕傷到她,一切恰似在嬉鬧調戲般,更增添感情的溫度。

  「蕭左,別亂來!」

  「那妳乖乖讓我牽手。」

  「不行!我不是那些花旦。」

  「我從來沒有把妳當花旦,妳是妳,我是因為喜愛上妳,才會想要抱妳、親妳,妳早該知道。」

  「就算我早知道,你也不能踰矩。」

  「在弄春院我都不怕了,何況這裏是我的地盤。」

  她也不想再說什麼威脅的話,反正一點用也沒有。其實她心裏也有著甜蜜蜜的喜悅,只是她出身在弄春院那樣的地方,言行稍有不慎,總是要惹人非議,愈是歡喜,她更是要懂得自律,不能讓他人給看輕了。

  「被別人看到了,總是不好。」她幽幽地說。

  「沒有別人的。」就算有,也早被他趕出了鶴園。「我們走。」

  「去哪兒?」

  「妳忙了一整晚也該累了,我帶妳去吃早飯。」他執意握緊的小手還是沒能松開他的箝制。

  「我是來竊走鳳凰雙刀的。」

  「我知道,吃飽才有力氣呀!」

  有這麼大方要請偷兒吃飯的苦主嗎?

  他在潭水邊將自己的衣衫穿妥,接著帶她來到他所居住的院落。

  穿過奇花異草的庭院,大廳上已經擺滿一桌的吃食,看來她的形跡早就被他給發現。

  「我不餓。」這樣的情形很奇怪,花飄紫堅持站在門邊不肯進門。

  「妳該嘗嘗蕭家堡自種的野菜、自養的山雞,最重要的還有我在溪澗裏剛抓到的大魚,這是在弄春院裏絕對吃不到的美味菜色。」

  她被他說得食指大動,可是還是堅持著。「我不想吃。」

  「那我先帶妳去看鳳凰雙刀,看完了妳再來吃。」他笑眼看著她的矜持。

  「你不怕我偷走鳳凰雙刀?」

  「怕。」

  「那為何……」

  「就算我不告訴妳鳳凰雙刀在哪,憑妳神偷的名號,妳還是能輕易的查出來,那我何不大大方方的帶妳去看,也省得妳老是半夜爬墻。」

  他說得冠冕堂皇,她卻覺得疑雲重重。

  出了主屋,他帶她走過一處回廊,經過一排的正房,來到右邊的廂房。

  「這……」她佇立在廂房口,不肯進房。

  「紫兒,這是我的臥房。」

  「我不能進去。」男女授受不親,於禮不合。

  「如果妳不進去,那妳要怎麼偷鳳凰雙刀?」他戲謔的看著她。

  被他這樣一激,她壓下不該有的心猿意馬,隨著他走進房內。

  是呀!她是偷兒,而且還是在弄春院長大的,這些道德規範,她或許不該執意遵守。

  說是臥房,倒不如說是書房比較恰當。看著三面墻上滿是字畫和書籍,她倒沒想到蕭左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

  她在一排字畫前慢慢欣賞,最後目光停在一幅「將進酒」的字帖上。

  「那是我八歲那年,我義爹收我為義子時贈予我的禮物。」

  她知道,因為落款寫著陸臺厚三個楷字。

  娘手裏的那封信函和這幅李白的將進酒,除了落款陸臺厚那三個字相似之外,其餘的根本是出自兩個不同人的手筆。

  泛黃的紙質顯示年代已久遠,在日影長年照射下,照成字體陰亮深淺不一,這幅字不可能是假造的,那娘手裏的信函……

  她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一旋身飛上高墻,迅速拿下卷軸再飄然落地。

  「這幅字畫借我,我會歸還的。」她卷動卷軸。

  「紫兒,這幅字畫有問題嗎?」這就是他帶她到這裏的目的,他要讓她自己發現事實的真相,而不是透過他嘴裏說出。

  「我不知道,我得找我娘問問。」她收好卷軸後,內力一施,衝出了鶴園,見蕭左也快步追來,她停步說:

  「你別追來,這是我和我娘的事!」

  蕭左微瞇著眼看著她愈走愈遠。

  該不該去通知義爹呢?


  花飄紫一路奔回弄春院,也不管弄春院在日夜顛倒下,花娘還在睡夢中,就直接闖進了花娘房裏。

  「娘,娘。」她在床畔輕輕搖晃著娘的身側。

  花娘柳眉一皺,雖然好夢被無端打擾,但還是很快的清醒起身。

  女兒從來不曾這樣失措過,就算有天大的事,女兒也不會這樣沒分寸。

  「怎麼了?看妳急的。」

  花飄紫將手中的卷軸打開。「娘,妳看,妳仔細的看!」

  卷軸長長拖地,花娘一時睡眼蒙 ,還看不出個什麼端倪。

  「紫兒,妳要娘看什麼呀?」

  「娘,妳瞧那落款,這是他的親手字跡。」

  花娘眼光垂低,才在地上找到那個害她這一生跌得爬不起身的名字。「陸臺厚?妳拿他的字畫做什麼?」

  「娘,妳仔細瞧這首將進酒的字,是不是跟他寫給妳的絕情信不一樣?」

  花娘不用拿出信函,就能認出上頭的字,因為這十八年來那封信裏的字,早就烙印她心中。

  「妳確定這是他親筆寫的?」花娘這下整個人都驚醒了。

  「嗯。」花飄紫點頭。「娘,這中間是不是真的有誤會?」

  花娘斂眉沉思,久久後才緩緩啟口:「以前我很恨他,恨他薄情寡意,所以我記仇似的讓妳姓花,想讓這個姓氏永遠的提醒我們母女倆。這該算是對他一種最嚴重的侮辱,其實娘本姓郭。」

  娘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關於姓氏的事,只是她從來也不問。小時候是因為不懂,長大後是因為認命。

  花娘的利眼蒙上一層陰影。「娘對妳很抱歉,在那樣仇恨的心態下生下妳、把妳養大,更讓妳生活在這樣不名譽的地方。」

  花飄紫搖著頭。「娘,妳別這樣說,妳知道我從來沒有怪過妳。」

  花娘欣慰的笑著。女兒從小就懂事,不哭不鬧,只是長久壓抑下的性格,不知對女兒是好是不好。

  「紫兒,卷軸收起來,我們上陸府去。」

  「娘,妳別衝動。」

  「我沒有衝動。事情若不問個明白,別說娘哪日下了黃泉會不瞑目,就是對妳或對他而言也是件不公平的事。」

  蕭左說過只有找出事情的真相,才能擁有真正的幸福。「娘,我看還是先讓徐總管送拜帖到陸府,邀他來弄春院一敘。如果他願意來的話,我們再詳談;如果他不願意來……」花飄紫沒有把話說完,只是靜靜的看著娘親的愁容。

  假如他並非負心之人,那麼世上的男子或許沒有她想象中的可惡,那蕭左對她的喜歡,她是否就可以真心接受?

  「自從上次他來到弄春院,娘跟他談過之後,我對他的憎恨,在不知不覺中竟少了許多。如果沒有那封絕情信,娘若嫁進陸府,依娘的烈性子,也未必能跟他的夫人好好相處,或許會更不快樂也說不定。」

  「娘……」

  「就讓徐總管去送拜帖吧。」是非對錯,就讓它攤開來吧。

  傍晚,徐總管才要持拜帖出門,陸臺厚和蕭左就連袂來到了弄春院。

  清幽雅靜的上房內,花娘、花飄紫及陸臺厚和蕭左圍著圓桌而坐。

  一場誤會,十八年後終於水落石出。

  原來當年的護衛在陸夫人的遊說之下,自以為精忠護主,怕主子的功名前程會毀在一個花魁手裏,因此才會模倣陸臺厚的筆跡,假造了那封絕情信。

  陸臺厚以為水蓮是無情無義的花魁娘子,一定是有了新歡才會遺忘他這個舊愛,他雖沒有痛恨花娘,卻也對花娘有著深深的怨懟,從此對情愛死了心。

  兩人溫言軟語的敘舊,往事重提下總令人不勝唏噓。陸臺厚感嘆著年輕時的愛戀歲月,如今歲月不饒人,他也已兩鬢斑白。

  原來當年自己並沒有看錯人。花娘淚潸潸,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關於神偷的事……」話題在花娘的刻意下回到正事上頭。

  直到此刻,花娘還是無意說出女兒的身世。誰會相信一個花魁的貞操?說出了真相會不會自討沒趣,反遭羞辱,以為她想帶著女兒攀上枝頭當鳳凰?

  「娘……」花飄紫欲阻止娘親的說詞。

  「紫兒,聽我把話說完。」見女兒勉強點頭,花娘才又繼續對著陸臺厚說:「我若擾得長安城紛亂,那些大戶必會向你施壓,消息若傳上京城,你又無力破案,到時你知府的官位一定不保。」

  既然沒有相恨的理由,該讓陸臺厚明白的事就得跟他說清楚,況且蕭左能查到弄春院來,相信陸臺厚應也對神偷的事了若指掌,即使不說還是瞞不過,倒不如大大方方先說清楚。

  「不,我才是神偷,不關我娘的事!」她怎能讓娘親頂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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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12 10:07 AM|只看該作者
十、深情纏綿 情意綿綿 (續)

陸臺厚沒有吃驚,只有滿臉了然。「當初,左鶴就是覺得弄春院有很大的嫌疑,才會負傷住進弄春院。那日在許府中,左鶴明明可以捉到神偷,最後他不但沒有捉到神偷,還流連在弄春院裏不歸,當時我本氣極了,才會親自上弄春院打算把左鶴給逮回家,沒想到卻遇上妳。後來左鶴跟我說,他心愛的姑娘在弄春院裏,他是寧願為了心愛的姑娘也要背棄我這個義爹,那時我心裏就已經有底了,卻也不願為難左鶴。他是個有作為的男子,我相信他一定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蕭左真的如此對他義爹說嗎?花飄紫偷瞄了蕭左一眼,沒想到正好與他灼熱的視線相遇。她趕忙收回目光。蕭左不但沒有出賣她,還寧願為了她而背棄陸臺厚,她心裏著實有說不出的感動。

  「既然你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打算怎麼辦?」花娘詢問,神情坦蕩。

  「真的很令我為難。案子不能不破,否則我無法對朝庭和那些失主交代。」

  「義爹,如果交出了贓物,是不是對朝庭就有了交代?」蕭左問。

  陸臺厚回答:「當然。世上沒有絕對能破的案,如果只能追回失物,我頂多會落個辦案不力,相信朝庭也不會再問罪下來。」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抓人了?」花娘不怕深陷囹圄,怕只怕讓女兒吃苦受罪。

  以陸臺厚公正廉明的清譽,要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很難。「水蓮,妳自首有功,又肯供出贓物的下落,是可以功過相抵,相信我,頂多是兩三年的牢獄之災,不會有多嚴重的審判。」

  花娘轟的一聲站了起來。「意思是你要抓人了?!」

  「娘……」花飄紫握住娘親的手臂,希望她不要意氣用事。

  「水蓮。」陸臺厚慣常的威儀中,難得有了縷縷溫情。「我有我的苦衷,我知道若沒有當初的因,就沒有現在的果。我願意盡我最大的能力補償妳,但是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逮捕犯人,那我如何對得起黎民百姓?如何對得起朝庭對我的栽培?」

  「我娘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可能會是高來高去的神偷!我才是神偷,要抓就來抓我!」面對親爹,花飄紫不敢奢望遲來的親情,但她也滿心不願父女反目成仇。

  「我自己認罪並不是怕了你,而是不想讓你因神偷之事而丟官位,除非我死,否則我絕對不會讓你捉走紫兒!」誤會初釋的濃情蜜意轉眼成空,花娘還以為陸臺厚肯為了她而放棄追捕神偷,沒想到她大錯特錯,她應該早就了解他那忠心愛國的節操。

  「水蓮,自首者可以減輕刑責,妳得三思,若讓府衙發出通緝令,那可就不是兩三年的牢獄可以解決的。」

  「義爹,」蕭左從原本在陸臺厚身側,走到了花飄紫的身邊。「你不能捉走她們。」

  陸臺厚問:「為什麼?」

  「紫兒是我心愛的姑娘,花娘是紫兒的娘,也就等於是我的娘,所以你不能捉走她們。」蕭左肅穆的表態,一點玩笑的成分也沒。

  「左鶴,這是與匪同謀、窩藏人犯,你也會被牽連進去。」

  「義爹可能不知道,我連為紫兒死都不怕了,更何況是這樣一丁點的罪名。」

  「紫小姐當真對你這麼重要?」

  「義爹,紫兒就是我的命,你說重不重要?」

  「我若執意要捉她們呢?」

  「這個簡單。一來義爹沒有證據,別說人證,就連物證也沒,因為義爹連贓物都還沒有查出來。」

  陸臺厚點頭表示讚同。

  「二來,我會帶著弄春院的老老少少、上上下下溜之大吉,憑蕭家堡的勢力,憑我和紫兒、張遲的功夫,義爹就算撒下天羅地網也捉不到我們。」

  「左鶴,你在威脅我?」陸臺厚剛毅的揚眉詢問。

  「義爹,孩兒不敢。只是也請義爹三思,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紫兒並沒有殺人放火十惡不赦,她只是欲向義爹討回從小被遺棄的公道,這是義爹欠她們母女倆的,就算義爹的前程會被毀也是應該的。」

  花飄紫微側的臉看盡蕭左的意氣風發,這個男子,是連死都不怕了,她真心的折服在他的深情之下。

  「蕭左,沒想到你這麼好樣的,前兩日我才聽繡梅說,你白白挨了紫兒一掌,差點魂歸離恨天,而你不但不記仇,還不顧自身之危,將僅剩的丹藥先救了紫兒,看來你對我家紫兒是動了真心了。」

  「花娘,我對紫兒是絕無二心,否則會遭天打雷劈的。」

  他的誓言很老套,對花飄紫而言卻很受用。她雖少了父愛,卻有了另一個男子的疼愛,她想,此生已足矣。

  陸臺厚還震驚於蕭左剛剛的那一番言詞。「左鶴,你說清楚,這是我和水蓮的事,為什麼紫小姐要向我討回從小被遺棄的公道?」

  蕭左看著花飄紫和花娘,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事情的真相。

  花娘不語,瞅著陸臺厚。

  花飄紫也不語,眼眸中有著明顯的抗拒。

  「義爹,很多事不該由我來說,如果她們想讓你知道,遲早你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看著紫兒形於外的冷淡,陸臺厚從初見她開始,就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他心中猜測著蕭左的話。依年齡推斷,難道紫兒會是他的親生女兒嗎?

  如果紫兒真是他的女兒,那他虧欠她們母女倆的,就算用一輩子還也還不清,他怎能還執意抓人?!他細細斟酌蕭左的一番話,權衡著得失。若蕭左有心要袒護,他就算派出所有官差,也未必能抓到人,現在至少還有贓物可以追回,也可以對失主們有個交代。

  陸臺厚經過沉思後,才說:「好吧,人我可以不捉,但贓物得全數交出。」

  「所有的贓物都可以歸還,就只有青瓷劍不能,這是我答應紫兒的。」蕭左談了條件。

  「為什麼?」花娘不解。

  「蕭三,把話說清楚。」陸臺厚威聲詢問。

  「許文義是個無惡不作之徒,有了青瓷劍護身,只會讓他惡上加惡,取了他的青瓷劍只是要給他一個教訓。」反正他蕭左不受官府約束,他不在乎是否會被陸臺厚論處。

  一提到許文義三個字,花飄紫的臉色凝結,蒼白的唇瓣讓她連連幹嘔出聲。

  「她怎麼了?」陸臺厚從沒看過花飄紫這樣的心病,他緊張的關心著。

  「沒事,只是提了不該提的色胚子。」花娘眼波一瞪,沒好氣的。

  「花娘,義爹,你們聊聊,我帶紫兒先出去。」蕭左拍撫著花飄紫,在長輩面前,他尚不敢有太親密的行為。

  「這樣好嗎?」花飄紫不安,畢竟陸臺厚先前還揚言要抓人。

  「放心,我義爹和我一樣說話算話,他既答應了,就絕不會食言。」

  聽蕭左這麼說,花飄紫這才放心的跟他離開上房。

  上房內十八年的恩怨總算解決。花娘和陸臺厚相看兩無言,許多話就算用一輩子的時間,也訴不盡曾經離別的愁痛。


  明月亮晃,樹靜風止。

  花飄紫一身夜行衣,依約在期限將屆前,再次造訪蕭家堡。

  一路從西邊的平原落地無聲的直闖東邊的山谷。

  她決定速戰速決,一個起落便上了鶴園的屋頂。

  在屋瓦上的斜角行走,她依然點足輕盈,算準方位來到臥房之上,她用纖纖十指搬開屋瓦,探頭察看。

  室內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幸好她辨識地形的能力極佳,幾個翻滾,她落在書櫃前的空地上。

  鳳凰雙刀就擺放在書櫃後所隔出的臥房內。

  她耳貼櫃面,屏氣凝神,確定了裏頭靜悄悄一片,她才摸黑轉進。

  鳳凰雙刀為鴛鴦刀的一種,兩把刀共享一刀鞘,刀鞘為銀白色,鞘身上鳳凰飛舞,刀身為重鐵煉制,其刀把呈半圓形,兩刀刀把還可以合成一圓月。

  暈黃的月影下,輝映著鳳凰雙刀的獨特銀白。

  她本想見了刀就竊、竊了就跑,可是就在此時,她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從紗帳後飄散出來。

  那是蕭左獨特的體味加上汗水味。也就是這樣的氣息,總是平復了她身體反應的不適;她在鳳凰雙刀前頓了頓。如果她竊走了鳳凰雙刀,他會拿她怎麼辦?

  故意忽略蕭左的存在,她一掌握住刀柄。

  他的氣息來得很快,已經在她近身之處。

  「紫兒,妳執意要竊走鳳凰雙刀?」他幾乎是咬上她的耳朵說話。

  「沒錯,除非你有辦法攔下我。」她退一步,隔開距離,怕自己靠他太近而心悸得無法呼吸。

  「妳就這麼不想嫁給我?」他再次貼近她,眼波流轉著苦惱。

  「目前還沒出嫁的打算。」她多了調皮的嬌羞。

  「那妳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她退,他則進,上演著重復的老戲碼。

  「等我想把鳳凰雙刀還給你時。」反正沒了鳳凰雙刀,他根本無法娶親,所以將鳳凰雙刀放在自己身邊是最安全不過的事。她早該想通這層道理,也就不會被他所設的計謀困得死死的。

  「妳若不還,那我不就永遠成不了親?」他再進一步,身子幾乎要貼上已經靠在墻面的她。

  「算你聰明!」眼與眼凝望,她已經較能習慣他這種赤裸裸的情欲了。

  「妳就可憐可憐我,留下鳳凰雙刀吧。」花娘已經不讓他踏入弄春院一步,怕花旦們情不自禁的陷入他的桃花眼中;而紫兒也不讓他進入紫軒四周,說尚未成親之前,禮俗約束不能相見。

  哪來這麼多規矩和禮儀!害他什麼都不能做。今兒個好不容易她自己送上門來,焉有放走她的道理?手臂一伸,攬上她的柳腰,將她整個人卷入他懷裏。

  落入他懷裏,她才發現他身上竟空無一物。「你……你沒穿衣衫?」她吃驚得差點咬到舌頭。

  夜太黑,他又一直靠她太近,讓她只能專注於他那張好看的臉皮,完全沒發現原來他早已使出這等詭計。

  「沒辦法,妳天不怕地不怕,來無影去無蹤,為了能留下鳳凰雙刀,我只好使出美男計,直接從妳這個弱點下手。」這樣的軟玉溫香抱在懷裏,男人的欲望呀,讓他血脈賁張。

  她的眼不敢斜視,手也不知該往哪兒擺,就怕碰到他發燙的肌膚。

  他趁著她羞得不知所措時,輕而易舉的將她手上的鳳凰雙刀取走,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鳳凰雙刀扔上床鋪。

  驚覺手上的雙刀被奪,花飄紫跺腳。「你怎能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男子漢,就該用光明正大的方式。」

  悶悶的笑從他嘴裏逸出。「我偏就是卑鄙無恥,而妳更是注定要讓我糾纏一輩子!」

  「你怎麼知道我今夜會來?」沒道理呀,她不致露了破綻。

  「我不知道妳今夜會來,我是用最笨的方法,天天守在這兒,早晚妳都會來的。」

  原來是守株待兔!難怪他那麼好心,要將鳳凰雙刀的藏身之處告訴她。「放開我!」她扭動身體,想脫離這樣的親密。

  「答應嫁給我,我就放!」他忍受體內竄升的熱度。天呀!她千萬不要再掙扎了,否則他的自持力會被她的嬌軀給全面瓦解。

  「哪有人用這種方式求親的!」她不依,這根本是搶親嘛!

  他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鶴園寂靜的四周。沒辦法,他實在太開心了,也不管現在是半夜三更。

  她靜靜的看著他的狂笑。

  「紫兒,是我不對,我明日就請我爹娘上弄春院向花娘正式提親。」

  「蕭左……」她原已垂低的頭顱,此時垂得更低了。

  「嗯?」他等著她的問話。

  「你是堂堂蕭家堡的三公子,你不怕你的聲譽受損嗎?」

  「妳嫁給一個好色之徒,妳不怕妳的名節受損嗎?」

  「你爹娘會答應嗎?」她再問。

  「花娘會同意嗎?」他也問。

  所有的不安,讓他短短的話給撫平了。

  「蕭左……」她輕喚。

  「嗯?」

  她踮起腳尖,輕吻著他愛笑的薄唇。

  她終於想通了嗎?懂得他漲滿滿的欲望嗎?他太驚喜於她的主動,像是個初嘗親吻滋味的小男孩,根本忘了要反應。

  沒料到自己還有幾分勾引的本領,趁他癡迷於曖昧的氛圍,她雙掌一推,力道恰好的推離他的懷抱,一個俐落跳躍,雙足還未落地,她已經拿起了床鋪上的鳳凰雙刀,再一個翻身,直接破窗而出。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停頓,蕭左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拿走鳳凰雙刀。

  「神偷不能再失手了,不然就太對不起神偷這個名號。鳳凰雙刀我先帶回弄春院,等到我歸還鳳凰雙刀時,你再讓你爹娘來提親……」

  乘著風,她的話語消失在鶴園之外。

  蕭左怔愣,他自以為的完美之計──以裸身相誘──沒想到她棋高一著,這個賭注,到底誰贏誰輸?

  早知道他就該一絲不掛,直接讓她神魂顛倒,幹什麼還顧忌什麼禮儀分寸嘛!眼睜睜看著到手的新娘飛了,如今他可是懊悔不已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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