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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小說】【愛麗絲與天使】【更新∥第四十七章】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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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2-27 10:05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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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rsyub 於 2014-5-27 02:00 PM 編輯

第一部  夢遊的愛麗絲

第一章

已經失去的東西,還想要伸手把它抓回來,是不是很蠢?可是,如果就這麼放手讓它去,我就只能獨自留在黑暗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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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14-2-28 10:02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krsyub 於 2014-2-28 10:03 AM 編輯

「那我自己有男朋友嗎?」


純慧的表情變得非常不自在。「這個……我不太清楚耶。」


「妳剛剛不是說,我的事情妳都知道嗎?」



純慧尷尬地抓頭,「對啦,但是有些事情實在不適合由我告訴妳。」



說的也是,阿愷心想。如果她真的有男朋友,應該早在她住院時就來看她,並且留在身邊陪她復健,至少噓寒問暖一下,不會直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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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4-3-1 09:48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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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第二次來到「流浪者」,已經是三月初了。初春的下午,陽光中仍然帶著微寒。這次店裏的客人比較多,仍然是雷殘值班,他一眼就認出她來。

「歡迎光臨!最近還好嗎?」

「還不錯,謝謝。」

阿愷的氣色比上次健康,頭髮也長長了,眼神還有些羞怯,卻已經自在多了。

「看來身體復原得差不多了吧?」

「嗯,而且記憶也慢慢在恢復了,高中以前的事都大致想起來,只是有時候會混亂。」

「不用急,有些事就算想不起來也無所謂。」

阿愷苦笑一聲,「我朋友也是這麼說,想不起來的事就表示不重要。不過我覺得話好像不能這麼說耶。」

「對呀,搞不好妳在哪個地方藏了幾百萬美金,就這麼忘了還得了?」

「最好是啦!」

阿愷大笑起來,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原本告示板的位置瞄去,牆上已經空了。

「許願天使收起來了?」

「對啊,情人節過了。不過還真的很有效,那幾天生意超好。」

阿愷低聲說:「我應該早點來的,可是爸媽不准我出門。」

上次偷溜害她被大罵一頓,父母看她看得更緊。直到今天,她拜託純慧幫她圓謊,才順利溜出來。

「不要這麼失望,該給妳的東西當然會留給妳啊。」雷殘笑著把一張羽毛卡片推給她。

阿愷又驚又喜:那個人來過了?

翻開卡片,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愷:我討厭胡蘿蔔。」又沒有署名。

這是什麼?對方在跟她開玩笑嗎?她向父母說謊,大老遠跑來這裏,只得到這句話?

轉念一想,她本來就只要求對方告訴她一件關於自己的事,對方也回答了,就算只是一件小事,也算對得起她了,她有什麼資格抱怨?

看來那個人真的不太想跟她聯絡呢。

她點了杯飲料,在上次的座位坐下來,望著空蕩蕩的牆壁發呆,努力克制心裏的失望。

「別難過啦。」雷殘送來飲料,「如果他真的不想理妳,大可不要回覆妳啊。」

阿愷心裏一震。隨著記憶恢復,她的思考能力也大為精進,不再像上次那樣搞不清楚狀況,連帶著懷疑能力也加強了。

搞不好那個人真的沒有回覆她。這張卡片是別人寫來安慰她的……

雷殘看到她的眼神,當場失笑。

「妳該不是在懷疑我吧?那不是我啦,我不是那種會送情人節巧克力的人,也絕對不會去幫別人回信。」

「可是你認識那個人,對吧?」

「妳怎麼知道?」

「直覺。」因為雷殘看起來就是一副很了解狀況的樣子。

雷殘歎了口氣,「怪不得有人老跟我說不能太小看女人,不然會被嚇死。好啦,我見過他,他是熟客。那時我老闆在煩惱情人節的促銷活動,他就提了這個許願天使的idea,老闆很喜歡,說要付提案費給他,他就要求做一盒酸梅巧克力。」

阿愷聽到那人是熟客,忍不住四處張望,打量其他客人。

雷殘搖頭,「他今天沒來,不過就算他來了我也不能告訴妳,因為他說要保密。」

阿愷很洩氣:這人也太奇怪了吧!

「不過哩,他只說要保密,沒說不能傳話給他。」雷殘說:「你要不要再留張便條,罵他兩句?」

「人家專程送我巧克力,幹嘛要罵他……對了我還沒跟他道謝,那就麻煩你給我紙吧。」

「不可以太寵男人哦。」

阿愷聽出一個重要線索,「所以他是男生?」其實她的直覺也認為對方是男的,不過總要確認一下。

雷殘給她一個讚許的微笑,又給了她一張愛麗絲便條紙,顯然愛麗絲已經變成她的註冊商標了。

手指轉著筆,她思考著要寫什麼。

「給送我酸梅巧克力的人……」這稱呼好長,很拗口。

轉念一想,在開頭寫下,「給酸梅天使……」既然他不肯告訴她名字,就隨她叫嘍。

接下來要寫什麼呢?

阿愷又花了幾分鐘思考,寫下,「謝謝你的巧克力。請問你是跟蹤狂嗎?」

這話更可笑了,比較起來,拼命追著對方的自己更像跟蹤狂呢。不過,要是對方被她氣得寫下一大串身家資料,不就正合她心意嗎?

最後她署名「愛麗絲」,把紙條對折交給雷殘。

「妳下次什麼時候來?」

這可傷腦筋了。「不曉得耶,我大概又得騙爸媽了。」

「這樣啊?」雷殘腦筋動得很快,「妳爸媽會拆妳的信嗎?如果是廣告信的話?」

「這倒是不會,不過他們會叫我丟掉。」

「那妳把家裏地址給我,如果對方回信,我就用店裏信封寄給妳,假裝是DM。」

阿愷非常感激,順便又加點了一塊蛋糕。

一個星期後,她收到來自「流浪者」的折價券,裏面還有一張便條,以及整疊的愛麗絲便條紙,供她回信用。

「愛麗絲:我不是跟蹤狂。我比跟蹤狂更糟。」照樣沒署名。

阿愷脾氣再好,這時也跳腳了。

搞什麼嘛,裝酷的男人!

沒關係,她跟這傢伙卯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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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4-3-2 10:1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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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國中的記憶逐漸恢復,阿愷開始跟國中同學聯絡,打了幾通電話後,朋友們決定開同學會,順便慶祝阿愷康復。

阿愷出院以來,第一次真正得到父母同意外出,心情好得不得了。到了餐廳,卻發現自己一個人也不認識,嚇出一身冷汗。

幸好,不是她腦力衰退,而是大家都變得很多。等到眾人輪流自報姓名後,她很快就可以把過往印象跟眼前的人連在一起。沒一會兒,她就跟當年的好友俐婷聊開了。

「哇,妳運氣真好,受那麼重的傷還能復原。那妳什麼時候要回去上課?」俐婷問。

「不知道耶,總得等我把大學的事情想起來,不然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念下去。而且現在就算復學也得把大二重讀一遍,學分都沒修滿。感覺蠻糟的。」

俐婷安慰她,「妳不要著急啦,總會想起來的。妳看妳不是想起我們了嗎?」

阿愷「嗯」了一聲,心裏卻無法像俐婷那麼樂觀。這段期間她讀了不少資料,發現記憶喪失是很麻煩的狀況,有人可以慢慢恢復,有人卻一輩子都找不回記憶,再不然就是只能想起一部分,就像她現在這樣。

要是某些非常重要的事就這樣被她永遠遺忘,該怎麼辦?

俐婷忽然抬頭,朝著站在牆邊的一個男生叫喚,「嘿,陳逸孺!你怎麼現在才來?過來跟阿愷打招呼啊!」

那個男生不但沒有靠近,反而掉頭走開,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搞什麼啊!居然變那麼跩!」俐婷氣呼呼地說。

阿愷好奇地看著那個人,他的頭髮稍微長了些,氣色看起來不太健康,微方的臉頰上留著些鬍渣,眼睛倒是很秀氣。雙手插在運動夾克的口袋裏一直沒抽出來,整體感覺有些陰暗。

那男生發現阿愷在注視他,立刻轉身走得更遠。阿愷覺得他好像在刻意迴避她的目光,不過也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她在腦中殘存的資料庫裏搜索這張臉,卻沒有結果。

「俐婷,他是誰?同學的男朋友嗎?」

俐婷睜大了眼睛,「阿愷……他是陳逸孺,我們班同學耶,而且他跟妳一直很要好的。」

「是嗎?」阿愷大吃一驚,她不但記不起這人的臉,連名字也是毫無印象。可是其他同學她都記得啊!

「這個……」

俐婷說:「妳再想一下。他是我們國文老師的兒子,而且大學還跟你同校,應該有碰過幾次吧?」

阿愷再次搜尋自己的記憶,跟眼前的同學們一一比對。

忙著招呼同學的是班長,跟她們隔兩桌那個又高又胖的男生是大金,從國中開始就是全班最壯的男生,個性粗魯嘴巴也缺德,仗著那副身材,人人都得讓他三分。他旁邊的女生是班花珮珮,現在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眼睛也還是長在頭頂上。

每個人她都記得,只有陳逸孺例外。

她尷尬地搖頭,「完全沒印象。妳說他跟我很要好?」

「是啊。國中的時候他長得又瘦又小,個性畏畏縮縮的,又是國文老師的小孩,很多人都欺負他。」

俐婷壓低了聲音,「尤其是珮珮跟大金他們幾個,有夠惡劣,給他取一堆難聽的綽號,還動不動捉弄他。那時候都是妳跳出去挺他,妳有一次還為了他跟大金大打一架呢。所以他們也給妳取綽號,叫妳『母老虎』啊,『男人婆』啊,『大姐頭』之類的。不過妳完全不在意就是了。」

阿愷越聽下去,下巴越是合不上。她記得自己當年跟珮珮,還有大金確實處得不太好,那些綽號她也都有印象。可是,陳逸孺這個人卻硬生生地從國中的記憶裏蒸發,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看來她的傷勢比自己想得還嚴重。真的很不妙啊……

正當阿愷強忍著不安,繼續跟俐婷聊天的時候,遠遠地聽到一個討厭的聲音,響遍了餐廳。

「嘿,陳兔孺,你長高了耶!一定吃了很多胡蘿蔔吧?」

長得活像相撲選手的大金,帶著幾分酒意,嘻嘻哈哈地擠到陳逸孺旁邊,無視後者冷淡的表情,硬是跟他勾肩搭背鬼扯一通。

俐婷低聲說:「真噁心!」

阿愷一頭霧水,「什麼『陳兔孺』?」

「就是大金給他取的綽號啊,他那票人一有空就對著陳逸孺大叫:『喂,陳兔孺,快來吃胡蘿蔔哦!』無聊透頂。最糟的是,某天國文老師─也就是陳逸孺他爸─在課堂上提到,古代人把同性戀男人叫做『兔子』,從此陳逸孺幾乎每隔五分鐘就會被嘲笑一次,好可憐。」

阿愷也有同感。被自己父親連累,真是太倒楣了。

接下來幾分鐘,她不由自主地特別留意陳逸孺的動靜。看到他好不容易擺脫大金,似乎正準備落跑,她忍不住走上前迎向他。

「嗨,你好。」

陳逸孺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也沒有回話。

阿愷看到這種冷漠的反應,緊張得全身冒汗。身為大病初癒的人,被噓寒問暖慣了,不知該如何面對別人的冷淡。

「那個……好久不見。我是李愷瑛,你記得我嗎?」

逸孺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呃,我前陣子受了傷,記性不太好,所以對你沒什麼印象,真是不好意思。大家明明都是老同學的說。」

逸孺低下頭,不跟她正面相對,一面把手插進口袋。

「沒關係,國中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哦。」阿愷繼續努力找話題,「對了,聽說我們大學同校耶。」

「我休學了。」

還真是話不投機啊。

阿愷心想,這也難怪,他的國中時期那麼悲慘,當然不想跟國中同學有太多牽扯,還是別自討沒趣的好。

「很高興見到你。」她說完就落荒而逃,沒發現一道灼熱的視線正緊盯著她的背後。



「同學會怎麼樣?」

回到家裏,母親一臉期待地迎上來。

「嗯,很開心啊,見到很多老朋友。」

「那好啊,有沒有想起什麼?」

「有啊,今天跟俐婷一聊,我就忽然想到畢業典禮的時候,校長致詞到一半忽然打個大嗝,好好笑哦。」

「還有呢?」

母親熱切的眼神讓她心裏一驚:原來媽媽以為她只要參加一次同學會,所有的記憶就會源源不絕湧上來。但她卻只想起一些無關痛癢的片段,真是太對不起母親。

「沒有……」

她心虛地承認,而媽媽失望的眼神更讓她恨不得鑽進地底。

母親歎了口氣,「說的也是,這種事急不得嘛。不過我今天讀了一些資料,它說人腦會把不同的記憶存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就算某部位的腦子受損,忘記自己的經歷,之前學過的知識還是留著,所以妳有空還是把課本拿出來溫習一下,課業才不會荒廢。還有,改天我們找時間回去學校走一走,熟悉一下,說不定妳下學期還是可以回去大學念書哦。」

「好,我知道了。」

嘴裏這麼說,心裏卻覺得找回失去的記憶才是最重要的事。而且,眼前還有個大謎團等著她去解開,對於回學校,她實在提不起勁。

「親愛的酸梅天使:請告訴我一件關於我的事。 愛麗絲」

她在愛麗絲便條紙上寫下這句話,寄到「流浪者」請雷殘轉交。

一個禮拜以後,回信來了。

「妳被凱蒂貓害慘了。」

凱蒂貓,日本三麗鷗公司創造的人氣偶像,是一隻戴著蝴蝶結,眼神單純無辜,不知何故沒有嘴的白貓。大大的頭,短短的手腳,總是會穿上各式各樣可愛的衣服,深得女性喜愛。

但是,這隻貓跟她到底有什麼關係?

阿愷重重歎了口氣。這人簡直比她的記憶還難捉摸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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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4-3-3 09:22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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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什麼總是有些人,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毫不猶豫地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

也許是因為,他們有天使守護著。



「這是妳的床,這邊是書桌。妳看,妳貼的海報還留著。補到妳床位的學妹很喜歡,所以就沒拆。」

這天,阿愷在父母的陪伴下,開了大老遠的車重回校園,純慧抽空當她的導遊。為了讓她更自在地回憶大學生活,父母去咖啡店等她,讓她跟純慧自己逛。

第一站就是她們的寢室。

「好棒哦……」

阿愷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開心地東張西望。她很喜歡這裏,空間雖然不大,採光很明亮,床鋪和書桌都漆成柔美的淡綠色,窗戶的視野很好,春天的時候可以看到校園裏各式美麗的花朵。

純慧微微一笑,「妳剛搬進來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阿愷原本只是為了讓父母開心,勉強回來轉一轉,這時忍不住也開始期待回學校了。

她看到純慧的書桌上有個相框,裏面是她和男友的合照。兩人都笑得一臉燦爛,一起拿著一張大大的卡片,上面寫著「賀!全班最高分!」

「你們做了什麼東西得了最高分?」

純慧滿面春風,「普通植物學報告啊。我跟他就是一起修這堂課認識的,又同組採集標本做報告,然後就在一起了。所以這節課是我們的媒人。不過剛開始我恨死這堂課了。本來是聽人家說不點名也不考試才去修,誰曉得老師某天忽然發神經開始點名,還說點名兩次沒到就當掉,我都快昏倒了。最誇張的是,妳還……」她忽然倒抽一口氣,沒再說下去。

「咦?我也有修這節課?」阿愷的興致全來了,「那我跟誰同組?」

純慧歪著頭想了一下,「嗯,不曉得耶,總之是別系的,不是很熟,後來也沒來往。」

她眼神有點飄忽,但阿愷沒有注意到。

「那妳剛剛說點名的時候我做了什麼?」

這一次,純慧很明顯地頓了一下,才回答:「妳去幫別人代點名。」

「咦?為什麼?」

「我哪知道,妳就是這麼雞婆啊。看到別人翹課,居然就於心不忍幫忙點名,結果自己被記了一次缺席,氣得我當場從妳頭上敲下去。」

「是哦……」

「好了,我們去逛校園吧,我待會有課,要把握時間。」

阿愷乖乖跟著純慧走出寢室,卻有種奇怪的感覺:純慧好像不太想談普植課的事情。

她們在校園裏漫步,阿愷聽著純慧介紹校園,照理這些地方她都已經走過無數次,她卻滿心都是初到貴寶地的新鮮感,實在很微妙。

「這裏是活動中心,是請有名的建築師設計的,很多新人會來這邊拍婚紗。前面的廣場常常有人練習跳熱舞,也常辦晚會。以前有人在拱門這邊辦婚禮,從此這裏就成了告白勝地。據說在這裏接吻的人,以後都會修成正果。不過這只是校園傳說啦。」

阿愷看著活動中心前寬廣的樓梯,和樓梯頂端優雅的拱門,心想這裏確實很浪漫,不管傳說是不是真的,跟心愛的人在這樣的地方接吻,本身就是難忘的回憶。

忽然一股寒氣從背脊直衝腦門,她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接吻……拱門……

吵鬧的音樂。

燦爛的煙火。

那隻環抱著她的溫暖手臂是誰的?

還有微微朝她靠近的臉,帶著酒味的呼吸噴到她臉上,她可以感覺到對方唇上的溫度……

「阿愷?」純慧發現她忽然沒聲音了,「妳怎麼了?」

忽然搭在肩上的手讓阿愷跳了起來,她拍掉純慧的手,轉身衝向廣場外緣,想離拱門越遠越好,但是跑了沒兩步她就彎下腰,大吐特吐。

「阿愷!妳怎麼了?」

純慧衝過來扶她,但阿愷一動也不動。她蹲在地上,全身劇烈顫抖。



純慧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阿愷送去急診室,又通知她父母過來。

阿愷吃了鎮定劑,昏昏沈沈地躺在床上,耳邊還是聽得到父母和純慧的爭論。

「只是逛個校園為什麼搞成這樣?妳到底跟她說了什麼?」母親氣急敗壞地說。

「我只有跟她介紹環境啊!」純慧也很委屈。

「妳確定?妳是不是跟她講了那個人的事?」

「我沒有!我……」純慧壓低了聲音,「我只簡單提了一下,也沒講名字。」

「不是拜託妳不要跟她講嗎?」

「伯母!妳要我跟阿愷講過去的事,又不准提到那個人,這是不可能的。阿愷一年多的時間幾乎都是繞著他團團轉,隨便一講就會講到啊!將來如果她真的恢復記憶,一定也會想起他的,這樣瞞她有什麼用?」

父親開口了,「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眼前我只要阿愷好好把大學念畢業好好過日子,結果她一回學校就變這樣,妳說她以後怎麼辦?」

「這我有什麼辦法……」純慧快哭了。

「好啦,這陣子謝謝妳的幫忙,我們再也不會拜託妳了!」

等阿愷清醒之後,父母把她帶回家,也不讓她跟純慧道別。

純慧再也沒有跟她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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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4-3-4 09:4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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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酸梅天使:我想你大概是不想跟我相認,那我也不想再勉強你,只要知道你是個關心我的朋友就夠了。既然如此,請你聽我發一下牢騷應該不過分吧?

「我一直定時回診做檢查,也常常找以前的照片出來看,但是記憶還是留在國中時期,沒辦法再進步。本來想在家自習把課業補回來,希望新學年能夠回去上課,但是我一翻開課本就頭昏眼花,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前一陣子我回去學校看看,沒想到卻忽然歇斯底里,還當眾嘔吐,真的好丟臉。

「後來我又自己回去一次,結果還是一樣,在校園裏走一走就莫名其妙全身發抖,呼吸困難,只好逃回家。看來我短期內是沒辦法復學了。

「最糟的是,我爸媽雖然嘴裏叫我不要急,養好身體最重要,可是我知道他們很希望我快點恢復記憶回去學校,總是一直問我有沒有想起什麼,當他們發現我沒有進步就一臉失望,讓我好難過。雖然有點不孝,但是每天悶在家裏面對爸媽,我覺得好痛苦。

「很抱歉跟你囉嗦一堆,只是我找不到人講話。朋友們都在忙,沒空陪我,連純慧最近也不來找我了,連電話都沒打,所以我只能找你訴苦。寫完之後覺得舒服一點了,謝謝你。愛麗絲。」

阿愷把這封信寄去「流浪者」,原本並不期待收到回信。誰知第三天下午,她在信箱裏找到來自「流浪者」的「廣告信」,裏面是一張徵人啟事。

「〇〇漫畫書店急徵工讀生。待優」。附了一張紙條,上面是幾行她熟悉的字跡,「今天趕快去應徵,他們正缺人。那裏有很多好看的書,老闆也很親切,妳應該會喜歡。換換空氣對身體有益,精神也會比較放鬆。還有,指甲要剪短弄乾淨,老闆不喜歡指甲太髒或擦得五顏六色的女生。如果妳爸媽不准妳打工,立刻裝頭痛搏取同情。不用愧疚,妳沒有錯,這樣一直關在家裏很容易崩潰,到時爸媽只會更痛苦。好好努力,他們總有一天會了解的。」

阿愷不知道哪件事更讓她開心,是天上掉下來的打工機會,還是酸梅天使回信給她。總之她立刻梳洗更衣,確保全身上下--尤其是指甲乾乾淨淨,帶齊了證件火速出門。

正如酸梅天使所說,她輕輕鬆鬆就錄取了。因為店裏原來的工讀生,只做了三天就忽然人間蒸發,只打了一通電話辭職,三十出頭的女老闆Winnie正是一個頭兩個大。一聽到阿愷要應徵,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她一面帶阿愷認識環境一面抱怨著,「這些年輕人真是不負責任,說不來就不來,也不替別人想想。我要管一家店還要顧小孩,哪有時間跟他耗?還大學生哩,書都不曉得念到哪去……」她忽然想到,「呃,妳也是大學生吧?抱歉。」

阿愷苦笑著搖頭,要她別介意。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算不算大學生。

所有細節交代妥當,約好明天開始上班。臨走前Winnie問她,「妳怎麼知道我們店裏缺人?」

「因為我看到妳的徵人啟事啊。」

「那應該是上次的吧,新工讀生今天早上才辭職,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幸好妳看到之前的啟事,正好救了我一命。我們真是有緣呢。」

回到家裏,正如她所料,引起一場大風暴。

父母認為以她的狀況,不適合去打工,而且晚上八點半下班太晚,即便離她家只有一站。兩人輪流數落她自作主張。雖然他們口口聲聲擔心她的安全,阿愷仍然感覺得到,他們生怕她放棄回大學念書,只想窩在書店裏當店員。

最後爸爸斬釘截鐵下令,「不用說了,馬上打電話去租書店,說妳不去上班了。」

阿愷只覺氣堵咽喉,雙眼也刺痛了起來。

她當然也想恢復記憶,也想回去學校啊!但她就是做不到有什麼辦法?總該往前看,試著重建自己的生活吧?

「我都跟人家說好了,她還一直拜託我一定要去上班,你們現在又要逼我反悔,所以是要我被人家當成不負責任的草莓族就對了?我是那種人嗎?」

「妳是病人耶!」

「只不過是幫忙借書還書整理書架,有什麼難的?」

「我們把妳養這麼大,不是為了讓妳借書還書整理書架的……怎麼了?」媽媽還沒說完,阿愷已經雙手抱著頭,跌坐在客廳沙發上。

「頭痛……」

媽媽忙著煮熱敷袋,爸爸拿頭痛藥給她。

「妳看吧,身體沒弄好就急著去工作,要是在外面倒下去怎麼辦?」

阿愷含著眼淚,「不要再訓我了好不好?我今天明明很開心,精神很好,你們偏要這樣罵我!醫生都說了,我不可以受太大刺激的!」

她有些愧疚,居然對自己父母用苦肉計。但她也不全是裝的,再這樣爭論下去,她的頭真的會爆開。

父母互望一眼,爸爸板著臉,一言不發地走開。媽媽把熱敷袋遞給她。

「媽,對不起。」她紅著眼抓住媽媽的手,「如果我在上班的時候覺得不舒服,我一定會馬上辭職回家的。拜託你們先讓我去做做看好不好?」

媽媽凝視了她幾秒,「我去跟妳爸說。不過妳要是明天早上還頭痛,就絕對不准去。」

這算是個小小的勝利吧?

阿愷回到房裏,拿出酸梅天使寫給她的紙條,讀了又讀。

「這樣一直關在家裏很容易崩潰,到時爸媽只會更痛苦。好好努力,他們總有一天會了解的。」

沒錯,她要努力,一定要讓爸媽諒解。

她往後一倒,躺在鋪著蒲公英黃床單的床上,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一天的疲憊。

好險,酸梅天使拿到的徵人啟事居然是過期的。幸好前一任工讀生正好辭職,她才能及時卡位。

正好?

她坐了起來。真的會有這麼恰好的事嗎?

以前的她是個樂觀的人,總是相信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再微妙的巧合也是正常的。現在,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她沒有那麼天真了。

拿起信封仔細檢查,這確實是「流浪者咖啡店」的專屬信封,但是以前雷殘寄過來的信件,收件人姓名地址都是印在貼紙上,這回卻是手寫的,連上面的「廣告」兩字也是手寫。況且她在信箱裏找到信封的時候,送信時間根本還沒到。

她心中一震:這封信不是郵遞的,是酸梅天使親手放進她家信箱的。

而且照字條的說法,他似乎跟Winnie相當熟,知道她不喜歡女生擦指甲油。他還拿了徵人啟事專程送到她家來,提醒她「今天趕快去應徵」。

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Winnie今天會臨時缺人,他知道那個工讀生會臨時打電話辭職。

因為他就是那個工讀生。

天哪……阿愷差點驚呼出聲。

他看了她的訴苦信,把自己才剛找到的打工辭掉讓給她!

她癱在書桌前,動彈不得。胸口瞬間漲滿了熱流,不知道為什麼,眼睛也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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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5 05:42 PM|只看該作者

新工作很愉快,附近就是公園,從門口望出去就是一片綠意,讓人心情很好。租書的客人多半是家庭主婦跟學生,態度都還蠻客氣。工作量也不算太重,老闆Winnie剛生了個女兒,丈夫就外派出國,因此她全部心力都投注在寶寶身上。她在櫃台上放著嬰兒監聽器,只要稍有動靜,馬上衝到後面的休息室看孩子,大半天才會下來。所以大部分時候店裏由阿愷全權作主,自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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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6 09:39 AM|只看該作者


女生不可以隨便進男生房間,媽媽在她離家上大學之前再三叮嚀著。

但是這次情況特殊,她一定要去找那個人。

當初他是聽她說這門課不考試也不點名,才跟她一起選的,因為他要拼命念書,必須把時間花在主科上,通識課程越輕鬆越好。

沒想到老師卻忽然宣布要點名,而且只有一次缺課機會。她硬著頭皮幫缺席的他點了一次名,現在一定要提醒他,不能有下一次。

進入男孩的寢室,發現他正處於沮喪的深淵,整個人籠罩在烏雲裏。問他發生什麼事也不回答,她本想放棄離開,卻被他緊緊抱住。

她是個親切開朗的女孩,卻從來不曾跟任何人如此緊密地接觸。照理她應該要推開男孩,狠狠給他一巴掌。但她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什麼都沒辦法想,連呼吸都忘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男孩在顫抖,像風中的落葉。他抱著她的模樣,就像在懇求她把他拉住,不然他就會被吹走一去不返。

於是她呆呆站著,任由他吸取她的體溫。耳邊聽著他的心跳,鼻子聞著他的味道。充滿孤獨絕望,令人憐惜的氣味。

過了不知是五分鐘還是五十分鐘,他終於放開她,一臉愧疚不敢看她,嘴裏喃喃地說了聲「謝謝」。她實在不知道他在謝什麼,反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點點頭,糊里糊塗地走出房間。

然後,休克的神經系統瞬間甦醒,她心臟狂跳起來,全身發燙。她忽然為自己的輕浮隨便感到強烈的羞愧……

「阿愷,阿愷!」Winnie的聲音讓她驚跳起來,手上的書掉了滿地。「妳幹嘛盯著書架發呆啊?動都不動,嚇死人了!」

「呃,有嗎?」阿愷連忙彎腰撿書,「我都不知道。」

「妳到底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沒有啊,就是……」她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剛才的感覺,就像忽然被吸進夢境一樣。非常奇怪卻又真實無比的夢境。

可是,一旦被拉回現實,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剛才她到底作了什麼白日夢。

不知道酸梅天使在不在夢裏?

由於工作輕鬆,她稍有時間就會寫信給酸梅天使,雷殘給她的便條紙用完後她又買了一本愛麗絲信紙,越寫越有勁。原本還擔心酸梅天使會被她煩死,不過他總是會在幾天之內回信,只不過內容都很簡短。

例如上次,她寫信問他,「親愛的酸梅天使:我曾經送你一個粉紅色的凱蒂貓吊飾對不對?愛麗絲」

回信內容是,「親愛的愛麗絲:錯。」

阿愷有點洩氣,她果然太自作多情了。

不過她還是繼續寫,不管是大小事,只要她想找人傾訴,就會抽出信紙開始寫。

雖然酸梅天使還是不願意露面,只要知道有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她,她就覺得勇氣十足。



晚上八點半,Winnie早已帶著寶寶回家了,阿愷關上店門,卻沒有走向平常搭車的站牌,而是相反的方向。她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嘿,李愷瑛!」

隨著這聲叫喚,國中同學陳逸孺從後面趕上她。

「咦,逸孺?你來做什麼?還有東西掉在店裏嗎?」

陳逸孺搖頭,「我正好來附近找朋友。妳要去哪?」

「有個客人借書逾期一直沒還,催他也沒用,我想說反正就在附近,直接去他家要。」

陳逸孺翻了個大白眼,「這麼晚了去人家家裏,妳會被罵死的。」

「可是這時候他一定在家啊。平日打去找他,他都說什麼在上班不方便接電話。我昨天打去拜託他今天一定要還,他還是不理我,當然只好自己過去了。」

「妳不怕人家生氣啊?」

阿愷理直氣壯地說:「怎麼會?他不用自己跑一趟,應該會很高興才對呀。」

「想得美。要是人家是流氓,覺得妳這樣上門討書讓他沒面子,動手打人怎麼辦?」

阿愷笑了出來,輕拍他的手臂,「哎喲,陳同學,你想像力好豐富哦!可以去寫小說了。」

「小說個頭……」陳逸孺看起來很想撞牆。「這樣吧,我跟妳去,到時讓我跟他說。」

阿愷本想說不用,看他一臉堅決,反而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其實這人並不像外表那麼冷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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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4-3-7 06:10 PM|只看該作者


十分鐘後,阿愷站在一棟公寓的樓梯間裏,聽著陳逸孺站在那位欠書客人的門口跟他爭論,客人氣得臉紅脖子粗。

「不過是幾本書,你們怎麼可以跑來我家騷擾我?當我是小偷嗎?」

「我們也不願意啊,可是打了那麼多通電話您還是沒還,我們還有其他客人等著要借書,拜託您幫幫忙好嗎?」

「你們是討債公司啊?」

「不是這樣講吧,因為您沒空來店裏,所以我們想說自己過來免得您麻煩,這是到府服務啊。這樣好了,我不跟您收過期的罰金,只要書還我就行了,可以嗎?」

僵持了一陣子,客人氣沖沖地把一袋書扔向陳逸孺。

「我再也不去你們店裏借書了!」

陳逸孺仍然保持風度,「我們會想你的。」

阿愷忍不住笑了出來,客人「碰」的關上了大門。

走出公寓,陳逸孺長吁了一聲,顯然他剛才相當緊張。阿愷伸手要拿那沈重的書袋,他沒給。

「謝謝。」阿愷說:「沒想到他真的會生氣耶。為什麼要為了幾本書生氣呢?」

「廢話,」陳逸孺白她一眼,「重要的不是書,是面子!妳讓別人面子掛不住,他就會給妳好看,瞭咩?」

「可是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對……」

「妳以為他會承認嗎?」他歎了口氣,「今天這人還不算太差,換了別人搞不好會動拳頭。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妳才領多少薪水,幹嘛這麼拼命?」

「怎麼可以這樣說?」阿愷瞪他,「這工作是人家特地讓給我的,當然要認真做。」

她昨天還特地寫信告訴酸梅天使,一定會把書拿回來,絕不讓他失望。

陳逸孺白她一眼,「我相信人家把工作讓給妳,是為了讓妳開心,不是要妳去做危險的事。」看她還想反駁,他立刻抬手阻止,「如果妳真的想把工作做好,就多花一點時間跟那些按時還書的客人搏感情,別再跟這種奧客糾纏了。」

阿愷呆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

「說的也是哦。我們好像都很容易把時間花在對我們不好的人身上,反而沒去照顧那些對我們好的人,真是太不應該了。」

奇怪的是,陳逸孺反而呆住了,好像被這話刺中一樣。

「呃,逸孺?你怎麼了?」

「沒事。走吧。」

回到書店,把書投入還書箱,他們繼續走向站牌。

阿愷順利完成任務,心情很好,忍不住又開始滔滔不絕,講起店裏的趣事。Winnie又記錯誰的名字啊,哪個客人說了什麼笑話之類的。

可惜陳逸孺沒辦法分享她的好心情。

「大小姐,妳等車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啊?我的耳朵快爛掉了。」

熟悉的冷漠聲音確實讓阿愷停了兩秒,但她隨即笑了出來,又輕拍他一下。

「哎呀,同學,你不要裝了啦。你表面上很冷淡,其實很熱心的,你已經幫了我兩次了耶,真是個大好人!」

看他一臉「妳殺了我算了」的表情,她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笑什麼啦,不要隨便發好人卡好不好?而且就算我是個大好人,也不表示有醜女在我耳邊囉里叭嗦,我不會不爽。」

阿愷好奇地問:「那如果是講話聲音很好聽的醜女呢?還有,如果是美女囉嗦你就不會不爽了嗎?那如果我在臉上戴個郭采潔的面具,你心情會變好嗎?」

「我……」陳逸孺好像快瘋了。「妳自己等車沒問題吧?我先走了,還要回去念書。」

「你不是要去找朋友?」

他齜牙裂嘴,「我要去找朋友念書啦!掰!」

阿愷仍在格格笑著,不經意瞥見有張紙從他口袋裏飄出來。

「喂,陳逸孺!」

陳逸孺顯然下定決心不理她,繼續往前走。她拔腿追上去。

「你東西掉了啦!」

他這才停下腳步。轉頭看到她手上拿的紙條,頓時像見了鬼一樣,眼睛瞪得老大,只差沒當場口吐白沫了。

「怎麼了?」阿愷不解。

「沒事,沒事。」他火速把紙條從她手上抽走,「謝謝。」

阿愷覺得他的動作有點粗暴,但是想到那張紙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又釋懷了。

忽然,她腦中閃過一段記憶:拼命地追趕前方的人,想要把撿到的失物還給他。就像現在一樣。

那個人是誰呢……

「阿愷?」逸孺喚醒她,「發什麼呆啊,車子來了。」

「哦。掰掰。」

她迷迷糊糊地走回站牌,搭上了車。透過車窗,她看到陳逸孺仍站在原地,怔怔地目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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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8 10:07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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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想不起來的事情,就表示沒必要記得。不愉快的過去忘了最好,重要的是未來。只要往前看,繼續前進就夠了。

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帶著一段空白的人生,人真的有辦法前進嗎?



不知何故,在生活一帆風順的時候,波折總會忽然出現,讓人措手不及。

阿愷的波折在星期五早上來臨。她剛送走一個囉里叭嗦的家庭主婦,正要坐下來休息,又進來兩個陌生的客人,一男一女。

阿愷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那女孩驚人的美貌。有如洋娃娃的五官,大波浪的長捲髮,玲瓏有致的身材加上搭配得宜的衣飾,跟店裏一堆時尚雜誌的封面女郎有得拼。

她第二個注意到的,是那美女一見到櫃台前的她就臉色大變,一臉厭惡地瞪著她。

美女的男伴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反應,回頭看到一排書架,眼睛發亮,「哇,他們居然有這麼多書!我在別家都找不到耶!」說著就撲到書架前,再也不理他美麗的同伴。

美女站在櫃臺邊,繼續瞪著阿愷,被那雙大眼狠瞪,感覺真有點可怕。

阿愷小心地開口,「呃,小姐,請問妳認識我嗎?」

美女精心修整的眉毛一挑,「妳說呢?」

阿愷抱歉地指指頭,「我之前出了意外,有些東西想不起來。」

「真的假的?」美女一臉懷疑。

我騙妳幹嘛?阿愷忍住心裏的不悅,微微苦笑,「我也很希望是假的。」

大正妹笑了起來,明明是銀鈴般的聲音,卻刺耳無比。「哎喲,這下好玩了。」

「什麼叫好玩……」

美女正要開口,她的男伴把一大疊書放到櫃台上,「我要租這些。要辦會員卡對吧?」

「對不起,這些是絕版書,只能在店裏內閱。」阿愷愧疚地說。

「是哦,可是我今天時間不夠。好吧下次再來。」

「拜託,你家離這邊那麼遠,還下次再來?」美女翻個大白眼。

「有這麼多書,多花點油錢算什麼?」

兩人離開了,美女臨走前又向阿愷投來冰冷的一眼。阿愷實在很想追出去找她問清楚,卻沒有勇氣。況且那正妹似乎不願意在男朋友面前講太多,要是可以私下跟她見面就好了。

該怎麼聯絡她呢……



接下來兩天,阿愷一直心神不寧,暗自盼望那個男生會回來借他心愛的絕版書,到時她就可以藉由他找到那位正妹朋友。

不過,如果那女孩對他有所隱瞞的話,可能反而會惹麻煩。

看那位正妹的眼神,顯然不太喜歡她,如果又惹出風波,樑子就結大了。

煩人的事還不止一件。前幾天,跟父母一番長談後,才知道他們已經改變主意了。本來希望她回大學上課,現在希望她直接重考,換一間學校。

媽媽輕描淡寫地說:「這樣比較乾脆。」

其實媽媽說的沒錯,既然她一回學校就身體不舒服,與其一直拖下去,還不如直接重考比較快。

面對這個要求,她只回答要考慮一下,父母怕她又鬧頭痛,沒有逼太緊,但是再過不久一定又會重提。

阿愷實在不太願意辭職去念重考班。她當然也知道租書店的工作不能長久做下去,但是好不容易有個地方讓她有安心的感覺,她不想太快離開。

此外,她也不想離開原來的學校。雖然眼前她似乎跟那裏的風水犯沖,總覺得在那段過往裏,有些東西是無法輕易放下的。

「唉……」沒有一個客人會喜歡唉聲歎氣的店員,但是塞滿胸口的鬱悶,只有這樣才能稍微緩解。

看到玻璃門有點髒,她拿了條抹布去擦,卻發現上次那個正妹就站在馬路對面,直勾勾地盯著她,表情有些陰森。

阿愷全身發毛,試著朝她揮手,她卻面無表情地走開,讓阿愷一頭霧水。

打烊時間,阿愷拉上鐵門,一回頭就被嚇得倒彈三尺。

洋娃娃美女就站在離她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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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4-3-9 09:5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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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姐……有事嗎?」

「妳真的不記得我了。」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說過,我腦部受傷,記憶受到損害,很多事都不記得。」

「哦,所以說不管做了多少缺德事,只要腦袋去撞一下,就可以一筆勾銷了,真是方便呢。」

阿愷大吃一驚,「我做了什麼缺德事?」

美女身體前傾,逼到她眼前。

「妳、搶了、我的、男朋友,還跑到我學校來堵我,當著全班同學面前對著我嗆聲。最後我被妳氣到想不開,跑去跳樓差點死掉。妳說夠不夠缺德?」

阿愷全身惡寒,本想問她是不是開玩笑,但那美麗的臉上滿滿的殺氣和怨氣怎麼看都不像裝的。

「呃,很抱歉,但是我……我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才對……」

「應該不會?」美女大笑,「好理直氣壯哦!」

「因為我真的不記得,而且我從小就不會搶別人的東西,更不會故意找人家麻煩。我最討厭欺負別人的人了,好像還跟班上的惡霸打過架……」

「哎喲,原來妳是正義魔人呀?小姐,搶東西跟搶男人是兩回事,妳不知道嗎?搞不好妳內心藏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黑暗本性哦。」

阿愷咬著唇無言以對,過了一會才想到,「可是,妳男朋友上次不是才跟妳一起來店裏看書嗎?我看你們處得很好……」

「那不是我男朋友,是同學,他才不是我的菜哩!如果妳覺得那種貨色就合格的話,當初幹嘛要來搶我的男人?」

說的也是,上次那個男生看到她毫無反應,顯然根本不認識她。

「那,妳男朋友在哪裏?」

「天曉得,死不出面電話也不接,就人間蒸發囉。我還以為你們現在正在快快樂樂過兩人生活哩。」

阿愷混亂的腦袋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妳叫什麼名字?」

「徐恩綾。」

「那,那個男生叫什麼?」

徐恩綾冷笑,「妳不記得了?妳不是愛他愛得要死,願意跟他同生共死彼此扶持嗎?現在連他也忘了?」

「我……我就說我受傷……」

「關我什麼事?既然你們的愛這麼偉大,妳就自己去想吧。哼哼,失憶,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該失憶的人是我!」

看她轉身要走,阿愷伸手拉住她。

「等一下!不管妳是要我道歉還是要我補償妳,都應該要把事情從頭到尾講清楚啊!妳這樣講我還是不知道狀況。」

「誰要妳道歉補償?」徐恩綾冷冷地說:「我只是要妳知道,妳李愷瑛一點也不像外表這麼天真無害,別把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她扯開阿愷的手,走了。

阿愷沒有搭車,而是走了兩條街,希望夜風可以讓她發脹的腦袋清醒,可惜沒有用。

也許她全想錯了。純慧絕口不告訴她男朋友的事情,並不是因為她男朋友很無情,而是那根本就是偷來的男朋友。

純慧向她強調,「想不起來的事就表示沒必要記得」,不是因為她受到很大的傷害,而是她傷害別人,搞得一團糟。

阿愷向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會去傷害別人的人,但是她真的可以確定嗎?眼前她只有國中的記憶,怎麼知道自己在高中或大學裏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人格大變了呢?

父母曾經請她的高中同學到家裏來,幫她回憶高中時期。但是在這種時候,人一定是專挑好話講,說她熱心開朗討人喜歡。有哪位心地善良通情達理的好同學,會對一個撞車又失憶的病人說「妳高中的時候講話機車又愛挑撥還欠錢不還」呢?

沒有人,沒有人可以告訴她事實,她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拖著痠痛的雙腿來到自家樓下,她抬頭看著燈光明亮的家。

她可以想像,當她推門走進去之後會是什麼狀況。媽媽會立刻迎上來,問她為什麼今天比較晚回來,盤問半天之後,再把一堆重考班簡介推到她面前,要她好好讀一讀,趕快選一家,不然人家名額快要滿了。

等母親講完,父親會要她坐下來,語重心長地勸誡她,人生很短暫,就算失去記憶也要繼續努力,不能一直窩在小小的租書店裏苟且偷安,她必須為自己的未來著想……

她沒有辦法應付這一切。現在不行。

天空開始落下雨滴,她沒有帶傘,再不回家鐵定淋濕。

阿愷轉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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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4-3-10 09:01 AM|只看該作者

小雨變成傾盆大雨,全身濕透的阿愷窩在寫著「流浪者CAFE」的木製招牌下方,縮成一團驅寒。

逃離了家,她唯一想得到的容身之處就是「流浪者」,誰曉得今天居然公休。她只好躲進木製前廊避雨,一面嘲笑自己:這就是她做了缺德事又離家出走的報應吧?

爸媽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她沒接。她試著聯絡純慧,純慧也沒接。

說的也是,純慧現在一定正在跟男朋友甜蜜約會,哪有時間理她呢?

她想著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就算聽爸媽的話去重考,也不能保證今晚的事不會再發生。記憶從她腦殼上的裂縫跑掉了,已經發生過的事卻不會消失。它們會躲在看不見的地方,等待適當的時機跳出來,攻她個措手不及。而她手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防備,也沒有人陪在她身邊……

一道燈光朝她照來,刺得她睜不開眼。從指縫中看到那是機車的車燈,有個黑影從車上跳下朝她跑來。

「李愷瑛!妳還好吧?」

阿愷認出這聲音。「逸孺?你來這裏幹嘛?」

陳逸孺拿下安全帽,露出濕淋淋的頭髮和臉。他的臉色很差,顯然氣得快炸開了,卻又大大鬆了口氣。

「我才要問妳在這裏幹嘛哩?這麼晚了不回家,躲在這裏假裝遊民啊?」

阿愷默默搖頭。

「搞什麼……快起來,我送妳回家。」

阿愷還是搖頭。陳逸孺看起來快要中風了。

「好好好,我們先離開這裏行不行?在這邊不是冷死就是淹死。」

他拿了安全帽給她,又把自己的雨衣給她穿上。

「要去哪裏?」阿愷問。

「我家。」

「你不是說女生不可以隨便進男生房間?」

他翻了個大白眼,「對哦,那我載妳去流浪動物之家好了。」

阿愷輕笑一聲,上了他的車。

來到上次那間雅房門口,陳逸孺忽然想到了什麼,倒抽了一口大大的冷氣。

「等等,妳先在外面等一下!我房間很亂要整理!」

也不等她回答就衝進房裏,當著她的面用力關上門。只聽見裏面一陣唏里嘩啦的聲音,不像在打掃反而像拆屋,然後他再度打開門。

「好了。」

房間約四坪大小,陳設相當簡單舒適,奇怪的是東西都擺得有條不紊,沒有發臭的髒衣服,也沒有滿地的美女雜誌,床鋪乾乾淨淨,完全不像剛剛才匆忙整理過的樣子。唯一的例外是書桌,上面堆滿各式翻開的參考書,連桌面都看不到了。

陳逸孺丟給她一條浴巾和一套過大的睡衣褲,要她趕快去洗個熱水澡免得著涼。她很快地洗完出來換他洗,他進了浴室,不到兩秒又探出頭來,「絕對不可以碰我的東西哦,絕對不行,知道嗎?」

「知道。」阿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人真的很難搞耶!

她一面吹頭髮,一面打量他書桌上的書山。

《電機系轉系須知》、《資工系課表》、《獸醫系必勝指南》……阿愷看得眼花繚亂,他是打算把全校所有的系都念過一輪嗎?

陳逸孺從浴室裏出來,他之前的慌張激動已經退去,又換上原本冷淡的臉。他泡了兩杯熱茶,給阿愷一杯。

阿愷雙手捧著茶杯,熱流從掌心一路流到心裏,全身暖烘烘的,連另一個人面具般的臉孔也不能影響她。

她又回頭望著書桌,「你到底讀哪一系啊,怎麼這麼多不同系的資料?」

「數學系畢業不好找工作,所以我一直想轉系。本來想念資工,將來去竹科上班,後來聽說竹科很操容易爆肝,就想改轉獸醫。但是又有人說獸醫考試不好考,萬一念出來考不到執照就糟了。有個長輩建議我將來走生技產業,所以我又考慮農化。不過我現在還在找更適合的系。」

阿愷聽得糊里糊塗,想也沒想就說:「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嘛!」

陳逸孺瞪她,「腦殘的人沒資格講我啦!」

「誰是腦殘……」她轉念一想,自己這種情況的確算得上腦殘,所以一笑置之。

「先別說我,妳到底為什麼三更半夜不回家在外面亂跑?」

阿愷長吁了一口氣,把徐恩綾的事告訴他。

在她說的時候,陳逸孺的表情越變越冷,到她講完的時候,他簡直就像所有的感情都結凍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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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妳搶她男朋友妳就信?有沒有這麼好騙?」他的聲音也冷的不得了。

「可是,她應該沒理由騙我吧?」

「妳怎麼知道?妳連她是誰都不曉得,就認定她講話一定老實?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人,最適合當冤大頭,妳不知道嗎?況且她比妳漂亮兩倍,怎麼可能搶男人搶輸妳?她搶妳男朋友還差不多哩!」

阿愷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她很漂亮?」她剛才並沒有敘述徐恩綾的外表。

逸孺深吸一口氣,「聽妳講就知道啦,一定是長得不錯的女孩才敢那麼囂張。況且隨便哪個女生都比妳漂亮!」

阿愷白他一眼,懶得回話。

「重點是,如果我說妳跟我借了十萬塊沒還,妳信不信?別人說妳殺人放火,妳信不信?不要那麼天真好嗎?」

阿愷低著頭,嘴唇發顫。

「這就是重點啊。我根本不知道誰可以信,誰不能信。如果我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卻一直沒有補償人家怎麼辦?如果不懷好意的人跑來假裝我朋友佔我便宜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爸媽一直叫我去補習重考,可是我,我光是想到每天早上要起床就覺得很可怕……」

她努力吸鼻子,提醒自己不能哭出來。已經給陳逸孺添了太多麻煩,沒有理由再哭哭啼啼給他看。

可惜,眼角還是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

相對無言了幾分鐘,陳逸孺開口了。

「這有什麼不對嗎?」

「咦?」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被騙是很正常的事。這世界就是這樣,到處都是騙子。商人整天想辦法騙你的錢,政客甜言蜜語拼命騙選票。女孩子滿嘴愛你愛你,明天就跑去跟別人親熱。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一點也不希奇,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妳的狀況也許比較嚴重一點,但是怕到不敢起床也太誇張了吧?」

阿愷哭笑不得,「請問你講這堆話的重點是?」

「重點就是,不要拿失憶當藉口,要學會分辨真假。過去的事想起來就算了,如果想不起來就當它沒發生過。萬一有人跑來跟妳講一堆五四三,就叫他拿證據出來,能夠證明的就好好解決,不能證明的,就一概不算數。總而言之,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妳只管挺直腰桿過日子就對了。」

真有這麼簡單嗎?阿愷有點懷疑,天真過頭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有一天發現我曾經做過不可原諒的錯事怎麼辦?」

陳逸孺聳肩,「總會有人願意原諒妳的。」

他說得那麼肯定,那麼自然,阿愷發現自己居然相信他。

「不過呢,妳現在就快要做出不可原諒的事了。」他說:「妳這樣跑出來不回家,爸媽一定快急瘋了。」

沒錯。一個失憶的女孩離家在外面亂跑,對父母一定是極大的精神折磨。阿愷感到強烈的愧疚。

她受傷昏迷的時候都是父母照顧她,現在她心情不好,第一個被懲罰的也是父母……

「快點打回家報平安。還有,不要跟他們說妳在我這邊,我不想被打死。說妳借住在女生朋友家裏。」

阿愷苦笑,「我沒有朋友。」

純慧音訊全無,俐婷也好久沒聯絡了。

陳逸孺的身體僵了一下,「那就說借住妳老闆家。她家裏應該沒男人吧?」

阿愷照著他的建議,打電話回家道歉,推說是在店裏跟客人吵架心情不好,明天一早就回家。

講完電話,陳逸孺已經坐在書桌前,「床給妳睡,我今天要熬夜讀書。」

「讀哪一系的書?」

阿愷故意問一個機車問題,引來他的白眼,她格格笑了出來。

「睡覺啦!吵死了。」

她關掉大燈,鑽進被窩,床有點硬,加上最近天氣不好,棉被有些潮濕,不過大致上還算舒服。

看著書桌前陳逸孺的背影,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

這個人,真的很特別。其他的人因為她的病情,總是把她當成脆弱的瓷娃娃,小心翼翼捧著,生怕讓她有點損傷會賠不起。他卻完全沒有這種傾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隨口虧她毫不留情,反而讓她輕鬆自在,覺得自己是個健康正常的人。

也許,有朝一日,她真的可以變成一個健康正常的人吧。

不過這陳逸孺跟她還真有緣,總是在她有麻煩或快要有麻煩的時候及時出現幫她一把。簡直就像……

守護天使……

這時強烈的倦意襲來,她來不及多想,迷迷糊糊地睡去。

當她正在夢鄉裏飄浮的時候,一聲輕輕的歎息掠過耳邊。

跟深夜的病房裏同樣的歎息。

她頓時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房裏沒有燈光,原本坐在桌前的陳逸孺早已不見人影。阿愷四下張望,完全找不到歎息聲的來源。

跟上次一樣,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陳逸孺到底跑哪去了?

第二天早上,陳逸孺冷冷地把她叫醒,把已經烘乾的衣服還給她,又塞給她一袋蛋餅和豆漿,等她吃完後就帶她去坐車。

阿愷有點想問他昨天半夜去哪裏,又覺得這不是她該問的事,向他道了謝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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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2 09:2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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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風波直到兩天後才正式結束,以最奇怪的方式。

阿愷正在把書上架,聽到玻璃門打開,連忙回頭迎接客人,卻看到徐恩綾站在門口。

「妳還有什麼事?」她小心地問。

徐恩綾一臉不在意地聳肩,「來跟妳道歉啊。上次跟妳說的話是假的。」

「假……假的?」阿愷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是啊,因為我沒遇過失憶的人,所以想跟妳開開玩笑。一點小玩笑妳應該經得起吧?」

搞什麼啊!

阿愷一股氣堵在喉頭,上不去也下不來,只得用力深呼吸。

「那,我跟妳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徐恩綾譏諷地笑著,「這我可不敢高攀。有個男生追我被拒絕,跑去跟妳哭訴,妳就很雞婆跑來我學校勸我接受他,跟我大吵一架。只是這樣而已。不是我愛記仇,我都已經有男朋友了,妳還跑來跟我說那種話,實在太不識相了。所以呀,妳不是壞女人,只是個超級大白目而已。怎麼樣,有沒有很安慰?」

雞婆。這倒是很符合其他人對她的評語。阿愷心想。

「那妳跟妳男朋友怎麼樣了?」

徐恩綾嘴角扭曲了一下,「我老早就把他甩了,而且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妳真以為妳搶男人搶得贏我嗎?想太多了。」

那就不要來找失憶的人胡說八道啊!

雖然很想這樣回罵,阿愷還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我去幫他講情的男生,叫什麼名字?」

徐恩綾想了兩秒,簡短地回答:「張士豪。我走了,珍重不再見!」

張士豪……阿愷思考著這個名字。

確實有點耳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認識他的?回去再翻翻高中和大學的通訊錄,搞不好是別班的同學。

到了那天下午她才想到,「張士豪」不是某部電影男主角的名字嗎?當然會耳熟。她八成又被耍了。

可惡的徐恩綾!



不出所料,她過去的交友圈裏並沒有「張士豪」這個人。但她連罵徐恩綾兩句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這位小姐說到做到,再也沒出現在她面前。

對於重考的事,父母最近沒有逼那麼緊了,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長的沈默。家裏的空氣越來越沈重,阿愷也只好咬牙承受。

她寫信把最近的事告訴酸梅天使,他的回信是,「不要被無法掌握的事牽絆,才能找到生命中的驚喜。」

阿愷哭笑不得。這是哪本勵志書上抄來的呀?生命中的驚喜要去哪裏找?

這天早上,她得到了答案。

鈴聲響起,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帶著一支紅玫瑰推門走進來。

「請問李愷瑛小姐在嗎?」

阿愷站起來,「我就是。」

「這朵花是妳的,請簽收。」

阿愷大吃一驚。「是……誰送的?」

花店員工只是聳聳肩,把花遞給她。她糊里糊塗地簽收,隱約看到訂貨單上寫著「高先生」。

她不認識什麼高先生啊。

旁邊的Winnie不屑地說:「才一朵玫瑰?好小氣的男人!」

然而阿愷並不介意,因為她看到玫瑰上附的卡片。

「愛麗絲:這樣夠驚喜嗎?」

阿愷開心得滿臉通紅。

她決定了。就算這世界到處都是騙子,就算她過去真的遭遇過非常痛苦的事,這些都不重要,只要有天使守護,她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

接下來,連著七天,每天都會有一朵紅玫瑰送到書店給她。每朵花都附著一張小卡,寫著一句鼓勵的話。

「希望妳的心情也能像這幾天的太陽一樣,把烏雲丟在後頭。」

她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收起來,把花插在櫃枱上的水瓶裏,跟前兩天的花放在一起。

Winnie嘀咕著,「天天送花是很有心啦,但是只送花不出面,感覺不太誠懇耶。他是毀容了還是長太矮啊?妳不好奇嗎?」

阿愷微笑不答,輕輕搖頭。

她現在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急著查出酸梅天使的身分了。既然天使不想告訴她身分,那她也不想知道。就這麼簡單。

這樣一來,她對他的想像全部都是美好的,永遠不會被破壞,也不會被奪走。

能夠擁有這樣的情誼,是少有的福氣,她一定要珍惜。

欣賞著玫瑰豔紅的花瓣,她想著,回家要好好讀一下媽媽給她的重考班介紹。

重新出發的時刻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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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syub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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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3 10:55 A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有人說,做惡夢是好事。因為從惡夢醒來之後,會覺得現實非常美好。

但是,如果一直醒不過來怎麼辦?



手機鈴聲響起,純慧撲過去接,一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她的臉立刻拉下來。

「搞什麼,又是廣告簡訊!沒良心的東西,整整五天沒打電話,連封簡訊也沒有!」很顯然的,她抱怨的對象不是廣告簡訊,而是之前不歡而散的男朋友。

正在讀書的阿愷抬起頭來,「既然他不打電話,妳為什麼不打過去呢?」

「開玩笑!要是我先打電話求饒,他還真以為我不能沒有他哩!誰要做這種事?」

妳的確是不能沒有他啊。阿愷心想。

這時換阿愷的手機響了,她接了起來。

「嗨,○○。嗯,還好啊。在哪裏?麥當勞?ok,我十分鐘以內到。」

放下手機,她起身換衣服。

「喂喂,妳要去哪裏?」純慧問。

「○○有事要找我,我出去一下。」

「拜託,都這麼晚了,快十一點了耶!」

「我會在宿舍關門之前回來的。」阿愷向她保證。

「這不是重點吧?他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非現在說不可?」

「他沒說,去了才知道。」阿愷繼續換衣服。

純慧擋在她面前,「八成又是跟前女友出了什麼事想找人訴苦吧?他到底當妳是什麼?」

「當我是知心好友啊。」

「李愷瑛妳在耍寶嗎?妳那樣為他付出,○○○要是真的以為你們只是知心好友,他就是超級大白痴!我們班已經傳言滿天飛了,妳知不知道?」

阿愷想反駁卻說不出話,輕歎了一聲。「那又怎麼樣呢?別人愛說就他們去說,我不在乎。」

「這不是重點。半夜十一點,他完全不考慮妳方不方便,是不是在休息,隨便一通電話就要妳隨傳隨到,根本就沒有替妳著想,妳還要去給他糟蹋?他根本吃定妳了!」

「他有問我忙不忙啊,是我自己願意去陪他的,哪是什麼糟蹋?」

「既然這麼喜歡他,妳就跟他直說嘛!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玩什麼好朋友遊戲?」

「我以前傷過他的心,現在哪有資格開口跟他表白?而且他原本已經不相信友情了,卻還願意跟我做好朋友,我當然要把握,怎麼可以又辜負他呢?」

純慧的白眼翻到快抽筋了,「拜託,幾百年前的事了,妳還在自責?他隨口說一句把妳當好朋友,妳就感激得痛哭流涕?拜託妳好好愛自己好不好?」

「什麼叫愛自己?」阿愷反問,「明明很想跟他說話,卻連通電話都不肯打,這就是愛自己嗎?明明很想見他,卻擺架子說沒空不出去,這樣就叫愛自己嗎?」

「我……」純慧一時語塞,重重吁了口氣。「如果不偶爾擺擺架子,他是不會珍惜妳的。」

阿愷扣上外套的最後一個扣子,「如果我這樣做,我會瞧不起自己。」

她走了出去,心甘情願地迎向無盡的失落和孤獨。



一聲驚喘,她猛然睜眼從床上跳起。只見房間裏一片漆黑,夜仍然深沈,四周安靜無聲。只有她的心跳聲,強得像爆發的山洪,幾乎要衝出胸口。

阿愷按著胸口,環顧著她住了一輩子,現在卻無比陌生的房間,放聲痛哭。

這是她的報應吧?因為她決心拋下過去,過去就跳出來捅她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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