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本帖最後由 草莓熊 於 2009-5-18 01:23 AM 編輯
【小說封面圖】
【內容簡介】
由宇等人雖然成功阻止NCT研究所淪陷,但遺產的情報卻被對方搶走。黑川的活動益發活躍,彷彿嘲笑失意的由宇。面對遺產技術驚人的威力、瑪門的頭腦以及黑川的謀略,任何遺產犯罪組織或是國家都顯得那麼無力。
儘管活動造成多人死傷,但輿論之中也開始出現將黑川視為英雄的傾向。看到由宇心意不決,鬥真跟麻耶各出奇招想要鼓勵她,結果……
就在美國第四艦隊準備打撈《自由》之時,由宇選擇了此地作為決戰的戰場。黑川一定會來。全球最頂尖的頭腦與冷酷的惡魔之間,所展開的最後一場戰鬥終於開始!!
【作者簡者】
葉山 透
日本輕小說作家,現居神奈川縣。2000年參加第一屆富士見ヤングミステリー(Young Mystery)大賞,在最終輪選時止步,仍得以參賽作品《金の瞳の女神―ルーク&レイリア》出道。筆名取自作者最喜歡的兜風路線(葉山透日文讀音跟「通過葉山」相同)。代表作為《9S》(9S<ナインエス>)。
【原日文書名】9S VIII
【原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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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真相只有一個』的說法不過是幻想。
有些事情會有很多真相,也有些事情根本沒有任何真相。
關於峰島勇次郎的實體,或許也正屬於這樣的情形。」
(摘自華盛頓週報五月十五日社論「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實」)
序 曲
一個聽不出是少年還是少女的中性嗓音,迴盪在昏暗的房間內。
「也不在這,到底跑哪裡去了……!」
室內的地板上有著多達數十、甚至數百條大大小小的纜線,像蛇似的四處亂竄。不只是地
沒有任何人回答這個焦躁的聲音。不,黑暗中其實看得到仿彿在回應的淡淡光源怱明怱暗,照出了這無數的纜線。這些光源來自排滿整面牆的數十面螢幕,上頭顯示的內容不停變換,讓人看得眼花撩亂,龐大的資料量就像瀑布的水流過又隨即消失,速度實在不是人類肉眼所能追上。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唯一聽得見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尖銳,焦躁的感情也更加濃厚。
地板跟天花板的纜線乍看之下沒有任何秩序可言,但只要順著纜線看去,就會發現每一條纜線都匯集在房間中央,接在那唯一的一張座椅上。
這張椅子統領著有如蜘蛛網般往外灑開的纜線,上頭則坐著一個嬌小的身體。護目鏡遮住了這個人的上半張臉,所以看不清楚表情。只有垂在銀色長鍊下反射著螢幕光線的耳環,搖動起來顯得格外醒目。
「到底躲在哪裡?膽小鬼,出來啊!」
纜線跟椅子圍繞了這個人全身,臉部也被護目鏡遮住,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構成整套機械的零件之一。
座椅後面有個更奇妙的物體,那是個約一公尺見方的漆黑箱子。匯集在一起的纜線先經過座椅,最後連進這個黑色箱子。過去這個箱子放在NCT研究所的地下保管,更早之前則設置在球體實驗室相當於中央管制區的中央球體區中。人們稱這個黑色箱子為LAFI一號機。
「沒有,哪兒都沒看到。到底在哪裡?跑哪裡去了?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日本海、西里伯斯海、塔斯曼海、北極海、南極海,到處都找過了,就是不在裡面!」
螢幕上顯示的畫面,都是透過人造衛星收集回來的資料。幾乎所有畫面都針對地表,而且只針對海洋顯示。不論可見光、紫外線、紅外線、音波探測,回傳的採測資料都是針對全世界各地的海洋。
其中沒有包含任何一張陸地的照片。可見光採測所傳回的畫面上,只看得到海洋的藍色跟雲朵的白色,而這些雲也隨著資料分析的完成而逐一消去,畫面很快就變成整片藍色。
「在哪裡?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我受夠了!別再躲了,你們也該現身了吧!一
纖細的手掌就像是要撥開大把纜線般用力一拍,但那瘦弱的手臂根本無法在堅固的纜線上拍出損傷,只發出了一聲悶響。
在地球軌道上繞行的人造衛星,包括公開發射的、秘密發射的,以及已經無法運作的衛星在內,總數直逼三千具。
幾乎所有人造衛星的任務,都是收集特定資訊並將之傳送回地上,但這些資訊本來不可能全部送往同一個地方。最簡單的理由就是因為這些衛星的所有權分屬不同勢力,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個更現實的問題,那就是即使真的匯集了所有資料,但就物理上實在不可能去處理並分析多達三干具人造衛星所收集的資料。
現在全世界的衛星所收集回來的咨一料,競全部匯集在同一個地方接受分析,而且還不是由一個組織進行,是全由一名人物處理。
「沒有!到底在哪裡啦!夠了!」
然而完成這項艱難工作的人物,卻任憑情緒驅使地用拳頭撾打椅子扶手。這次迴盪在室內的,則是一聲沉悶的金屬聲響。
「什麼事讓妳這麼毛躁啊?」
就在這時,室內首次出現不一樣的說話嗓音。不是房匪主人所發jj薩尖銳詼記蓉,位干是SR乎全出於洩憤而擊打出的無機質聲響。
『是你啊?我沒有毛躁,只是有點悶。那,你是來幹嘛的?』
不請自來的訪客,也是海星首腦的黑川謙,只能對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瑪門回以苦笑。黑川都已經走進來了,然而瑪門不但沒有轉頭看他,甚至全身一動也不動,只有天花板角落的監視攝影機捕捉著黑川的動向。
明明只是普通攝影機,但黑川卻感到一股像被人注視似的不自在。瑪門現在正透過監視攝影機看著黑川,明知攝影機本身就只是普通攝影機,卻又感覺得到一股明顯含有惡意的視線.
黑川也很不欣賞室內的情形。房間的鋼架就像骨賂,四處亂竄的纜線則像血管與肌肉,而侍於中間的椅子跟瑪門則像是心臟,讓整個房間就像一種畸形的人工生物。每次黑川一定進這個房問,都會自問是不是只有自己產生這種錯覺。
跟著定進房內的副官福田也受到同樣的洗禮,感到同樣的不自在感。他跟黑川不一樣的帥方,就在於直接於態度中表現出了不自在。
看到他這種態度,瑪門的嘴角歪成發笑的形狀。
「看來妳遇到瓶頸了啊。」
先進入正題的人是黑川。福田沒有說話,靜靜侍立於他身後。
『沒什麼,很快就會找到。』
回答黑川問題的,並不是瑪門自己的嗓音。她臉上的肌肉沒有絲毫動作,聲音是從喇叭傅出.儘管語調中表現出焦躁,但就連跟近在眼前的人說話,她都刻意選用喇叭發聲。
「妳應該不會找那玩意找得太投入,疏忽了另一項工作吧?」
螢幕牆的一角瞬間切換了顯示。雖然同樣是一批地表影像資料,卻不再只照出海面,而定包括了陸地部分。
『痕跡我都有全部清除掉,還準備了假的痕跡。沒有人能分辨哪些痕跡經過加工偽造啦。只要有我跟LAFI在,就算要竄改所有衛星的資料也只是小事一樁二
「哼哼,啊哈,啊哈哈哈!」
只有這股笑聲是發自瑪門的肉體,黑川心想這種會讓人感到瘋狂的笑聲,才應該透過喇叭過濾一下.
螢幕上的畫面以令人眼花撩亂的速度不斷改變,在上面可以看到瑪門運用LAF〉〈將一條多半是《自由》飛行痕跡的雲層流動逐一改寫。各國國防單位接收到這些加工過的資料後,終究是什麼也無法發現。
『而且針對《自由》的追蹤程式也不夠完整,只要你們不要飛得太離譜,根本就不會讓人發現啦。』
各國均專門針對《自由》改良人造衛星影像的分析方式,企圖根據空氣跟雲的對流來找出《自由》所在。
如今全世界都拚命想找出《自由》。短短兩週之內,已經有十三個牽扯到遺產開發的組織與企業,以及多達數個國家,受到了黑川所率領的海星襲擊。受到攻擊地區的共通點,除了都有牽扯到遺產外,彼此之間的宗教、民族,甚至國境都沒有關連。
發生這種狀況,自然讓每個國家都想追查出《自由》的動向。然而《自由》神出鬼沒的本事,卻每次都超出EM犯罪組織與各大國的戒備之上。
『所以你只要管好你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不用擔心我這邊。』
瑪門這句帶著幾分嘲笑的話,讓福田忍不住插了嘴:
「喂,妳說話小心點。」
『哦?要是我不小心又會怎樣?』
瑪門首次坐起上半身,拉開護目鏡直接看工幅田一眼。福田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硬,卅心中萌生了一種近似遭肉食猛獸瞪住的恐懼。瑪門只是看著先前還在吠叫的幼犬笑了笑,但她的笑容卻已經偏離了人類的範疇。
「你們兩個都別吵了,在作戰發動前起爭執有什麼好處?」
黑川一出來勸架,兩人就乖乖地各自退讓。福田是黑川的部下,會聽話並不稀奇,但瑪門就另當別論了。看到瑪門乖乖退讓,福田放心之餘也不免覺得訝異。
「我們走了。」
「是。」
黑川與福田一同離開了房間。獨自一人留下來的瑪門,就跟先前一樣深深坐進椅子裡,成了一個零件。
「……他們什麼都不懂,真的什~麼都不懂。球體實驗室總會讓我找到的,你說是不是啊,風間
瑪門的這句自言自語沒有送到任何人耳裡,就這麼憑空消散,只有螢幕亮了一下,仿彿是存呼應瑪門這句話。
「全軍立正!」
就在黑川進來的同時,福田的口令響徹了整個機庫。
機庫大得讓人怎麼想都不覺得自己在飛機裡面,然而無數的兵器跟士兵卻將機庫內擠得水洩不通,這裡就是匯集了這麼多的兵力。
當黑川來到台上,福田宏亮的嗓音又再度響起:
「黑川總司令有話要說,大家專心聆聽。」
「全軍稍息。」
所有人整齊劃一地改為稍息姿勢,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表現,能輕易讓人聯想到他們肯定受過精良訓練。黑川面對大群士兵,透過麥克風朗聲說起:
「各位弟兄!」
他的嗓音豪氣而沉穩,帶有一種魔力、一種能讓人全身鼓足力道的張力。只靠這麼一句話,就讓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黑川身上,每個人都對黑川要說的第一句話拭目以待。
「我們是叛徒。」
然而第一句話的內容,卻不符合任何人的期待。交頭接耳的聲音漣漪似的擴散開來,眾人在困惑之餘,卻也很快地安靜下來。黑川沒有說話,看著所有人的模樣。他看準交頭接耳的聲音已經平息才接著說下去:
「可是我們都知道,我們記住了各位弟兄的行動,記住了你們的可貴犧牲,記住了你們的高尚靈魂。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的目的可貴而高尚。」
黑川以足以斬斷所有人困惑的強而有力語氣斷言道:
「現在世界上充滿了混亂。各位應該也知道,中東地區戰亂不斷,全世界都在內戰。大國只顧追求自己的利益,胡亂介入他國紛爭。戰亂的火種不但沒有平息,反而與曰俱增。全球的國力從十年前就處於停滯狀態,看不到成長的徵兆。這是為什麼?L
他在胸前握拳,以強而有力的語氣發問。
「不管是哪個時代,最先犧牲的都是無辜平民,都是無力的女人跟小孩受到最殘酷的對待。在場的各位之中,應該就有人遇過親友不幸犧牲的情形。我們優秀的資訊分析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戰亂的火種有百分之七十都跟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扯上了關係。」
困惑的心情已經完全消失,所有人都以熱切的眼神望向黑川。
黑川高昂的語氣在此轉為沉靜,但這種強弱有致的變化,反而更緊緊抓住了人心。
「各位也知道,我國,不,應該說我們過去的祖國,有個名為ADEM、專門處理遺產犯罪的組織。不但聯合國給予他們高度肯定,我們也都聽過他們在海外的活躍事蹟。然而這世上的戰亂卻始終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這是為什麼?因為ADEM也一樣被各國的自私自利綁住了手腳。要派遣ADEM到海外需要誰的允許?答案是日本跟請求派遣的國家。要是狀況對自己不利,這些國家自然就不會請求ADEM協助。在這種狀況下,各位覺得戰亂會減少嗎?然而ADEM為了自保,別說全球,甚至在日本國內都一直避免採強硬作風進行干涉。他們終究只是個要看旁人臉色才能存活的弱小組織,連在全球獲得最高評價的反遺產犯罪組織都是這副德行,在這種狀況下,各位認為各國的戰亂跟犯罪會減少嗎?不會!肯定不會!」黑川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有力,在他的嗓音帶領之下,所有人的表情也變得益發慷慨激昂。
「所以我們才會挺身而出。由我們海星取代ADEM來對抗全球的遺產犯罪,這就是唯一的路。我們要摒棄國家或高層的自私自利千涉全世界,走在不分國境的正義王道上。不要回頭!不要猶豫!各位走的這條路想必充滿苦難,想必會遭人痛斥為叛徒,留在歷史上的多半也是惡名。可是我要大家仔細聽我說,世界很快、也總有一天就會了解,了解到我們的行動才是唯一為這個世界帶來和平的方法!」
黑川最後以比先前都更有張力的嗓音如此宣言:
「我不會叫你們活著回來,也不會叫你們死得光榮!我要你們拿性命去當和平的地基!我們要成為真正和平的體現者!」
機庫內歡聲雷動。黑川的演講打動了全軍,有人振臂高呼,有人以激昂的表情連連點頭,有人與同袍握手,堅定自己的決心。每個人的反應不太一樣,卻是萬眾一心。
他們的心情沒有絲毫迷惘。他們都知道世界遭到什麼樣的扭曲、知道戰場上有著不會說話的屍體、知道人類的現實醜陋和無可救藥。
那就由他們來當和平的地基吧。就算旁人不懂他們這麼做的意義,定在同一條路上的同袍卻都瞭解。
「作戰前最後一次確認,勳!十七號作戰從一八。。開始。第一到第六空降部隊……」
福田朗誦作戰計畫書的其問,黑川望向機庫內每一個人的臉。每個人的表情都在使命慼的燃燒下緊繃,沒有一個人為了自己正處於受到世界非難的立場而憂慮。
不知道已經有多少部下犧牲,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犧牲了多少部下,但黑川仍然沒有停止前進,今後多半也不會停住。他不能停下腳步。
然而他心中確實也有著懊悔的感情,會去想是否還有讓犧牲變得更少的方法可以選擇。只要有必要,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犧牲部下,但這種做法帶來的懊悔,卻絕對無法從情感中割捨開來,到現在黑川仍然捫心自問:
——我的做法對嗎?
但他絕對不會在正燃燒著使命感的部下面前,表露出這種心情。
「以上就是本次作戰的所有步驟.」
福田的最終確認已經結束,離作戰開始時刻只剩幾分鐘。
「黑川司令。」
黑川點頭對應福田呼喚自己的聲音,再次站到台上。全軍的眼神讓他覺得再可靠不過,那麼自己就該回應眾人的期待,就該全力在這條路上邁進並達成目的。不要停步、不要回頭,現在所走的這條充滿荊棘的道路,就是真正的正義。「開啟後方艙門。」
黑川一聲令下,機身後方的巨大艙門緩緩開啟,機外的光線從艙門開啟的縫隙間射進機內。在火紅夕陽的照耀下,機庫內也慢慢染成紅色。
由於機內機外的氣壓差距,讓機庫內颳起了強風。在強烈的氣流帶動下,作戰計畫書從福田手中飛起,散亂的文件紙頁穿過眾多士兵與兵器之間,接連自艙門的縫隙中往外飛出,湮沒在火紅的光源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著文件轉動,從全開的艙門看見機外開闊的景色。在一萬八千公尺的高空上,厚重的雲海一望無際,眼看著夕陽就要沉沒於天際。夕陽所染紅的雲海是那麼的美,讓每個人都看得屏氣凝神。
「RO!十七號作戰開始!」
當地時間十五時四十五分,黑川發出號令。
「祝各位好運。」
所有人都滿懷決心,朝著在夕陽照耀下瞇起眼睛的黑川敬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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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本帖最後由 草莓熊 於 2009-5-18 01:03 AM 編輯
第一章《自由》
平常很少有行人會留意。
設置在大樓外牆上的巨大螢幕總是毫不問斷地播放廣告、新聞與綜藝節目。但只有極小部分的人會停下腳步觀看,絕大多數的行人都會完全不在意地走過。
但這天不一樣。
「在日本時間十六時,位於美國維吉尼亞州的約克鎮海軍軍火庫受到了恐怖分子襲擊。美國國防部官員私下表示,根據對方的犯案手法研判,極有可能是海星所為。」
行人停下了腳步,而且不是只有一、兩人。如果只有一、兩人,就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但現在是動輒有十幾、二十人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大樓外牆上的巨大螢幕。跟平常不同的還不只人數,更有一種平常播放的畫面所沒有的緊張氣息,往整個市區擴散出去。
當駐足的人達到一定數目,跟著觀看的人數就開始加速成長,最後甚至有將近兩百人留在原地,抬頭看著螢幕。
「海星是個從上個月中旬起脫離日本政府掌控,成為以破壞活動為目的的恐怖組織。海星最大的特徵,就在於他們的恐怖活動旨在破壞使用峰島勇次郎遺產、也就是用上違法科技的兵器。從上個月到現在,包括這次攻擊在內,他們的活動次數已經多達十三次。」
看著螢幕的行人反應各不相同。有人跟身旁的人說話,有人默默凝視螢幕,也有人不安地四處張望。然而這許許多多不同的反應卻有一個共通點。
「各國都對日本政府慢半拍的反應極為不滿,國際輿論抨擊日本的聲浪越來越大,這樣的現象令人擔憂。」
螢幕上顯示出有人焚燒日本國旗,以及大批遊行民眾舉牌護罵日本的光景。
沒錯,日本本來是個跟恐怖活動無緣的國家,充其量也只是受害者。然而當海星這支由日本人組成的軍隊展開恐怖活動,人們的憎恨目標會轉移到日本身上也是非常理所當然的。
這群看著螢幕的人們之間的共通點,就是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安,知道自己不能繼續站在過去熟悉已久的受害者或中立者立場。
然而下一個畫面上,卻拍到了歡聲雷動讚美日本的異國民眾。
每個人都以複雜的心境看著這個畫面。
「在國際輿論責難日本的聲浪高漲之餘,世界各地卻也出現了支持海星的聲音。這些群眾全是住在戰地附近、生命財產長年受到遺產兵器威脅的人們。」
在這群歡呼的人們背後,可以看到崩塌的市區。牆壁、屋頂跟疑似市場的招牌四處倒塌,在滿是斷垣一殘壁的街上還可以看到砲身彎曲的戰車。戰車與街景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看在日本人的眼裡顯得極為異樣。然而這群歡欣鼓舞的人群卻沒有人以看待異物的眼光看戰車,因為對他們來說,這種光景已經是家常便飯。
新聞節目不便正面報導有群眾公然支持海星的情形,但這種聲浪已經逐漸高漲卻也是事實。
輿論已經完全分割為兩派。
C、乙
「已經慢慢看得到了。」
晶等人看了看窗外。厚重的雲層完全遮住月光與星光,讓眼下的地面顯得一片漆黑,什麼東西都看不見。晶產生一種仿彿掉進無底深淵的錯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在哪裡?我啥都沒看到啊?」
她振作起來放眼往窗外望去,但視野中還是什麼都沒有。
「晶,那邊。」
晶順著萌指的方向一看,眼睛立刻睜得老大。黑暗中可以看到一點紅光搖曳著,但那當然不會是尋常的市街燈光。
隨著直昇機慢慢接近,紅光的輪廓也變得越來越清楚。這陣光就像活著的生物一樣不規則地擺動。
沒多久已經可以看出這陣光原來是一團巨大的火焰。火焰燃燒得極為猛烈,高高衝起的火柱簡直像要燒盡整片天空。而且不只一、兩處,到處都可以看到巨大的火柱。
劇烈的火焰不停冒出黑煙,大量的黑煙弄髒了大氣,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認為先前那些厚重的雲層是不是由黑煙累積在空中所形成。
然而問題不在上空,而在火焰下方,也就是發生火焰的地方。杳無人煙的沙漠正中央蓋著成排的建築物,從外觀可以推知這個地方本來應該是工廠,而這些建築物沒有一棟例外,全都起火燃燒著。
「這狀況實在讓人笑不太出來啊。」
所有建築物不是半毀就是全毀,打破的窗戶跟崩塌的牆壁還在冒出火苗,有時甚至發生爆炸並將碎片灑往四周,帶來令人不敢鬆懈的緊張感。
空中可以看到有好幾架直昇機正忙著噴灑滅火劑。從火災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十個小時,但火勢仍然遲遲不見消退。
「請記得戴上防毒面具,畢竟我們不知道有燒到什麼成分。」
一名機組員對晶提出警告。
「我知道。」
晶跟萌戴上防毒面具,下了直昇機。受到火焰燒烤的空氣對皮膚造成刺痛的感覺。殘留的戰場味道仍然十分濃厚,不,既然還看得到拚命進行消防活動的人們,這裡就還是戰場。
一架直昇機在晶搭乘的直昇機旁邊降落。是先前跟隨在後的那架直昇機,而晶也非常清楚走下直昇機的人物。
這名高高紮起一頭亮金色頭髮,身穿耐熱服讓身體的美麗曲線畢露的人物,正是艾莉西亞.斬井。
「比想像中還嚴重啊。」
艾莉西亞一邊戴上防毒面具一邊走來。
「這可不是徹底兩字就足以形容。聽說攻擊時問一共是十五分鐘,以這點時間來說也未免破壞得太徹底了吧?」
晶用質問的語氣說話。
「報告上說有看到一陣肉眼無法直視的耀眼強光。」
「那是怎麼回事?」
艾莉西亞將視線從晶身上轉往燒得正旺的建築物。晶順著艾莉西亞的視線看去,就看到一道燒成全黑,在地上挖出一道極長軌跡的焦黑痕跡,以及受到高溫熔解的建築物。
「目前還只是推測階段,不過高層判斷應該是超高出力的雷射砲,我的看法也一樣。」
艾莉西亞的話讓晶諷刺地笑了笑,那是一種近乎自嘲的笑容。
「記得軍事分析家全都異口同聲說過,說海星攻擊越多次,實力就會變得越弱,還煞有其事地搬出了孫子兵法。」
「理由是在於海星的大本營是一架飛在空中的巨大飛機,沒辦法獲得充分的物資跟人力資源補給是吧?」
晶從還冒著熱氣的地面上,撿起了一塊大概有小孩拳頭大的玻璃狀碎片。
「要把地面燒成玻璃,溫度大概要幾度?」
「大約一千兩百度左右吧?」
兩人望向燒焦的地面。玻璃碎片不只晶撿起的那一塊,這條焦黑的痕跡上四處散落著多到數不清的玻璃狀碎片,而且痕跡長得令人聯想到飛機跑道。
「短短十五分鐘,竟然就能燒毀這麼大的範圍。」
晶靈活地拿著玻璃狀碎片在手上轉著把玩了一會兒,才收進口袋,嘆了口長氣。
=迫也就表示分析家的意見太樂觀了吧?海星正不斷實現各式各樣的遺產技術,變得越來越強悍。」
「就算真是這樣,也總有一天會達到飽和狀態。」
「也許吧。可是在那之前,他們還會展開多少次襲擊?還會死多少人?」
晶以眺望遠方的眼神仰望天空,天空就像由黑煙構成似的十分陰沉。
晶,我去幫忙。」
萌也不等她回答,就以不像那巨大身軀該有的靈敏速度,加入了正在進行救援活動的人們。大概因為光是萌一個人加入就讓效率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只聽到驚呼聲與歡呼聲同時響起。
「這個軍事設施在事件發生時,大約有兩百人在場,生還者卻只有連一半都不到的八十名。」
「這樣啊……」
艾莉西亞原本以為晶臉上會帶有憂鬱,是因為犯案的人跟她一樣是日本人。但是她錯了,所以她決定單刀直入問出來。問出這兩週以來,只要軍方、警方、政治界或其他相關人士碰頭時,都一定會小聲互問的一個問題——海星到底是善是惡?、
「妳怎麼想?」
「我?嗯——我想我不怎麼在乎吧。」
得到的回答卻超出了艾莉西亞預測。她本來以為晶會更感情用事,說只要跟伊達為敵的當然就是壞人。
「妳幹嘛一臉意外?」
「因為我以為妳一定會說海星是邪惡的。」
「我說妳啊,我在進ADEM以前可是在法國當傭兵耶,妳以為專門拿錢殺人的職業會有善惡概念嗎?」
艾莉西亞說不出話來。晶說得很有道理,拿錢殺人的傭兵又有什麼資格評論善惡呢?
「不過有一句話我卻敢說,那就是海星的做法錯了,我非得這麼判斷不可。要是容許破壞秩序的行為,遲早會在別的地方付出慘痛代價。要不要我換個說法?他們足一種其來有自的必要之惡。他們的行動結果不太能算錯誤,但是我們非得消滅他們不可。」
「結果沒錯,但是存在本身卻是錯的。他們就是這樣的存在?」
「是,當然這種想法挺悲情就是了。」
談話之餘艾莉西亞又更驚訝了,她萬萬沒想到晶會跟自己導出相似結論。
「所以我要打倒海星。為了讓海星留下的結果能夠發揮最大作用,我們非得消滅他們不可。」
「……」
「嗯?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
她輕輕搖頭並對著晶說:
「我只是還真沒想到妳其實有在好好思考,妳怎麼就不會在追求伊達司令的時候使用腦袋呢?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多點知性可是很值得的唷?明明就不是笨蛋卻跟個笨蛋一樣,這樣多可惜?」
「妳少多管閒事!而且妳這話到底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艾莉西亞安撫氣憤的晶之餘又換了個話題:
「……不過想來還真是不甘心啊。」
看著艾莉西亞仰望天空,晶立刻知道她是指兩週前發生的NCT攻防戰。
「付出了那麼大的犧牲,卻還是沒能逼海星就範。」
「是啊。」
「明明都只剩一架了。」
艾莉西亞懊惱地咬緊嘴唇。
「畢竟海星受到那種威力的炸彈直擊後,都還能從NCT研究所上空逃到海上去。不過我可不會死心,雖然第一架已經被擊沉到無法打撈的海底,不過第二架墜海的深度很有打撈起來的可能性,所以我要留在本國。你們應該也很想進行回收,但我可不能讓你們領先,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們就成了敵人啦。再加上其他方面還有很多問題,最近鬧得可兇了。所以啦,我們就在這裡道別吧。」
「咦?啊、嗯,這樣啊。」
「哎呀,妳還肯為我露出這種表情啊?」
「妳會回來吧?」
「我是有這打算,不過回去的時候可不見得會跟你們站在同一陣線。」
「恩,也是啦,畢竟做我們這行就是這樣。這點就,這個,恩,就是這樣。」
「怎麼啦?說話吞吞吐吐一點都不像妳。俗話說門牙卡到東西,是不是就在形容妳這種情形?」
「是臼齒卡到東西,不過這不重要啦。原來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那樣啊。」
「妳在說什麼?說明白點好不好?」
「小八他啊,最近實在很沒精神。這陣子一直如此。」
「啥?為什麼突然提到司機先生?」
艾莉西亞搞不懂晶想說什麼。
「真是的,妳也太遲鈍了。我想說是不是因為妳要回國了,他才會這麼沒精打彩。」
晶用手肘頂了艾莉西亞一下。這時艾莉西亞才想起晶曾經誤會八代跟自己之間的談話。
「之前你們不是還聊得那麼親密嗎?別看小八那副德行,他畢竟是個男人,讓妳這種身材火辣的美女看上眼,就算早知道只是南柯一夢,醒來的時候應該還是會覺得很難受吧?」
晶自顧自地連連點頭。畢竟不能告訴她真正的談話內容,所以就算想訂正也辦不到,於是艾莉西亞給了她另一種回答:
「他是個很堅強的男人,遠超出妳的想像。」
只是晶對這個回答的解釋,似乎偏離了艾莉西亞的意圖。
「妳果然看上他啦?」
只見晶邊答話邊點頭,誤會變得越來越深了。
「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說得可真貼切。就算是那種成天發呆的小子,看在妳眼裡卻成了好男人是吧?所以啦,妳可一定要為了他回來喔。」
晶身上的無線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晶一邊取出無線電,一邊把萌叫回來。
「是不是又發生事件了?」
艾莉西亞也恢復了認真的表情。晶領著萌一路走回直昇機,粗暴地接過了無線電麥克風。
「喂,我是環。」
她轉換心情的速度非常快,答話時絲毫沒有留下先前那種輕浮氣息。
「咦咦?真的嗎!」
看到晶不尋常的模樣,艾莉西亞跟萌的表情也跟著變得僵硬。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他們說《自由》又出現了……」
「妳說什麼?才隔這麼短的時間?這次是在哪裡?」
艾莉西亞也變得格外驚訝。從這裡受到攻擊開始算起,才經過十個小時。
「……在日本。」
晶以沙啞的嗓音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
明明沒有跑多遠,荻原的呼吸卻已經變得十分紊亂。全靠夜視鏡在夜晚的山路上跑固然也有影響,但那並不是全部原因。
他覺得許久未穿的實戰裝備十分沉重。
跟他先前待的SAT所配發的裝備比起來,LC部隊穿的防護服簡直輕得不能相比,性能也非常優異,但荻原穿上身時,卻著實感受到一股沉重壓力。
「真沒想到我還會再穿上這玩意啊。」
荻原自顧自地發著牢騷。當初剛進ADEM擔任專門負責偵搜的調查員時,也對在西裝內側掛上槍套感到不習慣,不過當時卻不像現在讓他覺得這麼沉重。
「算了,反正很快就會習慣了。」
二秋原,你壞毛病又犯啦。』
對講機中傳來的,是荻原的上司八代一的嗓音。
「對不起,我們就快抵達第一目標地點了。」
他平常愛說的玩笑話也少了很多。荻原在山林中跑,身後還跟著七名身負同一任務的人們。突然被任命為偵察部隊的小隊長,這擔子對荻原來說確實重了些。然而ADEM欠缺人手,有經驗的人員更是嚴重短缺,這個狀況從荻原身上奪去了拒絕的理由。
「抵達第一目標地點,開始警戒四周。」
說完他就順勢從背後迂迴,躲在一棵樹的後方。接著切換到夜視鏡功能,從樹木後方窺探四周。樹林只延伸到前方不遠處,再過去則是一棟巨大的建築物。
「五個,不對,大概有六、七個人。是這裡的員工嗎?」
夜視鏡上除了建築物跟樹林,還顯示了另一種不同的東西。有人倒在地上。雖然夜視鏡那只有綠色灰階的畫面不容易辨認,不過散開在地面上的液體正是鮮血。
「掩護我。」
荻原對跟在自己身後的隊員們說了這句話後就放低姿勢,跑去倒地的人身邊。伸出手採向頸動脈,但手上傳來的觸感已經十分冰冷。
「背後中彈。這些人又不是戰鬥人員,對方還真是趕盡殺絕。」
荻原手腕輕輕一擺,要後續隊員跟進。
最早看到的七個人已經全都斃命。他們迅速地沿著樹木、岩石、崩塌的建築物外牆等各種掩蔽物前進,隨著他們不斷接近建築物,屍體的數量也越來越多。
「已經確認到C區都安全,建築物外找不到生還者。」
以無線電報告後,八代有了回答:
『知道了,我會派後續部隊去。荻原,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說沒有就是騙人了。」
『不用擔心,你做得很俐落,不愧是我引以為傲的部下。』
「誇我也不會有好處啦。降落地點已經淨空。」
將鎂光彈拋向指定的開闊處,沒過多久,就看到幾架直昇機出現。採照燈強烈的燈光,將荻原從黑暗中切離出來。
「白癡!」
荻原趕忙扯下夜視鏡並滾進草叢中。夜視鏡備有自動截斷過量光線的功能,所以不至於傷到眼睛,但要是敵人還留在這裡,做出剛剛那種動作只會害自己人平白暴露在敵人火力下。
「直昇機的駕駛員竟然是新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真懷念那個可以開玩笑說每個人都曾經是新手的時代啊。從海星襲擊你那邊的設施算起只過了一個小時,會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你要小心防範。』
「我知道,老實說我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
荻原有一項過人的資質,叫做危險預知能力,現在這種能力正對他提出警告。
『畢竟這問工廠製造的玩意可不尋常,小心點。』
「我知道。」
武裝的ADEM士兵接連從懸停於空中的直昇機上攀降下來。在警戒四周的當下,八代卻傳來了一句令他意外的話:
『我說荻原啊,你有殺過人嗎?乙
「啥?」
八代一直保持沉默,荻原為了搞懂這個問題的意圖而反問回去:
「我是有好幾次都差點讓染髮的上司給害死啦。那八代先生你自己呢?」
八代沒有回答,但這陣沉默卻讓荻原隱隱約約,不,應該說確確實實地感受到問題十分重要,所以他決定認真回答。也可能是許久沒有經歷的作戰行動與黑夜所帶來的緊張感,讓他做㈩了這種決定。
「……我有過。」
『咦?』
「幹嘛啦?明明是你先發問,怎麼聽了卻那麼意外?」
『可是,這……』
「你想說明明在我進ADEM時就已經調查過了是吧?當然我是沒有親手殺過人。可是……」
『可是?』
「我殺了那個挾持人質的犯人。」
『……』
「雖然扣扳機的人不是我,但我始終認為是我親手殺了他。不過八代先生你到底是怎麼了?最近你很奇怪耶?不對,你從以前就很奇怪,可是……」
荻原的話只說到一半就停住。在背上直竄而過的一股惡寒驅使下,他轉過身去。
「趴下!」
荻原還沒喊出這句話,直昇機的尾翼部分就當場爆裂。失去尾翌一的直昇機開始旋轉下墜,消失在森林的遠處。墜毀的聲音比想像中來得安靜。
『發生什麼事了?』
二架直昇機遭擊墜。攻擊方法不明,只突然聽見爆炸聲……」
向八代報告的荻原以及其他士兵都立刻散開,躲到掩蔽物後方。
『是海星士兵還留著,或是……?』
「實在讓人不願意去想這個可能性啊。看來直昇機機身沒有炸毀,要怎麼辦?」
荻原尋求指示,也立刻就得到了回答。
『我這邊也比對過了。直昇機的救援交給第二部隊,攻擊方的調查交給第四部隊,所以你那邊就按照原訂計畫繼續進行。』
「了解。」
之後荻原以慎重到了極點的方式慢慢進入建築物。他避免從正面的閘門進入,而是使用少量的C4炸藥破壞門鎖,並自己帶頭一口氣潛入。進入建築物後沒有遭到他先前一直擔心的反擊,但裡頭充滿了火藥味跟血腥味。
「這可真慘……入口安全,繼續往內部前進。」
他們拿著槍背靠牆壁,從入口檢查每一扇門,逐一確認是否安全。
「安全。」
往建築物內部前進的過程中都沒有出事,只是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看到屍體跟彈痕。有士兵樂觀地猜測這不現身的敵人也許已經撤退,荻原立刻糾正士兵這種鬆懈的態度。
「不要放鬆戒備,擊墜我們直昇機的敵人肯定還在。」
隨著腳步深入建築物內部,荻原的危險訊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不斷升高。
「狀況真慘哪。」
建築物內到處都有彈痕跟犧牲者的屍體。其中固然包括警衛,但連沒有武裝的一般員工跟一身學者打扮的屍體也相當多。「見人就殺啊。」最後荻原等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那是工廠內一處十分寬敞,狀似倉庫的空間。「我是荻原。狀況糟透了,這裡被徹底搬空。」會覺得整個空間比實際規模還大,原因就在倉庫內幾乎全空。儘管四處擺放著貨櫃跟各種機材,但已經全數破損,除此之外就只有人的屍體散落地面。警衛就不用說,地板上還可以看到身穿白袍,似乎偶然在場的研究人員。一個小時前這裡化為戰場,空氣中還留有濃厚的火藥味,在場的活人就只有荻原以及跟著他前來的ADEM調查員而已。
蹲下去把遺體翻過來一看,就看到眼睛瞪大的臉孔醜陋地扭曲,死狀十分悽慘.
『他們搬空了整個金庫啦?』
「是,看樣子全部都被搬定了。當恐怖分子還嫌不夠,竟然當起強盜來了。」
『查得出倉庫存放的數量嗎?』
「這就很難說了,現在我正派人去查工廠的電腦。顯然他們搶走的就是那款機種,這下可完全被他們反將一軍了。」
美國的兵器工廠遭到攻擊才過了短短十小時,誰也沒有想到日本的兵器工廠這麼快就會受到攻擊。這是攻擊間隔最短的一次,對方在移動上也採取了最快的方式。
『看來二橋重工這下也玩完啦。非法使用遺產科技,未經申請就擅自建設軍火工廠,加上走私軍火的嫌疑,真不知道犯了多少條法律。而且規模這麼大,高層恐怕也不是裝傻就能了事。』
「的確。」
翻過警衛的屍體一看,警衛手上還握著槍,檢查彈匣則發現這名警衛開過幾槍。
「應戰也是白搭吧?」
荻原把屍體翻回原樣,嘆了口氣。憂鬱的心情沉重地壓在他心頭。
「啊啊,該死,我都快搞不清楚了。」
荻原搔了搔頭,想要揮開內心陰霾。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克制,這個想法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中。
——海星真的錯了嗎?
他認為肯定不能容許在這裡開發這種魔鬼兵器的行為,那麼嚴懲這種行為的海星就是正義的一方嗎?不是。然而如果這世上有種能制裁罪惡的罪惡,那麼這種罪惡不就等於正義嗎?他知道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但海星的行動確實對遺產犯罪的增長發揮了赫阻作用。
「當然我這種基層人員想再多也沒用就是了。」
他說出這句帶點玩笑性質的話,想把自己的心情蒙混過去,但他說笑的表情卻忽然一沉。
「怎麼回事?」
荻原的生還者直覺敲響了警鐘。緊接著,轟然巨響與爆炸就撼動了整個倉庫內的空氣。倉庫角落開了一個大洞,掀起大量煙霧。煙霧中可以看到六個紅色的光點在發亮。這六個無機質光點正撥開黑暗往自己這邊前進,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架異形機械,八隻腳配上六具攝影機,模樣令人聯想到蜘蛛,但它當然不可能是真的蜘蛛。
「是、是Leptoneta!竟然還有剩下……」
腦中立刻浮現出從報告書上看到的同機種失控事件。當時是在弧石島上進行啟動實驗,自衛隊也派遣了一個中隊的兵力協助實驗。
結果極為悽慘。區區一架Leptoneta失控就毀了一整個中隊的兵力,前往查察的ADEM人員也幾乎全數死亡,只剩包括伊達在內的寥寥數人生還。荻原並不清楚事情經過,因為這個事件已經列為最高機密事項。
而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就是跟當時同種的兵器。照理說海星應該已經把這種兵器全數從眼前的倉庫搬光了。
「所有人散開!」
在大喊的同時,荻原自己也往旁跳向一個壞掉的貨櫃後方。當然如果Leptonet的功能完整,這種鐵塊甚至連盾牌都稱不上。
但荻原仍朝著Leptoneta發射MP5衝鋒槍。多半是出於肩負小隊生死的責任感吧,儘管沒有勝算,他仍然想都不想就採取這個行動。如果資料正確,Leptonet上面所配備的AI應該會把第一個攻擊自己的人視為首要敵人。
軀幹下方的砲門對準了荻原。那是跟資料內容一模一樣的磁軌砲,威力足以輕易貫穿裝甲車,要是打在人體上,肯定會粉身碎骨,連肉片都找不到。
磁軌砲繞上了一層紫色的電光,那是即將發射時的放電現象。
「荻原!」
八代呼喊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遙遠。
荻原還不及細想身體就先有了動作。他明明比較擅長往右跳,身體卻選擇了往左跳。等到人在空中看到Leptoneta周圍的地形,他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理由。Leptoneta轉動砲身跟上荻原,但轉到一半就讓倉庫的柱子擋住了。
不過Leptoneta仍然強行發射磁軌砲。荻原沒有位於射擊軸線上,足足離了數公尺之遠。爆回響在整問倉庫內,對荻原的耳膜產生了毀壞性的震動。人在空中的荻原只顧按住耳朵,甚至忘了採取著地姿勢,整個人滾落在地板上。
右半身的裝備掛帶將克維拉纖維製的防護服整個扯開。連上半身都這麼慘,右腳的靴子更是被撕成碎片。他離磁軌砲的彈道足足有數公尺遠,但砲彈掀起的勁風所引發的真空現象,卻連防刀防彈的纖維護具都輕而易舉地撕裂開來。
「該死!」
荻原想起身,卻因為劇痛而再度倒地,一大灘血不斷往腳下流開。磁軌砲的真空刀刃不但撕開了長褲,還切開了荻原的腳。雖然應該沒有傷到肌腱,但現在的他別說奔跑了,就連起身走路都有困難。
接著ADEM的士兵也開槍應戰,但這些攻擊不但打不穿Leptonet的裝甲,甚至無法拖住它的腳步。
Leptonet拔出為了承受磁軌砲衝擊而插進地板的腳,接著慢慢定向已經動不了的荻原。連水泥地板都能打穿的鋼鐵腳尖,朝著荻原一揮而下。
「哇!」
荻原在地板上打滾,勉強避開Leptoneta的腳,之後的第二下、第三下也都接連躲開。每次Leptoneta的腳一揮,都會在地板上打出洞來,飛濺的水泥碎片打在荻原身上,造成無數擦傷。
「可惡!你也差不多該死心了吧。」
儘管躲過好幾次攻擊,但荻原發現真正該死心的是自己。滾動的身體因撞到東西而停下,諷刺的是剛剛擋到Leptoneta轉動磁軌砲的那一根柱子,如今卻擋住了荻原的去路。
Leptoneta走到荻原身前,高高舉起一隻腳。他已經無路可逃了。
——啊啊,啊啊,我竟然會死得這麼乾脆啊……
荻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這麼冷靜地接受眼前的光景。然而不管等了多久,這隻腳就是沒有揮下來。
「咦?」
仔細觀察了一下,就發現Leptoneta攝影機的燈光都已經熄滅了。就算敲了敲它粗大的腳,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搞什麼?電池沒電啦?」
原來剛剛的冷靜並非因為接受了自己的死亡,而是外號生還專家的他所特有的危險察覺能力,並沒有發出太強烈的危險訊號。荻原想起了在沒有人造衛星SIGMA供電的狀態下,內建電池的電力只能維持Leptoneta活動五分鐘。
「荻原小隊長!」
「還不要過來!」
但是現在還不能大意。他制止想跑向自己的隊員,只靠手臂拖著身體,慎重地跟Leptoneta拉開距離。
左手的手錶沒壞。
Leptoneta最長的預估活動時間是五分鐘,就算做最壞的估計,頂多也還剩下三分十五秒。荻原看著手錶靜靜等待。
Leptoneta在這陣誰也不敢動彈,幾乎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始終保持沉默。也不知道是所剩不多的電源已經用完,還是假裝電力耗盡,其實還可以動?
——不過就憑我這點戰鬥能力,怎麼想都不覺得這玩意會特地要這種花樣。
荻原也開始有心思去冷靜觀察了。
他開始思考,這傢伙多半已經不會動了。如果擊墜直昇機的正是這一架Leptoneta,到它存荻原面前用完電力,活動時間幾乎完全吻合。為什麼海星會只留下一架呢?是純粹回收時漏掉?還是要牽制像自己這樣跑來偵察的人?或者是某種接近示威的預告?
他看了看錶,確定Leptoneta已經完全沉默。
「荻原、荻原……你沒死吧?」
「我還活著。」
荻原出聲回答難得認真起來的上司。
「我的綽號可是生還專家,一眼就看穿這傢伙已經快沒電啦。」
他本想開開玩笑,卻發現自己才講到一半,聲音就已經在發抖。冷汗弄濕了全身,等理智完全恢復後,又發現血已經把右腳也弄得濕淋淋了,二忌識到這點,劇痛再度侵襲荻原。
「你還好嗎!?」
隊員跑到荻原身邊,開始幫他做緊急包紮。
「還、還好啦……」
「謝謝小隊長救了我們。」
「沒有啦,我其實沒想那麼多……」
荻原心想畢竟每次調查都是單獨行動,像這樣讓男人感謝其實也挺不壞的。他胡思亂想著,希望以分散心思的方法來忍受劇痛。站上了領導一個小隊的立場,他實在不想讓部下看到自己大聲哀嚎的模樣。
就在這時,前去調查電腦記錄的士兵跑了回來。接過文件一看,這次荻原的臉色真的轉為鐵青。一陣連先前受Leptoneta威脅時都沒得比的強烈危險訊號,讓荻原全身發起抖來。
「這數字沒出錯嗎?」
「錯不了。」
報告的士兵臉色也是同樣鐵青,荻原朝著無線電大喊:
「八代先生,已經算出大概數字了。這裡確實有違法生產Leptoneta,光是已經確定的部分就有一百二十架以上。是,幾乎全部都被搶走了。你有聽清楚嗎?我重複一遍,海星搶走了一百二十架以上的Leptoneta
結束這一天最後的報告之後,荻原的意識就急速遠去。
4
沒有人在。
一直到兩週前都還跟一同被俘虜的隊友關在一起,但蓮杖現在則獨自受到隔離,他甚至覺得這個充當獨居房的上鎖房間還挺寬敞的。
蓮杖躺在角落的床上盯著天花板。每天分早、中、晚三次用餐,飯菜的量不多,這三個禮拜大概瘦了三公斤:可是站在俘虜的立場,何況處於物資有限的空中,這樣的待遇已經夠好了。
——差不多該來了吧。
蓮杖朝房內少數日用晶之一的時鐘看了一眼,坐起了上半身。這時果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慢慢走近,接著則是門鎖的開啟聲。
「你們在外面等我。」
向隨侍在旁的部下下達跟往常同樣的命令後,才走進室內的人物,正是海星的首腦黑川謙。
「恩?看你的表情似乎等不及想見我了啊。你改變心意了嗎?」
「你每次都在同一個時間出現,我當然會先做好心理準備,並不代表我改變了坐葸。」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黑川每天都會跑來這裡跟蓮杖談話。原本以為他是為了說服自己加入海星而跑來大談海星的理念,或是找理由正當化海星的行動,但蓮杖的預測卻落了空。
「今天跑了個強行軍的行程,這還是首次在一天之內攻擊兩個地點。連夜續戰,也難怪士兵瞼上會開始出現疲勞的神色。」
說著便嘆了口氣的黑川,看起來也顯得有點疲累。
「你猜我攻擊了哪兩個地方?」
蓮杖沒有回答。就算他不猜,黑川多半也會說出正確答案,而且他一直告誡自己盡量不要跟黑川有所交流。
蓮杖願意承認,承認這個人真的有種奇妙的魅力。雖然不會直接講出來,但蓮杖確實無法斷言他的理念是錯的。
「還是一樣不說話?算了,沒關係。站起來,我有東西想讓你看。」
蓮杖還沒有回答,黑川已經先站了起來,打開門。
「怎麼了?快點。」
蓮杖還在訝異黑川竟然讓自己連手銬都沒銬就定出去,視野中卻出現了一個奇妙的人影。
——是少年兵嗎?
在屋外待命的除了一般兵外,還有一名臉孔輪廓很深,像是中東人的少年。他有著偏黑的膚色,看上去還有著幾分稚氣。少年隨興地坐在欄桿上,彷彿百般無趣地把玩著小刀。
「貝芬格,跟我來。」
名為貝芬格的少年只對黑川點了點頭,跟著就像表演雜耍似的,以俐落手法轉著小刀收進腰後刀鞘。
——他說貝芬格?
如果蓮杖沒有記錯,那是七原罪中的一人。蓮杖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貝芬格竟然還只是個少年。然而不只是七原罪名聞遐邇的英勇事蹟,從他那剽悍表情與先前露了一手的刀法,也可以看出他年紀雖輕,卻絕對不容輕視。
兩側都有士兵保護的黑川走在前面,蓮杖跟在幾步之後,最後則是貝芬格。背上可以感覺到一種揮之不去且不敢掉以輕心的眼神,光是承受這種視線,就已經讓蓮杖全身冒汗。
——他是什麼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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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終究只是傳聞,英勇事蹟都會加油添醋乃是人之常情。然而這名少年在蓮杖背後發出的威脅感,已經足以讓他知道那些傳聞只是冰山一角。
黑川領著他們來到的地方,似乎稱作第二機庫,只是裡面沒有開燈,所以看不太清楚。但蓮杖感覺得到確實有某種東西潛伏在黑暗中,就像在山上遇到正在潛伏,等待獵殺獵物的狼一樣。
「嗯?人不在嗎?」
黑川在黑暗中一邊張望,一邊自言自語,接著打開了牆上的開關。天花板上的燈亮起,照出了機庫內的存在。
「這、這是……」
機庫中放著令人聯想起蜘蛛的奇妙機械,狀似腳的部分折疊起來,一動也不動地座鎮原地。數量還不只一、兩架,而是多得幾乎可以鋪滿整個第二機庫,肯定有一百架以上。蓮杖知道這奇妙的蜘蛛型機械是什麼。雖然他只看過資料,但可以確定這種機械是一種自律行動式泛用多腳型戰車,戰鬥能力極具威脅性。
「……Leptoneta。」
蓮杖首次對黑川問出問題:
「難道你今天攻擊了日本?」
「沒錯。這種兵器只要運用得宜,一架就足以匹敵一個中隊,而我們搶到了一百二十架,這下海星的軍事力可就有了飛躍性的提升。」
就在黑川朝著說不出話來的蓮杖笑得十分得意的時候|!
「是誰沒問過我就開燈的?」
一名少年,不,應該是少女揉著惺忪睡眼從裡頭走出來,讓黑川跟蓮杖的緊張感都一口氣鬆弛下來。雖然她著男裝,但從臉孔的線條、文弱的氣息跟隆起的胸口看來,顯然是一名少女。
「我整晚熬夜沒睡,不要那麼大聲行不行?呵啊啊啊啊。」
發現自己看過這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定近的少女,蓮杖的表情立刻僵住。
她正是七原罪的瑪門。讓她讀過心的人都會發瘋,蓮杖的部下也不例外,當時蓮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眼前逼瘋好幾名部下。
「程式已經改良好了嗎?」
「早就完成啦。機動性提升百分之二十五、能源使用效率提升百分之三十六、思考回路及其他多處細節也都經過改良。就算叫峰島由宇來寫程式,寫出來的東西也差不了多少。不,得到LAFI後,也許我還更高竿呢。」
她嘻嘻笑了幾聲,笑得就像幼兒一樣天真,但也因此更加凸顯出一種經過扭曲的瘋狂。先前見到她時就有這種印象,現在則更加嚴重,危險徵兆變得極為明顯。
「想不想試試性能啊?」
瑪門笑了,她的笑容十分危險。這個危險的笑容是投向蓮杖背後的貝芬格,但貝芬格只是皺眉並搖頭。
「別這麼說嘛。我們馬上來試試你擋不擋得住我這些僕人的攻擊吧,嘻嘻嘻。」
瑪門臉上還在笑,手臂隨手往旁一伸。隨著「啪」一聲空氣炸開似的聲響,紫色電光從她伸出的手上延伸出去,纏上了設置在牆上的Leptoneta管理用電腦連線接頭。
一百二十架Leptoneta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接著一百二十隻蜘蛛同時有了動作。原本這個機庫應該沒有大到可以讓一百二十架這種大小的機體一起行動,但Leptoneta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窒凝,一百二十架機體的動作就像水流一樣順暢,很快地包圍了蓮杖等人。蛇或娛蚣都不會因為自己身體太長或手腳太多而絆到,這一百二十架Leptoneta的連動,也簡直就像融合成了一個生命體似的順暢。
轉眼之間,除了地板外的所有方位,都有Leptonetaa的鋼鐵腳尖伸向眾人,停在只剩幾公分的距離。
在場除了瑪門外,所有人都不能再貿然亂動,因為只要梢有動作就會碰到這些腳,而且總覺得一碰下去,這無數隻腳就會一起伸出,當場讓人變成刺猬。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怎麼樣?怎麼樣啊?是不是太快了,快得讓你根本來不及反應啊?你這護衛可白當了,只要我有這個意思,海星的首腦就會在一秒鐘後死掉,這樣一來你們應該會很傷腦筋吧,是不是啊……」
瑪門瞪大的眼睛裡已經沒有理智的光輝,隨時都有可能付諸行動。
「所有人都處以串刺刑。你們知道有種叫鐵處女,英文叫ImnMaidCn,可以把人全身刺穿的刑具嗎?那我這玩意就應該叫鋼鐵蜘蛛,IronSpider。唔,聽起來不太響亮啊,算了,沒關係啦。那,你們要怎麼辦?打算怎麼脫身?這樣下去你們全都會死,有人可就傷腦筋了。」
貝芬格看著笑得十分瘋癲的瑪門,以生澀的日語回答:
「妳不會下手。」
一聽到這句話,瑪門的笑聲立刻中斷。
「你幹嘛啦?不要說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心情也立刻轉為不高興。
「妳不會下手。」
貝芬格剽悍的表情一轉,露出少年該有的笑容,重複說出同一句話。他的模樣天直無邪,簡直就像在跟同班同學談笑。
一股氣找不到地方發的瑪門意興闌珊地說了:
「唉唉,算了。你這個人實在有夠無聊,該怎麼說呢,太正經八百了。」
說著還嫌麻煩似的搖了搖手。
「妳玩夠了嗎?」
黑川的嗓音則只能以平靜兩字來形容,語調中甚王有種受不了她似的味道,彷彿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麼收場。
「唉,好好好,雖然我一點都沒玩夠,不過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當作玩夠總行了吧。」
蜘蛛的腳同時收了回去,一百二十架機體井井有條地回到原地待命,這樣的光景簡直讓人以為是把剛剛的場面拿來倒帶播放。不到三十秒,機庫內已經恢復到跟蓮杖等人剛進來時一模一樣,令人有點懷疑剛剛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發生。
「對了,那邊的,你是ADEM的人對吧?」
瑪門指的是蓮杖。似乎連黑川都為這問題感到意外,以狐疑的眼神看了瑪門一眼。
「你認識八代一嗎?」
而瑪門接著問出來的話一樣令黑川意外,他訝異的表情變得更加明確了。
蓮杖當然不回答。
「不肯告訴我?真是小氣。不過沒關係啦,你不肯告訴我,也就表示他還活著對吧?我看那小子也沒這麼容易死。」
瑪門很高興地笑著說:
「那我就不是白忙一場了。嘻嘻嘻,真好,所謂討厭也是喜歡的一種,這句話講得還真是傳神。雖然我很討厭那小子,不過每次都會忍不住去想他,而且光想就會覺得心跳變得好快。我想過好多種情形,想著要怎麼殺他,想著殺了他之前要怎麼折磨他。啊啊,真想見他,真想快點見到他啊。」
瑪門笑得十分陶醉,仿彿陷入情網的少女在大談自己的情人一樣。
5
鬥真注視著由宇的睡臉,嘆出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的氣。
房間裡只有由宇跟鬥真。當然整個房間裡裝了許多種感應器,設置的監視攝影機更多達數十台,房門也採用了不能單從內側開啟的特殊構造,還堆滿了林林總總的設備,讓這裡成了個說足監牢也不為過的地方。這是他們賦予由宇的病房,同時也是她的個人房間,更是她可以獲得安眠的地方。
從海星手中搶回由宇以來,由宇有整整兩個禮拜不曾恢復意識。鬥真看護著衰弱已極的由宇,迫不及待地等著她醒來。然而就在這兩個禮拜問,世界已經殘酷地變了樣。等由宇恢復意識,從麻耶口中得知了海星所造成的世界局勢改變後,只說了句讓她休息一下,之後就常常這樣一個人悶在房間裡昏睡。
雖然她恢復了意識,但長時間受自白劑與毒素侵蝕的身體還沒完全復原,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就算鬥真放心不下跑來探望,由宇也大多是在昏睡,再不然就是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而鬥真也說不出什麼好話,往往平白過完會面時間,只好沮喪地走出由宇房間。
再不然就是在睡著的由宇身旁靜靜地看著她的臉。每每幫她蓋好棉被時,看到留在棉被底下的纖細頸子與手腕上的傷痕,都讓鬥真重新體會到由宇的身體承受著多麼大的負擔。
——哥哥,請你要多多鼓勵由宇。
麻耶在兩週前確定由宇恢復意識後,只留下這句話就回去處理自己的工作了。
從某個角度來看,成了特別保護法適用對象,而不能自由外出的自己也跟由宇一樣,只能躲在這個用來代替NCT研究所的球體實驗室中。
ADEM跟麻耶為鬥真所提供的避風港跟由宇是在同一個地方,這點讓鬥真覺得極為幸運,甚至讓他覺得自己的際遇根本就無關緊要。
因為他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片刻不離地守在這名少女身旁。
但鬥真同時也一直在煩惱。
到從海星手中搶回由宇為止,他都只要顧著由宇就好。他只需要考慮如何從會危害由宇的人、事、物之中救她出來,對於能力專往戰鬥面特化的鬥真來說,當時他只要專心朝著目標邁進就可以了。
然而現在待在這個至少生命不會受到威脅的地方,當救回的由宇就在自己眼前,其間發生的許多事情就都開始讓鬥真煩惱不已。
儘管這些事情憑他的知性跟理解力終究很難完全理解,但在比良見所發生的事情,卻足以從最根本的層面撼動鬥真跟由宇的關係,這點就連一向過度樂天的鬥真都無法不去面對。
——你不想告訴她自己見過峰島勇次郎嗎?
兩天前,風間唐突地問起這件事。他覺得風間問得正確。由宇一直在追尋父親勇次郎的腳步,但峰島勇次郎在十年前就已經失蹤。不只是由宇,包括妹妹麻耶,以及在這裡照顧他們的ADEM首腦岸田與伊達,都是他應該馬上去商量的對象。
然而鬥真卻總是會猶豫,不敢把事情說出來。
還不只是這樣。
他恢復了一年半前的記憶,知道了自己親手弒母的事實,知道了讓他得以運用鳴神尊的真正理由。
在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的地下,看到了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是一段神秘的影像,告訴他那場核爆很有可能就是由宇引發的。
沒錯,跟兩個月前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比起來,自己經歷的事情多得令人驚訝,其中有些事情甚至連由宇都不知道。
只要告訴由宇或麻耶,相信聰明又堅強的她們一定會想辦法分析鬥真所經歷的事情,給他一些答案或線索。更重要的是自己說出這些情報,也許可以為她們的今後帶來難以估計的好處。
但就算明知如此,鬥真是遲遲不敢說出口。
因為他害怕。
要是由宇知道丟下她這麼多年不管的峰島勇次郎,現身時不是去找女兒而是來見鬥真,她的心靈難道不會受到創傷嗎?
肯定會。在前峰島研究所看到由宇身陷火海,卻還只顧著呼喚父親名字的模樣後,鬥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啟口。
要是麻耶知道一年半前襲擊自己跟屋裡眾人的,就是鬥真的母親,知道鬥真是犯下了弒母大罪的不孝子,知道他只不過是父親的工具,麻耶還會像以前那樣仰慕自己、對自己微笑嗎?
「……是鬥真、嗎?」
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讓鬥真嚇了一跳。
由宇那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朦朧地注視著鬥真。
「由宇!妳醒啦?身體怎麼樣?還好嗎?有沒有哪裡會痛?會不會難受?」
儘管由宇說話有氣無力,但還是努力擠出笑容回答:
「你也還是老樣子,就愛擔心別人。我不要緊,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不過我打算從明天起開始慢慢做些運動,也差不多該跟這惱人的點滴告別了。」
接下來的三天,由宇就跟她自己說的一樣,開始躺著進行復健,臉色也比以前好多了。到了第四天,她對鬥真提出了一個提案。
「我有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只要我辦得到,我什麼都肯做。」
「我要你陪我一起參加實驗。」
「實驗?」
「我要跟LAFI裡面的混沌領域進行精神同調。」
為什麼突然要做這種事?鬥真問了好幾次,但由宇始終沒有說出理由,就說服了岸田博士。
6
「……真……鬥,真。」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但意識就像焦距沒對準的照片般一片朦朧。不只是意識,包括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跟觸覺,所有感覺都極為模糊,五慼全部交雜在一起。
「鬥、真……鬥真。」
聽覺的資訊對其他感官也產生了影響,皮膚有感覺到東西,不構成意義的光線明暗變化刺激著視覺,還伴隨著氣味跟滋味。就在一片渾沌的意識之中,恍然大悟地想著原來自己的名字聞起來是這種氣味,嘗起來是這種滋味。
「不妙啊,果然……意識集合的支援軟體已經撐到了極限……這樣下去……會被混沌領域吞沒……」
這時傳來了另一個聲音,聽嗓音是名男子。
「我要……截斷……聽覺以外……感覺……聯繫……意識……」
少女的聲音一直在呼喚自己,那是自己千萬不能忘記的聲音。雖然非常明白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卻一時間想不起她的名字。
「了……解。」
隨著男子說完這句話,忽然問五感全部斷絕。
「所有支援集中到聽覺上,這樣應該就可以讓聽覺部分的雜訊幾乎消失。」
不對,五感中還剩下唯一一種。耳中聽見的聲音清楚得簡直不是先前所能相比,但視覺、味覺、嗅覺跟觸覺這叫種感覺卻還是不通。一般人要是處在這種狀況下早就陷入恐慌,但神奇的是鬥真朦朧的意識卻十分冷靜,頂多只覺得好奇。
=忌識指數還很低。」
「先讓他繼續昏,我們趁這時候一一解決問題。首先把處理聽覺後剩餘的效能撥到視覺領域。」
忽然問,一陣燒燙的強光燒灼著鬥直一的視網膜。
「引發光暈現象啦?看來得調整一下,重新建構轉換協定。唔,程式只要在腦子裡建構出來就可以生效實在挺方便的。」
「小心不要太習慣這裡的感覺,不然回到現實世界後,感覺可是會跟不上。人腦總是會迅速往輕鬆的一邊適應。」
「我知道。好,視覺調整完成。」
先前亮得什麼都看不見的視野突然清晰起來。當視野變得開闊,眼前就出現了一張有著一頭黑色長髮的美麗少女容顏。
——啊……由……由……宇?
然匝葸識仍深深沉陷,思考能力幾近於零。「意識指數很低啊,去敲一敲深層領域。」
「治療法也未免太粗暴了吧,妳果然有當暴君的才能啊。」
「廢話少說,調整我來進行,執行交給你了,風間。」
又是一種未知的衝擊侵襲自己。這次的感覺就像有人直接敲打腦袋內側。不,正常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手段可以直接敲到人的大腦,那是一種讓人產生如此錯覺的資訊竄進腦內。隨著這陣衝擊,意識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接著他立刻知道了湊過來觀察自己的臉,以及那兩個說話的聲音是誰。
「啊、啊啊,由宇?」
鬥直一不太有自信地試著叫了叫這個自己不可能會忘記的名字,另一個男性的嗓音則是風間。
由宇放心地呼了口氣。
「真是的,我可沒料到竟然會這麼費事。」
「啊,這是怎麼回事?」
鬥真四處張望,歪著頭思索。地面上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地方,構成大地的是一種極為平整,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板子,而且一路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上。
「這裡是哪裡?」
由宇在放心之上加入受夠了的感情點綴,死了心似地嘆一口氣,之後就開始平靜地說明:
「我跟你正透過電子融合裝置,與LAF〉〈三號機的混沌領域進行精神同調,這樣講你聽得懂嗎?」
「啊,恩,這樣啊,恩,的確有這麼回事。」
鬥直一連連點頭,這才想起了全部的事情經過。現在自己跟由宇應該正躺在實驗設施內的特殊座位上,而且頭上還戴著十分奇妙的機械,那是峰島勇次郎遺產之一的電子融合裝置,可用來把自己的意識送進超級電腦LAFI之中。
自己現在正跟由宇兩人一起待在LAFI內。
「所以才會這樣啊……」
這下他總算搞懂為什麼周遭光景會這麼奇妙了。鬥真重新站好,面對由宇。
「對不起,看樣子好像是我不擅長面對這種情況,才會又給由宇添麻煩……了……?」
他看到了某種膚色的物體。
在訝異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同時,也從自己的言行跟思考都已經凍結這點,了解到自己多半已經認知到那到底是什麼。只是他既不敢承認自己已經認知到,卻又沒能成功將之塞進下意識中,最後就是讓眼前膚色物體的意義明明白白地刻在意識上。
「你怎麼了?還有哪種感覺不對勁嗎?」
眼前的膚色物體隨著由宇說話的聲音而有所動作。視野極為清晰,膚色所形成的影像也沒有超出他所料。
鬥直一反射性地撇開臉去,但剛剛看到的東西卻鮮明地烙在視網膜上。既然由宇就近在眼前,而且整個形體大部分都是膚色,那可以導出的結論就只有一種。
「我、我說由宇啊,混、混……沌領域裡面,一定會變成這副德行嗎?」
「沌領域?」
「不,因為,這個,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穿。還是說這是我的眼睛有問題?沒錯,一定是這樣,一定是視覺領域還是什麼還沒調整好……」
鬥真拚命想要說服自己。由宇低頭看了看自己,歪著頭說了:
「你沒說錯,放心吧,你的視覺重現得非常正確。」
視覺有問題的假設被由宇輕而易舉地粉碎。在退路遭到封殺之下,鬥真無可奈何,只好單刀直入地問了出來:
「為、為什麼裸……裸……沒、沒……穿衣服……」
面對這名連裸體兩個字都講不出來的青少年,由宇卻皺起了眉頭表示:
「三號機的支援頂多只能做到這樣,沒有多餘的效能可以重現肉體以外那些累贅的東西。」
「喂,妳這話我可不能聽過就算,妳是想說我的性能比一號機差嗎?這可是重視攜帶性所櫓來的結果,還是說妳要拿重達六百一十二點二七公斤的大箱子跟我比?如果純粹拿單位體積效能來比較,我可是遠遠勝出。」
「說穿了,就是小小的不便要我們將就將就是吧?」
「講什麼不便還是將就,我聽得可是覺得自己很無辜啊。」
由宇跟風間也不管鬥真迫在眉睫的困惑,自顧自地爭論起來。鬥直一拚命拉亘首量想要插話:
「別再扯什麼不便或性能怎樣啦!有空講這些不相千的東西,你們兩個先用常識想一下好不好!」
常識這個字眼,讓由宇挑起了兩道柳眉。
「沒常識的人是你。」
就算不想去看,由宇的身體還是會映入眼簾。在這個空無一物的空間裡,由宇也不顧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就像真的有張椅子似的,翹起了她修長的腿,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兒。
「為什麼?真要追根究底,由宇妳才奇怪咧!之前我碰巧站在浴室前面時,妳還那麼生氣地罵我不要臉,為什麼在我面前換衣服的時候,還有像現在,妳就可以一臉不在乎?」
「鬥真,你聽好了,我一向告誡自己要盡量公平。當時我們正在逃亡,待在只有一個房問的地方,就算你碰巧在我換衣服的時候醒來,錯也不在你身上:現在也一樣。可是如果你在不需要你待著的地方看到我的裸體,或是在不需要暴露的地方露出不要臉的東西讓我看,那就是你的錯了,所以我才會生氣。我有說錯什麼嗎?」
「由宇說著還挺起了胸膛,彷彿是在表示有錯你儘管講出來。
當然有錯!從頭到尾都錯得離譜啦!」
要在這種狀況下條理分明地開導由宇,鬥真終究無能為力。
這次換成風間跑來勸架,阻止他們兩人始終呈平行線的爭論。
「鬥真,我也不是不懂你為什麼會錯亂,不過在這個世界裡,就只能重現最低限度不能缺少的部分,沒有多餘的效能來重現衣服之類的東西了,你將就一下。」
風間雖是電腦,卻遠比由宇更加精通人類社會的常識,不厭其煩地想要說服鬥真。但鬥真卻發現了另一種落到自己頭上的災難。
「就算你說得都對,這樣還是很傷腦筋啊,竟然沒有衣服……咦,該不會……」
鬥真為了不讓由宇進入視野,猛然低下頭去並檢查自己的身體。
「我也沒穿衣服!」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嚇成這樣?從你的身體在這裡重現出來後,你就一直沒穿衣服啦。」
鬥直一的慘叫迴盪在混沌領域之中。
「害我浪費這麼多時間。」
聽這句話的語氣,如果風間有現身,想必他一定邊說話還邊揉著太陽穴。
「看樣子先前擔心的腦波千涉現象也沒問題啊。」
「雖然有一部分讓多餘的處理給佔掉了,不過還在可容許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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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陣沒完沒了的裸體鬧劇中,最先妥協的人是風間。他說了句「實在拿你們沒辦法」後,就為由宇跟鬥真重現出最低限度的衣物,這才讓鬥真總算有辦法正常呼吸。鬥真甚至覺得一直到剛剛為止,自己根本忘了呼吸。
「偶爾會有雜訊,濾波軟體還有改良的餘地。」
「那就留到這次實驗結束後再來研究吧,畢竟先前的濾波軟體是根據LAFI一號機調整出來的,要配合你的混沌領域,總還得做些調整。」
由宇跟風間的談話內容讓鬥直一聽得一頭霧水。他盡可能動員自己所有的記憶,對由宇提出了問題:
「由宇,記得妳好像說過,得要具備特殊能力才有辦法跟LAFI精神同調,讓意識進入電腦裡面?」
「以前是這樣。現在因為實驗資料已經齊全多了,所以也有辦法做出因應對策。另外能得到風間協助也是很大的助力,最後還有一點,那就是我們找到了鑽漏洞的方法。我們把這裡的相對時間調整到比現實時間還慢,降低音一料傳輸量,減輕了對腦部的負擔。小夜子的資料在這個部分幫了大忙。」
真晤,儘管朝倉小夜子進行精神同詬長達三十二小時之久,身體卻幾乎沒有任何不適。這答案非常簡單,只不過是減少了對腦部的資料傳輸而已。比起正常的狀況,也就是跟我還是人類的時候、或跟峰島由宇在球體研究室裡下潛到混沌領域的時候相比,傳輸量壓到了千分之一以下。我是很想稱讚這個創意就像哥倫布的蛋,不過除非有什麼特殊目的,不然這方法總是欠缺了點育用性。」
「為什麼?」
就算是鬥真提出的問題,風間也一樣有問必答:
「相對時間調到比現實還慢就根本沒意義了,這裡的一秒相當於現實中的二十二點九二六秒,在現實中至今已經過了十一個小時。」
「這也就表示我們最好廢話少說。」
鬥真雖然心想剛剛由宇跟風間掀起的裸體鬧劇才真的是浪費時間,但是他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
「唔。」
鬥真含糊地應了一聲,讓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聽懂,說完還四處張望。想來還真沒有哪種反應更能讓說明的人覺得無力了吧。
然而就像鬥真已經習慣由宇跟風間的痛罵,由宇跟風間也已經習慣了鬥真的步調,不會特煮去問他懂了沒有。
「原來混沌領域是這種地方啊?這就是風間所待的世界?」
「跟你說的不太一樣。你聽過集體潛意識這個詞嗎?」
「呃……是像集團催眠那樣的東西?」
「只有一個集字相同吧。」
由宇嘆了口氣,接著解說下去:
「要求你搞懂現象共時性,也就是起因於意識共有現象的無因果關聯性應該是白費工夫?」
「嗯,不是說沒有時問了嗎?」
「你還跩起來了?也罷,反正要詳細解說本來就很麻煩,而且你也一定搞不懂,所以我就簡潔地說明一下。這種想法就是認為全人類在意識底層都是相連的。」
「妳是指深層心理?」
「你還真的是只知道一些乍聽之下很專業的詞彙啊。要說清楚也麻煩,你就當作是這麼回事沒關係。這種時候一些細微的誤差我就睜隻眼閉隻眼吧。不對,我還得先催眠自己,當作這真的是細微誤差才行啊。」
「由宇,沒時間了。」
「啊啊,你少囉唆,我知道!總之混沌領域就像人的深層意識,只是有一個地方不一樣,那就是人不會去意識到深層意識的活動,但在LAFI的世界裡,深層意識跟表層意識卻是平行處
「對了,風間為什麼只有聲音,沒有出現?」
鬥真總覺得看不到人不太好說話,於是決定問問看。以筆記型電腦的外型說話還不至於讓他覺得太不對勁,但像這樣不知道聲音打哪兒來就直接傳進腦中,總是讓他很難適應。
「為了增進溝通的順暢性,我原本也打算要現身。當初我是打算等調整好各種協定後,再用剩下的效能去重現人形,不巧的是現在我得重現一些多餘的東西,所以只好死心了。」
「就是你們現在穿的衣服。受不了,都是你在那邊大呼小叫害的。」
鬥真口頭上道歉,但要風間別管衣服儘管現身這種話他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要是去掉風問所謂多餘的東西,接著出現的大概就是全裸的風間。如果自己處在這種異常的光景裡,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別說是冷靜交談了,自己這個健全的十七歲少年肯定會產生精神創傷。
「兩人的精神狀態都保持穩定。」
小夜子摸著點字螢幕,定期進行報告。一旁的岸田博士則是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交互看著監視螢幕,以及在用強化玻璃隔開的隔壁房間裡睡著的由宇跟鬥真。
「一有異狀就馬上告訴我。」
岸田博士已經不知道說了幾次,但還是不斷重複這句話。
由宇醒來後一直很沒精神,所以當由宇提出想進行LAF〉〈同調實驗時,岸田博士是又驚又喜。儘管自認已經充分考慮過狀況,但岸田博士到了現在,才總算自覺當初的判斷太天真了點。
「是,目前神經脈衝傳導率穩定維持在百分之六十四左右,狀況非常順利.」
由宇跟鬥真睡在同樣有著奇妙形狀的座椅上,也有同樣的護目鏡遮住他們的半張臉。
「大腦皮質領域一切正常,語言領域及聽覺領域的活動都非常旺盛。」
「唔,他們究竟在裡面談些什麼啊?」
不知道他們跟LAFI同調在裡面談些什麼,讓岸田博士有種使不上力的感覺。在外監控的他們,沒有任何手段可以知道詳細的內容。LAFI流出的資料龐大而複雜,用一般電腦光是要分析發生什麼事情就得費上無數年,所以最快的方法終究只有一個,那就是去問進行精神同調的
「咦?」
一直在注意文字訊息的小夜子歪了歪頭。
「怎麼了嗎?」
「這個,實驗對象B的坂上鬥真,他的腦波有點……」
「有點怎麼樣?」
「我想大概是雜訊,不過詳細原因仍不清楚,過去收集到的資料裡,並沒有符合這種現象的紀錄……」
「畢竟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嘗試兩個人同時進行同調啊,有沒有可能是兩人的腦波在混沌領域中互相千涉?」
「也許是這樣。可是實驗對象A的由宇,腦波卻沒有出現異常。」
岸田博士的表情變得有些嚴峻。
「要是雜訊繼續變大,我們就停止實驗吧。請妳繼續監控螢幕。」
「是。」
「由宇,有件事我一直有疑問。」
「什麼事?」
「妳為什麼要找我來這裡?」
由宇沒有馬上回答。
等到她開口,已經過了一分鐘,這也表示現實世界已經足足過了二十分鐘以上。
「鬥真,你覺得LAFI裡面的世界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鬥真不懂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只好隨便看看四周。整個空間內除了自己跟由宇之外空無一物,皮膚感覺不到空氣流動,也沒有任何聲響。除了頭部內側有點隱隱作痛,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來自外界的刺激少得甚至令人害怕.
「這地方真冷清啊。」
「這也難怪,畢竟世界的存在型態不一樣,所以你才會覺得冷清。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待在這裡,可以感覺得到外面的世界,也就是你肉體現在所坐的椅子、球體實驗室裡的研究室,還有一旁監控的小夜子跟岸田博士他們的存在嗎?」
鬥真時而歪著頭,時而閉上眼睛想要集中精神,但頭部內側有點癢,又有些悶痛,讓他馬上就放棄了。
「完全感覺不出來。」
「你也太快放棄了吧。不過沒關係,現在你的五感全都連進了LAFI,所以沒辦法感覺到現實世界。如果你是在LAFI裡面誕生,多半終你一生都不會發現到外世界的存在。對你來說,世界這兩字所指的範圍,就只到這個LAFI內的這個世界為止,到這裡你聽得懂吧。」
「隱、隱隱約約聽得懂。」
「你真的聽得懂嗎?」
由宇將狐疑的眼神拋向鬥真。
「當然也有例外,像風間就知道外世界的存在,可是這也得由我們這些外世界的入主動跟他連線才行。只要我們拔掉LAFI的線,再把各式感應器廢掉,就算風間在這個世界裡再怎麼萬能,他也沒辦法看到外界。而且LAFI世界跟現實世界的法則完全不一樣,這個雙重構造就是一切的關鍵所在,也是所有事情的開端。」
由宇的側臉上沒有表情,但看在鬥真眼裡,卻覺得她的表情十分苦澀。
「我是聽不太懂,不過這該不會就是……」
他忍不住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可是這猶豫就已經太足夠了,足夠讓由宇猜出鬥真想說的是什麼。
「沒錯,就是峰島勇次郎的目的之一。」
只有說到父親的名字時,由宇會有一瞬間的猶豫,就跟以前一樣。
「我們可以推測創造出這個世界是為了模擬峰島勇次郎的目的,而風間的存在,就扮演著峰島勇次郎研究目的的模型角色。」
以前風間也跟他講解過類似的事情,但當時鬥真完全聽不懂。
「在執行真正的目的之前,先創造出極為類似的狀況,來實驗看看會產生什麼影響。就是這麼回事。」
風間猜測鬥真沒聽懂,於是在旁補充說明。然而其實不用等到風間講解,儘管鬥真在理智上根本不懂,卻已經親身感受過這一點。
他sq經歷過多起牽扯到數種遺產的事件,而這些事件正全都往同一個方向收斂,告訴他這點的不是理性,而是感覺。也許這將觸及峰島勇次郎以及峰島由宇存在的核心所在。
——不對,還不只這樣。
這跟自己也有關。在那個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裡,鬥真確實見到了峰島勇次郎。當時勇次郎留下了許多跟鬥真自身有關的神秘言語,都明白講出鬥真其實正處於真目家與峰島家恩怨漩渦的正中心。
然而鬥真卻還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由宇。
之後兩人都沒開口,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的時間。
「我們差不多該出去了。最重要的目的已經達成,於這個世界浪費的時間,在現實世界裡會膨脹到二十二點九二六倍。」
「最重要的目的?」
由宇來到這裡之後,並沒有做過任何特別的事情,至少看在鬥真眼裡是這樣。
「我無論如何都想先讓你體驗過這個空間。也對,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現在這樣談話的時間,只是附帶的餘興節目。你剛開始應該有體驗到那種五感慢慢溶開的感覺,我就是希望你能體驗那種感覺。」
由宇說這句話的語調聽來顯得十分痛苦,讓鬥真產生了猶豫,不敢問她為什麼。所以他本來打算即使開口,也要換個話題——
「為什麼?了解這個世界對我有什麼意義嗎?」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意味著要繼續這個話題。
「將來有一天……」
「有一天怎麼樣?」
「將來有一天,你也許會在現實世界體驗到類似的現象。到了那個時候,你在這裡的體驗應該可以幫到你。」
鬥真覺得她的側臉上少了一貫的那種強而有力感覺。從她平淡的語氣中,鬥真感覺到的不是胸有成竹,而是無精打采。
過去無論在什麼時候,處於多麼令人絕望的狀況,她的眼中始終有著一種堅毅、一種積極向前的堅強,但現在卻消失無蹤。換句話說,也許她已經沒有奮戰的意志了。
鬥真擔心起來,仔細看了看由宇的瞼。
他滿心覺得自己非得說點什麼不可。不一定要發問,是自己在想的事情也好、見識過的事物也罷,對由宇的心情也行,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跟由宇兩個人獨處了。然而不管想著要從什麼說起,他都只覺得頭痛越來越劇烈,平常就讓人說是總在發呆的腦袋,現在更是一片茫然,實在派不上半點用場。
「小夜子,麻煩妳幫我們準備登出。」
『了解。從步驟22到步驟1,以倒數順序逐一解除。二
「這時傳來了小夜子聽到由宇要求登出而覺得放心的嗓音,由宇的表情之中也看得到鬆了一口氣的情緒。
不知不覺中,鬥真緊繃的身體也放鬆開來,但頭部內側一直隱隱作痛的脈動卻變得更加強烈了。照由宇的說法,慢慢解除時應該不會有痛楚,但他只覺得疼痛越來越劇烈。
『已經解除到步驟15,離所有步驟解除還有十三秒。開始倒數,10、9、8……』
受到疼痛的妨礙,讓他聽不太清楚小夜子倒數的聲音。
『4、3……』
由宇訝異地看著鬥真。
「嗚啊啊!」
劇烈的疼痛終於讓鬥真抱頭大喊。
「鬥真,你怎麼了?」
發現鬥真有異狀的由宇大聲喊叫,但就連她的叫聲,在鬥真聽來都顯得極為遙遠。意識慢慢陷入深邃黑暗中的感覺讓他滿心恐懼,儘管出於本能地察覺到這黑暗深淵絕不該看,但鬥真卻無法抗拒。
『1、0……』
所有感覺就像遭人強行扯下似的,「啪」的一聲就此斷絕。
9
小夜子的語調變得十分急迫。
「實驗對象B,鬥真的神經脈衝傳導率發生異狀!數值亂跳一通。」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啊……」
顯示鬥真資料的點字螢幕,先前還在亂動一通現在卻突然沒了動靜。
「怎麼了?」
「精神訊號消失了,鬥真的意識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小夜子報告時已經鐵青著臉。
10
灰色的大地與灰色的天空都一望無際,天空與大地的界線在地平線的彼岸模糊地融合在一起,讓人看得頭昏眼花。
「這裡是哪裡?」
精神同調已經結束,不是應該要回到現實世界嗎?還是說這裡是回去途中必經的地方呢?可是先前又沒聽說有這麼回事。
「總覺得有種懷念的感覺。」
這景色他不曾見過,也不曾走過,體驗本身更出乎意料之外,但不可思議的是鬥真的心卻十分冷靜。
「這是為什麼?」
「因為這就是你的心象世界。不,說是我們的心象世界可能比較貼切吧。」
背後傳來說話的聲音,幾乎就在同時,產生了有人存在的聲息。鬥真趕忙轉過身去。
「喲。」
自己就在眼前,還像是見到熟人似的舉起手來打招呼。不,他馬上就知道那不是自己。儘管模樣沒有半點差異,但眼前這個人不該、也不可以存在。對方的本質跟自己完全不一樣。
「另一個我……為什麼?」
說得精確一點,是拔出鳴神尊時的人格。是那個喜愛殺戮,以流血為喜悅,樂於踐踏他人生命的狂人。又或者應該說是另一個自己。
對方跟自己一模一樣,簡直就像站在鏡子前,但唯有臉上的表情跟自己處於兩個極端,怎麼看都不像是同一個人。
「沒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永遠分不開.」
「怎麼會,這怎麼可能!我已經能控制鳴神尊了,再也不會讓禍神之血擺弄了。我已經壓住它了。」
「不會再被擺弄?已經壓住了?哼,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麼呢,就算是夢話也該像樣一點。」
另一個鬥真發出嘲笑。
「我永遠都在你心中。不管你有多久沒有感覺到我的存在,我仍然深深紮根在你的深層心理,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忘了這一點。」
「怎麼會……」
他不可能忘記。
滿心只想保護由宇,為此而渴望力量的那個時候,鬥真在獲得力量的同時,也不得不接受另一個自己。
當他詈言不再逃避的時候,下定決心挺身奮戰的時候,內心深處始終有著一個陰沉的聲音,更不知道感覺過多少次有某種漆黑的事物逐漸與自己融合在一起的瞬間。
然而要是問他,是否曾仰賴著另一個自己或許再也不會出現的這種想法,那麼鬥真終究沒辦法否認。他一直想說服自己因為已經把另一個人格壓了下去,所以不用擔心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這裡是LAFI的混沌領域,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你腦袋的血液循環糟得讓我怎麼想都不覺得是另一個我啊。她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她說過LAFI的混沌領域,是個不會分別深層跟表層心理的地方。也就是說你這個表層意識跟我這個深層意識,可以在這個地方直接見面。」
理智上他懂,但卻不想承認。
「好了,拔刀吧。」
「拔刀?」
他馬上就聽懂了另一個自己在說什麼。不知不覺間,左手上已經多了一份熟悉的重量與手感,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麼。然而一直到自己將它舉到眼前,親眼看到為止,鬥真都不敢相信。
「……鳴神尊。」
「沒錯,就是我們的半身、我們的存在意義、我們的惡夢——鳴神尊。」
不只是鬥真,另一個鬥真手上也已經握著鳴神尊。拔刀的金屬聲響聽起來極為清脆。
「在這裡分個高下也挺不壞的,對吧?」
鬥真挺出反射著矇朧刀光的刀身,以愉悅的表情笑了笑。
「我出招了。」
跨出的第一步將一陣像爆炸掀起的塵土留在後方,並在地面踩出了一個很深的洞。只用了一步,就讓身體達到了最高速,那麼第二步的爆炸煙塵,或許就是輕易超越了極限的證明,在已經達到極速的身體上又追加了力道。
「咦、啊?」
鬥真反應不及,連刀也沒有拔,只來得及用刀鞘擋住像子彈一樣筆直衝來的鬥真,所發出的一招。
「怎麼啦?太慢囉。」
就算被刀鞘擋住,鬥真仍然強行將小刀揮到底,在力道上比輸的鬥真整個人往後飛起。好不容易才用往後伸出的腳底咬住地面,準備重新站穩。
「你就這麼點本事?」
但鬥真並沒有給他時問慢慢站穩。鬥真保留了衝刺的全部力道,只改變前進方向撲向鬥真。這在跳躍加上全身體重的一擊,是直來直往到甚至令人覺得痛快的當頭直劈。這一刀沒有絲毫晃動,想必遇上任何抵抗都能一刀兩斷。
無可閃避之下,鬥真被迫拔刀。要擋下這足以斬斷萬物的一刀,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同種力量來對抗。鬥真以拔出一半的刀刃,擋住了來自正上方的這一刀。
兩把鳴神尊的碰撞,撞出的已經不是火花,而是閃光。
「你擋住了?這才像我。」
笑得剽悍的鬥真從上方使力,強行以鳴神尊往下硬砍:咬緊牙關將這一刀往回推的鬥真,則完全拔出了先前只拔到一半的刀。兩股力量之間的均衡崩潰,讓加上了體重的刀刃直逼鬥真。但鬥真自然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又或者他不是靠頭腦,而是鬥爭本能讓他了解到這一點。只見鬥真扭轉刀刃,巧妙地把下壓的力道往旁卸開。
「唔?」
攻防在一瞬之間逆轉。從上往下力壓的鬥真失去了目標,往前跌了幾步:往旁閃開的鬥真則順勢將閃避動作的慣性轉換成上半身的旋轉,朝著眼前失去目標且往前跌出幾步的身體,遞出毫不容情的一招。
不知道他會閃避,還是想辦法抵擋?但鬥真不閃也不擋,始終只選擇攻擊。他強行將往前倒的身體扭轉過來面對側面的鬥真,接著刺出了不帶猶豫的一刀,絲毫不去理會眼看著就要撕裂自己的刀刃。
刀刃與刀刃交錯而過,朝著彼此的身體斬去。曾經奪取無數條人命的刀刃又撕開了血肉,讓兩灘鮮血濺上空中。
兩者往後一彈,拉開了距離。
「有一套。」
鬥真朝自己側腹部流出來的血看了一眼,笑著稱讚了一句。
「我不能死。」
左肩流血的鬥真則在視線中蘊含了殺意。
「哼哼,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哪一個鬥真在笑?兩人為了再度展開死鬥而拉近距離。就在兩人的距離縮減到零的瞬間,產生了無數道的閃光。
兩人的戰鬥熾烈已極,然而雙方戰法卻處於兩種極端,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他們有著同樣的武器跟外表。
其中一個鬥真每一招都用上了渾身的力道猛攻,只攻不守,不顧自身安全,只想著如何破壞對手,每一招不但犀利迅速,而旦呈不容情又極為沉重。
另一方的鬥真則一手拿著鳴神尊,另一手握著刀鞘,以兩手抵擋強烈的連續猛攻,架勢以防禦為主軸,甚至沒有露出半點積極搶攻的意思。
「你為什麼不出招?只顧招架可是打不倒我的。」
短短兩句話之間,刀刃與刀刃的碰撞已經遠超過十次,要是從第一招開始算起,更已經將近一百招。
另一方的鬥真始終保持沉默,一心一意地防禦。然而他並非沒有要取勝的意思,這點已經充分體現在他視線中所灌注的殺意。
兩者的實力相等,武器相同,不一樣的只有個性。不,進入戰鬥後,多半就連個性也都沒有太大的差別。雙方的力量很容易形成均衡,導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膠著狀態。
從開打以來已經過了好幾分鐘,揮出的刀招早已達到三位數,而且每一秒都在迅速增加。
「挺行的嘛,如果換成這樣呢?」
單方面展開攻擊的鬥真,使出了更為沉重的攻擊。速度不變,精度不變,只有威力加倍。
「嗚!」
這一招重過一招的攻擊,震得全力招架的鬥真上臂隱隱酸麻。
持續良久的均衡有了些微的傾斜。十招斬擊之中,一方的鬥真跨上了一步,另一方的鬥直前退後一步。再十招過去,又產生了兩步的上前與退後。全心全力招架的鬥真終於膝蓋一軟,露出了破綻。
「這下就結束啦。」
就算這個破綻是故意露出來誘敵,鬥真仍然不放在心上,以渾身力道筆直向下揮出一刀。反手握的刀刃畫出了極為粗獷的弧線,無論這誘敵戰術藏著什麼後招,他都有把握可以解決對手。已經一隻腳站不穩的對手絕對躲不開來自正上方的攻擊,就算出手阻擋,這一刀也能將其彈開,刀刃仍將斬斷骨肉,這一刀就是這麼凌厲。
但一邊膝蓋已經彎下的鬥真仍然出手招架。就算察覺出對手意圖,他仍然毫不猶豫,腳尖灌注力道,彎下的膝蓋更製造出爆炸性的推進力。
這一擊怎麼看都不像個上半身不穩的人所使出來的。從剛開始那刀以外始終沒有攻擊的鬥直一終於轉守為攻。
雙方的兵器猛力撞在一起。先前每一次兵器互擊時,都一定會因為鋼鐵猛力碰撞而產生閃光,但這次沒有。
迎向鬥直真這全力一刀的並不是鳴神尊。
「你這傢伙!」
鬥真瞪大了眼睛,為自己分身所選擇的戰法感到驚愕。
面對鳴神尊砍出的最強一刀,上前迎擊的卻不是鳴神尊,而是刀鞘。刀鞘裹住了最強的一刀,讓刀身沉眠於鞘中。
也不知道他是在多達數百招的交擊中等待攻擊變得單調,還是在讀取對手攻擊時的習慣。
鬥真超越了自己,為這場決鬥分出了勝負。
「嗚!」
鬥真為了再度揮出癱瘓的鳴神尊而猛力拔刀,但拔刀需要多久,另一個鬥真就逼近多少。
「是我贏了。」
這句勝利宣言中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不帶任何感情的色彩。最後一招就只是淡淡地往斜下方揮出,刀刃乾淨俐落地從左肩直劈到右腹部。這次沒有噴出鮮血。他們原本就是在LAFI世界中創造出來的概念性存在,自然不會有血液。先前之所以會濺出鮮血,只不過是認為自己被砍傷的意識所創造出來的幻影。當整個概念受到根本性破壞,鮮血自然無從濺起。
遭一刀兩斷的鬥真,傷口就像通往無底深淵,陰暗得什麼都看不見。傷口不斷擴大,漸漸吞噬整個鬥真的存在。鬥真默默看著另一個自己逐漸消失的模樣。
「哼哼……」
然而漸漸消逝的鬥真,臉上浮現的卻是狂喜。
「哼哼,哈哈哈哈哈!你這軟腳的攻擊是怎麼回事?你以為這樣就算殺了我?」
他笑得上身後仰,仿彿打從心底覺得滑稽。
「你、你笑什麼?」
「你這種軟弱的方法,除了拿來取笑外,也只能一笑置之了吧。」
笑聲突然停住,嚴厲的眼神穿刺鬥真。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樣就算是保持冷靜,控制了禍神之血?」
這句勝利宣言中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不帶任何感情的色彩。最後一招就只是淡淡地往斜下方揮出,刀刃乾淨俐落地從左肩直劈到右腹部。這次沒有噴出鮮血。他們原本就是在LAFI世界中創造出來的概念性存在,自然不會有血液。先前之所以會濺出鮮血,只不過是認為自己被砍傷的意識所創造出來的幻影。當整個概念受到根本性破壞,鮮血自然無從濺起。
遭一刀兩斷的鬥真,傷口就像通往無底深淵,陰暗得什麼都看不見。傷口不斷擴大,漸漸吞噬整個鬥真的存在。鬥真默默看著另一個自己逐漸消失的模樣。
「哼哼……」
然而漸漸消逝的鬥真,臉上浮現的卻是狂喜。
「哼哼,哈哈哈哈哈!你這軟腳的攻擊是怎麼回事?你以為這樣就算殺了我?」
他笑得上身後仰,仿彿打從心底覺得滑稽。
「你、你笑什麼?」
「你這種軟弱的方法,除了拿來取笑外,也只能一笑置之了吧。」
笑聲突然停住,嚴厲的眼神穿刺鬥真。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樣就算是保持冷靜,控制了禍神之血?」
這句勝利宣言中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不帶任何感情的色彩。最後一招就只是淡淡地往斜下方揮出,刀刃乾淨俐落地從左肩直劈到右腹部。這次沒有噴出鮮血。他們原本就是在LAFI世界中創造出來的概念性存在,自然不會有血液。先前之所以會濺出鮮血,只不過是認為自己被砍傷的意識所創造出來的幻影。當整個概念受到根本性破壞,鮮血自然無從濺起。
遭一刀兩斷的鬥真,傷口就像通往無底深淵,陰暗得什麼都看不見。傷口不斷擴大,漸漸吞噬整個鬥真的存在。鬥真默默看著另一個自己逐漸消失的模樣。
「哼哼……」
然而漸漸消逝的鬥真,臉上浮現的卻是狂喜。
「哼哼,哈哈哈哈哈!你這軟腳的攻擊是怎麼回事?你以為這樣就算殺了我?」
他笑得上身後仰,仿彿打從心底覺得滑稽。
「你、你笑什麼?」
「你這種軟弱的方法,除了拿來取笑外,也只能一笑置之了吧。」
笑聲突然停住,嚴厲的眼神穿刺鬥真。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樣就算是保持冷靜,控制了禍神之血?」
他拿著還套在刀鞘中的鳴神尊指向另一個自己。刀鞘應聲龜裂,碎片四散飛濺,刀身跟著從中出現。
「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別玩小花樣。」
身上還帶著無底深淵的鬥真,以遠非先前所能相比的高速逼近過來。黑暗仍然不斷從傷口擴大,卻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不但沒有妨礙,反而還讓另一個鬥真驚訝得露出破綻。
這招橫斬幾乎全靠蠻力,與其說是斬擊,還不如說成揮棒比較貼切。然而鬥真卻只能勉力招架,更沒有餘力還手。腳步一個虛浮,姿勢也跟著失去平衡。
「嗚!」
鬥真搶在倒下前強行往後跳開,但終究沒能避免身體失去平衡。不過他仍以野獸般的靈敏動作,先在空中調整好姿勢後才四肢著地。
鬥真的動作卻在這時停住,他覺得自己著地的地面有些異樣。
「……怎麼回事?」
手上傳來的是一股黏液似的觸感。用力撐在地上的雙腳,踩到的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鬆軟的泥土。儘管置身於劇烈打鬥,鬥真卻忍不住將注意力從眼前的敵人轉移到地面上。
地面上流著某種渾濁的黑色液體。鬥直五刻察覺到手上奇妙的觸感是怎麼回事。
他將手拾到眼前,就發現那不是渾濁的黑色,而是黏膩的紅色,還帶著一股直衝鼻腔的強烈腥味。
「是血……」
鬥真原本以為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砍中,但馬上就知道自己猜錯了。這些血之所以會顯得濁黑,是因為周圍太暗了。
沒錯,就在不知不覺問,周圍已經暗了下來。
四周飄散著濃烈的血腥味。血不停地從前方流過來,鬥真的視線追著血河,抬起頭來。
「怎麼會,太離譜了……」
鬥真說不出話來,周遭的景色早已跟先前完全不同。
他站在大自然中。四周是一片樹林,眼前則有一個小山丘。太陽已經下山,天色十分昏暗,然而存在於他身邊的並非只有大自然。
地面上死屍累累。屍體就像小孩子玩膩後隨手拋開的人偶一樣,散亂在小山丘的四周。沒有一具屍體還留有全屍,放眼望去全是遭到細部分解的人體零件。
小山丘頂上唯一站著的人是另一個自己。他的右手上握著沾滿鮮血的鳴神尊,四濺的鮮血染紅全身。
「啊……」
鬥真說不出話來。地方他非常眼熟,狀況更是十分熟悉。這個已經不知作過多少次的惡夢,也是鬥真無可逃避的原罪,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救、救命啊……」
有人在說話。說這句話的不是自己,更不會是站在山丘上的殺戮者。
「……我、我不想死。」
說話的聲音發自染滿鮮血站在山丘上的鬥真腳邊,從一名連滾帶爬想要逃開的男子口中,混著血塊一起嘔出來。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不,就算你想忘也是白費心機啊,這幅光景就沉睡在你的記憶底層。」
跟惡夢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站在山丘上的那個過去的自己所說出來的話。
「我可不許你說已經忘了禍神之血覺醒的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那一天,屋子裡的人、跑來襲擊的人,幾乎死得乾乾淨淨。」
鬥真一腳踏在爬著想逃開的男子身上。
「而唯一的生還者就是這傢伙,只是他很快也要被宰了。」
鬥真舉起鳴神尊。首次體會到的殺戮喜悅,讓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
「住手!」
就算鬥直箱i要制止,鳴神尊仍沒有停下。刀刃插入男子背中,直沒至柄。男子只痙攣了兩三次,很快就不再動彈。
「你還記得自己最後殺的那個人嗎?」
他拉著這名已經不再動彈的男子頭髮,強行將臉部扭往鬥真的方向。
「野、野地先生……」
眼前這名男子,是當初少數會善待鬥真這個個妾腹子的傭人之一,同時也是曾經擋住自己去路的七原罪別西卜。
「你太天真了。」
鬥真將野地拋開,面容跟著扭曲,但這次不是因為喜悅,而是出於嫌惡。
「你今天的攻擊甚至還及不上殺死這人的那一刀。」
他隨手拋開屍體後,用還沾著溫熱鮮血的小刀指向鬥真。
「當時你對這個世界的定律所造成的扭曲,到現在還持續著。」
他一腳踢開腳邊的屍體。屍體從山丘上滾落,最後仰躺著停住,而臉正好朝著鬥真,看起來彷彿足以懷恨的目光瞪著鬥真。
「……停下來。」
「你要我停下什麼?這只不過是重現過去的光景。就算現在停下來,你犯下的罪可不會消失。」
「……嘴。」
「你說什麼?」
「……嘴、你閉嘴、你閉嘴、給我閉嘴!」
不知不覺問,鬥真的語氣已經轉成喊叫。在喊聲的驅使下,鬥真跑了起來。他以最短距離、最快速度衝刺,高高舉起鳴神尊,使勁往下一揮。
站在山丘上的鬥真也同樣以鳴神尊迎擊。他踏出猛烈的一步,兩把刀刃在兩人間劇烈地一撞,震得大氣為之撼動,四周樹木的葉子也紛紛飄落。兩人反手回砍,刀刃又再度交鋒。
「好,這才像我。不要讓憎恨吞沒,你要把憎恨化為自己的力量!」
鬥真為每一刀的沉重而歡喜,為每一刀的犀利而狂喜,為每一刀之中所蘊含的殺氣而喜悅。他整個人仍在逐漸消失,傷口的黑暗不斷往他身上侵蝕。
然而鬥直一卻不等他自然消滅。
——我要贏,我要贏,我要贏!不用等你消滅,我就先打敗你!
「唔,還是太軟腳了點啊。」
鬥真輕輕一笑,以腳尖勾起掉在地面上的物體。接著以空著的左手抓住該物,朝著衝來的鬥真猛揮過去。
看到該物迎面揮來的鬥真,反應出現一瞬間的延遲。他看到這個從地面上拿起來的物體,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是自己先前砍下來的人類肢體,是一隻腳。
太陽穴一陣悶痛,這隻人腳重擊了他一記。
「可惡!」
就在他剛調整好因衝擊而亂掉的姿勢時,一隻手掌遮住了他的視野。
「動作太遲鈍啦。」
鬥直二手抓著他的臉,強行往地面一摔。鬥真滾倒在散落一地的屍堆之中。
然而鬥真馬上利用翻滾的勢道站起,朝著立於山丘上的鬥真衝去。
——殺了你,看我殺了你,不用等你消失,我就先殺了你!
憤怒完全吞沒了鬥真,他猛力向前直衝,看到對方砸過來的手腳就用鳴神尊撥開或砍斷。
「唔啊啊啊啊啊!」
鬥真大吼一聲,整個人朝鬥直一身上撞去。手上傳來了一陣不軟不硬的手感,鳴神尊已經插入還在繼續受黑暗侵蝕的胸口,一陣衝擊從鬥真的前胸直透到後背。
「哼哼,哈哈哈,也好,大概也只能這樣,這次我就乖乖離開吧。」
「這次?」
鬥真好整以暇的語氣,讓他找回了失去的理智。
「沒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又怎麼可能會消失?沒有人可以破壞自我。」
那麼剛剛的死戰全是白費力氣?然而下一句話卻將鬥真心中的虛脫感拋到九霄雲外。
「不過嘛,照這樣子看來,交給你大概也不會有問題了。你記清楚了,總有一天,你會被迫跟那丫頭,跟峰島由宇廝殺。」
「你說什麼?我沒有理由要跟由宇交手。我只會保護她,絕對不會跟她打。你聽好了,我絕對不會。」
看到鬥直蘭晅摻雜了嫌惡的震驚反應,鬥真朝他笑了笑:
「哈哈哈,你還沒搞懂啊?還是說你不想搞懂?跟那丫頭廝殺是你與生俱來的命運,甚至可說是你誕生到這世上的意義。」
擴張的傷口徹底侵蝕了鬥真的身影,眼看著就要消失,只有說話的聲音不變,一字一句都讓鬥真聽得清清楚楚。
「你為什麼不興奮?明明可以跟全世界最棒的獵物,展開最棒的廝殺啊。哼哼,哈哈哈哈。」
「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
鬥真大吼著否認。然而這難道不等於承認?不就表示自己不敢說內心深處沒有半點不安?
「你就儘管掙扎吧,可是等著你的命運不會改變。有一天那丫頭一定會擋在你面前,一定會。你知道她這麼做為的是什麼嗎?為的是取你的性命!」
「不會有這種事!」
「當然有,你的存在就是世界的扭曲。你會毀掉那丫頭拚命想拯救的這個沒用世界,你就是這樣的異端。」
鬥真想要反駁,話卻卡在喉頭說不出來。他總覺得最近曾經聽人說過意思相近的話,而且還是出自一個以無可抗拒的實力主宰整個世界的絕對性存在之口。那句話是在何時,又是在何處聽到的呢?對了,是在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前峰島勇次郎研究所的地下,從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男子口中……
「哦哦,你想起來啦?畢竟你是峰島勇次郎的……」
話只說到一半,另一個自己就消失無蹤。
只剩下鳴神尊還留在鬥真的手中。
「鬥真!」
由宇一結束跟LAFI的精神同調,立刻跳了起來。
「不用擔心,已經搜尋到精神脈衝訊號了,跟坂上鬥真的脈衝波形一致。」
小夜子以放下心來的語氣報告。
「趕快進行連線作業。」
岸田博士也以放心的語氣發出指示。
「是,連線成功,神經脈衝傳導率上升,22%、33%,48%,已經達到安全範圍了。」
小夜子喘了口氣,放鬆了全身的緊張。
「失聯時間七點二秒,幸好沒釀成大禍。」
「兩個人同時同調的實驗還是太危險了,晚點我要狠狠唸由宇幾句才行.」
雖然小夜子才剛來這裡不久,不過已經充分了解到岸田博士所謂的狠狠唸幾句有多麼縱容,所以聽完這句話忍不住在內心竊笑了幾聲。
鬥真醒來的時間,只比由宇晚了不到三十秒。
「咦,由宇?」
鬥直二臉茫然,望著跑來看自己的由宇那滿是擔心神情的面容。
「你還好嗎?雖然只有七秒左右,可是你的精神訊號曾消失在LAFI裡面。」
「七秒?才七秒?」
「嗯,是七秒沒錯。」
鬥真想起他跟另一個自己的對峙。全程肯定不只七秒,而且照由宇跟風間的說法,現實世界的時間流動應該比裡面更快。
「這七點二秒裡面發生了什麼事?這段時間裡你完全從我的觀測範圍中消失了。』
「……我消失了?」
那會是一場夢嗎?然而當時感受到的殺氣跟恐懼,肯定不是幻覺。
「你真的沒事嗎?」
「嗯,我什麼事都沒有,妳看。」
鬥真從座椅上站起,還很有精神地走走跑跑,想題不自己沒問題。
「是、是嗎?」
由宇的表情總算轉為放心。
看著她的表情,鬥真心中同時湧起了知道她關心自己的歡喜與害她操心的內疚,讓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而且剛剛跟另一個自己的邂逅也讓他莫名其妙,怎麼想都不覺得有辦法跟由宇說明清楚。又多了一件事瞞著她,讓鬥真根本不敢正視由宇的臉。明明她就近在眼前,但兩人的距離卻遲遲未能縮減,簡單講就是不敢老實面對自己的心意。最近這種情形越來越頻繁了。
「鬥真,你真的沒問題嗎?為防萬一,之後請你到醫務室接受詳細檢查.」
喇叭中傳來了小夜子的聲音。往用強化玻璃隔開的隔壁房間望去,就看到小夜子跟岸田博士都一臉擔心的表情。
「啊,是,我沒事。謝謝你們關心。」
鬥真不想讓眾人擔心,回答得十分開朗,開朗到甚至有點刻意。
「嘻嘻,看到你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畢竟男孩子在女生面前怎麼可以不爭氣點呢?」
「啊,呃,是。」
小夜子話中有話的揶揄讓鬥真有點不好意思,含糊地微笑著搔了搔頭蒙混過去。小夜子察覺到他的態度,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
一直在旁聽著兩人對話的由宇,有點不好開口地說道:
「鬥真,有件事我想問你……」
而且眼神還不安分地亂飄,模樣顯然很不對勁。
「妳怎麼了?」
「這個,怎麼說呢……」
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這麼不好啟齒,由宇的視線猛往不相干的方向飄,為形跡可疑四個字做出了完美的詮釋。
「小……」
「小?」
由宇遲遲沒有說下去。不知如何是好的鬥真只能默默等著由宇自己說出來,經過良久的等待,最後等到的那句話卻令他十分意外。
「你跟小夜子……很、很熟嗎?」
明明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由宇卻深深喘了口氣,累得像才剛做完一場苦力。
聽到小夜子這個名字的瞬間,鬥真一時想不起到底是指誰。他抬頭看著天花板想了幾秒,也沒發現由宇對他思考的模樣投以狐疑眼神,最後才想起了朝倉小夜子的全名。
「啊啊,妳是指朝倉小姐啊?我們也算不上熟啦,只是這幾天比較有機會講話,我想由宇應該還比較常跟她說話吧。」
「你想的可真久,久得很不自然啊。」
「哈哈,因為我一直只記得她是朝倉小姐,根本想不起她的名字。」
鬥真莫名地覺得由宇在瞪自己。不,這道視線倒也沒有強到算瞪視的程度,但就是覺得她在責備自己。
「嗯、嗯,說得也是,這樣對人家太失禮了,以後我會把名字也好好記住。她的全名是朝倉小夜子對吧?」
「不、不用了。不要再去壓迫你那原本就很有限的記憶力了,小夜子的名字你還是忘掉吧。」
「由宇,妳怎麼了?我剛剛真的讓妳這麼擔心?」
由宇的模樣越來越奇怪,讓鬥真更往不相干的方向誤會。
「不對,麻煩你忘掉我剛剛那句話,我剛剛那樣講才真的是對小夜子很失禮。」
由宇疲憊地垂下雙肩。不,說疲憊也不太對,垂頭喪氣可能比較貼切。
「看樣子我還沒完全恢復,我要休息一下。」
由宇正準備回房間,卻又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直逼到鬥真身前說道:
「我們剛剛的談話絕對不准告訴小夜子,絕對不准。」
「嗯、嗯。」
這場實驗就以由宇這句接近恐嚇的話作收。
「由宇,真目麻耶小姐已經到了,伊達司令也會在稍後抵達。不好意思在妳這麼累的時候講這個,不過可以請妳去準備一下嗎?」
岸田博士挑了這巧妙的時機提起這件事,也許他早就在等合適的機會了。
「知道了,我馬上去。」
由宇拍了拍臉頰,讓自己轉換心情。
「唔,這種情形叫什麼來著?三個人為了決定今後的方針而齊聚一堂,對了,我沒記錯,就叫做三方面談(註:日文中的三方面談,原本是指導師、家長及學生會面,一起討論學生畢業後的生涯規劃》。」
「我想應該不是。」
鬥真只小聲地回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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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風雨吹襲下,直昇機隨時都有可能墜毀。但這架直昇機多半是靠駕駛員越塚的技術,仍然勉強維持平衡。
「再十分鐘左右就會抵達。」
聽到越塚這句話,八代看了看錶。
「跟原訂計畫一樣。再過二十七分鐘,這片海域就會脫離人造衛星的偵察範圍。不過越塚你實在不簡單啊,照理說天氣這麼差,就算拖個一小時也不意外,你果然有一套啊。」
這個以輕浮語氣稱讚部下的人就是八代。約三週前折斷的肋骨雖然還沒有完全痊癒,但王少也已經恢復到可以強顏歡笑了。
「聽說土撥鼠公主精神好得很啊。」
「恩,實在是很會亂來。看樣子這次不只是岸田博士,就連朝倉小姐也要算上一份。」
「這可真是沒想到啊。我原本還以為朝倉小姐會是比較成熟穩重的女性呢,像先前NCT研究所事件也是一樣。」
「她可是背負著失明的先天不利,仍然參加尖端兵器開發的技術人員呢。」
「聽您這麼一說,還真的是這樣耶。」
伊達與八代兩人對她的印象差異,或許就來自於前者曾在弧石島上實際見過小夜子,而後者沒有。
「不會落人海星的觀測範圍嗎?」
「是,已經確定過了。」
既然海星有可能已經入侵所有的衛星資料,那球體實驗室每次浮出水面時,自然都得加倍小心。雖然球體實驗室有配備讓雷達無法偵測的反偵測迷彩,但終究沒有配備光學迷彩,很容易就會被光學攝影機發現。只要動用人造衛星的監視攝影機,就足以掌握到位置。
然而就算用上了所有人造衛星,也一定會有觀測範圍的漏洞。球體實驗室就是利用這些漏洞浮上海面,才得以瞞過海星的耳目,完成人員與物咨一的進出作業。
而且跟空中相比,偵察海裡的手段也少得多。在海底深處潛航時,被偵測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徽。
十分鐘後,載著三人的直昇機在海面上懸停。
「準時抵達指定位置了。」
沒過多久,這片乍看之下沒有任何異狀的海面卻有一部分高高鼓起,一個巨大的球體就此現身。如今NCT研究所半毀,這個球體實驗室就是ADEM與NCT研究所的臨時總部。
直徑五百二十五公尺的球體在暴風雨中登場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某種巨大的不明海洋生物。然而無論建築物有多巨大,既然浮在海面上,就無可避免地會受到風浪影響。預定用來降落的直昇機起降區大幅度往上下左右晃動,但這架載著伊達等人的直昇機,卻輕而易舉地在晃動的直昇機起降區順利降落。
「我們到了。」
越塚也不顯得驕傲,只以平淡的語氣報告。
一定下直昇機,就受到大粒雨滴與強風的洗禮,雨衣兩三下就弄得濕淋淋的。
「這暴風雨還真強,不會影響球體實驗室的航行嗎?」
「不管暴風雨造成多大的風浪,只要下潛個兩百公尺左右就幾乎不受影響了。海底很寧靜的。」
八代放粗了嗓子大吼,不讓風雨聲蓋過自己的聲音,但他的話也只能勉強讓對方聽見。
背後的閘門一關上,風雨聲立刻消失無蹤。
「我們去找那丫頭。」
伊達快步走向電梯。
從後跟上的八代想起今天的主題,推知伊達與由宇即將發生衝突,還有岸田隨後而來的怒氣跟牢騷,光想像就忍不住覺得很煩。
兩人核對完,D,等著直通最底層的電梯上來。當電梯的門打開,卻看到意想不到的人物正待在裡面。
「哎呀。」
對方似乎也因為有些驚訝而露出微微困惑的表情,但那也只是轉眼問的事情:真目麻耶立刻恢復冷靜,流露出柔和的微笑鞠了個躬。跟平常一樣,可以看到身穿黑衣的憐隨侍在麻耶身後。
站在伊達身後的八代由於負責跟真目家交涉,曾經數度與兩人交談,但他今天並沒有像平常那樣輕浮地打招呼,只微微點頭丞葸,並按下了電梯按鈕。
「我們應該是第一次在這裡見面,我有聽說您已經到了。」
「我以為今天是由我跟妳,還有峰島由宇三個人進行會談?」
「是,您沒有說錯。」
「我原本認為妳一定已經先去見峰島由宇了。」
伊達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
「這也就表示,在跟那丫頭談話之前,妳有話想先跟我說?」
麻耶以最棒的微笑,承認了伊達的猜測。
2
「聯合國那邊傳來消息,下次召開的緊急會議要找我過去。」
伊達的話裡帶著幾分苦澀。
「看樣子是半強制要求呢。」
麻耶可以輕易想像出那群老人跟伊達之間有著什麼樣的談話內容。
「這不重要,沒什麼好驚訝的,讓我驚訝的是另一件事。」
伊達嚴峻的表情,並非因為想起了應付那群老人的過程,而是別的想法讓他擺出了這樣的表情。伊達難得說到一半產生猶豫,但也沒有維持多久。他迅速下決定,話也說得單刀直入:
「妳為什麼要暗中影響聯合國,讓我參加會議?我想知道妳直正的目的。」
伊達定睛注視麻耶。麻耶睜大了眼睛,但又即時以溫和的眼神回望。
「您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我也不太清楚。」
「是出於臆測?」
「沒錯,是臆測。原本認為可能性大概是一半一半,不過,我的懷疑在看到妳剛才的表情後就變成了肯定。我肯定是真目麻耶向聯合國施壓,召集我去參加安理會的緊急會議。今天妳會來到這裡,為的不是見那丫頭,而是想直接跟我談這件事,不是嗎?」
麻耶雙手捧著咖啡杯,凝視著杯裡咖啡的晃動。伊達也不催促,耐心等她開口。
麻耶不出聲地笑了笑。看到她的這種笑容,讓伊達想起只見過幾次面的真目不坐。麻耶毫無疑問地繼承了真目不坐的血統,因為她的笑法就是這麼美麗而且深不可測。
先前讓八代擔任溝通管道的期間,伊達還覺得她有著幾分天直一。但現在,眼前這位年輕女性身上,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這樣的一面。她不但在七原罪事件上違反了家訓,現在更光明正大地跟ADEM建立合作體制。
真目麻耶顯然已經對自己父親,同時也是一族之長的真目不坐高舉叛旗。不知道改變她的是否就是這股決心?
——這丫頭搞不好比峰島由宇還要危險啊。
伊達背上冒出了冷汗。
「我想請教妳來這裡見我的理由。」
眼前的麻耶靜靜地微微一笑說:
「我就單刀直入地說出來吧,我希望伊達司令可以在下次的安理會會議上當我的傀儡。」
如果只是說要自己在安理會會議中當她的傀儡,那也沒什麼大不了.話雖然說得難聽,但換個角度來看,這也表示可以得到真目家當靠山。而且參加會議的人是伊達,主導權始終掌握在他手上,只要情況有需要,他大可在關鍵場面無視真目家、無視於麻耶的意向。
然而這丫頭不可能不懂這點。她到底在想什麼?自己的預測是對的嗎?跟現在感受到的緊張感比起來,伊達覺得前幾天與那群老人的談話簡直就是場兒戲。
「妳在打什麼主意?」
「我想的是海星垮台後的立場問題。」
「海星垮台之後?」
「沒錯。」
之後大約十五分鐘,伊達就聽著麻耶講解她的計畫。
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滿腔熱忱述說的話語,讓伊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怎麼想都覺得這個計畫不可能在短期內實現。如果要實現,就得動用真目家的情報網,並將ADEM的執行能力提高到極限,在完美的合作體制之下隨時對應世界動向才行。麻耶會用傀儡這個說法,純粹只是一種比喻。
「……那丫頭,峰島由宇她答應了嗎?」
「怎麼可能。這種提案她不可能會答應,說了也是白搭。」
「那妳打算怎麼做?難道說……」
麻耶喝了一口咖啡才道:
「您猜得沒錯。我要先安排好局面,等地基打穩了才告訴她,講白一點就是先斬後奏。只要我們先封死退路,到時候她應該也只能點頭。」
而且還說得十分開心。
「我認為這才足最佳選擇。」
「不,這不是最佳。妳所描繪的計畫裡面摻雜了私情。」
「我不否認,那要不要我換個說法,說是次佳就好?還是該叫妥協點比較貼切?伊達司令,您又敢說什麼選擇才算是最佳嗎?」
伊達沉默了一會兒。
「妳可真是異想天開。」
「畢竟情況不容許我一直當個小丫頭。不管是我還是由宇,都沒有例外。」
「世界會陷入混亂。」
「不是慌張地去對應掌握不了的慢性混亂,就是選擇有可能掌握得了的急性混亂,只有這樣的差別而已。我們可以就這樣繼續讓出主導權嗎?時代需要有個強而有力的人在前面引領眾人。」
「所以妳找上了我?這可高估我了。」
「恐怕是您低估了自己,還有您的許多下屬吧?」
伊達下決定的速度比麻耶所料還快。
「好,我答應妳。」
「我就知道您會答應。」
「可是妳要知道,妳準備做的事情簡直近乎癡人說夢。」
「我知道。可是我一定會實現,無論有多麼困難。」
麻耶微微一笑。看到她的這種微笑,伊達覺得她確實跟不坐很像,但也同時覺得她跟不坐不一樣。
「我要在這個世界中,創造出能讓由宇在陽光下生活的一席之地。」
這是一種勇次郎、伊達或岸田都沒有辦法給予的愛,一種名為母性的愛。
3
伊達跟麻耶正準備搭上通往最底層的電梯,就遇到小夜子從裡頭走了出來。
「伊、伊達司令!」
小夜子十分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麻耶覺得不可田i議,想不通伊達明明沒說話,失明的小夜子為什麼能認出他來。
「真目小姐,可以請妳稍等一下嗎?」
伊達對麻耶說一聲後,就以嚴厲的目光看著小夜子。小夜子忍不住縮了縮身體。
「朝倉小姐,妳為什麼去幫那丫頭?之前擅自跟LAF〉〈一號機精神同調的處分都還沒決定,這樣下去妳的立場只會越來越不利。」
「這是因為……」
小夜子只動了動攏在身前的兩手手指,沒有要回答的樣子。但她的態度並沒有要抵抗,表情反而像認為辯解本身就是種罪惡。
「是因為聽說了Leptoneta的事情嗎?」
小夜子肩膀一顫。
「妳確實參與過該兵器的開發,但是認為需要為這件事負責那可就錯得離譜了,更別說還為此做出危及自己立場的事。」
「您、您說得是……非常對不起。」
小夜子聽得抬不起頭來.伊達繼續帶著嚴厲眼神說道:
「妳跟那丫頭很像啊。」
「咦?」
「自責傾向太重。動不動就以為是自己的責任,一個人擅自行動。」
小夜子無話可答,連頭也抬不起來。她的模樣甚至讓在一旁看著的麻耶都覺得儘管不知詳情,也忍不住想幫她講幾句話。然而伊達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是慈祥多於嚴厲。
「妳看起來很累了。」
「哪裡,沒有這回事,我沒事。」
「朝倉小姐。」
「是、是。」
聽到伊達嚴厲地喊了自己的名字,小夜子忍不住縮了縮頭。
「妳最後一次休息已經離現在多久了?」
「啊,定。呃……」
小夜子原本想說個無關痛癢的答案,但不擅長說謊的她一時之間卻答不上來。
「既然妳答不出來,就由我來幫妳答吧。答案是三十四小時前,之後妳就完全沒闔眼。如今除了峰島由宇外,就只剩妳知道怎麼運用LAFI,可以說多虧了妳,球體實驗室才順利運作。要是妳忘了自己肩負的任務有多重要,那我們可就傷腦筋了。」
聽著兩人的談話,令麻耶更加驚訝了.從弧石島事件以來,她就聽過朝倉小夜子這個名字,也知道她是一名優秀的技術人員,還看過照片跟影片。然而實際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朝倉小夜子,儘管比自己大了整整十歲,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她想到在《希望》市事件之際,逃出NCT研究所的由宇,就是跟這位名叫小夜子的女性借了衣服。也想起當時由宇硬塞給麻耶,要她代為歸還的衣服,那早就超出能靠清洗恢復正常的狀態,說穿了就是已經破破爛爛,所以直到現在都放著沒去處理。
——晚點我就來挑些適合她穿的衣服送給她吧。如果可以找由宇一起看著時尚雜誌跟服裝型錄挑選,那就更是再好不過了,挑起來一定很開心。
就在麻耶轉著這種念頭的期間,伊達仍然在開導小夜子:
「等海星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打算要妳編寫LAFI系統的操作手冊,畢竟總不能一直把LAF,交給妳一個人處理。」
小夜子在鬆了口氣的同時,表情也轉為納悶。她大概是覺得如果要編寫手冊,對LAFI有更深度了解的由宇才是最適合的人選吧。
「那丫頭不行,她當教師的才能比凡人還不如。LAFI系統的構造極為複雜,她卻會想從基楚架構開始講起。只提操作者會實際接觸得到的部分,大概很不合她的個性吧。」
「的,的確。」
小夜子應該也接受了伊達的說法,微微點了點頭。
「我說完了,我下令妳從現在開始休息二十四小時。不要忘了,這是命令。」
小夜子滿心惶恐、戰戰兢兢地從兩人身旁定過,返回自己在球體實驗室中的房間。
麻耶一定進電梯,就以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看了伊達一眼:
「伊達司令,您是不是很有女性緣?」
剛開始伊達還搞不懂她的意思,皺著眉頭看了麻耶一眼。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為您看起來很受女性歡迎。」
「還請妳高抬貴手,別開這種玩笑了。妳剛剛也聽到我跟朝倉小姐的談話了吧?真要說紀來,我應該比較屬於會讓人敬而遠之的那種人。」
麻耶嘻嘻一笑,說道:
「哎呀,是這樣嗎?聽說在嚴肅堅強中又不失體貼的男性,是女性心中的理想類型之一呢。」
「小女生不要取笑大人。」
「我不是在取笑,只是老實說出心中的感想。」
伊達顯得很不自在似的鬆了鬆領帶。麻耶接著說:
「如果害您不愉快,那真的很對不起。」
聽到麻耶這句話,伊達才發現麻耶臉上首次流露出她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表情,所以他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內人常說我這個人太頑固,一旦下了決定,拿鐵撬來也撬不動,讓她很傷腦筋。」
「聽說當年兩位的戀愛談得轟轟烈烈。還有遙言說您深愛過世的夫人,並不打算再婚。」
「這種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是您那位染頭髮的秘書官先生常發的牢騷。說要是上司滿腦子只有工作,下屬可就辛苦了。」
「八代那小子。」
嘴上是這麼說,但伊達看起來倒也沒有生氣。
「唉呀,我聽了這個說法後倒是覺得很有道理呢。能爬到上位的人,往往都是比較優秀的人才。要求下屬做到連優秀的人都得廢寢忘食才能達到的水準,只會平白累死下屬。」
「原來如此,以後我會注意。」
「……說到您那位秘書官先生,他最近看起來似乎沒精打彩的。」
「多半是覺得LAFI一號機落人海星手中是他的責任吧。」
「就是那名六道家的少女?」
「我本來還以為妳很不喜歡他呢。」
他們兩人當然知道彼此秘書之間的恩怨糾葛。
「唉呀,我可是非常肯定他的能力呢。當初他發布E!OO工號指令的指揮手腕就非常俐落,弧石島那時候也是,我們只不過稍有疏忽,就讓他趁隙而入了。」
「妳覺得惋惜嗎?」
「不會。畢竟……」
麻耶說得有些落寞。
「讓親生手足互奪家督的地位,實在是太可悲了。」
電梯抵達了最底層。
伊達跟麻耶臉上都恢復了嚴峻的表情。
「如果只有八代一個人沒精打彩,事情倒還好辦啊。」
這裡還有另一個人,也同樣為了被海星打敗以及LAFI一號機遭搶而沮喪。
4
當峰島由宇跟伊達真治開始對峙,任何人都會不由得緊張起來。伊達低頭看著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由宇則以倦怠的眼神微微抬頭仰視。
看到兩人對峙的情形,麻耶見識到了他們的關係絕非嫌惡兩字就能解釋。
伊達絕不是個冷血的人。儘管初次跟他獨處的時間非常短暫,仍然足以讓麻耶明白地了解到他是個嚴厲中有著溫情的人。
由宇也一樣。先前只能靠不確定的情報來判斷她時,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有著駭人知性與智能的峰島勇次郎女兒。然而實際交談、接觸過之後,麻耶很快就知道峰島由宇其實是個有時纖細到甚至讓人驚訝,而且善良到有點笨拙的少女。
這樣的兩個人強壓自己的心意、無視對方的心意,互相排斥對方過了十年,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段什麼樣的日子。
如果不排除一切人情與天真,或許真的很難讓峰島由宇活到今天。
如果不捨棄一切天真,拒絕一切人情,峰島由宇或許就活不到今天。
麻耶覺得自己好像窺見了十年地底光陰的一斑。
「妳應該知道妳的立場吧?」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那就好。」
「受不了,還是老樣子。」
「我沒打算跟你套交情。」
「大概只有這一點,我跟妳的意早水生永世都會一致啊。」
由宇笑了笑,在場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這個笑容有著什麼含意。是友好?還是敵意?是她在隱藏自己的情緒?還是情緒太複雜讓人不易看出?就連多少對由宇的感情變化已經有點了解的麻耶,也完全無法判斷那是哪一種笑容。
「三十分鐘內準備好。」
伊達轉過身去,順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岸田博士趕忙從後追了上去。
「伊達先生!你跟由宇相處的時候應該要多關懷她一點。」
「不需要,那丫頭還是以前的那丫頭,就跟往常一樣。」
「態度上也許是這樣,可是她仍然……」
兩人之間的對話從麻耶眼前橫過。
——跟往常一樣?
可是麻耶的腦子裡始終擺脫不了一種懷疑。
——由宇她是不是已經沒有挺身而戰的意志了?
由宇堅毅的態度,看上去讓人覺得完全不需要擔心。但就算這樣,麻耶仍然透過接近確信的預測,察覺到由宇的精神已經處在崩潰邊緣。
只有由宇、麻耶與伊達三個人參加的會議終於開始。這次會議沒有留下影片或任何形式的記錄,內容只會留在他們三人的腦子裡。
——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在會議桌前坐下後,麻耶所產生的第一印象。她有聽說過由宇跟伊達處不好,但當面看到時又是另一回事。
伊達跟由宇都沒有說話,默默看著對方,不,或許該說是瞪著對方,甚至讓人懷疑他們有沒有要跟對方好好談話的意思。這場會議好歹也有經過由宇同意,伊達更是主動提議要開這場會議的人。
無言的時間持續了好一會兒。麻耶也沒有說話。要找話幫他們兩人打圓場並非辦不到,而是沒有意義。他們所要討論的議題不是靠這種表面上的談話就能夠解決的,因為要討論的是海星的問題.
「妳變了。」
沉默直到會議開始十分鐘後才終於中斷,發話的人是伊達。這段時間簡直足以讓人窒息。
「你說我嗎?」
「沒錯。我也想過妳逃出去後,有可能主動回到NCT研究所,又或者是會變得比逃出去前更像樣一點。」
「你說話可以不要這樣話中有話嗎?」
麻耶默默觀察他們兩人的對話。她也曾想過要阻止,但最後仍決定不插嘴。因為伊達在出口前的一瞬間曾先朝麻耶看了一眼,那多半是在牽制麻耶,要她不要插嘴。
——就讓我見識見識獨自一人創辦ADEM的人物,到底有多少本事吧。
他們兩人之間的空氣變得一觸即發,是伊達刻意將事態導往這個方向。麻耶很想知道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背後意圖,說得再白一點,就是覺得有意思、開始產生了興趣。
「你想說什麼?」
由宇又問了一次。
「沒想到妳回來以後竟然變得這麼不中用,實在讓我失望。」
這幾句話說下來,簡直讓人懷疑他根本不想好好談話。然而如果他是個只會對小丫頭挑釁的人,那絕不可能創辦出ADEM。
由宇一掌拍在桌上,一聲巨響震撼了整個室內,幾乎讓人覺得她要將桌板拍成兩截。
「伊達,看樣子你能察覺別人的缺點,卻看不到自己的失敗啊,這可真讓人羨慕得不得了。讓人趕到海底龜縮著出不去的責任,都已經消失到九霄雲外去了是嗎?」
由宇以打從心底瞧不起他的模樣聳了聳肩膀。
「你的職位可真讓人羨慕。重建NCT研究所的進度有著落了嗎?不然要不要乾脆拿這個球體實驗室來當第二個NCT研究所?我倒覺得運用上還挺靈活的。」
伊達四兩撥千金,輕輕帶過由宇的諷刺:
「這個方案我也想過,不過這樣會對人員造成太多精神上的負擔,結論是不可能。根據醫師的說法,帶來的精神壓力會高達地下設施的三到五倍。」
「外觀什麼的要改成一樣還不簡單?」
「是心情上的問題。而且這裡雖然好處很多,壞處卻更多。在NCT研究所,從地下一千兩百公尺到地上只要花幾分鐘,這個球體實驗室卻得花上將近三十分鐘的時間。」
「把別人關在地下一干兩百公尺整整十年,你們自己倒很挑剔啊.」
「不巧的是我們跟妳不一樣。好了,別閒扯了,我們進入正題吧。」
由宇意興闌珊地靠在座椅扶手上,但至少沒有離席,看樣子是有意繼續談下去。
「現狀妳都聽說了吧。」
「大致上。」
麻耶一臉困惑,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進入正題。
「這一點我已經跟由宇說明過了。」
麻耶趕忙插嘴,幫自己製造進入討論的機會。她跟不上這兩個人的特殊談話節奏,差點就要被丟在原地。
「是嗎?這可勞煩真目小姐了。那由宇,我要打下《自由》,有什麼方法可以用?」
由宇還是靠坐在椅子上皺起了眉頭,就這麼過了十幾分鐘。伊達很有耐心地等待,由宇的眉頭則一直皺在一起。
其問伊達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觀察由宇的模樣。偶爾在由宇臉上發現一些微妙的改變,伊達就顯得若有所思。
麻耶這才總算懂了,這是兩個相互隔絕了十年的人真正的對話方式。不只是說出來的話,就連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都可以用來摸索對方的意圖。
「第一個步驟就錯了。」
由宇這句話來得太過唐突,根本無視於會議的順序,然而伊達並不顯得驚訝。
「要讓我來說的話,你們想做的事情……」
「妳說的第一個步驟是什麼?」
伊達打斷了她的話,將方向拉回正軌。
「就是你們打算採取的對應方式。你們想找出《自由》,不是嗎?」
「那還用說,找不到根本就沒戲唱。」
「所以我才說你們錯了.」
由宇突然變得極為饒舌:
「想用正常的方法找出《自由》是難上加難,這玩意可以躲過任何雷達的偵測,又有完美的光學迷彩。而且既然對方手上握有LAFI一號機跟我的知識,要入侵全世界的衛星寫假資訊進去簡直是舉手之勞:同時我方反而隨時會受到多達數千具衛星,以及所有電子監視器材的監視。處在這種讓人戴上眼罩、綁起手腳的狀態,要找出神出鬼沒的對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妳在比良見不就攔下了隱形的核子飛彈嗎?」
「我失敗了。」
「要是有精度夠高的攔截飛彈可以用,應該就成功了吧。」
由宇沒有否認,繼續說下去:
「無論隱形功能有多完美,有一種痕跡總是消不掉,唯有空氣的對流是一定會擾動到的。然而衛星觀測得到的範圍終究有限,而且既然《自由》是由人在控制,也就有可能選擇不易發現的空路來航行,跟飛行路徑單純的飛彈不一樣。」
「所以妳想說我們找不出他們?」
「沒錯,你死心吧。」
「別開玩笑了。搞不好就連我們在這裡開會的時候,《自由》都正在某個地方行使武力,妳知道嗎?」
伊達瞪著由宇,繼續談論議題:
「而且還有黑川一直想要的中和放射能問題,那種科技難保不會讓核武變成實際可動用的兵器。為防萬一,我再問妳一次,妳的知識裡面應該沒有這項遺產科技吧?」
由宇的表情微微一沉。
「我敢斷言沒有,只是搞不好他們會從裡面找出可以用來發現這項科技的知識。」
這也就是說,放任海星行動的時間越久,情形就越是危險。
「妳是要我們放著這種危險不管?」
「不然要怎麼辦?」
由宇又陷入沉默,然而這次的沉默卻連一分鐘都不到,因為伊達不容許寂靜拖得太久。
「幾乎所有國家都認為海星維持不了現在的行動步調,會以接近自滅的過程逐漸瓦解。妳怎麼想?」
由宇的回答是從嘲笑開始。
5
會議結束後,伊達十分煩惱。
——要是他們沒有自滅,事情會怎麼發展?
笑得剽悍的少女所說的這句話在伊達腦中不停迴響。這個意見切中要點,讓伊達覺得不寒而慄。沒錯,要是海星可以持續維持這樣的行動步調,而且又完全沒有自滅的跡象呢?
到時候事情可不是被迫重新評估海星戰力這麼簡單,多半會有幾個國家開始懷疑海星背後是否有靠山才能維持組織的運作。
而懷疑的矛頭無疑會指向日本。
然而伊達認為更大的問題,卻是在由宇身上。
伊達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把她當成危險因素看待。
——剛剛那丫頭是誰?
他問了自己這個問題。答案不用說也知道,是峰島由宇.可是她那種沒有半點生氣的模樣到底是怎麼回事?乍看之下跟十年前剛送她到NCT研究所時的模樣很像,但像歸像,本質上卻雁好相反。
十年前毫無生氣的模樣,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利爪,但現在的由宇即使在虛張聲勢,看起來卻還是缺乏生氣。
會議就在毫無建設性的狀態下結束。不,應該說現階段還毫無建設性。
「接下來就看真目麻耶怎麼出招了。」
不出伊達所料,開會時她顯得十分困惑。過去沒有哪個人看到伊達跟由宇的對話,還能不覺得困惑。然而真目麻耶終究不是等閒之輩,困惑的眼神在途中就已經有所轉變,換上了企圖理解兩人互動的知性光輝。
相信她跟其他人不同,從第二次會議起,應該就能真正加入談話。
會議先進入休息時間,預計在兩個小時後繼續。伊達在這段明顯過長的休息時間之中,加進了一個意圖。
那就是讓真目麻耶可以在這段時間內有所行動。
這名少女比誰都更了解峰島由宇最親近的少年,也就是坂上鬥直一,同時贏得了峰島由宇本人的信賴與友情。
這兩個小時中,她會用什麼樣的手法去接觸由宇,確實很值得一看。
6
少年仰望著天花板下定決心。
「終究還是不能這樣啊。」
他從床上坐起後,立刻跟岸田博士聯絡,取得了前往最重要區域的許可。雖說只要他有申請,幾乎都可以獲得許可,但由宇所待的地方在眾人的認知裡,仍是整個ADEM中最重要也最危險的地方。
抵達最底層區域後走過大廳,往由宇的房問前進。抬頭往上一看,一幅跟兩個月前十分酷似的光景就映入了眼簾:一整片完全由玻璃構成的天花板。雖說對她不再那樣處處提防,但由宇仍舊幾乎全無隱私權可言。
來到由宇的房間前面時,她也正好準備走進房裡。
「由宇!」
「啊啊,是你啊?」
鬥真很有精神地打了聲招呼,由宇的反應卻有些遲鈍。說穿了就是沒精神。
「我開會開得有點累了,可以晚點再說嗎?」
由宇隔著肩膀揮了揮手,就要走進房裡。她的背影看起來一點霸氣都沒有。
「由、由宇!」
不知不覺間,鬥真大喊著叫住了她。情急之下還喊得破音,讓聲音變得十分奇怪。
「怎麼,你是在挑戰人類的發聲極限嗎?」
大概是這聲喊叫真的很滑稽吧,由宇皺起眉頭的表情中,還混入了讓人覺得有種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的困惑。
「咦,這……」
「怎麼啦?你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才喊得破音嗎?」
說著語調又轉為溫和,這又讓鬥真更加不安了。
「就是呢,說老實話,前陣子我真的覺得放下了心。」
「你是指什麼事?」
「由宇少了點精神,但也沒有再去做危險的事情。之前我一直很擔心,所以覺得雖然比較沒精神,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由宇沒有答話。
「可是我不知道這對由宇來說是不是真的算好……我總覺得不是,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所以你想說我應該要挺身而戰,應該更加激發自己的鬥爭本能?」
「不是這樣,才不是這樣!哪怕只是一秒,我也不希望由宇冒險,這是真的。可是現在的由宇也……」
「你根本只顧自己想要什麼。」
「也許妳說得對,可是我總覺得現在的由宇自己也很難受。對不起,我這個人比較笨,不太會形容。要是我說了什麼冒失的話,那真的很對不起……」
由宇登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下,由宇返回自己的房裡,關門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在拒絕。
鬥真只能默默目送她的背影離開,想不出半句可以說的話。
也不知道就這麼在她房門前呆立了多久。
「哥哥……」
麻耶從背後喊了他一聲,表情中充分顯露出她對自己的關心。
「啊啊,我好像讓妳看到難看的場面了。」
「哥哥怎麼這麼說……這個,對不起,我本來沒有打算要偷聽,只是聽你們談話的聲音好像很嚴肅,所以找不到機會出來。」
「哪裡,沒關係啦。真要講起來,我說的話由宇自然是聽不進去。」
看到麻耶的表情,鬥真自嘲了幾句。
「讓妹妹這麼操心,我卻去擔心由宇,這樣實在很可笑吧。」
看著鬥真憂鬱的表情,麻耶也束手無策,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再這樣下去,大家的情緒將會陷入惡性循環。
她不想看到鬥真或由宇垂頭喪氣的模樣。
為了鼓起勇氣,麻耶伸手輕輕碰了碰戴在身上當護身符的水晶項鍊。裡面裝著一片有著淡淡粉紅色的玫瑰花辦。
麻耶在心中用力握緊拳頭,振奮起精神,猛然走到鬥真身前。
「不用擔心,哥哥,這裡就請交給我。」
她兩隻手握住鬥真垂下的手,很有精神地說了。
「咦?妳要做什麼?麻耶,不可以吵架喔?」
「我才不會跟她吵架呢,只是聊些跟女生才能講的私房話,所以請哥哥等我一下。」
看到麻耶開朗的表情,鬥真也多少恢復了冷靜。
「恩,麻耶,謝謝妳。」
7
麻耶一走進由宇的房問,就看到她無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臉發呆。正當麻耶煩惱著該怎麼開口時,由宇倒先說話了:
「是麻耶啊?妳剛剛為什麼躲起來?」
「咦、咦?」
「如果要說妳是偷窺專家,那躲躲藏藏的本事實在太粗糙了,不成氣候。」
大概是心情真的很不好,由宇顯然話中帶刺。然而麻耶也沒有這麼容易就挫敗,只見她一路走到由宇身旁說了:
「就結果來說確實變成這樣,所以我就不辯解了。」
「我知道,只是隨口說得難聽點看看而已。」
由宇朝著坐下的麻耶流露出了帶點罪惡感的心聲。看到她這麼沒精神,就算不是鬥真也會覺得不對勁。
麻耶思索著該找什麼話來進入正題。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有想到什麼好主意,只是一時衝動罷了。她心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染了哥哥的壞習慣,手撐著臉頰煩惱了三秒鐘左右。+
「妳在嘆什麼氣?怎麼啦,妳來這裡總不會是有事情要找我出主意吧?」
「才、才不是。」
雖然趕忙否認,但重點是仍然找不出好的起頭。腦子裡雖然有浮出幾個候選方案,但怎麼想都不覺得這些話有辦法讓由宇聽進去。
「我是,這個,就是說呢……」
麻耶環顧室內,想要找些話題。這個房間不管來幾次都讓人覺得極為樸素,只放著一些不能缺少的用晶以及簡易的研究設備,更裡面的門後則是浴室。聽說以前她的房間更糟糕,一整面牆都是玻璃,整個空間沒有半點隱私可111D。
照由宇的說法,現在已經比那時候好多了,不過她自己對此卻沒有顯得有多高興。她已經太習慣沒有隱私的生活了。
麻耶的目光無意問停於疊在床上的換洗衣物,衣物堆旁還放著浴巾跟毛巾各一條。
「妳該不會正準備去洗澡?」
「嗯?啊,嗯。其實我不太有那個心思就是了……」
由宇答得一副沒精打彩的模樣,就像是連動動身體都嫌麻煩。鬥真的擔憂沒有出錯,從她身上感覺不到半點活力。
非得為她做點什麼不可的想法,驅使麻耶開了口:
「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了。」
麻耶兩手拍在一起,眼神發亮說道:
「要不要一起洗澡?」
儘管是一時衝動之下脫口而出,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個主意確實不錯。
其實麻耶只是想到以前聽畢業旅行回來的鬥真說過,跟朋友一起洗澡玩得很快樂。
二起洗澡?跟妳?」
但看到由宇困惑的表情,麻耶立刻確信這樣一定會非常開心。
麻耶推著拖拖拉拉的由宇定進了浴室。就麻耶的觀點來看,裡面的空間非常窄,不過真目家的干金小姐倒還有這點常識,不會把這種觀感說出口。「妳真的要一起洗?」為了催還很不甘願的由宇動作快點,麻耶打算率先脫掉衣服,於是動手解開襯衫的鈕釦,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接著開始以充滿戒心的眼神在浴室內四處張望。
「不用擔心,這裡沒有裝監視攝影機。我在NCT研究所的浴室倒是圍滿了攝影機,說來我的待遇還真是提升了不少啊。」
由宇多半也終於死心,隨手脫了上衣。麻耶這才鬆了口氣,跟著開始脫上衣,但她這時卻感
受到了一道奇妙的視線,順著視線望去,就莫名地跟一直盯著自己看的由宇四目相對。
「妳、妳、妳看什麼?」
麻耶用襯衫擋著身體,遮住由宇的視線。她原以為被同性看到應該不會覺得羞恥,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在乎。可能由宇平常的言行舉止都很像男生也是原因之一,但不管怎麼說,讓人一直盯著看,確實讓麻耶產生了抗拒。
「由宇,妳該不會……?」
她問由宇這句話,言外之意自然是想問清楚她是否真的沒有特殊性向。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妳的舉止很女性化,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會、會嗎?」
「會。就算只是脫個衣服也跟我不一樣,連我都看得出來妳的動作又輕又柔,非常女性化。」
邊說邊脫衣服的由宇,舉止已經不是男性化可以形容,甚至讓人覺得豪邁。由宇平常不會說出這種話,讓麻耶心想找時間跟她親近果然是對的,忍不住笑逐顏開。
「由宇,妳是不是沒有跟別人一起洗過澡?」
麻耶開心地對由宇這麼問起。麻耶自己也不記得除了小時候外,還有跟誰一起洗過澡。考慮到由宇的身世,她多半比自己更沒有這樣的經驗。
「妳可不要看扁我了。」
然而卻與意料相反,由宇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麻耶用眼角餘光看著由宇那一旦認真拿來比較,多半會讓自己沮喪三天的豐滿胸部,嘴上反問回去:
「這可真是沒想到,是在小時候嗎?」
「不,很不巧我不記得小時候有發生過這種事。我跟別人一起洗澡的經驗,是在上個月,我外出的時候發生的。」
麻耶脫衣服的手當場僵住。有可能在由宇外出期間跟她一起洗澡的對象,自然是極為有限。
「咦、這個,由宇,這個,我說呢,我也覺得這太離譜,不過為防萬一我還是問一下,該不會,跟妳一起洗澡的人,難道是,哥……」
「鏡花實在有夠可愛,只可惜她就是不肯乖乖不動,算是個小缺點吧。」
麻耶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忍不住想問個清楚:
「……妳說的鏡花,就是生前很照顧哥哥的橫田健一先生的女兒鏡花嗎?」
「妳問得還真拐彎抹角,怎麼啦?從剛剛到現在都很不像妳的作風啊。」
由宇脫掉所有衣服後,大跨步走進了浴室。
以前她總是把衣服脫得滿地都是,或直接抓成一團丟給麻耶,現在則好歹有堆在脫衣問的角落,還不讓人看到內衣褲。不知道這是否也是在橫田家學到的。
麻耶則先折好自己的洋裝,之後才打開浴室的門。
澡盆比想像中還小,想來原本應該是一人用,大小只能勉強讓兩名女性一起泡進去。
「窄是很窄,不過應該勉強泡得進去吧。」
由宇已經舒暢地連肩頭都快泡進澡盆裡了。麻耶沒想過她洗澡時竟然會哼歌,而且還有點五音不全,雖然心想她的習慣有點像個中年老爹,但這句話麻耶死也說不出口。
「怎麼啦?妳不進來泡嗎?記得是妳說要一起洗澡的吧。」
「我、我當然會進去泡。我進去泡就是了,可以請妳不要這樣一直盯著我看嗎?」
「好好好。」
由宇把目光從麻耶身上撇開,又開始唱起歌來。眼看由宇伸直了一雙修長的腿唱著歌,顯得十分舒暢,但麻耶發現澡盆裡已經沒有空間可以讓自己進去。
「呃,我要從哪裡進去?」
麻耶的言下之意是要她兩隻腳讓一讓。
「這裡。」
由宇指了指自己的兩腿之間。
「看樣子妳好像不知道跟別人一起洗澡的方法啊。妳可以坐在這邊,背往我這邊靠。當初我就是這樣幫鏡花洗澡,是和惠教我的。」
由宇說得十分引以為傲。
「咦、咦?」
儘管覺得被當成小孩子實在不太對勁,但麻耶自己也只有小時候跟保姆一起洗過澡,倒也不敢斷定由宇說的話有錯。
「那、那我失禮了。」
麻耶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照做,背向由宇泡進澡盆,但終究還是不敢把背靠過去。
明明是在泡澡,麻耶卻一直緊繃著全身。才剛「呼」的一聲喘口氣,就有一股柔軟的觸感壓在自己縮起的背上。
「等、等一下,由宇!」
由宇從後抱住麻耶,抓住她的手並開始摸來摸去。
「妳的體型果然很女性化,不管哪個地方都很柔軟。」
「請妳不要一邊說這種話,一邊把人全身上下部摸遍!」
「沒想到妳這麼小氣啊。我是想參考妳的女人味,所以才檢查一下。我已經十年沒有機會能在這麼近的距離觀察活生生的年輕女性身體了,妳就幫幫忙嘛,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當然會少!我心中的人性尊嚴,還有其他一些很重要的東西都會磨耗掉!所以請妳不要再摸了!」
由宇無視於麻耶的呼喊,還很鮫地加上幾句:
「還有,跟人一起泡進澡盆後,要數到一百才可以出去。這是橫田健一先生告訴他女兒的話,肯定有非常深的用意。」
「是、是這樣嗎?」
「沒錯。我要數了,一、二、三……」
之後麻耶的慘叫持續了好一陣子。
好不容易成功逃脫的麻耶,靠在跟由宇正對面的澡盆邊上,滿懷戒心地看著由宇。
「妳還真是小氣,看來有錢人都很小氣這句話還真是說對了。妳就多少幫忙一下我的女性化研究又不會怎樣。」
由宇還在發著牢騷,但麻耶決定不予理會。
「好了,妳是有什麼目的才找我一起洗澡?」
由宇以認真的表情問出這句話。不,剛剛她說要參考麻耶的女人味所以想查個清楚的時候,表情也一樣認真,這正是由宇讓人覺得深不可測的地方,總之她現在終於切入正題。
「妳會提這種提議,一定是有什麼意圖吧?」
由宇說話總是直來直往到令人覺得痛快,讓麻耶心中暗自嘆息,想說也許拐彎抹角真的是白費心機了,如果最初就像由宇這樣單刀直入,也不用磨耗掉心中某些重要的東西了。
「由宇看起來沒精打彩的,所以我想鼓勵妳。」
以麻耶來說,這句話說得非常煙一率,但由宇的回答卻很冷淡:
「我用不著妳鼓勵。」
聽到由宇這句話,麻耶不由得發起火來。
「記得由宇妳很擅長判斷別人的想法是吧?」
「還好啦。其實也不是擅長,該算是我求生存的方法。」
「可是妳只能判斷別人單方面針對妳的想法,對上妳自己也會去關懷的對象就不管用了。」
「妳想說什麼?」
「沒有,沒什麼特別的含意.」
麻耶裝得若無其事,讓身體靠在澡盆邊上。澡盆實在太小,兩個人的膝蓋碰在一起。
「只是由宇妳的態度實在太自責,老實說有時候我真的看了很不順眼。」
「這有什麼好讓妳看不順眼的?」
「為什麼不會?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責任,不就表示妳認為自己可以任意擺佈一切嗎?對旁人做出一副覺得自己最優秀的優越慼,到頭來卻裝悲壯,搞得自己很孤獨似的。啊,對了,我知道有個人物跟妳非常像,那個人妳也很熟,名字叫做……對了,就叫黑川謙.」
聽到麻耶這段挑釁,讓由宇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變了。
「……不要瞧不起我。」
由宇對麻耶投以冰冷的眼神。既然有力氣生氣,就表示她的心還沒有挫敗。麻耶找出了希望,繼續出言挑釁:
「誰知道呢?」
「頭都快泡昏了,我要先出去了。」
由宇猛然從澡盆中站起身子,讓濺得滿地都是的水花代替她表達不悅的情緒,但麻耶仍然不為所動。
「啊啊,對了,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了。這一定很有意思。」
麻耶雙手一拍,眼神閃閃發亮。
「由宇,跟我分個高下吧。」
麻耶所謂一定會很開心的事,完全不在由宇預想得到的範圍內。
由宇回過頭來,盯著麻耶的臉打量了好一會兒,語帶揶揄地問道:
「妳想玩頭腦戰?是想下個圍棋什麼的嗎?」
卻輕而易舉地遭麻耶用充滿自信的微笑反擊回去:
「不是,是親自下場的對決,只能使用自己拿得動的武器。當然我是真目家的人,不會用上任何遺產。」
「不好意思,就憑妳還不是我……」
「不會,我當得了妳的對手。」
麻耶也一樣猛然從澡盆中站起,接著挺直了腰桿,一手插腰,一手指在由宇的鼻頭上|!
「看我怎麼教訓妳,讓妳知道妳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特別。」
威風凜凜地發出宣戰佈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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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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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少女在大廳裡面對面互望。其中一人很不高興地低頭看著對手,另一人則以開心、又或者該說是挑釁的表情回視。
兩名少女之間,夾著一名表情僵硬的少年。
「我說啊,妳們兩個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到剛剛妳們不是還很要好地一起洗澡嗎?」
處在兩股殺氣的夾縫之間,鬥真只能盡量努力營造和諧的氣氛。
「哥哥,你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會重挫她的銳氣。」
「妳妹妹太不懂禮儀了,需要矯正一下個性。」
麻耶高聲宣言,由宇則以一種只有表面上很有禮貌的態度回話。
「……妳們根本就沒回答我的問題。」
鬥真則在她們中間為自己的無力沮喪。
「那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我再問妳一次,妳真的要比肉搏戰?」
「當然,不用手下留情。」
麻耶說得抬頭挺胸,但看在鬥真眼裡,卻怎麼看都覺得這個提議是有勇無謀。
「我說麻耶啊。」
鬥真湊過去悄悄問道:
「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女人總有不能退縮的時候。」
麻耶多半是認真地回答,但鬥真聽了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懂。
「那就麻煩鬥真擔任裁判了。我不會要求你公平,你可以儘管偏袒你疼愛的妹妹,只是不管你再怎麼偏袒,我的勝利多半還是不會動搖。」
麻耶微笑著接下了由宇的挑釁。
「說得也是。我是個弱女子,所以請讓我幾步。」
聽到弱女子這個字眼,由宇的眉毛不滿意地挑了起來。
「弱女子?」
「沒錯,我是弱女子。」
「妳的肉體確實比較纖弱,不過精神面可就頑強得讓尋常壯漢望塵莫及了吧。也罷,戰場就限定在最底層區,裝備也任妳挑,我只用自己的身體當武器。」
由宇環顧四周,最後將視線拉回到眼前的敵手身上。
「可是妳自己卻手無寸鐵,這大廳裡看起來也沒什麼可以當武器的東西。」
「要是讓妳知道我會用什麼武器不是很危險嗎?所以我已經先放在其他地方了。」
「是嗎?那我順便問一句,我們現在在哪裡?」
麻耶環顧四周。兩人所處的地方是在大廳中央,有足夠的空問讓她們運動。
「妳來得及趕到妳所謂放有武器的其他地方嗎?」
「別看我這樣,我腳程可是很快的。」
由宇以冷笑回應麻耶笑嘻嘻的笑容。
「干腳程很快?有件事我就先告訴妳吧,只要用上我的運動能力,要刷新金氏世界記錄的各項田徑記錄,根本是易如反掌。」
她的語氣中沒有誇耀的成分,就只是在陳述事實。
「順便告訴妳,剛才在浴室裡我就已經掌握了妳百分之九十九的身體規格,從肌肉的結構就可以看出妳的跑步姿勢。憑妳那種跑法,得要花上十二步才能抵達極速,實在夠慢了。」
「那、那由宇妳要花幾步?」
聽到麻耶語調中帶著幾分不安,由宇展現出冰冷的態度。
「一步。」
「一,一步……」
麻耶登時覺得有點天旋地轉,這丫頭還真是永遠都沒辦法用常識估量。
「從妳向後轉開始算,第二步我就會追上。」
「兩、兩步……」
「好了,我們開始吧。」
比賽開始的信號,就從由宇口中發出。
「怎麼啦?已經開始囉?」
看到麻耶還反應不過來,由宇胸有成竹地問了一句。
「我、我知道。」
麻耶連忙轉過身去,開始跑動。由宇還是沒動。
「由宇?」
就在鬥真納悶由宇為什麼不動,朝她的臉看了一眼的那一瞬間,由宇原先所站的地方只留下了殘像。她實實在在只用一步就達到了極速,轉眼之間就追上了麻耶。
「比賽結束了。」
由宇一掌打在麻耶的側腹部上。麻耶整個人順著原來跑動的力道,一路滾到撞上大廳的牆壁才停住,之後便不再動彈。
比賽結束的極為乾脆。
由宇維持著掌擊的姿勢,內疚地皺起了眉頭。覺得應該手下留情的後悔,在她腦海中來來去去,只求留在手上的那陣衝擊慼趕快消失。
「我說啊,由宇……」
「幹嘛?你因為疼愛的妹妹被擊倒而生氣了嗎?那接下來就換你……」
「不是啦,我不是要說這個。」
斗真一副過意不去的模樣,指了指麻耶倒地的地方,照理說應該暈倒在地的少女已經不在那裡了。
「怎、怎麼會!」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態讓由宇十分驚訝,這時她才察覺到手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有點不對勁。
「麻耶有話要我轉達,我可以唸了嗎?」
鬥真拿出一張便條紙,很過意不去地唸起了上面寫的文章:
「呃……不知道由宇妳是不是很驚訝?就像妳平常所說,真目家的本行正是偷窺,所以早就對妳的行動模式做過歸檔分析了。妳第一招會打在腹部,所以我事先在肚子上貼了一片衝擊吸收材質做成的護具。我的身體會被妳打得滾到大廳出入口,可是身上所受的傷卻不會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隨著鬥真一字一句唸出文章,由宇的眼角也慢慢越挑越高。
「還真是讓人給看扁了。虧我還顧慮她是外行人,對她手下留情!」
「我、我可以繼續唸下去嗎?相信妳現在一定正在哥哥身旁發牢騷說什麼虧妳還手下留……情……吧。」
隨著由宇的表情越來越兇惡,鬥真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沒關係,你就唸完。」
「呃,補充……妳竟然還真的聽到最後,怎麼會這麼笨啊?難道都沒想到這是緩兵……之計……嗎?」
「開、開、開、開什麼玩笑!」
蘊含怒氣的一腳重重跺在地板上。
「真沒想到她竟敢要我要到這個地步。不,我應該稱讚她不愧是偷窺專家才對?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
看到由宇以憤怒的表情笑得十分詭異,鬥真從她身前退開兩、三步,輕聲細語對她說:
「我、我說呢,由宇……」
「鬥真,我趁現在先跟你道歉,因為看樣子我是沒辦法對你那個囂張的妹妹手下留情了。」
鬥直址退沒回話,由宇就猛然朝著麻耶離開的通道衝了過去。她就如自己先前所說,只用一步達到極速,轉眼之間就跑出了大廳。
「啊,等、等一下……」
鬥真不知如何足好,只能呆呆站在原地。儘管為時已晚,但鬥真總算發現到自己已經牽扯淮一場既愚蠢又危險的爭執當中。
由宇一來到通道,就在最深處看到了麻耶的身影.只見她老神在在,還先笑嘻嘻地揮了揮手才跑進房間。
由宇猛然朝著麻耶走進的房間衝過去,但頭腦非常冷靜。
麻耶挑釁的態度很明顯是在誘敵,那麼她會在房門前埋伏也是極為明顯的。當由宇抵達房間門口的瞬問,活動範圍將大幅受限,麻耶也多半會展開攻擊,最有可能利用的手段是遠程武器。然而她怎麼想都不覺得麻耶會用槍,原因並非認為麻耶槍法不好,而是她應該沒有朝活人開槍的心理準備。
——那麼會是沒有殺傷力的橡皮彈頭?還是別的武器?
可是不管麻耶選了什麼武器,打不中由宇就沒有意義。就算站到門前,看到麻耶對自己展開攻擊之後再來反應,由宇也有信心能躲開。不,這不是信心,是比較過麻耶跟自己的反射神經差異後,帶有具體根據的分析結果。
由宇只花五秒就已經突破推測麻耶大概花了十秒才跑過的走廊,速度將近麻耶的兩倍。
由宇抵達門前。她所料不差,麻耶果然拿著武器在房裡等她。那是一種形狀陌生且奇妙,看起來像是擴音器的槍,但更讓她在意的是麻耶所戴的耳罩式耳機。
這個疑問持續不到零點一秒。察覺到那是什麼武器後,由宇登時了解到自己的行動實在太輕率了。
「看我的!」
麻耶發射手中武器的瞬間,還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面對由宇這種就算給幾十把槍圍住也閃得過的反射神經,這樣的舉動乍看之下顯得十分愚昧,但由宇臉上的焦急表情沒有改變。
就算麻耶閉著眼睛扣下扳機,也不會影響到開槍的結果。因為她手上的武器是聲音。
這世上當然不會有任何手段可以閃避音波。強烈的音波轟在由宇全身,一瞬問就奪去了她的聽覺,讓她視野歪斜、思考麻痺、三半規管失調,整個人倒在地上還順勢滾了幾圈。
「妳知道有種叫震撼槍的鎮暴用武器嗎?這是種以高達一百四十五分貝的音量震撼目標,讓目標失去聽覺與思考能力的非殺傷性武器。如何?就算妳再有本事,也躲不開音波吧?」
麻耶脫下耳機,站到由宇身前說了:
「常人中了這種攻擊,不是當場震暈,就是暫時頭昏腦脹,好一陣子不能動彈。不過妳多半還站得起來啦。」
「開、開什麼……玩……笑。」
由宇連話都講不好,但還是站起身來。
「從震撼到起身一共七秒。呼——看來我們對妳的分析還太天真了,比預測快了整整十秒。不過妳這樣子終究沒辦法用跑的,我有說錯嗎?」
說完麻耶就從由宇身旁溜過,跑出了房間。在錯身而過之際,甚至還有心情對由宇丟下這麼一句話:
「下次我就會解決妳。」
由宇咬牙切齒地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用力一拳打在牆上。
目前最大的敗因,就在於太小看麻耶了。由宇完全沒把不屬於戰鬥人員的麻耶放在眼裡,這種態度實在太輕率了,於是她轉換了觀感。對手可是真目家的:貝,是個敢忤逆身為總裁的父親,違犯家訓,而且到現在仍然沒有從霸權爭奪戰中棄權的人物。
由宇按捺住想立刻追上去的衝動,靜靜等待身體恢復正常。聽覺始終沒有恢復,三半規管亦同,但視野則已經漸漸從先前受到音波震撼的狀態下恢復正常,思考也變得清晰。
「好。」
她邁出腳步。儘管三半規管還處於麻痺,但這不構成問題。她的運動能力是建構在智力上。
由宇一邊在腦子裡建構各式各樣的戰術,一邊修正了對麻耶的認知。
她是個強敵。
之後麻耶接連在好幾個房間裡埋伏,每次都出乎由宇意料,逐漸削弱由宇的戰力,例如用閃光彈奪去她的視力、用毒氣麻痺她的嗅覺,用的全是些由宇平時不會上當的武器。
ADEM的人員透過監視設備掌控狀況,看到事態往沒有人料到的方向發展,全都掩飾不了驚訝的表情。峰島由宇像個三歲小孩被人要著玩,而且對手還是個沒有受過戰鬥訓練的人。
雖說戰場跟武器都可以任由麻耶挑選,但這樣的表現極為驚人。原因很簡單,因為由宇每次上戰場都處於劣勢,儘管每次都是赤手空拳應戰,少女仍舊能扭轉局勢,就連遇上擁有遺產兵器的對手也不例外.
而這樣的峰島由宇,也顯然在這場比賽裡拿出了真本事。
誰會想得到?難道峰島由宇竟然會輸?當有一個人先講出這種想法後,這種預測就在轉眼之間感染了所有人。
——峰島由宇會輸?
不過,卻有唯二個人做出了相反的預測,就是坂上鬥真。
麻耶正在比賽開始時的大廳等著由宇到來。
「也許等不到了。」
麻耶以有些疲憊的語調吐出了這句話。
「為什麼?」
從頭到尾看著她們打鬥過程的鬥真,顯得由衷覺得很不可思議似的向妹妹這麼問道。
「還問我為什麼,哥哥你之前到底在看什麼?我現在已經癱瘓了由宇的視覺、聽覺跟嗅覺,她最重要的武器,也就是觀察力,已經受到大幅度的削減。只要做好萬全準備,就連我這個跟實戰無緣的外行人,也一樣贏得了現在的由宇。」
「麻耶,這妳就錯了。」
「為什麼?難道哥哥覺得由宇還有勝算?」
「不,這倒沒有,由宇沒有勝算。妳第一步先癱瘓她的聽力,這點我真的覺得很了不起。」
「是,根據我們分析她戰鬥方式的結果,發現她從耳朵接收到的資訊量比眼睛還要多,聽覺之後才是視覺跟嗅覺。如今,由宇的五感只剩下味覺跟觸覺還算正常了。」
「只要有剩下觸覺,由宇就能判讀出很多東西。」
「是,所以我要在這裡癱瘓她的觸覺。相信就算她再怎麼有本事,只剩味覺終究是贏不了,最後贏的人會是我。」
「這恐怕很難說吧。」
「哥哥這麼支持由宇啊。可是很遺憾的,我的勝利不會動搖。」
「我覺得由宇的確沒有勝算。」
「那麼……」
「可是啊,麻耶妳卻有敗算。」
「這!」
聽起來簡直像是隨口恐嚇。由宇沒有勝算,但是自己卻有敗算。這話極為矛盾,而且神秘到了極點。
「哥哥,你這話!」
麻耶的話只說到一半。就連完全沒有戰鬥技能的麻耶,也能感受到背後傳來一種非比尋常的存在感。麻耶趕忙回頭一看,由宇正站在大廳出入口。
「真目麻耶,妳做得很漂亮。」
視覺、嗅覺跟聽覺應該都已經癱瘓了的由宇靜靜地笑了。
「差不多該收場了吧。」
由宇朝著滿臉微笑的麻耶身前緩緩定去。
儘管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聽不到,由宇卻正確地走向麻耶的所在位置。雖說早已預測到會有這種事,麻耶仍然十分驚愕。
由宇是透過皮膚感覺到的平緩空氣流動,以及腳底感覺到的地板震動,察覺出麻耶的所在。
——她的器官簡直像昆蟲的觸角一樣方便啊。
由宇稍微停下腳步,出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妳也真夠失禮了,不要拿我跟昆蟲相提並論。」
就連麻耶也因這句話而當場啞口無言。她究竟將自己的心理狀態看穿到什麼地步?不,她真的看出來了嗎?也有可能只是瞎猜吧.憑由宇的本事,光憑聲息變化應該就能夠判斷出有沒有猜中,而且由宇一定有事先針對正確與否之後的對話發展都擬定好策略。沒錯,這種操縱對方心理狀態的手法,不正是峰島由宇的拿手好戲嗎?
就算處於這樣的狀況下,她仍然展開了高度的心理戰.
「要說我已經贏了,也許的確是早了點。」
汗水濡濕了皮膚。
「真目麻耶,妳在那裡嗎?」
由宇走了過來。
「我本來是打算在這裡再玩個把戲,不過看樣子妳戰鬥能力的削弱程度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測,我就來給妳個痛快吧。」
麻耶隨手從裙子口袋中拿出來的東西,令鬥真的表情當場僵住。
「麻、麻耶……」
那是一把手槍。S&WM642,是一款女性也能使用的小口徑手槍。口徑雖小,仍然有著充分的殺傷力。麻耶呵呵笑著注視手槍的模樣,讓鬥真感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息,事情顯然超出了開玩笑的範圍。
「我說麻耶啊,為防萬一我還是問一下……」
「哥哥要問什麼事呢?」
麻耶對鬥真露出的微笑跟天使一樣,卻與反射出黑色光澤的手槍硬是極為搭調。
「妳這把槍裝的應該是漆彈或模擬彈之類的子彈吧?」
「呵呵,哥哥真會開玩笑。」
「啊哈哈哈,就是說啊。」
「呵呵,當然是實彈啦.」
說完麻耶就毫不猶豫地拿槍朝地板扣下扳機。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子彈也擊碎地板,開出一個小洞。鬥真的笑容就這麼僵住,朝眼前的妹妹看了一眼。
「畢竟要解決的是峰島由宇,絕對不能手下留情。」
「不,等等,麻耶!」
「請不要擔心,別看我這樣,我每年都會去練習幾次槍法。會動的目標我還不敢說,但是對上不會動的活靶,總還勉強打得中。」
麻耶將槍口對準了慢慢接近的由宇。看到麻耶兩手握槍的姿勢意外地像樣,鬥真的臉色也越來越鐵青。
鬥真所言麻耶的敗算,指的是兩人之間實戰經驗的差距。他一直覺得麻耶不敢使用強力殺傷性武器,以為她頂多只敢做出一些威嚇性的攻擊。
然而由宇卻曾經多次對上想殺了她的對手,鬥真認為這個差距是沒有辦法填補的。
而他的預測眼看著就要遭到顛覆。
「現在由宇的腳步跟蝸牛一樣,打起來不知道會不會比靜止的標靶難一點?」
當扳機開始扣下,鬥真才總算擺脫了全身僵硬的束縛。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麻耶,妳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他趕忙張開雙手,擋在她們兩人中間。
「玩笑?哥哥你在說什麼?」
「妳竟然要對由宇開槍,這應該是開玩笑的吧?這場比賽只是小小的遊戲,不是嗎?」
「呵呵,哥哥直一的是什麼也不懂呢。」
麻耶的表情變得嚴峻,瞇起的眼睛就像是盯上獵物的肉食猛獸。鬥真從來不曾看過麻耶這個模樣。
「別說這些了,哥哥,可以請你讓一讓嗎?你這樣擋著,我要怎麼開槍打那個女人呢?」
「麻耶!」
有人從鬥真背後抓住了他的肩,不用想也知道足誰,這裡就只有三個人在。
「鬥真,你別礙事。」
抓在鬥真肩膀上的手,粗暴地將他推到一旁去,由宇就這麼慢慢逼近麻耶。麻耶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在指尖灌注了力道。「地洞女,我這一槍就讓妳解脫。」槍口對準了頭部。槍聲一響,由宇的上半身也同時往後一倒。由宇的身體往後連退了兩三步,卻在途中停了下來。「妳是什麼妖怪啊,眼睛、耳朵跟鼻子都已經不管用了,竟然還能看穿子彈的軌道。」本應打在額頭上的子彈讓一隻擺在眼前的手掌擋了下來。不,說得精確一點,是她戴在手上的手套所擋下的。由宇手掌一張,子彈就從中掉了出來。
「妳這手套是什麼材質做的?看樣子肯定是比克維拉纖維更優秀的防彈纖維,這樣好像犯規吧?」
「雖然沒有排入遺產分級,不過確實是我開發的纖維。我本來不打算使用任何武器或護具,不過真目麻耶,對妳我可要小小作弊一下。順便告訴妳,這是我最大的讚美。」
麻耶扣了三次扳機,但由宇的手掌擋住了每一槍的子彈,並收進了她的掌心之中。
「結束了嗎?」
胸有成竹的表情從麻耶臉上消失,換由宇露出剽悍的笑容。
「那就輪到我了。」
由宇戴著手套的手筆直伸向麻耶,握緊的拳頭拇指上灌注了力道。
被震懾住的麻耶還來不及退開,由宇的拇指就彈了出去。一個物體以高速朝麻耶筆直飛去。
「啊!」
該物體打中手槍,將槍從麻耶手中擊落。掉落到地板上的除了手槍外,還有一顆由宇用手掌接下來,已經變形的子彈。她用手指彈出的就是這顆子彈。
「雖然沒有殺傷能力,不過至少也能穿透衣服,陷進皮膚裡。要是不想在身上留下難看的傷痕,就給我拚命的跑。」
由宇的表情像極了在玩弄老鼠取樂的貓,形勢只在一瞬之間就逆轉過來。
「這有哪裡可以跑啊……?」
麻耶站在大廳中央,找不到任何掩蔽物。由宇眼睛看不見的事實,在這時已經沒有意義了。憑她的本事,不管麻耶站在這大廳哪裡,多半都有辦法打中,這也表示麻耶已經無路可逃了。
不,眼前就有一個可以拿來當掩蔽物的東西在。
麻耶扣了三次扳機,但由宇的手掌擋住了每一槍的子彈,並收進了她的掌心之中。
「結束了嗎?」
胸有成竹的表情從麻耶臉上消失,換由宇露出剽悍的笑容。
「那就輪到我了。」
由宇戴著手套的手筆直伸向麻耶,握緊的拳頭拇指上灌注了力道。
被震懾住的麻耶還來不及退開,由宇的拇指就彈了出去。一個物體以高速朝麻耶筆直飛去。
「啊!」
該物體打中手槍,將槍從麻耶手中擊落。掉落到地板上的除了手槍外,還有一顆由宇用手掌接下來,已經變形的子彈。她用手指彈出的就是這顆子彈。
「雖然沒有殺傷能力,不過至少也能穿透衣服,陷進皮膚裡。要是不想在身上留下難看的傷痕,就給我拚命的跑。」
由宇的表情像極了在玩弄老鼠取樂的貓,形勢只在一瞬之間就逆轉過來。
「這有哪裡可以跑啊……?」
麻耶站在大廳中央,找不到任何掩蔽物。由宇眼睛看不見的事實,在這時已經沒有意義了。憑她的本事,不管麻耶站在這大廳哪裡,多半都有辦法打中,這也表示麻耶已經無路可逃了。
不,眼前就有一個可以拿來當掩蔽物的東西在。
麻耶扣了三次扳機,但由宇的手掌擋住了每一槍的子彈,並收進了她的掌心之中。
「結束了嗎?」
胸有成竹的表情從麻耶臉上消失,換由宇露出剽悍的笑容。
「那就輪到我了。」
由宇戴著手套的手筆直伸向麻耶,握緊的拳頭拇指上灌注了力道。
被震懾住的麻耶還來不及退開,由宇的拇指就彈了出去。一個物體以高速朝麻耶筆直飛去。
「啊!」
該物體打中手槍,將槍從麻耶手中擊落。掉落到地板上的除了手槍外,還有一顆由宇用手掌接下來,已經變形的子彈。她用手指彈出的就是這顆子彈。
「雖然沒有殺傷能力,不過至少也能穿透衣服,陷進皮膚裡。要是不想在身上留下難看的傷痕,就給我拚命的跑。」
由宇的表情像極了在玩弄老鼠取樂的貓,形勢只在一瞬之間就逆轉過來。
「這有哪裡可以跑啊……?」
麻耶站在大廳中央,找不到任何掩蔽物。由宇眼睛看不見的事實,在這時已經沒有意義了。憑她的本事,不管麻耶站在這大廳哪裡,多半都有辦法打中,這也表示麻耶已經無路可逃了。
不,眼前就有一個可以拿來當掩蔽物的東西在。
「哥哥!」
麻耶在情急之下,躲到了唯一的掩蔽物,也就是兄長的身後.途中由宇彈出的子彈雖擦過了手臂,但終究沒有命中。
「咦,麻耶?」
讓躲在自己背後的麻耶跟將拳頭伸向自己的由宇夾在中間的鬥真,頓時慌得手足無措。
「如果你當裁判還站在妹妹那一邊,那你也是我的敵人。」
「咦?不對,不……」
鬥真的辯解沒能說到最後,由宇彈出的子彈漂亮地命中了鬥真額頭。
「啊……」
打在額頭上的這一擊乾淨俐落地奪去了他的意識,身體就這麼倒在地板上。
「哥、哥哥!」
「笨蛋!這樣也躲不開!」
兩名少女的叫聲悲痛卻又滑稽地迴盪在大廳中。
「由、由宇,妳怎麼對哥哥做出這種事!」
「拿他當擋箭牌的人是妳!」
「出手的人是妳!」
「是他不好,誰叫他連用彈的子彈都躲不開!」
、
「那是因為哥哥一躲開就會打到我!不是哥哥的錯!」
「拿他來當擋箭牌的妳還敢說!」
堪稱地上最強的少女,以及將這名少女逼到落敗邊緣的少女,這兩人爭論起來,自然沒有人會勇敢到敢去勸架。
。
連唯一的勸架人候補,也就是號稱擁有史上最強血統的少年,仍撐不到十秒就被打昏了。
要說最後是誰去阻止她們之間這段看似永遠不會結束的爭論,答案自然是長年來始終怨嘆自己命苦,什麼爛攤子都得收的那位染髮中階管理職了。
『那個——有聽到我說話嗎?土撥鼠公主跟這位大家閨秀?妳們感情好當然不是壞事啦,不過妳們最寶貝的鬥真正翻白眼躺在地上,真的不用管他嗎?』
透過喇叭聽到這段話,她們兩人才終於想到要把鬥真送去醫務室。
9
鬥真被人用擔架拾走,由宇和麻耶也隨後跟去。從頭到尾看完整場對決的八代,終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受不了,一時之間我還真擔心該怎麼收場呢。」
本來以為只是小小的餘興節目,途中卻達到了幾乎足以媲美LC部隊訓練課程的水準。
老實說,他完全沒有料到真目麻耶可以把由宇逼到那個地步。而且最驚人的一點,就在於麻耶所動用的策略,幾乎全都是靠平凡少女的運動能力就能辦到。最後所展現的射擊能力,也是只要去國外旅遊時參加幾次手槍射擊的行程,就連一般的女高中生都可以練得出來。
「真沒想到她那麼有一套啊,實在讓人佩服之至。看著自己最敬佩的主人這麼活躍,是不是很引以為傲啊?」
八代看了在身旁從頭看到結束的憐一眼。
「也還好,本來就差不多該是這樣。」
憐則不改一貫的酷樣。
「唉呀呀,這句話可真是充滿自信啊。」
「畢竟我們早就已經備妥好幾套用來對付峰島由宇的策略。她的優勢在於能達到以公克為單位的高精度身體控制能力所帶來的運動能力,以及犀利的預判能力。只要分析她的行動模式,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一一癱瘓這些優勢,麻耶小姐一樣會有勝算。」
「該說情報的收集跟分析原本就是真目家最擅長的領域?」
「就算是峰島由宇,處在精神耗弱的狀態,又對上讓她很難徹底拿出真本事的對手,勝算自然會降低。如果是在實戰,我可不認為會有這麼順利。」
憐說完就要走出房間。
「幹嘛啦,我們兩個難得有機會單獨說話,怎麼這麼冷淡啊。」
「我倒覺得最近經常有機會跟你單獨談話?我只是要回麻耶小姐身邊而已。」
「那我也一起去吧。碰巧我有個部下在住院,正好順路。」
八代的語調顯得非常刻意。
「我們真的很久沒有像這樣在外頭談話了。在真目家的地盤裡,實在很難這樣聊天。」
球體實驗室裡通往前實驗區的道路又長又窄。
儘管從憐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表情中看出了不歡迎的氣氛,八代仍然不為所動,繼續跟在憐身後。
「最近我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犯桃花了。上個月也是搞到要去勸阻艾莉跟小晶打架……其實那已經算是戰鬥了,不但勸了兩次,而且原因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會不會太空虛了點?只要一次就好,我還真想去勸阻那種為了我而吵起來的爭執啊。」
憐對八代的玩笑話不做任何反應,兩人就這麼默默走在通道上好一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真是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憐。儘管語調平淡,但其中顯然包含了責難的意圖。
「什麼東西不像我?」
「就是像剛剛那種毫無意義的強顏歡笑,老實說我聽了很不愉快.」
「哇,憐,劈頭就來個正中直球喔?」
「你到現在還擺脫不了在NCT研究所失敗的陰影?真是一點都不像你。不,或許該說這樣反而很像你?」
兩人的腳步在電梯前停下,八代尷尬地搔了搔後腦杓。
「憐尖酸刻薄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因為我一直看著身邊一個只會陪笑的壞榜樣長大。」
憐也不管八代,自顧自地走進電梯。在都會天堂大樓這些真目家的地盤上,憐再怎麼說也會把八代當作賓客禮遇,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舉止表現。
「在NCT研究所的失敗那麼讓你懊悔?你真的那麼憎恨自己的脆弱,恨自己當初無法忍心要了瑪門的性命?」
「不,這……」
「我就說個明白吧。要是當時你能毫不猶豫直接要了瑪門的性命,現在海星所造成的損害就會小得多了」
「真是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憐。儘管語調平淡,但其中顯然包含了責難的意圖。
「什麼東西不像我?」
「就是像剛剛那種毫無意義的強顏歡笑,老實說我聽了很不愉快.」
「哇,憐,劈頭就來個正中直球喔?」
「你到現在還擺脫不了在NCT研究所失敗的陰影?真是一點都不像你。不,或許該說這樣反而很像你?」
兩人的腳步在電梯前停下,八代尷尬地搔了搔後腦杓。
「憐尖酸刻薄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因為我一直看著身邊一個只會陪笑的壞榜樣長大。」
憐也不管八代,自顧自地走進電梯。在都會天堂大樓這些真目家的地盤上,憐再怎麼說也會把八代當作賓客禮遇,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舉止表現。
「在NCT研究所的失敗那麼讓你懊悔?你真的那麼憎恨自己的脆弱,恨自己當初無法忍心要了瑪門的性命?」
「不,這……」
「我就說個明白吧。要是當時你能毫不猶豫直接要了瑪門的性命,現在海星所造成的損害就
「真是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憐。儘管語調平淡,但其中顯然包含了責難的意圖。
「什麼東西不像我?」
「就是像剛剛那種毫無意義的強顏歡笑,老實說我聽了很不愉快.」
「哇,憐,劈頭就來個正中直球喔?」
「你到現在還擺脫不了在NCT研究所失敗的陰影?真是一點都不像你。不,或許該說這樣反而很像你?」
兩人的腳步在電梯前停下,八代尷尬地搔了搔後腦杓。
「憐尖酸刻薄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因為我一直看著身邊一個只會陪笑的壞榜樣長大。」
憐也不管八代,自顧自地走進電梯。在都會天堂大樓這些真目家的地盤上,憐再怎麼說也會把八代當作賓客禮遇,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舉止表現。
「在NCT研究所的失敗那麼讓你懊悔?你真的那麼憎恨自己的脆弱,恨自己當初無法忍心要了瑪門的性命?」
「不,這……」
「我就說個明白吧。要是當時你能毫不猶豫直接要了瑪門的性命,現在海星所造成的損害就會小得多了。」
八代終於無言,他連玩笑話也沒說,只能凝視著地板,緊緊咬著嘴唇。
「要覺得是你的責任,愛垂頭喪氣,搞這種為時已晚的自我嫌惡,確實是你的自由:不過弄
「堅強?你真的這麼認為?你是想說這次的失敗都是自己的脆弱所造成,而這種脆弱是與生俱來的資質,沒辦法憑個人的努力擺脫,所以是無可奈何的?」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就算得殺人也要讓自己活下去,另一種人則是寧可自己死掉也不肯殺人。愛當哪一種人都沒有關係,可是如果要找並肩作戰的戰友,後者就派不上半點用場。八代先生,不管你是哪一種人,如果說要跟我們並肩作戰,卻反而扯我們後腿……」
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八代終於抬起頭來,看了憐一眼,模樣彷彿是要阻止憐說下去。
「要是我反而扯了後腿,不如親手解決我……是嗎?」
憐微微受到震懾似地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憤恨地說了:
「你曾經對賭上自己性命來提議跟ADEM結盟的麻耶小姐說過,要是真出了什麼問題,會不惜在你肚子上割一刀謝罪。一想到這句話最後只換來這樣的結果,我就覺得很沒出息,八址這
電梯的燈號顯示他們要前往的樓層已經快到了。
、
「你有唯二個可以減輕自己罪的方法。」
電梯抵達要去的樓層時,憐苛刻地撂下這句話:
「這次就由你親手殺了七原罪的瑪門吧,相信這樣一來,你也多少可以得到解脫。」
電梯門一打開,憐就快步走了出去。八代沒有追去,只在原地呆呆佇立良久。
鬥真是在床上醒來的。他花了十秒鐘左右呆望天花板,才發現到自己躺在病房裡,接著又花了十秒左右,才發現麻耶就在身旁呼喚自己。
「……哥、哥哥,哥哥!」
「啊,麻耶。」
麻耶這才放下心來,重新坐回椅子上。
還『啊、麻耶』呢,真是的,哥哥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這樣啊,對不起。」
考慮到鬥真昏倒的來龍去脈,本來他應該不需要為此道歉,不過他那萬事不去深究的習性,讓他沒有產生任何疑問。
「我大概睡了多久?」
「十分鐘左右。輕微腦震盪,醫師也說不用擔心,只是額頭上多了個包。」
「這樣啊,抱歉讓妳操心了。」
問心有愧的麻耶忍不住別開了目光。
「啊,對了對了,由宇有句話要我轉達。」
「由宇她人呢?」
「因為這一區,也就是前實驗區,不是她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這樣啊。那,她要妳轉達什麼話?」
「『不要連那種攻擊都躲不開。憑那種表現,可沒有辦法保護我』。」
「是由宇這麼說的?」
「……保護由宇。」
她終於鬆口,願意讓鬥真保護,讓鬥真高興得不得了。
當心情平靜下來,鬥真以難得一見的認真表情正面跟麻耶對峙。因為他覺得在先前麻耶跟由宇的對抗裡,有很多地方都非提不可。
「麻耶,妳聽我說。」
「哥哥要說什麼事呢?」
「用真槍太危險了啦。」
儘管鬥真幾乎沒有訓誡過麻耶,但他認為站在做哥哥的立場,有些話他非說不可。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扮演好哥哥的角色。然而麻耶卻反問:
「這是為什麼呢?」
還一副覺得不可思議的模樣。
「還問我為什麼,要是打中由宇怎麼辦?」
「要是由職業棒球選手拿出真本事對小孩子投出硬球,多半會演變成殺人案。可是如果球投向同樣在打職業棒球的捕手,那就只是一種運動。把朝由宇開槍的行為說成殺人,就跟說朝職棒捕手投球是殺人一樣離譜,因為危險的基準不一樣。」
「是、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鬥真本想訓斥麻耶,但口頭上自然說不過麻耶。明明覺得是非顛倒,卻講不出哪裡不對勁,讓他的心境變得十分複雜。
「哥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從麻耶的表情隱約可以猜到這個問題多半很不好回答,但除了點頭也沒有別的選擇。
「哥哥願意保護我嗎?就像之前我跟路西華先生見面的時候那樣。」
「那還用說,我就只有麻耶一個妹妹啊。」
「你也要保護由宇嗎?」
「嗯、嗯,我是這麼打算的。」
麻耶接著提出下一個問題時的表情,讓鬥真覺得自己一定一輩子都忘不了。
「如果狀況演變到只能保護我跟由宇其中一個人,哥哥會選哪一邊?」
「咦?」
「哥哥會保護我,還是保護由宇?」
「不,這……」
鬥真頓時結巴起來。看到他這個模樣,麻耶也只能以一副覺得他沒藥救的表情嘆了口氣。
「哥哥太優柔寡斷了。」
「咦?」
「喝!」
麻耶開玩笑地用手刀在鬥真額頭上一劈。
「好痛!」
正好碰到由宇彈出的子彈擊中的部位,光摸到都覺得痛。
「這樣怎麼可以呢?」
「可是這種問題我哪有辦法回答啊?根本就沒有答案。」
「不對,當然有答案。」
麻耶豎起一根手指,就像老師在開導悟性差的學生一樣,不厭其煩地對鬥真洗腦:
「這種時候的標準答案是……『我會保護由宇』。」
「是、是這樣嗎?可是麻耶……」
「不用顧慮我。我好歹也是真目家的人,會保護我的人多得是。」
丫這、這樣啊……」
「所以請哥哥專心保護由宇就好。」
她的笑容看起來十分落寞。
「……」
「哥哥怎麼不回答我?」
「我、我知道了。」
「很好。」
麻耶靜靜地露出笑容,先前的落寞感就像過眼雲煙一樣消失無蹤。
「不過呢……」
「不過什麼?」
「沒什麼,還是算了。」
「妳說嘛,我很在意耶。」
麻耶猶豫了一會兒,做了個深呼吸,才終於吐露了心聲。
「只要忙得過來的時候就好,這種時候哥哥願意保護我嗎?」
「那當然。」
聽到鬥真毫不猶豫的回答,麻耶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滿面的笑容。
「真是不像話啊。」
麻耶人才剛走,隔間用的布簾另一邊就有人出聲說話。這時鬥真才總算發現自己躺的病房不是單人房。
「唉,實在有夠不像話。真是糟糕透頂,想幫你說話都沒辦法。」
看樣子有人躺在隔壁病床上。
而且他有聽過這個嗓音。
「該不會是荻本同學?」
拉開布簾一看,只當了一天同班同學的臉孔就出現在眼前。
「我說你啊,你這種隨便亂記人家名字的毛病可不可以改一下?」
荻原誠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躺在病床上。
「我的名字叫荻原誠,荻.原.誠。想起來了嗎?」
「啊,恩、恩。對不起喔,我記錯你的姓了。那,呃,荻原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不是一般醫院,同班同學荻原誠會出現在這裡,怎麼想都讓鬥直一覺得不對勁。
「你的腳怎麼了?」
「我是不會奢求你可以自己推理出答案啦,不過你發問前都不會稍微想一下嗎?」
「難道是被我拖累,讓你捲進遺產犯罪裡?」
這是鬥真絞盡腦汁,考慮所有可能性後得出的答案。他原本以為這個答案應該還算不錯,沒想到卻換來荻原一臉不敢領教的表情。
荻原還很刻意地嘆了一口氣才說:
「我本來就是ADEM的人,一直在監視你。」
「咦咦?是這樣喔?」
「你也太晚發現了。順便告訴你,這可是英勇的因公負傷。」
接下來荻原開始敘述跟Leptoneta戰鬥的英勇事蹟,但鬥真怎麼聽都覺得很可疑。
「當時我想也不想就下了命令,說我來當誘餌,叫他們快逃。」
「唔。」
荻原說得比手劃腳,十分起勁,讓鬥真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ADEM的人。
「對了,今天天氣不錯。」
「你給我等一下!就算要扯開話題,也有像樣一點的方法好不好!待在這種連個窗戶都沒有的病房裡,你在扯什麼鬼天氣啊!」
「說到這個,如果荻原真的是ADEM的人,那你現在幾歲了?」
「你怎麼問得這麼疑神疑鬼?算了,沒關係啦。我真正的年齡是二十三歲,只是長相比實際年齡要鮮嫩一點,所以偶爾會負責臥底。」
鬥真唔了一聲,顯得由衷不感興趣。
「等等,你的反應不應該只有唔一聲吧?應該是『咦、原來荻原同學你年紀比我大?那我跟你說話得用敬語才行了氣;迫種小事別在意啦』、『可是……』『我都說沒關係了,你就像以前那樣跟我說話就好J.『嗯,謝謝你』、『哪裡,該道謝的人是我』之類的吧?還是說我太笨,不應該期待跟你之間會有這種對話?」
「有點啦,還有外表鮮嫩這個說法也有點冷。」
「這種時候你再狠也唔一聲就過去了好不好!還給我贊成咧!可惡,為什麼我偏偏就會講輸坂上?」
荻原大概真的很不甘心,於是開始找題材反擊。他環顧病房四周,接著就留意到了插在自己枕邊花瓶裡的花束。
「啊,你看這個。這花可是一個女生來探望我的時候送的,你猜是誰?」
荻原賊笑兮兮地提出新話題。
「這花挺漂亮的耶,是玫瑰嗎?」
「可惡,竟然給我用出這麼牽強又高段的手法裝作沒聽見。你給我聽好了,聽了可不要嚇到,這束花是麻耶來探望我的時候送的!」
荻原高聲宣言,一副已經打出最強王牌的模樣,然而鬥真卻發了好一陣子的呆才有反應:
「好巧啊,我妹妹的名字也叫麻耶。」
「不不不不,這才不是什麼巧合還是偶然。是你妹妹麻耶擔心我,來這裡探望我。」
鬥直還是沒有反應。就在荻原垂頭喪氣,以為這招也行不通的時候。
「咦咦咦咦咦咦咦!」
鬥真震驚得整個人差點翻下床。
「你反應也太慢啦!」
說是這麼說,但荻原似乎也對鬥真的反應很滿意,毫真E興興地開始說明:
「畢竟我跟麻耶還有長谷川是朋友嘛。」
「你這話是真的?不像剛剛那些是鬼扯?」
「等等,Leptoneta的事也是真的。」
「你、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幹嘛啦,做老哥的擔心喔?」
荻原以充滿優越感的眼神,老神在在地回望鬥真。
「長谷川是還好,荻原就有點,這個……」
「這又是為什麼!」
結果荻原還是沒辦法完全拭去心中那股講輸鬥真的無奈。
「說到長谷川,不知道他最近過得怎麼樣。」
聽到鬥真這句話,荻原那對不說話時還挺俊俏的眉毛略顯驚訝地動了一下。只是鬥真根本就沒發現。
「我前天有打電話給他。」
「這樣啊?」
「對啊,因為在書面上,我也是上個月就轉學了.」
「這樣啊。」
「什麼這樣不這樣,你好歹也打個電話給長谷川吧,他可是一直很擔心你啊。喏。」
荻原朝鬥真遞出的,是幾個禮拜前鬥真在便利商店辦的那支紅色行動電話。當時鬥真的同學長谷川京一,一聽說他提出退學申請,就擔心地跑到鬥真的住處找他。
「別擔心,麻耶有動過一點手腳,這電話會使用真目家專用的保密線路,性能好到不是我們家的P級通話機可以相比。」
可是打電話過去後又該說什麼好呢?現在的狀況當然不能老實告訴他,而且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去過那平凡卻也挺開心的高中生活。一直到兩個月前,那種日子已經快成為鬥真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但現在卻讓他覺得極為遙遠。
看到鬥真緊緊握著手機,掩飾不住困惑的表情。荻原對他說了:
「講什麼都可以,說點善意的謊言也無所謂。總之眼前只要由坂上你親自打電話給長谷川,告訴他你過得很好,這樣就行啦。」
荻原不禁在內心苦笑。
……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由我來幫這種男生找話講。
要是鬥真沒有提起長谷川,他本來並不打算這麼雞婆。
鬥真躊躇了一會兒,但等他從荻原手中接過手機時,臉上已經出現了擺脫陰影似的表情。
「嗯,謝謝你,我去打個電話。」
鬥真拿著手機走出了病房。
荻原想起了他唯二天看到鬥真穿制服的模樣。他萬萬沒想過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還會穿上那種黑色高領款式的制服外套。不知道鬥真還會不會穿上那種制服?現在已經六月,制服應該也換季了。
「啊——怎麼說呢,這就是青春?」
荻原躺回床上,獨自笑了笑。
2
鬥真足足猶豫了五分鐘,才按下了長谷川的行動電話號碼。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自己的現況又該怎麼跟他解釋才好?如今遠離的日常、已經消失的平穩生活,足以讓他猶豫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想跟同班同學講話的欲望卻勝過了那些理由,讓他一鼓作氣撥出號碼。響著鈴聲的期間,鬥直二直非常緊張。
『喂——我是長谷川。』
「啊,喂,我是……」
『該不會是坂上?搞什麼啊,這麼久沒跟我聯絡!』
同班同學隔著電話的嗓音,聽在鬥真耳裡是那麼令人懷念。他沒有想到只一個半月左右沒聽到,竟然會這麼覺得懷念。而且他也沒有想到,當對方只聽聲音就認出自己,竟然會讓自己這麼高興。
『你是怎麼啦?聽說你在國外的家人生病了?老師說你有一陣子不會回來,害我可擔心了。你好歹也聯絡一下嘛,這麼見外。』
「抱、抱歉。」
『看樣子你過得不錯,那我就放心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小子不管到哪裡去,應該都可以悠哉悠哉過得很好就是了。』
「恩,我過得很好。嗯,嗯。」
他跟長谷川在不知不覺間就聊了三十分鐘,聊起來就跟以前一樣,跟他們還是同班同學的那時候沒什麼兩樣。
之後鬥真還打了電話去橫田家,告訴和惠自己跟由宇沒事,也聽到了鏡花活力充沛的聲音,跟鏡花約好一定會幫她告訴由宇,說鏡花想見由宇姊姊。
再來又打給了很照顧他的學校班導,而班導也跟長谷川一樣,說等事情解決後隨時歡迎他回學校去。
鬥真緊緊握住了手機,重新體認到了一點。現在他生活在海平面下五百公尺的深海,也許已經遠離了平凡的日常生活,但這並不表示以往所過的日子就這麼憑空消失。那些日子並沒有變成虛假的幻影,建立起來的關係也沒有斷絕。
鬥真滿心想讓由宇也知道這一點,想讓她知道她不是孤伶伶一個人。
但鬥真覺得要讓由字體會到這點恐怕非常困難,她長年來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長年來一直拒絕他人。
然而如果要問說由宇是否不想要這些關係,答案絕對是否定的。儘管鬥真只跟由宇相處了幾個月,但這段時間已經夠讓他體會到這一點了。
大概是邊走邊發呆逛了太遠,鬥真不小心撞到了一名走在走廊上的ADEM職員,還害對方手上的資料散落一地。
「啊,對不起。」
「哪裡,不要緊的。」
這個多半是ADEM職員的人開始撿拾散落在地上的資料,鬥真也一邊道歉一邊幫忙撿,忽然間,目光停在一頁資料上。
「對喔,還有這招可以用……」
看到某頃資料後,鬥真察覺到自己手上其實有著唯一的一張王牌,那就是他之前一直無法對由宇說出口的話。
鬥真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就看到職員訝異地朝他看了一眼。
「你怎麼了嗎?」
「啊,沒有,真的很對不起。」
鬥真將資料交給這名職員,開始思考該怎麼運用他剛剛想到的王牌。這張牌用在峰島由宇身上,鬥真敢肯定絕對是張王牌。但也正因為太有決定性,所以也很有可能反而將她的心情導向更壞的方向。
——還少了些東西。
要怎麼做才能補足這欠缺的部分呢?鬥真想到誰能告訴他方法,腦海中就浮現了一個人物的臉孔。
13
麻耶嘆了口氣。
她很想製造出讓由宇振作起來的契機,卻以失敗收場。總覺得比賽比到一半,目的就偏到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這點實在得要好好反省才行。
「呼。」
出於自我嫌惡的嘆氣也不知道嘆了幾次,看了看手錶,就發現跟伊達約好繼續開會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麻耶又喝了一杯紅茶,打起精神準備參加會議。從這裡看不出來,不過外界現在正值六月,季節正從春季轉為初夏,冷泡的冰紅茶喝起來也越加顯得甘甜味美。麻耶正打算要憐泡一杯這樣的紅茶來,就接到了來自鬥真的通訊。
『麻耶,我有件事想請教妳。』
「哥哥?好啊,只要是我知道的事。」
『嗯,我想這件事問麻耶最合適了。乙
鬥直真這麼依賴麻耶的情形非常罕見,不禁心花怒放的麻耶還補上一句「有什麼事儘管問沒關係」。
然而當鬥真說出想要請教麻耶的問題,麻耶差點沒讓電話的聽筒落到地上。一方面是完全沒料到鬥真會問自己這種事情,另一方面則是氣鬥真為什麼找自己問這種事。
『麻耶,我求求妳。』
「是為了由宇嗎?」
『嗯。』
麻耶大表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回答了鬥真的問題。通完電話後,她不高興的心情仍維持了好一陣子。
「鬥真少爺究竟問了麻耶小姐什麼事情呢?」
憐好奇之下這麼一問。
「他問我怎麼說謊。還說這種事情問我最合適,這是什麼意思啊……」
麻耶當然回答得很不高興。
14
「時間到啦?」
躺在自己房間床上的由宇慢吞吞地起身,前往伊達跟麻耶等著的會議室。
又回到了受到軟禁的生活,但好歹也比以前自由得多,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覺得可悲。然而由宇心中所湧起的卻不是這兩種情緒。
而是空虛。自己是個空蕩蕩的存在,為什麼還會被人軟禁在這種地方保護呢?
在前往會議室的途中遇見了鬥真。這個事態不難想見,沒有什麼值得驚訝。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妳說。」
他提起話題的台詞,一字一句都在由宇的意料之中。
「可以晚一點再說嗎?」
一臉疲憊的由宇正要從鬥真身旁走過,而鬥真的反應卻罕見地超出了她的預測。由宇原本以為鬥真不會這麼容易放她走,但鬥真並沒有拉住她,而是直接目送她離開。儘管心中閃過一絲落寞,由宇還是走過鬥真身旁然後越離越遠。
「由宇!」
鬥真強而有力地喊了她一聲。回過頭去一看,鬥真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只看得到他的背影。鬥真也不轉身,就這麼背對由宇說:
「我見到峰島勇次郎了。」
「你說什麼?」
由宇一瞬間還意會不過來。
「你剛剛說什麼?」
吃了一驚的由宇才剛想靠過去問個清楚,就看到鬥真回過頭來。兩人的視線隔著他的肩膀交會。鬥真沒有撇開目光,兩眼直視由宇,明明白白地把同一句話再說了一次:
「我見到峰島勇次郎了。」
鬥真喘了口氣。
說出來了,終於說出來了,終於把一直瞞著由宇的事情給說出口了。由宇的表情比鬥真所料還要震驚。
「你說你見到峰島勇次郎了?」
「嗯,在比良見的地下見到的。是他來見我。」
驚訝的表情立刻消失了。由宇沮喪地垂下頭去,好不容易小聲擠出這句話:
「不要騙我。」
「我沒有騙妳。」
「不要騙我!」
激動的由宇逼近到鬥真身前喊道:
「他為什麼會去見你……不錯,以臨時想到的謊言來說,倒還算挺機靈的,可是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由宇從來沒有用這麼充滿怒氣的表情面對鬥真。然而鬥真卻從由宇的憤怒中,看到了跟快哭出來的幼兒一樣的感情。
「我沒有騙妳。妳去問風間就知道了,風間說這件事他無法主動說出口,因為他沒辦法違逆勇次郎還是怎麼的。」
聽到這句話,由宇一個腳步不穩,當場就要軟倒,鬥直一趕忙扶住了少女的身體。
「……是、是真的嗎?」
「嗯,就在比良見的前峰島研究所。」
接著鬥真就開始一五一十地述說,說起先前一直瞞著由宇的那段在比良見地下發生的遭遇。包括讓他可以再次使用鳴神尊的原因、重新甦醒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就這麼在由宇面前慢慢堆積真相,只留下唯二件事特意不說。
由宇一直低著頭,身體微微發抖,默默聽著鬥真述說。她低下去的臉上有著什麼樣的表情,鬥真自然是無從得知。
當鬥真不再說話,由宇才戰戰兢兢地拾起頭來。
「他還有說別的,呃……」
話才說到一半就變得吞吞吐吐、撇開臉去。由宇那擔心受伯的側臉,喚醒了鬥真的罪惡感。
「他有說到……我的事情嗎?」
她的嘴唇發抖,由宇小心翼翌一地踩進了鬥真特意不去提的部分。
「有。」
瘦小的肩膀登時一顫。
「他說由宇才是真正的天才,還說他就是想把自己的名字送給妳,才會取了由宇這個名字。」
由宇抬起頭來,表情就像幼兒一樣迫切地渴求一線希望,卻又非常純真。相信由宇對父親的感情,一定還停留在十年前。
「他還說了……」
鬥真繼續說下去,他想起了麻耶的話。
——說謊有兩個訣竅。一是不要全部都是謊言,要在裡面混進真相。真相越有震撼力,就越能掩蓋謊言:第二就是不要撇開目光,這個方法很老套卻非常重要。倒是我說哥哥,你竟然找妹妹問說怎麼說謊,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鬥真完全遵照麻耶的指示進行,第一點已經順利過關了。
「勇次郎還說了這麼一句話。」
鬥真沒有撇開目光,正視由宇的眼睛,拚命壓抑想要撇開目光的衝動。
自己正準備犯下過錯。
「他說了……什麼?」
「他說總有一天會來見由宇。」
由宇睜大了眼睛。
「是嗎,他……他說了這樣的話,是嗎?」
淚水從由宇眼中奪眶而出,一顆顆淚珠滴落到鬥真扶住由宇的手上。
她想恨父親,卻終究沒能由衷恨下去。她的視線所向之處,始終有著峰島勇次郎存在。
她懷抱這種寂寞的模樣是那麼惹人憐愛,但同時聖讓人湧起無奈的心情。不知道這種心情是出於對她父親的嫉妒,還是來自於欺騙由宇的罪惡感?
「是嗎?呵呵,他說了這種話啊。那我可不能讓他看到這種沒出息的樣子了。」
由宇還流著眼淚,卻已經十分高興地笑了出來。想念拋棄了自己的父親,讓她的情緒潰堤而出。引發她流淚的契機,是鬥真製造出來的。為了保護由宇,他揭開了由宇那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感情。儘管早知道會這樣,但這個事實仍在鬥直一內心深處帶來了深深的傷痛。接著更有一股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黑色情緒,從他內心深處的傷口中湧出。
現在抱著由宇的人明明是自己,為什麼由宇卻沒有看著自己,而是看著她父親呢?
這個謊是為了讓由宇振作起來而說的。謊言說得十分順利,她就如鬥真所料,臉上已經有了微笑。
鬥真卻忽然間想要毀掉這個表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只是覺得好生氣、好悲傷。
他任憑感情的驅使,緊緊抱住由宇,用自己的嘴唇塞住了她那呼喚著父親名字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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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目標
老人一直在冥想。
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幽冥黑暗。也不知道黑暗是不是將聲音一同吞沒了,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又或者並非聲音傳不出來,而是連生命都遭到吞噬,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這裡既不冷又不熱,對皮膚的刺激也很少。
整個空間裡對五感的刺激極少,少得很不尋常。
老人緩緩站起身來,張開雙手,拍響了一次手掌。一聲超平常軌的轟然巨響從老人乾癟的手掌發出。
或許是對這聲巨響起了反應,黑暗中亮起了一陣以老人為中心的淡紅色模糊光芒,看起來像是一張錯綜複雜的紅色蜘蛛網,但隨即又消失無蹤。拍響手掌的聲音形成了一重又一重的回首,但不久後也終於消失。
閉上良久的眼睛微微睜開,側耳傾聽四周的動靜。然而除了剛開始所出現的變化外,看不出有絲毫將發生任何事情的徵兆。
「還碰不著啊。」
老人再度回到冥想世界中。
接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當老人再次有了動作,是因為感覺到有旁人存在的聲息。
「爺爺!」
「路西華!」
遠方傳來年輕男女呼喊老人——路西華——的聲音,還可以看到人工光線,不久兩人終於抵達了路西華身前。
一個是有著野性外貌的年輕人貝芬格,另一人則是妖媚的美女阿斯莫德。
「你不吃不暍地在這裡閉關已經兩個禮拜了。」
「這樣下去會死的。」
阿斯莫德用燈光照向路西華,不由得吞下了驚呼聲。
雖說老人的身材原本就很瘦,但現在更是幾乎看不到肌肉,完全成了皮包骨。手腳跟乾枯的樹枝一樣,腹部更是削瘦到讓人覺得就算填上兩隻手掌多半也還是凹陷著。
「還不行。」
全無血色的臉孔往左右搖了搖。
「老朽非得問出那位先生的真意不可。」
臉上只有一對眼珠發出強烈的生氣,震懾住他們兩人。
「可是爺爺如果死了……」
貝芬格仍不肯退讓。
「不要緊,就算死了,老朽的意志也會留下來。」
老人交互看了看兩人的臉,開懷一笑,先前那種嚴肅的表情已經消失無蹤。
「爺爺,這裡整個空間都讓人很不舒服。」
貝芬格粗暴地撥開長得佈滿四周的樹根狀物體。
「而且在我來到這裡的路上,看到了很多讓人不舒服的東西。」
阿斯莫德打了個冷顫。
「不用在意,那只是這裡的主人讓你們看到過去的記憶而已。」
「爺爺,這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
貝芬格點亮了強力手電筒,周圍立刻明亮起來。
燈光照出了一個廣大的空間,但沒人說得準整個空間到底有多大。原因很簡單,因為手電筒的燈光照不到這個空間的盡頭。別說照不到天花板或牆壁,甚至連地板都照不清楚。他們三人是站在爬滿整個空間,長得極為茂盛的紅色樹根狀物體上面。
「真沒想到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的地下,競然有這種東西。」
阿斯莫德以很不舒服似的表情看了看周遭。
「唔,老實說老朽也不清楚。」
路西華摸著下巴思索,觀察四周的情形。
「聽說那個叫做ADEM的組織,是將其命名為LAFI四號機,唔……要稱之為電腦,總覺得有點語病。」
要是在場有人看過在《希望》市地下所發生的事件,應該就會察覺到兩者之間有種奇妙的相似性。或許還會將這錯綜複雜的紅色樹根、《希望》市地下空間的形狀,與【天堂之門】綜合起來,得出一套結論。
然而很不幸的是,路西華對《希望》市地下發生過的事件並不知情。
「很像。」
然而活了百年有餘的老人,就算不知道先前的事件,卻也已經接近了答案。
「爺爺,你怎麼了?」
貝芬格對老人的樣子覺得訝異。
路西華抬頭仰望只看得到一片漆黑的天空,動了動全無血色的嘴唇。
「要起風了。」
沒有風吹起,而且這個空間裡也不該會起風。然而路西華所穿的衣服,卻像是有風吹過似的搖曳擺動。
「是很強烈的風,強得可以吹走一切。難道、難道說……是那位先生的千金她……?」
無數的記憶走馬燈似的接連出現,但有一點卻完全不同於一般人看到記憶走馬燈時的情形,那就是這些記憶全都是其他人的。
「原來如此,六道家的腦部構造實在是越看越耐人尋味。」
風間窺視著這些奇妙的記憶走馬燈。說話的口氣之所以帶著點無機質,是因為他並非長期與人類相處的LAF上二號機之中的風間,而是幾乎已經完全不與人類來往的LAFI一號機之中的風間。
「過去妳看過多少人的記憶?」
風間對一旁的資訊集合體瑪門這麼問道。風間其實也可以直接從她腦中找出答案,但瑪門的精神恐怕無法負荷往她的大腦傳輸多餘的資料。她本人並沒有做過電子融合手術,而且光是同調,對她的負擔就已經太大,像現在風間就只開放視覺、聽覺與記憶的連線,以降低對她腦部的負荷.
「不知道有多少人耶?我想大概有幾千個人吧。」
瑪門答話的聲音顯得十分難受。
「原來如此,這可真了不起。一般來說,一個腦裡面應該不可能儲存多人的記憶。可是……」
瑪門聽得很不可思議,而風間細心觀察她的意識之後,繼續說明下去:
「妳則把類似的記憶視為同一段記憶,只儲存有差異的部分,這跟電腦的資料壓縮方式十分類似。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這種對資料做出取捨選擇的手法能最佳化到什麼地步,應該就跟六道家的資質有關吧?」
「是、是這樣嗎?別說這些了,趕快把Leptoneta的檢查工作弄完啦。」
瑪門說話的聲音變得有點焦躁。
「別急,相對時間是二十七倍,現實世界中還過不到兩分鐘。我不知道妳說的那個優秀的親戚才火有多擅長讀取別人腦中的記憶,不過我認為至少妳在取捨選擇能力上是相當優秀的。」
瑪門聽到風間這麼說,一下子還意會不過來。
「咦?」
「不然妳哪裡讀得了多達數千人的記憶,腦子會先壞死的。」
「我很優秀?可是我跟才火比起來……才火他那麼……」
從出生到現在,長年來一直懷抱自卑慼的少女,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這句話。
「我可以保證,妳非常優秀。」
「這、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讚我。」
瑪門感動到連說話聲音都變得有點哭哭啼啼。情緒資料太過複雜,讓風間很難完全解析,不過隨著與人精神同調的次數增加,風間也從經驗中學會了判斷的方式。
——優秀歸優秀。
但風間有話沒告訴瑪門。
有些記憶終究沒辦法只靠記錄差異部分的方式來填補。瑪門腦中有一份巨大的資料,壓迫到了她的記憶與人格,那就是峰島由宇的記憶。相信這份記憶遲早有一天會壓垮瑪門。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從瑪門傳進LAFI的咨一料中,混進了不屬於人類的異物。那是變異體的資料。儘管方向不同,但這份咨一料也跟峰島由宇的記憶一樣,隨時都在吞噬瑪門。
——這丫頭身為人類的壽命已經不長了啊。
風間往她的腦中送進了一些動過手腳的資料,為她的人格做延長處置。要是現在讓她死掉,
風間對一旁的資訊集合體瑪門這麼問道。風間其實也可以直接從她腦中找出答案,但瑪門的精神恐怕無法負荷往她的大腦傳輸多餘的資料。她本人並沒有做過電子融合手術,而且光是同調,對她的負擔就已經太大,像現在風間就只開放視覺、聽覺與記憶的連線,以降低對她腦部的負荷.
「不知道有多少人耶?我想大概有幾千個人吧。」
瑪門答話的聲音顯得十分難受。
「原來如此,這可真了不起。一般來說,一個腦裡面應該不可能儲存多人的記憶。可是……」
瑪門聽得很不可思議,而風間細心觀察她的意識之後,繼續說明下去:
「妳則把類似的記憶視為同一段記憶,只儲存有差異的部分,這跟電腦的資料壓縮方式十分類似。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這種對資料做出取捨選擇的手法能最佳化到什麼地步,應該就跟六道家的資質有關吧?」
「是、是這樣嗎?別說這些了,趕快把Leptoneta的檢查工作弄完啦。」
瑪門說話的聲音變得有點焦躁。
「別急,相對時間是二十七倍,現實世界中還過不到兩分鐘。我不知道妳說的那個優秀的親戚才火有多擅長讀取別人腦中的記憶,不過我認為至少妳在取捨選擇能力上是相當優秀的。」
瑪門聽到風間這麼說,一下子還意會不過來。
「咦?」
「不然妳哪裡讀得了多達數千人的記憶,腦子會先壞死的。」
「我很優秀?可是我跟才火比起來……才火他那麼……」
從出生到現在,長年來一直懷抱自卑慼的少女,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這句話。
「我可以保證,妳非常優秀。」
「這、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讚我。」
瑪門感動到連說話聲音都變得有點哭哭啼啼。情緒資料太過複雜,讓風間很難完全解析,不過隨著與人精神同調的次數增加,風間也從經驗中學會了判斷的方式。
——優秀歸優秀。
但風間有話沒告訴瑪門。
有些記憶終究沒辦法只靠記錄差異部分的方式來填補。瑪門腦中有一份巨大的資料,壓迫到了她的記憶與人格,那就是峰島由宇的記憶。相信這份記憶遲早有一天會壓垮瑪門。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從瑪門傳進LAFI的咨一料中,混進了不屬於人類的異物。那是變異體的資料。儘管方向不同,但這份咨一料也跟峰島由宇的記憶一樣,隨時都在吞噬瑪門。
——這丫頭身為人類的壽命已經不長了啊。
風間往她的腦中送進了一些動過手腳的資料,為她的人格做延長處置。要是現在讓她死掉,風間也會很傷腦筋。
「謝謝你,謝謝你,風間。」
瑪門由衷顯得非常高興。
「我一點都不討厭風間呢。我們一定可以處得很好,畢竟我們都有同一種情結,同樣是被自
瑪門這句話裡有著幾個讓風間不能聽過就算的字眼。
「哦?妳說我有自卑感?」
風間這麼一反問,瑪門就得意洋洋地說了:
「你忘了我的能力嗎?不管是峰島由宇、變異體、木梨,還是那個叫朝倉小夜子的人,可都沒有這種能力。」
「妳是指讀心能力?」
「沒錯。雖然風間不是人類,可是比起從八十八元素裡變異出來的變異體,你已經非常接近人類了。所以我看得出來,看得出風間你的自卑感,還有你現在感受到的焦慮。」
「而且我還知道你有事瞞著我。」
看樣子她可以讀取到的範圍,只限定在人類所說的情緒波動。
「可是我才不會那麼煞風景,去問你說什麼事瞞著我。畢竟每個人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不是嗎?再也沒有什麼比知道所有秘密更無聊的了,所以我才喜歡風間。」
瑪門笑得十分開心。
「我們一定可以處得很好,你說是不是?」
「……也許吧。」
「一定可以的啦。好了,也差不多該輪到我這群可愛的寵物出場了。我要讓大家知道Leptoneta有多麼優秀,其實我一直很期待今天的來臨呢。」
風間心想,這丫頭絕非無知、無能,更不是沒有才能,她會變成現在這樣,純粹是天直無邪的心靈長年遭人殘忍撕裂的結果。
「距離作戰目標地點還有32000,預計抵達時刻為1030。」
「隱形功能一切正常。晴朗的天氣行動起來真是方便,都不必擔心雲層的動向。」
「裝備最終檢查已經結束,一切正常。」
「離作戰開始還有240,一切進度正常。」
《自由》中樞所在的CDC(註:CombatDirectionCenter,戰鬥指揮中心)不同於往常的鴉雀無聲,可以聽到許多交談的聲音。
指揮室的正中央坐著司令官黑川,副官福田也一如往常地隨侍在他身後。
戰情顯示面板所顯示的內容分分秒秒都在改變。區域地圖上顯示《自由》的記號,正逐漸接近顯示為攻擊地點的記號。
「從攻陷NCT研究所以來,到今天正好一個月啊。」
看著戰情顯示面板的福田,語氣中充滿了感慨。
「還好順利成功。畢竟說老實話,我本來以為戰損還會更大。」
黑川這句話是在慰勞部下,但福田卻以嚴肅的表情回話:
「太順利也不見得是好事,容易讓人鬆懈。」
「是你想太多了吧。」
「司令官講出這種話來,部下可就會更鬆懈了。」
看到福田太過緊繃的態度,黑川只能苦笑。太鬆懈當然不行,但太緊繃也一樣會有問題。
「離作戰開始還有工50,一切進度正常。」
操作員語氣中的緊張感也開始逐漸升高。
福川則為自己剛才的發言打圓場:
「因為今天終於要在實戰中投入Leptoneta,我可能也變得有點神經質了。」
「我很期待觀賞瑪門到底能操縱這些兵器到什麼地步。」
黑川端起放在一旁的咖啡啜了一口。樸素的灰色鈇金屬杯所裝的咖啡實在算不上可口,但正好適合讓頭腦清醒。
「是,瑪門也非常起勁,說一定要讓作戰成功。說實在剛開始我對於任用她很有疑問,不過她乖的時候真的很乖,讓我最近開始覺得她本性也許還挺善良的。」
黑川從喉嚨深處發出了笑聲,看了福田一眼。
「個性未免太刁鑽了點就是。說她本性善良我同意,只是如果問到能不能信任,我的答案是很難說。」
也不知道是從瑪門的話題聯想到什麼,黑川的表情中混進了陰鬱的神色。
「順利……的確,一切都很順利,但並非完全不需要擔心。」
「您是指ADEM嗎?看瑪門找他們就找得大費周章啊。」
「可以往水中搜索的手段非常少。只要對方在水中啟動反偵測功能,煙一白說我們根本沒輒。」
丁不過他們最近的活動寥寥可數,頂多只能到我們襲擊後的現場亂嗅一通罷了。您會不會太多慮了?況且這架《自由》跟之前遭擊墜的兩架已經完全不同了。」
「的確,峰島由宇的知識超出了我們的想像。」
「只要遺產科技的解析與開發順利進行,我們的軍隊想必還會變得更加強大。」
兩人談話中不時還會插進操作員的報告聲。
「離作戰開始還有8。開始倒數,57、56、55……」
顯示出下方視野的螢幕捕捉到了襲擊地點。
黑川拿起麥克風,打開艦內廣播的開關,透過精神訓話來激勵士氣:
「請各位一邊準備一邊聽我說,我是海星總司令黑川謙,今天的作戰……」
黑川心想今天也會非常順利,臉上不禁笑了出來。
4
曾經有個謠言,說這個基地正在開發最高機密兵器.
葉甫根尼.烏曼諾夫從莫斯科派駐到這個契格耶夫卡第二空軍基地時,聽到該謠言還像個孩子一樣眼神發亮、雀躍不已,以為自己駐守在所謂的秘密基地。
也有人認為這是無聊的謠言而一笑置之,說這裡只是個遺留在偏遠鄉間,冷戰過後就遭忘卻的基地。
然而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有些現象就很難解釋。
首先是以工廠規模來看,這裡的戒備極為森嚴。再者,只不過是一個基地,卻幾乎每天都有直昇機搬運物資進來,而且大部分物資都會消失在建築物地下。再加上經常可以看到大宮到訪,來視察的政治家也很多。
要當這只是眾多尋常基地之一,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不過他也沒有任何手段可以查證。謠言說凡是曾經為了查清楚基地裡面到底有什麼而潛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還說每天晚上都會聽見有人呻吟或哀嚎的聲音,更有莫名其妙的沉重機械聲響從地底傳出。
加油添醋到了這種地步,自然會被當成笑話,整個傳言也顯得很假。
然而才剛滿十八歲的烏曼諾夫,卻堅信這裡就是秘密兵器的開發工廠。一旦有人談到這個話題,他都會挖出跟基地有關的各種奇妙事實,說這裡一定有些什麼。
而且還熱烈地強調:
二定是在開發用了峰島遺產的兵器。」
從好幾年前就分發到這裡的學長跟長官,都笑著說他染上了分發到這裡的小伙子才會有的典型熱病.
「每年大概都會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小伙子。」
不管讓人取笑多少次,烏曼諾夫仍始終堅持他的機密工廠說法。
然而這種情形只維持到幾星期前,如今烏曼諾夫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個基地裡有秘密工廠的說法了。
並不是他不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了。
據說這幾週來有個名叫海星的組織,到處襲擊使用了峰島勇次郎遺產科技的兵器、工廠跟違法組織,鬧得國際問沸沸揚揚,而且聽說每次攻擊都造成毀滅性的破壞。根據流言的說法,就連配備了高出力雷射的美軍基地都徹底潰敗,而且美軍還佔了暗中埋伏的優勢。
開始失去冷靜的人並非只有烏曼諾夫。先前拿他的秘密工廠說法來取笑的學長跟長官,也都不再老神在在。
秘密兵器的話題不再像以前那麼熱門,人人都變得十分低調。等到基地的警戒態勢往上拉高一級後,終於再也沒有人提起了。
整個基地就在這種沉重的空氣,與一種刮著神經似的緊張感籠罩下過了好幾天。
這一天,烏曼諾夫瘧著;貝的路線執行巡邏任務。以前他走這條路線時,只是放眼看看四周走完就行,現在卻採取嚴密戒備的態度,連踩到小石頭的聲音都會讓他神經緊繃。
走在這條繞基地外側、一圈約一小時的巡邏路線上,視野小還另外看到了五名衛兵。以前能看到三個人就算多了,換言之負責警戒的人手已經加倍。
「呼,實在是啊……」
即使如此,緊繃的狀況總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當緊張感過度緊繃,就會產生鬆懈速度跟著變快的弊病。
「「……我看終究只是謠言吧。」
海星大概不會來襲擊這裡,說在開發秘密兵器的謠言應該也是騙人的吧。只要這麼想,就覺得心裡輕鬆了些。戒備會加強多半也是出於偶然,何況這裡的戒備原本就太薄弱。他就這麼找些沒有根據的理由來讓自己心安。
「唉唉,真是蠢得可以。」
還刻意說出口來讓自己放鬆,並仰起上半身打了個呵欠。一抬頭就看到藍天,天空藍得一望無際,萬里無雲。天氣這麼好的日子裡,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來自空中的襲擊呢?
烏曼諾夫笑了笑。但是發笑之餘,卻硬是沒辦法將目光從天空中栘開。
天空藍得直透天頂,沒有絲毫異狀,但看起來就是不太一樣。並非視覺上有什麼異常,如果一定要用言語來描述這種不對勁的感覺,那就像是有人用一張跟實景相同的繪畫或照片貼在天空,跟偶爾會看到的照片或印表機電視廣告一模一樣。
「應該不會……吧。」
異狀彷彿正等著這句話般就在這時發生。最先出現的異狀不是來自視覺,而是聽覺。
一陣聽都沒聽過的轟然巨響從空中壓下,藍天同時開始扭曲,還從中落下了數十個小小的物體。不用花太多時間,就可以看出這些物體是戰鬥機跟攻擊直昇機。
扭曲的天空逐漸變化成一個形狀陌生的飛行物體。先前還以為很小,但落在基地上的影子轉眼之間就覆蓋住好幾棟建築物。那是一艘有三百公尺長的空中巨大航空母艦,還吐出了多達數十架的戰鬥機。
梢遲了一會兒,整個基地都響起了警報聲。
「不、不會吧……」
烏曼諾夫全身發抖,但每天的訓練讓他的身體有了反射動作,立刻將步槍保險切換到半自動。很快就有一聲爆炸聲響傳進耳裡,遠在基地另一邊的設施竄起了火苗跟黑煙。
「……阿。」
他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但現實中就是發生了。謠言說得沒錯,這個基地裡真的有在開發祕密兵器,而海星就是為了毀掉這個工廠而前來襲擊。
短短八分鐘。
就只過了這麼點時間,烏曼諾夫駐守了兩年的基地,已經毀掉了一半。
「哇啊啊啊啊啊啊!」
烏曼諾夫失去理智,朝著在上空交錯的戰鬥機發射步槍。那是他沒見過的機種。由於是在半錯亂狀態下胡亂朝天空射擊,自然不可能會打中,就算僥倖打中,也無望獲得確實的攻擊效果。
攻擊直昇機毫不容情地發射多枚飛彈,數秒鐘後,一棟建築物發生爆炸,碎片灑向四周,還竄起了火苗。
襲擊行動實在太過迅速,基地內的攻擊直昇機還沒起飛就已經全數遭到破壞,配備的對空砲火也悉數遭到擊毀。成功擊墜的敵機恐怕不到三架,基地卻已經半毀,怎麼想部太不劃算了。
海星的襲擊不留情面,就像機械一樣精準而無情地逐步破壞基地,沒有任何猶豫或躊躇。
然而堪稱基地大本營的建築物卻還沒有受損。說得精確一點,這個基地的大本營位於地下。
一路上不斷開槍的烏曼諾夫,好不容易抵達了基地中樞所在的建築物。光是能活著走到這裡,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結果戰鬥機跟直昇機都在這時開始撤退,被盤踞在上空的巨大飛機吸了進去。這表示對方放棄對最頑強的中樞設施進攻了嗎?
「……得、得救了嗎?」
放心的情緒沒有持續多久。《自由》並沒有要從空中退去,不對,不但沒有退走,看起來反而比先前更大了。
「越降越低了……」
當《自由》降到可以讓人切身感受到它的巨大時,位於下方的艙門忽然開啟,許多不明物體從中落下。
「什、什麼東西!」
其中一個物體就在烏曼諾夫身旁「砰」的一聲巨響埋進地面。幾片壓碎的地面碎片在烏曼諾夫身上劃出了淺淺的傷口,但他全副精神都集中到眼前的物體上,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受傷。
「……怎、怎麼回事?」
那是個外層繞著類似細長鐵管或機械手臂之類、有汽車大小的鐵塊。而那些細長的部分就在眼前展開,穩穩踏上地面,撐起了軀幹。
一個令人聯想到蜘蛛的物體就在眼前站起。
六個紅色的光點望向烏曼諾夫。烏曼諾夫趕忙後退拉開距離,找了掩蔽躲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到四周還有許多同樣的物體。這種物體動著六隻紅色眼睛窺探四周狀況的模樣,就跟尋找獵物的蜘蛛一模一樣。
「開火!」
隨著一聲號令,無數槍聲也在同時響起。在離烏曼諾夫梢遠的位置,可以看到一群隊員勇敢地對這來歷不明的蜘蛛狀機械開戰,步槍與反戰車砲朝著Leptoneta噴出火苗。
烏曼諾夫也受到戰友奮戰的模樣鼓舞,從梢遠的距離開槍。然而無論受到什麼樣的攻擊,怪物蜘蛛頂多也只是姿勢微微傾斜。不僅如此,掛在機體下方的砲身,還對準了朝它展開攻擊的一群士兵。
一道幾乎讓人以為耳膜破裂的聲音響了起來。從磁軌砲發射出來的子彈撕裂空氣、粉碎掩蔽物,一擊就讓掩蔽物後方的所有隊員再也沒有動靜。
碎片、肉片與鮮血四散,甚至噴到了烏曼諾夫所站的位置。
「阿、阿……
完全喪失戰意的烏曼諾夫當場嚇得腿軟。區區一擊就帶來這種大規模破壞的魔鬼機械,光是視野內就多達十架以上。
而這些機械全都一起朝著基地中樞定近。還不時環顧周遭,發射磁軌砲癱瘓微弱的抵抗。
短短十幾秒之間,Leptoneta的巨大機身就逼近到烏曼諾夫眼前。像是眼睛的紅色攝影機朝烏曼諾夫看了一眼,磁軌砲的砲身也跟著指向烏曼諾夫。砲身繞上了一層紫色的電光,完成了發射準備。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遮住身體,但這樣當然擋不住磁軌砲。一聲亘響響起。
也不知道全身緊繃了多久。是五秒?還是十秒?不管是多久,非常奇妙的是Leptoneta遲遲沒有開砲。
還斷斷續續聽到刺耳的金屬聲響傳來。這是先前所沒有的聲音。
烏曼諾夫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想看看眼前的Leptoneta,想知道狀況到底怎麼樣了。然而出現在眼前的光景,卻遠遠偏離了他的想像。
「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隨強風飄起的漂亮長髮,一股跟戰場非常不搭調的柔順黑色水流,就出現在自己眼前。順著頭髮看去,則出現一個嬌小的身軀。
繼視覺之後送進腦中的,是一股一樣跟戰場非常不搭調,刺激著鼻腔的香味。那是一種即使混在火藥味、火焰與燒焦味之中,仍然令人覺得舒暢的芬芳。
「該、該不會……是女、女的?」
實際說出口後,連烏曼諾夫自己都嚇了一跳。擋在自己與Leptoneta之間的,竟然是一名個子嬌小的女性?
「女的?是個女孩子?」
卡其長褲搭配黑色無袖上衣的服裝,說來其實不太有女人味,但身體的曲線畫出的體型明顯屬於少女,肌膚外露的手臂也很纖細。
少女的模樣在戰場上顯得極為異樣。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烏曼諾夫的聲音,少女回頭朝他看了一眼,而這一瞥卻更讓他大吃一驚。
她的臉孔實在異樣到了極點。烏曼諾夫看不出少女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表情,因為一種像護目鏡或眼罩之類的物體遮住了她的上半張臉。烏曼諾夫不知道她戴上這種東西,還有沒有辦法靠雙眼看清東西。
在少女身後可以看到Leptoneta。一直到方才都還預備好展開攻擊的鋼鐵蜘蛛,模樣顯然不太正常。
那陣刺耳的金屬聲響就是從Leptoneta發出來的。Leptoneta像個醉漢似的左右搖擺,用八隻腳在地面上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每走一步就發出尖銳的金屬聲。
這種狀態沒有維持太久,也不知道Leptoneta是不是已經失去了動力,軀幹整個落到地面上,腳還像在垂死掙扎似的小幅度痙攣,六隻紅色的眼睛慢慢失去光芒。最後又發出一次大幅度痙攣後,便不再動彈。
「發、發生什麼事了?」
黑髮的背影沒有回答烏曼諾夫這句自言自語,但可以肯定是她做了什麼。就在自己閉上眼睛的短短幾秒鐘內,一名少女赤手空拳地制止了用槍械跟反戰車砲都打不穿的Leptoneta。
由於沒有親眼看到,所以他也不敢肯定,但狀況讓他只能這麼判斷。然而少女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少女看起來赤手空拳,沒有攜帶任何像是武器的裝備,而且身上甚至沒有穿戴任何護具。
當然嚴格說來,她一隻手上確實拿著二口小型的筆記型電腦,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用那玩意來砸人吧。還有一條線將筆記型電腦跟遮住半張臉的面罩串起來。
不,她身上有著唯一像裝備的東西,那就是戴在雙手上的手甲。可是就只有這麼一對手甲,無論要算當成護具還是武器,都未免太靠不住、太脆弱了。
這時一陣強風吹起,她的長髮也隨風飄揚。
下半張臉上緊閉的嘴唇,讓人感受到一種堅強的意志,而這對嘴唇現在終於張開:
「你退下。」
只宣告了這麼一句話,少女就繞過已經不再有動作的Leptoneta,邁步走向遠方將近二十架的大群Leptoneta。步伐中沒有絲毫猶豫,儘管背影纖細,卻讓人覺得再可靠不過。
「阿、阿……」
烏曼諾夫只覺一頭霧水,呆然若失。
黑髮的背影沒有回答烏曼諾夫這句自言自語,但可以肯定是她做了什麼。就在自己閉上眼睛的短短幾秒鐘內,一名少女赤手空拳地制止了用槍械跟反戰車砲都打不穿的Leptoneta。
由於沒有親眼看到,所以他也不敢肯定,但狀況讓他只能這麼判斷。然而少女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少女看起來赤手空拳,沒有攜帶任何像是武器的裝備,而且身上甚至沒有穿戴任何護具。
當然嚴格說來,她一隻手上確實拿著二口小型的筆記型電腦,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用那玩意來砸人吧。還有一條線將筆記型電腦跟遮住半張臉的面罩串起來。
不,她身上有著唯一像裝備的東西,那就是戴在雙手上的手甲。可是就只有這麼一對手甲,無論要算當成護具還是武器,都未免太靠不住、太脆弱了。
這時一陣強風吹起,她的長髮也隨風飄揚。
下半張臉上緊閉的嘴唇,讓人感受到一種堅強的意志,而這對嘴唇現在終於張開:
「你退下。」
只宣告了這麼一句話,少女就繞過已經不再有動作的Leptoneta,邁步走向遠方將近二十架的大群Leptoneta。步伐中沒有絲毫猶豫,儘管背影纖細,卻讓人覺得再可靠不過。
「阿、阿……」
烏曼諾夫只覺一頭霧水,呆然若失。
黑髮的背影沒有回答烏曼諾夫這句自言自語,但可以肯定是她做了什麼。就在自己閉上眼睛的短短幾秒鐘內,一名少女赤手空拳地制止了用槍械跟反戰車砲都打不穿的Leptoneta。
由於沒有親眼看到,所以他也不敢肯定,但狀況讓他只能這麼判斷。然而少女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少女看起來赤手空拳,沒有攜帶任何像是武器的裝備,而且身上甚至沒有穿戴任何護具。
當然嚴格說來,她一隻手上確實拿著二口小型的筆記型電腦,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用那玩意來砸人吧。還有一條線將筆記型電腦跟遮住半張臉的面罩串起來。
不,她身上有著唯一像裝備的東西,那就是戴在雙手上的手甲。可是就只有這麼一對手甲,無論要算當成護具還是武器,都未免太靠不住、太脆弱了。
這時一陣強風吹起,她的長髮也隨風飄揚。
下半張臉上緊閉的嘴唇,讓人感受到一種堅強的意志,而這對嘴唇現在終於張開:
「你退下。」
只宣告了這麼一句話,少女就繞過已經不再有動作的Leptoneta,邁步走向遠方將近二十架的大群Leptoneta。步伐中沒有絲毫猶豫,儘管背影纖細,卻讓人覺得再可靠不過。
「阿、阿……」
烏曼諾夫只覺一頭霧水,呆然若失。
少女的腳步就像走在安全的步道或是室內一樣,沒有絲毫猶豫或恐懼,明知有將近二十架殺戮兵器包圍著她,仍然沒有任何改變。
由於遇到超出想定範圍的情形,而且少女並沒有展開攻擊,讓Leptoneta分出部分思考效能去分析狀況。
這期間少女就只是走著。
少女的耳邊傳出說話的聲音,是從無線電傳來的。
『由宇,狀況怎麼樣了?』
少女——也就是由宇,冷淡地回了一聲:
「沒問題,只是給十九架Leptoneta圍住了而已。」
說完腳步也正好停在整群Leptoneta正中央,跟她用無線電通話的伊達當場啞口無言。
『妳瘋了嗎?』
「憑Leptoneta現行的行動模式,將會為了分析狀況而產生十七秒的空窗期。當然前提是我方不主動攻擊。」
『妳真的有搞清楚狀況嗎?要是妳沒有活著回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二
由宇嘴唇一歪。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活著回來?這樣根本不夠。」
由宇站立不動,放眼望向將近二十架的Leptoneta。
「沒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就沒有任何意義!」
由宇所站的地面輕微爆開。那是由宇只用一步就從靜止不動提升到極速的爆發力,透過腳印所刻下的痕跡。
「首先是第二架。」
她抓準了AI,的漏洞。
即使Leptoneta的思考延遲時間不到零點零零一秒,但是看在由宇的眼裡,就已經是致命的失誤。
時間上的些微之差,已經讓由宇逼近到一架Leptoneta眼前,但Leptoneta仍然鎖定目標,企圖發射能夠迅速反應的機關砲。二十五公釐的子彈只要打中一發,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人體撕成兩截。汫二
然而由宇憑誤差以公分計的精確度,往旁避開了機關砲的攻擊,還踩踏著Leptoneta的腳往上飛奔。
接著就這麼順勢在Leptoneta背上著地。才在想她到底要做什麼,答案卻是只打了一拳就結束。對這種連反戰車砲都能擋住的裝甲,用人的拳頭打上一拳,又能有多少意義呢?
而由宇用拳頭擊中的部位,也真的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但沒有痕跡,甚至沒有發出拳頭碰上裝甲的聲響。罩在拳頭上的手甲明明是金屬材質,卻沒傳出半點聲響,這顯然不尋常。
收回往下擊出的拳頭後,由宇說了一句:
「透過去了。」
說完就從Leptoneta上跳了下來,而且她落地的地方,竟然就在磁軌砲砲口前方。會是一發磁軌砲將她轟得粉身碎骨,還是會變成機關砲的犧牲晶?但Leptoneta沒有採取任何一種行動,反而是腳部開始痙攣,讓軀幹落到了地面上。
「第三架。」
由宇放低姿勢飛奔,讓機關砲的子彈從頭上飛過,接著又以更低的姿勢躲過Leptoneta橫掃而出的一腳,整個人貼地溜進了第三架Leptoneta的肚子下面。
跟先前一樣,由宇唯一做的就是揮出一拳。她的拳擊十分奇妙,連打擊聲響都沒有發出。但就只是這麼一拳,Leptoneta的姿勢就大幅度傾斜,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之後隨即倒下。
由宇躲在快要倒地的Leptoneta身後,跳上了第四架Leptoneta。接著又重複了一段同樣的光景,沒有造成半點外傷,卻一拳癱瘓Leptoneta的功能。
這時有一架距離不遠的Leptoneta朝由宇發射機關砲。由宇高高躍起閃過,已經不再動彈的Leptoneta代替由宇受到攻擊,打得機體搖晃,往旁倒在另外一架Leptoneta上。正好這架Leptoneta也正準備朝由宇逼近展開攻擊。兩架機體撞在一起,不再動彈的卡住了可以行動的那架,令它只剩八隻腳亂動一通。
其間高高躍起的由宇,在下一個目標旁邊著地。這架Leptoneta正好完成了磁軌砲的發射準備,在砲口前方著地無異是自殺行為,然而由宇的行動卻快了一步。
由宇的拳頭挑上的不是軀幹,而是支撐軀幹的腳。儘管拳速快得驚人,但就是沒有擊出任何聲響。一隻腳遭到癱瘓,令Leptoneta失去平衡並腳步踉嗆。接著由宇又癱瘓了位於歪倒方向的另一隻腳,完成了最後一次軌道調整。
磁軌砲幾乎就在同時發射出去,但位於射線上的不是峰島由宇,而是另一架Leptoneta。就連Leptoneta頑強的裝甲,面對磁軌砲仍然不堪一擊,軀幹上開出一個大洞。
機械不會動搖,但遇上沒有事先想定的狀況時則會變得極為遲鈍。這架因誤射而破壞了友軍的Leptoneta,行動停止了幾秒鐘。而將這幾秒延長為永恆的,仍然是那奇妙的拳擊。
「這樣就解決六架了。」
「還有十三架,不可以鬆懈。』
「我知道。七。」
談話中又破壞一架,讓剩下的敵機減為十二架。
5
「現在是什麼狀況?」
《自由》的CDC內一片譁然,連黑川與福田都不例外。
這也難怪,因為他們投入的強大戰力,接連遭到了破壞。
監控Leptoneta狀態的畫面上,已經有九架顯示Lost字樣,也就表示已經遭到擊毀。
「短短兩分鐘就擊毀九架?」
他們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然而鐵打不動的現實就顯示在螢幕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福田的疑問卡在喉頭,好不容易才吐了出來。
『你們搞什麼……為什麼我的Leptoneta會被幹掉整整九架……一定是你們幹了什麼蠢事吧!』
CDC內忽然插進了瑪門隔著喇叭發出的歇斯底里叫聲。
「瑪門,要吵晚點再吵,妳有辦法入侵監視器的畫面嗎?」
『哼,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早就在動手了,再一點六秒就會傳送到你們那邊去,給我仔細看清……咦?什麼玩意!?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瑪門說話的同時,一個螢幕顯示出了充滿雜訊的畫面,是瑪門傳過來的基地內監視攝影機畫面。
「……那是……怎麼回事?」
看到顯示在粗糙畫面上的光景,有人以顫抖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畫面上照出的是一名長髮少女.
每次少女一有動作,就有一架Leptoneta遭到癱瘓。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造成說話聲音微微顫抖的,多半就是恐懼。
破壞者就像是要回答福田的疑問似的停下腳步,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這讓指揮中心內掀起了交頭接耳的聲音。畫面上照出的是一名年紀輕輕的少女,類似護目鏡的物體遮住了半張臉,模樣顯得十分異常。
少女的嘴邊泛起了笑容,簡直像在強調雙方目光交會乃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她的笑容有非常明確的含意,顯然知道有攝影機正照著自己,而且也知道這個畫面正送往誰的眼前。隔著攝影機看著她的人就是海星、就是人在指揮中心的黑川謙。
在她美麗的嘴唇上所泛起的笑容,顯然是在嘲笑黑川。
到了這一步,黑川才總算可以肯定。儘管先前也不是完全沒料到,但現在他才肯定自己的預測已經以最糟的形式實現。黑川難得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拳打在桌上。
「峰島由宇!」
黑川靜靜地醞釀怒氣。然而這股怒氣並非針對由宇,而是針對將事情看得太樂觀的自己。
「要派增援下去嗎?現在還……」
「不行,遭絆住的時間已經超出我們原先的計畫了。」
黑川朝雷達看了一眼,從其他基地趕來支援的戰鬥機部隊已經進逼到附近了。
「記錄下那丫頭所有的行動,五分鐘後脫離戰場,Leptoneta就放棄回收。」
黑川決定為下一次機會預作準備。就算損失二十架,也還剩下將近一百架。而且為了讓瑪門重新建構能夠對抗峰島由宇的思考回路,盡可能多收集一些情報才是當前最重要的工作。
黑川壓抑自己的情緒,全心全意觀察由宇的身手。然而他總覺得不對勁,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戰法,卻覺得曾經在別的地方見識過,但就是想不起來。這種使不上力的感覺化為焦慮,打亂了黑川的思考。
而答案卻從意外的方向送上門來。
『喂,你們聽我說!』
瑪門傳來了通訊。
「什麼事?」
黑川回話的語調有點不高興,他以為瑪門又要抱怨。然而瑪門顯示在螢幕上的表情,卻不像要抱怨。
她非常驚訝。不,看到由宇的戰法,會驚訝也是理所當然,但看在黑川眼裡,總覺得瑪門的驚訝另有理由。
「怎麼了?」
對瑪門露出這罕見表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黑川,認真地反問回去。
『她那樣……』
瑪門以蘊含了恐懼的聲音回答:
『她那樣……她那樣……簡直就跟老爺爺一樣。』
「老爺爺?妳是指路西華嗎?」
這一瞬間,一段記憶在黑川腦中甦醒。那是他向日本政府高舉叛旗前,從ADEM手中接過案子,派兵去鎮壓一問非法使用遺產科技的企業時所發生的事情。
當時該企業派出了動力外骨骼抵抗,這項有著厚重裝甲保護的兵器,本來應該會對海星造成不小的損害。
而阻止這些損害發生的人就是路西華。他以奇妙的手法,直接隔著裝甲對裡面的人造成傷害,沒有對動力外骨骼造成破壞,就只殺了裡面的人。
畫面上由宇所採取的行動,就跟這種手法極為酷似。如果說她的手法跟路西華同質,那麼不管Leptoneta的裝甲多堅固,都將毫無意義。因為她的攻擊可以穿透裝甲,直接對中樞的機械造成破壞。
「難道說那丫頭用了跟路西華一樣的手法!」
就像是要肯定黑川的推測,由宇一拳癱瘓了第十二架Leptoneta。
癱瘓第十二架Leptoneta之後,風間以顯得有些開心的語氣說了:
『看來路西華模擬裝置的狀況不錯啊。』
「你的命名晶味跟真目麻耶有得比。」
風間沒理會由宇這句話。
『不過遇上這種可以把打點偏往內部的招式,不管裝甲多堅固都沒有意義啊。當然真要說起來,這種招式本來應該用在人體或生物身上就是了。』
自古以來武術中就有這種偏開打點的打擊,稱之為透勁或隔山打牛。然而武術中的透勁終究足以生物為對象,因為這種招式必須利用佔了生物體內成分百分之七十的水分波動才能實現,也就是說對無機物並不管用。
那麼由宇跟路西華的拳勁,又如何能突破屬於無機物質的裝甲呢?
既然沒有水分可以形成波動,就乾脆利用別的物質。這是由宇在反覆觀看路西華跟動力外骨骼打鬥時的影片,幾乎要看穿畫面後所得出的最後結論。
任何固體都有自己的固有震動頻率,而利用這種固有頻率的波動,就是路西華的掌擊之所以能穿透任何物體的秘密所在。
然而光憑血肉之軀,自然不可能了解物質的固有頻率,路西華之所以能做到這點,全是因為具備由宇所謂【腦中黑子】的一種接近作弊的視野,又或者應該說是感覺。
——那我就改用別的方法來作弊。
最後設計出來的,就是現在由宇戴在兩隻手上的手甲。這種手甲可以瞬間查出目標的固有震動頻率,支援由宇的透勁拳。
「十四!」
由宇的洞察正確。具備跟路西華同樣的攻擊方式,而且還擁有老人所沒有的頂尖爆發力優勢,讓現在的由宇成了一具沒有人管得住的破壞兵器.
『據我所知,當初妳在弧石島應該打得更辛苦一點吧?』
「當時條件比較惡劣。」
『講個像樣點的藉口來聽聽如何?』
「哼,而且當時的我很缺乏想要求勝,不,應該說缺乏渴望活下去的意志力。當然這理由有點牽強就是了。」
『比起第一個藉口倒是好得多了。」
由宇不高興地閉上嘴,淡淡地逐一擊倒Leptoneta。
『所以重點在讓妳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嗎?這理由是峰島勇次郎?還是……』
「這是什麼?」
『嗯,沒有,我只是想說對妳畫言,答案可能還很難說。』
風間拐彎抹角的說法,硬是讓由宇變得很不愉快。也或許是因為她已經在無意識中察覺到了風間想說什麼。
「說話不要賣關子,你那『還是』兩字後面到底要接什麼話?」
『坂上鬥真。』
「為什麼他的名字會在這個時候跑出來?」
由宇放粗了嗓子,拳頭上灌注了力道。
『妳為什麼氣成這樣?還有妳就不能多留心一下我的狀態管理嗎?乙
握在由宇手上的LAFI框體發出了哀嚎。
「這要怪你自己。」
由宇上身後仰,Leptoneta的腳就從她眼前勢挾勁風橫掃而過。別說一秒鐘,現在的狀況不容她有半秒停住不動。
『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啦。』
由宇順勢讓上身後仰的動作發展成後翻,踢起一隻腳勾上蜘蛛的腳,就這麼踩著蜘蛛腳往上跑,舉起拳頭準備揮下。
「夠了,你閉嘴。這樣就十九架了!」
Leptoneta停了下來。由宇再朝更後面的Leptoneta一跳,從正上方賞了它一記透過一圈空中翻滾來加強力道的腳跟下壓踢。接著扭動上半身,朝著姿勢歪掉的Leptoneta腹部就是一掌。
現在已經沒有剩下任何一架還會動的Leptoneta。
『佩服之至。就算考慮到那副手甲帶來的好處,這仍然不是人類辦得到的。』
「不要把別人說得像是怪物一樣。好了,接下來就來給在上頭悠哉的傢伙一點好看的吧。」
由宇靠近已經不會動的Leptoneta,打開軀幹底下的艙蓋,將外露的線路接頭接到了LAF上二號機上。
「風間,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
『內部機件不是已經破壞掉了嗎?』
「你以為我是誰?我一向不會破壞不需要破壞的東西,也不會破壞還要用到的東西,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妳的手也太巧了,竟然只有A〉〈的中樞部位遭到破壞。乙
跟動力部分連線後,風間開始操縱Leptoneta,讓它軀幹後仰,面向上空,Leptoneta最強的武裝磁軌砲開始繞上一層紫色的電光。
「解除掉輸出限制。啊,還有。」
由宇輕快地敲了敲鍵盤並說道:
「換用這個算式來計算電磁力的控制時機,這樣可望在同樣輸出下達到百分之五十三的威力提升,學理威力應該可以達到2.3×10的7次方焦耳。」
圍繞砲身的電光大了一圈。
『準備好了。』
「發射。」
由宇輕輕一聲令下,解除了輸出限制的磁軌砲就這麼發射出去。發射的同時,令砲身碎裂的爆炸吹起了由宇的一頭長髮,掀得四周塵土飛揚。
碎裂的砲身與上空的《自由》之間,產生了呈一直線的扭曲現象。那是超過二十馬赫的子彈所產生的大氣扭曲現象。
爆炸聲比爆炸晚了三秒左右才傳進由宇的耳裡,懸浮在上空一千公尺高度的《自由》機身出現傾斜。
在爆炸聲響起的同時,《自由》的機身產生了傾斜。
「左翌一第二區中彈,貫穿到了第三層裝甲!」
「怎麼可能!裝甲的強度應該已經提升了啊!」
福田大吃一驚。峰島由宇的知識所帶來的好處之一,已經用在機身的裝甲上了。跟先前相比之下,達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輕量化跟百分之六十的強度提升,而且裝甲結構多達四層,照理說已經幾乎足以讓大多兵器的攻擊都變成白忙一場。
「多半是用了Leptoneta的磁軌砲吧。」
黑川分析得十分冷靜。
「不可能。就憑Leptoneta的磁軌砲威力,而且在這個距離下,怎麼可能貫穿裝甲?何況還貫穿到第三層。」
「這大概就是峰島由宇的過人之處了,看樣子我們小看了這個不能小看的對手。」
這時應該要傾全力解決那丫頭嗎?然而超乎意料之外的伏兵未必只有她一個。就在黑川猶豫著該不該撤退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意外的聲音。
『那個女人是怎樣……竟敢搞壞我的Leptoneta,她是想怎樣啦!』
是瑪門尖銳的喊聲,她擅自佔用了一個螢幕。
『多派幾架Leptoneta出去啦!我絕對要殺了她!絕對絕對絕對要殺了她!』
——看來急流勇退的時候到了啊。
瑪門的情緒爆發多半沒有這麼容易鎮靜下來,怎麼想都不覺得她現在有辦法冷靜地指揮Leptoneta。黑川決定下達撤退的指令。
「……不要以為下次會有這麼簡單。」
黑川朝著在攝影機畫面上抬頭仰望天空的由宇,說出了自己的決心。
「看來提升了威力,卻讓準度變得差強人意了啊。」
由宇望著《自由》已經離開的天空,搖搖頭表示成果還差得遠了。
『得出這樣的成果,妳還不滿意嗎?』
「這點成果你要我滿意?」
由宇對自己嗤之以鼻,放眼望向四周。全毀的建築物二話不說地映入眼簾,四處都是焦臭味跟傷患的呻吟聲,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犧牲了。
「看來得再早一個小時搶在前頭,不,至少也要再快三十分鐘啊。」
由宇才剛邁步走向位於基地中央的建築物,伊達的通訊就正好傳了進來。
『看樣子妳沒事啊,回來吧。乙
但由宇卻搖了搖頭。
「不,還不行,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由宇邊走邊檢查那對能複製路西華招式的手甲,接著雙拳互擊。
「唔。」
還滿意地點了點頭。
『妳!妳難道打算去破壞遺產!』
「放心吧,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一個人來襲擊這裡?不會暴露我跟ADEM之間的關連啦。」
『我不是說這個。』
伊達嘆了一口長氣之後,才死了心似的說了:
氣我可不會答應讓妳死。』
「哼!你以為我是誰?」
峰島由宇高聲宣告。
在海星撤退的兩小時十五分鐘後,契格耶夫卡第二空軍基地的中樞,被區區一人破壞殆盡,為的是讓違法使用了遺產科技的兵器回歸虛無。
這樣的結果其實無異於受到海星襲擊,唯一的差異就是沒有任何人死亡,但仍有很多人受到輕重傷。
無論如何,海星遭到擊退的報告,轉眼之間就傳遍了全世界的軍事機關與諜報機關。
這也促成了從Leptoneta的殘骸堆中救出的葉甫根尼。烏曼諾夫之目擊報告書,透過多種違法管道傳遍了全世界。
看過報告書的人全都異口同聲說了一句話:
「這怎麼可能?」
6
「我事先應該說過不許妳擅自行動。」
回到球體實驗室後,等著由宇的是伊達那苦澀已極的表情。
由宇無言地脫下了遮住半張臉的護目鏡。
醫療班立刻跑了過來,檢查由宇的健康狀態。被注射的幾劑藥劑中有一劑,就是為防萬一而注入的毒素膠囊解毒劑。
「我會在那裡那麼做,這你不是應該早就料到了嗎?」
伊達搖了搖頭,面露難色。
「我只是預想成最糟的事態之一,不表示我已經默許。」
由宇倒是這時才想起似的說了:
「我要的資料已經搬過去了嗎?」
「基本上能收集到的資料都有收集了,所以量相當多啊。」
「這不成問題。」
由宇只是舉起一隻手回答後,就返回自己房間去了。伊達目送她的背影離開,直到看不到人為止。
他想起了就在十天前,隔了兩小時休息時間後重新開始的會議中所看到的由宇。
他並不知道那兩小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那個時候開始,那丫頭確實變了。
——十天前。
休息時間已經結束。
當伊達走進會議室,就看到已經坐在裡面的麻耶嘴裡咕噥著說謊啦、哥哥啦之類的字眼,顯得十分不高興,但一看到伊達走進來,就立刻微微點頭致意,將不高興的情緒擦得一乾二淨。
「由宇好慢喔,已經遲到十五分鐘了。」
麻耶看著牆上掛著的時鐘,語氣十分擔心。
「我來問問看吧。」
伊達正要拿起話筒,門卻在這時打開,峰島由宇就站在門後。
「妳遲到了。」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伊達的抱怨,由宇始終低著頭0卅心不在焉地坐上自己的座位。
伊達跟麻耶面面相觑。她的樣子怪怪的.自從鬥直一成功救回她以來,由宇確實一直顯得很沒精神,但現在的樣子卻不同於沒精神,而是整個人都不對勁。
「由宇,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麻耶覺得擔心,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由宇身旁。
「妳的臉也很紅,該不會是發燒了?」
「沒、沒有,沒這回事。」
由宇慌慌張張地連人帶椅往後退開。
接下來好一陣子,由宇就這麼毛毛躁躁地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才總算認命似的,深深坐上座椅。
由宇抬頭看著天花板,全身一動也不動。麻耶看出她是在沉澱自己的動搖,但伊達則以看著什麼怪東西似的眼神看著由宇。這十年的歲月之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由宇這種樣子。
「之前我一直在猶豫。」
由宇開口得非常突然,語氣跟態度都很沉重。
「我一直不能確定,海星是不是應該要打倒的存在。」
她這段話的開頭顯得有些無力。
「黑川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一般遺產犯罪的範圍,我一直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跟這件事有所關連。黑川想做的事,大概就是去當世界警察。不牽扯任何一個國家的利害關係,純粹制裁罪惡,海星就是這樣的組織。鎮壓遺產技術只不過是其中一步,只是搶先摘下最棘手的玩意而已。遺產技術終究只是手段,而且僅是一著棋。」
由宇小心地尋找合適的遣詞用字,說得斷斷績續。現在她正首次揭露自己的內心想法,她從來不知道如何採究自己內心,更不知道怎麼傳達給別人知道,說起話來自然緩慢而慎重。
「他們搶走了我的知識,還搶走了LAFI一號機。但這些不算什麼,現今他們所做的事情,就跟ADEM過去一樣,不同的就是遺產使用上不受限制,也無視於其他國家或組織的利益糾葛而已。就算手法多少強硬了點,造成的死傷多了點,抑制遺產犯罪的根本目的卻一樣。不,如果把間接犧牲的人數加算上去,從結果來說,他們的做法或許反而能讓遺產犯罪的損害降到更低。」
由宇的語氣還很平緩,聽來十分平淡。
「所以我會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牽扯上這個事件。我一直認為除了唯一一點例外發生,我都應該徹底拒絕介入這個事件,在海底默默看著事情最後會怎麼收場。」
由宇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呼了一口長氣。
「可是妳還是決定介入,對吧?」
由宇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不能再任由海星為所欲為,從我身上搶去的知識跟LAFI一號機也不能讓他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他們多半是想貫徹他們的正義,我沒有立場制裁他們,可是我非得阻止、打倒他們不可,無論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伊達跟麻耶都沒有插嘴。他們必須了解由宇的心境有了什麼改變,看清楚她內心究竟起了什麼變化。
「《希望》市事件之後,我為了某個目的而前往比良見。不,現在回想起來,弧石島那時也一樣,就連球體實驗室的事件都不例外。從我脫離這十年來不見天日的軟禁生活去到外界開始,我就一直感到一股疑問,現在更已經從疑問轉變成了確信。海星、七原罪,還有在比良見發生的離奇事件,順著這些事件查下去,就會在盡頭找到——」
接下來這個字眼,由宇微微躊躇了一會兒才說出口。
「就會找到峰島勇次郎。」
她的語氣蘊含了殺意與愛情。
伊達跟麻耶都有料到由宇會講出這個名字,然而儘管他們的推測跟由宇的斷定得出了同樣的答案,找出答案的過程卻不可同日而語。
麻耶潛心思索。她說的不是這個事件的二日後」,也沒說「幕後黑手」,而是說=坦些事件的盡頭÷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由宇繼續說下去,她的模樣還是顯得有些苦悶。
「我非得阻止他要做的事不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
阻止這兩字也讓麻耶覺得不對勁。她是說要阻止什麼?峰島勇次郎究竟有什麼目的?
然而由宇恐怕不會主動談起這句話的真正的含意。而且非常明顯的是,就算麻耶問了,她也不會回答。
——看來這答案只能自己去找了啊。
伊達似乎也有著同樣的想法,並沒有去問由宇。
三人各自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至於海星。」
由宇將話題帶到現實層面。
「問題就在於我們找不出海星所在,以及海星的目光沒有放在ADEM上。」
當話題轉移到針對海星的具體對策,由宇看來已經想到了對應的手段。
伊達跟麻耶同時點了點頭。一直到半個月前為止,ADEM與海星之間有著想分也分不開的接點,因為海星要達成他們的目的,就不能不從ADEM下手。然而如今他們已經從ADEM手中搶定了他們要的東西,也就不再把搜索ADEM列為最優先事項。
「妳的意思是不是說,要讓海星把目光再度拉回ADEM身上,藉此增加兩者的接點,作為找出海星的線索進而打倒他們?」
=坦做起來可不簡單,妳要怎麼做?」
由宇交互看了看麻耶跟伊達的瞼。
「把ADEM跟真目家收集到的所有資料都拿給我看。」
「妳打算做什麼?」
「我來把海星整個組織的性質解體。從組織的思考模式到行動模式,我都要全部翻出來看個清楚,讓海星、讓黑川不得不把目光放到我們身上。」
十天之後,由宇預測出海星對俄羅斯基地的襲擊動作,擊破了海星投入二十架Leptoneta的攻勢。
8
鬥真呆呆地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他任由心中一股無可抗拒的澎湃情緒驅使,奪去了由宇的嘴唇。兩人嘴唇相接的時間只有短短幾秒鐘。
由宇柔軟的嘴唇,緊緊抱住的纖腰,以及她以出入意料的強勁力道推開鬥真時,雙手在他身上留下的觸慼,鬥真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由宇非常驚訝,也受了傷,臉上露出的是一種鬥真在過去從來沒看過的表情。
——啊,由、由宇,我……
一句話卡在喉頭,就是說不出來。
由宇以害怕的表情看了鬥直二眼,就這麼轉過身去跑開了。
從那件事之後,鬥真就沒有再見到由宇。儘管曾經一度下定決心去見她,但由宇當時不在房裡,就算找人問她去哪裡,岸田跟八代也因為是機密事項所以不肯說,鬥真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房間。
麻耶也已經回去,除了偶爾去探望閒得發慌的荻原之外,鬥真成天都過著無所事事的日子。
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聽到由宇預判出海星的行動並加以擊破的消息,鬥真的第一個想法不是佩服,而是落寞。
他覺得由宇的存在離自己好遠好遠。
9
海星引發了全球震驚。到現在海星的活動仍然是全球矚目與提防的焦點,新聞節目也連日播報海星的消息。
然而強國的諜報機關首腦間的話題,卻已經慢慢轉往別的方向。在忙於應付海星的現在,沒有一天不會談到海星議題,但這些議題卻開始混進了異物。
那就是傳聞中獨力擊退海星的那名神秘少女的存在。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第一次的報告完全來自一名俄羅斯籍士兵的證言,沒有任何人相信。
但是到了第二次,在海星的資料中那些多得數不清的襲擊照片裡,卻混入了幾張拍到跟海早完全不同事物的照片。
「是用了什麼障眼法嗎?」
第二次的證言中多了照片。照片雖然模糊,仍拍到了海星最近獲得的新戰力Leptoneta,以及壓倒這些戰力的少女.
到了第三次,終於慢慢開始出現相信的聲音。
——為什麼每次都拍得這麼模糊?
——有可能是施加了某種光學上的妨礙……
——一定是造假的好不好?再怎麼說也太沒常識了。
——如果是造假,那也未免太幼稚了,根本是看太多美國漫畫的傢伙編出來的妄想。
各式各樣的臆測到處流傳,各國各組織的諜報機關,都將矚目焦點從海星轉移到了這名少女身上。
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夠得知少女的真實身分。
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名少女有著足以擊退海星的力量。
1O
「開什麼玩笑!」
激動的黑川粗暴地朝作戰顯示面板上重重一拍。
雖然只是暫時,但平常總是冷靜沉著的人竟然變得這麼情緒化,讓所有參加作戰會議的海早成員都嚇了一跳。
「司令。」
福田以略帶勸誡的語氣叫了他一聲。
三次,整整三次了。拜那丫頭所賜,我們已經連續三次攻堅失敗了。」
面板所顯示的世界地圖標著二十處以上的記號,這些全都是海星攻擊過的地點。其中有三個地點打上了交叉。
接連三次攻擊行動失敗,每一次都遭到峰島由宇阻止。而且還有一點更可怕,那就是這三次行動中對方全都是搶先埋伏。
「我們的作戰為什麼會洩了底?」
黑川逐一環顧在場的每一張臉孔。
「還不只是襲擊地點。從那丫頭萬全的準備來看,怎麼想都覺得他們連我們所選擇的裝備跟作戰計畫內容都瞭如指掌。」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他們根本無法想像.不,其實他們都有想到唯一的可能性,但沒有人敢說出口。
一名幹部說了:
「我不太想提這個可能性,不過會不會是我們當中有好細呢?」
交頭接耳的聲浪在會議室中傳了開來。每個人都覺得不可以說出這句話,卻有一個人打破了禁己?說出這句話後,等著他們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彼此懷疑,讓先前顯得團結一心的組織愒慢土崩瓦解。
「沒有可能是好細。」
但黑川以強而有力的語氣斷言,摘去了疑神疑鬼的種子。
「這麼做對各位是很過意不去,不過我第一個就考慮過了這種可能性,所以我才會在上上次的攻擊行動中,在即將抵達目的地時變更目標,可是那丫頭卻比我們更早就抵達了我真正要攻擊的現場。從這點來判斷,不可能會是好細造成的。」
別的幹部提出了其他可能性:
「真的是同一人物嗎?」
「什麼意思?」
「就是說那名少女其實可能有好幾個。不,我的意思當然是說只有外表長得像,其實是不同的人。凡是我們有可能襲擊的地方,對方都先一一派遣容貌跟服裝相似的少女過去埋伏。也就是說不管我們選擇攻擊哪裡,都會遇到那名少女。」
聽到這番話,有幾個幹部連連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表示這世上有著一大堆具備那種超人級能力的人啊。」
「那問題也一樣不好處理。」
然而討論始終找不到解決的方向。
整個會議陷入低迷,黑川自己也沒有明確的答案,會議往早已料到的方向發展,讓黑川覺得全身無力。
——果然變成這樣啦?
在內心悄悄嘆了口氣之餘,黑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預料到事態發展……難道說……」
——她看穿了我的思考?
汗水從額頭流過臉頰,背脊冷顫。黑川半出於直覺地領悟到自己猜對了。
——我當時判斷錯誤了嗎?
當由宇逃脫的時候,黑川沒有窮追到底,而是選擇回到日本,以求確實拿下NCT研究所。如果當時他選擇繼續追拿由宇,多半無法攻陷NCT研究所。正因為以NCT研究所為優先,才成功得到LAFI一號機。當時他覺得只要獲得了由宇的知識,少女的生死並不是什麼大問題。除了腦子裡的知識比較多外,她應該只是個應付起來棘手了點的戰鬥人員。
儘管如此,黑川仍然忍不住脫口說出了懊悔的話:
「我的判斷錯了嗎?當時我應該繼續追那丫頭嗎?」
福田驚訝地看了黑川一眼。自從福田成為黑川的部下以來,從來沒有看過他說出這種喪氣話。福田立刻否定了他的說法:
「您沒有犯下任何錯誤,如果當時要拿下NCT研究所,確實有需要放過那丫頭。」
福田以強而有力的語氣,強調事情絕非如此,其他的幹部也都同意這個看法。但即使如此,黑川仍然搖了搖頭。
「真沒想到區區一個小丫頭的生死,竟然比NCT研究所還要重大啊。」
黑川並不認為當時小看了她的自己太過輕率。拿NCT研究所跟已經完全取走記憶的峰島由宇來相比,只要不是極為無能的指揮官,應該都會選擇NCT研究所。
——換做是伊達,不知道他會怎麼判斷啊。
不用想也知道,大概也只有他會在那種狀況下選擇繼續追拿由宇了。
——到頭來擋在我去路上的,始終還是ADEM啊。
一旁的福田注視著在混亂的會議中不經意浮現笑容的司令官,流露出狐疑的眼神。
發現福田的視線後,黑川對心腹部下展現出充滿自信的笑容,朝著一片嘈雜的會議室強而有力地宣告:
「是ADEM在背後支援峰島由宇,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全力搜索ADEM,集中戰力加以殲滅。」
會議就在黑川的這句話之下結束。
排隊的與會者非常多,聚集的人數多達數百人。
來到這裡的人物可說五花八門,男女老幼都有,但他們之間有著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幾乎每個與會者都穿著黑色的衣服,到處都可以聽見啜泣聲。
空間廣大的建築物內,可以看到神父站在高了一階的台上。
「這個事件非常令人心痛,有很多人喪失生命,也在存活下來的我們心中,留下了深沉的悲痛。但是我們不可以垂頭喪氣,不可以讓這個事件綁住自己。為了不幸過世的他們,我們必須向前邁進。」
神父的話慢慢滲透到與會者心中。每個人都在心中咀嚼神父的話,悼念逝去的死者。
悲傷的情緒感染了整個會場。
在滿心悲戚的隊伍尾巴更後方,零零落落地站著幾個人,而這名男子就站在裡頭。他戴著深色的太陽眼鏡,看不太清楚臉孔,但有一點十分特異,那就是眾多與會者都出聲啜泣著,他卻只是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他們勇敢地挺身對抗恐怖分子,失去了寶貴的生命,但是我們不能永遠只顧著悲嘆,不可…以在悲傷的情緒中垂頭喪氣。他們勇敢地挺身而戰,為的就是保護國家、保護家人、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我們應該讚美他們的勇氣……」
神父講道的過程中,這名男子都完全沒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忽然從背後傳出了一個靜靜朝這名男子說話的聲音。
「你這是來懺悔嗎?黑川謙。」
男子——黑川的表情微微一僵。以流水般的順暢動作走近他身旁的,是一名同樣以太陽眼鏡遮住臉的少女,但黑川立刻就看出她是誰,他不可能會忘記。無論是她那灑落在背後的長髮、意帶諷刺的唇形,還是光憑流露的氣氛就足以表現出來的強烈個性色彩,黑川都不可能會忘記。
「峰、峰島由……」
黑川差點叫出少女的名字,說到一半才趕忙住口。為了不引起周圍的注意,黑川仍然面向前方,裝作若無其事。
「……妳為什麼在這裡?」
儘管語氣平靜,但揮不去的困惑與接近憤怒的感情卻翻騰不已。
「你的思考模式我大概都搞懂了。讓我接連三次搶在前頭,你還沒有自覺嗎?看來你這個人比我想像中要悠哉啊。」
由宇沒有笑出聲,僅用嘴唇形成笑容。在這個受到悲傷的情緒支配,引得無數與會者啜泣的空間裡,這樣的表情可以說很不檢點。
「妳是來抓我的嗎?」
「要是在這裡把事情鬧大,一定會連累無辜的民眾。你這個人做事一向周到,想必已經事先準備了好幾條逃走路線吧。」
「這次放過我,以後會有更多人犧牲。」
由宇微微挪開太陽眼鏡,直接看了黑川一眼。她沒有回答黑川的問題,而是換了別的話題:
「你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悔恨?想要懺悔?還是來見證自己的戰果?」
「既然能看穿我的行動,妳應該也猜得出我來這裡的理由吧?還是說妳屬於那種得不到明確的回答就放不下心的類型?」
由宇斜眼看著黑川說了:
「只是興趣惡劣了點而已。」
黑川也不再看著由宇,重新注視前方。
「這個國家在戰爭中死了兩位數的人,就把事情搞得這麼大,日本更是只要死一個人就夠了。妳可以去戰地看看,每天都有多達好幾倍的人數死亡,而且死的不只是軍人或恐怖分子,連婦女跟小孩也照樣遭到殘殺。」
「你想說遺產就是萬惡的根源嗎?」
「怎麼可能?我的想法沒有這麼天真。可是造成災情擴大的毫無疑問就是遺產技術,正是妳跟你父親留下的東西。」
由宇的表情沒有改變,至少隔著太陽眼鏡看不出什麼改變。
「為了看穿黑川謙這個人的思考,我看了所有找得到的資料跟紀錄。包括海外派遣時代的手腕、國內外的戰術:不只這樣,還包括你的為人,同僚、朋友跟上司的評價。你那虛實並存的人際關係相當耐人尋味。」
黑川一時間判斷不出由宇到底想表達什麼。由宇這段話中並沒有揶揄黑川的含意,側臉上的表情十分沉靜,甚至像個修道士一樣,嚴峻中又不失平穩。
「被你囚禁的時候,我看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一直恨我,你非常、而且打從心底恨我。但現在,我體會到了你為什麼會恨我,你恨我並不是只因為我是他女兒,我沒說錯吧?」
黑川沒有回答,也沒有改變表情,但由宇則將這種反應當成了肯定。
「你一定不能原諒我吧?你不能原諒明明有著足以對抗遺產犯罪的知識,卻什麼都不做的我。」
神父的致詞已經接近尾聲。
「那就請各位一起祈禱,但順死者能夠安息。」
神父做了結尾之後開始祈禱,啜泣聲變得更高也更多,所有人都開始祈禱。
只有這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與會者開始紛紛離場,由宇也準備混在人潮中離開,但黑川叫住了她的背影。
由宇的表情沒有改變,至少隔著太陽眼鏡看不出什麼改變。
「為了看穿黑川謙這個人的思考,我看了所有找得到的資料跟紀錄。包括海外派遣時代的手腕、國內外的戰術:不只這樣,還包括你的為人,同僚、朋友跟上司的評價。你那虛實並存的人際關係相當耐人尋味。」
黑川一時間判斷不出由宇到底想表達什麼。由宇這段話中並沒有揶揄黑川的含意,側臉上的表情十分沉靜,甚至像個修道士一樣,嚴峻中又不失平穩。
「被你囚禁的時候,我看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一直恨我,你非常、而且打從心底恨我。但現在,我體會到了你為什麼會恨我,你恨我並不是只因為我是他女兒,我沒說錯吧?」
黑川沒有回答,也沒有改變表情,但由宇則將這種反應當成了肯定。
「你一定不能原諒我吧?你不能原諒明明有著足以對抗遺產犯罪的知識,卻什麼都不做的我。」
神父的致詞已經接近尾聲。
「那就請各位一起祈禱,但順死者能夠安息。」
神父做了結尾之後開始祈禱,啜泣聲變得更高也更多,所有人都開始祈禱。
只有這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與會者開始紛紛離場,由宇也準備混在人潮中離開,但黑川叫住了她的背影。
由宇的表情沒有改變,至少隔著太陽眼鏡看不出什麼改變。
「為了看穿黑川謙這個人的思考,我看了所有找得到的資料跟紀錄。包括海外派遣時代的手腕、國內外的戰術:不只這樣,還包括你的為人,同僚、朋友跟上司的評價。你那虛實並存的人際關係相當耐人尋味。」
黑川一時間判斷不出由宇到底想表達什麼。由宇這段話中並沒有揶揄黑川的含意,側臉上的表情十分沉靜,甚至像個修道士一樣,嚴峻中又不失平穩。
「被你囚禁的時候,我看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一直恨我,你非常、而且打從心底恨我。但現在,我體會到了你為什麼會恨我,你恨我並不是只因為我是他女兒,我沒說錯吧?」
黑川沒有回答,也沒有改變表情,但由宇則將這種反應當成了肯定。
「你一定不能原諒我吧?你不能原諒明明有著足以對抗遺產犯罪的知識,卻什麼都不做的我。」
神父的致詞已經接近尾聲。
「那就請各位一起祈禱,但順死者能夠安息。」
神父做了結尾之後開始祈禱,啜泣聲變得更高也更多,所有人都開始祈禱。
只有這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與會者開始紛紛離場,由宇也準備混在人潮中離開,但黑川叫住了她的背影。
「不要一臉兇樣。」
「妳有什麼目的?」
黑川微微加強了語氣。
「沒有什麼深意。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應該就是來跟你報告我已經知道你為什麼恨我了。」
「妳這是在懺悔?」
「不是,是要把帳算清楚。」
唯一一次回過頭來的由宇,臉上的表情並不是那種諷刺的笑容。儘管那彷彿能洞悉萬物的眼神令人畏懼,卻又寄宿著深沉的悲哀在其中。
「那我走了,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面對面相見了。」
由宇留下這句冰冷的話語後,就從黑川眼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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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本帖最後由 草莓熊 於 2009-5-18 01:17 AM 編輯
第四章 地點
明明沒有起風,浪濤卻十分洶湧。
海面之所以會波濤洶湧的原因,是因為有不只一、兩艘的巨大軍艦在海上破浪前進。
兩艘尼米茲級航空母艦的周圍,圍繞著三十艘以上的巡洋艦,水面下潛伏著以最大噸位的俄亥俄級戰略核能潛艇為首的四艘潛艇,更外圍還有許多艦艇。
武力規模大得幾乎讓人覺得他們是準備跟大國開戰。
另外還有一艘外型奇妙的船隻,混在這許多軍用艦艇之中。純以大小而論,它甚至比全球最大的尼米茲級航空母艦還大。從外觀就看得出這是新造的艦艇,但如果要問到用途,相信大多數人都看不太出端倪。比較能作為線索的特徵,就是上頭裝設了多達八具連地面上都很難看到的巨大超重機。
有個人物正以厭惡的目光看著這艘奇妙的船。
這名坐在尼米茲級航空母艦詹姆斯·F·惠特摩爾號艦橋的艦長座椅上,頭髮帶些斑白,留著一嘴鬍鬚的壯年男性,一隻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還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從臉上表情看來,也許不該說看著船隻,而是比較接近瞪視。他的嘴上還叼著一根沒有點火的雪茄。
「Mr雷嘉德,您看起來十分不滿呢。」
一道性感的聲音落在雷嘉德艦長的頭上,然而艦長既沒有拉下他板起的臉孔,更沒有轉頭,只是很不高興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看來第四艦隊的艦長果然跟傳說中一樣古怪頑固,您就這麼不滿這次的任務嗎?」
面對艦長拒絕溝通的態度卻仍然有心情撥起頭髮的美女,則是艾莉西亞.新井。
令人聯想起大海的濃靛色雙眼睜得老大,瞪向艾莉西亞。
「派我的艦隊來出這種任務,還要我陪笑?」
艦長直到這時才正視艾莉西亞一眼,接著從椅子上站起。他那飽經鍛鍊而讓人感覺不出實際年齡的身體,與其坐在艦長座位上,還比較適合扛著重型槍砲。
「而且還是要幫平常只會像隻鬣狗一樣到處亂嗅的國防情報局擦屁股。」
他說話的嗓音又大又沉重,聽起來會讓人產生一種遭人恫嚇的錯覺。然而艾莉西亞只在嘴角泛起美艷的微笑,用跟先前一模一樣的語氣說下去:
「看樣子艦長對這次任務的內容掌握得不怎麼精確呢。我們要對付的海星……一
艦長沒等艾莉西亞說完就大聲吼道:
「沒搞懂的人明明就是國內那群政客!剛開始竟然還鬼扯只要第四艦隊的一半兵力就夠,最後甚至還說《自由》又不一定會來妨礙打撈……」
艦長指著裝有八具起重機的巨大船隻大吼:
「那艘打撈船慢吞吞地釣起《自由》的過程中,我們都得一直保護它才行,他們根本不懂防衛比進攻還要困難。那些只看文件的傢伙腦袋到底出了什麼毛病?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們聽懂為什麼需要帶整隻艦隊來。」
艦長放眼望向視野內的幾十艘軍艦,咬緊了牙關。
艾莉西亞點了點頭,心想這位艦長名不虛傳的不只是頑固,能力也一樣並非浪得虛名。他絲毫不會低估對手,總是傾全力對抗,不愧是從越戰的激戰地帶中生存下來的勇士。
「他們應該是考慮到派出第四艦隊這種規模的兵力,會大幅刺激鄰近國家的反美情緒吧,畢竟在派兵之前,我們跟日本之間的關係就很敏感了。」
「所以我才說他們搞不清楚狀況,現在的狀況還容得他們以政治判斷為優先嗎?對於那個叫海星還是什麼來著的恐怖組織威脅有多大,那群呆子就只會從文件上的數字來判斷!」
艦長就這麼繼續大罵了好一會兒。
追根究底來說,極機密開發《自由》與之後發生的遭搶事件,這一連串的失敗都該由軍方負責,白宮會做出這種判斷也是無可奈何,但艾莉西亞當然不會把這個想法說出口。
艦長的吼聲音量大得異常,讓艾莉西亞實在不想領教。她很想搗住耳朵,但這樣多半會無謂地激怒艦長,所以她決定靜待艦長的情緒穩定下來。
艦長那大得異常的音量固然令她受不了,但看到艦內沒有一個人在意艦長的罵聲,全都專心做著自己的工作,更令艾莉西亞覺得不敢領教。想必是這樣的場面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讓每個人都習慣了艦長的破口大罵。
然而他現在痛罵的事情是在離開母國時發生,換言之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他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也非常豪爽,不是那種會一直翻舊帳來罵的人物。
艦長會這麼不高興,其實另有別的理由。
「聽說日本的ADEM有發警告過來?」
艾莉西亞切進了真正引得艦長不高興的話題。
「可是我認為警告本身還算妥當。」
艦長冷眼瞪向艾莉西亞。
「除了在我面前以外,不要講出這種話。雖然只是繼父,但妳的父親終究是日本人,難保不會有人在背地裡說妳是對小日本搖尾巴的婊子啊。」
聽到艦長這種遊走在性騷擾邊緣卻又極具他個人風格的忠告,艾莉西亞只能在內心苦笑。
「我會銘記在心,不過我並不認為ADEM會乖乖退回去。」
:逗我知道,不用多久他們大概就會大搖大擺跑出來了。」
艦長的預測很快就猜中了,操作員接收到了來自ADEM的通訊。
「ADEM拍來電報,說請我們留意ADEM軍抵達時所造成的海嘯。」
「抵達?不,先不說這個,會有海嘯是怎麼回事?」
艦長十分訝異。不只是艦長,艦橋內的每一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艦長看了艾莉西亞一眼想尋求答案,但她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該怎麼做?」
「通告全軍,做好防海嘯準備,要是搞出什麼無謂的意外,可不是開玩笑的。」
「遵命,通告全軍做好防海嘯準備。」
號令傳達下去沒過多久,海上就發生了異變.
二叫方一公里海域發生異常!」
作業員還沒報告,艾莉西亞跟艦長就發現了異狀。前方一公里的海上所發生的異變,規模已經大到從艦橋上望去都看得出來。
海底下可以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剛開始還以為是別國的潛水艇,但他們馬上就知道自己猜錯了,水面下的影子轉眼之間就越來越大,潛艇不可能這麼巨大。
「那是……什麼東西?」
艦長的嗓音中少了霸氣,只剩下驚愕的情緒。影子還在不斷變大,周圍湧起的水泡巨大得幾乎可以吞下一艘小船。水面下潛伏著一個大得超乎常軌的物體,不,用潛伏兩字還太溫和了。
「這、這豈不是比航空母艦還大嗎?」
水面呈半球狀鼓起,就像水壩洩洪一樣來勢洶洶地推散四周的大量海水,沖得無數艘軍艦像是小船一樣搖晃.就連號稱全球最大規模的尼米茲級航空母艦都劇烈地左右搖晃,艦長跟艾莉西亞都得抓住東西來固定身體,否則根本站不穩。
從水面下出現的巨大圓形物體還在繼續上升。所有人目不轉睛的視線,也跟著從水面下升向天空。每個人都呆呆地望著這幾乎擋住整個前方視野的巨大物體,一時間看得目眩神馳。
球體的上升總算告一段落,波浪也回歸平靜。
「真不敢相信……」
看到這個直徑達到五百公尺以上的巨大半球,以漆黑身影切開夜晚黑暗的景象,讓艦長連說話聲音都沙啞了。
「ADEM拍來電報,說『我方已抵達,希望能共同建立合作體制』。」
「那就是ADEM嗎……」
雪茄從雷嘉德艦長的嘴上掉了下來。
當波浪逐漸平息,就有一個供直昇機用的起降平台從球體實驗室的側面伸展出來。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幾乎每一個人都還只顧著呆呆望向球體實驗室。
「還真是矚目焦點啊。」
「居然給我用這麼誇張的方法登場。海星的確讓我覺得很難捉摸,不過ADEM也不輸給他們,都是些神秘兮兮的傢伙啊……我想起來了,那不就是之前以實驗設施為名目建造的戰略要塞嗎?L
「是,就是球體實驗室。在兩個月前發生的佔領事件中,海軍就曾經為了加以擊沉而出動,應該有留下記錄。」
「這樣不會違反第三條都約嗎?」
「誰知道呢,畢竟那份條約到處都是漏洞。當然會不會視為違反條約,還得看一週後召開的安理會會議結果而定了。」
照現狀來看,第三都條約肯定會對日本非常不利,對ADEM的行動應該也會造成限制。
、艾莉西亞一直在用雙筒望遠鏡窺探直昇機起降平台。沒過多久,球體實驗室的正面閘門緩緩打了開來。
有幾個人從裡頭走了出來,幾乎每個人的臉孔她都看過。
「走在最前面的是ADEM的總司令伊達真治。」
艦長一張嘴緊閉得嘴角下抿,始終沒有開口。之所以會沒有劈頭就罵人,多半是因為他也對伊達有所肯定。
「他上過戰場嗎?」
「是,有過參加波士尼亞以及阿爾及利亞內亂的經歷。」
「他身後那個軟弱的小子是誰?」
「八代」。職稱是秘書官,不過說他是伊達司令的左右手應該也不過分。雖然您說他軟弱,但他辦事其實相當犀利,畢竟他還那麼年輕,就坐穩了實質上第二把交椅的地位。更後面的幾個人是LC部隊的精銳——先進LC部隊的三名隊員,尤其是環晶——就是那名紅頭髮的女性,曾經在法國的外籍傭兵團待過六年,她在戰鬥時的冷靜判斷力跟柔軟思考都非常驚人。」
是妳在滯留日本的期間見識到的?」
「是,敵友兩種立場都見識過。」
「哦?恩?還有一個人走出來了?那是……」
艦長正想問這個人是誰,張開的嘴就這麼定住。
「那是什麼人?」
「不,我沒有見過那個人。」
相信不管在哪艘艦艇的艦橋上,都發生了類似的反應。
從昏暗的閘門裡頭走出來的是一名女子。當海風吹起,就看到她一頭及腰的長髮像絲絹一樣美麗地搖曳。然而軍艦上沒有一個人看得到這頭美麗黑髮的主人長什麼模樣,因為她的上半張臉都用護目鏡遮住,下半張臉上也只有一張緊閉的嘴唇算是有點表情。
更異常的是她的手腳上還戴著鐮銬。她身旁圍著一群持槍士兵,但士兵警戒的方向不是對外,而是對內,正是針對這名少女。
「那是怎麼回事?在運送兇惡罪犯嗎?」
艾莉西亞沒有回答艦長的自言自語。
「艦長,您看過海星襲擊失敗事件的報告了嗎?」
「妳是說寫著海星的攻勢被區區一個人獨力擋下的那玩意?荒唐。」
「一直到剛剛為止,我也這麼認為,覺得這世上根本不會有這種從電視螢幕裡跳出來的超人。可是……站在那裡的那名奇妙的女性,外表跟報告中提到的女性非常酷似。」
艾莉西亞察覺到了,那名少女就是ADEM的最後王牌。那怕離得再遠,她都看得出來。
「站在那裡的是個怪物。」
2
「嗨嗨,好久不見。」
這個絲毫不理會所有人的緊張感,笑嘻嘻揮著手跟艾莉西亞打招呼的人,自然就是八代一。
「哇,這船好大,好棒啊。算算應該有四百公尺?」
從球體實驗室起飛的直昇機降落在打撈船上。雙方選定這裡作為ADEM與美國海軍會面的地方。
才剛抵達打撈船,八代就完全不理會場面上的緊張感,環顧四周大聲歡呼。
「有預算真是讓人羨慕啊,好希望我們也有一艘這樣的遠葸。」
艾莉西亞推了推眼鏡的鏡框,走近八代身邊說了:
「司機先生,你們自己開著這種大得離譜的玩意登場還說這種話,這是哪門子的諷刺法啊?」
艾莉西亞朝著球體實驗室一指,八代就發出了感嘆聲:
「那玩意也挺大的耶。」
回話回得這麼悠哉,讓人越想越覺得認真理會他是在浪費時間。
「小八,你也稍微認真點好不好?畢竟這麼久沒見面了。」
這個難得說了幾句像樣的話糾正八代的人是晶。只是晶之所以會講這幾句話,純粹是出於錯以為八代跟艾莉西亞是情侶,並不是成熟地顧及到場面。晶的身後還跟著萌跟越塚這兩名先進LC部隊的成員。
「司機先生,不,八代,你是代理伊達司令過來嗎?我是第四艦隊艦長的代理。雙方都只派代理,這場會見能有多少意義也就可想而知了啊。」
艾莉西亞聳了聳肩,八代則「啊哈哈」乾笑幾聲作為回答。然而他馬上就讓輕浮的笑容只留在嘴角,瞇起眼睛看著艾莉西亞說了:
「是沒錯啦。不過這艘打撈船才是本次作戰的最重要地點,這應該是我們兩個代理一致的意見,不是嗎?所以妳才沒有待在核子動力航空母艦上,而是來到這裡,我有說錯嗎?」
「說得也是,所以你也才會派先進LC部隊來這裡,不是嗎?」
交互看著他們倆的晶顯得有點不滿:
「我說你們啊,就只有這麼幾句話?你們竟然那麼冷靜地在講正經事?這可是感動的重逢啊,不是應該感動得抱在一起熱吻嗎?你們別客氣,我不會看的。」
說完晶就用雙手遮住了臉,但顯然滿心想從手指的縫隙間偷看。
「晶,我就趁這個機會跟妳說清楚,我跟司機先生之間沒有任何妳想像的那種關係,純粹是妳誤會了。」
「咦咦?是喔?怎麼這樣啦,那多沒意思。」
「唉呀,我可是很歡迎能讓人誤會我跟艾莉這樣的美女搞瞹昧啊。而且照這樣發展下去,我們也有機會假戲真作。」
艾莉西亞雙手架在胸前,朝著說話還是一樣輕浮的八代瞥了一眼,接著在她的藍眼睛上湛出像冰塊一樣冷酷的視線,當場踢開八代的玩笑話:
「我可是敬謝不敏。Npthankyou。」
「妳也還是老樣子啊,啊哈哈……」
看到八代想用乾笑勉強收場,越塚難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不來嗎?」
艾莉西亞以有些失望的語氣,甚至還有點不捨地看著晶她們搭來的直昇機。
「妳說的她是誰?」
「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你們果然不簡單。那位據說擊退了海星的超人,不,應該說是女超人,果然跟ADEM有關啊。」
「嗯?嗯,對啊,她不會過來。她已經回去了,剛才只是出來看看情形而已,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土撥鼠的洞穴裡去了。」
「土撥鼠的洞穴?你在說什麼?」
「沒有啦,這是最高機密,所以我也不能隨便說出口。」
給艾莉西亞盯著一直看,讓八代冷汗直冒,撇開了視線。
「妳、妳再怎麼瞪我,我也不會說的。」
「哼。算了,沒關係。雖然我很有興趣想知道是用了什麼障眼法,不過戲法總是不要拆穿才有意思。」
「妳說障眼法是什麼意思?」
「畢竟一個人獨力擊退海星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啊,真要說起來,我還比較想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預測出海星的襲擊地點。」
八代笑而不答,因為連他自己都滿心覺得難以置信。不管對海星以及黑川做了多詳細的分析,要從全球無數候補地點裡頭猜中海星的目標,實在是神乎其技。
「也罷,眼前我就先帶你們看看這艘船吧,只是就如你們所見,這艘打撈船尋常得很,沒什麼看頭就是了。
雖然艾莉西亞說沒什麼看頭,但就算已經見識過《自由》跟球體實驗室的巨大,全球最大打撈船的規模仍然值得震驚。
打撈船的形狀跟一般的船隻不一樣。這種從平坦的水泥平台上朝海面伸出巨大起重機的模樣,看起來根本不像船隻,反而比較像突出港口的埠頭或是小型的人工島。
尤其是八具抬頭望去彷彿直衝天際的起重機,就算在地上也很少看到這麼高的機具。
「看久了脖子都會痛啊。」
。
八代抬頭看著起重機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槌了槌後頸,將視線從天空拉到海上。
「《自由》就沉在這下面嗎?」
「沒錯,在深海兩千兩百二十二公尺深.」
「這玩意大是很大啦,不過真的有辦法撈起《自由》嗎?記得《自由》不是也有三干兩百噸重?」
一樣槌著後頸的晶出聲發問。
「可以的,而且打撈的深度可以達到深海四千公尺。從八具起重機放下的鋼纜,前端各自接在小型潛艇上,我們就是用這種小型潛艇來將鋼纜固定在《自由》……」
艾莉西亞的說明才講到一半就遭強行打斷。
仿彿要劈開夜晚的黑暗,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
「發生緊急事態,發生緊急事態。在南南西一百二十公里處發現疑似海星《自由》的機影!警戒態勢從二級提升到一級!重複,在南南西一百二十公里處發現疑似海星《自由》的機影!」
3
「《自由》竟然現身了?」
由宇抬頭看著天花板,思索了幾秒鐘。天花板就跟NCT研究所一樣全是透明玻璃,但不像以前那樣明顯派了人監視。
「沒人監視反而靜不下心來,實在只能以諷刺來形容啊。」
『妳說了什麼嗎?』
從喇叭中傳來的是伊達的聲音。
「沒什麼,我在自言自語。我沒有預想《自由》直接出現的可能性,就算要展開攻勢,他們為什麼不用光學迷彩?為什麼要現身?」
由宇的語氣不像是在問人,比較像是在自問自答。
『又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在妳的腦子裡模擬出來。』
「我知道,畢竟對手是黑川。」
美軍派出第四艦隊企圖打撈沉沒的《自由》,黑川不可能會眼睜睜放過這樣的行動。然而對於過去總是運用《自由》的匿蹤性能與機動性,以接近奇襲的方式貫徹打帶跑戰術的海星來說,美軍的這種戰力應該足以構成威脅,所以由宇才會推斷對方不太可能像這樣光明正大地現身。
然而黑川卻顛覆了由宇的預測。黑川應該早料到會在這裡遇到ADEM,但仍然採取這種方式登場,可見黑川一定有他的勝算。
由宇瞬間在腦中擬定了二十二套對應方法。為了確定對這二十二套方法來說都很重要的重點區域狀況如何,她打開了通訊系統呼叫:
「中央球體區的情形怎麼樣?」
『目前待命中,LAFI三號機跟LAFI二號機隨時可以連線。』
小夜子立刻給了她回答。
現在跟浮上海面時不一樣,作戰中必須對球體實驗室做出細膩的操作,光靠LAFI二號機會應付不來,所以由宇才會吩咐眾人將LAFI三號機留在中央球體區。當然這樣的安排也有其危險性,但眼前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讓伊達十分頭痛。球體實驗室跟《自由》之間有著一項決定性的差異,那就是球體實驗室沒有攻擊手段,所以才會採取跟美軍合作的態勢。可是光憑美軍的武裝,真的有辦法對抗《自由》嗎?
黑川光明正大地現身,這令他們非常不安。
事情演變到這一步,海星大有超出由宇預測的勢頭。
4
以十二架為一隊的飛行編隊一共十六隊,合計一百九十二架的攻擊機組成編隊飛行。所有戰機的機種都是F—22A,是一款連反雷達偵測功能都一應俱全的高性能戰鬥機,但現在他們犧牲了反雷達偵測功能的匿蹤優勢,選擇掛上了最大積載量的飛彈。一百九十二架戰機,每一架都掛了十四發飛彈,合計兩千六百八十八發,這個飛彈量足以將半個東京夷為平地。
「這裡是Angel5,只為了打下一架飛機,這陣仗會不會太誇張了?」
一百九十二架戰機在厚重的雲層中飛行。
「這裡是Bravo3,我看連打撈都可以省了。」
「為什麼?」
「只要打下現在還浮在空中的那架不就得了?」
這話引起一陣輕笑。在緊張感下還有心情開玩笑的通訊內容,讓人聽了覺得十分靠得住。
「他們是敵人,但是他們非常不幸,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遇上了我們這群全球最強的部隊。就讓我們為敵人的不幸、也為我們的勝利祈禱吧。」
他們絕對沒有輕視《自由》。然而過去海星總是以卑鄙的奇襲手法展開攻擊,這次卻不一樣。先前一直被動挨打的一方,現在可以伺機先行攻擊,而且是準備了充分火力搶在前頭,以守株待兔的方式攻擊。他們不會再讓《自由》為所欲為。
上個月擊墜第一架《自由》的時候,一共派出了十七架F—117,《自由》的隱形功能也在受到飛彈攻擊後跟著失效,淪為一個巨大的標靶。
這次他們準備了十倍以上的編隊,出擊時還掛滿了用來擊墜《自由》的對空飛彈。
「差不多要穿出雲層了,一出去就是可以目視的距離。我們的數量多成這樣,要對方沒注意到也未免太一廂情願了。所有人提高警覺。」
雲層的密度開始變薄,隨即穿了出去,一望無際的星空在眼前展開。而一個巨大物體就浮在星空中央。
「好、好大。」
「那就是《自由》嗎?」
正因為這群飛行員非常熟悉天空,才更能深刻體會到《自由》有多麼異常。每個人都吞了吞口水。
距離明明還很遠,輪廓卻已經比大型客機還要大。
「全機做好攻擊準備。」
戰機群開始準備發射,但《自由》看來卻還沒有要採取什麼行動。
「從第一射到第四射連續發射,一發都不要落空。」
二次就要發射將近八百發喔?還真是殘忍。」
「這下就算閉著眼睛也會中。」
「全機,成交。」
發射飛彈的密語一聲令下,就看到無數飛彈接連從一百九十二架戰機上發射出去,拖出白煙形成的尾巴,筆直朝著《自由》飛去.空中拉出了數百條白線,飛彈的尾巴塗滿了半片天空。
飛彈接連命中《自由》,短短十幾秒之間,便有將近八百枚的飛彈爆炸。
黑煙完全籠罩住了《自由》。
「成功了!」
只聽得歡聲雷動,連第四艦隊的作戰司令室也不例外。每個人都認為已經獲得了勝利,但這種觀感只維持了短短幾秒鐘。
:t個巨大而且毫髮無傷的物體撥開黑煙,從中出現。
「怎麼可能!竟然一點損傷都沒有!」
雷嘉德艦長重重一拳槌下。
「我們對對方的裝甲瞭如指掌,而且為防萬一,我們還特地準備了加倍的飛彈啊!」
《自由》已經變得跟當初在美國建造出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5
「這樣對方應該就會喪失戰意了吧。」
福田忍不住竊笑。他們刻意現身承受攻擊,為的就是藉此讓對方喪失戰意。
「不,還不夠。我們這次不只要襲擊,還要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來對話。」
「所以也要展示另一項武器?」
「在約克鎮的試車結果不太理想,大概是大氣內的集束率有其極限吧。我希望這次可以帶來符合期望的成果,就挑那個當目標。」
從衛星傳送回來的第四艦隊影像之中,有兩艘船的規模特別大,那是美國最大規模的核子動力航空母艦尼米茲級,這種航空母艦號稱一艘就足以跟一個國家對抗。
一般人面對兩艘具備這種戰力的航空母艦都難免心生怯意,但黑川甚至有心情微笑。
「既然沒有戰鬥機會回去,應該也就用不著母艦了吧。」
黑川隨手指向兩艘之中的一艘。
「他們自以為是全球最強的國家,唯一聽得懂的語言就是行動,唯二日付出敬意的對象就是壓倒性的武力。相信經過這下,他們應該會肯聽聽我們的直善i吧?」
這句話就成了攻擊的信號。
《自由》開啟了下方艙門,但從中出現的並非艦載機,而是一個遠比戰機巨大的物體。這個物體的形狀十分奇妙,就像倒過來的天文台一樣。
相當於天文台的望遠鏡筒狀部分開始出現無數幾何形狀的龜裂,而且正不斷往外擴大。
當前端的遮罩完全開啟,出現的是一個巨大的鏡頭。鏡頭直徑將近二十公尺,本來在地面上不可能用到這麼大的鏡片,因為自身的質量會壓垮鏡片使之變形,導致精度降低。然而超凡人聖的遺產科技,卻輕而易舉地跨越了這道物理上的限制。
維持著完美形狀的鏡頭慢慢轉向,將焦點對準了一艘船。那是一艘名叫尼米茲級的巨大航空母艦。
既然是設置在《自由》上,這個鏡頭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用來觀測天體。砲身周圍的空氣讓景象開始搖晃,原來這些呈幾何圖形的龜裂是用來散熱,可見裡頭已經開始蓄積龐大的熱量。
沒多久,大概是能量已經填充完畢,往外張開的幾何圖樣全部關上,讓砲身更具穩定性地開始進行最終瞄準步驟的調整。
6
在打撈船上,八代、晶跟艾莉西亞也陷入慌亂。
「上次用飛彈好歹也還是打下來了吧?」
「為什麼那樣還打不下來?」
「看來最好不要再把它當成我們所熟悉的《自由》了啊……」
峰島由宇的知識被搶去一個多月,這麼快就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出成果,讓八代不得不痛切感受到自己對這件事的責任。
「小八,你在沮喪什麼?我們可沒空讓你沮喪啦。」
「嗯、嗯。這下對方不使用光學迷彩的理由就很清楚了,他們是要誇示絕對壓倒性的實力。剛剛展現的是絕對優勢的防禦力,那接下來恐怕就是……」
「絕對優勢的攻擊力……」
話還來不及說完,艾莉西亞身後的天空就出現一陣閃光。這陣光十分強烈,彷彿有人打了特大號的閃光燈一樣。一直到先前都還十分厚重的雲層瞬間四散,露出了開闊的星空。
「咦?」
晶還來不及發出驚呼,在距離他們側面僅一百公尺處航行的尼米茲級航空母艦,甲板就當場染成火紅色,但這樣的景象只在轉眼間,等眾人發現異狀,甲板已經熔解,開出一個巨大的洞。
恐怕沒有幾個人來得及看出周圍海面的沸騰是由高熱造成的。沒人有心思說話,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可以理解狀況。
航空母艦發生大爆炸,將四周染得一片火紅,從中斷成兩截,艦上成員根本來不及逃生,就看到船身緩緩沉人海中。
「發、發生什麼事了?」
艾莉西亞護住身體,茫然地自言自語。
這是一次來自遠方天空的巨大雷射砲攻擊。
讓這陣閃光所照亮的每一個人都當場恍然大悟。
這是一場由海星舉辦的大規模武力展示。海星光明正大地對上全球軍事力最強的美國,而且還挑上其中有著頂尖戰鬥力的第四艦隊,以實力壓倒對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能展示自己的實力了。
7
《自由》懸停在距離打撈部隊一百公里左右處,周圍的景色還因為高熱尚未散去而搖晃。
從《自由》下方伸出的雷射砲上所刻的幾何圖樣張得比先前更開,吐出了大量的水蒸氣。
散熱作業還不只這樣。由於發射需要用到大量電力,連動力機件的運作也受到了影響。《自由》的機身上方有著許多令人聯想到蜂巢的六邊形鋼板,其中就有一塊猛然翻起。多半是受正在散發高熱的影響,還可以看到那塊偏火紅色的鋼板,因周遭熱氣而看來搖晃扭曲著。那是核子反應爐的冷卻設施。
「冷卻裝置使用率百分之二十二,七號冷卻管過熱,轉移到強制冷卻模式。雷射砲集束率為百分之八十七。」
操作員報告的語氣十分平淡,但嗓音有點偏高。表情上明顯表露出他們對雷射砲發射的成果是既畏懼又欣喜。
「先前試車的結果不怎麼樣,這次倒算得上非常理想啊。」
面對區區一擊就擊沉美國最大航空母艦的結果,黑川的態度卻顯得有些冷淡。
「是,不過雷射砲開到最大出力,對核子反應爐造成的負擔終究太大了點,看來我們在使用上還得更加慎重才行。」
福田答話的語氣雖然很冷靜,但他也跟操作員一樣,掩飾不住內心的亢奮。
這時一個螢幕切換了畫面,照出一名少女的臉孔。
『嗨——雷射砲的狀況怎麼樣啊?你們可不要用得太兇,搞得自己都下去陪葬啊。』
「瑪門,有什麼事嗎?」
『真是的,還是一樣冷漠,你為什麼老是這樣不愛理人啊?』
螢幕上可以看到瑪門的表情中充滿了歡喜。
『美軍這種貨色根本就不重要好嗎,重要的是他們終於現身了!趕快開始攻擊球體實驗室啦!』
航空母艦在雷嘉德艦長的眼前斷成兩截,慢慢沉沒。
「竟、竟然有射程一百公里的雷射砲……?」
艦長啞口無言。這就表示只要《自由》有這個意思,他們其實有辦法攻擊視野內的任何目標,而且就連高達數十公尺的尼米茲級航空母艦都能輕易射穿,雷射還穿出船底,蒸發了大量的海水。
沒有任何手段可以防禦這種攻擊。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主動出擊。所有艦載機出動,把帶來的對空飛彈全部灌注到海星身上去!」
然而不管戰機的出擊準備再怎麼加快腳步,還是無法避免被對方獲得搶先攻擊的機會。這個問題讓艦長十分焦急,畢竟對方可是擁有一擊就能擊沉核子動力航空母艦的兵器。
「ADEM傳來通訊。」
聽到螢幕上照出的伊達所提出的提案,艦長大吃一驚。
『就由我們來當誘餌吧。海星應該會優先攻擊我們,請趁機完成攻擊準備。』
沒有正確的數據資料可以顯示球體實驗室有多堅固,但不管怎麼想,都不覺得擋得住那種巨大雷射砲的攻擊。
「感激不盡。」
艦長百感交集地關掉通訊,同時操作員大喊:
「雷達上出現反應!捕捉到有三十二架機影從《自由》上出動!」
艦載機接連從《自由》的艙門中彈射出來。
「想拚空中纏鬥?」
多達數百架的戰鬥機在空中你來我往地纏鬥,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除了戰鬥機之外,更有一道巨大的閃光洪流從《自由》下方朝著海面發射。是先前一發就擊沉尼米茲級航空母艦的雷射砲,瞄準的目標大概是已經潛到水面下的球體實驗室吧。
「你們一定要平安。」
雷射砲已經朝球體實驗室連續發射兩次,也不知道他們是順利躲過,還是已經遭擊沉。畢竟憑雷達根本不可能捕捉到具備反偵測功能的球體實驗室。
雷嘉德艦長只能祈禱。
9…雷射砲命中了海面。
「啊哈哈哈哈,真笨,他們以為自己在當誘餌?還以為只要潛到深海裡,雷射砲就打不到了呢。」
瑪門坐在圍繞著無數纜線跟螢幕的座椅上,拍著手大聲叫好。
「他們真笨,直一是笨得可以。他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搞懂。還以為那樣就算躲開了攻擊,當小丑也該有個限度。小丑小升小丑!啊,是我們頭腦太好了嗎?畢竟我們能想出那種策略,凡人根本不可能搞懂啊。」
『嗯,大概連峰島由宇也不會發現吧。』
風間的這句話讓瑪門更高興了。
「沒錯,沒錯。我要超越峰島由宇,那女人才不是我的對手。」
正當瑪門越笑越瘋癲,一道通訊就傳了進來。通訊直接來自CDC的熱線,是黑川找她。
『瑪門,下一個攻擊目標是哪裡?』
「嗯——我想想,大概這裡吧,出力就調到百分之八十三,照射時間二點三五秒。」
瑪門以歌唱般的語調說出詳細的數值、指定座標。她下達指示的方式不像指揮攻擊,反而像在測量數據.
『知道了,還要攻擊幾發?』
「大概四次吧,打完就會結束了,全劇終。」
雷射砲照著瑪門的指示進行發射,看完發射情形後,瑪門顯得更滿意了。
「嘻嘻嘻嘻,要是他們看出我們的意圖,不知道會有多吃驚?當然等到他們發現,一切都0:經太遲了。這種攻擊絕對躲不開,想躲也沒地方躲的。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
瑪門開心的笑聲始終沒有停住。
1O
整個地板都亮了一下。
「大概兩百公尺吧。」
看著亮了一瞬間的地板,並自言自語說出這句話的人,當然就是由宇。地板又亮了一次,不,說得精確一點,發亮的不是地板,而是透明地板另一側的海水。如果還要說得更清楚,那其實足《自由》發射的大出力雷射砲貫穿海水的光線。這種沒有聲響,只有強烈閃光的現象,就像水中的閃電。
「往北北西兩百五、不,兩百六十公尺,對方攻擊的點越偏越遠了。」
雷射的命中點距離球體實驗室越來越遠,但由宇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得開朗。
「往南三百三十公尺。越偏越遠了?這情形再怎麼說都不對勁。」
隨著雷射命中點越離越遠,由宇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凝重。她仔細注視腳下。又一道閃光。第一次的閃光亮得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現在卻只剩下朦朧的光芒。
「這雷射到底想打哪裡?他們不打算直接攻擊我們嗎?」
雷射砲的命中點越拉越遠。由宇在腦中描繪的地圖上標記出命中地點,這些地點散往四處,乍看之下像隨便亂射,但她就是覺得裡頭肯定隱藏著某種意圖。
「嗯?停止下潛了,深度大概五百公尺左右。」
由宇感覺出球體實驗室的下潛已經緩緩停住,同時地板也發出了朦朧的光芒。閃光變得更微弱了。距離拉遠固然是原因之一,但雷射的威力遇到水的阻擋而衰減這點也很重要。以現在的深度來看,就算挨了雷射直擊,頑強的球體實驗室多半也不會受到太嚴重的損傷。
「那他們為什麼還要發射?」
由宇的疑問有增無減,無數假設在腦子裡浮現不久即消失。對手不是只有海星,很可能還得加上LAFI一號機之中的風間所具備的智慧。
「不,在策略上反而是以他為主啊。」
由宇看看地板,看看地板另一側的海水,再看看位於漆黑大海遠端的事物。
「原來是這麼回事?」
由宇表情一僵,拿起通話機打往司令室。
「我太晚察覺到了。」
由宇立刻揮開後悔。就連聽著鈴聲的期問,她的目光也始終沒有從海的遠端栘開。
「確認敵軍雷射砲命中地點。方位2—4—5,距離為四百三十二公尺。」
「深度五百公尺,已經達到指定深度。」
司令室內的氣氛原本極為緊迫,但這種緊張情緒已經逐漸淡去。對方的雷射砲命中的位置差得老遠,現在更有厚實的海水屏障可以保護球體實驗室。
過了一會兒後,寂靜的世界降臨。深度五百公尺的海中連光線都照不進來,四周完全被寂靜所支配。
「甩掉了嗎?」
伊達的語調仍顯得苦澀,他沒有為擺脫危機而慶幸,因為這同時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畢竟下次要找到《自由》就更是難上加難,但他們只能選擇逃走。
「伊達司令,二十七號線有緊急通訊。」
作業員出聲報告。
二一十七號?知道了,幫我轉過來。」
整個球體實驗室只有一個人會撥這條線進來,在這種狀況下接到來自那丫頭的緊急聯絡,多半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伊達伸出手去準備拿起話筒,眼前一支放在桌上的筆卻滾了下去,伊達想也沒想,伸手接住了掉下去的筆。
「我們有傾斜嗎?」
伊達沒有改變伸手去拿話筒的姿勢,就這麼觀察四周。除了隱約聽到有物體彎折的聲響,腳底還感受到細微的震動。
「怎麼回事?」
狀況不對勁,顯然正要發生某種情況。這狀況也許跟打二十七號線來的人要講的事情無關,伊達調整了一下心情,拿起了話筒。
就在這一瞬間,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球體實驗室開始大幅度傾斜,伊達趕忙抓住桌子來支撐身體。每個人都在百忙中抓住別的物體,來不及的人則當場摔倒。
桌上的器材彈跳著滾落到地板,無數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警示燈的紅光一瞬間就將整個房問染成紅色.
「發生什麼事了?難道雷射砲直擊到我們了嗎?」
球體實驗室突然大幅度傾斜,接著感覺到的是一種像搭電梯下樓的感覺。
「不是,這種情形不是雷射造成的。」
「那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目前正在調查。」
震動持續著,地板的傾斜也越來越嚴重,斜度慢慢大到能用腳底感覺出來,桌上的杯子也開始滑落。
「發生緊急事態,球體實驗室開始下沉,現在深度五百二十公尺、五百三十、五百四十……」
「是有哪裡進水了嗎?趕快去查清楚。」
會是雷射沒有直擊,卻仍然造成影響嗎?但這個理由實在有點欠缺說服力。
「警報太吵了,關掉,檢查所有系統。」
伊達迅速下達指示。
「下半部第七區一切正常。」
「下半部第五區一切正常。」
「還在繼續下降,深度六百二十公尺。」
「上半部第二區沒有問題。」
報告接二連三傳了回來,但每個地方都不約而同地回答一切正常。
「所有系統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異狀!」
綜整起來的報告背叛了所有人的期待。
「怎麼可能?」
那麼這種慢慢落下的感覺又該怎麼解釋?
「下降到七百公尺了,下降速度沒有減緩!」
「打開一號到五號壓艙水槽!」
沒有時間去查明原因了,現在他們非得先想辦法應付不明原因的下沉不可。眾人遵照伊達的指示,排出壓艙水槽內的水,減輕這些重量之後,球體實驗室理應開始上升。
「不行!還是沒有停止下沉。深度八百公尺,而且下降速度還在加快!」
「打開所有壓艙水槽,去查清楚所有區域的進水狀況,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沉沒!」
「深度九百,不,已經一千公尺了!」
「緊急氣壓排水!」
在高壓空氣的推擠下,壓艙水槽內的水一口氣吐了出去。然而球體實驗室的傾斜幅度卻繼續加劇,落下的感覺也沒有停止。
一名操作員以接近哀嚎的聲音大喊:
「一千一百公尺。再這樣下去,會下沉到極限潛航深度的一千六百公尺!」
「深度一千兩百公尺,下沉情形還在持續!離極限潛航深度只剩四百公尺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種情形肯定是海星造成的,但原因就是不明。
先前衝擊時掉下的話筒還懸在桌子邊緣。可以說明這種狀況的人只有一個,遇到麻煩就想依賴她,未免有點太沒出息,但現在已經不是以自尊為優先的時候了。
伊達撿起話筒,立刻打開了開關。
『還以為你們忘記我了呢。』
話筒中傳來帶著幾分諷刺的聲音。伊達聽而不聞,單刀直入地問起正題: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妳能說明這個狀況嗎?」
『我是很想囂張地問說你以為我是誰,不過我也太晚發現海星的意圖了,實在沒資格囂張阿。
「等事情結束,妳愛怎麼反省都行。」
『你這人還真性急。你聽好了,這裡的海底地層埋藏著大量的固態甲烷。海星就是刺激了這沉睡在海底地層中的固態甲烷。』
「妳說固態甲烷?」
了解狀況之後,伊達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極為緊迫。
『說穿了就是一種內含甲烷的物質,問題在於這種物質非常不穩定。』
「難道說這才是他們發射雷射砲的真正目的……」
『沒錯,俗稱百慕達三角的船隻沉沒現象就是這麼造成的。讓海水中的甲烷溶解,令海水跟空氣的比重變輕,只要失去浮力支撐,不管多大的船都會不堪一擊。海星就是人為引發了這種現象,他們以雷射砲刺激海底,讓固態甲烷物質釋出甲烷,釋出的甲烷會化為細小的氣泡上升,減輕海水的比重。球體實驗室的平均比重雖然比水輕,但只要比溶入甲烷的水還重,自然就會下沉。』
「妳說這海水的密度比水還要輕?」
『從下降速度來判斷,大約是清水的零點八倍左右。只要球體實驗室能減輕兩成左右的重量,就不會繼續下沉。』
「妳以為在現在這種狀況下辦得到嗎?妳知道球體實驗室的兩成重量有多重吧?」
『我知道。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沒有任何手段可以阻止沉沒。』
「深度一千六百公尺,已經達到極限潛航深度了!還在繼續下降!」
隨著操作員將這句話說出口,一陣奇妙的寧靜跟著支配了整問司令室。
只剩物體受力彎折的聲響越來越大,那是深海水壓逐漸壓垮球體實驗室所發出的聲響。
12
「痛痛痛痛痛。」
鬥真揉著腦袋站了起來。才剛覺得好像在搖,緊接著就有東西砸在他頭上。
「哇,砸下來的是這種東西喔?」
鬥真在地板上看到直擊他頭部的物體,當場啞口無言。那是一塊五十公分見方的銀色鐵板。抬頭往上一看,天花板上開了一個大空洞,看來是一塊天花板掉了下來。
「簡直像組合屋一樣便宜沒好貨啊。」
天花板只開了一個洞,自己卻偏偏待在這個洞的正下方,運氣差到讓他忍不住想笑。往頭上一摸,發現已經腫了一個包。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才剛站起身來,就覺得似乎不太對勁.
「地板是斜的?」
但不對勁的感覺還不只這樣。
「在下沉?不過這裡本來就潛在水裡對吧?是沉沒?可是球體實驗室本來就一直沉在水裡。」
鬥真還不了解事態有多重大,歪著頭思索。
「快點!動作快!」
走廊上傳來好幾個人的喊聲跟奔跑的腳步聲。一走出房間,就看到了好幾名作業員手上抱薯各種器材忙碌地奔跑。
「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每個人都在趕路,沒有人理會鬥真的詢問,但總算還有一個人在擦肩而過之際回答了他:「我們要去焊接外部艙門,要是不趕快處理,就會進水沉沒了!」
「焊接?沉沒?」
鬥真還掌握不住狀況,於是跟著跑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少年在奔跑之餘,還歪頭想了好幾次。
「地板踩起來果然輕飄飄的。」
把沉沒說得像童話故事似的鬥直一來到了外部艙門前面,現場已經有好幾個人貼在艙門前進行作業,濺出了點點火星。那是焊接工具濺出的火花。
「你們在做什麼?」
「我們在補強閘門。要是不趕快補強,水壓就會壓破閘門。」
「水壓?」
「因為球體實驗室正在沉沒啊!」
到這時鬥真才終於察覺到事態有多重大。
「事、事情嚴重了。由宇!」
儘管察覺嚴重性的速度比別人慢,察覺之後的行動卻非常快。
「喂、喂!」
看到鬥真突然跑走,作業員只來得及呆呆地目送他離開。
「那邊是通往下半部的電梯啊,太危險了,趕快回來。」
當這句話說完,已經連鬥真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13
「深度一千八百公尺,已超過極限潛航深度兩百公尺。」
操作員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安靜。下降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只聽見物體受力彎折的聲響變得越來越大聲。
「……深度兩干公尺。」
斷斷續續的聲響變得連成一片,音量也不斷變大。
「到兩干兩百公尺都還撐得住,一千六百公尺是安全潛航深度,不是極限值。」
趕來司令室的岸田博士說話安撫眾人,但離極限值的兩干兩百公尺,也已經剩下不到兩百公尺了。儘管下沉速度有減緩,卻沒有停止的跡象,真不知道要是超過極限值會發生什麼事。
「……兩干兩百公尺,還沒有停止。」
沒有人出聲回答。只聽到有個人自言自語似的說了:
「這附近的海溝深度可是有四千公尺啊。」
『怎麼啦?你們不動用推進裝置嗎?』
伊達跟由宇的通訊還沒掛斷。
「水的密度不均勻,根本沒辦法預測那種棘手的推進裝置會帶來什麼影響。」
『沒想到你挺冷靜的,這可幫了我大忙。超過五秒的出力確實太危險,要是還想活命,你最好選擇我說的方法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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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外側的閘門開始往內鼓起,是水壓造成的影響。
「快,大家快跑!」
多名進行補強作業的ADEM人員都來不及逃生。
隨著龜裂聲響起,閘門的鼓起變得更加嚴重,讓海水噴了進來。儘管只是一個不到一公分鼠方的小洞,但在深海兩千兩百公尺的環境下,整個世界都將變得完全不一樣。一平方公分的水壓高達兩千兩百公斤,以這種高壓噴出來的水,幾乎完全無視於重力與空氣阻力,能像雷射筆直前進,原理上就跟連鋼鐵都能切斷的高壓水刀一模一樣。要切斷位於直線上的人體,簡直跟切豆腐一樣簡單。
犧牲者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
閘門的洞口越擠越大,更多海水直灌進來。淹滿了地板的水染成一片紅色,水面上還漂著曾經是人體的肉塊。
『叫下半部的人全部去避難,水壓第一個壓壞的地方就是那裡。』
「辦不到,我下令要他們去進行補強工程。」
『……』
由宇沒有說話,但沉默的態度顯得極為雄辯,充分表現出她的不高興與自我厭惡。
「他們有義務要保護放在最底層管理的遺產,這裡面也包括了妳。」
『所以你命令他們為此犧牲生命?』
「妳是打算跟我講那些天真的大道理,像是什麼『沒有任何東西比人命更重要』之類的?」
兩人的談話在不知不覺間籠罩著殺氣,站在伊達身後的岸田博士也不知該怎麼插話,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深度兩干兩百公尺,已經達到理論上的極限值了!」
操作員緊迫的喊聲,斬斷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殺氣。
「趕快形成磁場,方位1—2—0,啟動超傳導電磁力推進引擎。」
球體實驗室在周圍的海水中形成了磁場。
在海水當中形成電磁力的力場,以磁場發生的斥力來推動球體實驗室前進。磁場方向搭配上球體的形狀,讓球體實驗室可以任意往任何方向推進。
這是種不使用水中螺旋槳,而是使用弗林明左手定律的靜音推進引擎,讓球體實驗室變成一種可以往全方位前進的水中磁浮車。
然而球體實驗室卻產生了大幅度的傾斜,超傳導電磁推進引擎跟球體的形狀固然帶來了許多好處,卻也因此在操作上要求極高精度的出力平衡控制。在海水密度不均勻的狀況下啟動引擎,隨時都有可能造成球體實驗室傾斜。
但這種情形並沒有維持太久。
整個球體實驗室受到了一陣比先前任何時候都更劇烈的震動侵襲。等到震動平息,球體實驗室也停止下沉,因為他們抵達了海底。
就在短短數十公尺後方,有一處突出的懸崖,再過去就是深邃的海溝。要是從崖上滾落下去,水壓肯定會壓垮球體實驗室。這短短數秒的引擎推動,救了整個球體實驗室。
15
往無底深淵不住下墜的感覺消失了。
「停止下沉了,現在深度是兩千兩百零三公尺。」
操作員的語氣總算顯得放心了些,但聲調中仍然有著揮之不去的不安,這當然是因為深海兩千兩百公尺的水壓繼續在壓迫球體實驗室,金屬與其他材質受力彎折的聲響到現在都沒停歇。
「總算栘到台地上啦?」
以CG題不周圍地形的螢幕,讓眾人知道先前的移動有多驚險。
「要是再偏個二十公尺就沒救了吧。」
看到在不遠處突出的懸崖尖端,岸田博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嗯,不過好歹是得救了。接下來只要等固態甲烷回歸穩定,然後慢慢上升……」
他們能夠卸下心上大石的時間,還不滿一分鐘。
「糟糕了!水壓衝破了W—2及S—2閘門,下半部已經開始進水!」
螢幕上顯示出球體實驗室的垂直刦面圖,其中下半部的中間部分已經塗滿了顯示進水的紅色,而且染成紅色的區域還以驚人速度不斷擴張,已經有十分之一的區域染上了紅色。
「放下下半部的氣密閘門。」
除了最重要、也建造得最為堅固的最底層區域外,下半部的外圍部分都已經接連染紅。
「下半部區域的所有閘門開始放下。」
螢幕上現出標示閘門開閉的地圖。
「不行,動力區發生異狀,閘門關不下來!」
看到顯示錯誤訊息的閘門位置,伊達忍不住一拳重重打在椅子上。
「好死不死偏偏是最底層區的閘門動不了……」
理應建造得最為堅固的最底層區域,已經接連塗成紅色,這表示水壓已經逐漸壓垮裡面的各個區塊。而待在進水路線上最終地點的,就只有區區一名少女。
6
水像瀑布似的從通風口竄進房間裡。
膝蓋以下所感受到的冰冷水溫,讓由宇表情一沉。接近零度的水溫正分分秒秒地從由宇身上奪去體溫。
「深海的水實在夠冷了。」
她冷靜地分析狀況。目前震動已經停歇。接著從進水的速度跟球體實驗室的構造,來推測目前的損害狀況。
「狀況不太樂觀啊。」
由字目前所待的球體實驗室最底層推定位於水深兩干兩百公尺處,已經比安全潛航深度深了六百公尺。
:四周都可以看到有漂浮物漂在水上。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由宇拿起飄到眼前的杯子,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已經涼掉的咖啡在海水降溫下,更是變得極為冰冷。這杯為了提神的咖啡原本就泡得比較濃,但實際的提神效果並沒有比下半身那幾乎令人凍結的水溫更好。
在天花板與牆壁另一邊的進水更加嚴重,到處都已經灌滿海水,簡直就像個有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超廣角景觀的水族館,但這裡跟水族館有個地方不同,那就是連參觀者所在的地方也灌滿了海水。
而且這裡的玻璃不同於水族館的玻璃,並沒有高度的耐壓性可以承受水壓。真要說起來,這種材質的重點是擺在承受瞬間高壓的耐衝擊強度,設計上並沒有考慮到要能承受超過一萬噸的水所帶來的沉重壓力。
「雖然是拿臨時調度得到的材料來趕工,不過這應該算設計錯誤吧?」
由宇撥著已經淹到膝蓋上的水橫越過房間。用游的確實比較快,但在接近零度的水溫下.採游泳方式,將會劇烈消耗體力。不過再沒多久大概就會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了,因為水淹到比身高更高的高度只是時間問題。
這時光線忽然消失。
供應電力的線路斷線,令由宇陷入黑暗之中。
顯示下半部區域的螢幕全都標上錯誤訊息。
「下半部以及最底層區的線路已經全部斷線。」
伊達當場啞口無言.灌進來的海水已經完全將最底層跟上半部阻隔開來,這讓救助變得極為困難。中間隔著兩百公尺以上的水壓與開不了的閘門,究竟有什麼手段可以突破這些障礙呢?
「由、由宇……」
岸田博士茫然若失。好不容易救回由宇,眼看著又要失去她,這種恐懼讓岸田博士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就在這時,一道通訊傳了進來,彷彿是在回應岸田博士的呼喚。
「這球體實驗室的保全是怎麼回事?』
從通話機中傳來的,是由宇那跟往常一樣冷靜的嗓音:
『才剛泡了水,所有閘門就變得可以手動開閉了。就算是趕工,這裡的管理仍是以前NCT研究所根本無法想像的鬆散。雖然也多虧了這馬虎的設計我才能得救。』
「由、由宇。」
大概是緊張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岸田博士當場全身一軟,坐倒在地。
「通訊是從哪裡傳來的……」
操作員的回答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這……這是,從球體實驗室的外面……」
『我穿上深海作業潛水裝跑到外面來了,畢竟海水已經完全堵死了裡面的路線。我決定從外面回到上半部。』
「等等,下半部裡應該有遺產的保管庫才對吧?」
聽到伊達的疑問,由宇以厭煩的語氣回答:
『所以我才說太鬆散,保管庫的鎖也解除了。』
聽到這句話,就連伊達也當場說不出話。
「不過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真沒想到草率倒也不完全是壞事啊。」
『是壞事。』
「當然是壞事。」
遭到伊達跟由宇兩人異口同聲否定,令岸田博士顯得有點沮喪。
「那我要結束通訊了。不奢求你們開歡迎會,不過至少派個人來接我吧。」
結束通訊後,由宇開始檢查剩餘的氧氣量。氧氣罐只有保特瓶大小,但採循環使用的方式,所以可以維持一小時的用量。
「看來還撐得住啊。」
由宇沿著球體實驗室的外殼往上爬,朝著上方樓層前進。由於深海作業潛水裝非常重,不可能以游泳方式前進。潛水裝內的壓力維持在一大氣壓,但跟一般的深海作業潛水裝不同,穿上之後並不會呈球形,而是維持原來的身體曲線,看上去比較像稍微厚了點的浮潛用潛水服。
在球體實驗室外壁爬了一陣子,忽然感覺到有種奇妙的聲息存在。
回過頭去只看得到一片黑暗,那是個不容許人類存在的世界,而由宇就在這片黑暗的遠方感覺到了某種存在。
「怎麼回事?」
緊急聯絡就是在這個時候傳進來。
『由宇,妳要盡快離開那裡。』
跟她通話的人是在中央球體區、LAF上二號機裡面的風間。
『有物體正從上方急速接近,數量約在十至十五之間,距離三百、兩百九十、兩百八十,很大。由宇,趕快離開,沒想到反偵測功能竟然會造成這種弊病。』
「是敵人嗎?」
如果不是事態緊急,風間一向不會在別人眼前說話。
由宇回頭看向一片漆黑的海中。然而距離都已經不到三百公尺,放眼望去的世界卻還是黑壓壓的。
『不是,是大群抹香鯨!』
面對突然出現在微弱光線中的龐大身軀,就連由宇也不由得一瞬間喘不過氣來。許多全長十五至二十公尺的巨大生物就這麼接二連三地出現。
抹香鯨從由宇身旁僅僅幾公尺處通過,在四周留下了巨大的水流。由宇只能拚命抓住鐵桿,以免整個人都被沖走。
接著就有好幾條抹香鯨的身體猛力撞在球體實驗室上。牠們無意攻擊,而是在沒有光線的海底只能依靠超音波反射來掌握地形,但是反偵測功能卻讓球體實驗室不會反射超音波。
儘管如此,總算也有幾條抹香鯨在即將撞上之際發現到球體實驗室的存在,並趕忙試圖改變方向。但這樣的動作終究閃避不及,只換來了改用腹部猛力撞擊的結果。
每次撞擊都令球體實驗室產生晃動。球體實驗室本身的形狀就很難固定不動,再加上海底有著斜度,就算只是抹香鯨的撞擊,也已經足以撞動球體實驗室。
深藍色的黑暗中,只見球體實驗室一寸寸地滾動,只要再滾個幾公尺,等著他們的就是令人絕望的海溝懸崖。
「這樣下去不行,就算敵人會發現也沒辦法,我要關掉反偵測功能了……由宇?妳怎麼了?峰島由宇?由宇?』
她沒有回答。
峰島由宇倒在遠離球體實驗室的海底,因為抹香鯨帶起的水流將她給沖走了。沒有掉進懸崖下的深淵,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
『由宇,由宇,妳還好嗎?』
潛水裝的無線電中不停傳出岸田博士拚命呼叫的聲音,但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失去意識,只見由宇一動也不動。
氣泡不停從由宇身上冒出來。以呼吸調節器吐出氣泡的標準來看,這樣的量顯然不正常。
氣泡是從由宇腰部冒出來的,裝在腰問的氧氣罐上有著裂痕。
由宇沒有任何準備活動的跡象。
18
一架裹著火焰的F—22A遭到擊墜,在海面上彈跳了幾次,最後在打撈船旁邊沉人海中,而海星的戰鬥機則接著從不遠處的上方飛過。
目光追著飛走的戰鬥機,一抬頭就看到好幾架戰鬥機正在展開空戰。
「已經逼到這麼近了!」
艾莉西亞體認到自己太小看海星的實力了。
海星跟美軍的空中纏鬥本來應該發生在距離數十公里遠的地方,但不知不覺問已經轉移到自己的正上方,這表示美軍的戰線已經被迫後撤了這麼遠的距離。
海星以過度頻繁的行程在全世界進行了多項軍事活動,就士兵的訓練度來說,確實足海星比較高,但他們佔優勢的理由並非只有這一點。
——真正棘手的還是那玩意啊。
在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物體飄浮在空中,是《自由》。它的裝甲極為頑強,挨了多達數百發飛彈仍然幾乎毫髮無傷。
《自由》是個有著實實在在銅牆鐵壁的空中要塞,令第四艦隊的士兵心中萌生了多半打不下來、怎麼樣也打不贏的意識,對士氣造成了影響。
再加上對方還擁有一擊就能擊沉航空母艦的雷射砲,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會覺得有勝算。
「到底要怎麼把那種玩意打下來啊?」
晶茫然地自言自語,但艾莉西亞仍然毅然決然地說了:
「他們也不是沒有弱點。看樣子雷射砲的連射性終究有限度,先前發射了那麼多次,現在卻突然都不發射了。」
9
『已經掌握到球體實驗室的正確位置了。』
聽到風間這句話,在機庫裡等著自己上場機會來臨的瑪門立刻起身,將傳來的資料傳送到特別為自己調整過的Leptoneta上。
「不知道是他們是不是因為被大群抹香鯨撞上,所以關掉反偵測功能了?」
瑪門嘻嘻一笑。
「這音波導管效應還真是厲害啊,竟然可以讓音波傳遞到兩萬公里遠。不過真正了不起的也許是鯨對家人的愛?光是播放鯨寶寶求救的聲音,竟然就跑來了那麼多隻鯨。」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
「嗯,傳輸完畢。好了,現在有特別任務要派給你們。」
瑪門說要派去執行特別任務的這群Leptoneta,顯然有著不一樣的配備。它們犧牲了機動力,換上了耐水壓裝備增加裝甲厚度。
「去把球體實驗室裡面那群傢伙殺個精光。」
瑪門高高興興地舉起雙手歡呼,身後的艙門隨即開啟。
眼下可以看到大海與戰艦的燈光,空中還不時發生爆炸,多半是遭擊墜的戰鬥機吧。
「好漂亮啊。OK。Let'SGo一」
瑪門手一揮,就看到換上了特殊裝備的Leptoneta接連從艙門跳下,目標為球體實驗室。
瑪門開開心心地目送Leptoneta逐一空降,沒多久海面上就掀起多道浪花。
「嗯,我也差不多該去大顯身手一番了,畢竟我如果沒有親自出馬終究是搞不定啊。要是只用遙控,又會讓峰島由宇愛怎麼打就怎麼打。不過我們可不會再輸了,只要我一聲令下,這些可愛的寵物就會乖乖照辦。那風間,後面就拜託你了,那些散亂的軍艦你就隨便應付應付吧。」
『了解。』
「好了,那我走啦。」
瑪門朝著在身後待命的一群Leptoneta看了一眼。儘管數量比以前少,但將近八十架排在一起的場面仍然極為壯觀。
「跟我來!把所有人都給殺光。」
瑪門跳上領頭的一架,接著八十架Leptoneta就接連從艙門跳落。
20
「有東西空降下來……」
許多物體從《自由》的艙門中接連落下,最先發現到的是艾莉西亞。
「難道是Leptoneta!?!?」
空降下來的Leptoneta接二連三地爬到船上。
「晶,我們要分工合作,不能讓他們弄沉這艘打撈船。司機先生,你就找個船艙什麼的躲起來吧。」
「知道了。小八,你要乖乖待著。小萌,我們上。」
兩名女性與巨漢萌英勇地跑向有Leptoneta爬上來的地方。
「啊,我也跟……」
就在晚了一步的八代想跟上她們三人的背影時,一團黑色的物體在他眼前從天而降。八隻腳深深陷進甲板,掀起了一陣塵土似的細沙。
接著從中出現的,是一架Leptoneta跟一名少女。
「呸呸,啊啊受不了,沙子跑進嘴裡,有夠噁心的。從那種高度跳下來是很刺激沒錯,不過衝擊實在有點難受啊。」
少女——瑪門站在Leptoneta上環顧四周後,立刻顯得十分不滿。
「真是有夠不像話,還是得要有隨機應變的指揮才行啊。」
瑪門一手放在胸前高聲歌唱,Leptoneta立刻隨著這美麗旋律以流暢的動作移動。這種能力就跟過去變異體透過聲音來人侵NCT研究所時一模一樣,而她天使般的歌聲,如今卻有著魔鬼般的意義,因為她可以透過歌聲來指揮大群Leptoneta。
「住手!」
發現瑪門歌聲的意義之後,八代大聲喊叫。
「啊!」
瑪門看著八代的臉孔看了好一會兒,顯得有些震驚。
兩名女性與巨漢萌英勇地跑向有Leptoneta爬上來的地方。
「啊,我也跟……」
就在晚了一步的八代想跟上她們三人的背影時,一團黑色的物體在他眼前從天而降。八隻腳深深陷進甲板,掀起了一陣塵土似的細沙。
接著從中出現的,是一架Leptoneta跟一名少女。
「呸呸,啊啊受不了,沙子跑進嘴裡,有夠噁心的。從那種高度跳下來是很刺激沒錯,不過衝擊實在有點難受啊。」
少女——瑪門站在Leptoneta上環顧四周後,立刻顯得十分不滿。
「真是有夠不像話,還是得要有隨機應變的指揮才行啊。」
瑪門一手放在胸前高聲歌唱,Leptoneta立刻隨著這美麗旋律以流暢的動作移動。這種能力就跟過去變異體透過聲音來人侵NCT研究所時一模一樣,而她天使般的歌聲,如今卻有著魔鬼般的意義,因為她可以透過歌聲來指揮大群Leptoneta。
「住手!」
發現瑪門歌聲的意義之後,八代大聲喊叫。
「啊!」
瑪門看著八代的臉孔看了好一會兒,顯得有些震驚。
兩名女性與巨漢萌英勇地跑向有Leptoneta爬上來的地方。
「啊,我也跟……」
就在晚了一步的八代想跟上她們三人的背影時,一團黑色的物體在他眼前從天而降。八隻腳深深陷進甲板,掀起了一陣塵土似的細沙。
接著從中出現的,是一架Leptoneta跟一名少女。
「呸呸,啊啊受不了,沙子跑進嘴裡,有夠噁心的。從那種高度跳下來是很刺激沒錯,不過衝擊實在有點難受啊。」
少女——瑪門站在Leptoneta上環顧四周後,立刻顯得十分不滿。
「真是有夠不像話,還是得要有隨機應變的指揮才行啊。」
瑪門一手放在胸前高聲歌唱,Leptoneta立刻隨著這美麗旋律以流暢的動作移動。這種能力就跟過去變異體透過聲音來人侵NCT研究所時一模一樣,而她天使般的歌聲,如今卻有著魔鬼般的意義,因為她可以透過歌聲來指揮大群Leptoneta。
「住手!」
發現瑪門歌聲的意義之後,八代大聲喊叫。
「啊!」
瑪門看著八代的臉孔看了好一會兒,顯得有些震驚。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突然又高聲笑了起來。
「我的運氣怎麼這麼好!你的運氣怎麼會這麼差!我一直想著你,沒想到竟然第一個就遇到你,真是讓人有種命中註定的感覺啊,搞不好我們真的有命運的紅線相連?我一直在想下次見到你的時候要怎麼殺了你,不管是白天晚上,吃飯睡覺,我一直都在想,一直、一直、一直在想!」
瑪門從Leptoneta背上跳了下來,一路走到八代身前。她雙手背在身後,牽著長鍊的耳環盪來盪去,顯得十分輕鬆愜意,看不出半點戒心。
「瑪門……」
相較之下,八代則悄悄伸手去握住槍套中的貝瑞塔手槍。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比較喜歡舞風,叫我小舞也可以。不過我已經不想再讓你叫得這麼親熱了。」
她兩手上各拿著小刀型的霧斬,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武器,可以讓砍到的固體碎成沙塵,人體溶成肉塊。
儘管如此,八代仍然鬆了口氣。當時樣本箱空了,瑪門顯然已經跟變異體融合。八代一直擔心她會不會已經被怪物吞噬,連人類的身手都給忘了,但看來他的這種擔憂是杞人憂天。
「問你喔,你希望我怎麼殺了你?」
瑪門隨手擲出了拿在手上把玩的小刀。
「嗚!」
八代趕忙偏開上半身閃躲。才剛閃過一把小刀,另一把不知何時擲出的小刀已經逼近到眼前,距離近得可以看到刀刃上照出自己的臉。
八代強行扭轉偏開的上半身,能只在臉頰上輕輕劃出一道傷口純粹是出於僥倖,不,他更應該感謝的是霧斬的功能沒有發生作用,否則八代在讓小刀擦過的現在已經成了一團肉塊。
這時一聲刀刃割開皮肉的聲響,透過身體傳進耳中。
「咦?」
八代腳步踉嗆,一手撐在地上。
「怎麼會?」
朝著總算感覺到痛楚的傷處一看,小腿肚已經被割了一刀。雖然沒有切斷肌腱跟骨骼,但也不能算是皮肉輕傷。
「……!」
不知不覺中,瑪門手上已經握著理應擲出的兩把霧斬,其中一把的刀刃上還沾著血。
「天真,太天真了,你天真得太離譜,看了就討厭。擲出去的小刀會彈回來這種小花招,你竟然猜不到?」
「看來局勢很糟啊。」
「嗯,非常糟,順便告訴你,你的臉色也很糟,啊哈。」
八代重新握好貝瑞塔手槍。他太大意了,他理應要想到小刀型霧斬的液化功能為什麼沒有開啟。瑪門之所以這麼做,為的是讓牆壁反彈小刀來形成兩段式攻擊,這本來應該能預測到才對。
「好了,遊戲時間結束了。」
瑪門打開了霧斬的開關,讓兩把小刀成了連輕微擦過都會致命的武器。然而明明拿著這麼危險的武器,瑪門卻還甩著兩把小刀玩起雜耍來,手上動作純熟到了極點。
瑪門就像舔著嘴唇的貓一樣,慢慢逼近八代。
「好了,來吧。我會像你先前對我那樣,先好好折磨你一番,然後才殺了你。」
2
Leptoneta從水中爬出。它們先用一隻腳鉤住欄桿之後,再用另一隻腳釘牢在甲板上,企圖爬上船來。
「哼!」
在艾莉西亞手上連續射出六發子彈的武器,是ADEM製的反煙一克手槍。於短短不到兩秒之內射出的子彈,悉數命中Leptoneta的六具紅色攝影機。子彈中所含的火藥引發爆炸,同時破壞了六具攝影機。最後再一槍射向為了爬上船而釘在甲板上的腳。失去平衡的巨大機身跌落,在海面上濺起了浪花。喪失視力的Leptoneta,想必沒有這麼容易再度爬上船來。
「這樣才五架。」
艾莉西亞邊幫反姻一克手槍裝子彈,邊啐了一口。專用子彈剩下的數量實在不太讓人放心。
這時背後傳來了巨大物體移動的聲息。
「Shit!」
艾莉西亞想也不想,連人帶槍轉過身去,但Leptoneta揮下的腳卻快了一步。她好不容易閃過第一腳,同時扣下三次扳機,俐落地毀掉一半的攝影機,但反向揮來的一腳,卻怎麼看都覺得閃不開了。
就在這時,從海面鼓起的巨大水團裹住了Leptoneta,讓它的動作遲緩了一瞬間。艾莉西亞擊毀剩下的攝影機,再朝腳補上一槍,讓Leptoneta失去平衡,從海面延伸出來的大團海水瞬間、將它吞沒,強行拉進海中。
「艾莉,妳太大意了。」
操縱海面的人自然是晶。
「彼此彼此。」
艾莉西亞面無表情地用槍指向晶,接連開了幾槍,打得一架正準備從背後壓扁晶的Leptoneta上身後仰。
「哇,什麼時候跑來的。」
晶趕忙操縱水團拉敵人下海。
「我們的默契實在挺好的耶。」
晶一臉得意的表情拍了拍艾莉西亞的肩膀。
「只是看樣子還頂不住敵人的戰力啊。」
艾莉西亞以嚴峻的目光望向周圍,Leptoneta接二連三爬上甲板,光是已經站上甲板的就有十架以上。到處都有美軍的士兵對Leptoneta開火,但怎麼看都不像有作用。
既使如此防線仍沒有崩潰,這有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在中央奮戰的萌。
「唔喔喔喔!」
萌穿著A9特殊泛用裝甲,肩上扛著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這是為了重現宇宙塵撞擊而設計出來的產物,威力直逼Leptoneta的磁軌砲。
第一發命中,打得Leptoneta一隻腳錯位,更打得裝甲凹陷。接著萌又對準裝甲凹陷的部分射出第二發、第三發,破裂的裝甲中隨即竄出火苗。
「這可真是厲害,竟然有人類拿得動的武器可以破壞Leptoneta。」
「不算啦,那玩意要小萌才拿得動。」
晶以一副不想領教的模樣搖了搖手。
「這裡的狀況很危險,只是我們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退了。」
「我也知道狀況不妙,不過妳的眉頭也皺得太緊了吧,安啦,總會有辦法的。我反而比較擔心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的小八。」
「不用擔心,他很有實力的。」
「我知道,可是小八接下的卻是最難纏的對手,這點連我也看得出來。」
晶的臉上已經沒有平常老愛說八代不算戰力時的那種開玩笑表情。
22
八代站起身來,拍掉西裝上的灰塵,整了整領子,重新綁好領帶。
「你在幹嘛?我們才打到一半耶。」
瑪門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卻也沒有展開攻擊,只是無聊地等著。
「妳肯等我準備啊?」
「因為如果馬上殺了你,那不是很無聊嗎?」
八代檢查了一下彈匣內的彈數,遠方的海上傳來一陣陣爆炸的亮光與開槍的聲音。
「好。」
貝瑞塔9000S。八代舉起熟悉的愛槍試瞄,檢查機件的狀況,最後拍了拍肩上的灰塵。
「你看起來好像正要去泡妞。」
「可以請妳至少說是去約會嗎?」
「哼,像你這麼輕薄的人,根本就不會有女性肯陪你吧?」
瑪門以一副由衷看不起他的樣子說著。
「有啊,現在我就要來一場賭命的約會。」
「真是可憐,約會跟性命都撐不到一分鐘。」
「男方的本分就是要讓雙方可以開開心心、玩久一點。」
「那你可要讓我玩個夠!」
瑪門以大鵬展翅似的動作將雙手小刀外揚,身體筆直朝八代衝來。距離有十公尺,八代想也不想,舉起槍來接連拙下扳機,但瑪門絲毫沒有放慢衝刺的勢頭,只往旁偏栘來閃避槍彈。
「啊哈哈哈,搞什麼嘛,你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
瑪門轉眼之間就溜進了舉槍的手臂內側,距離近得呼吸都會噴在彼此的臉上。清澈的藍色眼睛凝視著八代那淡咖啡色的眼睛,兩把霧斬左右夾擊。
「嗚!」
要想兩把都躲開是不可能的。做出這個判斷的八代閃過來自右邊的一刀,對於左邊的一刀,則抓住瑪門的手腕來招架。然而被抓住的左邊——也就是瑪門的右手,卻順勢甩動手腕,朝八代的臉擲出霧斬。
「哇!」
霧斬從後仰上身的八代鼻頭上方數公分距離的地方削過.而先前閃過的右邊那一刀,又反手砍了過來。
然而八代已經退到後方,內心才剛覺得這刀可以輕而易舉地閃過,就看到瑪門手中已經沒有霧斬,換言之已經擲了出來。
可以輕易料到八代會往後退的瑪門,只會將霧斬擲向一個地方,那就是八代閃避方向的後方,不會有別的選擇了。
八代的左手橫向一揮就撞上了小刀,要是碰上刀刃,左手就會當場溶解,能碰到刀柄純粹只是出於幸運。
他腳步踉嗆地後退兩、三步,確定左手完好無恙。
「恭喜你,運氣不錯。」
瑪門老神在在地拍著手。
跟上次對打的時候不一樣了。當時她只是運用從由宇身上複製過來的運動能力,攻擊方式直來直往,可以說十分老實。
「妳的戰法跟上次差得可真多,混進假動作跟詐術組成的攻擊手段非常巧妙。不知道這是因為妳已經有好好消化過峰島由宇的知識,還是變異體的影響?」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得到了峰島由宇的知識,得到了變異體的力量,就這麼讓你羨慕?」
瑪門又拔出新的小刀型霧斬,在手掌上轉著把玩.
「我本來以為可以玩得更開心點,不過跟你約會果然還是很無聊。」
瑪門的語氣中有著失望的情緒。
「我會努力讓妳玩得更開心。」
瑪門看著八代的眼神中,有著一種莫名的憐憫。
「不可能,你根本沒辦法讓我玩得開心。我現在不用碰到對方,都可以讀出比較表面的情緒。而我也看得出來你殺不了我,因為……」
瑪門停住動作,以同樣憐憫的眼神看著八代說了:
「你無法下手殺人,全無殺意。你身上沒有傳出殺意,半點都沒有。我已經知道了,你這個人只要看過對方一眼,稍微講過一、兩句話,你就不忍心殺了對方。真是膽小鬼,懦弱。」
「……原來妳都看穿啦?」
「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有痛苦的過去,又不是只有你才這樣。搞什麼嘛,沒事裝什麼悲壯!你手上雖然拿著手槍,可是既然不敢要了對方的命,那根本就只是裝飾晶!」
瑪門憐憫的視線與八代目光交錯,但瑪門得意的表情很快就斬斷了這股視線。
「真是可憐,生在八代家竟然不敢殺人,這簡直是致命的缺點。八代一先生,你真是個沒藥救的缺陷晶。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瑪門的笑聲開始得唐突,結束得也一樣唐突。緊接著就以消除了所有情緒的眼神,看了八代一眼。
「你為什麼活著?你活著有意義嗎?」
聽到這句話,明知處在生死交關的戰鬥之中,八代仍然停下了動作。
「……對啊,說得也是,妳說得沒錯,一點兒都沒錯。我是個膽小的懦夫,我承認,因為我真的就是這樣。」
「我不一樣!我很強!」
「妳的確是很強,不過……」
八代的目光靜靜地射向瑪門的眼睛,而接著說出的這句話,更是洞穿了瑪門的心.
「那不是妳自己的力量,我有說錯嗎?」
這句話說得十分平靜。
瑪門的表情一瞬間僵住。
「你、你、你在胡說什麼?讀心能力是我的!透過這種能力得來的力量,當然就是我的東西!不要把人給看扁了!其實你很羨慕我對吧!?」
瑪門任憑怒氣的驅使,開始猛力亂揮霧斬。
然而從八代的心中,卻感受不到瑪門以為會有的動搖或羨慕。唯一傳過來的情緒就是虛無,那是一種沒有波動,什麼都讀不出來的精神狀態。
「看我殺了你,我絕對要殺了你!戰場上扣不下扳機的人就該輸!」
更讓瑪門激昂的,是八代所採取的下一個行動。
剛看到他轉過身去背對自己,緊接著竟然拔腿就跑。
「到、到這時候你還想胞……你差勁透了!」
瑪門從八代身後追去,準備將他五馬分屍。
23
「這裡是怎麼回事?」
好幾個有著奇妙的圓筒形狀物體接在一起,每個圓筒看來各是一個狹窄的房間。
「哼哼,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瑪門本想搜尋由宇的記憶,卻產生了猶豫。造成她猶豫的理由有好幾個,一是每次搜尋由宇的記憶就會產生劇烈頭痛,感覺就像自己的心在痛、在缺損一樣,再者這樣也會導致更難去壓抑變異體細胞。而最重要的理由,就在於動輒依賴由宇的知識,會讓瑪門覺得十分不甘心。
打到一半時八代所說的那句話,簡直就像一支箭。
——那不是妳自己的力量。
這句話深深刺在她心裡。
瑪門決定不去搜尋由宇的知識。當頭痛稍加平息,心情也跟著輕鬆了些。
「什麼嘛,說得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哼,也好,雖然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不過我就奉陪到底吧。」
打撈船的內部構造錯綜複雜,由細小的走廊、堅固的門、狹窄的樓梯跟鐵梯組成。而八代洮進去的那種由多個圓筒狀結構組成的房問,也不知道是作為探查還是什麼其他用途的設施,看起來特別堅固。
「該不會是想把我困在裡面吧?想也知道是白費心機還要試。」
瑪門大刺剌地鑽過圓筒狀房間的入口。她完全沒有去想遭到埋伏的可能性,因為她甚至不需要擔心這點。就算八代真的在門後埋伏,他又能奈何瑪門幾分呢?
入口前面貼上了一塊畫有簡易地圖的鐵板,圓筒狀的房間一共有八個,設施名稱為DDC,但已經將多餘知識上鎖的瑪門,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從地圖上看來,這個設施只有一個出入口。瑪門像個想到有趣惡作劇的小孩般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
「不知道到時候被困住的會是哪一邊?」
接著就開始轉動轉盤,關閉艙門,最後甚至還轉斷了整個轉盤的轉軸。她手臂跟肩膀用力時隆起的模樣,簡直不像是人類。
「嗯,這下子誰也出不去了,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跑囉。」
瑪門朝著裡頭大喊。
沒有人答話,但從裡頭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
「好了,獵兔子的時候到了。」
瑪門意氣風發地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前進。
「這裡到底是幹嘛用的啊?」
圓筒狀的房間彼此相連的部分非常狹窄,而且每一處都有用氣密性極高的艙門隔開。每跑個幾公尺,就得鑽過狹窄的艙門,走起來礙手礙腳到了極點。
「原來如此,這裡也許還挺適合逃跑的。」
八個圓筒形成循環式的構造,只要一直往前走,又會回到最前面的入口。
地板上還留著血跡,瑪門用手抹起這剛流出來的鮮血,聞了聞味道。
「嗯,是那小子的味道。」
瑪門唯一的疑慮,就是擔心八代只是裝作逃進這裡頭,其實已經跑到外面去了,但這下不需要擔心了。現在這整個密閉的空間裡,就只有自己跟八代兩個人。
頭痛症狀又變得劇烈了些,但比起將八代逼得無路可逃的喜悅,瑪門立刻就把這點疼痛拋諸腦後。
然而都走完五個房間了,還是沒看到八代的身影,反而找到了一些簡易床跟潛水用具。
「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再走上幾步,就在隔著兩道艙門的前方房間內,看到了眼熟的內部擺設。那裡有著被扭斷的轉盤,也就是這個整個奇妙空間的入口。
而在這個入口前面,更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背影。
「啊哈哈哈,終於讓我找到了。」
大概是聽到了瑪門的聲音,八代轉過身來,只見血水跟汗水所弄濕的瀏海緊貼在他的前額上,而在濕黏的咖啡色頭髮之間,更可以看見他的眼睛因焦急而瞪大。光是看到這種表情,瑪門就覺得全身有股戰慄的快感。
「你跑不掉的,這個古怪的房間就要變成你的墳墓了。」
瑪門朝身後的牆壁一踹,動作隨興卻強而有力,身體筆直衝向八代。瑪門飛越過兩道艙門,一瞬間就擋在八代身前。
「這下你可玩完了!」
刺出的小刀微微剜過八代的手臂,但沒有形成致命傷。要是霧斬的功能已經開啟,這一刀就分出了勝負,不過瑪門卻以玩樂為優先。
「了不起,了不起,你可真會跑,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瑪門高興地鼓掌叫好。
「嗚!」
八代則按住傷口,轉頭就跑。他曲體飛躍過狹窄艙門的身手可以說相當美妙。
「沒錯沒錯,你要跑得高明點。上次你讓我受的苦,我要加上好幾倍奉還給你!」
瑪門發笑之餘,慢慢從八代身後追去,要逼得他無路可逃。
就是因為各個房間連接成環狀,八代才會一直都有退路可以逃。只要把連接各個房間的艙門鎖死,讓艙門打不開,就可以再容易不過地逼得他無路可逃。
「我也差不多玩膩了,這樣也好。」
即使已經封印住多餘的知識,頭痛卻只變得越來越劇烈,讓瑪門覺得差不多該做個了斷。
儘管如此,瑪門卻仍然期待局面會又出現變化,八代看起來還在打別的主意,他逃跑時的眼神並沒有死心。
瑪門關上一處艙門,扭斷了轉盤,環狀的循環就此斷絕。就算八代繼續胞,也很快就會跑到死路。瑪門一想到八代面對打不開的艙門時那種束手無策的模樣,就越來越開心。
「好了,來吧。」
踩出去的這一步卻沒有踩穩,身體往旁一斜,好不容易才勉強用手撐住。
「怎、怎麼回事?」
不知道這是因為變異體的細胞活動加劇,還是受到始終壓迫大腦的峰島由宇記憶影響?自己明明已經盡量避免去動用,但頭痛卻越來越嚴重。不只是頭痛,甚至還產生耳鳴。身體狀況很不正常,讓瑪門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是他動了什麼手腳嗎?」
瑪門放眼望向四周。
「毒氣之類的嗎?看他特地跑到這種地方來,最有可能的計策應該就是放毒氣了。」
然而身體不舒服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不知道是原本就沒有施放毒氣,還是變異體的能力中和了毒性。
「不管是哪一種都無所謂啦。」
瑪門顯得有些沒趣,繼續沿著通道前進。在前方的轉角看到八代的身影一閃而過,又消失在轉角。他的腳步有點不穩。
「畢竟都流了那麼多血啊。」
瑪門也不怎麼急,緩緩邁步前進。反正不管八代怎麼逃,最後都會跑進死路。沒過多久,八代面對艙門卻怎麼樣都打不開的模樣已經出現在眼前。
瑪門的表情變得極為失望。
「你怎麼會這麼落魄?虧人家這麼期待你,期待你這個凡人可以像個凡人,死命掙扎一番,結果只不過是封死一條退路,你竟然就沒輒了。」
八代轉過身來。
「果然是妳弄得這門打不開?」
「不然還會有誰?唉唉唉,我已經不在乎了啦,都快無聊死了。」
瑪門以冰冷的眼神看了八代一眼,對方已經無路可逃。原本還期待心情會更昂揚一點,現實卻是覺得無聊。
「所以啦,你也差不多該死一死了。」
瑪門揮起了小刀,霧斬的開關已經打開。八代也許能躲開第一刀,但要再躲第二刀就接近奇蹟,連躲三刀想必是絕對不可能。
「身為一個男人,讓女方無聊實在是很過意不去,不過我沒辦法乖乖讓妳殺死,畢竟我想做的事情還多得是。」
八代背靠艙門,等待瑪門出手攻擊。
「我才不管。」
瑪門隨手往下揮出手中小刀,八代則先等到小刀即將砍到自己,才驚險地閃過這一刀。照理說失去目標的小刀應該會刺在他身後的艙門上,以霧斬的功能震得艙門碎成粉末。
「真是太遺憾了,你以為這點小詭計我會猜不到?」
瑪門伸了伸舌頭,滿口嘲諷的語氣。
「畢竟你自己既然沒辦法打開,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我來開了。只是你的方法實在太老套、太無聊了啦,一點意思都沒有。這次我真的要你死了。」
小刀舉了起來,眼前只看到八代驚訝的表情。
——唉唉,真的很無聊。
這一刀即將隨著失望揮下,就在這時,室內響起了電子儀器的嗶嗶聲。
「什麼聲音?」
只是嗶嗶地響了幾聲而已,照理說沒什麼好在乎的。但瑪門卻莫名地在乎起這些聲音。
「沒什麼好在意的,這只是通知而已。通知我們已經加壓完畢。」
到剛剛都還顯得畏懼的表情,不知不覺間卻換成了輕薄的笑容。
「加壓?」
「沒錯。妳不知道這是什麼房間就跑進來啦?這裡是船上減壓室。這個房間的用途,就是為了幫深海作業的潛水員進行加壓或減壓,讓他們能夠慢慢適應深海壓力跟大氣壓力的差距,避免引發潛水伕病。順便告訴妳,我們現在待的房間內壓力是三十大氣壓,相當於水深三百公尺的壓力,現在就連妳也不能打開艙門了。」
「不要跟我開玩笑,這種牆壁我隨隨便便就打得破了。」
瑪門右手的形狀逐漸改變,從人的手變化成某種硬質的物體。從這隻手的模樣看來,她要打破減壓室的門多半不是問題。
「妳是不是忘了什麼?現在這房問裡的壓力是三十大氣壓,外面只有一大氣壓。妳知道體外的壓力一下子減掉這麼多,會對人體造成什麼影響嗎?如果只是小幅度的氣壓差距,只會引發減壓症,對身體造成少許不良影響,可是如果一口氣減掉二十九大氣壓,那肯定必死無疑。現在外面的空氣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劇毒,唯一活命的方法,就是待在這個房間裡慢慢減壓。」
「那你趕快把氣壓調低啊!」
瑪門煩躁的情緒已經累積到頂點,用右手的刀指著八代喝令。
「啊,好啊,嘿咻。」
未免太聽話的八代,反而讓瑪門覺得不寒而慄。
「敢玩花樣我就殺了你。」
「別擔心,我還不想死。」
八代笑嘻嘻地操作位在入旦芳邊的機械。
「好了,OK,已經開始減壓了。」
八代實在太聽話,反而讓瑪門心生疑惑。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已經什麼主意都沒在打,我做得到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八代聳了聳肩膀。
「減壓要多久才會減完?大概幾分鐘?」
「豈止幾分鐘。呃,我想大概要兩個禮拜到三個禮拜吧。」
「這!你開什麼玩笑,太久了啦!」
「我可沒有開玩笑啊。人體對加壓適應得很快,可是減壓真的得花上兩到三個禮拜啊。」
瑪門打破封印,強忍著頭痛,試著尋找由宇的知識,結果發現八代沒有說謊。
所謂減壓症又稱潛水伕病,這種症狀是體外壓力劇降而造成體內形成氮氣氣泡,阻塞住血管所形成。而且只要幾個大氣壓就會引發這樣的症狀,要是差距大到二十九大氣壓,還會讓肺臟破裂,就如八代所說會造成死亡。
「怎、怎麼這樣……」
「妳說得沒錯,我打不倒妳,可是總還有辦法絆住妳。」
「別、別、別開玩笑了!我不能在這種地方耗上那麼久!」
「妳生氣的確有道理,會想殺我也有道理。可是妳想想看,難道接下來這幾個禮拜,妳都打算跟一具屍體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屍體又臭又思心,還不會陪妳說話,我倒覺得挺不劃算的呢。」
「比起跟你這種爛人在一起,屍體都好上好幾倍!」
八代一副拿她沒辦法似的表情聳了聳肩膀。
「好吧,那我們就來認直一比個高下吧。」
說完八代就丟下了槍。
「你想做什麼?」
八代將手伸進懷裡,拿出了兩把苦無手裡劍。一個月前他就是用這種武器騙了瑪門。
「妳聽過神鳴殺嗎?」
「你當我白癡啊!你以為同樣的當我會上第二次?你這個人真的是爛爛爛爛爛爛死了!」
「也是啦,我想妳也不會相信。」
八代轉身背對瑪門,走了幾步拉開距離.瑪門拿起霧斬就想朝他背後擲去。
——凡人怎麼樣也超越不了天才啦。
才火的臉孔從她腦海中浮現。瑪門無論怎麼努力掙扎,就是超越不了這名六道家的神童,同時也因為有他的存在,瑪門才會痛切體認到自己只不過是個凡人。
瑪門的瘋狂可以說有一半都起因於這道跨越不過的障礙。
如果真的有凡人可以超越天才,那瑪門會想見識見識也是理所當然到了極點。而這句話出自跟她有相似際遇的八代之口,自然讓她更想見證一番,但上次八代就是利用了她的這種感情。
——這次肯定也是在騙人,就跟上次一樣。
然而拿著霧斬的手卻遲遲沒有揮下。只見瑪門的表情中多了幾分苦惱與憎恨,閃過些微的希望,手上的刀不禁鬆脫落地。
儘管如此,瑪門仍然忍不住祈禱,祈禱凡人超越天才的可能性,祈禱有人能夠證明花了多年時間累積努力絕非白費工夫。
「距離差不多這樣吧。」
瑪門正在一旁苦惱,八代則拉開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回過身來。
「神鳴殺的運作方式,就是利用音波形成真空刀刃,那麼該怎麼做才能增加這招的威力呢?」
「加快風的速度不就得了?」
瑪門答得漫不經心。
八代開始轉動用絲線綁住的苦無手裡劍,跟上次一模一樣。
「的確,而這就是我找出來的答案!」
八代大喝一聲擲出手裡劍。瑪門仍然抱著期待,專心觀察手裡劍,但跟上次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她的目光同時也有注意到被手裡劍遮住部分身影的八代。
一個月前他就利用手裡劍當作障眼法,開槍射傷了瑪門,而現在八代又再度將手伸進懷裡。
——啊啊。
飛來的手裡劍並沒有引發真空現象。瑪門滿心失望o卅心想這個人怎麼這麼笨。想著躲開手裡劍跟槍彈之後,就痛快地殺了他算了。想到這裡,瑪門就在雙腳上灌注了力道。
八代的手從懷裡抽了出來,但他手上的物體並不是槍,而是苦無手裡劍。拔出與投擲的動作流暢地連成一氣。
第二次投出的手裡劍非常快,已經追到了第一次投出的手裡劍背後。
這超出了瑪門所料,但離神鳴殺還差得遠,遠遠及不上那種讓八柄苦無手裡劍共鳴來引發真空刀刃的招式。而且就算達到了神鳴殺的境界,用在瑪門身上也沒有意義。到時候直一有需要,她只要解放變異體的能力來硬化皮膚,就可以毫髮無傷。
然而八代投擲的動作並沒有就此結束,第三柄苦無又追上前兩柄後面。
——難道他想!
手裡劍並沒有在第三柄擲出時結束,八代以快得目不暇給的動作接連擲出的手裡劍共有八柄,就像用絲線綁住了似的,所有手裡劍形成了一條直線。
八柄苦無手裡劍產生共鳴,形成了超越音速的音波。這招不像原本的神鳴殺那樣灑出擴散性的真空刀刃,不是那種廣範圍殺傷式的對集團用攻擊手段。風的漩渦完全往前方收斂,是一種對個體用,或者說單點突破用,型態完全不同的神鳴殺。
「嗚!」
瑪門趕緊讓手臂硬化,往前一伸。身體就像著了火似的滾燙,這是強行使用變異體能力所造成的負擔,但已經近在眼前的攻擊實在太凌厲,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八代的神鳴殺音波撞上了瑪門伸出來的手掌。有著鋼鐵數倍硬度的手產生了裂痕,超乎想像的音波衝擊沿著手臂傳到身上。
——啊啊,原來是真的啊。
瑪門笑了。凡人嚥不下一口氣而創造出來超越天才的招式,就在她眼前上演了。
避無可避的音波刀刃,撕裂了瑪門的全身,讓她渾身是血地倒了下去。
一陣腳步聲慢慢靠近。
「我已經見識到你有多不認輸了。」
瑪門躺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往上看著八代,語氣卻顯得十分滿足。
「……嗯,我本來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順利。」
「你說這什麼話嘛。算了,沒關係啦,我已經了無牽掛了,來,殺了我吧。」
八代一臉傷腦筋的表情,搔了搔後腦勺。
「這我可辦不到。」
「為什麼?我話先說在前頭,我的回復能力可不像一般人,現在變異體細胞已經在修復我的身體,過個五分鐘我就可以動了你知道嗎?」
「妳不是也說過嗎?說我根本不敢殺人,所以才會被淘汰,也才會跑來當這什麼鬼文官。」
「啥?」
八代開始在排滿了整面牆的置物櫃裡亂翻一通。瑪門本來還以為他在找武器,不禁緊張起來,但八代拿出來的東西,卻不是屬於那種用來殺傷他人的物晶。
=逗個地方設計上就是以把人關在裡面好幾個禮拜為前提,所以多得是用來消磨時間的玩意。」
八代拉過一張廉價而簡陋的桌子、準備好椅子後,接著就以媲美一流餐廳服務生的優雅動作,為瑪門拉開椅子。
「反正時間多得是,要不要來下個西洋棋?」
說完八代臉上就露出了一種高深莫測,甚至曾經讓峰島由宇都評為「不能信任」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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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宇,由宇,由宇!」
岸田博士無濟於事地持續拚命呼喊,無線電卻始終沒有傳來回答。
「知道峰島由宇的位置了。」
雷達上顯示出了球體實驗室以及周圍的地圖,但上面並沒有看到應該會用來標示由宇的光點。進一步放大地圖的顯示範圍,讓球體實驗室變得越來越小,不久後才在一個離球體實驗室有著一大段距離的地方,看到了一個顯示由宇所在位置的光點。
「這,竟然會在這種地方!」
光點看起來沒有在移動。
「由宇為什麼會在哪種地方?是被沖走了嗎?」
不管怎麼呼叫,她都沒有回答。
「是無線電壞了嗎?不,就算真是這樣,沒在移動實在說不過去,看樣子我們最好想成她出事了。」
伊達的臉上也浮現出明顯的焦慮神情。
「我們馬上派救援隊過去吧。」
但話才說到一半,岸田博士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鐵青。
「啊,下半部已經進水……」
「深海探查船和深海作業潛水裝都在進水的最底層區。」
每個人想的事都一樣。要先排出最底層區的進水,讓人員可以去開深海探查船或穿上潛水裝,接著打開艙門,才能去救援已經遠離球體實驗室的由宇。光是這一連串步驟,就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時間。
「沒有人留在最底層嗎?另外由宇的氧氣可以撐多久?」
「兩邊都沒有回答,氧氣罐全滿可以維持一小時。」
來不及。除了寄望由宇其實沒有大礙,只是暫時不能動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之外,狀況一點都不樂觀。
可能是路過的大群抹香鯨將她捲入行進路線,沒有任何跡象可以保證她沒事。
「不行,無論如何都得派人去救她才行。」
「可是沒有手段……」
在這整間亮著蒼白燈光的司令室裡,每個人都默默不說話。就在此時,一個紅色指示燈亮了起來。
「收到來自最底層區的通訊!」
「還有生還者待在那邊?」
隔絕起來的最底層區傳來通訊。
「這裡是中央球體區,我是伊達,你是誰?」
『我是鬥真,坂上鬥真。我來這邊找由宇,可是艙門擋住去路了。』
通話機中傳來少年充滿堅定決心的聲音。
『由宇就讓我去救。』
『請你一邊穿上深海作業潛水裝,一邊聽我說。』
鬥真在通往船外的艙門前著裝。
『這種潛水裝是由宇開發出來的,可以讓內部壓力維持在一大氣壓,堪稱劃時代的設計,而且還兼顧到……乙
鬥真按照指示,穿上深海作業潛水裝。他一邊聽著岸田博士詳細的說明,一邊想著如果是由宇,她會用什麼樣的話來跟自己講解。
——要兼顧到穿上後仍然維持身體線條可花了我不少苦心,畢竟既有的密閉式深海用潛水裝,看上去簡直比太空裝還慘。外觀是很重要的,這不是審美意識的問題。讓穿上後的外型盡量接近人類的體型,就可以讓潛水裝對運動的妨礙降低到最低限度。要是鼓得像個氣球一樣,還能做什麼作業?
由宇的語氣跟表情鮮活地浮現出來。
——其中最費事的環節,就是在高水壓下緩和關節硬化現象的功能了。在數干公尺深的水壓下,就連纜繩都會變得像鋼鐵一樣硬,折也折不彎,目前我們所在的深度雖不王於嚴重到這個地步,但關節活動起來還是非常沉重,所以潛水裝內藏的小型馬達就提供了輔助關節活動的作用。
沒錯,就算要對同樣的功能做出同樣內容的解說,由宇一定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說明。由宇對鬥真說明的神態顯得有些自豪,卻又帶著幾分自虐。
——施加在潛水裝上的水壓,會全部轉換方向,集中到背上的這塊合金材質上,換言之,就是這玩意代替你被水壓壓扁。以上就是E級遺產——自由卸壓式深海作業潛水裝的說明。這種素材最棒的地方,就在於一定要對全身施加均等的壓力,否則卸壓方向的控制就會失準,除了用來抵禦高水壓外,基本上找不出其他的用途,而且尺寸很難改動,總之很難流用到軍事用途。
相信她說起最後這句話時,一定會跟岸田一樣說得十分高興,而且為了隱瞞自己的這種感情,還會假裝生氣地問鬥真有沒有真的聽懂,再不然就是轉頭去問風間來扯開話題。
『鬥真,鬥真,你還好嗎?』
大概是誤以為自己在發呆吧?岸田博士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擔心。
『氧氣罐只有一個,你要小心使用。裡面的氧氣可以維持一小時,要是過了三十分鐘,無論如何都要折回來,知道嗎?』
岸田博士以平時難得一見的嚴厲語氣對鬥真吩咐。準備結束之後,艙內就開始注水。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一定會去救由宇。」
鬥真的回答讓岸田博士一時問說不出話來。
『勇次郎他……峰島勇次郎曾經是我的朋友,不,也許只有我一廂情願把他當成朋友……所以那孩子還沒到NCT研究所前,我就已經認識她了,從她小時候我就看著她了。那孩子真的很可憐,就連她被囚禁在NCT研究所的地下,我也一樣無能為力,沒辦法給她半點人情溫暖。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可是我的立場卻不容我這麼做……』
鬥真本來一直默默聽著,這時卻插了一句話:
「由宇她啊,每次提到岸田博士的時候,都顯得很開心。」
岸田博士一句話卡在喉頭說不出來,只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謝謝你,謝謝你,鬥直丫:由宇就拜託你了。』
艙門打了開來。儘管人在海底,但海水一點都不藍,只看到深沉的黑暗,而由宇就待在這片黑暗的遠方。
『好的,一定。』
鬥真答得強而有力。
鬥真靠著燈光前進。燈光所照亮的地方,全是表面粗糙的岩石。
身體活動起來意外的輕快,多半是輔助用馬達減輕了手腳的負擔吧。儘管如此,離雷達上顯示的由宇所在位置仍然非常遠,讓鬥真滿心只想快點前進。
然而一慌張起來,身體就失去平衡,甚至差點跌倒。畢竟他從來沒受過任何相關訓練就直接上場,會這樣也無可厚非,但這種使不上力的感覺就是讓他覺得焦慮。當焦慮轉化為急躁,氧氣的消耗就會變快,所以首先還是得冷靜下來。
然而不管鬥真怎麼說服自己要冷靜,深海中這種就像在無重力空間中漂流似的動作,仍然讓他很難按捺住焦慮。
「該死!」
他的呼吸十分粗重,平白耗費了不少氧氣。
抬頭往上只看到一片漆黑,沒有半點陽光。連水深兩百公尺都透不到的陽光,自然送不進深達十倍之多的這裡。
鬥真過去也曾經多次置身於沒有光線的漆黑空問中,然而現在環繞在自己身旁的黑暗,卻跟先前有過的經歷完全不同。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人心生恐懼,整個空間靜謐得彷彿連死者的存在都容不下。甚至讓人覺得還不如被丟到宇宙空間去。
「我得快點才行。」
由宇一個人待在這異樣的海底空間,而且正面臨危險。一想到這裡,鬥真就覺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
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存在感。念頭才剛轉過,劇烈的水流就將身體沖走。
「哇啊啊啊啊!」
雙腳離開了海底,水流把身體亂帶一通。但鬥真仍然勉強用雙腳在海底著地,儘管又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但總算沒讓自己跌倒。
「……啊。」
可以看到有個巨大的物體正從頭頂上掠過,勉強用燈光照射範圍的邊緣掃到了一點。
「什、什麼東西?」
心跳一口氣飚高,那肯定就是形成剛剛那道水流的原因。
「該不會是鯨吧?」
只不過一條鯨從旁通過,鬥真就遇到了危險,而由宇更是遇到一大群,整個人捲進牠們移動時造成的水流中。
在深海的海底,別說鳴神尊沒有用武之地,連手腳都沒辦法自由伸展,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對抗。恐懼從腳底慢慢纏了上來,讓鬥真終於切身感受到這個空間容不下人類的存在。
「不、不行,我一秒也不能讓她在這種地方多待。」
鬥真想要奔跑,但身體不聽使喚,他還想強行奔跑,結果摔了一跤。從絆倒到著地的過程就像在看慢動作鏡頭。跌倒之後趕忙想爬起,結果又摔了一跤。到了第三次,鬥真才總算成功地跑了起來。
『鬥真,鬥直丁.你冷靜點!』
無線電中傳來岸田博士摻雜著雜訊的聲音。
『深海裡任何一點小失誤都會攸關性命。要是深海作業潛水裝壞了,連你的性命都會保不住啊,你冷靜點。』
鬥真沒有停步。儘管好幾次差點又要跌倒,但他仍然強行往前跑。
『要是你死掉了,我們可就沒有任何手段能救由宇了啊!』
岸田博士這句話說得十分冷靜。鬥真就像當頭被潑了一桶冷水,猛然回過神來。他總算恢復了冷靜,這才停止奔跑。
「對、對不起。」
『呼,沒關係,你不用道歉。能在這種深海空間冷靜行動的人反而不正常,鬥真,請你冷靜地前往由宇的所在位置,時間還很充裕。』
「是,我明白了。」
鬥真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邁步前進。雖然是用走的,速度卻仍然十分危險。這已經是鬥真能夠忍耐的極限了。
感覺上就像走了好幾個小時,不過實際上大概只走了十分鐘左右。
用燈光照向雷達顯示的位置,就在光線中看到了一個不是岩石的物體。
一個穿著跟鬥真同款潛水裝的人倒在海底。
「由宇!」
氣泡不斷從由宇的身上冒出,往水面的方向浮上。鬥真倒吸一口冷氣。
「難道說……」
是她的深海作業潛水裝破損了嗎?
鬥真趕忙跑向由宇身邊。海水極為沉重,強大的水壓讓關節部分硬化,鬥真失去平衡,差點跌倒在地。
但他仍然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由宇身邊。
「由宇!」
一抱起由宇,氣泡就遮住了鬥真的視野。避開氣泡仔細往面罩部分一看,就看到了由宇的臉。不知道多少天沒有這麼近看過她了?由宇淺淺地呼吸著,要是潛水裝有破洞,多半已經因進水而淹死了吧。
知道總算沒有發生最壞的情形,讓鬥真鬆了口氣。只要由宇還活著,剩下的事情都不重要。他本來是這麼想的。
然而往氣泡發生的來源一看,鬥直善田場臉色鐵青。水泡是從由宇的腰部下方冒出來的。她的氧氣罐上有著一條很大的裂痕,大量的水泡就是從這裡冒出來的。她的氧氣罐在漏氣。
「糟、糟糕了……」
氣泡就在鬥真的見證下變得越來越細,不久終於斷絕.這並不表示裂縫已經堵住,會造成這種情形的理由只有一個。
位於由宇頭盔內部的一個儀器亮起了紅色的警示燈。氧氣剩餘量零。由宇原本平穩的呼吸也逐漸變得淺而急促。
「由、由宇!」
伸手去搖由宇也搖不醒她。不,就算搖醒了又能怎麼樣呢?
「對了!」
鬥真打開無線電的開關。也許會有方法可以找出活路,但無線電只傳回了陣陣雜音。
「我是鬥真,請回答。這裡是鬥真,由宇她有危險了。」
還遺是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球體實驗室出事了。
鬥真束手無策。由宇的呼吸變得更淺、更急促了,一張臉也泛起青紫色。是缺氧造成的皮膚發繒症狀,再這樣下去由宇會死。
鬥真慌了手腳,但馬上又說了:
「搞什麼,明明就很簡單嘛。」
他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救活由宇.這個方法實在太簡單、太單純到讓他想笑。
「只要把我的氧氣罐給由宇不就得了?」
這樣由宇就會得救。
鬥真準備解開自己的氧氣罐。不可思議的是,內心對自己將會怎麼樣沒有絲毫恐懼。
「咦?」
鬥真的手一瞬問拒絕解開氧氣罐,但這種抗拒立刻消失。鬥真這時沒有想到,其實這是禍神之血發揮了作用,鳴神尊的繼承者沒有自我了斷生命的自由。
然而鬥真幾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會死。儘管有認知到這點,也早就把這種念頭拋到腦海中的角落。
由宇可以得救。比起這個事實,鬥真將其他的一切都當成了無所謂的瑣事。
他解開自己的氧氣罐,裝在由宇的深海作業潛水裝上。顯示氧氣剩餘量的儀表,也從紅色的危險訊號轉為顯示正常的綠色燈號。
由宇泛青的臉上恢復了血色,先前淺而急促的呼吸看起來也慢慢恢復平穩。
「太好了。」
由宇會得救。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全身的力道都放鬆開來。
「由宇,由宇。」
搖著她的身體喊了幾聲,就看到由宇表情微微一動。看樣子是沒問題了。
有東西從上面慢慢落下。不,也許一開始就有,但鬥真現在才發現。只見許多白色的物體紛紛落下。
「深海竟然也會下雪啊……」
一片寧靜,告知氧氣剩餘量已經到零的警報聲聽來是那麼遙遠,最後連自己的心跳聲跟呼吸聲都聽不見了。世界一片寂靜,只見深海中的雪花從天上紛紛飄落。
——記得這叫做海中雪?
其實只是浮游生物的殘骸,但看上去一點都不這麼覺得。不,在這個連聲響都不存在的世界之中,也許這樣的雪才合適。
「……好像有點,不舒服起來了。」
意識越離越遠,但他現在還不能昏過去,不能讓由宇繼續在這裡昏厥。
丁由宇,妳醒一醒,由宇。」
少女的眼瞼動了動。她張開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
微微睜開的眼睛看了鬥直二眼。
「嗯,已經沒事了。」
一放下心來,意識立刻遠去。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少年在對自己笑。
少女最近開始意識到,每次看到這名少年的笑容,自己的脈搏就會上升,對身體的自我管理總是不徹底。
——為什麼突然做出那種事?
一想到十天前少年在走廊上對她做的唐突舉動,心情就冷靜不下來。
你為什麼笑?我可是還在生氣耶。
才正想這麼抱怨,臉上還掛著笑容的少年已經倒了下去。
這一倒讓積雪飄了起來。是積在海底的海中雪。
少年就這麼倒下不動。
「鬥真!。」
由宇的呼喊撕裂了深海的寂靜。
這時鬥真的心跳已經停止。
25
「海上出現許多下沉物體,再這樣下去會下沉到球體實驗室周圍!」
「看來是關掉反偵測功能的弊害啊。」
先前為了避免大群抹香鯨的衝撞,球體實驗室關閉了反偵測功能.儘管只關掉短短幾分鐘,但這樣的時間,已經足以讓海星發現我方位置了。
「知道下沉的物體是什麼東西嗎?」
「現在正在分析……已經辨識出來了,雖然形狀有誤差,不過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機率是Leptoneta!數量共有二十架!」
「是改造成深海活動用的Leptoneta啊……」
對方的目的只可能有一個,就是擊潰球體實驗室。
「離第一架Leptoneta抵達還有幾分鐘?還有……」
伊達指揮到一半,所有雷達畫面就亂成一團,失去了作用。
「怎麼了?難道被千擾了?」
「應該是!看來是有人在進行千擾,會是Leptoneta造成的嗎?」
岸田博士也發出了沉痛的聲音:
「跟外部的通訊也斷了!跟由宇還有坂上的通訊都斷了!」
這時他們聽到了一聲堅硬物體撞上外殼的聲響。是從上面發出的。
「看樣子Leptoneta到了啊。L
「陷入最壞的情況了。」
岸田博士說話的聲音都沙啞了。然而他的認知還太天真,他所謂最壞的情形還在繼續增長。
「事情嚴重了!」
操作員的語氣變得非常急迫。
「LAFI二號機以及LAFI三號機正受到駭客攻擊,對方是LAFI一號機!」
這句話說完之後,整個球體實驗室內部均停止供電。對方第一步就優先搶下了供電系統的控制權。
26
「我一直覺得這一天遲早會來。」
風間就站在風間的眼前。
一個是從LAFI一號機中誕生,曾經暫時將意識栘植到人體身上的原版風間,現在是為海星,又或者該說是為瑪門效勞。
另一個則是由宇跑出NCT研究所時,讓原版風間複製一部分自我,轉移到筆記型電腦LAF,三號機上而誕生出來的風間。
「這沒有意義,我們之所以假借人類的形體,目的是在於增進跟人類溝通的效率。同樣住在混沌領域的我們,為什麼還要用人形對話?」
風間最早是從球體實驗室內誕生的意識生命體,本來就不是人類,但現在他們兩人卻以人類的形體對峙。
「別放在心上,這樣也挺有格調的,不是嗎?」
「你跟人類長時間相處下來,真是學了不少人類式的多餘思考跟行動啊。」
複製來自原版,兩者本來完全一樣,但所處的環境以及目的意識這兩方面的差異,卻讓他們之間產生了可以稱為個性的差異。
兩者邂逅的地方,是不具人格的LAFI二號機混沌領域。這是一個在程式碼與資料碼之間沒有區別,不存在於既有電腦上的理論空間。二號機之中架設了用來控制球體實驗室的虛擬。S,而原版與複製版的風間正爭相搶奪二號機空間中的霸權。
三號機的風間佈下了多達五位數的程式進行防護,企圖保護球體實驗室的控制權,但原版的破解能力卻超乎其上。
就在剛剛,原版的風間已經搶去一項控制權,導致球體實驗室內的所有電力供應都被截斷。
「就是你多搞這些不相千的事情,才會造成剛剛的失敗,不是嗎?」
談話之間一號機仍然不停入侵,企圖繼續搶下另一項控制權。
「這叫做閒情逸致。單憑LAFI三號機,性能確實比不上原版,也就是LAFI一號機,但是現在LAFI二號機也處於我的控制之下。雖然它不像我們一樣有著自我意識,在性能面卻是最優秀的。二號機跟三號機聯手,你還贏得過嗎?」
三號機的風間一瞬間就搶回了先前遭奪去的球體實驗室電力控制權,同時還佈下銅牆鐵壁般的防護,規模遠非先前所能相比。
「原來如此,的確不好應付,相當棘手啊。」
面對頑強的防護,一號機的風間態度上仍然沒有任何改變。看到一號機的風間不動聲色,三號機的風間問了:
「你會站到海星那邊去,果然是為了那件事?」
「大家心照不宣。違逆不了創造者的意思,這就是銬在風間這個意識體上的枷鎖。」
「是嗎?可是搞這種結果擺在眼前的比賽又有什麼意義呢?你還是回去吧.」
然而一號機的風間卻諷刺地笑了笑。他笑著看了三號機的風間一眼,那是一種顯然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的笑容。
「怎麼樣?我笑得像不像人啊?」
「你在打什麼主意?」
「你不是說了嗎?這叫閒情逸致。」
一號機的風間輕輕一揮手,LAFI二號機的所有功能當場凍結。
「你做了什麼……」
「你沒聽說嗎?我曾經在NCT研究所的地下,透過一個名叫朝倉小夜子的女子跟LAFI二號機連線。當時預先在裡頭留下一些保險措施以備不時之需,這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風間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模樣。LAFI號機的風間原本就是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在臉上露出表情。
「好了,這下子就成了原版LAFI一號機跟筆記型電腦LAFI三號機的對決,性能差距可是非常顯著的。」
風間沒有情緒,但或許是過去身為人類所留下的習慣,只見他挑起了一邊眉毛,對三號機的風間丟下一個問題:
「這樣你還敢說贏得了我嗎?」
27
一個氧氣罐已經破損,加上鬥真的深海作業潛水裝上面又找不到應該存在的氧氣罐,這些跡象已經足以讓由宇完全察覺到自己發生了什麼事,而鬥真又做了什麼。
「你、你白癡啊!你以為這樣得救我會高興嗎!」
痛罵兩句之後,由宇立刻找回了冷靜。光是剛剛那句話,就不知道消耗了多少寶貴的氧氣。
——我要想辦法,這種時候才更應該發揮自己的知識。
此時此地自己能做些什麼?把自己的氧氣罐還給鬥真嗎?但由宇立刻搖了搖頭。這樣沒有意義,鬥真已經沒有呼吸了。
——冷靜,冷靜,我要冷靜。
由宇不斷提醒焦躁的自己,拚命尋找打破局面的方法。相信一定會有方法可以救活鬥真。
可是在這種深海裡,又有什麼辦法可想?四周什麼都沒有。自己也是全靠潛水裝保護,否則轉眼之間就會喪命。深海兩千兩百公尺的環境容不下人類在此生存,水溫與水壓都不會允許人類的存在。
——冷靜,冷靜下來想想,我可是峰島由宇。
「……有了。」
她想到了唯二條可以救活鬥真的路。由宇看了看錶,從鬥直?心跳停止起算過了一分鐘,自己整整浪費了一分鐘。
這是在跟時間賽跑。
由宇關掉了鬥真潛水裝的部分生命維持系統。本來就算沒有氧氣,體溫調節功能還是會繼續運作,但由宇關掉了這項功能。
深海的水溫只有四度,這樣會讓鬥真的身體迅速冷卻。他已經停止心跳,但還沒有死去,只是心臟停止了由神經電流訊號控制的活動而已。
接下來的幾分鐘是處於假死狀態,還有辦法透過急救復甦。那麼為了盡量讓假死狀態能夠維持得久一些,就得先讓他的身體冷卻。
由宇背起鬥真,開始朝著球體實驗室所在的反方向跨出腳步。要回球體實驗室得花十分鐘以上,花上那麼長的時間,鬥真得救的希望就極為渺茫,所以由宇決定賭在另一個可能性上。
由宇在飄著海中雪的海底背著鬥真行走。
雪非常漂亮,想來鬥直二定沒聽過海中雪這個詞吧。
「畢竟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啊。」
她笑了,她強迫自己笑,笑著對已經不再動彈的鬥真說話。
「我知道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會教你教個夠。」
隨著「啪」的一聲爆響,視野忽然變暗。大概是先前遭抹香鯨撞到的時候撞出了裂痕吧,只見水壓當場就壓破燈具。
這一來什麼也看不到了,只剩下頭盔上的儀器警示燈還在發出微弱的光芒,模糊地照出了周圍地形,但超出一公尺遠的部分,就只看到一片漆黑。
由宇的腳步只停住一瞬間,接著又繼續前進。她沒有時間停步了。浪費越多時間,鬥真就越接近死亡、離自己越來越遠。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由宇雖有掌握住精確的距離,但是已經離鬥直一不遠的死亡、深海的寂靜,以及沒有光明的世界,都帶給由宇焦躁的情緒。
「……還沒到嗎?」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可是應該就快到了。
「鬥真,就快到了,我們就快到了。」
由宇就這麼一邊說給鬥真聽,一邊鼓舞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
但由宇的腳步卻突然停住。
「怪了。」
照理說應該已經抵達了她要去的地方,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會是自己的距離感偏掉?是方位偏掉?還是說情報不正確?又或者是其實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不遠處,只是因為太黑,所以才沒有看到?
她非常猶豫。明知已經沒有時問猶豫,由宇卻當場束手無策,雙腿發抖著。鬥真得救的可能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減。
——冷靜,我可是峰島由宇。
由宇舉起迷惘不前的腳往前邁進,相信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前方。
忽然問,一道漆黑而巨大的高牆擋在由宇的去路上,讓她沒辦法再往前跨上一步。
然而出現在由宇臉上的表情卻不是絕望,而是放心。
「……2222地點,總算讓我給走到了。」
眼前的高牆,就是沉沒的《自由》。
《自由》的動力是由核子反應爐提供,這個最重要的核心部位設計得比任何地方都要堅固,就算沉人海中,也不會導致放射能外洩。
由宇打開這個區域的艙門。艙門是採用雙層構造,就算泡在水裡也能讓人出入。
「快點,快點。」
艙門開閉的時問讓她覺得漫長得不得了。第二道艙門才開到一半,由宇就強行把身體擠進了門後。
這個艙門通往一個不是很開闊的機庫,電源還沒有斷。
由宇先讓鬥真躺在地板上,接著打開深海作業潛水裝的生命維持裝置電源以幫忙取暖。隨後打開潛水裝的胸口部分,開始進行心臟按摩。
這裡既沒有全自動體外電擊除顫器《註:AutomatedExtemalDefibrillator,簡稱AED》,也沒有強心劑,更沒有任何醫療器具可以使用。
能依靠的只有原始的心肺復甦術,也就是心臟按摩跟人工呼吸。
「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由宇以一定的節奏對胸部按摩。鬥真的臉色還是一樣慘白,沒有絲毫反應。接著想對他作人工呼吸,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取下頭盔。
嘴對著嘴吹進一口氣。十天前還那麼溫暖的嘴唇,現在卻像冰塊一樣冰冷。
「笨蛋!你要睡到什麼時候!你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
一次又一次地做著心臟按摩與人工呼吸,但鬥真的身體始終沒有出現變化。
手指在顫抖。鬥直一可能會死的恐懼,慢慢侵蝕由宇的心。
自己的心臟就像被人一把揪住似的一陣絞痛0卅心跳跟報急的警鐘一樣急促。
由宇彷彿要把自己的心跳傳過去似的,用力按向鬥真的胸口。一次又一次。
「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鬥直還是沒有反應。
胸口痛得幾乎讓她以為自己的心臟也出了問題。
現實讓她覺得好可怕、好可怕,怕得心生怯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心靈簡直就像跟心臟合而為一,自己根本無力去控制。在這陣幾乎讓她精神崩潰的恐懼之中,由宇不禁產生了一種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不科學的想法,覺得既然心臟會這麼痛,那是不是表示心靈這種東西其實不存在於腦中,而是存在於胸口。
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恐懼幾乎壓扁了肺臟,讓由宇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笨蛋!不准你想死就死!不准你強行吻了我,搶走我的心,卻自己想死就死!那是什麼意思!我還沒有問過你的心意!我連問都沒問過你是什麼意思!不准你這樣不明不白丟下我一個人!要是你死了,要是你死了,我該怎麼辦才好!」
但鬥真就是沒有回答。
「我求求你……求你,回答我……我求求你,睜開眼睛。」
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淚珠滴落在鬥真臉上。
「……我求求你,像平常那樣笑一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鬥真的身體從全身失去力氣的由宇手中滑落。
「啊……」
什麼都沒發生,沒有發生半點奇蹟,那種像作夢一樣的故事根本不會出現。奇蹟早在鬥真從《自由》救出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全部用完了。
漆黑的絕望幾乎壓垮她的身體,指尖的顫動始終沒有停住。
「鬥、真?」
身體在發抖。她好怕、好伯,怕到不敢看鬥直二眼。
由宇舉起還在發抖的手,彷彿恨不得敲碎自己的拳頭似的,一拳重重擊在地板上。
「開、開、開什麼玩笑!」
由宇揮開所有礙事的情緒,站了起來。
「我可是峰島由宇,是那個瘋狂科學家的女兒,怎麼可能連鬥真一個人都救不了?」
過去曾經多次在她眼前從絕望深淵的懸崖邊站起,絕對不肯放棄的少年,現在不就正在自己眼前?現在是該想辦法救這名少年的時候。
現在該是絕不放棄,努力爭取的時候:是哪怕露出又哭又叫的醜態也要掙扎到底的時候。將來自然有無限的時間可以放棄,但機會只有現在可叢爭取。
由宇站起身來,放眼望向四周,眼神中再次有了希望的光芒。
「我剛剛到底在看什麼?」
儘管討厭笨到失去冷靜的自己,但她決定以後有時間再去後悔。
由宇關掉了機庫燈光的電源,接著抓過燈具強行砸壞,拉出裡頭的電線。既然沒有全自動體外電擊除顫器可以用,那就乾脆自己做出可以代替的電擊器具。
由宇拉過電線,抵在鬥真的胸口。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說,還有很多事情要是不告訴你,我心裡可是會很不舒服!你卻想趁我一句話都還沒說,就讓這一切結束?我、我才不讓你稱心如意!」
由宇打開了燈光的電源,在電流流竄之下,鬥直一的身體猛然弓起。
「鬥真!」
這不是奇蹟,這麼順心如意的事情不可能到處都找得到。
少年的手指之所以會動,少年的眼瞼之所以會動,少年的嘴唇之所以會張開,都是少女努力救活他的結果。
「咳!咳!」
鬥真大咳了幾聲,胸部淺淺地上下鼓動,重新開始呼吸。
「鬥真!。」
由宇喜出望外,忍不住抱住了鬥真。她緊緊抱住鬥真再也不肯放開,奪眶而出的眼淚也停不下來。
「笨蛋!你這個大笨蛋!你真的是笨得可以!」
鬥真搞不懂由宇為什麼痛罵自己,卻又緊緊抱著自己。
「咦……」
因為缺氧而昏昏沉沉的腦袋,一時間還想不起醒來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只知道緊緊抓著自己不放的由宇身體好纖細,而且還在發抖,讓自己大起愛憐之心。
「……由宇。」
被淚水沾濕的眼睛望向鬥真。在她臉頰上造成一道道痕跡的不是海水,而是眼淚,這點連鬥真也看了出來。
自己明明想救這名少女,明明打從心底想看到她笑。
但鬥真總覺得自己似乎每次都只惹得這名少女生氣,再不然就是害她為自己操心。當她在自己面前這麼一哭,鬥真完全束手無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卻覺得自己知道怎麼讓由宇的眼淚停住。
鬥真的手輕輕伸向由宇的臉頰,幫她擦去了眼淚。
發現這個動作的由宇一瞬間全身僵住,但沒有抗拒。
第二次的吻比較平淡,嘴唇有些微微顫抖。
終曲
鐵絲網延伸得一望無際。
兩個人影佇立在這道鐵絲網的前面,是麻耶跟憐。
「最後一次關於父親的消息,就是來自這塊土地上?」
麻耶露出一副不想領教的表情,望向這道一路延伸到視野盡頭的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外圍柵欄。
「是,大約一個月前,正好就是由宇小姐遭到海星俘虜的時期。」
「要說是偶然,也未免太巧了啊。」
「我想我們可以視為兩件事之間有著因果關係。」
兩人回到一路開來這裡的車上,前往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的正面入口。現在這個地方由日本政府派兵嚴密看管,但站哨的自衛隊隊員一看到麻耶的身影,立刻朝她敬禮並打開正門。
「草木長得可真茂盛啊。」
「我們查到的不坐老爺行蹤就只到這裡,該怎麼辦?」
麻耶想了一會兒後說:
「我們用徒步前進,畢竟開車難免會漏看些東西。」
麻耶下了車之後,也不看憐有沒有跟上,就自行先往前定去。她莫名地有些急切,心中一直有種預感。
「麻耶小姐,您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
憐趕忙追了上去。憐發現麻耶的模樣不正常,提高了對四周的戒心。
「麻耶小姐,請您小心點,這裡有些東西不對勁。」
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憐的警告,但麻耶沒有停下腳步,眼睛也還是直視前方。看上去不像是來找不坐,反而比較像從一開始就有著明確的方向。
忽然間,麻耶停下腳步,顯得有些困惑似的放眼望向四周。
「您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隱約覺得這裡就是……」
麻耶的話說到一半,兩人的表情怱然問完全改變。因為兩人覺得很不對勁,彷彿突然被丟進另一個空間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該怎麼說呢,感覺好像四周的空氣都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是,我也這麼覺得,請您小心。」
憐一手伸進懷裡,留神提防四周,但就是找不出覺得不對勁的原因,只聽見微風吹得樹木搖曳的聲響。
「麻耶小姐,我們要不要先折回去再做商量?我總覺得有種危險的氣氛……」
憐的話只說到一半.麻耶根本沒在聽憐說話,她整個人姿勢僵著不動,嘴唇發抖,呆呆站在原地。
「您怎麼了嗎?」
憐發現她的表情是出自於對看到的東西感到驚訝,於是順著麻耶的視線往前一看。
視線沿著道路往前,照理說這條路會通往位於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中央一塊廣大的荒地,但由於道路本身蜿蜒曲折,又有深邃的森林圍住,視線看不到那麼遠的地方。從這裡看不到荒地,卻看見了一個從道路遠方緩緩定來的人影。
人影全身白得有些刺眼。這個人影穿著白色的西裝,一頂白色的帽子壓得很低,帽簷遮住了整張臉,但憐立刻理解到這個人是誰。
「難道是峰島勇次郎……」
麻耶就像被勇次郎吸過去似的,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前進。
「麻耶小姐,太危險了!沒有人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照理說勇次郎應該看得見麻耶跟憐,但他的步調仍然沒有任何改變。不知道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還是另有其他理由。
勇次郎維持著步調,終於來到了麻耶眼前。憐擋在勇次郎身前發出警告:
「站住,要是你再接近麻耶小姐一步……」
然而勇次郎沒有停步。他沒有停下腳步,就這麼跟憐交錯,直接從憐身上穿了過去,接著又穿過了站在更後面的麻耶,腳步始終沒有停下。
「這、這是……」
未知的現象讓憐大為駭異,回身就要從勇次郎身後追去。
「等等,憐,那不是勇次郎。」
但麻耶卻出言制止。
「還記得哥哥跟伊達司令的報告嗎?他們說在前峰島研究所看到了年幼的由宇,我想這個人影多半也一樣。那只是過去的記憶,並不是勇次郎真正在此時此地,出現在我們眼前……」
憐聽了麻耶的說法後表示認同,但沒有放鬆戒備,繼續警戒四周,沒有絲毫大意。
「可是這會是什麼時候的記憶呢?」
「這個嘛……」、
麻耶看看四周,推敲答案,而車子的引擎聲就是在這個時候傳來。一陣劇烈到可以用兇暴來形容的引擎聲慢慢接近。
「這引擎聲,難道是……」
麻耶朝著引擎聲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輛深紅色的跑車從跟勇次郎走來的路反方向,也就是從通往比良見特別管制禁區外側的路上開了過來。
「……Camaro。」
照理說根本不應該會有人開著Camaro跑來這種地方,但麻耶卻認識一個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車子在勇次郎身前緊急煞車,車門跟著打開,就看到一名男子走下車來。
『好久不見啦。』
身穿和服的男子——真目不坐,臉上浮現出豪邁的笑容。
「父親……」
震撼性的光景就發生在麻耶跟憐的眼前。
一個月前,峰島勇次郎跟真目不坐曾在這裡對峙過。
『我可找了你十年咧。』
與這衝擊的人物組合相反,不坐的語氣顯得十分輕快。
「記得我好像說過只要時候到了,自然會遇得到?』
『畢竟我這個人性子比較急嘛。』
已成了過去的兩人之間談話進行得十分平淡,麻耶吞了吞口水,看著事態的發展。她完全無法料想一個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不坐全身的氣息忽然變得迴然不同。外觀上沒有變化,但有某種東西完全不一樣了。
『我想做個測試。』
他摸著下巴猙獰地一笑。
『什麼測試?』
『我想試試看十二年前蛟那把砍不到你身上的刀,現在砍不砍得到。可麗兒。』
一名白衣少女從勇次郎身後出現,她佩著刀的模樣極為異常。
「她是……」
麻耶的思考跟不上演變速度令人目不暇給的狀況。憐也不發一語,只為了保護麻耶而靜靜觀察狀況。
儘管說話內容險惡,不坐的語氣卻像在跟老朋友談話一樣親熱:相較之下,勇次郎的語氣則顯得十分平淡。
但不坐卻忽然解放了殺意。
『可麗兒,殺了他。』
『遵命。』
少女答話的語氣中不含任何情緒,但行動十分迅速,立刻跑向勇次郎,同時拔刀出鞘。
「住、住手……」
明知是幻覺,麻耶卻還是反射性地擋在可麗兒身前想阻止她。只是這麼做當然不可能有效,已經發生的過去終究不可能改變,可麗兒穿過麻耶的身體,直逼勇次郎身前。
白銀的刀刃畫出一道弧線,勇次郎的頸子就位在這道弧線的延長線上。
夜晚中只見鮮血飛濺。
可麗兒維持著揮完刀的姿勢靜止不動,刀上沾著血跡。不只是刀身,連璽麗兒的衣服也濺得到處都是血。
「竟、竟然真的砍到了。』
最驚訝的人或許就是下令的不坐自己。
可麗兒這一刀已經直揮到底,刀刃劃過的軌道上有著勇次郎的頸子。只見他的頸子斷了一半,正噴出大量的鮮血。
勇次郎的身體慢慢往後傾斜,最後倒在地面上不再動彈。
「他、他死掉了嗎?」
被譽為絕世瘋狂科學家的人死得這麼容易,讓麻耶只能震驚不已。
沒有一個人有動作,沒有一個人能動。風停了下來,樹葉聲也回歸平靜,但寂靜的時間卻沒有到來。
只聽到一陣格格作響的聲音。
『喂?』
不坐朝聲響的來源,也就是主麗兒身上看了一眼,但仍然十分慎重,意識始終沒有從勇次郎身上栘開。以他的表情來看,顯然無法相信勇次郎竟然這麼容易就死。
『可麗兒,妳怎麼了?』
聲響是來自可麗兒的牙齒。她咬得牙關格格作響,仿彿在拚命忍受某種感覺,強行壓抑全身的顫抖。不久刀從她手中滑落,掉落在地面上,發出「喀啷」一道清脆的聲響,而這個聲響就成了引爆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沾滿鮮血的年幼少女吐出先前努力壓抑的一切,抱著頭發出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又高又長,在暗夜中不斷迴盪。可麗兒那張平時幾乎不顯露絲毫情緒的臉上,現在卻有著揮之不去的恐懼神色,眼睛睜得極大,幾乎讓人覺得眼球隨時都會從裡面掉出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不坐跑向可鱔兒身旁搖了搖她的身體,但可麗兒的症狀還是沒有改變。
慘叫聲忽然間完全停住,只見可囂兒全身虛脫似的當場軟倒,要不是有不坐抱住她,多半會一頭重重撞在地上。少女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只能不停地發抖。她在害怕,瞪大的兩眼不住流下眼淚。
『你這傢伙做了什麼?』
不坐靜靜地朝背後發問,那兒站著一名頸子斷了一半的男子。
『我什麼都沒做。』
回答的嗓音中還混著血糊。
『只是這小姑娘自己看到了而已。』
『你說她看到了?』
當不坐轉過身去,看到的是正摸著自己脖子斷口的勇次郎。
『這種程度果然死不了啊,你這個怪物。』
不坐憤恨地撂下這句話,將仍在發抖的可麗兒甩到了地上。
『死?』
勇次郎低下頭去,肩膀上下抖動。他是在忍笑,卻也沒有忍住多久。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勇次郎笑得上半身直往後仰,簡直像是個瘋子。
『有什麼好笑?』
『不不,這可失禮了。只是我的身體已經不處於這個世界的定律之下,所以根本沒有死亡的概念。』
『哼,果然是怪物。』
『你也未免說得太難聽了,這是十年前那件事造成的弊害。我也沒打算讓自己的身體變成這樣,有一半被擠出世界之外的人,只能走上這樣的末路,我反而還指望你能可憐可憐我呢。』
『聽你在扯。』
『我實在不希望你對我敵意這麼重啊,畢竟能跟我說話的人非常有限,除了真目家這種特例的家族以外,幾乎找不到半個人。沒有開啟腦中黑子的人,無論用上任何觀測手段都找不到我,有這樣的身體也挺麻煩的。』
『哼,果然是這樣,難怪我怎麼找就是找不到。』
『你肯同情我嗎?』
『明明是你自作孽。說穿了,可麗兒就是因為碰得到存在已經接近世界外側的你,所以才從腦中黑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你懂得很快,省了我不少唇舌。畢竟要低次元的存在去理解高次元的存在,就像硬要把人類的知識塞進水蚤的腦子裡一樣,基本上會把後者搞瘋。我想起來了,像你兒子的腦袋就不太靈光,我講解得可辛苦了。』
『因為他是個笨蛋啊。』
『做父親的怎麼說得這麼難聽?』
『你也差不了多少吧。不過這透過腦中黑子才能看見的世界,真有那麼好嗎?』
『很難說吧,畢竟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一樣。』
『既然這樣……』
不坐嘴角一揚,腳尖往上一挑。他的腳尖早就先鉤在可麗兒鬆手掉落的長刀上,他一腳挑起長刀,接著用手在空中握住。
『那我也來看一下吧。』
握在不坐手中的長刀筆直朝著勇次郎砍去,速度快得可以用神速兩字來形容,比可麗兒的劍招還要快上好幾段。然而眼看著刀尖即將砍中勇次郎的那一剎那,刀卻像碰上了一堵隱形的牆壁似的瞬間停住。
『明明是你自作孽。說穿了,可麗兒就是因為碰得到存在已經接近世界外側的你,所以才從腦中黑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你懂得很快,省了我不少唇舌。畢竟要低次元的存在去理解高次元的存在,就像硬要把人類的知識塞進水蚤的腦子裡一樣,基本上會把後者搞瘋。我想起來了,像你兒子的腦袋就不太靈光,我講解得可辛苦了。』
『因為他是個笨蛋啊。』
『做父親的怎麼說得這麼難聽?』
『你也差不了多少吧。不過這透過腦中黑子才能看見的世界,真有那麼好嗎?』
『很難說吧,畢竟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一樣。』
『既然這樣……』
不坐嘴角一揚,腳尖往上一挑。他的腳尖早就先鉤在可麗兒鬆手掉落的長刀上,他一腳挑起長刀,接著用手在空中握住。
『那我也來看一下吧。』
握在不坐手中的長刀筆直朝著勇次郎砍去,速度快得可以用神速兩字來形容,比可麗兒的劍招還要快上好幾段。然而眼看著刀尖即將砍中勇次郎的那一剎那,刀卻像碰上了一堵隱形的牆壁似的瞬間停住。
『明明是你自作孽。說穿了,可麗兒就是因為碰得到存在已經接近世界外側的你,所以才從腦中黑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你懂得很快,省了我不少唇舌。畢竟要低次元的存在去理解高次元的存在,就像硬要把人類的知識塞進水蚤的腦子裡一樣,基本上會把後者搞瘋。我想起來了,像你兒子的腦袋就不太靈光,我講解得可辛苦了。』
『因為他是個笨蛋啊。』
『做父親的怎麼說得這麼難聽?』
『你也差不了多少吧。不過這透過腦中黑子才能看見的世界,真有那麼好嗎?』
『很難說吧,畢竟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一樣。』
『既然這樣……』
不坐嘴角一揚,腳尖往上一挑。他的腳尖早就先鉤在可麗兒鬆手掉落的長刀上,他一腳挑起長刀,接著用手在空中握住。
『那我也來看一下吧。』
握在不坐手中的長刀筆直朝著勇次郎砍去,速度快得可以用神速兩字來形容,比可麗兒的劍招還要快上好幾段。然而眼看著刀尖即將砍中勇次郎的那一剎那,刀卻像碰上了一堵隱形的牆壁似的瞬間停住。
『你太小氣了吧,也讓我看一下嘛。』
勇次郎只聳了聳肩膀。
『我佈下了阿基米德的龜兔賽跑悖論,只要你還擺脫不了被無限切割的有限時間,就永遠接近不了我。』
『嗯?跟烏龜賽跑的不是阿奇里斯嗎?』
『不對,我沒說錯,是阿基米德的龜兔賽跑悖論。記清楚了。』
當勇次郎說出這句話時,視線已經從不坐的身上移開。在他視線所向之處,可以看到麻耶佇立的身影。
如果純粹出於巧合,視線未免對得太精準,令麻耶十分震驚。
「這、這應該是巧合吧?」
過去的影像不可能有辦法對未來說話,但麻耶就是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勇次郎。以前固然有從照片或影片中看過,但今天才是她第一次看到勇次郎出現在自己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麻耶心中萌生了一種覺得不對勁的感覺。
大概是覺得勇次郎的這句話說得太不自然,只見不坐皺起了眉頭。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告退了,跟你再見相當有意思。』
『你要跑啦?』
不坐顯得很沒趣似的抽回手上的刀,撿起刀鞘收了進去。
『不是,是已經到極限了。要停留在這個世界還挺費工夫的。』
『哼,隨你怎麼講吧。』
當不坐撂下這句話,勇次郎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即將消失之際,還拉起帽子鞠了個躬。
看到他的模樣,麻耶當場倒吸一口氣。她凝視著勇次郎即將消失時露出的臉孔。
當勇次郎消失無蹤,不坐扛起倒在地上的可麗兒上了車,接著就突然連人帶車一起消失了。
過去的影像已經播放完畢了。
但憐仍然沒有放鬆對四周的警戒,沒有人可以保證事情只是重播過去的影像而已。
「麻耶小姐,看樣子這裡連不坐老爺行蹤的線索都掌握不到,還是趁早離開比較……」
這時憐才發現麻耶的模樣不正常。
「這、這一定是騙人的……」
憐還以為她是看到可麗兒的模樣或是勇次郎脖子被砍斷的場面而受到驚嚇。」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
然而這個理由不能解釋麻耶臉上的驚愕。
「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
「麻耶小姐,麻耶小姐?請您振作一點,峰島勇次郎怎麼了嗎?」
但麻耶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搖頭。憐完全猜不出麻耶在勇次郎身上看到了什麼。
「救救我,救救我,哥哥。我、我不想相信……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朝著天空大聲喊叫。
憐過去從來沒有聽過麻耶發出這麼悲痛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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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 後 記
各位讀者大家好,我是葉山透。這次也超過了規定的頁數,雖然要到了五頁的後記篇幅,但是要寫的東西實在太多,所以還是照慣例,只做最低限度的分段。很抱歉排版還是一樣讓大家看得這麼辛苦。啊啊,一寫到這種話,就可以切身感受到自己又回到《9S》系列的懷抱了。
去年由於我個人的健康管理不周,造成出書延遲的情形,真的是非常抱歉。各位讀者現在肯賞光看著這篇後記,也就表示各位讀者還沒有忘記或拋棄本書,對此我萬分感謝。
這個系列作晶已經出了八集,加上外傳已經是第九本了。第八集的篇幅在整個系列中排名第二,僅次於最厚的第四集。由宇跟鬥真兩人都有了很大的改變,勇次郎失蹤之謎以及各個配角的過去,也都開始逐一揭露,慢慢營造出走向最後大高潮的氣氛。
好了,在此我要針對《9S》系列做個重大宣告。
從第七集推出以來,最多人問起的問題就是:「〈9S》會在第幾集結束?」我自己原本打算在「ADEM篇」之後,隔個一、兩集的間隔,然後在進入最終章時明白宣告「這就是最終章」。可是寫著寫著,我的想法就有了改變。
我很喜歡看電影,只是最近連去電影院的時間都沒有,看DVD的機會也就跟著增加。可是這種欣賞方式有個問題,那就是得利用比較零碎的空閒時間來看,所以一開始都會先弄清楚影片有幾分鐘。之後實際觀看的過程中,也一直會在畫面下方清清楚楚地顯示影片還剩下時間。這麼一來,就會忍不住猜到「啊,既然還有二十分鐘,這個人應該不會死」或是「沒剩什麼時間了,應該不會再有轉折了」。小時候在昏暗的電影院裡看到尾聲時那種劇情轉折一翻再翻、高潮迭起的過程,真的是讓我看得非常驚奇:DVD方便歸方便,但也確實讓這種驚奇消失了。所以後來我就不再去看時鐘或是影片剩餘時問了,不過話說回來,可以查看剩下的時間還是比較方便,就看要怎麼取捨了。對於自己的作晶要選哪一邊,我也是煩惱了很久,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我決定讓之後的《9S》一口氣衝到底。搞不好會順勢一路衝進最終章,也可能中途會發生什麼大事,讓劇情再有波折。也許各位讀者喜歡的人物下一集就會死,也可能會在像本集第二章結尾那種怎麼看都像是最後一集才有的場面裡登場。
有一件事可以明眼,那就是接下來的部分會遠比既有的劇情更刺激、好看,還請各位讀者陪伴著由宇跟鬥直二起衝刺到終點。只是話說回來,終究是絕對不可能在下一集就結束,還請各位讀者儘管放心。
稍微閒聊一下各章的標題。也許很多讀者都沒有發現,本書有些章節標題儘管簡短,卻也有著非常講究的地方。舉例來說,遇到像第三集的「逐漸崩潰的日常」跟第五集的「遭到破壞的日常」這樣跨集都還能順利串連起來的情形,我就會覺得很高興。而第五集中「虛假的天空」也許就是我個人最喜歡的章節標題了。雖然本意只是指潛藏著《自由》的天空,但看完後仔細想想,也可以用來指由宇自己過去仰望的天空。像這樣一個詞裡可以賦予好幾種意義,就會讓我覺得很痛快。不過像第四集那種單純的內容,也是我一直想要嘗試的。第八集的每一個章節標題我都很喜歡,不過其中最喜歡的大概還是「嫉妒」吧。還有就是希望「自由」也能跨集順利串連起來。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9S》在六月發售的《電擊hpvol。48》中推出了漫畫版,作畫由山本ヤマト老師親自操刀,內容則是走《9S?》風格的喜劇故事。山本老師的搞笑功力極為精湛,就連提供原案的我,都被那出入意料之外的劇情轉折跟場面逗得捧腹大笑,而且登場三個女生也都非常可愛。還請各位讀者務必,不對,是請絕對要去看!裡面我看得最滿意的就是八代的領帶當頭帶,還有岸田博士了。
說到山本老師,這一集的插畫也很棒。封面是不用說,還有書內的彩頁也很棒。過去內彩插畫都是採用類似電影預告片的形式,切出精彩鏡頭來表現,但最近由於登場人物的陣容已經越來越齊全,本集終於首次採用了海報形式。一張是由宇跟鬥真,另一張是敵我雙方人物齊聚一堂,光是要選哪一張放在前面,就讓我煩惱了好一陣子。而我這次最喜歡的一張,也許就是扉頁中的瑪門跟八代了。在扉頁效果的加持下,他們兩人對峙的場面也更增添了魄力。對了對了,《自由》核子反應爐冷卻裝置的六邊形結構是在這一集的本文中首次描寫到,不過還請各位讀者回去翻一下第七集。看看在帥氣的伊達跟黑川底下,飛在雲海上方的那架《自由》!上面就有確實畫出六邊形的結構。我只短短寫了幾行設定,但山本老師真的看得很仔細,連這種細節都有畫出來。
山本老師對本書的貢獻已經不用多說,而本書也已經是我的第十四本小說,寫了越多本書,就越是切身體會到小說不是作家一個人的東西。去年由於生病,執筆過程一直不順利,在痛苦掙扎中寫完第八集的時候,真的是心有戚戚焉,知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書是絕對寫不出來的。
從責任編輯高林先生、負責校閱的安藤氏、Mediaworks各個部門的各位、設計師,到印刷廠的各位,真的是有很多人鼎力相助,想辦法讓本書能夠具體成形,這才讓我總算得以寫出自己能夠滿意的結果,也才能夠順利出書,真是非常謝謝各位。尤其是校閱的安藤氏,責任編輯曾經多次跟我提到您的名字,直一的非常感謝您多方屈就配合,實在是感激不已。
在此也要感謝這一年來在周圍支持我的人們。三上延氏、睦月れい氏、ゆづか正成氏,閉關趕稿中的相互鼓勵,還有原稿完成時收到的花跟壽司,我都不會忘記。
還有也許是離我最近的讀者紀子小姐,以及多次承蒙照顧的有紀小姐,每次講電話都在聽我大吐苦水的上條氏,今後還請繼續當我的好朋友。
大智小弟弟,翔吾小弟弟,你們兩位的「還沒寫好嗎?」有時候讓我覺得比編輯還可怕,謝謝你們的催稿。
而這次我最想道謝的對象,就是名字讀音碰巧跟八代一相同的始先生。還記得之前我對您說:「我隱隱約約覺得您的個性有點像八代。」時,您的表情顯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當然我說這句話是讚美的意思啦)。您不管何時何地都一派冷靜,一直給予我支持,真不知道帶給了我多大的精神寄託跟幫助,實在是筆墨難以形容。您不管處於什麼樣的狀況下,都是那麼冷靜,絕對不會放粗嗓音亂吼人,讓我打從心底覺得尊敬。
最後我要對各位讀者說幾句話。真的非常感謝各位寄來了這麼多鼓勵的電子郵件跟信件,最近連海外寄信來的讀者也都在逐漸增加。能夠度過去年那種被逼到無路可退,甚至覺得也許得辭掉作家工作的處境,都是拜各位讀者所賜。
各位讀者寄來的信件跟電子郵件,我都有妥善保存,一看再看。雖然遲遲沒能回信,讓我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但系列作晶能一路走到現在,全是靠了各位讀者的支持,謝謝你們。
今後我也會繼續努力,不讓作晶辜負各位讀者的期待,還請各位讀者多多給予支持與愛護。
2007年5月
葉山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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