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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早已厭倦了四書五經、三從四德
如果在她香消玉殞前沒能遊歷江湖一番
連閻羅王見了都會不忍心收她
誰知半路遇上他這六根清淨的修道人
不但無視她傾國傾城的美貌
還讓她費盡心思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甚至斷言她要找的人已早她一步下地獄去了……
他不知該怎麼擺脫這個難纏的小姑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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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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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楔子
放眼臥虎藏龍的江湖道,平常人若要能在其間佔有一席之地,絕非易事。
然而,世間事總讓人難以逆料,在這險惡、競爭的世界,仍有出類拔萃的能人異士闖出—片天。這些傳奇故事的主角,便是武林上的四大武學世家——東門、西門、南門、北門家族。
但是,說也奇怪,這四大家族不知怎地,竟都只生男、不生女。人丁興旺當然是好事,因武學傳家的家族使命,家中壯丁多,自然能免去武學失傳的問題,只是少了女孩,總顯得有些美中不足。因此,四家的老爺夫人,無不卯足了勁兒,想生個女兒出來。
就為了這個心願,四對老爺夫人們天天燒香拜佛,甚至不惜跋山涉水,尋找包生女兒的偏方。皇天不負苦心人,四位夫人不約而同的懷孕產下白胖的可愛女嬰。好不容易盼來的女兒,當然是大夥兒捧在手心的寶,只差沒把她們給供起來拜。
為了教養女兒,四家夫人們使出渾身解數,將自嫁進武學世家後,便貼上封條久未開箱的看家本領搬出來。什麼三從四德,從一方巾帕繡到百鳥朝鳳、百子圖的絕世繡功,還有培養氣質的琴棋書畫,夫人們可是拼性命、搏感情的傾囊相受。
然而這四家千金並未能全如父母所願,成為蕙質蘭心的大家閨秀,反而有志一同,對家傳武學十分有興趣。原本將她們交給做娘的教養,便是不想讓好勇鬥狠的武家習性污染了水靈靈的女兒,這一來可真是傷透了娘親們的心。
幸好,四家千金還算有點良心,明的不好公開向父兄們要求學習武術,但來暗的總可以吧?任憑父母機關算盡,也算不過一顆聰慧女兒心,靠著無師自通的「閒來無事走來走去功」,她們無所不用其極的偷看父兄練武,甚至進書房密室尋找秘笈,就為了能一步登天,早日成為一代女俠。
但可惜的是,武功秘笈對沒有慧根的千金們是英雄無用武之地。讀慣詩詞、女誡的她們,哪懂得什麼是「氣貫丹田」、「任督二脈」?再說靠著「走來走去功」,東瞄一眼父親打拳,西瞟一眼兄長耍刀,要真能湊成一部絕世武功,還真有點……難,即使每天「晨昏定省」,也不能剛好看到續集。
拼著當初踢倒繡架、立誓勇闖江湖的一口氣,這四位胸懷大志的俠女,只得另外發展招式——人工智慧式!
凌波微步……飄不起來?沒關係,找個僕人幫忙抬著不就成了?內力不夠、掌風不足?無所謂,乘著風繫著衣擺放風箏,要氣勢有氣勢,要內力嘛,再練就好。
她們認為,當個俠女首重氣勢,其餘再議,相信擁有家族優良血統的她們,成大功立大業只是早晚的事罷了。沒聽過「大雞慢啼」嗎?就是這個意思啦!
眼看著寶貝女兒「誤入歧途」,四對老爺夫人們只能慨歎前世忘了燒好香,今世又造孽,才會教養出四個粗腳重蹄的女兒。街坊見了這四位天真女娃兒的行徑,還打趣的做了首打油詩——
披頭散髮衝上前,奄奄一息抬回去;
重整旗鼓再一次,壯志未酬又先死。
順便又附上了橫批——一門英烈。
是否好奇這只憑一招半式闖江湖的女俠們是何方神聖?
東門家的獨生女東門蝴蝶,個性好勝,除非她答應,否則別人只有認輸的份。
西門家的獨生女西門苾靈,天真爛漫,對險惡的江湖存有少女的幻想,以為只要成天在半空中高來高去,就會有人崇拜她。
南門家的獨生女南門天驕,生性驕縱,得理不饒人,常歎道:「余豈好辯哉?」篤信即使是耍嘴皮子,也要達到舌粲蓮花的最高境界——說黑是白,說死成活。
北門家的獨生女北門天雨,頗重義氣的她,好打抱不平,自詡為公理正義的奉行者,屬於「路見不平,氣死閒人」一類。
正所謂「一入江湖無盡期」,這四個古靈精怪又學藝不精的武家千金,即將懷著理想,闖蕩江湖,展開屬於她們的浪漫冒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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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哦!
老天啊,江湖到底是在哪裡?為什麼她已經走了好幾天的路,卻仍在山徑之中?她到底爬過幾座山頭,連她自己也數不清,只覺得好累,不禁懷疑這山路是不是永無止境。
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何放著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不過,卻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折磨自己。
這位武林赫赫有名的南門世家千金——南門天驕,就這麼狼狽地困在山中。
這山中小徑杳無人煙,沒半個人陪她說話,她悶得快要發瘋了;早知道會這麼無聊的話,她死也要找個墊背,省得她在這裡走得香汗淋漓,卻沒半個奴才可以拉她一把。
況且,她想要吃熱食、她想要喝水……
她原本帶了一堆乾糧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道沒兩天就吃膩了;想找個店家,這鬼地方卻連個茶店都沒有,真是失策!
最可悲的是,她居然連水源都找不到。
天啊!她快要被自個兒身上的氣味給熏暈了,為何她還是找不到湖泊或小溪流?所謂的江湖到底是在哪裡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找對方向,為了閃避父兄的追尋,隨便挑了一條山徑就走。
嗚嗚,她好後悔沒偷匹馬出來,也沒帶個下人出來;好後悔選擇這一條山徑,沒先查清楚到江湖的路。
要不要回頭問大哥? 嗯……還是算了,她怕一往回走,這輩子就再也逃不出來了。
所以再難捱,她還是得要往前走,橫豎已經沒有後路可退。
現下她只盼能早點找到水源,至少先讓她洗去一身塵埃,讓她覺得舒坦些;萬一在路上碰到了人,也不至於抬不起頭來。
靠在一棵杉木上,她望著沒有盡頭的山間小徑,稍歇了口氣。沒一會兒,她抬起僵直的纖腿,繼續一步步往前進,邊走還邊喃喃自語。
倏地,些微輕柔的聲響蕩進她的耳中,她隨即抬眼睇向遠方。
「水的聲音……」該不會又是幻覺吧?
這幾天下來,她已經不知道被騙幾次了,每次循聲找去總是撲空,誰曉得這一次會不會還是一樣的結果?橫豎路還那麼遙遠,拐個彎也費不了太多的時間,不妨繞道去瞧瞧;倘若真找到水源的話,那她豈不是賺到了?
南門天驕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個兒不該放棄這個機會。
有也好,無也罷,總得要去瞧瞧才知道結果!
「水啊!」
遠遠的,南門天驕聽見越來越清晰的水流聲,由涓涓輕彈轉成泠泠震揚,這教她如何不心花怒放?
她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躍入溪水裡。雖說她還沒看見溪流,但已經可以肯定在不遠的前方確實是有水源。
於是乎,她奮力地奔跑著,哪裡管得著這雙腿早已僵直得不像是自己的,橫豎跑得了她就跑。
見旁枝雜末,她就跳;見腐木倒垂,她就躍;見荊棘叢生,她就飛,什麼也擋不了她渴水的慾望。
她要狠狠地躍入水中,狠狠地洗他個一百零八回,把她這幾日沒洗到的份兒和住後幾日可能洗不到的份兒都一併洗了。
南門天驕這麼打算著,跑得益發快速,眼看溪流在她眼前慢慢成形,她更是止不住充斥全身的喜悅,幾個箭步衝上前去。
終於,她停在溪畔,看著宏偉的瀑布自兩座山間疾奔而下數十丈遠,任底下衝出個小泊,溪流蜿蜒而出,漾在她清靈粉顏上的笑不由得更加深刻。
「水啊,好多的水啊!」南門天驕放聲喊著,儘管被這震耳欲聾的水流聲掩蓋,她卻是不喊不快!
總算是讓她給找著了。
早說過天無絕人之路,老天怎麼可能讓她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傾國紅顏、千年亦難再有的武學奇才就此香消玉殞?
況且她還沒闖蕩江湖、還沒玩夠本,怎麼捨得去見閻王?說不定閻王見了她也不忍心收吶。
她呵呵地笑了半響,快速地寬衣解帶,只剩胸前的抹胸和底下的褻褲,隨即一躍入湖。她彷若是水中蛟龍一般,一會兒沉入清澈湖底,一會兒又浮上沁涼水面;一會兒拍水擊上岸,一會兒掬水揚上天,玩得不辦樂乎。
「我果然沒有跑錯路。」她銀鈴似的聲音幾乎隱沒在震天價響的瀑布聲中,可她一點也不以為意。「只要我再順著這個方向走,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江湖,一償宿願了。」
一個女子要單獨在江湖上行走是何等困難,何況她是南門家的寶貝女兒,在壯丁過多的情況下,別說是出江湖。光是要踏出家門就得絞盡腦汁。
而這一趟……呵呵呵,誰也擋不了她。
她要讓哥哥們知道,她的功夫並非他們所說的花拳繡腿;只要讓她找到江湖上極負盛名的殘狼——司徒吞殘,打敗他之後,他們就會知道其實她偷學他們的功夫已有好一陣子,而且偷學的每一套拳法和內功心法皆是精髓。
往後,他們就不能老擋在她面前,要她只能待在房裡學些沒個屁用的詩、書、琴、畫。
她早已厭倦吟詩作對、附庸風雅,也厭倦四書五經、三從四德;受不了拉斷琴弦傷了手,磨穿硯台折了筆,更不想要再繡鴛鴦,然後把自個兒的手指也一併繡了上去。
他們別想要壓制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以為她翻不過這幾座山嗎?哼,他們實在是太小看她了,還真把她當成文弱無能的閨秀咧!區區小山,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只要有水,要她再翻幾個嶺也不成問題。
不過,還不知道前方的路途上是不是有水,她先要把自個兒洗乾淨些,再蓄些水,待明天天亮再上路。
今兒個她要在這兒洗個痛快。
南門天驕在水中載浮載沉,放任纖細曼炒的身軀在湖水中優遊,甚至順著湖水往下游,全然放鬆在沁涼的湖水中。
突然間,一雙有力的臂膀猛地將她攔腰抱出水面,她瞠大圓眸尚不及反應,便覺得身子一飛,離開了沁涼的湖水,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南門天驕隨即回神,抬眼見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
鬼啊!
南門天驕閉上眼睛、搗住耳朵,全身緊緊蜷縮成一團。
雖說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碰上怪事兒就沒轍了,平常聽到兄長們說的鬼故事,就可以教她嚇得夜夜不成眠。
嗚……真不想承認自個兒是這麼窩囊,可她就是怕嘛!
「沒事了。」
身邊的「鬼」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溫溫的熱氣拂過她不斷顫動的長睫毛上,不由得救她一愣。怪了,這「鬼」東西也是有溫度的嗎?這下子可就和兄長們說的不符了。
南門天驕顫巍巍地掀開長睫,自濃密的睫縫中偷覷正抱著她的鬼。
唉,挺像個人嘛,只不過是讓雜亂的長髮遮去了臉,況且環在她腰際上的手臂倒也挺溫暖的。
不對,她沒穿衣裳!
「放肆!」一巴掌不偏也不倚,就這麼的落在他的面頰上。「還不趕緊把本姑娘放下?」
這打哪兒冒出來的莽夫、登徒子,居然佔便宜佔到她身上來?
男人斂下冷眸,突地雙手一鬆。
「哎喲!」狼狽落在地上的南門天驕,萬分難堪地發出哀號聲,「你這個王八蛋,居然把我丟在地上!」
疼啊,方巧摔著了腰!
「是你要我放的不是嗎?」男人低嘎地道,隨即轉身便走。
南門天驕蹙緊眉頭盯著他的背影,不敢相信他打算就這麼走了。笑話!倘若真讓他走了,她南門大驕這一張臉到底要往哪兒擱啊?
「你、你給本姑娘站住!」
她可是一身赤裸耶,他毀了她的清白,豈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頎長的身形停住,緩緩回頭看著她,「有事?」
「什麼有事而已?是天大的事!你瞧了本姑娘的身子,你以為能夠就這麼一走了之嗎?」南門天驕重拍一掌,一下子躍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的面前,指向他的纖纖玉指幾乎要戳進他的眼裡。
「你給我……」要他如何?對了,要他怎麼賠償她?「那個……」
總不會是要他負責她的清白吧?她可是行走江湖的女俠,豈能在乎這旁枝雜末的碎事兒?
可她已經喚住他了。
「先穿上衣衫吧!」飲禪歎了口氣;
下山以來,她是他遇著的第一個人。見她沉在水底以為她溺水,本是不想睬她的,可想起方丈的諄諄告誡,即使不願,他也不能昧著良心不顧。
若是早知道這女人如此蠻橫無理,他寧可見她沉屍河底。
「衣衫?」聽到他的話,南門天驕愣愣地低頭看,不看倒好,一看又是一聲尖叫:「啊——」
說是連滾帶爬也不為過,雖然她已打定主意要成為浪跡天涯的女俠,可她還不成氣候,還不能無視自個兒的嬌軀就這麼赤裸裸地讓人瞧見。
待它把衣衫穿好再跟他理論。
南門天驕慌忙地穿上襦衣,穿上寬口褲,套上襪和油靴,才又趕緊抬眼,卻已瞧不見那男人的蹤影。
「不會吧,我已經穿得這麼快了。」
讓他這麼走了,那她這一口氣要怎麼發洩?
她自然不可能嫁與他為妻,但也絕不可能放任一個男人瞧光了她的身子卻默不作聲,她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南門天驕望向林子裡,逐漸昏暗的天色讓她不算太好的眼力找不到他的蹤影,可她仍是決意,一定要快馬加鞭地尋找他。
不一會兒,隨即在溪岸邊發現他的蹤影;她快步躍去擋在他面前,粉顏上滿是怒火。
「誰准你離開的?」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飲禪斂眼瞅著只到他胸膛、看似十分嬌小的南門天驕。「一個姑娘家穿衣衫時,有個男人在一旁,難道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在他以往見過的女人之中,她算是最大瞻的。
大膽的不是她衣衫不整卻又不懂得遮掩,而是她竟不懂得在他面前露出羞意;饒是勾欄院裡的花娘,也比不上她這般風情。
然而對這種女人,他是能閃則閃、能避則避。
「有什麼好怪的,反正身子都已被你給看光了,」木已成舟,還有什麼好辯解的?「我要你賠償我。」
「我是為了要救你,才不得已將你自水中抱起的。』飲禪捺著性子解釋。
這女人根本是老天爺派來考驗他耐性的煞星。
「我何必要你救?」南門天驕杏眸圓瞠,咄咄逼人。「我在水裡快活得很,是你這無賴莫名其妙把我從水中撈起不打緊,還拿你那一雙色眼直盯著我只著貼身衣物的身體。哼,你想要輕薄我?你可找錯對象了,我南門天驕並不是柔弱女子,更不是你想要輕薄便輕薄得起的。」
她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碰上她,算他倒霉。
「輕薄你?」飲禪拉長了尾音,難以置信她錯把好人當色狗。「姑娘,小僧無意冒犯。」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對他真是一大考驗,硬是要他修身養性,不可動氣。
「無意冒犯?」她尖細的嗓音陡然提高,「把我的身子都瞧光了,這樣子還叫作無意冒把?倘若有意冒犯的話,本姑娘的身子不就被你給吃干抹盡了?」
哼,她豈會不知道這些男人在打她什麼主意?
她南門天驕是何許人也?取名之意乃為天之驕女,不只是個練武的曠世奇才,更是個舉世無雙的美人胚子,光是偷瞧她入浴而讓哥哥們打斷雙腿、戳瞎雙眼的門下弟子,就可以排上一條人龍了。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她豈會不懂?
她年紀雖輕,卻不是養在深閨、不解世事的小家碧玉。
「姑娘,此言差矣,小僧……」
「別說了,多說都是狡辯。」不等他解釋,南門天驕立即打斷他,「你只消告訴本姑娘,你打算要怎麼賠我呢?」
她偏著頭,眨著水漾大眼等著他的回答。
「姑娘休要咄咄逼人,要不……」
飲禪緩緩地握緊雙拳、斂下戾眸,硬是壓下許久不曾沸騰的怒火。
「如何?」南門天驕大搖大擺地晃到他面前,抬起狡黠的水眸看著他垂下的臉,驀地一愣。
唷,挺有個人樣的,倘若把這一頭長髮梳齊束好,倒是活脫脫的俊秀之輩;只
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在這張漂亮的臉底下,安著一顆多下流的心?
飲禪睇著她粲笑得驕縱的無儔粉顏,握緊的拳頭松放又緊握,無可奈何地閉上戾眸。「依姑娘說,倒要小僧怎麼做才成?」
不能動氣,不能動氣。此等驕恣娃兒比比皆是,他把不著為了這麼一小樁事動怒,他只消靜下心、平下氣,如方丈所說的:似風平穩、如水靜謐,忍一時之氣即得海闊天空。
「這個嘛……」是哦,她都還沒想到這一點。「對了,你自稱小僧,難不成你是個出家人?」
從方纔他就小僧、小僧說個沒完沒了,而且他甫套上的衫子像件僧袍似的。
「小僧是個尚未祝發的修行僧。」他挑眉不願多說。
「真是修行僧?」南門天驕瞧他微微點了點頭。「既是修行僧,你怎能六根不清淨?」
「小僧……」甫鬆開的手不禁又握緊了。
「罷了罷了,既是尚未祝發就不是出家人,本姑娘嬌艷逼人、傾城無雙,你會動心是本姑娘的罪過,不過……」南門天驕逕自地道,抬眸上下看著他。「你既是修行僧,那你打算往哪兒去呢?你知不知道江湖在哪裡?」
她這個人向來是寬宏大量的,剛剛那一丁點的小事,她壓根兒也不會放在心上,只要他知錯能改便成。
「江湖?」飲禪挑起眉,真是笑不出來。「天下之大,何處是江湖,江湖便是何處;小僧還要趕往揚州,恕小僧不奉陪。」
他可不想帶著一個愚昧無知、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在身旁礙事;將擱在心裡的那件事辦好,他想要趕緊回淨靈寺。
「咦?」他的意思是說,只要她認為哪裡是江湖,那兒便是江湖了?「哈,本姑娘當然知道江湖在何處,這麼問你,不過是想知道你要往哪裡去,看能不能在路上找個伴罷了;既然你和我碰巧是同路,那好,本姑娘見你挺有悔意的,就不同你計較了,咱們就一道上路吧!」
還好,她伶牙俐齒、舌粲蓮花,三兩下就可以掩飾自己初入江湖的青澀。呼,好險。
「嗄?」飲禪側眼睨著她,不敢相信她的厚顏無恥。「小僧有要事到揚州,拖延不得,若是帶姑娘上路,怕會……」
「你這麼說是瞧不起本姑娘了?」南門天驕噘起嘴,「本姑娘腳程快得很,你怕本姑娘拖累你,本姑娘還怕你拖累我咧;還有,你方才瞧見本姑娘的身子,還沒要你賠償哩!」
不是她自誇,雖說她是不及草上飛的快速,但輕功倒也是數一數二,說不準他還跟不上她的腳步呢。
要他同行,是她瞧得起他,她可不是來者不拒的。
「姑娘……」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是甩不掉這煞星了。
「就這麼著吧!」她輕點著頭,心裡把一切都盤算好了。「本姑娘要你當我的僕人,只要你當我的僕人,那我就不同你計較了。」
如何?夠仁至義盡了吧。
「僕人?」她要他當她的僕人?
「別太感謝我,我向來都是這麼寬宏大量的。」唉,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南門天驕對自己的機伶過人十分得意。
過了就算、過了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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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要在這兒過夜?」南門天驕問道。
安靜無聲。
「你上揚州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沒有人回應。
「喂,你肚子餓下餓?我告訴你,我這兒有乾糧,還有牛肉乾……」南門天驕炫耀似地搬出自個兒行李裡頭的吃食,卻見他依舊閉目養神,感覺上像是只要呼吸就可以活下去一樣。
「喂,我問了你那麼多,好歹你也要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吧?沒有一個主子不知道自個兒下人的名字吧?」她放聲吼著,「我告訴你,你能當我的僕人可以說是上輩子積了陰德,要不你還沒這麼好的運哩,這差事可是有很多人搶都搶不到的。」
她一口氣說了一堆,見他依舊沒有反應,不禁又喃喃自語起來:
「我南門山莊可是武林中極富盛名的四大武學世家之一,而我南門天驕可謂是得天獨厚,上有無數兄長為傍,受盡無數寵愛。一般想要成為我南門山莊的下人,還得要有一番武學基礎才成,若要成為我南門天驕的下人,更得要通過父兄們的考驗;而你是經過我的特別允許,沒想到你還不領情,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不知道自己可是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飲禪閉上眼,在心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不敢相信一個小妮子居然能夠這般天真、卻又恁地霸氣狂妄。
把臉微微一側,他是鐵了心不想理她,不想招惹她這個大麻煩。
「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江湖有一個厲害的人物?」見他不理自己,南門天驕倒也不以為意,趨近他的身旁小聲地問著。「我聽我大哥說過,江湖上有一個厲害的人物向來獨來獨往,他的功夫了得,又是個真性情之人,率性豪邁,又講義氣;遂有一些人便甘願在他之下,受他差遣。」
飲禪微掀長睫,依舊不語。
「他的名字就叫司徒吞殘,還有個外號叫殘狼。」她邊說邊笑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知不知道這個人?」
「不知道。」飲禪再次斂下戾眸輕聲道。
「說的倒是,你也算是半個出家人,自然沒聽過這麼響亮的名號。」南門天驕盤腿坐著,纖手托著香腮。
她猜想他定是不知道,不過說個話題總算讓他開了尊口。
「既然你知道我算是半個出家人,為何執意推說我瞧了你的身子乃是起於色心?」他依舊沒有睜眼,盤坐在地調息氣息。
「喂,是誰說出家人就不會起色心的?是誰說出家人就一定六根清淨來著?依我看,想逃避紅塵的人可是多過於真心向佛之人。」她壓根兒不信那一套,這些想法都是父兄告誡她的,為的是要她對人多加提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橫豎你犯了錯,就得要認錯、改過;如此一來,我就會寬恕你、原諒你,就這麼簡單。」
飲禪微微一愣,又淡淡地道:「倘若我認錯了呢?」
「問題是你根本不認為你有錯。」不是她自誇,她這一雙眼可是利得很。「所以我要處罰你當我的隨侍,待我見過司徒吞殘,同他比劃過後,我就會回南門山莊,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瞧,她的心地是多麼良善,對於輕薄她的人,她居然只給這麼一點小小懲罰;沒法子,聽說要當個女俠,就得要把度量放大一點,別對些小事斤斤計較。
可是,被瞧光身子到底算不算是小事?
唯一確定的是,她對他的責罰實在不算什麼,至少她沒戳瞎他的眼,或者打斷他的腿。
「他不過是被江湖上的人給神化了,司徒吞殘不過是個貪生伯死之人,只懂得掠奪殺戮的鼠輩;倘若你真是以女俠自詡的話,你壓根兒就不該為了他而白走這一趟……」飲禪喃喃自語,是說給她聽,卻又像足在自嘲以往的意氣風發不過是一樁笑話。
「你知道他?」南門天驕打斷他的話。「你既然知道他的話,為何我方才問的時候,你卻說你不知道?真是太過分了,我可是你的主子耶!既然你知道他的話,你應該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吧?」
她是多麼想要見他一面啊!
「死了。」這世上不再有司徒吞殘,只剩飲禪。
倘若她真是見上他一面就打算回南門山莊的話,此時此刻她就可以準備打道回府,只是他不會告訴她,他曾經有過的身份。
「死了?」南門天驕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怎麼可能?你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我要離開山莊之前,明明聽大哥說起司徒吞殘已經退隱,又怎麼會死了?是因為以往的江湖恩怨惹來殺身之禍嗎?但這也不可能呀,他為人處事皆處處留情,如此君子又豈會落得這等下場?」
「那不過是你的想像罷了!」飲禪毫不客氣地道。
他從來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但那也不過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罷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個多麼卑劣的人。
「嗄?」她想像了什麼?
「你根本就不識得他,又怎知他的為人?你所知道的他不過是江湖上的傳言罷了。」飲禪毫不留情地打消她欲見他的念頭。
「那又如何?」南門天驕瞇起美眸,微慍地道:「就是因為我不識得他,我才想要見他一面,用我這一雙眼去瞧他,豈不是最準的?你跟他很熟嗎?為何我感覺到你的話語之中皆是嘲諷?儘管你尚未祝發,好歹你也是個修行僧,依你的身份竟說如此刻薄的話,真教我納悶。」
她就是為了見司徒吞殘而離開南門山莊的,她才不睬他到底是圓還是扁、是善還是惡,反正她就是想要見他一面,一圓她多年來的心願,不過如此而已。
「小僧說的不過是江湖傳言罷了。」他挑起眉睞著她。
「傳言、傳言,既然你知道那是傳言就不該再多說,免得讓它一直流傳下去。」
做人是要講義氣的,儘管她不知道司徒吞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總要讓她見過人之後,或者是親眼見到他為非作歹才算。
飲禪相當訝異地看著她。「你和一般的女人很不一樣。」
蘇紈亦是出身武學世家,但她的心境卻無法同她一般。
南門天驕粉頰微暈,隨即又放聲大笑,「我說過了,我可是個女俠,當然和一般的女子不同。」
呵呵呵,她也知道自個兒相當與眾不同。
不過,他當著她的面直誇她,怪不好意思的。
「我問你,倘若你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司徒吞殘呢?」飲禪又道。
「那我就一輩子都不回南門山莊。」南門天驕豪氣萬千地道,水漾的美眸閃爍著光芒。「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吧,總不能老要我喂啊喂地喊你,畢竟咱們往後還得相處一陣子哩。」
「小僧法號飲禪。」他思忖一會兒,還是告訴她。
「飲禪?嗯,真是個好名字。」南門天驕笑嘻嘻地道,粉臉是惑人的美。「那我呢,閨名南門天驕,顧名思義就是南門世家的天之驕子,往後路上還盼互相照顧;倘若遇上什麼問題,儘管找我,我這個主子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飲禪微微地勾起一抹笑,真不知該拿這驕縱狂傲、卻又豪氣千雲的女人如何是好。
由她吧,她要怎麼著都由她吧!橫豎這世上再沒有司徒吞殘,儘管她一生都不放棄,也尋不到他。
怪了,是她近日來跋山涉水,把自個兒的身子骨搞累了還是怎麼著……為何她會追不上眼前看似弱不禁風的身影?
難不成每一個修行僧都像他這般?
那怎麼成?一個將要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女俠,腳程居然輸給一個修行僧,若是傳出去,她這張瞼豈不是丟大了?
她非要追上他不可。
南門天驕加快腳步,在不算太寬的山徑裡跑著;然而她明明已經把腳步放大、速度加快,為何卻拉不近兩人的距離?
怪了,他明明是用走的,而且還相當的氣定神閒;那為何她已經跑得臉紅脖子粗,卻還離他那麼遠?
不管啦,前頭的路是愈來愈難走了,她光是現下扶著山壁跑,都已經覺得萬分吃力,要是不慎跌落山谷該怎麼辦?這山谷可是深不見底,掉下去肯定會粉身碎骨。
不成、不成,丟臉事小,摔跤事大,她得先歇歇腳才行。
「飲禪、飲禪!」她放聲吼著。
哎呀,這小子居然不睬她!是她吼得不夠大聲,還是他的耳力不夠好?
南門天驕瞇起水靈靈的星眸,一咬牙,扯開喉嚨大喊:「飲禪、飲禪——」
飲禪頎長的身子猛然止步,不耐地挑起濃眉,背對著身後自詡為女俠的女人,他連轉身都不想。
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女人是挺特別的,可她說的事卻和她做的事大相逕庭;他眼尖地瞧出她不過是花拳繡腿,卻遭她一頓如蚊子叮咬般的拳頭槌打,活把他當成了練功的木樁。
他早就知道,今兒個的路鐵定是趕不上了。
一切如他所想,不過是三裡路她已走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自於哪一門、哪一派的弟子,居然恁地不濟。
「飲、禪……」
他總算是聽到她的呼喚了吧!
真是喘死她了,要她一邊跑又一邊大叫,是有那麼一點點丟臉,但她硬撐著不讓他發現她的異狀。
「有事兒?」
見她狼狽地趴在他腿邊,飲禪依舊冷淡視之。
這一路上,他已經刻意放緩腳程,她自飛步疾走到小碎步,到現下的狂奔,卻依舊和他差距甚遠。
倘若再這麼耽擱下去,真不知道何時才到得了揚州。
或許他該甩下她才是,讓她跟在身邊,只會讓他誤了正事;何況她所要找的人正是自己,他閃她都來不及了,還要將她帶在身邊徒增自己的麻煩嗎?
只要他鐵了心丟下她不管,她肯定是追不上他的;但,要他如何放一個這般天真的女人在江湖上行走?
送佛送上天吧!待他將正事辦好,再將她送回南門山莊,好讓自己可以靜心地回到淨靈寺。
「沒、沒事兒。」才怪!「只想喚你一道歇會兒。」
真是要她的命!她連乾糧都來不及吃,他就趕著上路;她現下是又累又喘、又餓又渴,不讓她歇會兒,她可要哭啦!
「可時候已經遲了。」他沒打算休息。
「我又不趕時間,就算是當成遊山玩水也無妨,再說我長這麼大,可還沒踏出南門山莊;難得可以到山莊外頭,咱們何必把自己搞得這般累?我都淌出一身汗了。」她偏是不依,硬是一屁股坐下。
不走、不走,她累了、她倦了,她不走。
「那麼咱們就在此地分道揚鑣。」飲禪拉下戴在頂上的席帽,略微拱了拱手。「小僧告辭了,阿彌陀佛。」
原是想當好人的,可若是再留她在身邊,真不曉得要到何日何年才到得了揚州;他有要緊事在身,一刻也停留不得。
「喂?」南門天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連扶她一把都不肯地繼續往前走。
有沒有搞錯?他到底明不明白誰才是主子?她這個主子都還沒說要走,他倒是走得挺瀟灑的。
「飲禪、飲禪!你這個混蛋眼中都沒了我這個主子,你未免太放肆了?主子我好心地怕你跋山涉水太過辛勞,要你稍作歇息,你不領情便罷,還像是赴死一樣走得那麼快,把我這個主子拋在身後……」
不成!她愈喊,他是愈走愈快,眼看著就要消失在山折處了。
那怎麼行?她倒不如把喊話的力量放在走路上頭,免得他無情無義地放她一個人獨走。
這年頭的人,可真是不念半點情義。
在這荒郊野外,居然忍心放她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娥獨走,難道他壓根兒都不擔心她會遭遇不測嗎?雖說她有武功可以自保,可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兒,要不她要他當下人又是為了哪樁?
是他自個兒要偷瞧她的身子,怎能怪她罰他呢?
她這個人向來是賞罰分明,絕對不會無中生有;反倒是他,做錯了事還不認錯,其劣性之重可見一斑。
就讓她好生教誨他,省得他一錯再錯。
「哎呀,人呢?」
她快步走上山折處,拐了彎,卻不見他的蹤影。
眼前的路是愈來愈狹隘,倘若不貼著山壁走,壓根兒走不下去。
他到底是怎麼走的啊?
「飲禪!」這混蛋修行僧,居然真的放下她不管了?
這山崖如此險惡,倘若一個不小心,鐵定會滑落山谷;一旦真的掉下去,可就有得瞧了。
即使沒摔死,在山下杳無人煙之地,也找不到半個人救她。
她不是怕這山崖的高度,只是甚少見到這麼陡峻的崖壁,有點嚇到而已,其實不礙事的……
南門天驕嚥了嚥口水,將身上的包袱抓得更緊,纖纖王指緊抓住崖壁側著走,把整個背部緊緊地貼住崖壁,整個人成大字形,像只窩囊的蟹子;雖說這一段狹隘的山徑不是挺長的,可每跨出一步,就讓她猶豫不決,就怕沒踏穩腳步,她這絕世美人就要香消玉殞了。
不打緊,只剩下—小段路了。她一直不斷安慰自己。
然而,腳下的土一軟,緊貼在崖壁上頭的纖指壓根兒抓不住什麼東西,整個身子倏地往下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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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飲禪!」
南門天驕的身子像是拋出去一般地往下墜落,雙腿踏不到地,雙手抓不住可以攀附的枝幹;在萬念俱灰之際,她唯一想到的便是那個拋下她不顧、甫讓她收為下人的修行僧。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有一股熱氣逼近她的身旁,猛然將她緊緊地摟入懷裡,瞬間止住她往下滑的身軀;隨即點地而起,身形敏捷地將她往山巔上帶。
待她回過神之後,已經是穩穩地站在平台處,甚至已經過了那一段艱險的山徑。
她的心在狂跳、血液在疾奔著,身子忍不住戰悚不……她沒事?甚至是毫髮未傷?
「你這女俠的武功還有待加強。」
南門天驕澄澈的水眸裡滿是錯愕和懼意地看著這光禿的山巔,像是有些閃神失魂,可頭頂上傳來的溫熱氣息,霎時驚回她四處神遊的魂魄。
「飲禪?」真是他!
「你不是在喚我嗎?」飲禪將她攔腰摟在懷裡,隱在席帽底下的魅眸蘊藏著不耐。「要下來了嗎?」
虧她這樣的身手還敢自詡為女俠,分明是被寵壞的千金小姐罷了;倘若不是他耳聰目明的話,適時地救起她墜落的身子,還怕山底下不多副無主枯骨?
「你……」她總算是清醒些了。「大膽奴才,決放我下來!」
這是哪門子的修行僧,居然敢如此肆意地輕薄她?那雙摧花淫手豈不是把她的
身子都給摸遍了嗎?
飲禪微攏起眉,雙手一鬆,任她跌坐在地上,轉身便打算離開。
「哎喲!你、你就不會溫柔些嗎?」抬眼見他打算要走,她忙不迭起身直追。「你未免太不受教了?我不過是念你兩句就聽不入耳了?你要記得,我可是你的主子,你救我是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
怎麼,現下你救了我,還要我這主子同你道謝嗎?這太說不過去了吧?你也得替我這當主子的想想,是不是?不過你放心,既是救了主子,自然大大有賞,這一點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喂,你走那麼快是趕著去投胎啊?」
她走得氣喘吁吁,正打算再加快速度,孰知他戛然止步,而她就這麼紮實地撞在他猶如崖堅般堅硬的背上。
「哎喲,我的鼻子!」她痛得搗住自個兒的鼻子,正打算同他再戰第二回合,教他身為人僕該做何事時,卻瞧見他背後的袍衫全部碎裂成一絲一縷的。
咦?僧袍都磨破了?難不成是方才為了要救她才磨破的?
南門天驕正思忖著,卻見猶如崖壁般的他回過頭來,一雙隱在帽簷下的冷眸寒鷲似地瞇起。
「你別搞錯,我可不是你的隨侍,」他咬牙怒道。
好樣的小女娃,她現下是非激怒他不可嗎?是知道他正在修身養性,凡事動不得怒才更要惹他的嗎?
南門天驕一愣,傻傻地笑著,「你當然不是我的隨侍,你是我的僕人啊!不過,你千萬別以為自個兒的身份低下,因為我這人向來豪氣,你對我有一分好,我便會還你三分;你若是對我忠心,我這主子自然也會剖心以對。譬如方纔你救了我的這份恩情,我是不會忘的。」
她怎會足忘恩負義之人?方才不過是被他那雙手給嚇著,暫時亂了分寸罷了,她絕不是故意要罵他的。
況且他的僧袍都因此而磨破,不知道他的背部是不是也受傷了呢?
「咱們就此別過吧!」最好是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別再讓他見
到她,免得他惱得失去理性。
「喂!」見他要走,南門天驕整個人都往他的身上貼去。
「你在做什麼?」飲禪瞇緊眼眸,握緊雙拳。
南門天驕嘿嘿笑了兩聲。「你玷污了我的清白,不僅抱住我,還瞧光我的身子,現下還貼著我……我不管啦,就算你是個修行僧,你也不能證明你是六根清淨、不為女色所動!我要你負責。」
飲禪瞪大魅眸,見她像條蟲似地自他身上滑下,笑得一臉狡黠。
「你別太過分!」她現下是擺明賴上他了。
南門天驕微噘起唇,不悅地道:「找是要你當我的下人,又不是要你去殺人放火,你幹嘛擺張凶臉給我看?你真的是個修行僧嗎?這樣子可不成喲,出家人的火氣這麼大,怕是到佛前,連佛都會讓你一身的戾氣給嚇著。」
「倘若不是為了救你,我會抱住你的身子?就如昨兒個亦是一般,不過是我誤以為你失足落水才前去相救,孰知你竟然恩將仇報。」他愈說,握緊的雙手關節不斷地傳來聲響。
他真是想不到,她一個姑娘家居然會如此恬不知恥地賴上他。倘若是以往的他,還怕不將她狠狠地甩到一旁?管她到底是淹死在湖底,還是摔死在山底,他根本不需要管她那麼多的。
「誰恩將仇報來著?你以為我會做這種事嗎?要你當下人不過是個名目罷了,要不咱們孤男寡女的,怕不惹人非議?而且我又不會真把你當下人看待。」這下子她又開始裝可憐了。
她知道他是個好人。
倘若不是良善之輩,方纔他即可見死不救,不必為她冒這個險;她不是糊塗的人,還不至於笨得分辨不清是非,錯把善人當惡徒,當然也信了他昨兒個不是蓄意瞧她身子,而是真的想救她。
她可是女俠哩,豈會在乎一些俗世道德?
他是個修行僧,武功造詣和道德感一樣高,不但不會對她起色心,又可以保護她;有這麼一個好人同她結伴,對她而言是有利無害的。
當然,她也是可以自保的,不過多個人照應,旅途上也多分樂趣,不是嗎?
「倘若我說不呢?」飲禪側眼不看她。
南門天驕嘟起杏紅色的柔嫩唇瓣,斜眼睨著他,猝不及防地擒住他厚實的大掌,往自個兒的胸上一壓……
「你——」飲禪欲收回已來不及,不偏不倚地揉在她酥軟的胸上。
「古人有雲,男女授受不親,你居然碰了我的身子,你別想就這麼走掉!」南門天驕自顧自的說,還不忘奸險地笑著。「你是個等著要祝發的修行僧,我自然不可能委身於你,所以你當我的奴才是當定了;只是我這個人倒也不是個是非不分之輩,倘若你真是不願,我也不能硬要你屈就。但是,可歎這天地之間的道德淪喪、鼠輩橫行,饒是武林中人亦不再談論義氣,犯了錯又不敢承認,唉!真教人難過啊!」
飲禪呆若木雞,不敢相信她居然使出這種計謀。
到底是誰道德淪喪來著?她說的人是誰?這女人非把他搞瘋不可嗎?他到底是碰上何等人物了?
她居然沒半點女子的矜持,為了找個服侍她的下人,竟使出這般不入流的伎倆,偏他又不得不無視於她……她何時不招惹,卻選在他欲入佛門之際招惹他,是吃定了他不可動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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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水啊!總算是讓她再見到水了。
「飲禪,快點,前頭有水源。」
南門天驕一馬當先,率先抵達溪邊,使著輕功躍入溪裡,也不管自個兒的身上還穿著衣衫,更不管早已經濺濕的油靴。
「咱們還要趕路。」
飲禪不疾不徐地走到溪邊,戾氣橫生的魅眸仔仔細細地環視著四周,確定附近無人之後小取下席帽;她潑水潑得正開心,他也不好打斷她的興致,畢竟一連趕了兩天的路,相信她也累了。
他在溪畔盤腿而坐,合起魅眸調養氣息。
「你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飲禪一睜眼便見到南門天驕一張沾上水花的俏臉湊在他的眼前,只要他往前一靠,想要一親芳澤並非難事。
「我不累,」他看似不所為動,實際上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怎麼可能不累?」她不禁喊道,不忘潑他水。「咱們一連趕了幾天路,我睡著時你醒著,我睡醒了,你也醒著,能不能請問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睡的呢?我就不信那三個軟腳蝦真會追上來,就算他們真追上來,我也不怕,你儘管一旁歇著,由我出馬即可。」
她可是想要練練自個兒的身手,偏巧那一日因不諳地形,跌了個拘吃屎,險些遭那癟二偷襲;不過,事情就發生她閉上眼的瞬間,等她睜開眼之後,那三個癟三早就連影子部瞧不見了。
他的身手好到讓她震愕,好到讓她想要拜他為師,可礙於身份不作此想;只足她不懂,對於那些苦苦相逼又屢勸不聽的人,有什麼好手下留情的?
又不是打不過他們,幹嘛要逃走?
她不過是來不及施展功夫罷了,要不,光是她一個人就可以抵擋那三人了。
「就憑你的花拳繡腿?」看來她到現下還不承認自己是三腳貓功夫,這可真數他訝異。
「誰說我是花拳繡腿?」她可不服啦,只不過看在他的眼裡,或許還真是花拳繡腿哩!「倘若你認為我的功夫上不了台面,你何不教我個一招半式,他日讓我善加利用?」
如果她可以偷學到他的招式,還怕哪日回去爹和兄長們不對她另眼相看?
「怕你磨個十年還學不成樣兒。」他合上眼,不打算再搭理她。
「飲禪兄此言差矣,小妹我可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不過是因為父兄加以阻止,才讓我老成不了氣候。」她感覺自己說著說著,像是在他面前矮了半截,連忙又說道:「雖說我是未成氣候,可若要對付兩個彪形大漢,我想應該不成問題才對;只不過人總是想要精益求精的,武學這條路可長得很,直到雙眼合上之前,我都要繼續學下去。」
「你為何習武?」飲禪無奈地睜開眼,他其實是疲憊極了。
她愈靠近他,身上那股清香便像是蜜一般地滲入他的骨髓裡,讓他難受得想要推開她,卻又不忍她一個無以自保的女子在江湖上行走。
欲入佛門的決心,讓他多了份累贅的慈悲,要不然照他以往的性情,怎麼還會管她到底要上哪兒去?
「當然是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她說得義薄雲天、豪放不羈,自然也多了份驕矜。
「即使為了行俠仗義而殺人也在所不惜?」他哂笑著。
南門天驕微瞇起美眸,登時發覺他話中有話。
「你為何會這麼問?我記得遇見那三個癟三時,你也這麼問過我。」只是後來接連趕路,沒閒暇讓她開口;而他的神色又陰鬱得讓她不敢多說,遂一直擱在心底沒提起。
可她會是那種有疑問擺在心底不問的人嗎?當然不是,相反的,她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非要他吐露實情不可。
「那又如何?」
兩人一道上路,不代表他得把自己的事都告訴她吧!
飲禪別過眼,卻適巧見著她一襲月牙白的衣衫不知在何時浸濕一大片,清楚地勾勒出她曼妙玲瓏的身段,震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他何以如此不能自持?八成是多日不近女色所致。他欲入佛門,而她果真是佛祖派來試煉他決心的夜叉,要不怎麼會如此吸引他?
「喂,我在同你說話,你把頭轉到一旁去,豈不是太不給我面子了?」南門天驕哪裡曉得他內心的掙扎。
「我累了。」飲禪瘖啞道。
倘若他真的有意一逞獸慾,她是插翅世難飛;但他已決心入佛門,怎能抗拒不了這小小的誘惑?
然而她身上有股香氣,總攪亂他自以為已平靜無波的心湖。
「這當頭你倒是喊累了?想不睬我也太明顯了吧!」這下子,她更是不放過他了。「我問你,你上江陽縣到底所為何事?還有,你明明有一身了得的功夫,為何寧可去出家?是不是同你要上江陽縣有關?你給我從實招來。」
她儼若把自己當成是青天大老爺似的審起他來。
「都同你無干係吧!」他煩躁地攏緊眉,惱她的青澀無知,招惹了男人還不自知。
是他的修為極好,她才得以全身而退;倘若是遇上他人,誰也難預料會發生什麼事?
「怎會同我無干係?」說得這麼見外,難道他沒聽清楚她已以小妹自居了?
「我把你當自個兒的兄長看待,你真的有事要幫忙的話,只消同我交代一聲,我南門天驕豈有不兩肋插刀的道理?可你啥也不說,只同我說要上江陽縣,我什麼忙也幫不上,豈不是顯得我窩囊,讓你托付不得?」
都相處幾天了,硬是要把她當個外人看待;有人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既然兩人有緣碰上兜在一塊兒,就不是尋常萍水相逢、無關緊要的人,他何必老是要拒她於千裡之外?
「你不渴嗎?」飲禪沒好氣地說著,硬是不瞧她;「我聽得都累了,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口渴?」
「你會渴?好辦。」地底下就有水,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南門天驕彎下腰,用手掬起清澈的溪水,嬌嫩的俏顏上堆滿了笑。「暍吧,這溪水挺好,我方才喝了兩口,感覺清爽多了,你也嘗嘗才是。」
飲禪瞪大了魅眸,不敢相信她居然就以手掏水要他飲用……她待人未免太無防備之心?若不是他已決心向佛,她如此待他豈不是引人犯罪?
「快暍啊,水都快要流光了!」南門天驕吼著,鼓起了粉嫩的腮幫子。
「我自個兒用。」飲禪採出手欲掬水,卻感覺她的手湊在他的唇邊柔嫩如棉、纖白似雪,這豈是一雙習武的手?細嫩得像是她的唇一般……他驚覺自個兒的遐思,忙別過臉去。
「嘿,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南門天驕把水一潑,杏眸狠狠地瞪著他。「我可是好心要掏水給你暍,你倒是把我當成什麼了?」
多少人要它捧懷水她都不肯,更何況她是掬水給他?
「你的夾衫都濕透了,離我遠些。」飲禪惱怒地吼著。
她到底是怎麼了?少根筋不成?頭一次遇著她便是在溪旁,她老是說他輕薄她,怎麼今兒個又不在意了?
「我的衣衫濕透了又怎麼樣?」
南門天驕啐了一聲,垂下螓首瞅著自己,卻突覺自己月牙色的襦衣在浸濕之後,居然透明得連抹胸都瞧得一清二楚,甚至還緊貼在胸上。
不能叫,不能叫,若是表現出驚慌狼狽的樣子,豈不是滅了她女俠的威風?況且他是個出家人,出家人是忌女色的。
她抬起粉臉笑得僵直,緩緩地低下身子,緩緩地往後退,直到溪水可以將她的糗態全然淹沒;然溪水太清澈,儘管她把身子沉入溪底也沒用,透著微光,坐在溪畔邊的他定是可以瞧得更仔細。
一抬眼,見他兩眼發直地瞪著自個兒看,她不由得開罵了。
「你你……」她氣得兩頰火燙,連說起話來都結巴不清了。「你是個出家人,要忘卻愛恨嗔癡、要忌女色:如今你卻瞪大眼瞧我的身子,你算什麼出家人?」
不對,她不是存心要把話說得這麼狠,而是被他那一雙眼瞧得不自然極了,她哪裡還有半點俠女風範?讓她把話給說狠了,也是他自找的。
聞言,飲禪也惱了,勾唇冷笑道:「怎麼,你現下又知道羞恥了?咱們初見面時,你不是拿我的手輕薄你自己,那時候怎不見你矜持?」
「此一時非彼一時!」
聽他這麼一說,南門天驕臉上的燒燙可是一路狂燃蔓延,燒到耳根子去了;儘管是泡在沁涼的溪水中,也減不了她的羞意。
她怎麼知道現下的自己會因為過去的事而羞得無臉見人?
那時的她確實是不怎麼引以為意,只因女俠總是這般豪邁爽朗,她才會放心大膽去做的;誰知道那時不羞,此時卻羞得讓她想把自個兒埋進溪裡去。
「有何分別?」見她一逕兒地往後退,他偏是一步步地涉入溪水中。
他就要讓她多點提防心,要讓她知道用她那毫無防備的心靠近一個男人是多麼地愚蠢,要讓她打消涉足江湖的蠢念頭。
「你不要再靠過來。」她抨擊著水面,「再過來,我要生氣了。」
他要怎生羞辱她?她並沒有對不起他啊!
「我倒要瞧瞧你生氣的模樣。」兩人相距不過是兩個跨步的距離。
「你……就說你是個無恥的下流色胚子,我是蠢了才真當你是出家人!」她懊惱得很,想逃卻又是無路可逃。
「你當我是個出家人才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裸露?」這蠢丫頭!「天底下有哪個女俠像你這般毫無婦德可言?再說,我又不是頭一次見你的身子,再多瞧一次又如何?」
像她這般單純過頭的女子,到底要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還怕不被人生吞活剝吃個乾淨?
「我說了那是因為我當你是個出家人嘛,我想要你當我的隨侍,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我同你道歉,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況且,你明知有錯還一犯再犯,豈說得過去?」見他神色寒騖得嚇人,南門天驕很窩囊地奮力往後游,卻被他一把攬住。
「飲禪,別玩了,你瞧光了我的身子又不能娶我為妻,你何苦逗我?」
他是在玩她的,是不?
倘若他真有色心,犯不著等到此時才下手?
可逗她也不是這麼個玩法,她嚇得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如果他再不鬆手,怕是會活活把她給嚇死。
擺張冷臉嚇她作啥?
「倘若我能呢?」他情難自禁地湊近她,在沁涼的溪面上嗅聞著彼此溫熱的氣息,
嘎?他的氣息逼得十分接近,含糊的說辭,她聽得不怎麼仔細;可在溪中,他的身體同她緊貼,教她羞赧得不知道該把臉往哪兒擺,卻又讓他給拽在懷裡動彈不得。他到底想怎麼樣?
「我說……」
「救命啊、救命啊!」
遠處突傳淒厲的求救聲打斷了飲禪,南門天驕猛然拾眼,「有人在喊救命。」
「那又如何?」不干他的事。
「喂,你是個出家人吧,說的不是我佛慈悲嗎?而你聽見有人喊救命卻不搭理,你、你心中真有佛?」她真想給他兩個巴掌,好讓他能夠清醒些。
然而橫看豎看,她都不覺他是個出家人。
飲禪驀地一愣,驚覺自個兒竟又回到司徒吞殘的身份,忘卻自個兒正一心向佛,要擺脫紅塵俗事才是。
「還愣什麼?運不快去救人?」她拔尖喊著。
飲禪斂下長睫瞅她一眼,隨即將她鬆開,躍身出溪;幾個箭步跨越,隨即隱沒在山林裡。
「還好、還好……」
見他離開,南門天驕才鬆了一口氣,慶幸求救聲來得正是時候;然而她卻依舊不解他這突來的舉止又是為了哪樁?他方才是想親她嗎?還是她想岔了?
「感謝大俠救了奴家的爹,奴家無以為報……」
南門天驕將水眸自窗欞外的繁華街景調回在身旁的女子臉上,不知怎地,心裡就是不痛快。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就不喚飲禪去救她爹了。
今兒個在山上聽見的求救聲,是遭虎襲擊的老丈的叫喚聲,飲禪趕去,三兩下解決了掹虎;又巧遇甫上山要殺虎的人們,而後他就像是大俠似地被人給請下山來,她卻沒半個人理會。
沒人理會便罷,還得瞧這個女人在他跟前嬌聲嗲氣的,讓她不舒坦到了極點。
尤其是他,可惡的飲禪!眼裡像是沒了她的存在似的,從下山到現在,一直把她晾在一旁,也不同她說話。哼,是他先在溪裡輕薄她的,她還沒拿他問罪,他倒是先裝起大俠派頭來了?
這姑娘也真是的,這功勞該是她的,怎麼她從頭到尾只盯著飲禪,卻連理都不理她,甚至連杯涼水招待都沒有?
「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低下眼,飲禪刻意閃躲姑娘的注視。
他豈會不懂姑娘家明眸輕睞所為何事?
「不,若不是幸逢大俠經過,我這條老命豈等得了鄰人們到來?還怕不早給老虎吞了。」老丈人感激得很,更想要促成一段姻緣。「我無以回報,就這麼一個女兒,倘若大俠看得上她,就請大俠帶她一道走吧!」
聞言,南門天驕不由得瞪大眼,有沒有搞錯?原來這樣子就可以以身相許?
她再抬眼瞅著那姑娘,見姑娘瞼上有羞意但卻不推拒,擺明了是要委身於他。
半晌,飲禪才輕聲道:「在下是個修行僧,帶姑娘上路,實為不妥。」
這話似乎有些不對,他對這個姑娘並無非分之想,可為何對南門天驕這蠢丫頭卻是忘了心神,忘了佛法?
「大俠的身旁不也有個姑娘?」老丈繼續勸說著,「小女不在意做二房的,只求能夠伺候大俠;況且一路上有伴,想要照料大房,倒也是方便。」
南門天驕又瞪大了眼,不等飲禪開口,她便搶先發言:「飲禪,走了。」
笑話,她再坐下去,可真要噴血了。這年頭賣女兒也不是這麼個賣法,而這姑娘家也真是太不像樣了,讓爹爹明著說親也不迴避,兩個眼睛直巴在飲禪身上,讓她瞧了就有氣。
飲禪一身落魄,這姑娘到底是瞧上他哪一點?倘若不是她南門天驕,他還得要沿街化緣哩,誰吃得了這種苦?
況且她也不是大房啊!她會看上他這種人嗎?色慾熏心又居心叵測的修行僧!
「大俠……」老丈瘸著腿站起來拉著他。
「老丈不用放在心上。」飲禪推拒著。
他可不想自找麻煩。已到了江陽縣,他得趕緊辦完事再趕回淨靈寺,他不想再多攬個累贅在身。
「是因為大房不肯嗎?那……」
「走了!」
南門天驕再也受不住了,拉著飲禪便要往門外走。
什麼跟什麼嘛,沒的事倒也能說得跟真的一樣,什麼大房不大房的,別把她瞧得那麼扁,
「姐姐,我願意伺候你和相公。」
南門天驕瞇起杏眸,盯著正抱在她腿上的姑娘,直有一股衝動想要將她一腿踹開;眼前若不是個文弱女子,她一定會狠狠地踹她一腳。
誰是她的相公啊?誰又是她的姐姐啊?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呢?想看病得趁早,找個大夫好好醫治,別見到男人便忍不住巴上來;她這麼做,只會讓她後悔叫飲禪去救人。
「他不是我的相公,我也不是你的姐姐,姑娘請自重!」這姑娘最好別給臉還不要臉,惹得她發火,對誰都沒好處。「飲禪,走了!」
「可他既不是你的相公,那我……」
哎呀,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嫌她話說得不夠難聽嗎?
「你想要委身在他身旁,倒也要先問我這個主子肯不肯。」南門天驕挑起柳眉,說得極為傲慢驕矜。
「嗄?」女子一愣。
「飲禪,還不走?」南門天驕火大的吼著,用力的瞪著他。
飲禪輕佻起眉,倒也沒反駁她,直接拉著她往外走,也不管屋內的一對父女是怎麼看待的。
他現下可是從大哥又掉回隨侍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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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第八章
兩天後。
「你說的地方到底在哪兒?」
南門天驕一雙澄澈的水眸四處張望著,連眨都捨不得眨一下,想要將這滿街的熱鬧記在腦海裡。
天下之大,她要闖蕩的豈只是一個揚州而已。
說不准她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游得玩五湖四海,這個地方她可能就只來過一回,她自然得要記得清楚些,哪日她老了再好好回憶;當然,有人能同她一道回憶更好。
她側眼斜睨著一路上不發一語的飲禪,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沉思些什麼,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每每想要找個人回憶時,總是想到他。
他是個悶葫蘆耶,一路上從江陽到江都,什麼話都不說;即使在客棧裡過夜,要他稍稍修容他也不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固執什麼。
不束髮也罷,不換衫也罷,可至少他的鬍髭也該修了吧!
他怎麼能夠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寒酸?
「還未到。」飲禪刻意再壓低帽簷,閃避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注視。
已有一段時間未回到這兒,然而他卻覺得那事兒……像是在昨兒個才發生似的,一切歷歷在目,讓他拂不去心頭的罪惡感。
「已經到市集了。」他方才不是說到市集便知道了嗎?
南門天驕左顧右盼,依舊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看他像是在沉思,卻又像是在發愣;有點像是聚精會神,又有點像是神魂不濟,
唉!真是搞不懂他。
「咱們先找家客棧。」他領著她拐進胡同裡。
「找客棧?你不是說有事同那姑娘說清楚便好,為什麼還要拔客棧?」她拉住他的衣袖,「為什麼到現下你還不能相信我呢?你把所有的事告訴我,我又不可能出賣你,你為何不告訴我?」
「我說過了同你無關。」見她不動,飲禪仍舊是拖著她往前走。「咱們先到裡頭去,別站在這兒嚷嚷,一般的女俠可不像你這般聒噪。」
這丫頭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嗎?
他盡可能閃避不必要的注目,這丫頭反倒把自己裝扮得艷光四射,怕是招引不了他人目光似的。
「你穿這什麼衣裳?」他的眼往下瞧,停留在她露出大片雪脂凝膚的胸上。
他到現下才發現她已然換掉一身簡單胡服而改穿寬袖大襦衫。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不是想當女俠嗎?他可沒見過一個在江湖間遊走的女俠是像她這般打扮的,想嚇人也不是這般。
她這身打扮豈不是擺明了讓江湖上的人知道她是個愚不可及的深閨干金?
哼,他到現在才發現,虧她還故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咱們要去拜訪人家,不是應該要把自己打扮得體面些?」
她昨兒個藉機溜了出去,到布莊買了一小匹布幫他補衣袍,順道幫他做了一雙鞋,忙了她一個晚上,手指不知道扎出多少個澗,也不知道重新縫過幾回,他居然視而不見:他甚至沒發現她換了新衣裳,也點上胭脂,重梳髮髻。哼!失魂落魄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說什麼要把話說清楚,依她看,他根本是在撒謊。
倘若只是想要把誤會澄清,犯得著把自個兒搞得這麼魂不守捨嗎?
「這就是你的體面?」無怪乎自一出門到現在,總覺得有人盯著他們看;原來並不是在瞧他,而是在瞧她。
「我也是為了顧及你的面子才這麼做的,你還以為我喜歡啊!」她嘟起粉杏色
的唇。
這人怎麼這麼不識相啊?
「罷了,咱們先進客棧。」他簡直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他不想在街上多說,不想招惹任何麻煩,先將她帶進客棧再強迫她換下這一身引人遐思的衣裳。
「不要,你不同我說清楚,我就不進去。」她執拗得很,尤其當她覺得自己佔上風的時候更是不退讓。
「難看。」他鬆開她的手。
這丫頭以為這裡是南門山莊嗎?站在胡同尾同他耍賴,還怕這來往的人潮不把他當成辣手摧花的登徒子。
「我難看?我這樣子難看?」她不禁拔尖吼著。
有沒有搞錯?她這樣子叫難看?那這世界上還有美人嗎?
連她自己瞧鏡子的時候都會瞧得入迷,讚歎自己居然可以美得如此無懈可擊,他居然說她難看!也不想想她到底是為誰打扮的,若是以往在山莊裡,她還沒興致這樣妝扮自己呢!
特意扮給他看,他還嫌棄她,他是想氣死她嗎?
「小聲點,你以為這是哪裡?」飲禪翻了翻白眼,想強拉她,卻發覺四周已經開始聚集一群看熱鬧的人。
「這是哪兒又如何?」她火大了。
她已經許久沒發這麼大的火氣了,一旦讓她發起火來,她才不管此處是何處,想吵架,想逗嘴,難不成還要挑時間地點?
沒要他誇她,可她沒料到他居然會嫌棄她。太過分了,她就不相信她會輸給他心中的那一個她。
「天驕!」飲禪悶喊著要她適可而止。
她什麼時候不同他拗,偏選在這當頭?他就是不想要引人注目才刻意壓低帽簷,才刻意一身破損的僧袍……唉,這袍子似乎新了些。
正疑惑時,卻聽到有道陌生的聲音竄進耳裡——
「我說這位大哥,想扮出家人也要扮像一點,連個缽都不帶,還直接帶個小姑娘要進客棧;小姑娘不依,你卻硬拉硬扯,眾目睽睽之下,這太說不過去了吧?」
南門天驕不悅地瞪著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身旁的男子。「你是誰啊?誰允許你偷聽咱倆的話來著?」他是誰?一開口就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小姑娘這麼說就不對了,你站在咱的客棧前大呼小叫,客人都被你嚇跑了。我以為你有難,奸心想幫你排解,你倒是不領情,這年頭真是好心沒好報。」男子穿著極為華貴精美,聽他的口氣,他應是客棧掌櫃。
「咱倆就是要住客棧,不過是在你店門口說個兩句,也讓你說得像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她嘴正發癢,他想同她逗嘴?沒問題,她可以奉陪到底。
她憋了兩天的火了,讓她多少發洩一下也是應該。
她可是把飲禪當大哥看待,才一直忍著沒動氣,豈知這木頭專惹她發火,逼得她不得不找體會退退火氣。
「小姑娘,都說了以為你有事想替你解圍才開口的,你現下倒拿我開刀?你也不管管你這張嘴,利得可以斷革切履了。」掌櫃好人沒做成,火氣也轟上腦門了。
「我今兒個到底是倒了什麼楣?一開門便見到潑婦和窮酸假和尚在這兒牽扯不清,搞給店裡一片烏煙瘴氣。」
「那又如何?橫豎你開門就是做生意,你管得著我嗎?本姑娘有的是銀子,要住宿,還怕你不把我當成貴賓拱上樓?」南門天驕可傲慢得很。「咱倆說閒話,你有什麼資格插嘴,哪邊涼快哪邊去!」
這混蛋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就不是愛聽有人批他窮酸,這掌櫃偏要往她的痛處踩嗎?
窮酸又如何?窮酸就不是人了?
難道江湖上的人都是如此?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嗎?
「你這伶牙俐齒的小姑娘,真是不知好歹!」
「本姑娘沒有你的不知好歹!」
這兒繁華得跟京城沒兩樣,她不信不住這家客棧,就找不到半家客棧可以過夜。
「你——」
「如何?」她挑高眉頭,抬頭挺胸等著。
「天驕,別鬧了。」飲禪總算是忍無可忍地將兩人拉開,拉著她想要突破重重人牆離開,卻冷不防被她撥開了席帽,他瞠大魅眸憤怒地望著她。「你到底是怎麼了?要給我添多少麻煩你才高興?」
這蠢丫頭居然在這當頭把他的席帽給掀了!
「我給你添了什麼麻煩?」南門天驕鼓著粉顏,怒焰不遜於他。「不過是掀開你的席帽也算是添麻煩?我添了你什麼麻煩?你就是老戴著這破爛的席帽,人家才會看輕你,這混蛋說這麼些不堪入耳的渾話,難道你一點都不氣嗎?」
她可是氣到快要噴血了!
「你又何必管他人怎麼說;」他拉著她,不容她掙扎地向前突破重圍。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救了我那麼多次,待人又極好,不過是為了要出家才打扮得較隨性;他們那些不識貨的蠢蛋卻說你窮酸,你要我怎麼嚥得下這一口氣?你可是我南門天驕的大哥兼至友耶!」她火大地瞪著周圍拿她當猴戲看的人。
「你說我讓你丟臉了?」他倏地停下腳步。
他不說倒好,一說起來,南門天驕更忍不住火冒三丈。「我若是怕丟臉,就不會站在你旁邊了,更不會一路跟著你到揚州!你以為我南門天驕是什麼人?我會在乎這些小事嗎?就算你今兒個是叫化子,只要你品性好,我都不會在意,我只是不愛聽見那些渾話!」
真是的,到現下還不知道她的為人,居然把她想得那般膚淺!他是不是有意要氣她的?要不怎麼說出口的淨是剌耳的蠢話?
「你……」他倒沒想到她雖然驕矜了些,卻無門第觀念。
「那不是司徒吞殘嗎?」
有人高聲驚喊著,隨即人潮陷入沉默,全部的目光往飲禪的身上集中。
南門天驕沒好氣地挑起眉,心想一定是上次那三個癟三流傳出去的謠言,正想要澄清時,卻聽到交頭接耳的聲響漸起。
不到半晌的時間,隨即又有人喊著:「沒錯,就是他,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認識」
見鬼了,真化成了灰燼,他要從哪兒認啊?
南門天驕在心裡嗤笑一聲,正要開口,卻見眼前的人群開始退散,如同見鬼一般,還不忘尖喊著—
「是了、是了,就是他!」
少頃,原想將他倆包圍的人群已散盡,就連客棧的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關上的,讓南門天驕哭笑不得。
「可真是好笑,他們居然說你是司徒吞殘!」她大笑著。
「我是。」幾番思索,他還是直說了。
「嗄?」
「我就是你一直想見的司徒吞殘。」他歎了一聲,斂下長睫,他再也不想隱蔽自己的身份了,橫豎是瞞不過她的,若是他日在他人口中證實的話,還怕她不把他給煩死。
他瞧著她,只見她杏口微啟,美目圓瞠,像是見鬼了。
大哥說司徒吞殘行俠仗義、古道熱腸,為何她總覺得大哥說的和她親眼見的差距甚遠?
二哥說司徒吞殘極重義氣,遂江湖上有眾多門派同他交好,甚至有人甘於屈居在他之下,任聽他的差遺;可她親眼所見的是眾人抱頭鼠竄,猶若毒蛇掹獸尾隨其後似的。
三哥說司徒吞殘讓人封為殘狼,乃是因為他想來獨來獨往、不集眾結伙,教江湖中人皆讚頌他的率爾真情。
四哥說司徒吞殘俊美可比潘安、宋玉,武功蓋世、所向披靡,吟詠詩詞,才高八斗……她是信了一半,他的功夫確實是了得。
五哥說……
為什麼她親眼所見的,卻和他們說的大相逕庭?
他根本不如「聽說的」受眾人愛戴,若說他讓眾人唾棄的話,她還比較願意相信。他們繞了好大一圈,走到哪兒,街上的店便關到哪兒,整條街跟座死城沒兩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走到城外的涼亭裡,再破爛也得先委屈一下,因為大夥兒只要一瞧見他們就跟見鬼沒兩樣,紛紛關門栓戶的,他們只好先出城再說。
他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事到如今,你總該可以說了吧?」她悶聲地道,不忘從自己的包袱裡取出先前所買的酒,倒了兩杯擱在石桌上。
雖說他還不至於到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但他以往可是氣吞天下的俠客,今兒個落到這等下場,定是有篇血淚史;只要他願意說清楚,她可以不跟他計較其它事情。
她這個人很好說話的,只要他知錯能改即可。
「說來話長。」飲禪瞟向遠方。
說與不說都無奈,一籮筐的債,怎麼說也說不完。
這樣的他,一定讓她想像不到。
「廢話。」想也知道。「先暍口酒潤潤喉,我洗耳恭聽。」
她知道故事一定很長,也一定很精采,她盡量不打斷他的話,就等著他敞開心胸同她說明白;她很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會告訴她,司徒吞殘已經死了。
「我不喝酒。」他推開酒杯,笑睇著她。
「為什麼?」大俠都有喝酒的耶!
「喝酒易誤事。」
那時他也是在三杯黃湯下肚之後,任由酒性發作,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導致一連串事情發生。蘇立原是該死,他下手也沒有錯,但是他無法不在意蘇紈瞧他的眼神。
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寫滿了哀戚和恨意,讓他難受得不得了。
「別過量不就得了?」他怎麼那麼笨啊?
他聞言,不由得笑了。
「我說錯了嗎?你笑什麼?不要用笑敷衍了事。」雖說她鮮少見到他笑,甫見他的笑,她也覺得挺開心的,但現下不是笑鬧的時候。「說,我到底要叫你飲禪,還是叫你一聲司徒吞殘?」
他總要給她解惑的,是朋友、是兄弟就得說的,是不?
「司徒吞殘已死,在你面前的是欲皈依佛門的飲禪。」他以為當自己提起往事時,會如往常一般怒髮衝冠,然現下的他,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是佛法改變了他,抑或是她默化了他?
「說得這麼複雜我哪裡聽得懂?」南門天驕不禁插嘴。「你明明還活在我的面前,為何要跟我說你已經死了?」
要她捺著性子等他說話已是折磨,別老是要挑戰她的耐性。
她要知道前因後果,而不是聽他賣關子。
「因為我已經捨棄司徒吞殘之名,天底下再無司徒吞殘,這司徒吞殘不是已經死了嗎?」瞧她古靈精怪的,怎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卻聽不懂?
「可是在我的眼前,你是飲禪也是司徒吞殘,一個還活著的人就不要老說自己已經死了,聽在我的耳裡難過。」她猛地呷了一口酒,醉眸微醺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再是司徒吞殘了?可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讓你捨棄名利決定皈依佛門?你倒是要給我解套啊!」
他像是說書的人,老是放著精采的一篇不說,在前頭晃呀晃的,掃盡她的興:
「因為我殺了人,殺了一個該殺、卻又不該殺的人。」不似以往的沉重,他可以感覺到心頭的石頭總算放下了。
「什麼叫作該殺又不該殺的人?世上有這種人嗎?該殺就是該殺,不該殺就是
不該殺,哪像你說的這麼麻煩?」儘管有些微醺,她的腦袋可還是清醒的。「再說你怎能隨意殺人呢?」
江湖上都不用講道理的嗎?該不會是瞧哪一個人不順眼,就可提劍砍人了?又不是沒有王法。
「其實我是大內的密探,官拜五品太尉,在江湖間行走,不過是奉令行事罷了,而某日我……」
「殺了我們的師父!」
啪的一聲,幾個腳步聲同時點在地上,將涼亭團囤圍住。
南門天驕挑眉睞著幾個一臉凶相的男子,不由得嘟囔著:「這又是誰啊?人家在說話,也沒打聲招呼就闖進來,真是不懂規矩!」
要她怎麼知道整個事情的緣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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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司徒吞殘,今天就要你獻上命來!」
一干人不分青紅皂白,掄起長劍又是劈又是掃,劍劍直逼要害,招招狠毒無北,毫不留情。
「你們到底是誰?」南門天驕看得眼花撩亂,連酒都醒了一大半。
有沒有搞錯?刀劍不長眼的,他們這般亂揮,要是真砍上飲禪,還怕不皮開肉綻嗎?
「天驕,退下」飲禪閃過幾道凌厲的攻勢,將她讓在身後,隨即又對眼前幾個人喊道:「各位師兄弟,這事與她無關,請大家讓她先行離開,我可以留下來任由各位師兄弟處置。」
「哼,迷惑了小師妹之後,你現下又找到新的女人利用了嗎?」帶頭者暴喝著:「你算是什麼替天行道的俠客?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利用我們,甚至還藉機殺了師父。司徒吞殘,你好狠的心!」
「你們有問題啊!為何不給他機會解釋清楚?他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南門天驕哪裡忍受得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對話,自然得要同他們說個明白。
她愈來愈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在江湖走動了,江湖根本就不如兄長們說的那麼好玩,根本就沒有值得讓她流連的事;反倒是被追殺的經驗暴增了數回,令她懷疑江湖之士是不是就只會這樣互相打打殺殺。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又何必到江湖一遊?
「小站娘,你怕是讓這淫賊給騙了。」
南門大驕沒好氣地瞪著他們。「我是不是讓他給騙了不重要,倒是你們有誤會,怎麼不會坐下來談,非要大動干戈不可?舞刀弄劍很好玩嗎?除了以刀代嘴,你們還會什麼?」
他若是真的淫賊,她老早就砍了他,還輪得到他們嗎?
這些江湖人啊,不但只會打打殺殺,而且還不講道理,甚至還危言聳聽,簡直讓她失望透了。
「看來你是和他同夥的。」另一個人自帶頭者身旁走出來向她叫道。
「什麼叫作同夥?不過是希望你們把話說清楚,你們也能口出狂言,你們該不會是無理取鬧吧?你等……不過是對飲禪有私仇,想假藉名義教訓他吧?」別怪她把他們想得這般下流,畢竟這並非是不可能之事。
她早該猜到飲禪不是個簡單的人,可她卻笨得只想要偷學他精湛的武功而沒有多瞭解他;如今才知道,他的仇家未免太多了。
真正的司徒吞殘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雖說她不認為兄長們說的全對,但她也不認為他會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倘若他真是個惡人,他不會對她那麼奸,更不會容忍她無法無天的驕縱。
她相信自己至今尚未看錯人。
「你欠人教訓!」
一人提著長劍毫不留情地劈向南門天驕,邊托邊掃,她是又跳又閃,整個人隱入飲禪寬闊的背後。
「你才需要教訓一番,說不過人就想要殺人滅口,卑鄙得令我唾棄;依我看,有你等這種徒弟,師父也好不到哪裡去。飲禪官拜五品太尉,算是替天行道也沒殺錯人,只可惜我沒親眼所見,要不我就大聲暍采。」
「你這碎嘴的丫頭!」幾道劍氣隨著劍鋒逼近,卻在飲禪的面前潰不成軍。
哇,這是什麼功夫?有機會真要他敦她不可。不過是用一手揮而已,就把對手給逼退,真是了得,真是了得。
「師兄弟們放過她吧!」飲禪蹙緊濃眉,大手握緊她訪若無骨的柔荑。
他知道她只會一點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連自保都成問題,若是她一個人遇上他們,要她如何逃得過?她是這般的柔弱,靠的是一張嘴闖蕩江湖,要是真拿劍架著她,光嘴硬也無濟於事。
不,他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賭上他這一條命,他也要保她全身而退。
「甭再這麼稱呼咱們,咱們承受不起你一句師兄弟。」帶頭者殺氣騰騰地瞪視著他。「當年你用花言巧語欺騙小師妹,今兒個又如法炮製打算再騙一個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嗎?你於心何忍?」
飲禪斂下眼,握著她的大掌不禁微鬆。
「飲禪,他們說的小師妹,是不是你說的那一個姑娘?你想要道歉的對象就是她,是不是?」雖說他尚未告訴她前因後果,但她這顆聰明的腦袋只需要先告知她緣由,她便可以猜得到結論。
可她總覺得事情似乎不是那麼單純,尚未見到那位姑娘,她自然猜不到那位姑娘的心思。他向來戲謔的眸底如今蓄滿了哀戚,想必是對那位姑娘餘情未了。
可他說要同那位姑娘說個明白……她開始懷疑他說這句話的真實性。
「是的。」他騙了蘇紈,才想同她說個明白。
「咱們不准你再回來找小師妹,小師妹就要出閣,你別回來搗亂!要不別怪咱們要你好看!」
「紈兒要出閣了?」飲禪一愣,蘇紈已經釋懷了嗎?已經原諒他了嗎?
「那你就要趕緊找她把話說清楚,若是等她出閣之後才找她,可是要惹人非議的、」南門天驕看著他茫然失神的眼,心急地拉扯一下他的袖角。「你不是說把話講清楚就要回淨靈寺了嗎?」
怎麼,聽到那位姑娘要出閣,他的心魂就散了嗎?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沒什麼好說的,你即刻離開揚州,別逼咱們動手!」為首者舞動青亮的長劍:「小師妹要出閣是大喜之事,咱們還不想在這當頭拿你的首級祭師父,我勸你還是趕緊離開。」
「喂,你們這些人怎麼那麼不講理?難道你們看不出來他在懺悔嗎?他現下已經不是司徒吞殘,他的法號是飲禪!倘若不是有些話想要同紈兒姑娘說清楚,他又何須千裡迢迢來到這兒?待他把話說清楚,他就要落髮為僧了!」甩開心底異樣的滋味,南門天驕以舌相戰。
「況且,你等應該知道飲禪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若不是你們師父做錯事,飲禪會要他伏法嗎?要論飲禪的罪之前,為何不先論你們帥父到底是不是該死?」
悶透了、悶死了,她的心像是壓了一大塊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罵起人來一點都不痛快,都是他啦!這個木頭。
他的眼神讓她覺得難受極了。
「你這口無遮攔的小丫頭!」眼看著一群人又要揮劍對她。
飲禪大掌一揮,擋去凌厲的劍氣。「她的年紀尚小,各位別同她計較。」
「你說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作我年紀小?在江湖上行走憑的是一個理字,同年齡無關。」她偏是不讓他保護,閃身到他的身旁。「怎麼?如果你們覺得我說的無理由,大可以反駁我,拿刀拿劍有什麼了不起!以為只有你們有刀有劍嗎?要論武功,我也不見得會輸你們!」
笑話,她好歹也躲在自家石板場上偷學了很久,別以為她什麼都不會,亮出招式怕就嚇死他們了。
「是嗎?」
帶頭的大師兄揮劍疾厲,刀刀不留情,一劈,她就閃;一掃,她就跳:一托,她就抵;雖是打得她無反擊之力,她倒也不認輸。
她只是尚未露出真本事而已,因為他的動作太快讓她來不及運氣,若是讓她把招式使出來,還怕不打得他屁滾尿流?
然而,那只是她的想像罷了。
那大師兄的腳一拐,南門天驕隨即摔個狗吃屎,還來不及閃開,就覺一股劍氣直逼她的頸項,震得她一身冷顫。
「劍下留人!」飲禪以手臂抵住劍,順勢往後一揚,把那大師兄連人帶劍擊退數丈遠。「天驕、天驕,你沒事吧?」
他的手微撫地觸著她雪白頸項上的觸眼劍痕。
倘若不是他及時護住她,後果真不堪設想。
「沒事、沒事。」她只覺得頸後有些熱熱的而已,倔強地提起劍打算再戰。「過來,咱們再戰一回。」
哼,以為她會這樣就範嗎?
「別玩了,你已經受傷了。」飲禪咬牙,怒眼瞪視著眼前一干人。
「我受傷?」有嗎?怎麼不痛?
「各位師兄弟,飲禪已決心皈依佛門,再不問紅塵俗事。今兒個再回江都縣,不過是有些話想要同紈兒說清楚,但她即將出閣,為免惹人非議,飲禪不會再找她,只求讓飲禪在此地為天驕找個大夫療傷,休憩兩天再走。」他拱著拳,斂下的眼眸戾氣橫生,殺氣略現。
「哼,皈依佛門,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大師兄讓眾師弟扶著仍大聲喊話。「不准你們在此地停留,即刻就走。」
「你們到底講不講理?飲禪說的話你們是聽不懂嗎?況且這個地方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咱們要在這裡待多久;若是咱們真不走,你等能拿咱們如何?哼!飲禪輕輕一碰,你就飛到幾丈外了,倘若要認真比試,孰贏孰敗,可還不知道。」敢在她面前囂張?他是關公面前要大刀,去臉!
「你——」
「不管各位師兄弟答不答應,飲禪已如此決定。」
話落,他隨即抱著南門天驕,縱身往城門飛去,不睬他們到底是允或不允。
他現下只擔心她,擔心得連心都揪痛了。
「你為什麼不讓我同他們拼了?」
南門天驕破擱置在床榻上,儘管雪白頸項上仍汩汩淌著血,卻沒有半點疲態,一雙麗眸裡仍是佈滿怒火,一點也不理這不算太大的傷痕。「你以為我不能,我只
是還沒使出絕招罷了,再給我一點時間,鐵定殺得他們屁滾尿流、棄械投降。」
真是一群混蛋,分明想氣死她,她覺得好火大,好生氣! ;
「你以為你能嗎?」
砰的一聲,躺在床榻上的南門天驕目睹他大掌拍下的桌面瞬間解體,嚇得她面色如土。
他還在生氣。
說的也是,她早該知道他餘怒未消,光是方才踹開人家客棧大門的那股蠻勁,她就該知道他在生氣;只是他幹嘛那麼火大?倘若他真是那麼火大的話,為什麼不眼那些人說明白呢?獨自生悶氣作啥?氣死了也沒用。
對,氣死了也沒用!她知道她也不該再生氣,可是她連自己到底是為何生氣都不知道,要她怎麼教自己別發火呢?
「飲禪,你不要生氣,這件事我會幫你的。」她夠義氣了吧!
他想見那個紈兒姑娘?沒問題,由她來處理,這等小事她還擔待得起:不管那些人到底信是不信,橫豎只要紈兒姑娘信了即可。
男人都是這個樣兒的……嗚,心又痛了,她到底是怎麼了?
「你又想到哪裡去了?」他托著額,尚未止得了驚慄的心跳:「你安分些,待你的傷好,我就送你回南門山莊。」
要他再承受一次那種滋味,怕是會把他給逼瘋了。
這蠢丫頭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潛栘默化,讓他為了她的愚蠢而擔心受怕。
他是不是該殘忍一點告訴她,她的功夫連三腳貓都稱不上?倘若再放任她自大下去,就怕她哪天便死在自己的自滿之下。
「你不見紈兒姑娘了?」送她回山莊?為什麼?她還沒遊遍五湖四海哩。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心有些舒坦了。這真是怪事兒。
「既然她都要出閣了,我若是去找她,怕會壞了她的清白,不如不見的好。」飲禪坐在床榻邊,取來沾濕的布為她擦拭頸間乾涸的血跡,見她微蹙起眉倔著不喊疼,怒道:「一個姑娘家同人家逞什麼強?今兒個受傷了,你倒覺得好受?」
他的仇家多得不可數,若是再把她留在身邊,依她逞強的性子,這事兒肯定會再重演;與其如此,倒不如早點把她送回南門山莊,讓她的父兄們保護她,他還覺得安心些。
「喂,咱們是至友、是夥伴吧!我可是為了你受傷的,你居然還罵我!」太沒天良了吧!
「誰要你為我受傷?不都要你躲在我的身後了,你硬是要出頭。」見她回嘴,壓在她頸上的力道不小心重了些,見她痛得齜咧嘴又不吭聲,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出頭也是為了你呀!」聽他這麼說,再痛她也要咬牙忍下。「那些傢伙出言不遜,說起話來沒半句好聽的,專挑得刺耳的說,說得你好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似的,要我怎麼能不生氣?咱們在談話,他們莫名其妙耍刀弄劍地出現,這算是哪門子的俠客啊?我能不生氣嗎?」
「你又知道他們只是出言不遜?難道你就不怕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他將沾血的布丟到一旁,開始輕柔地在傷口上搽一層金創藥。
她怎麼能夠這麼相信他?不知道她是對任何人都沒有防備,還是唯獨對他沒半點懷疑?
「你當我是笨蛋嗎?難道我看不出來誰在說謊嗎?你說這句話未免太傷我了。」她噘起嘴,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咱們一路相伴下揚州,算算日子也將近個把個月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一群莫名其妙蹦出來的人的話,而不相信和我相處這麼久的你嗎?飲禪,你真是把我瞧得太扁了。」
她的心情怎麼會起伏這麼大呢?一下子悶得要死,一下子好些,現下卻又覺得難受……她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就憑這樣?」他搽藥的手停了下來。
是她太好騙了嗎?可她的這一番話,卻教他感動;
「不夠嗎?」要不怎樣才夠?「倘若你真如他們說得罪大惡極,這一路上,你不會處處容忍我;就算你以往真如他們說得這般惡劣,可在這一段時問裡,我可以感覺到你的改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對我而言這樣就夠了,總比有些人錯了還不知道悔改的好,不是嗎?」
這麼點道理,書上寫了一堆,可真正去做得下相當的決心;倘若他真是個知錯能改之人,她就更欣賞他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她的傲慢驕恣的。
「你倒是寬宏大量得很。」如果當年他傷的是她的家人,她是否還會這麼想?同理,紈兒不想見他,他並不意外,然而他只是希望再見她一面罷了。一開始是這麼想,現下他只想趕緊把這蠢丫頭送回南門山莊。
「那當然,我的性子向來極好。」她嘿嘿笑著,忽然傷口又痛得她齜牙咧嘴。「你甭擔心其它的事,有我在,我來替你處理。」
「處理什麼?」他不懂她又在想什麼鬼主意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
她一定會讓他很驚訝!
只是她心底總是覺得不舒坦,很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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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
南門天驕鬼鬼崇祟地摸進-幢大宅院裡,穿進穿出的找尋伊人身影。
飲禪不能來找紈兒姑娘?
呵呵,沒關係,她可以帶紈兒姑娘去見飲禪。
她總覺得笑得不是很開懷,因為儘管是笑了,心頭還是悶著,到底是在悶什麼呢?她現下可是在做件好事,應該要高興才對,她卻難受極了。
她又歎了-口氣,打起精神找尋紈兒姑娘的閨房,一會兒垮著瞼,一會兒佯裝著笑臉,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扮給誰瞧的。
西廂的盡頭系滿了綵帶,定是那兒了。
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她運用自己最引以為豪的輕功直奔而去,也不管裡頭到底有多少人,隨即推開門,大剌剌地晃進裡頭,
「誰?」
「我是……」南門天驕一拾眼,見到花廳裡端坐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看得她眼睛都直了。飲禪騙她,蘇紈根本就不比她差,甚卒還略勝她一籌!「我是南門天驕,我來帶你去見一個人。」
她突然不想帶她去了。
「見誰?」蘇紈提高警覺地看著她。
「司徒吞殘。」她是個講義氣的人,沒道理事情做到一半卻突然收手;況且若是帶她去見飲禪,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連著兩天,他老是臭著一張臉,她看得都膩了,也怕了。
蘇紈纖細的身形微顫,隨即冷淡開口:「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但我絕對不會去見殺父仇人的,姑娘請回吧!」
「可他有話想對你說,不對你說的話,他是無法安心出家的。」她是多麼地不想勸她去,可卻又不得不說。
「出家?他?」蘇紈瞪大水眸,微愕的神情稍縱即逝,快得沒讓南門天驕看清楚。「一切都過去了,他想出家也好、做什麼都好,我和他之間的事都過去了;明兒個我就要出閣了,請姑娘轉告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逆轉時空,我爹終究是死在他的手中,不管我原不原諒他都不重要,請他毋需再擱在心上。」
「可若是你親口告訴他的話會更好。」南門天驕急急地道。
她不想去就算了,她為什麼硬是要勸她?然而只要一想起飲禪那張臭臉,她就忍不住想要無所不用其極的綁她走。
「姑娘,我明兒個即要出閣,深更半夜你要我去見他,若是讓人瞧見了,你以為我夫家的人能夠放過他和我嗎?」
「可是……」
她不是不懂她說的話,只是她真的很想瞧見飲禪開心的模樣。
「請回吧,請姑娘趕緊勸他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那麼我告辭了。」她拱了拱手,隨即像隻貓一樣悄悄地離開。
這項計劃極好,可惜的是她沒能完成,總覺得有點遺憾,卻又好像鬆了一口氣;但不諱言的是,她鬆了一口氣的成分比遺憾多一點,她確實是不希望蘇紈去見飲禪。
然而,到底是為什麼呢?
望著滿天深寂的黑,沒有半點光亮,她不禁自問:到底是為什麼呢?
「你上哪兒去了?」
南門天驕像隻貓躡手躡腳地溜進客棧的房間裡,孰知才自以為極為輕微地打開門,卻聽見飲禪仿若鬼魅般低沉的嗓音蕩進她的耳裡,嚇得她原地跳起;想要趕緊逃出門,卻又覺得丟臉,只好硬著頭皮走向坐在桌旁的他。
「嘿嘿……我去遛遛。」她也知道很難讓人相信。
她近來是愈來愈丟瞼了,見到他的臭瞼就怕得說話會結巴。唉!她這張嘴可還是頭一次結巴哩!
「去哪兒遛遛?」飲禪挑起眉,冷冷地抖睨著她。「這兒你人生地不熟的,你到底能夠上哪兒遛遛?該不會一個不小心就溜進蘇紈的閨房裡了吧?」
她的心思不難猜,或者該說她很容易被看透。
「嗯。」她不喜歡撒謊,只好認了。
走近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搖曳的燭火太暈黃,她總覺得他今兒個看起來十分俊美;披散的頭髮雖未束起卻整齊多了,下巴上的鬍髭也修得乾淨,衣袍瞧起來也挺順眼的。
有酒味?她坐在他的對面,睇著他面前的懷子,只覺得懷裡的顏色看起來像酒不像茶……他居然喝酒了,他守的是哪一門子的戒律啊?
他的心情有那麼悶嗎?連她在他身邊也不能讓他開心一些嗎?雖說她老見他冷著臉,可她還沒見過他這種臭臉,好像天下人欠他很多似的,連她也跟著不快活。
「你忘了你的傷未好?」她的傷口比他想像中的深,需要更多的時間痊癒,孰知她大小姐壓根兒不以為意,竟然帶著傷就晃出去了。她簡直是天真得教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好多了,你別生氣嘛!我有替你帶口訊回來。」她連忙邀功。
「紈兒?』
「嗯。」叫得多親密!她的心又揪痛了下。「她說一切都過去了,不管她原不原諒都不重要,你不用放在心上,」
倘若蘇紈真要見他,還不知道這兩人之問到底會蹦出什麼樣的火花來!當然,她這個小妹絕對是夠義氣,儘管心底難受,但為求他一笑,她可是不計代價地為他兩肋插刀。
「是嗎?I飲禪看著她,深沉的眸子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那麼我可以放下一切紅塵俗事回淨靈寺了。」
也算是了了他一樁心事,如今他卻又多了一樁心事。
他怕一旦他回淨靈寺,儘管把她交給她父兄管教,卻不能保證她是不是又會逃出南門山莊;而這蠢丫頭一個人傻愣地在江湖上遊走時,不知會碰上什麼可怕的事?他的心是繫在她的身上,要他怎麼放心得下?
「你和她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兩天前被一群混蛋打斷,要不然她早知道結果了。
「我殺了她爹。」
「這我知道,可我想知道為什麼。」他的眼太深沉,蘊藏著太多痛苦,她很想知道所有的緣由。「你說過你是一個宮裡來的密探,相信在你手中處理過的人不計其數,然而你為什麼千裡迢迢下揚州,只為了跟蘇紈解釋?」
只因為蘇紈貌若天仙嗎?可她也不差啊!或許她真的比不上她,可她不只有色,有才、也有德,她有哪一點比不上她?
「因為我……錯殺。」他沉痛地閉上眼;
「錯殺?」這麼嚴重?「你的意思是說,他或許有問題,但是他的罪卻不致死,而你卻殺了他?」
「因為我暍了酒,在暍了酒之後聽及他和另一個人談論起要利用蘇紈設計我,要我成為他的乘龍快婿。原來他早知道我的身份,他不過是想要利用我掩飾他的罪行罷了,於是我一時怒極,遂……」他低啞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痛苦和訴不出的罪惡感。
「遂你不再喝酒?遂你出家也是為了要洗滌你自以為的罪惡?」她不禁插嘴道。「你以為你犯了錯,只要到佛祖面前認錯就可以了嗎?難怪方丈不為你落髮,倘若我是他,我也不願意。」
不是錯覺,她突然間覺得心情好好哦!
當然不是因為他錯殺一個人而感到高興,而是他的執念是來自於他所犯下的
錯,並不是為廠蘇紈。
「為何?」他挑眉。
這蠢丫頭又想要對他說什麼了嗎?他是一隻劍行走天下,她則是一張嘴闖蕩江湖,教他佩服不巳。
「你說是錯殺,可實際上與其說是錯殺,倒不如說你在半醉之間看見蘇紈含怒帶恨的眼,讓你感到罪惡,遂你才開始告訴自己確實是錯了。他的罪到底該不該死,我相信你最清楚。」這是她的猜想,就算不是真的,她也會想辦法把這件事說得跟真的一樣。
「而你卻一古腦兒的認為自己錯了,甚至以為到佛祖面前懺悔就可以洗清罪惡,你未免太笨了一點!為什麼要把沒有的事想得跟真的一樣?用這種方式來逼自己出家呢?太沒道理廠。」
她說話的語氣是恁地理直氣壯,儼若是個青天大老爺。
「可找終究是殺了人…… 」她還打算要怎麼勸他呢?
她說的事他早就懂了,在遇見她、熟知她的行事作風之後,他也慢慢地發現到她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他。
「就算你不殺他,他終有一天還是會死的;像他們這種不講義氣、處處算計他人的人,還怕哪天醒來不會死在他人的劍下?」光是瞧那群徒弟,她大概就可以猜出他們的師父也不會是什麼善類。
「可他終究是死在我的手中。」他到底是在想什麼?明明應該帶著她離開江都縣了,為什麼他還杵在這裡同她辯論這無聊的問題?
是想聽她說些歪理嗎?還是因為他捨不得太早跟她分道揚鑣?
她的性子算不上好,但也不太差,說來不是很對他的昧;可他偏偏對她牽腸掛肚,尤其當她還傻氣地為他去找蘇紈……她為何會他這麼好?
她是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還是對他特別好?
他猜她是待他特別好,因為這一路」來,他還沒見過她對任何人露過什麼好瞼色,他這般掛念著她,要他如何放得下紅塵,要他如何遁入佛門?
光是想著她,就會教自個兒發笑,一會兒不見她,他又會惴惴不安地四處找她。
「可我覺得你殺得好,好極了!」南門天驕重重地點頭,幾乎要起立為他鼓掌似的。「你想想,他又不是什麼正義之上,留著他也不過是多個禍害荼毒百姓;你殺了他,倒也算是為武林除害,救了多少百姓離開這水深火熱之中,你算是造福黎民、功德無量耶!」
橫豎不管對還是不對,只要是他做的,她都覺得對。
「你說的是歪理……」他突然笑了,唇勾得很邪。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個南門天驕說得出如此狂傲驕恣的話來,然而他卻認同了她的歪理。
「是道理也好、歪理也罷,但總是理,是不?」誰敢說她說錯?「你抱著這種心態皈依佛門,連佛祖都蒙羞了。我可不准你這麼做。」
事情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了,她為了這種事而苦惱,她才覺的奇怪。
「我記得你曾經同我說過,再混蛋的人都有天理可治,要不也有律令可循,輪不到我來制裁。」飲禪挑起眉,一手托腮地噙笑睞著她,正等著看她還有什麼歪理來說服他。
想入佛門是因為愧疚,倘若釋懷了,他還有什麼理由要入佛門?
南門天驕瞅著他好一會兒,不疾不徐地道:
「那是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奉令行事,而且是替皇帝老子探訪民間疾苦、替天行道,遂這事兒……自然是不算數的。」她說得天經地義。
「可你說過殺人者、人必殺之。」他以掌掩嘴,不讓她瞧見他的笑。
她就是有本事編出一堆歪理,而且還是可以說服人心的歪理:好由她說,壞也由她說,矛盾卻不突兀,
「哎喲,不都跟你說了,情況是不一樣的。在江湖中行走,你不殺人,人要殺你,早就是殺戮橫生、戾氣百匯;而你是奉旨,當然不在此限,你根本不用去想這種事,要不這行刑的劊子手要怎麼活呢?人家也不過是奉令行事罷了」她說得頭頭是道。
「所以你認為……」結論呢?她到底想要對他說什麼?
「別出家。」她想也沒想地道。
她就是不想要他出家。雖說他的頭髮總是披散得難看,可既然不礙事為何還要削去?天下之大,佛門不見得是他唯一的選擇。
「那我又能往哪裡去呢?」他說得語重心長,臉上卻是許久不曾見過的輕鬆。「我已罷官,又不能再立於江湖之中,倘若不回淨靈寺,我又能到哪裡去呢?」
這丫頭又會要怎麼勸解他呢?
「這還不簡單。」南門天驕突然覺得阻塞在心中的痛苦霎時不見了。「跟我一道走吧!雖說我的武功還算不上是絕頂,但你的武功好、我的頭腦好,咱們兩個人一起闖蕩江湖、替天行道;總比你待在淨靈寺伴著佛經灑掃,我一個人待在南門山莊發呆的好吧!」
這是個好主意,不是嗎?
「太危險了,你忘了我身邊有許多仇家嗎?」他最近也萌生了這種念頭,但是有諸多考量。帶著她,不放心;放下她,亦不放心……這事兒比當年遇上蘇紈之事還要教他煩心。
「怎麼會?你的功夫那麼好,還怕對付不了他們?何況江湖之人又不是個個愚蠢,難道他們不會明辨是非嗎?就算他們真要找碴,也有我可以保護你。」她站在他的面前,纖手握著他的,媚眼熠熠發亮。「我告訴你,即使你想潛讀禪意,不一定非得出家不可的,咱們在江湖中遊走,也可以悟出許多道理;禪意在於磨心修念,在於無我無相,下只是在佛門中才找得到真理。」
飲禪訝異地看著她,她驕美無雙的粉顏透著淡淡的酡紅,不由得心念微動:看來,她真是老天派來磨他的。
「可我想在佛前……」他還想再逗逗她。
「喂,你已經喝酒了,喝酒就是破戒,佛祖不要你了!」他真是太不給她面子了,要她一個女孩子家開口說這種話已是極限,不要再逼她了。
「可你之前不也說過,落發之前要先大口喝酒、大口啖肉嗎?」他摀住嘴,生怕笑出聲來。
「沒這回事,你既然是修行僧,心中自然有佛,自然會守著戒律:如今你暍了酒,破了戒,不就表示你心中根本沒有佛嗎?更何況,你可不要忘了,咱們初見面時,你就瞧見了我的身子……」想出家,那也得看她允不允。
「你知道我是為了要救你。」這時候她還翻舊帳啊?
「可後來咱們要入江陽縣時,你在溪中抱著我,倘若不是適逢老丈喊救命的話,說不準……」說著說著,她的粉顏又燙了起來,不禁有些惱怒地吼著:「哎呀,不管啦,反正你輕薄了我,我是不可能就這樣放你走的!」
貞節可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事,他總不能看光她的身子就走人吧,而且她就是沒辦法像一般女俠那麼灑脫,可也沒有人規定一個女俠就要對這種事情淡然處之吧?
她就是會在意嘛,而且她也不想就這麼回南門山莊,不想就這樣和他分開。
飲禪抬眼瞅著她,略微勾唇。「你現下是把我當成你的隨侍,至友,還是大哥?你想要闖蕩江湖,也不是非得要我陪你一道闖蕩的,不是嗎?是不是因為我在你心裡相當的重要,遂你……」
「誰……誰說你重要來著?」南門天驕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有些結巴,「是我瞧得起你,要你陪我一道走。」
這混蛋男人說這什麼渾話,聽得她寒顫直起。
「可我記得咱們初見面的時候,你說過你極想要見司徒吞殘一面,說得一副極為敬仰崇拜的樣子,怎麼現下……」他眨了眨眼,說得有些噯昧。
「那不過是因為我想要和他比劃比劃啊!」有沒有搞錯?他在對她眨什麼眼睛?他的眼很深邃,一旦笑起來,感覺上是挺勾魂的,她真的挺喜歡他的眼睛的。「我又不是喜歡他,我更不可能在知道他就是你之後,就會喜歡你;當然我也不可能因為喜歡你而要你陪我一起闖蕩江湖,我是……」
「你是如何?」他突地大笑,「我有說你喜歡我嗎?」
她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雨,欲蓋彌彰的意味濃厚嗎?
南門天驕愣愣地望著他放聲大笑的模樣,在昏暗的燭火之中史顯現魅惑人的俊帥……她突然想起四哥說過司徒吞殘俊美賽潘安,而她從來沒見過他笑得這麼開懷的模樣。
「嗯?」他笑得很邪。
「你這個混蛋修僧,根本就是在誆我!你根本就是一個六根不清淨的混蛋!」她怎麼覺得他變得不太一樣了?
她是哪裡有問題嗎?怎麼會覺得心跳得好快,頭部有些暈了。
「你不是希望我別出家嗎?」他一把將她攬人懷裡,突覺她的體溫微高,倏地收起笑臉。「你這丫頭,不是跟你說了傷末好,仍有些發燒別下床走動的嗎?可你卻給我晃到創劍門找蘇紈,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可是我替你傳了口訊。」原來是仍在發燒的緣故啊!可為何窩在他的懷裡,她覺得臉更燙了,心跳像是要停了似的……倏地,她又想到一事,「不對,你怎麼可以這樣摟著我,你這樣子,這樣子……」
「想不想和我一同去遊遍五湖四海?」他突道,將下巴靠在她的頭頂。
「嘎?」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你知道嗎?塞外有許多不同的風光,有沙漠、有高原,而且咱們還可以搭船南下,那兒比這兒更富裕、更繁華。」他改變主意了,他想要帶著她一起四處遊玩,想要帶她賞盡美景。
「真的?」她的眼發出亮光。
「還有啊……」他笑得更邪了。
「要去、要去!」她一定要去,何況有他在身邊,她更是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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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不要……」
「你逃不了的,還不給老子安分一點?」
「救命啊,不要……」
「你以為在這荒郊野外,會有人救得了你嗎?你何不乾脆閉上眼好好享受一番?橫豎沒有人會來的。」這人笑得挺邪氣的。
「是誰說沒有人救得了的?」伴隨話落,一隻油靴就這麼踩在那淫賊的頭上,一雙水眸含怒地瞪著這無恥的淫賊。
「誰敢過問老子的事,你不知道老子是誰嗎?」淫賊甩開那只油靴。「你是外地來的吧?不知道這兒是誰的地盤,倘若報上老子的名號,就怕會嚇死……」
啪的一聲,油靴的主人又踹了淫賊一腿,不偏不倚就踹在他的命根子上。
「飲禪,我好怕,好怕,嚇死我了。」女子偎住身旁的男人身上。
男子歎息,開始後悔教她武功,讓她天天找人比劃,打不贏再推給他收拾。
「你好大的膽子,看我怎麼教訓你!」淫賊奮力站起.想要跟她一戰高下。
啪的一聲,依稀可聽見鼻骨斷裂的聲音。
「嗚,我的手好痛哦!」女子又偎到男子身邊,似乎極為習慣兩人的親密。
「乖,不痛不痛。」男子親吻著她的手。
「呃,我的鼻子斷了……」淫賊一臉鮮血,痛得說不清楚話。
「有嗎?我瞧瞧、我瞧瞧。」女子好心地靠近他,查看他受傷的鼻樑。「沒斷、沒斷,至少要這樣才會斷!」
話落,油靴毫不留情地再次踩上他的臉,這一會兒連呻吟聲都沒了。
「這樣你開心了吧?」男子輕聲道。
「不開心!我要閹了他。」女子扶起一旁傻塄愣的姑娘,讓她先行離開。
「犯不著吧,他又沒犯了什麼大錯。」男子求情著。
「這樣還不算犯下大錯?如果不是咱們碰巧經過,誰知道這姑娘會被這淫賊糟蹋成什麼模樣?」她可不打算放過他。「你們男人就是這個樣子!」
「總是罪不及此嘛!」他搖了搖頭,「教訓他一下就好了。」
「那怎麼成?若是他再犯呢?」
「那麼將他綁在城門上,讓他赤裸示眾,你覺得怎樣?」他再次進言。
「可是咱們要去衢州,怕誤了時候。況且像他這等淫賊定會再犯,不能不嚴懲,至少要讓他不能再人道。」沒得商量。
「那你就拿他練練拳腳,不就好了?」
她點了點頭,抬起腳,開始第二波攻擊。
淫賊尖喊著暈倒,暈了又被打到痛醒……最後這淫賊是再也撐不下去了。
「女俠,別再打,再打就醒不了了!放過我吧,我知道我錯了。」
「你知道錯了?」瞧他很努力地點頭,她挑起柳眉笑得很邪,完全將身邊男人的笑容學起來。「真會改?」
「—定改、我一定改!」
瞧他說得信誓旦旦,她隨即彎下腰,拿走他腰間的香囊:「這些銀子,就當是給本姑娘療傷的費用。」
「天驕,這麼做不好吧?」男子看無奈的被勾起了手,兩人往城外走去。
「有什麼不好?咱們就是要劫富濟貧、除暴安良,你應該要讚美我,」
「是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
「你不甘願?」
「我很甘願。」看他笑得多滿足啊!
「那咱們走吧,看看去衢州之後,咱們還能去哪兒?」
「依我看,咱們還是先找間客棧休息吧。」
「可是我想要趕快起程。」
「你也得替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啊!方才毒打那人一頓,你定是累了,還是先找間店休息一下比較好。」
「哦……」嘟起唇,她愛嬌地攀上他的肩。「我走不動了,你抱我。」
飲禪勾起笑,將她一把抱起。怎麼方才打人時不見她喊累?
有什麼法子呢?她就是這個樣子,他又能如何? ;
「飲禪,我方才動了動,又餓了。」她嘟起嘴,使出拿手絕活。
「好。」一天來個十餐也無妨。「走了,去吃飯!」
「嗯。」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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