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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千裏單騎、苦苦找尋的「顧先生」,
竟是這樣一個羸弱的女子?
哇!好個女仵作!真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歎!
她的聰慧讓他佩服,她的專注讓他傾心;
可她的冷漠與疏離……卻教他十分苦惱。
他竭盡心力保護她、關心她,竟換不到一個溫暖的回眸,
她寧可將所有的目光傾注於那些不言不語的屍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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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第一章
初冬之際,夜,長安城。
城內燈影幢幢,城外蕭瑟冷清。冬風一起,卷起片片落葉,過往行人在寒風中拉緊了襟口急忙地進城,因為再晚,城門就要關了。
然而就在此時,一團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夜幕中,由遠至近狂奔而來。月色下,只見一人身著白衣、身跨白馬,兀地穿透人們的視野,在這樣的黑夜裏,格外引人側目。
“駕!”馬上人揮著馬鞭低叱一聲,白馬愈加疾奔,眼見就要穿越城門而去。
一見來者不善,守城立即踏步上前,但就在欲欄下此人時,白衣人突一飛身,手拿令牌閃至守城眼前,未待守城看清,人竟又重回馬上,不一會兒,人、馬與令牌,一起消失在視野中。
“誰?怎麼不迫?”另一個守城對著早巳消失的那團白影好奇問道。
“西南六省總捕頭、六扇門下第一高手,人稱白衣神捕……”
“歐陽紹波?他怎麼會來這兒?”守城張大了嘴,不敢相信這個向來只聞其名的傳奇人物,竟會出現在距他領地千裏之外的長安城裏。
“天曉得……”先前的守城還沉浸在剛才的情境中,想著那道令牌怎能離自己眼前不到一寸,卻又在一秒內俏失。“快!真快……”
馬不停蹄地,歐陽紹波策馬直奔一處人煙稀少的民居而去,待到門前十步之遙,他立即翻身下馬,大步跨向房門。
“顧先生在嗎?在下歐陽紹波,有事求見。”他抱拳朗聲道。
半晌沒有回應,不禁讓歐陽紹波微皺起眉,他明明瞧見裏頭有燈火,但卻無人應門,難道找錯地方了?
“顧先生在護民巷哪,這位爺。”
在門外踱步了近一刻鐘,一個打更的人適巧路過。
“要找顧先生,您得到那兒去。”
“謝您了!”歐陽紹波又抱拳為禮,絲毫不敢耽誤半刻,三兩步便跨向座騎,又往護民巷急奔而去。
但才至巷口,歐陽紹波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懾住!
原本早該是歇息的時分了,可這裏卻異常地燈火通明。幾百個火炬將夜空照得像白書一般,一群人把個小巷擠得水洩不通,每個人都拼命將頭拔高想看清遠方的情形。
“怎麼回事……”望著眼前的盛況,歐陽紹波不禁喃喃自語。
“這位爺外地宋的吧!”嘈雜聲中,歐陽紹波身旁一個大娘聽到了他的低喃,插嘴就道:“今兒個顧先生查案哪,大夥兒都來長見識、開眼界哪!”
“什麼案件?”聽著這話,歐陽紹波不禁好奇地問。
“殺人焚屍!”
乖乖!歐陽紹波在心裏吹了聲口哨,查個案能把這裏查成個市集,這位顧先生還真是本領高竿、名不虛傳。
但心念一轉,歐陽紹波想及,既遇上這檔事,他倒也正好看看這位顧先生是否真如傳聞那樣高明,是否真能助己一臂之力。
眼見身前的人海阻斷了自己的視線,歐陽紹波索性飛身而起,躍上房頂,由上往下望去。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群擠在破落民居後院的衙役,而在衙役的包圍圈中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他曾有一面之緣的長安總捕都堅,另一人他並不識。
瞇起眼,歐陽紹波仔細觀察著這個陌生人,發現此人身形單薄、個頭嬌小,一身棉衣棉帽,帽緣低垂,正背對著他仔細地凝望著地上的一堆幹柴,若有所思。
這應就是顧先生了,歐陽紹波在心裏想著,真夠單薄的。
“放火!”
而就在歐陽紹波心念轉動同時,他耳邊傳來這麼一句活,口氣堅定,但語音輕軟。
在這一聲令下,衙役迅速將火引入柴堆之中,只見剎那間火光四起,圍觀群眾畦一聲地發出了陣陣哄叫聲。
“顧先生,這是……”
望著一條火蛇熊熊地燃燒著向天飛去,郭堅納悶地轉頭問著身旁雖站在人群之中,卻仍顯得異樣孤寂的瘦弱身影。
“先前罪犯焚屍時,屍身因火燒而產生的油份會滲入地底,待我們引火再燒後,由於高溫,屍油便會由地底泛出、化成身形,據此便可探出屍姿。”顧先生淡淡解釋。
高明!歐陽紹波在心中晴暗讚嘆。
“取芝麻來!”
觀察過屍姿後,顧先生又開了口,語音依舊平淡,不帶一絲情感。
“是!”
遠遠地,歐陽紹波就見顧先生蹲下身去,將芝麻灑在地上,仔細視察片刻後,又將芝麻掃走。半晌,終於抬眼望向郭堅:
“郭捕頭,致命傷口正在右下腹部,與證人口供相同。”
“這個……”得到這個結果郭堅當然很是高興,但他卻仍是一頭霧水,依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不知先生是如何判斷出傷口所在位置的?”
“人的傷口由於有血漬等濁物,因此傷口上的屍油所佔黏的芝麻會比別處多。”顧先生淡淡地說。
“謝謝先生指教了!”恍然大悟後,郭堅佩服之致地拱手抱拳。
而圍觀的群眾在聽到這些對話後讚聲四起,每個人都悄悄地談論著案件的發展與自己知道的部份,然而就在此時,卻突然有人高叫:
”不好了,犯人服毒自盡了!”
略一皺眉,顧先生走到犯人身旁稍事觀察。“砒霜……郭捕頭,請取二十個雞蛋的蛋清加明礬混合後喂入犯人口中,如此反復多次便可解毒。好了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
“顧先生您慢走,恕在下不送了。”郭堅一邊向顧先生抱了抱拳,一邊又趕緊命令手下取雞蛋,忙得是焦頭爛額。
而在屋頂上的歐陽紹波就見著顧先生路點點頭後,便將雙手插在保暖手籠裏,緩緩地步出現場。而四周的人一見顧先生走近,全自動讓開一條路,似是佩服,但更多的卻像是忌憚……
就是他了!他一定能幫他!
激動地在心中吶喊,歐陽紹波一刻也不停留地立即由屋頂跳下,緊跟在顧先生身後。可奇怪的是,這位顧先生好像並不急著回家,就是靜靜地低著頭走在沁人的寒風之中,若有所思。
不敢如此貿昧地打擾,因此歐陽紹波只好保持著十步遠的距離,悄然地跟隨著。但他心底卻有些狐疑,不明白為何郭堅竟讓他一人歸家。
仵作的地位雖不高,但責任重大,一言一行對案件的偵察及審判皆有定人生死的巨大影響,因而不免會引起犯家怨影,就這樣任他一人獨行,難道不怕仇家趁隙尋仇?
“少俠找我有事?”
突然,在一個無人的小巷裏,顧先生忽地停下了腳步,但並沒有轉身,只是將手由手籠中取出後淡淡地問。
“是。”知道自己的行蹤已被發現,歐陽紹波趕緊大步走到顧先生面前抱拳致意。“在下歐陽紹波,深夜造訪實有急事相求。”
“西南六省總捕頭……”顧先生低頭沉思了半晌後,才緩緩抬起那雙明亮的眸子。“不用說了,我不會去的。”
“顧先生,”沒想到自己什麼都還沒說就被拒絕,歐陽紹波又踏前一步。“人命關天,請您務必幫忙!”
“哪裏都是人命關天,又豈止西南六省?”
顧先生依然淡淡地說,說完便繞過歐陽紹波繼續往前走去。
“請留步!”
一看他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動作,歐陽紹波難得地急躁了起來,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誰知卻因用力過度而硬生生將他的衣袖扯了下來。只見——
一只雪白而細嫩的藕臂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而一顆朱赤色的“守官砂”,在白臂中顯得那樣刺眼!
“你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歐陽紹波就算見過再多的大風大浪,此時手卻愣著舉在半空中動也不敢再動。
“你……”微皺起眉,顧憐影很快地將手收回,背過身去。“不用說了,你走吧。”
“請原諒在下的唐突!”租快由震驚之中轉醒,歐陽紹波趕緊抱拳致歉。“懇請姑娘聽完在下的話後再作定奪!”
“天很冷,但我喜歡北方的冬天。”呵著手,顧憐影緩緩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至於少俠,請回吧,我想北方的冬天並不適合你。”
望著顧憐影的背影,歐陽紹波對自己魯莽的行為懊惱至極。但他怎麼料也料不到這個名震長安的仵作,竟會是個姑娘啊!
他這一路尋來、問來,每個人都稱她為顧先生,他自然將她視為男子;況且“仵作”之職,又怎可能由一個姑娘家來相當?
可事實勝於一切,他千裏單騎、找尋已久的人,確實是個姑娘,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任他再希冀、再渴求,也無法要求一個姑娘與他共行千裏,回到西南。
這該如何是好?
歐陽紹波深皺起眉,如果她不像傳聞一樣,他或許可以另請高明,但親眼見過她的稱職,他實在捨不下。更何況家中的困境已迫在眉梢,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再去另覓他人。
知道此行是個艱難的任務,只是他萬萬沒料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艱難百倍,如今,除了硬著頭皮,再無它法了。
顧憐影,人稱顧先生,是聞名天下的“仵作之家”第三代單傳,勘屍之術無人能及。
在心裏第一千次默念由郭堅那裏打聽來的消息,歐陽紹波站在顧憐影的屋外,任雪片灑落在他身上,動也不動。
這是第四天了!顧憐影好奇地望著身外白雪加身的男人,心中有股疑惑:他還要站多久?
偎在爐火旁,顧憐影惜由火的溫度來暖和自己早已凍僵的雙手。這幾天恰逢近年來長安城難得的酷寒,而外頭那個男人竟就這樣薄衣薄衫的整整站了四天!
“你不該心軟!”顧憐影告訴自己。“他要站就任他站去。”
念頭是這般轉著,但顧憐影的眼神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外飄去,看著那個男人離開了站立四天的位置,急急飛身扶住一個差點跌跤的老大娘,然後在細心叮囑後,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等待。
死心眼!
顧憐影搖了搖頭,決定將他的事丟在腦後,既而緩步輕挪,由內屋拿出一本小冊,坐在火爐旁的榻上細細地翻閱。
其實裏面的所有文字她早倒背如流了,因為那是顧家三代勘屍之術的不傳之秘,也是她啟蒙的識字書.焉有不熟之理?但看著這本書能讓她心神俱靜,讓她忘卻一切紛擾與愁亂,讓她牢記自己的生存責任。
身為顧家第三代單傳,從小就注定與死屍為伍,但顧憐影不在乎,因為她了解他們心中的苦,而他們的屈,也只能向她傾訴。因此兩年了,由父親去世那年起,她便接下了他的工作,成為長安城的仵作,默默地繼續著與她熟悉與不熟悉的屍體對話。
只是,她雖不在乎,但外人卻將她視為“異類”!他們害怕沾染到她身上的穢氣,他們害怕她那雙洞穿一切的明眸,因此,真正活著的人她反倒不了解,因為他們害怕靠近她……
想著過往的一切,就在她神情恍惚之際,突聽到屋外幾聲極力掩藏的低咳聲。考慮了牛晌,她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書,嘆了口氣走向房門。
“進來吧。”
“姑娘一人獨居,在下進去多有不便。”屋外的歐陽紹波淡淡說著。
“進來吧。”將門打開,顧憐影迎著寒風,望著一雙品亮的眸子。“你再站在外面才會給我帶來麻煩。”
“那恕在下不客氣了。”抱了個拳,歐陽紹波不再推辭,一閃身就進入屋內。
“坐吧。”
緩緩地關上門,顧憐影指指火爐旁的榻座,並為他捧來一碗不知名的熱茶。
歐陽紹波淡淡一笑,舉碗而盡,當下只覺得口中苦澀異常,但卻有一股暖意開始由周身傳來,他滿足地呼出一口長氣。
四天前見面時是黑夜,所以顧憐影並沒有將他的面容看清,只知來人身材高挺,氣息沉穩;而如今面對著他,她不免開始打量他。畢竟眼前之人井非尋常人物,而是聞名西南六省,以剛毅、果斷、勇猛見稱的白衣神捕,任何仵作都想合作的對象。
唔……他左頰的傷疤長約半寸,從傷口復合處的形狀來看,似是金剛鞭由遠處右手方向反抽造成的,嗯……他手背上的傷痕很多,拇指第二節的是咬傷,中指至小指處的是火場,食指指尖上的……咦,居然是滴血認親的花刀傷!
“這是……”突然,顧憐影皺起眉,一欠身,胸口直接貼至歐陽紹波的胸膛,而手,撫至他的唇角處。“我該知道的,這是……”
知道她在打量自己,可歐陽紹波怎麼也沒想到由她口中喃喃念出的竟都是什麼傷,傷口多大、多深,又是由什麼原因造成之類的話。
天!他是活人啊,可她打量他的眼神卻像是在勘屍一樣!
而現在,她竟不顧男女之防,這樣緊貼著他,難道她不知道這樣的距離,他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並感覺到她的柔軟嗎?
果然是仵作之家的傳人啊,見人如見屍!歐陽紹波苦笑了起來。
“這是……”顧憐影不斷地用手在歐陽紹波的唇角上來回摩掌,眉頭愈皺愈緊、愈皺愈緊。
“咬傷,”望著她深鎖的眉角,歐陽紹波終於忍不住了,他極力克制住笑意。“女人咬的。”
“果然!”顧憐影滿意地點點頭,證明自己的觀察沒錯,只是她還是有此一不解:“我只是奇怪傷口怎麼會在這兒!”
“不奇怪!”
歐陽紹波終於大笑了起來,笑得那樣真誠而開朗,而他爽朗的模樣則讓顧憐影瞇起了眼,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眼珠兒一轉,又繼續仔細研究。
來而不往非禮也!
因此在顧憐影打量他的同時,歐陽紹波也開始打量起跟前這位古怪的女性。
在他眼裏,顧憐影並非絕傃,但那並不表示她不美。她的美清淡而層次分明,並且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但較讓他訝異的是,她那一身神秘而淡漠的氣質,倣佛身在塵世中卻又超脫於塵世之外,就像朵飄搖在高山嵐霧中的冰山雪蓮。
她的年紀約莫二十,若是一般女子早該婚配了,但她卻依然獨自一身,並完全意識不到男女之防,讓他不禁好奇起她的成長過程及一切一切,好奇地想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家庭能教導出如此特殊的女人,一位“女”仵作……
“歐陽少俠!”許久之後,滿意地坐回自己的座位,顧憐影輕啟皓齒。
“顧先生!”歐陽紹波還是如此稱呼,以表示對她身份的尊重。
“您若需要優秀的仵作,我可替您稍封信。”不知為何,雖不想離開家,但顧憐影卻想幫他一個忙,縱使他的話根本未曾出口。一念及這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竟要向她低頭乞求,她居然有些不忍……
或許,因為他是第一個敢在她面前開懷大笑的人吧!
“如果我要別的仵作,我不需在你門前等候四天四夜!”歐陽紹波沒有乞求,有的只是用微笑表現出的意願及決心。“顧先生是我惟一也是最需要的人!”
“如果我依然決定不去呢?”顧憐影不明白,究竟什麼人、什麼事竟會讓這個男人如此堅決,堅決到願在她身上浪費這樣多的時間。
她不否認身為長安城第一仵作、兼仵作之家第三代傳人,全國各地慕名而來求教的人很多,但這個男人卻是要求她前往出事地點的第一人。
為什麼?究竟什麼案子會讓他雖笑著卻眉頭依然深鎖,讓他表面平和眼底卻焦急如焚?
他原是個那樣爽朗的漢子啊!
聽聞地豪邁不羈、俠骨義心,縱橫西南。賊寇喪膽:聽聞他雖貴為六省總捕,卻好酒好友、四處為家;聽聞他作風硬朗、正直果斷;聽聞他……
這樣的人,何時竟有了牽絆?
“如果顧先生真的不願與我同行,那我只能綁你過去了。”
“嗯?!別忘了你是西南六省總捕頭。”顧憐影瞇起眼,望著眼前這個神情堅決的男人,淡淡地提點他。
“只要能帶你回去,就算被天下人唾棄,我也著無反顧!”想起家中那一雙期待的眼眸,聲、名、義、利對他,又算得了什麼?
“你……”訝異於他眼底的傷痛與焦急,顧憐影真的吃驚了。
就這麼靜靜地對視,時間在他們之間一分一秒流逝。
歐陽紹波耐心等待著顧憐影的回答,他不想傷害她,但如果她再拒絕,他也只能無顧於她的意願,強迫她與他同行!
而如果這樣對她的名節有損,他會不顧一切負起這個責任!
盡管腦中思緒紛飛,但願憐影卻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人的眼眸,竟能蘊藏如此多復雜的情感……
但不知何時,一陣極微小的聲音引起了歐陽紹波的警覺,他屏氣凝神,神情專注而肅穆。
望著眼前男人突然由原本的平和變得殺氣騰騰,顧憐影正想開口詢問,卻被他以眼神制止。
“過來!”
歐陽紹波突然一把抱住顧憐影,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身衝破屋頂,長劍如靈蛇般在他手中出鞘,四處翻飛。
而顧憐影只覺一個溫暖的懷抱緊依著她,眼前劍光閃閃,一種奇怪的叮當聲在他們身前亂響,而她,身在劍花之中……
該死!歐陽紹波在心中咒罵,沒想到他們動作這樣快,居然連他的去向都搞清了,並且還想一井除去與他在一起的任何人!
深眸浮現出一抹幽光,歐陽紹波眼一瞇,用左手將顧憐影的臉理在自己胸前,不讓她看到即將上演的血腥,另一手則快如閃電地翻雲覆雨,任劍氣四射。
究竟過了多久,顧憐影沒有考量,她只知道待四周終於回歸寧靜,聽著頭上傳來那絲毫沒有混亂的呼吸,她努力撥開他遮著她雙眼的左手,望著映眼的滿地腥紅。
靜靜地走向前去,顧憐影蹲下身去望著每一具屍身,看著他們身上同樣位置的致命傷口。而屍身旁,散落著許多爪型的暗紅色銳器,那奇特的形狀及詭異的顏色,吸引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他們是什麼人?”抽出發中銀針,顧憐影望著銀針碰到暗器後迅速變色,終於緩緩地開了口。
“要殺我的人。”歐陽紹波淡淡答道。
“那關我什麼事?”顧憐影無顧裙上的血染,直視歐陽紹波,神情變也沒變,似乎在她眼前發生的根本不是一場殺戮,而只是尋常的街頭鬥毆。
“抱歉,本來是沒你的事,一聽著她的發問,歐陽紹波只能苦笑。“可是因為我,你也有事了。”
“他們也想殺我?”顧憐影有些訝異自己居然差點替代地上躺著人的位置,差點成為一向在自己手下不言不語的那些屍身。
“似乎是。”歐陽紹波饒有趣味地看著她的反應,因為她似乎對這場激戰與激戰後的血腥一點也不感到驚異。
他是江湖中人,早已習慣血光劍影的生涯,可她只是位女子,縱然是位仵作,面對這情景也未免太過從容,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比我想象得厲害!”顧憐影望著高她一個頭的男子。“但你能不要一直摟著我嗎?”
“抱歉。一直到此時,歐陽紹波才意識到自己竟一直不敢放她一人,竟一直跟隨著她的行動,並用右手緊摟著她纖細的腰身。
“如果你不是六省總捕,如果你也受了傷,我可能會覺得這是你的陰謀,一個苦肉計。”突然的自由,居然讓顧憐影有些懷念他溫熱的氣息,這種心情讓她不由自主又低下頭沉思了起來。
“只可惜我不僅沒受傷,還把他們至殺了。”
望著她再度陷入沉思,歐陽紹波又苦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遇到她後,自己一直處在這種無奈的境地中。
“是的。”顧憐影抬起臉蛋點了點頭。“你殺人的手法很熟練,劍劍直指要害。”
“你這算是恭維我嗎?”歐陽紹波不禁失笑。
“我記住這個傷口了,以後再見這劍口,我一眼就能看出人是你殺的。”
顧憐影裏著他的笑容愣了愣,突然背過身去,走入內屋。
“沒想到我也有能讓你記住的地方。”歐陽紹波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走吧!”半炷香後,顧憐影走出了內屋,靜靜地站在歐陽紹波跟前,手中拎著一個大布包。
“去哪兒?”歐陽紹波有些詫異地問道。
“我住的地方毀了,我也保護不了自己,所以我只能跟你走一趟,讓你將這事徹底解決。”
顧拎影抬起頭緩緩地說,卻看到眼前男子的眼眸由納悶變為狂喜,她望著他的眼、他的心,竟不知為何,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她有心音錯亂的毛病嗎?
低下頭,顧憐影又沉思了起來。
爹爹:先告訴您一件事,今年長安很冷,而我們的屋子毀了,但您放心,爺爺跟您留給我的東西一樣也沒壞,我全安放好了。
其次,女兒要離開長安了,但這次不是由您領著我,而是歐陽紹波。您了更覺得好奇,女兒為何沒有遵守與您的約定留在長安,並且還將與一個不相識之人同赴西南吧?
原因為何,我也尚未弄清,但他的劍耍得很美,就像您用仵作刀開膛剖屍一樣熟練。我想,他保護得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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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馬兒滴答滴答他漫步在官道上,它的身上側坐著一個棉衣棉褲的戴帽男子,帽綠低垂,讓人看不清本來面目;但讓人詫異的是,牽馬者竟是一個氣宇軒昂、俊逸英挺的白衣俠士。
“歐陽少俠……”
“顧先生!”
“共騎不是會快一點嗎?”顧憐影望著在前頭牽著馬的歐陽紹波,眉宇間有股淡淡的不解。“少俠不是趕時間嗎?”
“這……”聞言,歐陽紹波是一臉苦笑。
他是心急,急著趕回西南,他是率性,再加上他所處的西南民風開放,男女共乘自不會引人側目。可怎麼說這也是官道,來往行人絡繹不絕,若不是為她的名節著想,他又怎會乖乖在這裏當個馬僮?
可這個天真女子如此一問,反倒顯得他過於拘禮了。好吧,既然如此,容他放肆了!
微微一笑,歐陽紹波縱身上馬,小心地坐到顧憐影身後,盡可能地不讓自己的胸膛碰觸到她,然後馬鞭用力一揮,白馬嗚嘶,飛舞如風……
駿馬疾奔,顧憐影只覺得風聲在她耳旁呼嘯,眼前只見人影及民房一閃而過,那種感覺就像禦風而行,讓人心曠神怡。閉上眼,她靜靜地感受著那種異樣的快感,刺激而又新奇。
“顧先生——”歐陽紹波迎風低語。
“嗯?!”
顧憐影睜開眼眸回身問詢,額頭卻恰巧迎上他的下顎,霎時間,一股豪邁與灑脫的男人氣息沁入她的心脾,竟是那樣暖意洋洋,與屍身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這感覺讓她不禁恍惚。
“此行前去必有兇險,望先生見諒,但我一定會盡己所能地保護你。”
歐陽紹波低下頭直直望進顧憐影的眼底,眼中是一片澄凈與男子的擔當。
是的,雖說顧憐影答應前去讓他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但他卻怎麼也不能欺瞞一個如此善良的女子,讓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與他共赴險阻。
“關於這點,少俠不必在意,憐影既已同意前去,自然明白。”顧憐影將頭轉至前方淡淡說著。“我只想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
“當然。”歐陽紹波微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在下胞弟涉嫌殺人,現正關在死牢中等候聽審。”
“你們倆分散多少年?”
“二十四年……”歐陽紹波隨口應著,但卻突然一愣:“敢問先生如何得知此事?”
“如果我沒記錯,你原是孤身一人,並沒有家累,現在卻突然有了個胞弟;再加上你食指上有滴血認親的花刀傷,憐影故而大膽猜測。”顧憐影輕敵紅唇娓娓道來。
“是,十天前才相認,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因為這等事!”歐陽紹波輕輕嘆了口氣,但心中卻對她的慧質蘭心再度讚佩不已。
這是怎麼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啊!
誰知,歐陽紹波才一動念,鼻中霎時間充滿了一股軟軟的紫檀清香,讓他忽地心神一蕩,馬韁幾乎脫手,若不是手腕一翻及時撈住了韁繩,恐怕此時二人早已掉落馬下。
“被害者可是嶺南王之子——孫芳?”
感覺到身後人突然一僵,半晌沒有回音,顧憐影納悶地側過頭去又問了一次,因為她聽長安捕頭郭堅談起過這檔子事。
“是。”又是一驚,但歐陽紹波再不敢直視懷中溫香,也再不敢問她如何知曉死者身份,只是端坐馬上,將眼光直射前方。
“死因為何?”望著他的眼眸明暗不定,顧憐影愈加疑惑,她仔細地研究著他的眼神,不明白為什麼人的眼眸能如此深邃、如此靈動,卻又倣佛在努力克制些什麼
“仵作說是肋下一刀致命。”
“既有說法,何又質疑?”好吧,爹爹說一直盯著人看不好,她看書總行吧,省得她的腦子老胡思亂想,
“孫芳雖武藝平平,但練就一身鐵布衫,怎可能如此輕易便死於刀下?更何況肋下並非他罩門所在。”望著顧憐影由隨身行囊拿出一本書,歐陽紹波總算松了一口氣。
“仵作難道不曾再試它法?”眼睛雖盯著書看,但顧憐影的思緒卻開始迅速地轉動起來,因為這案子看來是有些蹊蹺。
“試過,但無計可施,無跡可尋。”歐陽紹波又嘆了一口氣。
“何時堂審?”聽了歐陽紹波的回答,顧憐影終於明子為何他千裏單騎的來尋找自己了。但她不明白的是,為何他就那樣篤定自己幫上他的忙?並在知悉她的性別後依然沒有任何訝異與輕視之感?
“臘月初八。”
“沒幾天了……”皺起了眉頭,顧憐影翻書的速度愈來愈慢、愈來愈慢,最終整個停頓了下來。
就這短短的時間,再加上這路程,恐怕留給她的時間就更少了,她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中查出問題的所在嗎?
難!太難……
“我知道時間相當緊迫,”看著那雙動也不動的小手,歐陽紹波明白她在思考,但他真的急,真的需要她,真的想保住他這世上惟一的親人。“但我就這麼一個同胞兄弟,我不能眼睜睜見他……”
“若我也勘不出來呢?”感受到身後那股焦慮及滔天躁火整個蔓延到自己身上,但顧憐影實在不得不問這個問題。
“那我……”歐陽紹波咬緊牙根,臉上神色忽明忽暗。
“別說了。”顧憐影猛一回身瞪著歐陽紹波,不讓他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因為照他的個性,若她勘不出屍身疑點,他恐怕極有可能要劫獄去了。“憐影浪費了少俠四天時間,定會幫你補回來!而盡管憐影至今不知少俠為何如此信賴於我,但憐影既已答應此事,必當竭盡全力。”
“謝謝你了,顧先生!”
明知她有疑慮,明知她也緊張,但她竟願意給他這樣一個回答,他如何能不感銘在心?而除了道謝,他又能說什麼?
“但嶺南王為何派出殺手?”沉默許久後,顧憐影又問道。
“因為他是嶺南王!”說到這裏,歐陽紹波渾身籠罩在一種恐的殺氣中。“因為他說過:殺我一人,九族齊滅!”
聽到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在身前響起,歐陽紹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拍顧憐影的肩,而她,就這樣閉上眼眸,靜靜地將背靠在他的胸前,任馬蹄繼續揚起一陣陣黃沙。
就這麼狂奔了一整日,當馬兒終因疲憊而放慢腳步時,已是夜幕低垂時分。歐陽紹波低頭望向懷中女子,不知何時,她竟已入睡。
“顧先生。”
輕聲呼喚著,只見懷中人嚶嚀一聲,睜開迷蒙的雙眸。
“到了嗎?”
“還早呢,今天先在此處歇息吧。”
歐陽紹波將顧憐影抱下馬,望著她冷得將手又縮回手籠裏,淡笑後隨手將馬交給一旁等待的小廝。
寒風中定眼一望,顧憐影看著四處的荒涼及眼前熟悉的場景。“我們在衙門過夜?”
“最安全的地方!”
歐陽紹波灑脫地笑了笑,但不等他再開口,一個粗大的嗓門就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多久沒來啦!”一聲雷吼由門內傳出,卻未見來人。
“眼見你的獅子吼多日來無處施展,怕你生疏了,特地來讓你練練。”歐陽紹波哈哈大笑起來,並與一個衝出房門、滿臉胡須的大個子相擁開懷。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雷震天高聲笑著,在看到歐陽紹波身旁縮成一團的人影時,他又張大嗓門:“這位是……”
“顧先生。”
“長安名仵?稀客、稀客啊!”
雷震天又驚又喜,一把就想上前也來個相見歡,卻見歐陽紹波一閃身便擋在二人之間。
“你這一掌下去她起碼半年起不了身,”歐陽紹波眨了眨眼。“你不想見到郭堅氣極敗壞地跳腳吧!”
“那是、那是!”雷震天盯著顧憐影半晌後,終於恍然大悟地摸摸頭。“不過他怎麼肯把這個寶貝借給你?出事了?”
“說來話長!”歐陽紹波嘆了口氣。
“話長?那太好了,內屋裏慢慢說!”雷震天聽到這裏拍拍歐陽紹波的肩,回頭又是一陣雷吼:“拿酒來!”
望著兩個大男人稱兄道弟的步入衙內,顧憐影緩緩地尾隨在他們身後,在他們酒酣耳熱,敘舊敘到相識第八年時,她終於忍不住收打了個呵欠。
“顧先生,你要累了就先到裏屋歇息吧。”歐陽紹波見狀,立刻站起身來。
“那倒不必,不過,這有屍房嗎?”顧憐影揉揉眼睛,因為與其在這兒聽兩個大男人大聊當年,她還不如到停屍房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
“有,當然有!”雷震天連忙應著。“小張,帶顧先生到屍房去,我們隨後就到!”
結果就是,顧憐影面對著三具屍身聚神皺眉、細細凝望,而兩個大男人則換了個陣地繼續喝酒。
“這顧先生怎麼會是個女娃兒呢?”
雷震天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音量依舊大得出奇,可奇怪的是,顧憐影居然充耳未聞,似乎是將全副心思都放在勘屍上,對雷震天的話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你怎麼是個棒子?”歐陽紹波一邊喝著酒,但一雙眼卻盯著顧憐影的一舉一動,望著她貼著屍身那樣近,看著她緊皺眉頭仔細流覽著先前仵作的勘屍紀錄,然後臉色愈來愈凝重。
“唉,我粗人一個,你明白我要說的意思。”雷震天又搔播頭。“女娃兒幹這行不容易啊!這輩子恐怕很難出閣了!”
“你既非她爹,也非她娘,幹嘛擔心她出不出得了閣?更何況你又怎知她出不了閣?”
“你非這麼跟我抬槓啊!”雷震天被歐陽紹波接連的幾個問句問得瞪大了銅鈐似雙眼。
“雷捕頭。”就在這時,顧憐影突然抬起頭輕喚。
“在!”以為自己剛才的話被聽到了,雷震天連忙一股局促地跳了起來,順帶踢翻了一地的酒瓶。
“這份勘屍紀錄恐怕有誤,此人非自殺,而是他殺!”顧憐影指著身前的屍身及驗屍紀錄。
“嘎?有這等事!”
雷震天急急地淒過去望著顧憐影手指的那個屍身,但看了半天,什麼所以然也沒看出來。
“你看此人雖繩痕頸後分八字,索子不交,看似自縊,但卻是死後他人所為,因此索痕沒入屍身卻無應有之血痕;此外,此人口鼻內有水沫,但此水沫卻非自縊產生的涎沫、若能將死者屍身剖開,應可發現其腹內有無法由外表辨認的少量積水。故此人極有可能是先被人迷昏,並用手捏鼻以水灌斃,再擠出腹中水份,將他偽為自縊。”
“顧先生說的是,我明天就派人詳細調查。”眼見顧憐影說得頭頭是道,雷震天點頭如搗蒜。
“還有,雷捕頭,”顧憐影抬起小臉繼續解釋,眼神是那樣誠摯與單純。“我至今未出閣是因為我不想出閣,勞煩您費心了!”
“那是……那是……”刷一下,雷震天的臉整個黑紅相間,當下不知如何應對。“不……不費心、不費心……”
望著雷震天那窘迫的樣子,歐陽紹波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來,他突然發現,此行或許沒有想象中的沉重與乏味,這個女人,似乎總能讓人心情放松,讓人緊張的心靈得到安慰,縱使她口中的話語總圍繞著她的工作,圍繞著那些人們避之惟恐不及的可怕話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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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自他幫顧憐影除蠱後已過了十二個時辰,但她卻一點也沒有轉醒的跡象,這個事實讓歐陽紹波急得頭發都要發白了,卻無計可施!
如今他只能靜靜地守在她身旁,聽著她微弱的呼吸聲,回想著自己所做的一切,判斷究竟在哪一個步驟上出了差錯。
就這麼坐著、守著,由黑夜直到黎明……
就在晨曦的第一道光線照人樹叢間,突然,一個嚶嚀聲喚起了他的全部注意。
“顧先生!顧先生!”一聽到這嚶嚀,歐陽紹波大喜過望,立即俯身探視,望著懷中微微睜耳雙眼的顧憐影。
“我……”顧憐影想開門說話,卻只覺得全身都痛,痛得她幾乎無法言語。
“對不起,一定是我犯錯了。”看著她痛楚的模樣,歐陽紹波滿心自貴地將她抱在懷中。
“不,少俠沒有犯錯!”顧憐影艱苦萬分地舉起手,望著包扎得近乎完美的手腕,並觀察到自己掌心已沒有那道血痕的存在,但在她食指與中指間,卻長出一小撮羊毛!
臉,漸漸白了,因為顧憐影怎麼也沒想到這嶺南王竟如此惡毒,故意先以容易判別的血絲蠱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無暇再思考其他蠱毒同時存在的可能性!
“若不是我犯錯,先生怎會如此?”望著顧憐影臉色由白轉青,冷汗直泌,身體不住打顫,歐陽紹波焦急地問。
“羊毛斤……”顧憐影緩緩說著,豆大的汗珠泌溼了她的衣衫。痛,真的好痛……
“羊毛斤?!”
“這又是什麼?!”歐陽紹波急得都快扯頭發了,但看著顧憐影痛得淚花在眼眶中打轉,他只能讓自己盡可能地平靜、再平靜。“如何救治?”
“少俠能否在山林間找到溫泉?”顧憐影用盡最後一絲力量艱難地睜開眼,望著跟前的男人,突然地,心中一苦。
他不適合這樣的神情啊!
他的臉龐依舊俊朗,他的神情依舊平靜,可他的鬢角竟不知何時冒出了幾縷銀絲.而眼底,卻是那樣地焦躁與憂慮……
“好的,我馬上去!”
聽到顧憐影的話後,歐陽紹波沒有絲毫考慮,一把便抱起她,施展起絕世輕功,在山林間開始急奔。
他因奔騰而產生的熱氣,幾乎將顧憐影泌溼的衣衫烘幹,但他灑落的汗珠,卻又一顆顆掉落在她的身上、臉上。
痛,依然在蔓延,但顧憐影將視線投射在歐陽紹波的臉上,望著他俊朗的臉龐、憂慮但卻堅定的眸子,似乎,痛意便不再那麼深刻……
終於,在正午時分,歐陽紹波發現了此間的第八處泉水,他毫不遲疑地伸手試了一下水溫,熱的!
“顧先生,這便是溫泉,接下來在下該如何幫助先生?”抱著顧憐影,歐陽紹波連忙不迭地間。
“將我放入水中……打開布包……綠色藥瓶……”
依言將顧憐影小心地放在溫泉中的大石上,讓她可以全身浸泡在溫泉中卻又不至淹沒,既而歐陽紹波連忙掏出顧憐影所要的東西,再一次來到她的身前。“接下來呢?”
“以布沾溼瓶中藥液……再沾上酒……擦拭我前胸後背……反復擦拭……直至羊毛出現……將之摘除……再擦拭全身……”
“什麼?!”
聽完顧憐影的話,歐陽紹波差點將手中的藥瓶掉落地面,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擦拭前胸後背!全身!
但在回過神後,他一把扯下頸上自小配戴的虎形玉佩,小心翼翼地將它掛在顧憐影的頸項上,而臉上的神情整個輕松了起來,因為,他作了決定。
“那我開始了。”
溫柔地說著,歐陽紹波看著顧憐影微點頭後,閉上她美麗的雙眸,手,輕輕地伸向她的腰帶。
靜靜地將顧憐影的衣裳全部褪下,日影灑落下,一具晶瑩皎白、曲線玲瓏的玉體出現在歐陽紹波眼前。她的腰如此纖細,腿如此修長,長長的頭發被散在胸前,緊閉的眼眸微微顫動,神情羞澀而又動人,就像個山野中的精靈,那般優美、那般撩人……
但歐陽紹波並沒有讓自己的眼光在上面多留連——秒,只是輕輕地將她抱在胸前,拿起沾了藥水的布柔柔地擦拭著。
“憐影!”望著懷中人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嫣紅,皎白的身軀在他的碰觸下微微抖顫,歐陽紹波開口叫道,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那樣緊繃。
“嗯……”羞澀與痛意雜揉在顧憐影的思緒中,使她並沒有發現歐陽紹波的改口。
“我歐陽紹波今日既損姑娘清白,它日必娶你為妻,絕不食言!”
“你……”倏地睜開雙眼,顧憐影看見的是一雙堅定而又異常果決的眸子。
他……他竟為此要娶她為妻?!
她當然明白彼此間這種肌膚之親是大大逾禮了,但這一切錦只因時勢所逼,她與他都沒有選擇!
知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知他是個正直爽朗得儀士,但她更知他熱愛自由、古道熱腸;而此時此刻,他還正為自身胞弟之事思備愁亂心神不定,她怎能以這樣的理由來困擾他,並讓他從此因自己而受盡束縛。
更何況,自己這樣一個外人都不願靠近的女子,這樣一個被人以異樣眼光看待的女子,怎配得上他……
“少俠大可不用如此,”為掩飾心中突然湧現出的一陣空虛與愴然,顧憐影移開雙眼,再不肯望向那雙晶亮的眸子。“憐影並非世俗女子,少俠更不必拘泥世俗之禮。況且憐影早抱獨身之志……”
“你……”身體一僵,歐陽紹波怎麼也沒想到顧憐影的回答竟是如此。
“少俠不必再多言,你的好意憐影心領了!”
看著那移開視線的眼,聽著那冷漠如霜的話,歐陽紹波無語了,但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手,依然輕柔如斯。
為了安全,歐陽紹波帶著顧憐影改走山路,山路崎嶇,等他們抵達蜀地地界時,已是二日之後。這一路的艱辛讓兩人都累得無法言語,就只能靜靜地跨過地界,默默地往前走去。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嘹亮的馬嘶聲,歐陽紹波瞇起眼,望著前方急奔而來的白馬,終於露出了兩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讓你久等了,旋風!”
“就記得招呼旋風,不記得招呼我啊!虧我大老遠地跑來。”一個嬌俏的女聲出人意外地在馬身後遠處響起。
“小師妹!”迎著陽光,歐陽紹波笑得更燦爛了。
順著歐陽紹波的視線望去,顧憐影看見一個露胳膊露腿、笑容滿面的女孩在遠處亂蹦。她年約十六、七歲,相貌可人,兩條辮子順著身起身落在腦後飛舞,穿著顯而易見非漢族人士。
“我的歐陽大師兄啊,你可比預定的日期晚上下好幾天啦!怎麼?路上遇到埋伏了?”撒蘭琪兒一個飛躍,穩穩地落在歐陽紹波局前。“顧先生呢?你不是請顧先生去了?”
“這位就是顧先生。”歐陽紹波緩步走到顧憐影身旁介紹。
“咦?這明明是位姑娘啊?”撒蘭琪兒好奇地在顧憐影身邊轉圈,不住地打量著。“師兄你是不是找不到人隨便路上捉了一個來充數?”
“不準胡說!”歐陽紹波輕斥,然後轉頭望向顧憐影:“顧先生.這位是我的師妹,撒蘭琪兒。”
“姑娘好。”顧憐影淡淡地說,然後突然在看到她腰上的五彩腰穗時眼一瞇:“姑娘是蠱族公主?”
“好眼光!”撒蘭琪兒得意地說。“沒錯,蠱王是我哥哥。就憑你這眼光,我信你是我師兄說的那個長安名仵了!”
顧憐影默默無語,因為她發現,這個撒蘭琪兒的身子幾乎都快貼到歐陽紹波身上了,而歐陽紹波似乎早已習慣她這種舉動,一把就將她由身上抓下,還順手打了她一屁股。
“撒蘭磊呢?”
“哥哥在前頭等著呢!-放心,有他跟著,咱們這一路上都不必怕嶺南王搞鬼了,保你安全無虞!”
撒蘭琪兒做了個鬼股,然後口中響起一陣奇異的口哨聲,哨聲後,一匹黑得發亮的馬兒由遠處奔來,她一個飛身就上了馬,留下一堆揚起的塵土在身後。
鬼已經搞完了,望著那個背影,歐陽紹波在心裏苦笑,他這大師兄也差點玩完了。
“顧先生上馬吧。”回身叫著,但歐陽紹波卻發現顧憐影一個人站在原地,低著頭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聳了聳肩,先行上馬後走到她身旁,將她攔腰一抱帶至馬上,馬鞭一揮,隨著撒蘭琪兒的馬後急奔而去。
他好自在!悄悄打量著英氣風發的歐陽紹波,顧憐影在心中嘆息,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吧!
對照著前兩日他的舉止與神情,那時的他盡管對她照顧備至,卻始終沒了笑顏;而今日,顧憐影看出他就如同擺脫校個了一樣,言談舉止都放松了許多,再不像先前那樣拘束。
果然是她的緣故……
是她的古怪使他無所適從,是她憂悶的性格使他處處為難,他之所以對待她那樣周全,全因他有求於她.而並非將她視為朋友,否則,他不會那樣放不開,那樣控制著自己的爽朗性格,不會在見到撒蘭琪兒後,笑得那樣真心開懷……
心裏一陣絞痛,因為……她好懷念那個笑容,那個只對她綻放的笑容……
“哪兒不舒服了?”瞅著顧憐影係揪著心口衣裳的小手,歐陽紹波關心地柔聲問道。
“沒有。”顧憐影低搖著頭輕聲說道。
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歐陽紹波知道她又拒他於千裏之外了,這兩天皆是如此。他不是個心細之人,無法揣度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他只知道若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她不會由原來那個雖淡漠卻溫順的女子,變得如此疏離。
原本和諧的默契似乎被他一語所打破,而他,只是想保全她的名節啊!
“火師兄,這兒呢,你低著頭想往哪裏鑽啊!”突然,一聲叫喚將兩個人皆由沉思中叫醒。
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黝黑高壯的男人坐在酒樓二樓悶頭喝著酒,而撒蘭琪兒半個身子都掛在窗外了,還不斷地在那兒大呼小叫。
“阿磊!我弟沒事吧?”一上樓,歐陽紹波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直衝著正在喝酒的男子而去。
“當然沒事!”撒蘭磊瞪了他一眼。“我是誰又有我在他身上下蠱,誰敢輕易碰他?”
“那就好!”歐陽紹波放心地端起酒杯。“算我失言,我自罰三杯,先幹為敬!”
“根本是自己想喝酒,還說得那麼好聽!”撒蘭琪兒嘟著嘴叨叨念。
而在歐陽紹波喝酒的同時,撒蘭磊的眼光卻一直盯在顧憐影的腕上及臉上,他端著酒杯,眼睛一瞬也不瞬,毫不避諱地就這樣直視著她。
待歐陽紹波放下酒杯後,撒蘭磊也站起身來走上前去,無視於眾人疑惑的目光,定定地站在顧憐影身前,而後刷地一聲,沒有任何警告,他一把便扯下顧憐影的衣領,露出她一片雪白細嫩的肩頭。
“你幹什麼?”見狀的歐陽紹波大驚,一只手無意識地便拍向撒蘭磊的肩頭。
“幹嘛?想一掌震碎我五臟六腑啊!”用內力彈回歐陽紹波的手,撒蘭磊瞪了他一眼後又望向顧憐影。“你中了蠱?血絲蠱解的不錯,不過你可知你的羊毛斤並未解毒完全?”
“血絲蠱?羊毛斤?”一旁的撒蘭琪兒聞言不禁瞪大了雙眼。“她連這都會解?”
“無所謂了!”顧憐影直視著撒蘭磊的眼睛淡淡地說。“對性命無礙。”
說此話的同時.顧憐影靜靜地拉回衣領,突然,她的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語音低沉.但語氣中卻有種極力克制的怒意:
“你怎麼沒告訴我?”
“你急什麼?”望著歐陽紹波在朋友面前絕少出現的怒容,撒蘭磊又坐回位子上。“我誰啊;有我在準也死不了。”
“到底怎麼回事?”歐陽紹波走向桌子,一屁股就坐在撒蘭磊面前,把顧憐影整個晾在身後,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不敢相信.她竟如此不信任他!他是不懂醫術也不懂蠱,可是她至少可以告訴他一聲,而不管用什麼方式,他——定會盡其所能地去救治她!
可她竟連說也沒說一句!
她以為他只是利用她來救自己的弟弟嗎?難道在她心中,他只是這樣一個無德無行、卑鄙自私的小人?
“噴噴.火氣不小啊!”聽著桌上的盤子及酒瓶發出砰砰的響聲,撒蘭磊嘻嘻稱奇。“放心,你的顧先生死不了,只是若不將病症連根拔除,怕她今世無法生育子嗣。”
“如何解?”歐陽紹波克制住怒火,緊繃著聲音說。
“按先前的解法再解一次,但要用上我蠱族的獨門配方。”撒蘭磊站起身來,對顧憐影伸出一只手,“事不宜遲,顧姑娘,我們走!”
“你不能帶她走!”一聽此言,歐陽紹波立即跳了站來,飛快地擋在二人之間。“你把藥給我!”
“為什麼?”撒蘭磊納悶地望著歐陽紹波,他不是為此事急得半死嗎?為什麼這會兒又這麼堅決地拒絕?
“這……”歐陽紹波一剛無語,他只知道,他不能讓別人碰觸她的身子,絕不能!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看著歐陽紹波大義凜然卻又說不出道理的模樣,再望向顧憐顧胸前的虎形玉佩,撒蘭磊霎時明白了,他丟出——顆花生米,準準地砸在歐陽紹波頭上,“又不是我親自動手,是琪兒。琪兒!”
“來了,大哥!”
像唱戲一樣,撤蘭琪兒一個轉圈亮相後,牽住顧憐影的手歡快地向外跳去,留下一個難得臉紅的歐陽紹波,及一個竊笑不已仍故作鎮靜,差點被花生米嗆翻的撒蘭磊。
蠱王出馬自然藥到病除,而歐陽紹波與顧憐影也趁機在客棧裏歇了一夜。但這夜,歐陽紹波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沒有人敢打擾他,一直到第二天正午用膳時,他才終於出現在顧憐影的眼前。
“明天我就讓琪兒送你回長安。”
手中的茶水濺出杯外,弄溼了衣衫,但願憐影渾然不覺,只是愣愣地坐在榻上,望著歐陽紹波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為什麼?他們不是還沒有開始勘屍嗎?為什麼現在就送她走?
難道他是在生她的氣嗎?氣她沒有告訴他羊毛斤解毒不完全的事嗎?但她有她的考量啊,因為一來她手邊沒有除根的藥草,二來她也不想讓他在擔心自己胞弟之外再費心照顧她啊!她做錯了嗎?
還是他……已經開始嫌她麻煩了?或者是已經找到更好的仵作,而不需要她了
“好。”低下頭.顧憐影低聲說,語音幾不可聞。
“等事情完了之後我會到長安找你,我說到的事一定做到!”
望著顧憐影茫然、迷惑及滿含著被傷害的眼眸,歐陽紹波幾乎要脫口而出叫她留下!但他緊緊咬住牙根,怎麼也不讓心中真正的念頭流瀉出口。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她原本的生活那樣地淡泊,是他強將她拉至這醜惡的世界裏,是他讓她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而這,僅僅只為了他一個人的私事!他若再不停手!還是不是男人?
“不必了。”聽了歐陽紹波的話,顧憐影淡淡地說,但她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那樣微弱、淒涼。“不必了……”
“什麼好?什麼不必?你們唱哪出戲啊?”一旁原本陪著顧憐影聊天的撒蘭琪兒大叫了起來。“也沒人知會我一聲!我不去!”
“琪兒!”歐陽紹波瞇眼瞪著撒蘭琪兒。
“叫我一萬聲師妹我也不去!”撒蘭琪兒捂住耳朵,當什麼也沒聽見。
“我自己可以回去。”顧憐影站起身來,往內屋走去整理行裝,但不知為何,這段路好長,她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只覺得頭重腳輕,精神恍惚。
“不可以!”歐陽紹波立刻迫了進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不能自己回去,太危險了!”
“請少俠放心,憐影不會再給少俠添任何麻煩。”抽回自己的手,顧憐影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但這是什麼樣的感覺!為何心口酸酸的,像失去了什麼東西一樣!撫著胸口,顧憐影突然間動也不動了。
“哇,你把人家影姐姐弄哭了!”見狀的撒蘭琪兒更是高聲大叫,深怕大家不知道似的。
“我……”歐陽紹波仰頭望天,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何嘗願意她離去?但經過昨晚徹夜的考量,他覺得自己沒有權利要一個女子為他的事受苦受累,特別這事並非公事,而是純然的私事!
他永遠忘不掉當他取出她身上的血絲蠱時,就算昏迷,就算無意識,她卻仍發出那令他心顫的痛呼,讓他幾乎想將她揉入他的體內,代她承受那地獄般的苦痛!
若再讓她跟著他.她會受到的傷害更大,他絕不願如此。更何況,等到真正勘屍時,他實在不敢想象嶺南王將用什麼邪惡的方式來傷害她……
“我什麼我?杵在那兒幹嘛,不會來安慰人啊!”撒蘭琪兒沒好氣地瞪著歐陽紹波,然後又趕緊抱住顧憐影安慰:“不哭、不哭!”
“我沒哭……”顧憐影雖然覺得心頭有些莫名的壅塞,但她沒哭啊,為什麼撒蘭琪兒說她哭了?
“始亂終棄啊!當初那麼大老遠地把人請來,人家也陪著你受苦受累的,現在三兩句話就要把人趕走,你還是不是男人啊?虧我還一直崇拜你這個師兄!”撒蘭琪兒邊說邊將顧憐影轉了個身,不讓歐陽紹波看到她沒有眼淚卻飽含痛楚的眼眸。
“你這個小丫頭懂什麼?”突然,一聲脆響由撒蘭琪兒的頭上發出。“你師兄就是捨不得顧姑娘跟他受苦受累,才要她走的!”
“哥,你講話就講話,打我做什麼?”摸著頭,撒蘭琪兒哀哀叫。
“不打你閉得了嘴嗎?”撒蘭磊瞪了妹妹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別說了,阿磊!”歐陽紹波的聲音霎時像老了十歲。“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以前你要我幫的我都幫,但這一回我不會幫你!”撒蘭磊將撒蘭琪兒由房內拖出去。“有些事要說清楚,她又不是你養的蠱,哪知道你心裏想什麼!況且現在你我都在,誰敢再動她一報寒毛?”
門碰地一聲被關上,寂靜的屋內,只剩兩個人背對背站著,誰也沒開口。
“憐影!”牛晌後,歐陽紹波低啞著嗓子說。“我……”
“他說的是真的嗎?”還沒等歐陽紹波話說完,顧伶影便自己走到他的身前抬頭問著,一股嚴肅。“你是擔心我,而不是嫌我麻煩、沒法幫助你嗎!”
“我怎會嫌你……”終究,還是說出口了。
“那就好。”得到這個回答後,顧憐影覺得自己的心突然不痛了,她點點頭。“憐影雖然沒有什麼友人,但也知道友人間貴在相知,若少俠井非嫌棄憐影,憐影必當竭盡全力幫助少俠!此外,如果少俠也當憐影是個朋友,往後請少俠莫再口出此言。”
道義、友情之類的話,歐陽紹波這生聽得太多,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卻是那樣地洶湧澎湃、熱血沸騰,激動得再也說不出仟何話來,只能——把擁住顧憐影,緊緊地擁住!
“少俠,”被擁在他寬闊的懷中,顧憐影感到一絲溫暖卻也有些疑惑。“這……是友人之間常用的基本儀節嗎?”
爹爹:
我想您會同意憐影選擇不離去的決定,畢竟您早就告訴過我,任何一個屍身對我們來說、都是重要的,況且是一個關係如此重大的屍身。
女兒明白人世間的離離合合皆有定數,但在此時,憐影只能祈求上蒼多給一點時間,讓我幫助歐陽少俠解決眼前的難題後,再行離去……
畢竟他……竟為保全女兒名節而許下婚後,這分心意,女兒只能以此相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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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撒蘭琪兒杏眼圓睜.興奮異常地望著顧憐影。“真的有人這麼殺人?而你真的勘出來了?”
“是的。”顧憐影點點頭。“其實在漢代時便有以椎貫穿人頭部害人致死的記載,所以這並不難勘察。比較困難的其實是另一個案子,在那個案子裏,被害人的屍身已經腐爛……”
一個是聽得津津有味、表情俏皮活潑;一個是講得鉅細彌遺、神情溫柔婉約。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馬上的兩個妙齡女子正在討論胭脂花粉之事,而只有她們身旁的兩個男人才會知道,事實與想象的差距有多麼巨大。
“你這回可撿到寶了!”撒蘭磊揶揄地揚揚眉裏向歐陽紹波。“什麼時候辦喜事?”
以一聲長長的嘆息回答了撒蘭磊的問題,因為連歐陽紹波自己都不知道這事該如何收尾。
“早要你跟我學學,偏不聽,看吧,現在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撒蘭磊得意洋洋地取笑著他。“記住了,出去別說咱們倆是朋友,我怕丟臉。“
“別提這事兒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歐陽紹波正色道:“我問你,為何顧先生中了這羊毛斤,而我卻沒有?”
“終於想起來問了,我還以為你壓根兒只記得你的廁先生,早把別的事兒給忘了呢!”說到這裏,撒蘭磊愈加得意了。“這還不是拜我所賜,早在你出門前就給你上了安全保命符了!”
“那為什麼我還是中了血絲蠱?”歐陽紹波沒好氣地問。
“這……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嘛,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撒蘭磊有些心虛,但卻依然鼓起胸膛,一臉的理直氣壯。
“好啊,那蠱族何時竟有人投靠嶺南王了?”
“天要下雨,娘要出嫁,我管得著嗎?”撒蘭磊口中盡管依然嘻笑怒罵,但臉上的神情卻整個嚴厲了起來。“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我八叔那批人。”
“他們會不會……”
“我是誰啊?”撒蘭磊回瞪著歐陽紹波。“如果連他們都能知道蠱王的所有伎倆,我還混個屁?跟你講話真沒意思,我還不如去找憐影姑娘聊聊。”
知道自己擔心過度,歐陽紹波只能抱拳微徽表示歉童,然後看著身旁三人熱情地交談著,目己卻插不上話。
默默在一旁觀察,歐陽紹波發現這是第一次他見到顧憐影的臉上如此光採四溢。被撒蘭琪兒強迫換上蠱族裝束的她,就像以前一樣側座在馬上,只是她身後的人已不再是他,而換成了撒蘭琪兒……
蠱族裝扮掩蓋住了她原本的柔弱與冷漠氣質,讓她顯得那樣嬌俏可人,曲線優美的腿兒在黑馬的映照下,更顯白皙。
當她聽著撒蘭琪兒講述著蠱的歷史與種類時,神情專注而愉悅;當她與撒蘭磊討論蠱毒噬人時屍身的表症時,那柔軟的噪音熨得人心底一陣暖意。突然,不知撒蘭磊附耳在她身前說丁什麼,她竟輕笑了!
那笑容那樣自然、天真,又帶著一點羞澀,動人至極,但卻令他的心頭驀然一緊……
“我先行一步至前方探察,你們慢慢聊!”
歐陽紹波馬鞭用力一揮,霎時間馬兒向前急奔,與顧憐影三人拉開了十丈的距離,並且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真是個緊張大師,每回一辦起案來就不理人。”撒蘭琪兒撇撇嘴,沒好氣地說。“咱們別理他,續續聊!剛聊到哪裏?”
“說到歐陽少俠見到女人的反應。”顧憐影望著歐陽紹波的背影,柔聲地說。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在西南部待了那麼久了,居然還沒習慣女人在他身上摟摟蹭蹭。”撒蘭琪兒眉開眼笑地說。“上回我表姐故意在他唇角咬了一口,你就沒瞧見他嚇住的那個模樣,就像被蠱上身一樣!要讓外人見了,誰會相信他就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衣神捕啊!”
原來他唇角上的傷痕是這樣來的……想象著那親昵的畫面,顧憐影的眉宇間不知不覺竟染上一層淡淡的憂鬱。
“原來你就這樣評價你大師兄?不怕你師兄去告狀,讓師父把你逐出師們?”撒蘭磊淡淡地說,轉移掉會讓顧憐影心有芥蒂的話題。
“我又沒說他壞話,我只是……我只是……”一聽到這裏,撒蘭琪兒有些著急了,因為以蠱族身份入六扇門是相當困難的,若非歐陽紹波力保,她怎可能習得這一身武藝?“大師兄可好了,除了這一點之外,簡直就是個聖人,要不然也不會亂七八糟就去認個弟弟,現在還搞得一身腥!”
“亂七八糟?”顧憐影被這個形容詞吸引住了。
“就是!”撒蘭琪兒嘟起嘴來。“先前沒事時也沒見這人來個千裏尋兄,一殺了人,人了獄不到一天,就趕緊找上門來,擺明了就是想認個有辦法的人做哥哥,好保自己平安嘛!你說這不是亂七八糟是什麼?”
“不是滴血認親了?”顧憐影狐疑地問。
“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搞鬼!”冷哼了一聲,表示出撒蘭磊對這件事也抱持著不以為然的態度。
“就我這個師兄傻,二話都不多說,抱著人就直掉淚,也不管自己才剛剛大病初愈,急急忙忙就趕著去找你!”
“他生病了?”一聽到歐陽紹波才大病初愈,顧憐影趕緊問道。
看著顧憐影的關心溢於言表,撒蘭磊淡淡地笑了起來。“早沒事了,現在有你在,更沒事了。”
“可是再按他這牛脾氣下去,大師兄不病死有一天也得累死,”撒蘭琪兒望著顧憐影正色道:“你可得說說他,影姐姐!”
“我……”聽至此處,顧憐影只能尷尬地搖搖頭。因為,她既非歐陽紹波的摯親,也談不上深交好友,她如何有資格勸說他?
“咦?怎麼搖頭?”撒蘭琪兒好奇了。“按你們漢族人的習俗,大師兄幫你解羊毛斤,當然得娶你了,而且他連自己的貼身玉佩都送你了!”
“歐陽少俠救了憐影一命,憐影銘感五內,”顧憐影臉色微紅,但語音柔軟、眼神堅定。“因此我不能,也不會讓歐陽少俠這麼做,否則豈不耽誤少俠終生?”
原來如此。撒蘭磊心中不禁為歐陽紹波的際遇苦笑,難怪他當時會以長嘆代替回答,因為連自己都想跟著嘆氣了。
自小便認識歐陽紹波,沒有人比撒蘭磊更清楚歐陽紹波的習性。他雖自幼無父無母,但生性開朗、直爽仗義,再加上天生一副好樣貌,害得多少女子傾心於他,他卻總是不解風情。他能對每位女子都以禮相待,但卻從未見他對女子動過心。
而今,他只不過是想為顧憐影解毒,那樣平凡的話語居然能讓往日冷靜的大神捕會錯意,差點醋勁大發地對他這穿一條開襠褲的朋友冷面相向,若不是動了心,怎會如此?
但碰上這名奇女子……瞄瞄顧憐影的神情,撒蘭磊還是苦笑,因為那個呆頭鵝恐怕是要吃盡苦頭了。不過反過來想想,就他的火眼金睛看來,這名女子對那呆頭鵝並非完全地無動於衷,她對他依戀、關懷之情,有日漸升高的趨勢,看來,這次有好戲看了!
“他那人死心眼得很,你自己說的不算數啦!”撒蘭琪兒揮揮手,壓根兒不理會顧憐影的說詞,因為自己就是喜歡這個姐姐,先不提她淵博的知識及高雅的氣質,光看那個傻師兄對她呵護備至的模樣,這顯而易見就是個求之不得的大靠山啊!以後不管闖什麼禍,只要讓她在大師兄面前說說好話,就絕對能萬事妥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種人怎能不好好攏絡攏絡?想及這點,撒蘭琪兒更是親熱地為顧憐影撣撣塵土、遮遮太陽。
“師兄可是個命苦的人哪,自小無依無靠,當了捕頭後常常忙得沒空吃飯,天天又有一幫人要找他的碴,命苦,命苦死了……”
“還不只這樣!”眼見妹妹已經開始行動,撒蘭磊自然也不能落於人後。“他三天一大傷、兩天一小傷,五天被蛇咬;七天感風寒,別看他表面看來硬朗,骨子裏可虛得很呢!”
“還有還有……”一見哥哥也幫上腔了,撒蘭琪兒更加肆無忌憚,眼眶當場開始泛紅,垂淚欲滴。“記得他十八歲那年當上捕頭,第一件案子就差點要了他的命,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到現在,只要過於勞累,就會舊傷復發、痛不欲生。再說說他二十歲那年……”
聽著撒蘭磊及撒蘭琪兒的話,顧憐彤心中是一陣疼惜。雖然她現在亦是父母雙亡,但畢竟也曾體會過人人都該享有的天倫之樂;而他,不僅孤身一人,還必須承受那樣多的心理壓力及身體創痛,可是就算如此,他依然那樣爽朗、樂觀。
“那他……”
“天上地下無人可比的一個苦命人啊!”撒蘭磊跟撒蘭琪兒異口同聲地說。
輕輕嘆了一口氣,顧憐影愈加堅定了為歐陽紹波分憂解勞的信念,而她也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並且盡主力幫助他,不再加重他更多的負擔,也不再成為他的累贅……
“影姐姐,你就老實告訴我吧,大師兄究竟吻過你沒有?”大咧咧地問若。撒蘭琪兒一點也不避諱,直想知道事態發展到何處,好讓她以後能隨機應變、推波助瀾一番。
“吻?”顧憐影納悶地問。
“不會吧,人身上的五臟六腑你如數家珍,閉著眼都能摸得出來,結果你連這都不懂?!”撒蘭琪兒哀號了起來。
“這……我……不太懂尋常人的相處方式……”顧憐影有些內疚地低下頭去。
是啊,她娘去世得早,從小到大父親教會了她所有的仵作技能,但卻從沒教導她如何與人相處。記得在長安時,捕頭郭堅每回上門求教都言簡意骸,而旁人若非必要也不願與她接觸,因此她的生活中,除了郭堅與不能說話的死屍,再沒有別人了……
“琪兒,你怎麼這樣說話?”看出顧憐影的局促,撒蘭磊敲了一下妹妹的頭。“顧姑娘跟尋常人怎麼會一樣?光憑她這一身勘屍學問,全天下誰比得來?”
“就是!就是!”撒蘭琪兒立即反應過來,連忙道:“我說的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懂也罷,不懂也罷!”
回報他們一個善意的微笑,顧憐影第一次發現生命中除了勘屍之外,她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琪兒,若你知曉可否告之與我?”
“吻就是……嗯……就是……”撒蘭琪兒死抓著腦袋。“就是兩個有感情的人用唇碰唇,然後……然後……就會生娃娃了……”
“我記得生娃娃不是這麼生的啊!”顧憐影微皺起眉,回想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難道,除了那些之外,還有她不知道的方式?
“當然不是,胡說八道!”撒蘭磊沒好氣地說。
“哥,那你說,生娃娃怎麼生?”撒蘭琪兒天真地問。
望著兩個女人帶著期盼的眼神向自己盤問生娃娃之事,撒蘭磊霎時對自己的多言後悔莫極。他是傻子啊,幹嘛沒事自己挖個坑往裏頭跳?可是眼前二人的眼眸如此真誠,臉龐又堆滿了催促與好奇……
“歐陽、歐陽,等等我啊……前方有無動靜啊……為兄的來幫助你啦……等等我啊……”
有了撒蘭磊兄妹的相伴,回成都的一路上不僅順利,並且也憑添了幾多歡笑。這對兄妹的活潑開朗,讓顧憐影臉上的笑容漸漸增多,但令她憂心的卻是歐陽紹波,因為愈近成都,他的眉頭就皺得愈緊,笑容,愈來愈少……
“到了!”跟見城門已在咫尺,撒蘭磊縱馬前去拍拍歐陽紹波的肩旁。
“到了……”望著眼前熟悉的光景,歐陽紹波的心卻更是復雜。
這原本是他最熟識的地方,而如今,卻成為他一個無形的枷鎖,將他的心壓得那樣沉甸甸,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但奇怪的是,以往任行人自由出入的城門口,此刻卻戒備森嚴,幾個拿著武器的守門人嚴肅地來回巡邏,而原本城門附近擠滿人潮的市集現在卻淒消得可怕,再無往日熱鬧喧嘩的景象。
“戴軍!”策馬上前,歐陽紹波問著熟悉的守城。”怎麼回事?”
“歐陽捕頭,”一見到歐陽紹波的到來,那個名為戴軍的守城連忙趕上前。“您可回來了,您再不回來,這都快成小鬼城了!”
“此話怎講?”皺眉環顧著四周,歐陽紹波納悶地問道。
聽到問話後的裁軍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四處張望著,直到確定無外人在後,才悄悄附耳至歐陽紹波身旁:
“嶺南王前兩天把人馬全塞進城裏了,城裏居民嚇得跑的跑、逃的逃,剩下的也都不敢出門了!”
“這嶺南王也太膽大妄為了!”歐陽紹波劍眉一橫,冷冷地說道。
“您可要小心呀!”裁軍憂慮地說。“現在城裏四處都是嶺南王的手下,一個不小心,就要著了他們的道!”
“我就不信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能拿我怎麼樣?!”冷哼一聲,歐陽紹波縱馬就要往前邁進。
“站住廠突然,一個急速飛過來的石頭伴隨著一聲大喝一起衝向歐陽紹波等人。
“來者何人?”歐陽紹波劍光一閃,霎時石頭便被斬於劍下。
“嶺南段青衣!”一個身著青衣,手搖紙扇的男人由城墻上緩緩地飛降下來。“哪位是顧先生?”
“我是!”
還來不及阻止,顧憐影使出聲回答,萎時,歐陽紹波及撒蘭磊立即縱身將她團團圍住,不讓任何人有靠近她的機會。
“保護得還真是密不透風啊!”段青衣揮著扇子笑容可掬。“只可惜還不知是更是假!”
“是真是假都用不著你管!”撒蘭琪兒大叫。
“非也,非也!”段青衣依然笑著,但眼神中射出一抹詭譎的光芒。“在下可是受嶺南王之托來一探究竟的,你們說這事我管得管不得?”
“你想怎麼樣?”撒蘭琪兒上前踩了一步,惡狠狠地問。
“也就是請顧先生至府上喝喝茶、聊聊天罷了,姑娘何必如此驚惶,莫非真有不可告人之事?”
“想請顧先生還得看你過得了過不了我這關!”撒蘭琪兒不顧撒蘭磊的阻止,抽出鞭子就要飛身而去。
“哦,是嗎?”段青衣冷笑了起來,伸出一只手往後揮去,萎時間,一群人由四處民房頂上冒出。“那我就只好……”
“誰敢!”突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隨著話音由眾人身後傳出,引得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回身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便裝、滿臉大胡子的男人騎在馬上不停地打著呵欠,他的身旁站立著一位似是護衛的黑衣人,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則有一大群官兵正靜靜守候著。
歐陽紹波詫異地望著來人。“您是……令狐存曦大人!”
“是我啊!”令狐存曦又在馬上伸了一個懶腰。“上頭說讓我來益州反省反省,哪知才剛進成都城,就遇上這等有趣的事了!”
“令狐大人您來得正是時候,正好替在下主持主持公道。”這哪是遇上,根本是授命前來!段青衣雖心中不樂意,但看著他身後那群劍拔弩張的官兵,只能盡量擠出笑容,並示意手下們退下。因為畢竟嶺南王的勢力再大,也還沒大到敢跟官府公然敵對的地步。
“什麼公道啊?”令狐存曦淡淡地掃了段青衣一眼,神情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這件公案的前因後果令孤大人想必早已知曉,而在下的意思是,若不先察探察探,怎知這顧先生是真的顧先生,還是歐陽捕頭在路上隨便找來,權充作偽證的人呢?”
“說得好,”令狐存曦點了點頭,然後望向被眾人包圍著的顧憐影,眼光突然一閃:“顧先生您看如何?”
“好!”顧憐影知道若不同意,嶺南王則有充足的理由拒絕勘屍,而這將會帶來更大的麻煩,為今之計除了接受再無它法。
“憐影!”一聽到顧憐影答應了,歐陽紹波氣極敗壞地低喚。她怎能同意得如此快速?這其中必定有詐啊!
“少俠放心,憐影自會多加小心。”顧憐影低聲說。
“你一個人如何小心!“歐陽紹波聽到她這樣平淡又疏離的回答,心中一急,緊緊捉住了她的手腕。
“少俠就別多問了。”
顧憐影輕輕卸去歐陽紹波的手勁,別過眼神,不想讓他再為她擔憂;但此舉卻只讓歐陽紹波愕然,當下不知該說什麼話才好。
歐陽紹波與顧憐影兩個人的神情全看在令狐存曦眼中,他清了清喉嚨:
“我看天色尚早,要不這麼著吧,申時過後城中廣場比試。嗯……念及先生體弱,特準一人在旁照料;至於怎麼測試嘛……就由嶺南王方面自行出題了,以兩場為限。”
說完這話,令狐存曦晃悠晃悠就進城去了,段青衣一甩袖也跟著離去,只留下歐陽紹波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這個來攪局的老家夥是誰啊?”撒蘭琪兒氣極敗壞地問。
“不可無禮,這可是朝廷命宮,總管西南的令狐存曦——令孤大人!而且他一點也不老!”歐陽紹波低斥道。
“啊?!”川是那個傳聞中成天泡在酒缸裏,又被東貶過來西謫過去的令狐大人?”撒蘭琪兒張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攏。
“聽說他亦正亦邪,卻斷案如神,不知由他來辦這個案子究竟是好是壞……”撒蘭磊想得較探,一時間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凝望著歐陽紹波。
“是好是壞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嘆了口氣,歐陽紹波只能這樣回答。”待會兒顧先生由我來照料,你們幫著在外頭多留意點情況,知道嗎?”
“誰敢搶你的位子啊!”
撒蘭琪兒嘟嚷著,但被歐陽紹波一瞪,卻只能乖乖閉嘴。
“憐影!”回過頭,歐陽紹波走到馬前輕輕將顧憐影抱下馬來。“等會兒千萬小心,不知道嶺南王還要搞什麼鬼。”
“我想在城內少俠還是叫我顧先生吧。”
望著眼前人沉思半晌後,顧憐影下定決心般地開了口:
“畢竟少俠身份特殊,我們不能讓有心人借此大作文章。”
默默地站著,歐陽紹波沒點頭也沒搖頭,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眼神中充滿了復雜及矛盾。
他知道她說的都沒錯,但聽在他的耳中卻怎麼也不舒坦。她可以稱撒蘭磊為撒蘭大哥,也可以讓撒蘭兄妹稱她為影姐姐、憐影姑娘,可至今,除了少俠,他從未聽過自己的名字在她的口中出現,現在,她索性連名字都不讓他叫了。
難道她非得對他如此疏離嗎?如果只為公事也就罷了,為何連私底下也非得如此?
“走著、先走著!”看著這僵住的氣氛,撒蘭磊一把拖著歐陽紹波便往前走去,低聲在他耳旁說:“男人多情最要不得了,你懂不懂啊?這對付女人啊,哪能像你這樣?要若即若離、若離若即!我說了半天你到底懂不懂啊……”
未到申時,廣場前已擠滿了人,一些膽大、不怕死、閒著、沒地方去的人,全聚集到這兒來,目的只為一個看熱鬧。
“喲,老李,你怎麼也來了?不早聽說你在嶺南王手下一進城時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謠言、謠言!我老李什麼人啊,怎麼會怕什麼嶺南王!喂,你聽說了沒有?他們說長安名仵顧先生竟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啊,有美女再加上好戲,我怎麼能錯過?”
就在這種人聲嘈雜的情況下,一身漢家女裝束的顧憐影與歐陽紹波一同出現在廣場中。這對璧人一出現就吸引住眾人全部的目光,根本沒人注意到段青衣的姍姍來遲,以及跟著他後頭一堆不知由哪兒冒出來的人。
“安靜,”令狐存曦一看主角全到齊了,大喝一聲,然後滿意地看著四周霎時間由菜場變成公堂。“第一場比試開始,段青衣出題。”
“好的!”段青衣輕搖折扇,冷笑望著顧憐影:“我這裏有由各州縣請來的件作八名,這部份就將以問答方式來考考顧先生。”
“請出題。”顧憐影毫不畏懼地淡淡說。
“何謂血墜?”一名仵作站出來高聲問。
“凡死人,項後、背上、兩肋後、腰腿內、兩臂上、兩腿後、兩腿肚子上下有微赤色。驗是本人身死後,一向仰臥停泊,血脈墜下致有此微赤色,故稱血墜,”顧憐影語音清揚,但神情中卻頗有訝異問題如此簡單之意。
“出這個什麼問題?!不會出難點的嗎?”看出顧憐影的不以為然,段青衣低斥著。“下一個!”
“活人被刀殺害者,傷口有何特徵?”
“活人被刀殺傷死者,其被刃處皮肉緊縮,有血蔭四畔;若被支解者,筋骨皮肉黏稠,受刀處皮縮骨露;死人被割截屍首.皮肉如舊,血不灌蔭,被割處皮不緊縮,刃盡處無血流,其色白……”
就這樣,雙方你來我往,題盡管愈出愈難,但願憐影卻依然神色自若,沒有一絲遲疑。
旁觀者掌聲如雷,但在一旁的歐陽紹波眼中卻只有顧憐影一人。他望著她的側臉皎白如玉,看著她的眼眸愈來愈明亮,心中不禁一陣藹漾……
他真的從未遇見過如此特殊的女人!
她可以處於大庭廣眾之下,卻似人無人之境;她可以口中侃侃而談那些駭人聽聞的事,臉龐卻嬌傃如花;她可以在對待旁人時那樣淡默,此時卻又目光灼灼、欣喜異常……
突然,就在歐陽紹波陷入怔忡時,忽聽到了掌聲中有股不對的聲響,他望也不望一下,不動聲色地便用衣袖將疾飛而來的暗器卷起,嘴角揚起一陣冷笑。
果然來了!他倒要看看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除了用暗器,還能怎麼傷人。
坐在椅上的顧憐影是愈回答愈興奮,根本忘了天色竟已沉暮,也忘了所有的人。她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多同行與她一同切磋勘屍之技了,如今,竟同時有如此多人,並且各個經驗老成,雖說是要考驗她的能力,還不如說是交流!
“好了,好了!”眼見天色已暗,令狐存曦打了個呵欠。“光問答就問了兩個時辰,你們還比不比第二道啊!這次結果到底算過不過關啊?”
“這……”段青衣有些氣惱,找了這麼多自稱高明的仵作,居然都比不上一介女子。
“顧先生識見淵博,功底札實,在下等佩服之致!”一個老仵作拱手抱拳,臉上滿是欽佩之意。
“好了,這算過關了。第二遭題目,出題吧!”令狐存曦喝了口酒醒醒腦,又大聲說道。
“好的,請大人容在下將考題搬至廣場。”段青衣露出狡猾的笑容,手一揮,一群人開始忙碌了起來。
“累了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趁此際,歐陽紹波望著顧憐影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問著。
“沒事。”顧憐影甜甜地笑著,依然沉浸在剛剛交鋒時的痛快當中。
知道她雖望著自己,但眼中卻沒有他的半點影子,歐陽紹波心中雖有一絲悵然,但他甩甩頭,不讓這種感覺阻礙他的清明神智,並將袖中暗器悄悄丟至準備好的麻袋之內,依舊小心戒備,不讓任何人有可趁之機。
就在這時,一陣惡臭及嘔吐聲突然在廣場中傳出,令歐陽紹披不禁皺起眉來,放眼望去,就見廣場上的人一陣哄逃,原來段青衣的手下正將一具具腐屍搬入廣場中。
“你這是幹什麼?”差點將喝下的酒全吐出來,令狐存曦用袖掩鼻連連問道。
“勘屍!”段青衣得意洋洋地說。“顧先生的勘屍之術天下聞名,不知今天是否可以在此讓大夥兒開開眼界?”
“好!”顧憐影站起身來點了點頭,然後回身對歐陽紹波輕道:“少俠可否將我行囊取來?”
“好。”
那股惡臭嚇退了廣場上的所有人,連令狐存曦部退到二丈開外,但歐陽紹波卻眼都不眨一下,緊緊跟隨在顧憐影身旁。
“少俠,您退後些!”發現歐陽紹波亦步亦趨地跟著,顧憐影皺起眉。“屍毒傷身!”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歐陽紹波淡淡地笑著,然後看著顧憐影呆呆地望著佔自己。“怎麼了?”
“沒事。”
趕緊低下頭去拿藥水凈。手,因為剛剛歐陽紹波的一笑,差點奪去她所有的呼吸。她有多久沒看他笑了?而這個久違的笑容竟依然那樣溫暖動人、奪人心魄……
輕晃著頭,顧憐影籍此搖去心頭的所有妄念,凈完手後她穿上勘屍用的外衣,但這時,她卻發現歐陽紹波跟著重覆她的動作。
“少俠?”
“你來說,我來做!”歐陽紹波堅定地說。
因為縱使知道她是仵作,縱使早明白她的勘屍技術無人能及,但他卻怎麼也不願讓她接觸到這些段青衣不知用什麼手段取來的屍身,如果真有了個萬一,也只能傷他而不能傷她!
“不行!”顧憐影急急地就搶上前去,她怎麼能讓他去做這些事呢?他可不比她,屍毒一不小心就會染到他身上的!
但歐陽紹波不給她那個機會,他將她死死卡在身後,讓她只看得到、摸不到那些惡臭連連的屍身。
“少俠何苦如此?”顧憐影又氣又急地緊咬著下唇。
再不說話了,歐陽紹波只是執著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號令。
“好吧!”拗不過他的固執,顧憐影嘆了口氣。縱使她心中有百般不願意,也只能任他去了。
專注地看著每一具屍身,顧憐影一句活,歐陽紹波便趕緊動作,眾人只見他身上愈來愈臟污,而顧憐影卻依然清淡優雅,私毫沒有沾染到任何血漬。
這廣場上有二、三十具屍身,眾人眼見勘完天都要亮了,有人早耐不住性子回去了。寒風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好了!”當這句話由顧憐彬口中說出時,天色已微明。
“好了是嗎?”喝了一知道第幾杯花茶卻仍掩不住心頭那股隱隱作惡的感覺,令狐存曦聽到這話很快地跳了起來。“段青衣,你驗驗,看看是否有錯勘之處!”
段青衣當然沒有這個本事,他只能讓手下請來的仵作們前去探察,這不採察也罷,一探之下,那八個仵作個個稱奇,當場還請教起顧憐影勘屍之術,和樂融融的氣氛差點沒當場氣壞段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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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給我滾!”
一揮手,段青衣斥走了所有的仵作。原木他找來的全是屍毒濃重的屍首,又故意在內臟中布上了蠱族的致命蠱毒,但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對他們一點影響也投有!
“這意思是表示顧先生通過你的察驗了!沒有異議了!”聽了段青衣的話,令狐存曦打了個呵欠問道。
再有不滿,段青衣也沒辦法再表現出心中的怒氣,他只是陰森地點了點頭,拂袖而去。
“好了,顧先生明天可以去勘屍了,我也回家睡覺去了!”令狐存曦回頭對顧憐影詭異地笑了笑,便晃悠晃悠地離開了廣場。
“累丁吧?”歐陽紹波望著顧憐影眼底量開的黑影,心疼地想伸手去撫撫她的臉,但一想及手上的臟污和她刻意想保持的淡漠,手舉到一半便立刻放下,轉身就走。“琪兒,送顧先生回去休息。”
“少俠?”正有一腔心情想對歐陽紹波訴說的顧憐影,望著他突然變冷的背影,不由得一愣,立即加快腳步就要迫上前去。
“憐影姑娘別為這種人擔心,”顧憐影的步伐被撒蘭磊阻止住。“他死不了的!”
“可是他的印堂已略現青紫,顯而易見已染上屍毒了啊!”顧憐影想撥開撒蘭磊的手,可卻怎麼也無法掙脫。“撒蘭大哥,你放開我!”
“憐影妹子,不是我說你!”撒蘭磊故意皺眉嚴肅地說。“他那人感討厭,你理他做什麼?就像你剛剛勘屍,好好地他非插上個一腳,他懂個屁啊?這分明是看不起你嘛!”
“不是的!”顧憐影焦急地想解釋。“他不是那樣的人!”
“要不然他是怎麼樣的人?”撒蘭磊明知故問。
“少俠心胸光明磊落、行事坦蕩、舉止合宜……”顧憐影此生第一次這樣口若懸河地幫人辯解,因為她絕不能讓人誤會了歐陽紹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不讓她受到傷害,只為了不讓她……
“停、停、停,我知道了,既然他是這樣的人,為何你總看不起他?連他的名也不願叫?”撒蘭磊板起臉孔。
“憐影怎會看不起少俠?”一聽這話,顧憐影更急了,但她實在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裏所想,只能語無傖次地叨絮“少俠在憐影心中那般重要,憐影怎會看不起……”
突然,顧憐影的話硬生生地斷在空中,因為她竟無意識地在慌亂之中,道出了“少俠在憐影心中那般重要”的話!
是的,重要!
但怎麼會?
什麼時候他在她的心中已佔有了這樣大的份量而她竟不自知?
顧憐影唇瓣微張愣在當場,再也無法言語。
“憐影妹子既是如此真心關心歐陽,那我當然沒有理由阻止啦!走,琪兒,陪著憐影妹子,咱們看歐陽去!”
望著顧憐影布滿驚詫與不敢置信的臉龐,撒蘭磊明白自己現階段的任務已經達成了,接下來的工作,便是去向那個愣頭呆兄弟討賞啦!
爹爹:
女兒並不是不想叫歐陽少俠的名,只是……女兒實在不知該如何啟齒。少俠對女兒的關懷超過任何一個人,爹爹,我說了您別生氣,他……對我的照應甚至超越了您。可是……我知道那是因為女兒應允了少俠定捨盡全力為他分憂,因此這段日子以來,他才將女兒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是爹爹,女兒好怕,好怕當熟悉、依賴少俠的念頭深存在心中後,待一切結束時,女兒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生活。
畢竟您早告訴過我,在我出生的邪一刻,在我成為顧家人的那一刻起,我早被隔絕在普通人的身份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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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麼還是你一個人自己回來?”
望著又是一個人默默走入屋內的歐陽紹波,撒蘭磊很不高興地問。
“閉嘴!”歐陽紹波正一肚子火沒處發,自然張口就沒好氣。
要知道這是第四天了!令狐存曦把顧憐影帶走的第四天了。這四天裏他雖然每天每夜都去守護她,但她卻正眼也沒瞧上他半次!
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是一當令孤存曦來到,她那甜美的笑容就會出現。而且每到夜晚,她繼續挑燈夜戰時,她寧可讓令狐存曦陪她,也不願意他留在屍房!
這什麼跟什麼?!
“火氣那麼大幹嘛?自己沒出息凈會把氣出在我們身上!”望著歐陽紹波把手中的酒杯都捏碎了,撒蘭磊冷哼了一聲。
“哥,你就別說了嘛!大師兄也不容易啊,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被人搶走,還半句話都不能吭,”撒蘭琪兒插嘴便道:“夠可憐的了!”
“你們沒處去嗎?”瞇起眼來,歐陽紹波的怒氣一觸即發。“非在這裏像個三姑六婆一樣七嘴八舌嗎?”
“不是我想說你,但你看看現在自己那副兇神惡煞似的嘴臉,誰會看得上你?”撒蘭磊拍拍歐陽紹彼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鬧天空!”
不言不語,歐陽紹波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將酒拼命往肚裏灌,想將心中所有的煩事都拋之腦後。但無論他用盡各種方式,顧憐影與令狐存曦談笑風聲的模樣就是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讓他日日為此煩躁難耐,卻又無法可解……
“勘出了什麼疑雲沒有?臘月初八就快到了。”搶下歐陽紹波的酒瓶,撒蘭磊正色道。
“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事情似乎並不太順利。”嘆了一口氣,歐陽紹波揉丁揉太陽穴。“這幾日來,她的臉,色愈來愈凝重,可我擔心的是,還沒等到真正勘出什麼,她就會先累壞,她這幾天幾乎都沒歇息過。”
“你以為她為什麼要這麼拼命,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撒蘭磊語重心長地問。
“因為……”歐陽紹波一時語結,因為他最近確實太心煩,壓根兒沒往這個方向想去。“我想她認為這是她身為顧家人的責任……”
“再大的責任也不用她不吃、不喝、不怕危險地這樣賣命吧?”撒蘭磊邊喝酒邊道。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睨了撒蘭磊一眼,歐陽紹波又把撒蘭磊手中的酒瓶搶了回來。
“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想不到伶利一世的歐陽紹波在這時候竟然腦子裏塞滿了稻草。”
撒蘭磊無奈地不住搖頭,但在遇上歐陽紹波投射過來的殺人目光後,趕緊又開了口:
“好、好,我說、我說!因為她要救的人是你的弟弟,你的!”
“我的?”歐陽紹波喃喃重復著撒蘭磊的話,思考這其中究竟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沒錯!她雖然口中說要把你視為朋友,但心裏卻不是這麼想。”撒蘭磊不斷思索著該怎麼將這一切說個透徹。“只是朋友她會讓你吻她嗎?只是朋友她會不顧自己的安危為你的事如此擔憂嗎?只是朋友她會……”
“你……”聽到這麼隱密的事被直揭了出來,歐陽紹波不禁臉色微紅了起來。
“別你啊我啊的了,你都敢做我有什麼不敢看的?依我之見啊,這個憐影妹子聰慧得很,但也傻得很,傻得老以為自己配不上你,傻得老以為自己不是尋常人。”撒蘭磊揮揮手,一副歐陽紹波實在很蠢的模樣。
“我不在乎!”歐陽紹波急忙說道。“而且她那樣出色,要說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她!”
“問題是她不那樣想啊!所以現在嘛,聽我的話,你就給她點時間,她要你當朋友,你們就當朋友,而你呢,就繼續對她溫柔體貼。但記住,口中一定要緊咬住朋友兩個字不放;等到她習慣了依賴你、倚靠你時“就萬事大吉了!”撒蘭磊得意洋洋地作了個結論。
“但她跟那個令狐存曦……”歐陽紹波還是有些疑慮。
“那家夥全身毛長得跟熊一樣,影姐姐才不會喜歡他!”好不容易有自己插話的機會,撤蘭琪兒當然一點也不會放過。
“可是……”
“別可是了,我們的白衣神捕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沒自信啦?不就是個連青梅竹馬都不算的老舊識嘛!”撒蘭磊不耐煩地說。
“是這樣嗎……”聽著撒蘭磊的分析,歐陽紹波似乎有些開竅了,眉頭中的陰影也漸漸散去。
“聽你兄弟我的就沒錯,在你面前的可是身經百戰的情場常勝將軍!”
壓根兒沒管在自己面前拼命賣弄的撒蘭磊,歐陽紹波的心慢慢地舒張開來。確實,這陣子以來,他太過在乎顧憐影對自己情感的反應,他一古腦兒地要求她的回答,卻絲毫沒有給她一點考慮的時間。
而現在的自己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往他總以為自己夠灑脫、夠豪爽,而看來,他也只不過是蕓蕓眾生中一個被嫉妒火花燒紅了的男人罷了!
想不到自己也會變成這樣的人!歐陽紹波不禁苦笑了起來。想當初他看到這樣的男人時還總認為那人不是個男人,可真是十年風水輪流轉,是人就躲不過這一關,連他也不例外啊……
就在歐陽紹波理清自己的思緒時.一個人卻在這時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房內,口中還不斷地嚷嚷:“歐陽捕頭!歐陽捕頭!”
“怎麼了?”一看到這人的情況,歐陽紹波倏地便站了起來。“顧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顧先生沒發生什麼事……”來人不住地喘著氣,但還是斷斷續續地說:“不過她要我來通知您……您的胞弟有救了!”
“真的?!”又驚又喜,歐陽紹波一把將來人由地上拉至身前。
“是啊!”來人眉開眼笑地說。“您快去一趟吧?小的我也說不清這個中奧妙,您去了就全知道了!”
“我這就去!”話音未落,歐陽紹波便一個飛身,以極快的速度往屍房趕去。
只見屍房外,幾個守衛正在竊竊私語,一見歐陽紹波來了,既開心又隱蔽地打了手勢,讓他趕緊進入一探究竟,
陰涼的屍房中,只有顧憐影一個人,遠遠地,歐陽紹波就看著她靜靜地坐在屍體旁,眼下全是黑影。
“憐影!”他輕輕地呼喚。
“紹波大哥!”聽到了這聲呼喚,顧憐影沙啞地回應了一聲。
歐陽紹波緩緩地走近她的身前,望著她疲累的身形,心中一緊,手不自覺地爬上她的發稍。“你辛苦……”
“沒的事。”
顧憐影淺淺地笑了笑,站起身來,緩緩地攤開掌心緊握住的白布,而白布中,有一顆暗黑色、如芝麻大的圓粒靜躺其中。
“這是……”歐陽紹波瞇起眼納悶地問。
“這是我由死者心臟一個極隱秘處尋得的,”顧憐影疲累地走到屍身旁,指著被削開的心臟徐緩地說道:“通常只有不間斷服用由金翅蜈蚣磨成的粉末之人,才會在心臟處留下這個斑粒。若尋常人被此物咬傷,當立即全身疼痛、潰瀾至死;但若是少量服用,則會慢毒攻心,並導至內力漸失,真氣流蕩、無法凝聚!”
”金翅蜈蚣?”歐陽紹波的臉色凝重了起來。“我曾聽人談論過此等毒物,但它只產於漠北之巔,我從未在中土見過。”
“是的,”顧憐影點點頭。“因為尋常人無法輕易獲得此物,僅有漠北之巔的鎖圖倫家族才擁有此物,也難怪未曾知曉此事的仵作會勘不出其中奧秘。若不是我爹爹曾前往漠北之巔,我也永遠無法得知此事”
“而我兄弟一輩子沒離開過成都城,傷人之前也沒有和孫芳接觸過,所以這藥不可能是他的,也不可能是他下的!”想到這裏,歐陽紹波不禁興奮地握緊了雙拳。“必是有人早想陷害孫芳,放日日在飲食中暗下此看,欲在其真氣、內力盡失時借由他人之手謀其性命,而我兄弟恰成為替罪羔羊。”
“是的,所以你兄弟並不是殺死孫芳的罪魁禍首,罪魁禍首另有他人。”顧憐影由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我已經將一切寫在勘屍書中了,你趕緊將這些東西都拿去給阿狗哥吧。”
“好的!你呢?”真相大白後,歐陽紹波小心地收下冊子及物證後柔聲問。顧憐影的身於經過這幾日的折騰,早虛弱得像是風中細柳,讓人看了心都不禁糾結了起來。
“有人會送我回去的,你趕緊走吧。我想快的話,也許這幾天你胞弟就能洗脫罪名。”顧憐影揮揮手讓歐陽紹波快去送證物,畢竟經過了這麼久,事情總算有了令人欣喜的進展。
“自己要小心!”縱使知道令狐存曦早派人將她保護得嚴嚴實實,縱使知道不要用自己的深情去困住她,但歐陽紹波還是忍不住地叮嚀了兩句,然後才狠下心、咬住牙往門口走去。
“紹波大哥!”
然而,就在他走至出口處時,身後卻傳來一聲低喚,
“憐影?”歐陽紹波回頭一望,但看到的卻是一個絕美的笑顏伴隨著一聲低喃一起映入他的腦中,而在她的話音遲緩地落下後,她的身子,就像是風中的紙片般。也緩緩地往地下飄零、墜落……
“我總算……沒有辜負你的信任……”
“哥,你到底看出個所以然來了沒有啊?三天了,影姐姐都沒醒,你倒是想個法子啊?”撒蘭琪兒在外廳盡可能地壓低了聲音。
“這我不知道嗎?”撒蘭磊沒好氣地嗑著瓜子。“可我是蠱王,又不是醫王!而且就算我是醫王,我也沒法隔空把脈啊!你看看那小子誰也不讓進,我哪知道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可是再這樣下去,連大師兄也要躺下啦!”撒蘭琪兒擔心地望著房門。“他這三天,除了去辦差,就是關在房裏守著影姐姐,擴本就沒休息!”
“他躺下我倒好辦,我可以把他拖出去丟在路邊,然後大大方方地進去給憐影妹子把脈!”撒蘭磊依舊嗑著瓜子,但眼神卻隨著一個陌生的人影不住地來回閃動著。
“對了,哥,那個女人是誰啊?她幹嘛住到大師兄家裏來啊?”順著撒蘭磊的眼光望去,撒蘭琪兒將聲音壓得更低。
“你問我我問誰啊?”
外頭細碎的爭論聲不斷,但歐陽紹波卻充耳未聞,一雙眼眸就是凝視著顧憐彬,連一秒鐘也不願離開。
輕輕拂開她額前頰邊的發絲,歐陽紹波用手摩挲著她削瘦的臉龐,心中既擔憂又忐忑。這幾日又讓他想起了當初,當初她因羊毛斤而昏迷不醒時,也是這樣的情境,只是現在的他,憂心卻更甚前時。
為什麼受傷害的總是她?
為什麼上天不讓他來承受這些痛苦,而非要加諸在他最愛的女人身上?
他可以忍受任何傷痛、任何折磨,但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只能望著她、喚著她,而她卻不言不語,不給他一個善意的回眸……
醒醒吧,只要你醒來,就算是朋友我都不介意了!他在心中做第一千萬次的深深乞求。
而就像聽到了他內心裏的話一般,一直未曾轉醒的顧憐影眼簾在此時竟微微地顫動了起來,驚喜萬分的歐陽紹波見狀連忙湊近到她唇邊,聽著她微微吟哦:
“我……”
“影憐!”握住她的手,歐陽紹波再也忍不住地眼眶徹底發熱。
“我怎麼了?”顧憐影掙扎著想坐起來,但卻發現全身無力。
“別起來,你累壞了,好好休息。”歐陽紹波微微笑著,並將她輕輕地按回床榻。
望著這個熟悉的笑容,顧憐影不再掙扎了,她靜靜躺在床上,內心充滿了平靜,而一雙眼眸再也不想移開。因為她依稀記得,在她的夢中,他正是以這個笑容在光的那頭迎接著她……
然而,當兩人的眼眸綿密地交纏在一起時,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女聲,硬生生地將他們之間的溫馨氣氛打斷——
“紹波哥!”
“風姑娘。”聽到這個聲音,歐陽紹波嘆了口氣,細心地為顧憐影將被子拉好後,才走過去將門打開。
“我聽著好像是顧姑娘醒了,所以我把熬好的雞湯送來,你讓她補補身子吧。”
一個嬌小的女子,在歐陽紹波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時,臉紅得像個蘋果,低著頭將手中的湯碗往前一遞。
“謝謝你了!”
接過碗來,歐陽紹波道了個謝,等女子依依不捨地離去後,才輕輕地將門關上。
“來,憐影,喝點熱湯!”輕輕地將顧憐影扶坐在身前,歐陽紹波細心地為她將湯上的熱氣吹去,才將湯勺拿至她的眼前。
“我昏迷幾天了?”望著天色,再望著歐陽紹波因憔悴而削瘦的面容,顧憐影細聲問。
“三天。”
“三天?!”顧憐影微張著唇,不敢相信自己竟昏迷了這樣長的時間,而這期間,他就這樣不眠不休地照料著她嗎?
“先喝湯,有話等會兒再說。”
輕哄著顧憐影,等到湯碗見底了,歐陽紹波才安心地放下瀉碗,靜靜地走回床榻搔著她。
“覺得怎麼樣?”
“事情如何了?”
發現彼此竟在同一個時間發聲詢問,二人微笑開了。顧憐影索性不再開口,只是輕輕斜倚在歐陽紹波的胸前,等待著他的回答。
“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前日,令狐大人已將小濤由死牢轉到了普通牢房……”歐陽紹波緩緩地,將顧憐影在昏迷其間發生的一切經過娓娓道來,“而這全是因為你,謝謝你,憐影!”
“那我……”聽完了歐陽紹波的陳述,顧憐影雖然高興,但她的心,卻猛地像被掏空了似的。
“怎麼了?想說什麼?”歐陽紹波柔聲問著。
“那我……也該走了。”
是啊,一切事都結束了,那就是她該離去的時候了
“走?!”聽到這個字,歐陽紹波全身一震,但他很快地掩飾住,並讓自己的聲音一如既往:“現在還不行.真正的兇手還沒歸案,若你現在走,難保兇手不會將氣發在你身上!你現在什麼都別管,就是好好休息,等一切都結束了,我會親自送你回去的。”
“不用了!”顧憐影輕聲說,她一點也不想讓他送。
一想及二人別後將此生永不相見,她的心就似是被撕裂一般地疼痛!
如果、如果現在就離開,或許她的思念還不會無可救藥,或許她還能讓自己的臉上浮現出一些微笑……
因為盡管她的心是那樣無措,可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看到她悲傷的容顏,她只希望能給他最後一個笑容,讓他的心中,留有的是她最美的一面……
“那可不行,除非你不當我是朋友。”用手撫著顧憐影小小的臉龐,歐陽紹波的心整個糾結了起來,但他讓自己笑。“你說過我們是朋友的,你不想讓我因此背上一個棄友的罪名吧!”
一時間,歐陽紹波與顧憐影兩個人都靜默了,因為他們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想著真正與對方別離的那一天,所會產生的那種推心刺骨的傷痛,而一想及此,再也沒人說得出任何話來……
“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頭告訴琪兒他們一聲,他們這陣子也為你擔心不已。”許久許久之後,歐陽紹波才將顧憐影安放在床上,輕聲微笑說。
“好的。”顧憐影強顏歡笑,但就在歐陽紹波將自己放好在床榻上時,她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竟如此地零亂不堪。“這是……”
“乖,別亂動,這是琪兒幫你換的。”歐陽紹波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雖然他完全知道這是他幹的,但也不能怪他,他哪裏了解姑娘家的衣物穿起來竟如此復雜!
雖然狐疑,但顧憐影也沒有多想,就對著歐陽紹波點點頭;而此時,先前出現的女聲又再度響起——
“紹波哥!”
“風姑娘。”一聽聞這聲音,歐陽紹波連忙又打開了房門。
“這個……我燒了一桶水,我想顧姑娘可能需要梳洗一下。”女子依然低著頭,聲音細不可聞,而臉蛋依然紅得像個夕陽。
“謝謝你,還是你們姑娘家心細。不過真不好意思,居然這麼麻煩你,你是客人,反倒是我這個主人怠慢了!”歐陽紹波抱拳為禮。
“不……紹波哥的家就是我的家。”女子的臉更紅了,說完這句話後又快生生地消失在門前。
“這位是……”望著那個陌生的女子及她臉上不正常的紅嫣,顧憐影不知為何,心頭飄過一朵淡淡的烏雲。
“喔,那是風柳絮姑娘,小濤托我在他不在時好好照顧她。”
歐陽紹波回過頭來解釋,然後連忙走出屋外去提水,不到一會兒,他將一個大木桶搬入房中,細心地試了一下水溫。
“……能麻煩琪兒進來幫忙我嗎?”顧憐影邊說邊低下頭去開始沉思,因為剛才歐陽紹波口中的“風柳絮”三個字,讓她回想起令狐存曦曾對她說過的話。他曾要她小心風柳絮,為什麼?
“沒問題,我馬上就喚她進來。”歐陽紹波並沒有發現顧憐影的異樣,他只是溫柔地說,然後立即離去。
果然,歐陽紹波出去沒多久,撒蘭琪兒就像旋風似的衝進了房門,然後碰一聲地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影姐姐,你可醒來了,我們全部人都差點被你嚇死呢!”
“對不起。”顧憐影抬起頭,很抱歉地說。
“說什麼對不起啊?真摘不懂你!”關好門後,撒蘭琪兒小心地將顧憐影扶入桶中,開始幫她更衣。“啊,這衣服怎麼弄的啊!大師兄就是這樣,明明自己不會弄,還偏不讓我插手,現在好了,連我都解不開了!”
“什麼?!”一聽到這裏,顧憐影整個人都傻了,剛剛歐陽紹波不是說這是撒蘭琪兒為她換上的嗎?
“是啊,你就不知道那個討厭的大師兄在你昏迷時多霸道無禮啊!除了他,誰都不準踏人這個房間,完完全全一個暴君模樣!”
“可是他說是你幫我……”
“管他誰弄的哪!”一發現自己說溜了嘴,撒蘭琪兒立刻轉移話題,她望著除下衣物後顧憐影如凝脂般的肌膚,發自內心地讚嘆了起來:“哇,大師兄真是好眼福,影姐姐你的皮膚好白好嫩喔!”
“別胡說!”明白一切的願憐影連肩膀都羞紅了,連忙低聲斥遭。
“我才沒胡說,難怪大師兄誰也不讓進,要我也不讓別人看到你這身漂亮的模樣!”但撒蘭琪兒什麼也不管,繼續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琪兒——”
“不說就是了嘛!”聽著顧憐影哀求似的話音,撒蘭琪兒嘟起了嘴,專心地為她準備沐浴後的衣物。
“琪兒,我想回長安了。”在撤蘭琪兒翻箱倒櫃時,顧憐影悶悶地說。
聽著這話雖然心頭一驚,但撒蘭琪兒依舊找尋著衣物,頭也沒回一下。“那可不行!沒師兄的允許你哪兒也不許去,現在外頭可危險了!”
“可是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天師兄的還沒啊廠聽到這裏,撒蘭琪兒知道自己不處理不行了,她雙手叉在腰上站到木桶前,一臉的不以為然。“你總不想在大師兄腹背受敵的時候還掛記著你,然後被人家……”
“別胡說,不會的!”
“那我可不敢保證。反正你乖乖留下來就是了嘛,而且我還想跟你好好地在這兒玩玩呢,你不許那麼早走!”知道自己的哀兵政策已讓她動搖了心意,撒蘭琪兒又使出了撒嬌政策,下定決心非把顧憐影賴在成都城裏不可。
“可是……”顧憐影由水中起身,心情煩亂地披上一件衣衫。
“沒有可是!”撒蘭琪兒甜膩膩地說,手忙腳亂地將顧憐影按坐在案前。“反正我說了算。而你現在的責任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給外頭那個女人一個下馬威!”
“為什麼要給人下馬威?”顧憐影納悶地問,一點也不明白撒蘭琪兒這麼說的意思是什麼。
“因為我看到她就討厭!才到這裏一天,好像這裏就成了她家似的,什麼事都搶著做!”撒蘭琪兒沒好氣地說。“而且她每回看到大師兄就臉紅得跟個猴子屁股似的,怎麼,臉紅就好看啊,就她會臉紅啊?我就不信了!我們也臉紅給她瞧瞧,看到底是誰好看!”
“她是單濤委托紹波大哥照顧的人。”縱使心中也對風柳絮這個人的來歷有些疑惑,但願憐影依然心平氣和地解釋。
“我管她是誰!”撒蘭琪兒哼了一聲,然後仔細地為顧憐影整理發釵、玉鈿等飾物。”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想跟你搶大師兄,門兒都沒有!”
“我跟紹波大哥只是朋友。”低下頭去,顧憐影悶悶地說。
是啊,連歐陽紹波自己都這麼說了不是嗎?
可為什麼他真的說了這句話後,她的心竟會那樣地酸澀,好像什麼東西突然由心中消失了一般……
“沒錯啊,可是朋友也有親疏之分啊!就算只是朋友,你也得當大師兄最親最親的朋友才行!好了,我們出去吧,大師兄一定等急了。”
被撒蘭琪兒連推帶扯地送出內屋,待顧憐影的前腳才踏出房門,就感到了一陣灼熱的視線投向自己,她順著感覺望去,見到的便是歐陽紹波開朗燦爛的笑顏。
淺淺地,顧憐影回給他一個輕笑,而剎那間,整個空氣倣佛都靜止了,她的眼中只剩下他,及他陽光般的笑容……
“對不起!”就在此時,風柳絮突然慌亂地站起身來,再度打斷了二人的對視。“我……我是風柳絮,是……”
“是小濤跟我的朋友。”眼見風柳絮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歐陽紹波善解人意地代她回答,並投給她一個理解的微笑。
而風柳絮在接到這個微笑後,臉又紅了起來,許久後才回過神來對顧憐影欠了欠身。
“我是顧憐影。”顧憐影也頷首微笑,以示回禮,但她有些微的局促,因為接下來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跟風柳絮交談。
撒蘭磊及撒蘭琪兒都是大而化之的人,因此她不必顧慮那些繁文褥節,可以以真性情面對他們,但面對風柳絮,或許是因為令狐存曦曾說過的話,她竟有些手足無措了。
“看你們這樣正式,我都在考慮要不要也自我介紹一下了。”在一旁怎麼坐怎麼不舒服的撒蘭磊也看出了顧憐影的無措,有意緩和一下氣氛。
“哥,你得了吧,你忘了你介紹自己時都是在把人家弄得渾身上下蠱毒鑽心的情況下才會發生的?”撒蘭琪兒沒好氣地說。
“那是!”撒蘭磊得意地說,並刻意瞪視著風柳絮驚惶的眼神。
“風姑娘,”睨了撒蘭磊一眼,歐陽紹波站起身來走近風柳絮。“往後你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在小濤回來前,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謝謝紹波哥!”自然又是紅暈滿面。
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心情,可是看到歐陽紹波對風柳絮的體貼,看到風柳絮凝視歐陽紹波的眼眸,顧憐影的心裏就會有一陣小小的悸動!那種感覺她不明白,只知道那讓她很不舒服,讓她有種無法形容的苦澀,因為原來他的笑顏也會為著別的女人而綻放……
“顧先生在嗎?”
就在大夥兒一陣無語時,屋外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嗓音,而這個聲音驀地驚動了沉思中的顧憐影。
“奉令狐大人之命,特來邀請憐影姑娘過府一敘。”
“這……”顧憐影納悶地望著門外,看著一個眉清目秀但卻面無表情的男子向內走來。
“奉令狐大人之命,特來邀請憐影姑娘過府一敘。”男子依然聲音冷冽;望向顧憐影的眼神不知為何竟有一絲敵意。
“風五,可是憐影姑娘適才轉醒,此時恐怕……”看出這名男子是一直追隨在令狐存曦身旁的貼身侍衛,歐陽紹波客氣地抱拳答道。
“奉令狐大人之命,特來邀請憐影姑娘過府一敘。”但鳳五卻依然什麼話都不多說,只是重復著同一句話,並將目光冷冷地對向顧憐影。
“那我就過去一趟吧。”顧憐影思量了一會兒後,朝歐陽紹波點點頭,便輕輕地走向鳳五。
“好吧。”沒有攔阻,也投有挽留,歐陽紹波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淡淡笑著,笑容那樣明亮。“喜歡的話就在那多留一會兒吧,別急著回來。”
一聽這話,鳳五及顧憐影都愣住了,顧憐影猛一轉頭,訝異地望著歐陽紹波,不敢相信她耳中聽到的,因為他居然要她多待一會兒,要她別急著回來?
先前每當告訴他自己不回這裏時,他總是一臉極力抑制的怒氣;而今天,他為何竟如此灑脫,沒有一絲挽留?
難道當真是這樣?原來當真是這樣?!
當他的事情解決後,他對她的責任就完成了,因此自然再不需要將她留在身旁,自然也再不需要對她百般呵護、萬般照顧……
“顧先生,請。”最先由震驚中轉醒的是鳳五,他冷冷地望著一臉詫異的顧憐影,不耐煩地催促著她的腳步。
在催促聲中,顧憐影舉起了有如千般重的腳,跨出了離開歐陽紹波的第一步。而在臨走前的最後一瞥,她望見的是他走向風柳絮,在她的耳旁輕聲細聲,風柳絮紅著臉笑了……
而她的心,碎了……
爹爹:
女兒想,也許再過不久就能回去陪您及爺爺了,因為我終究沒有辱沒顧家人的名聲,終究揭開了那具詭異屍身的死囚。
只是,當最後一眼看到歐陽少俠那滿含笑意的眼眸時,我的心竟再也感不到溫暖,而是那樣地、痛徹心扉!痛到就像被人硬生生地撕裂似的……
好、痛……真的好、痛!爹爹,救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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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第七章
事態的發展愈來愈明朗——
由於單濤涉嫌殺人的證據不足,因此只以傷人罪議處,繼續在牢中服刑;歐陽紹波則開始著手尋查新線索,以便將真兇手繩之以法;而風柳絮,則繼續住在歐陽紹波家中,每天像個新嫁婦一樣,進進出出地為歐陽紹波打點一切……
這些,全是撒蘭磊及撒蘭琪兒告訴顧憐影的,但她一點也沒聽進去。因為來到這裏已經六天了,撒蘭兄妹雖然經常來看她,但歐陽紹波卻一次也沒來探望過,就像是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知道他忙,但真的連探望她的那一點點時間都沒有嗎?
是否他當真不在乎她了?
難道他以前的一切一切真的只是為了救他的兄弟?待他的兄弟一脫離死亡的邊緣,他就變了?
不會的!她拼命地搖著頭,他不是那樣的人!絕對不是!
可若是如此,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他為何寧可不見她,卻願意與風柳絮於家中二人獨處?
回想起離開時他那毫不在意的言語,及他對風柳絮的和靄面容,顧憐影的心再度破碎成煙塵,因為她知道,他再也不會對她關懷、給她呵護了!
可她為何這樣不爭氣?竟反在這時,這樣瘋狂失措地想念著他?
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一舉一動,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危險!”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驚醒了顧憐影,而一只手臂不知何時橫過她的腰際,迅速將她拉至一旁。
淚眼望向前方,顧憐影才發現她竟不知不覺向院中的水塘走去,而只要她再往前一邁步,即有可能墜落水中!
“謝謝……”
盡管驚魂未定,但願憐影仍連忙擦去淚水,回頭一看,才發現救她的人是令狐存曦的隨身護衛——風五。
”不用謝我,我不在乎你是否會失足蔣水,在乎的是令狐大人。”風五背過身去,眼光望向遠方,無比淡漠地說。
“你……”顧憐影望著鳳五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對自己的敵意這樣強烈,由她第一天看到他時便是如此。
她見過他很多次,每回他都是像個影子般站在令孤存曦的身後,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曾在不經意中曾經開罪過他,否則他為何待她如眼中釘、肉中刺般?可是他對自己的敵意與尋常人那種嫌惡、畏懼的感覺又是完全不同,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待她?
“沒事別亂跑,我可沒那個閒工夫天天救你!”跳坐到一塊大石上,風五沒好氣地說。
“你……”瞇起眼,顧憐影突然發現在他俊朗的臉龐上有多處刀傷,可那傷的形狀那樣薄異,似乎是……
“你幹嘛?”望著顧憐影突然像著了魔一樣地靠近自己,一只手還像鬼蛙一樣撫上自己的臉,風五嚇得往後飛了五尺。
“你……”顧憐影望著手,回想著手中的觸感,然後再看看遠方高墻上的風五細致的五官,突然淡淡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一看到顧憐影神秘的笑容,風五全身都發毛了。
“沒什麼。”顧憐影柔聲應道。“鳳五,你陪我到紹波大哥那裏去一趟好嗎?”
“不去!”風五冷哼了一聲。
“你不去……”顧憐影低下頭沉思。“那我只好去找阿狗哥了……”
“閉嘴!”一聽這話,風五立刻躍下墻站定到顧憐影面前,惡狠狠地說:“你要敢告訴令狐存曦……”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壓根兒不搭理鳳五的話,顧憐影轉身就往花園外走去,洋溢在臉上的,是睽違已久的笑顏。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府外,但走不到十步,顧憐影突又停下了腳步,低下頭來動也不動。
“怎麼又不走了?”風五在後頭不耐煩地說。“要走就快走!”
“我……”顧憐影咬住下唇,臉上交織的是重重的矛盾與掙扎。
她去幹什麼呢?
剛剛她不假思索地便想去見他一面,可現在她卻發現,若他根本不想見她,她去了又算什麼呢?
這陣子以來,盡管她不想承認,可她真的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他。不管何時,只要她一人獨處時,他的臉龐便會浮上心頭,讓她幾乎無法控制住那種強烈的情感波動。
不應該這樣的!她不該忘了自己是顧家人,也不該忘了他的弟弟是如何地賺惡她,更不該忘了他早已將她置之腦後的這件事!她竟會變成這樣?竟放任自己的情感草率行事,而忘了所有存在的問題。
“要去就去,拖拖拉拉地幹嘛?”
看不過去顧憐影臉上流露出的那種傷懷,鳳五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要往歐陽紹波住的大院走去。
“不,我不去了!”拼命想甩去鳳五的手,但他的手卻死死地扣住她的臉。“我不該……”
“你這女人怎麼這樣煩?”鳳五瞇起眼瞪視著顧憐影。“當心風柳絮趁你不在的時候……”
“對了,為什麼阿狗哥要我小心她?她有什麼問題?”聽到風柳絮的名字,顧憐影也回想起令狐存曦的話,但她知道令狐存曦甚少外出,若他有什麼絕密消息,必定鳳五也知道,畢竟他們的關係有些不同尋常。
“你小心就是了,管那麼多幹嘛?”鳳五腳依舊沒停,扯著顧憐影就來到了歐陽紹波的大院門前。“到了,我可不陪你進去,沒事就快點出來,我還得回去交差!”
“我……”顧憐影裏著熟悉的大院,心中百感說陳、舉步維艱。因為她害怕知道這一步踏下去,通往的究竟會是天堂還是地獄……
“真煩!”一把將顧憐影推入院內,鳳五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院內的一花一草全如六天前的情景,惟一不見的是歐陽紹波的身影。顧憐影靜靜地站在院內動也不敢動,但遠遠地,她好似聽到了歐陽紹波的聲音,而這個聲音就像是勾魂鈐一樣,觸動了她的心房,也催促著她的腳步,讓她不自由主地往發聲處一步步走去……
“什麼?!”內屋裏傳來的是歐陽紹波驚詫的語音。
“紹波哥,我只要求你給我一個回答——”既而是風柳絮哀求的低語。
“你是小濤要我照顧的人,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除此之外,別無其它廠歐陽紹波緊咬住牙關,冷冷地說。
“紹波哥,難道你就不明白嗎?我這些天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或許你會覺得我無理,甚至覺得我不知羞恥,但是,我真的喜歡你!紹波哥,我喜歡你許久許久……”
由半掩的門扉望去,顧憐影看到的是歐陽紹波的一臉鐵青,以及風柳絮的一臉淚痕,而此時,風柳絮正不斷地一步步靠近歐陽紹波。
“風姑娘,萬萬不可!”
歐陽紹波低喝一聲,想借此阻止風柳絮接下來的話語,但風柳絮卻絲毫不與理會,繼續道:
“紹波哥,你是不是覺得我沒了清白,所以你不願意我靠近你?”淚,一滴滴由風柳絮的眼中泌出。“我知道自己已是殘花敗柳,可是你可知我今生惟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正眼望向我?”
“別胡說!”歐陽紹波低斥,而身子則隨著風柳絮的逼近一步步後退,直至身子整個抵到床榻,再也無路可退。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好好地看著我?”甩落臉上的淚滴,風柳絮的手一抖一抖地伸向歐陽紹波。“看看我好嗎?一眼就好!”
“風姑娘,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歐陽紹波的汗都泌出了頰邊,但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我知道小濤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好的,可是你可明白,自你任西南總捕、來到了成都城後,我的眼光便離不開你,但你卻一點也不知道!”風柳絮眼光迷離渙散,就像在夢魘一般地喃喃說著。“所以我今天便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只希望你能抱一抱我,我就滿足了!”
“別說了!”歐陽紹波的眼中露出痛苦之色,語氣急促。
“不,我要說,雖然我知道你在調察的過程中必然早巳知悉一些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小濤之所以傷了孫芳,全是為了我!”風柳絮突然笑了起來,但笑容卻是那樣地哀傷與淒婉。“因為這個禽獸玷污了我,他兩個月前來到成都城時,看上了我,而我不從,他便……便……而這次他再度來到了成都城,小濤氣不過,偷偷找到了他的下榻處,並趁他不注意時捅了他一刀。”
“別說了。”長嘆了一口氣,歐陽紹波仰天無語。
是的,他在調察時隱隱約約就知道了這件事,知道他的胞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傷害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但他之所以一直沒說,是因為這事關一個女子的名節,他不想也不願讓她的身份才露出來,這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溫柔的女子,這個愛臉紅的女子,竟對自己有著這樣的眷戀之心。
於情,他愛的是顧憐影;於理,這個女子是他胞弟的心上人,他不可能也不會與她有任何瓜葛!
只是,上天似乎太會捉弄人了,竟讓他們的關係如此錯綜復雜!他知道他的回答會傷了這位早已受傷的女子,但他不得不如此……
“為什麼,紹波哥?為什麼你連這麼小小的一個願望都不肯成全我?我不是個不知感恩圖報的人,所以我發誓等小濤出來後,我一定會跟他成親,永永遠遠地伺候著他,而他也永遠不會知道我與你之間的任何事。”風柳絮擦去了眼淚,依然帶著笑容及期待乞求著。
“萬萬不可!”歐陽紹波依然斷然地拒絕道。
天!她不該聽到這些的!
在門外的顧憐影聽到此處,知道自己已經聽到太多不該知道的事,因此她連忙往外退去,卻在慌亂問碰倒了一個花瓶,讓花瓶整個跌落地面,碎片散落一地!
而花瓶跌碎時的清脆聲響,則在寂靜的屋中回蕩著。
“誰?!”一聽到外屋傳來聲響,歐陽紹波立即飛身前來,然後望著踉踉蹌蹌往外走去的顧憐影。“憐影?!”
“我……”顧憐影一邊往外退,一邊結結巴巴地說,一不留神又撞上一個茶兒,當下與茶幾一起倒去。
“小心!”一把抱住了顧憐影,歐陽紹波將她穩穩放在地上後才放開了手。“你……”
“我……”
顧憐影不知道要怎麼說明她出現在這裏的原由,,只能不斷地重復同一個字。而當她抬頭一望,眼中含淚卻一臉驚愕的風柳絮便站在不遠處,用著一種復雜及無法置信的眼神瞪視著她。
“是因為她嗎?紹波哥?”風柳絮望著歐陽紹波對顧憐影的呵護,語音輕柔無比。“所以你不肯成全我的願望?”
“不只是這樣。”歐陽紹波很快地回答,然後馬上轉向顧憐影:“憐影,你別誤會!”
“我……我……沒有誤會。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顧憐影連忙解釋,她想表達的意思是她之所以離開,完全是不想探人隱私.道歉,是因為她沒有及時離開,與誤會二字私毫不相幹。
但聽到顧憐影的回答,歐陽紹波卻急了,因為他不知曉顧憐影究竟看到多少,以為她之所以道歉,是因為打擾了他與風柳絮的相會!因此他一心一意只想解釋,對她解釋一切,以消除她心中的誤解。
一個拼命解釋,一個拼命要求不要解釋,兩人的話怎麼也說不到一起,而一旁的風柳絮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以及歐陽紹波因焦急而不斷泌出頰邊的汗珠,微笑雖然仍掛在腔上,眼神,卻整個冷了下來!
“你別說了,讓我說!”
知道這樣下去怎麼也說不清,顧憐影放大了音量,而歐陽紹波果然靜了下來。等他整個冷靜下來後,她才又開口:
“我本來只是想來看看你,沒想到無意間打擾了你跟風姑娘的談話,我道歉是因為我不該未經同意私自偷聽了你們的交談。”
“你是來看我的?”愣了一會兒後,歐陽紹波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笑了。“為什麼?”
“我……”微張著唇想說話,但願憐影卻不知要怎麼回答這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
望著一臉局促及臉色嫣紅的顧憐影,歐陽紹波笑得更開心了,因為他已從她的神情中知道了答案——她想他!
當日,他之所以那樣毫不留戀地住她離開、任她到令狐存曦身旁,全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任務還很重,而她勘出了屍身疑雲,真兇必定不會放過她!而在他忙碌的這段期間,他實在沒有辦法好好地照顧她,與其讓她在他身旁受到傷害,還不如先將她送往令狐存曦那裏去,因為聰明如令狐存曦,必定也知道她所處的危險境地,而派出身旁一等一的高手好好保護她!
而其實,他更有一個私心,就是想看看分離一段時間後,她會不會想他,她心中的感情種,究竟是偏向他還是偏向令狐存曦?因此他忍住分分秒秒的思念,忍住想去看她的衝動,只為換取最終的答案。
事實證明,她並非真的對他無動於衷,而會開始想他了……
“我好想你!”一把抱住顧憐影,歐陽紹波笑得開懷不已。
“你……”依偎在歐陽紹波的懷中,顧憐影多日來的思念全一並迸發了出來,她靜靜地依偎在他懷中,感受著心中浮現出的那股安詳與滿足,因為他終究沒有忘了她……
而歐陽紹波在釋放完心中的情感後,正想開口對顧憐影說明近日的行蹤及多日沒去探望她的原因,但話未出口,卻由眼角餘光發現站在一旁的風柳絮眼中散發出一種可怕的光芒,並且一個急衝,衝向了顧憐影!
根本沒有時間多加考慮,歐陽紹波一個轉身便直挺挺地對上了風柳絮,然後在風柳絮整個撞上時,感覺到一陣椎心的刺痛!
“紹波?”突然發現事情不太對勁,顧憐影望著眼前的景只象,望著歐陽紹波手撫著胸、半跪在地上……當他的血流下地面時,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她尖了起來;“鳳五!”
“若不是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此時,站在一旁的風柳絮則空洞著目光望著手中沾血的匕首哺哺說著。“若不是因為你,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你這個瘋女人!”聞聲而來的鳳五睜大了眼看著眼前的一片混亂,立即一把搶過風柳絮手中的匕首,手一揮,將匕首沒入墻中,再將風柳絮點了穴,然後才望向倒在地下的歐陽紹波。“天,不會吧!”
“他怎麼了?鳳五?”望著歐陽紹波一身的血跡斑斑,顧憐影傻傻地站在一旁喃喃問道。
“你怎麼了?”狐疑地望了望癡傻了似的顧憐影,鳳五邊幫歐陽紹波止血邊說道。“你是仵作啊,這種事不是看多了?而且你多少也會點醫術吧,怎麼會問我他怎麼了?”
“我看不到了……”顧憐影的聲音倣佛從很遠很遠傳來,而她的眼前除了一片腥紅,什麼都看不到。
“天!”風五也愣住了,他舉起手在顧憐影的眼前揮了揮,但她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天!”
是啊,不叫天怎麼辦?現在這裏只有四個人,一個傻了、一個傷了、一個是殺人兇手,剩下的就是他,這要他怎麼忙得過來啊?
更何況他剛才陪著顧憐影過來時,早發現身後有身份不詳的人緊緊地尾隨著他們。
為什麼他會這麼倒霉啊?!
雖然叫歸叫,但鳳五知道現在可不能離開這裏,因為萬一離開,任何一個人出事他都擔待不起!可要是不趕緊找人來幫忙,這場混亂他也沒辦法處理啊!天啊,誰來告訴他該怎麼辦啊?
不由自主地摸摸懷中,鳳五掙扎了片刻一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然後一咬牙,不再考慮地將懷中物掏出,用火折子點燃後任它飛出手中,在空中形成一道小小的紫氣煙團……
“怎麼又這樣了!”坐在大廳的撒蘭磊長嘆了一口氣。“為什麼這回我們還是不能進去?”
“因為這回影姐姐不許!”撒蘭琪兒也勤了口氣。“不過至少影姐姐還懂點醫術,應該沒事吧。”
“她就算懂現在也全忘了!”望著內屋的門,撒蘭磊不住地搖著頭。“你又不是沒見她在歐陽受傷後整個人跟傻了一樣,你告訴我,哪個傻子還會懂什麼醫術不醫術的?”
再嘆一口氣,撒蘭琪兒望著院外吵成一團的令狐存曦及鳳五,不禁好奇地問:“他們吵什麼吵啊?”
“八成是令狐存曦正在責怪鳳五沒有好好看住憐影妹妹,害她差點受傷。不過我看他是沒戲了,憐影妹子的心半毫也沒在他身上!”撒蘭磊又喧起了瓜子。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就算他不想嗑也不得不嗑。
“那還用說,就他那個熊樣,一輩子也沒女人會喜歡他!”撒蘭琪兒將剝開的瓜子一顆顆丟入口中,得意地說道。
屋內抱怨方休,而屋外的對峙還在繼續,令狐存曦與鳳五站在院內,大眼瞪著小眼。
“你為什麼用了‘紫雲’?”令孤存曦緊繃著臉瞪視著鳳五。
“還不是為了救你心愛的憐影姑娘!”鳳五冷哼一聲,將臉撇遠,望也不望令狐存曦一眼。
“你知不知道用紫雲是什麼意思?”令狐存曦的胡子在他說出這句話時都跟著抖動了起來。
“我比你清楚!”鳳五依舊冷哼。
沒錯,紫雲是他在遇到絕對危難時通知令狐存曦自己無法再護衛他的惟一信號,也幾乎等於是自己陣亡讓人來收屍的信號。
但用了又怎麼了?他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顧憐影,難道這也錯了?令狐存曦當自己不知道顧憐影在他心目小的重要性嗎?裝什麼傻!
“那你還用?!”望著鳳五倔強的面孔,令狐存曦低吼一聲。“四品帶刀侍衛鳳五聽令!”
“是!”一聽到這正式封號由令狐存曦口中說出,鳳五微皺起眉頭,但還是乖乖點頭答應。
“即刻削去你護衛之職,速回長安!”
“你說什麼?”鳳五猛地抬頭,眼眸中充滿了不可置信:“你要我走?”
“是的,立刻!”令狐存曦轉過臉去冷冷地說。
“你……”咬住唇,風五狠狠瞪視著令狐存曦,直到下唇出了血。“行,我走!”
一個飛身,鳳五頭也不回地衝向街道,速度那樣快.就像風似的俏失在院內;而令狐存曦,只是呆呆地望著院內的花草,頭也沒抬一下。
“好像鬧翻了!”看著鳳五離去,撒蘭琪兒悄聲說道。
“管別人閒事幹嘛,去看看你影姐姐需不需要幫忙。”撒蘭磊推著撒蘭琪兒,讓她趕緊去一探究竟。
“好啦,去就去嘛!”
應了一聲後,撒蘭琪兒走到門前,但她並沒有立即敲門,而是從一個小縫裏先觀察著眼面的情況——
只見屋內的顧憐影正輕輕地為歐陽紹波拭去傷口上的血漬,而她的淚不停地由眼中滴落,但她卻像沒知覺似的,只是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重復著相同的動作。
靜靜地回到大廳,撒蘭琪兒的眼眶紅透了,她什麼也不說,就靜靜低著頭坐著,見狀的撒蘭磊也只能嘆了一口氣,繼續嗑他的瓜子。
而屋內的顧憐影就這麼擦拭著,直到歐陽紹波身上殘留的血債都拭凈後,才停下手上的動作.靜靜地望著歐陽紹波蒼白的唇角,心中已然崩潰。
身為仵作,沒有人比她更懂得什麼是死亡,所以她早以為自己對生命的消失不會再有更多的恐懼。但此時此刻,她卻怕得渾身打顫,怕得連手中的絲絹都無法緊握——
因為她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害怕失去!
娘死的時候,她尚不記事;爹死的時候,她感到不捨,但卻明白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態而理智面對;可此時,她面對的卻是一股深深的絕望……
風柳絮的一刺,讓匕首直直地沒入了歐陽紹波的腹部,刺得是那樣地深、那樣地重!盡管鳳五做了最好的處理,大夫也極盡所能地救治,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斷言他一定會醒來,沒有一個人!
是啊,若不是她那時放任了自己衝動想見他的念頭,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若不是她把握不住自己的心,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所以風柳絮說的一點也沒錯,這一切都是因為認她,否則歐陽紹波不會在聽了她的萬聲呼喚後,依然緊閉著他原本該那樣明亮、燦爛的雙眸!
她究竟還是不祥的!如此地不祥!
“你要醒來!紹波大哥!”倣拂下定了什麼決心,顧憐影緊緊握著胸前歐陽紹波送給她的虎形玉佩,任血絲由手中秘出。“我一定會日日祈求上天取走我這個不祥之人的所有,將你還回世間……”
爹爹:
我知道這是上蒼對我的懲罰,懲罰我忘了身為顧家人的責任與宿命!
但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懲罰不直接加諸在女兒身上,而要讓歐陽少俠受這樣的折磨?為什麼?
如今女兒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選擇了,也許我先前還有妄念,但現在我明白,徹底地明白,時候到了……
是該走、該償還一切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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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是否聽到了顧憐影的聲音,沒有人知道,但歐陽紹波終於在五天後悠悠轉醒,而他轉醒後的第一句話竟是:
“上天憐我,你總算沒事!”
淚,像珍珠斷了線似的落到了衣襟上,顧憐影再也忍不住地伏在他身上放聲哭泣,縱使她曾發過誓,在他完全痊愈前,絕不流淚!
全部的人都松了一口氣,雖然他們依然只有在顧憐影點頭時才能看看歐陽紹波,井為他做上一點事、捧上一杯水,但沒有人有任何意見。
“你去休息吧。”坐躺在榻上的歐陽紹波心疼地望著坐在床旁整整瘦了一圈的顧憐影。“要不然等不及我能下地行走,你就又躺了回去。”
“我沒事!”顧憐影淡淡地笑了笑。“你別管我。”
“我不管你我管誰?”歐陽紹波嘆了一口氣。“但我真的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
“別說話了,把這個喝了吧。”
端起藥碗走到歐陽紹波面前,原本要接過湯碗的歐陽紹被卻發現,他怎麼也拿不了這個碗,因為那雙固執的小手怎麼也不肯放下!
她執意要喂自己喝藥的這個行為讓歐陽紹波皺了皺眉,但他終究還是任她而去,因為她不止一次這樣執拗了!
他知道她不太對勁!從他醒來的第一眼就知道!
她雖然日以繼夜、衣不解帶地在榻前照料他,也在他醒時淚眼朦朧,但她的眼神卻是那樣悲傷,悲傷得讓他的心頭也跟著沉重無比。
在夜裏,他不敢熟睡,因為他怕一熟睡,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就再也見不到她!
是的,他知道她要走了,在他康復的那一天!縱使她從未張口說過,但她的眼神告訴了他。
每回他想將話題引至這個部份,她總會悄然沉默,像個陌生人一般地望著他,就算她手中為他療傷的動作是如何地輕柔……
為什麼他的深情總是打動不了她?為什麼她的心總要被自己所束縛?為什麼她就不肯聽聽她心底最深處的聲音,而將一切疑慮消融?為什麼……
“歐陽捕頭養傷養得怎麼樣啦?”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二人的靜默,歐陽紹波望向房門,門口那個大咧咧正往裏走的人正是令狐存曦。
“令狐大人怎麼來了?”連忙想起身,但腹部的傷口卻一陣抽疼,讓歐陽紹波不禁悶哼一聲。
而一聽到這個聲音,顧憐影臉龐立即布滿關切,急急忙忙去為他檢視傷口。
“沒事,你別著急!”
“你別亂動啊……”顧憐影盡管讓臉上保持淡漠,但眼眸中卻堆積了萬般柔情與憂心。“好好躺著。”
“躺著躺著,我就是來看看你的傷怎麼樣了。順便來看看小影兒!”令狐存曦連忙揮了揮手要歐陽紹波躺下,然後望向顧憐影,仔細地凝視著她眸中的神情,似有所感。
“這傷其實也沒什麼大礙,就是需要點時間。憐影,我看要不這樣,你陪令狐大人說說話去,我一個人體息休息就行了。”
歐陽紹波淡淡地笑了笑,對令狐存曦點點頭後,便將眼眸合上,頭轉向另一側去,不再打擾他們之間的對談。因為現在,他所能期望的,就是讓別人來說服她了。
“走吧,陪我說會兒話去,讓歐陽捕頭好好歇息會兒。”望著歐陽紹波的背影,令狐存曦詭異地笑了笑後,便走出房門。
而顧憐影則癡癡看著歐陽紹波動也不動的背影,好半晌之後,才緩繞跟上令狐存曦的腳步來到了院內。
“阿狗哥!”她淡淡地喚著。“你找我有事?,,
“小影兒,你是不是打算等他傷好得差不多後一個人悄悄地逃走啊?”令狐存曦直勾勾地望著顧憐影,一瞬也不瞬。
“沒有的事!”避開令狐存曦銳利的眼光,顧憐影細聲說。
”你連他都騙不了,又怎能騙過我?”摸摸顧憐影的頭,令狐存曦嘆了口氣。“他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他知道你要幹什麼這兒個宇,我猜他要是現在能動,非把你綁起來,讓你哪裏也去不得!”
“我必須走!”顧憐影低下頭,任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要不是我,他也不會傷得這樣重!我是一個只會為他帶來厄運的人。”
“他一個一天到晚在血光裏打滾的人會在乎這些嗎?”令狐存曦輕輕地斥責道。
“他不在乎我在乎!”顧憐影悲傷地抬起臉。“我再也無法對這些事無動於衷了!”
“你怎麼就這麼傻啊!”令狐存曦莫可奈何地搖著頭。“不過他也夠傻的了,老為你著想,要我就把你綁得死死的,讓你哪裏也不能去!”
“阿狗哥,如果你要跟我說的是這些……”
“這些只是題外話。”令狐存曦揮手打斷了她的話,然後嚴肅至極地望著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須提醒你一下,師父既然已經去世,我就是你惟一的兄長了,所以我必須讓你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顧憐影納悶地問。
“你絕不能讓顧家的三代心血斷送在你的手中!”令狐存曦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語氣肅然。
“什麼?!”顧憐影有些愣了,因為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令狐存曦要說的事竟是這個。
“小影兒啊,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令狐存曝隨便找了塊大石坐了下來,但眼光仍對視著顧憐影,等待著她的回答。
蟲鳴鳥叫在四周紛紛擾擾,但顧憐影卻完全靜默了。因為她在思索著這個她從未仔細思考的問題。
而等待了許久不見回答的令狐存曦,則再度開口:“你好歹也回答我一聲啊!雖然師父不認我,但我還是一直把他當師父的。據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不希望讓顧家三代的心血,在你之後再無留存。”
“你的意思是……”顧憐影遲疑地問。
“我的意思是,你必須生養子嗣!”令狐存曦直接把答案說了出來。
“我可以收個關門弟子。”愣了許久後,顧憐影才把自己腦中浮現出的惟一想法說了出來。
“萬萬不可!”劉於顧憐影的回應,令狐存曦表達出強烈的不滿。“只有流著顧家血的人,才能了解顧家所肩負的責任!萬一你收了個弟子,後來卻被壞人所利用,那顧家幾代人一定死不瞑目。更何況你又不是不能生育子嗣!”
“可是……”顧憐影不明白,那她該怎麼做才對呢?她早抱定了獨身之志,令狐存曦的提議她根本無法接受,也無法達成!
“師父雖然一身技藝,但他對你的教導有時並不一定正確。你要記住,你就跟我們大家一樣,是個尋常人,只是從事的工作不同,因此你可以跟任何人一樣,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令狐存曦語重心長地說。“小影兒,你比任何人都聰明,我相信你一定會想通阿狗哥的這番話的,只要你願意聽聽自己心裏的聲音。”
又是一陣長長地沉默,許久許久後,顧憐影終於抬起了頭輕喚道:“阿狗哥?”
“什麼事?”看到她終於願意開口了,令狐存曦眉開眼笑地回答,期待著她接下來的好消息。
“鳳五呢?”
“鳳五?別提他了!”想不到她一開口說的竟是這個,令孤存曦難得地煩躁了起來。
“他很忠心的,真的很忠心的!”望著令狐存曦,顧憐影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冷臉心熱、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那個跟她的阿狗哥似乎關係很獨特的人。
“我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明白……”
看著令狐存曦喃喃自語著離去的身影,顧憐影發現,或許,知道鳳五秘密的人,不止她一個……
在院中靜思許久的顧憐影,最終還是走入內屋、望著睡著後臉色已然較為紅潤的歐陽紹波,她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知道自己不會再像前幾日一樣,就像個行屍走肉,食無味、睡不寧。
忘著歐陽紹波的睡顏,顧憐影回想著令狐存曦說過的話,心,開始有些動搖。
是的,顧家勘屍之術絕不能斷送在她的手中,因為為了研究這些,爺爺與父親花去了他們畢生的心血,若她隨意將它們交與外人,若這些不傳之秘被無恥之徒得到,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因為當為惡之人都了解勘屍之術的精要,而刻意避開、隱藏可供勘出的殺人手法,那將大大加重仵作們的負擔。
可是……望向歐陽紹波,顧憐影的眼眸氤氳了起來,她帶給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她絕不能再因為顧家的利益,讓他因她而受困——受困在世人的嫌惡目光之下!
但如果……一個想法在她的腦中漸漸成形,而如果她這個想法可行的話,或許對他與她,都是最好的結果。
經過十日的細心照料,再加上自身堅實的內功根底,歐陽紹波終於可以下地行走,但顧憐影依然不放心地裏裏外外為他張羅著一切。不過這幾日來,隨著歐陽紹波的迅速復原,她的臉上似乎開朗了許多,再不像前幾日一樣悶悶不樂、若有所思。
“憐影,你就休息休息吧,這些我可以自己來的。”望著顧憐影又端了一盆水進來要為他擦臉,歐陽紹波接過毛巾,一手按住她的手柔聲說道。
“你……”望著被歐陽紹波握住的手,顧憐影的心突然怦跳了起來。
“別忙了,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對於這幾日顧憐影的轉變,歐陽紹波知道必然是那天令狐存曦對她說了些什麼,為此,他的心中不禁對令狐存曦的好感多加了幾分。
因為經過這一段時期,他已看了出來,令狐存曦對顧憐影確實只有兄妹之情。而讓他高興的是,顧憐影的態度也明白揭示了這點,這讓他原本對令狐存曦的芥蒂全部掃除一空。
“你……再等會兒,我去做幾個小菜給你下酒。這麼多天不能喝酒,你肯定悶壞了。但你只能喝一點,不許喝多!”望著歐陽紹波溫柔的眼眸,顧憐影垂下眼簾,說完話後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因她就怕看了後,自己的心會丟失得更多……
凝視著顧憐影的背影,歐陽紹波傻優地笑了起來,心就像被陽光照著般暖意十足!
她總算不再拒絕自己了,總算不再將自己拒於心門之外,而願在這樣的夜裏,與他促膝長談!
夜空下,沒有多少星光,顧憐影在灶房內小心地溫著酒,望著一旁做好的小菜,她的心,再也無法克制地撲通撲通急速跳動著。
她無法平靜,因為一想及待會兒將要發生的事,她除了慌亂還是慌亂!
畢竟,就算她再怎麼了解屍身與人體的所有臟腑,也無法更正了解男女間的床第之事。
是的,床第之事!
這些天來,她想的都是這些,如果……如果能夠延續顧家血脈的只有她,能夠承繼顧家勘屍之術的只有顧家人,那麼,她會盡自己所能去完成它!
而她明白,若世上有這樣一個人,能讓她心甘情願地委身於他,那這個人就是歐陽紹波!
每當一想起自己即將會有個孩子,一個有著他爽朗性格、俊美容顏的孩子,她的心,就是那樣地滿足與幸福!盡管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而她也不會讓他知道
因為這是她能想出不困住他,又能延續顧家香火的惟一辦法!
火光映著顧憐影的臉,使她的臉更顯嫣紅,顫抖著手,她悄悄地由懷中取出一個紙包,將藥粉倒入酒瓶中,然後一咬牙,端著盤進入了歐陽紹波的房內。
“紹波大哥,你……喝杯酒!”為歐陽紹波斟了一杯酒,顧憐影低著頭將它端至他的面前。“憐影……敬你痊愈!”
“你敬的酒我自然要喝!”在燭光下,歐陽紹波望著顧憐影粉嫩紅潤的臉龐以及流轉的眼波,整個人都恍惚了。
今天的她,是那樣地柔順可人,就算沒有喝酒的他,也早已醉倒在她的動人眼波之下。此時若能再喝上一杯酒,恐怕人世間的任何事,都無法再讓他有如此迷醉的情懷……
一仰而盡,歐陽紹波毫不遲疑。
就這樣,顧憐影敬一杯,歐陽紹波便喝一杯,在燭影搖曳下,他的心全沉醉在她的美目與笑顏中,再也無法自拔!
但在這浪漫動人的氣氛中,惟一讓歐陽紹波不解的是,以他的酒量應該不會對這幾杯小酒起反應的,但不知為何,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周身愈來愈熱、臉愈來愈紅,所有的感官及知覺全沉淪在顧憐影身上所散發出的香氣之中,再也無法離開……
“你累了吧?紹波大哥,我扶你去休息。”眼見歐陽紹波的眼眸愈來愈深邃,笑容愈來愈遲緩,顧憐影知道藥效已經開始作用了,因此她悄聲說道。
“我不累……”當顧憐影靠近自己時,歐陽紹波感覺到一股紫檀馨香沁人心脾,他不由得喃喃低語:“憐影……你好香……”
“紹波大哥……”
臉似乎像被火燒了似的,顧憐影不敢看著歐陽紹波深邃而又動情的跟眸,只是輕輕地將他扶躺到床上,然後用顫抖的右手一擦,任床側的輕紗帳垂落!將二人包圍其中……
“我……”感覺到身上燃著一股熊熊的烈火,由身上一直延燒到四肢百骸,歐陽紹波知道自己不該如此的,但他的手就是不由自主地伸向顧憐影的唇,輕輕地撫弄著。“憐影……”
輕紗帳中散發著濃鬱的香氣,這讓歐陽紹波再也忍不住俯身過去輕嗅著顧憐影身上的紫檀芳香,並在同時,感覺到她微微地抖顫……突地,他一把將她緊緊摟住,唇瓣緊緊覆上她的櫻唇……
這個吻是這樣地熾熱,熱得顧憐影的心都幾乎沸騰了!
她問著跟,腦中早已是一片空白,因為雖然他恪曾吻過她,但卻與這個吻有天壤之別,那時的他是那樣溫柔,而現在的他竟如此強硬!
這個吻深入得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身心整個受到撼動!
從沒有想過有個男人會與自己如此親昵,半是羞澀半是癡傻,顧憐影任自己沉醉在歐陽紹波卷天席地的吻中;而在一陣恍惚後,她突然整個人顫動了起來,因為不知何時,歐陽紹波的手竟悄悄地貼在她的胸前,輕觸著她不為人知的柔軟與動人的心跳……
春意如此濃烈,歐陽紹波只覺自己倣若在夢中,而夢中的顧憐影是那樣地羞澀與可人,又是那樣地柔媚與迷人心智。她的任何一聲輕喘,都讓他心顫;她的任何一次輕顫,都讓他悸動……
夜色正濃,而輕紗帳中的二人已是羅衫半掩,顧憐影半裸的身形,讓歐陽紹波幾乎停止了呼吸!
他知道她的身段柔美至極,但在這樣鵝黃輕紗帳的映照下,簡直就是無可抵擋的誘惑!他低下頭去,吻住她胸前的山峰,然後感覺到她全身劇烈地顫動起來,而一聲輕喃由她口中溢出……
“我會愛你生生世世……”歐陽紹波喃喃將唇留連在她的胸前,而手,不斷地在她的胸前柔媚處探索著。“而你,要生生世世留在我身旁……”
“我……”顧憐影在歐陽紹波的逗弄下,幾乎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但她依然在心中低聲說: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
“你!”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由顧憐影的眼中落下,歐陽紹波腦中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想去思考這顆淚珠背後的原因,但是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集中思緒,而一雙手就是不受控制地往那雪白如凝脂的肌膚上輕輕撫去,想將她整個人成為自己的,他一個人的女人……
正在歐陽紹波輕輕用腿分開顧憐影的腿時,屋外突然刮起一陣狂風。半掩的窗扉受到風的侵襲開始卡喀卡喀作響,而輕紗帳在寒風中來回飄動……帳中的歐陽紹波在這陣冷風的吹拂下,腦子突地清醒了一下。
望著身下幾乎半裸的顧憐影,望著她抖顫著的眼簾,歐陽紹波心中突然一驚,數百種思緒在他腦中來回奔騰!
“憐影!”他不動聲色地柔聲說道,井仔細觀察著顧憐影臉上的神情。“阻止我,我不該如此輕薄於你!”
“不……”但閉著眼眸的顧憐影根本不知道歐陽紹波現在的想法,只是輕聲呢哺:“因為……我想要有你的子嗣!”
“為什麼?”歐陽紹波繼續追問,但臉色卻已開始僵硬。
“因為……因為顧家必須有後,勘屍之術必須有人傳承……而我只想委身於你……”
未將話全聽完,因為一聽到“顧家必須有後,勘屍之術必須有人傳承”這幾個字後,歐陽紹波便再也無法忍受地拔身而起。當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連身子都無法穩住。
“紹波大哥!”發現歐陽紹波的突然起身,顧憐影納悶地睜開眼眸,一雙柔荑輕碰著他的手臂。“你怎麼了?”
“你給我吃了什麼?”歐陽紹波鐵青著臉,凝聚了所有的力量阻止自己不斷想覆住顧憐影的身子,“快說,你給我吃了什麼?”
“我……”顧憐影慌亂地起身,根本沒意識到這舉動,將自己的柔美胴體整個曝露在歐陽紹波的眼前、而只能在他動情及淩厲的眼光下,快生生地說出三個字:“溫玉香。”
“你……”眼前一片漆黑,因為歐陽紹波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對自己下了這種春藥!而她的目的竟只為了讓顧家有後!
“紹波大哥!”望著歐陽紹波因克制心中那團熱火而不斷泌出額上的汗滴,顧憐影整個手足無措了起來。“你聽我說,我……”
“原來……我只是你孕育子嗣的工具,只是你傳承勘屍之術的工具!”喃喃地重復著同樣的話,直到他的聲音整個冷冽了起來,但他的身子卻正相反,熱火依然不斷地灼燒著他的四肢百骸!
“不是的……”
顧憐影慌亂地想解釋,但歐陽紹波卻一把將她推得遠遠地,讓她整個人跌坐在木床的另一頭。
但望著她桃紅的雙頰、橫斜的撩人玉體,沒法克制地,歐陽紹波又一把將她拉了回來,狠狠地吻住她,吻得那樣霸道、那樣強硬。
就這麼來回掙扎了好幾回,歐陽紹波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一咬牙,一把抽出了掛在床邊的長劍!
“紹波大哥!”看著他的動作,顧憐影心神俱碎,再也忍不住地喊了起來:“不——”
因為歐陽紹波竟將劍用力地插在自己的大腿上!
當血汨汨地流出體外,歐陽紹波才感覺自己的意識慢慢地開始清晰;但一聞到顧憐影身上的香味,他就又依舊迷惑地無法思考,因此他再度拔起長劍.手一翻,又是一刺!
“不——”
顧憐影上前想拍下歐陽紹波手中的劍,但他竟握得那樣緊,就像他的手與劍是一體般地牢固。
“我歐陽紹波是呵護你、寵昵你,但這全是因為我愛你!而就算我再愛你,我也絕不想成為你孕育子嗣的工具!”
蹲跪在床上,歐陽紹波冷冷地笑著。
“你可以拒絕我對你的任何寵愛,你甚至可以對我不屑一顧,但你怎能利用我對你的愛,來達到你自私的目的?”
“我……”拼命地搖著頭,顧憐影望著從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冷冽眼光,渾身像是浸在冰水中一般,想說的話全堵在喉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從未想過你竟會是這樣的人!”
歐陽紹波冷眼掃過顧憐影,對她的淚水視若無睹,因為他的心,徹底地死了!
“我一輩子也想不到你竟會對我使用溫玉香!你可知服了溫玉香後的四個時辰內無藥可解?你當然知道!你可是有名的女仵作啊,怎會不明白這點?那你當然也知道,這四個時辰中我若無女人為伴,那過程將會是生不如死。”
“我……”拼命地搖著頭,因為顧憐影想解釋自己並不是有意想讓他如此痛苦的。
“你當然知道!”但歐陽紹波根本不讓她有解釋的機會,只是將劍由腿中抽出,然後冷冷地笑著。“但你放心,這些女人中絕不會有一個人是你!”
披上衣衫,歐陽紹波任由雙腿留著血,走下床,一拐一拐地向外走去。
“從今而後,我們路歸路、橋歸橋,今生今世再無瓜葛!”
“紹波,你聽我說!”慌亂地披了件衣服,顧憐影飛身過去捉住了歐陽紹波的手。
“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活好說了,你愛走便走。我歐陽紹波再留你便不是男人!”
狠狠地將顧憐影推向床棚,歐陽紹波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碰地一聲將房門狂狂地關上,至此二人,形同陌路!
怎會是這樣的結局?
望著歐陽紹波的背影,顧憐影倒在床榻上任淚水像決堤般奔流。她不住地問著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呢?他又要上哪裏去?
想追上前去,但顧憐影一想到自己做的——切,再想到他此去將受到的痛苦,及痛苦時的反應,她的腿整個地軟了,只能拼命地搖著頭,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因為一思及會有其他女人像她一般得到他溫柔的讚美、親密的撫觸,她幾乎要當場昏厥!
不,不可以!
但她有什麼資格去阻止他?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他的痛苦、他的無助、他對自己下的狠手——那狠狠的兩刺!全是因為她!
一個由心底冷冷發出的聲音像甩了顧憐影兩巴掌一樣,而她,整個人虛脫地倒在床畔,連淚水,都流不出來……
歐陽紹波還會不會回來,顧憐影不知道,但她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留在這個地方,她的路,只有一條——走。走得遠遠的,走到讓他再也看不到使他心煩的她。
在月色下,顧憐影像個遊魂似的不斷地往前行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就是一直地往前走去,由天黑走到天亮,再由天亮走到黃昏。
當夜幕再度降臨時,顧憐影望著四周漆黑的樹林,私毫感覺不到害怕,因為她已失去了自己的心,而無心的人再也不會對四周有任何的感覺……
攤坐到一棵樹下,顧憐影靠著樹幹,讓樹幹撐住她所有的重量,睜著空洞的雙眼,直直地望著黑暗,腦中,回蕩的是歐陽紹波那句冷冽的“今生今世再無瓜葛……”
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顧憐影只知道當月上眉梢時,一陣怪異的腳步聲出現在她的前方,但她依然動也不動地坐著,直至身前站立了兩個黑影。
“你,起來!”
一個黑影惡狠狠地說,但卻發現顧憐影倣佛沒聽到似的,沒有任何的反應。
“是她嗎?”先前說話的人問著身旁的人。“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嗎?”
“應該沒錯!”另一個人開了口。“我打她由歐陽紹波家走出後就跟著她了,她就是壞了咱主子大事的那個女人!”
“那我們還等什麼,帶她回去!”
這話音一落下,顧憐影就感覺到有一個人扯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將她往前拖去。跟踉蹌蹌地,她被那股力量扯得跌倒在地,而胸前的玉佩則在這場掙扯中掉落到草地上。
“放開我!”顧憐影掙扎著,因為她什麼東西都可以失去,可是她怎麼也不能失去這個玉佩——這是歐陽紹波留給她,也是她惟一比生命還珍視的東西。
“快點走!”
但來人卻根本不理會她的舉動,依然粗野地拉著她的手臂,而情急之下,顧憐影便張開口往那人的手上咬去!那人手一疼,果然放開了她,可是啪地一聲,她的臉上出現一陣熱辣辣的感覺,但她管也沒管,趁著短暫的自由,連忙往玉佩的所在之處爬去。
“你這個賤貨居然敢咬我?!”被咬的男人又甩了顧憐影一耳光。“看老子怎麼好好地教訓你!”
一聲布帛撕裂聲響起,顧憐影只覺得身上一陣寒涼,她望著來人猙獰的面孔,捉住剩餘的衣裳一步步地往後退。
“你別過來!”
“動作快點啊!”另一個男人冷笑著說。“我也想試試這個賤貨是什麼滋味!”
而第一個人在佞笑兩聲後,便往顧憐影身上撲去,她想逃,但卻逃不開,硬是被這個男人困於他與樹幹之間,再也動彈不得!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顧憐影哀哀地笑了起來,但她知道,不管如何,她絕不會讓這兩個男人碰她任何一根寒毛,就算她死!
男人上下其手的粗暴舉動沒有讓顧憐影有任何的感覺,她只是悄悄地由腹中取出一顆藥丸,淡淡一笑後往口中伸去,而正當她的手要伸至唇處時,突然,啪地一聲在她的頭上響起,她抬頭一看,一個黑影由樹上躍下,一腿踢開了困住她的那個人,然後很迅速地由腰上抽出了一道銀色的閃光鏈條,瞪視著兩個惡人。
樹影搖曳,人影搖曳,顧憐影望著眼前的三個人開始了激烈的打鬥,閃光鏈條的主人明顯武藝較為高強,而不敵的另外二人在幾招過後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不知由懷中摸出了什麼往前射去,顧憐影只聽閃光鏈條的主人悶哼一聲,然後頭一揚、手用力一揮,兩個惡人竟頭一歪,一起軟軟地倒了下去。
趁著月色,顧憐影望著閃光鏈條的主人沒有說半句話的一步步走向她,看著黑暗中那雙明亮而熟悉的眼眸,她突然笑了,然後身子一軟,也向地上倒去,而她腦中最後一個想法是——
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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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啪啪的柴火聲在寂靜中顯得那樣嘈雜,當顧憐影睜開雙眼時,見到的便是——個略顯瘦弱的背影,正呆坐在一堆火光前隨意地撥弄著。
“謝謝你……”顧憐影靠著破廟裏的柱子爬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披著的是他的外衣。
“煩死了,有什麼好謝的!”發現顧憐影醒了,背影動也沒動一下。
“鳳五,我以為你走了,”走到柴火前,顧憐影坐到風五的身旁,與他肩並著肩。“還好你沒走。”
“我走不走關你什麼事?”風五沒好氣地問。
“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回長安了。”顧憐影轉過臉去笑著說。
“你哭什麼啊!”發現顧憐影雖然笑著,但眼眶卻含著淚珠,鳳五納悶地看著她。“而且我幹嘛跟你一起走?還有,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一個人深更半夜的在外頭遊蕩!你的護花使者呢?”
“我……”一提起這個話題,顧憐影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就任著淚水再度決堤。“鳳五……”
“要哭自己哭去,別抱著我!”盡管口中這樣說,但鳳五卻沒有將顧憐影的身子推開,反而住她在自己的肩上痛哭,然後喃喃自語:“我怎麼這麼倒霉啊……”
痛哭了好半天,顧憐影才擦幹了眼淚,而不知道為什麼,鳳五雖老是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但她卻一點也個討厭他,並且還覺得對他有種親切感。“對不起,我只是……”
“算了,算我倒霉,你說吧,怎麼了?”風五嘆了口氣,繼續撥弄柴火邊問道。
低聲地,顧憐影將一切的事由全盤托出,然後看著風五的嘴愈張愈大、愈張愈大,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怯生土地問: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什麼?”聽完了顧憐影的陳述,風五驚得嘴都合不攏了。“你……你……你……居然……”
“我只是想有個孩子……而除了他……我……我誰也不想……”顧憐影低下頭去囁嚅地說。
“這個傻男人栽在你手上也算是倒了霉了!”鳳五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也只有好男人才會這麼傻,對自動送上門的細皮嫩肉還這樣義正詞嚴地拒絕,要我不吃了個幹幹凈凈才怪!”
“胡說!”顧憐影睨了鳳五一眼。“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看我的傷這麼多,像是會怎麼樣的人嗎?你看,我臉上的……”
“假的,用木蘭花染的!”
“我額頭上的……”
“假的,蘭蓀草薰的!”
“你……女人當什麼仵作啊!”鳳五直勾勾地瞪視著顧憐影,一時氣結。“我可警告你,你要敢說出去,我就不帶你回長安!”
“我不會說的。”顧憐影柔柔地笑著,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說,也有人早知道了。“但你怎麼會在這裏沒走?”
“你管我!”躺了下去,鳳五瞪視著破廟的屋頂,似乎有滿腔的心事。“倒是你,下回要孩子就直說,別用什麼溫玉香,多傷人!更何況你戀著他,他也將全部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你們結成夫妻是明正言順的事,幹嘛非想這個破辦法,弄得大家雞飛狗跳的?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可是……”躺在鳳五身側,顧憐影傷懷又自憐地說:“我配不上紹波大哥的。”
“無聊!”轉了個身,風五低低地說:“這世上有多少人苦戀不得,就有你這種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沒多大點破事非當嚴重的事來看待,弄得大家雞犬不寧的……你可知;在這世上,有些人連情字都不能說出口,有些人就算戀著一個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對別人百般溫柔,而……”
聽著他的話,顧憐影有些訝異地望著鳳五的背影,因為她似乎看到了他身上所背負的包袱,竟是那樣地沉重!而相比之下,自己似乎是真的太過在乎一些瑣事,而忘了一些最根本的道理……
就這樣,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而漸漸沉睡過去,二人都沒有發現,當第一道陽光射入這間破廟時,有兩個人緊皺著眉頭正對他們怒目而視!
“他……”望著兩個人緊靠在一起熟睡,而顧憐影又衣衫不整的模樣,歐陽紹波再也忍不住,顫抖著手將劍尖指向鳳五的喉嚨。
“小聲點!”低斥著,令狐存曦的眼光落在鳳五受傷後血跡築斑的右臂上。“你想吵醒他們不成?”
“可是……”歐陽紹波氣極敗壞地低吼。“他怎麼可以……”
“他什麼壞事也幹不了!”令狐存曦走到鳳五身旁,先點了他的睡穴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動作輕柔無比。“你看不出來嗎?是他救了小影兒!”
“你……”望著令狐存曦奇異的舉動,歐陽紹波的跟睜得更大了。“令狐大人……”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但令狐存曦卻毫不在意地轉身走了出去。“你記住,過兩天把段青衣帶回來,我要結案了!”
“是!”
歐陽紹波應了一聲,然後好奇地看著令狐存曦抱著鳳五一路走還不斷喃喃自語:
“這地方真不能待,人沒找著還差點丟了一個人,再不結案還了得……”
令狐存曦走後,廟中只剩歐陽紹波及顧憐影兩人,映著晨曦,望著她的狼狽模樣,歐陽紹波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心疼。
是,他是氣壞了,氣得幾乎想立刻拂袖而去,將她丟棄在這座山林住她自生自滅!
她可知她的溫玉香害得他縱馬在山林中奔馳了整整半天?她可知她的溫玉香害得他在馬上痛苦難忍並三次跌落下馬?她可知他回來後發現她竟早已失去蹤影時如何地心急如焚?她可知當他看到他送與她的玉佩掉落於林中時,他差點失去理智地將躺於地上的二人斬於劍下?
不,她不會知道,因為他一輩子也不會告訴她!所以她當然也不會知道自己現在看著她的眼眸,竟是如此地溫柔……
在尋找她的途中,他遇上了令狐存曦,奇怪的是令狐存曦竟像早知道鳳五與顧憐影身於何處似的,拉著他便往破廟裏走來。這一路上,他知道了所有,也知道了她使用溫玉香的原因——
“不好意思啊……”
那時,令狐存曦很不好意思地拼命搔著頭、道著歉,但他依然可以發現這個始作俑者那抹強忍住的笑意。
“我沒想到她那麼傻,早知道她那麼傻,我會直接要她嫁給你,不必拐彎抹角地要她生育子嗣!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我哪曉得她那麼死腦筋,硬是沒想到嫁給你這條路!”
嫁給他真的那麼難嗎?!
一想及此處,歐陽紹波更是怒火萬丈,但讓他氣結的卻是,她想懷著他的子嗣獨走天涯的這個念頭,
他就是對她太好了,才會讓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無常,耍小性子,好歹他也是個男人,再怎麼樣也不能讓這個小女人將他玩弄在股掌間!
縱使怒氣滔天,但歐陽紹波的手依然輕柔,他學著令狐存曦的手法點了顧憐影的睡穴,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一步步地走向在廟外的馬。
現在的他,就盼著這個案子早日結束,而在結束前,他向自己發誓,絕不再見她一面!
絕不!
***************
當顧憐影悠悠地醒來時,原本睡在她身旁的鳳五不見了,但也沒離她太遠。
“這……”望著自己與鳳五的處境,顧憐影驚呆了。“這……”
“別這啊那啊的了!”鳳五怒氣衝衝地說。“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你的阿狗哥跟你護花使者幹的好事!“
“但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顧憐影好奇地捉著牢房的牢柱,一臉地納悶。
“找你的阿狗哥問去啊!”鳳五怒氣不減地丟著送進牢房的食物出氣。“我好歹也是個四品帶刀侍衛,他竟然把我關進狗牢?等著看好了,我發誓我一回長安一定到太後面前告他的狀!”
望著鳳五右臂細心料理過的傷口,顧憐影抿著嘴笑了,因為她知道令狐存曦一定是怕他又帶著傷四處亂跑,才把他關入牢中的。
可是自己呢?為什麼歐陽紹波要把自己關起來呢?也是與令狐存曦有著同樣的心思嗎?
就這樣在牢中傻傻地待了四天,終於到第五天時,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影姐姐!”一個甜膩的聲音由牢房口傳了進來,然後是撒蘭琪兒蹦蹦跳跳的身影。“我來看你了!”
“琪兒!”看到撒蘭琪兒的到來,顧憐影高興地走向牢前。“你可來了,其他人呢?”
“他們都抓段青衣去啦!”撒蘭琪兒一屁股坐到顧憐影身前,與她隔著牢柱相望。“那個熊大人說要趕快結案,他說他想念長安居的姑娘們了。對了,長安居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顧憐影播了搖頭,她盡管住在長安,但除了特殊案件之外,她很少離開固定的那幾處處所。
“妓院啦!”隔壁牢房的鳳五沒好氣地說。
“咦?你也在?”撒蘭琪兒聽到鳳五的聲音後好奇地望著他。“那個熊大人不是把你趕回長安了?”
“你管得著嘛你!”
聽了撒蘭琪兒的話,鳳五對她怒目而視,但撒蘭琪兒卻只是做了個鬼臉,然後又轉向顧憐影。
“對了,影姐姐,這兩天大師兄脾氣很差啊,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
“我……”顧憐影囔嚅地說。“我……”
“而且啊,這兩天他像不要命似的,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好全了沒有,天天就忙著逮捕段青衣。昨兒個啊,我還偷偷去看了,那真是叫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呢……”
聽著撒蘭琪兒描述著歐陽紹波近幾日的情況,顧憐影的心是又驚又怕,怕他在沒有完全康復的情況下又與歹徒如此周旋,萬一……有個萬一的話,那她怎麼辦?
“放心好了,死不了的!”望著顧憐影那焦急無措的跟眸,鳳五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而且反正你也不嫁他,就算他死了,你也不會變成寡婦。”
“哇,你說的是什麼話啊!”撒蘭琪兒聞言,不禁怒目而視。
“我溫實話啊,你的影姐姐既不想嫁,可又想天天霸佔著某人,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況且一句話,不想嫁就說個明白,人家還有空另外發展!”風五睨了腕顧憐影漸漸泛白的臉孔。“對了,他那天不是吃了溫玉香嗎?搞不好情急之下找了個大潑婦解決,最後落了個天天被人使喚來使喚去還不敢吭聲的悲慘下場,身敗名裂、身敗名裂啊!”
“你胡說八道啦!”聽到這裏,撒蘭琪兒不禁哇啦哇啦大叫了起來。“而且我影姐姐什麼時候說不嫁了!嫁,明天就嫁!”
“又不是你嫁,你吼那麼大聲有什麼用?”用手掏掏耳朵,鳳五冷哼了起來。
“嫁給大師兄啦,影姐姐,嫁啦!”撒蘭琪兒轉而哀求著顧憐影。
“身子都給人家了,還好意思不嫁!”望著顧憐影青白交加的臉;鳳五在一套更是冷言冷語地說。“不過也不好說,搞不好現在人家也不想娶了,要不然怎麼這麼多天都沒來噓寒問暖一下?我想如果不是找到更好的對象,就是已經躺在家裏動彈不得了!”
聽著風五刺耳的話語,顧憐影幾天來的擔憂及疑慮一古腦地湧上心田,眼淚,刷一聲便流了出來。
在一旁的撒蘭琪兒見狀,氣得跳起腳來:
“哇,你把影姐姐弄哭了啦!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啦?我師兄明明好好的,而且他也不可能這樣做!”
“那你說,這麼多天了他難道天天都沒空嗎?這麼多天了他有提起你影姐姐一次嗎?有提到讓你來探視一下嗎?嗯?”鳳五一臉不以為然地問。
“這……”
聽到這裏,撒蘭琪兒也愣了,因為確實,這幾天她的大師兄提也沒提顧憐影一次。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為案子忙得無暇顧及,但是她深知他的個性,以前他再忙、再累,也不可能丟下顧憐影睬都不睬的。
“那不就對了!”望著撒蘭琪兒遲疑的臉龐,鳳五又冷冷地開口道:“好歹他也是個男人,男人是有自尊的!更何況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影姐姐是女人,你師兄又長得人模人樣的,說要想娶媳婦,誰不搶著來啊?幹嘛非要一個自以為自己是怪物、又蠢又笨,一點都不明白別人心思,還以為自己很替別人著想的女人?”
“你別聽他的,才不是這樣!”
撒蘭琪兒一時語塞,只能趕緊回身安慰著顧憐影,但卻發現她早已哭得是肝腸寸斷,根本再也聽不進任何話。
因為直到此刻,顧憐影才真正發現,原來她一直堅持的根本就不是出閣與否的問題。她一直以為她在為別人著想,結果到了今天才了解,原來自己是那樣地自私,所謂的替他人著想,根本都只是她自卑的籍口!
因為她若真為他著想,不會在他每回柔情萬千的時刻澆他一頭冰水;她若真為他著想,不會自私地想擁有一個他的骨肉卻還想對他隱瞞!
在旁人嫌惡的眼光中她自卑,因為她怕有天歐陽紹波終會發現她確實是個不祥之人,害怕他有天終會受不了別人待她的異樣眼光,而離她遠去……
她正是因為自卑而害怕,因害怕而自卑,所以才會用種種借口來傷害他、逃避他!
而如今,鳳五說的話整個摧毀了她的信念。
過往,無論她如何自私地縮在自己的天地裏,歐陽紹波都仍然待她如珍寶;而今,他真的不理睬她了,她才發現,他將她剔除於心房之外的這種痛苦,竟比被人嫌惡、被人傷害,都還要椎心刺骨百倍……
“明白了吧?明白失去他比任何事都可怕了吧?”待顧憐影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時,鳳五的聲音才又悠悠地傳了過來。“那就趕緊學會去爭取吧!因為天下事再苦、再難,只要身旁有一個愛你的男人願與你一起分擔,就沒有什麼事好在乎、好擔憂的了。更何況,別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
好奇地看著雖淚眼朦朧,但臉上卻像是有所醒悟的顧憐影,再看看臉色冷漠,但眼眸中卻為顧憐影的模樣惋惜的鳳五,撒蘭琪兒不禁脫口而出:
“鳳五,你其實心地滿好的嘛,雖然嘴巴挺討人厭的!”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風五呻了撒蘭琪兒一聲,然後轉過身去,自顧自地睡起了覺來。
“琪兒,你若看到紹波大哥,你能讓他有空來看看我嗎?你就說……我……想他。”低著頭臉色微紅,顧憐影下了莫大的決心說。
“那有什麼問題?”聽到顧憐影的話語,撒蘭琪兒眼睛笑得像彎月一樣,拼命地打著包票。“我保證今天說完,他明天就看你來了!”
羞澀地點點頭,顧憐影的心雖仍有些忐忑,卻整個地開朗了!
她逃避得了自己,但卻逃避不了那顆早巳被歐陽紹波吸引的心,縱使她的人離去了、遠走了,但她的心仍會鑲在他的身上.而到那時,將再也沒人幫得了她!
與其如此憂傷一世,還不如鼓起勇氣,將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慮告訴他,只要他的真心不變,他們必能共同面對……
***************
幾天過去了,顧憐影日日祈求上蒼,但等到的卻只有撒蘭琪兒回回閃避的雙眸。連一向冷漠的鳳五都為歐陽紹波這回的絕然感到訝異,可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歐陽紹波就是不再出現的事實。
“急報!急報!”
這天,當顧憐影低著頭暗自神傷時,撒蘭琪兒的聲音讓她整個振奮了起來。
“琪兒廣她迫不及待地喚。
”案子破了!”只見撒蘭琪兒一臉欣喜地衝入牢房。“想不到那個熊大人比他看起來的樣子精明多了!”
“案子破了?!”顧憐影的雙眸閃亮了起來,因為這似乎代表著再過不久,歐陽紹波將會出現在她眼前了……
“真兇就是段青衣!不過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了孫芳?孫芳不是他的主子嗎?”撒蘭琪兒晃著腦袋納悶地問道。
“因為孫芳雖然是他的主子,但風柳絮卻是他的親妹子!”
“什麼?!”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處,撒蘭琪兒望向躺在一旁蹺著二郎腿的鳳五。“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青衣的父親是漠北銷圖倫家族的侍衛長,但後來夫妻不和,他的母親便悄悄地將未成年的兩個孩子帶至成都城。長大後的段青衣以孤兒的身份投奔了嶺南王,但私下依然照顧著遠在它鄉的母親及妹妹。當風柳絮受到侮辱後,段青衣自然無法坐視不管,況且他也有野心,希望孫芳死後自己能接收他的手下,因此便暗下毒手,然後又看準了單濤對風柳絮一廂情願的情意,嫁禍給他!只可惜他千算萬買也算不到,單濤與歐陽紹波竟會是兄弟!”鳳五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然後一副責怪撒蘭琪兒太大驚小怪的模樣。
“你怎麼全知道?”撒蘭琪兒好奇地打量著風五,以前她老沒正眼看過他,今天這麼一看,才發現他的臉上雖然有很多傷痕,但五官卻相當細致,人模人樣的,並不是真的那麼令人討厭。
“因為他是令狐大人最看重,也最珍視的貼身護衛。一直以來,都是令狐大人在明、他在暗,聯手解決了種種煩雜案件。”顧憐影淺淺地笑著解釋。
“看不出來你那麼厲害啊!”撒蘭琪兒噴噴稱奇,然後看著鳳五的腔在顧憐影說完話後,竟現出一抹嫣紅。
“那當初在長安想殺了我的人其實是段青衣了……”將整個案子在腦中理清了一遍,顧憐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歐陽紹波的情景。
“當然,因為若你將孫芳的死因察明,要被嶺南王誅殺九族的人就是段肯衣,而不是你的心上人了!”鳳五淡淡地說。
而在鳳五語音剛落下時,牢外突然傳來一陣哄吵的人聲,撒蘭琪兒好奇地探頭一望,看到一群人正往牢內走來。
“咦,有人來了邪,一來還來一大群!”
望著幾個衙役押解著段青衣及單濤,而他們身後的令狐存曦、歐陽紹波、撒蘭磊則魚貫進入,顧憐影整個心都靜了下來。盡管現場如此嘈雜,但她眼中只有歐陽紹波,再容不下別人!
但奇怪的是,兒日不見,歐陽紹波似乎疲憊了許多;但更讓她訝異的卻是,他眼神中的淡淡憂傷。
發生什麼事了?她皺起眉頭憂心忡忡。
而衙役連拖帶拉地本想將段青衣及單濤要押解至更深的牢房,但當單濤經過顧憐影的牢房前時,他突然掙脫了衙役,瘋狂地衝到了牢柱前指著顧憐影:
“全是你!若不是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還有你、你、你!全是你們害的!還我柳絮來——”
“他怎麼了?”當衙役拉扯單禱不讓他撒野時,撒蘭琪兒悄然拉過撒蘭磊低聲問道。
“風柳絮自盡了。”撤蘭磊悄悄地說。“她受不了這一連串的打擊,今早在牢中自縊了。”
“啊?!”撒蘭琪兒聽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目蹬口呆,不敢相信這案件的發展竟如此詭譎。
“還有你!”一旁被拉扯住的單濤依然不依不饒,更將箭頭指向了歐陽紹波,臉部表情更是猙獰。“當初我就該聽柳絮的話而不該聽我娘的,否則她今天怎麼會死?要怪只怪我娘以為你可以保全我,哪知道你不僅沒有保全我,還讓柳絮死在你的手上、你這個殺人兇手!”
“放肆!”
令狐存曦大喝了一聲,並示意歐陽紹波先行退不。但歐陽紹波卻只是靜靜地望著單濤,眼中有著深深地無奈與痛苦。
“你這個野種!你這種出身低賤的人怎麼會是我的兄弟?而且竟還無恥地趁我不在時勾引柳絮,你還是不是人啊?”單濤邊哭邊狂吼,那聲音讓所有的人聽了心底都一陣沉重。
“閉嘴!”混亂中,一個看不過去的衙役賞了單濤—個耳光,但他依然冷冷地狂吼著,哭聲那樣淒厲。
“我沒有你這種兄弟!”雖然兩只手都被押在身後被拉離現場,但單濤仍喘著氣,背對著歐陽紹波吼叫。“難怪我爹死前也不願認你,你這種婊子生、沒人養的野種,認了你只會敗壞我們的家風!是你害死了柳絮,你還她的命來!連婊子生了你都不要你,你根本是個徹徹底底的野種……”
“歐陽,別理他!”
再看不下去了,撒蘭磊想將歐陽紹波拉出牢房外,但歐陽紹波卻掙開了他的手。
“沒事!我看看他去……再怎麼樣,他也是我這世上惟一的……親人。”
淡然一笑,歐陽紹波跟著單濤之後進入了探牢,而他笑容中包含的苦楚與無奈,在場的,所有人全看得出來,但大家也只能喟然長嘆,說不出任何話。
“好了,小影兒你出來吧!”
等人都走光後,令狐存曦親自為顧憐影打開了牢門,但看也不看鳳五一下,而鳳五也當沒看到他似,閉著眼理都不理。
“風五呢?”顧憐影有些遲疑地看著風五。
“他想出來自己會出來,這小小的牢房哪關得住他!”冷哼了一聲,令狐存曦甩著手背過身就走。
終於獲得自由的顧憐影並沒有跟著令狐存曦及任何人的腳步,她只是靜靜地望著牢房遠遠的那頭,那個歐陽紹波在的地方……
不知究竟望了多久,當顧憐影回過神來時,竟發現鳳五不知何時也離開了牢房,整個不太明亮的牢房裏只剩下她孤單單一個人。不知該不該走到歐陽紹波的身旁去,她咬著下唇考慮了半晌,終於邁開了第一步。
但未等她走至,歐陽紹波已從黑暗中走出,但他只是靜靜地由她身旁走過,冷冷地丟下了句話:
“後天,我送你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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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山水,一樣的人,惟一不同的,是心境。
望著悠悠的河水,顧憐影的心境竟與來時有著天壤之別。那時的她雖有些忐忑,但卻是快樂的,因為她有一個帶著笑容的人相伴;而當歐陽紹波失去了他的笑容時,縱使他依然在她身旁,但顧憐影這才發現,花,不再紅;山,不再綠;連天空,都不再明朗……
“可以動身了。”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然後是連停留都不願停留的腳步聲。
連忙由河畔起身,顧憐影追著歐陽紹波的背影而去,但由於太過心慌意亂,一個踉蹌,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痛呼一聲後,她望著臉色冷漠的歐陽紹波,心中一陣寂寥,孤伶伶地站起身來,一拐一拐地走回馬車上。
“駕!”
根本不管顧憐影的傷勢,歐陽紹波低叱一聲,趕著馬在官道上疾奔。
就聽著隱隱約約,馬車中傳來幾聲極力壓抑的飲泣聲,坐在前方的歐陽紹波嘆了口氣搖搖頭,但就是不讓自己的眼神有向後望的機會。而馬車內的顧憐影則用手緊掩住嘴,想掩蓋住那只會使自己更心痛的哭泣聲。
半個月來,他就是這樣地冷淡,雖然一路上他仍將她的起居食宿照料得無微不至,但除非必要,他絕不再對她多說一個字!
她猶然記得離開成都城的那天,沒有人來道別,也沒有人來寒喧,因為令狐存曦帶著風五走了,撒蘭磊也帶著撒蘭琪兒回家了,而歐陽紹波竟選著夜半出發,似是再也等不及要將她趕離他的身旁……
不是沒有試著去努力軟化他,但每當她一靠近他的身旁,他就當她是瘟疫似的逃離,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多次下來,縱使她再有千般的勇氣,也無法面對他那冷冽的目光傾吐愛意。
就這麼哭著睡著了,待馬車停下,歐陽紹波將馬車簾掀起時,看見的便是一個淚跡斑斑、全身縮成一團的顧憐影。
“下車。”
歐陽紹波依然冷冷地說,然後徑自拿起行囊大步向前,而顧憐影也只能默默地繼續跟在他的背影之後。
“喔,又來看我啦,看樣子事情解決啦!”
聽著一個熟悉的雷吼聲再度響起,顧憐影抬頭一看,才發現這竟是當初曾經短暫停留過的地方。
而這正表示著她離長安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顧先生,外頭冷,快進到裏屋來烤烤火!”望著歐陽紹波竟撇下顧憐影一個人進入衙內,雷震天瞪大了眼呆立半晌後,連忙招呼著。“姑娘家身子弱,別在風中待太久!”
“謝謝!”
一跛一跛地走上前去,顧憐影正想往內屋走去,卻發現身子突然地懸了個空,她尖叫了一聲,然後發現歐陽紹波倏地飛身出來,但在看清情況後,又冷冷地走開。
“這個,我……”
聽到顧憐影的尖叫聲,雷震天手足無措了起來,不知道究竟是把扛到肩上的顧憐影放下,還是繼續背著。他只是看她受傷了,想幫她一把,沒想到竟引起這樣大的反應。
“我都是這麼背我家婆子的,沒事吧?!”
“人家是金枝玉葉,你這個死大老粗想幹什麼?還不快把人放下喝你的酒去!”
突然,另一個吼聲震天的女聲出現在顧憐影身前。
“妹子,你千萬別介意,他就是個大老粗,什麼都不懂!”
“沒的事,雷大哥人很好!”被放下地的顧憐影羞澀地笑了笑,然後對著眼前一個巨大的身影欠了欠身。“嫂子!”
“好、好,好妹子!”一見有人叫自己嫂子,雷大嫂高興得心花怒放,連忙扶著顧憐影進了內屋坐下,然後仔仔細細地將她看丁一遍。“歐陽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娶的媳婦這麼標致!”
“我不是……”低下頭去,顧憐影有些傷感地說。
“別騙我了,歐陽說過,什麼時候帶個女人到我這兒來,那女人就是他的媳婦!”
雷大嫂大大咧咧地說,但看著顧憐影泫然欲泣的神情,又覺得事有蹊蹺。
“怎麼啦?鬧別扭啦?可歐陽也太不像話了,就算鬧別扭也不該連你的傷都不顧!”
“是我自己不好,不關紹波大哥的事!”顧憐影連忙解釋。
“不用怕!告訴嫂子發生了什麼事,這裏有嫂子給你作主!”雷大嫂拍著胸脯。
望著雷大嫂善解人意的模樣,加上多日沒有人與自己對話,當下顧憐影就像遇到親人似的,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靜待著她的反應。
“就這事?”
但雷大嫂的反應卻相當奇特。
“歐陽也真他媽的太不像男人了!”
“是我的問題……”顧憐影急急地說。“我不該那樣做的。”
“好妹子,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老實了!”雷大嫂怒氣衝衝地說。“要是我們家雷子敢跟我這麼擺譜,我就跟他沒完!不嫁他又怎麼了?用溫香玉又怎麼了?犯了唐律哪條啊?”
“啊?”
“而且啊,既然你現在已經想通了,想嫁他了,那還有什麼問題!來來來,嫂子教你一招,非讓歐陽死得很慘不可……”
“可是……”顧憐影有些遲疑,因為她並不想讓歐陽紹波死得很慘。
“可是什麼?光看你剛才小小尖叫那麼一聲,歐陽便嚇成那個樣子,就知道他這多情種子這輩子沒救了!來,我告訴你……”
說完這句話,雷大嫂就附在顧憐影耳旁嘰哩咕嚕地說了起來;而外屋的兩個男人自然也不示弱,喝酒喝得是七零八落。
“歐陽啊,你當真要這麼做啊?”霄震天邊打酒嗝邊醉眼朦朧地說。“我看那小丫頭都難過得不行了!’’
“不讓她難過她永遠也記不得我曾做過了什麼!”歐陽紹泣倒是清醒得很,但還是一杯接著一杯。“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就是,男人的面子大過生命啊!”雷震天氣震山河地吼。“女人算什麼?”
“雷子,你說什麼?”突然,雷大嫂的聲音比雷震天的還響。“喝酒就喝酒,哪來那麼多廢話!”
“是、是!”雷震天連忙放低了音量。“不過我想那死婆娘一定會教小丫頭什麼壞心眼,你到時順著臺階下就是了!”
“我有自己的辦法。”歐陽紹波望著雷震天的模樣大笑了起來。“不過看你這孬樣,就知道當初一定是順著嫂子鋪好的臺階下的!”
“有什麼辦法啊,女人嘛,讓讓就是了。到現在她還以為當初是我怕她,不知道根本是我讓著她的……”
“雷震天,你有種給老娘再說一次!”
***************
長安城門近在咫尺,望著這熟悉的一切,顧憐影的心簡直就像再也無法承受似的接近於靜止。而歐陽紹波在接近緘門時,也終於將馬車停了下來,然後抬頭望著『長安城”三個大字,良久良久都沒有動作。
“我!到了……”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刻,顧憐影強忍住心中的哀傷,微笑地望著身前趕著馬的摯愛男人。“謝謝你。”
“還沒到那時候!”但歐陽紹波卻冷冷地說著,然後策馬進入長安城。
長安城依舊人聲嘈雜,但歐陽紹波卻東跑跑、西轉轉,並不斷地將一些包袱丟至顧憐影的座位旁。有次,他還將馬車停得遠遠的,然後一人獨自下車。
悄悄地掀開簾幕,顧憐影裏著他走向一處布坊,與一個女人開懷暢談了起來,而他的臉上溢滿紅光,笑容滿面。面對著這一幕,她只能呆呆地望著,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是顧先生嗎?”
突然,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由車前傳過來,顧憐影定眼一看,是一個年約七旬的老大娘,被好兒個人扶著,而這群人全用著一種期待的含淚目光望著她。
“我是。”
顧憐影有些納悶地回答,但霎時間,便看著這一群人跪倒在馬車前。
“啊……你們起來啊!”
慌亂地下了車,顧憐影連忙想扶起老大娘,但老大娘卻怎麼也不肯起身,涕淚縱橫地不斷磕著頭:
“果然是您……顧先生,您可回來了,求求您救救我家二傻子啊,求求您了……”
“顧先生回來了,二傻子有救了!”
而旁邊圍觀的群眾一見到這確確實實是顧憐影,全歡呼了起來。
“顧先生回長安了,咱長安城最優秀的女仵作回來了!”
望著身旁的人的笑臉、哭臉,聽著他們高興的歡呼聲與哀求聲,顧憐影一時竟傻丁,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馬車前,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對她的態度似乎完全都不同了,為什麼?
“顧先生一路舟車勞頓,”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只見歐陽紹波撥開人群走了過來,靜靜地對大家說:今日可否先讓她休息一宿,待明日她必向往日般為大家分憂解難。”
“顧先生,您真是長安城大慈大悲的女菩薩!”聽完了歐陽紹波的話,老大娘又連磕了幾個頭後,然後才慢慢地起身離去。
待人群都散去後,顧憐影將簾幕放下靜靜地坐回車上,而不一會兒,一個大包袱又丟到了她的身旁,然後馬車又繼續行走,將她帶至一處她從未去過的巷弄。
馬車最終停了下來,聽著歐陽紹波的腳步聲,顧憐影動也不敢動一下。
刷地一聲,簾幕被拉開了,歐陽紹波冷著一張臉瞪著顧憐影,而她只能傻傻地望著他,半晌後,歐陽紹波什麼話也沒說,將所有的包袱由車上取下、離去,如此三回。”
“下車!”終於,歐陽紹波的聲音出現在顧憐影的身前。
靜靜地下了車,顧憐影望著眼前景現,竟有一些怔忡。因為這房子跟她原來的竟是如此地近似,只是比以前大得多,屋前還有一個小院,小院中有個小小的花園,栽滿了各式花朵……
拿起車內最後一些東西,歐陽紹波踏入了房中,顧憐影跟隨在他的身旁,望著裏頭的一景一物都跟從前相倣,分毫不差!
“這……”她微啟紅唇,無法置信地看著裏頭的所有裝飾。
她以往烤火的小火爐、以往放書的小書箱、以往放勘屍工具的小布包,全在它原來的地方,而房內格局及擺設,也與那間房被破壞前一模一樣!惟一不同的是,這些東西全是新的、雅致的,但上面卻蒙著一層塵土,似乎是很久以前就放置於此。
“我歐陽紹波毀你一間房,理當還你一間房,自此後,我們兩不相欠!”歐陽紹波望著她訝異的眼眸淡淡地說,然後深深一瞥後轉身便走。
你絕不能讓他如此走出你的生命!一個聲音在顧憐影的心中響起。
她再無顧慮地鼓起勇氣,朝著他的背影大喊而去:
“如果你真要區分得如此公允,那你毀我一世清白,如何償還?你如何償還?”
原本走動的那個背影在這句話後僵住了,而顧憐影依然站在原處,將心中所有的期待與渴望喊了出來。
“你告訴我啊!”
“這就是雷大嫂教你的話嗎?你學得倒挺快,只可惜你說的時間不對!”回過身去,歐陽紹波將虎形玉佩丟回顧憐影的手上。這就是我對損你清白的償還!而你記住,錯過的永遠不會再回來!”
說完這句話後,歐陽紹波走了,再不回頭地走了。
冷冷清清的一間大屋,只剩下了顧憐影一個人,她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整個人攤坐在地上。
剛剛那些話並不是雷大嫂教她說的,是她心中更真切切為留住他而說的,只是,就像他說的,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而曾經他想給與卻被她自私放棄、錯過的,也終究再也回不來了……
愣愣地望著手上的虎形玉佩,這就是他留給她最後的東西了……
但在看著虎形玉佩時,她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包袱,這是昨天雷大嫂給她的,她還依稀記得當時雷大嫂是這麼說:
“只要打開它,你就能夠留住他!”
只是現在一切都不需要了,因為他再不會回來了!
可是那又如何?這畢竟是雷大嫂的一番好意不是嗎?她已經辜負了許多人丁,包括她自己,而從此時此刻起,她決心不再辜負任何人!
況且今天長安城內發生的那件事也讓她醒悟,只要她默默地努力,人們總會慢慢地了解,井接受她,不管這段時間要花多久,但終究付出,就會得到回應……
輕輕解開包袱,一件鑲著金絲線的紅嫁衣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笑了起來,盡管有些淒涼但她仍將所有的衣物拿至內屋換上,然後在銅鏡前望著自己的身影。
紅嫁衣很美,美得脫俗,只是她不夠美,如此慘白的容顏怎配得上這件紅嫁衣?
取來了胭脂花粉,她細細地為自己上粧,然後等一切都結束後,靜靜地站在父親的牌位前。
“爹爹,我知道您永遠也想不到能看到女兒穿上這紅嫁衣,但好看嗎?爹爹?”
顧憐影輕輕地問,而霎時間,她的眼前倣佛浮現出爹爹生前難得出現的微笑,她也笑了……
疲累地走進裏屋,顧憐影坐臥在床上,任自己睡著,因為明天,又將是嶄新的一天,而她,將成為不辜負任何人的長安女仵作!
但就在顧憐影沉沉睡去的下一刻,一個人影卻悄悄地走進了內屋,他靜靜走到床前,看著床上的顧憐影,眼中滿是癡迷!
歐陽紹波怎麼也沒想到,他看到的竟會是這樣一個安詳而美麗的容顏,她沒有哭、沒有鬧,就只是靜靜地睡著。
將買來的日常用品及酒菜擱在桌上,他坐在桌前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望著睡著沉靜的她,心中盈滿柔情。
其實他早就想開了,如果她真的不嫁,那就不嫁吧!因為這些天來她的表現讓他相信,縱使他們沒有婚約關係,卻仍會是一對永世相戀的伴侶……
而他之所以要這樣冷冷地對她,只是想讓她自己明白一些他說千萬遍她也不會明白的道理,因為只有在她自己領悟一切時,他們之間的距離才能算是完全消解,否則就算她一時融化在他的柔情裏,時間一長,在不明事理人的冷言誹語中,她依舊會受傷,依然會重蹈覆轍,而他永遠不想看到她那樣痛苦地折磨自己……
但這何嘗不是對他自己的一種折磨?明明對她的愛那樣深切,明明對她的氣早巳消逝,可他卻依然按捺住一切想寵昵她的衝動,讓自己冷酷似冰。
只是,現在一切偽裝都可以脫去了,看著她安詳的睡顏,回想著先前長安城迎接她的那幕情景,他知道聰明如她,終於領悟了一切,而他也可以釋放出自己全部的愛,轟轟烈烈地戀她一生一世!
“紹波……”睡夢中感受到一種被關愛眼神注視的溫馨感覺,顧憐影忽地轉醒,她面向黑暗呼喚著。“是你嗎?”
“是我。”將桌上的燭火點著,歐陽紹波坐到床緣輕撫著顧憐影的臉龐。“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一把撲進他的懷中,顧憐影緊緊抱住他不放,深怕這一切只是個夢。“你回來了!”
“嗯……”拍著她的肩,歐陽紹波感受著她再無疑慮的情感。“餓不餓?我買了點東西回來。”
“不餓!”在他的懷中拼命搖著頭、顧憐影的眼眶盈滿了淚水,但這是喜悅的淚水。“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傻瓜,這裏是我的家,我怎能不回來?”歐陽紹波輕笑著。
“你的家?”抬起頭來,顧憐影不解地眨著眼。
“是啊,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歐陽紹波柔柔地吻著她的額頭。“因為只要你能待在我身旁,就算你永遠都不嫁給我我也不在乎了。”
“紹波……”沒想到他竟能容忍到這種境地,顧憐影感動得無法言語,只能輕輕地將他推開。“我……好看嗎?”
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因為歐陽紹波這才注意到,她的身上穿著的竟是一件紅嫁衣!而在昏黃燭光的映照下,她嫣紅的臉那樣嬌俏,美得像個花叢間的仙子,讓人根本移不開目光……
“是為我穿的嗎?”歐陽紹波的聲音整個被情感壅塞住了。
輕輕地點點頭,顧憐影望著他著迷的眸子,心中更是明了,原來幸福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難,只要她願意去接受。
“我再沒見過比你更美的女子……”歐陽紹波忘情地看著顧憐影,連眼眸眨都不眨一下。
“我給你倒杯酒去。”
就算早已習慣他的注視,顧憐影被他那樣灼灼眼神注視著,依然羞澀無比,只能慌亂地起身,想讓自己臉上的熱浪消退一些。
但誰知歐陽紹波坐下時正好坐在她的衣角上,她這麼一起身,整件紅嫁衣刷地一聲竟應聲而翻飛,四處飛散!
霎時間,只見床榻上紅布片片,而顧憐影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紅色的薄紗,雪白的肌膚勝雪,豐盈若隱若現
“我的天……”歐陽紹波望著眼前那迷人的春光,眼神深邃,幾不見底。
“怎麼會……”顧憐影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雙手抱胸,冀望能借此掩住一些早已外洩的旖旎。“我……”
“如此春光我自不能辜負!”一手揮落輕紗帳,歐陽紹波語中含笑,為這意外的禮物欣喜若狂。
“我……”
顧憐影還想解釋,但唇早被歐陽紹波結結實實地覆住,除了呢喃與輕喘,再發不出其它聲音……
一直等到月上東山,歐陽紹波的聲音才再度出來:
“雷家嫂子的臺階原來是這樣鋪的,待來年胖小子出生時,我將以雙倍大禮奉還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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