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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涵宣 -【長相思之五】霸情郎 [打印本頁]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標題: 涵宣 -【長相思之五】霸情郎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5-3 06:3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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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離家出走沒啥了不起!真的,一點都不難。
想她深居皇宮後苑從小嬌生慣養
還不是輕輕鬆鬆就逃婚翹家成功?
而且一路行來,遊山玩水好不愜意。只是──
求生難呀!沒幾天她就餓得頭昏眼花、有氣無力
瞧,隨便一陣風都能將她掠倒在地呢!
自己鐵定是哪根筋不對!
否則要救這餓昏在地的丫頭
施捨一頓飯也就仁至義盡
怎麼還讓她在府裡待下,三天兩頭惹禍……

【出版日期】 2000/02/01
【出版社名稱】飛象
【書系及編號】非限定情話 F0439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一章   

  平靜的午後涼風徐徐,吹來民生富裕的優閒,也吹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大包子、小饅頭,紅燒黃魚、青蔥白肉;白米飯、黃麵條,辣子雞丁、蛋炒芙蓉……"

  深秋午後,通往京城的郊道驀地添了細碎的歌聲,模模糊糊地嘟膿著一長串食物的名稱,讓聽聞者忍不住噴飯。

  隨著聲音愈來愈清楚,一抹瘦弱的身影隨之出現。瞧他有氣無力的拖著腳步,低垂著臉看不清楚長相,身上一襲過大的粗布裳,顯示出這是個窮人家的小孩;瞧他稚嫩的模樣,頂多十來歲,長及腰部的頭髮沒有梳理,像稻草般堆疊在似乎無法負荷的頸子上,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聽他這麼唱著自編的歌,想必是餓了許久。在這樣的太平盛世,居然還有餓肚子的人,讓人訝異之餘也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淚。的確,他是餓了很久沒錯,不過他可不是什麼窮人家的小孩。瞧他愈來愈清楚的臉孔……

  沒錯,"他"正是百花國逃婚翹家的小公主──雁苓。

  苦著臉蹣珊地走著,雁苓自娛娛人地唱著自創的食物歌,壓根沒心情注意自己該有的儀態及風範。

  公主有什麼了不起?肚子一餓,還不是不能拿來吃。

  離家出走這幾天,雁苓領悟最深的就是這一點。

  唉,都是父王不好,莫名其妙幫她訂什麼親!若是父王肯用心幫她挑選也就罷了,偏偏父王想都沒想就把她許給那麼可怕的男人。聽宮裡的丫頭說黑風齊性情古怪、反覆無常至極,隨便一跺腳,全國都會為之動搖,所以冷冷國週遭的小國都是能避則避,非不得已絕不和威名滿天下的他打交道,只有糊塗的父王,居然自動把他心愛的小女兒雙手奉上,還妄想能藉著冷冷國的力量讓百花國富強起來,真是……

  唉,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孝,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為父王歎口氣:聰明一世,糊時呀!

  眼看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迫近,她再也裝不出乖巧認命的模樣,索性收拾包袱,連夜逃出宮;明知道這一跑惹的麻煩非同小可,但是她實在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懼,與其婚禮當天昏倒出糗,不如趕緊逃跑,反正宮裡還有聰明的大哥撐著,憑他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想出辦法。她可不想一天到晚生活在恐懼下,生怕哪一天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黑風齊掌心中的小蟲。

  這是她離家出走前的想法,哪知出宮後她才霍然明白:

  求生難呀!

  其實,她已經計畫得夠嚴密;從小生長在深宮後苑足不出戶的她,不但得摸清宮裡衛兵換班鬆懈的時間,而且還只能從書裡的知識去推斷出宮後的路線,能平安逃出百花國活到現在實屬不易。要怪只怪自己心腸太好,一路上見到生活困難的人家便不計後果廣施善緣,金山銀山也禁不得她如此花用,身上的銀兩沒幾天便花光,只得自己餓肚子。

  奇怪,怎麼沒個好心人也請她吃頓飯呢?

  撫著咕嚕作響的肚子,雁苓皺著巴掌大的小臉,漫無目的地張望著。

  沒東西吃也就算了,樹上連個甜果子都沒有。她記得夫子說過,秋天是收成的好時機,今年風調雨順,實在沒道理果樹不結實。難道,是老天爺處罰她丟下爛攤子,存心要她乖乖回宮嫁人?

  不、不要!她好不容易才跑出來,沒見識一下書裡提到的遼闊世界,怎麼能輕易放棄呢?而且,在這當頭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父王十成十會迫不及待把她打包好送出門,省得夜長夢多,這麼一來她辛苦一場是為啥忙呀?

  不,她絕對要堅持到底!

  雁苓下意識的挺挺細瘦的肩膀為自己加油,但是,下一刻鐘便有氣無力的垂下肩膀。

  是呀,她知道自己該忍耐的,但是從小沒捱過餓的,實在不能忍受肚子唱空城,她愈想忍耐,一道道好吃的菜餚愈是不受控制的浮上腦海,肚子如同萬蟻齊鑽般難受。

  怎麼辦?天色漸漸晚了,她連今晚投宿的銀兩都沒有,難道要露宿野外?

  小星星漸漸旨出,在她眼前轉著,她覺得自己的腳像是綁了千斤重的鐵塊似的舉步艱難,頭也愈來愈昏沉,直想趴在地上大睡一覺,看看是不是會忘了三餐沒吃的痛苦。這輩子她再也沒有一刻像現在那麼想念宮裡一碟碟早吃膩了的小點。拖著腳步努力前進,突然一陣急促嘈雜的聲音響起,一下子便逼近她。怎麼回事?

  餓得頭昏眼花的雁苓遲鈍的愣了一下,才緩緩轉身,一回頭,便看見一個龐然大物以千軍萬馬之姿朝自己衝了過來,還來不及尖叫,瘦弱的身子便被那陣快速刮過的強風掃倒。

  痛……

  手腳像要散了般傳來一陣刺痛,雁苓皺起眉頭,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無奈,虛弱的身子一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來,失去意識前,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張漂亮非凡的臉。

  "好美……"

  瞪大眼睛看著莫名其妙昏倒在他面前的小鬼,白凌飛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急速起變化。

  黑白分明的鷹眸瞬間冒出火花,半蹲跪著的頎長身子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似乎正忍受著莫大的憤怒。

  "該死!"

  白凌飛毫無氣質可言的咒罵出聲,若不是這個冒失的小鬼已經昏死過去,他發誓非得給他一頓好打不可。

  長相俊美的白凌飛生平最恨人稱讚他的容貌,他可是堂堂八尺男兒,自家祖傳的紡織事業在他手中發揚光大,體魄也因長年練武顯得健碩無比,可是,為什麼每個人看到他時最先看到的都是他的臉?長得好看是他的錯嗎?

  一群蠢蛋,居然把娘們的形容詞加在他身上,該死!

  另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響起,兩匹黑色的駿馬一左一右驚險萬分地避開路中間的兩人,硬生生煞住向前的衝勢,然後兩道身影俐落的從馬上飛下,往白凌飛走去。

  "搞什麼?你莫名其妙蹲在路中幹嘛?不是說急著回去嗎?"

  走在前頭的商中逸沉不住氣的直聲問道,兩道漆黑如墨的濃眉糾結。待走近一看,瞧見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嬌小身影,再看見白凌飛臉上並不陌生的表情,他馬上機靈的停住前進的腳步,一提氣,縱身跳上最近的枝枒。

  "別看我,沒關係,你慢慢處理,我們不介意稍等一下的。"

  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但是從小和白凌飛同穿一條褲子長大,他可是最明白他現在臉上的表情代表什麼,八成又行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觸犯他的禁忌。嘖、嘖、嘖!就不知道地上那個動也不動的倒楣鬼是嚇昏,還是被白凌飛的怒氣波及,飽受鐵拳而痛昏了。

  其實,那些倒楣鬼說得沒錯,白凌飛的確長得漂亮,要是他不認識他,第一眼見著他一定也會忍不住驚呼出門,不過身為他的好友,他太清楚白凌飛的武功深厚,這些話他可是萬萬不敢說出口。

  極有默契地和後來跟上的丁峻互看一眼,商中逸優閒的坐在樹幹上看戲,嘴巴不安分的一張一合。

  "丁峻,眼你打賭,明天八成有人捧著大把銀兩前來求你救救他莫名其妙全身瘀青的親人。"

  相較於商中逸的饒舌,丁峻就顯得安靜多了。

  看他一眼,丁峻面無表情的丟下一句:

  "無聊。"

  和白凌飛相交的時間雖然不像商中逸那麼久,但是也定夠瞭解他的脾氣,他可不想因為和多嘴的商中逸說話而惹來拳腳伺候,太不值得了。

  原本孑然一身、東飄西蕩的他,在一個偶然機會下結識白凌飛,雖然談不上一見如故,但是兩人倒是挺有默契的維持往來,直到商中逸攪和進來,天性熱情的他不由分說的跟他拜了異姓兄弟,有事沒事便拉著他一起活動,二人倒也漸漸熱絡起來。

  一開始,個性孤僻、早習慣獨自一人的他,對商中逸的熱情實在難以領教,每每見他出現,便拉拉雜雜的扯出一堆藉口躲他,但是說也奇怪,日子一久,他倒離不開了,索性在城裡開家藥鋪,憑他精湛的醫術也在這兒闖出一番名號來。

  "嘴巴閉緊點,待會別說我沒提醒你。"

  兄弟嘛,終是不忍心看他下場太過淒慘,丁峻難得開了尊口。

  "不會啦!"口沒遮攔就算了,商中逸未免也樂觀過頭。他看看丁峻,笑嘻嘻回答:"有地上那個小鬼,輪不到我。"

  笨蛋!

  沒好氣的暗罵了聲,丁峻翻翻眼不再理他。

  反正他已經開口提醒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沒發覺白凌飛凌厲的瞪了他一眼,商中逸兀自興致勃勃地說著:

  "我說,這小鬼八成還未成年,瞧他瘦得跟鬼沒什麼兩樣,真不知道他爹娘是怎麼養他的,現下又惹到我們白大爺啊,真是前途堪慮啊!希望他還有兄弟,否則……"

  話沒說完,一顆如豆般大小的石子倏地飛來,若不是他反應快,只手抓住樹幹旋了一圈避開,這下子丁峻就有得忙了。

  "早……"

  他驚魂未定地蹲在枝頭上,看著鑲嵌在隔壁樹幹上的石子,又看看背對著他的白凌飛,說不出話來。

  天哪,如果他閃得慢一點,那顆石子就會嵌入他的腦袋瓜!

  "早叫你嘴巴閉緊點。"

  丁峻毫不意外地看著他,語氣冰冷的開口,一點都不同情虛驚一場的商中逸。有些人天生就遲鈍,非死到臨頭才會知道自己惹了禍,他一點都不同情他。"大哥,又不是我惹火你。"商中逸呆呆地咕濃著。"是那個不長眼的小鬼觸犯你的禁忌,幹嘛把氣發到我身上,又不是我說你漂亮……"

  一聽這話,丁峻二話不說飛身離開,離商中逸遠遠的。

  他真不瞭解自己怎麼會交這麼個低智商的朋友。

  果然,才站定腳,便聽見白凌飛咬牙切齒的大吼一聲:

  "你說什麼?"

  完全沒有給他準備的時間,凌厲的掌風隨著語音掃向商中逸。

  "喂,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麼出手了?"商中逸一邊躲一邊大喊,所到之處枝葉橫飛。

  糟了,這下子他死定了!

  狼狽的躲著白凌飛從四面八方攻來的招式,商中逸急得慌了手腳,模樣甚是好笑。

  "嘿,丁峻,救救我呀……"

  閒適的坐在一旁,丁峻對商中逸淒厲的求救聲置若罔聞,一逕自顧自的從隨身腰包裡掏出一罐罐飄著淡淡清香的藥水,一邊張望地上的人。

  他曉得白凌飛氣歸氣,還是知道分寸,頂多在他臉上留些記號,讓商中逸短時間內沒臉和他的鶯鶯燕燕們見面,不會真傷害他的,更何況商中逸求他幫忙根本就求錯人,他的功夫根本比不上白凌飛,不如趁這個時候整理整理他的寶貝腰包來的實際。

  "丁峻,你這個見死不救的傢伙,虧我把你當兄弟看!"見他不為所動,商中逸驚險萬分的躲過一記踢腿,大聲的叫了起來。"快,你再不幫忙,待會就見不到我……"

  聽他叫得淒慘,丁峻終於慢條斯理的抬頭,瞥他一眼。

  看來,這次白凌飛好像真的生氣了,瞧瞧這激烈的狀況,嘖嘖嘖……

  "好了,凌飛。"丁峻終於打開金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激戰中的兩人皆停下手。"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我們還得趕路。"

  看商中逸躲得這麼辛苦,就賣他一次人情吧!

  狠狠瞪商中逸一眼,白凌飛用力整整稍嫌凌亂的衣服,大步定向自己的坐騎。

  "還不走!"

  差點忘了他還得趕回去參加他那個最愛窮攪和的娘的壽筵。早八百年前他那個一點都看不出四十有三的娘就不斷在他耳邊咕噥著她要過生日,千叮萬囑他一定要記得。瞧她那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他今晚八成不好過,美其名慶祝生辰,但是,府裡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今晚的宴會說是相親宴會還差不多;既然自己不好過,身為他好友的商中逸和丁峻當然不能舒服,偏偏半路遇到這鳥事,耽擱了這麼多時間,可以想見回家時娘的臉色會多精采。

  "愣在那裡做什麼?想再比畫比畫嗎?"翻身上馬,白凌飛口氣不佳的朝兩人吼道。

  倒楣,他這張臉就是拜他那個年輕時號稱"樂城第一美人"的娘所賜,偏偏自己又被她克得死死的,教他怎能不嘔!

  "不、不用……"

  商中逸聞言慌忙走向自己的坐騎。

  好不容易白凌飛網開一面,他可不想自找苦吃。

  "丁峻,走了!"

  商中逸夠義氣的朝動也不動的丁峻喊道,卻見他歪著頭看向路中央。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商中逸傻傻地跳下他的陷阱。

  "等等,凌飛,我們就這樣走了,那他怎麼辦?"

  "我管他怎麼辦!"就是有人笨到被人利用都不知道。白凌飛瞭然地看向丁峻,粗聲說道:"我根本碰都沒碰到他,他就昏死過去。"

  "可是,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裡,一定會被過路的人不小心傷到的。"商中逸猶
  未發覺自己當了替死鬼,自覺有理的嚷嚷。

  "干我屁事?"白凌飛粗魯的低咒:"我已經夠倒楣,可沒興趣把麻煩攬上身。更何況……"斜睨隔火觀戰的丁峻一眼,他續說道:"身為救助蒼生的大夫都沒意思出手相救,吾一介莽夫何必多事?"

  瞭解丁峻乖張狂妄的行事風格,白凌飛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丁峻這個人稱"第一聖手"的大夫可不是人人請得到的,要他看病全看他心情好壞,不幸的是,他的心情通常不好。他絕沒有人們想像中大夫該有的宅心仁厚,請他看病酬勞可以是一文錢,也可能是萬兩黃金,端看他高興。依他對丁峻的認識,白凌飛幾乎可以肯定丁峻不會出手救一個身份不明的小鬼,因為他倆有一個最大的共通點──

  討厭麻煩!

  "我救。"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魔鬼大夫突然轉性。

  "什麼?!"白凌飛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我說我救。"

  不知為何,丁峻突然說出令自己都感驚訝的話。

  巧妙隱藏起自己的訝異,丁峻不疾不徐的靠近昏死巾的雁苓,用腳尖踢踢她軟綿綿的身子。

  "不過,得帶他回去。"丁峻看著雁苓骯髒的臉蛋甲板地說道,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有繼綾做了。

  "怎麼,突然良心大發?"狐疑地看著他,白凌飛沉聲問道。

  那小鬼真是小呀,剛剛沒瞧仔細,現在一看才發現他全身上下的肉加起來大概沒二兩重。

  "沒什麼,是你提醒我大夫該盡責點的。"丁峻不慌不忙的回話。

  "真要救?"

  點點頭,他朝白凌飛走近。

  "不過,要麻煩你,我和中逸的騎術都不夠精湛,載人恐怕趕不了路,如果還要參加伯母的壽筵……"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雖然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把這個骯髒的小鬼帶走,但是丁峻都開口說要救人,衝著這一點,白凌飛只得下馬,手臂一用力便輕而易舉將雁苓舉上馬。

  "走吧,我倒要看看這個小鬼有什麼厲害之處,竟能讓你出手相救。"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二章  

  好不容易才從那滿屋子如豺似狼的庸才俗麗中脫困,三人極有默契的快步走向白凌飛的房間,待掩上門隔絕了大廳中的笙歌樂舞,才真正鬆了口氣。

  果真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宴會,白凌飛想到那些不曉得從哪兒湧出來的女人,什麼表姨媽的表妹的女兒、姑奶奶的侄女的孫兒的小姨子……一長串表了又表的關係教他頭疼極了,直恨不得把這些胭脂粉味全趕出去。只是他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娘一直以"關愛"的眼神滿意地看著被粉香圍繞的他,明白的警告他為所欲為後會承擔的後果,讓他不能有所行動;光想到那些似乎要將他生吞活剝下肚的愛慕眼神,白凌飛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冷顫。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知道帶著商中逸和丁峻一起回來,讓他們多少幫他擋一些飢渴的女人,要不然他早被啃得屍骨無存。

  娘也真是的,老耍這種無聊的手段,他才二十五歲,正值意氣風發的年紀,怎能這麼早讓婚姻束縛住?更何況,就算他要娶親也不需要她這麼大費周章,風聲一放出哪家閨女不上門?搞成這樣活像他很糟糕似的。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的臉全被娘丟光了!

  懊惱地一搥桌子,白凌飛黑著臉不說話。

  重重坐在椅子上,商中逸粗魯的仰頭灌下一杯涼茶,才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直爽地大聲抱怨。

  "凌飛,你實在不夠意思,不是說伯母過壽回來幫她熱鬧熱鬧嗎?怎麼會出現這麼多表姐表妹的?"

  想到方纔他們一出現,滿屋子女人眼睛隨之一亮的恐怖景象,商中逸心裡仍舊毛毛的;雖然她們的目標絕大部分集中在白凌飛身上,但是也有不少人轉移目標到他身上,要不是他機警馬上使用尿遁法,恐怕到現在還脫不了身!

  "該不會是你存心整我們吧?"

  真是的,枉費他們把他當大哥,居然使這種手段!

  商中逸不滿的嘟噥。

  "夠了,閉上你的嘴,剛剛被那些三姑六婆煩不夠呀?"白凌飛粗聲低吼。

  心情已經不好,偏偏還有人一直嘰嘰喳喳,跟那些女人有得比!

  "喂,是我的錯嗎?"

  接連幾次莫名其妙掃到颱風尾,連好脾氣的商中逸都火了。任他們是再好的朋友,人的忍耐力都有限度的,僵著臉放下茶杯,商中逸低著聲音喊道:

  "這壽筵是伯母籌辦的,是她急著幫你找新娘,干我什麼事?我只不過是倒楣陪你一起回來罷了。"

  明知道自己理虧,但是,心煩氣躁的白凌飛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火氣,極沒風度的回吼:"我又沒求你一定得來!"

  話一出口,白凌飛就後侮了,他雖然心情不好,但可沒打算氣走親如手足的好友。

  "你──"商中逸臉色大變,霍地站起。人家都開口趕人,難道他還死皮賴臉待著嗎?"冒昧打擾,告辭。"

  他僵硬的抱手作揖,正欲轉身離開,一直沒出聲的丁峻走到門邊,平靜地看著臉色各異的兩人。

  "好了,都是好兄弟,何必為了一點小事鬧僵?"

  這兩人也真奇怪,從認識他們以後就沒見他們倆和平相處過,偏偏他們愈吵感隋愈好,教他這個情感淡薄的人深覺不懂。

  "你剛剛也聽到他說了什麼渾話。"商中逸雖停住腳步,火氣依舊旺盛。

  "凌飛?"

  的確,這次白凌飛是過分了點。

  "我道歉。"他僵硬的起身,看著商中逸。"我是煩透了才……"

  "算了算了,不用說了。"兄弟也不是做假的,他知道要心高氣傲的白凌飛道歉已屬難得,至於理由就甭說。"我剛才記起還沒跟伯母祝壽呢。"

  大剌剌的坐下,商中逸自顧自的又倒了杯茶。

  看這情勢,丁峻知道暴風雨已過,遂也跟著坐下,閒閒說道:"是呀,都忘了回來該做的正經事。"

  "好了,別再提今晚的事。"雖然警報解除,但是白凌飛依舊滿肚子怨怒。

  "爹也真是的,居然不阻止娘。"

  想起那個把娘寵上天的爹,白凌飛暗歎了口氣。

  唉,身為白家的小孩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凌飛,你就別再長吁短歎,有人肯為你費心煩惱總比沒有好。"丁峻說道。

  "是嗎?既然如此剛剛怎麼不順便挑一個回去幫你噓寒問暖?我相信一定有不少人選。"

  "對呀,要不是你擺著一張嚇死人的臭臉,我和凌飛也不用躲得這麼狼狽,起碼少個十幾二十隻蒼蠅。"

  商中逸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就忘記剛剛的爭執,同白凌飛一起出聲討伐丁峻。

  "不了,這一輩子我只要一個人,而她……"

  腦海莫名浮起一張模糊卻掩不住清麗的小臉,丁峻正了正神,穩聲回答:"尚未出現。"

  "哇,看不出來你這麼專一。"商中逸看著他,快言快語的喊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有不近女色的毛病。"

  聽他口沒遮欄的大聲嚷嚷,白凌飛忍不住瞪他一眼。

  "胡說八道。"白凌飛罵道。

  反倒是當事人無所謂的笑笑,一點都不介意商中逸有口無心的話。

  "也是時候了。"

  "啥?"丁峻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商中逸詫異的瞪大眼睛。"什麼時候?"

  不僅商中逸不懂,連白凌飛都訝異的揚起眉。

  "你們沒忘了我們剛剛帶了一個人回來吧?"丁峻好笑的提醒道。

  "喔,你說那個骯髒的小鬼。"商中逸無趣的撇撇嘴,"我還以為你說你要的人該是出現的時候了呢。"

  不理會商中逸的咕噥,白凌飛微皺起眉頭看著丁峻。

  "不提我倒忘了,是你說要救人的,人帶回來都這麼久,怎麼不見你幫他看
  看?我倒挺好奇他究竟得了什麼稀世怪病,竟會吸引你出手相救。"

  "應該快醒了。"丁峻笑著答道。

  "丁峻,雖然你號稱'第一聖手',但是,也不該看都沒看就隨便下定論呀,這樣草菅人命遲早出事的。"商中逸實在懷疑究竟有什麼事能讓他臉上的平靜表情消失。

  雖然和商中逸有一樣的疑問,但是,丁峻會這麼說一定已有把握,是以,白凌飛僅是蹙眉道:"你看過他了?他得了什麼病?"

  搖搖頭,丁峻可以預期即將掀起的軒然大波。

  "沒什麼大不了,小問題罷了。"

  "小問題?究竟是什麼毛病?丁峻,你就別再賣關子。"商中逸心中最藏不住好奇,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什麼小毛病會莫名其妙昏倒?"白凌飛同樣不以為然。

  他才不相信丁峻會出手救一個一點趣味都沒有的人呢。

  "他……"瞥見蜷縮在床中央的身軀微微動了動,丁峻眼中的笑意轉深,帶點惡作劇的答道:"只是餓昏了。"

  "什麼?"商中逸率先叫出來,"怎麼可能!這年頭還有人笨到找不到東西吃?"

  別說商中逸不信,連白凌飛也帶著懷疑。

  他們救回他的那條郊道向來是商旅往來頻繁之路,聖上為了子民著想,還特地栽種各式果樹,方便往來之人取用,特命為"方便林",居然還有人餓昏在那兒,難怪他和商中逸不相信。

  "我想他大概不是中原人士,所以不曉得方便林的果子外觀有些不同,才會不敢食用。"

  丁峻沒有將自己在他腕上看到的花辦狀烙記說出。

  這小孩身形過於嬌小,皮膚也過於細緻,即使他的臉髒得看不出面貌,但是,他相信事情的真相絕不是如此簡單。

  "是嗎?除非他是每天關在家裡負責帶小孩的娘們,或是不過問世事的井底之蛙,否則不可能沒聽說過聖上的德政。"商中逸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語氣中淨是不屑。

  聞言,丁峻只是笑笑。

  看來,這次商中逸誤打誤撞也猜對了一些事實。

  "峻,我想……"

  心中突生不安的白凌飛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冷不防傳來一陣微細的呻吟。他們互看一眼,齊步往內室的大床走去。

  白凌飛皺眉瞪著還未完全轉醒的雁苓,厭惡的撇撇嘴。

  天哪!他真是吃錯藥才會把他帶回自己房間,讓他睡在自己床上,瞧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髒,甚至還隱隱散發一股怪異的味道,今晚他絕對不敢睡在這張床了。

  "喂,小鬼,醒醒!"看見他的眼廉輕輕揚動了一下,白凌飛沒耐性看他迷糊醒來的模樣,忍不住出聲低吼。

  "唔……"

  瞧他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翻個身兀自睡得舒服,白凌飛低咒一聲,索性伸出手大力搖晃他。

  "起來!"他壞脾氣地嚷著,力道完全不減。"我叫你醒來聽見了沒?"

  好吵,是哪個不要命的丫頭竟敢吵她睡覺?雁苓迷迷糊糊的揮揮手,試圖將那個惱人的丫頭趕走。

  真討厭,她最不喜歡睡覺時被人打擾,八成是新來的丫頭搞不清楚規矩,回頭要嬤嬤好好調教調教。

  無力的垂下手,她下意識地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慵懶的蹭了蹭。

  看到他過於女性化的動作,商中逸怪異的抬頭看丁峻一眼,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見受不了被忽視的白凌飛使勁握住他衣領,稍一用力便把沉睡中的人提起來。

  "可惡,看你還醒不醒!"

  白凌飛惡狠狠的湊到他耳邊吼著,滿意的看到他抖了下,隨即張開眼睛,愕然的對上他。

  好……好美的一張臉!

  被驚醒的訝然逐漸被驚艷的感覺代替,雁苓愣愣地看著他,小嘴微微張開。

  百花國裡不乏俊男美女,身為公主、王子的她和哥哥爾倫,自然也有一副好相貌。

  但是眼前這個人實在美得過火,教她忍不住看呆了,直到胸口因頸子被勒住呼吸不到空氣而痛起來,她才猛然回神。

  瞧見他眼裡出現熟悉的神情,白凌飛的心無法控制的緊了一下。

  可惡,這小鬼死到臨頭,居然還敢露出那種"你真漂亮"的眼神!

  凶狠的瞪著他,白凌飛朝他重重噴氣。

  抬起手抓著他揪住她有力的手,雁苓痛苦的瞇起眼睛。

  "放、放手……"

  天哪,她快不能呼吸了,難道這人是敵國派來存心勒死她的殺手不成?可惜了那一副好樣貌。

  聽見她小貓般的嗚咽聲,白凌飛大手一放,便見她像個破布袋般軟下身子倒在床上。

  "咳咳,咳咳咳……"

  雁苓捂著胸口痛苦的直喘氣,貪婪的呼吸著冰涼的空氣,直到肺部不再像要爆炸開來般難受,才抬起頭看他。

  這人力氣真大!雁苓有些戒備的抬眼看他,卻發現一對上他的臉,自己就全然沒了主張,除了呆呆看他外,腦筋一片空白。

  該死,這小鬼有病,幹什麼露出一臉和外頭那些白疑一樣的表情?噁心!

  白凌飛厭煩的伸手用力拍拍他的臉,見他回神,才低哼一聲。

  "醒了沒有?"

  聽見他低沉渾厚的聲音,雁苓下意識的搖搖頭。

  "我一定是還在作夢,否則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聞言,商中逸毫不掩飾地倒抽了口氣,拉著丁峻退了兩大步。

  糟了,這小子八成餓昏頭才會如此胡言亂語。他小心地偷覷白凌飛,發現他瞬間又變了臉色。

  敢當著白凌飛的面連說兩次他好看,這小子十成十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暗暗歎了口氣,商中逸小心的退到門邊,萬一白凌飛突然出手,他就可以在第一時間逃跑。

  商中逸清楚的抽氣聲,讓雁苓意識到屋裡還有其他人,伸長脖子一看,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一直和三個魁梧健壯的大男人在一起。

  "你……你們……"

  她猶豫驚懼地看著他們,又看看白凌飛,下意識的靠向青著一張臉的白凌飛尋求保護。

  她突然伸手緊抓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的仰高臉。

  從小被父王、大哥好好保護著,雁苓根本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不宜,她只知道要找個足以信任的人來依靠,至於那個人是誰,只有憑直覺選擇。

  雖然白凌飛的臉色著實難看,但不知怎的,她就是知道他不會真的出手傷她。

  這個舉動引來更大的抽氣聲,商中逸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雁苓。

  慘了!白凌飛不但討厭人家稱讚他漂亮,更討厭不相干的人觸碰他,這下子難了了。

  "丁峻,你想我們需不需要找伯母來?"

  如果白凌飛控制不住發狂,全家上下恐怕只有伯母制得住他,為了白家名譽著想,也為了那個瘦巴巴的小鬼,他實在覺得有必要麻煩伯母。

  "你別多事,小心惹禍上身。"滿意地看著白凌飛的反應,丁峻一點都不擔心的說道。

  看來,白宅真的有故事要發生,一向孤傲的白凌飛,居然沒把她的手甩開,有;忌田心。

  是的,他早知道"他"是女兒身,稍早在林子裡白凌飛和商中逸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時,他就發現這個小孩嬌弱得不像男子,但是一直到剛剛不小心瞄見她耳朵上的小洞,他才真正確定。

  天底下除了女人外,沒有一個男子會無端在耳朵上鑽個洞。

  不過,這並不是他出手相救的理由,他救她純粹只是無聊罷了。

  "是嗎?可是,你確定不會發生命案?"商中逸不放心的皺著眉問。

  淡笑不語,丁峻在心裡肯定的答了聲──

  不會。

  若會發生早就一發不可收拾,不是嗎?他相信這個故事會圓滿的。

  "可是,凌飛的表情很可怕。"商中逸得不到答案,兀自心急的低喊。

  他看看白凌飛,又看看丁峻,實在想不透丁峻怎麼還能這麼冷靜。不行,他絕不能讓凌飛一時糊塗犯下滔天大錯,伯母那麼疼他,他不能讓她傷心。

  飛快地轉身,商中逸亂七八糟的喊著:

  "不管了,丁峻,你在這裡幫忙看著,我找伯母來一趟……"

  "站住!"不等他移動,白凌飛暴喝出聲:"商中逸,你別多事,否則我三個一起揍!"

  這三個包括一直沒出聲的丁峻。

  他發誓絕對在他眼中看到濃濃的興味,他還想丁峻什麼時候轉性了,原來只是想看笑話!

  狠狠瞪他一眼,白凌飛扭頭大吼:

  "滾出去,短時間內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看著兩人魚貫走出,雁苓悄悄吁口氣,不過,看這白衣男子一臉僵硬的模樣,雁苓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偷偷覷著他低聲問道:"你……你在生氣嗎?"

  "哈,原來你看得出來。"冷嗤一聲,白凌飛惡狠狠的瞪著他。

  該死的小鬼,該死的丁峻,該死的壽筵,該死的一切!

  可惡,他到底招惹誰了?好端端一個晚上被搞得一塌糊塗。

  偷偷避開他的瞪視,雁苓小聲問道:"這……這是哪裡?"

  她並不怕他,不過她也不喜歡被他可怕的眼睛瞪著。

  "怎麼,終於記起自己的處境?"

  不耐煩的揮掉她的手,白凌飛大步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煩躁的深吸一口氣。

  見鬼,他居然任這個骯髒的小鬼抓著自己,太反常了。

  柔順的坐在床上,雁苓也不計較他粗魯的動作,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她不解的皺起鼻子。

  她記得自己趕了好久好久的路,銀兩用完了,肚子好餓好餓,然後……

  她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她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不過,看這兒的擺設簡潔大方,絲毫不見庸俗之氣,想必主人氣質頗好。

  正打量著身處的房間,冷不防一陣咕嚕咕嚕聲傳出,教她霎時紅了臉。

  瞪大眼睛怪異的看著他,白凌飛不敢置信。"什麼聲音?"

  這小鬼還真是餓昏的!

  "對……對不起,我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真糗!雁苓小聲道歉,見他面無表情聽著,遂大膽的低聲問道:"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東西吃?我的食量不大,只要一個小饅頭就行。"

  怪了,他大可不理他把他攆出去,但是看他低垂著頭一副可憐樣,百年難得一發的同情心居然一下子全冒出來,在他還沒想好對策前,已經粗魯的伸手把他拉下床。

  "去,旁邊有水盆,你去洗洗手、臉,沒見過像你這麼骯髒的小鬼。"

  被他這麼一堆,雁苓瘦小的身子踉嗆了一下,幾乎站不住,好一會才強自穩住,不過聽他的口氣似乎是答應給她一些食物,雁苓歡喜的笑一下,也不介意他不敬的口氣,小步跑到水盆邊洗臉。

  好舒服喲!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洗臉也可以這麼幸福,如果能洗個澡就更好了。

  高興地擦著黏膩的手、臉,雁苓壓根忘記自己為了掩人耳目特地用炭筆把臉塗黑,這一抹完全還她原本秀麗的容貌。

  "好了。"大睡一場後精神百倍,加上知道自己即將可以飽餐一頓,雁苓樂觀的個性馬上浮出來,蹦蹦跳跳的回到白凌飛身邊。

  聞聲轉過頭來,白凌飛一見她燦爛的笑顏,忍不住愣了下。

  "你……"

  "怎麼了?"瞧他一副吃驚的模樣,雁苓不解的蹙起眉頭,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沒洗乾淨嗎?"

  不會吧?她剛剛特別用力搓洗,一盆乾淨的水都被她洗黑了。

  "我……"

  白凌飛突然伸手用力捏她的臉,直到她輕呼出聲才放手。

  他向來知道自己的容貌俊美,但是起碼他有一副健碩的好身材,不至於讓人搞不清楚他的性別。不過,這小鬼未免也太可悲,不但有一張秀氣的小臉,連身材都瘦小得不像話,似乎隨便一拳都承受不了,壓根沒半點男子氣概,瞧他那模樣……哎,罷了,別跟他計較剛剛的出言不遜吧。

  "算了,坐下,待會丫頭就會送東西來。"

  撩起衣服下擺,白凌飛率先坐下。

  "站著幹嘛?坐呀。"瞧他遲遲不動,白凌飛忍不住再次說道。

  他該同情這小鬼的,瞧他不但長得陰柔,連個性都軟趴趴。

  捂著紅痛的臉頰,雁苓小心翼翼的撿了張椅子坐下,離他遠遠的。她還以為他是好人,居然莫名其妙出手捏她,痛死了!

  "幹嘛?你那是什麼臉?"瞧他一副老鼠見到貓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白凌飛胸口沒來由的煩躁起來,大手一張,便像拎小雞般將他捉到身邊來。"坐這,我會把你吃掉嗎?"

  "不、不會……"就算會雁苓也不敢說實話。偷偷抬眼看他,偏偏又被逮個正著。

  "看啥?要看就光明正大的抬頭看,這麼畏畏縮縮,像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啊?男子漢大丈夫?雁苓困惑的皺皺眉,但是,隨即又放鬆下來。

  他一定是誤會了,不過她可沒膽糾正他。

  怯生生地朝他露齒一笑,雁苓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先前只注意到他俊美異常的面容,沒發現他長得高大,這會比肩而坐,才真正意識到他倆的懸殊。籠罩在他迫人的氣勢下,雁苓不自覺的心跳加快。

  "嗯……我……"

  這樣的情況令她窘迫,雁苓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麼來緩和情緒,偏偏一向靈光的腦袋像塞了漿糊般,咿唔半天還想不出說些什麼好,反倒是白凌飛先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

  "雁苓。"她乖乖回答,唯恐他聽不懂,還伸出手在掌心上寫著名字。

  "雁苓?"搞什麼,人長得娘娘腔也就算了,連名字都像娘們。

  沒發覺他的不對勁,雁苓自顧自的說起來。"我的名字很好聽吧,你可以叫我苓兒,我父……爹都是這麼叫我的。"

  好險!差點說漏嘴。

  沒放過雁苓悄悄吐舌的小動作,白凌飛的眉頭皺得更緊。

  "你從哪兒來的?"

  "嗯……"她沉吟了一會才決定照實回答。"百花國。"

  她離家已經好一段距離,婚期也早過了,說實話無妨。

  "百花國?"沒料到他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白凌飛訝異的挑挑眉。"你父母放心讓你自個兒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放……當然放心。"心虛的挺挺肩,雁苓大聲說道:"我已經夠大,沒什麼好擔心的。"

  "哈!"聞言,白凌飛不客氣的大笑一聲。"夠大了?我瞧你也不過十來歲,頂多是個小鬼頭罷了。"

  瞧他這一副瘦小的模樣,頂多十一、二歲,居然敢說自己夠大了?白凌飛好笑的搖搖頭。

  "你說什麼?"雁苓一聽可不服氣。她一下子站起來,直挺挺的抬高下巴。

  "我十七歲了。"

  士可殺、不可辱!看他這模樣分明瞧不起她。沒錯,她是矮了點、瘦了點,但是比起同年紀的女孩,從小被嬌寵著的她發育可好呢!

  她努力抬頭挺胸,絕不讓人看扁。

  "好了、好了。"隨便揮揮手,白凌飛壓根沒發覺粗布衣裳下依稀可見的玲瓏身段,用手支著頭,斜著眼睛看他。"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我……遊山玩水。"

  "遊山玩水?瞧你一副苦哈哈的模樣,附庸風雅學人家游什麼山玩什麼水?"

  白凌飛不贊同的皺起眉,"這是有錢人的專利,你這窮小子三餐都吃不飽,還有閒情逸致遊山玩水?"

  不是他迂腐市儈,但是總得先填飽肚子吧。雖然他出身富家,可他從不認為自己可以不勞而獲,因此除了自家祖傳的事業外,他又另外拓展許多商機。這小子年紀輕輕居然無所事事四處遊蕩,說好聽點是遊山玩水,實際上,根本是游手好閒。

  "別這麼看我,我身上本來也有些銀兩。"他不用開口雁苓也猜得出他在想些什麼。

  "現在呢?"白凌飛冷冷反問。

  "用……用完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雁苓小小聲的回答,不過起碼她也幫助了不少人。這麼一想,她馬上又打起精神。"不是我貪玩喲。"

  "是嗎?"

  "當然。"可惡!就這麼瞧不起她呀?雁苓張開口,正欲替自己辯解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誰?"白凌飛頭也不回冷冽地問道。

  "少爺,幫您送餐點來。"

  "進來。"

  隨著門被推了開來,雁苓微開的小嘴也跟著愈張愈大。

  "哇……"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三章   

  看來,她真是遇著貴人。

  看著不斷被端進來擺上桌的精緻餐點,雁苓頻頻驚歎,完全忘了兩人剛剛說些什麼。

  他真是好人!她本來還想有個饅頭吃吃就不錯,想不到他居然讓人準備了這一大桌,瞧瞧這些晶瑩剔透的小點心,真可媲美宮中的飲食。

  "嘴巴閉上。"瞧他眼睛直瞪著桌上的食物,白凌飛平著聲音說道:"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真奇怪,看見這小子彷彿餓死鬼投胎般的貪吃樣,他非但不覺得討厭,還覺得有趣!

  拿起筷子塞到他手中,白凌飛不動聲色說道:"別光看,快吃!"

  被他這一喝,雁苓才猛然回神,來了個柔軟的水晶餃一口塞進嘴巴裡。

  嗯,好好吃唷,皮薄餡多,加上精心捏制的形狀,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改天得請宮裡的廚娘來向人家請教請教。

  她一邊努力嚥下口中的食物,一邊模糊不清的咕噥著道謝。

  "好好吃……謝謝你……"

  瞧他一派天真喜悅的神情,白凌飛的心沒來由的震了一下。

  奇怪,他為什麼覺得這個瘦弱的小子挺對眼的?為了掩飾自己怪異的心情,白凌飛皺起黑黑的粗眉粗聲說道:

  "你娘沒教你嘴巴塞滿東西時不可以開口嗎?"

  瞧他吃成這副模樣,活像一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嘴巴不大還硬塞下一口餃子,他怕有人跟他搶食嗎?

  白凌飛一邊咕噥,無意識的動手倒杯水給他,就怕他噎著。

  "對……對不起……"搶過茶杯喝了口水,雁苓滿臉漲得通紅,這才發現自己不雅的模樣。"我太餓了……而食物太好吃了……"

  要是讓父王看到她這副粗魯的模樣,不馬上從王位上摔下去才怪!

  揮揮手,白凌飛要他省去這一籮筐的解釋。"好了,好了,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點點頭,她優雅的撿了另一個小點心,不過這完全女性化的動作,卻又教白凌飛看皺了眉。

  "謝謝你,嗯……"對了,給他惹這麼多麻煩,她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白凌飛。"平板地回答他的問題,白凌飛還沒從困惑中清醒。

  這小子不曉得興奮個什麼勁兒,笑得好像知道他的名字是撿到銀兩似的。

  "嗯,我叫你白大哥好嗎?"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的說:"白大哥,謝謝你請我吃這麼多好吃的東西,可是不會太麻煩了嗎?"

  這小鬼還真彆扭,吃都吃了才來擔心這個不嫌太遲嗎?

  "不會,反正前頭正熱鬧著,廚房已經準備好了。"

  看他這副傻頭傻腦的樣子,八成不知道今年城裡最盛大的眾會正在前廳舉行。

  見她吃得津津有味,白凌飛忍不住也低下頭,就著雁苓手中的筷子吃了一口點心,雁苓霎時教這個親密的動作燒紅了臉。

  沒多久雁苓已經填飽肚子,秀氣的打個飽嗝,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輕聲說道:

  "我吃飽了。"

  "吃飽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看眼前幾乎沒動過的小碟子,又看看雁苓。"我看你什麼都沒吃,怎麼會飽?"

  "不,我吃了好多。"像印證她的話似的,雁苓又打了個嗝。

  的確,她今天的食量比起以往算是大了,一來是餓壞了,二來是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很可口,叫她忍不住每樣都吃了點,現在肚子脹得很。

  看他再也吃不下一丁點的模樣,白凌飛搖搖頭。

  "你有什麼計畫?"

  "啊?"吃飽喝足頭腦不免混沌,雁苓一時不解地看著他。

  "我問你往後要幹什麼?"

  白凌飛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得這般婆婆媽媽的,其實賞他一頓好吃已經夠了,他居然還擔心起他的未來?難不成他真被娘煩瘋了?

  聽他這麼一說,雁苓才猛然從滿足中清醒。

  對喲,她都沒想到這個問題!

  輕蹙起蛾眉,雁苓離家後第一次想到未來。先前她身上還有些銀兩,可以不必擔心吃住,隨性遊玩,但是這會她可是一貧如洗,連下一餐在哪兒都不知道,怎麼辦呢?

  "怎麼辦?不……"

  突然聽到白凌飛的聲音,一個念頭倏地閃過,雁苓眼睛一亮,急呼呼地伸手捉住他的手臂,也不管打斷別人的話是一件多不禮貌的事,滿臉熱切地看著他說:

  "白大哥,我已經無處可去,你可不可以留我在這兒幫忙?"生怕他不答應似的,她快快補上一句:"你別看我瘦小,我做事很勤快。"

  "這……"沒料到他竟會開口要求留下,白凌飛愣了下。

  "好不好嘛?看你要我做什麼都行。"當然,從小到大她是一樣活兒也沒有做過。不過看宮裡的丫頭做起來也沒多難,憑她的聰明才智,這些工作難不倒她的。

  "白大哥,你心腸好,求求你讓我留下來。"

  這小子八成是第一個說他心腸好的人,尋常人見著他不是畏於他顯赫的家世,就是看他看呆了,前者他不屑來往,後者則全被他打跑了──

  除了這個得寸進尺的小鬼外!

  "白大哥……"見他久久不說話,雁苓忍不住焦急的又喚了聲。

  "別吵、別吵,你總得讓我想想。"

  府裡用人他向來不過問,這兒收了他,他那個愛大驚小怪的娘會不會又乘機興風作浪?不過,瞧他這一身排骨,真讓他繼續"遊山玩水",大概不出五天就會一命嗚呼……

  甩甩頭,白凌飛搖掉腦中紊亂的思緒。

  看來,他今天真是吃錯藥了,竟為了這個壓根談不上認識的小鬼煩惱?太不像平常的自己。

  "好吧,你先暫時到馬房幫忙吧。"把他安排到馬房,那是唯一一個不會讓他和娘接觸的地方。

  "啊?馬……馬房?"這輩子她還沒靠近這種恐怖的動物五步內。"我……我怕……"

  拜託,他這是什麼反應?白凌飛瞧他臉色蒼白,連身子似乎都不自覺的抖了起來,沒好氣的翻翻白眼。

  這小子不但長得像女人,連個性都像女人。

  "要不,你到廚房幫忙好了。"白凌飛莫可奈何地提供第二個選擇。

  "廚房?"慘了,她一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從沒踏進廚房一步。

  "怎麼,又不行?"瞧他一臉為難,白凌飛索性替他開口:"要不你自己說好了,究竟你會做些什麼?"

  沒見過哪個下人像他這麼囉唆。

  "我……"雁苓想了下,才小聲答道:"我會掃掃地、擦擦桌子、澆澆花,還會幫人搥背。"

  這些事她一天到晚看宮裡的丫頭們做,應該不難才是。

  一聽她的回答,白凌飛忍不住又皺起眉頭。

  好小子,年紀輕輕就學會偷懶,淨撿些不費力的事做。

  "不成,這些輕鬆事是丫頭們做的,你別太過分。"

  "過分?不會呀?"雁苓迷迷糊糊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就是求你讓我留下來當丫頭的。"

  "什麼?"一聽這話,白凌飛一下子站了起來。"喂,你有沒有毛病?當丫頭的全是女人,你一個大男人跟人家當什麼丫頭?"

  敢情,這娘娘腔的頭腦有毛病!

  被他吼得一愣一愣,雁苓一臉茫然地承受他的怒氣。這有什麼不對嗎?她本來就是女孩子。

  "我……我是女的呀……"

  "什麼?"這下子白凌飛可不只是大叫,他一把甩開雁苓的手,離得遠遠的。

  "你剛剛說什麼?"

  該死,他真的惹來大麻煩了!

  "我說,我是女的。"雁苓小聲卻清楚地再次說道。

  "該死!你怎麼可能是女的?"

  老天!他剛剛居然跟一個女人單獨待在房裡這麼久,要是被娘知道……光是想像,白凌飛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把捉起雁苓,白凌飛三兩步就把她拎到門外。

  "走、走、走,這兒不缺丫頭。"

  可惡!他肯定丁峻明白這一切,想到他離去前別有深意的笑,白凌飛忍不住低咒。虧他當他是兄弟,居然氣也不吭一聲,存心看笑話。

  被他突來的轉變搞得丈二金剛摸下著頭腦,雁苓搖搖晃晃好一會,才勉強站穩身子。"白大哥,你怎麼了?"她不解的看著他瞬間著火的雙眸。

  "誰是你的大哥?別亂叫!"白凌飛急急劃清界線。"快快快,你快走吧,我不認識你。"

  阿彌陀佛,他還想多過幾年逍遙生活。

  "為什麼?"不知怎地,見他一臉嫌惡地看著自己,雁苓的心好像被針紮了般難受。"你答應讓我留下來的。"

  "我……"看著她飽含控訴的眼睛,白凌飛竟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你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你……"

  看著她清澈帶著埋怨的眼神,白凌飛的嘴張貽d了半天,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來要她離開,好半晌,才猛然往空中一揮拳,轉身朝外頭衝了出去。

  "該死的丁峻,我宰了你!"

  雖然白凌飛滿心不願,但是,雁苓終究留下來了,只是連著幾天被痛罵笨手笨腳,讓她沮喪極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看似容易的事一到她手中就變得困難萬分?宮裡的丫頭不也是這般東擦擦西抹抹嗎?怎麼她老是闖禍?

  像這會兒,明明她已經夠小心,連擦桌子都屏氣凝神,卻還是把桌上那只據說價值連城的花瓶摔了下來。

  低歎口氣,她莫可奈何的蹲下身來。

  這麼大聲響,那個老是虎視眈眈盯著她的管家,一定馬上出現。

  果然……

  "笨丫頭,叫你擦個桌子又弄翻什麼了?"

  還沒看到他矮胖的身影,洪鐘般的喊聲已先傳了過來。雁苓認命地站起來,低垂著頭等待另一頓責罵。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

  "天哪!"比平常大一倍的抽氣聲響起,白總管不敢置信的看著地上碎成片片的花瓶殘骸。"你……你……"

  肥短的指頭指著她,白總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笨丫頭居然把偏廳裡最有價值的古董摔個粉碎!這下教他怎麼向老爺、夫人交代?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你……真是害死我了。"

  真不曉得少爺從哪兒找來這麼笨的丫頭,還一再交代他不准讓夫人知道。瞧她這一身細皮嫩肉,分明是個沒吃過苦的丫頭,他都已經盡量找府裡最輕鬆的工作讓她做,還是一天到晚闖禍,現下連老爺最喜愛的花瓶都打碎了,教他到哪兒找一隻一模一樣的擺上?而且甭說一輩子,要他做牛做馬十輩子都不見得可以攢夠這一大筆錢!

  "你知不知道這只花瓶的價值呀?"雖然知道罵她也於事無補,但他還是忍不住氣急敗壞的吼著。

  "對不起……"雁苓知道自己理虧,低著頭不敢多說話。

  "對不起、對不起,你就只知道說對不起?"他雙手插腰對著她口沫橫飛的罵著:"我寧可少聽幾句,省得薄命喔!"

  從小不曾被人這般挖苦,加上這些日子來的委屈,雁苓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地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前在宮裡人人都誇她冰雪聰明,無論是琴棋書畫或吟詩作對,她都能靈敏反應,有時連大哥都不得不甘拜下風,佩服她的巧思。可是,為什麼她就是做不來這些擦擦抹抹的工作?

  她並不是不用心,也不是不能吃苦,但這些看似簡單的工作,卻老讓她挨罵。

  前兩天手掌上不小心劃傷一道口子,她怕白總管藉機不讓她待在這兒做事,也不敢聲張就咬牙忍下來;晚上房裡蚊子吵得她睡不著覺,她也沒敢抱怨,這樣還不夠用心嗎?她實在懷疑自己還有沒有信心繼續待下去。

  本想存筆錢就繼續上路,但照現下這個情況看來,除了乖乖回宮披嫁裳外,怕是別無他法。

  她實在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這麼過。

  沒能理解雁苓心中的干回百轉,白總管依舊氣急敗壞吼著:"當然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我不早被你氣瘋!"

  背著手瞪她,他難掩心中焦急,憤怒的咕噥:"真不知少爺是看上你哪一點,笨手笨腳的,也不過擦擦桌子就能惹禍,我真是被你氣死!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哪一天沒惹麻煩?哪一天沒做錯事?沒有!少爺帶你回來簡直是……"

  "……"雁苓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想惹禍呀,但是,怎麼知道這些禍事存心找她麻煩?

  看著地上的碎片,白總管厲聲吼道:"你自己說,現在該怎麼辦?"

  看著白總管臉紅脖子粗的模樣,雁苓微微退了一步,好閃躲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眼神比尖銳的言詞更加傷人。

  要是在宮裡,她大可從國庫裡找出一、二樣寶物來賠償,絕不成問題。但是,瞧她現在這副落魄可憐樣,要說自己是公主恐怕只會徒然惹來奚落譏笑,有誰相信一個公主會落到當丫頭的命運?要不是為了多看看這個千變萬化的世界,她何須如此委屈自己?

  緊咬住下唇,雁苓搖搖頭。

  "搖頭?搖頭就能了事嗎?"瞪了她良久,瞧她頭低得不能再低,雙肩也楚楚可憐的顫動著,白總管重重的歎氣了。"以前你闖再多禍我這老骨頭多少還能幫你遮擋著些,不過這會你闖的禍實在太大,就算少爺再怎麼叮囑交代,我都不敢擅自做主,這事……你自個兒向老爺、夫人解釋去。"

  園子裡。

  "好小子,可等到你了吧!"

  瀟灑的跨踞在樹幹上,白凌飛嘴裡叼著一根小樹枝,半瞇著眼朝甫從底下經過的丁峻喊道。

  這傢伙,就知道他身懷不露,打那天跟他一起回來參加娘的壽筵,並塞給他一個大麻煩後,就藉口出診跑得不見蹤影。不像商中逸,呆呆地被迫和他"練武"好幾回,才搞清楚自己原來是代罪羔羊。

  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丁峻緩緩拾眼望向聲音傳出的地方,給了白凌飛一個好久不見的手勢。

  "怎麼了?你到樹上去幹嘛?"他佯裝不解的問道。

  八成是被他娘煩透了才爬到樹上去,不過他知道白凌飛不會高興有人猜著他的心意。

  "你還好意思問?"屏氣一跳,一會兒工夫白凌飛已安穩的站定在他面前。"我問你,這幾天你到哪兒去了?"

  "我不是交代中逸告訴你,我外出看診嗎?"白凌飛脾氣向來不好,對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裝傻到底。

  "哈,笑話!"白凌飛冷嗤一聲,毫不客氣的朝他重重噴氣。"敢問丁大神醫,啥人啥病教你如此著急,竟等不及暫歇一晚便連夜趕去?還是府上太過寒酸,讓您嫌棄了?"

  認識丁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他會把別人的生死病痛放在心裡,他就不叫丁峻。

  對於他挖苦、惡劣的口氣,丁峻的臉部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依舊不慍不火的看著他。

  "抱歉,攸關病人隱私,恕難奉告。"

  這是醫德問題,每個人的病痛都是私密,更何況這次他醫治的對象是她!

  想起那抹纖細寂寞的身影,丁峻的心一揪。想不到,他長久以來尋尋覓覓的人竟近在咫尺,這一次他已有足夠的能力捍衛自己所要,無論如何他再也不放手。

  如果白凌飛不是那麼憤怒,他一定會發現丁峻的眼神有了些微改變,不過現在他可沒那個心情去管他有啥變化。

  "哼!"冷哼一聲,白凌飛懶得和他多說,兩腿張開、雙手插腰瞪著丁峻。

  "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丁峻回神,不動聲色反問道。

  瞧他那副平靜的模樣,白凌飛怒火更熾。"你明知道我在說些什麼,還跟我裝傻是吧?"

  該死的傢伙!

  被"軟禁"在家中的這幾天他會過得這麼淒慘,其實大半是拜丁峻所賜。他不但得提防娘無時無刻安排相親,還得擔心那個丫頭的存在被唯恐天下不亂的娘知道。娘的個性他最明白,一旦讓她知道他收留了一個女孩,無論她是丫頭還是貴妃,娘一定有辦法胡搞瞎纏教他倆成親。天曉得這個莫名其妙的丫頭根本是丁峻"撿"回來的!

  看他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下肚的模樣,了峻稍稍斂了心神,穩聲問道:"不會是那個小鬼餓死了吧?"

  "你以為我像你這般心狠手辣?"白他一眼,白凌飛低吼:"你早知道她是女的?"

  這話雖是疑問句,但是肯定的意味濃了些。

  "沒錯。"

  本以為這傢伙會和他閒扯一堆,沒想到丁峻倒爽快,二話不說便承認。

  "沒錯?回答得可真簡潔。"白凌飛看著他點點頭,突然一個回身,有力的雙腿朝地彈去。"該死的傢伙,枉費我當你是兄弟。"

  連退了數步,丁峻才有驚無險地避開他突來的攻擊。

  他來真的呀!

  生死關頭再也由不得他當悶葫蘆,丁峻穩住身形,明白自己的功夫根本不及人,索性先出聲。

  "等等,救她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女的。"他看白凌飛並沒有失控的現象,才繼續說道:"後來知道時,看你的樣子似乎不討厭她,我想依白家的財力,給她一頓好吃的並不費事,才沒多話。"

  聽著他的解釋,白凌飛沒出聲。

  "怎麼?是她吃的太多嗎?"

  睨他一眼,白凌飛沒好氣的回話:"你耍白疑呀?看她全身又乾又扁,加起來沒幾兩肉的樣子,像是會吃太多的人嗎?"

  "那你在氣什麼?"即使已經知道後續發展,丁峻還是裝做一無所知的模樣。

  "我……"白凌飛一窒,說不出話來。

  是呀,他究竟正氣些什麼?多一個丫頭、少一個丫頭對家大業大的白府來說根本沒啥影響,打從他懂事以來,就沒為家裡哪個丫頭煩過,難道他氣的是自己對她太過注意?

  悚然一驚,白凌飛飛快拋開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冷不防聽見丁峻的聲音……

  "莫非……"

  "莫非什麼?"白凌飛大聲打斷他的話,橫眉豎眼的瞪他。"知情不報,先受我一拳再說!"

  他掌風劈向一旁的白樺,白樺霎時枝離葉落,還沒聽到丁峻的求饒聲,另一頭倒先傳來女子尖銳的叫聲。

  "少、少……爺,夫人要你到大廳……一趟……"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四章   

  大廳裡,原本正在品茗的白夫人緩緩放下茶盅,一臉興味地看著白總管以及他帶進來的丫頭。

  "老白,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白總管居然也有事要來請教她嗎?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從她嫁進白府後,家裡的總管是一個比一個精明能幹,大小事情一手包辦,處理得服服貼貼,雖然讓她少了許多傷腦筋的時間,但是也讓她少了當家主母的威嚴。這會難得瞧見白總管一臉鐵青,想是也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吧。

  坐直身子,白夫人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有魄力些,無奈,淨繞著那小丫頭轉的好奇眼神完全洩露她愛胡鬧的個性。

  "夫人,抱歉打擾你喝茶了,老夫有一事不敢擅自處理,特來請示。"白總管雖然明白他家夫人與眾不同的脾氣,仍舊一絲不苟的說著,順便將身旁的雁苓推向前。

  "放心,沒有打擾到我。"她略微興奮地說著,一邊打量雁苓。"有什麼事快說吧。"

  即使她並不管事,但是府裡有哪些人她還是多多少少知道,這個小丫頭恁地面生……

  嗯,這事肯定有趣。

  聽見她不甚嚴謹的回答,雁苓微微一愣,忍不住抬眼偷瞄了一下,這一瞄讓她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直勾勾瞧著廳上坐著的美婦。

  這夫人好……好美,比起她母后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飛逝的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僅僅增添了成熟的韻味;優渥富裕的生活讓她看來悠然自得,舉手投足問自有一股旁人不及的風雅。有這麼個風華絕代的娘親,難怪會生養出像白大哥那樣的翩翩美男子。

  光瞧白夫人眼裡閃著熟悉的光芒,白總管就知曉她又找到新樂趣了。

  唉,要不是老爺剛巧不在,他實在不願意拿事來煩夫人。

  推推雁苓,他小聲地說:"你自己向夫人說明白。"

  被這一推回了神,雁苓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極不禮貌地盯著人直瞧,兩頰微微飛上紅雲,她低下頭,有些羞澀地說道:

  "夫人,苓兒是來向你請罪的。"

  這麼說沒錯吧?她記得宮裡的大臣向父王稟告事情時,好像都是這麼開頭的。

  "哎呀,說什麼請罪呢?小過小錯罷了,別放在心上,慢慢說。"

  說也奇怪,她看這丫頭舉止大方,口齒清晰,怎麼瞧也不像是幫忙的丫頭,倒像被嬌寵著長大的大家閨秀,讓人愈看愈欣喜。

  不忍看雁苓斂眉擔憂的模樣,她笑道:"來,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瞧她的模樣,白總管也只能悄悄歎氣。誰教她是夫人呢?

  "我叫苓兒。"白夫人親切的語氣稍稍撫平她心中的不安,雁苓輕聲回答。

  "苓兒?好名字。"她招招手,親切笑道:"來,苓兒,坐到這邊來和我好好聊聊。"

  "我……"沒料到白夫人竟會如此說,雁苓不免遲疑地看看一旁的白總管。

  她可是來負荊請罪的,怎麼會這樣?

  又歎了口氣,白總管無奈的出聲:"夫人,你還是先聽聽這丫頭做錯什麼事再聊吧!"

  有這樣的夫人是幸或不幸呢?

  "哦,也好。"她轉向雁苓,臉上依舊帶著明艷的笑容。"苓兒,你別緊張,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看她,雁苓小聲說道:"我剛剛在偏廳擦桌子時不小心打破了一隻花瓶。"

  "打破花瓶呀?"

  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失望的撇撇嘴,暗瞪白總管一眼。這白總管怕是年紀真的大了,居然連這種小事都無法處理。

  "沒關係,咱們倉庫裡還有許多各式花瓶,待會請白總管帶你去找一隻補上就行,別把這事放在心上。"

  這丫頭實在對她的眼,改明兒索性把她調到身邊來,多個人陪她解悶。

  "白總管,不小心犯錯是人之常情,以後別動不動嚇他們,人家還以為我們白府仗勢欺人呢。"

  沒大事好玩,訓話過過癮也好。

  在白府待了一輩子,他自是明白夫人的脾氣,微微點了一下頭,他才開口道:

  "老夫知曉,不過……"他看看雁苓,"你不問她打破的是哪一隻花瓶?"

  "一隻花瓶罷了,都說過別計較,老白,你實在是……"

  "夫人。"知道她逮著機會便迫不及待想要表現出當家主母的氣勢,白總管趕忙打斷她的話。"這丫頭打破了老爺最寶貝的那只'青花瓷'。"

  "青花瓷呀,那有什麼……"了不起三個字就要脫口而出,白夫人驀然想起青花瓷代表的意義,馬上閉了嘴。

  哎呀,怎麼這麼不巧呢?偏廳裡有幾十隻花瓶,偏偏就打碎了老爺最愛的一隻。這下子她可得好好處理,免得她那個好脾氣的相公發火,事情就不妙了,要知道,不叫的狗通常比較會咬人。

  瞧見白夫人臉上出現為難的神情,雁苓心一縮,愧疚地說:"對不起,夫人,給你惹麻煩了,苓兒知錯,求你給苓兒一些時間補償府上的損失。"

  現下只有回宮去請父王幫忙了!

  "這……"

  看到雁苓難過的模樣,白夫人萬般不捨,但是,一向不管事的她又不曉得該怎麼處理,一時問只能著急地看著她低垂的頭,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了?娘,你找我什麼事?"白凌飛困惑的問道。

  一進大廳,白凌飛就敏感地察覺到裡頭的氣氛極怪,向來開朗的娘臉上少了笑容,看起來還真不習慣;還有一向躲娘躲得遠遠的白總管居然也在場,這就更奇怪了。

  正煩惱之時冷不防聽見白凌飛的聲音,白夫人心中一喜,忙抬頭招手。

  "飛兒,你來得正好。"

  剛剛才這人去找他過來陪她喝茶,想不到這臭小子今天動作這麼快,現在人就出現了。不過,也好,大家都說她命好有一個絕頂聰明的孩子,傷腦筋的事情讓他去煩惱就行,何必勞累自己呢?

  她要他到自己身旁來,急急說道:"府裡發生了一些事,你看看該如何定奪。"

  "什麼事?"他蹙眉看向白髮蒼蒼的白總管,不解他為何一直猛眨眼。"發生了什麼事?"

  他將視線移向跟著進門的丁峻一眼,才又慢慢轉回來。

  "白總管,你的眼睛不舒……"視線觸及那似熟悉又陌生的側面,白凌飛愣了一下,隨即低吼:"是你!"

  該死,怎麼會是她呢?早知道就和丁峻在外頭多行一會兒!

  "白大哥。"聽到低吼聲,雁苓直覺的抬頭,看著白凌飛叫道。

  哎呀,糟糕!白凌飛聽到她的稱呼,瞬間臉色大變:心中直喊糟。他偷瞄一眼娘,暗暗希望娘剛剛失神沒聽清楚她對他的稱呼,無奈事與願違,光看娘瞬間發光的臉色,就知道她不但聽到,還聽得異常清楚,甚至起了濃濃的興趣。

  唉,今天是難以脫身了。

  "說吧,你惹了什麼禍?"白凌飛無奈地問道。

  "我……"

  雁苓正要回答,冷不防教白夫人打了岔。"等等,你們認識?"難怪她看她對眼,原來是她那個傻兒子的小"女"朋友呀!

  "認識。"

  "不認識!"

  正暗自竊笑時,白凌飛否認的吼聲嚇了她一大跳,白夫人捂著胸口,埋怨地瞅著他。

  "臭小子,你想嚇死我呀?"瞪他一眼,白夫人嘀咕著:"告訴你多少次,男子漢大丈夫別這麼扭扭捏捏,認識一些姑娘家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幹嘛老怕娘知道?"

  話雖然是對著白凌飛說,但是她的視線可從頭到尾都在雁苓身上,東瞧瞧西看看,饒是從小生活在人民面前毫無隱私可言的雁苓,也忍不住不好意思起來。

  "對不起,白大哥,苓兒給你添麻煩了。"她喃喃道歉。雖然從那天後她就沒再見過白凌飛,但是在下人房裡住了幾天,聽了不少閒話,她知道自己能留下來是非常難得的,只可惜,她笨手笨腳把一切都搞砸。

  "我……"

  白凌飛還來不及回答,顯然有些興奮過度的白夫人便急呼呼的搶話。

  "哎呀,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苓兒,這小事一件你別放在心上,要怪就該怪這臭小子,胡亂指派工作,害你卒苦又受驚。"好不容易出現一個沒讓飛兒大吼大叫的姑娘,說什麼她也要把她留下來,或許,再一陣子他們白家就要熱鬧了也說不定!"依我看,你就別再做打掃的工作,飛兒房裡還少一個伺候的姑娘,不如讓你去吧。"

  "我──"沒來由成了箭靶,白凌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拜託,娘,你別瞎攪和行不行?我什麼時候缺丫頭伺候了?"

  他向來注重隱私,白府上下皆知他的房間是禁地,別說丫頭,連小斯都不准擅進。

  "不孝子,我說你缺就是缺!"白凌飛粗率的語氣惹火她,白夫人美目一瞪火大的看著他。

  笨兒子!她這麼費盡心思幫忙,他不感激就算了,還敢大聲說話?真惹火人家小姑娘,到時候就別來求她幫忙。

  明白白夫人心中在想些什麼,白凌飛受不了的大呼一口氣。

  天哪,他這是招惹誰了?莫名其妙替自己惹來大麻煩!從頭到尾他都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居然就被強迫中獎接收她。

  "娘,我……"

  "叫什麼叫?"這事最好速戰速決,免得飛兒那臭小子想出反制的方法。所以白夫人先發制人地說:"這兒到底還是我當家,什麼事我說了就算。"

  轉向失神的雁苓,她馬上變了張臉。"苓兒,你就安心待下,有什麼事儘管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她意有所指的看看白凌飛。

  "可是,我打破的……"雖然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如此發展,但是想到自己還能繼續留下,雁苓心頭忍不住暖了起來。

  "沒關係,一隻破花瓶罷了,不值錢的。"

  是老爺自己不把值錢的寶貝收好,怎麼能怪別人呢?更何況,跟兒子的幸福比起來,這價值連城的花瓶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不是嗎?

  "白大哥……你……生氣嗎……"

  費力的邁著小腳跑步,雁苓才能勉強跟上白凌飛的腳步。她捂著心臟急跳的胸口,氣喘吁吁地問道。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白大哥一出大廳就一臉被倒了幾萬兩黃金的模樣,走得又快又急,害她只得連跑帶跳,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白……白大哥……等等我……"

  她的兩條腿又酸又痛,柔嫩的肌肉不曾受過這種折磨,正不悅地向她抗議;柔軟的繡花鞋禁不起這般折騰早裂了口,害她的腳板又熱又痛。要不是白夫人堅持要她跟著白大哥熟悉他住的院落以後好伺候他,她早就逃跑了。

  唉,向來讓人伺候的嬌嬌女,竟也有伺候人的一天,要是爹爹知道,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收起飄飛的思緒,她一點都不敢鬆懈地追趕白凌飛。看著前方永遠在十步外的偉岸背影,她一個不留神,冷不防踢上路中的一顆大石子,尖叫一聲,整個人便撲倒在地。

  "痛……"

  晶瑩的淚珠馬上充盈,在她眼眶裡打轉。雁苓咬著牙蜷縮在地上,酸得站不起身,兩肘傳來熱辣辣的感覺,想必擦破了皮;她委屈的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音,生怕再度激怒白凌飛。

  "笨蛋!連路都不會走,你還會做什麼呀?"

  隨著一聲巨吼,雁苓的身子教一雙強健的手臂提了起來,她驚喘著尚未喊出聲,已被抱坐在一顆巨石上。

  該死!自己幹嘛又折回來,讓這笨女人、大麻煩痛死算了,干他屁事?

  瞪著雁苓淚漣漣的小臉,白凌飛連連低咒,搞不清楚究竟是生她的氣,還是氣自己,臉色一逕鐵青。

  "白大哥,我……"

  "你白疑呀,我讓你跟來了嗎?"看著她一身狼狽,白凌飛只覺怒火直線上升,沒有深究自己的心情,狠話劈哩啪啦的罵出口。"跑不過人家就別逞強,瞧瞧你現在這什麼鬼模樣,待會好再去告我一狀是吧?"

  可惡,想到剛剛在大廳教娘吃得死死,他就一肚子鳥氣。

  什麼跟什麼嘛,他不過是好心幫丁峻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為什麼會惹來這麼多麻煩?現在甚至連自己的自由都要賠上,想到從現在開始無論到哪兒都會跟著一個跟屁蟲,白凌飛就老大不爽。

  該死的丁峻,竟敢丟下一屁股爛帳給他就跑得不見蹤影,他最好從現在起祈禱自己別讓他逮到,否則,非教他好看不可!

  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雁苓扁扁嘴,淚珠落得更凶。

  "我……是白夫人要我……"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

  聽見她可憐兮兮的抽噎聲,白凌飛沒來由的心煩氣躁,他大喝一聲,不忘以一雙大眼瞪她。

  "別人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有沒有大腦呀?"

  可惡,裝這副可憐樣唬誰呀?她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了嗎?哈,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看他橫眉豎眼、怒火高張的模樣,從小到大不曾受過委屈的雁苓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白大哥……你……在生我的氣嗎……"

  "廢話!你看我的樣子像足高興嗎?"白凌飛惡很狠地瞪著她,重重怒火毫下掩飾的朝她噴去。

  該死!這白疑女人是水做的呀?哭這麼久不嫌累嗎?他都開始擔心白府要淹水了。

  看著她濡濕的臉頰,白凌飛突然覺得她的淚水礙眼極了,念頭方起,雙手便不假思索的伸出,粗魯的抹去她的淚痕。

  "醜死了,不准哭。"

  蠢蛋,她不僅想妨礙他的自由,還想妨礙他的觀瞻嗎?

  白凌飛的手勁擦痛了她的臉,但是雁苓一聲也不敢吭,靜靜坐著任由他在她臉上亂抹一遍。

  他的手心有些粗糙,一下子便把她的臉擦紅了,但是,溫熱的體溫卻一直留在她臉上,教她的心忍不住加快了跳動。

  皺著眉看她終於乾了的小臉,白凌飛滿意地放下手,繃緊的臉也放鬆了些。

  "受不了你,女人就是女人,動不動就只會掉眼淚。"

  白凌飛抱胸倚在一旁的大樹,濃墨的劍眉上挑,嘴裡則低聲嘀咕著:

  "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還怔愣在白凌飛剛剛的舉動中,雁苓一下子回不了神,呆愣的張著嘴看他。

  "啊?"

  該死,這笨女人存心勾引他是吧?有事沒事張著那一張粉紅花辦似的柔軟雙唇乾什麼?

  其實她長得並不難看,雖然瘦了點、矮了點,但是,圓圓的臉配上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皮膚粉嫩粉嫩的,觸感還挺好的呢!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白凌飛低咒一聲,雙手用力搓了搓,意圖搓去掌心殘留的柔細感覺,然後盯著她兇惡地低吼:

  "別跟我裝傻!爽快點說個數目,若不太過分我會答應的。"

  這是他的底線,如果她夠聰明,就該知道惹火他沒好處的。

  被他的話搞得頭昏腦脹,雁苓傻傻地看他,滿臉不解。

  什麼數目呀?怎麼她一點都聽不懂?

  "白大哥,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明白他潛藏的怒氣,雁苓小心地問道。

  "該死!還裝蒜?"白凌飛湊近她的臉,怒吼:"女人是天底下最狡獪的動物了,既愚蠢又貪婪,你們接近男人的目的沒啥兩樣,不是珠寶就是錢財,說吧,你要哪一樣?"

  看著她霍然刷白的臉龐,白凌飛惡劣的補上一句:"別太貪心,對一個可能設計讓自己餓昏好接近目標的女人,我沒有太多耐心。"

  "我沒有!"對他惡意的指控,雁苓只覺陣陣寒意襲上心頭。"我也不要!"

  可惡,他怎能這麼誣賴她?天底下哪有人會故意餓自己肚子?就算她當初是想攢一筆錢後離開,她也付出相等的勞力了呀!

  雁苓不由自主的發抖,不解心頭為何如刀割般難受。

  她還以為自己遇到貴人了呢,想不到,這個以為如此可笑!

  向來活在別人的呵護與寶貝下,雁苓抵抗打擊的能力幾近於零,白凌飛隨便一句話便將她打入深淵,讓她難以承受。

  "白大哥,除了弄壞東西外,我做錯了什麼嗎?"她顫巍巍地問道。

  看她澄澈的雙眼蒙上哀痛與不敢置信,白凌飛張著口,第一次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該死!他一定生病了,否則胸口怎會陣陣抽痛?

  "還是……我在這礙了你的眼?"

  不!白凌飛在心裡立即反駁。

  看著沉默的他,雁苓像個初嘗挫折的娃娃般,執意找尋問題癥結所在。

  "否則,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對雁苓而言,"喜歡"這兩個字就是純粹的"喜歡",沒有任何涵義,但是,聽在白凌飛耳裡,卻使他受到極大的震撼。

  他不喜歡她嗎?不,他不知道,不過,就因為他反常的對她沒有像面對其他女子那般的厭惡之情,所以,他要逃開她,趁著自己還搞不清楚心裡的想法前,他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牽扯,免得失去最寶貴的自由。

  直勾勾的瞪著她,白凌飛不發一語,心中思潮翻湧。

  他不該答應讓她留下的,更甚者,之前他就不該救她回來!

  白凌飛直率的目光看得她背脊發涼,雁苓稍稍抹去冰涼的淚珠,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白大哥,你怎麼了?"她剛剛又說錯話嗎?

  她微蹙起蛾眉,忍不住想伸手抹去他臉上的莫測高深。

  她不喜歡他現在的表情,一點兒都不喜歡!

  她的手還沒碰到他,白凌飛卻突然轉身就定,望著他疾行漸遠的背影,雁苓愣愣的動也不動。

  怎……怎麼了?白大哥決定把她趕出去嗎?她知道他不喜歡剛剛白夫人要她伺候他的命令,也知道他不喜歡受人束縛的個性,但是,他這麼離去究竟代表什麼?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五章   

  "笨蛋、白疑、豬腦!"

  直到走回自己的房問,白凌飛猶不住口地喃喃罵著。

  他真是愈來愈搞不懂自己,明明不喜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但是剛剛看那丫頭叫憐兮兮的模樣,居然狠不下心趕她出去,白白錯失一個大好機會:他也是吃錯藥了才會讓人幫她請來大夫,怕她一個人窩在後園子腳痛死了都沒人發現。

  用力踢上門,白凌飛重重坐下,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好不嚇人。

  "咦?那丫頭呢?"丁峻不曉得何時進了門,他四處探看,滿臉興味地問道。

  不會是受不了這傢伙的陰陽怪氣,決定逃跑了吧?不,不太可能,否則當初他就不會挑中她來演這齣戲,他可是看出她和白凌飛之間微妙的情感衝擊,才不計代價相救。

  混蛋,他八成氣瘋了,才會一點都沒察覺到屋裡還有別人的氣息存在。

  惱怒的拾眼瞪他一下,白凌飛粗聲惡氣說道:

  "沒人教你進門前要敲門嗎?"

  可惡的傢伙!當真是交友不慎,剛剛在大廳要他幫腔時像個悶葫蘆,現在心情正煩他又跟三姑六婆沒兩樣,囉哩囉嗦的,八成是因為和商中逸那大嘴巴混久的關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人生苦短,何必拘泥這些繁俗雜禮?"丁峻瀟灑慣了,不以為意的坐下,自在的倒了杯茶。

  "你來做什麼?"

  "伯母要我來瞧瞧那小丫頭還在不在。"笑笑的回答,丁峻狀似輕鬆實則全心全意的看著白凌飛,不漏掉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伯母怕你太過'親切'會嚇壞人家小姑娘。"

  "哼!"

  "她不在呀?"丁峻明知故問。

  睨他一眼,白凌飛冷聲道:"你討打嗎?"

  早習慣他的暴戾,丁峻笑笑。

  "我只是要個答案回去交差罷了。"

  不僅是交差,最主要的還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這裡不是下人房。"瞭解自個兒的娘有多纏人,白凌飛沒好氣的回答。

  點點頭,丁峻知道他說這話表示那個叫苓兒的丫頭還留在白府,他小心不讓嘴角洩露他的笑意。

  "對了,剛剛韋大夫匆匆忙忙跑來告訴我,說府裡有個傷了腳的丫頭已經不礙事了。"

  丁峻像是隨口提起似的,但是,他精銳的雙眼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白凌飛,想到剛剛府裡年近七旬的老大夫一臉誠惶誠恐地托他代為傳話,丁峻就忍不住想笑。白凌飛有事沒事擺這張臭臉不嚇到人才怪呢!

  不過,他倒有些好奇向來自我意識極強的白凌飛,這次怎會乖乖聽從白夫人的命令留下那小丫頭?其中的心情頗值得深究。

  不懂為什麼心中某個部分在聽到這話時明顯舒坦了些,白凌飛低聲怒吼藉以掩飾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

  "這些芝麻綠豆事你不去告訴白總管,告訴我幹嘛?什麼時候這些瑣事也歸我管了?"

  可惡的老傢伙,他明明一再叮嚀不准讓娘知道那個大麻煩的存在,居然在毫無預警下將他一軍。

  白凌飛繃著臉暗暗低咒,冷不防聽見一聲低歎,他馬上轉看向丁峻。

  "你歎什麼氣?"

  今天已經夠倒楣,丁峻還膽敢在他面前歎氣,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搖搖頭,丁峻答道:"我在想她能支撐多久。"

  瞧他這副吃人的模樣,那小丫頭的膽子沒練大點是不行的。

  "什麼意思?"

  "你去照照銅鏡就會明白。"

  去!又不是姑娘家照什麼鏡子。

  白凌飛低嗤一聲,斜眼睨他。"我給過她機會,足她自己賴著不走,就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

  "是嗎?"輕撫著下巴,丁峻饒有深意的淺笑著。

  遊戲才剛開始,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看著他的笑,白凌飛只覺得刺眼。"你夠了沒?沒事快滾。"

  這些傢伙都靠不住,事情發生時淨會扯他後腿,損友!

  點點頭,丁峻從容的站起來,不慌不忙地說:"這幾日我有事要辦,幫我問候伯母。"

  "你自己不會去問候?"白凌飛瞥扭地說道。

  說謊也好、裝病也好,短時間內他都不想再碰到娘,否則,誰曉得她又會想出什麼新點子玩他。

  溫和地笑笑,丁峻往門口走去。"我走了。"

  曾幾何時,生性淡漠的他也學會交代行蹤,物換星移、人事交替,天底下本就沒有太多信念可以堅持。

  "不送。"

  聽到白凌飛平板的聲調,丁峻停頓了下。

  "小心她。"

  基於朋友情誼,提醒他一下也是應該的。

  白凌飛條地轉頭,瞪著丁峻消失的方向。

  他?她?

  丁峻沒頭沒腦丟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公雞啼聲未歇,離主宅有一小段距離的下人房開始騷動,窸窸窣窣的梳洗換衣聲在暗藍的夜空下聽來分外清楚。

  "動作快點,聲音小一點!"

  管理丫頭們的管事嬤嬤撐著發福的身軀,立在房門口小聲吆喝著,一雙利眼快速掃過打點完畢的丫頭們。

  和往常一樣,雞鳴即起是丫頭們之間不成文的規定,她們得趕在主子們起床前把庭前花園整理一下、起火燒水,準備待會兒讓主子們梳洗。事情雖然不多,但是,白府佔地恁地遼闊,是以,做起事來也分外辛苦。

  "咦,苓丫頭呢?"

  管事嬤嬤照例清點人數,馬上發現漏網之魚。她瞇起眼,想都不想便大步走到床鋪前,熟練地一掀被,雁苓蜷縮著像只小蝦米般的身軀馬上出現。

  "懶丫頭,起床了!"她低下頭在雁苓耳邊大吼一聲,順勢伸出手將她提起來。"懶骨頭,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該起床幹活了。"

  突如其來的寒意及吼聲讓她瑟縮了一下,雁苓皺皺眉,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她意識渙散地看看管事嬤嬤,嘴裡不清不楚、睡意猶濃的咕噥著:"我……我好困……再讓我……睡一會……"

  "不行!"

  見她說著說著眼睛又要瞇起,老嬤嬤茶壺架勢一擺,丹田一用力便吼了個驚天動地:

  "懶丫頭,你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呀?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幹活,怎麼,你以為躺在這就有人替你端茶奉飯呀?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少爺一向早起,你還不快準備準備,誤了事讓少爺等可有你好受的。"

  真搞不清楚夫人在想些什麼,服侍少爺的工作是一件多慎重的事,難得少爺開口要個丫頭,她手下多的是既漂亮又能幹的女孩,偏偏挑上這個好吃懶做兼笨手笨腳的懶婢。她真擔心這丫頭做不來這份工作,到時不但她自己遭殃,連她這個管事嬤嬤都少不了責罰。

  這麼一想,她更是吼得起勁,肥短的手指頭也毫不留情地用力捏她一把。

  "臭丫頭,你給我立刻睜開眼睛梳洗打理,捧著水盆到少爺房裡去,否則,你看看我怎麼對付你!"

  這丫頭不曉得是哪兒來的,一天到晚闖禍也就罷了,從沒見過哪個當丫頭的像她這麼好吃懶做,每天早上總要她大發脾氣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昨天聽到她家那個死鬼說這丫頭闖了大禍,本以為她會被趕出去,想不到是撿了個更好的差事做,真是不明白夫人為什麼要讓這種懶丫頭留下。

  她一邊想著,捏住凝脂皓膚的手指也愈加用力。

  這一招果然有效,雁苓驚叫一聲,睡意全消的跳起來。

  "大膽刁民,竟敢對本公主不敬!"

  父王和兄長的寵愛保護讓她鮮有機會對事情表示不滿,但是,不發火並不表示她不會生氣,被惹毛了她照樣治罪。

  捂著紅腫瘀青的雪臂,雁苓痛楚地凝起秀眉,瞪大眼睛看向罪魁禍首。

  該死的老巫婆,下手一點都不留情,痛死了啦!

  被這一吼嚇了一跳,管事嬤嬤愣愣地看著雁苓的臉。有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這懶丫頭真是高不可攀的公主,但是,瞧見她破舊不堪的衣裳,理智馬上回籠,趾高氣揚的開罵:

  "公主?哈,我倒沒瞧過哪個公主像你這般狼狽,我看……是乞丐公主還差不多!臭丫頭,你別在那兒做白日夢,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這輩子只求有吃有穿就不錯了,了不起再找個好人家嫁去,至於公主……夢裡想去吧!"

  "我──"

  聽著她苛刻的言詞,雁苓俏臉轉白,正想厲聲反駁之際,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嘴張了張終究沒發出聲音。

  不行,忍耐、忍耐,如果她不想這麼早回宮去、如果她還想繼續走走看看,這口氣一定得吞下。

  就當作瘋狗亂吠吧。

  瞧她一臉若有所思,老嬤嬤又吼了起來。

  "還愣在這兒做什麼?幹活去!"

  練武之人素來淺眠,是以,在她捧著水盆搖搖晃晃踏進房裡時,白凌飛已然清醒。

  他警覺的伸手握住床邊的長劍,以防不時之需,待聞到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才放鬆下來。

  是她!

  他不動聲色的側躺著,微瞇著眼注視雁苓的動作。

  "哎呀!"

  雁苓齜牙咧嘴的猛抽氣,發出今早不知已是第幾次的哀聲。

  天色還灰濛濛的,她捧著沉重的水盆一路跌跌撞撞往白凌飛住的"悠心樓"來,不但撞痛了身子,還灑掉了大半盆水,而剛剛這一撞讓所剩不多的溫水剩下更少了,她忍著痛端穩,不敢叫出聲來。

  貴為金枝玉葉,甭說是水盆,連茶壺她都沒端過,當丫頭這幾日真難為她如此刻苦耐勞。不過,她也總算知道每天早上自己梳洗用的水盆有多沉重,真不知宮裡那些丫頭是怎麼端著它們還能優雅的健步如飛?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房間多了個小水窪,白凌飛在心裡低咒一聲。

  該死,那條顏色鮮艷的長毛地毯可是他上回帶商隊出京遠從北地帶回的,被她這麼一搞全完蛋了。

  笨蛋!

  低罵了聲,他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自己靜下心來。

  這就是他向來禁止別人進入他的房間的原因。房裡有許多他藉著工作四處收集來的藝品珍玩,雖不至於價值連城,但是每一樣都是極有意思的小玩意,教這丫頭不經心的東撞一下、西碰一下,沒兩天就鐵定全報銷。如果她夠聰明,就該乖乖待在原地別動,否則,別怪他發火。

  雖然盆中的溫水所剩無幾,但是,沉甸甸的銅盆仍有相當的重量,雁苓苦著臉捧著,細瘦的胳膊忍不住打顫。

  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看樣子白大哥不可能這麼早醒來。真搞不懂管事嬤嬤幹什麼要她們這麼早起,害她不但睡眠不足,還得在這兒罰站,要不是管事嬤嬤三申五令要她們端著水盆好好候著,她真想坐下來休息一下。

  以前在宮裡她老是羨慕丫頭們可以隨心所欲的談笑遊玩,而自己為了端正女孩的榜樣,只能鎖在房中彈琴唱曲;這幾天下來,她才發現丫頭的生活一點都不好過,工作量既多,無時無刻還有一雙管家銳利的眼睛在你身後監視,一個不慎就會挨罵,想到之前自己老是被訓的情景,雁苓還心有餘悸。

  在胡思亂想中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天際終於微微泛白,而雁苓兩隻手早已僵硬,原本雙手捧高的姿勢變成彎著腰、兩手無力的下垂,雁苓緊咬著牙仍止不住雙手的顫抖。

  天哪,他還要睡多久呀?她的手部快廢了。

  長時間的負重讓她瘦弱的身子受不了,雁苓偷覦一眼紗帳後隱約的人影,忍不住小聲喚道:

  "白大哥,你要起床了嗎?"

  雖然管事嬤嬤一再交代不准打擾主子們歇息,但是,她實在撐不住了,這水盆像石塊般教她兩條手臂又酸又痛。

  沉睡中的白凌飛沒有半點回應,雁苓細喘著,分神再看一眼。

  他似乎睡得很熟,看樣子,她恐怕還得等上好一會,既然如此,偷偷把水盆放下一會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吧?

  實在支撐不下去,雁苓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略略直起身子,她抬起手欲把手中的銅盆擺到矮幾上,誰知,僵化了的手一時撐不住,身子一歪,銅盆便離了手。

  "啊……"

  雁苓驚呼一聲,毫無防備地讓水潑了一身,她打了個寒顫。眼看著水盆就要砸爛一旁的陶娃娃,一隻手臂突然從她身後伸出,穩穩接住水盆,而她的身子以極快的速度被捉到一旁。

  "你──"

  驚魂未定地瞪著緊握著自己細腰的大手,雁苓驚喘一聲。

  他醒著?

  看著他,應苓張著嘴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已被一陣怒吼轟得頭昏腦脹。

  "你白疑呀?端盆水都端不穩,你還會做些什麼?"白凌飛瞪著她,也不管這樣大吼是否會吵醒府中尚在睡夢中的人,用力將手中的銅盆放下。"大清早的你就準備來拆房子嗎?"

  大笨蛋,要不是他反應快,這尊他好不容易從教煌帶回的陶娃娃就要毀了。

  "我……"

  面對他的指責,雁苓委屈地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是故意要闖禍,但是,沒做過粗活的她實在做不來這些工作!她已經很努力了,怎麼知道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做起來都會讓人身不由己呢?

  看著白凌飛震怒的表情,出宮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一直都很堅強面對的她,沒來由地鼻子一酸,熱燙的淚珠湧上眼眶。

  "對不起……是我太笨了……"

  要心高氣傲的她承認自己做不來這些事,比被別人責罵還令她難過,但是,一連串的挫折已經徹底折損她的自信,她實在沒有辦法再告訴自己明天會更好,她真的做不來呀!

  在宮裡,她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她聰明、她機靈,她知書達禮、應對得體;但是,在這兒她卻是人人害怕的瘟神,除了惹麻煩外,一無是處。

  這樣的認知讓她難堪的低下頭。

  被水潑濕的衣裳黏貼在她身上,讓她冷得直發抖,但是,心頭的寒意更教她難受。

  沒有料到她會紅了眼眶,白凌飛一楞,心口微微一陣刺痛。

  "不准哭。"白凌飛皺著眉,平板的說道。

  他向來不能忍受女人的眼淚,往常看到女人落淚,他只會厭惡地快步走開,但是,這笨丫頭的眼淚非但不令他討厭,還讓他有些……心疼!

  心疼?不會吧,他該不會突然生病了,否則,怎會有股慾望想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對不起……"

  看到白凌飛又皺眉又搖頭,雁苓的心情更糟,她吸吸鼻子,淚水更不受控制的奔流而下。

  她真是太笨了,白大哥已經對她這麼好,既給她東西吃又收留她,她居然還惹他討厭!她低下頭,哽咽地說:

  "對不起,白大哥,我想我還是早點離開,免得再惹麻煩……"

  雖然自信一再被打擊,但是,這點自尊她還是有的。她可以感受到白總管和管事嬤嬤每回見到她時的無奈,也難為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她身後幫忙收拾爛攤子,趁現在還沒人開口要她滾蛋,她還是識相點自己先離開,省得日後場面難看。

  黯然轉身,她甚至沒有勇氣抬頭。

  "我說讓你離開了嗎?"

  不知為什麼聽到她說要離開,他的心微微一揪。瞪著她瘦小的背影,白凌飛說不上來心裡翻攪的心情,聲音的溫度陡地下降。

  "娘把你分派到我房裡當丫頭,而你把這兒搞得一團糟後就準備走人?"

  該死,這害他變得莫名其妙的笨丫頭,向來部是他命令別人怎麼做,還輪不到她自作主張!

  往外走的腳步僵住,雁苓不明所以地回頭,透過迷濛的大眼睛看他。

  奇怪,依白大哥昨天知道她被派到他房裡時的暴怒情況看來,他不是應該很高興她要離開了嗎?畢竟,他昨天看來彷彿白夫人的決定是要他的命似地,現在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幹嘛,突然啞了呀?"看她一臉迷惑,白凌飛胸口又是一揪。

  怪了,怎麼今早的心跳如此不規律?回頭一定要叫丁峻幫他看看,別是生病了才好。

  "我……"雁苓雙唇微張,輕輕吐氣,不曉得該如何表達她的困惑。"白大哥,你的意思是……"

  他要她繼續留下來嗎?他不怪她笨手笨腳又闖了禍?

  該死,她裝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是在誘惑他嗎?更該死的是他居然覺得這個笨丫頭長得並沒那麼難看,看著看著還蠻順眼的。

  他一定是中蠱了!

  被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看得有些狼狽,白凌飛感覺臉上升起燥熱,忍不住粗聲吼道:

  "還不快點過來收拾,難不成要我自個兒動手嗎?"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六章   

  叩、叩。

  "進來。"埋首在堆得半天高的帳簿堆中,白凌飛頭也不回的說道。

  煩死了,真不知道自己幹嘛那麼想不開,把白家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光是看分堂的帳簿都得費上十天半個月。為了趕快恢復自由生活,他已經接連待在書房好幾天,連晚上都不例外。

  揉揉酸澀的眉心,他伸了個懶腰。

  大門咿呀一聲推了開來,雁苓手捧著餐盤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白大哥,你還在忙嗎?"她眼睛盯著手中的碗碟,悄聲說道:"夫人讓我把晚膳送進來。"

  雖然白總管已經嚴重警告過她要稱呼白凌飛"少爺",但她就是改不過來,反正白大哥也沒反對,小心點別被白總管聽到就好了。

  她小心的移動腳步,生怕一個下小心就會打翻手上的食物,眼看著大桌子就在眼前,她忍不住得意地微微露出笑容。

  思,很好,看來她進步不少。前兩天的膳食都在白凌飛來不及看到之前打翻在半路上,讓她挨了白總管好一頓罵,還連累其他姐姐們得多做一份工作,雖然有不少丫頭主動要幫她忙,但是加重別人的負擔總是不好意思,今天她特別小心也特別注意,果然做得不錯。

  聽到她的聲音,白凌飛緩緩轉過頭,看了眼她像小偷般的走法,忍不住從鼻子低哼一聲。

  拜託,依她挪動的這種龜速看來,她起碼爬了半個時辰不只!

  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白凌飛將背往後靠,舒懶的放下毛筆。

  意識到他的注視,雁苓很快地抬頭朝他一笑,忍不住像個小孩般得意地向他邀功:

  "白大哥,我今天很厲害對不對?你看,我部沒把你的晚膳弄翻,也沒打破碗盤,待會你可記得幫我向白總管說說,要他別再叫我練習走路,今天我從早走到晚,兩隻腳都痛死了,差點沒……啊!"

  她說得正起勁,哪知左右腳不曉得怎麼會互相一勾,重心一個不穩,身子便向一旁歪去。

  雁苓驚叫一聲,反射性的放開手摀住臉,待想到自己手上端著的晚膳時,已經來不及了。

  還以為今天一切順利呢!

  見狀,白凌飛無奈地低歎一口氣,雙手一伸,先穩穩接住盛滿湯湯水水的餐盤將之放到桌上,然後才把右腳一拾,把矮凳往她倒下的方向踢去,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像是做了幾千幾萬次般熟稔。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丫頭?更怪的是他幹嗎容忍她?

  雁苓捂著臉,已經準備好承受跌倒的疼痛,但是,好一會都沒傳來預期中的痛楚,她悄悄張開覆在眼睛上的手指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跌坐在一張原本極靠近白凌飛的矮凳上。

  "謝謝……對、對不起……"她放下手,小臉霎時漲得通紅,語無倫次的咕噥。"我……我……"

  真丟臉,又搞砸了!

  雁苓羞愧的低下頭,壓根不敢抬頭看他,想到自己剛剛還洋洋得意地誇口,熱氣更是不斷上湧。

  "我真笨,老是做錯事。"她訕訕地自嘲。

  "還好啦,起碼今天只是'差點'打翻。"瞧她那副模樣,白凌飛硬生生吞下到口的嘲諷,冷冷說道。

  真是見鬼了,他幹嘛同情她一臉自責的樣子?

  在桌前坐定,白凌飛不願深究,將手放進飄著檀香的清水中洗淨。

  奇怪,經過白總管的嚴格調教她怎麼一點進步都沒有,還是那麼不伶俐?

  見她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白凌飛不耐煩的出聲:"手巾。"

  笨蛋,她究竟要在那兒呆坐多久?

  "啊?"

  聽到他的聲音,雁苓終於記起自己該做的工作,飛快地從矮凳上彈起,她一下子衝到他面前。

  "咦?手巾呢?"

  為了彌補剛剛的失誤,雁苓慌慌張張地在一眼就可瞧盡的圓桌上東張西望,只差沒把眼睛貼到桌子上去,誰知,那條費了她不少工夫洗、整理的手巾,就是不見蹤影。

  怎麼會這樣?她明明記得把疊好的手巾放在餐盤上了。

  瞧她這副模樣就知道她八成忘了,白凌飛明知故問:"沒有?"

  "我……"

  輕咬下唇,雁苓還來不及回答,就見他伸手在她身上抹了兩下,乾爽的衣服馬上多了濕手印。

  "你──"

  呆呆地看著衣服上的濕手印,雁苓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他……他怎能把手往她身上抹?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可以隨便"摸"她?

  "我什麼?"氣定神閒地端起飯碗,白凌飛拿起筷子吃了口白飯。

  果然不出他所料,依這飯菜冰冷的程度判斷,好難吃!

  撇撇嘴,白凌飛放下筷子,看她猶一臉疑呆,索性自個兒到門邊喚來小斯把冷掉的飯菜重新熱過。

  "閉上你的嘴巴。"趁著等待的時間,白凌飛剛好可以逗逗她。"嘴巴張那麼大難看死了!"

  說也奇怪,每次看到她,他就會忍不住同她說說話,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沒來由地使他心情愉快。

  或許是府裡少有這麼有趣的人吧。

  "你……你……你……"

  "我……我……我……"白凌飛怪聲怪調的學她說話,然後突然面色一整。"我什麼?舌頭被貓吃掉了呀?"

  這糊里糊塗的笨丫頭,哪天沒闖禍才真是奇跡!

  "我……"雁苓瞪著他雖然可惡卻仍然好看得過分的俊臉,好半晌才說得出完整的句子:"你怎麼可以這樣!"

  雖然他不是故意輕薄她,但是,再怎麼說她都是規規炬炬的好女孩,白凌飛這突然的舉動真是嚇到她了。

  "怎樣?"

  噴,看不出來這笨丫頭這麼純情,還真的發抖了。

  白凌飛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唯有深黝的眼眸深處映出一抹興味。

  "你亂摸我。"低頭看著衣服上明顯的兩個手印,雁苓大聲指控。"而且,你把我的衣服弄濕了!"

  雖然隔著重重衣物她根本感覺不到他的碰觸,但是,這是原則問題,教父王知道,不讓人剝去他一層皮、剁了他雙手才怪。

  "亂摸你?"白凌飛楞了一下,突然爆出大笑。"拜託,我只是不想兩手濕答答的吃飯。"

  這小妮子可真有趣,連說話都令人噴飯。

  被他笑得滿臉燥熱,雁苓強自鎮定急跳的心臟,直恨自己的伶牙俐齒到了他跟前全都不管用。

  "那……那你也不必往我身上抹。"

  "哦?敢問姑娘,不往你身上抹,難不成往我自個兒身上擦嗎?"白凌飛譏誚地反問。

  "這……"

  他說的是沒錯,現在他是主子,當然可以欺負小丫頭,但是……

  "更何況……"他輕佻地上上下下看她,"你根本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男人都喜歡豐滿點的女人。"

  他的暗喻讓雁苓的臉一下子燒紅起來,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退了兩大步。

  "你──"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惡劣的話來,雁苓張著嘴,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反擊。

  可惡,她只是瘦了點,才不像他說得那般沒料!伸手環住自己,雁苓惡狠狠地瞪著他。

  臭男人!還以為他是好人,想不到他和大哥說的那些色狼沒什麼兩樣,只會欺侮人。

  瞧她一雙大眼睜得圓圓,氣鼓鼓地瞪著他,白凌飛非但不覺得冒犯,反而覺得有趣極了。

  側著頭斜眼看她,粉嫩的雙頰透著紅艷,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他突然發現這小妮子長得還不算難看。自幼看慣娘絕代美人的豐姿,能入他眼的姑娘少之又少,這瘦巴巴的丫頭眼是眼、鼻是鼻,小嘴雖然豐潤了些,但是粉嫩的瑰紅色妝成了另一番姿色。

  困惑地皺皺眉,白凌飛突然起身捉住她。

  "你擦了什麼?"他二話不說地伸出手在她臉上搓了搓,蹙眉問道。

  她唇上的胭脂色澤極美,用在織錦上一定會大受歡迎,不過,他得先搞清楚這胭脂的色彩才行。

  "啊!"

  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雁苓想要跑開時已經來不及,一匆兒便被箝制在他強壯的臂膀下。

  "你幹什麼?"

  沒有?錯愣地看著自己乾淨的手,白凌飛不相信,手又往她臉上抹去。

  她的臉好摸得過頭,讓他有點捨不得放開。

  "你──痛!"他又搓又揉的粗魯手勁弄痛她,雁苓忍不住低呼,不依地左右掙扎。

  這人是怎麼回事?被她瞪昏頭了嗎?否則,怎麼會突然猛搓她的臉?

  雁苓皺著層一邊想、一邊不住扭動著身體,企圖逃開他的箝制,誰知,怎麼也掙脫不了他的鐵臂。

  "放開我,好痛……"

  粗魯的莽夫!雁苓正愁不知如何脫困時,書房的木門突然被推了開來,來人訝異地輕叫了聲。

  "少爺?"

  白凌飛一愣,手臂不自覺地放鬆了些,雁苓正好趁這個機會跳出他的懷抱。

  痛死了啦,他是準備把她的臉搓下一層皮來嗎?

  捂著紅熱的臉頰,雁苓離他遠遠地,除了瞪他外還小心防範他可能的動作。

  "少爺,你的晚膳。"

  白總管輕輕放下手中猶冒著白煙的餐盤,一雙眼睛猶不相信地看著白凌飛和躲得遠遠的雁苓。

  不會吧,他剛剛真的看到什麼了是不是?少爺和苓丫頭……不,不是,一定是他眼花,可是……

  "辛苦你了,白總管。"不知怎地,看他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雁苓,白凌飛心中就老大不痛快,索性下逐客令。

  "不,少爺。"沒察覺他臉色細微的變化,白總管張開口,想證實自己剛剛看到的情形。"我看到……"

  "我要用餐了。"笨蛋,居然聽不懂他的意思。

  "啊……"這次,白總管終於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臉色:心中一驚,連忙壓下好奇,快快告退。

  這事非同小可,待會再繼續調查好了。

  一直等到木門再次合上,白凌飛才緩緩在桌前坐下。

  "過來。"

  下意識搖搖頭,她壓根沒發覺白凌飛沒抬頭看她。

  她絕對不要靠近他,他太多變,不是單純的她應付得了。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白凌飛面帶薄怒地抬眼瞪她。"我叫你過來。"

  "干……幹什麼?"她怯怯問道。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離他遠點,但是看到白凌飛面色不善,她還是軟弱地屈服了,緩緩朝他挪步。

  她永遠猜不著他下一步會做些什麼,也因此,和他相處的危險性相對提高。

  看她又慢吞吞的,白凌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一個箭步向前。

  驚叫聲還哽在喉嚨,她發現自己已經安安穩穩地被按坐在椅子上,而白凌飛則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喝著溫酒。

  "吃。"看也不看她一眼,白凌飛直接下指令。

  她太瘦,看了礙眼。

  "啊?"

  這樣沒頭沒腦地誰懂他的意思呀?雁苓看著他,呆呆地不知道該怎麼辦,兩隻手猶捂著雙頰。

  "我叫你吃!"

  見她遲遲不動,白凌飛抬頭瞪她一眼,拉下她的雙手,乾脆直接將碗筷塞進她手中。"瘦成這樣人家還以為我們白府虐待人呢。"

  "可是,這是你的晚膳……"

  人家說:女人善變。依她看,男人才真的善變,她實在不明瞭白凌飛下一刻鐘會做些什麼。

  "叫你吃就吃,囉唆。"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堅持要她一起用膳,但是,看了一整天帳目的煩躁心情莫名其妙好轉卻是事實。

  這頓飯雖然極為豐富,但是雁苓卻吃得極為痛苦,原因無他,就是坐在一旁的白凌飛。

  在他第一百次瞪她時,雁苓終於受不了的放下手中依舊堆得滿滿的瓷碗,小聲問道:"白大哥,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她一邊問,一邊伸手往臉上亂摸一通。

  沒有呀,她臉上既沒沾上醬油,也沒黏上飯粒,白大哥幹嘛一直瞅著她瞧?

  聽她問得認真,白凌飛沒有出聲,僅是搖搖頭。

  "沒有?那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雁苓大聲問道以掩飾自個兒紊亂的心情。的確,對著這麼張俊美的臉要不臉紅心跳實在太難,更別說白凌飛一直拿著那雙似會勾人魂魄的明眸盯著她,饒是從小就生活在眾人眼光下的她也受不了。

  被她這一問,白凌飛才好似回過神般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低下頭,他大口扒了一口飯好藏起狼狽。

  他真是瘋了才會看她看到入神!

  白凌飛低咒一聲,波動的情緒依舊無法平復。

  怪了,對於女人他向來不屑一顧,一是害怕家裡有人乘機瞎攪和,一是不想這麼早替自己找個包袱,像這樣看人看到發呆對他而言可是第一遭!八成是她的臉太好摸,一時讓他失神。

  胡亂替自己找了個理由,白凌飛沉下心來,一下子便把一碗飯吃個精光。

  "我吃飽了。"

  "啊?"雁苓瞪大眼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會在聽了她的話後突然加快吃飯的速度。

  "發什麼呆?"瞧見她直勾勾地瞪視,白凌飛低喝一聲站了起來。"快吃,吃飽後讓人來收拾,替我準備洗澡水。"

  "喔。"輕應一聲,雁苓低下頭努力學他,卻差點沒把自己噎死,好不容易把哽在喉嚨裡的食物都吞下肚,她忙不迭地站起來,低著頭往外走。

  "你去哪兒?"見狀,白凌飛出聲。

  "呃,我……"她停住,一臉困惑地轉頭看他。"我……你要洗澡……"

  "嗯?"不解地挑高眉,白凌飛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我……我先出去了……"

  "我說讓你出去了嗎?"白凌飛斜眼睨她。

  "啊?可……可是你……"被他這一凶,應苓腦際一轟,話更是說得結結巴巴。

  "過來替我擦背。"他二話不說,拉著她便往角落被屏風遮住的檜木桶走去。之前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效率高的僕人早將桶裡注滿了飄著清香的熱水,水氣瀰漫使得四週一片霧茫茫。

  放開她的手,白凌飛直挺挺的張手站在她面前。"脫衣。"

  "啊?"輕呼一聲,雁苓反射動作往一旁跳開,彷彿見到怪物般睜大眼睛瞪他。"脫……脫衣?"

  這……這不、不會吧?他居、居然要她……

  光是想到這兩個字,雁苓的臉就自動發燒,直覺地轉身往外衝。

  "啊!"

  無奈,她低估了白凌飛的速度,他一個伸手,輕輕鬆鬆便把她扯了回來,雁苓一個不防,整個人便往他銅牆鐵壁般的身體撞去,當場撞得她捂著鼻子哀哀叫疼,兩眼淚汪汪。

  嗚,好痛!他的身體怎麼會這麼硬呀?這一撞她的鼻子鐵定瘀青了啦!

  低頭瞪著她叫痛的模樣,白凌飛面無表情地說:"你上哪兒去?"

  "我……我……"蹲在地上,雁苓活像只負傷的小老鼠般可憐,儘管心裡早罵上他千萬句,嘴裡除了叫疼外還是說不出話來。

  看她一時半刻間大概是不準備起身了,白凌飛冷嗤一聲,不耐煩的自己動手扯掉腰間的衣帶,褪下外衣。

  "麻煩的女人!"要她做事不如自己動手比較快。將身上的衣服脫個精光後,白凌飛自在的伸伸懶腰,進入盛滿熱水的檜木桶坐定。

  "過來。"真是的,這笨丫頭準備在那兒蹲一輩子嗎?

  白凌飛瞪著雁苓黑色的頭顱,搞不懂那不痛不癢的一撞怎會讓她有如此大的反應?

  聽見嘩啦水聲,又聽見白凌飛的叫喚,雁苓緩緩抬起頭來,不意竟看到他已光著身子坐在檜木桶裡,寬闊強壯的胸膛正對著她,雁苓當場嚇呆了,連眼睛都忘了轉開,就這麼盯著他瞧。

  紋理清楚的肌肉上閃著隱隱發亮的水珠,更突顯出他的強壯,從結實的肌肉不難看出他是一個熱愛運動的人,那乎滑的曲線和自己柔軟潔白的身子完全不同,充滿著懾人的力量,及一股雁苓也說不上來的感覺,映襯著他那張俊美漂亮的臉龐,非但不顯突兀,還另有一股魅力,教人忍不住想試試依偎在這樣的胸膛裡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看她微張著小嘴,一臉疑呆地看著自己,白凌飛受不了的低咒一聲。

  該死,她那是什麼表情?簡直和路上那些遇到他就流口水的花疑沒什麼兩樣!

  下意識地把雁苓和那些女人區分開來,他粗聲道:

  "看夠了沒?還不過來幫我擦背!"

  虧她之前聽到他的命令還像個小處女般扭扭捏捏地往外跑,現在反倒盯著他的胸膛不放。

  被白凌飛一吼,雁苓才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居然盯著男人的胸膛發呆,她的腦際一轟,整個人彷彿被點了火般,熱辣辣地燒起來。

  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太不應該了!

  見她遲遲不動,白凌飛忍不住催促。"還發呆?過來!"

  "我──"收回視線,雁苓嘴一張正想拒絕,突然,一股熱流湧上鼻腔,她眼前一黑,咚的一聲便倒在地上。

  "喂,你幹什麼?"

  被她突然倒地的聲音嚇了一跳,白凌飛伸出手已經來不及拉住她,顧不得自己身上沒有一絲遮蔽,他霍地從桶裡站起來,大步走到她身邊蹲下,扳過她俯臥著的小臉一看!

  該死!她居然流鼻血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七章   

  "沒啥大礙,讓她休息一下就行,別擔心。"

  放下手中綿軟無力的手腕,丁峻淡淡說了句,率先站起來走出內室。

  "見鬼了,誰擔心她呀?"聞言,白凌飛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釋然,嘴裡一邊嘀咕,一邊跟著走向外廳。

  一出臥房,憋話憋得難受的商中逸,馬上迫不及待地開口。

  "凌飛,你到底對那個笨丫頭做了什麼?否則,她怎麼會噴鼻血噴到昏倒?"

  原本已經一臉不善的白凌飛,一聽這話,臉色更是鐵青。

  "閉上你的鳥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他做了什麼?哈!天曉得他只是要她幫他擦背而已,這有什麼不對?服侍主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有哪個丫頭不明白?偏偏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就出現在他身邊,不但莫名其妙噴了他一身黏稠骯髒的鼻血,還害他成了笑柄。

  不用踏出房門他都可以預知,不用等到明天,這件事一定會傳遍白府上上下下,不消說,他那個愛湊熱鬧的娘也一定會知道。想到這,他就忍不住想揍人。

  "我──你……"

  莫名其妙掃到颱風尾,商中逸瞪著他正想開口抗議,丁峻已先一步拉住他,他這才看見白凌飛難看的臉色,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只得嚥下滿肚子話。

  也不能怪他好奇,誰都知道白凌飛雖然有絕對的優勢可以去風花雪月,但是,他對女人的潔癖也是有名的,若不是他看上眼的女人,就是送給他他都不會多看一眼,因此,他絕少和女人牽扯上關係。也因為這樣,剛剛進門時看到白凌飛衣衫不整、一臉震驚地抱著雁苓,而女主角還不停地冒著鼻血,那個情況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像極他把人家怎麼了的景象!

  "凌……"

  商中逸安靜不到一刻鐘,又忍不住張嘴,冷不防白凌飛一聲暴喝:

  "閉嘴,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他一邊怒瞪商中逸,一邊用力綁緊腰帶。

  可惡?他到底是招惹誰了,為什麼他一定得忍受這荒謬的一切?

  洗澡水已然冷透,但是他的心頭火正熾。狂怒的瞥向他們,白凌飛粗聲問道:

  "找我什麼事?"他執拗地以粗魯來掩飾真正的心情。

  該死!他們出現的時間未免也抓得太準了吧?什麼時候不來,偏偏挑他出糗的時問來。

  對他的彆扭,丁峻不以為意地笑笑,輕聲說道:"我來告訴你一聲,我要離開了。"

  "什……"

  白凌飛才張口,還來不及說什麼,一旁的商中逸已經著急地叫了出來:

  "什麼,你也要離開了?"

  "也要?"聽出他話裡的玄機,白凌飛懷疑地看向他。"你也要走了嗎?"

  "是呀!"聞言,商中逸大大歎了口氣,滿臉無奈的回答:"我娘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剛剛收到她派人捎來的信,說什麼已經幫我娶了一房媳婦,安置在江蘇的莊苑裡,要我回去和她洞房!"他滿臉不可置信的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這麼大的事也不曉得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好,否則,不曉得過兩天又會收到什麼內容的家書。"

  說起他娘,和白凌飛的娘是一個樣,難怪他們兩家的交情會這麼好。比起白凌飛只是被迫收了個丫頭,他就倒楣多了,也不曉得哪家的姑娘居然能忍受沒有新郎的婚禮,最好那封信只是個玩笑,否則,這會回去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商府恐難再有太平之日。

  搖搖頭,他滿臉無奈地轉向丁峻。"我是迫不得已,可你為什麼離開?"

  "我要帶她走,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丁峻輕聲說道,臉上有一抹奇特的表情。

  是的,他要帶她定得遠遠的,離開她生命中所有的骯髒、不美好,他會誓死保護她不再受到那個人渣的欺負。只不過,以後要和這些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見面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他?"

  "他是誰?"

  白凌飛和商中逸難得同時提出疑問。

  太怪異了,生性冷漠的丁峻臉上也會有這樣近乎"溫柔"的表情嗎?

  商中逸湊近臉看著他,嘴裡問著:"丁峻,你沒生病吧?"

  雖然他足極富盛名的神醫,但是神醫也是人呀,難免會有小病小痛的,丁峻一定是病糊塗了才會有這種反應。

  "怎麼說?"雖然明白好友為何有這一問,丁峻依舊不疾不徐地問道。

  "你看起來不太對勁,好像愛……上……"話沒說完,他又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莫非,她是女人?"

  對他的後知後覺,丁峻向來一笑置之。他緩緩地點點頭,不發一語。

  "這幾日不見你蹤影,是和她在一起吧?"雖然震驚,但是白凌飛看起來鎮定多了。"什麼時候走?"

  相交之初,他就知道丁峻不可能長久和他們在一起,離開只是遲早的事,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丁峻了無牽掛,既沒有家族包袱、也沒有親情包袱,雖然孑然一身但是卻擁有最寶貴的自由。他會作這個決定,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白凌飛倒也沒有那麼訝異了。

  "過兩天吧,我都安排好了。"

  "能讓你下這個決定,她一定很特別吧?"難得收起嬉鬧的表情,商中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丁峻說道。

  丁峻點點頭。"對我而言,她是很特別沒錯。"不僅特別,也是最重要的。看著他平靜的表情,商中逸又是羨慕、又是感傷地說道:"真有你的,平常看你悶不吭聲的,想不到你卻最快覓得良緣。"

  看看人家幸福美滿,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親,商中逸不免長嗟短歎。

  瞧他的模樣,丁峻也不免笑了出來。"不用羨慕我,搞不好你們的良緣早已經出現了。"起碼,他已經破例不求回報的救了"某人"兩次。

  "我?算了吧,一個莫名其妙的新娘有什麼搞頭?"轉頭看白凌飛,突然想起剛剛的情況,他擠眉弄眼說道:"凌飛比較有可能。"

  瞧他那副賊頭賊腦的模樣,白凌飛就知道商中逸在想些什麼。瞪他一眼,白凌飛當機立斷結束這個話題。"就明天晚上吧,我讓廚房擺桌酒菜,我們三個好兄弟好好喝上一杯!"

  待雁苓迷迷糊糊再度轉醒時,恰好聽見更夫巡夜打更的聲音。

  三更了,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她今天居然這麼早醒來,有進步!不過……今晚好像有點奇怪,房裡、窗外都烏漆抹黑的,連平日桌上點的那盞如豆小燈都看不到,和她睡在一起的春滿也安靜極了,打呼、磨牙聲都不見了,平日聽慣了現在沒聽到,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她睜著眼睛,困惑地擁著被子,好一會眼睛才慢慢適應黑暗,一看清楚屋子裡的擺設,她嚇得馬上坐了起來。

  這……這不是白大哥的房間嗎?她怎會睡在這裡?

  她駭然地縮到床角,下意識地摸摸自己。

  還好,身上的衣服雖然有些凌亂,但是大致上還算整齊,她沒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稍稍定下心,她發現房裡除了自己外,似乎沒有第二個人了,她輕巧地滑下床,困惑地皺起秀眉。

  這麼晚了白大哥不在這兒,上哪去了呢?她又怎麼會睡在這裡?

  困惑地搖搖頭,她摸索著點了盞燈,乍見自己衣襟上已經乾掉的褐色血跡,雁苓驚叫一聲,手一抖便將油燈打翻了,房裡再度陷入黑暗中。

  她想起來了,晚膳後白大哥要她幫他擦背,然後,她看到……

  白凌飛健碩的裸胸倏地躍上腦海,雁苓無可避免的驚喘一聲,頓時整個人又開始發熱。

  他的胸膛平滑結實,像是蘊藏了無限力量般。她頭一回撞見男人的身體,才赫然發現原來男人和女人足那麼不同,她可以明白為什麼人家用陰陽來分別女人和男人,因為光只是站著,白凌飛獨特的陽剛之氣就彷彿白日的陽光,散發出光與熱,教人忍不住融化。

  她從沒想過他頎長的外表下隱藏這如此懾人的力量,光只是想像,雁苓便又感覺到鼻腔裡的腥熱。

  快速搖掉腦袋裡的綺念,她摸黑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直直衝進丫頭房裡。

  把被子蒙在頭上,雁苓在黑暗中猛眨眼睛,無奈,腦中白凌飛的影像彷彿生了根似的,緊緊糾纏著她,讓她心兒怦怦直跳。

  她是不是又生病了?否則,胸口怎會如此不舒服?

  "哎呀,苓丫頭,你昨天當小偷去了是嗎?要不,眼睛怎會黑成這樣?"感覺好像才剛瞇上眼睛,雁苓便被一陣劇烈的晃動搖醒,迷迷糊糊睜開眼,一個拔尖的聲音隨即在她耳邊響起,轟得她直皺眉頭。

  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雁苓痛苦的低吟,管事嬤嬤尖細的嗓子更加深了她睡眠不足的痛苦,腦子裡像是有一支軍隊在打鼓似的。

  要命!白凌飛惱人的身影纏了她一夜,害她嚴重頭疼,都還沒想到自己該以什麼表情去面對他,居然就天亮了,唉!

  怎麼辦,等一下看到他時該說些什麼?

  煩惱地緩緩蹲下身子,她把頭埋在膝蓋裡,駝鳥地希望待會抬頭時,這些煩惱就會通通不見,哪知,她才這麼做,老嬤嬤尖銳的聲音就急呼呼的響起。

  "幹什麼?苓丫頭,女孩子家這樣蹲在地上像什麼話?"

  聽到她的斥責聲,雁苓低歎口氣,認命地緩緩站起。

  "管事嬤嬤,我身體不舒服……"她聲如細蚊的低喃,希望能博得一絲同情。

  "哪兒不舒服?"管事嬤嬤壯碩的身子一個向前,當下把她擠退兩大步,一把捉起她有氣無力的手,尖聲問道:"頭疼嗎?我看不會呀,手是冰了點,臉色也差了點,但是,我看你挺好的。"然後她面色一整,突然面露凶光的瞪著雁苓:"懶丫頭,我看,你八成是想乘機偷懶吧?告訴你,沒那麼容易,老嬤嬤我可瞭解你們這些臭丫頭,想偷懶?門都沒有!"

  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話,她才推著雁苓往門外走。

  "去去去,別想給我混水摸魚,今晚少爺要給丁公子和商公子餞別,廚房忙得一塌糊塗,你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出狀況,好生伺候少爺去!"

  被她奇大的手勁一推,雁苓也不得不走出房間。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當丫頭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垂頭喪氣地往前走,雁苓一時之間也沒注意自己朝哪個方向去,冷不防又讓人給拉住。

  "懶丫頭,你往哪兒去?別想摸到廚房去偷吃,今天大夥兒為了餞別會忙得頭昏眼花,直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不准你去瞎攪和,給我乖乖打盆水伺候少爺起床去,待會早膳準備好我再讓人通知你。"

  "喔。"低應了聲,她順勢轉了個方向,乖乖端洗臉水去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做起事來她已經不像初來乍到時那樣笨手笨腳,加上她柔順的個性,在這兒也交了不少朋友,讓她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閏中密友。看著自己漸漸粗糙的雙手,她常會懷疑自己真實的身份究竟為何,是百花國的公主,還是白凌飛身邊的小丫頭?

  恍恍惚惚地端著水盆走到白凌飛房前,雁苓將沉重的水盆放下,蹲下身用雙手支著下巴,呆呆地看著房門發愣。

  她實在愈來愈搞不懂自己,當初離開家鄉為的不是想多看看外頭的世界嗎?算算時間,她也離開好一陣子了,和黑風齊的婚期早不知過了多久,但是她究竟看了什麼?一頭栽進這兒,別說外面的世界,連這裡她都沒好好看過。以前在宮裡,夫子老說京城裡富貴人家的奢華比起皇宮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千里迢迢到了這兒,卻沒能好好看看,豈不是白走這一趟?

  反正,她已經把水盆端來了,讓白大哥自己擰手巾擦臉應該沒關係吧?更何況,經過昨晚她都還沒準備好面對他,這種情況下見面實在太尷尬,還是暫時避一避好了。

  打定主意,雁苓立即站起身,轉身朝另一方向走去。似曾相識的景物看得她眼花撩亂,再多拐個彎,她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瞧瞧四周,雁苓索性慢下腳步,細細觀賞起來。

  不愧是富貴人家,一草一木都顯得特別美麗,雖然天氣漸漸轉涼,但是花園中的奇花異草依舊爭相綻放,平添妍麗。

  停下腳步,她愣愣地看著眼前一盆盆叫不出名字的花。

  "早。"

  背後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嚇了雁苓一大跳,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呆站了許久,陽光早穿透雲層露出臉來了。

  慌亂轉身,她紅著臉輕聲道:"丁公子……早、早安……"

  真糟糕,偷懶居然還被捉個正著!

  雁苓心虛地吐舌頭,這個小動作教丁峻看得一清二楚。

  "別緊張,我沒惡意。"

  被人一眼看穿心意,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雁苓支支吾吾說:

  "我……我不是……"

  揮揮手,丁峻打斷她的結巴,難得友善的主動問道:"你沒什麼不舒服吧?"雖然身為救濟世俗的大夫,但是這樣主動關心人向來不是他的作風,要不是嗅出她和白凌飛之間的緊張,他才不屑白費力氣!

  "還……還好……"驚然記起他的身份,雁苓臉更紅了。"丁大夫,謝謝你。"

  丁峻對這樣的稱呼厭惡地皺眉搖頭。"別叫我公子、大夫的,聽起來真彆扭,叫我的名字吧。"

  "啊,這怎麼行!"一聽,雁苓連連搖頭擺手。"你是白大哥的朋友,這樣太不禮貌了,不如……我叫你丁大哥吧!"

  她單純信賴的神情活像個被人保護著、沒見過人情冷暖的大家閨秀,一點都不像窮人家的丫頭,這讓丁峻不免懷疑起她的身份。

  "隨便。"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他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沒做什麼,剛剛你出聲時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在發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凌飛呢?"

  "啊,白……白大哥……他……"沒料到丁峻會突然問起白凌飛,雁苓支支吾吾好一會兒,終於放棄的攤攤手招認:"我不知道,我今天偷懶。"

  對於她的坦白,丁峻也沒說什麼,只是輕點一下頭以示瞭解。

  "這兒很美吧?"

  雁苓慌亂應了聲:"嗯,我想外頭一定更美。"和他談話實在很累,雁苓始終摸不清他下一句會接什麼。

  聽出她語氣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渴望,丁峻有些訝異。"你想離開?"

  不會吧,他看錯他們倆之間的張力嗎?

  "我……"原本應該斬釘截鐵的回答,竟在腦海裡隱隱浮現的身影下變得軟弱,好半晌,才囁嚅出答案:"我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呢,她該嚮往、也該渴望到處看看的,不是嗎?為何腦海裡浮現的不是外頭的世界,而是白凌飛惱人的俊臉?

  發生了什麼連她都不能確定、不能把握的事嗎?

  雁苓有些慌亂地搖搖頭,欲搖去佔據她思緒的身影,無奈,卻愈搖愈清晰。怎麼會這樣?雖然從小生長在父兄的呵護下,但是她的本質依舊獨立,沒道理連她也無法掌握自己的思想,她真的不想想他,但是,卻無能為力……

  她不喜歡這樣!

  "丁大哥,我好像又生病了……"抱著頭,她可憐兮兮的低吟。

  "怎麼?"

  其實,他不需要問的,因為相同的神情他也在另一個女子眼中看過。微微勾起嘴角,他很高興自己部署的劇碼即將有完美結局。

  伸手拉下她抱著頭的雙手,丁峻張開口正想說些什麼,冷不防傳來另一道冷冽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啊?白……白大哥……"

  雁苓呆呆地看著腦中的影像在現實中出現,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能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丁峻不發一語地微微頷首,雙手仍抓著雁苓。

  "丁峻,你在這兒幹什麼?"

  白凌飛無可避免的看到他倆交纏的雙手,目光一下子變得灼熱,嚇得雁苓慌忙收回手來。

  對他的舉動,丁峻依舊一派悠然。"我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這兒,便和她隨便聊聊。"

  "喔,是嗎?"該死!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熟悉了?"你一早呆在這裡幹什麼?存心讓我餓肚子嗎?"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會生氣,但是,今天的火氣似乎有些灼人。

  可惡的臭丫頭,昨晚才一副沒見過男人的呆樣,今早就懂得招蜂引蝶了。

  白凌飛不悅的低哼一聲,也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為何一下子暴躁起來。

  面對他的注視,雁苓既尷尬又無措,是以,聽到白凌飛的命令,她馬上飛也似的跑開。"對不起,我馬上準備。"

  "喂……"徒然伸起手,已喚不回雁苓匆忙跑開的倩影。挫敗的放下手,白凌飛不自覺的低咒一聲。

  笨丫頭!

  見狀,丁峻終於收回充滿興味的雙眸。看樣子,這戲要進入高潮囉!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八章   

  明天親如兄弟的好友即將遠行,照理來說,臨別前的最後一次聚餐,大夥兒應該酣暢一番才對,但是說也奇怪,身為東道主的白凌飛,一整晚不是心不在焉,就是皺著眉頭,讓席間的氣氛怪異極了。

  在他再次皺起眉頭時,商中逸終於忍不住了。

  放下酒杯,他不滿地問道:"你是怎麼回事?幹嘛整晚臭著臉,活像我們欠你多少銀兩似的,讓人喝酒喝得真是不痛快!是你提議咱們好好聚眾的,美食當前,看到你愁眉苦臉的樣子,誰還吃喝得下?"

  被商中逸一說,白凌飛才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緊蹙的眉頭。拾起眼,他正想陪罪,冷不防看見雁苓低著頭躡手躡腳地端上食盤,連眼都不抬就要悄悄退下,白凌飛不假思索地出聲:"幹嘛,你前世是小偷呀?過來。"

  "啊?"沒有料到白凌飛會叫住她,雁苓愣了下,轉過身來,困惑的指指自己。"我嗎?"

  "廢話,不叫你叫誰?"白凌飛口氣不善的低吼,莫名其妙硬要她留下來。

  "斟酒。"看見她怯生生的靠近自己,白凌飛心裡又是一陣莫名煩悶,粗聲命令道。

  "啊?"訝然的看著他,雁苓不解,呆站了好一會才匆匆忙忙的回答:"我去找珠兒姊姊過來。"

  珠兒雖是白府的丫頭,但是二八年華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麗的面容加上窈窕的身段,白府裡的大小宴會多半會讓她幫忙招呼客人。雁苓聽到白凌飛的要求,直覺就要找她。

  尚來不及轉身,白凌飛低沉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找她做什麼?我要你斟酒。"

  "我?"惶然的揚高眉,雁苓驚得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從小到大她還沒服侍過人喝酒取樂,這事感覺起來好像不是好女孩該做的。她知道珠兒姊姊每次宴會過後總會失蹤一夜,隔天,便會得意洋洋地向大夥兒展示她手上、頸上的珠寶項鏈,年紀小些的丫頭每每欣羨不已,但是大丫頭們臉上就會出現奇怪的表情。現下白凌飛要她斟酒究竟是什麼意思?

  雁苓猶在揣度他的意思,可白凌飛見她不動,已經不耐煩的吼了起來。"就是你,還在那兒等什麼?"

  "哦。"見他臉色不善,縱使滿心不安,雁苓也只得低應一聲,緩步向前。

  瞧她笨拙的依令行事,白凌飛心中的燥熱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有愈燒愈烈的趨勢。

  該死的丫頭,一整天像個小媳婦似的,躲他像躲毒蛇猛獸一般,不曉得在彆扭什麼,他都還沒跟她清算昨天莫名其妙噴他一身鼻血的事呢!

  瞪著她白皙的頸項,白凌飛不自覺的又低咒一聲。

  更該死的是自己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不自覺的梭巡她的身影!真是有毛病了。

  在白凌飛氣勢萬鈞的瞪視下,雁苓原就不安的動作更顯笨拙,好不容易才顫巍巍地將三人的酒杯斟滿,而她飽滿的額際早佈滿點點汗水。

  放下酒壺,她低垂著頭輕道:"我先下去了。"

  "站住。"瞪著她黑色的頭顱,白凌飛心情更加不爽。"坐下。"

  "啊?"驚疑的抬起頭,雁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怎麼今晚她收到的命令都這麼奇怪?

  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哪知,這個動作卻徹底激怒白凌飛,瞧她眼中遲疑抗拒的神色,白凌飛低吼一聲倏地出手。

  "叫你坐下就坐下,囉唆什麼?"

  身形不穩地被拉扯坐下,雁苓不自覺的驚呼一聲。

  "凌飛,你太粗魯了。"見狀,隱隱瞭解他在惱怒些什麼的丁峻,也不免皺著眉頭出聲。

  面無表情的掃他一眼,白凌飛無意道歉。

  都是這個該死的丫頭遲遲鈍鈍地,否則,他怎會如此衝動。

  拿起桌上的酒杯,白凌飛一個仰頭盡數喝盡,爾後重重放下。

  "斟酒。"他目不斜視低聲命令。

  從未見過他如此陰鷙的一面,雁苓有點嚇到了,不敢多言的拿起盛滿醇酒的玉壺,戰戰兢兢的將酒斟滿,不知是人緊張還是怎地,手一歪竟把盛滿酒的杯子碰翻,霎時,桌面一片狼藉。

  "啊,對不起……"

  雁苓見狀低呼一聲,很快的站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找著抹布想要收拾,哪知,愈是慌亂愈是找不著,眼看著暗紅色的酒液就要流到白凌飛身上去了,她趕忙抽出自己的手帕,阻止酒液的漫流。

  冷眼看著她慌亂的舉動,白凌飛身子一動也不動,似是沒察覺到剛剛的紛亂,但是,額際些微的抽動卻躲不過丁峻銳利的雙眼。

  白凌飛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看到她倉皇的神色,低咒一聲,他看著她忙碌的小手,粗聲道:"別擦了,坐下。"

  依言停下手中的動作,雁苓不解的抬頭看他,不過,當她看到白凌飛臉上的表情時,便決定還是別開口。

  拉她在自己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白凌飛習慣性的將碗筷塞進她的手裡。

  "吃。"

  枉費他每次用膳時都讓她一塊吃,瞧她還是一副發育不完全的模樣,真是浪費食物。

  這樣奇特的舉動,饒是粗線條的商中逸也發現不對勁,停下進食的動作,他頗具深意的盯著雁苓。

  "她是……"

  和他稱兄道弟這麼久,他還不曾見白凌飛對哪個女孩子和顏悅色過。雖然他對她還談不上好臉色,但是,白凌飛肯讓她靠近已經可以造成新聞了。細細端詳雁苓半垂著的小臉,好一會,他突然擊掌驚嚷:

  "她是我們帶回來的那個小鬼!"

  雖然,他頗自得自己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是眼前這個衣著乾淨、面貌姣好的丫頭,實在教人難以和那個髒兮兮的小鬼聯想在一起。偏著頭看她,商中逸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緩緩抬起頭來,她先偷偷瞄白凌飛一眼,才輕聲回答:"我叫苓兒!"

  真高興在這兒還有人願意問她叫什麼名字,除了下人房裡的朋友外,沒有人在乎她叫什麼名字,管事嬤嬤不會,白凌飛當然更不可能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問她名字的人,雁苓自是喜不自禁。

  瞧她自然的露出笑容,白凌飛突然胸口發悶,忍不住低咳了聲。

  "商公子,多謝你出手相救,雁苓感激不盡。"臉上掛著盈盈笑意,雁苓自在的端起白凌飛面前不曾沾碰過的茶杯,看向他們。"當然,也謝謝丁大夫的費心,來日定當重重有賞,此刻謹以薄茶代替水酒,感謝兩位公子。"

  語畢,雁苓自然的先行舉杯輕啜,待放下茶杯,乍見商中逸和丁峻不自然的表情,才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

  糟了,希望白大哥沒聽見她剛剛說了什麼才好。

  悄悄抬眼偷覦,不期然撞見一雙炯然有神的黑眸態意探索著她,雁苓一驚,笑臉馬上僵硬。

  "呃……我……我是說等日後若有一天我發達了,定好好報答你們……"雁苓支支吾吾的解釋著,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他們不會懷疑什麼吧?

  呆呆傻笑,雁苓一臉無措的來回看著三人。

  瞧著她驚嚇的表情,白凌飛眸光轉為深沉。

  怪了,這丫頭哪兒學來的架子,挺有模有樣的,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那一番賞賜的話自然得就像是一天到晚在打賞的大人一樣,怪異極了。

  支著下巴,白凌飛斜眼睨她,更讓雁苓心驚肉跳。

  她最怕他不說話的時候了,他太聰明,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雁苓就知道自己待會得小心應答。

  不過,這一次她的估計錯誤,因為不等白凌飛開口,回過神來的商中逸已經掩不住興奮迫不及待地問道:

  "哇,好強的氣勢呀,苓兒,你這番話是向誰學的呀?活像上回我進宮時宮裡那些花枝招展的公主娘娘們。"

  "我……嘿嘿……"聽到他的形容,雁苓只能傻笑兩聲。

  花枝招展?不知是褒是眨喲?

  雖然商中逸問出了他的疑問,但是白凌飛的臉卻更加難看。

  苓兒?該死,他們兩個這麼熟嗎?她竟讓商中逸直呼她的閨名!

  不能解釋聽到其他男人喚她名字時心中為何微微一揪,但是,他可以知道自己該死的不喜歡!

  沉著臉,他不自覺地瞪了商中逸一眼。

  "我?怎……怎麼可能,……嘛!"只不過是住在宮裡罷了!心虛的打著哈哈,雁苓在心裡補上一句。

  要命,她的臉開始發熱了啦!從小她就不擅說謊,一說謊,整張臉就會紅得像關公一樣,現在她可以感覺自己的臉正在急速加溫中。

  垂下頭,雁苓意欲藏起通紅的臉蛋,殊不知,小巧的耳朵一樣洩露了她的不安。

  瞧見她白貝般的耳垂染上嫣紅,商中逸愣了下,隨即驚奇地大叫:"哇,你的耳朵好紅,是不是不舒服?"

  對他的大聲嚷嚷,雁苓只能無力的苦笑。

  怪哉,她現在的身份可是一介卑微的丫頭,怎麼這個看來童心未泯的公子對她這麼有興趣呀?

  雁苓還來不及出聲感謝他的關心,商中逸又急急叫了起來:"沒關係,讓丁峻幫你看看就成啦!"

  一旁看戲看得正樂,冷不防被點到名,丁峻一愣,隨即扯了扯嘴角。

  真不曉得商中逸是真笨還是裝傻,居然一點都沒發現白凌飛愈來愈難看的表情!其實,傻瓜都看得出來,那丫頭絕不是突然病了,而足……

  壞心眼的揚揚眉,丁峻慢條斯條理地說:"沒問題,我瞧瞧,手伸出來。"

  "做……做什麼?"不解事情怎會變成這樣,雁苓傻傻問道。

  被她戒備的模樣逗笑,丁峻強忍笑意說道:"小姑娘,就算我的醫術精良,但是隔空把脈是診斷不出什麼的。"

  "哦。"怯怯伸出柔荑,微微拉高的衣袖現出渾圓纖細的皓腕,讓白凌飛的目光一滯。"可……可是我沒有生病呀!"

  "沒關係。"當她不好意思,商中逸兀自熱心的說:"讓丁峻幫你瞧瞧,就算沒生病也沒什麼損失嘛!"

  家中沒有姐妹,因此他特別喜歡女孩,坊間有許多人批評他風流,他不辯駁也不在意,只有他和他的紅粉知己知道,其實他待她們跟自個兒的姐妹一般,真正有親密關係的是少之又少,眼前這個靈秀的丫頭一看就對眼,商中逸忍不住像疼妹妹般關心她。

  看著丁峻伸出手,冷眼旁觀沉默已久的白凌飛終於看不下去。

  "你們夠了沒?"

  該死!什麼叫沒損失?一個姑娘家的手讓一個大男人摸來摸去還叫沒什麼損失嗎?

  忘了丁峻早先為了救治雁苓早碰過她的手了,白凌飛凌厲的目光很快的掃過丁峻和商中逸,僵硬地說道:"她沒病。"

  "是嗎?可是她的臉很紅,難得丁峻在這兒,還是讓他看看吧。"既是自家妹子,商中逸當然義不容辭的關心著。

  "我說她沒事就沒事。"說著,鷹眸定定地盯著她,無辜的雁苓被看得忍不住發抖。

  她再笨也嗅得出白凌飛的怒氣,但是,她不懂這明明是主子們的筵席為什麼她會被牽扯進來?

  "可是……"

  商中逸還想說些什麼,冷不防白凌飛低喝一聲:"夠了!"

  一把拉近被他這一吼嚇呆了的雁苓,白凌飛不假思索霸道的宣示:

  "她是我的!"

  此話一出,不僅嚇到當事人,連白凌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宣示的話自然的脫口而出,教在場數人皆措手不及。

  驚愕過後,瞧見雁苓嚇呆了的小臉,白凌飛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雖然這話不在他的預想之內,但是聽起來好像還挺不錯的。起碼,跟她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他並沒有以前和其他姑娘在一起時感覺到的厭煩,而且,老實說她長得挺對他眼的,圓圓的五官配上圓圓的笑臉,教人看了忍不住忘了憂愁,只想沉醉在她的笑顏裡。

  不解他心裡在想些什麼,雁苓呆著一張臉愣愣看他。

  他剛剛說了什麼?

  白凌飛一整晚的陰晴不定早讓雁苓心力交瘁,冷不防聽見他霸道的低吼,腦子更是一片空白。

  尚未釐清她剛剛聽到的意思,白凌飛突然迫近的剛悍氣息又頓時教她傻住,須災之間薄軟的櫻唇已教他吃盡。

  他的唇有些冰涼,帶著醇厚的酒香緊緊貼著她的,輾轉在她柔軟的雙唇上輕吻,讓不勝酒力的她幾乎也要醉了,有那麼一會,雁苓只能驚訝地瞪大眼,讓他靈活的唇舌為所欲為。

  他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她的身子一下子變得好熱,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

  早知道她有一張美麗的唇,但是,白凌飛沒想到她的滋味更是甜美,明知道時機不適合,但是,他就是不想放開她。掛在他身上的柔軟身軀隱隱泛苦幽香,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她這麼好聞!瞧見她驚詫的瞪大眼睛,白凌飛忍不住輕笑。

  "傻瓜,閉上眼睛!"

  白凌飛沙啞的聲音彷彿像一把重錘,霍的敲開她腦中的迷霧,雁苓一驚,飛快的推開他。

  她居然讓他吻了她?

  雁苓氣息不穩的低喘著,兩頰彷彿上了胭脂般紅艷絕倫,瞪著白凌飛好半晌,她突然轉身跑開。

  "你──"

  飛快伸出手,白凌飛已經來不及拉住她,無暇顧及一旁早看得目瞪口呆的丁峻和商中逸,他低咒一聲,彈起身子跟著追了過去。

  他不喜歡剛剛她臉上受傷的表情,一點都不喜歡!

  跌跌撞撞跑在幽暗的小徑上,雁苓頭腦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要跑開。

  甚少做如此激烈的運動,沒一會,她的胸口就微微痛了起來,一顆心像是要跳出胸膛般快速鼓動著。

  捂著難受的心口,她的所有知覺都在抗議著要她停下來,但是,雁苓無法控制的繼續跑著,彷彿後頭有什麼可怕的怪獸在追趕著她似的。

  偌大的白府在白天環境既清雅又美麗,但是到了夜晚,沒點上燈火的小徑就顯得有些可怕,剛剛她不顧一切跑開,根本沒看仔細自己往哪個方向跑,現在她只能藉著微弱的月光看清前頭的路。

  在她第三次被地上突起的樹根絆倒時,雁苓終於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撲跌在濕冷的地上,雁苓不住喘氣,手肘、膝蓋傳來細微的刺痛,想必是跌倒時擦破皮了,但是,這小傷小痛壓根比不上心裡的震撼。

  他居然那麼霸道的宣示她是他的,還吻了她?她怎能讓他這麼為所欲為呢?即使她現在隱瞞自己的身份,也不能任他如此妄為!總有一天她得離開這兒,她得回宮呀!

  她該狠狠推開他,不,她根本不該給他任何機會!都怪事情發生得太快、場面太過混亂、氣氛太過……

  雁苓胡亂的甩著頭,意圖甩去腦中雜沓的思緒,縱然找了無數個理由,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她騙不了自己。

  明知道這不對的,但是在這兒所遇到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是那麼新奇,教她在不知不覺中遺落了心,她知道白凌飛脾氣並不好,但是她可以感受到在他的粗聲吆喝下,有著最真誠的關心,否則,依她這麼笨手笨腳的程度早被攆走,哪還能有機會和他一起用膳?

  不能否認,他是那麼搶眼的吸引著她!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愛,只知道喜歡他的存在,在不知不覺中他的身影一點一滴的進駐心中。

  雁苓正胡思亂想著,冷不防衣領被人從後頭拎住,伏趴在地上的身子凌空飛起,她驚駭的白了臉,張嘴正欲放聲大叫,忽然一聲暴喝,阻斷她所有動作。

  "你在幹什麼?"

  這個大笨蛋,剛剛瞧她跑得倉皇,害他的心不自覺地揪了起來,生怕她想不開或出了什麼意外,哪知,急急忙忙追過來,竟看到她像只小狗般趴在地上不知在做什麼?

  手腕一轉,白凌飛輕而易舉便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放開拎住她衣領的大手,改托住她纖細的腰肢。

  看不出來這丫頭跑得還挺快的嘛!不想累著自己,白凌飛索性抱住她,渾然不覺這樣的靠近有什麼不對。

  白凌飛覺得理所當然,可不表示雁苓也這麼認為。

  被迫和他如此靠近,甚至可以隱約感覺到他的吐吶呼吸,讓她的臉瞬間湧上紅霞,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復些的心又開始快速鼓動。

  男、男……女……授受……不親,這人到底懂不懂禮教呀?

  喘著氣,雁苓扭動著身子,想掙脫他的懷抱。

  "別動!"這笨女人,被人抱著還這麼不安分,動來動去的,如果他不小心鬆手,倒楣的還不是她自己。

  瞪她一眼,藉著薄弱的月光,他快速看了看她。

  "你喘什麼?"

  拜託,使力的人是他,她沒事喘個什麼勁兒?而且說實在的,她身上真髒,又是泥又是上的,真搞不懂她怎會到泥堆裡打滾,這下子連他身上的衣服也跟著報銷了。

  空出一隻手,白凌飛粗魯的抹去她臉上沾染的泥塊。"真髒。"

  對他突兀的動作,雁苓已經沒有心思理會,只是伸直抵在他胸膛上的雙手,企圖拉開和他的距離,哪知,從手心上傳來的溫熱,更是教她頭腦一片渾沌。

  "放……放開我……"她結巴著要求。

  "放開你幹嘛?"白凌飛冷嗤一聲,"和我玩捉小偷的遊戲嗎?"

  "你!"

  雖然氣結,但是,和他相處這些日子下來,雁苓多少也摸清了他的個性,白凌飛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目前他佔上風,自己還是委屈一下好了。

  微蹙起蛾眉,雁苓顫抖著撒了個小謊:"我、我……怕高……"

  挑了挑眉,白凌飛面無表情地瞪了她好一會,才抱著她走到樹旁的大石子將她放下。

  "麻煩。"他低聲咕噥著,將手搭在樹上,以防她又跑開。

  其實,他大可以不管她,但是,看她抖成那副德行似乎真的很害怕,白凌飛不自覺地放下她。

  雖然不再和他肌膚相親,但是被圈在他的氣息下,雁苓依舊無法平靜。低垂著頭,她依舊清楚的感覺到他。

  瞪著她黑色的頭顱,白凌飛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他可管不了那麼多。"你幹嘛逃跑?"

  "我……"聽到他理所當然的問話,雁苓吃驚地抬起頭,說不出話來。

  拜託,她為什麼跑開不是應該問他自己最清楚嗎?要她怎麼說得出口是因為……是因為……

  "你幹嘛?舌頭被貓咬了?"

  "你……你還問我怎麼了,問問你自己吧!"白凌飛輕匆的態度惹惱她,雁苓瞪他一眼,再也顧不了的輕嚷。

  "問我?我怎麼知道你搞什麼鬼?"

  就說女人麻煩,一個簡單的答案還要這麼推來推去的,他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她在彆扭些什麼?

  "你、你要不是莫……莫名其妙對人、人家……"雁苓燒紅一張臉,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皺著眉看她又是臉紅又是支吾其詞,白凌飛突地靈機一動,豁然明白。難不成她不要他的承諾?沉下臉,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你婚配過了?"除了這個,他想不出有什麼事情能讓她一聽到他的宣示就嚇
  得落荒而逃。

  "啊?"不解他為什麼這麼問,雁苓的大眼睛裡滿足疑問。

  "有沒有?"對她的遲疑,白凌飛沒來由的急了起來。

  在他狂躁的注視下,雁苓困難的搖搖頭。

  鬆了口氣,白凌飛渾然不覺自己剛剛握得死緊的拳頭,在看到她搖頭後一下子放了開來。

  "那好,以後不准你多看其他男人一眼,你是我的。"他霸氣地看著她說。

  "你──"雁苓驚詫地說不出話來,不瞭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

  白凌飛因為她的反問皺了下眉。他決定的事從來不向人解釋,不過,他不喜歡現在她臉上這種表情,活像他做了什麼瘋狂的事情似的。

  伸手撫平她磨起的黛眉,白凌飛輕喝:"不准皺眉!你對我的話有意見嗎?"

  "我……"

  雖是問話,但是白凌飛可沒給她回答的機會,自顧自的說下去:"我看明兒個就讓白嬤嬤把你的東西搬到我那兒去,角落的那間外傭廳就讓你住吧。"

  "不!不行!"一直處於呆愣狀況的雁苓終於回神,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當下把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

  怎麼會這樣?兜了一大圈竟然又兜了回來,她要怎麼跟他說明白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在她心中其實一直都明白,她往後還是得婚配,還是得依父王的命令出嫁,這次逃婚只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往後父王不可能再容許她這樣胡來。

  生長在皇家的子女本來就沒什麼自主權,他們的存在說難聽點只是擴張勢力的棋子罷了;更何況,她還是沒啥用處的女孩子,私定終身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她是萬萬不敢!

  沒有料到她會拒絕,白凌飛面色一凜,本就低沉的聲音更像掉進冰窖般。"你說什麼?"

  該死的女人,她竟敢拒絕?白凌飛瞪著她,刀刻似的臉龐嚴峻極了。

  從他成年以來有多少官家富豪的干金為了他的青睞使盡手腕,而他的第一次告白竟被這個不識相的丫頭盡數糟蹋,這教向來心高氣傲的他如何忍受?

  用力捉住她的手,白凌飛重重噴氣。"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我……"吃痛的皺起眉,雁苓更是說不出話來。"好痛,放開我……"

  瞧她疼白了臉,白凌飛稍稍放鬆了些,卻仍箝制著她。"你有心儀的對象?"

  "不是。"

  "或者……你不想留在這兒?"

  她又搖頭。

  白凌飛終於受不了的爆發。"那你幹嘛拒絕我?"

  雖然他拒絕感情進駐他的心,但是他可不是呆子。這小丫頭單純得像張白紙似的,什麼心思都藏不住,他早看出她漸漸失了心,照理來說,這會她應該樂很才對,沒道理對他的誓言如此反應。白凌飛不解的看著她。

  在他強悍的注視下,雁苓頭昏腦脹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她又沒做什麼傷害他的事情!胸口微微揪了一下,雁苓含糊不清的說著:"不行,你不瞭解,我是……"

  白凌飛沒聽清楚她的低喃,直覺那是重要關鍵,連忙追問:"你是什麼?"

  "我……我……"

  她該說的,但不知怎地,想到說出來後他可能有的反應,到嘴邊的話又讓她吞了回去。她留下來的時間不多了,有很多事還是別說得太清楚,免得自找麻煩。搖搖頭,她說道:"沒什麼,你別再問了。"

  "為什麼?我要一個理由。"看到她不安的模樣白凌飛也不好受,但是他更不甘心自己莫名其妙被拒絕。

  她早知道他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輕輕一笑,雁苓向來矯憨甜美的容顏添了一抹輕愁。"你要一個理由,那我可不可以也要一個理由?"

  "說。"明明他倆靠得這麼近,但是他怎會覺得捉不著她?

  抬起頭,雁苓今晚第一次不再閃躲他的目光。"為什麼是我?"

  聽到她的問題,白凌飛沒有一絲猶豫。"我喜歡你。"

  是的,他喜歡她,在不知不覺中。

  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不討厭她,但是剛剛聽到她拒絕時,心中刺痛的感覺才讓他明白,原來他是喜歡她的。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也不再扭捏,直率地說出他的答案。

  沒有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雁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你喜歡我?"

  拜託,她那是什麼表情?活像見到鬼似的。皺起眉,他粗聲道:"有什麼不對嗎?"

  呆呆的搖搖頭,雁苓吶吶地反問:"為什麼?"

  "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這麼多問題?"白凌飛瞪著她不耐的低吼。

  看著他霸氣的臉龐,雁苓知道自己完了,要離開這兒將會變得困難,這一次逃婚是真的逃出問題來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九章   

  午後,白凌飛照例端坐在書房裡查看帳簿,不過,從他握著筆久久下不了眉批的情況來看,今日的工作似乎不太順利。

  怎麼可能順利?他的視線壓根無法停留在應該做的工作上。

  輕歎一口氣,白凌飛終於放棄掙扎,放下手中的帳簿。

  "你在幹什麼?"白凌飛看著前方問道。

  前幾日他才讓人在那兒擺一張小桌子,讓那個大麻煩在他工作時也能陪著他。

  說也奇怪,以前他從沒對人這麼在意過,但是,一旦確定了心意,白凌飛根本不能忍受看不到她,原以為讓她陪著他就能定下心工作,現在他才知道這是神話,因為他的眼睛根本離不開她。

  瞧她一個下午就是瞪著桌上他特別讓廚房幫她做的小金塔發呆,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歎氣的,他實在無法裝做視若無睹。

  聽見他的問話,雁苓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看著手中抓玩著的點心。

  "沒什麼,只是有點兒悶。"

  "怎麼了?生病了嗎?"

  搖搖頭,雁苓嘟著菱嘴沒有回答。

  拜託,她身體這麼健康哪會一天到晚生病?她是無聊過頭了啦!

  是的,就是無聊。自從有一天晚上不小心讓白夫人看到她和白凌飛在花園裡面"聊天",不,他們壓根沒開口講話,只是定得近一點、還有白凌飛習慣性的拽著她,從此以後,日子就開始無聊。

  她想,天底下大概還沒有哪個丫頭像她這麼清閒的吧?雖然名義上她仍舊是白凌飛的丫頭,但實際上,經過白夫人一嚷嚷,連向來見不得丫頭偷懶的管事嬤嬤也不敢支使她做事,害她每天只能無所事事的在白凌飛身邊晃來晃去,偏偏他事情又多,少有時間陪她說話,這種日子簡直跟在宮裡當米蟲的生活沒什麼兩樣。最令她傷心的是好不容易結交的朋友們,在她搬出下人房後部跟她疏遠了,遠遠碰見也不敢多說話;從小就在權貴中長大的她怎會不瞭解她們的心理,多半是怕不小心得罪了她惹禍上身,索性拒絕往來吧!

  落寞地笑了笑,雁苓放下手中幾乎捏爛了的小金塔,恍惚地拾起頭,才發覺白凌飛一直看著她。

  微微漾出笑容,雁苓提起精神,坐直身子問道:"你做完工作啦?"

  怪哉,太陽都還沒下山,他今天動作可真快!

  搖搖頭,白凌飛不發一語走向她,拿起桌上的點心一把塞進口裡。

  "今天的小金塔不合你意嗎?"

  很難說清這種心理,想要不顧一切的嬌寵她,喜歡看她無憂的笑容,自從知道雁苓喜吃這種小點心後,他特別命令廚房每天做給她吃,就只為了她的笑靨而已。

  搖搖頭,雁苓倒了杯茶給他。

  "快喝口水吧,哪有人像你這麼吃點心的?小心噎著了。"

  彎下腰就著她的手將水喝盡,雁苓的臉瞬時教他這不經心卻又親密的動作燒紅了臉。他總是這樣,霸道、專制,沒點道理可循,但是莫名其妙的,她的一顆心就是為他悸動。

  雁苓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卻讓白凌飛又皺起眉頭。

  "究竟怎麼回事?"他不喜歡她現在不開心的模樣。

  雁苓正欲搖頭,白凌飛一聲低喝阻止她。"不准搖頭,我知道你心裡有事。"

  大手一把撈起她,白凌飛落座,順勢將她密密實實的摟在懷裡。

  他對她絕少有其他親密的動作,頂多就是像這樣把她圈在懷裡,她知道這樣的動作對未出嫁的姑娘來說已太不應該,但她就是無法抗拒他。

  柔順地倚著他,雁苓微微仰頭看他堅毅的下巴。"只是有些無聊罷了。"

  "無聊?"

  "嗯。一天到晚坐在這兒,我的屁股都坐痛了。"雁苓撒嬌般的咕噥。

  "你不喜歡陪我?"聽到她的回答,白凌飛眉頭鎖得更緊。

  "不是。"雁苓快速反駁,生怕他誤會般扭了扭身子,努力想和他對望。"我喜歡待在這兒,也喜歡陪著你,可是……"她看著他,擔心他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沒有事情做讓我覺得好無趣。"

  看他僵著一張臉不發一語,雁苓語氣更加急切。

  "真的,我只是想找點事來做,沒有其他意思。"看著他,雁苓不自覺地將心裡的話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話一出口,她的臉馬上像染上天邊的彩霞般,嫣紅一片。

  真羞人,她怎能這麼說呢?太大膽了,白大哥會怎麼看她?

  低下頭,她壓根沒勇氣去看他聽了她的話後做何反應,只管數著自己的心跳,就在她以為自己的心就要蹦出胸口時,身子突然凌空,嚇得她驚呼一聲,兩手緊緊攀著他寬厚的肩膀。

  "你……"

  "走吧,我們去解決你的無聊。"

  白凌飛低頭看看雁苓,瞧她一手拿著烤丸子,一手拿著糖葫蘆,活像鄉巴佬進城般興奮的左顧右盼,忍不住好笑地問道:"好不好吃?"

  希望她的腸胃夠健康,否則,像她這樣一下吃鹹的、一下吃甜的,回去後不拉肚子才怪!

  抬起頭,雁苓滿足地朝他點點頭,隨即又被兩旁五彩繽紛的小攤子吸引了去;但是,白凌飛卻因她燦爛的笑顏失了神。

  在璀璨的陽光下她的笑容絲毫不比驕陽遜色,小巧整齊的貝齒迎著光閃亮,教四周的景物都失色。他第一次瞭解怎會有人可以為了博得紅顏一笑而傾家蕩產、捨棄一切,如果對象是她,恐怕他也會情不自禁吧。

  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感覺不到她的氣息,白凌飛停下腳步苦笑,一回頭,果然看見她又蹲在一個小攤子前,目不轉睛的觀看。

  他真該找條繩子繫住她,免得她走丟了。

  搖搖頭,他緩步往回定,彎下腰湊在她身邊問道:"看什麼?"

  眼角瞄到看顧攤子的小哥紅著臉目不轉睛瞧著雁苓,白凌飛心中湧上一絲不快,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示威般把手攬住她的肩膀。

  沒有發覺他倆之間的暗波洶湧,雁苓拾起頭信賴地朝白凌飛一笑。

  "你瞧,這好好玩呢,這樣一扭是朵花,那樣一扭又變成小猴子,再一扭是蝶兒,然後又是小狗,好有趣喲!"

  白凌飛見她歡喜的模樣,當下決定替她買下,但是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價錢,一旁的主人已經結結巴巴的開口:"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是我想了個把月才想出來的新玩意,就只剩下這一個,難得姑娘喜歡,就送給你好了。"

  "真的嗎?"雁苓一聽,馬上又驚又喜地抬起頭,毫不吝嗇地綻放出笑容。

  瞧見她甜美的笑靨,恐怕沒什麼人能拒絕得了她,賣雜貨的小哥生怕她不相信似的,馬上從推車上拿起雁苓看上的玩意,一古腦兒塞進她懷裡,順道附上另外兩件新奇的玩具。

  "喏,這些也很好玩,送給你。"

  沒有料到居然會有人送她禮物,單純的雁苓簡直喜出望外,連忙道謝:"謝謝、謝謝。"她轉過身,略帶驕傲地朝身後的白凌飛獻寶。"白大哥,你看,有人送我禮物呢!"

  本以為他也會為她高興,哪知,白凌飛竟面色僵硬地從衣袋裡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銀兩,塞進賣貨郎手裡。

  "苓兒,人家是靠手藝吃飯,很辛苦的,不要隨便收人家的禮物。"

  這番話雖然說得堂皇,但是話裡的挑釁意味卻再明白不過。沒讓雁苓有出聲的機會,白凌飛一個使勁便把嬌小的她拉離雜貨攤。

  "你……等……等等!"被他拖著定了一小段路,雁苓終於生氣的甩脫他。

  "你在生氣什麼?"

  "沒有。"

  "沒有?才怪。"

  雖說雁苓個性溫順,但是俗話說:泥人也有土性,碰上白凌飛這樣陰晴不定的怪人,再好的脾氣也會被激怒。

  雙手插腰,她鼓著腮幫子瞪他說:"那個好心的小哥要送我禮物你幹嘛替我拒絕?"

  "我說過理由了。"

  "是嗎?"看著他像冰封般的俊臉,雁苓懷疑的偏了偏頭,研究他臉上的表情。"你不會是嫉妒我吧?"

  "嫉妒你什麼?"冰塊慢慢崩解,白凌飛眼裡逐漸露出興味。

  他倒要仔細聽聽這丫頭要說些什麼。

  "那小哥說要送我禮物,可是沒有送你,所以你就不高興啦!"雁苓一邊說,一邊拉下臉學他的表情。

  "我……"

  聽了她的回答,白凌飛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想不到這丫頭竟如此單純,省了他不少解釋的麻煩。這個答案雖然大錯特錯,但是,除非他還以為這下子難以善罷,他是呆子才會跟她爭論。

  停下狂笑姿態,白凌飛一把攬住她的肩頭,心情瞬間好轉。

  "你說對了,我是嫉妒你,因為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送過我禮物。"他半真半假的哄她。

  "真的嗎?你好可憐。"信以為真的雁苓看看他,突然拉著他往前跑。"沒關係,我們趕快再去逛逛,待會我送禮物給你。"

  半推半就地被她拉著前進,白凌飛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看來,他真的撿到寶了。

  ※     ※     ※

  甜蜜的日子持續著,白凌飛的改變有目共睹,他不再時時待在書房裡。雁苓每天沉浸在他出其不意的新點子中,幾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夥兒也因為白夫人樂見其成的默認,對雁苓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不過,今日府裡的氣氛又有些改變,一早便沸騰了起來。

  一起床,雁苓就在白凌飛的命令下換上一襲新衫,柔順的長髮也教人梳得油亮光滑,久未做如此慎重的打扮,竟讓她有些不自在。

  纏著忙進忙出的白凌飛,雁苓不解的直問:"今兒個是什麼大日子嗎?"

  在吩咐過小斯將倉庫裡的紫金太椅搬出擺上後,白凌飛終於喘了口氣,有時間回答她的疑問了。

  順手將她臉頰上飄落的髮絲撥到耳後,白凌飛答道:"待會兒有客人來。"他的眼光沒錯,略帶神秘的嫩紫色極適合她,飄逸的紗裙則將她烘托得更加嬌美,讓人見了忍不住眼睛一亮。

  "哦?什麼樣的客人?"沒察覺他突然暗沉的眸光,雁苓一逕好奇地問道。

  是什麼重要的客人讓白府如此慎重的接待?甚至連白凌飛都自個兒指揮,這人身份一定極為尊貴。

  看她掩不住好奇的雙眸骨碌碌的轉動著,白凌飛忍不住寵溺地一笑,抱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一個遠房的長輩,雖然他位高權重,但是從小待我極好,難得這會兒他為了公事決定到這兒小住,我自然希望給他最舒適的招待。"

  "你要我見他嗎?"沒來由的,雁苓心裡因這未曾謀面的貴客突生不安。

  "當然了,小傻瓜。"沒察覺她聲音裡的不安,白凌飛輕輕點了點她嬌俏的鼻子。"否則,我費心讓人幫你縫製新衣服做啥?"

  福伯父待他如同親生兒子,他自是希望讓他見見自己心儀的女孩。

  "能不見嗎?"說不上來為什麼,雁苓就是對即將到來的會面感到不安,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似的。

  "怎麼了?"終於察覺她的不對勁,白凌飛低下頭,伸手抹平她皺起的黛眉。

  "有什麼不對嗎?"

  搖搖頭,她隱瞞自己的不安,輕聲道:"只是有點緊張。"

  "傻瓜。"笑罵一聲,白凌飛看著她說:"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只管坐在一旁就行啦。"

  看看外頭,白凌飛抱著她站起來。"好啦,別擔心,我還有事情得忙,今天不能陪你,你自個兒沒問題吧?"

  看著他,雁苓不自覺的點點頭。

  "乖。"

  白凌飛寵愛的揉揉她的臉頰,隨即轉身離開。

  看著他漸遠的身影,雁苓突然有股衝動想叫住他。

  來不及發出的聲音哽在喉頭極為難過,雁苓沒來由的鼻頭一酸,似乎他這一走就再也見不著了……

  渾渾噩噩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已暗,猛然記起今晚白凌飛要她一起接待客人,雁苓慌忙從床上跳起,手忙腳亂的撫平衣服上的皺摺。

  糟糕,瞧她糊糊塗塗的,把正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抓起梳妝台上的木梳,雁苓快速刷著長髮,才剛整理好儀容,門外已傳來白凌飛的叫喚。

  "苓兒,你在裡頭嗎?"

  奇怪,問遍府裡每一個人,整個下午竟沒人看到雁苓,瞧她房裡也沒點燈,真不曉得這小妮子跑哪兒去了?

  站在她房外,白凌飛不耐的皺著眉。

  聽到他的聲音,雁苓更是慌張,連忙揚聲:"來……來了……"

  快速衝到門邊,雁苓倏地拉開門。

  "對……對不起,我睡著了……"她喃喃道歉,渾然不知剛睡醒的酡紅嬌顏是多麼吸引人。

  白凌飛看著她自然透著紅暈的臉蛋,得費盡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下一親芳澤的衝動。

  拉起她的手,白凌飛快速轉身。"沒關係,睡一覺後氣色好多了,福伯父已經到了,正等你用餐呢。"

  沒有時間回答,雁苓急急忙忙小跑步跟上,才走到飯廳前,就聞到撲鼻的飯菜香,可以想見廚房準備了極豐盛的一餐,瞧見飯廳門口站了兩個全副武裝的侍衛,雁苓還來不及驚訝,就被白凌飛拉進飯廳。

  "伯父,她就是我先前向你提過的苓兒。"白凌飛看著上位一個面色紅潤的老者,朝他介紹後才轉向雁苓,示意她抬起頭來。"苓兒,福伯父一直很想看看你呢。"

  "你……你……"雁苓依言抬起頭來,待看清位上的老者,"好"字哽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口,恨不得時間能倒轉,讓她避開這一切。

  若她早知道今晚白府的貴客是福丞相,就算裝病她也會想辦法避開,只可惜來不及了。

  不僅是她,顯然,坐在上位的老者也受到極大的震撼。

  "你……"

  他顫抖地指著她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猛然發覺自己的不敬,快速從位子上站起,屈膝跪下。

  "下臣參見公主千歲、千千歲。"

  沒有料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折,白凌飛立在一旁來回看著面色回變的兩人,驚詫地說不出話來。

  唉,該來的還是逃不掉!

  苦笑一聲,雁苓輕輕掙脫白凌飛的手,壓根不敢抬頭看他的臉,緩聲道:"免禮。"

  "謝公主洪恩。"

  一站起身,福丞相原就紅潤的老臉更是激動得漲紅,迫不及待地問道:"公主,你怎會在這兒呢?老身找你找得好苦。"

  "我……"

  不管打斷她的話足多麼不敬的事,福丞相急得忘了一切,只想跟她說明白。

  "你逃婚後王上和王子都好擔心,生怕你一個人在外受到欺負,前後不知派了多少人出宮追尋你的下落。這次下臣便是奉了國王的命令特地帶人出宮,幸好你福深德厚,讓下臣找著,請公主即刻隨臣回宮,免得王上擔憂。"

  "這……"

  她早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得離開,也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為什麼這一刻來臨時,心卻不自覺的揪痛?

  下意識抬頭看了眼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白凌飛,雁苓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從沒想到會是這樣告訴他一切,雁苓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會怎麼想她呢?為什麼在他眼裡再也看不到熟悉的光芒?她可以解釋的,只要他別拿那樣冷冽的眼神看她!

  見她遲疑,福丞相情急地又想跪下。

  "公主?"

  r……"無語地看著他,雁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白凌飛冷漠的表情更是讓她心驚。"我……"

  飯廳裡瀰漫著讓人不安的沉默,好半晌,雁苓才等到白凌飛正眼看她。

  "你最好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騙子,他居然愛上一個滿嘴謊話的騙子!

  疾奔在幽暗的小徑上,白凌飛恣意發洩怒氣,所到之處枝葉橫飛,場面好不激烈。

  該死!她怎能對他隱瞞她的身份,怎能!?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騙子根本不值得他生氣,但是,為何心口還是不斷發出疼痛的訊號?

  原本整齊美麗的園子已經被他破壞得差不多,在他又以強勁的掌風劈倒一棵大樹之後,白凌飛終於停下來,靠著樹幹喘氣。

  公主,她竟是一個公主?還是一個逃婚的公主?!

  白凌飛已經釐不清自己對她究竟有何想法,整顆心只是吶喊著欺騙兩字。她的手太過柔細,他早有預感她不是幫人做事的丫頭,只是想不到,她真正的身份竟是如此尊貴。一個公主?哈,他居然喜歡上一個公主,大家都以為是她飛上枝頭,殊不知高攀的是他白凌飛呀!

  難怪她這麼笨手笨腳,他可以想像養尊處優的她打從出生後一定不曾自己動手做事,真難為她在這兒被人吆喝來吆喝去的!

  譏誚的揚了揚嘴角,他紅眼瞪著飯廳的方向。

  打從聽了福伯父的解釋後,他的心就不曾靜下來,愈是告訴自己別想,腦子裡愈是紊亂。

  她現在在做什麼?忙著打包嗎?依福伯父的性子肯定會馬不停蹄的將她護送回國。

  剛剛他飛竄而出時,苓兒的呼聲猶在耳邊,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叫他的名字吧?待她回國後,兩人的身份是雲泥之別,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

  猛然用力擊向樹幹,白凌飛極不甘心。

  為什麼,為什麼第一次傾心就讓他受傷?為什麼?

  除了對空嘶喊,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什麼……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5-3 06:37 AM

第十章   

  直到夜深,白凌飛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下意識瞄了瞄旁邊的小廳,看到預期中的黑暗,他自嘲的笑笑。他還在疑心妄想些什麼?難道她會捨棄自己尊貴的身份留下來嗎?這會想必她已經在回國的路上了吧。

  牽動了一下嘴角,白凌飛用力推開自己的房門,一進門,他就立刻感覺到房裡異樣的波動。有人?

  訝異僅維持了一秒鐘,便教興奮的情緒替代。

  看來,老天爺還是眷顧他的,知道送個倒楣鬼來讓他消消氣。

  眼裡閒著嗜血的光芒,白凌飛大步走向床前,不由分說伸手採向被中鼓起的身子。

  這人未免也笨得離譜了,就算要躲也不該躲得這麼明顯!

  沒有細想,他使勁抓起床上的人,立即聽到一聲痛苦的低吟。

  "痛……"

  胸口一滯,白凌飛快速鬆手,只見莫名出現在他房裡的人緩緩癱下,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肩膀。

  老天,他還真是一點都不留情,用力之猛幾乎要捏碎她的肩膀。

  是她?

  迅速點亮桌上的蠟燭,白凌飛下意識朝她走去,想看看她傷了哪裡,但是手伸出一半,猛然記起她的欺騙,他又硬生生收回自己的手,將關心的情緒吞下肚。

  "你在這兒幹什麼?"僵著一張臉,白凌飛佯裝不在意地問道。

  遊戲玩完了,她不是應該樂得拍拍屁股走人,回國當她尊貴的公主去嗎?三更半夜的,她出現在他房裡做什麼?還沒玩夠嗎?

  捂著又痛又麻的肩膀,雁苓皺著兩道秀眉抬起頭來,看著他輕吟出聲:"我、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幹嘛?"看她咬牙強自忍痛的模樣,白凌飛明白自己剛剛毫不留情的一抓定是傷了她,勉強壓抑下心疼,他故作冷漠的低嗤:"難不成公主你還想繼續你的遊戲,服侍我這低賤又有眼無珠的下民就寢不成?"

  "我……"原就蒼白的小臉因他這席挖苦的話更加慘白,清澈圓亮的眼裡添了抹受傷的光芒。

  "還是,你是特地來定白某的罪行?"明明心痛得快要爆開,白凌飛還是控制不了傷害她。

  聽著他殘忍的嘲諷,雁苓終於忍不住爬下床,撲到他面前仰頭看他。

  "別這樣,你明知道不是的……"

  抓著他溫暖依舊的厚掌,雁苓卻被他冰寒的眸光凍得頻頻發抖,哆嗦著唇說不出話來。

  無視於她飽受打擊的模樣,白凌飛斜眼睨了一下纏著自己的小手,冷冷說道:"請你自重,公主,吾等一介賤民恐污蔑了你尊貴的身份。"

  彷彿他手上瞬間過了電般,雁苓在他冰似的注視下快速收回雙手,眼裡除了痛苦、倉皇外,更多了一絲難堪。

  "別這樣,凌飛……"她無力的低喃,完全沒了主張。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她不是故意隱瞞,而是怕說出真相後會落得像今日這樣的光景?她該怎麼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遊戲,而是再認真不過的對待?

  雁苓哀傷的瞅著他,明亮的大眼悄悄蒙上一層薄霧。

  身為公主並不是她的錯,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預知會遇上他,她會選擇另一種身份的。

  狠下心來漠視她哀痛欲絕的表情,白凌飛依舊冷聲道:"別怎樣?恕白某才疏學淺,聽不懂公主你極富深意的話。"

  白凌飛句句諷刺、字字挖苦,雁苓終於崩潰了,淚水狂洩。"夠了、夠了,你怎能這麼殘忍?"

  事情演變成這樣她也不好受,為什麼一向體貼的他要不斷地在她的傷口上灑鹽呢?

  淚眼瞅著他,雁苓不住低喊著:"你好殘忍、好殘忍哪……"

  看著她淚眼婆娑、楚楚可憐的模樣,白凌飛的心好似被重重搥了一下,但是,驕傲如他依舊嚥不下被欺騙的痛楚,怒氣瞬間爆發出來。

  "殘忍?你有資格和我說殘忍這兩個字嗎?"白凌飛瞪著她,狂暴的低吼:"是你欺騙我在先的!"

  該死的女人,想他白凌飛聰明一世,竟會栽在女人手中,更該死的是他還傻傻的奉上真心,愚蠢!

  被他的怒吼震懾住,雁苓一愣,才驀然明白他受的傷不比自己輕,連忙說道:"不是這樣的,凌飛,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狂喝她住口,白凌飛轉過頭,沉聲說道:"你走吧,這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說他膽小也好,說他懦夫也好,他就是沒有勇氣聽她的解釋,他伯自己的感情也只是她遊戲中的一部分,儘管她的表情該死的讓他心痛!

  "凌飛……"

  "別叫我,你是千金之軀,區區白府容不下你,你還是走吧。"

  白凌飛一再的抗拒終於讓雁苓忍無可忍,她衝向前直挺挺地立在他面前。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聽我說?為什麼你執意要趕我走?"

  因為你是公主,而我只是一介平民!

  無聲地在心底吶喊,白凌飛痛苦的轉開頭,不敢直視她清澈的眼眸。

  是的,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即使他有把握給她最好的生活、最大的幸福,儘管他有自信擁有不輸給任何人的能力,但是,他有什麼權利要求她放棄尊貴的身份,待在民間當他的妻?

  撇撇嘴,白凌飛緩慢的轉過身,欲離開房間;看著他決然地轉身離去,雁苓再也受不了他的沉默,不顧一切的嘶喊著:"凌飛,我愛你!"

  白凌飛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房裡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

  喘著氣,雁苓紅著臉瞧他寬闊的背影,整顆心揪得緊緊的。

  這是她能做最大的努力了,從來沒有仔細思量過對他的感情究竟濃烈到什麼地步,但是,"愛"這個字居然這麼自然的脫口而出,教她也忍不住吃驚。

  看著他動也不動的身影,雁苓忍不住又開口:"凌飛,我……"

  背著她搖搖頭,白凌飛得用盡全部的力量,才能壓抑住狂亂的心情。

  他知道雁苓的個性直率而誠實,他相信她的心意,但是,他能夠把她留下嗎?萬一,以後她後悔了……

  他咬牙狠心說道:"夠了,你確定這不是遊戲的一部分嗎?你走吧,我想福伯父大概等得不耐煩了。"

  恢復自小扮演的角色,照理來說該是熟悉而親切的,但是,重新面對繁文褥節,雁苓只覺得厭煩不自在。

  她的轉變當然瞞不過國王的眼睛,雖然年歲已大,但小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算是瞎眼者也感覺得到。

  低歎口氣,他坐在龍椅上往外看著蕩著鞦韆的女兒。他知道她不開心,卻不知如何找回以前那個愛笑、愛撒嬌的寶貝。

  不知是有意無意,最近福丞相經常在下朝後和他談起白凌飛這個名字,隱隱約約他也可以猜著苓兒不開心的原因,只是他實在是不願意放手!他只有苓兒這麼個寶貝女兒,一旦嫁入民間,要見面談何容易!

  從言談中,其實他是挺喜歡這個叫做白凌飛的年輕人,只是……

  "父王,什麼事惹你心煩了?怎麼一個人唉聲歎氣?"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一時沒發覺雁苓輕巧地走了進來,回過神來,他慈祥的朝她招招手。"來,乖苓兒,陪父王坐坐。"

  依言在他身邊坐下,雁苓眼裡閃著不解。"怎麼了,父王?真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你是不是?"

  聽著她善解人意的詢問,老國王差點把持不住。搖搖頭,他輕輕的握住她的手。"苓兒,回來後一切還好嗎?"

  "嗯。"低下頭,雁苓輕聲應道。

  真的好嗎?只有天曉得。

  小心藏起又不小心躍上腦際的身影,雁苓笑著問:"父王怎麼這樣問呢?"

  "沒什麼,我怕我的寶貝女兒又鬧離家出走呀。"

  "父──王──"聽到他打趣的話,雁苓不依的跺跺腳,拉長聲音嬌嗔。

  "呵呵呵……"瞧她不好意思的模樣,老國王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摸摸她的頭,他忍不住感慨地說:"想想才多久以前,你老是愛爬上椅子和父王擠在一起,一眨眼就變成大姑娘羅。"

  "父王。"不解父王為何如此說,雁苓撒嬌地朝他偎去。"無論是小姑娘或大姑娘,苓兒永遠是你的苓兒!"

  "是呀,永遠是我的苓兒……"看著她年輕嬌美的臉孔,老國王似在自語般低喃了句,好半響才提起精神問道:"你覺得白凌飛這年輕人怎樣?"

  沒料到父王會問她這個問題,雁苓錯愕的抬起頭看他一眼,隨即又垂下眼廉。

  "父王怎會問起他呢?"

  雁苓悄悄將微微顫抖的雙手藏到背後,卻藏不住聽到他的名字而起的複雜情緒。

  "沒什麼,你這些日子麻煩人家許多,父王想派個人送些禮物去道謝。"

  "不用了,他不會願意看見我們的。"想到他離別前殘忍的話,雁苓仍忍不住發顫,心口再度滴血。

  白凌飛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從來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這次想必是恨極了,才會對她的愛視若敝屣,再見面也是枉然。

  細細端詳她臉上的變化,老國王瞭然。

  女大不中留,苓兒居然也到解情識愛的年紀了。"你愛他嗎?"

  這話雖然是自問的,但是,他總得確定她真正的心意,否則嫁到民家是委屈了苓兒呀!

  聽到父王的問話,雁苓一愣,淒楚的漾了個勉強的笑容。"沒有用了,他不會相信我了……"

  皺了皺眉頭,老國王雖然極有衝動要人馬上去把那個膽敢欺負苓兒的罪魁禍首教訓一頓,但是又怕弄巧成拙,只得努力按下性子,疑問的挑挑眉。"嗯?"

  憋在心裡的痛楚,在親情的撫慰下再也沒有隱瞞的空間,雁苓鼻頭一酸,淚水便忍不住往下掉。

  "怎麼哭了呢?別哭、別哭,有什麼事說出來讓父王幫你想辦法。"

  "他以為我存心騙他,這只是我離家後的一個遊戲,他再也不會原諒我……"

  雁苓抽抽噎噎、斷斷績績地說著、哭著,看得老國王足又心疼又生氣,心疼苓兒的委屈,生氣白凌飛過度的傲氣,好不容易她的淚水稍微止住,國王才溫聲說著:

  "先別難過,也許,他是太在乎了,才受不了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該死的混小子!明明很想揍他一頓,但是看苓兒哭得傷心,老國王又忍不住為他說話。"別鑽牛角尖,事情真相往往是很簡單的。"

  "真的嗎?"不確定的抬起頭,雁苓楚楚可憐地問道。

  "嗯,來,擦擦眼淚,勇敢一點。"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老國王為她打氣:

  "想不想再出宮一次?"

  "啊?"

  "去找答案呀!"儘管心裡不捨,但是與其看她枯萎在宮裡,還不如放她飛去。釋然的笑笑,若國王堅定地看著她,"你甘心這麼放棄嗎?"

  "我……"

  "怎麼了。"聽她遲疑,老國王繼續鼓吹:"我那個勇氣十足的寶貝哪裡去了?"

  看著父王斑白的兩鬢,雁苓自是明白這個決定關係著自己一生,無論點頭搖頭,結果都必須自己承擔。

  等了好久等不到回應,老國王著急的輕喊:"苓兒?"

  白府最近陷入前所未有的風暴中,不僅是在白府裡頭做事的人,凡是和白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家都知道,有什麼事情要交涉都先歇下,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因為,本就不好相處的白家大少爺嚴重失控了。聽,這會不曉得又是哪個倒楣鬼挨刮了呢!

  "誰讓你拿冷茶來的?你不知道我不喝冷茶的嗎?"

  一陣怒吼後,隨著房門被踢上的砰然巨響,一個穿著看來比其他人都醒目的丫頭兩眼掛著淚,可憐兮兮的站在緊閉的門外發抖。

  這是她第三次被轟出來了,第一次她捧了少爺喝慣的烏龍進去,少爺喝一口就把杯子摔掉,要她換溫茶進去;第二次她換了茶,少爺只碰了碰杯緣,就大叫燙,這次她索性換了冷茶,哪知,少爺連碰都沒碰,摸摸杯子就把她罵了出來,這教她能不覺得委屈嗎?

  白總管見狀也只能無奈搖搖頭,上前拍拍她的肩。"明珠,少爺心情不好,大家多擔待些。"

  唉,自從苓丫頭走了以後,白府就陷入恐怖氣氛中,府裡的丫頭走的走,躲的躲,個個都怕被分派到服侍少爺的工作,這會連一向八面玲瓏的明珠都搞不定少爺,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丫頭能勝任。

  煩惱的低歎一口氣,白總管揮揮手示意嚇壞了的明珠先離開,皺著眉頭看向緊閉的房門。還有多久警報才能解除呀?

  "白總管。"

  正煩惱著,突然聽到一把清脆的女聲,白總管心頭一驚,趕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哪個不長眼的丫頭,這非常時期還敢在這兒揚聲?

  緊蹙著眉頭一轉身,看見身後站的人,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手指著她說不出話來。"你……"

  "白總管,我剛剛瞧見明珠姐姐哭著跑出去,發生了什麼事?"

  "你……"

  "還有,怎麼其他丫頭姐姐們都不見人影呀?"

  看著面前燦爛的笑容,白總管簡直不敢相信,好半晌才發現自己不敬的舉動,下擺一撩,就要屈膝跪下。

  "公主……"

  "唉,好了、好了,別這麼多禮,在這兒把我當成苓丫頭就行。"打從她踏進這兒,她就決定不當百花國的公主了,當然不能再隨便受人跪拜。"對了,府裡怎麼變得這麼冷清呀?"

  "因為……"

  白總管正要解釋,冷不防身後的木門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白凌飛的怒吼。

  "該死,全給我滾遠點,吵死人了!"

  驚訝的瞪著門,雁苓耳朵猶轟隆隆地響,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是因為這樣了。"拉著她離開了些,白總管無奈的壓低聲音:"那天你和福大人走了以後,少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才幾天工夫,府裡的人就跑了一半,剛剛明珠就是被罵哭的。"

  苓兒看著緊閉的房門,耳裡聽著白總管的話:心裡不知怎地竟一陣酸楚。

  他是為了她而改變的嗎?

  沉默了好半晌,雁苓才輕聲道:"要送什麼進去嗎?"

  "少爺要喝茶。"想到白凌飛之前的狂態,白總管心有餘悸。

  "讓我來吧。"

  手捧著茶盤,雁苓站在書房門口,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後才舉手敲門。

  "走開,別來煩我。"

  早料到有這種結果,雁苓又敲了一次門。

  "叫你滾沒聽見呀?"他的聲音更添火藥味。

  奇怪,才幾天沒做活,她明顯笨了許多,捧著茶盤的手開始發酸。

  雁苓咬著牙再次敲門。

  沒回應?再敲。

  又沒回應?沒關係,繼續。

  不曉得在外頭站了多久,雁苓幾乎要捧不住手中的茶盤之際,房內終於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該死的王八蛋,你最好開始祈禱有個好理由,否則,別怪我……"

  咆哮聲在房門被大力拉開而白凌飛看到外頭的身影時,戛然而止。

  "白大哥,我幫你送茶來了。"快速站直身子,雁苓拉開嘴角,毫不吝嗇的漾出最亮眼的笑容。

  瞪著外頭那張連陽光都相形失色的笑顏,白凌飛的頭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你來做什麼?"該死的她,為什麼氣色看起來還是那麼好?

  聽到白凌飛冰冷的聲音,雁苓的笑容不自覺的僵了僵,剛出宮時的滿懷信心小小的受傷了。

  "我、我……離家出走了……"

  "哈!"聽見她的話,白凌飛毫不留情的狂笑一聲,低著頭睥睨著她。"敢問公主,這會你又打算玩什麼遊戲了?"

  "我……我……"他的冷嘲熱諷讓雁苓的心揪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可惡!為什麼看她蒼白的模樣,他的心依舊不捨?"那公主你自個兒慢慢找吧,恕白某不奉陪。"

  "等等──啊!"

  見白凌飛腳跟一轉就欲離去,雁苓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往前小跑兩步,原就捧不穩的茶盤一傾,眼看著就要砸上她的腳,突然一隻手臂打橫伸來,一眨眼便把她抱離危險,只不過還是躲不了翻倒的茶水,潑了她一身。

  "你是笨蛋呀,連端茶都端不好。"又氣她不小心,又氣自己情不自禁,白凌飛一等她脫離危險便破口大罵。

  "我……我還有話……告訴你……嘛……"雁苓無限委屈的囁嚅道。

  "有話快說,我沒時間陪你瞎耗。"她幹嘛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以為這樣他就會同情她嗎?

  "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人,他脾氣有點壞,個性很固執,說話很大聲,對人很凶,喜歡罵人笨蛋……"

  聽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列了五六個缺點,白凌飛火氣愈來愈大,一下子打斷她的話。"這麼差勁的人你還找他做什麼?"

  除非他是白疑才聽不出她在說誰!瞪著她清澈的大眼睛,白凌飛努力讓自己的心智鎮定。

  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雁苓輕輕的笑了。"因為……我愛他。"

  這是他第二回聽她說"愛"這個字,但是:心頭的震撼依舊。

  "我愛他的壞脾氣、我愛他的固執、我愛他凶凶的表情、更愛他罵我小笨蛋的聲音……"雁苓大膽的告白,儘管臉蛋早已燒紅,亮晃晃的大眼睛依舊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你──笨蛋!"被她的傻氣撼動,白凌飛只能吶吶地低罵一聲。

  "以前我很膽小,不敢告訴他真相就是伯他生氣,誰知道,最後還是惹他發火了,不知道他氣消了沒有?"悄悄瞄他,雁苓小聲地說:"上次我是因為逃婚離家出走,這次我回不去了。"

  一直沒出聲的白凌飛聽到這兒終於忍不住,粗聲問道:"為什麼?"

  "父王要我選擇,我告訴他,我要出走。"雁苓小聲卻堅定地說:"因為,我發現另一種生活更適合我。"

  天哪,這輩子她還沒這麼大膽過,如果他再沒表示,她發誓會跑開躲起來再也不見人了。撐著發酸的頸子,雁苓的信心慢慢消退。

  他為什麼不說話?難道,這一切真是她自作多情?

  時問慢慢過去,在他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注視下,雁苓終於受不了。慢慢垂下頭,她努力不讓心底的失望與淒楚表現出來,殊不知微顫的肩頭已洩露一切。

  "我……對不起……我想……這兒是……沒……我想找的……那個人了……"

  也好,起碼知道他的心意就夠了。

  "等等。"見她轉身要定,白凌飛終於出聲。"我還沒回答,你怎麼知道那人在不在這兒?起碼這兒是我當家。"

  聽見他的聲音,雁苓停住,背對著他。"不用了,我想是沒有。"

  在她還克制得住淚水前讓她離開吧!剛剛的告白已經用盡她所有自尊,她不想替自己招來更多難堪!

  看著她的背影,白凌飛依舊不冷不熱地說:"如果,我說有呢?"

  他的話驚得她一下子轉過身來,錯愣的瞪著他。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離家出走不是你的習慣吧?"

  "我……當然不是。"雁苓愣了一下,連忙接著回答。

  "那麼,或者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兒。"罷了,愛情這玩意本來就奇怪,沒必要為了賭氣讓自己不舒服。鬆了鬆繃緊的雙頰,白凌飛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無法否認,這些日子看不到她的笑臉還真難過!

  "凌…凌飛……"

  "閉嘴,信不信我會有方法治你的饒舌?"

  "我……你……"

  "這是你自找的,笨蛋!"

  "我……唔……"

  再呆的人都知道接下來該清場,否則,接下來的甜蜜恐怕會讓人噴鼻血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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