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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雙 -【大臣好忙之一】相爺只怕紅顏怒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1 PM     標題: 葉雙 -【大臣好忙之一】相爺只怕紅顏怒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4-11-7 09:1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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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這尚書千金會落難,都是那個可惡的長孫丞相害的,
明明她爹為人正直,他偏要聯合其他人彈劾陷害,
等著瞧好了,她一定會想辦法討回公道的!
話雖如此,她可沒想到他的女兒會在街上纏上她,
小丫頭早早沒了娘惹人憐愛,他這丞相大忙人爹又失職,
看在有大筆薪俸可治她爹的病,她答應去他府上做教習,
反正這男人和她有仇,接近他更利於她抓出他的把柄。
誰知相處一陣子後,她猛然發現他是當年救她的恩人,
埋藏在心中已久的傾慕感激與仇恨相衝突,令她陷入兩難,
接著她爹還坦承自己確實做錯事,更讓她難堪,
原來這相爺非但不挾恩邀功,還從頭到尾包容她無理的怒氣,
可若真喜歡她,他為何又堅持娶一點都不愛的亂黨之女?
她拚命想找出答案,才後知後覺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既然這樣,就別怪她對他用計,換她來「守護」他了……

【出版日期】2012-07-2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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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1 PM

楔子

琴箏合奏,琴弦的柔順配上箏的清脆,那乎而婉轉、乎而高昂的樂音,糾纏出一首動人的曲調。

窗外,一抹日光透過窗欞斜射而入,照得室內幾個或坐或躺的幹金小姐身上都透出一股慵懶的氣息。

車元玉停下了撫箏的手,嗓音帶笑的說道:「今日春光明媚誘人,咱們只是慵懶地待在這兒,倒還真浪費了大好時光。」

聽到車元玉的話,向來孩子心性的崔妙禾連忙嘟著嘴說道:「哪裏誘人了啊?這陽光都要熱壞人了。」話都還沒說完,一顆豆大的汗珠又自她的頰畔滑下,她那噘著嘴憤憤不平的氣惱模樣,教其他兩人都輕笑了起來。

「你啊,是心不靜,自然燥熱。」車元玉巧笑倩兮地取笑著她的躁動,眸光還有幾分的愛憐。

「元玉姊,心怎能靜?心若是靜了,人可就要沒氣了。」瞧見車元玉眸中的取笑,崔妙禾鼓起了腮幫子沒好氣的嘟囔道。

看著崔妙禾那氣悶的孩子氣模樣,車元玉還來不及開口,一旁姬君吟就先一步調侃似地說道:「就你這妮子嘴巴壞。不然你說說,你想怎樣消暑?」

崔妙禾一向心性靈巧,腦袋瓜裏總轉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這麼咕咕噥噥的只怕是早就有了主意。

她們三個人雖然並非親姊妹,但因為爹親同朝為官,又或多或少有些姻親的關係,名分上都是遠房的表姊妹,所以日常若是閑來無事,自然便會聚在一處,或撫琴或吟詩,反正總能打發時間。

「我是想……咱們可以去雲後山禮佛。」崔妙禾道。

向來愛玩愛鬧的人竟然破天荒的想要去禮佛,那怎麼可能?

聞言,車元玉與姬君吟兩人面面相覷,模樣活像是嚇著了一樣,她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提議竟是出自於妙禾這個最無法無天的丫頭口中。

看見眼前兩人瞠目結舌的模樣,因為情同姊妹,崔妙禾多少也知道她們心裏在想什麼。

她氣呼呼地將纖手往細腰上一叉,水眸瞪著車元玉和姬君吟兩人,問道:「怎麼?我不能想去雲後山禮佛嗎?」

看出她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模樣,車元玉初時的確訝異,可再轉念一想,明豔的臉蛋隨即漾出一抹笑意。

「我看你不是想去禮佛,是想去雲後山後山的溪澗裏玩水捉魚吧?」

上回這丫頭藉著禮佛之名,領著她們在雲後山亂走亂晃的,誰知竟真的讓她逛著了一彎清可見底的小溪,那地方僻靜又少有人跡,那時這丫頭本來就想要繡鞋一脫跳下去捉魚玩水,可偏偏那回她們時辰趕,身邊也都跟著伺候的丫鬟嬤嬤,哪裏可能讓她這樣放肆,想來這回她是逮著了機會,想要偷溜出去玩水消暑了。

「呵呵,原來如此。」聽車元玉這麼一說,姬君吟也想到了上回的事,臉上亦浮現一抹笑意,與她相視一笑。

意識到她們的取笑,崔妙禾急急地嚷道:「難道姊姊們不想去嗎?是你們自個兒說今日風光甚是明媚的,怎麼這會兒就不認帳了?」她這話裏語多埋怨,一張小臉更是皺得像誰給她受了委屈似的。

車元玉與姬君吟同年,一向將年紀最小的崔妙禾視若親妹,疼她、寵她,哪裏能見她這般委屈兮兮的模樣?兩人再次莞爾,然後由車元玉代表出聲。

「去去去,咱們妙禾妹妹想去,誰又敢說個『不』字呢?」她寵溺萬分的說道,臉上是沒轍的苦笑,不但應承要去,甚至還主動伸手拉住崔妙禾的手。

正當她們三人準備跨出門檻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一陣僕傭們驚慌失措的雜沓之聲。

聞聲,車元玉頓住腳步,放眼往大門口瞧去,這一瞧,她臉上原本還掛著的笑容霎時僵住,只能愣愣地瞪著眼前那似是潮水般不斷湧入車家院裏的官兵。

很快地,那些官兵也都瞧見了她,為首之人亦朝她走來。

「你是車尚書的女兒車元玉?」

「正是。」她點頭。

那人一聽她證實了自己的身份,連忙朝身後的差役一抬手,冷冷喝道:「帶走!」

「等一下!你要帶她去哪兒?」

眼見官兵們這樣不由分說的就要將人帶走,姬君吟忙不疊地衝上前去,張臂橫在車元玉的身前。

「這位姑娘是?」看對方一身貴氣十足的華服,氣勢不可言喻,差爺也不敢妄動,小心翼翼地問著身份。

「她是姬大臣的閨女!」

她們三人之中,姬家老爺子的官職也是三品官,所以崔妙禾趕緊大聲道出姬君吟的身份。本以為至少能讓車元玉暫時無事,誰知那差爺一聽,原本還算恭敬的臉龐便冷了幾分。

「原來是姬家大小姐……」差爺原本還帶著點戒慎的表情頓時多出幾分輕蔑,涼涼地道:「你倒還有閑情在這兒顧著旁人,怎麼不回家瞧瞧?現在你家只怕也是亂成一團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姬君吟聞言,心頭驀地一跳,一陣不好的預感跟著湧上。

「今兒個皇上親諭,下旨查抄貪贓枉法的姬家與車家,小姐府上怕是也不得安甯了。」

這些皇差多的是些拜高踩低的奴才,平日裏對朝廷的大臣恭恭敬敬,一旦大臣一朝失勢,這些人勢利的性子便全然不加掩飾。

差爺的話幾乎是從鼻孔裏頭哼出來的,聽得車元玉和姬君吟柳眉緊蹙,心中的著急與不安更甚。

如果就連一個沒有品級的皇差都能擺出這副羞辱人的態度,那麼只怕她們兩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你……」沈不住氣的崔妙禾一見來人趾高氣揚的態度,蠻性一起便要張口罵人。

誰知那皇差的眼色倒也好,薄唇一撇很快對著她說:「大家都知道同姬姑娘和車姑娘交好的大家閨秀中,還有一位是太醫院裏頭崔主簿的女兒,想必這位便是崔姑娘了吧?」

「是又怎樣?」靈活的大眼冒出陣陣的火光,崔妙禾氣盛的反問道。

「那……崔姑娘只怕也得回家瞧瞧了,這回的事也牽連到了崔家,皇上有旨,車家、姬家和崔家一併查抄。」

誰都知道當今皇上最忌結黨營私,但凡平日過從甚密的臣子,一旦有人出了事,便像串粽子似的,多多少少也會面臨被查抄的命運。

更何況以他當差的經驗,這事或多或少透著陰謀的味道,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得罪了誰,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皇差的語氣閑涼輕佻得很,落井下石的意味濃厚,崔妙禾一氣之下就想要衝上前去教訓他。

她微揚的手讓姬君吟和車元玉一驚,知道眼下這個皇差得罪不得,兩人連忙不著痕跡地往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崔妙禾,不讓她再衝動惹事。

「我車家一向奉公守法,可既然差爺到此,必定也是奉旨行事,您有什麼交代便直接說吧。」車元玉面容帶笑,語氣鎮定地朝著皇差朗聲說道。

這一笑雖然說不上是傾國傾城,但她嫺靜綽約的模樣倒是讓皇差有了好臉色,於是他斂下些許的驕橫解釋道:「車姑娘既然明理,在下也不好太過刁難,皇上有旨要我來車府裏頭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罪證,還請姑娘約束底下的奴僕們,讓他們退至一旁,別擋了奉旨行事的差爺們,也不得出府一步,一切等皇上定奪。」

「好。」車元玉心裏雖然七上八下,但是神情舉措還是進退有禮,沈穩而自持,她轉過頭,雙眸沈靜地瞧著姬君吟和崔妙禾,溫言地說:「你們倆也快快回府去瞧瞧吧。」

「可是……」

「你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其實她們心裏都知道,這句話空泛得讓人無法安心,卻也是此時車元玉唯一能說的話。

她明白爹在朝為官向來小心謹慎,這回竟會惹來這麼大的風波,其中定有什麼不為人知之處,雖然她急切的想要找爹問個清楚,可為了車家這一大家子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能衝動。

她只能等,等待時機到來,好讓自己瞭解一切。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2 PM

第一章

貪贓枉法好大的一個罪名,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兜頭蓋了下來。

為了西南治水一案,車尚書被人舉發賣官,說他收受旁人的好處,將肥缺給了城中的大富之子,再任由他們中飽私囊,將堤防築得七零八落,大水一來禁不住,堤防在衝擊下很快便破了個大洞,致使沿岸的百姓被無情的洪災淹沒,死傷無數。

以這樣的罪名,只落了個抄家摘帽的刑罰,聽起來已值得慶幸了,畢竟這可是條大罪,換了任何人只怕都是誅九族的下場,沒想到如今車尚書竟然還能保住一條性命,九族之中亦無一人受累,這還能說不幸運嗎?

所以,人人都說車家這回是劫後餘生,雖然車尚書沒了官職,家產亦被充公,但至少還有命留著。

然而此刻車元玉看著那在天牢裏染上一身沈痾的爹親,心中卻很難產生任何劫後餘生的喜悅,更不覺得有什麼好慶幸的,因為她壓根就不相信正直的爹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家被抄了,再無富裕的生活,不要緊,反正她心性淡泊,對於功名利祿從來不放在心上,唯一在意的只有疼她如命的爹,若是她爹安好,她自然不會有怨。

可如今發生這一場無妄之災,不但車家的祖屋沒了,就連爹的身體也一日壞過一日,教她如何不怨怪?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昔日那些絡繹不絕的親朋好友如今全像消失了似的,她家出了事,別說上門來探望,就連她都親自登門去借銀子了,還得承受門房的白眼和斥罵。

為了爹,有著一身傲氣的她三番兩次的忍辱登門求助,卻依然換得如今這般坐困愁城的窘境,一顆心除了冷寂,也慢慢地添上些許怒氣。

「咳咳咳……」

一陣似是要喘不過氣的重咳聲透過門簾入了她的耳,她三步並做兩步的衝進了室內。

「爹,你還好嗎?」扶起了虛弱無力的爹,車元玉一邊拍著他的背脊,一邊急急地追問道。

「我沒事……沒事……」都咳得喘不過氣了,但車耀東還是捨不得女兒擔心,努力地想要漾起一抹笑,安安她的心。

「來,喝口水。」她伸手拿起水,細心地餵到爹的唇畔,但只餵了一兩口,他便伸手推開了杯子。

「女兒,我這病是不會好了,你……」自個兒的身體他自己知道,這一陣子的變故拖垮了他的健康,也連累了他向來疼入心坎的女兒。

多不捨啊,這個女兒一直是他捧在手掌心的一顆明珠,如今卻被他累得如此,讓他這個做爹的於心何忍?

「爹別胡說,女兒不會讓你有事的。」掩去眸中的慌亂,車元玉無瑕的臉龐上露出牽強的笑容。

這話不僅是在安慰爹親,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的心其實很慌,尤其是看到爹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更是手足無措。

「爹這身子只怕是拖不過去,你就別管爹了,明兒個就起程去洛陽找雲家,我想憑著那一紙婚約,雲家會照顅你的。」

聞言,車元玉的心驀地湧起酸楚,雲家一聽聞她爹遭到罷黜,早已連忙遣人送回訂親的信物,生怕受到一丁點波及,哪裏還肯顧及舊情。

「爹,你別想那麼多,只管安心養病,女兒會將車家昔日的風光找回來的。」

「傻丫頭,爹要的哪裏是那些風光,爹只盼你一生幸福啊!」瞧著女兒益發清瘦的臉龐,車耀東心中難免有恨,但該恨誰呢?當朝皇上他不敢恨,真的要恨,也只能恨自己一時不查,竟落入了旁人的陷阱中,才會連累女兒和一幹好友。

「爹,不說這個了,你先告訴我,為何咱們家會被查抄?」她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所以在沒問清楚事情的緣由之前,她不會做任何決定,可若這一切是爹誤中他人的詭計,那麼這筆帳她一定要討回來。

「這……」車耀東望著清麗的女兒,話卻梗在喉頭說不出口。

他怎能告訴女兒,是他一時的貪才讓他們落入如此的境地?

「爹,你快實話告訴我,難道你真的如聖旨上所說的結黨營私、罔顧聖恩嗎?」

「自然沒有!」這話說得又急又快還帶著點心虛,車耀東原本看著女兒的眼神斂下,連瞧都不敢再瞧她一眼。

他心裏清如明鏡的知道,皇上定他這罪其實一點也不冤,他的確是貪了一些好處,所以這次黃河潰堤他難辭其咎,只是他不懂,朝中這麼做的大有人在,怎麼偏偏到了他的身上就出問題?

然而……這些話教他如何能在女兒面前說明白?

「那便是有人誣陷爹了。」對於父親的話,車元玉一點也沒懷疑,兀自沈吟地得出這個結論,她抬起頭,清明的雙目望著父親,語氣有力地說道:「爹,你放心,只要你沒做過這些事,女兒不會讓你平白承擔這些冤屈的。」即便是傾盡全力,她也要想法子找到證據,好為爹脫罪。

「這事你就別管了,你只要好好準備成親的事。」抬眼瞧見女兒一副沈思的模樣,車耀東心下一驚,連忙開口交代道。

「爹,你被人誣陷成這樣,那雲家可有派人來探上一回?」車元玉平靜地低問,也間接告訴父親,這件親事沒了。

「這……」車耀東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仍心存一絲希望,沒想到雲家真無情至此,他心裏真不是「懊惱」兩字可以形容的。

一生的清譽、家產和女兒的姻緣都被他給這麼玩完了,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車耀東的心中滿是虧欠,但車元玉的心中卻是熊熊的怒火與不甘,她不肯放棄地執意問道:「告訴女兒究竟是誰害你的?」既然一口氣吞不下去,那麼她自然得要清楚該找誰算這筆帳。

「這事你別管,這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插手的。」因為不知該怎麼說,所以車耀東索性揚聲輕斥,畢竟謊言已經開了頭,他也沒臉再說出實話。「咳咳!」剛巧一陣咳意又來,女兒的問題他正好藉此帶過。

看得出來父親並不想將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告訴她,車元玉當下也不多言,只是伸手將父親身上的被褥蓋得更密實。

爹不說,難道她就不能自己查出來嗎?

「爹休息吧,晚點我會讓大夫再來為你瞧瞧的。」

「玉兒,咱們的景況我很清楚,你就別浪費銀兩再為爹請大夫了,那些錢還是留給你,好好為自己打算。」

看著女兒散發出疲憊的纖弱身影,車耀東一陣心疼,唇瓣顫了顫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無言。

其實女兒雖然沒說,但在官場打滾那麼多年,他又怎會不知道世態的炎涼?世間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要不然,他們父女倆又豈會淪落到住在這間茅草屋裏頭呢?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因一時貪婪做出這等糊塗事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呢?

布衣粗裙,掩不去年輕姣好的面容,昔日頭頂的流蘇金步搖,如今換成了質樸的木簪子。

三人相見緊緊相擁,一陣止不住的淚水肆意奔流,宣洩了多日的擔心受怕之後,她們這才能夠穩下心緒,好好的說句話。

「元玉,這是我和妙禾的一點心意。」姬君吟伸手入懷掏出一張銀票,面額雖不大,卻已經是她們能做的極限了。

這一回車家出了事,連帶的也影響到姬家和崔家,她們的爹親一併被視為同黨,雖然沒有被抄家,父親的官位卻也降了品級,並罰俸一年。

因為長輩們皆怕再受牽連,早已警告她們與車元玉斷了往來,更是不肯再讓她們支錢來幫忙,所以她們只好自己東挪西湊的湊出這幾十兩銀子,希望能助好姊妹度過眼前的難關。

望著那張薄薄的銀票,車元玉心一窒,但也知道自己沒有推拒的資格,這筆錢不但可以替爹延醫治病,還可以讓她做她想做的事。

三人緩緩圍著桌子坐下,姬君吟瞧著車元玉眼眶下的暗影,忍不住心生憐惜地說道:「這陣子辛苦你了。」

雖然她家所受的牽連不深,卻也絆得她無法在第一時間伸出援手,對於這點她一直耿耿於懷,今兒個又見好姊妹如此憔悴,她更是憂心不已。

如今的車家堪稱落水狗,人人見了不踢上一腳就不錯,元玉卻還要顧及生病的父親,生活可以想見有多困難。

「辛苦?」車元玉啞聲重複著這兩個字,最終卻只是苦笑搖頭,說道:「我不辛苦。」

認真說起來,她現在不過是在回報父親的養育之恩,饒是讓她捨盡一切她都願意,又怎會喊苦?

「怎麼不辛苦,我瞧元玉姊姊的眼窩都青了,臉色更是蒼白得緊……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爹,跟他多要些銀兩。」雖然曆經劇變,但崔妙禾天真的性子可一點都沒改變,還是那樣的說風就是雨。

話聲未落,她人已經霍地起身就要衝出門外,幸好車元玉眼明手快地扯住她。

「快別再去煩你爹了。」這回崔家也沒少受牽連,崔家老爺還能讓妙禾來見她,不至於失去姊妹之情,她已經很感激了。

「可是……姊姊你……」雖是風風火火的個性,可崔妙禾到底心思也不糊塗,冷靜一想知道今兒個父親肯讓她拿出私房錢來援助已是極限,於是只好頓住了腳步。

「我沒事,你瞧我這會不是好好的嗎?」車元玉道。

儘管吃食差了點,但典當些貼身首飾也能撐上好一陣子,唯一比較傷腦筋的就是她爹的病得請大夫,所以她才會毫不客氣的接受了姊妹們的好意。

「真的沒事嗎?」看她一副淡定的模樣,崔妙禾原本急怒的心情終於好了些,但還是忍不住地問道。

「嗯。」車元玉語氣肯定地頷首,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兜圈子,她索性開口問道:「你們知道究竟是誰去舉發咱們這幾家的嗎?」

冤有頭、債有主,就算她想找人算帳也得先找到正主兒,那個舉發之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害慘了她們三家,她自然也不打算讓他好過。

說起這個,姬君吟和崔妙禾心頭原有的憂心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同仇敵愾的怒氣。

「聽說是當今丞相長孫承音、戶部侍郎居夙昇及平遠將軍柴折霞三人聯手參奏的。」

「我也聽說居家有分。」崔妙禾語氣憤憤不平,堪稱咬牙切齒,顯然她的怒火特別針對居家。

車元玉眉心一蹙。長孫承音嗎?

她早就聽聞長孫承音為東勤王府的家主,身為皇室唯一外姓王爺又官居丞相之位的他,不但有著無儔的俊容,更有滿腹無比細膩的心思,如果陷害父親的對象是他,那麼事情難免棘手。

她抿唇不語地思索著,不解長孫承音為何要陷害她爹?而憑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要如何才能替爹討回公道?

「你在想什麼?」見她一副深思的模樣,姬君吟心中不免憂心,元玉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想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爹受委屈,這口氣無論如何她一定想討回來,可……對象是堂堂的東勤王兼丞相啊!

一個落難的尚書幹金,一個是聲勢如日中天的皇上寵臣,這樣的對峙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我在想,我們車家與那長孫承音究竟有何仇怨?」車元玉坦白道。如果無仇無怨,長孫承音為何要將注意力放在她爹這樣一個盡忠職守的官員身上,除去了她爹,他又能得到什麼?

「妙禾,你別添亂了。」沒有漏看這丫頭眸中的躍躍欲試,姬君吟連忙輕斥,就怕她不知輕重,陪著車元玉不顧一切的胡鬧。

「我哪有添亂?」崔妙禾不服氣的嘟起嘴,最近她們三個之所以過得如此狼狽,罪魁禍首不就是那幾個朝廷新貴嗎?

因為這件事,她爹一反常態的不想讓她再來見元玉姊姊,甚至還積極地拉攏平遠將軍柴折霞,說是唯有她嫁進了將軍府,才能保住他們一門的富貴。

哼!她才不要呢!任何與元玉姊姊為敵的人,就是她的敵人。

見到她滿心盤算的模樣,姬君吟有些心急地開口說道:「元玉,別做傻事。」

「做什麼傻事啊?」崔妙禾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摸不著頭緒的問,但卻沒人回答她。她左瞧瞧車元玉的若有所思,再看看姬君吟臉上的擔憂,霎時頓悟,「難不成……元玉姊姊是要找長孫承音算帳嗎?」意識到這一點,她臉上洋溢著難掩的興奮,完全沒有姬君吟的憂心如焚。

想到這裏,崔妙禾再次心直口快地說道:「本來就是他們胡亂栽贓,才累得車尚書被罷官抄家,這口氣難道咱們不該替元玉姊姊討回來嗎?」

「妙禾,快別胡說,你要知道長孫承音現下可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就連一品大臣見了他,還得向他問安,咱們既無權勢亦無證據,怎麼報仇?」姬君吟就事論事道。

再說,由她偷聽到爹與幾位來訪大人的談話中,隱約已猜到這回他們三家一同遭難其實並不真的那麼冤枉。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長孫承音已經手下留情了,這事若真要掀了天似的鬧起來,車伯父就算是被斬首流放也有可能,如今不過是抄家摘帽已屬萬幸,她擔心如果元玉再去招惹長孫承音,真要觸怒了他,誰知還會鬧出什麼事來。

「可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們三人的家族蒙冤不白嗎?這口氣車元玉可嚥不下!

「現在這事正在風頭上,你別心急,就算真的要做什麼,也得等事情先平靜一些再說。」知道以車元玉倔強的性子,若是直言阻止只怕行不通,更不會信父親車尚書真有罪,於是姬君吟只好拐個彎勸道。

抬眼凝望姬君吟好一會兒,車元玉出乎意料之外的點了點頭。

「好,就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這怎麼行?」原已蓄勢待發的崔妙禾聽到這話哪裏肯依,耐不住性子的揚聲叫道。

但車元玉卻只是淡淡地開口說:「君吟說得有道理,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才是時候?」

「還是如君吟所說的,再過一陣子吧。」車元玉斂下眼。方才君吟的那席話提醒了她,有些事她得單獨去做,無論是君吟或是妙禾,目前都還是官家子女,一旦她的計畫失敗,首當其衝受影響的便會是她們和她們的家人,所以她萬萬不能拖她們下水。

「好了,我出來很久,也該回去了。」不等她們再多說什麼,她揚起清淡的笑容,挺直背脊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茶樓。

她捏緊手中救命的銀票,決定先去請大夫,眼下還是安置好父親最要緊,至於其他的,她心中早有定見,不會是君吟三言兩語便可改變的。

只是君吟那一席憂慮十足的話提醒了她,幹萬不可讓她們兩人知曉自己的盤算,免得再一次的連累她們。

園子裏的花草樹木鬱鬱蔥蔥,幾乎掩去了半邊天光,讓人想要窺視其中都難。連綿的屋脊宛若飛燕似地衝天而入,屋舍精美卻不奢華,教人一進東勤王府便忍不住瞠目結舌的讚歎。

屋子裏奴僕不少,往來之間卻靜得宛若無人,可見長孫承音治府極嚴,所以奴才們才會如此小心謹慎,只是這樣的安靜不免讓人感到一片死寂,更令人時時刻刻精神緊繃,無法放鬆下來。

皺著眉頭是柴折霞每回踏入王府時唯一會有的表情,他狀似悠閑地步行在曲折的九轉橋中,卻完全無心觀賞橋下池中色彩斑斕的錦鯉。

「嘖,這家夥一定得把自己家弄得像是幽冥地獄一般,這樣無聲無息,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生氣嗎?」

一襲白色衣裳襯得柴折霞整個人看來溫文儒雅,偏偏他唇畔那抹總是噙著的笑意,為他平添了一股邪氣。

感受到四周的寂靜,又見迎面而來的幾個丫鬟低頭且拘謹,他壞心眼一起,揚起粲笑在丫鬟對他施禮時突然宛若蒼鷹般拔地而起,一股勁風拂起丫鬟們的裙擺,原本表情如石像般的丫鬟們尖叫聲四起,忙不疊地壓著裙擺四處亂竄。

「哈哈哈……」對於自己惡作劇成功,柴折霞得意得很,心情愉悅的在屋簷上幾個靈巧的跳躍,然後便俐落地進了主院的院落中。

人才剛巧落了地,就見一記冷光朝他掃過來,如若目光可以殺人,他現在只怕早已幹瘡百孔、一命嗚呼了。

可惜,目光不能殺人,他的小命也還安在,所以痞樣也沒有半分收斂。

「一定得這麼石破天驚的出現嗎?」冷冷地瞪著來人好一會,長孫承音明顯不悅的聲音響起。

他話中這股冷意足以讓尋常人在烈陽下背脊生寒,可柴折霞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只是淡淡地笑道:「不弄點事來玩,我會誤以為我下了森冷的地府。」

他聳了聳肩,模樣沒有當朝天子新寵大臣的氣勢,反倒更像是個痞子書生。

聽到他的話,長孫承音眉頭冷不防往中間一攏,雖然不悅,但他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逕自問道:「我要你辦的事辦了嗎?」

「辦好了。」不就是拿了大皇子底下的幾個人手,讓大皇子知曉行事作為得更小心謹慎,這種小事對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嗯。」聽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長孫承音幽深的眸光依舊波瀾不興,回身便準備進屋子裏頭了。

見狀,柴折霞對於他的現實著實有些傻眼。自己賣命做事竟只換來他這冷冷淡淡的一聲「嗯」

一口氣硬是上來,他忍不住追了上去,大聲嚷嚷起來,「餵,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在外頭拚死拚活的賣命,你不心懷感恩也就罷了,怎麼還連句謝都不會說?你這個丞相也做得太爽快了吧,你要知道……」不滿的從屋外追進屋裏,前腳剛跨進門檻,他那巴拉巴拉的抱怨聲便倏地止住,雙眸閃出亮晃晃的光芒,就像看見什麼稀世奇珍一般。

他的眼直勾勾地瞪著那壺在小燈台上溫著的醇酒,因為有了熱度的增溫,一室酒香溫醇,還沒喝就已經讓人著迷萬分。

「香啊!」就像變戲法似的,他原本還氣憤不已的叨念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往的臉色。帶著崇敬的目光,他難得斯文的步上前去,雙眸沒有離開那壺醇酒片刻。「這就是幹金難得的『知雲醉』嗎?」

「嗯。」

長孫承音還是那記不冷不熱的輕應,但見向來大剌剌的好友難得小心翼翼,他那雙深邃的黑眸驀地閃過一絲笑意。

「我的?」柴折霞再問,不等到他回答,大掌已經迫不及待的往那壺酒伸去。

「嗯。」

一等長孫承音應聲,柴折霞便俐落地斟好酒,然後帶著崇敬的心情一口飲下。「啊,好酒……」酒順著喉頭滑入,一股酒香在舌尖蕩漾,他這輩子嗜酒成癡,最最不能抵抗的便是溫醇的好酒。

「一壺都是你的了,還替你備了上好的下酒菜,這樣……應該足夠安慰你的勞苦功高了吧?」好笑的望著眼前的酒癡,長孫承音調侃的說著,人也再次落坐於書案之後,準備先替皇上瞧瞧那些摺子。

這是他的工作,所有大臣上奏的奏摺盡由他先過目,再分出輕重緩急分批呈給皇上。

照理說,但凡呈給皇上的奏摺是不能帶出宮的,可是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奴役他,又不能時時將他關在宮裏頭,於是只好準他將沒做完的事全都搬回家來做。

人人都說這是皇上的恩寵,可若由他來說,這不過是要他沒日沒夜的做牛做馬。

「餵,如此美酒當前,你還有心情看摺子?」品了酒的柴折霞心情極好,自然見不得有人埋首公事,起身便要拉著好友與他一起飲酒作樂,但誰知道他才起身,門外便響起一陣嘈雜聲。

長孫承音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不妙的預感,李總管知道他愛清靜,不可能調教出會這樣大聲嚷嚷的奴才,既然在「正常」的情況下不可能,那麼便必定是出了事。

一見有人急匆匆奔了進來,他連忙沈聲問道:「什麼事?」

「主子爺……是……是……」那人顯然奔得太急,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靜下心來慢慢說。」長孫承音冷聲道,依舊八風吹不動的端坐書案後,渾身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

似是感染了他的鎮定,原本急得說不出話來的下人突然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說道:「是大小姐不見了!」

聞言,長孫承音面色不變,依然冷靜的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大小姐今日早起便纏著乳娘帶她上街玩耍,可乳娘不肯,大小姐便氣得將乳娘丫鬟全都趕出房。本來乳娘以為讓大小姐靜靜就沒事了,誰知要送晚膳時,才發現房裏空無一人。」

「院子裏頭找過了?」一個五歲的娃兒能到哪兒去?怕是心裏頭不開心,所以故意藏起來教人心急罷了。

「幾乎都命人翻遍了,可沒找著,但卻在後院的圍牆口發現一個本來沒有的小洞,從旁邊塌軟的雜草來看,似乎是……有人鑽過的痕跡。」

「所以她出府了?」

「應該是……」

「該死的!」長孫承音低咒一聲。

那丫頭倒是膽子大,年紀小小也敢自個兒出府?本來不過是走失了個娃兒,派人去找回來便是,偏偏他是京城裏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娃兒讓別人先找著了又發現她的身份,只怕會用她來對他威脅恫嚇。

想到這點,他驀地站起身,嚴正下令道:「不動聲色的派人出府去找,天黑前務必要將人帶回來。」

「嘖,不過是小孩貪玩溜了出去,有必要那麼急嗎?我倒覺得你還是多瞧幾本摺子比較重要。」

來人這話帶著濃濃的譏諷意味,顯然對於長孫承音弄丟孩子的事頗多責怪,只是沒有明說。

「夙昇?你來得正好,來陪我喝杯酒吧。」乍見另外一個好友,柴折霞喜不自勝地喊道。

他們兩人態度輕鬆自若,彷彿長孫弄兒那個小丫頭沒失縱一樣。

「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長孫承音瞇起眼,似乎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平時這兩個家夥疼弄兒疼得緊,怎麼現在人不見了,卻一點該有的緊張都沒有?

柴折霞和居夙昇兩人相視而笑,頗有默契地同時聳了聳肩,再度哥倆好的去品嚐佳釀知雲醉。

他們不是不緊張,而是覺得也該是讓長孫承音緊張一回的時候,否則他都快要忘了府裏還有這麼一個女兒的存在。只要一想到那個小丫頭每回受了她爹冷落而委屈兮兮的模樣,他們的心就揪疼著,所以這回長孫承音可得自個兒去找人,順便嚐嚐擔憂的滋味,免得總是將女兒晾在一邊。

況且,他們表面上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哪裏真能這麼放心,早在得知小丫頭溜出府去時,便已打發了隨侍讓他們回府調派人手幫著找了,故意不說,只是不願讓長孫承音稱心如意罷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3 PM

第二章

頭疼啊!

低頭望著腳邊那個不知何時纏上來的小丫頭,車元玉只覺得無奈萬分,對方小手固執的揪著她裙子,捏得緊緊的,怎麼樣也不肯放鬆片刻。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數不清是第幾遍了,她耐心地停下腳步,朝著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問道,只是相同的問題始終得不到答案。

這丫頭明明看起來伶俐,一雙水漾的明眸卻寫滿倔強和委屈,這模樣倒是讓她不禁多了幾分心疼。

「你不說你是誰,姐姐急著要回家了,只能將你留在這兒唆。」明知自己心裏也是放不下,不可能做出這種棄娃的事來,可是為了讓小丫頭開口說話,她只好板起臉來,恫嚇般地說道。

原以為自個兒的話能嚇到這個丫頭,怎知卻發現是自己小瞧了對方,只見小丫頭俏臉一揚,樣子傲然的完全沒把她的恐嚇放進心裏,還是抿著唇,不言不語地捉著她的裙子。

「你……」她最近到底是倒了什麼大循?不但家被皇上抄了、爹病了,就連上街買個藥都能遇到這種不知該如何處理的燙手山芋。

她不過是提著藥包走在街上,這小丫頭便突如其來的出現揪住她的衣裙,然後小腳努力地邁著,硬是要跟上她的腳步。

初時,她真讓這狀況嚇了一跳,也曾試著和小丫頭講道理,可是無論她怎麼說,小丫頭就是鐵了心要跟著她。

「你當真不恰姐姐是壞人嗎?」長歎一口氣,車元玉再次問道。

只見小丫頭還是不出聲,只是固執地揪著她的裙子。

她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際間己經隱隱泛起紅霞,再不回去,又要誤了爹爹吃藥的時間了。

「姐姐真的沒空跟你耗下去,真的該回家了。」她舉步向前,料想小丫頭定會跟上來,唯今之計也只有先把人帶回家去再做打算了。

要是她將這麼一個精緻可愛的娃兒留在大街上,最後若出了什麼事,她也終生難安。

主意一定,她刻意放緩了步伐,讓小丫頭能夠跟得上,果然那娃兒毫無猶豫,不一會便三步並做兩步地跟在她身側。

仰望著身側的人影,長孫弄兒原本倔強的表情頓時被一抹笑容給化開。

爹爹很少有時間理她,但自從上回她不經意地在爹書房中瞧見一張被藏起來的畫像後,她就一直想要找出那畫中的人兒,好讓爹爹開心一些,沒想到她才溜出門沒多久,便瞧見這個提著藥包的姐姐和畫中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於是就乾脆直接纏上去。

她知道,一旦乳娘發現她不見了,府中便會派出大批人手出來尋找她,等到爹找到她時,也就找到這個姐姐了。

進門就端坐,看得出這個娃兒很有教養,再加上那身精緻的小衣裳,車元玉知道這小丫頭只怕是哪個大戶人家走失的閨女。

送走好不容易請來的大夫,伺候父親服下了湯藥,她這才有時間仔仔細細地端詳這個漂亮得宛若瓷娃娃的小人兒。

緩了口氣,她替自己斟了杯茶飲下,眼角一掃,瞧見那一碗撼毫未動的飯菜,她伸手取過,持筷夾起了一口菜飯,餵至小丫頭的嘴邊。

「吃飯。」雖然什麼都問不出來,可孩子不禁餓,她也捨不得,所以索性餵起來。

「不要!」偏過頭避開送來的那口飯,長孫弄兒終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這裏的飯菜難吃死了,讓吃慣精緻佳餚的她食不下嚥,一點食慾也沒有。

「原來你會說話呢?」瞧見小丫頭臉上嫌棄的神情,車元玉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笑容。這飯菜的確難吃,畢竟他們這些天窮得只能挖些野菜來裹腹,連她都覺得難以入口了,更何況這個一看便是金枝玉葉的小娃兒。「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她忍不住地逗弄道。

「誰是啞巴?」長孫弄兒怒日而視,還帶著稚嫩的嗓音有一股天生的威嚴。

「你啊。問你是誰你不說,問你家住哪兒,你也不說,不是啞巴是什麼?」這陣子突來的家變令她心頭悶得慌,幸好這娃兒看起來雖尊貴不凡卻好逗得緊,既然是自己撿回來的麻煩,那麼她只好苦中作樂地努力添點娛樂了。

聽到她的調侃,長孫弄兒倔強的不再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瞧著她,神情彷彿是只生氣的小獸。

車元玉對她的怒氣並不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又餵一口飯到她嘴邊。「我知道這飯不好吃,但你好歹得吃點,要是你餓壞了,到時你的家人找著了你,可要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了。」她哄著,臉上充滿耐心的淺笑,彷彿是在跟長孫弄兒比耐性似的,小丫頭不張嘴,她便也不將飯菜移開,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一邊餵著飯,她也沒閑著,倒是挺好奇這丫頭幹嘛選她?如今的她粗布粗食。

這個高貴的小丫頭選人顯然沒有一個好眼光,跟著她,注定了小丫頭在回家前的這段時間沒什麼好日子可過。

「為什麼是我?」

「因為……像……」長孫弄兒亮亮的圓眸裏依然寫滿倔強,可是在車元玉的堅持下,她畢竟是屈服了,口一張,吞下送上來的飯食,洩恨似的咬著,隱約只聽到那張塞滿食物的小嘴裏吐出模糊不清的話。

「像什麼?」車元玉聽不清楚。

「像……」弄兒本來藏不住話,張口就要說了,可是眸子一瞥到車元玉那充滿好奇的眼神,她又不想說了,萬一說了後這姐姐覺得奇怪反而躲著爹,那她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大人們只會笑她這個娃兒傻,其實她才不傻,年紀小小的她因為生在東勤王府,打小就沒有傻的權利。跟著這姐姐除了因為她和畫中的人很像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姐姐看起來很善良。

她再次睜眼望著車元玉,然後等著一口飯菜再送來,結果一大一小就這麼一個餵一個吃的,將那滿滿一碗難以下嚥的粗食給吞下肚。

吃飽了、愛困了,車元玉看見小丫頭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眼,強撐著不喊累。雖然只是一下午的相處,但她就是知道這丫頭絕對累極了,只是嘴上不肯示弱。

她嘴角含笑,搖著頭看小丫頭,彎腰將其實挺沈的小人兒給抱起來。

「你要幹嘛?」一被她抱入懷裏,弄兒驀地渾身僵硬,雙眸充滿警戒地瞪著她,眼神彷彿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你這丫頭現在才來緊張是不是太遲了?姐姐要是壞人,你現在也己經落入虎口,要對你怎樣,你還有反抗的餘地嗎?」車元玉兀自笑笑的將她抱得緊緊的,不讓她因為亂動而摔下地。

「放開我!」弄兒不理會她的嘲笑,兀自掙扎著。

她這小獸似的不馴模樣,終於讓車元玉忍不住抬手輕拍她那渾圓的小屁股一下。

「別鬧,口自們去榻上睡一會,明兒個我再想辦法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弄兒低嚷,她要在這兒等爹來接她,這樣爹就可以親眼瞧見畫中之人了,她想要爹對她露出讚許的眼神--

弄兒幫爹找著了畫中之人,弄兒很棒吧……

想著,她突然靜了下來,一雙眸子瞪向車元玉,瞪著瞪著竟瞪出了淚來。

車元玉一房,這小丫頭迷了路沒哭,被她逼著吃下那些粗食也沒哭,怎麼說到回家卻淚流滿面呢?莫非又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她知道大戶人家裏有些庶出之子是不得人疼的,眼前這個……或許就是吧?

「你還小,所以家是一定要回的,只不過以後若在家裏受了什麼委屆,就想法子來姐姐這兒吧,姐姐來疼你。」面對孩子,她一向心軟,不禁好言安慰。

就這麼一句話,小人兒便安靜下來,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瞅著她的臉,直到她將自己放在了榻上,還是這麼的瞧著。

這姐姐……是第一個說要疼她而不做作的人。

然而更出乎弄兒意料之外的是,車元玉竟在將她放上榻後自己也跟著上了榻,然後好自然地將她軟軟的小身子給抱進懷裏摟得緊緊的,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斷竄進她的鼻尖,聞著聞著她就覺得眼皮愈來愈重、愈來愈重……不一會兒便跌進了黑甜夢鄉中。

「砰」的一聲響,在天際才魚肚白時掀天似地傳進耳裏,震醒了還睡得迷濛的車元玉,就連弄兒也睜開眼,面露驚恐的彈跳起來。

「別怕,姐姐在這兒。」車元玉也嚇了一跳,但見小丫頭嚇壞了,她連忙疊聲安慰,然後才匆匆地套上外衣出去瞧瞧。

這一出去,她傻了,只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扉如今成了地上的一堆木屑,幾個男人一字排開橫在門口,說不上是凶神惡煞,但臉色卻也都沈得很。

「你們是誰?怎能私闖民宅?」她冷聲喝問,心卻止不住的狂跳,雖然衣衫不整,但她仍強自鎮定。這些人破門而入,希望不是來找她爹的,爹正在隔壁房裏休養。

「你還敢問我們是誰?!」柴折霞性子急躁又喝了些酒,講起話來自然語氣不善,「你拐帶小娃意圖不軌,走,跟咱們上衙門去。」長手一伸,他就要扯住車元玉的纖手往衙門而去。

「你們真是自以為是,不分青紅皂白!」車元玉冷哼一聲,避去他伸來的手,冷冷瞪視著眼前這幾個不請自來的家夥。

她心思通透,幾句話之間便已清楚幾人的來意,原來是為了屋內那個小娃兒,才會瑞壞她家的門扉。

「你這是要說你沒有拐帶弄兒?」居夙升冷眼朝她一掃,口吻也帶著濃濃的不信。

本來他們還以為弄兒不過一時貪玩所以溜出府,可誰知天色己晚人卻沒有回來,再加上府中大批奴僕不動聲色的在城裏掀了地似的找還是找不到人,讓他們三個原本還氣定神閑的大男人也開始擔心起來。

一夜找不著人,好不容易天亮才從一間藥房的夥計口中,得知這戶人家昨日下午似乎在藥鋪前撿了個娃兒回家,於是他們才馬不停蹄的來到這兒,心急的直接破門而入。

「我沒拐帶她,是她自己揪著我的裙子跟我回來的。」迎上幾人帶著敵意的眼神,車元玉落落大方地說道。

「哼!是不是這樣,等我問過弄兒就會知道。」語罷,柴折霞不管不顧地就衝進內室找人,果真瞧見了正在榻上朝屋外探頭探腦的弄兒。

他連忙將她抱起護在懷中,然後又衝回簡陋的大廳裏,朝著車元玉質問道:「你若真無歹心,為何不立刻將她送回家去?」

「你當我是鐵板神算嗎?只消掐掐手指便知道孩子姓啥名誰、住在哪兒?」若孩子肯說,她自然送得回去,偏偏無論她怎麼問小丫頭都不肯說,她只好暫時將人安置在家裏。

「我才不信弄兒沒告訴你她姓啥名誰。」只要知道姓「長孫」,任誰都會帶著孩子去東勤王府。

「她的確沒說。」車元玉無辜地兩手一攤。何況就算知道孩子的姓名,這城裏那麼大,要帶人回家她也不能模黑找吧?

她本來就打算好一等天亮便要帶著孩子上街去問問,看看是不是有誰知道她是誰家的孩子,沒想到他們就找來了。

「口亨,你倒推得一乾二淨,在我瞧來,你根本就知道她是長孫家的大小姐,所以打算留著她替自己拿些好處。」柴折霞這話說得夾槍帶棒,擺明了將她的好心當成機關算盡的陰謀。

對幹這黑白不分的指控,車元玉心中盛怒,又聽得「長孫」二字,臉色更是冷了幾分,她怎麼也料不到自己竟然撿回了長孫家的孩子,早知道……早知道……

報複的惡念驀地一閃而過,但一想到昨兒個小丫頭窩在她懷裏那全心信賴的模樣,她的心又軟了。

罷了,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就算她早知道這小丫頭是長孫家的孩子,也不可能遷怒在一個娃兒身上。

「她身上並沒有任何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東西,我又怎麼知道她是長孫家走失的孩子?還是我該任由她流落在大街上,讓人口販子將她拐了去?」她冷言冷語的說道,一開始還能體諒對方尋子心切,沒給他們什麼壞臉色看,如今一得知他們的身份,她面容立刻冷得像塊冰,渾身上下充滿防備。

「你……」聞言,柴折霞氣結,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直靜默在旁直勾勾瞧著她的長孫承音突地開了口,「謝過姑娘的善舉。

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在這兒見到她,他心中震驚,面色卻濰毫未改。這世間居然有這樣巧合的事,弄兒耍性子離家,正好就讓她給撿了回去?

「不必!」車元玉霍地抬陣望向他,對他的致謝完全不領情,拒人幹幹裏之外的模樣顯而易見。

「姑娘……」

長孫承音原本還要再說,但她不等他說完便冷冷地打斷--

「廢話少說,娃兒你們可以帶走了,我就不和你們計較食宿費了。」真是太可惜了,本來她還滿喜歡這個倔強又可愛的小丫頭,誰曉得她卻是長孫家的人。

東元玉的態度令向來火爆的柴折霞脾氣眼看就要發作,可長孫承音卻暗暗向他使了個眼色,他一肚子的火氣頓時只能壓下,想發不能發,嘔得不得了。

「還是多謝姑娘。」長孫承音的嗓音仍舊溫和有禮,雖然也不解她的敵意何來,但他終究沒有多問,反正今日只是萍水相逢,她的喜惡「暫時」與他無關。

車元玉偏過頭,不想再多瞧他一眼,面對他的致謝,她連哼一聲都懶。

對於她的無禮,長孫承音不以為意,只是逗自走到柴折霞身前,伸手準備抱過女兒。

這個時候弄兒對這狀況還迷迷糊糊的,又見難得與她親近的爹伸手要抱她,自是開心地笑咧了嘴。

她安心地窩進爹的懷抱裏,卻見爹和兩位叔叔這樣就要離開這間破屋,忽然間,原本開心不己的她小嘴一扁,掙扎不依地哭了起來。

「姐姐……姐姐……」

她這一哭,眾人全都一頭霧水,面面相覷,就連車元玉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她現在找回了親人,卻哭得像是淚人兒,活像被誰給虐待了一樣。

「弄兒,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一見疼愛的小娃哭成這樣,柴折霞立刻心疼萬分地問,一雙眼還一眨也不眨地瞪著車元玉,做足了準備,只要弄兒的小手往車元玉那頭一指,他就要衝過去算帳。

「姐姐,我要姐姐……」弄兒向來喜愛爹的懷抱,只要那天她爹願意抱一抱她,一張小臉蛋便會喜孜孜的笑上一整天,但這會她卻七手八腳地想要掙出她爹的懷抱,一雙手還直往車元玉的方向伸去。

她這……是在討抱嗎?

眾人愣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她的意圖,連一向對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長孫承音也不禁皺起眉,完全搞不懂自個兒的女兒是怎麼一回事。

「小丫頭,你該和親爹回家了,你若不回去,我怕不只是那扇門,連這破屋子都要被他們給拆了。」夾槍帶棒地說話可不是他們會而己,車元玉這番話說得三個大男人的面色一青。

雖然心疼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卻仍是雙手環胸而立,絲毫沒打算伸手抱過孩子,只是冷眼瞧著眼前的男人們。

「爹,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女兒的哭喊聲鬧得長孫承音頭都疼了,一雙黑陣微瞇地鎖著車元玉。他當然知道自己可以立刻將弄兒抱回府去,孩子再能哭,見不著人哭累了也就睡了,偏偏車元玉眸中那抹看好戲的神情結結實實地落入他眼底,讓他一點也不想獨自承受這一切。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一個箭步上前,不由分說地便將女兒往她懷裏一放,然後倏地收手。

「你……」眼看自己若不伸手孩子便要摔下地,車元玉再氣惱長孫承音,也不可能任由小丫頭摔傷,於是只好張手接過。「你這是什麼意思?」

「孩子走失受了驚嚇,現在只願纏著你,我也沒辦法。

「這關我什麼事?」她還是對他的舉動模不著頭緒,甚是不耐地反問道。

「你來哄她吧。」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命令意味,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憑什麼?」她對他這種「他說了就算」的態度很不以為然。「你家的孩子憑什麼要我哄?」

「因為你撿到了她,你便對她有責任。

這話牽強到讓人汗顏,連一旁瞧著的柴折霞和居夙升,都不敢相信長孫承音會說出這種無賴般的話。

「你……」車元玉氣結不己,可孩子一窩進她懷裏,那擾人的哭泣就戛然而止,小手更是緊緊地揪著她的衣領,彷彿只有這樣才可以心安。「小丫頭,你這是做什麼?」她心頭暗叫不妙,不再與長孫承音鬥嘴,只能低頭試著和弄兒說道理。

「姐姐,陪!」言簡意賅,弄兒理所當然的態度和她爹如出一轍。

這爺兒倆!車元玉抬眼一瞪,想將孩子塞回長孫承音的懷裏,誰知道他卻故意雙手環胸,完全置身事外。

她氣得咬牙切齒,「你到底想怎樣?」

「你跟我回府,做弄兒的教習如何?」她尚未成親,沒有做乳娘的資格,但以她的才學,教養弄兒已是足矣。

「我才不要!」車元玉想也沒想的就回絕。

如果弄兒不是長孫承音的女兒,她或許還會考慮,畢竟她家現在需要銀兩,而這的確是能賺錢的事。

偏偏要聘她的人正是長孫承音,她恨得可以的家夥,去他家做教習,她怕不知道哪天,自己會忍不住心頭的怒氣,衝上去咬他一口好洩憤。

「三十兩。」雖然不明白她那燦燦眸光中的恨意所為何來,但長孫承音環視著一屋子的破敗,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最需要的便是錢。再加上她縱然生氣,姿態卻也對弄兒十足護衛,因此在這一瞬間,他己經想好了讓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在開口的同時,他的心裏隱隱存著幾分期待,挺希望她能答應,不可否認的,她那沒來由的怒火己經勾起了他的興趣,再加上弄兒的依賴,讓他更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弄清楚這一切。

「我不要!」她才不要他的臭錢,就算她再需要,他也休想用錢買通她。

「那你自己和弄兒說清楚,她一向固執倔強,要是現在硬將她抱回府,那麼哭上十天八天也是正常的事。」長孫承音誇張地說道,瞧她將弄兒抱得這麼緊,他賭她定然捨不得弄兒沒日沒夜的哭。

本來他是不打算這麼早便和她交手的,無奈弄兒的離家打亂了計劃,既然時機來早了,他也沒打算放過。

「你……」算了,大的說不通,那她便試試小的。她低頭對著懷中的娃兒說道:「弄兒該回家了,姐姐有空再去看你好不好?」

望著臉上猶帶殘淚的小丫頭,她和顏悅色地低聲撫慰,誰知弄兒不領情,頭一偏算是拒絕了她的提議。

「弄兒,姐姐真的沒時間陪你。」她揚聲討饒,希望能勾起這小家夥一點同情心,她還得照顧爹親,確實是分身乏術呀。

這幾日因為君吟和妙禾的相助,她的手頭寬裕了些,所以得更勤請大夫來瞧瞧,免得一個不注意,爹的病情又加重了。

再說,她可不想日日面對長孫承音那個惡人的臉。

她再加把勁地說道?「弄兒乖,快跟爹回家去,姐姐這兒真的留不得你。」堂堂一個丞相幹金不住華宅住到她這破屋裏頭,一點也不合適。

「餵,你這女人別給臉不要臉,三十兩不成,我再加三十兩,你快抱著弄兒跟咱們回去吧,王府不會虧待你的。」本就毫無耐性的柴折霞見弄兒這般依戀她,任人怎麼哄都不肯從她的懷中落地,於是便大嗓門的不耐吼道。

「是啊,要不我也再加三十兩?」幾人鬧騰了一夜找人,現在都累壞了,只想趕快回去休息,所以就連居夙升也來湊熱鬧,繼續加價。

一個月九十兩,只為了請個教習嗎?這些人好大的手筆!

車元玉瞳目結舌地瞪著幾個大男人,本要冷聲拒絕,可突然一記重咳聲從廂房裏傳出來,讓她心一緊。

現在爹正病重,雖然她有君吟和妙禾的接濟,暫時可以請大夫為爹治病,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她有月銀九十兩,不但可以替爹換個舒適一點的房子,還能為他用最好的藥一好好的治療他的病,可是……為何僱主偏偏是長孫承音,那個她視為車家仇人的男人?若非他的蓄意陷害,車家又怎會落到如此的地步?

就在她左右為難,咬牙決定不接受長孫承音的聘請時,弄兒的頭突然膩上她肩頭,軟言軟語的說道--

「姐姐,陪我好嗎?要不然那宅子好大好大、好嚇人好嚇人……還有姨娘,總是好凶好凶……弄兒怕……」

車元玉的心又是一抽,這話從一個孩子的口中說出來,聽了多教人心疼啊!

屋子裏頭,輕咳聲一陣又一陣的傳來;廳裏頭,小娃兒的軟語一聲又一聲的,猶豫之間,她忽然想起古書有言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她對長孫承音一無所知,以他的財勢地位,想要扳倒他又非易事,現在有個理由正好可以讓她不著痕跡的靠近他,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想到這兒,她心中的掙扎驀地淡了許多。「你們先回去吧。」她還得好好安置一下爹親,才有餘力可以走馬上任。

「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知道……」

以為他們都己經重金禮聘她還要拒絕,柴折霞火氣一來就要吼人,可話才說到一半,車元玉卻又突然再次接口--

「銀子拿來,我總要時間安置我的親人。至於弄兒,你要留在這兒或帶回去皆可,最遲三天,我一定會去王府報到。」冷冷地交代完,她纖手朝著長孫承音的面前一擺,毫不客氣地索討她的前金三十兩。

長孫承音倒也爽快,伸手入懷,一出手便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弄兒留你這兒吧。」既然她都己經收了他的錢,那麼他自然也是托付得毫不客氣,但別以為這是他對她毫無保留的信任,他是相信她沒能力在他留下的護衛眼皮子底下搞怪。

看著長孫承音俐落的回身離去,柴折霞與居夙升面面相覷,完全弄不懂他的葫蘆裏頭賣什麼藥。

不過他們也只能橫瞪車元玉一眼,接著跟著離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6 PM

第三章

嶄新的小宅、不再破損的桌椅,就連鍋碗瓢盆都不再有缺角,一切雖然還是不如舊時那樣錦衣玉食,卻己經讓車元玉心滿意足。

尤其是當她瞧見爹的氣色終幹因為用了好藥而好轉一點後,那顆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玉兒,你哪來的銀兩?」瞧著眼前的改變,車耀東沒有半點的欣喜,反而是心驚,這個女兒該不會是瞞了他什麼事情吧?

「爹,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找著了事兒做,以後每個月都有月銀,咱們的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了。」車元玉漾著笑解釋,伸手朝門外招了招,不一會,一個丫鬃便牽著弄兒走了進來。「爹,以後我得去人家家裏頭做事,不能再跟前跟後的照顧你,所以我替你找了個丫鬃,以後有什麼事,你使喚她做就成了。

今兒個天才亮,她便己急匆匆地找上牙婆,從牙婆那兒領來一個伶俐的丫頭,預備代替她照顧她爹的起居生活。

「你到底找著了什麼事?」

女兒的話並不能讓車耀東感到放心,臉色還更加沉重,生怕她做出有辱家風的事來。

望見父親陣底的憂心,車元玉自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願讓他多想,她只好將方纔被丫鬃牽進來的長孫弄兒,喚至父親的榻前。

「爹,前幾日我在街頭撿著了這孩子,後來她的家裏人尋來了,要領她回去,可她似是與女兒極為投緣,哭鬧不休不肯回去,富貴人家疼女兒,所以這才重金禮聘女兒過府陪著這孩子。

「這是誰家的孩子?」

車耀東瞧孩子身上的衣物華美精緻,而且長得粉雕玉琢,一身貴氣渾然天成,想來女兒應該沒說謊。

「她是……」車元玉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京城裏姓「長孫」的富貴人家只有一戶,她若直言弄兒的姓氏,爹一定很容易就聯想到弄兒的身份,她並不想讓爹知道自己即將去東勤王府裏做事。

在她兀自沈思時,弄兒卻先一步開口說道:「老爺爺,我是長孫弄兒。

這嬌嫩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揚起嘴角,可車耀東的笑容才浮現一半便整個僵住。姓「長孫」的富貴人家京城裏只有一戶,而且那戶不但有錢,更是有權。

「你姓長孫,爹親何人?」

「長孫承音啊。」弄兒毫不遲疑地回答。

車耀東驀地抬頭看向女兒,想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去東勤王府?!」

「爹,我……」

「我不准!」好不容易苟活下來,車耀東絕對不准女兒再去沾惹是非。他不是不知道女兒孝順,如果她認定他這個爹受了委屈,肯定會想方設法地為他索討公道,只是這公道是討不回來了,他也不要她去討。

「爹,我不是要去做什麼,我只是想讓咱們的生活過得好一些。

如果有機會可以扳倒長孫承音自然是最好,但車元玉並不是個魯莽之人,也不可能傻愣愣地什麼都不管就去找人算帳。

可若是有機會,她當然不介意使上一分力,只要能讓長孫承音栽一回,也算是一吐怨氣了。

「可是那長孫承音是何等聰明的人,你這樣去,還是太冒險了。」

「爹,我只是去照顧弄兒。」進了王府可以就近觀察敵人,又可以賺得他們生活所需的銀兩,這樣兩全其美的事,她沒道理放棄。

「你……」車耀東瞧女兒神色堅持,再看看長孫家那娃兒依賴的姿態,雖然不懂為何才不過兩天的時間一切都不一樣了,但他也曉得自己阻止不了女兒。

他這個女兒很有主見,心裏一旦決定了的事,就算他說爛了舌也難以撼動。

唉,罷了!

他們的對話對不過五歲的弄兒來說太艱澀,她其實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隱約覺得老爺爺不同意姐姐去她家。

想到這兒,她心一急,小手一把抓住車耀東的大掌,然後使勁的搖啊搖,軟言乞求著,「老爺爺,您讓姐姐去陪我吧,我保證我很乖,也會保護姐姐的。

低頭望著小丫頭,車耀東的眉頭依然緊皺,眸光中的憂心也沒有減少半分。「弄兒為何這麼喜歡姐姐?」如果照女兒的說法,她們只是一面之緣,見一面就鑽上了,難道這便是緣分嗎?

「因為姐姐很好,像……」偏著頭,弄兒像是在想該怎麼形容自己對車元玉的感覺。

其實打她懂事這一、兩年來,想要藉由她來討好爹的女人不在少數,她能夠感受到她們的別有所圖,所以總是不給她們好臉色看,甚至還會在私底下惡作劇來作弄她們。

可偏偏就只有這姐姐,打從一開始在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前便帶她回家,還一口口地餵她吃飯,甚至抱著她、哄著她睡,就像……像娘一樣。

想到這裏,弄兒圓圓的眸子驀地一亮,衝著車耀東興奮的說道:「因為姐姐像娘!」

此話一出,車元玉臉色頓時一沈,完全沒想到弄兒會如此語出驚人。

「像娘嗎……」車耀東喃喃地重複這三個字,然後又抬頭瞧瞧站在一旁的女兒,但見女兒一臉沈鬱,他心念卻突地一轉。

雖然不至幹受牽連,但洛陽雲家見他被罷官仍忙著撇清關係,即使玉兒沒明說,那日他在家裏還是找到了雲家送還的訂親信物,現在,那些大戶人家只怕都不會再將玉兒視為媳婦人選。

以他這副破敗的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拖上多少日子,如果真是這樣,那長孫承音未必不是一個能夠讓玉兒托付終身的好選擇。

雖說這位丞相用確鑿的證據扳倒了他,可他其實不怨任何人,因為他的確做錯事。再說丞相年輕有為又很是正直,深受皇上信賴,足以為國之棟樑,若是玉兒去照顧弄兒能為兩人之間搭起一座鵲橋,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但……可能嗎?

「爹,你在想什麼?」看見父親一臉尋思的模樣,車元玉忍不住問道。

「沒事。」抬起手臂虛弱的揮了揮,車耀東一改方纔那種堅決反對的態度,對著女兒說道:「你去吧。」

不論如何總是一個機會。長孫承音是個心性沈穩的男人,做人做事大破大立,若是他能傾心於女兒,必定不會如旁人一樣生怕遭受連累。

「爹,你……」自從家裏出事之後,她總覺得父親幾番欲言又止,反應有些奇怪,可每回她問起,爹又總是閉口不語,讓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大了,爹相信你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但是切記,長孫承音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你對他幹萬別掉以輕心。」忽然間,在憂心之中他竟還隱隱有些期待,想要看看這兩個同樣心性堅毅的孩子交手,會生出怎樣的火花。

「女兒知道。」

即使奇怪父親的轉變,但車元玉聰明的沒有多問,反正只要能照顧好父親,她就沒有後顧之憂,對幹那個位高權重又詭話難測的長孫承音,她可是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懼怕。

九重簷,七重閣,九轉曲橋,荷花朵朵。

車元玉人才踏進東勤王府,便不禁被這府邸的氣勢震懾,雖然她沒進過禦花園,但也聽得爹說過幾回,想那禦花園的景色應該也不過如此而己。

長孫承音,當今皇太后的親外甥、皇上的表弟--出生就享有皇家的封諧與榮寵,是當朝唯一的外姓王爺,不但身世鑲了金,外表更是玉樹臨風,最重要的是他十八歲便憑著足智多謀助皇上除去朝中結黨為禍的老臣,將所有權力都歸還至皇上手中,從那時起,他便是皇上極為倚靠的左膀右臂。

像他這樣的男人,是許多大家閨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若非弄兒,又假如沒有他對她爹的錯待,她壓根就沒想過自個兒會踏進這裏一步。

仰望著那層層疊疊的屋瓦飛簷,車元玉都覺得自己的脖子酸了。

「姐姐,你瞧,爹在那兒等咱們呢。」一見爹立幹石階之上,弄兒立刻變得有些雀躍,扯著車元玉的手急急地往爹佇立的方向奔去。

其實經過幾日的相處,車元玉還是不懂這麼一個聰慧靈巧的小人兒為何會選上她,又為何口口聲聲、開口閉口就是爹,卻不肯跟爹回府,非要這麼賴著她?「你來了。」長孫承音笑道。

溫醇低沉的嗓音徐緩地從耳際拂過,讓車元玉收起了臉上原有的笑意和驚歎,無瑕的面容一片平靜,神色淡漠。

感受到她的冷然,長孫承音心中湧起一陣不悅,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三番兩次的給他臉色看,她是唯一的一個。

怎麼,又寸他笑一笑很難嗎?這女人就連作戲也不會!

那日一別後他定心一想,很快就知道她為何見到他總是沒有好臉色。

她是車耀東的女兒,車家最近才因為他的參勃而被抄了家,摘了車尚書的烏紗帽,據說車尚書還因被關在天牢染上重病,差點連命都沒有,想必她以為這一切都是他害的,所以對他這個始作俑者自然沒有半分好感。

但他不在乎,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如今她要怨,他也就大方的讓她怨,至少……她是安全無虞的。

「我說過會將弄兒帶回來就會守信用,何況我還拿了你的月銀,你不用站在這裏等。」車元玉沒好氣的說。

「這點薪響與車家被抄的家產相比,可謂九牛一毛啊。」薄唇勾著笑,長孫承音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說道。

看著他那張俊逸的笑臉,車元玉沒有受他魅感,只是睜著圓亮的雙陣直勾勾地瞧著他。

「所以,你知道我是誰?」

「車尚書的女兒,車元玉。

「你知道……」她喃喃的說道,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意外他知道。

如果朝中諸臣對他的評價沒錯,那麼他本來就是一個心思鎮密之人,她的身份絕對瞞不了他,而她也沒打算要瞞。自幼飽讀詩書,她不屑那些陰險的小人步數,若是要報仇,她會選擇正面迎敵,然而他在此刻將她的身份挑開來說,是想藉此警告她別輕舉妄動嗎?

不,他不像是那麼直白的人,所以他現在說這些,用意又是什麼?

抑或者,他這番話不過是挑釁,因為認定她無能為力,所以才敢這般不經心的將話說出口?

「我當然知道。」長孫承音微微領首,承認得很大方。

「那麼你還要我陪伴弄兒嗎?」

「這是自然。」因為弄兒喜歡她,而他也相信她不會遷怒去傷害弄兒,這點由她這三天己知弄兒的身份卻依然對小丫頭照顧得無微不至,他便可以肯定。

「你……一點也不怕我對你心懷不軌?」瞇起眼,車元玉滿腔怒火驟起,他這態度壓根就是輕蔑她。

「在你爹的事情上,我自認沒有錯,相信你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我不認為你會做出什麼有失輕重的事。」這話並非挑釁,他只是純粹就事論事。

「你還敢說沒錯?」她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夠自以為是成這樣。

「我錯在哪?」

「好,那我問你--」牽著弄兒的手幾個箭步上前,她衝上石階與他平視,目光中閃著怒火。「誣陷忠良,難道是堂堂一朝丞相該做的事?」

「的確不是。」原來她一點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還認定她爹是無辜的?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對付我爹?」

「我……」長孫承音本要說出事情的原委,但見她那一臉憤怒的模樣,原己兜在舌尖的話頓時嚥了下去。

何苦呢?誤會便誤會了,這世間誤會他的人還怕少了嗎?他沒必要毀去她對她爹一片景仰的孝心。

旁人對他的誤解並不重要,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便已足夠,總有一天,她會懂得他的苦心。

「朝堂之上,許多事本就沒有道理可言。」他模稜兩可的說道,毫不意外瞧見她臉上的怒火因為自己的話而更盛。

「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是沒有道理的,那你就該明白,只要一有機會,我絕對會回敬你一次。」車元玉美目燃起熊熊火光,咬牙朝他撂下戰帖。

她本不是這麼沈不住氣的人,偏偏見他一臉無謂,當下她的聰慧與理智便全都被激得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隨時恭候。」

長孫承音依然是朗朗笑容,似乎完全不被她所影響,俐落的旋身離去前,還不忘和女兒對視一眼而後又朝她說道:「弄兒就麻煩你了。」

瞪著那頑長的背影,車元玉氣得牙癢癢,卻拿他無可奈何。

沒關係,她可以等,她相信總能等到回報他的那一天。

「姐姐,你在生我爹的氣嗎?」不懂得大人之間為何你來我往、火藥味四射,弄兒怯生生地搖著車元玉的手,小聲地問道。

「我……」車元玉很生氣,可低頭一見弄兒這副模樣,她滿腔的怒火頓時消散無蹤。「沒事,弄兒不用害怕,姐姐和你爹只是有點意見不合罷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道,也不管弄兒懂不懂,一把將小丫頭抱起,這才想到長孫承音竟然沒有領她去弄兒的院落,也沒安排她的住處,完全沒盡到一個主人家該有的責任就走了。

哼,以為這樣她就會手足無措嗎?

想要瞧她的笑話-下輩子吧。

這……這哪裏像是一個孩子住的屋子?

車元玉瞪著眼前一片滿滿的書牆,終幹知道弄兒的聰穎是打何處而來,有五歲的娃兒會住在這種「書堆」裏嗎?

要不是弄兒對這屋子熟得很,她只怕會以為是弄兒帶錯了路。

「弄兒愛看書?」

「嗯,很愛。」小人兒用力地點頭,然後道:「爹說要多念點書,以後才能有出息。」

瞧小丫頭彷彿在背書似地說著長孫承音說過的話,車元玉還真懷疑她爹的話她聽懂了多少。

「弄兒念過什麼了?」這麼小的孩子,就算念了那麼多書,大概也只是囫圇吞棗吧。

「姨娘講過四書、五經,還有論語、孟子……」

「那你都懂嗎?」

這年紀的孩子該是愛玩的時候,怎麼會有人這麼無聊,在孩子才五歲時便強逼她讀這些艱澀的書藉?

想到這裏,她對於長孫承音的惱怒不禁又多了一分。

「我……」弄兒其實不懂,可是卻不敢說,她小心翼冀地偷覷著車元玉,生怕在姐姐的臉上看見一絲嫌惡。

瞧出孩子的欲言又止,車元玉心疼地拉過弄兒,讓她坐在自個兒的膝頭上,溫和地對她說道?「弄兒別怕,有話誠實對姐姐說,好嗎?」

「弄兒其實不。懂,可是我若說不。懂,姨娘就要生氣,所以……所以……」

小丫頭紅了眼眶,但還沒來得及說下文,門外就響起一聲喝斥--

「弄兒,怎麼坐在別人的腿上?沒規沒矩的,快下來!」

一聽那聲音,弄兒原本軟軟的身子立刻一僵,嚇得就要從車元玉的膝頭上躍下,若非車元玉眼明手快地扶她一把,只怕她會跌得鼻青臉腫。

「弄兒,姨娘讓你過來!」

對方又是一聲命令,車元玉的掌心感受到弄兒一瞬間的顫抖,看來緊繃又害怕。

才不過兩句話,方纔還笑著的孩子己經繃著一張小臉,小小的身子還不住地抖啊抖,無助的模樣讓她眸兒瞇了瞇,一股不悅驀地竄上心頭。

她的手拉著弄兒不放,擺明了不讓弄兒過去,幸好弄兒怕歸怕,卻依然信賴地倚在她的膝頭,沒有朝著那突然闖入的女人走過去。

車元玉抬起眼,看見一個裝扮華麗卻一臉怒容的女人,那一雙瞳眸正狠瞪著弄兒,目光淩厲而嚇人。

這女人是專門來嚇唬娃兒的嗎?

幾記輕拍安撫弄兒不安的情緒,她視線迎向來人問道:「你是誰?」

女人踩著款款的步伐,優雅地步進廳內,朝著弄兒命令道:「弄兒,你來說說我是誰。」

「姨娘……」弄兒低著頭,有些無措地扳弄著自個兒的手指頭,小小聲地說。

「聽到沒?我是她的親姨娘康柳雲,你又是誰?」康柳雲日光充滿審視的問。

「我是……」

不等車元玉回答,她又逗自道:「我不管你是誰,總之快讓弄兒過來,我得好好教訓她一下,怎麼可以就這麼偷偷地溜出去?」

康柳雲的姿態彷彿弄兒是她的所有物,可以任憑她呼來喝去,隨意她要處罰便處罰。

「你想處罰她,還得瞧我肯不肯。」雖然還沒弄清楚這女人在王府的地位,但聽見她想要處罰弄兒,又感受到弄兒的懼意,車元玉對弄兒的護犢之情頓起,幹是冷冷的說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這麼說話?」康柳雲啤晚的一笑,幾個箭步上前,伸手就要捉躲在車元玉身側的弄兒。

見狀,車元玉伸手用力地拍開她的手,將嚇得說不出話來的弄兒給圈得更緊,安撫著弄兒。

「憑我是弄兒的教習。」

瞧她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車元玉心裏很清楚,這女人在這府裏的地位只怕不尋常。但那又如何?瞧她將弄兒嚇得心驚膽戰,車元玉對她也沒多大的好感,自然而然不會客氣。

既然弄兒這樣親近、信任自己,那麼她便會盡心竭力地護她周全。

「弄兒從小到大都是我帶大的,管教她是我的權利。」

權利嗎?不過是個姨娘罷了,竟敢將長孫家的幹金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若是她疼寵慈愛倒還說得過去,偏偏她如此冷言冷臉,讓人一瞧便知道她不是真心將弄兒疼入心坎裏。

「長孫承音己經說了,從今以後照顧教導弄兒是我的責任,你若有任何意見找他說去。」抬出了長孫承音的名號,車元玉用得毫不客氣,他既然將她往府裏一扔便自顧自的去忙,就別怪她在他家後院放火,攪和得雞犬不甯。「你……」康柳雲被堵得語塞,臉色很難看。

打她那柔弱的姐姐康柳吟嫁給長孫承音、成為王爺的夫人之後,她在王府便狐假虎威罷了,下人們見了她,多少也視她為半個主子,這個不知哪冒出來的女人竟敢不將她放在眼底?!

而且這女人生得一副好模樣,若是她藉弄兒的名義想要親近長孫承音,那麼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努力不就付之一炬了嗎?

想到這裏,康柳雲更是氣急敗壞,衝上前去一把就扯住弄兒的小手,想要強拉著她出去。

「嗚……我不要……」突如其來的粗魯對待,讓弄兒嚇得放聲哭起來。「你跟我出去!別以為這個女人能讓你靠,你……」康柳雲拖著弄兒便要走,盛怒的模樣顯然絲毫不怕傷了幼小的弄兒。

見狀,車元玉眼一瞇,一股怒氣傾巢而出,她驀地放開弄兒的手,不讓康柳雲的強拉傷著弄兒,跟著卻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一巴掌朝康柳雲的臉頰上打下去。

「你鬧夠了嗎?沒瞧見嚇著孩子了嗎?」車元玉心疼地瞧著弄兒一臉受驚的表情,對康柳雲冷聲喝道。

「你……你敢打我?!」康柳雲撫著發疼的臉頰,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居然目中無人到這種地步。

「為何不敢?」車元玉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做的事,瞧弄兒嚇成什麼樣子了?只不過是一個巴掌,還算是便宜了她。

「你……」康柳雲氣極,可方才對方那一巴掌的野蠻勁,倒也教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女人究竟是仗著什麼敢在王府中撒野?

如果真如她所言,她只是弄兒的教習,斷然不可能敢在入府第一天便掀起這樣大的紛爭,這是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

入府第一天便這麼張狂到無法無天,難不成……是長孫承音給了她這個膽?

不……不可能的!

想到了這層,康柳雲搖搖頭,完全不願意接受。

她那個姐夫向來待人極冷,就算見著了她也是一副幹年寒冰的模樣,有時甚至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如一般爹親對孩子那樣疼寵,若非她是弄兒的親姨娘,只怕想進王府一步都不容易,更別說是親近他了。

不行!她得弄清楚這女人是什麼來曆,在長孫承音的心裏又是什麼地位,她可不能讓自己這些年的用心功虧一潰。

「好,咱們去姐夫面前評評理。」康柳雲心一急,纖手一伸,蠻橫地就想扯住車元玉的皓腕。

車元玉靈巧地一縮,不讓她碰到自己分毫。「去就去!」她理直氣壯,半點畏縮都沒有。

這女人以為搬出了長孫承音她便會怕嗎?

是這女人錯待弄兒在先,她可一點也不覺得自個兒有錯。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7 PM

第四章

她倒行!才一進府,便忙不疊地點火。

瞧著眼前楚楚可憐的淚人兒,再轉頭看看一臉理直氣壯的車元玉,長孫承音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他仔細瞧過車元玉看著弄兒的眼神,知道她是真心疼愛弄兒,但這樣毫不介意地惹怒康柳雲,只怕多少也帶著點挑釁的成分吧。

「姐夫,你瞧,這女人一進府便打了我,這……」話聲未盡,忙著告狀的康柳雲己經哀哀切切地哭起來。

她本就生得一張好皮相,再加上那梨花帶淚的模樣,任誰見了也要多憐惜幾分。她這招不但在家裏吃香,即便是在王府也大多所向披靡,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得到老夫人、長孫承音娘親的喜愛。

自以為能得到他的垂憐,她低下頭任由眼眶中的淚水顆顆落下,可惜的是,她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

長孫承音完全不被她的委屆所打動,炯炯的目光只是直直地望著車元玉,嗓音雖沈卻仍不疾不徐地問道:「怎麼回事?」

「她一見弄兒便揚聲斥責,把弄兒嚇得渾身發抖,偏偏她還不罷休,不顧弄兒的意願,扯了孩子的手便要強行帶走。」車元玉解釋道。她這麼做不過是要讓那女人清醒清醒,五歲的孩子懂什麼?能被如此粗魯的對待嗎?

今日瞧見的景象,讓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個這麼小的娃兒,會有那麼大的膽子離家出走,甯可流落街頭也不回家,這不但是那自稱姨娘的女人造成的,更是長孫承音該負的責任,一個親爹竟會任由自己的孩子被人嚴厲對待而不加以阻止,他這個爹當得很失職。

因為替弄兒抱不平,她看著長孫承音的臉色更冷了。

「所以,你真的因為弄兒打了她?」長孫承音再一次開口確認,不敢相信外表看似柔弱的車元玉,教訓起人來竟然這麼不留餘地。

「我不該嗎?」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賞他一個巴掌好嗎!

「你……」聽見她的反問,從不曾被人拂逆的他額際青筋忍不住微微一跳。

雖說他看來冷漠高傲,但其實也算一個孝順的兒子,只要一想到等他娘探親回來,康柳雲絕對會在他娘面前上演的哭天搶地戲碼,他的頭就很疼。更別說康柳雲的爹、他的前嶽父好歹也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官,與擁兵自重的八王爺和許多親貴都過從甚密,眼下還不是得罪的時候,他仍需要多一點的時間。

當年皇上初登基,八王爺野心勃勃又眼紅,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在皇上的授意下迎娶康柳雲的姐姐康柳吟為妻,好鞏固勢力,否則,他也很想等當初還是個半大不小姑娘的車元玉長大些……

「這種事,你可以來告訴我,用不著私下解決。」他不禁告誡,就怕她這我行我素的率直性子在府裏會不得人緣。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順著弄兒的心意將車元玉帶進府來,究竟對或不對?

「你的意思是,在這府裏我做任何事,都要來知會你一聲?」瞇起眼,車元玉己做好隨時走人的打算。

她是理直氣壯的心疼弄兒,不想要讓孩子平白受委屈,可是顯然長孫承音認為這不重要。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勉強自己留在這兒。

「我不是這個意思。」長孫承音向來不喜與人解釋,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那透著怒氣的眸光中,他竟急切的想要替自己澄清。

「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反正你要我來陪著弄兒,那麼關於她的一切便是我的責任,若你不能放手做到這點,我很清楚王府的大門口在哪。」這不是威脅,而是她鐵定會走。

單看康柳雲瞧著長孫承音的愛慕眼光,她就知道這女人賴在王府為的可不是弄兒,弄兒只不過是一個藉口。

有了弄兒,康柳雲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以照顧外甥女為由住進王府,而這年頭在富貴人家之中多的是利益的交合,所以姐死妹繼延續姻親關係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康柳雲現下圖的,不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面對車元玉的要求,長孫承音一時無語,若是輕率地答應這個條件,未免有失他一家之主的風範。他臉上的劍眉驀地聚攏,向來清冷的目光中更是有一抹無奈。若是不答應,只怕她真的會扭頭走人,他不願見事情到那地步,因此遲疑了。

「做不到嗎?」對他,車元玉沒有多大的耐性,不悅地問完,沒有退疑就旋身走人。

「你向來都這麼沒有耐心嗎?」

她才邁開數步,長孫承音低沉的嗓音就幽幽地傳來。

「有些話多說無益,既然你無心為弄兒好,我待下來就沒有意義。」她止步回身道,就算他覺得她無理也不要緊,只要她能照顧弄兒一天,就想讓弄兒過得無憂無慮,不用再面臨今日這樣的恐懼與害怕。

在她的心裏,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不該成為大人的工具。

聽著長孫承音依然和緩的語氣,看著他微微勾笑的唇角,一直被晾在一旁裝委屆、裝無辜的康柳雲心慌了。

打從她姐姐嫁進王府開始,她跟著住進來,便從沒瞧過他這般在意誰的模樣,

看見眼前這不再冷冽不可親的他,她心中驀地不安起來。

這個姓車的女人……不簡單。

「姐夫,她這壓根就是威脅,咱們不能屈服。」滿心憂慮的她急匆匆步至他身邊,抬手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臂,嬌聲說道。

「我也沒要你屆服。」車元玉嘴一撇,沒好氣地瞧了眼康柳雲那虛偽的樣子,毫不客氣地說道。

她要的只是長孫承音一個承諾,他若願意給,那麼她便留下,總之她絕對不允許今日的事再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你……」康柳雲著實氣惱車元玉的目中無人,向來以下一任王爺夫人自居的她,哪裏曾受過這樣的氣,偏偏她就是不比人家能言善道,所以只能怒火中燒地瞪著車元玉,繼續在長孫承音身上下工夫。

「姐夫,你一向最重視下人們的紀律,就算她是弄兒的教習,好歹也算是半個伺候主子的人,你可幹萬不能放任她成脅你,否則若是其他人都有樣學樣,這個家我可怎麼管啊?」

聞言,車元玉忽爾一笑,涼涼地說道:「我倒不知道東勤王府己經由你來當家了,我對他怎麼樣,輪得到你來說話嗎?還是你當真以為自己是王府的當家女主人?」

「我……」心思被人一語道破,康柳雲臉色倏地轉白,急忙辯道:「你別胡說,我只是……只是要提醒姐夫不要輕易遭你擺弄。

「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我想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喊他姐夫,而是喊他夫君吧?」車元玉本來不是這麼愛管閑事的人,可是一想到弄兒方才嚇壞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替孩子出口氣。

有人姨娘是這麼做的嗎?瞧弄兒看見康柳雲時那害怕的模樣,便知道這個女人對弄兒沒有半點真心實意的疼愛,她當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你、你再胡說八道,當心我撕爛你的嘴!」再也戴不住溫婉的假面具,康柳雲氣得不輕,惱羞成怒地罵道。

「來呀,我還怕你沒這個本事呢。」朝她露出挑釁的一笑,車元玉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惹出了怎樣的麻煩,雖然沒有見著長孫承音氣急敗壞的模樣,但她想這團紊亂也夠他收拾了吧。

她算是小小出了一口壓在心頭的怨氣,可這不過是小意思,後頭她保證絕對會讓他好看。

她又轉回身,繼續往王府大門的方向走,若顧不到弄兒,她也不用留在這地方,看了他們就礙眼。

「我答應你!」在車元玉漸行漸遠之際,本靜默瞅著兩個女人你來我往的長孫承音突然開口了。

「姐夫,你瘋了?!」聽到他的回答,康柳雲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氣。

「我想她是真心疼愛弄兒,就由著她吧。」她看著弄兒的眼神裏頭沒有絲毫掩藏和算計,既然弄兒喜歡她,她也真心對待弄兒,那他被她鹹脅一回又何妨?

更何況,她若不曾走來他的身旁便罷,現在她來到了他的地盤,那麼他便不會放手。

六年的光陰,令他從一個爾雅的青年到如今成為沈穩自持的一朝之相,而她則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變成了如花似玉的佳人,僅僅只是望著她,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

「姐夫,你幹萬別讓她騙了,她才不可能真心喜歡弄兒,搞不好弄兒的離家和她的收留全都是接近你的陰謀。

「你的意思是我拐走了弄兒?」康柳雲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凝視著康柳雲,一字一句地說道:「可是我怎麼覺得是你故意要讓她溜出府去的?如果弄兒真的不見了,那麼你這個傷心的姨娘和懊悔萬分的爹親,不就正好可以互相安慰了?」

要栽贓,她也不會輸人,況且這話也未必是假,方纔她就瞧見康柳雲對弄兒的不假辭色,甚至對弄兒的歸來沒有半分欣喜。

「你……要滾快滾,我們王府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議論。」車元玉的話將自己的心思說中了七、八成,康柳雲倒抽一口氣,豔麗的容顏乍青還白。

「我倒不知道長孫聖相什麼時候娶了繼室,你和他變成『咱們』了?」她每說一句,車元玉就是有辦法還她一句,即使瞧見長孫承音俊逸的臉龐漸漸添上怒氣,她也不在乎。

「你到底要不要留下?」他真沒想到她看似柔弱,講起話來竟如此犀利。

這車大人真是好本事,調教出這樣一個外柔內剛的女兒,今日教他開了眼界。

「我……」車元玉淺淺一笑,那笑容明豔得幾乎教人炫目。「為了弄兒,我自然要留下。」

既然他都己經應了她的要求,她又有什麼理由離開?

今天這一回合算是她小小勝出,以後還有更精采的等著他呢。

星空下,天邊一記火光劃過。

摒去隨身伺候的下人,長孫承音難得沒有埋首案前瞧著暗衛們從全國捎回來的訊息,分析八王爺的計謀,他腦海中浮現一抹身影,讓他亂了心神。

放下公事,他起身踱至窗邊,仰望天邊明月緩緩被烏雲掩去一角,就像他的心牆,也在他促不及防之際,悄然地塌了一塊。

她……總是有本事掀起他心中滔天的巨浪。

再瞥滿天的星空一眼,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蟄回屋裏,頑長的身子佇足在書房裏最角落、最舊的一個櫃子前。

幾番猶豫再猶豫,他仍是彎下腰然後拉開抽屜,裏頭是一卷又一卷的畫軸。似是早己瞧過幹百回似的,他幾乎不需翻找便抽出其中一幅畫,俐落地解開繩結,攤開畫像放在書案上。

畫中人有對柳葉眉、一雙靈燦的眸子、小巧挺直的鼻樑,他的手輕輕撫過畫中女子清麗的容顏,帶著一股輕柔的依戀,彷彿即使是畫,也怕碰痛了她。

那時候的她巧笑倩兮,和現在很不同,他一直以為她是溫柔可人的,可原來……事實與想像真的有很大的差距。

想到她今天那種大無畏挑戰的模樣,自信而神采飛揚,即使和畫中的她個性判若兩人,一點也不含羞帶怯,他卻覺得這樣的她其實更吸引人。

「丫頭,你真的忘記我了吧?」對著畫中人喃喃自語著,長孫承音面帶苦笑,笑容不似平時的清冷,反而有著濃濃的眷戀。

也難怪車元玉會認不出他來,多年前他們初見時,那時的她只怕早己嚇壞了,哪還能在慌亂中記得他的面容。加上這幾年他早褪去昔日的溫雅,身上也多了些官場中人的氣息,不複當年她所見時那樣的磊落隨和,她記不得、認不出是應該的。

本以為自己與她只會是兩個世界的人,此生再無相見的一天,沒想到竟會因為弄兒再次重逢,他心情也很複雜。

初見時,她還很青澀單純,和如今這種盛氣淩人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可他知道這並非她的本性,她會這樣,是因為心中對他有』辰亦有怨。

有六年了吧?那時他被皇上和娘親逼著成親,他的妻子家室與他門當戶對,不但溫婉有禮,更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娶妻如此,他本該欣喜,可他卻在拜堂的前半個月,意外為妻子以外的女人動了心。

六年前在大街上,他瞧見車元玉為了救一個調皮的小男孩差點被疾駛而過的馬車給輾到,是他救了她,結果沒多久,她又為一個小乞兒仗義執言,惹怒了人口販子,對方在暗巷中捉到她,準備把她賣去青樓,甚至打算砧汙她的清白,又是他救了她。

那時他就覺得好奇,一個看來如此柔弱的小姑娘,怎會有這麼大的勇氣,而她

眼中的熠熠光彩,就此烙在他心裏。

如今他知道了,她有勇氣是因為她骨子裏的那股善良和正義,一遇不平的事便一定要伸出援手或爭出個是非對錯,凡事她都只求無愧幹心,完全不在意惹惱旁人,所以這才招來了災禍。

怎麼就不懂轉圜一下呢?

他的心忍不住為她牽掛,甚至擔心她會為了想要替爹報仇,而膽大妄為地傷了自己。

「嘖,真看不慣你這樣心事重重的表情。

突然i,可,一記調侃的嗓音打斷了他回首往事的思緒,一聽到這個聲音,他連忙想將畫軸給捲起來,卻己經來不及了。

「咦,這畫中之人怎麼……有些眼熟?」怡然地步入書房,居夙升眼尖地看見

好友急欲收起的畫像,他一向過目不忘,所以只消一眼便察覺了畫中女子自己有印象,偏偏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來幹什麼?」無意之間被人撞見心事,長孫承音的心情自然不佳,儘管他努力維持一向波瀾不興的臉色,還迅速地收起畫像,但惱怒還是稍稍從他那冷冽的陣光中顯露出來。

「什麼東西這麼寶貝,讓我瞧上一眼也要生氣?」難得見好友這模樣,居夙升識相的沒有再追問,只是隨意調侃兩句就作罷。

「這麼晚了,你來幹嘛?」仔仔細細地放好畫軸,長孫承音這才將視線轉向好友,沒好氣地問道。

但他沒好氣,居夙升更沒好氣,橫晚了他一眼,遷自步至桌邊坐下,語氣也同樣透著不悅。

「你真以為我捨得離開軟玉溫香的懷抱,沒事來你這兒討杯水喝嗎?」這什麼嫌棄的口吻,真當他屈夙升是閑閑沒事做,所以才大半夜的跑來這兒不成?要不是為了他,他需要這麼漏夜奔波嗎?

「有話快說。」不想浪費時間,長孫承音索性開口道,對幹好友那老太婆般愛叨念的性子,他一點也不想再領教了。

「我要說的事很簡單,就是有人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居夙升道。

先帝辭世六年,表面上看起來當今四海昇平、商業繁盛,天下一派平靜,可其實許多人都知道,朝廷之中正暗潮洶湧,幾名親王及大臣以八王爺為首兀自勾結串盟,準備來個顛倒乾坤,密謀篡位。

本來誰當皇帝都與他無關,偏偏眼前這個好兄弟是皇上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兄弟,又受皇上倚重,既然兄弟一心要讓皇上端坐龍椅,那他們這些做好友的自然得幫上一把,供他驅使了。

「什麼意思?」長孫承音肇眉。

「康大人見你遲遲不肯再迎康柳雲為妻,加上這些年你與他僅維持表面的情誼,並不親近,也不肯給他什麼好處,他以為拉攏不了你,所以決定轉而與八王爺交好。

當今皇上還未登基之前,康宗年一直是先皇信賴的大臣,不但手掌大權呼風喚雨,更可謂紅極一時,所以當現任皇帝龍紫淵登基後,他就倚老賣老,自比為輔國老臣,若非龍紫淵不好捉摸,他早就將女兒都往宮裏頭送進去,恨不得直接當皇上的嶽丈了。

在龍紫淵勵精圖治的這幾年,康宗年的勢力被明裏暗裏的愈削愈弱,令曾經嘗過甜頭的他幾乎受不了,偏偏他的大女兒不爭氣,嫁進東勤王府未及一年便離世,只留下一個甫出世的外孫女,樂得長孫承音連與他虛與委蛇都不用。

所以這兩年,康宗年急了,巴巴的讓二女兒賴在東勤王府,為的就是希望兩家能再結秦晉之好,共享尊榮利益。

「是嗎?」長孫承音冷笑,那老人終究還是耐性不夠啊。

他為了撈到這條大魚,己經撒了六年的網,比的就是誰較有耐性,原本他還覺得自己錯看了康宗年,以為對方沈得住氣,不會在事態未明朗前便輕舉妄動,哪知也不過如此。

反正他對康柳雲那種以王府當家主母自居的模樣也己不想再忍下去了,正想著該不該換個法子,這下倒好,康宗年給了他收網的理由,省得他得再花心思另布一局。

「那很好,明兒個我就派人去康家說媒。」他冷冷地道。

「為何要去說媒?」屈夙升不解。

「自然是要鬆懈康宗年的戒心,讓他以為自己可以兩面討好,我終幹軟化了能心度,更讓他有籌碼去巴著八王爺,這下還怕不能抓到他的把柄嗎?」

「呵,就知道你是個狠角色。

當年為了幫皇上穩住根基,長孫承音先是迎娶康家的嫡出大女兒康柳吟為妻,讓康宗年不至於太肆無忌憚地與八王爺連成一氣,等到康柳吟難產而亡,他又任由小姨子康柳雲以照顧弄兒為由,住進了王府,就是要讓康宗年自以為是的懷抱一絲希望。

那時,屆夙升便覺得長孫承音的確夠資格成就大事,為了皇上,竟連這男人自己的婚姻都可以出賣。而且他不單是賣,還一賣再賣,果真對皇上有著肝腦塗地的赤膽忠心,令人歎為觀止。

「要引來魚兒入網,難道不用撒下大把的餌嗎?」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弧,長孫承音輕聲反問。

他知道只要說成親事,那行事總是小心謹慎的康宗年就會欣然入網,認為他終於願意再次與自己交好,如此一來,康宗年便會更加快和八王爺秘謀篡位的動作,好讓自己盡快重蒙聖寵。

唯有讓康宗年自以為勝券在握,八王爺一黨才會掉以輕心,這樣他也就能為皇上將謀逆的勢力一網打盡。

「有時我真好奇,皇上到底是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為他賣命?」瞧著好友那誓在必得的樣子,居夙升不禁問道。明明就不是無情之人,偏偏為國家做盡冷血之事,不但對敵人毫不留情,對待自己也同樣的嚴苛。

「好處嘛……」長孫承音沈吟著,臉上依舊是似笑非笑,「沒有。」

他這麼為皇上做牛做馬,的確沒有好處,唯一的報償就是保住車家一家大大小小的性命。

六年前當他查出車元玉亦是官家之女,同時發現車尚書犯下大錯時,他就已決定用已身的自由來換取她的安好,也和皇上談好了條件-他會用自己的婚姻誘得康宗年上鉤,繼而找出八王爺謀反的證據,只求未來車家父女免幹獲罪。

事實上,那車耀東應該也知道自己罪有應得,天底下一心認為車家清白的人,可能就只剩下車元玉一個了。

冷不防地,腦海裏又竄出她那咬牙切齒的清麗臉龐,長孫承音搖了搖頭,卻不可否認有了她之後的王府,真的很「熱鬧」,呵呵……

「既然沒有好處,那你幹嘛這樣拚死拚活的?」只是單純為了與皇上的兄弟之情嗎?居夙升相信事情絕對不只這麼簡單。

突然想起好友方才盯著畫像瞧時的眷戀陣光,莫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眼熟的女人?

可是,那女人究竟是誰?

居夙升努力地想了又想,一時還是想不出來,但他不肯放棄,突然間,一張富有生氣的清秀臉龐跳入了他的腦海。

像……像極了,難怪他覺得畫中人眼熟,不是正巧幾天前才見過嗎?只不過畫中之人氣質嫻靜淡雅,而現實中的人則神采奕奕、一身傲骨。

「你……你……」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指著長孫承音,好半晌才緩過氣來問:「你喜歡的是車元玉那個女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許多事或許就兜得起來了,他一直覺得好友對待車家小姐的態度總是特別包容,本來還以為是弄兒的關係,卻沒想到根本是因為好友自己情有獨鍾。

「我沒有。」對幹居夙升的臆測,長孫承音想也沒想的便否認,他明日就要去康家提親,這個時候坦誠自己的感情,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只是這句否認來得又急又快,恐怕不單是居夙升不信,便是連他自己都有點心虛。

斂下黑眸,他不再多說,只是冷靜地走回書案後坐下,沈默地繼續辦公。居夙升很清楚,好友這舉動是無言的逐客令,雖然還有滿腔疑感想問,可是他也只能模摸鼻子轉身走人。

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麼糾葛呢?他真是好奇死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08 PM

第五章

「不……不要……放開我……你放開我……」

細細的低喃在漆黑的夜晚響起,原本應該舒適躺在榻上享受好眠的人兒,卻破天荒地輾轉吃語著。

她作惡夢了!

看著車元玉額上那豆大的汗珠,還有過於急促的呼息,長孫承音知道她作了惡夢。望著她陷在恐懼中,他連忙想要伸手搖醒她,可手才剛伸出去,卻又僵在半空中。

若是現在搖醒她,他要怎麼解釋自己為何半夜像個採花盜般地模進她房裏?可是不搖醒她,難道就這麼任由她被夢魔糾纏,一夜不得安眠嗎?

理智與心疼在他的心中拉扯著,他想起當年礙幹皇命不得不迎娶康柳吟為妻時,他也曾這樣著了魔似的,一度溜進車家夜探她的香閨,窺視她甜美的睡顏。

他承認,自己內心對她那份渴望而不可得的感情愈來愈壓抑不住了,無奈他人在朝廷,身不由己。

「不要……救我--」終於,一聲低喊驀地響起,原本被惡夢纏著的車元玉突然睜開眼坐起身,醒了。

美眸透著一股迷濛,她像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呆呆的發著愣,好半響才回過神。

六年了,雖然事情發生至今已經六年,但每回一夢見當時的情景,還是讓她驚懼萬分、香汗淋漓。

那時……還好有「他」,若非是他救了她,只怕現在世上再無她這個人了。只可惜在那當下的她太過驚駭慌亂,對幹他的面容記憶模糊,唯一記得的是他為了護她周全,曾經被惡人在手臂上劃下深可見骨的一刀。

這幾年,她曾試圖要尋他,可卻找不到好法子,總不能教她去翻每個男人的衣袖,瞧瞧手臂有沒有刀疤吧?

想到這裏,她略顯無助地搖了搖頭,床尾的一個人影突地就映入眼簾。

她結結實實地被嚇一跳,只差沒有從榻上一躍而起,本要放聲大喊,可再定晴一瞧,那人竟是這宅子的主人長孫承音?!

「你……」他怎麼在這兒?

她狐疑地環視四周,確認這是她的房裏沒錯,可既是她的地方,他怎麼三更半夜柞在這兒瞧她?

「你為什麼在這裏?」一掃方纔的迷惘,她霍地瞪大眼,厲聲質問道。

「聽到呼救聲,以為有人夜闖王府,所以才進來瞧瞧。」即使偷窺被她給逮個正著,長孫承音仍舊氣定神閑,神色未變地淡然說。「沒想到卻見你被惡夢糾纏,正想喚你醒來,你便自個兒嚇醒了。」

「我不是嚇醒的。」就算是,她也不打算在他面前承認,她有自己的自尊與驕傲。

「好,你不是被嚇醒的。」看出她在逞強,他也沒點破。「你只是作了惡夢,然後……突然醒來。」他順著她的話說,可是語氣間卻隱約有抹讓人無法忽視的笑意。

該死的,這個男人是在取笑她嗎?想到這裏,車元玉立刻狠瞪著他。

長孫承音只覺得玩味,如果目光能殺人,他相信自己此刻早己幹瘡百孔。

「就算聽見聲音,你憑什麼擅自進來我的房裏?」她試著不去理會他眸中的嘲笑,即使他是這座王府的主人,但這裏是她的閨房,他沒道理如入無人之境,還這麼理直氣壯。

她氣壞了,完全沒有發現自個兒竟然只穿著單衣,就這樣下床大刺刺又氣呼呼地站在他面前。

「我說過,我只是以為你有危險。」長孫承音面不改色地說著謊,彷彿他所言真是事實。

「你……」瞧他那毫不心虛的表情,原本滿腔怒火的車元玉頓時一怔,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該怎麼反應,便見他突然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然後巧勁一旋將披風往她兜頭罩下。「你幹嘛?」活像只刺蜻似的,她將他的每個舉動都解讀成有惡意,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

「姑娘,名節很重要。」莫名其妙地說出這句話後,他便旋身走人。

他這是……不戰而退嗎?

車元玉完全不懂他話語裏頭的意思,瞪著他的背影,她驀地微頓,他的身影和那閑涼的語氣,她怎麼好像……有些熟悉?

她嚼愣地望了好一會,然後在他替她闔上門扉的那刻,這才低頭審視自己,發現他要將披風罩在她身上的原因。

原來氣急敗壞的她,竟然忘了自己只穿著單衣就這麼毫無遮掩地站在他面前,嬌美曲線若隱若現不說,氣怒的呼息更突顯了她胸前美好的弧度……白哲的臉龐霎時爆紅,訝然的低呼聲迴盪在她的屋裏,「天啊!這個該死的、天殺的男人!他竟然……竟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她出糗?!

這下,梁子更是結大了。

一抹暗影隱隱浮現在水眸之下,一夜的無眠讓今日的車元玉看起來不如往常的精神,帶著些許憔悴。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耳邊聽著弄兒那軟軟的朗讀聲,她原該放在孩子身上的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散。

為什麼那麼熟悉?

不可能會是他吧?可若非是他,身影又為何會給她如此似曾相識的感覺?

長孫承音……會是「他」嗎?

這樣的疑惑在她心裏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那個救她的男人了,所以她將對他的感激與傾慕放在心底的最深處,藏得好好的。只怪當初自己在驚訝之餘忘了詢問他的名字,以至於等她休養好、想找人報恩時,己不知從何下手。但沒想到幾年過去,當記憶逐漸模糊時,她竟又遇見了這個與「他」如此相似的男人。

其實,「他」是任何人她都沒有意見,可為什麼偏偏是長孫承音?

如果那人真是他,那她該怎麼辦?

一邊是陷害她爹的仇人,一邊是對她有救命之恩的恩人,這情況頓時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

「你還敢留在這兒?!

支著肘發呆,車元玉連康柳雲到來都沒有發現,直到對方驀地出聲,她才緩緩抬頭,眸中還有不解的迷惑。

「你來幹嘛?」見到她,車元玉臉上沒有半分笑容,冷冷地問道。

孩子正在廳裏默著書,她這時又來找麻煩,豈不是刻意驚擾?

「怎麼,我不能想念我的女兒嗎?」驕傲地揚著下巴,康柳雲啤晚的神情較之前幾日益發明顯了。

乍聞「女兒」這兩個字,車元玉柳眉不經意地挑了挑,對幹她這種幾近瘋狂的愛戀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我記得沒錯,弄兒只是你的外甥女,怎麼也稱不上是你的女兒。」她淡淡地糾正,對付這種只知迷戀男人,半點身份和矜持都不顧的女人,她有的是方法。

果不期然,聽到這話的康柳雲,美麗的臉上隨即時浮現怒火。

嘖!這麼容易就讓人撩撥,這個女人連一點沈穩和風度都沒有,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夠入主這聲勢顯赫的東勤王府?又如何能扮妥一個八面玲瓏的王爺夫人?

深吸一口氣,康柳雲美眸淩厲地瞪視著車元玉,銀牙緊咬地說道:「你以為那日姐夫為你說話,你便得意了嗎?」

「就算我得意,那又如何?」車元玉反嗆。

事實上,長孫承音很明顯是站在她這邊,不但當著她的面許諾讓她全權處理弄兒的事,甚至還雷厲風行地命人把弄兒改安置在她的院落住下,雖然理由是讓她可以更方便照顧弄兒的起居,但這何嘗不是硬生生賞了康柳雲一記耳刮子?

她能理解康柳雲吞不下這口氣,所以時時想來尋她晦氣,可她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從來不曾在她這裏討得了便宜,這女人卻還是一而再的前來挑釁--

愚蠢至極!

「我今兒個來,只是要告訴你,你得意不了太久的。」康柳雲幾個踏步,逼近冷靜自持的車元玉,再次嬌聲宣告。

「你的話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車元玉懶得與她多說,與其浪費時間和她計較,還不如進去瞧瞧可愛窩心的弄兒將書默到哪裏。

「今天我還是任你囂張沒關係,但是……再過不久我就不再只是弄兒的姨娘而是娘了,那時我看你還能張狂到哪去?」

車元玉懶洋洋地抬眸覷了康柳雲一眼,目光中難掩輕蔑和憐憫,看來康柳雲病得不輕,竟然癡心妄想到這個地步,不想再與這種人說話,她兀自回身想進入內廳。

見車元玉欲離開,康柳雲以為她是耳聞了東勤王府與康家即將再次聯姻的風聲,因此害怕得不戰而退,頓時見獵而心喜,衝著她得意揚揚地道:「你大可不相信,反正姐夫是真真確確地已經遣媒婆去康家提親了。」這個消息讓她狂喜地一夜難眠,一大早起身後便迫不及待地來同車元玉炫耀,打算一吐心頭那股惡氣。

「是嗎?那倒是好事一件。」聞言,車元玉只是抬眉掃了她一眼,然後語帶譏i肖地說,彷彿全然不在意。

其實,表面上或許瞧不出來,可是驟聞康柳雲用張揚且驕傲的聲調說出這件事時,她的心還是驀地往下一沈。

她不相信長孫承音是個這麼沒有眼光的人,再說就算他真的是,那本來也不關她的事,除非……除非他真的是「他」。

如果長孫承音不是「他」,那麼她倒真希望他能愚蠢到娶康柳雲為妻一因為她相信以康柳雲的刁蠻和任性,絕對能把東勤王府搞得王爺雞飛狗跳。

「現在你已經知道我即將成為王爺夫人了,將來要管府裏的一切人事,我勸你最好趁著現在有多遠走多遠,否則……」康柳雲得意的冷聲威脅,滿臉儘是喜色。不過是提親而已,便已如此張牙舞爪,車元玉再次為康柳雲的沈不住氣而搖頭。

若是長孫承音真要娶康柳雲為妻,事實上倒也沒有什麼不好,如此一來,她更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令王府自亂陣腳。

只是,不知以長孫承音的聰明,為何會做出這樣愚蠢的選擇?難道這便是普世男女口中的「愛」嗎?

車元玉嗤笑,王府的主母是誰,她其實半點也不在意,她唯一在意的,是長孫承音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對她拔刀相助的恩人,如若他是,那麼她便不能眼睜睜瞧他做出這等蠢事。

看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騙他寬衣解帶一回,瞧瞧他的手臂上是否有刀疤了。

金鑾殿上,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列位,態度皆十分恭謹自持,畢竟誰也不想上個朝便身首異處。

在眾人一片屏氣凝神之中,唯有一人唇畔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縱使位列百官之首,依然自在從容。

端坐於龍椅之上的九五至尊龍紫淵冷眼橫掃,真龍天子的氣勢頓時進出,他目光炯炯地望著長孫承音,揚聲喊道:「長孫愛卿!」

「臣在。」

「你可知道聯今日收到長駐邊關的駱將軍,派人快馬送來的加急密函?」

「臣不知。」長孫承音緩緩搖頭,黑眸忍不住一閃,俊臉上的神情有些沒好氣。

既是加急密函,必是快馬加鞭直接送進宮呈給皇上,他還沒進宮怎麼看得到?他這個皇上表哥愈來愈愛在群臣面前說笑了。

「那你一定更不知道密函上寫了什麼唆?」

「臣自然也不知。」勉強忍住朝皇上橫送一記白眼的衝動,長孫承音無奈的恭敬答道。

這一連串廢話究竟打哪裏來的?明明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事偏要這樣拐彎說,浪費他的時間。

皇上以為他很閑嗎?他日日代為紮七閱奏摺到子時,不到卯時便要起身,這麼盡忠報國還不是為了讓這個皇上表哥能夠有時間逛後宮、為皇室開枝散葉。結果這不知感恩的家夥竟然這麼不識相,早知道他還不如用這些時間去多瞧瞧車元玉在做什麼,或許還更有趣許多。

想來那康柳雲今日一早只怕己迫不及待去耀武揚成一番了,車元玉會怎麼應對呢?

對照康柳雲雖嬌蠻卻不夠沈穩的性子,車元玉大概又是三言兩語便能將她氣得跳腳了吧?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不耐退去了些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神往的淺笑。生平頭一回,長孫承音竟在朝堂之上發起愣來,只覺四周是一陣嗡嗡之聲,他完全有聽沒有到。

「長孫愛卿!」龍紫淵忽地又喚。

本欲長篇大論的他突然掃到長孫承音出神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大感興味。從小到大這個表弟就是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只要是談及國事一定全神貫注,何曾如此失態?

如今乍見表弟這模樣,他忽然很想弄清楚是什麼「大事」能教表弟失了神。

一喊不應,龍紫淵眸色更深、臉上興味更濃,在眾臣的竊竊私語中,他揚聲再喚,「長孫愛卿!」

怎知二喚依然不應,他索性起身下了龍椅,緩步走至長孫承音的眼前,再一次地開口喊道:「長孫愛卿!」

雖然很想知道表弟到底在想什麼,可堂堂一個帝王竟讓臣子忽略至此,龍紫淵面子掛不住,語氣中己染上不耐。

一回神便見到耀目的黃袍,長孫承音這才涼覺自己失了神,但他到底不是省油的燈,暗自調息後便自若地說道:「皇上向來處事明快,不管密函上所寫何事,必能大刀闊斧的查辦,事情定會迎刃而解,所以臣不用猜。」

其實這是一場他與皇上的戲,本來早該散戲,誰知他竟在作戲中出神,只好破例對皇上歌功頌德一番。

「你……」好一個四兩撥幹斤,龍紫淵早該知道他這個表弟不是好捉弄的。他微微斂目一歎,本想再開口討些便宜,但在「某人」警告的眼神下,只好作罷。「那密函之中寫道,希望聯能割愛,好讓你成為他國的駙馬。

此話一出,眾臣們開始議論紛紛,好好一個大國的亞相,難道這會得要出塞和親去了嗎?」

長孫承音抿唇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皇上,狀似堅定地說:「皇上,請恕臣不能從命。」

「為何不能?你喪妻己久,也該是再續絃的時候了。聯知道你向來憂心國事,無心於男女之情,但聯也不能眼睜睜讓你繼續做孤家寡人。」

「皇上,巨的不能從命,並非只是一心為國。」長孫承音拱手,有禮地說道?「臣是因為早己有了心儀之人,幾天前己遣媒婆前去說親,現在只等對方應允。」

「喔!那既然對方還沒允,那麼事情便有轉圜。」龍紫淵沈吟道。

長孫承音黑眸一瞇、臉色一沈,正要開口說話,列位屏怠以待的眾臣間突然步出一人,彎腰恭敬地朝著皇上行禮。

「皇上,其實長孫顯相說親的對象是微臣的女兒,微臣昨兒個已經收下了顯相的訂親信物,今日也己遣媒婆將微臣所準備的信物送至東勤王府中了。」

康宗年急急說道,就伯長孫承音這塊到口的肥肉給飛了,要知道,他為了拉攏長孫承音花費了不少心思,若非長女不爭氣早早便死了,他也不用再費盡心機讓二女兒留在東勤王府,勢必要奪得王爺夫之之位。

有媒婆說親又己互換信物,認真說起來這樁婚事己算談定了,只待擇日再納采送聘、訂下婚期,他當然不會放棄。

「此話當真?」龍紫淵聽聞這個消息,面容明顯有些許不悅。

「微臣就算有九顆腦袋,也斷然不敢欺瞞皇上。

「這……」

「皇上,若是您執意讓臣去『和親』,臣自當遵命,只不過……」長孫承音欲言又止。

「只不過什麼?」龍紫淵臉色更加鐵青了。

「只不過這事若傳出去,就怕他國當咱們皇朝國力已經勢微,所以才得靠男色求得邊境之安。」

「你……」

長孫承音此話大不敬,龍紫淵自是不能容忍。「你倒是懂得對聯說話夾槍帶棒了,再這麼下去,只怕要反了吧?」他咬牙說道,鮮黃色長袖一揮,朝著守在門外的禁衛軍喝道:「來人啊,長孫承音恃寵而驕,竟敢言語衝撞冒犯聯處以廷杖二十。」

禁衛軍聞言,皆是面面相覷,雖然聽令進入大殿,動作卻顯退疑,只見他們手持木杖緩緩朝長孫承音走去,但步伐卻很慢,顯然連禁衛軍都希望皇上收回成命。

「來吧,既然皇上因為臣想心愛之人、無法應承聖意而大怒,區區二十廷杖,我還受得起。」長孫承音這話說得含怨帶怒,嘴角也啥著一抹冷笑,然後遷自向禁衛軍走去。

就在幹禁衛軍面前站定之時,他驀地回首,朝著看來一點都沒想要收回成命的龍紫淵撂下一句話。

「臣只盼皇上有朝一日,不要後悔今日之舉。」

「你這是在威脅聯?」

龍顏更怒,長孫承音卻只是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臣怎敢成脅皇上?不過是在提醒皇上……罷了。」用清淡的口吻說完這話,他便再不停留地跟著為難的禁衛軍出去領罰,那倔傲的背影似是在說今日之辱他絕對銘記於心。

對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眾人皆是一臉驚慌不安,唯有康宗年一人隱隱面帶喜色。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讓他等到他們君臣翻臉的一天了。

本來他對長孫承音派人來說謀還有些半信半疑,如今倒是信了個十成十,想必是為了避和親之事吧。畢竟有哪個男人可以忍受自己被當成女人似的遣去塞外和親,難怪他要對皇上哀莫大於心死了。

耳中聽著長孫承音從殿外傳來受刑的悶哼聲,龍紫淵卻但笑不語,只是瞧著眉日含喜的康宗年。他就不信這招還不能教世人相信他與長孫承音翻了臉,只要八王爺一黨信了這回事,那麼賊心便會更加浮動,到時就可以讓他抓到罪證。

不過,這回倒是真委屈了表弟,得平白無故地承受這些皮肉痛與屆辱,他的一片赤誠,他龍紫淵記住了。

宛若石破天驚一般,長孫承音被皇上責以廷杖二十的消息,很快地便在東勤王府中傳開,俐落的李總管在驚慌之餘不忘派軟轎前往宮中等候,準備將受傷的主子給接回府中。

不僅如此,京城裏幾位有名的妙手神醫也都在第一時間被請入府中,只待長孫承音一回府,立刻就能給予最妥善的療傷及照顧。

消息以野火燎原般的態勢在王府火速的竄燒,這把火自然也燒進了車元玉的院落中,乍聞這件事,她不禁感到萬分錯愕。

那個狐狸似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做這般魯莽的事?這應該是誤傳吧。尤其那日她與康柳雲對峙時,壓根就瞧不出他對康柳雲有任何護衛之心,更別說有什麼非卿莫娶的感情了。

十幾日的時間,情勢便急轉直下,她心中雖然懷疑,但也只是冷眼看著府裏一團紛亂,康柳雲毫無分寸的哭天搶地,她卻一句話都沒說。

她不擔心長孫承音嗎?不,其實在知曉他因觸怒皇上而遭杖責時,她的心也莫名為之一緊,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個機會。

她本就在思考該如何才能窺視到他手臂上是否有疤,如今他突然負傷回府,正好給她一個前去一探虛實的藉口。

「弄兒,姐姐有點事要辦,你今日再默一次這篇文章就好,姐姐先出去可以嗎?」車元玉愛憐的撫著弄兒的小腦袋瓜,然後同她交代道。

「姐姐要去哪兒?」小小年紀的弄兒自然不知府裏的情況幾乎己經翻了天,依然乖巧地讀書寫字。

「姐姐有事……要去找你爹。」

「找爹嗎?那弄兒可不可以一起去?」

天真的小臉蛋漾著一抹濃濃的希冀,那模樣瞧得車元玉忍不住一陣心疼。這小丫頭崇拜爹崇拜得緊,偏偏卻被她爹當成可有可無的存在,難怪每回一聽有機會見到爹,便會滿臉發光。

聽到弄兒那軟聲的懇求,她原要拒絕,但忽然想到有了弄兒在,對她想要探查的事或許更有助益,於是便牽起弄兒柔嫩的小手一塊前去。「好,咱們一起去瞧瞧你爹。

東勤王府很大,可卻是車元玉頭一回覺得彷彿無邊無際,下人們的耳語到處都在傳主子受傷的事,不巧弄兒也耳尖聽見了,她低頭瞧著弄兒那演然欲泣的小臉,心冷不防地一抽。

這個小丫頭是真心仰慕自己的爹,雖然年紀尚小,可是一聽到爹受傷,著急害』舊便全都寫在她的臉上。

「弄兒別怕,你爹不會有事的。」那男人精明得有如狐狸轉世,即使有家世的加持,但能在年紀輕輕就爬到丞相的高位,沒一點手段也是不行的。「真的沒事嗎?」弄兒憂心忡忡的問。

「不然等會你瞧見爹,再上上下下好好檢查一番,看他有沒有事好了。順便翻翻他的衣裳底下,看他身上還沒有大夫落掉沒包紮到的傷。」掩下心底的在乎,車元玉笑著教導,她不能在他身上翻查,弄兒總行吧?

「好。」弄兒嚴肅的點點頭,鄭重地應承。

兩人邊走邊說,但人才到長孫承音的院落前,便被幾個下人面無表情地給擋住。

「夫人有令,誰都不得擅入打擾爺的休息。

「怎麼,連大小姐也進不得嗎?」就知道會碰上這種情況,車元玉再次慶幸自己方才帶著弄兒一塊過來,否則只怕真要白走一遭了。

「夫人說了,誰來都不准。」

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都還沒成親呢,也不害臊!車元玉沒好氣的在心裏咕噥,瞧著擋路的下人一副「唯夫人命是從」的模樣,便低頭在弄兒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她話才說完,正要直起腰桿,弄兒眼裏己蓄積了一畦淚水,鳴咽一起,淚珠便一顆顆墜下。

「爹……我要看爹……爹……」弄兒突然嚎陶大哭,哭得聲嘶力竭,眼看就要上氣不接下氣了。

見狀,車元玉冷冷瞥向守門的下人,語氣輕淡的說道:「我想在這王府中,主子還沒換人做,長孫承音就算受了傷需要休養,但弄兒是他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也不給見?你們領王府的薪餉,卻聽一個外人的命令行事,難道就不怕主子傷好之後治你們的罪嗎?」

「這……」下人遲疑了。

車元玉冷冷聲說完,伸手便去牽弄兒的手,二話不說地轉身走人。「關於今日一切,我自會在日後見著長孫承音時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也好讓他瞧瞧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欺主的。」

她這威脅淩厲得讓那些下人們背脊全都竄起一陣涼意,雖然他們或多或少都收了康姑娘的好處,也知道主子己經向康家說親,但事情終究還沒有成定局,康姑娘目前的確連半個主都算不上。

說到底,大小姐才是長孫家的小主兒,他們這麼攔著,若是晚些主子醒了,追究下來,康姑娘能為他們擔待嗎?

在心裏很快地分析一回利害關係,原本冷著臉的下人頓時露出一抹討好的神情,朝著車元玉說道:「不如,我進去看看主子醒了沒,請示一下再來回覆行嗎?」

「嗯!」看來是個機靈的下人,她只不過點了一下他就開竅。

車元玉領著己經收起淚水的弄兒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相信,長孫承音一定會見她們的。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11 PM

第六章

車元玉牽著弄兒的手,怕驚擾了長孫承音似的,兩人踏著輕緩的步伐進入屋內。

她的手才放開,弄兒便猴急地爬上床榻,一雙水陣望著長孫承音,咬著唇小心冀翼的問道:「爹,您還好嗎?」說著,一顆豆大的淚珠也跟著落下,惹人一陣心憐。

「爹沒事。」長孫承音微笑安撫她,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怎麼會不疼?冷落了弄兒,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當一個爹啊!

「真的嗎?」弄兒眼角掛著淚珠,雖然得到爹的保證,卻還是忍不住憂心,看了爹半晌後又想起了車元玉的話,便問道:「爹可不可以讓弄兒瞧瞧?」

這丫頭怕是嚇壞了吧?

長孫承音心疼地輕輕領首,任由女兒在他的身上東翻西瞧,確定爹親是否安好。

就在弄兒翻起他右臂的衣袖時,一條清晰的疤痕毫不遮掩地落入車元玉的眸中,令她心神一震。

真的是他?

儘管心裏已經有底,但當親眼瞧見那道能證明他身份的疤痕時,她還是無法克制的震驚。

「你在擔心我嗎?」看車元玉臉色陰晴不定,直勾勾地望著他,長孫承音不禁脫口而出。

他向來不是弱不驚風的男人,挨了廷杖二十也沒啥大不了的,當初更是毫不猶豫地計劃此次的計謀,只是他倒沒想到自己的苦肉計對八王爺一黨成功與否都不確定,反而先招來了弄兒的淚眼汪汪和車元玉的滿目憂心。

「我……我沒有。」一向對他說話不留情面的車元玉,此刻在回答時突然一頓,再無昔日那種氣勢。

「喔?那是有事?」意識到她的異樣,他不管弄兒還在他身上翻來看去,關心的問道。

「我、我沒事。」她勉力自持,用最鎮定的語氣說道。

心情太紊亂了!在她還沒決定好該怎麼做時,並不想讓他知道她己經想起、也認出了他是誰。

「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說著,本來趴躺著的他竟要掀被下床,探手欲模她額頭,看是否著了風寒,否則臉上怎會如此蒼白。

「你別動。」見他如此輕忽自己的傷勢,只顧著關心她,她眉頭一皺,連忙往前走一步制止他。

長孫承音停下動作,望向她的眼神深濃,除了關懷,還夾雜著一抹像是溫柔的情緒。

迎上那日光,車元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慌意亂中,她口氣略顯粗魯地說道:「我沒事,再說,你該關心的是你自己吧?」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是他,他幹嘛一直顧著她啊?

她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不想正視他火熱的眸子,她怕……怕自己會因為他那關愛的眼神而萬劫不複,自瞧見他臂上那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傷疤後,她的心便無法再如以往一般平靜無波。

「廷杖二十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不小心照顧,傷口久久不愈,到時要了小命也是有可能。」終究,她還是忍不住地喃聲提醒著他。

「放心吧,這不過小傷罷了。」雖然她的態度彆扭,但他仍能感受到她叨念底下的關心,!絲欣喜驀地自心中竄出來。

即便不知道她的態度為何改變,但肯這樣和顏悅色地同他說話,他己感到很開心,也心滿意足了。

她光是一點小轉變,便足以讓他喜不自勝。

「什麼小傷?廷杖二十是小傷?!」縱使心裏還沒決定自己是該繼續恨著他,或是讓感激抵過他做的事,放下仇恨只記恩情,聽到他的話,車元玉還是不禁責備的低嚷。

她聽她爹說過,那些皇宮禁衛軍個個身強體壯,以一擋十,所以二十廷杖要是狠一點要了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況方才走來的路上,她親耳聽到下人們竊竊私語討論著他的傷勢,說是慘不忍睹……

「真的只是小傷,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只需要為我照顧好弄兒便行了。」轉頭見還巴在自己身側的弄兒,長孫承音愛憐的一笑,開口問道:「弄兒現在親自確定了爹沒事吧?」

「嗯。」弄兒有些退疑地點了點頭。

看見女兒眸中不掩飾的憂心,長孫承音眼神更柔了,微微一笑正想再說些什麼時,車元玉卻己經先一步朝弄兒招了招手。

「弄兒,既然你爹說他並無大礙,那咱們就該回去唸書了。

弄兒聽話地翻身下床,將小手伸進車元玉的手心中,乖巧地站在她身邊,跟隨著她的步伐離去。

看著眼前那彷彿是母女般的兩人身影逐漸遠去,長孫承音的心悄悄激動著,可是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照計劃把戲演完,珍惜地將這一幕仔細收妥在自己的心底。

小小的院子,有幾株參天的古木,耀眼的陽光只能透過樹縫,斜斜地灑進屋前的空地中。

這兒的環境與之前相比,簡直只能用「簡陋」來形容,可車元玉卻己經很滿足了,畢竟這屋子雖然小,至少能夠擋風遮雨,還能讓她爹好好的養病。

今日心煩意亂的她找了個時間出王府,除了是想看爹的身體是否安好外,也是想暫時脫離那讓她兩難的情境。

但當到了家門口,她卻佇足不前……她要怎麼面對自己的父親呢?

若非是長孫承音,她車家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偏偏長孫承音又幹她有恩,報恩的念頭在這些年來一直隱藏在她心中……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無解的問題再次在她心中糾纏,原本要推開院門的手退退不動。不認為現在這個時候自己能問心無愧的面對父親,所以她回過身,滿懷心事地緩緩步回大街上。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卻突然止步,站在巷口,她怔怔地望著那條己被封死的巷子,裏頭或坐或臥地躺了幾個渾身髒汙的乞兒,記憶就這麼如流水似的湧進她的腦海--

六年前,她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姑娘,某日才出家門在街上逛得歡快,就見一輛急駛而來的馬車在大街橫衝直撞,她看到一個小男孩貪玩沒注意到馬車,想也沒想地便撲上前去護住他,但急駛中的馬車並沒有停,若不是長孫承音仗義的飛身靠近,出手拉了她與小男孩一把,只怕那時她早成了車下亡魂。

也是同一天,她又因為憐惜一個小乞兒,阻了人口販子拐小乞兒去賣的計謀,因此得罪對方,在走進一條小巷時被早己埋伏在那不懷好意的人口販子給捉個正著,對方不只想砧汙她,還放話要把她賣進青樓,也是他及時出現打退對方,才讓她免於被擄走販賣的命運,更讓她不需為了護住自己的清白而自栽,只是為了顧她,他分身乏術,那時還不小心被其中一人用刀劃傷手臂……

她曾經想過幹萬次,當他們再相見時會是怎樣的情景,可卻怎麼也沒想到再相逢時,她竟無法認出他,甚至還因父親怨怪他,更不想與他和平相處……

心,驀地浮起一股酸澀,她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如果明知有恩而不報,她自己都會不原諒自己,但是……他對車家做的事又如何解?她究竟該怎麼做呢?

「元玉姐姐……元玉姐姐……」

不遠處傳來幾句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起眼,看見正踏著輕快腳步而來的崔妙禾。乍見好友,她的臉上終於泛起一抹真誠的淺笑。

「你怎麼來了?」

「今天我好不容易才磨到爹讓我出門,本來想溜去找你,誰知道還沒走到你家,便看到你失了神的往這兒走,所以就連忙追上來啦。」雖然家裏也受牽連,一時風聲鶴喚,讓崔妙禾出門難上加難,但以她的性子,自然會想辦法把握機會跑出來。

「今兒個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車元玉淡笑問。

這陣子她都在忙著安置父親和照顧弄兒,也真的好一段時l可沒見到妙禾和君吟兩個姐妹了。

任由崔妙禾親暱地拉著手,嘰哩呱啦地訴說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明白這丫頭的怨念顯然還真不少,車元玉始終只是帶著抹淺笑傾聽,那笑容柔和了她本就清麗的臉龐,竟讓崔妙禾看得癡了。

好久……不曾見過這樣的元玉姐姐了。

崔妙禾終於放下懸著的一顆心,可看著車元玉那溫柔的笑容,她難得機靈地發現一絲不對勁。

「元玉姐姐,你好像……不那麼氣恨了?」前陣子的元玉姐姐渾身就好像罩著一層寒冰般,昭告著「生人勿近」,但今日她給人的感覺己回複到以往,像舒人心脾的春風。

「是嗎?怎麼說?」車元玉挑眉笑問。

「我好久沒見你這麼真心的笑著了,之前你恨著長孫承音,所以也總是對人防備,給人一股難以靠近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像我認識的元玉姐姐。

聞言,車元玉一愣,但沒有多說什麼,在還沒想通前,她暫且將這番恩怨埋在心裏吧。

「是嗎?」她只是淡淡的輕應道。

「不過現在倒好,元玉姐姐再也不用為了如何對付長孫承音傷腦筋了。我爹說長孫承音因為要娶康柳雲的事,不但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更被責以廷杖二十,而且那康家二小姐既任性又無才,娶這種女人為妻,只怕身邊所有的人遲早都會被她得罪光。」

聽到這些消息後,崔妙禾暗自叫好,迫不及待的找機會出門,就是為了要告訴車元玉這件事。

如果真如她爹所說的這樣,那元玉姐姐就不用再費心去報什麼仇,只要等長孫承音自取滅亡就行了。

車元玉靜靜地聽著崔妙禾語調飛揚的敘述,一顆心卻愈沈愈深,果然如她所料,長孫承音現在的狀況堪稱如履薄冰,如果她仍舊不知道他曾經救過她的事,那麼她絕對會和妙禾一樣拍手叫好,可如今……她就連袖手旁觀都覺得困難。

「元玉姐姐,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她困感地望向好友。

「聽我爹說,那個康宗年與八王爺走得很近,而且八王爺自當年皇上登基後就頗多不服,只是少有人看得出來,所以……」說著,崔妙禾竟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我爹說長孫承音與康家的再次結親,其實是自尋死路,因為八王爺對皇朝大位虎視眺眺,皇上早有除之而後快的心思,只是苦幹找不到機會。」

「但皇上和長孫承音不是表兄弟嗎?而且他也一向都是皇上的心腹……

「本來是這樣沒錯,可惜的是長孫承音喜歡上康柳雲那個草包美人,甚至為了娶她當廷觸怒皇上……看來這長孫承音與康宗年就要變成蛇鼠一窩了,一旦他們結成親家,若是八王爺一反,長孫承音還怕不受到牽連嗎?這回他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嘍。

崔妙禾的語氣愈說愈輕快,車元玉的心思卻是益發沉重。如果妙禾說的都是真的,那她真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嗎?

「元玉姐姐你說,這樣是不是很好?『兵不血刃』向來是制敵最好的方法,咱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著瞧就行了。

崔妙禾或許沒有車元玉剛烈的心性,家中影響也不至幹太大,可光就這次的事害得她出入不便,被家裏的人管得死死的,她就有理由討厭長孫承音、居夙升和柴折霞那群人,因此自然樂見他們全都得到應有的報應。

望著好友的雀躍,車元玉很希望自己也能有和她同樣的心情,偏偏她的心卻沉重得飛不起來。

她發覺,她根本無法冷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她得做點什麼去阻止。

車元玉一回東勤王府,便朝著長孫承音的書房走去,她帶著長驅直入之姿邁步向前,卻在書房外的院落停住了腳步。

恩怨難兩全,她本該樂見長孫承音自掘墳墓,可只要一想到他若是踏錯一步便會萬劫不複,她的心就又惴惴不安。於車家,他是惡人;但對於她,他卻是恩人和……心中偷偷戀慕多年的人啊……

在原地來來回回走了幾遍,她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該怎麼做。

「你有事找我嗎?」

終於,她怪異的舉止被人給逮個正著,只見長孫承音站在他的書房門外,目光與她相對,臉上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乍然聞聲,車元玉驀地抬頭,視線不意撞進兩潭幽深不見底的黑眸中,即使在衝動之餘前來找他、也見了他,她卻依然無法這麼快調適好心情,勸戒他莫與皇上作對。

她愣愣地瞧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和高挺的鼻子,然後它們就這麼自然的、逐漸與記憶中「他」的貼合,這擺明就是同一人嘛,當初再相見時她怎麼就沒認出來呢?

那時的她,是被怒氣蒙蔽了雙眼吧。「你真的……要娶康柳雲為妻嗎?」

「我提了親。」不直言答案,長孫承音笑著說,態度模稜兩可。

「為什麼?」她再問。

是因為愛嗎?可她從他的眸中,瞧不出任何一絲對康柳雲的愛意,那他究竟是為什麼鐵了心執意往深淵去?

這一次,他只是凝視著她,並沒有回答問題。

兩人對視良久,終究還是她沈不住氣地先說:「你不知道康宗年有心想反嗎?若是他真的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會被牽累的。」

「這事,你是聽誰說的?」聽到她的話,他眉頭驀地一皺。

看來康宗年的狼子野心,察覺到的人己經不只皇上和他了,他得盡早誘出八王爺才行,好將那些有異心的臣子一網打盡。

「無論我是聽誰說的都一樣,你萬萬不可以有謀逆的想法。」她嚴肅無比的告誡著他,她決定了,恩為恩、怨為怨,既然她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那麼遇事自然得要分開處理。

心念一定,她原本煩亂的思緒不複見,望著他的眼神寫滿了堅定。

「你這是在……擔心我?」瞧她那模樣,長孫承音忍不住帶點疑感的問道。

她不是一向視他如仇敵?倘若真恨他,不是應該等著瞧他犯下大錯,正好藉皇上來除掉他,好洩心頭之恨嗎……

恍然察覺到她的轉變和似有若無的情意,他平靜的心湖乍然出現一陣狂喜。

「我……」她張口卻語塞,畢竟她怎麼能承認自己的憂心?既然不能承認,她索性轉了個彎道:「誰會擔心你啊?我只是擔心弄兒罷了。

她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朝長孫承音兜頭淋下,他心中狂喜驟消,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望。

他心緒一向沈穩淡定,何曾經曆過這樣的起伏,不免有些失神地望著她那僵硬的臉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總之答應我,別娶她。」車元玉深吸一口氣後再次強調,不想他被連累。

「若是我愛她呢?怎麼能不娶她?」隱隱聽到身後不遠有輕巧的腳步聲傳來,於是他刻意朗聲說道。

「你愛她什麼?」

「愛她的嬌、愛她的俏、愛她對我的一片癡心。」這話他說得順口極了,彷彿早己在心底告訴自己幹萬遍。

「愛她愛到甯可不要命嗎?」她瞇起清亮的眸子,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說謊的端倪。

她不信他,他根本不愛康柳雲!

雖然他剛剛說了一堆,可那些話並不含任何感情,她聽了只覺得虛假萬分,更加確定了他不愛康柳雲,卻不知他究竟在頑固什麼。

「古人不是曾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不介意做一個風流兔。」朗聲一笑,他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他那輕佻的態度令車元玉氣極了,真想拂袖而去,但轉念又想到他數次的救命之恩,不由得忍了下來。

她瞪著他好一會,直到也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而且愈來愈急,當中還夾雜著嬌滴滴的呼喊聲,於是牙一咬、心一橫,倏地衝上前將自己柔軟的唇瓣貼上他那帶著點涼意的薄唇。

「唔……」

「可惡!」

長孫承音此刻的心情豈是震驚能夠形容,向來反應靈敏的他,一時半刻竟不知自己該怎麼做。他愣,房地由著她輕舔,只覺得唇兒一燙,心中的激動再難抑制。

因為這一吻,他理智被她擊潰,再也不想忍耐,驀地一聲低吼,大手攬上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將她鎖在身前,薄唇亦反客為主的咨意奪取她口中甜美的甘露。

她的滋味一如他想像中的美好,讓他腦中的國家大事頓時飛到九霄雲外,再也無法自持,就連康柳雲帶著熊熊怒火靠近都沒有發現,直到人都逼近眼前且揚起手,他這才從眼角餘光瞥見。

他攬著車元玉纖腰的手巧勁一旋,兩人瞬間錯位,「啪!」的一聲脆響也隨即響起。

下一刻,只見康柳雲揚著手,整個人好似嚇傻的僵在那兒,而車元玉愕然抬頭,卻見長孫承音的頰畔浮現一個清晰的五爪紅印,可見康柳雲這一掌使盡了吃奶的力量,如果是落在她的頰上,恐怕就不只留下一個掌印那麼簡單了。

這男人……又救了她一回。

「柳雲,你這是做什麼?」聲不揚、眉不動,長孫承音只是冷冷地問,便已足夠讓康柳雲嚇得渾身發顫。

「我……我……」在他冷冽的目光下,康柳雲怯怯地不敢說話,但當她瞥見一旁車元玉那還染著嫣紅的臉龐時,一股酸意頓時竄上心頭,沈不住氣的叫嚷,「我這是在教訓那個狐狸精!瞧她那副狐媚的模樣,我就知道她接近弄兒是不懷好意的。姐夫,你可別再被她騙了。」她氣急敗壞的道,一張明豔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這件事,你別管。」收起眸中殘存的溫柔,長孫承音瞧著她的目光確實不帶一絲感情。

「我怎能別管?東勤王府、你長孫家與我們康家即將再結秦晉之好,你是我未來的夫婿,我怎麼連一個你身邊的狐狸精都趕不得?」

若是換作平時,大計未成的長孫承音為顧全大局,絕對會好聲好氣哄醋意滔天的康柳雲,可如今他心思煩亂、情潮湧動,壓根耐不住性子按捺驕縱的她,只是冷言說道:「你還不是我的妻子呢。」

雖然他知道要扳倒八王爺一黨,拉攏康家使其鬆懈是最好也是最快的法子,但是此時這決定卻讓向來果斷的他頭一回猶豫起來。

「是啊,承音說的對,只是說親而已尚未下聘,更未拜堂,你憑什麼在這兒端著王爺夫人的架子教訓人?」車元玉刻意挑釁,一雙柔夷還攀上了長孫承音的臂膀。

她這親暱又大膽的姿態果然讓康柳雲火冒三丈。「姐夫想毀棄婚約?」

「是又如何?承音之前之所以上你們康家說媒,那是因為咱們還未兩心相許,現在我與他己經互訂誓約,你們自然是要退婚。」車元玉道。

這是她唯一能想得到的方法,就是要讓康柳雲醋勁大發回家哭訴,這樣康宗年或許就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而他若不答應,那麼無論將來康家因為他們的狼子野心遭了什麼禍,長孫承音都不會被連累,她也不必憂心了。

「這……也是姐夫的意思?」氣到極點,康柳雲反而冷靜下來,她抬頭雙目含淚的凝望長孫承音,想要聽他親口說。

她一直知道姐夫對於她並無太多男女情愫,可那又如何?只要她愛著他便足夠了。

因為她很愛他所以就算他不愛她,她也要想方設法地將他留在自己身邊,不容別的女人沾染半分。

長孫承音心一凜,思緒一下便回複清明,他深邃的陣子在兩個女人之間來回梭巡,多想伸手再將車元玉這倔強的女人給納入自己身側……可他不行

事關江山社櫻,即使他的心裏很清楚與她親近是他多年來渴望的美夢,但他還是不行這麼做,佈局多年,既己走到這地步,他非成功不可。

薄唇勾起一抹慣有的清淺笑容,長孫承音眼神一黯,在車元玉眼前改伸手攬住康柳雲的腰,面不改色地說道:「別相信她的胡言亂語,你是什麼家世背景,我堂堂一朝丞相兼王爺,怎麼可能放棄你而屈就她這個罪巨之女?」

「姐夫,你說的是真的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康柳雲目露驚喜地瞧著他,喃聲問道。

「自然是真的。」他低聲輕哄,笑意不減。

他這前所未見的溫柔模樣,頓時讓康柳雲心都融了,什麼懷疑都沒有了。

「姐夫,我相信你,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可不可以將她驅離王府?我不想再瞧見她。」雖然有了他的安撫,一想到方才兩人相擁的樣子,她還是不安心。

「嗯……不過她是照顧弄兒的人,難道你與我成親以後,便連弄兒也容不下了嗎?」要對付康柳雲滿腔的醋意,對長孫承音而言著實簡單得很,只見他淡淡開口一問,她的臉色便乍青轉白,最後只能吶吶地妥協。

「怎麼可能呢?既然如此,那為了弄兒我也只好不跟她計較了。」康柳雲勉強笑說,這次除不了車元玉不打緊,現在不能惹怒長孫承音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父親時刻的耳提面命,她再不甘願也只能暫時嚥下心中的怒氣,不再多言地依偎在長孫承音懷裏,做個聽話的「未婚妻」。

瞧著眼前相依偎的璧人,車元玉霎時覺得自己真是愚蠢過頭,人家都執意往深淵裏頭跳了,那她還拉什麼拉啊?

她氣怒的想道,心中卻不知為何泛起酸楚,索性眼不見為淨,轉身便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到了這時,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對長孫承音的在乎不尋常,早己不是仇人或恩人這麼簡單,倘若不是早為他心動,她又何苦糾結兩難、氣憤難平?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12 PM

第七章

長孫承音是惡人!

本來在車元玉的心中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但自從知曉他就是當年救了她的恩人後,她就不那麼確定了。

況且雖然他性子深沈冷淡,和溫文和善從來都沾不上邊,但相處了這一陣子,她逐漸瞭解他或許真的工幹心計,卻只用在國事上,除上之外,她感受不到他對人有一點惡劣的心思,與其他說他惡,倒不如說他冷情。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男人?頭一回,她這般渴求地想要瞭解一個男人。帶著一肚子的疑問和l可氣,她信步走出王府,回到離王府不遠處的車宅,這一次,她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才一進門,便見父親氣色紅潤地待在院子裏頭吹著風。

「爹,外頭風大,你怎麼不進去?」經過這陣子的療養,再加上大夫在銀子驅使之下的盡心盡力,她爹的身子已然好轉,只是仍受不得風寒。

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她俐落地將它往父親的身子攏去。

「你回來啦?」瞧見疼入心坎的女兒,車耀東臉上漾起一抹笑容,在官場汲汲營營那麼多年,他為的就是給父女倆好日子過,唯一在乎的也是這掌上明珠,只要她能過得好,他此生心願己足矣。

「爹,近來身子還好嗎?」車元玉邊問,一邊挨著父親坐下,頭更愛嬌地順勢窩上父親肩頭。

她娘親早逝,打小便是與父親相依為命,爹不只疼她、寵她,更從來不會用世俗的禮教禁錮著她。

他讓她讀書識字,沒有因「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遷腐觀念阻礙她的學習,甚至讓她自己從來說親的人家中挑選中意的,一點也沒有把她的婚姻當成是攀權附勢的踏腳石。

正是因為父親這樣的真心疼寵,所以當知道長孫承音讓她爹受了委屈時,她才會那麼憤怒。

「有春丫頭的盡心服侍,爹的身體己經好多了。」車耀東抬手輕輕模著女兒的頭,就像她小時候那樣,極力想讓她安心。

女兒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不只因為他這個爹做錯事沒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還被未來的夫家給退了婚,但她仍不怪他,甯願委屈自己進入東勤王府做教習,就是希望能給他一個遮風蔽雨的屋子,請大夫治好他因為待在天牢時染上的沉痛,這樣的一個好女兒,他怎能再教她擔心?

「是嗎?可是我怎麼聽春兒說,你常耍性子嫌藥苦,都不喝藥?」

「那是因為……因為……」被女兒那水靈靈的眼一瞪,車耀東頓時心虛地低下頭。

「因為啥?爹不是說要讓女兒安心嗎?」車元玉柳眉一揚,嬌聲說道:「你這樣不進湯藥,病體不安,女兒又怎能安心?

車耀東老臉不自在的僵笑,想著怎麼樣才能岔開女兒的質問,突然間想起一事,便連忙問道?「你如今人在王府,長孫承音待你可好?」

沒料到父親會突然提起這個,車元玉驀地一愣,可隨即的,她淡淡的、四兩撥幹斤的說:「女兒是去當教習的,他無所謂待我好不好。

「話怎能這樣說?月俸九十兩算是高薪延聘了,長孫丞相要不是看重你,又怎會出這樣的價錢?」

「爹……」

「其實啊,這個王爺年輕歸年輕,但說到底卻是個挺不錯的人中之龍,不但舉止有度、一表人才,更要緊的是手腕和謀略都高人一等,是我這樣的老臣所不能及的。」

乍聞父親對長孫承音讚譽有加,車元玉心中不免狐疑,怎麼爹……好像很欣賞他似的?

明明是他害得爹被抄家丟官,還在天牢裏染了一身病痛,爹怎麼還能這樣稱讚他呢?

「爹,你……很欣賞他嗎?」

「那是自然。」長孫承音不結黨派,對他們這些老臣卻保持著一定的尊重,看多了他處事的方法,車耀東很難不欣賞這小子。

「可爹難道不氣他胡亂栽贓陷害嗎?」耳中聽著父親的盛讚,車元玉狀似不經心的問。

「這……」見到女兒審視的目光,車耀東所有的實話再也出不了口,只能輕描淡寫地道:「一事歸一事,他身為皇上的左右手,自然該對皇上盡忠,至於他冤了我的事……終究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還是無法對女兒坦承自己的錯誤,車耀東只好拐個彎要女兒放下怨恨。

就算真有該怨的人,那也是他,不是無妄招災的長孫承音。

瞧父親說得豁達淡然,車元玉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真要她說,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爹難道不希望他能還你一個公道?」

「公道嗎?」車耀東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經此一禍加上大病一場,以往許多執著之事他早己釋懷,現在的他只想看女兒能有個好歸宿,這樣他便心滿意足了。

「在朝廷裏是沒有『公道』二字的,玉兒別想那麼多,爹其實沒有受多大的委屈。」

「可是爹好歹原本是個三品大員,若非是他誣陷,哪會落得如此下場?」車元玉仍有不平地說。

「傻丫頭,長孫承音的確是個好男人,再說朝廷裏的事,不是只有黑和白那麼簡單。」車耀東苦笑。

其實認真說起來,自己或許還得感謝長孫承音,若非是他在事態還不嚴重時就削了他的官,否則只怕將來事情一鬧大,不單是自己,就連女兒也會受到連累。

現在想想,他還真是有種慶幸的感覺。

只是,這話他能對女兒說嗎?女兒一向嫉惡如仇,他不想自女兒眼中瞧見對他這個爹的鄙夷,所以只好卑鄙的讓長孫承音為他承擔這個罪名了。

「爹你這麼幫他說話,是怕我找他報仇吧?」車元玉本就心思靈敏,怎會沒有瞧見父親一臉的憂心。

「我……是啊。」他知道女兒心性聰慧,要報仇絕對不會舞槍弄棍,他是怕她一心想找到長孫承音的罪證揭之幹世,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結果卻發現他這尚書父親被彈勃得並不冤枉,到時情何以堪?

不僅怕女兒傷心失望,他也擔心她的安危,更害怕她會被攪進朝廷的那團汙穢中。

「爹,你放心吧,我只是想讓他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一點代價,不會太過分的。」迎上父親憂心的目光,她軟聲說道。

初時她也只不過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更何況現在她已經知道他便是當年救她的人,哪裏還會想置他幹死地,只是父親一事該討回的公道她還是沒忘記。

一聽女兒這樣說,車耀東忍不住心虛焦急,連忙說道:「玉兒啊,朝廷裏的事很複雜的,他這麼做其實並沒有錯,也不是他的錯啊……」

「爹,這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好一切的。」不想讓老人家太過煩惱,她輕拍著他的手背,希望他能安心。

車耀東搖頭歎氣,不知如何才能化解女兒心中的結,生怕她會錯待長孫承音。

「爹……」看父親不贊同討回公道,車元玉無奈地低語。

「玉兒,其實……長孫承音這麼做是在救爹啊!」不希望女兒繼續誤解下去,車耀東吐了口氣,終幹還是說了出來。

聽到這句話的車元玉愣愣地瞧著父親,她滿臉訝異,神色儘是不敢置信。「事實上長孫皿相曾經勸過我,讓我別再和八王爺走得那麼近,以免招來殺身之禍,可是爹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一時貪念還是繼續與康宗年相互勾結,將朝廷販災的銀兩中飽私囊,因此造成潰堤洪災,還薦舉了幾個不適任的官員給朝廷。」車耀東苦笑,如實地將自己所做的錯事一件件細說給女兒聽後,他心上的大石也總算放下,至少對得起良心了,他也不想再隱瞞下去,一錯再錯。

「爹……」車元玉惶然地低呼,怎麼也無法相信她最敬愛的父親會是那樣的貪官。

「或許是因為財迷心竅,爹總認為不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對長孫承音的勸誡置若閣聞。正因我執迷不悟,所以長孫承音才會向皇上告發我,現在想想,是爹自己罪有應得。」一鼓作氣將心裏的話全對女兒說出來,為了不讓女兒做錯事,怪罪好人,車耀東也顧不得自己的面子和形象了。

「爹……」紊亂的思緒讓車元玉完全不知該說什麼,腦海中一片空白。如果事情真的如爹所言,那為何長孫承音什麼都不說?

為何他要任由她誤解他,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

明明知道她對他心中有怨,想方設法地要扳倒他,可那男人卻什麼都不說……車元玉真想去問問長孫承音,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陪父親用過晚膳後,她急忙回到氣勢恢宏的東勤王府,有些事,她一定得要今日就弄個水落石出。

入了府,也不管時間己經戌時,她再度筆直地朝著長孫承音的書房而去,知道他一定還待在那兒。

她原本鐵了心要報仇,所以花了一些心思觀察他的作息,也研究了他與各官員的交往狀況,為的就是從中找到一絲不利於他的證據,以給他重重的一擊做教訓,但她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個國之棟樑,她完全抓不到他的把柄。

透過窗子瞧見屋內燈火搖曳,她疾行的腳步驀地頓住,深呼吸一口氣後,她緩緩抬階而上。

來到書房門口,她無聲地以眼神拜託李總管退下,雙手毫不猶豫地推開門扉,開門聲響立刻讓埋守幹書案的長孫承音愕然地抬起頭來。

原本他還以為依她的性子,瞧見下午那一幕後會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畢竟她一心一意地為他設想,他卻執意與康柳雲成親,她只伯氣壞了吧。

還是說,此時她是來告訴他,她要離開王府,不再繼續陪伴弄兒了?

長孫承音心中百轉幹折,閃過無數的念頭,但卻只是凝望著緩緩走近他的車元玉,也站起身來走出書案後。

見她一臉冷然,他的心不禁往下一沈。

「你回來了?弄兒今天鬧了一下午要找你。」他承認自己有心機,知道在這裏她最在乎的是什麼,索性先一步開口道。

「你為什麼這麼做?」車元玉定定的看著他,希望能夠看透他那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心思。

「康宗年在朝廷的勢力盤根錯結,為人又小心謹慎,想要得到他的幫助,那麼娶他女兒令他安心是最好的法子。」以為她問的是他執意與康柳雲成親一事,長孫承音刻意把話說得如此功利,擺出一副,噴於結黨成派的嘴臉。

覷著他冷淡的臉龐,以前車元玉或許會信他真的是為自己,但現在她不但不信,更一點也不想瞧見他這般虛偽的模樣。

「你根本不屑與康宗年為伍……你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她一語道破,若是連這點聰慧都沒有,又怎配做人人口中的才女?「是皇上要你這麼做的嗎?」

經過方才與父親的一席話,她己將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全都想透澈,如果她猜得沒錯,那麼長孫承音與康柳雲之間的婚事必定是皇上授意,至幹目的,只怕是想令康家鬆懈防備露出馬腳,將八王爺一黨的勢力一舉從朝廷裏連根剷除。

「有些事,你別知道得太清楚比較好。」明白再瞞不過冰雪聰明的她,他斂下眼眸,沒承認亦沒否認。

有些事,他不說是因為時機未到,等到大勢底定之後,她自然休想逃離他的身邊。然而現在局勢未明,他巴不得把她推得愈遠愈好,饒是再繽密的計劃也有可能因一時不慎而失敗,他不想將她曝露在危險之中。

心頭那份對她的感情其實早在六年前便已深重,所以這幾年來,他才會小心冀冀地護住車耀東,甚至不惜讓人抄家丟官、招來她的怨恨,都只為了保住她最珍視的人,而不告訴她除了自己大事未成外,也是不想她心中有壓力。

領悟他的疼惜和體貼,車元玉眼眶微濕,但她沒有退開,仍是兀自立幹原地,仰頭朝他說道:「好,咱們不說這個,說說為何你不告訴我,你曾經救過我?」

若非她自己敏銳的發現這件事,他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甯願讓她怨恨也不說,私底下還做盡一切努力保她爹周全,他這又是什意思?

「你知道了?」對幹她的質問,他不無訝異地挑了挑眉,顯然沒料到她竟會在這個時候提起此事。「我只不過單純的不想挾恩邀功。」他淡淡地道。

下一刻,瞧見她那清亮的目光,他心下微微一凜,驀地抿緊了唇瓣不再言語。

這個女人膽子一向大得很,知道得愈多對她愈沒好處,剛才是他太過放縱自己,此時理智一回籠,他原本滿眼的溫柔盡斂,甚至往後退了一步,硬是扯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察覺到他的舉動,車元玉刻意再上前一步,卻見他不著痕跡地又退了一步。

這男人在躲她?為什麼?

她不是一個護短之人,既然爹都親口說了一切肇因於自己的貪心,那麼她己沒有立場再為爹討回公道,剩下的就是還這男人的恩情,還有……感情。

「既然不想挾恩邀功,便該井水不犯河水,又為何以重金為餌,誘我來到王府任教習?」她句句質問,步步進逼,這回非要弄懂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不可。

做了好事卻一聲不吭,讓她連不承情的機會都沒有就欠下他許多人情,如今她想還這人情了,他卻堅持將她拒幹門外,她不接受這種事。

「我……」他一怔,被她逼得一時無言,望著她,胸中克制不住地迴盪著此刻不適合說的萬幹柔情。

「我只不過是不希望車尚書自掘墳墓、晚年淒涼。」這是他想到的藉口。「你與我爹非親非故,他的晚年是我這做女兒的責任,輪不到你來操心吧?」

看著他故意撇清的樣子,車元玉腦中突地浮現下午時,他那個對她留戀萬分的纏綿之吻,若說這個男人對她無情,只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她萬萬不信。

而她自己呢?她不否認他的確己經在她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偏偏他似乎打算就這麼一走了之,為了皇上去娶別人,他憑什麼以為自己能這樣不負責任的招惹她,然後再瀟灑的轉身離開?

不管他有什麼苦衷或謀算,反正今兒個她是鐵了心,絕對要阻止他這樣葬送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你就當我做這一切不過是日行一善吧。」愈知道她的個性,長孫承音便明白自己不能在這時流露出對她的感情。

他從來沒有漏看她的反應,雖然不解為什麼,但這幾日她對他的憂心己經稱得上是溢幹言表了。

看來她對他動了心,他很肯定,若是以住他必定會為此欣喜若狂、珍而重之,可現下他卻不行接受,只能故作不知暫且委屈她。如今所有棋盤上的子都己走到該到的位置了,他萬萬無收手的理由,何況就算他想收手,皇上八成也不會允。

「你……」簡直是冥頑不靈!讓人這樣操心很好玩嗎?

車元玉雙眸冒火的瞪著長孫承音,書房外卻突然響起一陣急促又細碎的腳步聲,想來是丫鬢們送夜宵來了吧。

心念一閃,她忽然朝著他靠近,想趁他不及防備時摟上他的勁腰,可這回他卻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微一旋身就讓她撲了個空。

「夜己深,車姑娘該休息了。」長孫承音讓外面候著的丫鬢們進來,一面冷聲道。

望著丫鬢們在書房偏廳桌上布下夜宵,車元玉對幹他的逐客令無動幹衷,原本她方才是打算讓進來的下人瞧見他們相擁的畫面,然後把事傳出去,招來康柳雲的怒氣的,反正花轎還沒上,他若是不肯毀婚,那麼由康家來做也是一樣。

只可惜他彷彿早就瞧出她的盤算,毫不猶豫地閃開來,害得她只能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裝作泰然地瞧著丫鬃們動作。

一等丫鬃退去,她再次鍥而不捨地說道:「我還不睏,不如陪你進些夜宵吧。

她逗自去到偏廳桌邊坐下,豈知手才伸向甜品蠱,他己先一步道:「你不愛蓮子,若餓了,我讓人做些豆沙球送到你院落吧。

聞言,她渾身一震,怔怔地望著他,他怎麼能這麼自然的說出她的喜好?除了爹和君吟及妙禾之外,便再也沒有人知道她不喜歡蓮子的苦味,而她相信爹和好友也不會跟他說這種事,那他……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她訝然問道,心中因為他的話泛起一絲甜蜜。

「我只是猜的。」驚覺自己真情流露,他連忙面不改色的淡淡道。其實他沒說的是,她的任何喜好,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弄兒的娘早逝,康宗年和八王爺的狼子野心早就被揭開,那麼兩人再相見時,他或許就能將壓抑在心中的傾慕愛憐全部告訴她,可惜的是造化弄人,一日得不到康宗年的信任、抓不到罪證,他想談兒女私情只是奢求。

以為她不會認出他,會因她爹一直恨著他,所以他才放心大膽的由著弄兒請她入府來,至少這樣他還能照顧得到她,給她一個安穩舒適的生活,而對他懷抱著怨與恨,又何嘗不是激勵她好好活下去的方式之一?

但他算計好所有的事,卻唯獨沒算到她態度的改變,望著眼前的她,就連一向沈穩的他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哦?敢情我們的丞相大人還未蔔先知?」車元玉沒好氣地揚聲冷嗤,他的解釋一聽就知道是藉口,但他堅持不吐露實情,她也懶得再逼問他什麼。

她有的是耐性,有天絕對會知道所有他想隱瞞的一切,現在她唯一該做的,便是為他解決和康家的婚事,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迎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六年前他救過她,這一次該換她來救他了。

瞧著她若有所思的臉色,一陣不妙的預感竄上長孫承音的心頭,他伸手攫住了她的肩膀,嚴肅地朝她說道:「你別胡來!」這事牽連甚大,稍一不慎就會丟了她的小命。

「我不會胡來的,你放心吧。」她站起身,如來時般地朝他擺擺手,瀟灑的離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13 PM

第八章

車元玉在皇宮外最近街道的宮門前等待著,現在己經快到下朝時間了,長孫承音這幾日仍在家養傷,正好方便她找上居夙升問個清楚。

正所謂山不轉路轉,既然他不肯說,難道她就不能自個兒查嗎?

她待在原地探頭探腦,看著官成十足的朝廷官員們都乘著轎子離去,那一頂頂的花翎令她眼都快花了,好不容易才終幹看見她要找的人,連忙跑上前去,擋在那個人的面前。

「咦?」莫名其妙被人擋住去路,居夙升一嚼,仔細一瞧,原來是對他們向來沒有好臉色的車元玉正站在他眼前。「你幹什麼?」

雖然這女人現在是他們寶貝弄兒最喜歡的人,但只要一想到她得理不饒人、氣勢淩人的模樣,他自然也沒有多好的臉色。「我來,自然是來找你的。

「有何貴事?」他們素無交情,應該沒有什麼事可以讓她來找他吧?「我想問問關幹長孫承音的事。

「喔……」這可奇了,他還以為她最討厭的人就是長孫承音,怎麼這會又這般毫無顧忌的來打探他的事了?這事似乎透著古怪,但居夙升向來不是個莽撞的人,因此他不動聲色地問:「你想知道什麼?」

「我問你,當初長孫承音真的是因為愛弄兒的娘,所以才娶她的嗎?」

為什麼始終是康家的女兒?車元玉昨夜左思右想了一晚,總覺得這事的關鍵應該在康家,所以才趁著下朝時前來問個清楚明白。

「你問這幹什麼?」

「你管我問這幹什麼,你快告訴我啊!」對車元玉而言,此事是燃眉之急,她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直接握著居夙升的手便問道。

瞧她這著急的模樣,居夙升卻只是沈吟地看著她,她現在的急切究竟所為何來?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車姑娘,說到底咱們算是陌生人,而我和承音則是好兄弟,你覺得我會因為你的幾句話,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你他的事嗎?這種出賣兄弟的事,我才不會做。」聽到居夙升的說法,車元玉頓時氣惱,心裏卻也明白他說的沒錯。她深吸一口氣,試著靜下心來,然後才望著他緩緩地問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三番兩次要娶康家的女兒?他有什麼難處嗎?」

言談之間,兩人慢漫朝著大街走去,來到一間茶館便上了樓,一等落坐,她立即迫不及待的等著他的答案。

「給我一個告訴你的理由。」居夙升微挑起眉,她不是當長孫承音是仇人嗎?這麼關心做什麼?難道是……

晚著她臉上毫無遮掩的憂心,他突然有個念頭竄上腦海,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那可就好玩了。

「我……」車元玉語塞了,她該怎麼說呢?居夙升衝著她要理由,可是連她自己都未必能將理由說得清楚。

真的只是因為恩情嗎?若真是這樣,那為何當她瞧見長孫承音捨她而選康柳雲時,她的心會那麼酸楚難過又生氣?又為何只因他知道她吃食的喜好,她心中便泛起一陣甜蜜?

如此五味雜陳酸甜的心情,怎會只是因恩情而起,只怕她早己對他動了心而不自知吧……

瞧著車元玉臉上那精采絕倫、變幻莫測的表情,居夙升倒也識相的不加打擾,本來他不大確定好友為何對她特別的寬容,又為何提前向皇上告發車耀東那老家夥的貪讀之罪,差點就打草驚蛇,可即使好友當初不承認對她的感情,此刻他也己確認好友對她絕對是「另眼相看」了,只是在這女人的心思不明朗前,他務必要替好友試探一下,希望有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因為……我喜歡他。」終幹,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車元玉還是說了一不是輕描淡寫,而是真心實意的坦白。

她知道自己面對的是長孫承音實實在在的兄弟,若是畏畏縮縮地不肯誠實以對,居夙升是斷不可能把事情真相告訴她的。

「哈!夠爽快!」正因為她沒有隱瞞,居夙升嚴肅的臉龐露出了一抹槳笑。這個女人的確夠格站在長孫承音的身邊,本以為她不過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嬌女,可沒想到她不但有不屈不撓的毅力,還有著不自欺也不欺人的胸襟,這令他望著她的眸光中出現濃濃的讚賞。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車元玉對幹居夙升表現出來的激賞沒有太大的反應,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因為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了。

看長孫承音昨天迴避的態度,她就知道他是鐵了心要去膛康家的渾水,所以她的動作得要更快些。

「其實,承音兩次娶康家的女兒,皆非他的本意。」

「那他為何要娶?」

「因為皇上。」

聞言,車元玉只是略略一抬眼,示意居夙升繼續說下去。

「皇上是他的表兄,兩人自幼便一起玩樂,兄弟情分自然深厚,所以當朝廷中有一個康宗年為八王爺做事時,皇上的大位便岌岌可危,隨時可能不保。」

「所以……他才會犢牲自己的婚姻,想要深入敵營為皇上探得情報,好來個甕中捉鱉、一網打盡?」她本就是一個伶俐而心思通透的人,他不過略一提點,她便己想通了前因後果,只是她想不透的是,長孫承音怎麼會傻到一而再、再而三地這麼做。

「不只這樣。」據居夙升所知,既然多年前好友己經聽皇命娶了一回,照理說不可能再任由皇上用同樣的方式擺弄。

「那是如何?」一聽還有不知道的事,車元玉連忙抬頭,催促地問道。

「真實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夜承音急匆匆地入宮,第二天便上奏彈勃了你父親,去了康宗年的一個爪牙,然後接下來,便聽說他盤算著要迎娶康柳雲。

車元玉心一跳,愣愣地瞧著居夙升,水眸中儘是濃濃的不敢置信。

怎會那麼巧?彈勃了她爹,然後便計劃迎娶康柳雲?

任憑她再如何遲鈍,也知道這兩者之中必有關聯,雖然現在還不曉得是什麼一但她相信長孫承音必定又是自以為是的在背後盤算著什麼。

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居夙升自顧自地端起香茗,一邊喝一邊說道:「說起來,我也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其實以皇上的性子,你爹犯的貪讀之罪理應流放甚至斬首,但皇上卻這般重重舉起輕輕放,就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是什麼了?」

這話恍若閑聊,但聽進車元玉耳中卻是明顯的暗示,只見她渾身一震,然後看向居夙升,激動地抓著他,連他手中的茶灑了出來燙著她也沒感覺。

他在暗示什麼?暗示這回長孫承音的成親和皇上放過她爹有很大的關聯嗎?

「我……我要見皇上。」在一陣靜默之後,她突然堅定地說。她得知道長孫承音究竟與皇上交易了什麼,不能再任自己糊裏糊塗下去,如果一切真如她所猜想的一般,那麼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得親自見皇上一面,才有法子為他解套,讓他不必犧牲自己去娶不愛的女人。

「什麼?!你要見皇上?!」這個忙他可不敢幫,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見他要推辭,她先一步地說道:「若不找出病症,如何對症下藥?難道你希望長孫承音再次賣了自己的姻緣嗎?」

車元玉的話,驀地讓居夙升想起長孫承音六年前那回大婚時,那失魂落魄不像新郎官的模樣,心中也不免動搖。

「這……你才從虎口逃出來,何必……還要往死裏鑽呢?」

「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為我做盡一切,難道我就不能為他做點什麼嗎?」其實她也不確定自己的方法可不可行,她只知道這一回,她不能再置身事外。

她的精神,令居夙升很折服,畢竟她只不過是個弱女子,卻願意為了好友去面對那隨時可以要人腦袋的九五之尊。

就衝著她的勇氣和她對好友的心意,他若不幫忙,好像也說不過去。

唉,罷了,與其讓她在外頭瞎闖亂撞的,還不如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試上一試,那還比較安全些。

「好吧。」他終於應了她的要求。

明日車元玉便要進宮了,這一去生死不知,她明白若是不小心頂撞皇上,那麼

自己必死無疑,因此為了怕牽連父親,她刻意讓春兒護著父親返鄉拜訪親戚,遠離京城這是非之地,讓外人以為她所做的一切,父親並不知情。

她俐落地安排好一切,可唯一不能安排的,便是自己對長孫承音的懸念,情感一旦浮上心頭,牽掛便像是如影隨形,再也不能克制地想著他。

今夜,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她款款地來到他的院落,才上了階便透過敞開的門扉望見屋內的他。

看他那斂眉沈思的模樣,她的心忍不住一緊,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竟可以這樣不遺餘力的幫她、護她,只為她想?

昔日的怨與恨在這個時候皆己隨風而逝,她心中剩下的只有滿心的不捨、疼惜與濃情。

這男人啊……教人怎能不動心呢?正因為動了心,所以在今夜,她想為他、也為自己留下些什麼……

她幽幽的一聲長歎,引來長孫承音的抬頭注視,這一次,她沒有漏瞧他那雙黑眸中一閃而逝的驚喜之情。

「陪我喝些酒吧。」提著食盒,她緩緩抬腳跨過門檻,而後將門帶上,秀美的臉龐染著笑意,像一陣春風似的拂過人心。

這邀請多誘人啊?長孫承意驀地起身,筆直地走向佇立在門邊的她,啞聲問道:「怎麼來了?」

「明兒個我想陪我爹回鄉去一趟,所以特地備了些酒菜,想與你同魷!杯,算是答謝你明裏暗裏幫我這麼多回。

「這……」面對她的邀請,他難免有些遲疑,因為現在的他不該繼續沉溺在這些男女私情中,畢竟誘捕八王爺的計劃己經箭在弦上,他萬萬不能讓康宗年發現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況且康宗年為了保住康柳雲在王府的地位,就算買兇殺了車元玉也是有可能,所以打現在起,他更應該對她敬而遠之,可是……捨不得呀!

瞧著她那情真意切的眸光,他終究還是不捨讓她失望,沒有直言拒絕。

「怎麼?連共飲一回都不成嗎?承了你那麼多的情,卻連讓我敬你一杯酒都不肯,是存心讓我今世不能安心嗎?」

「你……」聽到她的話,他身子一僵,面容不禁有些愕然。

「你當年救了我,可笑的是,我原以為自己會將你這個救命恩人的面貌清清楚楚地記得一輩子,誰知真見到了你,我卻認不出來。」她有些自嘲地說道,也不管他是否同意,逗自在桌上布好酒菜。等到安置好一切,她才又旋身望向還立於門邊的他說道:「真的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四目相交,長孫承音在心中微微一歎,他怎能拒絕她呢?自六年前救了她的那一日起,他便再也拒絕不了她了。

他幾個踏步拉進彼此的距離,昂然地立幹她身前,而她則想也沒想地拉著他的手入了座,動作自然得彷彿他們之間本來就該這樣,他只覺得自個兒的手心幾乎要發燙,炙手,卻怎麼也不願意放手。

朝他緩緩揚起一抹淺笑,車元玉亦是捨不得抽回自己的手,只想多感受和他肌膚相貼的熱度。她用另一手執起面前的酒杯,然後朝他舉杯道:「第一杯,先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她率先乾杯,一雙晶亮的眸子挑釁似的瞧著他,直到見他也舉杯仰首飲盡,她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為彼此再斟一杯。

「你這個人其實很可惡,憑什麼以為我會需要你密密實實的保護?」在斟酒的同時,她的嘴巴也沒閑著,不停的叨叨唸唸,完全與她平日的沈靜不同。

「我、我只是……」面對她的嬌聲埋怨,長孫承音無法為自己辯解,張了口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最後只能苦笑地搖搖頭。

顯然她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既然如此,那麼他再否認也沒意義,只要她願意乖乖地遠離危險,他甯願接受她的埋怨。

見他沒說話,她也不以為意,又端起斟滿的酒杯,再次朝他高高舉起。「這一杯我敬你,希望你心想事成,可幹萬別真娶了康柳雲,弄兒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康柳雲不會真心待她的,她也知道。你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現在開始疼愛弄兒也不遲。」或許是因為不想讓康家看出弱點他雖然讓女兒衣食無憂,卻始終對女兒有些疏離,所以她忍不住地交代道。

「嗯。」明白她對弄兒的疼愛是真心實意的,他輕輕領首應允,心中忽地察覺一絲異樣。

車元玉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在交代什麼似的?不過是陪她爹回鄉一趟,為什麼要沒來由的說這些話?

「弄兒很愛你這個爹,有空你多陪陪她,這樣她便會很開心了。」

「很快地,她就不用再受委屈了。」長孫承音保證道。

他也知道弄兒跟著康柳雲,日子過得戰戰兢兢,那日會離家出走,只怕是再也忍不住了才會這麼做,然而為了皇上和國家,他一時之間也只能任由康柳雲賴在王府當半個女主人,委屈了女兒。

聽見他的承諾,車元玉滿意的點頭,再次斟滿彼此的酒杯,「第三杯,敬……」他們倆。這次她將話頓住,沒再接下去說,兀自將酒喝下肚。

三杯酒雖不能償他的情義幹幹萬分之一,卻是她目前僅能做的。明日一去,她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他,若是有幸可以,那麼她一定會好好把握這難得的緣分,如若不行……那也罷了,就當兩人今生有緣無分吧。

瞥見她陣中一閃而逝的哀戚,長孫承音心頭那份不安的感覺更深刻,她是不是正在瞞著他進行什麼事?

「你明兒個真的要回鄉?」

「這是自然,有些事,該我去做了。」她抬頭與他對視,強勁的酒力在她的臉頰上薰出一抹誘人的嫣紅。

看似不勝酒力的她嬌軀微微地輕晃著,逐漸迷濛的目光中卻「A。俏閃過一絲清明,然後隨即隱去。「承音……」

她聲音輕軟地呢喃著,簡單的兩個字讓他的心瘋狂跳動。

幾年來這般為皇上鞠躬盡瘁,他原本不確定自己今生與她能否再續前緣,如今親耳聽到她依戀似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怎能不教他心蕩神馳?

原有的自製轟然倒場,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擁住帶著幾分酒意、己然嬌弱無力的她,小心冀冀地護在懷裏,不讓她有撼毫跌傷的可能。

「你知不知道……我本來很討厭你的……」醉了的她像只愛撒嬌的貓兒,不停地往他的胸膛鑽去,那模樣活像是弄兒,既任性卻又惹人憐愛。

「我知道。」他有些無奈的苦笑,護著她的舉動卻更顯溫柔。她的不假辭色可是從來沒有隱藏過,只要不是瞎子應該都瞧得出來。

「你知道我討厭你,但你知不知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的眼神總會不由自主地巴著你轉……我告訴自己一那只是想找你的碴,一旦被我找到了,便要你受勝於我爹所受的十倍之苦……」

「我知道。」親耳聽到她的怨恨,即使己心知肚明,他心中還是冷不防一抽。

「你什麼都知道嗎?」

「大部分的事情,的確是。」要做皇上的左右手,可不是這麼容易,沒有靈通的消息,便不能制敵幹機先。

「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她抬起頭,巴掌大的臉蛋上是一股嬌俏的挑釁表情,不等他再接話,她便自己喃喃道:「你不知道,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慢慢地佔據了我的日光,甚至是在我發現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所以我討厭康柳雲,處處與她作對。」

劍眉一挑,長孫承音心中驟然狂喜,這丫頭酒後吐真言的功力真是爐火純青,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探知更多。「丫頭,你不喜歡她是因為我嗎?」

「是啊,我不喜歡她用佔有的目光瞧著你,她那種露骨的凱靚看了讓我的心不舒服。」像是這樣還不足以表達她的不滿,車元玉邊說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吃醋了嗎?意識到這點,長孫承音唇角微勾。

真好,原本他還擔心她之所以如此在乎他的生死,只不過是因為他對她的恩義,而他向來是個驕傲的男人,沒有挾恩索情的習慣,自然也不會在時機未到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會吃醋了呢!既然會吃醋就表示真的上了心,太好了……

「別在意她,她不算什麼。」

長孫承音輕聲安慰,但車元玉卻一骨碌地從他懷裏坐起身來,雙眼迷濛地瞪著他,慎怪氣惱的質問著,「怎麼可能不算什麼,她就要成為你的妻子了啊!」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我長孫承音認定的妻子,這輩子唯你而己。」他早在心中翻轉幹萬遍的肺腑之言就這麼脫口而出,令原本還在撒潑的她驀地僵住了身形。

唯你而已……

這四個字輕若鴻毛,卻也重如泰山,他輕輕說的四個字,卻深深刻在了她的心版,再也無法消去。

足夠了,有這四字便己足夠,她不再去探究這當中的緣由,只知道她愛著這個男人,非關恩義。

「抱我,我想睡了。」趴在他的肩頭,她似是滿足的吐氣如蘭道。

明日之後,也許再無相見之時,那麼她又何必管那些煩人的禮教呢?

低頭凝視著她,長孫承音心中亦是不捨,他輕柔地打橫抱起她,往小廳後的床榻走去。

他將她放在榻上便欲轉身離開,不願自己衝動砧汙了她的清白,誰知她卻纖手一勾硬是要他相陪,這樣的纏膩多麼教人無法抗拒。

不過轉瞬之間,他就放棄了掙扎,和衣躺下,將她密密實實地攬在懷中。嗅著她的髮香、感受著她的溫香軟玉,他心族意動,但就在這動情時刻,一股莫名的沉重卻開始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竄著,逼得他昏昏欲睡。

他驚覺酒中被人動了手腳,欲睜眼瞧她是否安好,但即便他再怎麼努力,卻仍是睜不開眼,只聽得耳畔傳來她的嬌喃--

「這一回,不用你來守護我,換我來償你的恩與情吧。」

隨著她的輕喃,他薄涼的唇瓣上立即傳來一股暖熱的觸感。

她吻了他!

意識到她大概要做什麼傻事,長孫承音急忙地想要掙扎爬起,可惜無論他怎樣努力,都只能任由黑暗一點一滴地將他吞噬……

巍峨的建築似是連綿天際,入目所及的金碧輝煌只差沒閃瞎人的眼睛,車元玉身著宮女服飾,靜靜跟在居夙升身旁進宮,本以為有了他領路便能馬上見到令長孫承音赴湯蹈火的「始作俑者」,可還來不及走到皇上的禦書房,前頭己經有人擋路。

「夙升,你這小子怎麼這會才來?皇上方纔還在發怒,說是要立刻傳承音入宮晉見呢。」柴折霞一見人劈頭就問。

聞言,車元玉緩緩地勾起笑弧,長孫承音中了她下的三日迷魂香,沒有昏睡個整整三日是醒不來的。

而為了不讓他壞事,她不但讓他睡了,還將他藏了起來,所以任憑那個皇上再怎麼急,只怕也見不著那盡忠職守、死而後己的長孫承音了。

「皇上為了何事要急召承音?」早就知曉一切,居夙升自然沒有太多的詫異,只是朝著柴折霞淡淡問道。

「今日一早,康宗年那老賊便進了宮,說什麼他的女兒福薄,配不上長孫丞相,也不敢與外族公主搶男人,因此要退婚,並且力薦皇上下旨讓長孫承音去和親。

嘖,這老賊還真是個懂得謀略之人,這一招算得上是以退為進,順便還能測測長孫承音究竟有多大的誠意想娶他女兒。

「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要見過承音之後,再做定奪。」

「那……好吧。」看來是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惹得龍顏大怒。居夙升表面鎮定,卻又驀地回首瞧向跟在身後的女子。

隨著他的眸光,柴折霞當然也看見了跟在他身後的人是誰。

「你……她……」只一眼,他立即大驚,連忙瞪向居夙升問道:「你帶她進宮來做什麼?這皇宮大內是什麼地方?是她這個女人可以隨意踏入的嗎?」他本來就對女人沒有好感,加上之前見面車元玉總不給他好臉色看,他對她也沒什麼好印象。

「你這麼大聲嚷嚷,是要將我私自帶人入宮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嗎?」

「我……」怎麼這下彷彿又成了他的錯了?柴折霞氣結地瞪著車元玉,眼神中仍有不信任。

「你別我啊我的,車姑娘說只要見著皇上,她便能說服皇上,讓承音不用再娶康家的女兒為妻。」居夙升朝他道。

「你怎麼不說--」柴折霞性子本來就急,嚷到一半這才意識到居夙升說了什麼,連忙收起餘下的怒吼,朝著車元玉問:「你當真有法子抓出八王爺與康宗年這兩個狼狽為奸的臣子,好讓承音不用再因愚忠而犧牲自己?」

車元玉眉一挑。愚忠?好貼切的兩個字呀。只伯便是因為這「愚忠」二字,所以長孫承音才想不出那最簡單的法子。

迎向柴折霞充滿狐疑的目光,她自信地點了點頭。其實站在這巍峨的皇宮前,說她不心驚膽戰是騙人的,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轉身就逃,但只要一想起長孫承音的深情,她的腳便像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

為了他,她也只能拚上一拚了。

「你最好真的可以說服皇上改變心意,否則……哼!」

柴折霞的成脅清楚明瞭,車元玉卻不應聲,只是沈穩地再點頭。

其實,不僅是他們沒信心,連她自個兒也沒把握是不是能成功說服皇上使用她的計謀,但無如何,總要試一試吧。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長孫承音再次犧牲自己,連終身幸福也為了顧全大局而賠上。

「走吧。」

這一趟,她本來就是豁出去了,就算掉了自己的小命亦無妨,她一心一意只希望長孫承音再也不必為了她,去做任何他自己不想做的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11-7 09:15 PM

第九章

凝肅的氣氛迎面而來,車元玉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不容許自己有一絲遲疑或害怕。

宮女裝扮的她隨居、紫二人走進禦書房,靜靜地待在門邊,望著他們兩人一起走進去。但沒等到他們叩見皇上,一望見書案後頭的尊貴男人,她便踩著堅定的步伐來到案前,屈膝一跪朗聲說道:「民女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你……」

禦書房裏突然闖進一個身著宮女般的陌生女子,不僅龍紫淵愕然,就連柴折霞和居夙升也在心中暗暗叫苦。

她有必要這麼迫不及待嗎?就不能等他們先和皇上說說話,然後再按規矩傳她晉見?

不過帝王終究是帝王,在初時的驚愕過去後,龍紫淵很快就回複該有的成儀和鎮定,居高臨下地對著跪在地上的車元玉問道:「你是誰?」

「民女是罪臣車尚書之女,車元玉。」

一聽這名字,龍紫淵的雙眼便突地亮起來,原本嚴肅的臉色也悄然染上一抹笑意。他都還沒找個時間留出宮去瞧瞧他那好表弟心儀的女人,沒想到她就自己闖進宮來了。

「抬起頭來。」他實在很好奇,忍不住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表弟這般性格清淡的男人朝思暮想,掛懷幹心。

為了她,他那王爺兼皿相表弟三番兩次拒絕接受他賜下的美人,上回更是為了保全車耀東的命,甚至答應他再次為餌,迎娶康柳雲為妻藉此讓康宗年露出馬腳,蒐羅罪證。

今日一見,果然沒令他失望,這位前尚書幹金姿容清麗,態度不卑不亢,難得的是還有大無畏的勇氣。

車元玉依言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望著龍紫淵,「坦率」的模樣著實讓在一旁瞧著的兩個男人都不禁捏一把冷汗。

「皇上,民女有話要說。」

本以為她的直率會惹來龍顏不悅,誰知道向來皇成懾人的龍紫淵只是勾起一抹淡笑,「說吧。」

「皇上,民女想要請問您,為何三番兩次逼迫長孫顯相迎娶康大人的女兒為妻?」

「事關朝政,聯不必向你解釋吧?」沒料到她會提起這件事,龍紫淵臉上的笑意一僵,她這質問也來免太膽大妄為了吧。

「皇上的確不必向民女解釋,但長孫聖相身為皇室中人,向來也對朝廷盡心盡力,皇上如此屢次將他推入火坑,可有顧及兄弟情誼?」

這番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居夙升和柴折霞更克制不住地想衝上前將咄咄逼人的車元玉給拖出去。

要知道,觸怒天子可是會掉腦袋的,若長孫承音知曉人是他們帶進宮的,還將小命給賠在這兒,那他們的命只怕也不保了。

「敢說這種話,你好大的膽子!」龍紫淵惱羞成怒地喝斥,一掌重重地拍上桌案,雙目似是要噴出火來一般,直瞪著眼前完全不知輕重的女人。

私闖皇宮己經犯了死罪,現在竟還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漸,真是不知死活到了極點,若非看在表弟的面子上,他早就讓人將她拖下去斬了。

皇上既己手下留情,偏偏車元玉卻仍不知收斂,緩了口氣後還是繼續說:「皇上之所以盛怒,難道不是因為我說的是實話嗎?」這火上澆油的功夫簡直就是爐火純青了。

龍紫淵瞪著她,眼看的理智就快被怒火燒成灰燼,只要一聲令下,她就會被直接拖出去斬首了。

但就在他要開口時,車元玉卻又先一步說道:「皇上,民女此次進宮,不是為了追究您對長孫丞相的錯待。」

己經口口聲聲指責他的不是了,還說不是要為長孫承音討公道?

龍紫淵冷哼一聲,可到了舌尖的命令還是硬生生地吞回去,等待著她的下文。就算他不在乎她的生死,至少也得想想表弟會有的反應,要是他真在盛怒之下斬了她,那表弟豈不恨得要掀天?

自小一起長大,他自然知道自己表弟是個怎樣的實心眼,一旦認定了便不會更改,誰也撼動不了,要不然的話,又怎會受他成脅,以己身的自由換車家上下幾十口的人命呢?

「其實,皇上並非一定得要長孫皿相出面才能揪出八王爺的小辮子。」車元玉緩聲道,她怎會不知道自己方才命懸一線,可因為明白眼下沒有退路,所以才將生死置之度外。

也只有這樣,才能回報長孫承音的深情於萬一了。

「我--」長長地低吟一聲,龍紫淵眸中出現些許興味,八王爺可說是自他登基以來最大的心腹之患,他倒想知道她有什麼法子可以解決這棘手的問題。「怎麼做?」

「很簡單,只要皇上瀕死。」深吸一口氣,車元玉不容自己有續毫退疑畏懼,清清楚楚地說道。

「啪」的一聲,龍紫淵的手再次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力氣之大連擺放在案上的奏摺都散落一地。

「來人啊!」再也無法容忍這個女人的大逆不道,他張口喚人,下一句就是-拖出去斬。

眼看性命不保,車元玉卻毫不畏縮,依舊淡淡的說:「只是瀕死,又非真死,皇上為何不願?」

「你……」龍紫淵盛怒之下亦有思考,突然間,他腦中驀地竄過什麼,心中的怒火陡然消失。「你把話說清楚。」

「我的意思是,只要皇上瀕死的消息傳了出去,那一直蠢蠢欲動的八王爺一黨豈會放過這機會,還怕他們不趁勢而起嗎?」

確實,只要八王爺或康宗年一妄動,朝廷便能逮到罪證將虎視眺眺的逆黨給拘禁定罪,涉及此事的一幹人等也能一網打盡,便是因為心中再無顧慮,車元玉才能想出這無人敢想的法子。

試問這天下除了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她,還有誰敢提出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的確是個好法子,但作戲要作得真,誰會對聯不利呢?」

「正是民女。民女氣皇上不分青紅皂白奪去父親的烏紗帽一又抄了民女的家,使民女的未來夫家忙不疊地退婚,這樣的理由夠不夠?」

她是早已盤算好一切才來的--作戲若是不夠真,只怕一切都會功虧一潰。

靜靜地聽她說完後,龍紫淵瞧著車元玉的目光一變。

這個女人……堪稱巾幗不讓鬚眉啊!「那聯再問你,為何冒死也要進諫?」

「為了……長孫丞相。」不為國之長治久安,不為天下黎民百姓,她所為的就只是長孫承音一個人。

龍紫淵的火氣消了,又露出些微的淡笑。

嘖,真是可惜了,若非眼前這女人是表弟看中的姑娘,就憑她這份男人所不能及的勇氣,他都想納為妃子了呢。

但既是兄弟心儀的女人,可惜歸可惜,他也有成人之美,等這事了了之後,他倒不介意做上一回的媒人,否則以表弟那溫吞的性子,還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兩人才能開花結果呢。

傲然地抬首望向龍紫淵,車元玉堅定地說道:「既然丞相都願以終身大事去交換,來做為守護民女的條件,那麼民女又怎會懼幹為他掃除麻煩?」她朗聲說道,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愛意被他人知曉。

這番話說得龍紫淵和居、柴二人皆佩服不己,望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些滿意,這女人的確配得上長孫承音的全心護衛。

「好吧,那聯就成全你,這幾日就先委屆你在聯的天牢裏做做客,好讓天底下的人都相信你真的因為氣怨聯冤枉你爹,所以假扮成宮女混入宮中,行刺於聯。

「多謝皇上。」聽到龍紫淵親口應允,車元玉終幹緩緩吐出心中提著的那口大氣,她終幹能為長孫承音做點事了。

由於某罪臣之女假扮宮女闖進宮中近身行刺,以致皇上命危,八王爺擁兵自重己久,聞訊更舉兵欲擒王,想取而代之。

長孫承音剛幽幽轉醒就聞此惡耗,而一直賴在府裏請也請不走的康柳雲,倒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早趁他昏睡的時候連夜打包回康家了。

此刻王府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長孫承音按著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聽著李總管報告這幾日外頭的風雲變色。

突然間,一陣哇哇的啼哭聲自房外傳進來,他一抬頭,便見弄兒小小的身影飛奔而來,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弄兒己經撲上床邊,趴在他的肩頭大哭起來。

「爹……快……你快去救姐姐啊!」她一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長孫承音卻己是心下一涼。

「救姐姐?她怎麼了嗎?」忍不住心急,他甚至忘了女兒是個禁不住嚇的小孩子,伸手就攫住她的臂膀,著急的問道。

「昨兒個姨娘走的時候,告訴弄兒姐姐己經不會回來了,她說……說……」小人兒哭哭啼啼,話幾乎都要說不出來了。

「姨娘說了什麼?」

「她說姐姐進宮……進宮殺皇上……所以再也不會回來了。」

「怎麼可能?!」這消息宛若一記驚雷,劈上長孫承音的腦袋,讓他也不禁怔愣起來。

「姨娘說一現在皇上生死一線間,她得快些離開,否則就要被牽連了……」不對勁,情勢不可能變化得這般快速,車元玉騙他喝下摻了迷藥的酒,是不想讓他壞事?還是不想連累他?

況且好端端的,她怎會想進宮行刺皇上?再怎麼說,車尚書並非無辜遭罪,她也不是那麼是非不分、不懂分寸的人啊l那是為什麼呢?

長孫承音思緒翻騰,無數的猜測在心中浮現,卻始終兜不出前因後果。

不……不行!見到她被打入天牢,無論事情真相為何,她那樣一個纖纖弱女子想必承受不了,他得立刻進宮一趟才行。

「弄兒乖,不哭,爹一定會想法子將姐姐給帶回來的。」

就算拚去他這條命,他也不會眼睜睜瞧著車元玉受苦,若她真的鑄下大錯,那麼……他也只好將弄兒托付給兩位好友,陪著她一起下黃泉了。

「爹,真的嗎?爹喜歡姐姐,弄兒也喜歡姐姐,咱們要永遠在一起。」

眼角還掛著淚珠,弄兒卻漾起了一抹笑。

「你這小丫頭……怎麼知道爹喜歡?」讓李總管先退下後,長孫承音疾行的步伐驀地頓住,回身問道。

他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經遮掩得夠好了,怎麼連個小丫頭也能瞧得出來?在父親無奈的苦笑中,弄兒單純的說?「弄兒在爹書房見過姐姐的畫像,看見爹瞧著畫像笑。」

她承襲了爹的好記憶,打小過目不忘,有回悄悄偷看到父親的秘密之後,便將車元玉的長相給記了起來。

因為爹只瞧著畫像笑,所以為了讓爹多看她一眼,她才會大著膽子自個離家出走,打算去找畫中之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一見到姐姐就巴上去,纏著她要跟她走。

長孫承音忍不住地搖搖頭,原來果真是天意的安排。

他長腳一邁來到女兒面前,溫柔地抹去女兒眼角掛著的淚滴,然後輕聲許諾,

「既然咱們都喜歡姐姐,那你乖乖待在家裏,等爹去帶姐姐回來,好嗎?

「好。」弄兒用力的點頭,乖巧應聲。

在她的心裏,爹是無所不能的,既然他答應要帶姐姐回家,那麼姐姐就一定能回來。

神情冷凜、面罩寒霜,好半晌一語不發,柴折霞和居夙升何曾見過長孫承音這般面目,模樣實在挺嚇人的。

如果可以,他們恨不得能腳底抹油,溜得幹乾淨淨。「呢……你不說句話嗎?」柴折霞覷著他問。

「要說什麼?」面對好友們小心冀冀的探問,長孫承音的回應很清冷。「罵我們或是揍我們都行,可別這樣悶壞了自己。」一聽他終於肯開口說話,居夙升連忙建議。

可惜的是,他這誠心誠意的建言,只換來長孫承音淡淡的一瞥。

「那……你不問問她現在情況如何嗎?」居夙升幹笑道。

俗話說得好,會叫的狗不咬人,像這種安靜都不說話的人才可怕。「我想,你們應該會確保她很好才對。」長孫承音面無表情的說道。

雖然方才己經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瞭解車元玉在天牢裏不過是種欺敵的手法,但他被蒙在鼓裏的氣仍沒消,一顆心還是克制不住地為她掛著。

他明白她之所以會逼著夙升帶她入皇宮,是希望能為他一舉解決八王爺這個隱患,好讓他不必再受制幹皇上的要脅,所以……他更不能辜負她的苦心。

若非如此,他大可以衝進天牢中,將被關在裏頭的她救出來,只是這樣便會讓八王爺起疑,因此他不能輕舉妄動,即使那必須耗盡他所有的自制力,他依然要自己端坐在椅子上,靜待時機。

「皇上呢?」

「皇上現在可好了,在禦花園和幾個剛進宮的妃子嬉笑玩鬧。」說到這,紫折霞也不禁撇了下嘴,揚聲抱怨。

皇上倒好,他們這些人在外頭佈署忙得都快要斷氣了,他這「瀕死」的人卻還能與美人嬉戲調笑,教他怎麼不氣間?「是嗎?」長孫承音眼神一閃。

很好,這筆帳他先記下了,雖說這主意是車元玉自個兒提出來的,可任何人只要錯待了他心愛的女人,即便那人是皇上,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那八王爺人呢?」這一回,他不會再讓他們逃過了,只要這些人在的一天,他便沒有清靜的日子可以和心愛的人好好相守、互訴情衷,就衝著這一點,八王爺的黨羽他要全數殲滅。

想到此,他黑眸驀地疾射出一抹厲光,眼神冰寒得嚇人。「車元玉這一計確實是好計,那八王爺一聽到消息便信以為真也不查證,忙不疊地調兵遣將,不過三天時間,幾萬重兵已經兵臨城下了,幸好咱們的兵馬也已經悄然回京,就駐紮在他們身後十裏地。」居夙昇平心而論道。

眼下萬事俱備,只等長孫承音一聲令下,他們便能如甕中捉鱉般,將朝廷多年的心腹大患一舉成擒。

「那咱們還等什麼?」柴折霞迫不及待要大顯身手了。

多讓車元玉在天牢中受苦一刻,長孫承音都不捨,他雖然有帳要同她算,但當務之急是得以最快的時間,解決城外那一觸即發的戰事。

他倏地起身,眼中帶著一股熊熊的怒火,冷著臉走出書房。

瞧著他的身影,柴折霞與居夙升對視一眼,不禁替八王爺捏把冷汗,看來現在的長孫承音,心裏只怕有很多的怒氣想要出了……

身處幽暗的天牢內,車元玉的心情卻沒有半點害怕,皇上到底也待她不薄,在這裏不但三餐有精緻的菜餚供好享用,連罕有的進貢瓜果也沒少,可望著那些尋常人家吃不到的珍諾,她卻食不下嚥,為的自然是憂心長孫承音的安危。

八王爺多年來擁兵自重,手下兵馬不少,雖然經過一番暗地的佈署,八成己被皇上這邊的軍隊包圍,可她還是免不了擔憂。

她忍不住跪下,雙手合十向上天祈求,希望長孫承音平安,他們的計劃順利。虔誠地念著佛號,即使跪得膝頭髮疼,她也硬是不起身,長孫承音匆匆而來,見到的便是她這副跪地祈天的模樣,霎時,原本因她自作主張而填滿胸臆的怒氣,就被一股柔情給取代。

這個聰慧且勇敢的女人,不僅有膽子潛入宮中見皇上,更獻策說服皇上配合她的計劃,進而助朝廷在八王爺未發兵前就一舉擒下他和康宗年,使城外叛軍頓失領袖,軍心大亂自動歸降,更免去京城可能發生的一場內戰,保住了百姓的身家性命……這樣的她,教他怎能不心亂呢?

他悄然朝著牢衛擺擺手,讓對方將門鎖打開,只是那嘔嘔聲響卻沒驚動正專心祈求的人兒,她依然口中唸唸有辭,誠心祝禱著。

可突然間,一股熟悉的氣息驀地竄至鼻尖,車元玉還來不及反應,下一刻便己被納入那個寬闊又熟悉的懷抱中。

他回來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狂喜,急忙掙脫他的懷抱,想要仔細瞧他一回,唯有親眼見他安然無恙,她才能安心啊。

長孫承音怎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因此任由她仔細的端詳,等她終幹放了心、吐出一口大氣,他這才重新張手,再次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在這一瞬間,兩顆懸著的心都因為抱著彼此而踏實了。

「傻丫頭,下回不准你再這麼嚇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不能容忍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本想嚴正的低斥,可是話一出口卻變成柔情萬幹的愛語,長孫承音無奈的拿她沒轍,但至少他總算能對她一吐衷情了。

他這份不曾言明的溫柔,車元玉又怎麼可能感受不到?只見窩在他懷中的她輕輕點頭,淡淡說道:「不會有下次了。」

「自然不會有下次,你沒有這個機會了。」話落,他將她橫抱而起,然後朝著天牢門口走出去。

「長孫承音……」被他抱著走,她臉上既羞又喜,不禁輕吟著他的名字。

「嗯?」他亦低聲回應,但帶她離開的腳步卻沒停頓。

「你、你娶我好嗎?」雖然那日在議定計謀之時,皇上便已說過等事成之後要親自為他們主婚,可是她卻等不及想得到這男人的承諾。

事情一解決,投入他厚實溫暖的懷抱後,那種想要跟他相守一生一世的念頭便再也壓抑不住了,於是她乾脆不顧面子的自己求起婚來。

聞言,長孫承音揚眉失笑,眸中溢滿深情,「好,我當然會娶你,因為你欠我的,要用一生來還。

「還便還,我還怕你嗎?」她願意還,也樂意還,還怕若是有天還盡了,他們的緣分便斷了呢。

所以,她要慢慢的還,還上一生一世……

耳畔傳來陣陣歡騰熱鬧的喜樂,今兒個是車元玉與長孫承音成親的大喜之日,東勤王府派來迎娶的隊伍很盛大,小小的車家氣氛好不熱絡。

「元玉姐姐,你好美啊!」

一進房,向來活潑的崔妙禾就搶進來,見到被打扮得明豔動人準備出嫁的好姐妹,她忍不住地讚道。

「你們來啦?」瞧著自個兒的好友,車元玉也滿心歡喜,手一伸就牢牢地握住

兩位姑娘的手,久久不願放開。

自她知道父親真的做了錯事之後,便對這兩個姐妹心存愧疚,要不是她爹糊塗,又怎會讓她們兩家也跟著受牽連?

「君吟、妙禾,對不住,我……」她道歉的話才要出口,便被姬君吟先一步打斷。

「沒關係的,大喜之日不談這個,沒有什麼事可以影響咱們姐妹之間的情誼。

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姬君吟哪裏會怪罪無辜的她。

「是啊。」崔妙禾也跟著點頭。

現在元玉姐姐風光地嫁給長孫皿相,看得她爹眼紅不己,恨不得她日日來找元玉姐姐,看能不能從中得些好處。想到那日爹口沫橫飛地讚著元玉姐姐的足智多謀,她就覺得與有榮蔫。

爹說那八王爺與康宗年狼狽為奸了好幾年,早己讓人怨聲載道,所以一等皇上下旨讓他們正法,那些平日受到他們壓迫的臣子也都喜不自勝,而元玉姐姐獻策有功,也除去罪臣之女的身份,皇上更特來主婚,現下大概己等在東勤王府了呢。

至於康家一幹人等,皇上看在長孫承音這昔日姻親的面子上,只讓人落入奴藉。

「元玉姐姐,我瞧長孫皿相待你真好,就連你爹也接進府中安置,你總算否極泰來了。

聞言,車元玉的臉上浮現心滿意足的笑容。

是啊,得夫如此,她婦複何求?

她開心的笑著,視線冷不防朝姬君吟和崔妙禾身上兜了一圈,「既然我都能否極泰來,那我想你們的幸福應該也不遠了。」

原本笑意燦燦的兩個姑娘不約而同的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們的幸福嗎?

怕是還早的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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