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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他來自江湖 -【水滸求生記】《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34 AM     標題: 他來自江湖 -【水滸求生記】《連載中》

【書名】: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

【內容簡介】:                         

  我的心腹都在哪裡!?

  這是原本軌跡中梁山泊開山祖師王倫在垂死前所發出的最後哀嚎。

  然而,皆因一場雷劫讓歷史偏離了既定的主線。

  動盪的大宋時局,崩壞的倫理朝綱,覬覦的惡鄰女真,霸蠻的強客欺主,內憂外患中是生存還是滅亡,留給白衣秀士王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且看一個現代國企小主管穿越宋朝,附身著名倒楣鬼王倫後的水滸求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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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35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35 AM 編輯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楔子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寨主……寨主……」

    「寨主醒了!!快看,手在動!」

    「都圍著做甚?添亂!還不速去打碗熱湯來,給寨主潤潤嗓子!不知道他老人家三日沒進水米麼?沒一點眼力價!還敢平日裡四處炫耀是寨主身邊的體己人,老爺我就是在外面尋兩個七老八十的蒼頭,也比你們精細!儘是些粗蠢的夯貨,罵不醒的潑才,在這裡惹爺生氣!」

    「是是是,七爺息怒,小人們這就去這就去……」

    「都休要亂!速著人去報與杜頭領、宋頭領知曉,他兩位一大早天未亮便來探望過,且去報了喜,莫叫二位頭領心焦!」

    在一片嘈雜的喧鬧聲中,那位眾人話語中提及的寨主正緊閉著雙眼,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只是裸露在厚厚棉被外的手臂時不時輕輕挪動,雖然仍未甦醒,但足以讓守候數ri的眾人,在心底燃起一絲希望。

    細細看那病人,只見他緊緊黏合的眼皮之下,兩顆眼珠艱難的來回轉動,彷彿掙扎不開那重若千斤的束縛。這時病人額頭上急滲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粒,順著那副年輕俊朗的臉龐肆意流淌。

    忙亂中,去打熱水的人急急奔回。

    眾人這回學了乖,不待那位七爺再罵,忙接了過來。

    隨即有人拿碗在盆中盛了半碗熱湯,用小勺往病人乾裂的唇縫中送入,只是那湯順著脖子流下的多,最後入口的少。

    又有人在盆中吐了毛巾,給病人擦臉。那粗手傾軋下的毛巾不分眉毛鬍鬚,面前耳後,一股腦的覆蓋在上來回擦拭,好似全神貫注的工匠正用磨砂紙完成著最後的打磨工藝。

    就在眾人忙活得火熱之時,緊閉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旋即一陣朔風襲來,此時正是暮冬時節,冰冷的寒意中夾雜著片片雪花,直衝得屋內的火燭忽明忽暗,忽閃忽滅。

    眾人被嚴寒冷意一激,都回頭去看,只見兩條魁梧壯實的大漢快步走了進來,不顧身上積雪,口中喊道:「哥哥!哥哥醒了嗎?」

    床邊眾人見了來人,都停下手中活兒齊齊行禮:「見過杜頭領!宋頭領!」

    兩條大漢隨意的揮了揮手,逕直走到床前,見病人雖然不再昏睡,但仍然沒有清醒,兩人對視一眼,都面有憂色。只聽其中一位面色蠟黃的漢子對同行之人道:「都三天了,哥哥還是不醒,這卻如何是好?」

    「前日朱貴去壽張縣請了大夫,那撮鳥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緣由,只推說要看病人自己造化。要我說,哥哥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日剛遭雷擊時,連氣都沒了,不還是緩了過來?杜家哥哥莫要憂慮,不若明ri待我親自下山,去濟州城裡綁個高明些的大夫來,卻做計較!」同行大漢應道。

    「那就有勞宋萬兄弟了!」蠟黃漢子看似也沒有好主意,兩人在病人床前又看了一回,轉身對眾人道:「小的們都散了罷,嚴七,你同賈三守夜看顧哥哥,等我二人明日去濟州城裡取了大夫,再來探望哥哥!」

    聞言,方才大聲喝斥眾人的七爺早換上笑臉,忙不迭應了。蠟黃漢子點了點頭,又回首朝床上看了一眼,長歎了口氣,方與宋萬一起,帶著房內的嘍囉們退了出去,嚴七自和賈三留在床頭看護。

    ……

    床上的病人其實早已醒了。

    方才不知是哪個天殺的用塊破抹布在自己臉上猛擦,那勁頭恨不得刮下一層皮來似地,直讓他覺得這般搞法就是死人也能給弄活嘍!

    不過正是從這個時候起,他開始有了知覺,只是當時頭痛欲裂,眼睛又睜不開,張大了嘴巴卻發現喉嚨乾澀舌頭發麻,根本說不出話來。

    直到後來被人用熱水灌入,方才感覺好了一點,正待開口相詢,門口卻進來兩人,聽他們說什麼「杜家哥哥」、「宋萬兄弟」、「朱貴」、「壽張縣」、「濟州城」……直把他這個好不容易從噩夢中醒來的病患驚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頭幾年就大學畢業的文史愛好者,他又怎能不清楚「杜家哥哥」,「宋萬兄弟」,「朱貴」這三個名字串聯在一起所代表的涵義!

    難道……自己遭遇了傳說中的穿越!?

    他下意識的嚥了嚥口水,努力讓自己思緒平靜下來,被雷擊前的一幕幕漸漸在腦海中顯現。

    自己本科畢業以後進入一家國企,憑著聰明能幹又有悟性很快得到了領導賞識,一年不到就當上了一個部門小主管。

    但因自己終不過是個平民子弟,毫無人脈,導致他在這個人際關係盤根錯節的超大型企業中後勁乏力,最後在這個崗位上苦熬了四五年還是原地踏步,完全看不到上進的希望,於是便萌生了再考一個研究生文憑的念頭。

    為了這次考研,他特地跟領導請了一個月事假,提前來到位於山東半島的報考學校複習準備。考試過程倒是一帆風順,考完後他想想還有一個星期假期,既然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山東,就準備去梁山周邊旅遊一番,也算不枉了自己那個每每自報家門後,旁人都要會心一笑的大名。

    哪知剛到濟寧,就遇到一隊在做土壤研究的師生,也是命裡該有此遭,從來不愛湊熱鬧的他一時心血來潮便鬼使神差的湊了過去,下到他們挖出的六七米深坑裡,有樣學樣的抓起一把明顯與地表土質不一樣的黑色泥土。

    聽帶隊的教授說,當地人管這叫宋江土,這土裡四散著的如花生米大小的蓮子相傳是北宋年間……

    正當他聽得津津有味之時,好端端萬里晴空竟起驚雷,一時間暴雨傾盆,就在其四處尋找避雨之處時,一道閃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頭上,連一聲哀嚎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便不省人事的昏迷過去。

    也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結果醒來就成了現在這副摸樣,稀里糊塗的被眾人一口一個「寨主」「哥哥」的喊著。

    旁人喊得那叫一個親熱,可病床上的他卻是惶恐不已,由目前所知的信息推斷,自己來到北宋末年的梁山泊無疑,可問題是,自己究竟穿越到哪位寨主身上了呢?

    自幼便熟讀水滸的他當然清楚,這水泊梁山在短短數年間就換過三任大當家的。

    要說一個群體的核心領導交換輪替本是極其常見之事,可在這梁山泊裡,前兩任老大最後的結局竟都毫無例外慘遭橫禍,均給人活生生逼死在這把權力寶座上,足見這寨主之位的傳承交替是何等殘酷!

    現代人愛說俏皮話,那句「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讓他記憶猶新。想想梁山泊前兩任寨主用鮮血與性命撰寫出的不堪歷程,卻一點也不好笑的成為這句話的最好詮釋。

    想到這些,他不禁在心裡苦笑了一聲。

    看來自己最好的結果就是穿到那呼保義宋江身上,若是自己成了及時雨宋公明,就暫時避開了這個屢屢被下克上的週期律,雖然黑矮難堪,在外貌上有些吃虧,可強在此時梁山內部已經整合完畢,不用擔心被人算計(不去算計別人就是好事了)。屬於在山寨裡面可以橫著走的人物。嗯,這個角色有得發揮,是上上之選。

    若是時運不濟,不幸成了晁蓋晁天王,也算差強人意了,好歹沒有迫在眉睫的危險,不用擔心被人明刀明槍的火並掉。

    憑借豹子頭林沖外加生辰綱七人組合這個不弱的班底,只要給自己一段時間經營,憑著他這幾年來在萬人國企中與各色人等周旋交道的經驗,再加上熟讀水滸的先天優勢,未必就輸了那宋公明。最後也不至於倉促出征,死在毒箭之下。

    若是自己成了王倫……

    一想到此,他心裡猛打了個寒顫!

    他突然發現,這……這個假設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天可憐見,自己原原本本就姓王名倫啊!就因這個名字,在以前換二代證的時候還被派出所的戶籍美女笑過!記得上輩子聽人說過什麼「事情如果有向壞發展的趨勢,就一定會向壞發展」之類的話,他突覺自己心臟遽然間一陣猛縮!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只覺「嗡」的一聲,王倫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穿越的機率有沒有人計算過,起碼比新聞裡中多少多少億美元、英鎊、歐元大獎還要低吧?但是穿越之後還穿越到同名同姓之人身上,機率又是多少,怎麼說也能讓莊家賠個血本無歸吧?

    不對不對,絕不會那麼巧!

    王倫強撐著安慰自己,這時一個不經意的細節在腦海中忽閃而過,徹底粉碎了他的全部希望。

    他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疏忽了一點,就算神醫安道全此時尚未入伙,可若是晁蓋又或者宋江被雷劈了,起碼也是林沖、劉唐,或者花榮、戴宗等重量級人物自告奮勇挺身而出,怎麼也輪不到三朝元老、著名墊底龍套宋萬宋金剛親自下山去濟州城裡請大夫啊!

    這一刻,王倫崩潰了。

    他終於明白,在強大的不可抗力之前,比如命運,人,根本就沒得選擇!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36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37 AM 編輯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一章 我的心腹都在哪裡?!

    夜色漸濃,整個蓼兒窪漸漸歸於寧靜。

    除了不知停歇的北風依舊強勁的刮著,山前關後再也沒有人聲,就連巡夜的嘍囉都不再出來,只是畏縮在厚厚的被窩中避寒躲懶。

    一盞孤燈發出的黯淡燭光,從後山一間石屋的窗戶縫中遛了出來,屋內木炭燃燒時所發出辟辟啪啪的爆裂聲,給這個陷入沉睡的夜晚增添了一絲微弱地人氣。

    此時石屋中兩個神情沮喪之人正廢然而坐,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盆中炭火,不時發出一聲哀怨的歎息,盆中微暗的火光映照在他們臉上,將那副愁容襯托得格外陰沉。

    「好了老三,莫要再弄那碳了,都瞧不到火了!」只聽其中一人道。

    「唉……」被稱作老三的漢子又歎了口氣,一語雙關道:「七哥,瞧不到火打甚緊,你我如今卻是一點盼頭都瞧不到了!」

    原來,這兩人正是杜遷吩咐留在床前看護王倫的嚴七與賈三。

    「誰說不是呢!我等好歹也是頗識得幾個字的人,披肝瀝血幹這殺頭的買賣,為了甚麼?原本以為能跟著他……」說到這裡,嚴七立起身來,下意識的換了個背朝病床的位置坐下,接著抱怨道,「原本以為跟著他能有一場富貴,哪知這人恁地短命,倒連累我倆在此陪他等死!」

    那賈三一聽嚴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心裡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朝床上病人偷眼窺去,哪知這個舉動立馬換來一陣嘲笑,「怎地,怕他醒來聽見?你長這般大,可曾聽說過有被雷打還活得了的人?也就是那杜遷宋萬有些義氣,才費心費力給他死馬當作活馬醫!」

    「啊?那你方纔還當著大家面大呼小叫……可寨主明明還有動靜,你怎地這般肯定?」賈三還是忍不住心虛,忙問道。

    嚴七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素來說你沒見識那就是沒見識,這叫迴光返照懂不?被雷打可是遭天譴吶!別說是州縣的土大夫,就是請來御醫又如何?依我看他這回是斷斷沒有生機了,你我且早做打算!」

    說到這裡,嚴七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接著道,「這廝活不了幾日了,山寨遲早是杜頭領當家。我瞧他身邊儘是些粗魯的貨色,哪裡及得上你我伶俐?來日趁這廝下葬的空隙,我去跟杜頭領說一回,就憑我倆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怕謀不到個心腹親隨的差事?哼!」

    賈三聞言頗為心動,只是仍有些惴惴不安道,「此事真能成?你我畢竟一直跟著寨主,杜頭領那廂會不會有甚麼想法?」

    「能有甚想法?你又不是不曉得!杜頭領是個直性人,不似這廝那般雞腸鼠肚!倒叫你我往日裡不知受了多少濁氣,枉賠了多少小心!照我說,要是跟了杜頭領,往後的日子可就輕鬆許多了!」說到後來,嚴七頗為得意的笑了起來。

    「這話倒是說到小弟心裡去了!要說山寨裡的頭領,還是寨主肚裡道道最深,杜、宋兩位心眼實在,確是好相與的!」賈三被他說得轉了,也點頭應道。

    「即便那杜遷有眼不識金鑲玉,不懂得我們的好處,只憑著這大半年裡撈的實惠,也夠你我過下半輩子花銷了!待尋個機會下了山去,找個無人識得我等的地方,娶上幾房妻妾,買上數十畝良田,穩穩當當的做個富家翁,可不比在此處伺候人要來得自在?」說到這裡,嚴七想起王倫往日恩情,用腳把火盆往床邊送了送。

    兩人心裡有了希望,不再似方纔那般哭喪著臉,只覺越說越有勁頭,到了後來頗有些收不住的肆意歡笑起來,直把床上的王倫當做了死人。

    ……

    「我的心腹都在哪裡!?」

    一聲由心所發的淒厲慘叫聲,驚動了正在病床上胡思亂想的王倫。直唬得他渾身的肌肉顫抖不已,頓時間只覺胸腔中一股濁氣湧來,壓得人直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心中那股說不出的鬱鬱之感終於漸散,身體也逐漸恢復了知覺,原有的不適症狀,彷彿隨著那聲突凸閃現的慘叫消失得無影無蹤。王倫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腳趾,靈活如初。

    他不由一陣納悶,完全弄不明白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自他甦醒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強烈感受到這具體魄的異常,莫非是剛才床下兩人的對話觸動了這個身體裡的殘留意識?而且那聲驚到自己的哀嚎約莫在什麼地方見過?

    啊,對了!這不正是當日林沖火拼王倫之時,他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麼!

    王倫呆了半晌,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科學已經解釋不了發生在其身上的種種遭遇。他暗自搖了搖頭,現在考慮這些還有何用?

    可不是嗎?

    埋怨無用,憤怒無用,悲鳴亦是無用。這些都改變不了已經成為既定事實的眼前這一切!

    而現在,在這個北宋末年的水滸世界中,他已經不再是一個觀眾,隨著命運的一聲哨響,他被替換上場了,不管將來是福是禍,他都已經取代了那個曾經的王倫。
   
    罷罷罷,既來之則安之罷!

    想到這裡,他終於從沮喪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並暗暗在心中發誓:「好吧!我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就該留下點什麼,總不成真作個醬油郎?也罷,管它金國遼國,宋江晁蓋,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性格,既然退無可退,無法回頭,那麼就讓自己這個「新任」水泊之主,來重新譜寫一曲梁山好漢的讚歌吧!」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

    ……

    「咚……咚咚……」

    幾聲不輕不重卻極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直叫王倫收回了思緒。同時也打斷了火盆邊上談興正濃的兩人,嚴七和賈三忙住了嘴,在臉上擠出幾分戚容,前去開了門。

    倆個中等身材、面相精明的漢子跨進屋來,開口便問值,「方纔聽聞屋內有笑鬧之聲,可是寨主醒了?」

    「寨主他老人家還昏睡著,笑……喧鬧之聲乃是我倆在替寨主求拜祈福!」嚴七動起急智,忙圓話道。

    來客對視一眼,都是眉頭微皺,面上盡顯懷疑神色,只是不再與嚴七賈三糾纏,倆人逕自往床頭走去。

    留守二人心虛的緊跟其後,賈三有些無話找話道:「方纔寨主好像有了知覺,那手臂一動一動的,就是沒有甦醒的意思!兩位哥哥,莫不是寨主他老人家迴光返照了?」

    兩位來客狠狠瞪了賈三一眼,並不答話,只是上前給王倫掖了掖被角,又在床前看了一回,見王倫仍沒有動靜,他倆並沒有馬上離開,反而自熟的撮了凳子座了。

    見來客都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自坐下,嚴七和賈三心中有鬼的低下頭,生怕方才得意忘形的舉動引來呵斥。

    果然沒過多久,只聽來客中一人當先劈臉問道,「嚴七、賈三,你們且說,寨主平日待我等如何?」

    「這、這……恩重如山、恩重如山……」二人稍愣了一愣,忙不迭答道。

    「那你兩個為何這般怠慢,在寨主病床前嬉笑吵鬧?」另一人接話質問道。

    嚴七賈三私下裡目光一觸,旋即散開,只聽嚴七一臉惶恐的答道,「我、我等見寨主方才小有動靜,心中欣喜不過,所以忘行,請兩位哥哥責罰!」

    兩位問話者聽了此話臉色稍好了一些,離床最近的那位開言道:「你二人且休要胡思亂想,想我四人蒙寨主看重,引為心腹,現在寨主有難,切不可自亂陣腳!」

    「若只是尋常頭疼腦熱倒也罷了,將息些時日便好,可寨主此番是遭雷打了,只怕是凶多吉……」賈三忍不住嘟噥道。還沒說完,就被來客喝斷,「住了!休要胡言亂語,衝撞了寨主貴體你兩個擔得起干係?」

    「老鄭說得不錯,你二人切莫心慌!我和老鄭都有司職,不能時刻守在寨主身邊,伏侍寨主之事還需你等多勞!待來日寨主醒了,難道會忘了你們功勞?且打起精神來,莫要怠慢!」另一位見同伴言語犀利,接言打著圓場。

    嚴七和賈三哪裡還敢說別的,只忙著點頭稱是,聽了一回訓,又想起還沒有給來客倒茶,忙起身尋杯倒水。

    二人接了茶水放在一邊,並不沾嘴,仍是語重心長的開導著嚴賈二人。

    病床前眾人的對話一句不落的都進了王倫的耳中,他此時心裡卻並不怎麼因嚴賈二人忘恩負義的舉動而動氣。

    常言道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這種臨時糾合而成的依附關係?

    也許是沒有付出所以並不期求回報吧,這時他突然有些理解不久前剛剛逝去的那一縷殘魂。

    老前輩,一路走好。只盼你來世莫要再如今生這般不識人。

    一陣唏噓後,他又躺在床上靜靜聽了一會眾人談話,心裡猜到這四人只怕就是原來王倫留在山上的心腹了,按水滸上所描述的,當日王倫被林沖火拼之時,這幾人莫說為主拚命,就是連狠話都不曾放過半句,實在膿包之極。

    不過,照此時兩撥人頗為不同的表現看來,兩位來客似乎還有些門道,不能簡單與嚴七賈三歸入渣渣一類。

    他仔細在腦海中尋找關於這兩人的記憶,可惜毫無所得,不單是來訪二人,就是整個梁山上所有人眾事務竟都毫無印象,看來伴隨那聲淒厲的慘叫聲,這具軀體已經抹去了昔日的神識記憶,自己搞不好要扮失憶了。

    唉!扮就扮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王倫睜開了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那盞油燈正昏昏暗暗地維持著,微弱的火光閃得叫人心悸,讓人不由擔心它隨時會被黑暗吞噬。窗外的朔風此時正起勁的嗚嗚慘叫著,好似替眼前的這幕場景註腳。

    「咳咳……我這是在哪裡?」王倫輕咳一聲,說出了跨越千年後的第一句話。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37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18 11:42 PM 編輯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章 僵臥孤嶺不自哀

    「寨主!」

    「寨主!!」

    正在談話的四人猛然站起,都朝床邊趕來。

    眼見王倫雙目微睜,各自的那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就是兩位來客,方纔還在故作鎮定勸解別人,此時也是激動萬分。

    看來在此世上,沒人會甘心接受前任領導心腹這個不尷不尬的身份標籤。

    王倫擺了擺手,雙肘撐床,慢慢坐起,老鄭見狀忙拿了一床被子墊在王倫身後,王倫朝他點了點頭,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怎地頭腦如此昏沉?」

    老鄭忙道:「不敢相瞞寨主,當日寨主在山上觀雪景,被雷擊中,當場不省人事,至今直睡了三日有餘。中途山寨派人下山請了大夫,只是他們也束手無策,萬幸寨主今日甦醒,實乃山寨之福啊!」

    「唔,我此時頭暈得緊,山寨裡大小事務竟然毫無印象,就是你等幾人,我也只隱隱感覺很是親近,卻想不起名字職事!莫不是失了計較?這卻如何是好!」剛一說完,王倫便猛拍了拍頭,作出大驚失色的神態。

    他此時想聽眾人說說山寨之事供自己參詳,又怕冷了兩位前心腹的歸順之心,故而後面加了一句稍作解釋,也正好向眾人公開他已失憶的事實,以免將來穿幫。

    果然,當來客二人聽王倫說到其隱隱失憶之時心中大驚,只有嚴七和賈三偷偷在一旁暗道僥倖。

    好在老鄭聽到王倫還記得自己等人與眾不同,心中略有一絲安慰,忙道:「寨主方才甦醒,不可思慮過度!想將息幾日便可復原,寨主切莫焦慮,保重貴體為要!我等四人都是寨主身邊體己人,小人鄭錢,蒙寨主不棄收錄上山,現為山寨統管錢糧的頭目,這位是周直,現掌管山寨伙房、土木建造等事項,這倆位日夜照顧寨主之人,是寨主親隨,名叫嚴七、賈三,這幾日多虧得二人盡心竭力服侍寨主!」

    嚴七、賈三兩人見鄭錢說他們好話,都是喜不自禁,滿臉堆笑朝王倫看過來,王倫朝他們看了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已經沒甚麼大礙,這幾日辛苦你二人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你們先下去歇息去吧,我和鄭錢、周直兩位頭目說說話!」

    嚴七、賈三耐著煩守了數日,早就乏了,突然聽到可以下去休息,忙點頭不已,待二人走到門口之時,忽聽王倫的聲音傳來,「你二人準備準備,明日下去做個小頭目!」

    二人聞言一陣心虛,面上全無喜色,只是在心中打著鼓,莫非方才動搖之態叫寨主察覺了?兩人忙轉身奔回,跪地哀求道:「寨主莫要趕小人們走,小人情願守在寨主身邊照顧周全!」

    王倫面露微笑,只是緩緩的道:「難不成叫你們一輩子守著我?無須多言,終不能耽誤了你們前程!你二人下去後,要以鄭錢周直兩人為榜樣,務必勤勉!」鄭錢、周直見說,忙在一旁謙遜,只道不敢不敢。

    嚴七賈三見王倫和藹情狀不像撞破自己的私念,又想到升職後的好處,這才歡喜,忙叩首謝恩。

    王倫對二人揮了揮手,便轉頭和鄭錢周直說話,不再理會他們。嚴、賈二人渾不在意,朝王倫遙拜了幾拜,歡天喜地的出門去了。

    待得二人關上了門,王倫便停住話題,只是看著鄭錢和周直,弄得二人不知所措,一時氣氛有些壓抑,鄭周二人對視一眼,都低著頭等王倫訓話。

    須不知,此時王倫心裡正考量著如何處置這些個前心腹。

    剛才嚴七、賈三的表現自己也親眼見了,若還將他二人放在身邊完全是自尋煩惱,且明升暗降的打發下去再說。

    只是這鄭錢、周直二人,能力強弱還不知道,不過心胸氣概、待人接物看上去還有些門道,和嚴七、賈三放在一起一棍打翻又有些可惜,倒是可以考察考察再做打算。

    想到這裡王倫對周直道:「方纔一時走神,想是幾日裡未進水米,肚裡有點饑了,你去弄點粥米,先墊墊饑!」

    王倫此話一出,兩位心腹只覺身上壓力頓減,周直忙不迭起身應諾,出門往伙房去了。

    「我昏睡這幾日,山寨有什麼大事?」見鄭錢一副恭謹模樣,王倫開言問道。

    見恩主神色無異,又以事相詢,鄭錢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忙答道:「寨主昏睡時,杜宋二位頭領甚是心焦,每日慇勤過來相看寨主,除此外無甚大事!」

    「那朱頭領呢?」王倫又問道。

    「朱頭領?」鄭錢一時愣住,心道山寨連寨主在內也只有三位頭領啊,何時又多了一位朱頭領?

    王倫見鄭錢愣住,心中也自困惑,暗道朱貴此時難不曾還沒上山?正思慮間,忽又聽鄭錢說道:「寨主莫非說的是山下掌管酒店耳目的朱貴朱頭目?」

    原來如此!

    王倫心中的謎團頓時解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示意鄭錢繼續說下去。

    鄭錢聽到王倫口誤,也沒往深裡想,畢竟寨主不久前剛遭雷打了,把事情記混淆了倒也不難理解,於是接著介紹朱貴的情況,「朱貴兄弟他現下不在山上,不過寨主養病時,他也是日日上山來探望寨主。事出當日,山寨裡請來給寨主瞧病的大夫,便是他親自去壽張縣城請的。」

    王倫邊聽邊點著頭,心中忖道,怪不得柴進給林沖介紹梁山情況之時,只說山上有三位頭領。日後朱貴領林沖上山時,眾人在廳前敘話,朱貴又陪坐在林沖之後,原來並不是什麼禮節客套,而是朱貴那時還沒坐上山寨的第四把交椅。

    想到這裡,王倫感覺自己這位前輩手段也算不錯了,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書生,能讓杜遷宋萬這兩個江湖人毫無反心的輔佐自己,又壓制得有大哥潛質的朱貴動彈不得,讓他當不成鳳尾,卻又安安心心在酒店裡做他的雞首。

    另外山寨裡財務和後勤都是由自己的心腹小頭目把持,由此看來,這位前輩遠不似自己印象裡那般窩囊。

    方才在床上他還在思考如何打開現在的局面,真是瞌睡遇到枕頭,這朱貴不是現成的第一把火?只是唯恐朱貴昔日裡叫自己這位前任壓制得太狠了,現下自己要想完全收服他,看來還得多花點功夫。

    「這樣,你明日派人下山,請朱貴一早上山議事!」王倫沉吟道,見鄭錢略有不解的望向自己,王倫也不打算瞞他,點了點其中關竅,「朱貴兄弟辛勞久矣,該是回山上來坐一把交椅了!」

    鄭錢聞言是又驚又羨又喜。

    驚的是寨主難道轉性了?

    這些日子以來山寨裡不是沒少傳朱貴要坐第四把交椅,可就是乾打雷不下雨,遲遲不見動靜。

    作為寨主的心腹,他不敢說最瞭解王倫的想法,但在朱貴一事上,他還是自覺隱隱有些猜到寨主心思的。沒想到寨主這次大病方醒便一反常態要請朱貴上山坐一把交椅,不知源於何種考量?

    羨的是和自己一般地位的朱貴如今成功上位了,只不過自己和周直一樣,上山時日不長,又無半點武藝傍身,人望遠不能跟朱貴相比,所以也只是羨慕,並不嫉妒。

    而最後最要緊也最讓他歡喜的事情卻是,寨主讓自己去通知這位新晉四當家的,這明顯是讓自己賣個人情與朱貴吶!看來自己在王倫心中的地位並沒有因為他失憶而有何改變。

    想到此處,鄭錢喜滋滋的應了諾。

    正在這時,周直用大衣護了食盒推門進來,見鄭錢面有喜色的起身接過食盒,心中有些納悶,卻也沒有明問,只是對王倫道:「寨主,你久未飲食,不便就上大魚大肉,請先用些菜粥,先調調腸胃!」

    鄭錢在旁邊打開食盒,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遞與王倫,又將兩碟醬菜放在床頭。

    王倫點點頭,心道這周直也算細心了。接了鄭錢遞過來的熱粥,慢慢用了起來。

    鄭周二人坐在床邊,小心服侍。

    王倫指了指小菜,客氣問一聲二人要不要一起來點,二人忙說晚上吃過了,請寨主慢用。

    王倫笑了笑,邊吃邊對周直道:「方纔與鄭錢商量了點事,我欲請朱貴上山坐一把交椅,你如何看!」

    周直這才明白鄭錢之前為何面有喜色了!見這麼大的事情王倫都要與自己商量,心裡很是有些受寵若驚,急忙道寨主英明,至於任命誰坐山寨裡的交椅那是寨主考慮的事情,自己哪裡敢隨便發表什麼意見。

    「不妨事,你且說說大家會如何看待此事?」王倫呵呵一笑,又追問道。

    周直見王倫神色專注,不像僅是客氣而已,沉吟了片刻,開言道:「朱貴兄弟,啊!這個朱頭領為人義氣,在山寨弟兄們心中也是很有威望,如果寨主請他上山坐一把交椅,大家都會覺得寨主識人重才,將來做事也更有幹勁!」

    王倫笑著點了點頭,放下已經喝完的粥碗,目光卻停留在業已發黃的牆壁上,此刻被燭火映現出的三條瘦長人影,顯得格外單薄。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38 AM 編輯

第三章 第四把交椅

  這一夜,朱貴只覺得難以入眠。

  昨夜三更,店裡值夜的小嘍囉來報,山上掌管錢糧的鄭頭目來訪。朱貴知道此人雖然入寨時間不長,可是很得王頭領賞識,掌管的又是山寨錢糧要事,別說其他與其地位一般的小頭目了,就是杜遷宋萬兩位頭領見了他,也是眉開眼笑,稱兄道弟。想平日裡只有別人找他的,沒有他去找別人的,不想今晚他卻夤夜來訪,親自下山來尋自己!朱貴深知凡事反常即為妖的道理,此事透著一股子蹊蹺,倒叫他在心中納悶不已。

  “莫非王頭領身遭不測……”朱貴心裡一驚,當下也顧不得多想,急忙起床穿衣出來相見。

  剛一照面,鄭錢就向自己報喜,說王頭領醒了,朱貴這才松了口氣,只覺得此事實為山寨一大幸事,常言道蛇無頭不行,何況是近千人的梁山大寨?要是王倫一直昏迷不醒,山上一時還真找不到取代他的合適人選!

  朱貴心裡明白,這位王頭領雖然是讀書人出身,說話做事總不免帶點酸氣,不過眼光卻比自己這些江湖人長遠許多。別的不說,單是在這八百里水泊開創基業的那份眼力,就是常人難及。

  朱貴早年也曾行走江湖,京東河北的好漢也見得多了,多有占山為王者,但他們起事之地又哪能與梁山相比?這許多年來,硬是沒有一條好漢想過在這八百里水泊中依山立寨,如此險要地勢,卻無一個識它的,卻不是糟蹋了?

  所以聽鄭錢來報平安,朱貴在心中也是頗為振奮,對山寨的前途來說,這確實是件大好事。

  且說這鄭頭目報了喜,也不回山,只是仍坐著閒話,語氣竟多有恭維,這更是弄得朱貴是有些莫名其妙。見他這般姿態,朱貴也不敢怠慢,忙叫起夥計開夥,燙了一壺好酒,弄了幾個肉菜,請鄭錢邊吃邊聊。

  那鄭錢笑嘻嘻的也不推脫,坦然上席,兩人就這麼推杯過盞,酒過半旬,又有嘍囉來報,說是山上周直周頭目來訪,一聞此訊,朱貴心中更是詫異,心想這兩位可都是寨主身邊的體己人,這般連夜前後來訪,究竟所為何事?難道僅僅只為通知自己寨主無事了?那也不至於兩人都親自下山吶!難道是替寨主酬謝自己當日親自去壽張縣請大夫一事?可他心裡清楚,這種事就算不是自己出面,也會有其他人去做的,完全稱不上什麼多大的功勞,頂多一樁順水人情罷了。

  朱貴是個精細人,眼前之事雖然叫人不解,但心裡納悶歸心裡納悶,面上卻不露一絲痕跡,很是殷勤的請周頭目一同入席。

  話說周直一見鄭錢也在此處,兩人目光一觸,不由都會心一笑,一起坐了陪朱貴喝酒,三人你來我往,直弄到四更時分方才散去。

  臨別上船前鄭錢才告訴朱貴,明日一早回山去聚義廳商議大事,切不可來遲。待朱貴問他們到底什麼事時,倆人卻笑而不言,只說好事好事,朱大哥早做準備。

  兩人臨走前留下的這番藏頭露尾的言語倒叫朱貴一夜好想,好不容易輾轉反側熬到天色微明,朱貴匆匆起身,吩咐了小嘍囉好生看店後,自己便坐船趕回山寨。一進聚義廳便見寨主王倫和杜遷宋萬兩位頭領在那裡談笑風生,廳中兩旁坐滿了山寨各處頭目,一派喜慶。

  待他上前與眾人見了禮,便要低頭去尋自己座位,卻被杜遷宋萬兩位頭領一人挽了一條胳膊,直朝主坐的寨主那邊走去。

  不待自己三人近前,王頭領早笑容滿面,起身相迎,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際,只聽得王倫大聲宣佈道,“我昨夜和杜遷宋萬兩位兄弟商議好了,從今日起,朱貴兄弟就坐我們山寨第四把交椅了!大家且來拜見朱頭領!”

  朱貴腦袋“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雖然昨夜有鄭錢周直下山的鋪墊,他隱隱感覺今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根本沒想到竟會是這等事!

  畢竟寨主大病初愈,按常理來說也該是好好休養,沒理由人病著還在病床上想著自己的事情,想到這裡朱貴心頭一熱,還沒想到該說些什麼場面話,就如木偶般在眾人的叫好聲中被按到杜遷身邊的交椅上,好在大家熱鬧了一回後,王倫又有其他事情宣佈,眾人注意力轉移,避開焦點的朱貴這才慢慢緩過勁過來。

  ……

  朱貴的反應在落在王倫眼裡,也算是意料之中。自己從前在單位時,每逢有人提拔,事先或多或少都會露出點風聲,所以當事人在接受任命時一般都不會覺得有何意外,雀屏中選後也不會太過失態。可今天見到朱貴頗有些失措的情形,便知往日那位老寨主並不是很看重他,或許暗地裡對其進行過打壓也未可知。只是自己昨夜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破腦袋也沒有接收到前任遺留下的任何一絲記憶,究竟從前王倫對朱貴是打是拉也不得而知。

  就因為對山寨事務兩眼一抹黑,所以昨夜他覺都沒敢多睡,不顧天色已晚,不停的招人談話,當然了,杜遷和宋萬二人那裡是他自己親去拜訪的。最後經過一晚忙碌,總算是瞭解了一些他的前任往日裡在山上的種種為人處世之道。

  就在王倫宣佈完朱貴晉升之事後,聚義廳裡頓時熱鬧非凡,待大家笑鬧了一場,王倫向下壓了壓手,待氣氛趨於平靜後,又道:“前幾日王某身體微恙,多蒙眾兄弟不離不棄,才有今日痊癒之福!我等山寨自草創以來,更是多得諸位鼎力相助,方有了今日大好的局面,特別是杜遷、宋萬兩位頭領功不可沒,今天我在此向大家宣佈,日後山寨錢糧之事由杜遷杜頭領負責,山寨土木建造,以及伙房事宜由宋萬宋頭領兼管!”

  話音一落,只見廳中眾人全都愣住,連交頭接耳之舉都沒有,跟剛才宣佈朱貴之事完全形成鮮明對比,王倫不由在心中苦笑,自己這位前任是給大家留下的是一種多麼專權的印象啊,看來日後還得多花精力來洗刷這些深入人心的不良印跡。

  “恭喜二位頭領又領新職,我等當恪盡職守,為兩位哥哥分憂!”這時心腹的作用顯現,見到冷場,鄭錢與周直起身,朝杜遷和宋萬拱手道。兩人的舉動立刻帶動了旁人,一片表決心之語紛紛而至。

  當事人杜遷和宋萬倒是不意外,昨晚王倫連夜來訪,事先已經跟自己有過一番溝通,當時王倫提起此事之時,他倆還是很有些意外的。不過看王倫語氣堅決,此事又于己有利,最後兩人也就沒有推辭,話說哪個男兒不願意手握大權,受人重視呢?

  杜遷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畢竟他跟隨王倫最久資歷最老,面對此事也有泰然處之的本錢,而宋萬則是感覺山寨更加倚重自己了,縱是老江湖了,心中也不免微微發熱。

  儘管早已經知道結果,但此時王倫當眾宣佈之時,兩人心裡還是有些激動的,在大家一片恭祝聲中,杜遷和宋萬也都起身表態,長篇大論的說了一些場面話,最後表示,一定不負王倫哥哥厚望。

  要的就是這句!王倫笑著請杜遷宋萬坐下,順便把嚴七、賈三的事情落實了,這兩個關鍵時候便慫了的膿包此時劣跡未顯,就此處罰他們難免人心不服,何況這兩人身份比較敏感,乃跟隨自己許久的親隨,如果處理不好,將來誰人會為自己賣命?

  也罷,且將他們放下去做個小頭目,也算給跟過自己的人一個交代,至於將來,就得看這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眾小頭目聽了王倫發話,都是交口稱讚嚴七、賈三的好處,杜遷和宋萬也介面說道是該讓他們下去歷練歷練,頭一次坐在頭目席位上的二人聽到大家對自己有口皆碑,一時間飄飄然起來,滿臉得意溢於言表,連起碼的答謝禮數都給忘到爪哇國去了,只是陶醉在晉級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見這兩人如此做派,台下的鄭錢和周直對視一眼,都在心裡默默搖頭。應該是寨主對他兩個親隨的動搖有些察覺了,同時也在心中暗自慶倖,幸虧自己未如他們那般短視。

  兩人此時細想起寨主蘇醒後的種種舉措,無一不蘊涵著某種高明的韻味在其中:當先提拔了朱貴,以朱貴的秉性,日後鐵定對寨主感恩戴德赴湯蹈火,其次表面上是對杜遷宋萬放權了,但換來二人的絕對忠心,以後這山上還不是仍由寨主一個人說了算?

  沒想到這次意外受傷倒讓恩主脫離了原先那種小家子酸儒之氣,卻多了幾分自信與霸氣!兩人在心中暗暗佩服王倫今日手段的同時,那種沒有跟錯人的欣慰之感也不知不覺在心底悄然紮根。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40 AM 編輯

第四章 朱貴薦弟

  今天對於梁山近千號嘍囉來說,絕對是個好日子,真可謂是多喜臨門。

  首先是寨主王倫康復,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讓山寨避免了動盪。其次杜遷和宋萬兩位頭領又加重擔,促進了山寨內部的和諧與穩定。最後朱貴晉級成功,山寨從此以後又多了一位頭領,這讓眾多小頭目看到了出頭的希望,以後自然會更努力的表現自己,為山寨增添光彩。

  這些喜事集中在一起,不大辦酒宴慶賀一番,絕對對不起眾嘍囉們許久沒有沾過油水的五臟府。

  “吩咐伙房,午時弄頓好的,酒肉管夠,讓孩兒們吃個痛快!”

  見新晉分管伙房的宋頭領發話了,伙房頭目周直連忙領命,下去之前尋問道,“宋頭領,通知伙房宰兩頭黃牛,五口羊,肥雞嫩鵝各百隻,酒管夠,可好?”

  宋萬大笑,道,“周直你不要小氣!難得今日大家高興,就殺翻三頭黃牛,宰十口羊,直甚麼!”

  周直尷尬的撓撓頭,偷眼朝王倫看去,這位山寨裡的大當家此時滿臉笑意,微微眨了眨眼,周直心中大定,唱了個諾道:“小人這就去辦,務必叫兒郎們吃飽吃好,讓宋頭領滿意!”

  宋萬一拍桌子,大叫了一聲“好!”,又朝王倫望去,笑道:“今日定要同哥哥多吃幾碗!”

  王倫笑著擺擺手,道,“我今日怕是沒口福了,眾位兄弟吃好喝好便好!”

  杜遷也道:“宋萬兄弟糊塗了?哥哥躺了三日滴米未進,豈能一上來就好酒好肉,不怕滑了腸子?”

  宋萬一拍腦袋,叫道:“對啊,哥哥,要不我們晚幾日再擺宴,等哥哥痊癒了再一起盡興?”

  “這倒不必,朱貴兄弟難得回一次山寨,也別改日了,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大家都高興,便來他個一醉方休!”王倫笑道。

  “哥哥既然身體不適,小弟覺得還是改日的好!”朱貴忙起身表白道。

  “坐,坐坐,朱貴兄弟坐下說話!”王倫擺了擺手,起身招呼朱貴坐下,又道:“今日正好我們幾個頭領都在,有個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杜遷一聽,滿不在乎道:“哥哥是山寨之主,說出來我們去辦就是,還商量個甚!”

  宋萬也道:“杜家哥哥說的是,哥哥有什麼想法直接去辦好了。我們都是粗人,七嘴八舌的還不誤了哥哥大事!”

  王倫心道這兩位真是直性人,文人間投桃報李還講究個過程,太快了難免著相,這兩位卻沒有那七彎八道的繁文縟節,你看重他他也就全心全意輔佐於你,真是直來直去,快煞人也。

  王倫笑了笑,接著說道:“這事卻與朱貴兄弟有關,還是商量商量好!”

  朱貴一聽跟自己有關,忙道:“哥哥請說,斬頭瀝血我便去做!”

  王倫見朱貴不自覺又站了起來,笑著起身請他坐下,道:“沒朱貴兄弟說的那般嚴重,事情是這樣的:我是想兄弟你擅長打探消息,酒店經營也是行家裡手,山寨諸人多有不及你處,我的意思,由山寨出資,在這水泊周圍,再起三家酒店,做到東南西北四面各有一家,請兄弟你辛苦些,一齊管理。另外濟州城裡,我也準備安排一家酒店,方便打探朝廷消息,兄弟你覺得如何?”

  這可是大好事,朱貴見說不覺精神一振。別的不說,若待此事實施,自己手中錢權人權等權重無疑將會大大增強,在山寨裡說話的分量也將不同往日。剛才他還在想杜遷、宋萬如今各管一攤,正不知王倫的意思是自己先掛個頭領的名銜在山下管理酒店,還是回到山上做個專職頭領,哪曾想寨主已打好腹稿,早為自己謀劃好日後分管職事。想到這裡他心中又是一陣感慨,實在是今天王倫給他的震撼太大,讓他難以將眼前之人與昔日的白衣秀士畫上等號。

  就在朱貴心如潮湧之時,只聽王倫又道:“等下請杜遷兄弟撥一千貫錢,用作酒店經營之資。另外水泊旁邊的酒店,就請宋萬兄弟派人建起。至於濟州城裡那家,還得朱貴兄弟你親自挑一些伶俐面生的嘍囉前去經營!日後朱貴兄弟若有看好的地方,也可以再開分店,不必顧慮,我和杜遷宋萬兩位兄弟完全相信你的眼光!”

  新起的四家酒店只濟州城裡那家需要花費些本錢,其餘三家由山寨出人出力,完全用不了一千貫錢,之所以如此大方,王倫心中自有他的考量。

  此事杜遷宋萬心裡早就有數,這時聽王倫說完,都拍了胸脯,對朱貴表示沒有問題,喝完酒便派人去辦。

  一千貫錢啊!聞此數目朱貴很是驚詫,倒不是說他沒見過錢,只是這個數目的支出幾乎接近當下山寨庫房的四成了,由此可以推知自己在王倫心中的地位。

  王倫如此一再而三的表露誠意,直叫朱貴頗為意動,沉吟片刻,最終拋開心中疑慮,目光誠懇的對王倫稟道:“小弟有個嫡親弟弟,在家鄉沂水縣西門外開了一家酒店,平日裡也喜歡舞槍弄棒,並拜了本縣都頭為師求教武藝。更難得他是個乾淨人,沒有官司在身,不若我寫書招了他來,請他主持濟州城裡那家酒店,哥哥看可好?”

  聽朱貴說完,王倫微微有些吃驚,按書上記載,朱貴可是從未主動向山上頭領推薦過自己的弟弟啊!

  他在腦海裡細細思量了一番,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話說在林沖上山前,朱貴自己只是一個山寨外派經營酒店的小頭目,起點不高,就算拉弟弟過來,上山后最多也是和自己持平,在沒有外力逼迫下,自願放棄酒店生意及良民身份來強盜堆裡做一個有案底的小頭目,多少有點人往低處走的感覺。

  不久之後,朱貴在林沖上山后陪坐了第五把交椅,也算成為梁山領導層的一員,可在自己看來,朱貴的這次晉升,多少有點買一贈一的感覺。自己這位前任要是想提拔朱貴,何必非等林沖來了之後才讓其上位?無非是形勢突變,這位老寨主隨機應變罷了,把心中猜忌壓制的首選之人由朱貴改成林沖而已。這時順帶提拔了久有人望的朱貴,說不定還有變廢為寶,拉攏其與自己抱團制衡林沖的功效。只是這種倉促起意的手段,明眼人不會看不出其心中的糾結,何況是朱貴這樣的精細人?所以在看破王倫心思後,他最終緘口不言自己還有個兄弟。

  到了晁蓋時代,朱貴的身份變得有些尷尬,成了前朝遺臣。要說朱貴在晁蓋面前雖不至於說不上話,但也實在拿不出讓晁蓋高看一等的本錢。至於所謂擁立之功,還是不要提了。須知在晁蓋心中,那份助其奪位的情誼,只會也僅會屬於林沖一人,朱貴等人轉身投靠的行為不被其看成貪生怕死便是好的。聰明人朱貴知道自己的處境只是如此,其弟自然也不會得到晁蓋集團貴眼相看,所以他最終也沒有主動提出要弟弟上山。

  直到宋江帶了一大票人強勢加盟,其間朱貴尋著機會相助宋江手下頭號打手李逵成功,也算是間接結好了宋江,向其納上了投名狀,於是這才有了最後朱富上山一事。

  看來朱貴是察覺到自己對他的器重了,王倫在心中暗道。因為自己的看重,所以朱貴有了為兄弟在山上謀個好位置的底氣,於是下定了決心表出朱富,看來此人已經把自己歸入到他的陣營之中。

  總算沒有媚眼拋給瞎子看吶,王倫暗歎了一聲,同時心中也小有了一點成就感,便對朱貴笑道:“莫非是江湖上人送綽號笑面虎,拜了都頭李雲為師,在沂州開酒店的朱富?怎麼,他是朱貴兄弟的嫡親弟弟?”

  “啊?莫非哥哥也聽過我兄弟的醜名?不瞞哥哥說,我那兄弟正是沂州開酒店的朱富!”朱貴大吃一驚,不明白王倫怎麼知道弟弟名號,那沂水縣又不是什麼大州顯郡,況且弟弟也不像自己曾闖蕩過江湖,笑面虎不過鄉人無事叫著玩的,寨主又怎會得知?

  朱貴下意識朝王倫看去,在聚義廳頭把交椅之上,這個直叫自己今日感覺很是親切的身影,卻又多了一層高深莫測的光輝。

  王倫沒有急著答話,只是朝杜遷宋萬笑道:“我也多聞笑面虎的名頭,端的是條好漢!卻不想竟是朱貴兄弟的嫡親弟弟,你道巧麼!”

  杜遷和宋萬都有些不明覺厲,心想這笑面虎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好傢伙,壓根就沒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嘛!不過見王倫和朱貴說得熱鬧,一來不想折了新晉四當家的面皮,二來不願表現得自己太沒見識,便都附和道:“這條好漢俺們也是聽說過他的大名,只可惜無緣相見。朱貴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是你嫡親兄弟,怎麼不替俺們引見引見?”

  朱貴實在沒想到,自己在縣城外開酒店的弟弟,怎麼就一下成為了大家口中頗為了得的江湖豪傑,一下不知怎麼應答,竟卡在哪裡吶吶無言,這位精細人今日的表現大失水準。

  王倫見朱貴愣住,笑著解圍道:“朱貴兄弟,只管將你那弟弟笑面虎請來,如果他願意上山,先請他主持濟州城裡那座酒店,日後早晚在這聚義廳裡坐一把交椅!杜兄弟,宋兄弟,你們說是不是?”

  “正該如此嘛!到時候山寨又添一虎,何愁不興旺?”杜遷和宋萬嚷道,附和完王倫之語,兩人又開始數落朱貴嘴緊。

  可憐聰明人此刻徹底淪為老實人,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受著兩條粗漢的責怪與埋怨。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40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40 AM 編輯

第五章 王公吐哺,上下歸心

  不得不說山寨伙房還是很有效率的,在周直的主持下,近千人的酒肉宴席一個時辰之內就全部準備好了。山寨頭領和小頭目的酒宴擺在聚義廳中,而廳外一片平地上則密密麻麻的擺放了六七十張大圓桌,供不當值的小嘍囉們按編制圍坐,享用這不常有的酒肉盛宴。

  王倫和杜遷、宋萬並朱貴四人坐了首席,因為王倫今天沒有喝酒,肉也不怎麼沾,杜遷和宋萬覺得氣氛不夠熱烈,便把王倫兩個剛剛提拔的前親隨,新晉小頭目嚴七、賈三叫到專供頭領的這桌酒席上,一起坐了鬧酒。

  話說這兩個小子幹正事靠不住,但論起吃喝來卻是一把好手,加上他們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頻頻主動向眾人敬酒,席間倒也很快熱鬧起來。

  冷眼旁觀著得意忘形的嚴七和賈三,王倫心中有些膩味,他知道杜、宋二人此舉是向自己示好,不然山寨這麼多小頭目,為什麼偏偏叫上他們。只是王倫現在一看到這兩人就有些厭惡,加上這具體魄大病初愈,吃不得多少,陪大家坐了一會後,便起身跟杜遷,宋萬並朱貴三人招呼了一聲,獨自一人離了席,出來透透氣。

  現下已是暮冬天氣,馬上就要過年了。不過今日天氣竟是奇好,昨夜狂刮不休的北風已經嘎然而止。只見湛藍的天空中暖陽高照,那溫厚的陽光照耀在臉頰之上,暖洋洋的,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愉悅之感。

  此時聚義廳外的平地上,早已預備好的大桌此時已是坐得滿滿當當,忙碌的伙夫們腳踩著淺淺積雪,矯健的穿行在人群之中,只見上好的牛肉,羊肉,雞肉,鵝肉,菜蔬,村釀等各色菜式在他們手上流水價的往席間送,興高采烈的漢子們猜拳賭酒,吹牛打屁,醉酒高歌,大塊朵頤,真個是百態橫生,熱鬧非凡。

  王倫看著眼前這一切,臉上露出愜意的微笑,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命運的齒輪將和這些鮮活真實的人們緊密的契合在一起,自己將要同他們一起享受喜悅,一起擁抱勝利,一起迎接希望。同時,他也清楚的知道,道路的艱難會讓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中途掉隊,但是……

  王倫猛地搖了搖頭,長吸了一口氣,在冰冷的空氣刺激下,此時他的大腦格外清醒,他昂起頭望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在心中默默發誓:老前輩,一路走好!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要帶著他們,去創造未來!

  他雖然不知道最終能走多遠,但肯定會比那冥冥中註定的舊軌跡,要走得更久,更遠。

  ……

  “寨主,來個炊餅?”

  被打斷遐思的王倫回過頭來,見周直端了一盤饅頭站在身旁,王倫伸手拿了一個,表示夠了,周直走到最近的那桌席上,放下盤子,順手也拿了一個炊餅,來到王倫身旁,陪他一起吃了起來。

  王倫笑了笑,示意周直一起走走,吃了一口跟後世饅頭沒多大區別的炊餅後,問周直道:“平日裡山寨伙食怎麼樣?”

  周直剛要回答,忽聽不遠處一席中哄鬧起來,見王倫注意力集中到那裡,便沒有直接回答寨主剛才的問題,只道:“小的們平日裡嬉戲玩鬧慣了,叫寨主笑話了!”

  王倫朝那桌上看去,見一朴質漢子滿臉通紅,有些難為情的對同桌諸人推脫道:“這些足夠了,不好再拿了!”

  那桌上眾人都起哄道:“夠個屁,半大孩子吃窮老子,就是你家嬌滴滴的小娘子不吃,孩子也要吃!”

  在大家笑聲中,一個彪壯漢子起身,伸手拿出紅臉男子自帶的食盒裡剛裝好的炊餅,叼了一隻在自己嘴裡,其他都丟回桌上空盤中,接著又只管撿那好的雞腿燒鵝往食盒中夾,只聽他被炊餅堵住的嘴巴發出模糊的埋怨聲,“拿什麼炊餅,多帶些肉,也讓渾家孩子開個葷!”

  紅臉漢子滿臉感激,躬著身子在那裡推讓,口中喃喃道,“大夥兒平日也只是吃個半飽,俺怎好在哥哥們口裡摳食!”那壯漢沒理他,只是往食盒中添菜,不多時紅臉漢子眼角漸濕,眼淚在框裡打轉,同桌的漢子們見他這個樣子,都閉了嘴,也不再取笑,只是紛紛往那食盒裡夾菜。

  王倫有些疑惑的望向周直,周直尷尬一笑,解釋道:“山寨規矩,在編的漢子每日才有飯食。只是平日裡開夥,對於有家眷的兄弟,我們伙夫也會看著多加些分量!”他知道恩主失了憶,簡單的介紹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入冬以來山寨周邊往來客商不多,這兩三個月進項不佳,大夥肚裡都沒什麼油水,單身的還好,有山寨管飯。雖然由原先一日三餐改為兩餐,但還不至於餓著。只是那有家眷在身的,日子就有些難熬了!”

  不待周直說完,王倫已經有些明白了。

  作為以搶掠為主業的山寨,保證壯勞力能吃飽是頭等大事,至於跟隨上山的家眷們,由於不能給山寨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所以只能視山寨財力多寡來決定她們的物質分配。自己這位前任的做法,王倫能夠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卻不代表自己要遵從。

  王倫拍了拍周直肩膀,吩咐道:“去多開幾席,按各桌分量同等上菜,不夠再多宰殺些牲畜,派人把家眷們都請過來,舊日規矩到此為止,日後開夥,按人頭算,只要是上了山的,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有一份!”

  周直愣了一下,旋即點頭去了,王倫走到紅臉漢子那桌,眾人見寨主過來,都連忙站起行禮,王倫沒有說話,直接伸手從食盒中取出那個堆得小山一般的盤子,在紅臉漢子驚恐的眼神中將盤子放到桌子中央,道:“大家自己先吃飽!”

  那紅臉漢子見狀,眼淚馬上掉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向王倫哭訴道:“寨主,俺俺……俺不敢貪心,只因婆娘和孩子跟俺一起上山,他們也要吃飯啊寨主,俺方才自己的都沒吃,俺俺俺錯了,俺願意接受軍法……俺俺願意接受軍法……”

  哭訴聲引起了周圍的關注,喧鬧的環境一下安靜下來,其他桌上的人看到這邊情形,不少人將準備席後帶給家人的食物又偷偷放回桌上。

  方才一直往食盒裡夾菜的彪壯漢子吐出嘴中的炊餅,大步跨到王倫身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開口道:“寨主明鑒,並非是小人們不懂規矩。實在是李四才上山不久,身上沒有積蓄,家裡又有婆娘孩兒要吃飯,如今之事都是不得以為之,請寨主念在我等一片赤忱,饒他這一回吧!”

  眾人原本有兔死狐悲之意,這時見有人帶頭求情,都紛紛跪下,求道,“求寨主開恩,饒了他這一回吧!”

  “雷昂,怎麼又是你?寨主病體方愈,怎由得你胡亂衝撞!”這時喝多了出來小解的鄭錢瞧見眼前這番情景,急急奔了過來,邊跑邊對那彪壯漢子喝道。

  那漢子聽到鄭錢喝斥之聲,頭低得更緊,只是仍跪著並沒起身。

  正在氣氛有些僵持之時,伙房的伙夫們在周直的帶領下,搬來了新添的桌椅板凳,挨著酒宴的邊緣擺放整理。

  “大夥兒聽了!有家眷的回去叫齊家眷,看到這邊的桌椅沒?寨主吩咐,請全寨老幼一併上席,大家敞開了肚皮吃,我們伙房酒肉管夠!”遠遠而來的周直見形勢有點尷尬,忙恰到好處的喊道。

  眾人聽到周直的喊話,都是滿臉詫異,只是並沒有王倫想像中的歡呼雀躍,都不自覺的望向他們的寨主,滿臉都是疑惑中混雜著期盼的神情。

  見狀王倫在心裡暗歎了一聲,老前輩啊!看來你那精打細算的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啊,就連食堂正管的頭目都發話了,大家卻還不相信,非得在自己這裡得到確認才算安心,哎!這到底算是有幸還是不幸呢?

  成為目光焦點的王倫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大聲道,“周直說得不錯,大夥兒都給我記住了,只要你們上了我梁山,就是我梁山的人,今後大傢伙兒的衣食住行,山寨都將會一一考慮,並且妥善安排!趁著今日大夥都在,我便先說個近的,從即日起,弟兄們家眷的伙食山寨也一併管了!好了,大夥兒繼續吧,都要吃好喝好,莫要對不住自己肚皮!”說到這裡王倫笑著朝大家抱了抱拳。

  終於,鴉雀無聲的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片刻間數十人急急離席,朝後山家眷所在狂奔而去,剩下的光棍們則重新喜氣洋洋的坐下喝酒猜拳,吆三喝四,與宴席剛開始時那種單純的口腹之喜不同,此時人人臉上洋溢著那種由內而外的欣慰神情,只叫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王倫暗暗松了一口氣,好算自己這步棋沒有下晚。

  回過神來之後,王倫見雷昂、李四仍揣揣不安的跪在自己跟前,上前將二人扶起。鄭錢在一旁瞧見兩人表情都顯得有些錯愕,上前輕踢了兩人一腳,倆人這才清醒,又要跪下,口中梗咽道,“小人們錯怪寨主了,寨主這般待俺們,俺們無以為報,只把這條性命賣與山寨了,將來寨主叫俺們站著死,俺們絕不跪著生!”

  “要你們死作甚,我們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王倫笑著糾正二人道,一手攙住一個,不讓他們再跪。

  “嗯,嗯!寨主怎說俺們便怎做!要活!要好好活!”憨厚的笑容出現在兩人臉上,此時王倫身後酒席中所爆發出的陣陣歡笑哄鬧聲,回蕩在聚義廳四周的山谷中,久久不絕。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42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42 AM 編輯

第六章 錢少糧稀

  喧囂的盛宴還將繼續,可是王倫心思已不在此,顧不得和眾人同樂,只是拉了鄭錢來到一旁,低聲問道,“山寨如今錢糧庫存還剩幾許?”

  “寨主,數日前剛剛通盤核算過,庫存金銀、首飾、銅錢、綢緞、貨物加起來大概還有兩千六百余貫文,主要是前一段時間大興土木,修建三關城壁用去不少。現下又支出一千貫與朱貴頭領,只怕今次年關有些難熬。存糧情況雖然稍好,但也業已不到九百石。如有減無增,僅敷三月支用。”鄭錢壓低聲音介紹道。

  王倫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沉重。銀錢雖少,他還不是很擔心,畢竟目前山寨用錢處不多。可糧食就成大問題了,有道是無糧不穩吶!哪怕你成天窩在山上靜坐,可以不花錢,但卻得消耗糧食。

  聽鄭錢說糧倉現下竟只剩九百石,王倫在心裡默默換算,石作為一個容量單位,他隱約記得宋代出土的一石容器大概能裝59到60公斤糧食,如果照鄭錢所說九百石米吃三個月,而全山寨人口按一千算,平均下來每人每天僅有一斤二兩不到,這跟現代人每日動則三、四斤的食物攝入量(主食、菜蔬、肉類、油脂、水果、零食等總和)差距太大!怪不得改為一天兩餐,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平日裡兩餐除了主食,其它配菜都有什麼?”王倫眉頭微微皺起,接著又問道。

  鄭錢心知恩主隱隱有些失憶,謹慎答道:“一般都是醬菜下飯,遇到喜慶的日子,也會殺些牛羊慶賀,每月大約總有一兩次這種機會。”說完見王倫緊鎖眉關,又補充道:“寨主,這比小的們在山下的時候強多了。想我們京東路地少人稠,光靠那一畝薄田一石半不到的收成夠甚麼吃?小人這還是按豐年情況來說,往常大家辛苦一年租種十幾畝地下來,能有二十石收成就算不錯了,除去交給地主的六七成抽頭,真剩不下多少了!試問誰家沒有嘗過忍饑挨餓的滋味?小人也是苦過來的,寨主您改三餐為兩餐孩兒們心裡也都理解,大家並無蹉怨言語,畢竟都是為了山寨啊!”

  “過去的事情就莫提了!”王倫輕輕歎了口氣,這時周直領著杜遷、宋萬、朱貴三位頭領朝這邊走來,王倫見狀,按下心中雜慮,招呼道:“三位兄弟怎生沒吃好便出來了?”

  “哥哥不在座,我等也吃不心安吶!聽說方才小的們衝撞了哥哥,我等特來瞧瞧是哪個不開眼的殺才敢如此大膽!”三人中杜遷當先回道,話語未落他便朝席中張望,準備興師問罪。

  王倫擺擺手,攔住杜遷道,“與孩兒們無干,他們也是真苦,攜妻帶子上山,還是落得個食不果腹!無甚好說,這些都是我的過失!”

  “休要恁般講,卻與哥哥有甚關係?入冬以來山寨周邊的油水是少了些,但立了春自然情況就會好起來,哥哥硬要這般說,直羞煞我等!”杜遷搖頭道。

  “杜遷哥哥說的是,遠的不說,就近幾月來,小弟每次回山,總覺山寨有變化不小。要不是哥哥眼光長遠,這山前三關、漫山城壁能平地而起?我等都是粗人,沒什麼見識,如今山寨能有此規模,還不是靠哥哥一力主持?哥哥切莫自責,水泊裡一眾事務還都指望哥哥拿主意吶!”朱貴也在一旁勸道。

  王倫聞言,抱拳道:“眾位兄弟的好意,王某心如明鏡。只是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方才我聽鄭錢講,山寨糧食只敷三月之用,這還是按一日兩餐消耗來算!庫房金銀也不過兩千餘貫,真可謂是到了錢少糧稀的要緊關頭,現在趁著兄弟們都在,我們一起商量個主意出來,也好救急!”

  “哥哥有話但請吩咐,我等照做就是!”杜遷當先表態道,宋萬、朱貴在一旁也是點頭附和。

  到了這個時候,王倫也沒再客套,照著心裡想法對大家說道,“生財之道無非開源節流!節流現在顯然是行不通,山寨現下已經夠省了,再省下去只怕孩兒們就要餓肚子了。我認為當下要考慮的是如何開源,既然入冬以來往來商隊稀少,我等便不能繼續守株待兔枯坐於此!依我看,得主動下山尋找機會!”

  “照啊!難得哥哥今番想開了!我山寨周邊廣有錢糧的大戶甚多,要我說,早該下去借糧了,總好過大家窩在山寨喝風!”宋萬一時激動,大聲道。

  見宋萬反應頗大,王倫略帶安撫的朝他笑笑,同時在心裡默默琢磨,看來自己那位前任昔日裡對山寨其他頭領還是約束得太緊,似有些一言堂的意思。縱是大家面上不說,但肚裡終歸是會產生些想法的!俗話說種因得果,此時自己穿到王倫身上,縱然是苦果也得捏著鼻子往下嚥啊!想到這裡,他正欲寬慰宋萬一番,卻不想朱貴在一旁接言道,“依小弟看來,哥哥之前也是為山寨考慮,想當日立寨不久,三關未修,兵甲不齊,過早與山下廣積錢糧的地頭蛇發生衝突殊為不智!現在我山寨根基穩健了,再去借糧也不算遲嘛!權當這廝們替我們山寨多保管幾日!”

  杜遷哈哈一笑,也出言附和道,“朱貴兄弟說得有理!照我說那錢糧在山下多放幾日又打什麼緊?宋家兄弟,你今夜早早歇息了,蓄養些氣力,待明日天一亮我倆便下山去取!”

  見新晉四當家朱貴和追隨自己最久的杜遷兩人相續表了態,王倫怕宋萬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圓場道:“朱貴兄弟過譽了,只是宋萬兄弟說得也對,是我從前太過保守,以致孩兒們肚中無食!日後還望三位兄弟多多匡助,莫叫我誤了山寨大事啊!”說完很是鄭重地朝宋萬拱了拱手。

  “這……哥哥,俺方才喝多了,滿嘴醉話,哥哥莫要往心裡去!俺老宋是個直人,說話只圖個嘴巴痛快,不比哥哥做大事的,萬事考慮得周全。若都像我老宋,只怕大傢伙吃了上頓沒下頓才是真的!”宋萬頗有些赧顏的自表心跡道。他今日剛剛身兼要職,便對寨主往日行徑口出埋怨之言,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太厚道。

  王倫心知宋萬的秉性,這魁梧漢子乃是個直腸之人,絕不是背後陰人的性子。根據他為人處世的經驗,似這等性格的人有什麼話讓他說出來便好。是以王倫渾不在意,只說道,“終歸我也只是個凡人,平日裡肯定有些考慮不周之處,你我四人既為兄弟,還望諸位時常多多提醒於我,終歸都是為了山寨好!”說完拍了拍宋萬肩膀,道:“宋萬兄弟定要吃飽了,日後山寨少不了借助你處!”

  “飽了,飽了……”宋萬忙道,正好他此刻體內一股濁氣上升,忽地一個飽嗝應景而出,直惹得在場三個頭領哈哈大笑起來,鄭錢和周直也在一旁忍禁不禁。

  見氣氛很是融洽,王倫放下宋萬不表,轉頭對朱貴道:“還得偏勞朱貴兄弟,多派耳目探聽水泊四周的消息,但有那民憤極大、仗勢欺人的大戶,細細探查清楚了,一一報上山來,我等也好替天行道,為鄉民除了這一害!”

  “替天行道!?”杜遷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不錯不錯,俺們梁山泊上的好漢,就該如此行事,還是哥哥書讀得多,慮事周全!依我看,便命人製作一面大旗,就寫上這四字,立在聚義廳前,哥哥看可好?”

  王倫笑著點了點頭,道:“就選條上好的杏黃旗,繡了那四字,從此山寨行事,遵它為准!”古代講出師有名,名正方好行事,不然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無論做什麼事情,即便是做強人,也需要尋找到道德的制高點,並牢牢把握住,這樣方才能夠理直氣壯,聚攏人心!

  “既然立了這面旗,有些事我們便不要做了!朱貴兄弟,日後山下眾酒店也就是打探消息、招攬好漢並正常經營之所,蒙汗藥的舊事不可再演了!”王倫有些慎重的對朱貴吩咐道,作為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青年,雖然穿越做了強人,但無論如何還是接受不了人皮客棧之類的情景出現在自己所統領的山寨之中。

  “謹遵哥哥號令!”朱貴應了諾,又拱手道:“回頭小弟就命嘍囉們自去收集各村縣消息,供哥哥定奪!”

  王倫頗為滿意的點點頭,從目前情況看來,杜遷和朱貴對自己很有些言聽計從的意思,就是中途上山的宋萬,肚裡雖然對自己前任的往日行徑有些牢騷,但這也不是什麼原則上不可調和的矛盾,僅僅逞一時之氣罷了,讓他出出來便好了。況且他現在也有越來越向自己靠攏的趨勢,假以時日,自己完全有把握收服這條直腸大漢。再加上處在要害位置上的鄭錢、周直二人用得還比較順手,王倫覺得自己對山寨的掌控力度已經頗為得心應手了。

  不容易啊!看來自己這番有意放低姿態還是很有效果的,王倫在心裡默默松了一口氣。他深知只有當內部資源被整合後,自己才能安心的向外擴張。不然拿什麼來抗衡晁蓋、宋江這等江湖大佬,又如何抵禦黑山白水間崛起的女真人?想到這裡他胸中豪氣頓生,在心中吶喊道:

  大宋,我王倫來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42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43 AM 編輯

第七章 惡人還須強人磨

  定下借糧之議,包括王倫在內的山寨四個頭領心中都是敞亮一片,宋萬又邀大家回席暢飲,不住的勸王倫道,“哥哥縱是只吃碗水,小弟心中也是暢快!”

  王倫推脫不過,只得隨了眾人齊往聚義廳行去。

  一行六人于路說說笑笑,就在快到聚義廳時,王倫忽然瞟見有一男一女兩個大人帶著孩子正立在大廳門口,看情形像是一家子,此時那對年少夫妻正低頭朝自己窺來,目光畏畏縮縮。

  王倫細細看去,當頭的正是方才給自己請罪的李四,旁邊依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那女子容貌雖說不上十分出眾,但也頗有些動人的姿色,在這漫山的男人世界裡很是引人注目。

  小夫妻身後躲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孩兒,正張著小嘴撕咬著手中那只肥雞腿,還時不時將滿是油膩的小手放在嘴中吸允,那模樣煞是可愛。

  王倫見這一家三口像是專程等候自己,便也不忙著進去,跟他們打了個照面,上前將那小孩兒抱在懷裡。

  那孩子見到生人來抱自己,卻也不掙扎吵鬧,只是乖乖的依偎在王倫懷裡,注精會神的啃著手中雞腿。那種一心一意的專注勁兒,直逗得王倫和駐足的杜遷等人哈哈大笑。

  那小婦人見自家孩子小臉上滿是油漬,生怕弄髒了王倫衣袖,慌忙要將孩子接過,王倫笑著搖搖頭,只顧逗弄著懷中孩兒。

  見氣氛這般融洽,那李四像下了很大決心,開口對王倫道:“寨主,俺……俺不會說話!寨主待我們全家的活命之恩,俺永遠記在心上,俺和俺渾家想敬寨主一碗!”說完很是拘謹的遞了一碗酒送到王倫跟前。

  見狀,鄭錢在一旁笑道:“李四,你的心意寨主領了,只是他老人家大病初愈,不方便飲酒,這酒我替寨主喝了吧!”說完就要去接李四手上那碗酒。

  李四聞言,滿臉通紅,忙解釋道:“俺俺忘了這一茬,還請寨主恕罪!”

  “無妨!”

  王倫擺擺手,按下急欲代酒的鄭錢,單手把懷中兀自啃著雞腿的小孩兒往身上攏了攏,從一臉惶恐的李四手中,接過滿滿整碗這個時代的低度村釀,沒絲毫猶豫便一飲而盡。

  李四並那年少婦人見了,也忙將自己手上水酒飲盡,喝完後這對夫妻滿臉通紅,都有些激動之意。見他們這般質樸,王倫倒也不急著走了,開口聊道:“李四,你原是哪裡人氏?怎想著帶了妻兒前來投奔大寨?”

  哪知李四見王倫喝完酒並沒有離開,而是主動詢問自己情況,讓他很是意外。頓時一種受寵若驚的奇異之感溢滿全身,整個人站在那裡吶吶難言。

  直到後來那婦人在旁邊有些看不下去了,偷偷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李四這才回過神來,待定了定神之後,方才答話:“回寨主的話,俺和俺渾家原是鄆城縣東門外西溪村村民,世代在保正家裡做小客,只因小保正不賢,窺見俺渾家貌美,時常來家裡聒噪!俺去保正家訴苦,卻屢屢被老保正搪塞趕出,俺爹娘一時嘔氣不過走了……”

  說到這裡李四眼圈微紅,咬牙切齒,“哪知那畜生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當晚就在那靈堂之上借著酒醉過來鬧事,被俺忍耐不住一扁擔打折了手臂,當場那小畜生叫囂要送俺去吃官司,俺被逼無奈,這才連夜投了山寨!”

  王倫聽罷心中大怒,隨手就把那酒碗狠狠砸在廳前臺階之上,罵道:“這狗賊膽敢如此無禮?這鄆城縣裡沒有王法了嗎!聽聞那時文彬是個良牧,怎地治下如此渾濁!?”

  見王倫發這麼大火,朱貴忙在一旁勸解道,“哥哥息怒,且保重貴體!李四村中這保正往日裡所作所為,小弟也有所耳聞!”見王倫望向自己,他細說道,“聽說那西溪村裡但有敢逆他之意者,不管你是佃戶還是村民,暗地裡一頓亂棒,打死便丟在村邊那條溪流之中,還裝神弄鬼,說什麼鬼魂作崇,誘人下水!這些年來不是請和尚念經,便是請道士作法,其實都是為了掩蓋其罪行之舉!官府被他喂得飽了,也從不來探查究竟!”

  “此事我也知曉!”聽朱貴說得詳盡,宋萬一拍大腿,介面道:“當日那西溪村保正請人用青石鑿成一個寶塔放在溪邊,以圖鎮住水中鬼魂不往西溪村來。哪知那東溪村保正卻是個好漢,奪了那寶塔放到自村村邊,鄉民都以為兩村會因此事引起械鬥,誰知那西溪村保正連個屁都不敢放,此事竟就此罷了!此事之後,這東溪村保正晁蓋便多了個托塔天王的綽號,我那時行走江湖,多聽人說起,故而得知!”

  王倫聽聞始末,心中漸漸冷靜,對宋萬點頭道:“那東溪村晁保正之名,我也有所耳聞,江湖上都傳他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另外那鄆城縣裡有個及時雨宋公明,現居押司職位,在江湖上也是頗有扶危濟困的美名。李四,我來問你!你可曾上縣衙哀告?”

  李四搖了搖頭,臉上似要哭出來一般,哀道:“寨主,俺家世代不過一個租人田畝的小客,無錢無勢,就是上告,又怎是村裡保正對手?那宋押司之名俺也聽過鄉民說起過,可他往日裡便是保正家裡的座上客,倆人好似一人,村裡人都親見了的,俺又怎敢上前告冤?”

  宋時租種大戶田地的佃戶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有自耕牛的名曰牛客,另一種家中無牛者稱為小客。

  兩者區別在於上交地主稅賦的多寡,牛客一般與地主對半收成,而小客則要上繳六成以上,但不管牛客小客,只要你是佃戶,平日裡除了上交大半收成外,還要無條件為地主家做事,受人使喚奴役,就連家屬都不能倖免,地位十分卑微。

  “哥哥,世道如此,叫百姓有甚麼辦法!”杜遷見王倫面色不豫,也勸道。

  王倫目光一一在杜遷、宋萬、朱貴面上掃過,開言道:“李四拖家帶口上了我梁山,就是你我手足,手足有傷,疼痛在身!他的冤屈官府不管,難道我山寨也不管?我看這酒再喝下去也沒什麼滋味了!今夜估計不會下雪,杜遷宋萬倆位兄弟,休要推辭勞苦,只連夜我們便下山,去見識見識這西溪村保正的威風!另外朱貴兄弟不要回酒店了,今晚就有勞兄弟帶著孩兒們守護山寨!李四!帶渾家孩子下去吃飽了,待天一黑你同去帶路,我山寨定要還你一個公道!”

  李四和那婦人聞得王倫此言,頓時淚如雨下,兩人都跪下磕頭道:“寨主之恩,萬死難報!”

  王倫扶起兩人,將孩子還與他們,卻聽這時宋萬大聲道:“哥哥,休說甚勞苦!只是卻要你親自下山,我等還有什麼顏面!哥哥大病初愈,不若且在山寨歇息,還是我與杜家哥哥同去,定提那保正頭顱來與哥哥相見!”

  王倫心知宋萬是出於好意,和日後宋江意欲架空晁蓋不同。但他不願學晁蓋做派,事事在山上坐定,從不親力親為,最後搞得山上山下皆只知有宋江,而不知有晁蓋。

  王倫拍了拍宋萬肩膀,說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此事情狀太過惡劣!一者李四既入山寨,他的冤屈便是我山寨的冤屈,我若不親為只怕日後寢食難安。再者西溪村與東溪村一溪之隔,那東溪村晁天王不是等閒之輩,莊上多有江湖上的豪客駐留,雖傳聞他與西溪村不睦,但終歸是一鄉之人!我等大隊人馬前去報仇動靜定然不小,只怕到時候驚擾了他,徒然惹出誤會,我親去也好隨機應變,各位兄弟好意我王倫心中自知,但此事就這麼說定了罷!”

  宋萬見王倫考慮周全,便沒有再堅持。杜遷、朱貴見說,也跟著沒有再勸,大家只是邀王倫一同歸席,商議晚上為李四報仇之事。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49 AM 編輯

第八章 夜襲西溪村

  一顆流星劃破星辰遍佈的天幕,似是昭示著今夜的不平凡。

  在星羅棋佈的天際下,與之對應的那片煙波浩渺的巨泊上,不知何時燃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此刻正靜悄悄的往湖畔邊緣聚集。

  今夜是梁山泊立寨以來第一次大規模夜間行動。不算水軍,全寨此次總共動員了五百多名精壯嘍囉,在寨主王倫以及杜遷宋萬兩位頭領的率領下,聲勢浩大幾近傾巢而出。而新晉頭領朱貴則帶著餘下的老弱留守在山寨看家。

  從金沙灘開始登船時,眾嘍囉們還忍不住心中那股興奮中參雜著忐忑的複雜情緒,一路上於舟船中不停的竊竊私語,直等到這支由大小各異的船舶組成的船隊,在綿亙數百里的大湖中行進了一個時辰之後,隊伍中才經漸漸沒了聲音。

  冰冷刺骨的寒風橫掃在毫無遮攔的船身之上,直叫大家都捂緊了身上的棉衣,縮成一團背靠取暖。只有汗流浹背的船夫,身著單衣在逆流中奮力搖槳。

  不多時,船隊已經行進到這巨湖西岸的中腹處。一條被冰封了大半的溪流出現在大家眼前,微弱的潺潺水聲不由讓人精神一振,大家在船上開始活動被冷風吹得僵硬的身軀,做著下船前的最後準備。

  “這條溪流就是隔開東西兩村的界溪!寨主,俺們在此處上岸,沿著這條溪流步行不到十裡路便可抵達西溪村了!”與王倫同坐一船的李四悄聲解釋道。

  船上燃燒的火把映襯得初次出師的王倫雙頰潮紅,他緊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微微有些激動的心情。待大船靠岸後,他命李四先行下船帶路,隨即起身招呼同船的杜遷、鄭錢等人,按預定計劃,整齊隊伍出發。

  三百餘名精壯嘍囉在各自小頭目的吆喝聲中集結歸隊,不到一炷香時間,眾人在本次苦主的引領下,逐次開拔。臨行前,杜遷吩咐一個小頭目帶了三五人,在此處接應第二批由宋萬押隊的後軍車馬。

  這些特意挑選出來的精壯漢子今日午時剛參加完酒宴,下午又都睡了一覺,傍晚時分起來後則又是飽餐一頓。經過如此一番養精蓄銳,此刻眾人腳步分外輕盈,大步流星的朝著目的地疾奔而去。

  行不多時,不到十裡的腳程轉瞬而至,梁山泊的大隊人馬終於來到漆黑一片的西溪村外。除了時不時傳出的犬吠聲外,陷入沉睡的村莊再無一絲動靜。

  “上!”

  待王倫一聲令下,眾人照著事先安排好的任務朝著各自目標進發。李四在指明保正莊子所在之後,又帶了幾隊伏路嘍囉朝著村外小路奔去。雖然縣城連夜派人救援的幾率極小,但王倫為了穩妥計,還是安排了嘍囉把守住各條出村道路,以防萬一。

  另有兩人懷揣著王倫書信,高舉火把朝東溪村晁蓋莊上疾馳而去。

  剩下的主力軍則在王倫和杜遷的帶領下,都是輕手輕腳屏住呼吸朝村內摸去。在遍佈殘舊破敗土屋的村莊中行不到半裡路,便見一個占地廣闊的莊子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好漢們又往前走了一程,直趕到一座近一人多高、約莫數十丈長的土石圍牆之前。

  見已抵達目的地,王倫回首朝身後的杜遷點了點頭。杜遷見狀,直把火把一揮,頓時二十餘個身輕腳快的嘍囉嘴銜利刃尖刀,朝那圍牆飛奔而去。待到得牆根,只見嘍囉們兩個幫著一個,直把人往那牆上送去。不到一會功夫,已經有人跳下牆,隨即整個身子沒入莊中,消失在茫茫黑幕裡。

  眾人在門外候了片刻,忽聞莊內犬聲四起,緊接著便聽到有人起夜查探之聲,直待數聲悶哼傳出,莊門旋即被翻身入牆的嘍囉從裡面打開。守候在外的好漢們早憋著一股勁,見此時莊門大開,如利箭出弦一般跟隨杜遷疾沖進去。王倫站在門口,揮手招來兩人,一番耳語後兩人領命而去。隨即王倫又命人守住莊門,也帶了剩下嘍囉進莊而去。

  且說今夜輪宿在第四房小妾屋內的西溪村保正,半夢半醒間忽聞得院內一片吵鬧之聲,心中不由大驚。當下也顧不得臥榻上那具橫陳玉體,連滾帶爬翻身下床。未及掌燈穿衣,便戳破糊窗紙膜,借著月色朝外窺去,只見莊內亂哄哄一片,到處都是兇神惡煞的強人手提利刃四處奔走,心裡不由叫了一聲“苦也”!急切中忙喊起就在外屋歇息的三五心腹,一同溜出屋來。此時保正心中還做著收攏莊客驅趕強人的美夢,哪知當頭就撞上一隊嘍囉朝自己這邊趕來,當頭的是一個身材極其魁梧壯實的大漢,還沒來得及等他擺出保正的威嚴出聲厲斥,便被當先沖到面前的杜遷一刀背劈翻,頓時跌得五葷六素,倒地不起。

  見莊主剛照面便被打翻在地,那保正身邊也頗有幾個亡命之徒,挺著刀便要上前報仇。搏鬥經驗頗豐的職業強人們那裡料不到此遭?更未答話,這幾人便叫杜遷身邊的小嘍囉們一陣亂刀砍死。剩下兩三人見不是頭,慌忙丟了兵器,只是跪地求饒,杜遷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得意的朝四處張望,只見莊內此時來去皆是山上兄弟,視線中更無一個莊客身影,心知大局已定。

  要說這保正平日裡也豢養了七八十條閑漢莊客充做爪牙,實力不至於如此不濟。怪只怪他今夜莊上完全沒有防備,而梁山眾人來得又快,有如飛將軍降臨!直把那保正的走狗大多堵在臥房之內進退失據。這些人平日裡要說耀武揚威魚肉鄉里可謂綽綽有餘,但是面對杜遷帶隊的職業強人,卻明顯漏了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莊上除了幾個不開眼的被當場戳死外,其餘閒漢都被嚇破了膽,紛紛丟了手中傢伙,一個個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哀告求生。

  見局勢很快穩定,王倫心滿意得的朝這邊漫步而來,眼見那西溪村保正不省人事的伏在地上,他冷笑一聲,卻是懶得理會,只對杜遷問道:“那個畜生捉到沒有?”

  杜遷嘿嘿一笑,稟道:“哥哥且放寬了心,小弟已經派孩兒們搜尋去了!那小羔子跑不脫的,這莊子已被我們圍得嚴嚴實實,就是耗子也別想溜出一隻!”

  今夜行動很是順利,直叫杜遷心情大好。雖然有對手太弱的客觀原因,但出師之前王倫的統籌謀劃也讓其大開眼界,原本以為會有一場混戰,沒想到己方除了一個小嘍囉在翻牆時不慎崴傷腳外,其餘人等竟無一傷亡。

  就在這時,剛剛安靜下來的莊內頓時又喧鬧起來,原來剛剛給守禦各處出村道路的嘍囉們帶完路折回的苦主李四,此刻正帶著數百兢兢戰戰的村民朝此處而來,杜遷見狀,望向王倫的眼神中不禁又多了一絲欽佩之意。

  若叫他杜遷獨自來攻打莊子,依他杜大王的性子,殺完人,搶完糧直接便走。可是王倫哥哥卻說要來個什麼“公審大會”,宣讀完這幾個畜生的罪狀再將其正法,這還是強人借糧、好漢報仇嗎!?這不跟那開封府包龍圖包青天升堂一樣了麼,念完罪狀再狗頭鍘伺候!哢擦一聲,人頭落地,嘿嘿,真是快煞人也!也不知這位書生哥哥腦袋裡面整天想些甚麼,真是一肚子好算計!

  此時王倫卻沒有察覺到身邊杜遷的心理活動,他的注意力正放在向此處走來的這些衣衫襤褸、面有懼色的鄉親們身上,待李四將膽戰心驚的鄉民帶到近前站定,他上前一步,朗聲對村民們道:“大家不要害怕,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等梁山好漢今日特為這西溪村保正而來,與眾鄉親無干!之所以連夜請大家來,只為叫鄉親們做個見證,好好看看這禍害鄉鄰之人的下場!”

  眾村民聽王倫如此說,緊張萬分的情緒這才有所緩解,不再似剛才那般提心吊膽。只是多數人的腿肚仍在陣陣寒風中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天氣寒冷所致,還是強人威名太盛。

  這時,派出去四處搜索的小嘍囉們押了保正一家三十餘口過來。李四眼尖一下子就發現身在其中的保正之子,王倫喝令將其綁了,和已經用冷水潑醒,正嚇得肝膽欲裂的老保正跪在一起。

  “你二人識得他否?今日還有何話說?”王倫拉過李四站到兩人面前,喝問道。

  “大王,大王饒命啊,俺……俺有萬貫家財,情願都奉送與大王,只求大王能饒俺一家老小性命!”那保正驚恐中倒不失急智,企圖用財帛賄賂王倫。

  “我再問你一遍,你二人可識得他?”王倫冷冷道。

  “俺……俺……李四……啊不,李四爺!李大王!從前都是俺們父子瞎了狗眼,得罪了大王!求大王念在俺們鄉里鄉親的情分上,就饒過俺們這一回吧!”保正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如今性命已在頃刻之間,也顧不得此刻正被自己往日欺壓的鄉民圍觀,只要能求得性命,失去些顏面又算得什麼。

  “得罪!?逼死俺爹娘在你狗嘴裡輕輕成了得罪!?騷擾俺渾家時你兩個狗頭可曾想過有今日?在俺苦苦哀求你家大小兩個畜生,看在俺全家世代為你家做奴為僕的份上高抬貴手時,你倆個畜生可曾動過惻隱之心!?今日俺李四要是饒了你們,九泉之下都無顏去見俺那被你們活活慪死的爹娘!”李四用盡全身力氣朝仇人怒吼道。只見他此刻額頭上青筋爆出,雙手握拳恨不得擠出血來,那張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漲得通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迫人之威。

  那保正此時哪裡還敢強辯,只是將頭鑿地,口稱饒命。這時風中一陣惡臭傳來,直叫眾人掩鼻躲閃。原來小保正業已被嚇暈過去,不覺中已屎尿齊流。

  王倫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上前拍了拍李四的肩膀,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這倆個畜生就交予你了!”

  李四噙著眼淚,撲翻身便朝王倫猛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陡然起身,拎著刀走到兩個已經嚇軟身子的仇人面前,在圍觀村民的驚呼聲中,一人一刀,刀刀飲血,直送這兩個逼死他雙親調他戲渾家的死仇上了路。

  親手報得大仇,雙眼紅似血染的李四忽然朝天一聲狂嘯,驚得周遭鄉民心悸不已。待其聲竭之時,忽聞一聲悶響,只見李四整個人摔倒在地,人事不醒。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50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51 AM 編輯

第九章 大發利市

  杜遷忙上前探了探李四鼻息,回頭對眾人道:“無妨,只是一時氣急昏了過去!”隨即叫人將李四搬到一旁人稀通風處,又吩咐旁邊候著的小嘍囉取了酒,仰面含了一大口在嘴中,整個人蹲到李四身前,只聽“噗”的一聲,那酒水並唾沫的混合物直朝李四臉上傾去,沒過多久,李四幽幽轉醒。

  見李四有了動靜,杜遷得意一笑,起身對一旁嘍囉們道:“我這招辦法,真個是百用百靈,屢試不爽!大夥兒都學著點!”

  伸著頭圍看的小嘍囉們都滿口稱是,馬屁之聲不絕於耳,王倫見此情形,搖著頭走到一邊,頗有些忍俊不禁。

  不想這時鄭錢正一臉喜氣的從裡院奔出,並在懷裡抱了一口木質小箱,眼見那鎖扣已被敲壞,伴隨著他的腳步節奏哐啷作響,仿佛在演奏一曲歡快喜慶的樂章。鄭錢朝人群中東張西望,終於瞧准王倫的所在,急急忙忙奔了過來。

  “寨、寨主……今番可叫咱山寨發了個大大的利市!”鄭錢剛剛站定,氣都來不及喘,便稟報道。

  “不急不急!歇歇再說!”王倫伸手拍了拍正大喘氣的鄭錢,取了腰間別著的葫蘆,遞給心腹。鄭錢忙放下懷中木箱,滿臉笑容的接過王倫手上葫蘆,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趁這空當,王倫朝杜遷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起聽鄭錢消息。

  杜遷老早就瞧見這邊動靜,見鄭錢喝著水還掩飾不住面上喜色,心裡略猜到一絲什麼,邊走邊笑駡道:“鄭錢你小子,若是沒點夠分量的消息,看我怎麼收拾你!”

  鄭錢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隱隱有些不妥。

  唉!都是在後院倉庫裡發現的巨大財喜讓他得意忘形,一時竟忘了寨主今日已經把山寨錢糧要事託付給杜遷統管。而自己還像往常一樣只唯寨主馬首是瞻,險些忽略了杜遷這個已經就位的直管頭領。要是在私下場合,怎麼跟寨主稟報都不為過,可現在杜遷明明就在邊上,自己卻視若不見,明顯不太把他這個頂頭上司放在眼裡。

  想到這裡,鄭錢伸手抹了抹頭上滲出的冷汗,暗道了聲“慚愧”,幸虧寨主心細,替自己遮掩過去,不然杜遷一次兩次見自己不把他當一回事,矛盾必然會被激發,到時候無論有理沒理,怎麼說,自己這個做下屬的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想明白了這些,鄭錢此刻望向王倫的眼神又有些許不同。

  他也是有些閱歷的人,照道理來說,自己和杜遷的關係越惡劣對於王倫來說就越有利,可王倫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替自己把一些容易引起誤會的舉動消融於無痕,明顯是希望自己與杜遷的關係變得融洽。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此時寨主的作為跟以前的風格相比較起來,可謂是天壤之別!難道說寨主大病一場後,心胸反而變得開闊了?

  拋開疑問,鄭錢細細品鑒著王倫此舉用意。他忽然發覺王倫現在的禦下之法很有一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高明意味蘊涵其中。無論其心底對杜遷有沒有防範之心,僅憑他此時對待手下這位二當家的態度,便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態。其一言一語、一舉一動任誰來看,都能得出王倫是充分信任杜遷的結論。而這種信任既然連自己這個局外人都感受到了,他不相信當事人反而會遲鈍得毫無知覺。

  想到這點,鄭錢驀然醒悟,看來自己以後的日子會很輕鬆,起碼不用夾在寨主和二頭領之間左右為難了。當然他也明白,今後尊重他的直管頭領杜遷是一回事,而關鍵時刻對寨主的忠心不二才是自己在山寨中的立身之本。

  “老鄭!關鍵時候發甚魔怔?你小子有什麼好事快快講來,也好叫我和哥哥心安!”見鄭錢低頭不語,杜遷一時心急,只顧著催促道。

  陷入遐思的鄭錢被杜遷一聲催促拉回現實,他忙用袖子擦了擦嘴,朝王倫和杜遷分別行了一禮,朗聲道:“稟寨主、杜頭領,孩兒們在後院發現大批糧草,粗略估計存量不下八千石!另外抄家的時候也大有收穫,總計點出黃金一百兩,白銀兩千七百兩,銅錢四千三百貫,珠寶首飾價值不下一千貫!牛羊布匹更是無數,現在還在點算中!”(北宋末金銀比值維持在一兩黃金大於或等於十兩白銀水準,本書按一比十計,白銀銅錢比值為一兩約等於一貫文,本書按一比一計,北宋官定一貫銅錢為七百七十文,本書亦按此數計,不過銅錢多有成色之別,具體情況視情節而定)

  還未聽鄭錢說完,杜遷神色就變得異常激動,直把那張長臉直漲的通紅。後來終於耐著性子等鄭錢說完,他迫不及待的猛拍了一下同樣激動不已的鄭錢,喜不自禁對王倫道:“哥哥!這萬貫財寶再加上八千石糧食,可足抵我山寨一年之用了!叵耐這廝竟積攢了恁多家私,直比小弟我下山連劫三個月商客都要來得實在!”

  其實不只是杜遷吃驚,聽完鄭錢消息,就連王倫心中也是頗為意外,按之前自己的估算,這家能有兩三千石糧食已經頂天了,沒想到這回竟有如此豐厚的收穫!

  按住心中疑惑,王倫問道:“鄭錢,這家到底有多少田地?你可曾搜到地契?”

  鄭錢興奮的點點頭,答道,“剛才小人拿了地契略翻了一下,這家大概有上田一千五百餘畝,中田九百餘畝,下田七百畝!地上箱子裡裝的便是保正家的地契和高利貸的字據!”說完指了指他剛抱來的木箱向兩位頭領示意。

  “唔,倒是跟李四所提供的三千畝田地差不多!”王倫若有所思道。他記得北宋北方田地的畝產,按土地優劣分大概在一石上下浮動,這總共三千宋畝的上中下田,按平均一石的產量,一年大約能產糧三千石左右,除去大戶自家開銷、秋夏兩次稅賦和其他雜稅、給佃戶的酬勞總計約七成上下,大約還能純剩三成左右,也就是說這保正家每年能有近千石的糧食入庫。若按一般地主家庫房頂多堆放兩年的陳糧來算,庫存頂多也就在兩千石左右,可今夜一下抄出八千石糧食,不能不叫王倫吃驚!這保正在家存放如此多的糧食,難道不怕放壞了白白損失掉嗎?

  王倫正疑惑間,忽聽杜遷在一旁罵道:“這賊廝鳥,不想竟是個機靈貨!知曉現下糧價愈來愈貴,學著人家收購囤積糧食!這八千多石糧食若放到明年開春,就近往河北路一賣,還不得賺個盆滿缽滿!”

  糧價上漲?杜遷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王倫,他陡然記起好像這北宋末年的糧價是極其堅挺且一路上揚的,從徽宗即位時每石一貫多錢會兩貫三貫的一直漲到北宋滅亡的四貫錢,到了南宋初年局部地區甚至達到了六貫每石!在這種不斷漲價的趨勢下,此時稍微有點經濟頭腦的大戶們通常都會在家裡囤積些糧食,以待升值!怪不得當日宋江打破祝家莊就得了五十萬石糧食,這樣才解釋得通啊。

  不對!不對不對!!

  王倫驟然發覺自己好像還遺漏了什麼,忙揮手止住正興高采烈的杜遷、鄭錢,不顧二人驚詫的目光,低著頭在心裡默默計算:九千貫文金銀珠寶加上八千石錢大概也就相當這保正家十數年的積餘,而聽李四說他家世代在這保正家做佃戶,照這般講,這些錢糧遠遠不是他家全部積蓄!

  原來如此!想到這裡王倫不再遲疑,拉過鄭錢對其吩咐道:“這保正家裡定還有別的密室之類,把那三十余口家眷給我帶下去細細的問!我就不信他家世代為惡,才攢了這兩萬貫錢糧!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兩位哥哥……甚麼兩萬貫?”

  這時人未至聲先至的宋萬隔著老遠便大叫道,直讓王倫不禁有些懷疑此人是不是天生的順風耳。聽見動靜,眾人都朝聲音來處望去,只見由宋萬押隊的後隊此時已經來到莊上,上百輛空空如也的各式牛車馬車排成老長一條,直由院內排到了莊外。

  不待宋萬走到身前,杜遷便喜氣洋洋的招呼道:“宋家兄弟,快招呼孩兒們去後院裝卸糧食!說了怕你不信,我等此時已經抄出兩萬多錢糧,就等你來拉了!”

  “俺的娘也!多少?兩萬!?”宋萬頓時各種表情齊集於臉,和剛才杜遷的反應如出一轍,就如同一個藤上結出來的兩個葫蘆,那形似,神更似。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51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52 AM 編輯

第十章 得有一片根據地

  李四候在離王倫五丈開外的地方已經多時了。

  方才被杜遷不分酒水口水一股腦兒“噴”醒之後,他第一反應就想過去向寨主謝恩。可看見王倫和杜遷、鄭錢三人一直在商議大事,便自覺的立在一旁相候。後來宋萬帶了後隊人馬前來會合,加入到談話行列之中時,他也沒有過去打擾。直等到最後三個頭領笑顏開懷之時,他猜想幾位頭領已商議完正事,這才紅著臉慢慢上前。

  剛剛走到那個圈子外不遠處,便聽到宋頭領在那裡笑道,“今番定是老天爺見哥哥義氣,勇於為兄弟出頭,這才補償哥哥的!”

  這時立在圈內靜聽的鄭錢發現身邊動靜,回頭去看,見是李四過來了,忙招手道:“李四,快來快來,哥哥們正說到你處!”

  正聊得盡興的三人聞言,都朝圈外看來,李四見狀,快步走上前去,雙腿一弓,朝王倫下拜道:“今日李四大仇得報,都是寨主恩情,以後寨主叫俺上刀山下火海,俺李四若皺一皺眉頭,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王倫聽李四發著毒誓,忙上前將其扶起,安撫道:“你既然投身大寨,你身上的血海深仇便如我等身上一般!一家人莫說兩家話,切勿多禮,快請起來!”說完見李四仍跪地不起,又歎道:“只怪我事前粗疏,叫你含冤待雪,直拖到今日,這都是我的罪過!”

  李四聞言眼圈發紅,掙脫了王倫來扶他的那只手,只是又朝著王倫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伏地不起。鄭錢見狀,忙上前將李四拖起。

  “好小子!倒不虧了哥哥大病初愈便親自下山替你報仇!”宋萬在一旁贊道。

  李四忙謝了宋萬,王倫輕輕拍了拍李四肩膀,心中也有些唏噓。此時他的目光不經意朝圈外飄散而去。忽然憋到幾十米外,數百西溪村村民還佇立在冰冷的寒風中,一個個縮頭收腳,戰戰兢兢,卻又不敢擅離。

  王倫拍了拍腦門,暗道一聲怎麼把這事給疏忽了,便道:“李四,你西溪村裡有多少戶人家?”

  “回寨主的話,俺村裡大概有三百七八不到四百戶的樣子!”李四雖不明白王倫的意思,但也沒多想,隨即答道。

  王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朝杜遷、宋萬鄭重道:“兩位兄弟,今夜有件事我且獨斷一回,兄弟們切莫要怪罪!”

  聽王倫說出這話,原本興致昂揚的杜遷和宋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直嚷道:“哥哥說的哪裡話?有事但請吩咐,我倆絕無二話!”

  王倫表情肅穆的朝杜遷宋萬二人拱了拱手,弄得倆人不知所措,忙收起笑臉回了禮。

  “李四,你現下便去同鄉親們說知,就言今晚多有叨擾,叫大家吹了許久寒風,又受了這半夜驚嚇,我和杜遷、宋萬兩位頭領甚是過意不去!為了表示歉意,山寨就給每家每戶分發十石糧食,東西不多,算是聊表補償之意!”王倫回首對李四吩咐道。

  李四聞言頓時愣住,未及答話,便聽王倫又對鄭錢吩咐道:“你且帶李四先去發糧,莫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鄭錢倒是反應很快,忙回道:“小人這就派人領了保正家眷問話!”說完朝在場的三位頭領一一施了禮,拉了還在原地發愣的李四朝村民處走去。

  好不容易捱到鄭錢、李四兩人走遠,杜遷實在忍不住肉疼,直跌腳道:“哎喲,哥哥吔!那可是足足四千石啊!這四千石糧食,足夠我山寨半年花銷了!輕輕一下,就恁地沒了!哥哥啊哥哥,我的好哥哥呀!”

  瞧見杜遷一副欲哭無淚頗有些滑稽模樣,王倫忍禁不禁,他強忍著笑意,勸解道:“兄弟,你我也都是苦出身,須不知這些糧食對於一個普通農戶來說意味著什麼?想你也不是那小氣之人,怎麼反倒把我從前的壞毛病都學了去?”說完笑意盎然的對立在一旁的宋萬道:“宋萬兄弟,你說是吧!”

  宋萬下意識的張了張嘴,習慣性準備附和王倫幾句,但他和杜遷一樣,一想到就此憑空少了四千石糧食的殘酷事實,哪裡還說得出什麼規勸杜遷的話來?只他心中也是肉疼得緊啊!經過此刻兩種複雜的情緒在腦海中激烈碰撞後,宋萬的思路出現了暫時性的短路,僅剩下一張空嘴在那裡:“啊!啊?”

  見宋萬也是這個樣子,王倫收起笑意,在心裡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今夜這糧食一定得發,而且必須至少是十石!這個數字他計算了很久,剛剛夠一個七八上十口的家庭一年之用,有道是發一石糧食叫別人嘴巴念你的好,發五石糧食叫大家心裡念你的好,而發十石糧食,只怕就有人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你幹了!這便是他今番親自下山的一個重要原因,正好趁著自己此時在場,便將這個規矩定作日後山寨借糧的慣例!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王倫唯有接著撿些好話猛抬二人:“有道是行有行規,幹咱們這行就講究個劫富濟貧,這般才是咱綠林好漢的擔當!今次我山寨這般作為等來日傳到江湖上,人人都會說:那梁山上的摸著天杜遷、雲裡金剛宋萬仗義疏財,不但替兄弟出頭,還不忘濟貧扶困,端的是響噹噹、有情有義的兩位好男子!”

  杜遷宋萬兩人見說,都是面面相覷,憋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才見杜遷哭喪著個臉求道:“哥哥,莫說了,羞煞我了!兄弟不是不願意劫富濟貧,只是,只是這……每家兩石,啊不!三五石糧食還不行嗎?”

  王倫聽罷哈哈大笑,心中想到當日宋江打破祝家莊得了五十萬石糧食,這才分給每家每戶一石糧食,還折合不到後世的六十公斤,註定這黑廝得不到周邊民眾的擁護。而現在杜遷在自己的影響下,明顯不止甩了仗義疏財的宋公明幾個檔次。

  但這遠遠不夠!

  王倫略帶安撫的拍了拍兩人肩膀,繼續勸解道:“兄弟,須不聞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要是遇到個災年旱澇的,十石糧食可足叫讓一家人撐過去哩!到時候活人無數還不是你們的功德?”說到這裡王倫長歎一聲,道:“咱們這行殺戮太重,我看發糧這事,不是做得過了,而是做得少了!”

  杜遷和宋萬見王倫這番話句句說在理上,倆人此刻就是想辯也辯不出花來。又想到這次下山乃是王倫的主意,他倆再徒然相爭倒顯得自家小氣了。好歹最後還剩下四千石糧食能搬回山寨,想到這裡兩人臉色方才緩和了些。

  王倫知道兩人心裡還是有些疙瘩,不想讓此事成為他們的心結,心道請將不如激將,便接著說道,“再者說了,那替天行道的大旗,是掛著哄人的?難道說我的左膀右臂,你杜遷、宋萬兩位兄弟是掛羊頭賣狗肉之人?我看不像嘛!”

  一番話只說得兩人臉上是燥熱難耐,杜遷有些忍不住,當先道:“罷罷罷!哥哥既然如此說,自然有哥哥道理!做兄弟的,難道拆哥哥台?我還是那般說,哥哥怎麼交待,兄弟便怎地去做!”

  杜遷剛剛說完,便聽宋萬在一旁長歎了口氣,也道:“哥哥眼光總是比我們長遠些,我等都聽哥哥的!方才是俺們一時轉不過彎來,只是叫哥哥見笑了!”

  “哪個閑得鳥疼卻來笑你!伸出大拇指誇你二人還來不及哩!”王倫誇張的伸出大拇指,笑著對兩人道。

  一時間,三人你望我,我看他,終於都忍不住相視大笑起來。

  見氣氛融洽,王倫趁熱打鐵,對二人拱手道:“那咱們就這般說定了,以後再下山借糧,就照今夜規矩:每次所得糧草起碼要散一半與本地百姓,爭取按每戶十石來算!如此也好為咱們山寨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增添些光彩!”

  杜遷和宋萬都是直性的漢子,做事情要麼不點頭,既然點了頭,就不會反悔,此時倆人聽了王倫的話,都是齊齊答道:“謹遵哥哥號令!”

  王倫頗為欣慰的點點頭,杜宋二人心中不理解他開倉放糧這事兒很好理解,可他這個來二十一世紀的穿越者卻是深知此舉的重大意義,而這也是他為什麼明知杜遷宋萬心裡不贊成,還要堅持做下去的原因。也虧了杜遷、宋萬兩人義氣深重,雖然心裡不甚理解,但好歹還是看在自己情分上捏著鼻子應了。

  眾人又閒聊了一會,正說到今夜下山這件事上,便聽杜遷憤憤道:“等回了山寨,我也學著哥哥,親自下去走訪一番。但凡山寨裡的弟兄,若誰身上有冤情,我杜遷飯也不吃,定要下山先為他報了那仇!”

  宋萬聽了連聲附和道,“是是,孩兒們若心裡有苦,俺們山寨一定給他做主!”

  王倫見這兩人打定了堤內損失堤外補的主意,暗覺好笑,直打趣道:“那不如搞個訴苦大會吧,你杜遷兄弟就做個正會長,宋萬兄弟就做個副會長,包管我梁山上人人幸福,再無冤情可訴!”

  不料這回杜遷宋萬二人卻沒笑,都煞有介事的低了頭,在那裡考慮著王倫的這個建議的可行性,弄得王倫直有些哭笑不得。

  哪成想到,這夜收兵回山以後,杜遷還真的逢人便問其有無冤情,久而久之,杜遷便在山寨裡便又多了一個新外號,直比他原先摸著天的綽號還要響亮。

  私下裡嘍囉們有提到杜遷處,都是一般推崇的語氣:若說起俺們那位二當家的,真真不愧是“最有義氣摸著天”,甚麼!?你不信?不信且去問寨主,好像這還是他老人家最先喊出來的……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52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57 AM 編輯

第十一章 放糧時戲劇性一幕

  就在杜遷肉疼跌腳之時,鄭錢正扯著同樣滿腦子不可思議的李四,匆匆走向寒風中佇立良久的人群。

  考慮到李四自幼便在這西溪村長大,同眾人鄉里鄉親再熟悉不過,照理交流起來應無障礙。所以待二人來到這數百忐忑不安的村民面前時,鄭錢只是簡單的吩咐了李四一聲,讓其將寨主的吩咐照本宣科便是。

  見懵懵懂懂的李四只是僵硬的點了點頭,鄭錢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像簡單的傳個話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事情,想來李四也不會搞砸。待這邊事情安排妥當,鄭錢隨即快步趕去後院。他還要安排人手,準備翻箱倒櫃徹查寨主交待的那些被藏匿起的家私。

  待鄭錢走後,現場除了維持次序的嘍囉們外,所知內情者僅剩下李四一人。

  此時對著一眾心驚膽顫,吹了半宿涼風的父老鄉親們,李四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這也怪不得李四。就連杜遷、宋萬這等職業強人都橫豎摸不透王倫心思,對今夜放糧之舉大為詫異,更何況李四這個才上山不久,心思單純沒經過什麼大事的憨直漢子!

  且說李四此時連自己心中都是迷迷瞪瞪地,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顛三倒四,導致最後村民們都是聽得雲裡霧裡。

  聽李四說什麼叫大傢伙兒進去一人搬十石糧食,村民們只道大王們要自己們幫著山寨運送糧草。內心中雖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轉念想到橫屍莊中那對保正父子的下場,大夥兒心下已是屈服。雖然保正父子是罪有應得,但誰又能擔保這山上的大王們不會喜怒無常大開殺戒呢?

  加上氣候太過寒冷,身著破衣爛衫的鄉民們早有些忍耐不住,只在心裡忖道,幫著搬便幫著搬吧,總好過觸怒強人引來大禍!好在莊稼人啥都沒有,就有著一身子力氣。想到這裡,大家都在心中默默期盼李四能念著同村之情,待會幫著在大王面前說些好話,只叫那些強人不要再尋自己麻煩,待搬完糧食後,能早些放他們回去一家團聚。

  想通這些之後,人群終於動了起來。根本無須強人催促,眾人輕車熟路,徑往舊日裡上繳皇糧之所。不多久,大家都來到保正家糧倉門口,此時也不用人逼,大家都自上前,從背著糧食出來的大王們身上接過沉重的糧包,各自尋找倉外空著的大車,賣力往上運送。

  這一幕,直把原本運送糧草的小嘍囉們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不過待他們瞧見鄭錢步伐輕快的從外面走來時,一個個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百姓都是被鄭頭目威逼來作免費勞動力的,見此情形,有些聰明的嘍囉便依在門牆上躲懶,更有些好事的,則開始喝三吆四的使喚起人來。村民們平日裡受人魚肉慣了,都低著頭逆來順受地默默承受著。

  眼前這種景象,直叫施施然而來的鄭錢看得是哭笑不得。

  他乃是帳房先生出身,不似杜遷、宋萬那般純粹的江湖人,閒暇時也曾讀過幾本書,故而他有些猜到王倫此舉的用意。所以初聞王倫要開倉放糧時,也不比他人那樣吃驚。只隱隱感覺他這位恩主行事,已經不能拿一般綠林法則來測度了。

  可是眼前所上演的這一幕,卻不得不叫他大吃一驚!只憑著嘍囉們大喇喇的對面無喜怒的鄉親們呼來喝去,他就敏銳的意識到事情定然在哪裡出了偏頗!

  這哪裡像是在發糧嘛?作賤人還差不多!

  明知事有蹊蹺,只是眼前也容不得他細思緣由,只是急忙大聲喝止道,“停停停!都住了!”見鄭頭目發話了,小嘍囉們連忙幫腔,喝令神色漠然的村民們停下手中動作。

  不顧眾人茫然的目光,事到急處鄭錢想到解鈴須問系鈴人,忙從人群中尋出李四,大聲責問道,“李四!我且問你,你方才是怎生對鄉親們講的!”

  見山上大王面有怒色的質問李四,臺階下數百村民都甚是不解,齊刷刷望向李四。

  忽見在場數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此生從未成為過人群焦點的李四,心中沒來由的一慌,只是結結巴巴的解釋道,“俺……俺讓鄉親們一人背十石糧食,這……這是寨……寨主吩咐的啊!”

  見他這個樣子,鄭錢毫不費力的猜到了事情的首尾,當下強忍住上前暴打李四一頓的衝動,只是又喝問道:“背糧背糧,到底往哪兒背?你可是講清楚了?”

  李四見說心中一驚,頓時赧顏汗下,悔愧得無地自容,低下頭道:“俺、俺好像沒說清楚……”

  鄭錢一時叫這李四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念在他身負血海深仇的份上,強按下心中那股怨氣,頗為無奈道:“我的哥!煩你貴言再跟鄉親們解釋清楚吶!”

  李四躁得是面紅耳赤,急忙轉身對同村近鄰大聲解釋道:“各……各位鄉親,方、方才是俺沒說清楚,俺……俺們寨主的意思是鄉親們各人背十石糧食回家,就……就算是俺們寨主的一點心意!”

  李四的話語仿佛一枚炸彈在人群中“嗡”的一聲炸開了花。

  十石啊!那可是整整一千斤糧食吶!(宋斤,折合現在市斤一千二百斤左右)。就算是一家一戶辛苦一年下來,除去租子,還未見得能落下這般多糧食!而此時山上的大王竟要給每家每戶派發十石糧食,這莫不是在做夢!?

  當下便有人伸手狠命的掐了掐自己胳膊,直到察覺錐心般的刺痛之感後這才放心!繼而在那裡欣喜若狂的想道:這整整十石糧食,若是伴些野菜換些雜糧省著吃的話,起碼能養活一大家子上十口人整整一年啊!想到這裡,狂喜的村民們實在是忍不住從心底湧出的種種複雜情緒,都不約而同的都朝著在場看起來身份最為尊崇的鄭錢跪下,嘴中說著千恩萬謝的感激之語,紛紛祈求各自的神佛降福於他。

  不料鄭錢見此情形卻嚇了一跳,慌忙躲避。只聽他厲聲澄清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們山寨裡王頭領下的令!我只是來發糧的,其實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當口,他早在心中破口大駡起來,這些人不是害自己嗎!要是傳到寨主耳朵裡,自己理直氣壯的在這裡接受村民跪拜,那還得了!?一想到這種很是嚴重的後果,他幾乎惱羞成怒,朝一邊手足無措的李四罵道:“李四!你戳在那弄甚!還不快叫鄉親們起來!我是怎麼你了叫你這般害我!”

  鄭錢吼完李四還不解氣,又大罵起周圍看熱鬧的小嘍囉們,都什麼時候了,這班王八蛋竟然還在那裡事不關己地學人圍觀,那種專注的神情更是讓他沒來由的生出一肚子氣,這幫混蛋只差再往手裡端碗飯,邊吃邊看了。

  異常狼狽中的鄭錢連喊帶罵,腳卻也沒閑著,連連送出的飛腿踢得周遭正看好戲的嘍囉們嗷嗷直飛。大家眼見鄭頭目動了真火,哪裡還敢怠慢,連滾帶爬的跑過去兩個架起一個,直把身邊跪謝不已的百姓都一一扯起。

  終於待村民們都起來了,鄭錢這才臉色稍好一些。他心想得趕緊做些什麼措施補救補救才好,待其沉思片刻,忽抬頭對嘍囉們吩咐道:“去,把牛車借與鄉親們,你們且都去幫忙!一家十石,每戶都要送到,顧著時辰,速去速回!”

  四周的嘍囉們此時哪裡還敢疏忽,都搶身到倉庫中搬運糧包,流水價往大車上搬送。村民們見此情形,直愣了一回,待醒悟過來後,也都競相出力。須臾間,倉庫門口的百餘輛牛車全部裝滿。鄭錢此時看都不看李四一眼,只找了幾個老成的村民,讓其在前面領路,又叫了小嘍囉各自駕著大車,挨家挨戶的分發糧食。

  面有愧色的李四躲在隊伍中穿插補漏,只是再也不敢靠近以鄭錢為核心的方圓十丈之地,以免自討野火。

  長長的車隊穿行在古樸落寞的村莊中,但見月色盈野,銀河耿耿。一路上嘍囉與村民們相攜相讓,好不融洽。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58 AM 編輯

第十二章 虐我則仇,撫我則後

  “大王……大王啊!”

  一聲顫顫巍巍很是蒼老的叫喊聲從不遠處傳來,讓正與杜遷宋萬閒聊的王倫霎時間仿佛置身於西遊記中。他頗為驚詫的回頭朝那聲音來處張望,只見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在兩個年輕後生的攙扶下,立在離自己不遠處伸頭叫喚,此時正被兩個警戒的嘍囉攔在圈外。

  在晃動不停的火光照耀下,王倫目測這位老者年紀應該在八十上下,他知道這個年紀即使是在眼前,這個世界上醫療水準最為先進的國度裡也不常見。而且據他的經驗,一般如此歲數的老人在當地也是相當有威望的,村民們平日裡有些什麼鄰里之間的糾紛又或難以決斷的大事,都會找這些鄉中宿老當面討個主意。想到這裡,王倫不敢怠慢,忙叫嘍囉們退開,快步朝老者走了過去。杜遷、宋萬見狀,也跟了上來。

  王倫上前攙了老者,感覺老人破敗棉袖裡那條臂膀上的肌肉瘦弱而鬆弛,讓他不禁想起自己前世的外公,在給老者掖了掖衣角後,他開口問道:“老太公,天氣這般冷,恁(多意字,同您)怎麼出來了!”

  那老者掙開被身旁後生攙扶著的左臂,憑空用力的揮了揮,道:“大王啊,老朽雖然年邁,可身子骨卻不弱,這點風寒怕他甚麼!就是那五十斤一包的糧食,老朽現下還能背著走半裡路哩!”

  王倫聞言會心一笑,知道眼前這位是個不服老的老人,忙笑道:“那是那是!老太公這是老當益壯啊!只是天色這麼晚了,不知道老人家連夜來見小可,有何賜教?”

  老者見王倫說話和氣,脾性也很對自己胃口,便拉著王倫的手道:“能有什麼賜教,就是人老了想跟大王拉拉家常!也不知道大王有沒有閑功夫聽俺老漢絮叨!”

  王倫聽罷,扶著老者來到旁邊一個土坷垃處,待老人坐下後,自己也跟著坐下,說道“老太公,在下姓王,單名一個倫字,恁就直呼小可名姓好了!”

  老者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頗為認真的朝王倫點了點頭,卻仍沒改稱呼,道:“不瞞大王說,老朽白活了八十多,還是頭一次撞見大王這麼仁義的人吶!開倉放糧這種事情,老朽從前也只是聽人閑說起過,可真正親眼所見,也只在這一回啊!今夜大王又替俺們村裡除了一霸。此番作為,依俺說就是官府,也不見得強過大王啊!”

  老者感歎了一番,不待王倫答話,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老朽從父輩手上接過田宅至今,好算也有一個甲子了。記得那是慶曆三年的老黃曆了,當時正是範文正范相公坐朝,那可是個好官吶!從前俺們這裡遭災,范相公免過俺們的錢糧,所以那時日子也還過得去。可誰知越往後走,日子越難得熬啊!這也怪我那幾個孫子不爭氣,被保正誘去賭博,把家裡原有的三百來畝田地敗得如今只剩四十畝不到,全家五十多口人就靠著這點薄田過活,交完皇糧,哪裡剩的許多?可苦了俺那幾個重孫子了,眼見他們長這般大,卻從未吃過一頓飽飯,老朽心酸啊!每逢過年看這幾個孩子聞到點零星肉味的那個饞樣,俺家老婆子都偷偷躲在一邊抹眼淚!”

  聽老者動情說到此處,王倫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老者重重的點著頭,接著講道:“聽剛才給俺們送糧的小四說,大王待人仁義寬厚,山上又能大魚大肉吃飽飯,俺這兩個重孫聽了,死活都不願意再待在家裡,一心只想跟大王上山!老朽苦攔不住,只有舍了這張老臉,為這兩個孩子跟大王求求情,希望大王能收留他們!”

  王倫見說,抬頭望了杜遷、宋萬一眼,發現兩人身後不知不覺間,早圍滿了領完糧食歸來的村民,都是一般滿臉期盼的神情。王倫沉吟片刻,從地上起身,對老者身旁兩個躍躍欲試的後生道:“上山可不光是李四嘴巴裡的享福吃肉,須知我等全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行事,有道是‘一入江湖路,生死難回頭’,你們兩個考慮清楚了?”

  “大王,俺們都想好了!俺們都是一身子力氣,可能吃苦了!俺們就想像小四哥那般,活得那個揚眉……揚眉……對對對,那叫揚眉吐氣!俺們不想再過受人欺負吃不飽飯的日子了!大王,就收留我們罷!俺們不怕苦也不怕累,還抗揍哩!”兩個後生沒有被王倫言語中的艱難嚇倒,反而眼神愈加炙熱。也許在他們心裡,早已認定了一無所有的自己,除了性命,再無可失。

  王倫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望著這兩個鬍鬚還沒長全的小子,心中忽起一種沉重之感,他長歎了一聲,再次問道:“能吃飽飯,不受人欺負,倒是實情。可是你們要知道,幹我們這行可是刀口上舔血的買賣,一個不慎,到時候輕則傷筋動骨,重則賠上身家性命,你們不後悔?”

  兩個後生對視了一眼,然後目光堅定的朝王倫點了點頭。想是過夠了苦日子,就如溺水之人撞到救命稻草,說什麼也要死抓著不鬆手。

  此時見王倫還在躊躇,仍未表態,那老者從土坷垃上掙扎著站起,拉著王倫手傾訴道:“大王,俺活了八十多了,不是不曉得輕重之人。方才在家裡也真真勸過這兩個孩子,可這兩個孩子倔啊,唉,其實也不能怪孩子倔!大王,實在是俺們莊稼人活得難啊!年景不好時怕挨餓,年景好時又怕害病。俺老了,最怕見到的事情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害怕他們一個個走在俺前面。可是大王,攔不住啊!俺們莊稼人,肚子都填不飽,若再有個頭疼腦熱,也只能硬挺著。要是時運不濟,指不定一句話沒交代完人就走了,就說……就說俺家,這等白事老朽也沒少經歷……”

  說到這裡,老者眼圈一紅,泣淚道,“再有那保正平日在村裡橫行霸道,被他活活打死的人命就不下十條,俺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今夜雖幸得大王替俺們除了這一害,可保不定日後又冒出個甚麼新保正啊!俺都這把年紀了,是這命數也就認了,可孩子們都還小,叫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也吃著這苦啊!大王,俺知道你擔心甚麼,帶他們上山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怨不得別人。只求大王能好好待他們,老朽便心滿意足了!似大王這般的好人,日後若招了安討得官做,孩子們跟著也能有個出身,就不用再受俺們所受的苦了!大王,老朽在這裡給恁作揖了,求大王垂憐則個!”

  杜遷、宋萬在一旁聽到最後,早忍不住在後面拉扯王倫的衣袖,嘴中“哥哥”“哥哥”的急切催促,王倫忙扶住欲要行禮的耄耋老者,又看了一眼那兩個滿臉決然的後生,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你兩個以後就跟著李四,他會教你們山寨的規矩!”

  不待王倫話音落地,只聽人群中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此刻無數個熱切的聲音炸起:

  “大王!”

  “俺也要上山!”

  “大王!”

  “俺們也要上山!”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58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天翻地覆慨而慷

  自打把那些情緒激動,恨不得扯破嗓子嘶喊著要上山的村民們歸到一堆清點完人數,杜遷、宋萬兩張笑得咧開地嘴就沒合攏過。

  整整三百一十七條精壯漢子啊!幾乎和今夜山寨第一批次出動的精銳嘍囉數量相當,要知道,那可是目前梁山能夠動員起來下山野戰的最大限度啊。

  作為山寨裡僅有的兩位帶兵頭領,杜遷和宋萬心裡最是清楚不過,除去一百多號人的水軍,這次能集結五百人出征幾乎已經把山寨掏空。此時留在山上跟隨朱貴守寨的一二百人大多是老弱病殘,就是宋萬押隊的後軍兩百餘人,說起來也不過只比留在山寨裡看家的那批人要稍強些。靠他們拉個車運個糧食還湊合,要是真正動起手火拼起來,除了湊個數嚇唬嚇唬人外,其他方面還真不能做過多的指望,以免到時被閃到腰。

  望著佇列中那些眼神炙熱,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後生們,杜遷、宋萬二人心中對王倫的欽佩之情,在此時簡直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要知道方才這些百姓還視自己為洪水猛獸,就算是替他們出頭殺了禍害一方的保正父子,也並沒得到這些村民們的熱切相應。相反從那一雙雙望向自己畏畏縮縮地眼神中,所表露出的驚恐與閃避早已表明了鄉民們當時的心跡。作為老江湖,杜、宋二人哪裡會看不出來,這些涇渭分明的舉動分明是不願意跟自己走得太近吶!

  哪成想,等到寨主一放糧,好傢伙!這些原本木訥冷漠的村民仿佛吃了蒙汗藥似地,三五成群攜妻帶子,死也要投奔山寨!這前後態度的巨大轉變,直叫兩個看遍世情的強盜頭子都是咂舌不已。

  這些可都是好苗子啊!在他們身上看不到山上混久了的嘍囉們身上那種油滑氣質,取而代之的是絲毫不打折扣的服從性。再加上一副副在長期體力勞動中練就的好身板,只把杜遷和宋萬這兩位識貨之人歡喜得是鑽進人群就捨不得出來,不住的來回唏噓。直捏捏這個肌肉結實的手臂,拍拍那個堅硬厚實的肩膀。村裡長大的孩子從小就懂得尊卑,見山上的大王這般看重自己,一個個都挺直了胸膛,向伯樂們展示著老天爺賜予他們的最後本錢。

  不過,就在此時,王倫卻遠遠站到一邊,心中並沒有如同杜遷宋萬般狂喜,反而他覺得自己身上卻多了一種頗為沉重的感覺。眼前這種情景,直讓他突然聯想到從前只能在書本上窺見的一幕,他記得宋仁宗時的大臣丁度曾給皇帝上的一份奏摺,裡面有句話讓他記憶猶新,“下戶才有三、五十畝或五、七畝,而贍一家十數口,一不熟,即轉死溝壑。”

  想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轉眼間卻化作原本生養他們的這片廣闊無垠大地上的養料,王倫只覺如鯁在喉,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僅這還只是五六十年前立國不久,土地兼併還不算太過嚴重的仁宗朝舊事,遑論此時光景?王倫歎了口氣,默然無語。他在想到底這大宋朝的朝綱要崩壞到什麼樣一個程度,才能逼得他的百姓走投無路,反以投匪從盜為榮?他不明白,這個富傾寰宇的龐大帝國,怎麼就不能給他最低層的子民們一點點安全感?讓他們能依靠勤勞致富,憑藉自強興家……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湧上心頭,默默拎著鄭錢抄來的箱子,尋了個土墩,無奈的坐下。

  打開被砸掉鎖扣的箱子,王倫瞧見木箱中滿滿當當裝著被李四手刃之人的全部地產。他隨手拿起一疊地契,坐在那裡細細翻看,早有伶俐的小嘍囉舉了火把站在他的身旁,給他們的寨主照明。

  王倫翻著手上這一畝兩畝三畝五畝的散碎地契,仿佛一家家農民賣身為佃的慘劇在自己眼前上演,望著那地契上賣家們那一個個姿態各異的鮮紅指印,土地兼併的殘酷,他今夜才從眼前這些土生土長的大宋子民身上,得到了一個清晰的印痕。

  “取火盆來!”

  聽到寨主吩咐,早有人往保正歇息之處跑去,不一會兒,便端著一個裝滿木炭的火盆歸來,恭敬地放到王倫身前。

  一張,兩張,三張……

  火紅的木炭貪婪的舔舐著這上佳的燃料,一張張地契化為灰燼隨風飄散。直燒到最後,一張紙質發黃看上去年代久遠的百畝地契還剩在手中,王倫猶豫了一下,最終將其放在一邊,接著拿出保正留存的高利貸字據,一一將其投諸火海。

  “寨主!寨主!!恁老人家真是神機妙算吶,小的們抄到了!抄到了!!”一聲突凸地報訊之聲從身後傳來,王倫回頭去看時,只見鄭錢滿臉興奮的跑在前面,杜遷宋萬倆人則是欣喜若狂的跟在後面。看來鄭錢是有些開竅,大喜之下還記得先去知會杜遷、宋萬一聲。一臉凝重的王倫見此情形,壓抑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些。

  “寨主,小的們在那保正臥房床下面,找到了熔成五百兩一個的大金錠,整整十二個吶!”急切間鄭錢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待喘了會氣,忙又補充道,“多虧了雷昂這小子機警,瞧見那保正婆娘眼神不定,老是有意無意的瞟著那床兒,見狀他便帶著孩兒們掀開了床架,直往下深挖了兩丈多深,才得了這十二個金錠!嘿嘿,要不是寨主吩咐,這六千兩黃金只怕還不知道要在地下深藏多少年吶!”

  “這就該你小子不曉得了吧,哥哥是誰?那可是上過東京進過殿考之人,連那趙官家也是親眼見過好幾回的!自然能掐那啥,哦哦會算,能掐會算!那保正的小把戲哪能在哥哥面前戲耍,這不三兩下就給他一鍋端了,哈哈……”杜遷開懷大笑道。

  眾人的情緒漸漸感染到王倫,讓他不再似方才那般沉重。此時他見杜遷喜不擇言,說得如同親臨其境般,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無奈的聳了聳肩。三頭領宋萬此刻也是滿臉激動,只在一旁是啊是啊的附和著,今夜帶給這位雲裡金剛的驚喜太多,讓其歡喜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是是是……杜頭領說得是!方才小的們還抄到一千多貫浮財,不知寨主還有何吩咐,是否叫小的們還繼續抄下去?”鄭錢滿臉期盼的問道,嘗到甜頭的他對王倫業已達到盲信的程度。

  六千兩黃金,就是六萬貫錢,另外一千貫浮財再加上先前抄到的二萬餘錢糧,總價值八萬貫文,嗯,差不多了!王倫見好就收,吩咐道:“這保正家幾輩子攢下來的金銀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目了,好了!大家都辛苦了半宿了,叫孩兒們把糧食打包上車,咱們準備打道回府了!”

  杜遷聞言,忙道:“哥哥,早裝好了,咱們山寨裡帶下來的大車早就裝得滿滿當當的了,方才又在這莊子裡尋到二百餘輛空車,套上牛,也都裝上糧米了,只是還剩一小半糧食帶不走。不如哥哥和宋萬兄弟先回山,小弟在此等候,騰了空車再回來搬運!”

  “二頭領,你有所不知!方才村裡百姓見我們山寨糧車不夠,各家各戶都推了獨輪小車,自發前來幫我們運糧,現在倉庫裡一顆糧食都沒剩落下,咱們只一趟就都能送回山寨!嘿嘿,只是苦了水軍那幫傢伙,看來他們不忙到天曉,是歇不了了!”鄭錢有些幸災樂禍的補充道。

  杜遷和宋萬一愣,滿臉不可思議,久久才道:“都是好人吶!哥哥,我們以後可不能再到這西溪村借糧了,不然哪有顏面與這般厚道的鄉親們廝見!”

  王倫點點頭,大手一揮道:“不錯,等到了湖邊,出了車的莊戶,一家十貫文錢,沒有車但出了人的,一家五貫錢,這大冷的天,不能叫鄉親們白忙活一場!”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杜遷和宋萬都道,見識了王倫的手段和村民們的反應後,他們再也沒有派糧前金子白丟進水中的那種心疼勁,此時反倒發自內心的舉雙手贊成。

  “寨主,保正那些家眷怎麼處置?”鄭錢又問道。

  王倫略想了想,吩咐道,“一命抵一命,既然保正父子已經伏法,李四父母的大仇也報了。現下首惡已除,不必再添殺孽。這一百畝地契是他們老祖宗傳下來的,另外還有莊子房契,你一起拿去交給他們。叫他們以後夾起尾巴好生做人,莫再生事!如有忿恨,直管上梁山找我王倫!另外那些保正的舊日爪牙,一人領二十棍,連夜逐出西溪村,永世不得返回。如有違逆,叫他們洗乾淨脖子候著,且看我梁山的刀利不利!”

  杜遷和宋萬見說,都笑道:“咱們山寨是不願意殺人,可不是不會殺人!這幫兔崽子若不開眼,用不著哥哥鬧心,只我們便料理了他!”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59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59 AM 編輯

第十四章 宿命的對決

  隨著最後一輛被重負壓得吱吖作響的輜重車駛出村口,喧鬧了大半夜的西溪村漸漸重歸寧靜,特意留守殿后的王倫朝村中剩下的老幼婦孺們拱拱手,告別道:“鄉親們,後會有期了!”

  “大王,慢走啊!”

  只見方才親手將兩個重孫交到王倫手上的那位老者,也在家人的攙扶下出來跟他告別,王倫忙迎了上去,拉著老者的手輕拍道:“老太公,天這般冷!恁老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那兩個孩子,我會交代李四好好看顧的!就是村裡其他上山的後生,我也都會一視同仁的!恁老和鄉親們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若不放心怎能將他們交到大王手上!”老者用力的點著頭道。

  “老太公,日後若是想孩子了,請人捎個信,我派人來接恁上山小住幾天!還有啊,若是來日有人來打鄉親們這點糧食的主意,恁帶個頭,叫鄉親們不要和他們硬拼。該給的給,該交的交,就是他們把房子占去也別吱聲,千萬莫吃眼前虧!只是回頭叫人上山報與我知曉,到時我自帶人下山來替鄉親們出頭!”王倫朗聲道。

  “大王仁義!大王仁義啊……”老者聞言連聲歎道,佈滿皺紋的臉上兩隻眼圈又紅又腫。

  王倫擺了擺手,接著又囑咐道:“來日若遇官司,鄉親們只管都推到我王倫身上!記住了:孩子們都是我擄去的!到時候你們反可哭求縣衙替大家主持公道,這般他們便不會過來蠻纏了!”

  不待王倫說完,老者早已是老淚潸然,泣不成聲。那雙瘦骨嶙峋的老手只是緊緊抓住王倫的手腕,久久不肯放開。

  也不知是被老人的情緒感染,還是被王倫的這番話所打動,人群中漸起一陣嗚咽之聲,王倫朝眾人抱了抱拳,大喊一聲“告辭了!”,便帶著殿后的嘍囉們,在村民們依依不捨的哭別聲中,朝村外小路而去。

  由於今夜收穫頗豐,以至於下山人眾之中,無論上至杜、宋兩位頭領,還是下到普通嘍囉,都在心中歡喜無限,一路上手舞足蹈,滿臉燦爛。只有王倫此刻絲毫沒有任何輕鬆之感,反而他心中一直憂慮的隱患,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排除。

  其實,在王倫看來,今夜這次行動,最大的威脅一直沒有出現!

  從他打定主意給李四報仇起,便未正眼瞧過那西溪村保正,在他眼裡那保正不過待宰羔羊而已。此人在村裡為非作歹,欺壓鄉民,整個西溪村可謂一盤散沙。反而一直最讓他放心不下的,卻是來自目標旁邊的東溪村!

  晁蓋此人做事有些手段,按自己估計,東溪村十有八九被他經營得鐵桶一般,再加上其莊上多有江湖上的豪傑停留,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這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會不會助漲晁蓋趁火打劫的信心,王倫覺得答案是於己不利的。

  要說這晁蓋在江湖上也屬於成名較早的大哥了,除了同道中人都知道他是坐地分贓的私商大佬外,他頭上還頂著一個保正的白道身份,又與縣衙官吏(宋江)及治安官員(朱仝、雷橫)等人的交情不淺,黑白兩面因素綜合起來,可以看出此人行為在客觀上有著極大的彈性,既能暗地裡做些不法勾當,又能在明面上轉換身份來個白吃黑,而最終他以何種身份示人,要看哪種身份能為其達到利益最大化來決定了。

  晁天王有沒有白吃黑過,王倫不知道。只不過其黑吃黑可是有“前科”的。如果說林沖是那把原本軌跡中要了王倫性命的解腕尖刀,而晁蓋便是那個幕後的捉刀之人。

  王倫亦知晁蓋是個義氣人,不然不會在白勝供出他後,還不計前嫌派人營救。可王倫更加清楚,晁蓋的義氣僅僅只限于對待自己兄弟,若認為僅憑一紙書信就能讓晁蓋視自己這個隔壁道上的大哥為兄弟,王倫自己都覺得有點太過兒戲。就憑晁蓋做客能做到默認吳用攛掇主人同屋之人火拼了家主,然後鳩占鵲巢自居其主的行徑,他就清楚晁蓋並不是一個能簡單用義氣二字概括的人。

  況且同樣身為保正,晁蓋不會估不出老冤家家中財富多寡。八萬貫錢糧,數目都快接近生辰綱了,晁蓋能忍住不動心嗎?若從自己手上搶,以義民擊匪盜,官面上不但不會落下後遺症,反而對其還有莫大的好處。既然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名正言順,就說明自己一行人隨時處於被襲擊的危險之中。

  王倫之所以一開始便派人到晁蓋莊上送信,他心中便是起的打草驚蛇的主意,溫言好語的將其捧到天上,也算是先禮後兵中的禮數了。他只盼這晁天王能在隻言片語中,明白自己已經做好了被白吃黑準備,然後衡量得失,切莫莽撞,逼得到時候大家刀兵相見,弄得最後都不好收場就壞了。

  可是從剛進村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不但去給晁蓋下書的兩個人還沒有消息,就連自己暗中派去東溪村村口盯梢的嘍囉也不見回報,這不得不讓王倫提高了警惕,儘管他下了令叫大家百倍小心,可最終還是放不下心,故而和杜遷宋萬約定好計策後,親自帶了兩百餘名精銳嘍囉殿后。

  唉!說到底,這等費心費力都是源於自身實力太弱啊!

  林教頭,你在哪裡,我等你等得好苦!

  想到此處,王倫搖了搖頭,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冰冷的寒意刺激下,他精神微微一振,高聲喝令大家小心前行。

  原本鄉村的夜晚是很有一番韻味的,但此時黑雲遮月,微弱的月光消失在漆漆的小路上,只聽嗚嗚的寒風只顧橫掃,躁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真是月黑風高殺人夜啊!”,王倫輕輕的歎了一聲。

  忽然,一聲突凸的示警聲驚起,直叫王倫精神都高度緊張起來。只見一個伏路嘍囉現身大喊:“溪邊有人,手持兵刃,不下五百!”此人見已暴露目標,索性不藏,只是邊跑邊示警,直朝王倫這邊奔來。

  王倫心裡咯噔一下,暗想果然叫自己猜著了,這廝聞見腥味便尋來了!只是沒想到這晁蓋地頭蛇之名真不是吹的,居然動員了五百餘眾!看來在絕對實力面前,自己這招打草驚蛇的計謀失效了。他強穩住心神,伸出五支手指對左右示意,身旁五個嘍囉連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響箭,朝天怒射,只聽唰唰唰唰唰,五聲刺耳箭鳴響徹天際。

  不想這邊一放響箭,只聽溪邊頓時傳出陣陣驚呼之聲,待幾聲喝斥之聲後,隱匿於漆黑之中的人群才躁動漸止。此時忽聞黑暗中傳出一個聲音,急切催促道:“保正,事不宜遲!要麼帶大夥兒死命向前,要麼上前澄清誤會,切莫遲疑吶!”此時又一人接話道:“加亮先生,這梁山隊伍前前後後過去了二三千人,那邊已經放了五支響箭,分明點清我等人馬數量,想必不久其前隊就會回援,我等此刻上前能占得了便宜麼?”此人話語落地,再無人接話,想是大家都在心中盤算。

  王倫見那藏身暗處的一干人等是戰又不戰,避又不避,心道這夥人莫非生出猶豫之意?當下來不及多想,只知此時正不能示弱,於是挺身向前,朝那黑暗中朗聲道:“在下梁山王倫,不知哪路英雄在此,何不現身相見!”

  嗚……嗚嗚……

  除了寒風勁掃,溪水橫流,此外一片寂靜。

  過了良久,溪邊還是無人響應。

  只是這時黑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之聲,想來正在商議對策,王倫倒也沒再催促喊話,他知道這幫人商量得越久動手的決心越小,只是回頭對小嘍囉們做了個手勢,大家見狀又整理了下衣甲刀槍,擦淨手上冷汗,只等王倫一聲令下,便上前搏命。

  “伯龍,你不是說那梁山上不過七八百嘍囉嗎?怎地今夜恁地多人!”

  “莊主,小弟也是納悶不已!只是我的消息絕不會錯,此乃心腹兄弟實言相告,聽聞這梁山上能戰之兵不過三百啊……”

  “先生怎麼看?”

  “保正,如照韓兄先前情報,此番我等應有八分勝算。可此時梁山賊眾不下兩千,我等此時雖有四五百人,多過王倫後隊一倍有餘,但其中多是鄉民,能戰者不過三成。我觀王倫已有提防,如若拼殺起來,到時賊人首尾照應,我等估計難占上風了!依小生看,王倫書信言辭懇切,語中多有結交之意,想必其也不願與保正為敵,不若與他敘敘交情,再作計較!”

  “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我便與他講和!”

  “且慢,那王倫今夜新得了西溪村錢糧,正是志得意滿之時,其來信雖詞懇意誠,難說不是為避免腹背受敵之計,不若我等點起火把,也叫他見見我村裡威風,莫起那得隴望蜀之心!”

  “先生之言甚是有理,來呀,都點起火把!”

  頓時火光一亮,齊齊四五百條勁裝大漢手持兵刃站立在溪邊寒風之中,當先一人直如鐵塔般壯實魁梧,只見他向前一步,抱拳道:“原來是梁山上白衣秀士王倫王頭領,在下東溪村保正晁蓋,有禮了!”

  王倫心道果然是晁蓋,眼見這人既然跟自己敘禮又自報家門,而並非悶頭衝殺過來,想來這場仗是打不起來了,心中略定,回道:“不知天王連夜出村,有何賜教?”

  晁蓋還沒答話,只聽他身邊一個儒士打扮之人代他答道:“實是因為村民沒見過什麼世面,都想來看看王頭領英姿,就是區區,也忍不住心頭仰慕之意,故央保正帶頭,以慰平生敬慕英雄之心!”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00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00 AM 編輯

第十五章 白作黑時黑亦白

  呸!大半夜的帶著四五百人全副武裝出來見世面?好一個依附晁蓋計除王倫,投靠宋江逼死晁蓋的智多星。

  見其瞎話張口就來,王倫只淡淡道:“加亮先生言重了。”

  吳用見王倫一開口就叫出自己這個鄉村教授的名號,心中非但沒有半分自傲的感覺,反而微微有些吃驚,暗道這梁山泊主竟連自己底都摸清了,看來他此番還真是有備而來。

  就在這時,他窺見身旁一人畏畏縮縮地企圖隱匿于人群之中,當下眉頭皺起,心道若不是此人先前提供消息,自己和晁蓋又怎會下定決心在此埋伏,現在倒好,見事顯頹勢便想縮頭,這人只把天下英雄皆視做兒戲麼?當下眉頭一皺,忽而計上心來,朝對面大聲道:“可不是麼?不但我等村民渴見白衣秀士雄姿偉貌,就是過往江湖義士,也不願錯過此等良機,足見梁山威名之盛!”

  王倫在心裡冷笑一聲,聽他言語想必這位執扇軍師又在算計什麼,只是他也想知道今夜還有誰參與了這次針對自己山寨的行動,便配合吳用唱起雙簧道:“教授之言何意?不知還有哪位好漢在此現身?”

  吳用微笑不語,只是把目光放在那人之上。此人被盯不過,實在沒了辦法,只得上前道:“在下京西韓伯龍,也是多聞白衣秀士大名!”

  竟然是他?

  王倫聽到這個名字倒也不陌生,只是不知道這個日後被李逵一斧頭賺去性命的倒楣鬼此時怎麼會在晁蓋莊上,答道:“原來是韓家兄弟,多聞朱貴兄弟提起貴號,不曾想到卻在此處相見!”

  韓伯龍聞言頓時滿臉羞愧,兩眼視地,低頭不語。

  吳用微微一笑,並不在乎此刻韓伯龍心中想法。縱然今夜一無所獲,好歹也將此人綁上恩主的戰車,也不怕他日後再首鼠兩端。

  就在此時,一陣喊殺聲由遠處傳來,對峙的兩幫人都朝動靜來處張望。只見杜遷、宋萬倆人倒提著長刀,沖在最前,後面緊緊跟著兇神惡煞一夥人,遠遠望去,人數竟不下一千。

  溪邊一夥人頓時有些亂了,旋即聽到一陣刀槍磕碰墜地之聲,人群中被厚利誘來的一些農戶中,已經有人忍不住開了小差,也不顧溪水寒冷刺骨,都踩著冰淌水走了,見此情狀,托塔天王晁蓋眉心皺成一個川字,還好身邊這兩百莊客表現比較鎮定,總算沒有顏面盡失。

  這時吳用悄聲在晁蓋身旁耳語了一陣,聽完謀主言語,晁蓋點點頭,對這邊大聲道:“王頭領,貴山寨有幾個兄弟在彼處吃醉了酒,明日酒醒便請其自歸!今夜貴寨為兄弟報仇,我等不便在此久擾,就此告辭了!”

  王倫見晁蓋先是軟禁了自己山寨弟兄,後又欺自己人少想來趁火打劫,此刻發現形勢不妙拍拍屁股就想走,天下哪有這般便宜之事?當下心中那股子氣很是不順,沉吟片刻,上前叫道:“天王且慢,我有一言相告!”

  晁蓋等人聞言站住,都想聽王倫說些什麼,忽見王倫突然大聲笑了起來,半晌才道:“天王,我已將西溪村地契盡毀,保正若是有意,權當是在下一份見面薄禮!”

  不等晁蓋反應,王倫招呼了身邊嘍囉,大隊進發,朝著杜遷、宋萬迎去。

  “莊主,王倫此為何意?他說毀了地契,關我等甚事,怎地卻說是見面禮?”見梁山眾人並無火拼之意,晁蓋等人倒也不忙歸去。韓伯龍此時心有不解,只怨吳用方才做法太絕,不願問他,只朝晁蓋詢道。

  晁蓋還沒答話,只聽吳用歎了一口氣,悠悠道:“這人真不簡單,照他這般打家劫舍,官府中人喜滋滋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撿漏還來不及,誰會想著去剿他?”

  韓伯龍還是沒聽明白,仍然不解的望向晁蓋,晁蓋也歎了口氣,出言解釋道:“伯龍,你多在江湖上行走,不明白官吏貪腐!這西溪村保正一家地契盡被他毀了,你道縣衙裡的吏員押司們會替苦主申冤?”說到這裡晁蓋冷哼一聲,“他們若不趁著這機會,上下其手偽造地契霸佔良田,我晁蓋從此再不碰私商買賣!”

  吳用見說,也在旁唏噓道:“公人見錢,如蠅逐臭!就是那有地契在手的,被他們盯上也沒個好結果!何況現下地契盡毀,全無憑證,還不是任由他們擺佈。待其在縣中偽造好字據,再打通上司商稅院的關節,置換掉備存的地契,那上千畝田地還不轉眼易主?若那莊主人還活著,倒是有些麻煩,畢竟人在人情在,縣衙裡的人也不敢太過分。不過依我看那人十有八九已經身首異處。沒了苦主,就是偶有些漏網的親眷,誰又敢去官府門前聒噪?待其瓜分了田地,仍租與舊日佃戶耕種,誰還願去擔著干係替他作證?”

  韓伯龍聽到這裡方才恍然大悟,急道:“天王,這塊肥肉可不能光落在官府嘴裡啊!”

  晁蓋點點頭,道,“待明日去尋了我那公明兄弟,再作計較!”,說完見吳用和韓伯龍空手而歸都有些垂頭喪氣,晁蓋歎了口氣,他自己心裡何嘗也不是如此,三五萬貫的財富就這般與自己擦身而過,怎不叫人懊惱。

  只不過他做慣大哥自有那一份大哥的氣量,當下強按住心中失落,朝身邊兩人笑了笑,安慰道:“今夜原以為會有一場大財喜能與兩位兄弟分沾,怎奈那梁山泊兵強馬壯,遠超我等預計。不過此次雖沒有占到便宜,好在也沒什麼損失,兩位兄弟莫要灰心,待我明日去縣城尋了宋公明賢弟,無論如何要替兩位兄弟置辦些田產!”

  聞言,吳用、韓伯龍都謝道:“怎好叫哥哥破費!”

  晁蓋搖了搖頭,道:“都是我心腹兄弟,兩位莫再推讓!吳先生,今晚且休要走了,只到我莊上喝酒,莊客們累了一宿,也該好好款待一番,便請倆位做個陪!”

  ……

  “哥哥,真叫你掐算准了!沒想到這晁保正一點不講江湖道義,竟打起了黑吃黑的主意!我呸,還江湖上有名望的豪傑呢!”杜遷憤憤不平道。

  “黑作白時白亦黑啊!”王倫搖頭歎道,“道義?我等與他又沒交情,只怕還是這七八萬財帛來得實惠!今次我等幾個頭領要是落到他的手上,十有八九要被其滅口,再把孩兒們扭送官府,他不但得了錢糧,還落得個保境安民的名聲!”

  “哥哥所言甚是!只是這晁蓋恁地手辣,剛才你為何阻住我們,我恨不得一刀砍翻他娘!好歹也請他吃頓板刀面再說!”宋萬也是一肚子氣,大罵道。

  “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把底子跟他拼光了,山寨以後怎處?兩位兄弟,我等切不可逞一時意氣,把本錢折光啊!”王倫搖了搖頭,規勸著兩人道。

  杜遷、宋萬也不是不知進退的人,他們心裡倒也明白,剛才要是火拼起來,己方能得個慘勝就算是最好結果了。只是兩人心裡仍慪不過,一路上罵罵咧咧的吐著胸中濁氣。

  待氣順了,兩人才道,“還是哥哥想得長遠!說來慚愧,要不是方才鄉親們大壯聲勢,唬住了晁蓋那廝,免不了又是一場惡鬥!多虧哥哥甚得人心,我等今夜算是服了!”

  王倫擺擺手,歎道:“古人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道為何物?道就是把支持我們山寨的人搞得多多的,反對我們山寨的人搞得少少的!”他一直記得老人家對政治的解釋,這句話雖然看起來簡單明瞭,但其中卻蘊含著無窮真理。

  杜遷、宋萬聞言一愣,都呆了半晌,方才喜道,“哥哥講話就是不一般,直聽得我們心中亮堂堂的!”

  王倫暗道一聲“慚愧”,這些可不是自己總結出來的,他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要比這個時代的人看得更遠一些而已。

  這時只聽杜遷又道:“哥哥,待會發錢的時候,索性一戶十貫錢好了,莫要分什麼出了人還是出了車的,免得冷了鄉親們的心!”

  王倫見杜遷已經頗曉得穩固群眾基礎的道理了,這讓他很是欣慰,覺得今晚帶頭所起的一番表率沒有白費,便笑道,“兄弟是山寨統管錢糧的頭領,你開了口,誰會駁你面子?”

  杜遷喜滋滋的朝王倫抱了抱拳,叫聲“得令!”,此時再也穩不住,只急急朝前隊奔去。宋萬見狀也頗有些想法,扭扭捏捏站立難安的樣子很是滑稽,王倫見一個三大五粗的漢子忽在自己面前做出女子之態,有些扛不住,忙問道:“莫非宋萬兄弟也有提議?但請講來,但請講來……”

  杜遷見王倫主動問他,也不再扭捏作態,張口就道,“哥哥,這番咱們得了甚多錢糧,就給孩兒們恢復一日三餐吧!別老是兩餐,弄得大家肚裡空空,走路都直打晃!”

  王倫這才松了口氣,心道宋萬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給弟兄們弄一點實惠,這個面子他當然要給,再說替山寨弟兄們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他早就考慮過多次的事情,當下毫不猶豫的答應道:“成!另外我看這次繳獲的牛羊不少,僅那羊便怕不下四百隻吧?就從即日起,每日再加殺十隻羊,也給兄弟們添道菜!”

  宋萬見王倫不但爽快的一口應承下來,甚至還十分大方的在自己提議上加了碼,頓時覺得自己在王倫心裡也是相當有分量的,很是欣喜的謝過王倫,兩人于路有說有笑,極為融洽。

  不一會兒,倆人帶著後隊人馬趕到小溪入湖處。只見此時巨泊岸邊熱鬧異常,近百條舟船熙熙攘攘的擠靠在湖邊,水軍的弟兄們正自發的加入到運糧隊伍中,幹勁十足的幫著往船上揹運今夜的豐厚繳獲。

  身材魁梧的杜遷則是很醒目的站在臨時搭起的草臺上,十分自豪的守著鄭錢給村民發錢。且不時走入人群,滿臉享受的與心懷感激的鄉親們把那成串成捆的銅錢推來送去,好不愜意。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一片火熱而又其樂融融的景象在這水泊一隅隆重上演。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01 AM 編輯

第十六章 有苦難言心如焚

  一抹微亮的晨曦穿透濛濛的夜幕,點亮了拂曉前那段最為黑暗的時刻。在深邃漸白的天幕下,托著巨島的八百里水泊早已被一條條劃破水線的沉重船舶驚醒。直至初升的太陽射出第一道光芒,那鮮血般的殷紅似在昭示黎明的誕生。

  在熄滅的火把所散發出的渺渺青煙下,喧鬧了大半夜的金沙灘此時還持續著昨夜的熱鬧嘈雜。放眼望去,只見沙灘邊上各色人等來去匆匆,如辛勤的螞蟻般運送著此役的豐厚繳獲。

  留守頭領朱貴此時正站在岸邊一處高地上。遠遠向水泊裡眺望。那種心潮澎湃與踟躕惶惑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此時在他內心中產生著激烈的碰撞,直叫這個中年男子臉上流露出百感交集的複雜神色,在晨曦的烘托下,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之感。

  望著湖面上兩隻飛翔的斑嘴鴨,旱地忽律朱貴的思緒也隨之漸漸擴散。

  數日之前,有位舊時在江湖上結識的朋友來到李家道口酒店裡,親口對朱貴明言想要投奔大寨。聞言大喜的朱貴好酒好肉的款待了這位朋友,只因不巧本寨寨主剛遭雷擊,此時還高臥在病榻之上。故而朱貴沒有立刻將他引薦上山,只是實言告知寨主貴體有恙,請稍耐幾日。哪知這位朋友在朱貴酒店裡好吃好住的待了兩日,窺得山寨種種內幕後,心中忽起波瀾,只推說家裡還有後事未曾料理,等打理完之後再來相投,便就此別過了。

  朱貴自認這幾天待客並無怠慢之處,食宿招待無不傾心盡力,閒時又陪他暢談江湖,就是這位朋友忽問起山寨虛實,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無半點藏私,只因心中早把此人視作聚義兄弟。

  所以在這位朋友表明暫別之意時,朱貴也沒有多想。好歹多年相交,也算是老相識了,當時還備了盤纏相送,只是殷勤囑咐早日歸來。

  哪知這位朋友歸家之語不過只是與他虛與委蛇而已,轉身就投了晁蓋莊上。若僅是這般情形到也罷了,畢竟人各有志也說不得他甚麼。關鍵是這人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梁山攻打西溪村時,恰逢其會的對晁蓋泄了山寨的底,這般舉動直把朱貴陷入了絕地!

  隨後晁蓋在摸清梁山虛實後,毫無意外的起了覬覦之心。萬幸寨主此役準備充分,又得西溪村村民大壯聲勢,這才嚇退強敵,轉危為安。但一想到鄭錢回報時,所描述的昨夜那種驚心動魄的情景,朱貴心底湧出的種種追悔、懊惱、憎恨、憤怒之意疊加起來,就如山洪暴發般來得猛烈異常,直恨不得將那個不講究的朋友生吞活剝了去。

  韓伯龍啊,韓伯龍!你可坑死我了!

  朱貴頗為難堪的吐出一口濁氣,回首望向碼頭上繁忙的景象,只見堆積如山的糧草堆下,興奮異常的嘍囉們牽牛的牽牛,趕羊的趕羊,更多則是兩人一組的搬抬著裝滿金銀銅錢的木質錢箱。在顛簸過程中錢串銀兩碰撞時所發出十分悅耳的金屬脆響聲,感染著在場所有人的情緒。此時人人身上洋溢的歡快氣息,反叫朱貴生出一種強烈的負罪感,籠罩著自己那副悔恨交加的熱心腸。

  “朱頭領!到處尋你不到,不想卻在此處看景兒,真是好興致吶!”連袂而至的小頭目鄭錢、周直滿臉笑容地朝他喊道。

  朱貴回身苦笑道:“論年齒我只比兩位癡長幾歲,就如從前般喊一聲大哥足矣。日子還長,莫要生分!”

  “那哪能行,哥哥如今貴為山寨頭領,我等哪能還如從前一般?若叫寨主聞之,還不要罵我等不分尊卑?只是你們還別說,寨主現在不罵人了,反倒叫人還有些不適應哩!”周直笑道。

  鄭錢聞言笑駡一句,隨即望向這位今夜留守的四當家,哪知朱貴歎了口氣,並沒接言。只見那張雙拳骨臉之上滿是愁思,兩眼黯淡無光,只望著水面上那層薄薄霧氣發呆。周直的玩笑話他也聽進去了,可他此時哪有心情說笑?若說別人怕王倫罵,可他恨不得王倫此時就在面前,狠狠痛駡自己一頓,叫他心中也能好受一些。

  鄭錢發覺朱貴神色異常,忙問道:“朱大哥,可有甚麼煩心之事?”

  卻聽朱貴又是一聲歎息,臉上勉強擠出的一絲笑容苦若藥劑,直叫鄭錢和周直兩人看得心悸,卻又迷惑莫名。

  眼見兩人神色尷尬,朱貴心覺不妥,只是強打起精神,尋了個話題道,“寨主和兩位頭領此時也該回來了吧!”

  “應該是快了,要不朱大哥先去歇息片刻,待寨主他們回來時,我等再來通報?”鄭錢關切道。

  周直在一旁也勸道,“朱頭領在此處吹了一宿涼風,須得保重貴體啊!”

  朱貴搖了搖頭,他只想在此候著王倫歸來,向今夜出征的三位頭領當面請罪。

  鄭錢周直對視一眼,面對眼前這般情形,他倆顯是束手無策,當下只好撿些喜事來說,只望能叫朱貴開顏。

  便聽周直開言道:“只可惜我沒下山,不然也好見識見識哥哥們的威風!昨夜不單替李四報了大仇,只這一遭,運回山上的錢糧怕不夠我山寨一年之用?多賴寨主謀慮深遠,使出這一石二鳥的好計謀!”

  鄭錢偷眼去瞧朱貴神情,見其微微展顏,心道此招有效,忙接言道:“豈止一石二鳥?寨主燒了田契,官府忙著侵佔那保正家田地還來不及,哪裡有精力來惹我山寨?就是最後賣與晁蓋的那番人情,才是真顯寨主心胸!若晁保正這撮鳥今夜的醜事傳揚出去,還不叫這截胡天王日後在江湖上吃人恥笑?”

  周直點頭附和,歎道,“兩位哥哥,你道巧麼?寨主怎知晁蓋那廝是個不長進的,專愛半路壞人勾當?昨夜要不是多得村民相助,只怕山寨這回真要元氣大傷了!”

  聽周直說到昨夜真正驚險處,鄭錢也歎了口氣,正色道:“卻如兄弟所言,這回幸得百姓擁戴,山寨才渡過難關!先前寨主放糧時我等心中還有疙瘩,端的是四千多石糧食啊!又不是大風刮來的,任誰不肉痛?可後來的際遇卻不得不叫我等信服!回程時寨主已經下令,日後山寨不得無故擅動刀兵,欺壓良善。莫說是尋常百姓,就是往來商客,任他再多財帛,也不要去壞他。現如今世風日下,奸惡盈野,我等光只替天行道、懲奸除惡,也夠得忙活了!須知百姓營生殊為不易,我等雖幫不了許多卻也不可去擾他!這都是寨主原話,叫我是想不出的!”

  兩人說到這裡,忽聽得朱貴又是一番長歎,顯是兩人對話觸動了他的心結,鄭、週二人都想不明白朱貴今次到底是怎麼了,又不好相問,唯有面面相覷。

  這時碼頭忽然傳過一陣歡呼之聲,三人都朝那邊望去,只見一支船隊出現在大家視線之內。一直跟丟了魂似地朱貴此時不待招呼二人,飛也似的朝沙灘奔去。鄭錢、周直對視了一眼,都是滿腹疑團的緊隨其後。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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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湖畔晨話

  岸邊突然出現的一幕,直叫辛苦了一宿卻難掩興奮神色的杜遷和宋萬大吃一驚。

  只見碼頭上,旱地忽律朱貴低垂著頭,一動不動的跪在沙地上。旁邊的鄭錢、周直倆人急得是滿頭大汗,又不敢冒然上前相扶。見此異狀,周遭的嘍囉們更是不明所以,一個個探頭探腦,竊竊私語。

  王倫此時正在船尾假寐,聞得身邊動靜,忙起身張望。忽見岸上朱貴這般舉動,陡然想到此事很可能與今夜遇襲有關,聯想起當時吳用擠兌韓伯龍的情形,王倫只是在心中歎息。

  還未等船隻靠岸,杜遷和宋萬便已跳下船來,不顧冰冷的湖水刺骨般寒冷,涉水疾奔至朱貴面前,強行將其架起。只待王倫趕到時,朱貴已經是淚如雨下,口不成言。王倫歎了口氣,拍著朱貴肩膀溫言安慰著,又見鄭錢和周直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朝他們使了個眼色,兩人頓時會意,連忙驅散了圍觀的嘍囉們。趁這空當,王倫拉著朱貴來到一旁,道:“兄弟,你這是何苦?韓伯龍是韓伯龍,你是你,又有甚麼關係?我難道昏聵成那般,看不出此事首尾?”

  朱貴聞言心中一暖,面色稍稍緩轉,但仍道:“總是因我不識人,陷三位哥哥于險地之中,朱貴今日已無話說,但請哥哥們軍法發落!”

  杜遷、宋萬聞言面面相覷,都納悶道:“朱貴兄弟,你這是說的甚話?怎地就扯到軍法上來?”

  朱貴長歎一聲,似要驅盡心中惡氣,便把與韓伯龍結交之事娓娓道來,一時間直叫聞者皆為不忿,聽他說到後來,只見杜遷破口大駡道:“這昧心腸的狗賊,恁地可惡!你說朱貴兄弟拿心來結交他,他卻視若等閒,幹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來,這還是個人麼?”

  宋萬也勸道:“兄弟,這事雖與你有涉,但卻不該怪你!只等來日我捉了這廝,替你慢慢割了出氣!”

  朱貴搖了搖頭,黯然道,“此事皆因小弟而起,若今夜三位哥哥有些甚麼閃失,小人罪過一世難贖,只求哥哥們明正典刑,以慰小弟悔恨之心!”說完不再多言,只是哽咽垂淚。

  見狀,王倫朝杜遷、宋萬望了一眼,兩人都是滿臉無奈,攤了攤手,只等王倫做主。

  “畫骨畫皮難畫虎,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倫長歎了一聲,頓了頓,見諸人仍無動靜,終於道:“也罷!國有國法,寨有寨規。既然遇上這一出兒,此事終歸須有個交待。正好杜遷、宋萬兩位兄弟都在,我等且來議個章程罷!”

  王倫話音落地,便聽杜遷、宋萬在一旁哀聲歎氣。他們心下都有數,山寨裡上千號人,行事若不講究個賞罰分明,勢難服眾。只可憐朱貴此時剛在頭領交椅上坐了一天,凳子都沒捂熱,便出了這事。無論此事如何處置,都勢必會影響到他日後在山寨裡的威信。

  此種情狀王倫心中自明,他沉吟良久,方才開言:“既然有人前來投奔大寨,殷勤相待乃是應有之禮。不過洩漏山寨虛實,確為過失。若不處罰,人心難平。但鑒於朱貴此舉並非本意,又沒有造成任何損失,皆因錯信於人,念其初犯,且從輕發落,就定個失察之罪。命其待罪思過一月,月內封賞減半,諸位看如何?”

  見是這麼個結果,杜遷和宋萬放下心來,都表示毫無異議,唯有朱貴悲愁垂涕,只稱太輕。

  杜遷見說,笑道:“太輕?待分了金銀你就知道分量了,到時候莫怨哥哥處置太重就是!”

  朱貴此時雖然笑不出來,但也覺心頭一松,不再似方才那般沉重,只是滿眼感激的望向王倫,王倫拍了拍朱貴肩膀,囑咐道:“切不可因噎廢食,日後但有人來相投便嚴行盤問!到時因小失大,反而冷了好漢們肚腸!”

  朱貴聞言,若有所思。見其如此,王倫這才放心,自己也不必再響鼓重捶。他最怕的就是朱貴吃過這次大虧,日後撟抂過正,反為不美。

  見這邊大事已畢,早在一旁相侯的周直快步上前,對眾人稟道:“寨主,眾位哥哥,酒筵已然備好多時,不知定在何處開席?”

  見宋萬諮詢的目光朝自己望了過來,王倫笑道:“兄弟你定罷!既然伙房事宜昨日一早交到賢弟手上,灶上的事自得多勞你費心!兄弟既為灶君,自然你說開席那便開席,你說暫緩我等也只能餓肚子了!”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都是大笑,杜遷更是在一旁“灶君”、“灶君”的打諢,就連一臉苦相的朱貴也不禁開顏。

  宋萬那紫棠色面皮被眾人笑得微微泛紅,不過精神卻很振奮,嘿嘿笑道:“都是哥哥在後面撐腰,小弟方才站得穩挺得直吶!我看今番哥哥也累了,大夥兒也都忙活了一宿,不如就在這金沙灘上擺了酒席,大家飽餐一頓罷!”

  杜遷聞言首先大叫了聲好,王倫也笑著點了點頭。見寨主首肯,周直忙回去準備。不到一炷香功夫,一陣鍋碗瓢盆之聲由遠及近,只見在周直的帶領下,伙夫們把早已備好的圓桌長凳抬到沙灘平地之上。

  眾位頭領遠遠觀去,只見隊伍中竟有好些女子身影混雜其中,手裡端著五花八門熱氣騰騰的熟食美酒,那些酒肉的香氣隨風飄散,好不誘人,直把路旁來回搬糧的嘍囉們誘得是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見王倫望著這列奇怪的伙房組合面露疑惑神色,朱貴咳嗽一聲,上前解釋道:“這些家眷都是自發前來幫忙的。哥哥昨日發話,直叫伙房管了她們伙食,大家都是感激不已,連夜出來幫忙運送糧草!小弟苦攔不住,又見糧草粗重,不是她們拿手的活計,便分撥她們到伙房幫忙。事先三位哥哥都出征在外,是以小弟自作主張,還望哥哥們勿怪!”

  杜遷見說,嘿嘿一笑,道:“我怪你甚麼!就怕女人進灶不祥,衝撞了灶王爺!”說完便朝著宋萬擠眉弄眼。

  王倫不知杜遷這魯莽漢子還有這許多窮講究,苦笑著搖了搖頭,剛想說他幾句,忽聽宋萬在一旁嚷道:“只你家不是女人做飯?規矩恁多,我卻瞧著挺好!”說完直叫大家都笑。

  王倫跟著笑了一回,見這麼多家眷自願相幫,他心中也是有些意動,略想了想,對宋萬道:“兄弟,山寨現在人口愈來愈多,伙房若照舊時規模怕是顧不過來。既然家眷們這般積極,卻不可挫了她們銳氣。回頭且教人在她們之中尋些年老穩當的婆子,可在白日裡集中帶帶孩子。其餘願意出力的家眷婦女,都可發往伙房,以解人力緊缺之局!當然了,不可教人白做,今後山寨但有分賞自然也算她們一份。”

  宋萬見說,忙點頭道:“小弟這就吩咐下去!”說完便要下去佈置。

  王倫拉了宋萬一把,道:“兄弟不忙,且歇歇!我還有事說!”

  宋萬嘿嘿一笑,忙住了腳,杜遷和朱貴也打起精神,等候王倫發話。

  見眾人目光朝自己聚來,王倫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開言道:“只昨日一宿,山寨又添了三五百口人,為了便於管理,我看還得增添些小頭目來,幾位兄弟如果手頭上有合適人選,可以報出來議議!”

  杜遷等三人一聞此言,眼神中都不自覺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芒,王倫瞧見他們這番模樣,只是微笑不語,靜待下文。

  可是等了半晌,三人竟毫無動靜,都在那裡搓著手,卻不肯開言。

  王倫見這三位舉止反常,直像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似的。在心裡略想了想,笑了聲道:“那便先說說我的人選吧,也好拋磚引玉!今夜尋到保正窖藏黃金的那個雷昂,我看此人不但義氣人也機靈,且算他一個!另外那個伏路示警的小校,今夜多得了他,便也算他一個!再有就是李四了,西溪村今次投奔山寨之人不少,若無領頭之人不利融合,我看李四不錯,也算他一個!”對於山寨下層人員,王倫瞭解不多,只是把今夜表現特殊的三人提了出來,其餘名額便留與杜遷、宋萬和朱貴補充。

  之所以他此次在人事問題上如此放手,一者源於他本人對山寨人眾的陌生,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那個伏路小校的名姓便是明證。二者王倫心中本沒有孤立杜遷等人打算,此時將提名權分予三個山寨老人,也算是直接表明自己對他們的信賴之意。

  須知他是做寨主的人,當下緊緊攥牢頭領級的三個副手才是正經事。至於小頭目這一級別的人選,自己一沒有精力,二沒有必要完全一口吃下。免得到時候消化不良,因小失大,事後還要叫人嘲笑吃相難看。

  待王倫言畢,過了良久,杜遷方有些扭捏道:“哥哥既然如此信任我等,小弟也不矯情!”一時說出三個名字來,王倫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宋萬、朱貴見王倫來真格的,心中糾結盡去,忙都說出自己心中人選。宋萬和杜遷一樣,也是提名了三人,王倫知他們是在提名人數上不願超過自己,笑著一一照允。

  只有在輪到朱貴在提名時,他很是躊躇了一會兒,最後咬了咬牙說出了五個名字,這數目幾乎趕上杜遷和宋萬提名總和了。不過對朱貴此舉王倫也能理解,畢竟自己剛吩咐他新開四家酒店,加上原有的李家道口那家店,正好五家。一家一個主持店務的小頭目,並無不妥之處,是以王倫沒有任何猶豫,也是笑著准了。

  見此事如此順利,杜遷等人心中都是暢快無比,均嚷道要叫這些新晉小頭目來參拜寨主,給寨主敬酒。王倫也由著他們鬧,只是朱貴提名的五人中倒有四人在山下酒店,並不在此處。最後齊刷刷十條大漢站成一行,大家手捧酒碗,面帶欣喜的立于王倫面前,等候寨主訓話。

  王倫笑容可掬的一一勉勵了眾人一番,回身拍開了一壇好酒,一陣推讓中先替杜遷等三人斟滿酒,後又為眾人倒滿,最後自己也端起酒碗,豪氣沖天道:

  “乾!”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09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29 AM 編輯

第十八章 大賞群雄(上)

  天漸漸亮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浮現在靜謐的水泊上,籠罩著這個白濛濛的世界,直叫人仿佛置身於仙境之中。

  在這片徹夜未眠的沙灘之上,原本喧囂的氛圍漸被空氣中洋溢地喜慶所替代。只見熙熙攘攘的百十張大圓桌,見縫插針的擺放在灘前如山一般的糧草堆中,此時早已滿滿當當地坐滿了山寨裡新舊強人。

  “建功,建業,都忙活一宿了!來,先喝點水!”

  說話的女子正是李四的渾家馬氏,而她嘴中所叫喚的“建功”、“建業”二人,則正是西溪村宿老親手交與王倫的兩個重孫,馬建功和馬建業。

  說起馬家,在那西溪村裡也算有數的大家族了。他們的祖先早在後周之時便在這村子裡開枝散葉了,所以與別的小門小戶隨意給子輩起個賤名不同,這兩個孩子剛出生便擁有屬於自己的大名。依照族譜,他們都屬於“建”字輩。於是望孫成龍的老太公便給兩個孩子起了“建功”“建業”的大名。

  若論起血緣關係來,馬氏與這兩個少年還有些沾親帶故。雖說出了五服,但這兩個小子遇到馬氏,總是規規矩矩的喚一聲堂姐。

  此時兩個後生見馬氏遞過水來,面上都帶著一絲羞愧之色,囁嚅道:“姐,從前俺們對不住你,小保正欺負你時也沒幫上什麼忙……”

  馬氏止住兩人,摸著兩個孩子的頭道:“建功、建業,別總覺得對不住姐!你們還小,再說那晚要不是你們連夜報信,俺和你姐夫也逃不脫啊!姐在山上除了你姐夫外甥,就你們兩個親人了!從前的事都別提了,來,把水喝了啊!一會記著別吃猛了,小心肚子受不了,日後啊這些東西夠你們吃的!”

  這兩個對周遭環境明顯還有些拘謹的後生,在聽了馬氏的話後,連忙點頭把喝水了。待放下瓷碗,兩人望著滿桌子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美酒佳餚,都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建業有些孩子氣的問道:“姐,你和姐夫在山上天天都吃這些啊?”

  “也不是天天吃,不過昨日午時剛吃過一回,直把你外甥都給撐壞了!”馬氏展顏一笑,望著倚在懷裡的孩兒,濃濃的母愛躍然於臉上。

  “我的天,那不是隔幾日便過個年吶!”建業一陣驚呼。建功見狀瞪了弟弟一眼,嚴厲的眼神似在責怪弟弟大驚小怪。建業見狀這才偃旗息鼓,不再做聲。

  此時兄弟倆的舉動,引來了正母親懷裡玩耍的小孩兒關注,閒不住的建業伸手去捏了捏外甥肉乎乎的小臉,對馬氏道:“姐,你不知道昨夜姐夫有多威風!那驢日的保正父子跪在地上像條狗似得給姐夫磕頭,最後他一刀一個,把這兩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狗東西給宰了,當時鄉親們心裡別提有多解恨了!”

  一聞此言,卻不想馬氏的眼淚忽掉了下來。建功和建業頓時慌了,忙在一旁相勸,同桌之人的都是村裡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也都幫著勸解。只見馬氏懷中的小孩兒伸手替母親擦著淚,奶聲奶氣道:“小舅舅們壞,嚇唬俺阿媽!”

  “怎麼了這是,恁地哭上了,啊?”

  喜氣洋洋的李四從外面走來,忽然瞧見妻子正低著頭垂淚,急忙問道。同桌的後生們見李四回來,忙都站了起來,嘴裡都是“四哥”、“四哥”的叫喚,顯得極是親熱。在親身經歷了不久前那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後,他們早在心裡把李四視作為了不得的人物了,還有人暗自把李四視作了人生的偶像。

  “四……四……姐夫,是俺們不好,說到姐夫殺人,把姐姐給嚇哭了!”建功和建業耷拉著腦袋,認錯道。

  “大姐,俺殺的是俺家仇人,他們把咱害苦了不是?恁地替惡人掉淚,值不值?”李四怪道。

  聞言,馬氏忙把臉一擦,嗔道:“俺是替公公婆婆落淚,你卻瞎說甚麼!”

  見渾家發怒,李四頓時焉了,賠笑道:“是俺唐突了,大姐莫怪!”說完見桌上眾人都望向自己,臉上一紅,咳嗽了聲,招呼道:“吃啊,大家都吃啊!莫要拘束,俺過來時那邊早吃了起來,大家還等甚麼?”

  這些十七八歲的後生望著桌上的熱氣騰騰的珍饈美味早就饞了,只是初來乍到人人拘謹,雖然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卻沒有一人伸手動筷。這時李四姍姍來遲的催促聲在他們聽來幾如天籟,眾人瞬間都發動起來,紛紛撿那上好的雞腿牛肉便往嘴巴裡塞,有人還有模有樣的給鄰座倒酒,學著從前過年時家中尊長吱吱品酒的模樣,煞有介事的小酌著碗中美酒。

  一時間氣氛熱鬧起來,旁邊幾桌坐的也都是才上山的老鄉,看到這桌動靜大家也跟著動了起來。

  李四起身撿了個雞腿,遞給自家孩兒,又替渾家碗裡夾了些菜食,這才對席間諸人開言道:“諸位小兄弟,一會吃完飯幫著山寨把糧食歸倉了,你們便可以去休息了!今後大家就跟著俺李四,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俺!”

  馬氏一聽丈夫口氣,心覺不妥,拉了拉李四袖子,低聲道:“你卻說的甚話,什麼叫大家跟著你?要叫山寨老人們聽見,怕不說你不曉規矩?”

  李四哈哈一笑,坐下對渾家小聲解釋道:“你還不知哩!你說寨主叫俺們過去為啥?如今俺也是山寨裡的一名頭目了,方才寨主還給俺敬酒呢!”

  馬氏聞言一愣,滿臉不相信的神色。正在這時桌邊來了幾人,手裡都端著菜,眾人只當是伙夫上菜,都沒理會。唯有李四一驚,慌忙站起,對著其中一人拱手道:“怎好叫周大哥親自上菜,俺來俺來!”說完忙接過新添的酒菜放在一旁。

  特意而來的周直嘿嘿一笑,端起一隻空碗,倒滿酒遞給李四,隨後又自己倒了一碗酒,舉起道:“兄弟你莫要見外!可惜我昨晚沒有下山,不然親見兄弟你手刃仇人也是一大快事!來,滿飲此碗,一來祝你大仇得報,二來慶賀你高升!”

  李四還要推卻,周直早已滿飲此碗,李四見狀,忙乾了手裡水酒,周直徑直走來拍了拍李四肩膀,笑道:“你我都是寨主看重之人,日後切莫給寨主丟臉!閒暇無事,也要多走動走動!”

  李四連聲稱是,周直哈哈一笑,說了幾句場面話,又喊聲嫂嫂慢用,這才離去。

  見此情景,馬氏終於信了丈夫方才言語,滿臉溢出的喜悅神色如鮮花綻放,拉著李四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不覺多時,忽又見一帳房先生模樣的人帶著兩個個嘍囉,抬了一口大箱來到桌邊。馬氏以為又是來敬丈夫酒的,怕李四呆頭呆腦怠慢了人家,連忙站起向來人遞酒。那帳房先生見狀一愣,忙接了酒,道:“嫂嫂恁地熱情,小人卻是擔當不起!”說完乾了這碗酒,對李四道:“李頭目,這桌都是你手下吧?兄弟特來登名造冊,還請行個方便!”

  馬氏俏臉一紅,原來是例行公事,並不是特意來找丈夫的。急忙抱著孩子起身,讓位與那先生坐下,那先生笑著向馬氏行了一禮,坐到桌上備好紙筆,叫眾人報了名姓,一一撰寫。事畢,又叫身後的嘍囉打開大箱,只見一片白光耀花人眼,箱中整齊碼放的上好銀錠以及成串銅錢頓時引來一陣驚呼。

  “李頭目,這裡是紋銀一百二十九兩,另外有銅錢三百五十文,且請收好!”帳房先生將事先稱好分量的紋銀交予李四。

  李四一愣,道:“這是今夜賞賜?怎地如此多?”

  帳房先生呵呵一笑,顯是一大早見慣了受眾如此反應,慢慢解釋道:“你隨軍出征,按比例均分得銀錢共計十四貫五百六十文。因你是山寨頭目,照例加倍,故實領二十九貫又三百五十文(七百七十文為一貫),另有一百貫是寨主特地獎賞給此役立有大功之人的,除你之外,還有兩位新晉頭目得此殊榮,故而此處一共是一百二十九貫又三百五十文。李頭目,煩勞貴手,且請署名!”

  李四這才恍然,只是有些赧顏道:“俺……俺不會寫字!”

  見此情形,帳房先生心中早有備案,只道:“便按個手印畫押也成!”說完遞過印泥,並告知了位置。

  就在李四畫押之時,帳房先生轉頭對抱著孩子站立一旁的馬氏道:“嫂嫂,此處還有你的十一貫又一百文錢,也請一併畫了押!”

  不愧是倆夫妻,馬氏反應同李四如出一轍,只見她聞言一愣,失聲道:“還有俺的?”

  帳房先生是個好脾氣的,笑著分說道:“那是自然!不光你有,昨晚似嫂嫂這般在伙房幫廚的家眷人人都有,嫂嫂如果日後願意繼續在伙房幫廚,可去伙房周頭目處報個名,日後便繼續享有封賞資格!”說完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又道:“嫂嫂若願去伙房,白日裡有專人照顧孩子。只是寨主有吩咐,來去皆由自願,不可強求!”

  馬氏聞言大喜,忙道:“願意願意!就是沒有封賞俺也願意!寨主替俺家報了大仇,又這般厚待俺們,俺做牛做馬都難報寨主恩情啊!”

  帳房先生是鄭錢心腹,知曉今夜出征內情,當下也沒有多說什麼,很是理解的點點頭,又請馬氏畫押,馬氏接過印泥,學著丈夫樣子十分認真的在紙上按了個手印。帳房先生收了紙,又教人把箱中其它銀錢搬了出來,對李四道:“李頭目,時間頗緊,小人就不耽擱了!這是紋銀八十八兩以及八百文銅錢,在座八位都是新上山的兄弟,與嫂嫂一般,都是人均十一兩零一百文,且叫大家先畫押,待會便請李頭目替我分一分,小人還要趕去別桌銷帳!”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10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10 AM 編輯

第十九章 大賞群雄(下)

  八十八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目,這些沉甸甸的紋銀此時就堆放在桌面之上,將圓桌一角壓得微微傾斜。

  對於祖祖輩輩皆在土裡刨食的尋常農戶來說,眼前的財富是他們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巔峰。但此時此刻,這些如天文數字般的銀兩就觸手可及的擺放在大家眼前,雖得八人平分,但仍叫這些農家出身的孩子們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這……這都是給俺們的?”馬建業滿臉不可思議,呼吸急促的朝姐夫問道。在晨曦的煦拂下,銀子所發出的白燦燦耀眼光芒,直叫他恍如夢裡。

  建業的問題很有代表性,直替身旁的小夥伴們道出了他們的心聲。大家在未上山之前雖然見過杜大王給鄉親們發錢,但沒想到這麼快便輪到自己了。此時眾人都滿眼熱切的望向李四,期盼從這位兄長嘴中再次得到肯定。

  “方才帳房先生不是明說了?這就是山寨分與大家的,乃是昨夜一役的賞錢!”李四淡然的笑了笑,歷經了這許多事,他此時的心態早已不是一宿之前那個畏畏縮縮的毛小夥所能比擬的。昨夜得來的閱歷對於他人生的重要性,毋庸言表。

  “可……可俺們才上山啊,都說無功不受祿,這錢……”作為哥哥,馬建功顯然比弟弟要成熟些,就算如此鉅款擺在眼前,他還能掙脫金錢的誘惑,想起做人的準則。

  李四搖搖頭,回道:“甚麼叫無功?嚇退晁保正你們沒去?搬運糧草你們沒搬?你們都記住了,但凡上山了就算是山寨一員!咱們寨主都不把你們當外人,你們何必自外!且都把銀子取了,吃飽了一會還得幫著搬運糧草呢!”

  聽李四這般說,眾人這才安心。各自強忍住心潮起伏的狂喜之意,你望著我,我望著他,都在桌下伸手探腳,發洩喜悅。不過大家雖然兩眼直直的盯著那黃白之物,可誰也沒有動手去取這些近在咫尺的銀子。

  李四很能理解同村後輩們的拘謹,就是一夜之前,他自己又不是何嘗如此。只見他站起身來,將那銀兩分作八堆,一一推到眾人面前。此時還沉浸在驚喜中尚未回過味來的馬氏瞧見丈夫動作,也清醒過來,忙蹲下身,幫著清點著地上的銅錢,學著李四也分做了八堆,整整齊齊的碼放好。

  馬建功低頭望向將銅錢歸堆的堂姐,心中若有所思。等眾人和弟弟都各自歡喜的取了自己面前的賞錢,他終於下了決心,按著祖爺爺臨行前對自己的殷殷囑咐,將他自己面前的銀子推到李四面前,赧顏道:“這錢就當送與姐姐、姐夫的見面禮!”

  人生中頭一遭經歷此事的李四與馬氏都是一愣,明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馬氏最先醒悟過來,不自覺間用略帶一絲成就感的眼神望了丈夫一眼,旋即回首埋怨起弟弟來:“建功,你這是作甚?說你是大人吧,明明還一臉稚氣!說你是孩子吧,偏偏假作老成!你是俺弟弟,怕比得別人?用得著這般麼?只今後多幫襯著你姐夫些,姐姐心裡就高興!”

  馬建功滿臉通紅,說什麼也不肯收回銀兩,嘴中只道:“既然姐姐不要,那權作外甥的壓歲錢兒,馬上過年了,且討個吉利!”

  見小舅子只顧著推卻,李四不覺間神色已頗為緊張,他慌忙朝四處張望一番,見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這才稍稍安心,忙對著馬建功道:“快收起來,休要如此!叫寨主瞧見,還以為俺克扣你們獎賞,到時候反倒害了俺也!”

  馬氏見丈夫神色大變,心也慌了,忙道:“咱又不是便要收弟弟的,你緊張個甚?”

  “大姐,你有所不知!寨主恰才嚴申過,但凡敢有扣克下屬賞錢者,殺無赦!倘若叫人看見,真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啊!俺才做頭目,就出這檔子事,叫俺怎麼跟寨主交待?建功!你切莫如此,這般做倒是害了你姐夫我也!”李四忙剖白道。

  馬建功聞言也是大驚,忙道:“俺只是想孝敬姐夫,卻沒有存心陷害之意!”

  李四苦笑一聲,歎道:“快收起來罷!且不說你我沾著血親,就說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俺若不看顧你等些,村裡長輩不指著俺脊樑骨唾駡啊!”

  馬建功這才低著頭將銀子取回,同桌之人見狀都松了口氣,方才他們見馬建功如此舉動,直搞得他們頗有些進退失據。自己若是不跟著孝敬李四吧,只怕日後被穿小鞋!若是跟著孝敬李四吧,他們心下又實在捨不得!如此一筆鉅款,若是捎回家足夠家裡人過上幾年好日子了,實在是窮怕了啊!

  一想到家裡人,有人便出聲問道:“四哥,俺想把這銀子捎回家給俺娘,你看成嗎?”

  李四點頭道:“成!這有甚麼不成!只不過俺勸你們先把這錢積下,等攢多了再送下山去!你等不知,現在不比從前在家裡時,想幹啥便幹啥,須知上了山便要守山寨規矩!你們想啊,要是任誰說要下山便下山,山寨豈不亂了套了?所以待你們攢夠了,俺跟寨主稟報一聲,到時候派些人馬一起押送下去,還安全些!”

  眾人見說都覺在理,紛紛用力的點著頭。大家聽李四的意思打賞乃是常例,又有人問道:“四哥,這賞錢俺們以後還有啊?”

  李四爽朗一笑,道:“有!怎生沒有?寨主心裡可裝著大夥呢!你們想連你嫂子這般未下山的婦人都有,山寨又怎會偏生缺了你們的?沒聽剛才帳房先生說,此乃昨夜的獎賞嗎?日後若再下山借糧,自然仍有賞錢,只不過多寡有別而已。到時候具體每人分多少得看山寨繳獲情況,但無論如何,是少不了你們賞賜的!”

  大家聞言都是十分興奮,均想道只這一夜都十多貫了,倘若日積月累下來該是多少啊!?想到這裡,大家都忍不住在下面交頭接耳,憧憬著未來的好日子。

  李四見大夥都沒有疑問了,叫渾家收了自家賞錢,笑嘻嘻的往孩子碗裡夾菜。

  ……

  “昨夜在寨主和杜頭領,宋頭領的帶領下,我們山寨進賬頗豐,共抄得黃金六千一百兩,白銀兩千七百兩,銅錢四千六百貫,珠寶首飾價值約兩千貫,除去回山寨前分發給鄉親們的三千三百貫,總計價值約六萬七千貫文。糧草方面,搬回山寨的糧食約有四千三百八十石,另計牛一百一十頭,騾子兩百二十三頭,羊四百九十只,雞鴨鵝共計三千三百餘隻,其他繳獲還在清理當中,大概情況便是這般,還請寨主吩咐!”鄭錢拿著手下人核算後的數據對四位元頭領稟報道。

  “賞賜分到每個人手裡各是多少?此次入庫又是多少?”王倫手裡拿著一根羊排,邊吃邊問道。

  鄭錢根本不用看帳本,便稟道:“按寨主吩咐,此次繳獲七成入庫,共計四萬六千九百貫,其餘犒賞下山的孩兒們一成半繳獲,人均十四貫五百六十文,守寨的孩兒們和出力的家屬外加剛剛上山的兄弟共占一成,人均十一貫一百文,幾位頭領共半成,人均八百三十七貫零……”這個分成比例是王倫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七成入庫足以保障山寨正常運轉了,而戰兵的一成半與後勤的一成賞賜此時多寡還不明顯,主要考慮到日後山寨人眾上萬乃至上十萬了,出征的兵馬數量只會占總人數的一小半,到時候這出征與守寨的賞賜差別就顯現出來了,完全可以起到激勵大家求戰情緒的作用。

  “罷罷罷,後面不要說了!我們吃酒你們看著,還忙著算帳,著實辛苦!後面那些錢便賞與你底下那些帳房先生們了!俺們實領八百三十貫便成!”未等鄭錢說完,杜遷便打斷道。

  聞言鄭錢有些難下決斷,霎時間不知道是接還是不接,下意識的望向他的寨主,王倫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朝他擺擺手,只道:“你另外作個帳,我這八百三十兩銀子就存在你處,需要時再來支取!”

  鄭錢一聽王倫話語便放下心來,急忙謝過杜遷,又朝另外三個頭領拜謝了。這時只聽朱貴苦笑道:“我今番該領四百一十九貫吧?實領四百貫罷!便和哥哥一般存在你處!”

  王倫拍了拍朱貴手背,端起一碗酒朝他示意,朱貴連忙舉起自己面前酒碗,一飲而盡。

  “唔!鄭錢,我的也放你處,要的時候再取!”杜遷聽王倫和朱貴都這般說,覺得這個辦法很是不錯,也照搬道。

  “哈哈,那我的自然也放你處,只是不曉得有無利息!”宋萬見狀,取笑道。

  只見鄭錢苦著臉道:“三頭領,恁當是放高利貸啊!小弟此處都是山寨公帑,哪有利息與你!”

  眾人見說放聲大笑,杜遷指著宋萬道:“兄弟,看不出你倒是個會生財的!不去作個財主可惜了!哎,可惜了!”

  “就是做財主還得防著杜大王來借糧哩,我看還是跟著哥哥分錢來得痛快些!”宋萬大笑道。此時他心情格外舒暢,要知道往日裡下山劫掠,雖說眾頭領均分一半戰利品,但那基數太小,分到每個人手上頂天了就是幾十貫而已,且多數時候都是小打小鬧,只分得幾貫錢的次數也極為常見,哪有現在近千貫的分賞來得爽利?雖然王倫把頭領們分紅的比例由五成大幅度削減為半成,但是幾位頭領都無不悅之意,反倒是心悅誠服,覺得王倫一心為公。

  見杜遷和宋萬兩人正醉醺醺的拼酒,王倫把目光投向心事重重的朱貴,對他道:“前期山寨錢少糧缺,只撥給兄弟一千貫公帑經營酒店。方才在船上我與他倆商量好了,再加撥四千貫錢與你,一併湊足五千貫。兄弟,我素知酒店乃山寨耳目,將來你身上這副擔子可不輕!來日兄弟若是將酒店開到東京,我再親自為你慶功!”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13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17 AM 編輯

第二十章 買魚石碣村

  這一日,王倫從小憩中醒來,仍覺渾身酸疼不已。

  自那夜回山后,這具軀體便鬧起意見。全身肌肉腫脹且不說,就連腦袋整日裡都是暈暈沉沉的。原以為休息幾天便可復原,哪知道現在情況反而愈演愈烈了。

  看來這個身體還是太過羸弱啊!王倫悶悶想道。

  前世他出生在鄂西山區一個平凡的小村中,就像水邊的孩子自小會水,山裡的孩子不怕爬山一樣,那時和小夥伴們一起上山“捕獵”的經歷幾乎佔據了他整個童年時光。

  記得那時候,他常去玩耍的某座大山上有間殘破道觀,裡面有個道士爺爺特別喜歡自己,沒事就要自己隨他練劍。自打跟著這位道人練劍以後,自己就再沒怎麼害過病,就連一般感冒發燒的情況都很少見。哪像現在,區區數十裡地的往來奔波就叫他緩了幾天還沒緩過來。

  明天起一定要重新練劍了!

  王倫暗下決心道。也不知道這位世外高人般的長髯老道現在怎麼樣了,是否還會在黃昏時分,一個人孤寂的對著夕陽蹉歎?

  唉,回不去了!

  王倫搖搖頭,將自己從靜思默想中掙脫出來。他明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等待著自己,類似回憶這種沉重而奢侈的情愫,對於年輕的他來說,也許還遠未夠火候。

  ……

  這幾日山寨裡倒是風平浪靜。

  原先的山寨老人們都在休養生息,而新人們則是在積極融入群體。王倫知道等待事物發酵少不得耐心,故而在杜遷和宋萬表現出日益高漲的求戰意識時,給他們潑了一回冷水。

  他不欲在羽翼未豐之前就過早引起官府注意,雖說駐紮在濟州城裡那些禁廂軍戰力不強,但是對於現在相對弱小的梁山泊來說,適當的保持低調沒有壞處。

  好在西溪村一役叫梁山泊的聲威達到了一個新的層次,這幾日裡便陸續有一兩百人前來相投。

  在經過知恥而後勇的四當家朱貴一一甄別以後,王倫將他們交予杜遷和宋萬操練,也好叫這兩個做夢都喊著要下山的傢伙有些事做。

  翻翻黃曆,林教頭此時也該到了。

  按水滸上記載,林沖應該是在這一年十二月上旬的某個雪夜投奔的梁山,所以一連數日,王倫都在期盼著大雪的降臨。

  哪知老天爺像是偏偏與他作對似的,自那晚他穿越到這個時代後,天就沒陰過,更遑論下雪了。

  坐是坐不住了,碰碰運氣也好!

  一連數日,王倫每到傍晚便去李家道口酒店探視的次數,頻繁得都叫朱貴有些受寵若驚了。

  原本其他幾處酒店正在興建之中,他多半是要是巡視的,就因為王倫反常的舉動,直叫朱貴乾脆哪裡都不去了,只老老實實的陪在店裡,每日做好晚餐等待王倫蒞臨,好似賢慧的家庭主婦一般。

  今日還下不下去呢?

  王倫望著碧空如洗的天際躊躇著。每次看到朱貴勞心費神的樣子,他也覺得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罷了,不去了!瞧這情形一時半刻也難得下雪。

  正巧撞見哼著走調小曲的宋萬一搖三晃的往伙房而去,立刻被閑著無事的王倫拉了壯丁,相邀一起巡山。

  此時正好是晚餐的飯點,王倫和宋萬逛到山前嘍囉們進餐處,見大家粗茶淡飯仍是吃得香甜無比,王倫回頭對宋萬道:“山寨每日裡宰羊殺雞,看著動靜不小,只是給這一千七八百人一分,肉食卻僅僅只能對付得中午一餐啊!”

  宋萬在一旁點頭附合道:“尋常農戶過年時方才能嗅到一絲肉味,哥哥心裡想著孩兒們,叫大夥現如今在山上每日都能沾到肉食,且那糧食管夠,誰不在心中感激哥哥?”

  王倫聽宋萬說完,見其有些會錯了意,卻也沒有解釋,只是搖了搖頭,說道:“水軍規模還是太小,不然可分出些人手去水泊裡捕魚,晚上也好叫大家嘗嘗鮮!”

  宋萬笑道:“現下水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幹正經事都缺人,哪裡還有多餘功夫去湖裡捕魚!哥哥不記得那晚從西溪村出來,咱們硬生生給他們折騰了一宿!”

  王倫笑了笑,道:“我這裡倒是有個計較!兄弟,你明日去知會杜遷一聲,跟他到庫房裡取一條二十兩重的蒜頭金,三千兩上好紋銀,且再殺一隻羊,五對肥雞,吩咐伙房操弄好,再備十壇好酒,莫拿村釀對付,待備齊了且與我同去見三個好漢!”

  宋萬摸了摸頭,疑問道:“哥哥,卻是去見哪三個?”

  王倫呵呵一笑,神秘道:“到時自然知道!”

  話說到了第二日,王倫用過午膳,跟杜遷交待了些瑣事,便帶著宋萬一道下了山來。兩人並十個挑著烤羊美酒的嘍囉一行來到金沙灘,早有備好的舟船在此等候。

  王倫見宋萬專門收拾了兩條乾淨清爽的舟兒,道:“只一條足夠了!”

  宋萬笑道:“哥哥不會那水裡的活兒,帶兩條保險些!”

  王倫笑了笑,當下也沒再推辭,只喊了幾個識得路徑的水手,大家上船坐定,一起朝水泊深裡劃去。

  兩尾小舟一前一後,在水中行進了大半個時辰。忽見前面水勢給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蘆葦蕩子所阻住。

  眾人只見那通體枯黃的蘆葦枝條自水中豎起,仍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的聚集成片,只叫視線也穿不透去。

  這時蘆葦叢中隱約有條小船,橫在那入口不遠,上面立著一條只著單衣的漢子,手搭涼棚,正朝王倫這邊張望。

  “寨主,三頭領!只這裡面便是連著水泊的石碣湖,湖邊就是那石碣村的所在,只是小人們沒進去過,實不敢沒頭腦地亂撞!”水手停下槳,回身朝王倫和宋萬稟道。

  他是積年弄水的內行,眼見這片蘆葦叢都望不到邊際,若是不識路徑,在裡面廝蕩一天也未見得能劃出去。

  “兀那漢子,打聽個路成不?”宋萬見狀,起身朝那蘆葦蕩中漁夫喊道。

  那漁夫聽到這邊動靜,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順手折了一支蘆葦枝條咬在嘴裡,圓睜著那雙怪眼朝這邊探視,半晌才道:“你等莫不是山上的歹人,來探聽我村中虛實?”

  宋萬聞言哈哈大笑,道:“我便是山上強人,你敢走近些答話麼?”

  那漢一聽這話,也是放聲大笑。卻見他面上哪有怯意?二話不說,脫了身上那件單衣,只往泊裡一跳,只聽“噗通”一聲,整個人沒入冰寒刺骨的湖水裡。

  王倫見狀心中有了計較,這般天寒地凍的,還敢往湖裡跳,此人若不是失心瘋便十有八九是個高手。

  須臾,只見王倫背後那條小船止不住的左右搖晃,有幾個站不穩的嘍囉頓時被搖到水裡,這邊船上幾個水手見了,都氣憤憤地去尋兵器要下水並他。

  王倫止住眾人,朝水裡道:“我這裡有上好的一隻烤羊,原本要送與村裡的三條好漢打打牙祭!那漢,你莫不是要把它顛入湖裡喂王八麼?”

  話語剛落,只見一隻繡著紋身的胳膊搭上王倫所在的小船邊沿,突又冒出一個頭來朝天噴水,待水吐盡了,方才道:“你且說與我聽,是哪三個好漢!”

  王倫嘿嘿一笑,也不答話。只從身上取下一個葫蘆,仰頭喝了一口,蓋了蓋兒,朝那漢丟去,道:“不忙,且上來喝口酒水暖暖身子!”

  那漢雙手擎天,接住酒葫,身子卻不往水裡墜。只見他把那塞子拔開,咕嘟咕嘟的猛灌下去,宋萬見了贊道:“好俊的水裡功夫!”

  那漢哈哈一笑,道了聲“好酒!”,便將酒葫蘆丟還與王倫,雙手朝船面上一拍,整個人如利箭一般沖出水面,穩穩落到王倫所在的小舟上。

  王倫笑了笑,道:“既嘗好酒,豈能無肉?”

  吩咐左右在食盒中取出一隻肥雞,王倫自撕了一條雞腿,在嘴中咀嚼,把剩下那半隻雞又丟與那漢子,那漢子毫不客氣,接過來便扯著那雞子只顧吃,王倫這時脫了外衣,丟到隔壁舟上,把與剛從水中爬起的嘍囉們擦拭。

  “咦?”

  正吃著雞還不忘留心這邊動靜的漢子瞧見王倫舉動,心下很是驚訝。這件外套怕不下幾貫錢,竟輕巧巧遞與下人擦水,而那些做小的仿佛見慣了似地,接著就用,也不矯情,見此情形,那漢倒是有些暗暗服氣。

  “漢子,敢問這石碣村裡的阮氏三雄與閣下如何稱呼?”王倫笑問道,心中已經有七分把握猜到這人身份。

  那漢子將手中吃剩的雞骨往湖心一丟,笑道:“甚麼三雄,都是漁民們閒時叫著玩的,這位教授莫要取笑!只這三人中的前兩個,都是我的嫡親兄弟!”

  “原來你便是阮小七?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與哥哥今日下山便是特來尋你三兄弟的!”宋萬笑道。

  “不才梁山王倫,這位兄弟乃我山寨裡的三頭領,喚作雲裡金剛宋萬的便是。今日得空,特地前來拜會江湖上好漢們口碑相頌的阮氏三雄!”王倫拱手道。

  “莫非是人稱白衣秀士的梁山王倫?”阮小七驚問道。

  王倫點點頭,道,“便是小可!不知七郎,二哥、五哥可在家否?”

  “都在,都在,王頭領且隨我去!”阮小七喜道,他兄弟三個心裡早有投奔梁山大寨之意,只苦出身甚低,怕招人白眼,倒埋沒了自己兄弟三人。故而還在躊躇之中,不想今日王倫親來指名拜訪,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王倫叫水手朝那蘆葦蕩中搖去,阮小七不待靠近,急衝衝的跳了過去,喊了聲:“兩位頭領且隨我來!”便在前面帶路,王倫叫水手跟住了,三隻船廝並著朝那蕩裡深處搖去。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17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18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水軍有著落了!

  七拐八彎,三隻船兒終於繞出了這片廣闊的蘆葦蕩。又在這石碣湖裡劃了一會,終於可以看得到陸地了。

  只見岸邊有七八間茅草房在那裡胡亂搭著,一個婆婆正指著一人罵著,那人半蹲在湖邊一處空空的樹樁之上,低了頭,並不回言。

  只聽那婆婆罵道:“半日不到輸得精光,又打我頭上這釵兒的主意……且說你魚又不願打,妻又不成娶,偏只要賭!真要活生生氣死老身不成?”

  那阮小七見這婆婆只顧在岸上罵,沒有瞧見自己帶了客人來,便喊了聲道:“老娘!五哥!”

  樹樁上蹲著那漢聽到阮小七的聲音,心中一喜,忙叫道:“七哥,手上可有活錢,借我幾個再去翻本!”

  阮小七哈哈一笑,道:“五哥,今日莫要去賭了,有貴客!”

  阮小五聞言朝船上望去,王倫和宋萬都站了起來,朝其抱拳示意。不一會兒水手跳上岸繫了繩索,王倫和宋萬將次下船。

  王倫上前對那婆婆道:“嬭嬭,小侄今日冒昧來訪,沒帶甚禮物,唯有此物,還望嬭嬭笑納!”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條紅布紮著的蒜頭金,遞到婆婆手上。

  那婆婆眼睛有些花了,拿著這硬硬一個黃錠子在那裡細看,旁邊的阮小五眼尖,叫道:“老娘,快還給客人,這禮物太貴重,怕不有十七八兩重的金子!”

  那婆婆見說嚇了一跳,嘴裡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拉著王倫的手就要將那金鋌退還與他。

  王倫笑道:“嬭嬭,莫要見外!快過年了,小侄無甚孝順,僅此俗物奉上。嬭嬭且拿去打個鐲子帶了,剩下的留著將來與五哥、七哥討房媳婦也好!”

  那婆婆聞言很是激動,頓時心裡有許多話湧到了嗓子口,一時卻不知從哪兒說起。

  見狀王倫又道:“五哥平素裡是個孝順人,若將來討了嫂子,更好一起照顧老娘!”

  王倫知道阮小五此人雖然好賭,但兄弟三個裡面老娘卻和他一起住,而不是靠有家室的阮小二贍養,可知這小五是個至誠的孝子。

  那婆婆一聽客人說起她最得意的兒子,拉著王倫的手訴道:“不怕貴客笑,我家這五郎,平日裡又不好生打魚,只是愛賭,好端端一個家給他輸得赤貧,哪家小娘子願意隨他?不過三個兒子裡面,我就喜歡他,只他心裡有我!”

  阮小七在船上聽了,笑道:“老娘,恁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我往日裡不知說起過多少次,叫老娘搬來跟我住,恁只是不肯,卻又在這裡怨我!就是二哥,也還不是來勸過幾次!”

  那婆婆回道:“你還不如五郎!莫說二郎,我卻吵不過他家大嫂!”

  眾人聞言都笑,阮小五過來攙了老娘,代她謝過王倫,道,“不知貴客尊姓大名!”

  王倫拱拱手道,“不敢,小可王倫!”又指著宋萬道:“這位是我兄弟,江湖上人稱雲裡金剛宋萬的便是!”

  宋萬也朝阮小五抱了拳,阮小五急忙回禮,眼見王倫儒雅大方,言語灑脫,一旁的宋萬也是身材長大,魁梧異常,心道,“原來是梁山上的頭領,只是聽人說起王倫心胸狹窄,做事小氣,自己兄弟三番五次商量要去投奔,都因這般顧慮終未成行。可今日見到本人卻感覺大不一樣,怪不得人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來江湖上傳聞多有虛妄!”

  那婆婆見王倫一身書生打扮,又聽他自稱姓王,殷勤相邀眾人進屋奉茶,只道:“王教授莫嫌我家草屋簡陋,且請家裡坐了,喝口熱湯暖暖!”

  阮小七從船上跳了下來,大聲道:“貴客今日特來尋了我三兄弟說話,老娘且先進去,把金子收好,莫教旁人窺見,我等這就要陪貴客去尋二哥!”

  王倫也對老人家再三謙謝,直把婆婆勸了進去。又叫嘍囉切了上好一隻肥膩膩的羊腿,再拿了兩對雞,兩罎子酒,跟隨婆婆送了進去。

  阮小五在一旁連聲稱謝,卻見阮小七抱著胸只是笑,對兄弟道:“難得王頭領愛我們,五哥只是推做甚,倒叫頭領臉上須不好看!”

  王倫聞言大笑,直道“小七是個直爽的漢子,真說到我心裡去了!”

  阮小五見進去的嘍囉們退了出來,便請王倫、宋萬上船,一起去尋小二。

  阮小五就上了小七的船,還是三條船在石碣湖裡廝蕩,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眾人便劃到小二屋前處。

  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年輕女子正在岸邊殺魚,旁邊一個小猴兒在水邊嬉戲玩耍,阮小七喊道:“大嫂,二哥可曾在家?”

  那女子聞言抬頭,見是小五小七,並又許多客人,忙道:“在哩在哩,我去喊他!”說完留下一邊玩鬧的孩子,轉身進屋去了。

  眾人下了船,小七上前抱了侄兒,那小猴兒見了許多陌生人,也不怕生,只是滿眼好奇的朝他們望去,忽地聞到一陣香味,忙用力的嗅了嗅鼻子,便從阮小七身上掙脫下來,直尋到食盒跟前。

  王倫見狀一笑,叫嘍囉們打開食盒,那孩子不顧手上污泥,直朝那烤羊抓去,小五一巴掌打在小孩屁股上,那孩子一臉委屈,低著頭乖乖的到水邊淨了手,可憐巴巴的盯著阮小五看。

  王倫瞧得有趣,過來抱過孩子,叫嘍囉把那羊割了,取了上好一塊羊排,遞與孩子手上,那小猴兒嘻嘻一笑,接了羊肉,也不看阮小五了,塞在嘴裡便吃,頓時滿嘴流油,把眾人瞧得都笑。

  就在這時,阮小二和渾家從屋裡大步走出,見一書生抱了自己孩兒在那吃食,忙道:“不知有貴客降臨,兀自酣睡,怠慢怠慢!”

  “二哥,你多有不知,這兩位是梁山上王頭領和宋頭領,今日王頭領親來,被我撞上,正要尋我們三個說話哩!”阮小七快言快語道。

  阮小二還沒答話,他身邊的女子倒是吃了一嚇,忙從王倫懷裡接過孩子,口中連稱“得罪”。

  王倫笑著把孩子交還與她,又朝阮小二抱拳,道:“多聞阮氏兄弟英雄了得,一直想和杜遷、宋萬,朱貴三位兄弟前來拜會三位好漢,只是一直瑣事纏身,不得下山,今日得空,這才和宋萬頭領一起前來,三位勿怪王倫來得唐突啊!”

  阮小二愣了楞,忙還禮道:“王頭領說哪裡話,外面天寒,且請屋裡說話!”

  阮小五和阮小七也是殷勤請眾人落屋,王倫吩咐嘍囉把酒肉抬進去,和宋萬一起隨主人進了屋。

  五人落座不久,那女子把王倫帶來的酒肉都溫熱了,眾嘍囉一起幫忙抬了出來,小猴子左手一個肥雞腿,右手一條膩羊排,在屋子裡瘋鬧,那女子見眾人有話要談,抱了孩子到裡屋去了。

  眾人閒話了一陣,阮小二問道:“不知王頭領、宋頭領此次前來,有甚要緊之事?”

  王倫放下酒碗,笑道:“一來久聞三位都是英雄,特地前來拜會,二來敝寨近些時日投山的人不少,孩兒們吃得不好,特來麻煩三位!”

  三人一陣茫然,吃得不好找自己兄弟幹甚,難道來借糧?看情形也不像啊!

  還是阮小七快言快語,直道:“王頭領且請明言,但有用得著我兄弟處,水裡來水裡去,火裡來火裡去,不敢道半個不字,只是山寨若打我村裡主意,還請早消了念頭!”

  王倫和宋萬見說都哈哈大笑,直笑得三人發愣,卻聽王倫道:“七郎誤會了!今次我此來是想找三位談樁買賣,買些魚吃!”

  話一說完,王倫心中忽覺得有些滑稽,他突然想起當日吳用來說三阮時也是買魚的藉口,倒是跟自己不謀而合,但不同的是智多星買魚是假,撞籌是真,而他王倫則是買魚是真,同樣招攬亦真。

  三人一聽這才恍然,但同時在心底浮起一絲失落,頓了頓,方聽阮小二道:“這是小事,打魚是我兄弟的生計,王頭領要多少盡說!”

  三人失意神情落在王倫眼裡,他也不說破,只道:“每日一千八百斤,每條不得小於半斤重,大者不限,只要午時送到,足秤的銅錢結帳,不知幾位有意否?”

  阮氏三雄對視一眼,心中都很驚訝,只聽阮小五道,“若發起全村鄉親一起打魚,這個數目倒是湊得起,只是不知王頭領每日要這麼多魚做甚麼?”

  一聽這話,杜遷來了精神。他是統管伙房的頭領,改善嘍囉們的伙食正是他該管的事,故而可以說王倫這次下山倒算是在幫他吆喝,此時尋著機會,便十分感慨的把老大在山上的舉措一一道來,言者既然有心,聞者自然聽得感想頗多。

  待宋萬說得口乾舌燥,取酒潤喉時,只聽阮小七道:“王寨主待人如親,山上的弟兄們有福了!”說完又長歎一聲,直把心中抱負盡抖落出來,“只可惜無人這般識得我兄弟三人,不然我等只把這一腔熱血賣與他了!”

  阮小二與阮小五都在一邊點頭附和。

  王倫見三人表露出入夥之意,也不含糊,正色道:“不瞞三位兄弟說,我山寨陸路有杜遷、宋萬並朱貴三位兄弟相助,倒不憂慮!只是苦於水軍無獨當一面的好漢,我心中早有請三位入夥之意,只怕三位英雄不肯把清白之身投入綠林!且恕小可冒昧,今日便邀三位到我寨中各坐一把交椅,可麼?”

  阮小七把桌子一拍,大聲道,“有何不肯,我三人屈居於此早不耐煩,一身本領又不是比別人差,為何不能像王頭領這般過快活日子!”

  見弟弟吐露心聲,阮小二和阮小五對視一眼,都起身對王倫道:“哥哥若肯容留我們,這條性命就賣與哥哥了,日後若有二心,敢遭雷斃!”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18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28 A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不負江山不負卿

  一邊是迫切想要改變生活現狀,朝思暮想也要過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這等逍遙日子的阮氏三雄,一邊是急欲改善山寨人才短缺窘境,求賢似渴亟盼水軍好手加盟的梁山泊主,好不容易在這草廬之中碰了頭,雙方又怎能不擦出點惺惺相惜的火花來?

  有道是:你有情我有義便有戲嘛!

  只是宋萬聽阮小二和阮小五發起毒誓,臉上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聽他們最後說起“如有二心,敢遭雷斃”時,眼神不自覺的朝王倫身上瞄去,須知他的這位哥哥正是給雷打了還龍騰虎躍的活標本吶!

  且說眾人敘禮已畢,此時屋內氣氛又不一樣。

  事已至此,阮氏兄弟不再如方才那般客套中隱含著警惕,此刻三人都敞開心扉,只是殷勤向王倫並杜遷敬酒。

  王倫當然更是放心了,眼前這三位英雄豈是那韓伯龍那種朝秦暮楚的小人可以相對並論的?他又怎能不清楚三阮的為人!只是想起這三人原本的結局,王倫不禁在心底暗暗歎息。

  悲劇的初始,皆由這兄弟三人聽信了故人吳用的撞籌起,此後便忠心耿耿的追隨著晁天王。只可惜他們這位老大明顯不敵厚黑祖師級人物宋三郎,最後被擠兌得倉促下山,終死於毒箭之下,只遺下這三個身上派系痕跡明顯的苦命人。而當年遊說他兄弟出山的吳教授,此時正改換門庭在宋江哥哥面前如魚得水,也不知道這位智多星在坐視三位舊時朋友身處尷尬境地時,有無愧意。

  最後,老大阮小二在南征方臘的局部性戰役失利後,因不願做俘虜極有氣節的自刎而亡。老二阮小五亦戰死于江南,應了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的老話。老三阮小七則撐到最後,只是在功成後遭小人陷害,但仍不失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帶著老娘安度晚年,好歹也算是善終了。

  望著這三個性格鮮明的漢子,此時正精神煥發的鬧著酒,渾然不覺冥冥中早已定下的悲壯命數,王倫不覺心中一窒,忙舉起一碗酒掩飾自己的失態,只是暗暗在心中作出承諾:世間定有雙全法,不負江山不負卿!

  ……

  杯來盞往,酒過半巡,眾人漸漸放緩了節奏,聊起天來。

  “哥哥,聽聞數日前,咱們山寨打破了西溪村?”阮小七打了個酒嗝,動問道。

  王倫點點頭,回道:“不錯,只因山上有個弟兄叫那西溪村保正害得家破人亡,幾個頭領聽聞都坐不住,山寨連夜點起大隊人馬下山替他報了家仇!”

  “哥哥是個義氣人吶!今日能投到哥哥麾下也是我兄弟三人的福氣,來,我兄弟再敬哥哥一碗!”阮小七提議道,見說阮小二和阮小五都是站起,一起朝王倫敬酒。

  王倫和宋萬都端了酒站了起來,只聽王倫道:“休要客氣!三位好漢既然投我山寨,便都是自家兄弟,以後切莫客套,來,滿飲此碗!”

  五人豪氣干雲的將酒乾了,都坐了下來吃菜。

  “宋哥哥,那晚你也在吧!我約莫聽說咱們山寨三個頭領都下山了,那山寨是誰看家?莫叫人抄了底也!”阮小五心細,問道。

  “五郎,你卻不知,咱山寨現如今不止三個頭領了!前幾日王倫哥哥提議,朱貴兄弟便坐了咱山寨第四把交椅,不久後他的嫡親兄弟笑面虎朱富也要來投咱們山寨,此時再加上你們三條水裡蛟龍,卻不是龍虎齊聚?咱們山寨真是愈發紅火了!”宋萬笑道。

  “這位哥哥我卻知道,便是李家道口開酒店的不是?”阮小七接道。

  “卻不正是他?當夜我和杜遷兄弟隨哥哥下山,朱貴兄弟便在山寨裡看家!我梁山泊自有哥哥運籌帷幄,怕誰抄底?就是那成名日久的托塔天王晁蓋,還不是叫哥哥玩弄于股掌之上?”宋萬笑道。

  見宋萬提到晁蓋,阮小五問道:“聽聞那晚咱山寨連托塔天王也一併收拾了?”

  王倫聞言一笑,只道:“五郎聽誰說的?這事你要問宋萬兄弟了!”

  小五面紅耳赤,也不知是這酒催的,還是有些難為情,只道:“都是聽鄉民傳聞,哥哥不知,那夜山寨下山一事這十裡八鄉都傳遍了!都說梁山大軍秋毫無犯,還給鄉親們分發錢糧,隔壁村子的晁天王想來分一杯羹,卻叫哥哥們好一頓收拾!”

  宋萬見說大笑了一陣,直把當晚情景詳盡的說了一遍,聽得聚精會神的阮氏兄弟如癡如醉。

  聽到後來,卻見阮小七罵道:“這晁天王也是,瞧中了鄰村保正的家財便去取就是,又無人攔他!卻連這等半路壞人勾當的手段也使出來,不怕江湖上好漢恥笑?我還敬他是個奢遮的好男子,真是瞎了我眼!”

  一直沒插言的阮小二這時道:“取哥哥的官面上好交待!”

  阮小七喝了一口酒,曬道:“端的打得一手好算盤!”

  王倫笑了笑並沒接話,只是又勸三人喝了一回,卻見阮小七把碗一摔,對王倫道:“哥哥,只趁著日頭未落,今日便上山吧!”

  王倫哈哈一笑,直道七郎爽快!同時朝宋萬示意了一下,宋萬會意,忙起身快步趕到院外,叫起正在平地上用餐的嘍囉們,大家把箱子抬了進來。王倫在眾目睽睽下打開那箱子,只見白燦燦的銀子滿滿填在箱中,只把平生頭一回見到如此多銀兩的阮氏三雄看得呆了。

  王倫笑道:“山寨新近立下的規矩,每位新上山的頭領一人一千貫安家之資,這裡是三千兩白銀,三位兄弟且收好了!”

  阮氏三雄對視一眼,熱切之情呼之欲出。只聽阮小七道:“哥哥如此看重我兄弟三人,此生定不相負!”

  見說,王倫站起鄭重的朝三人鞠了一躬,三人慌忙還禮。一陣忙亂後眾人重新坐定,只聽王倫道:“三位兄弟,只我心中還有個計較!請聽王倫一言!”

  三人忙道:“哥哥請講!”

  王倫笑了笑,娓娓道來:“不瞞三位兄弟,現下我山寨水軍積弱,急切裡又難以擴充,我聞賢兄弟三人世居漁村,定有些過命的朋友,如若他人有意,一起上山聚義是最好不過!到時候好兄弟們同飲美酒,同穿錦衣,同分金銀,豈不美哉?”

  阮氏兄弟聞言都是點頭,只聽阮小七笑道:“我當是甚麼難事?哥哥,此事就包在我兄弟三人身上,說什麼也要拉個百八十人一同上山聚義!”

  三人中最是沉穩的阮小二也道:“此事不難!只是需要些時日,哥哥容我兄弟這幾日去村中走動一番,定然不負哥哥重托!”

  “不急不急,三位兄弟且從容應付,我在山上靜候佳音便是!”王倫笑道。

  聞言宋萬朝王倫望了一眼,眼神中滿是崇拜,不想哥哥一席話,不但叫山寨多了三位水裡的好漢,看樣子還很有可能拉起一支不下於山寨現有規模的水軍來吶!

  額……這個……好像今日原本說好了只是來買魚的,沒曾想,卻連打漁的都一起拉上山了。這不,連日後買魚的錢都省下來了。哎!真算是服了哥哥了,瞧這算盤打得!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22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26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天寒歲暮歸何處

  這一場酒,只喝得是昏天暗地,日薄西山。

  好在王倫經過上輩子那段在國企裡酒精考驗的歲月,歷練出來了一身好酒膽。到了此時雖然穿越到了白衣秀士的身上,只覺自己喝起酒來依然給力,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到來給這個身體帶來了質的飛躍,還是那位前輩原本就是個能喝的主兒。

  看看時辰不早了,王倫又敬了一圈酒,便向三阮辭別。

  阮氏三雄此時正喝得嘴滑,哪裡肯放他走,只嚷道要王倫和宋萬兩位哥哥今夜便歇息在此處,晚上接著再喝。

  王倫苦笑著解釋了半天,好說歹說總算叫他們同意讓宋萬先回梁山。畢竟朱貴長期不在山上,此時山寨只有杜遷一人當值,怕他磨不開身。

  說話間,三阮和王倫送了宋萬出來,目送他登船,忽聽這時阮小七突然道:“五哥,不如你先帶著老娘跟宋哥哥一併上山,好叫我等日後在村裡施展起來也無顧忌!”

  未等阮小五答話,便聽阮小二也道:“七哥說得不錯!五哥,我把家小也託付與你,都帶上山去,咱兄弟幾個也好輕裝上陣,作成王倫哥哥的重托!”

  見阮氏兄弟心有此意,王倫求之不得。

  這事他不是沒想過,只怕自己先提出來反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畢竟此舉有挾持人質之嫌。他又不是不清楚這三兄弟為人,何必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不曾想,這會兒小七、小二倒自家先提了出來,王倫當然毫無異議。便道:“如此甚好不過!五郎,且替我跟嬭嬭道個歉,不能親自送她老人家上山了,待日後必親自上門賠罪!”

  阮小五忙道:“怎說到賠罪上,哥哥言重了……言重了!!”

  王倫擺擺手,又對已經上了船的宋萬喊道:“兄弟,上山之後好生安頓老娘、嫂嫂並小侄兒,撿最好的房子打掃乾淨,便選三間挨在一起的,切莫叫她們拘束!”

  這時王倫想到那婆婆不大願意跟小二媳婦住在一起,又怕她晚上一個人到了新環境老大的不自在,便又囑咐宋萬道:“就在家眷裡找些愛嘮家常的婦人,這幾晚就陪老娘住下,莫叫她老人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宋萬見說在船上笑道:“哥哥便放了心罷,我自理會得!我瞧李四家那小娘子就不錯,人比李四要機靈,這幾日就請她作陪,再加兩個能說會道的婆子,定不叫老娘寂寞!”

  王倫見說這才放心的朝他揮揮手,只囑咐天快黑了,一路上多加小心。

  阮氏兄弟見王倫安排得這般細緻周到,心下都十分激動,只聽小五感動道:“叫哥哥如此費心,小弟便是萬死……”

  王倫連忙打斷,道:“你我兄弟,你的老娘卻不是我的老娘?能不用些心麼!到此時還說些見外的話作甚?”

  小五見狀不再說話,只是抿著嘴十分用力的點著頭。

  這時卻聽阮小二有些赧顏道:“我那婆娘說甚麼都好,就是……唉!”

  見狀,王倫朝阮小二抱以理解的微笑。

  快言快語的阮小七此時反倒不說話了,只在抱著手臂立在一旁笑而不言,忽見嫂子帶著侄兒在門口觀望,喊了聲道:“嫂嫂,快收拾東西上山了!日後且有好日子過了!”

  那女子聞言便要進去收拾東西,好一會兒才拎個鐵鍋,抱著被窩出來,阮小二見狀臉上一窘,此時酒勁也上來了,顧不得便大聲訓道:“盡拿這些沒用的作甚!只把哥哥給的安家費帶上便成,這一船人,難道都等你慢慢收拾?”

  那女子見好多客人在此,不好發作,只低著頭進去了,阮小七笑嘻嘻的對阮小五附耳道:“終於看到二哥爺們了一回!”

  阮小五聞言哈哈大笑,不想兩人鬼鬼祟祟的舉動頓時引來了阮小二憤怒的目光,小五忙咳嗽一聲,拉著阮小七進屋裡幫忙去了。也是,那三千兩白銀,豈是一個女子拿得動的。

  忙活了一陣,眾人終於都上了船,王倫和小二小七,在岸邊與他們揮手告別。

  見那幾隻小舟在湖中走遠,阮小七回過身對王倫問道:“哥哥,那魚還要不要?”

  “要,當然要!而且每天必不可少。我打算今後山寨要保障每人每天都有一斤魚吃!”王倫肯定道。

  哪知阮小七聞言頓現一臉苦相,望著王倫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見他舉止怪異,王倫心中不解,動問道:“兄弟這是何意?”

  一旁的阮小二卻是心知肚明自己這個嫡親兄弟的心思,只見他教訓弟弟道:“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吃不飽飯的人就盼著能嘗嘗魚鮮味,你倒好,反倒怵了起來!”

  說完小七,阮小二方才對王倫解釋道:“哥哥卻是不知!這魚賤,任你打多少都起不來價,還少不了科差,你看我村裡人人赤貧,不是大家懶惰,實是無利可圖啊!這一輩子下來,攢不了甚麼家當,也只能過過嘴癮了!”

  王倫聞言這才恍然,見阮小七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笑著對這倆兄弟道:“小七說的情況倒也值得山寨重視!也罷,日後就給你們水軍開個小灶,按同等分量的其他肉食補上,只不叫你們吃魚,可好?”

  小二忙道:“我等倒是沒他這毛病,不過哥哥的提議,我想兄弟們還是會心懷感激的!”

  王倫笑著點點頭,見這事定了下來,小七大喜,又邀王倫回席再飲。

  小二也在一旁殷勤相勸,王倫欣然同往,招呼了一聲留下的嘍囉們,讓其自便,三人便又回屋喝了一回,直鬧到二更時分方止。

  且說王倫這一晚在阮小二家歇了一夜,阮小七也陪在兄長家裡胡亂找地方對付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卻見窗外飛雪飄零,昨晚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直把這個世界點綴得白茫茫一片。見此情景,王倫心裡不由得躁動起來。

  眾人就著雪景說了些江湖上的事蹟,午時阮氏兄弟又擺了酒,王倫與他們邊吃邊聊。

  過了兩個時辰,王倫見時候不早,便向小二和小七辭行,阮氏兄弟哪裡肯住,仍拉著要王倫留宿,王倫心裡惦記著林沖的事情,再三跟倆人解釋了,阮小二才道:“既然山寨裡有事,那便不留哥哥了,等我兄弟聯絡了鄉親們,一早便去投哥哥!”

  兩人駕著舟在前帶路,直把王倫送到石碣湖口。

  眾人在船上惜別了,小二和小七目送王倫出了視線,這才轉回。

  一路上王倫坐在船上想著三阮好處,不覺時間過得飛快,不多時已可以看到蓼兒窪了。

  王倫直接吩咐了水手,先不必還山,直接往李家道口而去。

  不多時,船兒來到岸邊酒店後的水亭處,待水手上岸纜了繩,王倫跳下船來,吩咐了一聲,大踏步朝酒店走來。

  剛進後門,撞著一個嘍囉,那人見是王倫,慌忙施了禮數,稟道:“寨主,朱頭領昨日喬裝到濟州裡城查探酒店選址去了,店裡這兩日是小的當值!”

  王倫點點頭,問他店裡動靜,只見那小頭目道:“傍晚就這麼一個獨行客人,剛才還找小二要了筆硯,小人正要去察看!”

  王倫聽完心念一動,莫非叫自己日盼夜盼的林教頭這回終於給盼來了?

  王倫當下忍住激動的心情,揮退了小頭目,自己親往酒店大堂而去。

  待王倫拉開蘆簾,只見一個小二沒精打采的倚在後臺上,滿堂的坐頭上哪裡有人?王倫大吃一驚,暗道苦也,莫非自己這個小小的蝴蝶翅膀已經改變了現實?林沖沒有來投!?

  王倫直拉了那小二詢問:“剛才的客人呢?”

  那小二正靠在臺上打著瞌睡,見是王倫親臨,嚇了一跳,回道,“啊!寨寨主,出、出恭去了!”

  真是關心則亂吶!王倫這才把那顆業已跳到嗓子眼的苦心又吞回肚皮,問店小二道:“這客人可曾打聽上山的路徑?”

  “不曾不曾,只坐在那裡吃悶酒兒,方才還向小的討要筆硯,在那邊牆上寫字來著!”小二忙指著大堂的側壁道。

  王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片白白的牆壁之上果然橫著密密麻麻八排字,王倫叫小二下去了,上前細細看那早已了然於心的八句悲歌: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

  江湖馳譽望,京國顯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真乃水滸中第一悲情英雄啊!

  饒是王倫在電視上看過很多遍眼前這般場景,但此時真真正正親眼目睹到這一幕,還是心有戚戚焉,忽見筆硯還在桌上沒有收走,王倫便上前提了筆,飽蘸墨汁,對著牆壁,一氣呵成:

  家有嬌妻匹夫死,世無好友百身戕。

  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心輕白虎堂。

  高太尉頭耿魂夢,酒葫蘆頸系花槍。

  天寒歲暮歸何處,湧血成詩噴土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26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28 A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林教頭雪夜上梁山

  “啪鐺……”

  一聲金屬磕碰墜地之聲突然響起,驚動了正面壁感慨的王倫,他急忙回頭去看,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四五年紀,渾身透著一股英豪之氣的漢子,失手將袞刀行李落在地上。

  王倫細看此人,只見他八尺左右的身材,生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眉間透著一股深深的愁思,此時正失魂落魄的輕聲吟道:“……天寒歲暮歸何處……湧血成詩噴土牆……噴土牆……”

  如此重複了幾次,那漢子雙眼赤紅,噙著淚,只是對著牆上剛剛被人寫就的七言絕句無語凝噎。

  忽地,那漢發覺有人正打量著他,神色一閃,忙避開了去,低頭收拾行李兵器,看情形便要出門。

  見他躲避情狀,王倫不禁慨歎一聲,眼見這位名動京師的林武師,此時便如驚弓之鳥一般,一時直叫王倫心潮翻湧,心悸難平。

  他走到那桌殘羹冷酒邊上座了,慢慢的倒著酒。那漢子聽見這邊輕歎,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旋即加快了速度,收拾好行禮,倒提了袞刀,往門外就走。

  “這位客官,還沒結帳罷!”王倫見他要走,沉聲道。

  那漢見說一愣,回身急忙掏出些碎銀,也不問多少,只往桌上一放,道聲“慚愧”,就要避開去。

  “天下雖大,何立足?天下雖闊,何棲身?天涯雖遠,情何依?”

  王倫搖搖頭,又對著桌上那盞殘酒,自言自語道,“可歎世道淪亡,直叫英雄受辱!好端端的國家干城,卻叫奸人賊子閃得是有家難顧,有國難投。這個世道呵……”

  那漢聞言頓時雙腿如灌鉛般沉重,艱難的回過身來,只覺眼皮不停的發顫,直盯著這個仿佛看透自己肚腸的書生看。

  王倫將目光從那酒杯上移開,轉向林沖,說道:“現只我一個酒家,對著這桌殘酒冷羹發些感歎,教頭也要避麼?”

  那漢閉著眼強忍住心潮起伏的心境,半晌才道:“有眼不識泰山,願求大名。”

  王倫沒有答話,只是起身,拉開酒桌對面的坐頭,請他坐下說話,那人立了半晌,終於動身,倚了袞刀行禮,與王倫對席而坐。

  王倫目光盯著那把袞刀,心緒飄遠開去,說出一句沒頭腦的話來:“這袞刀還使得順手吧!”

  那漢疑惑莫名,只含糊了一聲“過得去”,便不再說話。

  王倫指著桌下那把袞刀,朝那漢望去,那漢子點點頭,王倫便起身取了那把袞刀在手,上下把玩著。

  這便是英雄末路最後的依靠麼?

  王倫把那刀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想到當日林沖便是使著這把簡陋的傢伙與朴刀好手楊志大戰三十回合的情景。又想起他頭兩日去取投名狀結果空手而歸,忍著巨大屈辱在山上找小嘍囉討飯吃的情形。

  王倫深吸了一口氣,棄刀於地,不顧林沖驚異的目光,朝後堂大喊道:“取槍來!”

  不多時,一個店小二提了一把當下禁軍中很普遍的木質長槍來。

  王倫接過,雙手遞予那漢,搖著頭道:“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最後的依仗竟是一把袞刀?!莫不叫天下英雄心寒眸酸!今日小弟便對兄長起個誓:過往神靈在上,我王倫在此立誓,日後定叫兄長林沖此生不再湊合!”

  聞言那漢此時哪裡還把持得住,這些日子以來壓抑的情緒,此時全都爆發出來,只見他早已是熱淚盈眶,渾身顫抖的接過那杆槍,心裡想說些什麼,卻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王倫一躬鞠地,道:“兄長,小弟在此靜候多時了!”

  林沖一見,慌忙也朝王倫拜下,兩人對拜良久,都沒起身,最後王倫長歎了一聲,當先起身,扶起林沖,輕道:“兄長受苦了!”

  輕輕地一句話又勾出林沖一肚澀水,他只覺鼻腔發酸,兩行男兒淚頓時又衝破關口再次往外湧出。

  王倫請林沖坐下,等他緩了會兒,王倫才道:“兄長莫要傷感!高俅賊子害得你苦,遲早小弟要請他喝一壺,這個仇,我們且緩緩的報!”

  林沖聞言,定了定神,伸手揩乾眼淚,起身剖白道:“林某何德何能,卻得寨主貴眼相看!林沖如今走投無路,托了柴大官人面皮,相投貴人!不敢求甚麼名位,只望賜收錄,當以一死向前,並無諂佞!”

  “兄長為人,天下誰人不知?到了此處,便如歸家一般,兄長莫再自輕,直叫小弟兩眼泛酸!”王倫拱手道。

  林沖聞言又要再拜,王倫連忙扶住,直把他拉到後院水亭之上。

  王倫吩咐嘍囉們宰了一隻羊,拔出內臟,都洗淨了,整只架到水亭上,在下面點了炭火,又把油水蒜泥一一備齊,另取了兩壇美酒,王倫和林沖邊上一人放了一壇,又擺了碗,這才都退了下去。

  王倫笑道:“閒暇在山上時,看到弟兄們烤羊,很是手癢,只是一直沒尋著機會動手。天幸今夜接著兄長,小弟便獻個醜,只望兄長莫嫌!”

  林沖忙道:“怎敢有福分叫頭領親手烤羊,直折殺小人!”

  王倫見說歎了一聲,道:“兄長還是不把小弟當作自己兄弟!”

  林沖急道:“小人如喪家之犬,四處逃亂,如今能有個安身處,便感厚恩,怎敢和頭領稱兄道弟!”說完也歎了口氣。直望著亭外隨風飄灑的紛紛雪花,呆呆出神。

  王倫也不催他,只用心的烤羊,只見林沖呆了半晌,從沉思中醒來,大口喝了一碗酒,開口道,“想我林沖遭此橫禍,天佑遇到三個貴人。頭一個花和尚魯智深,當日在東京大相國寺的菜園中與我一見如故,當時就結拜了,沒想到日後我遭發配他竟然護我一路,在野豬林救了我這條性命!”

  林沖言罷舉起一碗酒,朝西遙敬了一回,然後一口乾了,又接著道:“第二個是滄州橫海郡的柴大官人,林沖不過一個過路的配軍,竟得柴大官人厚待,噓寒問暖,禮儀周到,後來林沖手刃了陸謙,又是得了他才逃出生天!”說完,又倒了一碗酒,朝北遙敬了一回,又是一口喝乾。

  林沖喝完望著王倫道:“第三個就是王頭領……”

  還沒說完就被王倫打斷。

  “魯提轄義氣干雲,柴大官人待人至誠,都敬得應該,小弟也敬他們一碗!”王倫端起酒就喝,喝罷不待林沖說話,便道:“兄長雖偶遇挫折,但不失英雄本色,今番肯把身子投了小寨,小弟恭迎還來不及,怎敢以貴人自居?兄長失言了,且罰一碗!”

  林沖見王倫之意甚是懇切,頗為無奈的與他碰了一碗。

  王倫替林沖倒滿酒,只如尋常閒話一般說道:“日前接了柴大官人書信,得知兄長蒞臨,小可心中不勝歡喜,聽聞嫂嫂現下還在東京,小弟心想沒有什麼能為兄長效勞的,只三日後,我親去一趟東京,好叫兄長一家團聚!”

  “哐當”一聲,只見林沖手中酒碗竟跌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30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30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九星連珠鎮水泊

  這場好雪,直下了一天兩夜方才停歇。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但見水波蕩漾,驕陽在天。五七隻小船劃破水面,上面三三兩兩的立著二三十條大漢,正浩浩蕩蕩朝著蓼兒窪劃來。

  不等這只船隊靠近,早有梁山的巡哨船隻接住,雙方打了照面,山寨裡的船就在前面帶路,十多隻小船廝並著直朝金沙灘上而來。

  沙灘上早有宋萬和阮小五帶著周直在此相候,一見當先的兩位來客,宋萬笑道:“原以為就七郎過來,沒想到二郎也一齊來了,如此正好!寨主原本要親來此處迎接,恰巧昨夜和今早各有一位英雄來投,寨主正相陪敘話,特意委託兄弟和小五在此恭迎大駕,還望兩位好漢莫要見怪!”

  “哪裡的話,我兄弟三人和哥哥意氣相投,早把性命相托,何須講那虛禮客套!”阮小七笑道。

  眾人都上了岸,分別敘了禮,只聽阮小二動問道:“不知是哪兩位英雄前來相投?”

  “兩位有所不知,當初哥哥和杜遷哥哥流落江湖時,柴大官人多有資助,方才有今日的梁山泊。這位連夜上山的好漢,便是手持著柴大官人書信投奔的大寨,兩位哥哥都不敢怠慢,親自陪他說話。

  卻說此人姓林名沖,人送外號豹子頭,原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今早相投的好漢你們卻是知道,便是前日說起過的,朱貴兄弟的嫡親弟弟笑面虎朱富!”宋萬解釋道。

  阮小二和阮小七見說,心頭都是一喜,似林沖這般出身的好漢都來投奔大寨,可見梁山前景何等光明!兩人都欣喜道:“望宋哥哥引薦引薦,林教頭的大名我等也曾聽說,只是不曾得見,今日有此機緣,豈可錯過!”

  “那是自然!昨夜哥哥對林教頭說起三位兄弟好處,林教頭還主動問起兩位,見兩位兄弟不在山上,直道惋惜哩!”宋萬笑道。

  阮小二和阮小七這兩個出身草莽的英雄,見八十萬禁軍教頭都惦記著自己,心下十分興奮,下意識都望向昨夜正在山上的兄弟阮小五,期望從他那裡再多得到一些資訊。

  果然兄弟之間心有靈犀,卻聽阮小五道:“那林教頭端的是個好漢,武藝絕倫不論,單是那份人品,便沒得說,聽聞你兩個不在山上,他還跟哥哥一起去給老娘問了安哩,倒把老娘歡喜得半宿沒睡著!”

  阮小二和阮小七見嫡親兄弟都這般說,一下子就對素未謀面的林沖頓起了好感,只聽這時阮小五又道:“老娘和嫂嫂侄兒都安頓好了,多虧了宋哥哥忙前忙後!”

  兄弟兩人聞言,忙向宋萬道謝,宋萬爽朗一笑,只道自己兄弟,還說什麼謝!又指著周直道:“這是山寨裡掌管伙房的頭目,姓周名直,日後村裡送魚來,便與他交接就是!”

  小二和小七見狀忙向周直抱拳施禮,弄得周直很是狼狽,只道:“兩位頭領,這不是折了我的草料!”說完連忙回了一個大禮。

  他的這番舉動直叫小二小七這兩個豪爽漢子有些措手不及,同時心底又生出一份異樣的自豪來。

  宋萬在一旁瞧得笑了起來,上前拍了拍周直肩膀,吩咐道:“帶孩兒們把魚稱了,一斤按十文算錢,不可慢待了村裡的好漢!”

  小二和小七一聽很是驚訝,竟然十文錢一斤?

  須知此時運輸不便,導致產魚地魚價甚低。

  話說蔡京罷相回兩浙時,途徑高郵新開湖,家人叫過一條漁船,船上有新撈的大小不一的魚兒二十余條,問漁夫賣多少錢,漁夫答曰三十文全拿去,合一條不過一文多錢,把蔡京氣的放話道:“我何曾吃過這麼賤的東西?不買了!”

  又有記載,北宋滅亡四十多年後,在黃州長江段,只需一百文,就可以買到可供二十人吃撐的巨魚,可知此時漁價在湖泊河流等產魚地區價格之低。

  當然,在東京這樣的超級大都市,魚價基本以每斤百文錢記,但前提是你運去的魚經得起路途顛簸,不曾發臭。

  故而小二和小七一聽梁山以十文錢每斤收魚,忙道:“宋哥哥,往日裡魚價不過三四文,遇到行情好時也不到五七文,十文錢是不是太多了?”

  宋萬笑道:“不多不多,寨主吩咐了,不能叫鄉親們吃虧!兩位兄弟,且隨我去聚義廳會會眾英雄,這裡的小事,交給孩兒們便好!”

  小二和小七也是灑脫之人,大笑著應了,回身吩咐同來的那些聽聞魚價都面露喜色的漁夫們,把那近兩千斤魚抬上岸來,與梁山交接。宋萬也囑咐了周直,收完魚,請鄉親們一起上山喝酒。

  宋萬就攜著阮氏兄弟的手,直往山上走來。一路過往,小二和小七只見關卡雄壯,刀槍如林,心中都喜,剛剛過了頭關,恰逢王倫領著林沖,杜遷,朱貴、朱富等一行五人,前來迎接他們。

  阮小七遠遠便喊道:“寨主哥哥,我們兄弟今日齊來,特來見見山寨的威風!”

  王倫哈哈大笑,道,“今日不知是什麼好日子,竟叫英雄齊聚!”言罷回身對身邊四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先前所說的活閻羅阮小七,後面的是小五小七的嫡親大哥立地太歲阮小二……”

  等迎了阮氏兄弟,王倫又介紹起身邊人:“來來來,我給兩位一一引薦,我身邊這位兄長,乃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後面這位便是摸著天杜遷,再後面兩位兄弟,年長這位的便是旱地忽律朱貴,那位便是笑面虎朱富!”

  等王倫一一介紹完,眾人又是一番見禮,氣氛很是熱切。

  只見林沖面帶微笑,對阮氏兄弟抱拳道:“昨夜多聽王頭領提起兩位好漢,只恨不得相見!今日一會,足慰平生!”

  阮氏兄弟見林沖這位東京來的高貴人竟這麼謙虛,慌忙還禮,似他們兄弟這般的直爽漢子,向來是人敬他一尺,他還人一丈的風格。

  等林沖說完,杜遷又上前道:“兩位兄弟,可不要在心裡怨我老杜,不曾親自下山拜會賢兄弟,只怪哥哥這般安排,我兀自一肚子氣哩!”

  眾人聞言一陣大笑,小二和小七直笑到肚子疼,王倫也笑望著杜遷,伸手指著他直晃點。

  待大家都笑過了,朱貴拉著弟弟朱富,上前朝阮小二和阮小七抱拳道:“石碣村的阮氏三雄,我早有耳聞,想不到如今成了一家人,真是山寨之福啊!”

  阮氏兄弟慌忙還禮,只見阮小七喊道:“朱貴哥哥,我卻早知道你,李家道口開酒店的不是!”

  朱貴哈哈一笑,道:“你既知我,何不早來相見!”

  阮小七嘿嘿一笑,對眾人神秘兮兮道:“我怕叫哥哥作成人肉饅頭,哪裡敢來!”直說得眾人是笑的笑,罵的罵。

  王倫笑駡了一聲,申明道:“小七,咱們山寨裡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蒙汗藥都不使了,哪來的人肉饅頭!你可不要壞了咱自家的名譽!”

  阮小五見說就要去揪弟弟,小七嘻嘻笑著縮頭閃開,眾人又笑鬧了一番,只聽王倫道:“諸位兄弟,且都隨我去聚義廳一敘,就趁著今日這好日子,且分了職守,定了座次罷!”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34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36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排座次眾人顯義氣

  “不可不可,林沖只是個粗匹夫,不過只會使些槍棒而已,無學無才,無智無術!愧得寨主收錄,實不敢求甚名位!多承杜遷、宋萬兩位頭領貴看,只是還請四位依舊坐了,林某便為帳下一小卒,也心滿意足了!”

  “林大哥差矣!想兄長名滿東京,天下聞名!不過時運不濟,遇上高俅那廝陷害,才流落江湖。今日我等若厚顏居於兄長之上,傳出去豈不叫天下英雄恥笑!”

  “不錯,朱貴兄弟說得在理!林哥哥便坐了第二把交椅,莫叫外人笑我等直如坐井之蛙一般,不曉天高地厚哩!”

  “杜遷哥哥說的正是,林教頭莫要說笑,你若自謙只會使些槍棒,那我老宋不是便如小孩子般,拿著紙糊兵器耍子?”

  王倫望著默契的杜、宋、朱三人直如連珠箭般的相讓于林沖,心中感喟良多。

  昨夜安頓林沖歇息了,杜遷和宋萬都相續前來拜訪過自己,紛紛說起各自心中想法。這兩個看似粗豪的漢子卻都是一般心思,唯恐自己這個當寨主的難做,不約而同的主動提出讓林沖頂了自己位置。

  朱貴當時不在山寨,今日一早才回的山寨,只是他為人精明,頗知深淺。一見此時杜遷和宋萬聯名提請林沖坐第二把交椅,便心意相通的在一旁敲起邊鼓。

  且說林沖雖得三人苦勸,仍是執意不肯。他是個性子淡的人,在名位之上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又兼深知強賓不壓主的道理,是以任眾人無論怎麼勸,他都不鬆口。

  這時卻見在座中有一人起身道:“林沖哥哥,大家今日能聚到這梁山泊裡,定是前世多少年修來的福分。如今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說謊話,依哥哥你的名望,便坐了第二位有何不可?”

  原來是快言快語的阮小七忍耐不住,起身勸起林沖來。

  若照阮氏兄弟原來的想法,自己兄弟初來乍到,在排座次這種敏感事情上不好開口,是以沉穩的小二和細心的小五都只是靜聽不語。不想現在弟弟起身表態了,倆人對視一眼,也不再沉默,跟著起身苦勸林沖。

  等阮氏兄弟說完,方才隨著朱貴上山的朱富也道:“教頭切莫過謙,就是小弟先前在鄉野開店,也曾聽客人說起過哥哥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大名!閒時我那做都頭的師父論起哥哥來,都是一般欽慕的語氣!哥哥既有這般本事,就順應幾位頭領的好意,便坐了第二把交椅罷!”

  林沖見大家都這般說,一時為難起來。

  林沖是個謙謹的君子,信奉的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人生信條,昨夜上山他便與王倫一見如故,結為莫逆。現下實在不願給他添麻煩。是以他越是這樣想便越是推卻,而他越是推卻眾人便越勸,弄到最後大家竟眾口一詞,直教他進退維谷。

  答應吧,這杜遷、宋萬是山上元老,怕自己頂了他們位置叫他倆對王倫心起芥蒂。若是為這一個自己並不在乎的名位,上山伊始便弄得大家心起隔閡,那便更是得不償失了。不答應吧,大家又一直勸,這樣下去必然弄僵了氣氛,反而壞了義氣。

  就在林沖勢成騎虎之時,王倫正端坐在頭把交椅之上,心中思緒萬千。

  眼前這一碗唯有人主方能體會到的人生五味湯,讓他品鑒出兄弟情義是何等的珍貴,直叫身處寒冬臘月的他心中一片溫暖。

  暗暗歎了一聲,王倫收回思緒,對林沖誠懇道:“兄長,今日我等兄弟在此水泊相聚,若僅是自玩自鬧,誰坐前,誰坐後,都無所謂。只是山寨前程遠大,有些俗事還須分個明白,以免叫人閒話,阻塞了賢路。兄長若還要這般推讓時,只好叫王倫退位,大家按年齒坐罷!”

  王倫說完,眾人都一齊道:“便請林沖哥哥就位!”。

  見王倫把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又都這般,尤其是杜遷和宋萬一臉至誠,林沖還能說什麼呢,無奈之下唯有領諾。

  大家見狀這才都笑了起來,當下便議定了林沖坐第二位,眾人又請杜遷坐了第三位,宋萬坐了第四位。唯有議到第五位時,這時只見朱貴起身道:“阮氏兄弟英雄豪氣,便請依次挨著宋萬哥哥坐了!”

  阮氏兄弟見說慌忙起身,俱言不可,只聽三人中的老大阮小二開言道:“朱貴哥哥,你當日闖蕩江湖時我兄弟還在村里弄魚,且說這濟州地界上,哪個好漢不聞李家道口開酒店的旱地忽律?若非哥哥不嫌我兄弟粗鄙前來相邀,此時我三人還兀自做夢哩。人有臉,樹有皮。若直叫我等坐在朱貴哥哥你前面,卻不如只回家打漁!好過叫旁人笑煞!”

  阮小二一說完,小五小七也在一旁連聲鼓噪,朱貴見狀,剖白道:“且不說小弟是個待罪之身,只說那水軍乃我梁山屏障,若叫你兄弟三人坐在我的後面,便如方才哥哥所憂心的,閉塞了賢路,直教人說我梁山不分輕重,一個估酒開店的倒比水軍頭領還要尊崇!”

  說完不待三阮答話,朱貴便朝王倫抱拳,道:“請哥哥定奪,卻評評朱貴所言在不在理!”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王倫頭腦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先前杜遷、宋萬讓林沖,此時朱貴又讓三阮,不正是這句話的最好詮釋?

  看著目光堅定朝自己望來的朱貴,王倫微不可見朝他點點頭,朱貴顯是察覺到王倫這一細微動作,微笑著坐了回去。

  終於,王倫咳嗽一聲,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幾位兄弟都說得甚是有理,我看大家也都不要再讓了,小二便坐了第五位,朱貴坐第六位,小五坐第七位,朱富坐第八位,小七坐第九位!”

  王倫剛剛講完,便聽杜遷大叫了一聲好。林沖、宋萬在旁也是連連點頭。

  此時塵埃落定,阮小二和朱貴想起方才相爭避讓情形,都望向對方,忽而放聲大笑起來。

  自此,梁山泊一共是九條好漢在此聚義。

  眾人在堂上笑了一陣,又議起職事來,這卻是比排座次簡單多了,很是順利的便得了結果。

  寨主王倫總領山寨事務,林沖為梁山兵馬總教頭,領練兵、出征事宜。杜遷、宋萬不變,依舊管理各自的錢糧以及伙房、建造事項。阮氏兄弟為水軍頭領,統管水軍。朱貴負責酒店、探視、接待等分工,朱富協助兄長,暫時常駐濟州。

  最後王倫吩咐杜遷,叫他令鄭錢呈上早已備好的兩份安家之資,林沖和朱富兩人見狀,又是一番推辭。

  只聽林沖道:“今番上山,多蒙哥哥和幾位兄弟關懷備至,不但托以重任,不日哥哥還要親為林沖輾轉千里,小可心中只是過意不去!此時又奉上恁多金銀,卻叫林沖哪裡有臉再領?”

  王倫見說只是輕鬆道:“此乃山寨規矩,兄長要謝就謝那立規矩的人罷!小弟先去出個恭!”頓時借尿遁走了,到門口時,王倫揮手招來一個小嘍囉,吩咐他傳令下去,直叫山上山下所有小頭目前來聚義廳參拜各位頭領。

  林沖見說,忙轉身向山上老人詢問是誰定的規矩,只見杜遷和宋萬臉上漲得通紅,憋著笑道:“卻不就是寨主他定下的!”

  林沖慌忙去尋王倫時,哪裡還找得到人。

  眾人見狀都笑,阮小七道:“林沖哥哥,我的安家費已經叫老娘拿去做了聘禮,你若不收,我也陪著你,把那錢再從我娘子口袋裡再掏回來!”

  阮小五笑駡道:“你哪裡來的娘子,我怎地不知?”

  小七大神色真切道:“我那娘子還在丈母娘的肚中哩!”

  眾人這時哪裡還忍得住,隨即一陣爆笑傳來,林沖無奈,只得滿懷感慨的將那金鋌接了,隨後朱富也笑嘻嘻的收了那份自己的,望著兄長朱貴兀自憨笑。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37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37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投名狀

  排座次、定職守,對於山寨來說是何等重要之事,事後自然免不了大擺筵席慶賀一番。

  在全山小頭目前來覲見完畢後,宋萬揮手招過周直,對他耳語了幾句,周直點點頭,隨即出了聚義廳。

  須臾,伙夫們搬著桌椅進得廳來。新上山的頭領們一瞧,只見多有婦女的身影混雜其中,大為驚奇,都忙向身邊幾個老頭領詢問詳情。

  只聽宋萬哈哈一笑,大聲說出此事緣由,眾人不禁感歎,直道寨主仁義,人心所向。

  林沖感慨一聲,有些安坐不住,乾脆起身幫忙。

  宋萬瞧見,只朝一邊三五成群閒話玩笑,直等著開席的小頭目們罵道:“都是你們的嫂嫂,你們倒能安心?非得林沖哥哥親自動手!以後要吃飯自己做去,看誰還有臉來我伙房?”話一說完,作勢便要拿起身旁茶杯丟人。

  小頭目見說都是抱頭鼠竄,搖頭晃腦的上前幫忙擺放桌椅。不一會兒早就備好的酒菜上來了,王倫便邀大家就座,一桌九個頭領坐在一起,便如蠶豆炒豌豆般,親親熱熱的,相互敬著酒。

  席上聊到上次出兵西溪村一事,只聽杜遷對王倫道:“趁著今日大喜,雪也停了,孩兒們也都吃得醉飽,我看不如今晚就下山一趟,替咱山上一個弟兄報了家仇!”

  王倫把酒碗一放,問他何事。

  只聽杜遷憤憤道:“叵耐那壽張縣有個甚麼縣尉,原是廣南路象州人氏,那裡靠近大理,甚是偏僻。這縣尉眼見年紀大了,向朝廷告了老卻不還鄉,便想在我京東路安家,趁著還沒卸任,尋個事端便將那苦主關入大牢。只暗地裡叫他家人拿錢來贖人,那個苦主家中就他這一個兒子延續香火,家境倒是還不錯,好歹有四百來畝良田。他老父當夜便揣著金銀偷上了縣尉家,只是那狗縣尉雖收了錢,仍不滿足……”

  說到這裡,杜遷喝了口酒,接道:“只是想方設法將他家中田地都強買了來,雖說是買,實未付幾個錢!他那老父懦弱,不敢相爭。等田地盡入縣尉手中,那苦主才被放出,聽聞家中巨變,只去縣衙擊鼓喊冤,卻被那官官相護的縣令拿出白紙黑字的契約,反賴我那弟兄誣告,一陣亂棍趕出。那弟兄慪不過,連夜投到朱貴兄弟酒店!後來聞之哥哥替李四報仇,被我撞到,多次找我哭訴,我記在心裡,便想趁著今夜去拿了那廝,也好替他報了這仇!”

  眾人聽杜遷說完都是滿腔義憤,只見林沖氣憤填膺道:“天下盡是這等貨色,叫百姓怎得安居?”

  王倫略想了想,對眾人道:“孩兒們自上次西溪村歸來,也歇了好些日子了。也罷,便只今夜出兵,替弟兄們討個公道!”言罷又問杜遷:“那縣尉如今是住在壽張縣城裡,還是哪裡?”

  杜遷答道:“前些日子這賊廝鳥已然致仕,便就住在那苦主舊日莊中!”

  王倫聞言頓時面色不豫,確認道:“連他家宅都給占了?!”

  杜遷點點頭,道:“不錯,便只差遷他家祖墳了!”

  杜遷剛一說完,便見王倫把酒碗重重磕到桌上,怒道:“這廝可惡,占了田畝不說,連莊子也給侵佔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縣尉做事連點餘地也不留,看來是討死心切!罷了!今夜且就遂了他的心願。杜遷兄弟,便點起三四百人馬,今夜我與你同去!”

  杜遷忙推讓道:“這等區區小事,怎好又勞哥哥親出?只說那李家村一個戶不足百的小村坊,旁邊又無晁蓋那般的土豪,我看哥哥還是留在山上,就陪林教頭這幾位新上山的兄弟喝酒,只小弟點起三百人,足夠了!”

  王倫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那廝縣尉出身,說不定手下便有些看家護院的好手,倒要防著些,切不可輕敵!還是著你帶四百人,我同去好歹也有個照應!”

  林沖在一旁聽到,開言道:“小弟剛剛上山,無尺寸之功,多蒙寨主錯愛,眾兄弟抬舉,今夜願替寨主走一遭!”

  杜遷一聽哈哈大笑,道:“區區縣尉,怎當得林教頭大駕?照我說,就依了哥哥,我獨自帶四百人下山便了!”

  見三人說得不亦樂乎,阮小七忽笑道:“我素聞江湖上落草都興個甚麼投名狀,不若小弟今晚也湊個熱鬧?就與杜遷哥哥同去,也算納個投名狀!”

  王倫聞言笑道:“小七又來說笑,如今座次都排了,還要你納甚麼投名狀,你只當是去酒店,先用飯後付帳?”

  眾人聽了王倫言語,都大笑起來。

  小二和小五見弟弟這般,都是搖頭苦笑,唯有小七一口咬定要去,林沖也起身求戰。

  王倫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請教頭和杜遷兄弟同去。小七只是要去的話,我也不攔著,只是千萬小心,那縣尉不比尋常百姓,這廝在官場上廝混了幾十年,又兼執掌一縣治安多年,手下指不定便網羅了些亡命之徒,諸位務必注意安全!”

  三人見說這才大喜,都起身相謝,王倫又請大家坐下,重新喝酒。鬧了一個時辰,大家才去歇了,只為晚上出征養精蓄銳。

  有事話長,無事話短。不覺已到初更時分,天早已黑了。

  王倫在金沙灘上與眾人送行,只聽他對大家道:“預祝各位兄弟凱旋而歸,報得孩兒們的大仇!我便在李家道口擺了酒筵,等待三位兄弟的好消息,只是諸位務必小心!”

  眾人大聲謝了,依次登船。

  午時那場酒筵後,小二便回村聯絡鄉親們去了,此時是小五執掌水軍。王倫吩咐宋萬好生看家,便也登船徑往李家道口酒店而去,朱貴帶著弟弟朱富相陪左右,一同往酒店而去。

  李家道口酒店今夜當值的小頭目在後面水亭接著三人,哪裡敢怠慢!

  這三人裡,頭一個是一山之主,自不消說。另一個是頂頭上司,提拔自己的恩主,也不消說。還有一個乃恩主的嫡親弟弟,同樣是日後的頂頭上司,更不消說。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殷勤請三位頭領在水亭上坐了。待上了一桌豐盛的宴席,便立在一旁,隨時聽候招呼。

  三人坐定,就在湖畔水亭裡賞著夜色小酌,席間王倫問起朱富,“聽聞你那個師父也是一身好武藝,江湖上都傳他三五十人近不了身,甚是了得,只不知近況如何?”

  朱富忙放下酒碗,恭敬道:“回哥哥話,我那師父只因其祖母系番邦人氏,故而其雙眼碧綠,江湖上都稱呼他作青眼虎李雲。他家祖上世代在秦鳳路為軍,到了他的父親這一代,才歸了京東原籍,我師父見今做著縣衙都頭,在鄉中倒也威風。是以小弟得了兄長書信,這次投山時也明邀過他,只是……”說到這裡,朱富吞吞吐吐,面露難色。

  王倫知他心中顧慮,只是哈哈一笑,渾不介意道:“只我當年不也進京趕考過?只是不第這才投身綠林!況且尊師作著都頭,也算一縣之中上流人物了,怎肯棄了前程,捨近求遠?朱富兄弟莫要介懷,只是師恩深重,莫要斷了干係,忘了關切!”

  朱富聞言頓時如釋重負,忙舉酒朝王倫敬道:“多聽兄長提起哥哥寬仁灑脫,今日得見,心服口服!日後小弟情願與哥哥牽馬墜蹬,肝腦塗地,在所不惜!”說完又補充道:“便如哥哥說的師恩深重,小弟來時無甚相報,只把酒店送與了師父,也算聊表情意!”

  王倫點點頭,只覺朱貴這個弟弟倒是挺會說話的,不愧是慣開酒家的。只是他也知道此人當年投奔梁山時,倒是擺過他那師父一道。不過當時情況有些特殊,為了救李逵,直讓他陷入兩難境地。

  當時,一邊是做兵的師父,一邊是做賊的兄長,兵賊不兩立,倒也叫他好生為難了一番。最後師恩義氣敵不過血緣之親,還是狠心麻翻了師父,救了李逵,卻又在最後李逵要殺師父時,又攔下李逵,說服心不甘情不願的師父上了梁山,倒也算是在最後關頭顧及了師恩。

  怪不得江湖上都說,“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這笑面虎關鍵時候還真能狠得下心來。

  只是王倫又轉念一想,這朱富明知救了李雲後,這位武功高強的師父,隨時會翻臉,找自己這個只會點三腳貓武藝的徒弟報仇,卻仍舊在李逵廝並麻藥未過的李雲時,沒有選擇坐視不理,倒是說明此人還不是那種翻臉無情之人。

  只是不管這朱富是個什麼樣的人,僅僅看在他是朱貴弟弟的干係上,王倫也不會匆忙便對此人定性。到底怎麼樣用他,還需要時間來沉澱,看這朱富是如磐石般沉下去,還是如草包般浮上來。

  想到這裡,王倫呵呵一笑,舉起酒碗,與朱富乾了,朱貴在一旁笑著為兩人倒酒,三人說說笑笑,不覺時間過得飛快,四更鼓響多時了,想林教頭和杜遷、小七他們也該有回音了罷?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51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56 A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三生石上注良緣

  “報!大軍已返!只是……只是兩位頭領身中數矢,現下離酒店已不到十裡地了!”

  一聲急切的報訊聲,驚動了正在水亭上敘話的王倫及朱貴、朱富兄弟。王倫只聽有兩個頭領中了箭,心中一陣驚駭,急忙起身,問那斥候道:“是哪兩個頭領?什麼位置中箭?”

  “受傷的是三頭領和九頭領,都不是要緊部位。杜遷頭領是手臂中箭,阮小七頭領是小腿中箭,倆人被林沖頭領救了,現在正在返回路上!”見寨主神色急切,充作斥候的嘍囉忙詳細回道。

  王倫見說,急切間直松了一口氣。不是要緊傷就好說,要是這兩人隨便折一位,都叫他萬萬難以接受。幸虧今夜有林沖同往,救了他們兩人回來,不然今夜山寨可真要算吃了大虧。

  “再探!”王倫對斥候揮手令道。

  望著同樣面色驚遽不已的朱氏兄弟,王倫道:“我此時卻坐不下,兩位兄弟且隨我去迎一迎!”

  兩人見說,也無廢話,急忙擁著王倫,朝酒店外大路而去。路過酒店內堂時,朱貴順手撿了兩把樸刀,遞給弟弟一把,又接了火把,叫了幾個候著的嘍囉,都帶上兵器,緊跟著兩人追在王倫身後,朝大軍來處迎去。

  不多時,一行人便撞著回山的梁山軍馬,火光下王倫只見自己這支隊伍看上去並無異常,從前隊嘍囉們臉上雖然見不到喜色,但也沒有那種悲慟至深的神色,他緊懸著的心這才漸漸放下。

  隊伍裡早有人窺見寨主行蹤,急切間便有小頭目高聲喝令隊伍停下。

  不多時,只見林沖幫著杜遷,鄭錢抻著阮小七從後面走出,王倫帶著朱氏兄弟急忙趕上去迎住,一打照面便急切道:“兩位兄弟,傷勢如何?”

  “哥哥,無妨!只如叫飛蚊盯了一口,雖流了點血,但無大礙,歇息兩天便好!”阮小七喊道,只見他雖然中箭,但精神狀態還很不錯。

  這時杜遷也咬著牙道:“那狗日的縣尉,家中竟藏有弓弩,今番要不是林沖哥哥,我倆身上只怕還要多幾個窟窿了!”

  王倫見說忙向林沖抱拳稱謝,林沖一隻手扶著杜遷,不好還禮,只拉著王倫手道:“哥哥,我如今也是山寨之人,都是份內之事,何須言謝!”

  王倫連連點頭,又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林沖道:“先前倒還很是順利,從攻破莊子到縣尉授首也就是一眨眼的事。那莊上雖有些象州土人倒是強悍,只是不敵我山寨人眾,唯獨最後大隊人馬欲還山之時,那屋頂上忽然飛出冷箭,連連射中我後隊人馬,杜遷和小七兩位兄弟不防,著了他的手腳!”

  說到這裡林沖面有愧色,連連抱憾沒有照顧好兩位兄弟。

  杜遷望著林沖嘿嘿一笑,道:“要不是林哥哥你擲槍做箭,戳死屋頂上那兩個賊男女,我和小七還不知道要多挨幾下呢!”說完又望著大家笑道:“這兩個賊鳥倒也頗有眼力,瞧出我三人是帶頭的,第一箭射林哥哥不到,便瞄著我倆個倒楣的只顧猛射,弄得我老杜手忙腳亂,小七屁滾尿流!”

  “呸!杜家哥哥莫要胡言,我小七何曾屁滾尿流來著……”阮小七說得激動,不小心一用勁,扯到傷口,頓時疼得直咧嘴。

  王倫見這兩個還有心情開玩笑,頓時放下心來,突然想起此時兩廣雲貴一帶流行使毒,拉著林沖問道:“兄長,箭上可曾塗毒?”

  林沖搖了搖頭,道:“哥哥放心,我專門上屋頂檢查過了,就是一般禁軍中制式弓箭,並未塗抹它物!”

  王倫這才放心,對兩個傷者道:“兩位兄弟且先行上山休養!”又吩咐嘍囉速去傳令山上做好準備,只叫備好烈酒,以備抹藥之前消毒。

  王倫交待完畢,大家剛要啟程,忽而一個老兒並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哭喊著朝這邊趕來。

  眾人見狀,都停下腳步。只見這老兒一趕到便撲翻身跪到杜遷面前,只是又哭又拜,嘴裡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阮小七見了這番情景,直道晦氣。眾人也都吃了一驚,不明白這人跟杜遷什麼關係,直弄得跟哭喪似的。

  杜遷見狀也是哭笑不得,直道:“我又沒死,你是何人,這又是弄的哪出?”

  王倫回首朝朱貴看了一眼,朱貴連忙上前將那老兒扶起,只問他所謂何事?這老兒只是啼哭不已,哪裡說得出甚麼話來。

  此時老者身後那個少年忙搶身出來,對眾人解釋道:“寨主,諸位頭領,小人李業,這位是我的老父,眼見杜遷頭領替我們家報仇,反而身負重傷,他心中甚是悲痛,所以這般,還請諸位哥哥見諒!”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只聽杜遷道:“李業,請你老父回去罷,我沒甚事,不值掛念。方才多有失禮,跟你老父說知,勿怪勿怪!”

  李業慌忙朝杜遷拜謝,這時只聽那哭醒了的老兒突然道:“杜大王又是替我家出頭,又是替我家流血,小老兒無以為報,只求把女兒許給大王,也好服侍大王日後起居,以圖報恩!”

  眾人一聽頓時轟然大笑,還好是在黑夜之中,杜遷那張紅似關公的長臉才沒被人瞧全。此時只聽他竟有些結巴道:“啊!啊?這……這……不可不可!”

  說完見兄弟們都是捧腹大笑,又慌忙解釋道:“我……我又不是瞧中你女兒才下山的,不當人子……不當人子!照啊!我壓根就沒在山寨見過你!你是不是跟李業上山了?”

  他越是解釋眾人越是大笑,氣得他奪了身邊嘍囉手上的火把便摔到地上,原本扶著他的林沖此時也是忍禁不禁,只好由得他鬧。

  見狀,王倫對大家擺了擺手,對那老兒道:“我們山寨不興這個!”

  杜遷一聽,頓時覺得還是王倫夠義氣,這麼多人裡就哥哥一個是好人啊!

  哪知王倫接著又笑道:“若是你女兒有意,我們做兄弟的當然不會反對,且看你女兒自己意思,你們都莫要言語!”

  眾人一聽爆笑聲如雷,只比剛才還要更響,杜遷恨不得此時便有個地縫躲了進去,再也不要見這些賊兄賊弟。

  王倫發話了,便有那機靈的嘍囉,高舉著火把站到那少女身後,好叫各位頭領瞧個清楚明白。

  眾人看時,但見那女子生的亭亭玉立好似初出水的蓮花,說不出那般嬌豔,一張粉臉上唇紅齒白,皓齒蛾眉,加之神態嬌媚,實是個不多見的美人。眾人看了一回,都在暗地裡叫了一聲好,只等那女子開言。

  那女子見這麼多粗豪魯莽的漢子朝自己看來,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嬌羞,只低著頭,扯著身上那件淡藍湖縐襖子的底擺,兩排皓齒輕咬著紅唇,那番少女嬌媚的姿態,直把周遭的嘍囉們都看得呆了。

  眾人等了半晌,也未見這女子開口,也不知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王倫在心裡暗笑一聲,急切道:“丫頭,你再這般磨蹭下去,我們杜頭領的血都快流光了!”

  那女子聞言大驚,急忙朝杜遷看去,只見這個高大威猛的恩人雖然面色怪異,卻不像是傷重的模樣,頓時發覺上當,急忙低頭,臉上一抹緋紅頓時延伸到耳根處,這般媚人姿態,直叫杜遷也是呆了。

  “成了!”王倫哈哈一笑,回頭對杜遷丟了一句“準備做新郎官吧!”

  便不管這對癡男怨女,招呼大家回山,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王倫接替鄭錢,扶住了小七,卻見此人一臉不甘,便如魔怔一般望著自己,不停重複道:“哥哥,你說我也下山了啊,我也負傷了啊,我也替他們家報了仇啊,是不是?這這……為甚麼此時卻沒我什麼事了呢?”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56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57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東山頭初會青面獸

  杜遷的婚禮操辦得很是隆重。

  昨日午時,勞頓了半宿的眾人從睡夢中醒來,匆匆用過飯,便在王倫的帶領下,一山老小全部動員,直為著晚上的婚禮做著準備。

  沒過多久,只見全寨上下張燈結綵,喜氣盎然,一派佳節的氛圍,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原本沒打算弄得這麼匆忙的,畢竟新郎官還掛著彩。按王倫的想法,是想等他從東京接了林沖家小回來之後,再替這位追隨自己最久的老兄弟好好辦一次酒的。

  這樣考慮主要有兩個好處,一來到時候杜遷胳膊上的箭傷也應該痊癒了,二來也好讓他和老李家的小娘子先接觸一段時日,培養培養感情。

  哪知聽聞王倫兩日後就要離山的消息,原本還扭捏作態、推辭不就的新郎官兒,和原先就很是迫切的新娘娘家人,異口同聲都表示不願意等。

  杜遷這個當夜還一臉正氣的傢伙,這日午時起來後像變了個人似的,逢人便傻笑。如打了興奮劑一般,整個人躁動不已。

  好在當日即是黃道吉日,正宜婚娶,王倫無奈,只好遂了這兩家的心願,轉而大力操辦起婚禮來,並且當眾宣佈:此次盛宴,山寨承擔一切費用。以後山寨的頭領們如有大喜,皆照此辦理。

  當天山寨不但邀請了全山上下一同來喝杜遷的喜酒,還整治幾十桌酒肉,就讓杜遷的老丈人帶回村裡,與鄉親們同享。

  聽回報的周直說,那李老丈在村裡人緣還不錯,大家當時都備了喜禮相送,只是他全都沒收,反而還家家送了好幾百文的喜慶錢。

  作為新娘的哥哥、李家的頂樑柱李業,這日更是忙前忙後,馬不停蹄。

  這位杜遷原先麾下的小校如今變成了頂頭上司的大舅子,再似從前那般盤在杜遷手下須不好看,王倫便將李業調到宋萬這邊,接下了沒少向王倫口吐苦水,埋怨忙不過來的周直身上那份土木監造的兼職,同時晉升為小頭目,這樣李業以後便不用再隨軍下山征戰,好歹叫自己那位小嫂嫂日後過得心安。

  此番除了出人出物出力之外,王倫還代表山寨從公帑裡撥了兩千貫賀喜錢,自己又私人拿出一份厚禮,一共九百九十貫錢作賀,意思是祝福這兩位新人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新娘一家人見王倫這麼大方,很是受寵若驚,都高興得合不攏嘴。

  只是杜遷執意不肯收王倫私人的這份情,直嚷道:“山寨的那份便收下了!但怎好收哥哥的私房錢,日後哥哥還需留著娶壓寨夫人呢!小弟我都拿了算怎麼回事?”

  王倫當時也沒有跟他囉唕,只道:“取正妻才有,日後但討小妾,我是理都不理!”

  說得杜遷嘿嘿直笑,千難萬難的收了王倫的這份私人豪禮。

  後來,杜遷瞧見大家都跟著王倫隨份子時,便事先聲明道:“頭領們都上山不久,超過一百貫錢不收。頭領以下的統統不收。大家只帶著肚子來吃酒就是給我杜遷面子了。”

  於是眾人學著王倫,都是送了九十九貫錢,只說學哥哥一般討個吉利。縱是這般,也把好算見過世面的新娘一家人看得臉熱不已,乖乖,只這禮錢怕不下就三四千貫?

  能操弄得這般風光,女兒這輩子也不虧了。

  晚上鬧洞房王倫也去了,只見阮小七喝多了,那叫一個意氣風發,連拐杖都甩了,一瘸一拐的只扯著新郎官要敬酒,阮小五和從村裡聞訊趕來賀喜的阮小二在一旁拉都拉不住他,都是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只是在心中暗暗揣測,莫非小弟也想娶媳婦了?

  等鬧完洞房,顧不得天色已晚,倆人安頓好醉如爛泥的小七,便跑到老娘屋裡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整宿。

  婚禮進行到第二天,一大早這對新人就相攜相扶來到聚義廳裡參拜雙方家長,因這杜遷孤身一人隨著王倫上的山,王倫便代替男方家長與那李老丈並肩坐了,生生受了這對滿臉幸福的新人三拜。

  大家隨後在堂上又敘了會兒話,等到大家又開始鬧酒時,王倫看看時辰不早,起身跟杜遷耳語了幾句,便拉了一頭霧水的林沖下了山,來到水泊東面的山頭大路旁,席地而坐。

  “哥哥,不在山寨喝杜遷兄弟的喜酒,卻只是拉著小弟到此處為何?”林沖不解道。

  王倫嘿嘿一笑,道:“我看山寨裡無能與兄長放對之人,怕兄長寂寞,如今正有一個高手途徑于此,便請他上山敘敘,喝杯喜酒,順便也好叫兄長施展一下筋骨!”

  林沖見說,困惑道,“此人卻是誰?林沖識得他否?”

  王倫微微一笑,輕歎了一口氣,道:“他也是個命運多厄之人,當年押送花石綱,在河裡打翻了船,流落到江湖。現今趙官家大赦天下,這人仿佛看到曙光,變賣了全部家當,前去東京找高俅那廝通融……”

  “莫不是喚作青面獸的楊制使?”林沖驚道。

  “正是此人,我得了探報,他今日須得從此條大路上經過,我等只在此守株待兔便是!”王倫點頭道。

  林沖見說,也點頭道:“聞得他是金刀楊令公的嫡孫,早些年間中過武舉,昔日我雖與他同在東京,只是無緣得見,沒想到今日卻在此處相會!”說完又長長歎了口氣,感喟道:“一個失官的待罪人,一個綠林裡的山大王,倒也應景兒!”

  王倫見狀拍了拍林沖手背,道:“兄長莫憂,作匪盜終不是長久之計,小弟竭盡全力也要為兄弟們謀個前程。”

  “哥哥莫不是有招安之意?”林沖轉頭望向王倫道。

  王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歎道,“送肉到砧板,給蔡京高俅這廝們擺弄麼?”

  一句話引起了林沖的強烈共鳴,只聽他道,“誰不想安安生生做人,可世道容得麼!不是給這個奸賊做走狗,便是被那個權閹驅使,現在想想,還是這兩日過得像個人。”

  王倫點點頭,勸道:“兄長勿憂,小弟心裡略有些想法,只是還不太成熟,到時兄長自知!”

  林沖望著天邊一抹殘雲,歎道,“若信不過哥哥,卻還能信誰?”

  言罷,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兩人又候了一會兒,長長的山道上哪裡有人的影子。只見林沖撚起一截草根,輕輕撥弄,忽道:“哥哥,前夜有一個要害處中箭的兄弟,昨夜不治身亡了!”

  王倫歎了口氣,回道:“此事我也有所耳聞。這兄弟是青州人氏,老家離此處不遠,家中父母俱在,還有一個弟弟,只連夜我叫鄭錢安排人手,捎了這位兄弟遺下的財物,外加一百兩銀子,估計此時應該已經送到這位兄弟家中去了。”

  林沖聞言很是驚訝,道:“這一百兩可是山寨常例的撫恤金?”

  王倫點點頭,只望著山前一株凋零的古銀杏,默默出神。

  殊不知此時林沖心裡同樣是心潮翻湧,直遽起驚濤駭浪。

  想他林家累代從軍,他自己又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怎會不清楚朝廷對陣亡將士常例的撫恤費用,要是拿它跟此時王倫嘴巴裡閃出的數目一比,直連零頭都及不上,怎不叫人心起波瀾。

  怪不得那夜嘍囉們都奮勇向前,雖說這些人在個人武技上遠遠不如東京那些飽經操練的禁軍士卒,但是其身上所奮發出的那種渾不畏死的戰鬥意志,不得不叫林沖感慨萬千。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普通小卒身上瞧見這種精氣神了。

  忽而又想起當夜進村時,村中老小聞得是梁山隊伍,一個個負老攜幼拍掌相慶,宛如迎接王師的情景,林沖突有一種天地倒置的感覺,直教他心中微熱,原本抱著走投無路這等自棄心態落草為寇的他,此時突然生出一種柳暗花明的恍然之感。

  “大王,山上還收人麼……”

  “大王,這些糧食俺寧願不要,只是求大王能收我家小子上山!”

  “大王,俺們也要上山……”

  林沖腦海中正重播著那晚出現的一幕幕情景,不覺此時山道上有了動靜,只見一個漢子氣喘吁吁地挑著擔子往這邊趕來,忽聞王倫大喝一聲,只把林沖驚醒。

  “兀那漢子,若曉事的莫要廢話,只回去喚你主人家來!”

  那漢子一聽王倫言語,心道莫不是遇到劫道的了,頓時嚇得三魂去了兩魂,放下擔子便往回跑。

  王倫呵呵一笑,坐回原地,指著那擔財貨,對林沖道:“兄長,看了麼,小民畢生的積蓄,就要往那貪官嘴巴裡送去,還生怕人家不介面,甚麼世道!”

  林沖搖搖頭,只是歎。

  不多時,一個大漢氣洶洶的出現在山道上。

  只見那漢子頭戴一頂范陽氈笠,上撒著一托紅纓;穿一領白緞子征衫,系一條縱線絛,下麵青色間道行纏,抓著褲子口,獐皮襪。帶毛牛膀靴;胯口腰刀,提條樸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記,腮邊微露些少赤鬚;把氈笠子掀在脊樑上,坦開胸脯,帶著抓角兒軟頭巾,挺著一把樸刀,眉宇間一股怒氣,直恨不得咬碎牙關,憤憤直往這邊趕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1:59 A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1:59 AM 編輯

第三十章 沉重的榮光

  “你那潑賊,將俺行李財帛還來!”

  那青面漢看看趕到跟前,忽地站住。只見他猛然發覺自己那一擔子財物絲毫未動,靜靜就放在路邊。而山石上靠著的兩個漢子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眼神頗為玩味。他是個精細人,頓覺異常。當下收了火氣,沉吟片刻,閉了嘴巴,直低著頭上前挑了擔子便走。

  忽聞耳邊風聲一緊,他急忙避閃,斜刺裡只見一根長槍飛擲身前十寸處,柄端兀自嗡嗡作響,那漢大吃一驚,忙將擔子一丟,下意識握緊手中樸刀,頗為警惕的朝這邊張望。

  只見這邊一個八尺漢子早已站起,提槍在手,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那青面漢見躲不過,歎了口氣,只挺著刀,便要上來廝鬥。

  忽聽這邊一個聲音傳來:“楊制使,你那樸刀只防得住庸人,須防不住我兄長!槍都給你預備好了,就讓我等開開眼,見識見識傳說中的楊家槍罷!”

  那青面漢心中巨驚,看情形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對方既然摸清了自己的底細,還敢只兩個人便來劫道,要不是瘋癲到嫌命太長,便是自信能壓得住自己。

  想到這裡,楊志手心漸漸汗濕,眼睛不自覺便往那擔子上瞟去,卻哪裡還有那把家傳寶刀的影子。這個舉動馬上又引來對面一番言語,只聽那白衣書生笑道:“制使,我兄長也有一把如此寶刀,可惜現下不在身邊,不然倒是可以陪制使耍耍!”說完那人戲耍般的將出楊志的家傳寶刀,嘖嘖贊到:“好刀,好刀!”弄了一會,朝楊志笑道:“制使今番還是使一回槍罷!”

  楊志哼了一聲,就勢把樸刀往地上一插,只見這條樸刀穩穩當當立在地上,刀口入地頗深,須知這寒冬臘月的土地硬得跟塊鋼板一般,這手功夫著實了得。

  林沖見狀極為讚賞的叫了一聲好,楊志聞言苦笑一聲,上前拔起那杆同樣深深插入地心的長槍。

  見那青面漢取槍在手,林沖抱了拳,喊了一聲請,便見楊志跳入圈內,與林沖廝殺起來。但見槍花燦爛,殺氣彌漫,一個是擎天白玉柱,一個是架海紫金梁。

  那個沒些破綻高低,這個有千般威風勇猛。一個盡氣力望心窩對戳,一個弄精神向脅肋忙穿。

  兩人你來我往漸漸戰至一百七八十合,眼見林沖是愈戰愈勇,氣勢如虹,而楊志則是愈戰愈驚,心中大駭,暗暗叫了聲苦,心道:怎地在此處遇到如此高手,只苦脫不得身,若再這般下去,莫不是要把性命留在此處?

  看看兩百回合已到,林沖瞧個破綻,忽地跳出圈外,抱拳笑道:“楊家槍法果然名不虛傳,楊制使,小可林沖,得罪了!”

  楊志一驚,慌忙收槍回禮道:“我恰才還在疑惑,原來真是教頭!”說完一歎,只道:“端的好林家槍,只是楊志無能,辱沒了先祖,卻不是楊家槍便輸與了林家槍!”

  林沖見說含蓄一笑,道:“楊家槍法天下無雙,誰人不知!卻才多有失禮,哥哥和我只想請制使上山喝一碗水酒,又怕留不住制使,這才出此下策!得罪!”

  見楊志此時倒是心悅誠服的和林沖敘起交情來,王倫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來。

  想原本軌跡中楊志與林沖鬥了三十回合,被那老王寨主喝止罷鬥,在此之後,楊志正眼也沒瞧過林沖,就是老王寨主怕這制使官小覷了梁山之人,言語中借了林沖的勢,提到這位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名號,楊志竟無任何表示,只做未聞,連起碼的禮數都沒有,直接便把曾同殿為官的林沖忽視了,接話時也只是朝那王倫討要行李,再無一絲贅言。不知這般輕視的行徑,叫原本便身處尷尬境地的林教頭做哪般想。

  王倫暗暗搖頭,這位將門之後還真不是一般的心高氣傲啊!

  任你武藝高強,但只要落草,即便是林沖,也與梁山上其他頭領一樣,在楊志心中便如同方才照面時那聲“潑賊!”一般,統統被其打上了鄙夷的標籤。

  這位身負祖上榮光的大宋死忠,一心只想靠著這身本領得到朝廷的認可。為了重振敗落的家族聲譽,只要能換來封妻蔭子,光耀門庭,即便投入奸臣門下亦甘之若飴,只可歎他命蹇時乖,在高俅手下辦砸公事,失了花石綱,在梁中書手下又辦砸私事,失了生辰綱。結果兩次都不敢覆命,事敗逃散江湖。如果他真想要在大宋官場上一條道走到黑,或許投靠久掌軍權,連連用兵的童貫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惜老天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要不是在賣刀時殺了潑皮牛二後敢作敢當,顯露出他的赤子底蘊,總算叫他沒有徹底墮入陸謙之流的小人行列中去。

  楊志有原則,雖然只是一些做人的基本底線,但在此渾濁世道也算難能可貴了。但他這樣的品格卻又同時限制了他。若想在奸臣手底下廝混出個人樣來,他身上的這些優良品質恰恰又會變成阻他上進的絆腳之石,註定了有底線的他不會成為奸臣倚重的心腹,充其量只是一粒可悲的棋子,逃不脫一點一滴被榨淨剩餘價值的悲慘命運。

  想到這裡,王倫輕歎了一聲,上前道:“聽聞制使途徑小寨,王倫忝為地主,便請制使上山喝碗水酒!”

  楊志左右為難,眼前這白衣王倫手段不凡,先硬後軟,倒叫他無法拒絕,但他實在又不敢上山。似他這般的精細人,又怎不知綠林中的伎倆?江湖上強拉人入夥之事難道還少見了!

  若僅僅是一般山寨倒也罷了,仗著絕倫武藝搶下山便是,誰攔得住他?可這林沖……想到此處,楊志求助般的眼神望向林沖,卻見林沖微微一笑,道:“只是仰慕制使,別無他意!明日一早便恭送制使下山!”

  楊志見林沖這般說了,心下略定。兩人雖不熟識,但好歹都是東京場面上的人物,林沖的為人他倒也頗知道些,當下歎了聲氣,上前挑了擔子,王倫見狀,與林沖相視一笑,便在前面引路。

  王倫一路無話,只是聽林沖與楊志敘著舊事。

  待上山之後,楊志瞧見山寨裡張燈結綵,心中愈發可疑,暗疑道“連儀式都擺弄好了,這番莫非真要強按我上山坐一把交椅?爹娘給的清白身子,怎肯就這般點汙了!”趁著還沒到地方,楊志只扯著林沖道:“林教頭,若強要我入夥時,不如現下便拿了我這顆人頭去罷!”

  林沖聞言爽朗大笑,只解釋道:“昨夜山寨裡杜遷頭領大婚,制使莫要誤會!”

  見王倫又是那般似笑非笑的朝自己看來,楊志頗為赧顏的低了頭,只跟著兩人來到聚義廳中。

  王倫向山上頭領們介紹了楊志,大家都來敬酒,楊志應接不暇,剛剛按下的心又浮了起來,好在眾人喝完這一輪後又自鬧酒去了,見狀他這才安心,靜下心來品著悶酒。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0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05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親隨頭領

  看看腳下的船兒就要靠岸,楊志思緒萬千。

  原本以為身邊這位白衣書生會有多大的圖謀,哪知僅僅是邀請自己喝了一天喜酒,今日一早便真如林沖承諾的那般,親送自己下山而來。

  楊志暗暗搖頭,看來此番自己真是多心了,說不定人家只是愛惜自己武藝名聲,並無他意。想到昨日自己如防賊一般防範這些磊落灑脫的好漢,心下不禁生出一股愧意。

  待舟兒靠了岸,眾人下了船來,楊志拱手朝送行的人群道:“多蒙諸位頭領厚意款待,又送楊志牲口盤纏,此番楊志定一路護送王頭領安全抵京,絕無怠慢!”

  眾人未及答話,只聽身邊的王倫淡然一笑,道:“如此便多勞楊制使了!”

  聽了王倫語態神氣,楊志心下又是一窒。自打遇到這個書生以來,他總覺自己在此人面前施展不開手腳,心中所思所想彷彿此人盡知一般。是啊,人家與自己同行是看得起自己,看這山寨人才濟濟,好生紅火,哪裡像湊不出護衛人手的樣子,楊志頓覺自己又說錯了話。

  好在這時林沖開口道:“哥哥,此去千里,一路保重,小弟只在山寨翹首以盼,只望哥哥平安歸來!”

  王倫朝林沖拱手道:“兄長莫弄得生離死別一般!小可當年進京趕考時,還不只是孤身一人?如今有楊制使同路,一路也好相互照應。兄長勿憂!只安心和兄弟們保守山寨,等我接了嫂嫂回來叫兄長一家團聚!”

  林沖心中一哽,不覺眼眶已紅,垂淚道:“除非林沖死了,斷不敢叫他人損及我梁山泊一草一木!”說完又對楊志施了個大禮,直道:“制使,務要護我哥哥一路周全!”

  楊志慌忙答禮,只道不敢有負眾望。

  王倫拍拍林沖肩膀,又向杜遷等老兄弟作別,只見杜遷上前道:“哥哥此去萬事小心,唉!小弟這箭中得真不是時候,只恨不能替哥哥走一遭!”

  王倫把臉一拉,道:“今日是怎麼了?怎生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呸呸呸,中箭還分時候?照我說統統不是時候!”話一說完,忽見宋萬上前一步,直道:“杜哥哥好生養傷,便讓小弟隨哥哥一同去罷!”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感受著梁山眾好漢間兄弟情誼的楊志歎了口氣,插言道:“宋頭領好義氣,只是……”

  宋萬見狀,忙問道:“制使,有何言語,但請講來!”

  楊志點點頭,道:“各位莫怪小弟嘴直,似宋頭領這般的,一入東京只怕就會被做公的盯上,還是似王頭領這般最好,京城裡書生最多,不會引人注目!”

  宋萬見說,有些洩氣的搖搖頭,只聽小七笑道:“宋哥哥,你是天生的強人模子,去了東京莫嚇煞了趙官家也!”

  眾人見說都放聲大笑,只有楊志神色頗為尷尬。

  王倫上前拍了拍小七,只囑咐他好生養傷,小二小五在一旁道:“哥哥此去千萬小心,回來時我們兄弟定交給哥哥一支嶄新水軍!”

  王倫笑著點點頭,勉勵了他們幾句,又和走上前來的朱貴打個照面,這兩個都是明白人,千言萬語都化作相視一笑,王倫只拍了拍朱富肩膀,最後跟大家都惜別了。

  在林沖等人關切的目光中,王倫和楊志一人牽了一頭牲口,投西而去。

  這一路上,楊志放開心胸,倒與王倫頗談得來,於路倒也輕鬆暢快。

  就這般行了三五日,倆人來到濮州範縣地界。只見此時夕陽西下,已近黃昏,兩人就在路邊胡亂尋了個村店坐了,點起五七斤熟牛肉,二十個饅頭,又一壺酒,坐在那裡邊吃邊聊。

  不到小半個時辰,那天灰濛濛的,趕著就要入夜,王倫叫過店小二,向他討了黃油紙將那沒吃完的牛肉包起,隨身掏出二兩多散碎銀子結了賬,向小二問了前面客棧路徑,正要離開,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耳邊炸起:“小二,結帳!”

  這邊小二聽了,忙向旁邊那桌跑去,算了一回,對那人道,“三斤熟牛肉,一壺酒,熟菜若干,肉餡饅頭十五個,多謝客官,共一貫零二十文!客官便實付一貫文罷!”

  那漢聽了,點頭道:“卻也實在,只是小二哥,我身上沒錢。你莫驚!只打我一頓抵帳!”

  王倫在一旁聽到那漢的話,來了興趣,便朝楊志點點頭,倒也不忙走,只是站在一邊看。

  只見那漢子身上雖然罩著一件薄薄的冬裝,卻仍看得出十分的膀闊腰圓,一張圓臉上竟無眉毛,也無鬍鬚,看起來甚是駭人。

  便見那小二在一旁叫苦道:“這位爺,我卻打你作甚?只我這店裡是小本生意,經不起貴客賒帳啊!”說完,只是在一旁苦苦哀求。

  那漢倒也不跑,只是端坐在那裡,催道:“只一頓打,叫你好想,我也好受!”

  王倫越聽越覺這漢有些意思,便從懷裡掏出一個五兩重的銀錠,喊來那小二,將錢與他,說明與那無眉大漢結帳,多的錢找還他。

  那小二歡天喜地的去了,找了四兩銀子與那漢。

  那漢倒是接了,卻也不答話,也不道謝,只是睜著怪眼朝這邊看,看了一會,那漢竟自走了。

  王倫莞爾一笑,與楊志對視一眼,兩人都頗覺好笑的搖了搖頭,便出了門。

  走到小二指與的一家客棧,兩人要了兩間上房,且自睡了。

  半夜王倫尿急,出門小解,只見黑漆漆的大堂內突然伏著一個人,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倒叫王倫吃了一嚇。借著手上燭火閃爍出的微弱光芒,王倫認出此人正是傍晚村家酒店遇到的那條漢子,笑道:“幸會,沒想到與好漢在此又見了面!”

  那漢也不笑,只悶聲道:“有甚幸會,我只是跟著你到此!”

  王倫一聽頓覺好笑,便問道:“那漢子,你只跟著我作甚?”

  那漢道:“我無故得你錢財,心中難受。便跟著你,直護送你到個所在,我便自走了!”

  王倫見說,愈覺有趣,便道:“我自有伴當,漢子你且去了!倘我走到天涯海角,你也相隨?”

  那漢搖搖頭,道:“你那伴當看來兇惡,不似善類。你又是個文弱弱的書生,莫道半路給他害了,奪了錢財,我不放心!”

  王倫見說哈哈大笑,這次他出來倒是真帶了不少錢財,眼見這漢子憨厚樸直,倒也喜歡,便坐到那漢子身邊,道:“兄弟,你也不像個沒名姓的人,且說來與我聽聽!”

  那漢道:“你且先說!”

  王倫會心一笑,便道:“漢子,莫要以貌識人,我那個伴當,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喚作青面獸的便是他,你說他怎會害我,奪我錢財?”

  “莫不是楊令公的後人?”那漢問道。

  王倫點點頭,道:“便是他了,這下你放心了罷,且回去吧!”

  “那我也要把你送到所在,不能白受你的好處!”那漢仍道。

  王倫見他強得可愛,動問道:“漢子你姓甚名誰,怎地流落在此處?”

  那漢道:“我原是中山府人氏,祖傳三代,相撲為生,卻才手腳,父子相傳,不教徒弟。平生最無面目,到處投人不著;山東,河北都叫我做沒面目焦挺!”

  原來是他!

  一拳打倒渾身橫肉、力大無窮的李逵,再一腳徹底讓鐵牛心服口服敗走而逃的沒面目焦挺,王倫心中一喜,又問道:“漢子,你怎地沒面目?”

  焦挺一五一十道:“昔日我爺與我說過:江湖人闖蕩四方,人也欺得,人也殺得。只是不可欺良善,不可殺無辜。我當時便聽在心裡。所以再好的兄弟,若要昧良心,我也不講情面,故而被人喚作沒面目!”

  王倫一聽,頓覺驚奇,不想這莽漢心底倒有如此堅持,便問道:“你如今卻要投何處?”

  焦挺道:“我也沒有目的,只是四處亂撞!”

  王倫呵呵一笑,道,“離此處不遠,往東也就三五日路程,有座梁山大寨,我與上面頭領有些交情,不若寫了信薦你去那裡入夥可麼?”

  焦挺大喜,道:“我也早想去投,只是苦於沒有門路,今日書生與我寫了信,感激不盡!待我護書生一程,回來卻投梁山去也!”

  王倫見他赤誠,倒也歡喜,便也不瞞他,直道:“實不相瞞,只我便是梁山王倫,因我兄長,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遭奸臣陷害,投了我山寨,遺下家小在京,屢受高衙內滋擾,此番我去東京,便是去取他的渾家我的嫂嫂,好叫他們一家團聚!”

  那漢一聽撲翻身便拜,“原來你就是白衣王秀才,端的義氣深重!無論生死,我便跟著哥哥了!”

  王倫見他爽直坦率,心中甚喜,笑著把焦挺帶回自己房間,當下從包裡取了一百兩黃金,遞與焦挺,焦挺也不推脫,便生受了。

  王倫一笑,道:“我身邊差個親隨,不如你日後便跟著我,直作個親隨頭領!”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09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09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前面有著那各自各的路

  當今世上,規模最廣,人口最多,文化最盛,醫療最好,名氣最大的城市,不在沉睡的美洲,不在黑暗的歐洲,也不在西亞、北非這些孕育過古老文明的兩河流域,只在此刻王倫的腳下。

  站在這座當今世界上最為繁華昌盛的城市中央,王倫心中不禁有些感喟唏噓。

  這座千年名城,十朝古都,不僅僅是名副其實的大宋中樞,更是全世界的經濟文化交流中心。此時的它正燃燒著生命中最後的底蘊,不遺餘力的向外間展示著中華民族無以倫比的輝煌。

  只可惜,在不久之後,黑山白水間崛起的金人,就要把兵鋒指向這裡,而眼前這幕恍如仙境的人間盛景,將赤裸裸的暴露在異族的鐵蹄下,被焚燒,被擄掠,被破壞,被淩辱。

  街市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大宋子民們即將迎來的命運,將會用盡史家們所有能夠想像到的,代表災禍苦難的詞彙。

  王倫在心中歎了口氣。

  與此刻焦挺只顧目不轉睛的貪看大相國寺前的繁華興盛不同,他的目光停駐在寺院邊上那片被蕃昌喧鬧的氛圍所掩蓋的廢墟之上。

  他轉頭望向楊志,道:“制使,此處可是面涅將軍故居?”

  楊志聞言稍愣了愣,點頭歎道:“不想王頭……秀才竟也知道?此處正是當年狄公舊宅遺址!”

  這位狄青貧賤出身,生前所立戰功無數,後來官至樞密副使,位列執宰,可謂大宋武人心中不滅的神話。只可惜其拜相不久便為朝野輿論所不容,區區數年後即被貶謫,再後不到半年便鬱鬱而亡。他在東京的舊宅也沒有保留下來,在一次火災中被焚燒而毀,多年來沒人居住,倒是成了大相國寺菜園的一部分。

  “君王下旨拿功臣,劍擁兵圍,繩纏索綁,肉顫心驚。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王倫搖頭輕道。

  見楊志只是目光深邃的望向自己,王倫歎了口氣,也沒多言,只抱拳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制使保重!”

  此情此景,直叫楊志也頗為動情,一時之間硬想不起該怎麼稱呼王倫,沉默良久,終於道:“哥哥保重!”

  王倫上前攜了他手,囑咐道:“無論何時,天難地難,制使都勿要忘了山東這班兄弟們!”

  楊志頗為沉重的點點頭,長歎了一聲,與王倫拜別了,轉身踏上了那條功名之路。

  這時焦挺走上前來,問道:“哥哥,怎地不請這條好漢也上山聚義?”

  王倫十分感慨的搖搖頭,伸手指向面前那條十字街口道:“看這四通八達,人來人往,並不是人人都選一條路走的!”

  焦挺見說還是不明白,一臉懵懂,只把頭來猛搖。

  王倫呵呵一笑,也不強求,只帶著他在這集市上閒逛。兩人走到那大相國寺不遠處的菜園旁,王倫想起當年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往事,只顧駐足觀看。

  忽聞不遠處的殘垣斷壁中有人正大聲說話,王倫仔細一聽,但聞什麼“你這廝們走了花和尚,還敢在這東京城裡廝混?還沒吃夠太尉打?往日裡你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高衙內既然發話了,叫我見你們一次便打一次,前些時日忙,沒空收拾你這廝們,今日既叫你們撞到我的手上,好歹叫我這雙拳頭發個利市!”

  隨即又一個聲音傳來,道:“牛二,虧你也是市面上混的人物,竟與那高家做狗,有什麼臉面與我們廝見?我呸!”隨後一陣鄙夷聲傳出,只聽一群人呸呸個不停。

  “莫管那高衙內還是高太尉,就算以前都是街面上廝混的,但人家現在有錢有權有人有勢!怎麼了,卻似你這廝們如此不成器,天天在這菜園子裡偷菜,還敢說甚麼臉面!”

  “我們就是偷菜,也強似你做狗!還是與高俅那破落戶做狗,你們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與權狗做狗!”

  “喲呵,還敢嘴硬,給我打!”原先那個聲音怒道。

  只聽一陣打鬥聲傳來,王倫回頭跟焦挺使了個眼色,倆人便挺身走入那片廢墟,只見兩夥人正在廝鬥,一夥人多明顯占了上風,另外一夥只有十餘人,兀自勉力招架。

  動手一方的那些潑皮看到有生人進來,大喝道:“爺爺們辦事,滾一邊去!若再踏前一步,連你這廝們一塊收拾了!”

  “你是誰的爺?”只聽從王倫身後傳出焦挺那悶悶的聲音。

  “便是你的……唉喲……”一個人五人六的壯漢仗著自己人多,上前挑釁道,還沒說完便見焦挺上前將他手臂關節一折,一陣劇痛襲來,疼得他直叫喚。

  那漢的慘叫聲驚動了正在廝鬥的兩幫潑皮,眾人都停下手腳朝這邊觀望。王倫望著挨打那一撥人,朝領頭模樣的倆人問道:“誰是過街老鼠張三,誰是青草蛇李四?”

  那撥人少的潑皮都見這白衣書生身後的漢子手腳高明,一出手便傷了那牛二手下的狠角色,心想這兩人只怕是友非敵,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上前一步,頗是恭敬答道:“只小人便是過街老鼠張三,小人邊上這位便是青草蛇李四!”

  王倫笑著點點頭,忽然變臉道:“給我打!”

  那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見說都吃了一驚,暗道什麼時候又得罪了這兩個狠角色,大夥兒見狀都縮成一團,背靠禦敵。

  卻見那焦挺嘿嘿一笑,直衝入人多的那夥人中,原本指望看戲的眾潑皮大驚,慌忙上前招架。

  卻見那焦挺搶身而上,渾不在意對方人多,只是一招接敵,處處往對方四肢關節要害上招呼,如此技巧再加上他原本力氣就大,多數人只打了個照面便飛開了去,都躺在地上窮叫喚,已無再鬥之力。

  那名喚牛二的潑皮頭子見了,從後腰上取出一把解腕尖刀,這邊諸人見了,都大罵道:“牛二,你還講不講規矩,街頭廝鬥你竟動刀子,還算不算好漢!”

  那牛二隻做未聞,小心翼翼的靠近焦挺,他心知眼前這人實乃勁敵,自己手下都是常年在街面上廝混的潑皮,打架經驗極其豐富,可都被這漢僅僅一招便放倒在地,再起不來,這種情景叫他心下生出懼意,只好祭出兵刃壯膽。

  兩人漸漸縮短距離,只見那牛二瞧准對手腹部這等不致命的位置,一刀戳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焦挺不急不躁,只使出一招父子相傳的絕技空手入白刃來。

  只聽哢嚓一聲,尖刀落地,那牛二的手頓時折了,焦挺猙獰一笑,一腳側踢向牛二的腳彎處,又是一聲骨骼斷裂之聲傳來,只聽那牛二哀嚎一聲,身體如麵條般軟軟的滑到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這邊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見狀,抓住時機,大呼一聲,帶著潑皮們群起而攻,打得牛二剩下的人屁滾尿流,王倫看看差不多了,喝了一聲,那張三和李四見了,相互對視了一眼,也都攔住了手下眾人。

  畢竟這是在京城地面上,平時潑皮們搶地盤報私仇官府不管,不過要是出了人命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帶著你們的狗,都滾!以後你爺我見你們一次便打一次!”焦挺悶聲道,學著方才潑皮們的口吻,將原話都還與他們。

  等牛二這夥人走遠,這時張三和李四忙把手下潑皮聚攏過來,朝王倫謝道:“多謝官人出手相救!”他們常年在街面上廝混,看人最准,一下子就瞧出王倫與焦挺的那種主僕關係。

  王倫擺擺手,見此地僻靜,也無外人,便問道:“便是你們通知那花和尚魯智深逃走的?”

  潑皮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道:“就是小的一群人,還有好些個吃不住打,向那高太尉服了軟,只剩下我等這十多人,不想高俅放過我們,高強這廝還來蠻纏!哼!都是街面上行走的人物,吃幾頓打就想我們服氣?呸……”

  王倫聞言笑道:“你們雖然本事不濟,但貴在心中還有些義氣,也算頗為難得了!”

  見說,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忽然想起方才王倫叫出自己名字,忙問道:“官人怎知我等賤名?”

  王倫沒有答話,只叫焦挺取過二十兩金子來,放在地上,道:“我下面說出來的話,你們要麼不聽,取了這金子先走,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了。但若要是留下聽了,膽敢有半句遺漏,叫外人得知,下場便不只是斷手斷腳那般簡單了!”

  眾潑皮聞言都是面面相覷,不知京城裡何時多出來這麼個狠辣人物,只是聽他口音像是京東地界上過來的人,雖作書生打扮,但說話做事卻透著一股上位者才有的氣勢,身邊又帶著一個這般兇惡的跟班,都暗忖這白衣秀才定不是尋常人物。

  張三和李四對視一眼,心中都起了結交投拜之心,便朝王倫點點頭,直道:“我等不願拿錢,都願聽官人言語!”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1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10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昔日座上賓,今夜賣刀客

  汴梁城的繁華盛景並未隨著黑夜的降臨而偃旗息鼓,只見鱗次櫛比的商鋪都掛上了火紅的燈籠。也有那大官豪客的宅府,更是燈火璀璨通宵不滅。這些燭火燃燒時所發出的陣陣青煙,飄渺不散,籠罩在帝都上空,倒勾畫出了一副難得的人間煙火圖。

  此刻卻見一個青面漢子孤立在鬧市街頭,已經一整天了。只一大早,他便出了酒店,拿出那把家傳寶刀,來到這街市上變賣。

  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吹得街面上各家商鋪的招牌東倒西歪,散落一地的枯葉乘風起舞,這般景象,直教街上的行人都攏了攏身上的冬裝,加快了歸家的步伐。

  唉,還是去樊樓外碰碰運氣吧!

  楊志無奈的歎了口氣。

  其實他早知那裡進出都是達官貴人,多有一擲千金的主兒,說不定就能遇到買家。只是這個決定叫他十分難堪,好歹自己往日裡也是那裡的座上常客,如今叫他這七尺大漢,站在東京第一社交場所門外插標賣刀,若碰上些舊日相識,輕輕說上一句,“楊志,你怎生落到這般田地!”叫他如何作答?還有甚麼臉面!

  可歎如今他已身無分文,變賣得來的家產全部都拿去上了供,唯一剩下的那頭牲口也已經抵押給酒家做房錢了,現在的他已經一無所有,還有甚麼本錢來顧忌臉面?

  想到這裡,只聽他憤憤罵道:叵耐高俅那廝,恁地可惡!樞密院那邊得了錢,做事起碼還講點規矩,倒沒有為難自己。只是高俅那廝執掌的殿帥府,從進門到出門,處處花錢,人人打點,好不容易見到那正主高太尉,卻得他一頓好奚落,還把自己花大價錢奉上的豪禮當場砸爛,直叫他一股涼意從腳心升起,落了個滿腹辛酸。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一言透心寒。

  楊志此刻算是徹底領悟了這句話的涵義。只是這個代價卻太大,大得叫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想那林沖落難還有王倫不管不顧的甘願以身犯險替他到東京取回家眷,而自己呢,落到這般田地有誰看過一眼,昔日一班的九個制使當著自己面倒是噓寒問暖,一轉眼便等著看他的笑話。

  如此還不如便留在梁山好了,當初那班好漢都是一般的敬重自己,特別是王頭領……一想起王倫,楊志心中忽生出一番異樣的酸楚,直叫他悔不當初。

  拖著被寒風吹得僵硬的身軀,楊志來到燈火輝煌的樊樓外,看著華燈初上,楊志心中感慨萬千,實是這漫天的繁華,與那家族的榮耀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楊制使,哎哎,真是楊志曖!”

  楊志聽到叫喚,忙把頭去看時,只見一個貴官兒帶著五七個幫閒,正從花天酒地的樊樓裡出來,借著燈火看清那人面目,楊志直恨不得把頭埋到地裡去。

  “楊志,楊志!我說你躲什麼!”那貴官見楊志低頭掩面,怪他道。

  無可奈何,楊志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施禮道:“小人見過王太尉!”

  “幾年不見,老楊你怎生落到這副景象?咦,這不是你那把家傳寶刀嗎?想當年我出錢要買你的寶刀,徐官兒的寶甲,你們兩人一個開口不賣,一個閉頭不見,怎麼,現下要賣這把刀了?”那貴官取下楊志刀上的草標,把玩道。

  楊志歎了一口氣,只不言語。那王太尉見楊志這般,語氣倒也收斂了一些,沒再取笑,只道:“當日我聞你押送花石綱翻了船,人也沒處尋,怎地此時在此賣刀?”

  楊志見他相問,便把變賣了家產,去走高俅門路失敗的首尾吐露了出來,那王太尉見說哈哈大笑,道:“你是將門虎子,出身高貴,我們高太尉見到家世好的人,心裡就怵哩!”

  楊志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連送禮都送不出去,原來不是禮物輕重的原因,實是這高俅出身低微,嫉著自己家世,故意為之!想到這裡,楊志在心中苦笑一聲,無奈的搖搖頭。

  王太尉見狀嘴邊露出一絲曬笑,只是拿過楊志手上的寶刀,問道:“楊志,昔年我出大價錢要買你的寶刀,今日卻是何價?”

  楊志心念一動,急忙道:“不敢收太尉銀錢,太尉要是喜歡,楊志只把它送與太尉了!”

  王太尉聞言大笑,直道:“上路!上路!”把玩了一回手上的刀,那太尉抬頭笑道:“你怕是話沒說完罷?”

  “只求能托了太尉的面皮,複我官職,小人感激不盡!”楊志也不扭捏作態,直下拜道。他深知眼前此人有此能耐。

  原來這王太尉姓王名詵,人稱小王都太尉。他貴族出身,乃是英宗招的駙馬。早些年在地方上任過實職,只因其與時任端王,也就是現今徽宗的關係極好,趙官家即位後,倒是沒捨得再放他到地方上去,只把他留在京城,閒時常常相聚,故而雖然此人現在未任實職,但身份超脫,又與朝中權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只那高俅未發跡前,便是他府上一個幫閒,還是得了他才接近當時只是王爺的趙官家。

  聽楊志這般說,那王太尉略想了想,道:“往日裡幫你這個忙倒也不難,只可惜你先去找了高俅,我再去找他的話怕折了他面皮,雖然他是我府上出去的,但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楊志一聽這話心裡涼了半截,那王太尉見他這般,呵呵一笑,又道:“我也不白要你的刀!想你也是那楊無敵的後人,功臣之後如此落魄,也叫我皇室臉上也無甚光彩。這樣!那北京大名府留守是蔡相公的女婿,平日裡與我素有往來,前幾日還派人到我府上奉過年禮。我便與你寫一封書信,且去投他,想他那裡正是用人之處,幾品官位我無法保證,但起碼一個小小提轄官兒是跑不掉的,你看怎地?”

  楊志聞言大喜,直道:“那梁中書卻也識得我,甚是愛我武藝!”

  王太尉哈哈一笑,道:“這便更好了!看你流落街頭,想必身上也沒了盤纏,如此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百貫路費,也叫你念我的好處,且跟我到府上,我與你書信!”

  那王太尉話一說完,便帶著楊志回到府上,等僕人鋪好文墨,王太尉揮毫而就,緩緩把那紙張吹幹,包了封皮遞與楊志,又吩咐管家下去與楊志一百貫錢,楊志大喜,拜謝了小王都太尉,便與那管家退了出去。

  王府管家直接領了楊志來到府門外,遞與他一封五十兩的銀子,楊志一看數目不對,便陪著小心問那管家,卻見那管家冷笑道:“與你你便接著,一個討飯的還敢計較多少?”楊志見說頓時心血一陣翻湧,只為了手上那一紙前程,直強忍住了,接過銀子便走,管家望著那影子冷笑。

  且說那管家回到府內,見王太尉喜形於色,只顧把玩那把寶刀,上前稟道:“主人,那楊志我打發走了!”

  王太尉點點頭,頗不在意,只大喜道:“往日裡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寶貝,現今只花了一百貫,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說完又翻來覆去把玩那刀,忽地歎了口氣,頹然坐下。管家見狀,忙問道:“主人何故歎息?”

  只聽那王太尉道:“我昔日看好了一副甲,一把刀,如今刀兒到手了,愈發想那甲!”

  管家問道:“主人,何不就去買來?”

  王太尉搖搖頭,道:“你道我不想買?價都出到三萬貫了,那徐寧就是不賣。也是,他又不曾落魄,走投無路!”

  管家低頭想了想,湊上前道:“何不想個法兒,叫那徐寧也走投無路?”

  王太尉見說忽地起身,隨即又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那徐官兒太熟,有點下不了手!”

  管家聞言一笑,從旁出謀劃策道:“何必主人親自動手?就寫一封書信,遞與那高二,他還敢不辦?往日裡要不是主人,他能有今天?想那林沖都著了他的手腳,哪裡在乎多一個徐寧?”

  王太尉一聽,只覺此計大善,望著管家笑道:“甚麼高二,是高太尉!你這張嘴啊!哈哈……”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1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11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為兄奔走麻面漢

  午後的東京城,暫告半日的喧鬧鼓噪,漸漸歸於寧靜安詳。

  這時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漢子,偷偷溜入一條不起眼的深巷內,敲開最裡面那間帶著院子的民居,進門時還不忘四處張望一下,甚是小心的模樣。待確認沒人尾隨後,這才放心進了門去。

  一進院子,那漢與開門的人打了個照面,便見那個整日都不說話,長相甚是駭人的無眉大漢正在院子裡耍拳弄腳。剛進門的漢子上前恭敬的喊了一聲:“焦爺!”,待練武的大漢點了點頭,這人才輕輕上前敲響房門,只聽裡面一個聲音道:“進來罷!”

  那漢忙推開門,走了進去,對裡面之人稟報道:“官人,還是如前幾日般,那些殿帥府的人一絲不肯鬆懈,咱們都查探五七日了,這些人總是守在張教頭家門前屋後,片刻不離。若總這般,卻怎生是好?”

  那位在屋裡端坐著翻看古卷的書生抬頭看了來者一眼,淡定道:“不急,過幾日便是除夕,那晚定然防備鬆懈,就是這些人不回家過年,我也自有辦法,爾等勿憂!”

  “不急,不急哩!還是官人高明!”那漢笑著拍馬屁道。

  只見那書生把手上的書卷一放,望著這漢道:“張三,你可真想清楚了?那晚便跟著我們一起走?”

  原來進門之人正是投效了王倫的過街老鼠張三,當日他們一眾十餘人不願拿錢,都要聽王倫言語。王倫便向這些頗有義氣的京師潑皮們,告知了自己欲取還林沖家眷的意圖。

  眾人一聽當場都表示願意相助,王倫便將那二十兩金子賞與眾人,只當是替魯智深受苦的補償。眾人都歡天喜地的接了,這二十兩金子可值兩百貫錢吶,人均一分都有十好幾貫呢!

  王倫當時便叫他們去租一間民房,供在京這幾日居住。這區區小事哪裡難得住這些地頭蛇?不到一會功夫便交了差,租到這間甚是僻靜且又寬敞的屋子。而且那張三隻對主人家講,外地書生要租房會考,並自己貼錢,爽快的繳了半年房錢,房東哪裡起疑,交了鑰匙之後一次都不曾再來過。

  王倫見這些人辦事利索,又不失義氣,便起了招攬之心。畢竟自己身邊只有一個光杆焦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於是觀察了這些人幾日,倒是也還滿意,故而出言相問。

  只見那張三把脖子一仰,大聲道:“這東京實是待不下去了,好歹我也沒有家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願追隨官人,天涯海角便也去得!”

  王倫見他義氣可嘉,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笑道:“此處也無外人,我不瞞你,我不是什麼外地莊主,林教頭也不是在我莊上做客。我實乃濟州道上樑山水泊的頭領,林教頭便在我那裡入夥了,你現下還敢去麼?”

  張三一聽急道:“願去願去!官人只要不嫌我張三沒甚本事,我張三今後便跟定了官人!水火不避,不離不棄!若有二心,敢叫我不得好死!”

  王倫擺了擺手,道:“如此你就在我手下作個心腹頭目罷!”說完又起身取了一錠五十兩的大銀,交給他道:“權作這幾日的花銷,你自把房錢收了!”

  張三見狀還要推脫,王倫只是不允,張三沒法,只得收了,望著王倫喜滋滋的笑,忽聽王倫又道:“這個消息不可洩露,你先問問李四想法,如他也願上山,倒是可以告知一二,其他人等到了事畢之後,再問他們意思,如若有心,都跟我一起上山罷!”

  張三連連點頭,道:“便依官人吩咐,不過我這班兄弟都是義氣為上,有些心智不堅的已被高俅那廝打跑了,我想大家都是願意追隨官人左右的!”

  王倫點點頭,又道:“無事時多跟焦頭領學學手腳,免得直到用時方恨少!”

  張三大喜道:“我那日就看焦爺手段不似尋常江湖上的把式,心中甚癢,當時就想求教,只怕焦爺不教哩!”

  王倫見說笑道:“你倒是有眼力!那是焦頭領家中傳子不傳徒的秘笈,尋常人哪裡接觸得到?日後上山了,我叫他看著教你們幾手,也免得你們臨陣出醜,墮了我梁山威風!”

  張三一聽大喜,拜謝不已。

  又閑說了一會,王倫問道:“這汴梁城裡,哪裡有賣藥材、鐵器的大集市?”他這次來東京,在牲口上馱了不少金銀,目的就是為了採購這些山寨急需的物質。

  這卻問到張三的得意處了,他常年街頭上廝混了,這些事怎會不清楚,只聽他道:“正巧,只在此處不遠,便有一處集市,裡面多有豪商老店聚集,我們京城藥店第一老字型大小濟世堂總店便開在裡面,官人無事可去瞧瞧!”

  在這租來的院子裡蝸居了六七日有餘,不是看書便是看書,王倫早就乏了,想著擇日不如撞日,便出了門喊來焦挺,直叫張三在前面帶路,一起出門而去。一路上見了好些京城名吃,王倫來了興致,便帶著焦挺一路吃去。

  既有張三引路,自然不會有所遺漏。只見什麼李家的鵪鶉餶飿兒,周家的羊脂韭餅,王家的獻糍糕,錢家的紅燠薑豉,直叫王倫一眾不停的坐下品嘗,吃得焦挺這個蠻漢滿嘴流油,仍呼好吃,還要吃!

  王倫憐惜他流落江湖這麼些年,這張嘴跟著他基本沒享過什麼福,便只管流水價的點餐。張三也跟著沾光,他雖是京師土著,只因手上不甚寬裕,估計又是日光族風格,自不可能天天來吃。見王倫不要錢一般的點,這兩人也不客氣,只顧大快朵頤,狼吞虎嚥,直吃得大腹便便,方才甘休。

  話說三人一路走,一路吃,最後來到一處專門辟開的集市前。張三在前面引路,王倫帶著焦挺走進了這家名喚濟世堂的百年藥鋪,裡面客人果然不少,藥店的夥計們不停的進進出出,收單拿藥,忙得團團直轉。

  王倫見此情形,倒也不急,見店內有專供客人休息的座椅,便上前坐了,焦挺和張三有凳不坐,都是站在王倫身後候著。

  那藥店掌櫃忙裡偷閒瞧見這三人做派,心覺有異,又見王倫氣度不凡,兩個隨從也是有模有樣,不敢怠慢,忙親自出櫃迎接,又叫小二奉茶。

  說了些久仰幸會之類的閒話,王倫開言道:“老掌櫃,你這藥店有多少味藥?”

  那掌櫃聞言吃了一驚,旋即答道:“不瞞客官說,我這藥店打大宋開國起,便在這東京城裡開店,現今各地都有分店。小店自不敢說藥物最全,只是我這裡沒有的藥,縱使走遍三百座軍州也未見得買得到!”

  王倫見說莞爾一笑,道:“可否借藥物名錄一觀?”

  那掌櫃見說,頗為作難,神色尷尬,只推說目錄不在店內,實在不好意思。

  王倫見他有些誤會,笑道:“不知貴店在濟州有無分店?”

  掌櫃聞言,忙道:“有的,有的,便在東門內不遠處!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王倫點點頭,道:“我記得中藥種類常用的有四百多味,這樣罷,你且把你家店裡但有藥品直分作兩份,常見藥物每味我要一百斤,罕見藥物每味三百斤,運到濟州這個位址!路費到時候我一併出了,只要藥品實在,少不了還要與掌櫃的你再打交道!”

  說完王倫拿出一張寫著朱富酒店地址的紙張遞過,那老者接過一看,忙道:“都是濟州城內,既然隔著不遠,不敢問客官要路費,我只把濟州分店所缺的藥物一併運送過去,再從分店發貨,客官看如何!”

  王倫點點頭,示意焦挺取出二百兩金子,放在桌上,並對那掌櫃的道:“只這便是定錢,餘下到了地方再付!總店分店且不說它,只是務必保障藥材品質!”王倫倒是一直沒有問價,既然這百年老店在濟州城裡有分店,就不怕他偷奸耍滑,日後要是有甚麼問題,叫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掌櫃連連作保,請王倫稍坐,便急匆匆吩咐了下去,不多時又返回來向王倫奉茶,忽聽張三在一旁道:“掌櫃的,如此規模的生意,起碼上萬貫錢,我家官人價都不問,是考慮你信譽好,可你總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掌櫃聽他是本地口音,又見他行事做派,心中猜到他是京城人士,當下心神領會,朝王倫拱手道:“多承貴客信賴,小店藥材明碼實價,貴客要的量又這般大,故而小店只會在進價基礎上略浮一兩成賣出,就是客官不問,小店也會如此操作!”說完又向張三拱手道:“貴人有空但請轉來,小店微有薄禮奉上!”看樣子直把張三當作掮客了。

  那張三一聽忙道:“只這位便是我家主人,你那老者莫不是把我做幫閒跑腿的了?你看我的樣子哪裡像!我如今可是上流人……”

  那掌櫃聞言心裡暗暗嘀咕,“就沒見過這般像的!”,又是連聲道歉,只請三人稍等,進去櫃檯裡取出一隻紅綢包著的老參來,奉上道:“這是我家昔日去遼國收購回來的一顆寶參,一直捨不得用,如今便奉送與官人了,還望官人日後多多照顧生意。”

  王倫笑著叫焦挺把那老參收了,朝張三點點頭,又跟老者敘了會話,拿了契紙,便告辭了。一路上王倫誇獎了張三幾句,把他直喜得滿臉是笑。談笑間三人又來到一處大鐵匠鋪旁,只見此地占地甚廣,光只外面棚子下邊有三五十個鐵匠赤裸著上身,揮汗如雨的在那裡打鐵。三人正看著,忽見一個低頭走出的漢子撞到焦挺身上,焦挺順手就將這人一推。這人不防頓時跌到地上,只見他滿眼赤紅還噙含淚,掙扎起來便要與焦挺放對。

  焦挺看得驚奇,直道:“兀那漢子,只跌一跤,怎地就哭!”

  鐵匠鋪裡有人聞到動靜,忙過來抱住那漢,又有曉事的上前道:“客官莫怪,這位兄弟身上背著破家之恨,此番過來是找我等相識借錢的,幾位莫要見怪!如要買鐵,還請裡面請!”

  王倫見這漢子滿臉麻麻點點,不似尋常人,只問道:“漢子你姓甚名誰?這番卻是為何?”

  那漢子見王倫器宇不凡,像是個有身份的,便收了火氣,不再跟焦挺計較,只道:“小人姓湯名隆,只為兄長含冤入獄,因要打點官司,特來尋相識的借錢!”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1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12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前番賣兄,此遭救兄

  金錢豹子湯隆?

  王倫只記得此人是家中獨子,難道是其姑舅老表金槍手徐甯被下了大獄?

  想到這裡王倫一驚,他不記得徐寧有此一難啊!難道因為自己的到來,這個水滸世界已經起了變化?若真是如此,豈不是要亂了自己日後的謀劃?一時間心亂如麻,渾然不覺當日初到東京時,在大相國寺的菜園邊上,給焦挺打翻的那個劉二就是後來叫楊志吃人命官司的沒毛大蟲牛二。

  只是事到如今,再想那麼多也沒什麼用了,得先把這徐寧救出來再說!

  王倫忙把湯隆拉到一邊無人處,問道:“你可是延安府來的金錢豹子湯隆?”

  湯隆聞言一驚,忙道:“官人為何知曉我的諢號?”

  王倫在心裡苦笑一聲,暗想道:我不但知道你的諢號,我還知道你幹的諢事呢!

  話說這位金錢豹子湯隆除了鐵打得好以外,還十分愛賭。直把父輩留下的家產都輸個精光,後來孑然一身,流落江湖。某日在河北一處名為武岡鎮的地方賣藝時,遇到前去薊州尋公孫勝歸來的李逵,鐵牛見這麻臉漢子使得一手好鐵瓜錘,又兼是個鐵匠,乃是山寨急需的人才,便把他帶上梁山。

  只是鐵牛本是個渾人,自不可能給湯隆在山上謀個好地位,湯隆此人有些心氣,不願只在山上作個充數頭領,便在梁山遭遇呼延灼的重騎兵(連環甲馬)圍剿時,耐不住寂寞,在宋江等人面前說出表兄的名頭,還說自己會打造破那連環馬的兵刃,卻只有表兄金槍手徐甯會使,宋江等人聞言哪裡還按捺得住,當即祭出毀家拉人這等屢試不爽的損招,由時遷盜了寶甲,一步一步直把徐寧誘上梁山。

  只是有個關鍵性的問題:破連環馬一定要鉤鐮槍嗎?

  不是!其實歷史上破這種重甲騎兵方法還真的不少。

  可湯隆這位蹩腳醫生,在對症下藥時含了私心,只顧推銷自己手上那味價值昂貴不說,還泯滅了兄弟親情的苦藥。

  也許湯隆不是專門的軍事人才,其所知能破連環馬的方法只有兄長手上的鉤鐮槍,但湯隆怎麼不好好想想,對其兄長徐甯來說,由皇帝跟前的中級親衛軍官,到綠林草莽中聚嘯山林,這樣一個身份的轉變是不是叫當事人能吃得消、咽得下、睡得著、笑得甜?

  可湯隆偏偏便叫豬油蒙了心,為自己想,為山寨想,就是不為當事人的兄長去想。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這個叫人頭大的寶貝表弟,怕自己在山上混不出樣子,便把這個厲害的表兄拉進渾水,只為了彰顯一下自己,卻渾然把兄長當做了籌碼,賭性大發的壓上徐寧這一重注,硬生生把這諢事作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日後排座次時,這位金錢豹子還是低開低走的位居一百零八人中的八十八位,基本屬於頭領中的最底層了,也不知道幹出這番損親不利己的事情來的湯隆心下是何感想。最後這對苦命的表親兄弟,雙雙殉職于征討方臘的戰役中。

  “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淺!”

  這是徐寧上山后苦笑著對湯隆所說的話。九泉之下,不知湯隆還有無顏面與表兄相見。

  王倫暗暗搖頭,這湯隆的名利心還是太重啊!

  再看眼前這麻臉大漢,王倫不禁有些齒冷,只道:“我與你兄長金槍手徐甯是舊時相交,故而知你,不知你兄長緣何被下入大牢?”

  湯隆見說此人乃是表兄故交,心裡燃起希望,慌忙下拜,求道:“官人既知我,又是我兄長故交好友,還請官人施以援手,救我哥哥這一回!”

  王倫回頭望了張三一眼,張三忙上前將湯隆扶起,只聽王倫這時道:“既是徐教師落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此處人來人往,不是說話處,且找個僻靜的酒店,我等再詳談一二!”

  湯隆慌忙道謝,又朝王倫拜了一拜,卻也不問王倫到底是誰,只是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態,抓根稻草再說。

  只見張三在前面引路,將王倫等人引到這附近的一處酒家,王倫撿一處僻靜的坐頭叫三人坐了,便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且與我詳細說來!”

  湯隆點點頭,一五一十道:“前些日子我從延安府來到東京投我表兄,就在他家住下了。三兩日之前,我們正在家裡吃飯,忽聞十數個開封府的衙役,在兩個領頭的帶領下,闖進哥哥家裡,就要請他去開封府裡走一遭!”

  “我兄長當時便動問何故,那當頭的兩人好像識得他,便說了實話,原來有人將我兄長告發了,說他目無法紀,不服上官差遣。我兄長聞言大驚,他素來與人為善,從未得罪過什麼人,就是本身勾當也是無不用心,便只是對兩人辯解,可那兩個領頭的卻是不依,只要拿我兄長去開封府走一遭!”

  “我兄長又大呼,即便有罪,他身為禁軍軍官,也不歸開封府管轄,說什麼也不跟他們走。那兩個領頭見狀,才道出緣由,原來便是那三衙殿帥高俅吩咐下來的,說此事本該歸三衙處置,只是高俅那廝說什麼要避嫌,故而發往開封府審理,我兄長聞得是高俅要害他,便也沒再爭辯,只是苦笑一聲,央我好生照顧嫂嫂家小,便跟這些人走了!”

  “嫂嫂當時急得沒法處,我倆連夜拿出積蓄,變賣了家當,一起去求那些兄長往日裡的同僚上官,後來錢都使光了,卻沒一絲消息,是以今天我到此處鐵匠鋪裡尋些相識的借錢,好再去打點!”

  王倫聽完,在心中想了一回,他此時實在想不出高俅要陷害徐寧的原因,見湯隆滿臉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偽,歎了口氣,道:“你兄長現下可是羈押在開封府?”

  湯隆見說連連點頭。王倫回頭望了張三一眼,道:“現在開封府裡打通一個孔目的關節需要花費多少?”

  張三忙道:“須看是什麼罪過,要是一般的坑蒙拐騙偷,幾十貫上百貫錢不等,若是像徐教師這般被高俅點名陷害的,怕是裡面的人不敢接!”

  王倫若有所思的輕敲著桌子,在座三人都滿眼焦急的望著他,忽而王倫開口道:“當初林教頭被高俅這廝陷害,開封府也沒有判他死罪,何況是徐教師一個不服上官差遣這等可大可小的罪過,既然高俅那廝點名要辦他,湯隆,我來問你,日後你兄長若只是個刺配之罪,你可有膽量,在半路劫了他?”

  湯隆聞言一愣,旋即答道:“有何不敢!只是唯恐兄長不願再生事端!”

  王倫聞言點點頭,湯隆倒是沒說假話,徐寧本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他又想了想,道:“咱們先盡人事,務要使徐教師在大牢裡過得舒服些,待得了他的意思,我等再做計較。我此時出門所帶的錢都使了,現下還剩一百兩黃金在身邊,你且拿了,先去開封府找關係打點。如果錢不夠,再到我住處找我,我那裡還有些!你且記住了,只找那個姓孫名定的孔目,東京城裡都叫他作孫佛兒,他在滕府尹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你等不知,當日林教頭的事便是多虧他仗義執言,這才判了個帶刀誤入白虎節堂!”

  說完王倫便叫焦挺取出剩下的金子,都交予了湯隆。

  湯隆見狀大哭,伏地不起,王倫又告知了湯隆自己現在居住的地址,並囑咐他有了消息隨時來找自己。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14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15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野有遺賢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吶……”

  就在湯隆拜謝了王倫,收起金子便急欲離開之時,忽聽不遠處坐頭上,有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文士長歎道。

  王倫等人進來這酒店時,此人正趴在桌子上酣睡,如醉酒一般的模樣,加之兩桌隔得頗遠,是以大家當時都沒怎麼在意。

  忽聽此人一歎,話裡有話的樣子,這邊四人心中都是一驚,暗道莫叫此人聽到談話的內容?

  王倫自問方才對話沒有洩露什麼機密情事,倒也不慌。

  只是湯隆已經按捺不住,搶到那桌前,問道:“秀才,把話說清楚了!”

  那中年文士沒有答話,直把湯隆看了一回,良久才道:“那金槍班的徐教師可是你的兄長?”

  湯隆一時摸不清此人套路,只道:“正是,有何賜教?”

  那文士搖搖頭,又見這邊三人都望著他,便起了身,直走過來,就在王倫他們這一桌坐了,湯隆見狀,也跟過來。

  那文士剛剛坐下,便道:“久聞河北、山東多慷慨之士,這位官人揮手間一擲百金,倒也頗為難得!”

  王倫只望著那文士,笑道:“為友謀事,唯在心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可以出錢多少,來論斤稱義!”

  那文士聞言哈哈一笑,道:“倒是我失言了!”旋即此人朝王倫等四人賠禮道:“適才酒醒,不巧聽聞幾位言談之事,一時感慨,驚擾了諸位,多有失禮!”

  王倫拱手回了一禮,道:“無妨!相逢即是緣分,今日既與前輩相遇,且同飲一杯!”

  那文士呵呵一笑,與王倫酒杯一碰,便把杯中水酒乾了。

  酒罷,王倫提起話頭,只聽他道:“前輩方才感歎卻是為何?”

  那文士聞言望向湯隆,道:“你兄長可有傳家之寶?”

  湯隆一驚,失言道:“唐猊甲!?”

  王倫見說恍然大悟,對那文士道:“莫非高俅看中了徐家的寶甲?”

  只見那文士卻搖了搖頭,開口道:“他只是替人背駡名而已,這等事不說也罷!只是徐教師暫無性命之憂,開封府此番定不會判他死罪!”

  湯隆忙問道:“相煩足下,這卻是為何?”

  那文士緩緩道:“目無法紀,不尊上官這是什麼罪過?重判可以依軍法論斬,輕判可以打幾十棍結案,此罪明顯是個活扣,如高太尉鐵了心要辦徐教師死罪,定不會留下如此大一個破綻,起碼也要像炮製林教頭般下一番功夫。再說上次他害林教頭不成,現下又把人發到開封府,不怕又被辦成一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案子,最後刺配軍州?”

  聽這文士雲山霧罩的說話,湯隆越聽越糊塗,只好催問那文士下文。

  那文士呵呵一笑,接著道:“似徐教師這般禁軍軍官要問死罪,無論三衙殿帥還是開封府尹,判決之後此案文書都要上達天聽的,核准之後方能施行,如要真問了徐教師的死罪,弄得滿城風雨叫陛下聞之,高太尉反為不美,所以定個可大可小的罪過,也不會引起朝野關注,到時候開封府即便在太尉意圖上打個折扣,辦個刺配抄家這等過得去的判罰,那太尉的目的就達到了!”

  湯隆還是有些疑惑,又問道:“那高俅為何還要假手開封府?他那三衙不是一樣定得了我兄長的罪?”

  那文士搖搖頭,道:“誰都不願意替他人受過,要害你兄長的並非高俅!”

  湯隆這才終於明白,只見他此時面無血色,直朝文士拜下道:“求足下救我哥哥一救!”

  那文士將他扶起,道:“你便依方才這位官人教的法兒,去找那孫佛兒,此人和高俅素不對路,他女兒嫁與蔡京族孫為妾,十分受寵。高俅得勢不久,根基未穩,也奈何孫定不得。況且高俅此番並無害你兄長性命之意,目的只為了那件受人之托的寶甲,你且早些去打點關節,也好叫你兄長少受些苦!”

  湯隆一聽大喜,急忙朝此人拜謝道:“願求恩人大名!”

  那文士擺擺手,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湯隆只是要問,那文士被纏不過,最後才道:“我姓聞,壯士去罷!”

  王倫坐在一旁聽這文士說起東京官場軼事頭頭是道,連高俅陷害徐寧的內情都這般清楚,又聽他自稱姓聞,當下頭腦裡顯現出一個人名來。

  “多謝兩位恩人出手相救,我替兄長謝過二位!”湯隆一躬鞠地,向王倫和那位聞姓文士謝道。

  兩人見狀都起身還了禮,王倫叫張三跟著湯隆一起去開封府,他本是此處地頭蛇,有他在辦事也方便些。

  湯隆謝過,便同張三一起出去了。

  王倫替這文士倒了酒,道:“我聞這東京城外安仁村有位聞教授,雙名煥章,深通韜略,善曉兵機,又與朝中重臣多有往來,奉為座上之賓,前輩此番洩露高俅的機密事,不怕他怪罪?”

  那文士見王倫竟然猜出自己身份,很是好奇的盯了王倫看了半晌,忽而一笑,道:“不想竟也有人識得我!?”

  王倫莞爾一笑,道:“不知教授記得否,十多年前,有位綽號四足蛇的浪蕩子在街頭耍把式時,與教授相交,現下他身為上黨節度使,逢人便說教授你有孫吳之才調,諸葛之智謀,後生晚學聽得多了,是以倒是記得!”

  那聞煥章以掌拍頭道:“原來是他!”,旋即長歎了一聲,“還是貧賤之交不相忘啊!想我在這東京城外居住了十幾載,差不多倒忘了這位故人,不想他還記得我!”

  見聞煥章語出感慨,王倫倒是能體會得出他話語中的寂寥。

  想此人身負才學,卻一生不得人看重,他本不是東京人,少時也曾流浪江湖,只是近十幾年一直在東京城外寄居,沒少跟朝中大臣往來,只是被人嫉他大才,當面尊重背後壓制,故而十多年依然白身在野。

  後來高俅發兵梁山泊時,上黨節度使徐京才在高俅面前舉薦出他,可惜他是個正人,不得高俅看重,兵敗後依然歸隱山野。

  想到這裡,王倫心念一動,道:“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前輩可曾想過換個地方待待?”

  聞煥章見說一笑,只盯著王倫眼睛道:“官人莫非要誘我入夥?”

  王倫旋即大笑,道:“我哪裡露出破綻了?”

  聞煥章也笑道:“我少年時也曾流落江湖,倒也見過些人。官人身後那條好漢,不似尋常大戶人家請的看家護院,手上只怕濺過血。官人的手段在年輕一輩來說不錯了,那徐寧與你素不相識罷,官人不計代價的救他,倒是叫我看得眼熱!若再年輕十歲,我說不定還有那份血氣追隨官人,可惜現下年紀大了,心也淡了!”

  王倫笑道:“如此前輩是鐵了心留在這東京城外,遠遠望著那飄渺前程,直蹉跎了歲月?”

  聞煥章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酒店窗外隨風起舞的落葉,淡淡出神。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1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17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帝都城外送君亭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

  不知為何,王倫望著這送君亭外的別樣風景,這曲傷感的旋律就一直在他心中蕩漾徘徊。

  “官人,那一行四人卻不就是徐教師他們!”

  青草蛇李四眼尖,一聲急報直叫王倫等人都朝這古道大路上望去。只見當頭一個漢子頭帶重夾枷,雙手囚在胸前,眉間一股憂思強壓住身上那股英氣,顯得落魄而坎坷。

  兩個公人沒精打采的跟在身後,湯隆則遠遠跟在這三人後,落了幾十丈遠。

  這時湯隆也看到這邊情形,急急趕上,這一舉動隨即引來兩個公人的呵斥之聲,聞這兩人言語,湯隆直皺起眉頭,仍是上前輕聲附耳在兄長耳邊說了幾句,說完便退了開去。

  那當頭漢子見說急忙朝這邊望來,腳步不自覺快了些,便又聽到身後押送的公人喝道:“徐寧!想你也是禁軍裡上流人物,怎地這般不曉事?這一路好幾百里腳程,豈是由你要快便快,要慢便慢,要停便停的!”

  那湯隆在一旁陪著小心道:“兩位大哥,前面有些故人,說幾句話便走!”

  那人只顧罵,卻聽另一個公人道:“就讓他們說幾句話,打甚麼緊?我倆走了這半日,早乏了,正好在前面亭子裡歇歇!徐教師,只顧去,我等歇歇便是!”

  徐寧感激的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往那群人處趕去,兩個公人見狀對視一眼,也加快了步伐,湯隆自是跟在兄長身邊,寸步不離。

  看看兩撥人相遇了,那對防送公人見亭子裡擺滿了酒菜,顯是接待徐寧的,便不管不顧只上去吃喝。

  眾人見這兩人大模大樣,甚是不平。

  王倫只做未見,眼睛直朝徐寧望去,只見這金槍手生得果是一表好人物,六尺五六長身體,團團的一個白臉,三牙細黑髭髯,十分腰圍膀闊。

  未等王倫開言,只聽那徐寧遠遠便道:“多聽舍弟說起官人好處,又是各處使錢又是上下奔走,叫徐寧好生感動!只是小人與官人素不相識,何德何能得官人如此厚待!”

  “徐教師大名在這東京城裡誰人不識,我兄長林沖也沒少在我面前說起教師英雄,此番撞上教師落難,怎能袖手旁觀?”王倫拱手道。

  徐甯聞言兩眼紅腫,失驚道:“林教頭!?”

  王倫點點頭,笑而不語。

  卻聽徐寧喃喃自語道:“林教頭遭配那日我正在陛下面前伏侍,沒能相送,多有失禮,想不到今日……唉!”說完想向王倫賠禮,卻不覺兩手隻被囚住,待回過神來,不禁英雄落魄的長歎了一聲。

  王倫見狀,朝亭上兩個正大吃大喝的公人拱手道:“還請兩位上下行個方便!”

  那兩人只顧吃,哪裡正眼朝王倫看一眼,王倫呵呵一笑,又重複道:“還請兩位上下行個方便!”

  這時終於有一人抬起頭來,冷曬道:“哪裡來的蠻子,國家法度你……”

  還沒說完便見張三趕上,狠狠一耳光扇去,只聽清脆一聲響,那人整個身子跌坐在地上。

  旁邊公人看到,驚得呆了,嘴中咬著的半個雞骨頭還沒吐掉,下意識就要去取腰刀。忽見旁邊十幾個漢子笑嘻嘻的圍了過來,一個個摩拳擦掌,眼帶挑釁,生怕他不拔刀似的。

  那人臉色急變,瞬間堆起笑來,朝同伴道:“我說你,開一開便打什麼緊,徐教師是最尊法紀的,難道就走?”

  卻聽湯隆在一旁憤憤道:“我和兄長便是走了,看你兩個狗頭如何交差!”

  那人面色一窘,不敢回話,急忙就來給徐寧開枷,徐寧好言道:“我兄弟跟兩位差官開玩笑的,兩位切莫要見怪!”

  那人忙賠笑道:“不敢不敢,徐教師但請敘舊無妨!”

  卻見亭中被張三一巴掌扇到地上的那個公人掙扎著爬了起來,雖不敢說話,但兩眼透著戾氣,只顧朝著徐寧望去,心中顯是算計著什麼。

  張三一見他這個模樣,請示般的朝王倫望去。

  只見王倫微微點頭,那張三嘿嘿一笑,對那公人道:“上下還沒吃飽罷?兄弟們,咱們來給這位開封府的大官人加個餐!”

  話音落地,十幾個漢子大喊著“榮幸之至”,便一擁而上,把那公人複又推翻在地上,拳頭雨點一般下到他身上,眾人打了一回,覺得彎腰太累,又都直起腰板,只顧把那腳掌往那地上公人身上送去。

  徐寧身邊這公人見了,嚇得瞠目結舌,哪裡還敢說話,只是兩股戰戰,躲在徐寧身後如篩糠一般的抖。

  眾人打了一回,一個個扶腰揉腳,唉聲歎氣,直道辛苦,青草蛇李四見狀罵道:“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打個人都如此費勁,且看我的!”說完作著示範,跳起一腳踩到那地上公人身上,邊踩邊道:“看嘛,這樣才不累!”

  徐寧看看有些不忍,走到王倫跟前,求情道:“官人,且饒他們一回罷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王倫見他出言,笑著點點頭,喝叫張三他們一夥人住了。並走到那躺在地上哀告不已的公人身邊,蹲下身子,說道:“說起來,你兩位的身價還真有些昂貴。卻才我問過了,開封府裡買你兩個公人刺配流放的罪過,得需錢千貫。你兩個替我省省錢罷,我也不是錢多得非要往你們上官手上送的!”

  那躺在地上的公人哼哼唧唧,哪裡還說得出話來,躲在徐寧身後那人聞言,心中大駭,急忙大聲道:“不敢叫官人使錢,小人兩個定會一路服侍得徐教師周全,絕不敢怠慢!”

  王倫笑著點點頭,對地上人道:“我聞但凡押送公人,都有分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你這廝真不成氣候,偏偏搶著要唱白臉!那董超、薛霸是好學的?回去之後商量著換副嘴臉罷,也好少吃一回打!”說完起身,對外面那公人喊道:“把這廝拖出去,我要與徐教師說說話!”

  外面那個押送公人狗似的忙趕過來,死命將地上同僚拖了出去,張三等人笑咪咪的跟了過去,笑道:“你叫薛五,家住西雞兒巷,你叫馬六,家住趙十萬宅路……”

  且不管張三等人正炮製這兩個公人,王倫便邀徐甯和湯隆進亭小坐,只聽湯隆邊走邊道:“解氣!官人,此遭真叫我解氣!這兩個直娘賊,收了我好處還不讓我陪在兄長身邊,好說歹說才讓我遠遠跟著,要不是兄長執意不肯,我一拳直打殺他娘!”

  湯隆罵完,王倫見徐寧面帶憂色,呵呵笑了一聲,開言道:“教師勿憂,開封府裡公人,都是屬狗的!這兩個吃了這一回教訓,定不敢反水,一路上教師要行便行,要歇便歇,直把身上這身棒瘡養好再說!”

  徐寧見說頗為動顏,又朝王倫拜謝,王倫上前將他扶起了。

  見他這個樣子,王倫心中料定了徐寧此番是不願跟自己上山了,是以根本沒有提起聚義話頭,只道:“今日教師案卷發下,當堂定了押送公人,我就叫人跟著這兩條狗,自他們下堂回家收拾行李,到回衙覆命,一路上都沒人跟他們接頭,想是那高俅遂了心願,沒有再害教師之意,教師大可放心!只是此去三百里路途,教師一路保重,等到了那孟州,切記托人捎來書信,以慰我心!”

  聞言,徐寧垂淚道,“想徐寧命運多舛,遭小人陷害,幸得遇到貴人,救我出了苦海!此恩難報,若有再見之時,便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官人!”

  王倫見說,溫言相勸,攜了他手,只是勸他喝酒。又見湯隆在一旁唏噓不已,笑著朝他謝道:“前日那兩千斤西域精鐵,還多得了兄弟,今日且共飲一杯水酒,聊表謝意!”

  湯隆見說,忙道不敢不敢,舉杯道:“還是聽過街老鼠張三說道,小人才知官人欲買好精鐵,不然那日相遇時便請官人一起過去了,現下那店家已賣出幾百斤,小人心中甚是過意不去!”

  王倫擺擺手,道:“有那兩千多斤,足夠用了!只不敢再起那得隴望蜀之心!”

  湯隆起身施禮道:“待護送我兄長在孟州安頓好了,便去京城取了嫂嫂,等兄長一家團聚,日後定到濟州拜會官人,將那精鐵一一鍛造成兵器,以報官人厚恩!”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2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21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但願有來生,還會與君逢

  汴梁的夜晚,叫人沉醉,也容易勾起思戀。

  但聽那宅門外從酒樓、茶館伎藝人指下口中傳來的作樂聲,絲竹管弦之調,暢懷痛飲之音,喜迎春節的歡笑聲,張氏那顆飽受煎熬的心,漸漸在這喧嘩繁鬧中死去。

  只見她此時眼眶中含著淚,在院中拿了盆,又費力的提了一桶熱湯,步履蹣跚的移到屋內,請父母高堂坐了,便把那兩個盆放到父母腳下。動手替雙親脫著鞋襪,那張教頭見狀,苦歎了一聲,道:“兒啊!別忙了,今宵除夕夜,陪我們在此守夜罷!”

  父親的這一聲叫喚,直讓張氏的淚水無聲的從眼眶中滑落下來,滴滴落在木盆之中,泛起了漣漪。

  母親李氏見了女兒這番模樣,心中酸楚不過,急忙伸手拉了張教頭一把,卻聽張教頭又是一聲歎息,默默的望著孝順的女兒漸漸出神。

  洗了一會兒,張氏用毛巾替父母擦乾淨腳,又默默的將水倒回桶裡,提出去倒了。收拾完後,喊過站在一旁掩淚的女使錦兒,兩人一起進了房裡。張氏輕輕將門鎖上。

  錦兒望著娘子還是這個樣子,只想開口相勸,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實是這半年來,相勸的言語早已使盡。

  自打官人林沖遭發配了,就沒見過自家小姐開過口,便如失聲了一般。

  此時只見張氏在床邊的木櫃中,取出一張房契外加一百兩銀子,都交到錦兒手上,那丫頭見狀大吃一驚,連忙推脫不受,可張氏只是不語,一雙麻木得早已看不出喜怒的眼睛直視著丫鬟,硬是將東西強塞到她手上。錦兒紅著眼睛,只好收了。

  見她收了,張氏只如大事已了般的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動作。

  錦兒見狀退了出去,拿著手上房契並那一百兩銀子,急尋張教頭去了,娘子今晚的舉動有些反常,讓她暗暗生出警覺。

  聽到丫鬟關門的動靜,張氏這才睜開眼睛,複去把閨房的門鎖了,坐到梳粧檯前慢慢的梳著長髮,只見銅鏡中映照的佳人梨花帶雨,傷心欲絕。望著台前放著的那一紙休書,張氏說出了夫妻離別這半年來的第一句話,“但願有來生,還會與君逢……”

  言罷,張氏轉身搬出一張椅子,慢慢站了上去,將那早已備好的白綾丟上房梁,打了個死結,緩緩往自己脖子上套去。

  正在這時,忽聽窗戶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張氏聽了,聞若未聞,此時她早已是心如死灰,只是輕輕道:“官人,我先走了……”,說完便用力把腳下的凳子重重一踢,暫態間整個身子的重量都朝她脖子上襲去,卻見張氏只是倔強的不出聲,默默忍受著告別這個悲慘世界前的最後痛苦。

  正在這十萬火急之時,一個白衣書生正架起窗戶,整個人往屋內便翻。

  一見張氏懸樑情景,心中大驚,顧不得了,急忙往地上一滾,順勢抽出懷中那把佩劍,心中祈禱道:“寶劍莫要誤我!”,就依著上輩子跟隨鄂西老道學劍十數年的馭劍手感,將那劍便朝白綾方向擲去。

  也許是心誠所致,但見那寶劍瞬間將白綾劃出一個小口,隨即在重壓下那小小破綻無限擴大,直到最後承受不住重負,只聽絲絲一聲,整個打了死結的白綾變成一條直線,張氏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忽然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半老的軍人提槍搶進,他一見女兒這番模樣,慘叫一聲“我的兒啊!”,便俯身伸手在女兒頸動脈邊上查探,只聽這時女兒一陣咳嗽聲響起,那老軍這才放心,起身大喝一聲,就要上前與出現在女兒閨房的陌生人廝並。

  “張教頭且慢,我有林教頭書信!”王倫見狀,忙喝止道。

  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張氏聞言,急忙掙扎著起身,就要上前拿信。

  王倫見張氏無礙,心中大定,急忙便把書信從懷中掏出。

  忽聽張教頭大喊一聲,“我兒不要上當,定是這廝們詭計!”

  王倫見這一家子都給高衙內逼得精神緊張,連自己剛剛救人的舉動都未察覺,只把自己當成殿帥府派來的人了,當下也不廢話,只把那信投擲過來,直落到張氏腳旁。

  那張氏連忙彎腰將信撿起,慌忙翻開,只見了第一行字,眼淚便掉了下來,朝張教頭道:“爹爹,是我夫君的筆跡!”

  張教頭這才稍歇,只是仍保持著警戒姿勢,張氏慌忙把書信看完,大叫到:“爹爹,他……他是我夫君派來接我的!”

  張教頭上下打量了王倫一番,朝王倫抱了抱拳,道了聲“請稍候”,便把女兒手上的書信接過來看了。

  這時林沖的岳母和女使錦兒都急急走了進來。

  李氏上前抱了女兒,垂淚道:“我苦命的孩兒……”

  三個女人哭作一團,卻見張氏雙目失神,喃喃道:“他沒忘了我……沒有忘了我……”

  張教頭從頭到尾把那信看完了,確認是女婿筆跡無疑,直將那長槍往地上深深一插,那手法與林沖頗為相似,又把那書信就在燭火上燒了,隨即便朝王倫賠禮道:“不知就是濟州的王頭領,方才多有失禮,還請勿怪!”

  王倫見他手法高明,又這般心細,拱手道:“不知者無罪,張教頭還是老當益壯,威風不減當年吶!”

  那張教頭苦笑一聲,道:“只叫頭領笑話,實是叫高俅那廝一家宵小給逼的!”

  王倫呵呵一笑,道:“我兄長信上所言,不知張教頭準備作何打算?”

  張教頭還沒答話,便聽張氏神情急切道:“我隨你去!”

  王倫見說朝張氏施了一禮,喊了聲嫂嫂,又望著這一家之主的張教頭,等他表態。

  只聽那張教頭一聲苦笑,望著一臉急切之情的女兒,又看了一眼連連點頭的渾家,歎了口氣道:“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要走了,我老兩口留在這京師還有甚麼意思?罷了,此番我等全家相投貴寨,給王頭領添麻煩了!”

  “如此甚好,總算可以給兄長一個滿意的交待了!張教頭,林教頭是我兄長,如此說來閣下便是我的長輩,甚麼麻煩不麻煩的,以後請莫見外!”王倫笑著拱手道。

  “哪裡敢當?日後少不得麻煩頭領!如此便叨擾了,只是我們何時動身?”張教頭也是個爽利的人,心意已定,便不再猶豫。

  “只今晚趁著城門未關,我們連夜出城罷!”王倫道。

  張教頭點點頭,便朝渾家使了個眼色,叫她去收拾細軟,突然想到什麼,忽道:“我這屋前院後都有殿帥府的人盯梢把守,得先除了這幾個釘子!”

  王倫笑道:“教頭勿憂,這些人都被我料理了,教頭只顧收拾些行李,趁著月色好出城!”

  張教頭點頭謝了,回身便去收拾東西,只聽這時張氏握著錦兒手道:“錦兒,你跟著我和官人這麼多年,今次我不願叫你冒險,如今我尋官人去了,這京城裡兩處宅院,並一眾家當,都送與你了,日後找個好人家,就嫁了罷!”

  那錦兒見說垂淚道:“遇到小姐和官人是我的福分,婢子也沒有親人了,只想跟著小姐去尋官人,小姐你莫要趕我走啊!”

  只見兩女抱頭痛哭,王倫知這錦兒為人機靈,又頗有情分,林娘子多次遇險,都是得這丫頭才化險為夷,當下便道:“偌大個東京,她一個女子,無依無靠,不如便隨著嫂嫂同去,且說高衙內那廝見走了嫂嫂,若這丫頭留下,必然會為難於她!”

  張氏見說,替錦兒擦了擦臉上淚水,輕輕點點頭,錦兒那丫頭破涕為笑,歡欣不已。

  張氏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裝,並上前將左臂伸向右,在胯部將左手與右手相合輕晃兩下,同時斂衽,微低頭、輕蹲身,對王倫行了個萬福,道:“方才情急,多有失禮,還望叔叔莫怪!叔叔這般不顧艱險從山東到此,接我與我夫君團聚,小女子心中感激萬分!”說完再次盈盈拜下,那錦兒在一旁見了,也一同拜下。

  王倫忙回禮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林沖兄長與我一見如故,只他的事便是小弟我的事,嫂嫂勿要多禮,只收拾了細軟,我們便出城去罷!”

  張氏見說,起身謝了,帶著歡天喜地的小丫頭錦兒,就在房間裡收拾起東西來。

  這時王倫走到窗前,把手一招,早在窗下等候的焦挺、張三、李四等人都翻身進來。

  張三和李四因為魯智深的關係,故而都認得林娘子,上前行禮。

  張氏也還記得這兩人,當下攀談了幾句,卻見錦兒一手掩嘴,一手撫心,望著一個大圓腦袋、無眉無須的壯漢眼睛都嚇直了。

  焦挺嘿嘿一笑,就立在王倫身後也不言語。

  正在這時,前院外忽傳來一個憊懶的聲音道:“娘子,你看大過年的我也放不下你,便來相看娘子你啦……”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23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26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潑皮們的手段

  忽聞到此人聲音,張氏和錦兒都是神色大驚,這時只見張教頭也快步走了進來,他倒是不慌,只是眼神中帶著商酌之意,朝王倫望來。

  王倫沉吟片刻,對眾人道:“此番原只為了取嫂嫂回去與兄長團聚,倒也沒閑功夫打發這廝。不想他反倒知趣,直送上門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張教頭,不如先把他誑進來,看情形再作計較!”

  張教頭聞言,面色沉毅的點了點頭,便轉身開門去了。王倫又叫眾人分別去各房裡埋伏了,沉聲靜氣,只等這廝入甕。

  不久,便聽到院子裡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道,“這廝們如此怠慢懶惰!我叫他們好生保護我岳丈一家人,現如今卻連一個鬼影子也沒瞧見,招呼都不打一聲竟跑回去過年了!待明日這廝們來給我拜年時,岳丈大人你且瞧好了,看小爺我給不給好臉色他們瞧!”

  之後便聽張教頭那冷冷的聲音傳來,“夜已深了,家中多有女眷,須不方便,衙內還是請回罷!”

  那高衙內是個賴皮狗的性子,攆著不走,打著倒退。此時他見張教頭面上不喜,只是要攆自己走的樣子,便偏偏不遂他的意思,硬是擠身入戶,身後四個幫閒見狀,也跟著主子搶進院來。張教頭退到一邊,臉上帶著冷笑,只轉身關門上板。

  那浪蕩子高強便帶著四個流裡流氣的跟班,大模大樣便往堂內走來,張教頭遠遠跟在身後。

  高衙內一進門便見屋裡燈火通明,回頭笑道:“岳丈大人,你家這是在守歲啊?娘子呢,怎不見人?快請我家娘子出來與我相見罷!”

  那張教頭板著臉,只不言語,就在大堂入口處站定。

  高衙內正有些尷尬,卻見一個白衣書生從張氏的閨房裡出來,高衙內大驚,忙道:“岳丈,你莫不是老糊塗了,卻這般不曉事!我家娘子的閨房裡怎地轉出一個男人!?”見狀,高強所帶的四個幫閒也都起身朝那白衣男子大聲呵斥。

  卻見那書生一聲冷笑,往一旁讓出門口,忽見裡面頓時湧出三五條大漢,這廂張教頭臥房中也是轉出五七個漢子,直把高衙內五人圍在大堂中央。

  那四個幫閒的見不是頭,又見張教頭取槍在手,心下早已是慌了,急忙棄了主子就要奪門而逃。

  張教頭哪裡肯依,使出手段,將這四人一一打翻在地,但見這四個人模狗樣的東西趴在地上,哀嚎連連。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高強,你怕是活得不耐煩了罷!”王倫上前一步,朝高衙內喝道。

  那高衙內本原是街市上的潑皮出身,只因與高俅是叔伯兄弟,老天有眼直叫奸臣無後,高俅便過繼了這堂弟為子。

  是以此時高衙內見了眼前這般情形,接下來的動作十分熟練,立馬便跪地求饒道:“這事兒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改我一定改!我日後不敢再來相擾,求娘子……不不,求林娘子和各位好漢饒了我這一回罷!”

  忽然一陣尿騷味兒在空氣中彌漫,眾人見狀都捂了口鼻,王倫見這人如此不堪,也沒了興趣跟他蠻纏,只朝焦挺使了個眼色,這條蠻漢隨即上前,使重手將這五人都打暈了。

  隨即王倫叫張三、李四帶著人,把這五人搬到廂房中去,只見潑皮們兩三個幫著一個,直把這些頗為沉重的酒囊飯袋都抬走了。

  此時大堂內只剩焦挺並張教頭一家人,王倫對張教頭道:“依小可的意思,現下還不是取這高衙內性命的時候,想我等一行有老有小,此去濟州又有千里路程,若是此時殺了高強,逼得高俅狗急跳牆,到時候飛騎四處,各個府縣攔腰阻截,我等倒是無甚,只怕倒是連累了教頭一家,我看不如叫張三他們收拾這廝一頓,暫替教頭出一口惡氣,將來我必取此人首級交予教頭!”

  張教頭聞言一驚,這王倫所顧慮的情由倒是跟自己不謀而合。他原本以為此人出身草莽,雖作書生打扮,多是附庸風雅,不見得真有什麼見識,方才還在心裡措辭該如何勸住此人不要輕舉妄動,沒想到這王頭領卻不驕不躁的說出這麼一段老成持重的話來,倒是叫他在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就是頭領不言,老朽也要勸頭領暫忍一口氣,若今夜跟高俅結了死仇,這一路行去怕不坎坷?為了這個浪蕩子一條性命換我眾人身處險境,實不值當!如此便依王頭領高見,此仇且留待日後再報罷!”張教頭頗為信服的朝王倫拱手道。

  見說,王倫忙朝張教頭回了禮,這時張三李四等人正好出來,王倫對他們吩咐道:“待會兒我們先走,這廝就交給你跟李四處置,且留他這條狗命!出城之後我們在城外安仁村聞教授府上會合!”

  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等人聞言王倫把高衙內交予自己處置,心中都是大喜。

  這廝害得自己兄弟們在京城裡東躲西藏,沒少吃虧,如今落到自己手上,定要好好招待他一番,雖說王倫交待要留他一條狗命,但這又何妨,兄弟們整治人的手段還少了?

  當下眾潑皮都忍住心中歡喜,朝王倫道:“官人放心,我等定會留他一條性命的!”

  說話間,張教頭一家都收拾好了,王倫跟留下的潑皮們招呼了一聲,便帶著焦挺,護著張教頭一家從後院走脫,當下也顧不得貪看這繁華的汴梁夜景,只是星夜出了東京城,往那安仁村而去。

  眾人在路上急急趕了一個時辰,看看前面不遠就是聞煥章的草廬,正好那聞教授正在門口張望,見王倫等人趕來,急忙把眾人迎了進來,一番見禮之後,聞煥章奉上珍藏的好茶,與客人們邊品著茶水,邊等著後續人眾。

  這位懷才不遇的中年秀才,那日在酒店裡聽了王倫一席話之後苦思良久,終於鬆口,同意上山。只是不坐交椅,不問事務。王倫當即便答應了他,承諾在後山給他蓋一座書院,依舊教書,也好叫山上為數眾多的適齡孩童能夠有書讀,有師教。

  眾人又閑坐了半個多時辰,張三他們也趕了回來,果然這夥頗有義氣的漢子都不願留在京城,只要隨王倫上山,王倫便起身請大家連夜上路,眾人都欣然贊成,一起把行李往早已備好的馬車上搬。

  就在大家準備妥當了,只等出發時,忽聽李四忍不住在一邊笑道,“三哥,你卻是在哪裡學的手段,那刀又快又狠,一刀割下去,高強那廝兀自還動哩,居然沒暈!”

  張三得意洋洋道:“你等不知,我早日裡未曾出道之時,閹畜生那是一把好手!”

  眾人見說都是一番大笑,一旁的聞煥章聽到了,心中起疑,便問張三道:“你把那高衙內閹了?”

  張三點點頭道:“是啊!官人叫我留他一條性命,我想總不能便宜了他,便將他閹了!不過教授放心,我等替他止了血才走的,且死不了呢!”

  張教頭聽到這裡,忽地長歎了一聲,也不知是喜還是悲。

  聞煥章回頭看看王倫,道:“若如此,我們暫時走不了了,快則一日,慢則二三日,殿帥府的人遲早會找到高衙內,到時候這官道上定然探馬往來,熱鬧非凡。我等若是今夜走了,到時必堵在這路上進退不得,與其在異地他鄉人生地不熟的躲避,還不如叫大家先住在我處,等風聲過了,再上路罷!我料定那高太尉死也不會想到,我等竟然不走,就伏在這東京城邊上!”

  王倫聞言點點頭,又望向張教頭,見他此時也是點頭稱是,便下令眾人把行李再搬回草廬中。

  張三見狀大驚,對王倫道:“官人,莫不是叫我等壞了你的大事?”

  王倫搖搖頭,其實就算殺了高衙內也沒什麼,這都是他為非作歹的報應。唯一有點不妥的,只是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些趕巧,而且出這檔子事,跟自己方才沒交待清楚也有很大關係。

  他是做寨主的,須有些責人先責己的心胸,是以王倫只拍著張三的肩膀對眾人道:“無妨,是我一時心急沒交待清楚,現下只是耽擱幾天而已,也無大礙!只是爾等以後做事多要三思而行,且休要莽撞!”

  張三等人見說連連點頭認錯,王倫只是一笑了之。

  就在要返身進屋時,王倫心念一動,突然大喊一聲:“不好!莫要枉送了好漢的性命!”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26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31 PM 編輯

第四十章 胖大和尚

  茅屋旁正準備往回搬運行李的眾人,遽然聽到王倫一聲大喊,急忙停下手上活計,都圍了過來。

  只見心中有愧的張三、李四等人急急趕到王倫身邊,惴惴不安道:“官人,卻是害了誰的性命?”

  王倫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忽見這時聞煥章正朝自己望來,兩人目光一觸,幾乎同時出聲道:“徐教師!”

  張教頭聽了倆人這話,心中迷惑不解,他這半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完全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忙拉過身邊一個漢子,向他詢問。那漢見氣氛異常,小聲的跟張教頭介紹徐甯遭配一事。

  張教頭聽完旁人介紹,直歎了一聲氣,道:“看來此番還真是連累徐教師吃了掛落!”

  聽著幾人雲山霧罩的說話,焦挺在一旁摸不著頭腦,便問王倫道:“哥哥,閹了高強那廝,卻與徐教師有什麼關係,怎地就害了他的性命?”

  王倫拍了拍焦挺,對面露疑惑之色的眾人解釋道:“高俅前番害林教頭未果,兒子被閹便是得來的報應。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前不久那廝又剛剛陷害徐教師遭配,待那廝醒悟過來想到這個關節,以他的秉性,為保萬無一失,定會斬草除根消除後患!如此一來,徐教師便置身險地了!”

  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聞言後,當即和眾弟兄跪成一排,口中連呼有罪,請官人責罰。

  王倫搖搖頭,對跪在地上的眾人道:“此事我也有責任,只是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說。想那高衙內本是罪有應得,你們也說不上便是做錯了事,起碼京城裡少了這一害,女眷們出門都不用揪心了!至於徐教師那邊,我已有計較!只待明日天一亮我便親赴孟州,爾等在此勿要勤勉警惕,凡事聽聞教授和張教頭的吩咐,務必護我嫂嫂周全!”

  眾人見王倫並沒有責怪他們,而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心下都十分感動,不停磕頭拜謝,王倫上前扶起張三、李四,叫眾人都起來了,溫言勉勵了他們幾句。

  這時只見張教頭上前道:“頭領不必擔心我等,老朽雖老,還未到使不動槍的地步!只是頭領此去千萬小心,早去早回,老夫便在此地翹首以望!”

  王倫忙回禮道:“教頭厚意,晚輩心領!我也不一個人去,帶上焦挺可保無虞!”

  張教頭見說連連點頭,王倫又目含託付之意的望向聞煥章。

  只見這位中年書生微微點頭,上前道:“官人勿憂,我這草廬依山傍水,孤懸山腰,又不與山下村莊打攪。況且現下過年,孩童們早便歸家,最早也得正月過完才會複課,故而不怕走漏消息。且說我這山上糧食廣有,也不會缺了貴客一家的吃食,官人就放心去罷,只盼早去早歸!”

  王倫朝他鞠了一躬,道:“如此便麻煩前輩了!”

  聞煥章連連還禮,王倫起身又道:“我看這山中寬闊,就是偶有官兵來查,若藏幾個人卻叫他哪裡去找?只今夜起,我便點起數班人,輪流伏在這山下放哨,但凡有官兵上來,只要早來通報,必保無憂!”

  張三李四等人聞言,都自告奮勇要下山去放風。

  王倫也沒再客套,只叫張三帶著三個弟兄先去值夜,只找隱蔽處暗伏著查探動靜。又吩咐李四在天明時再帶三人換他們休息,如此四人一班,輪回不停,直到大家脫險為止。

  張三等眾人聞言,都是應聲領諾。話一說完,張三這就領著三個漢子下山埋伏去了。

  張教頭一家人見王倫這番調動人馬,考慮甚是周全,心中都是大定,又借著燈火說了會話,便都安心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正是大年初一,王倫早早便起來了,笑著跟大家拜年,又取出紅綢包著的財禮,人人有份,在那裡分發,張教頭夫妻見狀,直誇這後生有心。

  林娘子見王倫就要走了,溫言細語囑咐其一路千萬小心。

  小錦兒從焦挺手上接過那禮物,感覺這漢子不似初見時那般嚇人了,只是心中還是撲通撲通直跳騰。

  待大家熱鬧了一陣後,王倫跟大家告別了,便帶著焦挺,並下山換崗的李四等人一起下山而去。

  王倫等一行六人,剛走出不到一裡路,便見山路邊上一棵大樹下,橫躺著一隻肥大的麅子,看那體型,怕不有上百斤。

  李四忙上前查探,道:“官人,卻不是喜氣?新年頭一天便遇到這般好事,真是大吉大利啊!”

  王倫見狀也喜,帶著焦挺便走上前看那獵物,忽聽樹上傳出一個聲音道:“老四,嘴饞了罷!”

  眾人聞言都朝樹上望去,只見張三和另一個漢子正伏在上面,望著眾人嘿嘿直笑,不一會兒,兩人便順著樹幹滑落下來。

  張三上前對王倫行禮道:“官人,昨夜我等在此探視,不想斜刺裡撞出這頭傻麅子,我等眾人齊力擒了它,也好叫大家嘗嘗這野味!”

  這時伏在另一顆大樹上的兩人也都下來聚齊。

  王倫哈哈一笑,叫焦挺取了紅綢包著的金鋌,分發給這寒天凍地裡熬了一宿的四人。

  張三等人大喜,都向王倫拜年。

  王倫跟他們笑鬧了幾句,最後又囑咐道:“這幾日便辛苦你們了,務必照顧張教頭一家並聞教授周全,等回山寨了給你們都記一功!”

  眾人急忙領諾,王倫見狀這才放心的帶著焦挺下山去了。

  兩人看看走了一個時辰,剛剛轉上官道,忽見一個胖大的和尚,靠在路邊的大石上,正就著冷酒吃著乾糧。

  王倫細看這和尚時,但見此人生得雄壯異常,只見他身長八尺,腰闊十圍,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絡腮鬍鬚,根根如針刺般須張著,王倫暗暗在心裡贊了一回,端的好一個莽和尚。

  那和尚此時雖喝著葫蘆中殘酒,但那犀利的眼神卻一直掃視著官道上來來去去的行人。忽然心神一動,急朝王倫這邊掃來,直盯了王倫一回,嘴裡嘟噥了一句什麼,卻又把目光投向焦挺臉上,那雙佛眼只顧來回睥睨。

  焦挺脾氣不好,見這和尚目不轉睛只顧掃視自己,怒道:“兀那大和尚,只顧看我作甚?”

  那和尚“咦”了一聲,便放開那更大的嗓門叫道:“你這漢子,甚是鳥怪!莫非還瞧你不得了?便是那趙官家,灑家也是這般的望他!”

  未及焦挺答話,那和尚忽而又道:“漢子,看你無眉無須,可是那綽號甚麼沒面目的?”

  焦挺心中有氣,只道:“你卻叫甚?如有名號,說來我聽!”

  那和尚聞言哈哈大笑,直道:“你這漢子倒有意思!看著脾氣不小,定是有些本事!既如此,且打贏了灑家,便說與你聽!”

  那焦挺怒氣滿胸,躍躍欲試,只是見王倫還沒發話,故而且強自忍耐。那和尚見他這個樣子,又是一陣大笑,道:“看你兩手空空,灑家也不欺你,只雙拳招呼你!”說完起身把手上混鐵插棍往旁邊一丟,直打得路邊一顆老樹紛紛掉葉。

  不應該呀!

  王倫越看此人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只是照道理說,此人此時早走遠了,應該不會出現在京城附近吶!聽他方才還點出了焦挺的綽號,那便更不應該了!

  這兩人理應在上山之前素不相識啊!可照他的做派,卻和那花和尚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當下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個結果,王倫便試探性的朝那和尚喊了聲道:“魯達!?”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3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32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收衣服用的水磨禪杖?

  那大和尚一聞王倫言語,忽地收住笑,不再吭聲,只是又盯著王倫來回打量。

  見和尚這個反應,王倫心中斷定此人十有八九真是那魯智深了!只是此時他除了驚喜連連外,更是滿頭霧水,為什麼此人會在此處出現?沒道理啊!

  他依稀記得,魯智深自從護送遭配的林沖到了滄州,便返回東京仍在大相國寺中落身。後來高俅得了押送公人董超、薛霸的密報,果然來尋他的麻煩。幸虧得了張三、李四等人通報消息,這才走脫了。

  在後來近一年時間裡,魯智深就在江湖上東遊西蕩,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中途出現在孟州十字坡,給母夜叉麻翻差點做成人肉饅頭外,直到第二年六月左右才出沒在青州管下的二龍山。可現在是大年初一,這魯智深逃出汴梁最起碼已有三個月時間了,怎麼此時還在東京城外閒逛?

  王倫只覺得此事難以常理度量,處處透著一股蹊蹺,莫非又是因自己這只蝴蝶翅膀叫歷史偏離了原本軌跡?

  焦挺站在一邊,見哥哥和這大和尚相互對視著都不出聲,內心有些急躁,又一想魯達這個名字好像往日裡在哪聽人說起過,忽的靈光一閃,便脫口而出:“你莫不是三拳打死……”

  只是話還沒說完,便被王倫將他手一拉。

  焦挺不笨,只是性直,得了王倫提醒,他暮然醒悟,此時他們身處京城往東的官道上,車馬匆匆,人來人往,連忙把沒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

  王倫帶著焦挺走到路邊一處不起眼的樹蔭下,那和尚見狀迎了上來。

  兩人面對著面,這回終於不再上演默劇了,只聽那和尚開口道:“你莫不是濟州的王秀才?”

  這卻是魯達的精細處了,自動遮罩了關鍵性詞語,就算被人聞知,也只當是熟人相遇,而不會聯想到強人聚會。

  王倫平靜的望著還沒有自表身份的胖大和尚,回道:“正是小可!”

  那和尚聞言,猛一拍大腿,叫道:“可叫灑家尋得你苦!看看都第三日了,灑家每日在這往東的大道上從早等到晚!你怎地不穿白衣,不做秀才打扮了?”

  王倫見他問得奇特,哭笑不得道:“提轄,指不定何時我的名姓、衣著打扮、相貌特徵就出現在那通緝佈告上,還作那般不是給公人做眼,插標賣首麼!”

  那和尚聞言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這秀才倒也會說笑耍子!灑家且問你,我兄弟的家眷接到沒有,怎地此時就你兩個?”

  王倫見說把這和尚請到官道旁的小路上,看四下無人,這才道:“我兄長的家眷都安頓好了,只是昨夜出現了點狀況,有幾個兄弟把那高衙內給騸了,我等商議好了,等風頭過了再走!”

  “把那小畜生給騸了?!好好好!真替我那兄弟出了口惡氣!卻是誰作的,灑家要請他喝酒!”那和尚大喜道。

  “提轄倒也識得他們,便是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一班人!”王倫笑道。

  那和尚聞言一驚,道:“是他們?他們現下在何處?”

  王倫回道:“他們如今便跟張教頭一家人待在一起,只等風聲過了,便要隨我一同回梁山!”說完,又把自己與張三等人相逢一事簡單向此人做了介紹。

  那和尚見說,猛的把光頭一拍,道:“都是灑家拖累了他們!”懊悔了半天,忽對王倫拜道:“多虧秀才替我補救,感激不盡!”

  王倫忙回了禮,這時焦挺撿了那和尚丟下的混鐵插棍趕了上來,沒好氣道:“和尚,把兵器接了,以後莫要隨地亂丟,砸到人就不好了!”

  那和尚見焦挺單手提起他那杆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禪杖毫不費力,心中倒有些歡喜,大笑著對焦挺道:“漢子,只我便是三拳打死鎮關西的魯達!你也識得灑家?”

  “江湖都傳你好拳腳,我豈能不知!”焦挺道,“只是剛才還沒說完,到底這架還打不打?”

  “灑家名字都告訴你了,還廝打甚!”魯智深大笑道,看樣子,他對這個同樣性子耿直的漢子頗有好感。

  那焦挺懊惱道:“那還不如不問你名姓,好歹碰上個江湖上有名望的,不想竟錯過了!”

  王倫和魯智深聞言,都大笑起來,王倫便邀魯智深一起去聞煥章的草廬,見見張教頭一家,魯智深欣然同往,王倫帶著焦挺便又折回舊路。

  三人走在路上,王倫便問起魯達為何出現在此處,卻聽他回道:“前些日子,灑家在滑州城外的黃河渡口遇到一個鄉人,江湖上人稱青面獸楊志的便是他。沒頭腦的跟他廝並一場後,又坐下一起喝酒,灑家問起他來歷,便聽他說甚麼要上大名府投靠那梁中書,見灑家不愛聽,他又說些江湖上的事蹟,是以灑家才知道王頭領你來到東京,要接我兄弟家眷逃出苦海,灑家心中感佩不已,便存了會會你的心思!又聽楊志說秀才你喜穿白衣,身邊還有個拳腳高明的伴當,長得是無眉無須,很好辨認,於是灑家便照他說的樣子,日日在這東去的官道上候你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顧不得跟魯智深客套,王倫急忙問道:“提轄,楊制使說沒說怎生去投的那梁中書?”

  魯智深搖搖頭,道:“灑家有些怪他功利心太重,看不清這時勢,說了他幾句,他便沒下文了!”

  王倫默默的點了點頭,雖然只從魯智深嘴裡得到了殘缺不全的資訊,但總算知道了楊志的去處。

  在京那幾日他一直派張三等人在城裡打探他的消息,可這楊志卻仿佛失蹤了般。沒想到他還是北上投了梁中書,看來這歷史的慣性還真是難以撼動啊!如此也好,想必幾個月後他仍會押送生辰綱到東京,到時總有相見的機會。

  想到這裡,這些天環繞在王倫心中疑問盡去,他的情緒漸漸高昂起來,於路上又跟魯智深說些喜事。

  忽然瞥見魯智深手上的兵器:一根長長的鐵棍,在頂端分岔,極似現代居家必備那種收衣服用的插棍,王倫忍住心中笑意,問道:“提轄,你的兵器卻是奇特!”

  魯智深嘿嘿一笑,道:“這是灑家在五臺山下鐵匠鋪裡打造的六十二斤水磨禪杖,我原想打個百十斤重的,那鐵匠偏說肥了不好看也不好使,灑家便依他的意思,就打了這把!”

  王倫見說嘖嘖稱奇,這跟他後世裡見的那種前面一個月牙,後面一個鏟子的禪杖完全是兩回事。怪不得五臺山的鐵匠說重了顯得肥了,原來這兵器沒有占斤兩的地方,重量全集中在鐵棍身上。若是重了那棍身定然很粗,握都不好握,自然不會好使。

  “提轄,這種禪杖我倒是頭一次見,不知前面那個小叉是作甚用處的?”王倫又問道。

  魯智深見說,就走到路邊一顆大樹前,把那水磨禪杖倒置了,兵器尾部靠在大樹上,而那小叉兩頭則與地面接觸,穩穩當當的放在那裡,卻不是數學裡面不共線三點確定一個平面定律?

  魯智深見到王倫幾乎絕倒的樣子,在一旁道:“秀才,你不是我佛門中人,自然不知禪杖的妙處!”

  王倫好不容易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拉著魯智深蹲到地上,用樹枝畫出一隻前有月牙,後帶鏟刀的新式禪杖,問他:“提轄,世上可有這般兵器?”

  魯智深看了半天才道:“這種兵器灑家還是頭一次見!”,說完又見獵心喜道:“不過看起來蠻厲害的樣子!”

  王倫又接著道:“提轄,我在東京買得上好的西域精鐵,不如你便隨我上山,我替你打造一把?”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38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40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入神的張教頭

  “你就是不要灑家上山,灑家此番也得找你入夥!見今好兄弟們都在山上快活,卻叫我一個孤和尚四處亂撞,好沒道理!”魯智深倒是爽快,直大聲道。

  王倫聞言大笑,卻見焦挺在一旁聽了,便自覺在包袱裡取了一百兩黃金,遞送到魯智深面前。魯智深不明其意,直望向王倫。

  只見王倫撫額笑道:“倒叫我一時歡喜,直忘了這茬!提轄,此乃上山的規矩,一千貫安家之資,提轄且收了罷!”

  魯智深見說既是規矩,便不推辭,就從焦挺手上接了那金子,卻見此人直瞪瞪的望著自己,眼睛一眨都不眨。魯智深見狀笑道:“兄弟,怎麼個說法?難不成見面分一半,你要吃我的抽頭?”

  “哥哥也與我了,卻要你的作甚?若使完時,再找你借!”焦挺悶悶道。

  魯智深聞言大笑,道:“好好好,使完只管來找灑家!只不過,你老盯著灑家為何?”

  焦挺嘿嘿一笑,道:“和尚,陪我耍一回拳腳罷!”

  魯智深見他如此執著,覺得甚是有趣,便道:“待灑家先去見了張教頭一家人,回頭卻陪你耍弄!日後都是一山之人,有的是工夫耍鬧!”

  王倫見說也覺好笑,直望向焦挺,卻見這蠻漢嘿嘿直笑,想是見目的達到了,只滿臉喜色的退到自己身後再不言語。

  “官人!怎地又轉回了?”忽然大樹上傳來李四的聲音,原來不覺間三人已來到安仁村山下。

  “李四,下來看看,瞧瞧誰跟我們一起回來了!”王倫笑道。

  那李四見了,驚道:“師傅!?”眾人在樹上見了魯智深,都急忙下樹,先跟王倫見了禮,又上前與魯達敘舊,噓寒問暖說了半天,這才依依不捨的目送三人上山而去。

  還沒到山腰,便聞一陣肉香味便飄了過來,花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好享用了一番那空氣中的香味後,歎道:“灑家東遊西蕩,身上的盤纏都使盡了,好久沒聞到這味了!”忽然有些覺得不對,又道:“嗯!?這卻不是尋常牛羊肉的味道!”

  王倫在一邊笑道:“也是提轄運氣好,張三他們昨夜望風時遇到這只麅子,便齊力擒了,正好請提轄來打打牙祭!”

  魯智深哈哈一笑,三步並作兩步,直往茅屋前趕去,正巧張教頭和張三兩人正在門口烤肉,只見這只麅子被洗淨掏乾內臟,整隻正架在火上烤。

  林沖的岳母帶著女兒和丫鬟在一旁喜氣洋洋的切著配菜佐料,其他的漢子們進進出出的不知瞎忙些什麼,聞煥章則手拿一本古卷,面帶微笑的曬著太陽。

  待眾人見到這個莽和尚跑上山來,都是大喜!

  張教頭忙上前迎住魯智深,道:“提轄,相別日久,不想今日卻在此地相會!”

  王倫昨夜已經告知他林沖發配之後的事蹟,是以老人此時見到女婿的刎頸之交前來,頗為激動。

  這時林娘子和林沖岳母李氏也都迎了過來,魯智深昔日在大相國寺菜園子裡落腳的時候,她們也是常見的,此時逃難途中遇到故人,也別有一番滋味沖蕩在心頭。

  等張教頭一家敘完舊,張三等一夥潑皮也是圍了上來,師傅長師傅短的喊得十分親熱,半點兒也不曾因替魯智深背了黑鍋而心生怨氣。

  這時王倫帶著焦挺走了上來,見聞煥章微笑的站在一旁看,趕忙向魯智深介紹道:“提轄,這位聞教授便是東道主,今次我們多得了他,不然也遇不到提轄哩!”

  魯智深聞言,朝著聞煥章便拜道:“多謝教授施以貴手,不叫我嫂嫂一家人受凍受餓,灑家在此謝了!”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大師勿要多禮!”聞煥章忙還禮道。

  “糊了,糊了!”忽聽焦挺大喊一聲,眾人忙醒悟過來,急忙去救那麅子,又是引來一陣大笑。

  這時張教頭來到王倫跟前,攜著他的手道:“王頭領,方才你們走了,老朽這才想起,這屋前兩輛馬車甚是顯眼,後悔沒叫頭領走時駕走一輛,一路也好省些腳力!如今頭領轉來,正好用得上!”

  王倫回道:“我卻也走得慌了,沒想到這一遭。多蒙教頭厚意,待會便駕著馬車前去孟州,一路也穩妥些!只是教頭今後莫要見外,只稱呼小侄名姓即可!”

  張教頭呵呵一笑,道:“如此老夫便不恭了!賢侄,那便和焦頭領一起用些麅子肉罷,這可是難得的好野味!”

  王倫欣然應允,帶著焦挺跟大家一起坐了,又吩咐兩個漢子切了一隻肥麅腿,趁著這肉還冒著熱氣,便送下去叫李四等放風的兄弟們一起享用。

  說話間,只見焦挺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手中那份,又眼巴巴的望著火上正兀自茲茲滴油的麅子肉。

  那小錦兒不經意間瞧見了,臉上沒來由的一紅,竟鬼使神差的起了身,便去那麅子身上割了好大一塊熟肉,送到焦挺面前。

  這蠻漢只顧望著錦兒傻笑,倒叫錦兒羞得滿臉通紅,見他半天不接,直往他碗裡一放,便跑回林娘子身邊,因跑得急了,差點左腿絆到右腿,摔個趔趄。

  林娘子見她異狀,連聲相詢,那小錦兒臉紅到脖子根裡,直埋著頭不說話。

  王倫看著好笑,也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吃著手上烤肉。

  “秀才,方才忘了問你,你下山卻是何故?”魯智深飽餐了一頓野味,又喝了一口酒,朝身邊的王倫問道。

  王倫便將去孟州的來龍去脈都對他講了,只聽魯智深道:“看不出你一個識字的秀才,卻如江湖上漢子一般,恁地義氣!怪不得我兄弟敢把家眷託付與你!僅為此,灑家服氣,日後便喊你一聲哥哥罷!”

  王倫莞爾一笑,回道:“日後都是自家兄弟,怎麼順口怎麼喊!”

  魯智深一聽直搖頭,頗為認真道:“那不行!在外面到無所謂,僅你我幾人。待回了山寨,你領著千百號人,沒點規矩怎成!想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灑家不能無故壞了你的威信!”他是西軍軍官出身,深明帶兵的備細,故而能講出這番道理來。

  王倫笑著搖搖頭,只是把酒碗與他一碰,兩人一乾而盡。

  喝完酒,魯智深又道:“灑家是個閒不住的人,不如這番就跟哥哥一起去孟州罷!也好見識一下這東京禁軍裡的英雄,看看趙官家御前班直教師的風範!”

  王倫一聽頗有些躊躇,他的本意是想讓魯智深留在此處保護林沖的家小,他才好放心西行。如今這魯智深卻主動要求同行,倒是給他出了道難題。

  看來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把焦挺留在此地保護眾人,如此才能叫他安心前去營救徐寧。

  想到這裡,王倫便望向一邊焦挺,焦挺這漢憨直有餘,卻不愚笨,便聽他大喊道:“我若不去,誰來護佑哥哥周全?”

  魯智深聞言道:“灑家便是死人?兄弟,你不是要跟我比試手腳?如此便博個彩頭,贏了的隨哥哥去孟州!”

  “比就比!”焦挺猛然站起,想他身懷父子三代相傳的絕技,在江湖上罕遇對手,倘若魯智深說要使兵器,他沒興趣。但是在拳腳上,他還是頗有自信的。

  眾人見魯智深和焦挺都拉開架勢,便要放對,忙圍在一旁直起哄,這時那小錦兒急急走到張教頭身邊,小聲問道:“老爺,你看焦大哥會不會贏?”

  張教頭呵呵一笑,道:“魯提轄是西軍精銳裡出類拔萃者,集槍棒、拳腳等諸多手段于一身,當年老鐘經略相公將他撥在小種經略相公身邊做提轄官(類似于軍區直屬警衛營營長),自然對他的本事是極為欣賞的。至於焦頭領嘛……呵呵,且看看再說!”

  張教頭一番話引來王倫極大的興趣,目不轉睛便朝場上望去。他也想知道自己這位力量賽過李逵,技巧得自祖傳的親隨頭領,能在魯智深這等沙場中下來的鐵血軍官手裡走多少回合。

  “要糟要糟要糟……”

  “哎哎……怎麼不讓開,居然硬接魯提轄這一手?”

  “吃虧了罷?不要跟他硬接比力氣,倒拔垂楊柳的故事難道沒聽說過?”

  “瞧瞧,又著了他的道了,唉……”

  “退,要退!注意腳步……”

  “對對,對,開了竅嘛,就跟他用技巧周旋,對……”

  “嗯嗯,對,這樣就對,不要死磕,你力氣也不弱,加上技巧好,不一定就沒有一搏之力的……”

  “一場註定勝不了的戰爭,只要死死拖住對方,這樣才有機會握手言和……”

  王倫聽著聽著,越來越感覺不對,回頭望著似被解說員附體的張教頭,只覺眼前一幕給他帶來的震撼直比場上放對的兩人還要精彩。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4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48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古來冤枉者,盡在路途邊

  這幾天日夜兼程,一路顛簸,直叫車內的兩人沉沉睡去。

  還好有張三、李四同行,他兩個慣會駕車,又識得路徑,再有這兩人于路說些笑話,倒也給這單調的旅程增添了不少快樂。

  看看日頭已經升的老高了,此時約莫到了正午時分,這輛馬車趕到一座山岡上,張三停下車,拉開車簾,朝裡面道:“官人、師傅,正好此處有個酒店,不如就下車用些酒飯,下午再趕路罷?”

  王倫見說,伸出頭朝車外張望了一下,只見這坡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戶人家,前面不遠處的土坡下,約有數間草屋,傍著溪邊柳樹上,挑出一個酒簾兒,見狀,王倫便朝張三點了點頭,那張三得了吩咐,便把車簾兒放下,叫醒李四,兩人打起精神,趕著馬便往那酒家駛去。

  不到一會兒工夫,那車穩穩的停了,王倫喊起兀自酣睡的魯智深,兩人活動著僵硬的四肢,便跳下車來。

  只見那酒店前,為頭的一株大樹,卻與別的樹木凋零景象不同,生得甚是蕃茂妖異。那樹身幹粗大,看看沒四五個人合抱不攏,王倫只順著那樹往下看時,只見那樹根處濕濕膩膩的一片暗紅,便似人血一般,正滴滴往土壤裡沁。

  王倫看在眼裡,驚在心中。忽見那酒店出來一個婦人,雙手端著一個木盆,裡面裝著滿滿當當不知什麼,見到王倫等人不由一慌,隨即又喜道:“各位客官裡面請,我這就來!”說完便端著盆,急忙轉身進去了。

  “有古怪!”王倫輕聲對三人道。

  見說,張三、李四不由驚駭的對視一眼,魯智深則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只緊了緊手中的禪杖。

  四人也不說話,就往這酒店裡走去。

  剛走到那酒店門口,王倫只見那窗檻旁立了一個小牌,上面寫道“眾中少語,無事早歸。常憶離家日,雙親拂背時。過橋須下馬,有路莫行船。未晚先尋宿,雞鳴再看天。古來冤枉者,盡在路途邊……”

  還沒看完,只見方才剛進去的婦人複又轉出,此時她兩手空空,一臉笑容。眾人看時,只見她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環,鬢邊插著些野花。上身露出綠紗衫兒來,下面繫一條鮮紅生絹裙,擦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面一色金鈕。也不顧這寒氣逼人,只顧一味賣騷露肉。

  這時那婦人笑容可掬的迎了上來,道:“客官,歇了腳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點心時,好大饅頭!”說完目光越過魯智深三人,那雙桃花眼直往這年輕文秀的男子身上窺來。

  有王倫事先的提醒在前,眾人此時都不做聲。只見王倫笑道:“好酒好肉只管上,吃完了我們還要趕路!”

  那婦人見說,應了一聲“得勒!”,便殷勤請四人落座,待大家坐定,那婦人首先端過酒罈,給大家每人面前都倒了一碗酒,又忍不住望了王倫一眼,這才轉了進去。

  趁這空當,王倫把碗中渾酒都傾到桌子底下,眾人見狀,也都如他一般把酒倒了。

  王倫微微一笑,大聲說些閒話,張三李四兩個見了,十分配合的接著口。

  魯智深只端坐著,臉上露出玩味的冷笑。不想這時內堂門口頭露出個夜叉頭來,偷偷朝這邊窺伺。

  只見坐頭上的胖大和尚又自顧自的倒酒,那婦人面上露出喜色,回身朝裡面使了個眼色,只見這時店裡轉出三五個漢子來,手上都端著肉,直往桌上擺放。

  待菜都上齊了,這幾個身強體壯的小二也不回去,只是分散的坐到酒店門口,也不說話,只是眼睛不住的朝這邊瞟來。

  不一會兒,那婦人也轉出來,走到桌前,笑道:“客官,我家的酒有些滋味罷?”又見除了胖大和尚外,眾人酒碗都空了,心中大喜,便又上前給三人倒酒,王倫笑著舉酒相謝,道:“端的好酒,卻有些滋味!老闆娘……”

  話還沒說完,忽見他手中酒碗一落,掉到地上摔個粉碎,隨即趴在桌上人事不省。魯智深見狀,暗吐了口氣,心道,“哥哥要耍,只好陪他一回!”便也拍拍光頭,做迷糊狀,不久也伏桌不醒。

  李四看到兩位哥哥的反應,哪敢怠慢,隨即學樣,往後一仰,直跌到地上。最後還剩張三一人,他也不甘落後,誇張的往旁邊一歪,不想太過投入,全身重量壓到長凳一邊,只見那凳子被壓得直起,卻重重落到一邊李四的腿上,直砸得他半身酸楚,眼淚都快搶眶而出,卻又有苦難言,不能叫喚,只在心中千百遍的問候張三家人。

  “倒也,倒也!”那婦人拍掌叫道,“有這四個夯貨,卻不夠賣幾天?只可惜了這個文秀的書生,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將他做狗肉賣了,老娘一時還真有些不捨得!”說完見手下幾個伙夫奸笑著等她下文,嗔道:“你們幾個愣著作甚,做事吶!”

  堵住門口那四五個漢子這才笑嘻嘻的上前,便要抬這四人入裡面去。只見這時門口卻轉入一個男子,眾人看到他都停下手中動作。

  只見這男子頭帶青紗四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繫護膝,八答麻鞋,腰系著纏袋,生得三拳骨叉臉兒,微有幾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的模樣。此人一見店內情景,放下身上挑著的擔子,笑道:“娘子,生意不錯!咦,怎生有個和尚?”

  “這四個呆鳥,正中午時沒頭腦的撞了進來……”那婦人見狀,朝那漢笑道,“我初時看這和尚手裡提一杆禪杖,甚是沉重,還忌他三分,不想竟是個草包!倒省了老娘好些事!”

  那漢子走近跟前,看了這四個被麻翻的客人一回,感慨道:“和尚,不是老爺今日壞了規矩,實是你命中該絕,偏偏要與這三個行貨作伴。我若放了你處,須得放他三人,實不值當,如此你便認命了罷!”

  那婦人見他說了這一回廢話,冷曬道:“你那番言語拿去哄哄人得了,在老娘面前也敢裝樣?我且問你,你挑去村裡賣的偏不是人肉,倒要你在此處賣好?”

  那漢子見說,臉上擠出討好的佞笑來,對那婦人道:“娘子,不是你這般說,做人須看長遠。若遇豪傑時,便放一兩個走,打甚緊?一來可以傳傳我等俠義之名,二來日後我等棄了這營生,奔走江湖時也能得他照應!”

  那婦人冷哼了一聲,道:“你要裝好,我不去管你!但老娘要殺人時,你也莫來討嫌!正好此時這一撥人,加上店裡今早撞上的那兩個夯貨,老娘一發宰了,也好作幾天買賣!”

  那婦人邊說邊翻起眾人行李來,忽然摸到到包裹硬硬之物,只聽她驚訝一聲,“這四個賊鳥,身邊盤纏倒是不少!”隨即把包裹裡的物品盡數傾出,只見掉在桌面上咚咚作響的黃白之物,直耀得眾人眼花。

  那漢子睜著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只搶上前去,撚起一根金子,對那婦人大笑道:“有此好處,那便依了娘子,任你處置罷!”

  說完自己上前收了金銀,便叫伙夫們上前來搬運這四隻肉雞,此時卻聽他又忍不住賣乖道:“你這幾個如此眼瞎,也別怪老爺心狠手辣了!我那店門口寫得清清楚楚,『古來冤枉者,盡在路途邊』,你這四個沒頭腦的仍撞進來,須怪不得我!”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5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51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做禽獸偏要立牌坊

  “我不怪你,只你也別怪我!”

  忽然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出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直叫正兀自歡喜的這對黑店夫妻吃了一驚。眾人連忙去看時,卻見那文秀的男子竟然坐了起來,臉上還露出一種憐憫的神情朝他們望來。

  這種只如看向將死之人的目光,那婦人又怎會不熟悉?想她往日裡望向剝人凳上的羔羊們便是這種居高臨下的眼神。此時卻被人用這種目光俾睨,那婆娘哪裡還忍得住火,心中大怒道:“小二、小三,大家一起上,給老娘捉了這廝,活剝了他去!”

  幾個伙夫見狀就要上來拿人,忽聽耳邊傳來一股勁風,還未等大家明白過來,便見一個同伴被那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擊中,只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直撞到牆上,眼見是不活了。剩下幾人心中大駭,連忙回身去取兵器,那對夫妻見勢不妙,忙棄了這些人,頓時閃到後院去了。

  魯智深氣憤憤的提著禪杖趕上,這些伙夫還要上來糾纏,可他們哪裡是這威風稟稟的提轄官杖前一合之敵?王倫見魯智深招招都不留情,心知這位佛爺顯然是動了真火。

  片刻間,這幾個助紂為虐的惡漢無一例外都叫魯智深超度了,張三李四見狀在一旁拍掌相慶,這時卻見那對夫妻帶著一夥人從里間沖出,眼見這種場面,那男子忙叫道:“師父息怒,且饒恕了,小人有話說!”

  “有甚遺言,對我哥哥說罷!”只見魯智深大喝一聲,便把禪杖往地上一插,那兵器頓時穩穩立住了。

  那男子見狀心中大驚,急忙上前道:“願聞四位好漢大名!”

  見張青死到臨頭,還敢妄自尊大,反倒大模大樣問起這邊人姓名來,居然企圖掌控現場局勢,王倫啼笑皆非的站了起來,朝他問道:“這便是你的遺言?”

  那婦人在一旁聞言大怒,道:“你這賊廝鳥,好大的口氣!我男人好心與你敘交情,你卻作死!我們積年開店的,那天不遇上幾個你們這般討死的,現下我們這許多人,倒是有心饒你四人性命,你偏不領情,還敢口出狂言?!”

  王倫冷冷一笑,掃了那妖豔婦人一眼,道,“你的也講完了?”

  那婦人瞧見王倫神色心中沒來由的一慌,隨即一股羞怒情緒自心底湧上,頓時恨不得便要翻臉,她身邊的男子到底還有些眼力,心知立在書生邊上那胖大和尚不是易與之輩,忙攔住那婦人,強忍住心火,上前道:“此番是小店不對,但你們也傷了我店中這麼多伙夫,此事就算扯平了,幾位客人便去了罷,都是江湖兒女,我說一句算一句,今日之事我們絕不尋仇!”

  聽此言語,張三站在一旁早按捺不住,他是京師潑皮,心氣極高,此時見這幾人死到臨頭兀自裝樣,直對魯智深嚷道:“師傅,他說他們人多,要饒了我等性命,如果此時我們善罷甘休了,算不算怕了他們?”

  只聞魯智深豪爽一陣大笑,道,“那便讓他們好好看看,到底那邊人多些!”。張三李四見說,狡黠一笑,隨即假模假式往窗戶外招手,那對夫妻見狀,連忙往窗外觀望,以為這四人還有埋伏。

  哪知此時魯智深伸手取了禪杖,只顧殺進人群,那夫妻醒悟過來,這才發覺上了當,都在心裡暗罵一聲。只是又看這和尚太過兇惡,見不是頭,急忙躲了,剩下一群愚昧的夥家慌忙招架著魯智深的禪杖,不到一會工夫,這對夫妻手下的幫兇無一例外都橫七豎八的歪倒在地,眼見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魯智深眼見只剩這兩個為頭的靠在牆角,便挺身趕上前去,那婦人倒有些兇悍之氣,還要挺刀來迎,卻被魯智深一腳踢翻在地,那婦人趴在地上,厲聲叫道:“好漢饒我!好漢饒我!”

  一旁的男子早嚇得呆了,磕頭如搗蒜,也是叫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

  王倫冷笑連連,說道:“大樹十字坡,客人誰敢過?肥做饅頭餡,瘦把去填河!張青、孫二娘,你兩個視人命如草芥、謀財害命只如等閒的畜生,可想過會有今日?”

  “好漢既然知我們姓名,我夫妻兩人願意投效好漢,願意服侍好漢!其實我等也不是那濫殺無辜之人,四位好漢須知,小人店裡遇到三類人我們不殺……”

  說到這裡,張青見那四人都望著自己,心中略定,接著道:“小人但遇過往僧道不殺,行院妓女不殺,犯罪流配的不殺,這些人沖州撞府,殊為不易,小人憐憫他們……”說到後來,只見他語氣愈來愈沉穩,眼神越來越堅定,這時一抹陽光透過殘破的窗戶照在他的臉上,烘托得這個謀財害命的黑店老闆一臉正氣。

  王倫等四人聽完他話都沒動靜,張青等得心中發急,十分焦急的只顧盯著那書生看,急盼以前那些經歷再次顯靈,只等此人嘴中說出讚賞肯定的言語,然後大家化干戈為玉帛,就此罷鬥。

  王倫見他這個樣子,一時忍耐不住,氣急反笑道:“怎麼?還指望我被你鬼話打動,便與你斬雞頭燒黃紙結拜為兄弟?”

  說完,不顧那張青目瞪口呆的模樣,王倫又上前一步,怒斥道:“你兩個狗頭,殺人只如兒戲,劫完人錢財還要拿人身體再作糟踐!害人無數偏偏假惺惺到處宣稱甚麼三不殺,真是做禽獸還要強立牌坊!我且問你,那過路行人便就欠你的,該給你殺?我今天若不取了你兩個的狗命,燒了你這家黑店,老天也不容我!”

  這張青比起那孫二娘來尤為可惡,那孫二娘純粹一個屠夫,毋庸多說。只這張青還要繞出些花樣來,迷惑江湖上的直漢,還替這兩個畜生傳頌美名,真是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魯智深初時還給張青這廝言語蠱惑了,只覺他是個頗有原則的漢子,忽聽王倫當頭棒喝的罵了這兩個畜生一頓,心中只如醍醐灌頂一般,提著禪杖喝道:“你兩個禽獸竟敢巧言令色,要不是哥哥在此,幾乎把灑家瞞過了,且吃我一杖!”

  那張青見狀,臉色慘白,嘴中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忽見魯智深走到妻子面前,在孫二娘的厲聲尖叫中打得她腦漿迸出,張青只如瘋了般大叫:“你們不講道義!不講道義!!”

  魯智深冷笑道:“到佛祖面前再分辨罷!”又是一杖,將他直接了賬。

  張三、李四在一旁看得心中暢快不已,叫道:“官人,便一把野火燒了這黑店罷!”

  王倫正要點頭,遽然想起一事,道:“聽他兩個畜生言語,早間還有兩條人命落到他們手上,且去搜搜,若能救得這兩人時,也算功德一件!”

  張三、李四聽了,連連點頭,就往院內跑去,王倫和魯智深對視一眼,都是微微頷首,也隨即跟進去了。

  “官人,師傅,此處有個青石板,甚是蹊蹺!”

  聽到張三的報訊聲,王倫和魯智深連忙趕到一處暗房裡,只見此處堆滿淨桶,惡臭難聞,最裡面有個光滑的青石板,和這環境很不匹配,魯智深上前使出神力將那石板搬起,往一旁丟開,只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暴露在眾人面前。

  王倫見狀疑道:“莫不是他們麻翻了人就往裡面丟去?且下去看看!”說完就往那通道滑去,卻見此時一隻粗手將自己攔住。

  王倫回頭看時,只聽魯智深道:“哥哥,灑家先下去!”說完不等王倫反應,便提著禪杖順著那洞滑了下去。

  王倫見狀也顧不得說什麼,只是急急趕入,張三李四對視一眼,也都跟著下來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2:56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2:58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頭陀僧

  這四人不進來時還好,一進來萬事皆休。

  卻不知這十字坡黑店下的人肉作坊裡,究竟隱藏著怎生一幕人間慘劇?

  話說王倫等人順著那通道下到這密室之中,眼前這幕令人髮指的場景,直叫這四人皆是毛骨悚然,膛目結舌,心中的那種驚駭之感簡直無法用言辭來形容。

  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便是那頂梁上懸掛著的十數個表情各異的人頭,遠遠望去,卻是男女都有,甚是駭人。人頭下面又有五七張人皮,就那樣隨意被攤開張在那土壁上,便如後世覆在牆面上的牆紙一般。

  再往深裡一看,更有著無數被剔光肌肉的骨頭被堆積在牆角,照那長度看來,顯然是人體四肢處的骨骼。骨堆旁邊那幾個木盆裡,竟盛滿了血水,看上去紅膩膩的甚是滲人。更有那遠處角落中擺放著七八上十個大木桶,裡面滿滿當當不知裝著甚麼,只是眾人誰敢去張它。

  只聞這四周渾濁的空氣中,不知彌漫著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叫大家只覺戾氣之盛,中人欲嘔。

  這般景象,饒是魯智深這種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下來的漢子,都忍不住閉了佛眼。

  何況王倫這個只在恐怖片中見過此番情景的的初哥?當下他心中就忍不住一陣翻騰,噁心欲嘔。只是旁邊還有兩個反應更大的,才沒叫他當場出醜。

  這邊王倫好算還立得穩、站得住,只瞧那邊張三、李四卻已是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早吐得稀裡嘩啦,一塌糊塗。

  卻不知正在此時,在那暗室里間還藏了一個夥家,兀自按著一個斷臂剔骨。這時他聽到這邊動靜,心中吃了一驚,急忙棄了手上剔骨尖刀,提起牆邊一把兵刃,朝這邊喝道:“何人敢在此張望!”

  不料這一聲大喝,引得魯智深猛然睜眼,卻見他此時兩顆眼珠裡面充血一般的殷紅。

  這活佛二話不說,挺起禪杖便趕將上去,那人見狀急忙提刀來迎,哪知魯智深狠狠甩出一杖,直將那人連著手上長刀一起,攔腰打做兩截。

  張三、李四早吐空了胃中所能吐出的物事,又被眼前突發的狀況所吸引,注意力轉移,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一些。兩人相攜起身,終於立了起來,忽看到肉案上正躺著的那個赤裸漢子有些眼熟,急忙驚呼了一聲,道:“官人,那個卻不是湯隆兄弟!”

  王倫聞言一驚,顧不得心中翻騰,直趕將過來。卻見那木案上直直躺著一條漢子,一條左臂已被方才那夥家剁下,斷臂處正兀自噗噗的往外冒著血水。

  王倫見狀心中大急,忙伸手到湯隆脖子處查探他的勁動脈,一壓之後心神略定。

  這時張三望著湯隆斷臂處輕微飆出的細小血柱,驚叫道:“官人,還有救嗎?你看這……這……都沒甚麼血出來,莫不是湯隆兄弟的血都流幹了?”

  王倫急忙取下牆上照明火把,直往湯隆斷臂處送去,雙眼只盯著那火道:“人的整個肢體,就是整手整腳被切斷時,會發生非條件反射使斷處的血管自動收縮,因此不易在短時間內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張三、李四兩個見說大駭,都在一邊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只有魯智深頗為驚異的朝王倫望了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怕叫王倫分神,便沒開口,只是隨即脫下外衣,就在那裡將衣服撕成條狀。

  王倫看看消毒消得差不多了,便把火把往張三手上一塞,便脫起外衣。

  卻見魯智深對李四道,“快將他扶起,灑家替他包紮。”李四哪裡敢怠慢,連忙將昏迷不醒的湯隆托起,幫著魯智深將湯隆斷臂處一道道的纏了。

  王倫又脫下外衣,與他遮了身體。

  見初步處理完了,魯智深回頭對王倫道:“須得尋個瘡腫金鏃科的大夫看看,以保無虞!”

  王倫見說連連點頭,魯智深便將湯隆背到身上,眾人急尋出口出去。

  忽聽這時,角落裡那條剝人凳上傳來一個聲音冷冷的道:“你們最好是一刀痛快的殺了我,不然這輩子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爾等!”

  眾人見說都回頭張望,王倫見狀忙一拍頭,道:“怎地忘了還有一個!”一邊叫眾人先走,一邊便朝這漢子處趕來,邊走邊道:“漢子莫嚷!我等也是被這黑店害了的客人,這就放你出去!”

  那漢聞言倒吃了一驚。此時他剛剛醒來,便看到眼前這般只如地獄的場景,料定此番不能善了了,只因不願受辱,就存下了必死之心,故而出言相激。

  哪知峰迴路轉,自己到鬼門關打了個照面卻又轉了回來,眼見那書生上前替自己解開身上繩索,怎不叫他喜出望外。只是此時他渾身赤裸,這漢也是個高傲的性子,當下也不言語,捂著下體便站了起來,忽瞧見死在一旁的夥家,自上前剝了他的衣服遮羞。

  王倫見此人長髮遮面,既看不清面目,又見他沒甚言語,正好自己心中也掛念著故人傷勢,便朝那漢微一點頭,就趕了出去。

  且說王倫從密室裡趕將出來,見魯智深等人都等著自己,急忙迎了上去,只聽魯智深道:“哥哥,這麻臉漢子已經處置一番,暫無大礙!不如一把火先給這鳥店燒了,免得這對狗男女藏有同黨,日後回來依舊害人!”

  經魯智深一提醒,王倫忽然想起張青在這十字坡的賊店遠不止這一處,當日武松血濺鴛鴦樓後就是被這些賊男女抓到分店去了。見說,王倫忙點了點頭,吩咐張三李四兩個去尋油水布帛等引火之物,兩人領喏去了。

  一路上卻聽這張三對李四道:“兄弟,這裡既為黑店,定有賊贓,你稍等片刻,我去尋尋就來!”

  李四見說連忙應聲道:“你直管去,我先去尋了火種,再來放火!”

  張三便往里間跑去,卻不忘回頭囑咐道:“待我出來時卻再放火,莫要把我送在裡面。方才不慎一板凳打到你,兄弟你可不要記仇!”

  李四一聽,隨即怒道:“你不說我還忘了,速去速去!晚了我也不管了,只一把火將這裡燒了!”

  王倫和魯智深在一旁聽了,都不禁苦笑著直搖頭,這兩個活寶真是什麼時候都能鬧出些樂子來。

  這兩位見他們去了,便將湯隆抬到大堂的桌子上,在那裡觀察他的傷勢。不想這時里間卻走出個人來,開口向兩人道謝。

  聞言,王倫和魯智深都回頭朝那人看去,卻見王倫心中一驚,他乍然發覺此人竟是作頭陀打扮!

  那人見了這邊兩人也是一奇,朝魯智深拱手道:“師兄安好!”

  魯智深回道:“好,好!不想你一個行者竟也叫這黑店放翻了!”

  那頭陀見說連聲歎氣,顯然是對今日陰溝裡翻船的經歷甚是羞愧。

  王倫見了這個穿戴整齊的頭陀,暗忖道:“莫非今日把那個叫母夜叉暗害了的頭陀僧給救下了?”

  又見此人面上帶一個箍頭的鐵界尺,身穿一領皂直裰,挎著兩把雪花鑌鐵戒刀,胸前戴著一串一百單八顆人頂骨作成的數珠,心中越想越覺得便應是此人。

  此時卻聽魯智深道:“這位是我的哥哥,此番我等要把這鳥店燒了!行者你便自去罷,日後行走江湖多要小心!”

  那頭陀原本見王倫甚是文秀,因他是個江湖人,倒也沒把這類秀才放在眼裡,只等向這書生謝了方才解縛之恩,便與那和尚敘話的。

  忽聽這胖大和尚說這書生是他哥哥,顯然自己把正主兒弄錯了,心中一驚道:“江湖上有名望的書生,只有一個白衣秀士王倫,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王倫沒有答他的話,只問他道:“行者莫非是屏風嶺下來的大師?”

  那頭陀聞言大驚,道:“書生竟然知道我的來歷?不錯,我便是屏風嶺的廣惠!小僧有眼無珠,願求書生大名!”

  魯智深見王倫見識超凡,一口就道出那頭陀來歷,心中也喜,便道:“那行者聽了,只我哥哥便是梁山首領、白衣秀士王倫!”

  那廣惠和尚聞言大喜,忙上前道:“我半月前從濟州過道,借宿時多聽當地百姓誇讚王首領高義,當時便想上山拜會一下頭領!只因彼時窮追一惡人至此,也沒能成行!不想今日一見,王首領倒成了小僧的救命恩人,真是造化弄人吶!”

  王倫爽朗一笑,回道:“如此也是緣分不淺!我等偶然到此,不想竟能遇見廣惠大師,江湖上多傳大師嫉惡如仇,近年來不知剷除了多少江湖敗類,直叫王倫心中感佩不已!”

  那廣惠聞言大笑,撫摸著胸前那串人頂骨作成的數珠道:“想我廣惠一生殺人無數,卻敢大言一句:我刀下並無一個無辜之人!只是不想今日卻在這荒郊野嶺失了造化,險些落入宵小之手,壞了性命。要不是得了王首領,此番真去見了佛祖也!”

  一番話直說得王倫和魯智深都笑了起來,眾人又閒談了幾句。

  王倫便向其介紹了魯智深的來歷,那廣惠聞言一陣驚歎,免不了又是一番見禮。

  其間那頭陀便問王倫此時為何不在山上,王倫便把下山接嫂嫂一事,以及連累徐寧特來相救的首尾一一告知。

  卻見那廣惠長歎一聲,道:“鄉民所言果然不虛!王首領真是義氣豪傑,小僧只怪相逢恨晚!”

  魯智深聽到他的言語,心中歡喜,大笑道:“廣惠賢弟,看你也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不如今番便隨我們一起上山聚義去罷!”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1:0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01:01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只喜斷臂逢救星

  “官人,你怎生也在此處?此遭莫不是叫湯隆與眾位兄長在地府相會?”

  廣惠還未來得及答話,便見這時湯隆醒了,大家急忙圍了過來。

  只見王倫上前扶住湯隆,道:“兄弟!你且寬心,那些歹人都叫魯提轄一發除了,你此刻安全了!”

  那湯隆見說,頓時痛哭流涕,只緊緊抓住王倫手臂,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突然間只覺得肩上劇痛,他低頭一看,只見自己左臂已然沒了,猛然間竟愣住了,旋即不管不顧的死命抓著王倫道:“官人,我死不要緊!只求官人再救我兄長一救!”

  那魯智深和廣惠都是頭一遭與這湯隆相逢,眼見這麻臉漢子甚是頑強,渾然不顧斷臂之痛,心中只惦念著兄長安全,都在心中贊了一聲“好漢子!”

  這時廣惠連忙伸手入懷,掏出一盒藥膏,遞給王倫道:“王首領,這是我寺中秘制的金瘡藥,專治筋骨外傷!”

  王倫連聲稱謝,接了過來,那廣惠又上前查探了一番湯隆的傷勢,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這漢子的傷口處理得及時,看樣子又拿火燎過,理應不會化膿。過一兩日便可將我這藥膏塗抹上去,再找個醫館,開幾服補藥,定可保他無虞!”

  王倫見廣惠說得這般肯定,也漸漸安下心來,又跟他謝了,扶起湯隆道:“兄弟,有大師的秘藥,你這番鐵定無事了!”

  湯隆見說便要翻身起來想謝,大家哪裡忍心看他折騰,忙將他按住,王倫怕他還要多禮,只問道:“兄弟,且與我說說你兄長怎麼了?”

  那湯隆一聽,果然不動彈了,只是掩淚道:“那日在東京城外與官人話別了,我便送兄長來到這孟州城,這州尹當堂將我兄長發到安平寨服刑。多虧官人與我金銀,於是我上下使錢,好叫兄長在這牢裡過得舒服些。那差撥管營得了我銀兩,倒也十分看顧我兄長。更兼那管營有個公子,極是愛惜我兄長,隔三差五便請我兄長喝酒,也不限制他走動。小人時常去探望兄長,一來二去倒也與他混熟了,知道他有個綽號,江湖上人稱金眼彪施恩的便是他。”

  “我在這牢城營附近陪著兄長住了好些時日,因見兄長在此處倒也不曾吃苦,想著嫂嫂還在東京,我昨日便去找兄長商量,準備接嫂嫂來此與他團聚。哪知剛到牢城營,裡面那些往日還甚是相熟的人竟全都換了一副嘴臉,直不讓我進去!我無奈只好搬出小官營施恩的名號,那些人見說都是異樣冷笑,依舊不肯通融。沒奈何,我只好又去尋那施恩,哪知他卻躲了,並不在這平安寨中,小人心知有異,便偷偷候在牢城營外……”

  “直等到晚上,好歹叫我遇到一個相善的差撥出來,小人上前百般哀求,又是大錠金子奉上,那差撥好不容易才透了一絲風,只說上面有人下令要辦我兄長,小管營倒也知道此事,只是管不了。小人見說當時就驚得目瞪口呆,彷徨無策,又使錢請他拖延一二,這人好生為難,但看在金子的份上還是應了。小人回到住處,靜下心來想想,還是只有官人能救我兄長,於是我便連夜出城趕往東京,今日天方亮便到這坡上,想用點飯食再趕路,哪知……”

  “哪知便被他們迷翻了,後來醒了就見自己躺在肉案上,被那廝砍斷我手臂後,我又痛昏了過去,不想竟得天助遇到官人。現在想想,湯隆心中只覺幸運無比!想我若不是叫這黑店麻翻,豈不是在路上白白與官人錯過,倒枉送了我兄長性命?如今既能在這店裡相見,定是老天有此安排,湯隆斷臂也無怨言,只求官人再施援手,救我兄長一條性命,我湯隆日後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官人大恩!”

  這邊三人聽到湯隆言語,都是面面相覷,不想這其中還有這麼一段因果。眾人見湯隆斷臂兀自不顧,只是惦記著兄長安危,都被他這一舉動所打動。便聽魯智深道:“漢子莫慌,既有哥哥在此,定保你兄長無事!”

  王倫望著這個臉色慘白的麻臉漢子,長歎了一口氣,扶起他道:“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不是什麼官人,只我便是濟州梁山水泊上的頭領,今次下山實為接應林教頭的家眷而來。只是此事機密,不可輕泄,故而前些時日在東京時沒有明言,還望兄弟莫要見怪!此番我等來此孟州,定會想方設法救你兄長出去,你只寬心養好身體,切勿憂慮!”

  王倫初見湯隆時,因他從前軌跡中做過的那些糊塗事,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現今見他救兄心誠,哪怕自己斷臂也在所不惜,心中原有的成見漸漸消散,此時方才真正把他當做了可以心腹相托的兄弟。

  湯隆聞言大喜,道:“不想官人竟是濟州道上的頭領,我兄長這回有……”話說到一半,一口氣接不上來,便又暈了過去。

  魯智深見狀急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回頭道:“無妨,只是精力不濟昏過去了!”

  王倫點點頭,便在心中思量著營救徐寧的細節。卻聽這時廣惠贊道:“好一個奮不顧身,斷臂救兄的好男子!”魯智深也在一旁接言道:“不想這麻臉漢子恁般義氣,直是個性情中人!”

  那廣惠見王倫沉思良久,開言道:“王首領,不想梁山大寨上往來的盡是這般義氣的好漢子,倒叫小僧眼熱,只是若有用到小僧處,儘管開口!”

  王倫見說,回過神來,對廣惠拱手道:“大師,不如便隨小弟一同上山,我那山上都是義氣兄弟,大家聚在一起卻不快活!”

  那廣惠豪爽一笑,道:“如此盛情難卻,我便同哥哥上山去也!只不過小僧還要延誤一些時日,不知兩位哥哥意下如何!”

  王倫和魯智深連聲動問何故,只聽廣惠道:“我今番只為窮追一個惡人而來,此人不除,我心中不寧,待處置了此人,我定到山上與兩位哥哥相會!”

  王倫見說笑道:“卻是有何不可?我便和智深兄長在山寨掃榻以待,只等大師歸來!”

  眾人一陣大笑,卻聽廣惠問道:“此次營救這位好漢子的兄長,不知可有要小僧效力的地方?”

  王倫笑著搖搖頭,道:“此番倒是無須強取,小弟已有成竹在胸,多蒙大師厚意!”

  那廣惠聞言一笑,道:“哥哥既然如此說,定是十拿九穩了,小僧那便放心了!便在此處與兩位哥哥告辭了!”

  王倫和魯智深見狀便上前跟廣惠道別,其間王倫問了一句:“大師這番卻是去往哪個方向?”

  廣惠回道:“此人倒也不笨,竟往西夏逃去,想是他以為出了大宋小僧便沒了辦法,呵呵!”

  見廣惠說要往西北而去,魯智深想到一事,便道:“既投西北而去,有勞賢弟,返程時且幫灑家帶個口信與那少華山的史進頭領!”

  廣惠忙道:“不敢,師兄且說!”

  王倫見狀在一旁笑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不如兄長且說,我來寫罷!”

  魯智深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不瞞哥哥說,灑家自小在軍旅長大,不曾讀書識字,如此甚是難堪!想當日我打死鎮關西逃到雁門關時,看到百姓圍著城牆在看熱鬧,灑家也湊上去看,哪知那上面正是懸賞緝拿灑家的佈告,灑家兀自不知,還在那裡傻擠,你說愁不愁人!”

  兩人聞言一陣大笑,王倫便入內尋了紙筆,又把那墨磨開了,道:“日後聞教授要在山上開個書院,兄長無事時可以去坐坐。”

  魯智深爽朗一笑,道:“那不可錯過了!”說完便口述起要說的話來,末了問王倫道:“我這兄弟,也端的是條好漢,十八般武藝樣樣精熟,更是那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的徒弟,這番便也請他過來聚義可好?”

  王倫莞爾一笑,道:“咱們山上難道還愁好漢多了?”,又見魯智深說起王進,王倫心念一動,對廣惠道:“大師,你久在江湖行走,可曾有這王教頭的消息?”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1:0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01:02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王教頭?他是禁軍英傑,素不在江湖行走。我只聞他為高俅所逼,三年前投到老種經略相公處棲身,之後便再無音訊了!”廣惠搖頭道。

  王倫見說與魯智深對視了一眼,只見魯智深也點頭說道:“我那史進兄弟在江湖上尋了他師父好些時日,也沒得到一絲訊息,想是王教頭早已不在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處!”

  王倫暗自搖了搖頭,想這位東京八十萬禁軍總教頭實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自逃難途中花了半年時間調教出史進這個水準之上的好手後,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後來再也沒有露出一絲痕跡。他此時也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一竿的心態,既見廣惠和魯智深都這般說,便朝兩人頷首為禮。只道:“便請大師幫忙多留意一下!”

  廣惠點頭應諾,便要跟王倫辭行。王倫和魯智深將他送出門外,只聽廣惠道:“這對賊男女定不止這一處巢穴,待我在這坡前坡後巡查一翻,料理了這廝們再走!”

  王倫和魯智深見說皆言大善,都是抱拳相送,又殷殷囑咐其早日歸來聚義。廣惠朝兩人拜了一拜,道了一聲:“兩位哥哥保重,小僧去也!”說完便大踏步消失在山岡深處。

  王倫和魯智深轉回店裡,又查探了一下湯隆傷勢,兩人這才坐下,等候張三、李四出來。此時望著這座一片狼藉的黑店,兩人不覺相視一笑,對此番經歷都是唏噓不已。

  不一會兒,張三和李四急急奔出,胸前都捧著一堆金銀,臉上十分歡喜的喊道:“官人,師傅!你瞧這對狗男女,不知害了多少人,後院牆壁中竟藏滿了金珠,怕不下三兩萬貫!?”

  王倫和魯智深不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目光中讀到了一種震撼神情。這兩個禽獸能藏下這般多的財物,冤死在他們手下的孤魂野鬼只怕早已是滿坑滿谷。

  “都搬到馬車上去,再把這黑店燒了!”王倫吩咐一聲,也沒再多說,只是在心中暗想,這些金銀只怕不少來自那山夜叉孫元,也只有這樣的父親,才能教出孫二娘這般的母夜叉來。

  “得勒!”張三、李四兩個欣然領命,不計勞苦的來回奔波著。王倫和魯智深先把湯隆搬到馬車上,未免其顛簸之苦,王倫又去取了厚厚的被子墊在湯隆身下,待安頓好了,等張三、李四放了火,眾人駕著馬車,遠遠駛離了這處是非之地。

  在他們身後,那顆飽飲人血的怪樹綻放著奇異的火花,走完了它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旅程。

  “哥哥,再怎麼辦?”

  行駛的馬車上,魯智深向王倫詢問著下一步打算,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又一起經歷了這麼些事情,這位性粗心細的漢子,早已是對身邊這個書生頗為心折。

  “咱們只怕早被通緝,此時進不得孟州城,我們且去快活林!”王倫略想了想,道:“那快活林在孟州城外,乃是一片客商雲集的大市鎮,那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我們正好棲身。聽剛才湯隆言語,我估計那金眼彪也躲到了那裡,營救徐教師之事都在他的身上!”

  “那金眼彪何許人也?哥哥好像對他甚是熟悉?”魯智深動問道。

  王倫淡淡一笑,望著馬車外不斷倒退的景致,歎道:“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獷惡,能食虎子。”

  趕車的張三聽到,回頭望著王倫咂舌道:“它本就是虎子,竟然吞噬同胞?”

  王倫點點頭,依舊望著窗外,道:“昔日曾聞獵人有雲,老虎帶著三個虎仔過河,定然先把彪背負到對岸,然後回頭帶第二個虎崽過去,同時再把彪負回去,然後帶了第三個虎子過去,最後再返回來把彪帶回。之所以如此繁瑣,便是老虎害怕這彪趁著自己不在身邊,殘害了同胞兄弟!”

  那張三聽了,心中驚異的回過頭去,忽聞魯智深道:“如此來說,那施恩不似善類?”

  王倫點了點頭,道:“這施恩仗著其父身為管營的勢力,帶著牢中八九十個亡命之徒,霸佔了這一處鬧市。這金眼彪的匪號,十有八九是孟州百姓送與他的,只是此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只在這快活林中欺行霸市,強索黑錢。前些時日徐教師發配安平寨,想是這施恩看上了他武藝,想借教師之能,穩固自己的勢力!哪知高俅一聲令下,這金眼彪便棄徐教師如敝屣,只是他為人倒也老練,還曉得躲了開去,免得面上須不好看!”

  “這狗才,枉叫我當他做兄弟,還以為兄長此番遇到好人,誰知他竟存了這般心思!想我兄長乃天子親衛,玉葉金柯,豈能與這下賤的惡霸作打手!呸……”這時湯隆幽幽轉醒,聽到了王倫的言語,直怒道。

  王倫搖了搖頭,沒有接話,只是側著身子替湯隆掖了掖被子,問道:“兄弟,感覺如何?”

  湯隆強作歡笑,道:“現下卻是沒有了知覺,想是痛過了,反自麻痹了!”

  “且休息片刻,待到了快活林,我等先找一處醫館,將兄弟你安置妥當,再去營救你的兄長!”王倫回道。

  “官人,要怎生救我兄長出來?”湯隆神色急切道。

  “此事卻還是落在這金眼彪身上!”王倫轉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湯隆還想再問,卻又被王倫的身份所懾,想此人初看上去似乎文文秀秀,但身上那股氣勢,卻又有說不出來的懾人之威,正自焦慮時,卻聽魯智深道:“兄弟你且寬心,哥哥既然說了,自有他的辦法,你保重身體為要!”

  湯隆見狀連忙點頭,又道:“還未請教大師法號?”

  魯智深爽朗一笑,道:“灑家是五臺山上出家的和尚,姓魯,我那長老替我取了法名,名喚智深!”

  這時張三回頭道:“湯隆兄弟,你不認得我家師傅?想他當年也是老種經略相公手下一員大將,只因擔心渭州小種經略相公處無心腹人借力,老種相公特意請我家師傅過去幫襯哩!”

  湯隆一驚,正要開口,卻聽那李四也不甘寂寞,大聲道:“要不是三拳打殺了惡霸,我師傅現下還是小種經略相公身邊的提轄官哩!後來我家師傅在五臺山上出家,那老和尚卻甚是有眼力,不敢收我師傅做徒弟,只當是替自己師父收徒弟哩,你不聞他們都是智字輩的?就是那大相國寺的住持大師,多少王公貴族求見一面而不得,那身份尊貴吧?但我師傅也只如等閒的喊他一聲師兄,那禿驢還不敢不應哩!”

  “呸呸呸,師傅在此,你亂喊誰是禿驢!?”張三一聽不對,連忙糾正道。

  魯智深爽朗一笑,也不怪這兩個在那裡胡言亂語,只是對湯隆笑道:“便是灑家!”他心中愛惜這漢子義氣,故而對他倒是和顏悅色。

  那湯隆聞言,就要掙扎著起身相拜,口中直道:“啊呀!不想大師原來就是魯提轄!我湯家幾代世為西軍打造兵器,我老父便在老種經略相公座前營生,往日裡多是聞得魯提轄神勇,不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說完又自表家世,說起父親姓名,那魯智深倒也知道這個人,兩人不想在這異地他鄉竟遇得故人,都是喜從心來,一言一語敘起舊來。

  王倫見了他們舉動,會心一笑,並未插言,忽見張三、李四不住的回頭聽二人說話,笑著喝了一聲:“好生駕車!只顧回頭作甚!”

  那湯隆聽了,不禁目光敬畏的望了王倫一眼,心中卻又多了一些心思。眼見那位在西軍中大名赫赫的魯提轄,都在這書生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哥哥”,那麼眼前此人,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9: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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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強龍力壓地頭蛇

  “你一老一小好不曉事,好算也是沖州撞府見過世面的人,進廟先拜神的規矩都不懂?也不問問,這快活林到底是誰家開的,就敢一頭撞進來!今日也好叫這街坊四鄰都看看,你這廝們不守規矩的下場!打!給我打!”

  只見街邊站著一個面刻金印的彪壯漢子,正伸手指著一對父女大罵。四五個臉上同樣紋了金印的大漢則在街心圍著一個老兒拳打腳踢,又有兩個漢子,立在旁邊用力架住一個拼命掙扎、喉嚨都已喊得嘶啞的年輕女子,還不忘趁機動手動腳占著便宜。

  街邊的大樹下卻坐著一個小官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年紀,白淨面皮,三柳髭須,正在那裡飲茶,望也不朝這邊望一眼,他身後立著兩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那排場叫尋常人哪裡敢靠近。

  待這小官人把一壺茶喝淨了,立起身來,拍拍屁股便往前面走去,旁邊兩個漢子見狀連忙緊隨。只見他走到街心,幾個打人的配軍立馬停了動作,恭敬的退到一邊。這小官人隨手丟了些散碎銀兩在地上,也不說話,徑往酒店去了。

  只聽方才大聲喝斥這挨打老兒的漢子叫道:“還是我家小管營心善,你等速速離了此地,莫要再叫老爺看見!”說完一招手,那七八個漢子便跟著他,追隨那小官人進店而去。

  那女子見狀急忙跑到老人身邊,爹爹長爹爹短的只顧哭,那老者和她兩人抱頭痛哭了一場,最後那女兒扶起老人,父女倆一瘸一拐的順著道走了,旁邊圍觀的眾人見狀也都散了,至始至終卻沒人敢言語一句。

  這時,在這繁鬧的街市遠遠駛來一輛馬車,只見它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上面下來一個書生,拉住一個路人問道:“大哥,借問一下此處最有名的醫館,卻投哪邊走?”

  那人見這書生客氣,隨即便給他指了方向,那書生笑著謝了,複又上車,吩咐了趕車的兩個漢子一聲,便投那醫館而去。

  ……

  “官人,小人真的無事!那大夫不也說我身體強健,沒甚大礙麼,就讓我一起同去罷!”從醫館出來,湯隆便纏著王倫,只要隨他一同去見那金眼彪施恩。

  王倫見他救兄心切,也沒再攔著,只是叫李四拿著那大夫開的補身藥方,去隔壁藥店拿藥,自己這些人又上了馬車,往那大夫所指的店面行來。

  沒一會工夫,馬車便停了下來,酒店門口坐著的小二看到王倫等人下車,連忙過來相問:“客官,是要用飯還是住店?客官們眼力不錯,看出我們這酒店是此間市鎮上最好的!”

  王倫盯了那小二看了一回,只道:“叫你們掌櫃的出來說話!”

  那小二見人最多,第一感覺就知道這書生就不是簡單人物,連忙點頭哈腰,返身進去喊人去了,王倫回頭和魯智深對視一眼,見他微微頷首,王倫也點了點頭,便帶著湯隆、張三進門而去。

  往裡沒走多遠,便見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蒼頭跑下樓來,嘴中嚷道:“不知貴客降臨,有何吩咐?”

  王倫看了他一回,笑道:“京東梁山大寨首領王倫,特來拜會你家小管營!”

  那掌櫃的見說,心中大吃一驚,慌忙朝四處裡探視,見無人注意這邊,忙道:“怠慢怠慢,且請大官人樓上一敘!”

  王倫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當仁不讓的便走上樓梯,那老蒼頭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湯隆和張三對視一眼,也都提著東西跟上去了。

  到了樓上,那老者把王倫等人引到一間雅座,忙道:“輕慢官人了,我這就去請我家小管營!”

  沒坐多久,便見一個白淨面皮的年輕人笑容可掬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對王倫拱手道:“不想今日貴客臨門,直叫小店蓬蓽生輝!”忽地看到站在一旁的湯隆,臉上笑容一僵,旋即又恢復燦爛,十分親熱道:“原來湯隆兄弟也在,不知兄弟你和王首領也是至交?”

  王倫見這施恩隻言片語就藏下套子,語氣神態又極是熱情,讓人不自覺便要吐露真言,倒也甚是老辣。只是不等湯隆說話,王倫便笑道:“湯隆是我心腹兄弟,小管營請坐下敘話!”

  那施恩見說忙笑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被人看破意圖後的尷尬,也急忙道了聲請,雙方都坐定了。

  施恩初見到湯隆時的反應,王倫都看在眼裡,料想他已經猜到了自己來意,當下也不廢話,開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下也不欺瞞小管營,只那徐寧便是我的兄長,常言道手足情深!在下實不能看兄長他在苦牢中受罪,而和八十萬禁軍林教頭、老種經略相公坐前豪傑魯提轄,以及全寨二十幾位頭領並上萬弟兄在山中端坐取樂,能不能成全在下兄弟之義,都在足下手中!”

  那施恩聞言,頓時臉色微變。

  王倫見了也只是視若未聞,只回頭望了湯隆一眼,便見獨臂鐵匠打開桌上的箱子,瞬間只見一堆黃燦燦的金子暴露在施恩面前。便聽湯隆道:“這裡是一千兩黃金,還請小管營笑納!”

  那施恩倒是有些定性,只瞟了一眼箱中黃金便收回目光,再也不多看一眼,只是坐在椅子上靜靜沉思。

  湯隆一見他個樣子不免有些心急,欲要出言催促,卻叫王倫瞧見,只把頭來微搖,湯隆見狀,暗自歎了口氣,這才靜了下來。

  只見那施恩呆坐了半晌,忽然立起身來,臉色頗難道:“不是小弟不想成全首領之義,實是那三衙太尉高俅下了鈞旨,小弟的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管營,這牢城營又是廂軍編制,正是他該管的,小弟實在是擔待不起啊!”

  王倫見說一陣大笑,直笑得施恩臉色愈發難看。

  王倫笑著請他坐了,開言道:“常言道天高皇帝遠,話說那高俅能在京城糊弄趙官家搞得是風生水起,以你金眼彪施恩的大能,就不能糊弄高俅這廝一回?當然了,你此時定然心下不服,你與我非親非故的,不拿我去送官查辦就是天大人情了,怎會有耐心在這裡聽我大言不慚的攛掇你妄言欺瞞上司,心裡不知怎麼怨著我呢,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施恩連忙起身道,眼見這綠林中的賊首又是拿黃金誘他,又是在言語中夾槍帶棒的,倒是叫他這個孟州道上的頭一號人物頓時失了計較,全然不知怎生是好。

  王倫見他又是一番躊躇,自笑了笑,倒也沒有再催促。雖然這施恩只看了一眼桌上的黃金便轉了頭,並不代表他就不貪錢財。要是說他不愛錢財,怎肯背著駡名欺行霸市的占著這快活林?難道真像他老爹說的甚麼“壯觀孟州,增添豪俠氣象”之類的鬼話?想是害怕這一千兩黃金拿著燙手,故而委決不下。

  又等了半晌,這施恩還是沒有決斷,王倫歎了口氣,心道只好我來替你決定罷,隨即朝張三使了一個眼色,那張三連忙起身,打開窗戶,回頭叫道:“小管營,你家酒店外面的酒缸怎麼長了腳,便走到路中央了,卻不是攔住了往來的道路?”

  那施恩見說,不明白這邊又耍什麼把戲,只是十分警惕的走到窗戶旁邊,朝下面望去。

  只是不望還好,一望直叫他驚得呆了。

  只見自家酒缸真如出鬼一般,就那般大喇喇的橫在街市中央,旁邊立著一個威風稟稟的胖大和尚。見此情景,他心下大驚,想這酒缸裝滿了酒,雖沒稱過重量,怕不有千斤重?僅僅是空缸,以前擺放時也要三五個漢子一齊抬了,才搬得它動。沒想到此時已經裝滿了酒,還被人抬到路中央,看看路上沒有劃痕,顯然是叫人生生抬起的!

  天!這要怎生一般的神力啊!施恩心中極為驚駭,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再起不來。

  他此時心中甚是慌亂,真沒料到這些山寨裡的強人手段這般決絕,完全和他們這些在街面上討生活的人不在一個層面上。他突然想到,若是這些人看自己買不通,會不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此時他心中立刻湧出一種報官的衝動,但隨即便被自己僅存的一絲理智給否定了。

  就是叫官府抓了眼前這幾人,只怕便如捅了馬蜂窩一般,到時候隨即而來的種種報復,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神力驚人的和尚就在樓下,直教他頓時熄了這個念頭。

  事到如今,他方才體會到什麼是前有狼後有虎的感覺了,想他在孟州道上行走這許多年,頭一次被人逼到牆角,直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想到這裡,施恩目光複雜的望向眼前這個帶著淡定笑容的書生,猛然發覺此人也正望著自己,原本心中那股憤恨不禁岔出一絲懼意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9:5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09:55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獄不透風

  一輛從快活林駛出的馬車,在小道上疾馳了一陣後,便停靠在距離安平寨一二裡遠的地方,不再前行。

  只見這時從馬車上下來三五個漢子,站在路邊說話,只聽其中一人道:“寨子裡人多眼雜,又有不少人識得湯隆兄弟,只我與小管營兩人進去,諸位兄弟且在此處候我片刻!”

  只見一個麻臉漢子目光中滿是感激的望向此人,用力的點頭回應著,一旁立著的胖大和尚低頭想了想,道:“哥哥早去早回,灑家若是等得不耐煩了,便進去尋你!”說完便斜著眼,只顧瞟著站在身邊的一個白面漢子看。

  那白面漢子被和尚盯得頗不自在,當下尷尬的笑了一聲,出言解釋道:“見了家父言語幾句便可,不會叫提轄久候的!”。

  原來這一行人,正是從快活林出來,投往安平寨而去的王倫等人。

  此時只見王倫向魯智深微微頷首,又吩咐了張三、李四幾句,便拍了拍施恩肩膀,兩人徑往前面不遠處的施恩大本營而去。王倫倒是不怕身邊之人耍什麼花樣,不管此人眼下是真服也好,假服也好,他不相信施恩這個在道上混了好幾年的黑老大會看不清眼前的形勢。

  方才在酒樓上經過短暫的失態後,施恩隨即恢復了水準,二話不說便叫心腹進來收了金子,而後則變被動為主動,以致剩下的一幕完全成了他的表演時間。先是十分殷勤的跟王倫套著交情不說。後來又深切真摯的詢問湯隆的手臂是怎麼了,待湯隆說出緣由後,那施恩便義憤填膺的提出要替他報仇,叫人平了那十字坡。與初打照面時,對著湯隆斷臂視而不見的行徑頓現天差地別,若叫不知內情的人見了他此時情深意切的模樣,還道他兩個是割頭不換的生死之交呢。

  王倫見此人年紀輕輕,便頭腦清晰,身上又有那殺伐果斷的氣質,再加上善於蠱惑人心,這麼多性格特點集於一身,要不是蔣門神的出現,待這施恩在道上再歷練十年,成了氣候,定是活脫脫一個孟州版的新宋江。

  話說兩人走在路上,見王倫一路無語,那施恩也不敢造次,只是在前面殷勤領路。到了安平寨門口,那守門的軍漢見是小管營回來了,連忙上前問候,施恩只是拖著長長的鼻音“嗯”了一聲,便問他自己父親現在何處,那軍漢恭敬答道:“不久之前州尹發來一個甚麼淮南來的配軍,管營相公此時應是在點視廳升堂哩!”

  那施恩微一點頭,便請王倫往那堂上而去。路上不停有人上前來給施恩請安,施恩或是笑談幾句,或是微微點頭,或是擺手揮退,或是乾脆不理,但無論哪種做派,請安的人都是恭敬得緊,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直等施恩走遠了才敢緩緩而退。這些都叫王倫看在眼裡,心裡想著只怕這小管營在牢城營裡的威勢不下乃父。

  就這麼一路走來,兩人很快便到了管營升堂的點視廳外,王倫只見堂上坐著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老官吏,低著頭正看著州府發來的案卷,堂下站著七八個軍漢壓著一個囚人,候在那裡聽候發落。

  施恩回頭對王倫道了聲“怠慢”,便直接入廳而去,來到老官營身邊,俯下身耳語幾句,那老官營聞言眼神十分驚異的朝王倫看來,王倫只是微笑著頷首,老管營見狀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只是吩咐下面的人稍待,便和施恩到後堂去了。

  “父親,此事小兒自作主張,便替父親應下了,想著梁山的賊人甚是難惹,我那酒店門口一個重若千斤的酒缸,就被一個和尚輕輕鬆松便搬到道路中央,再說他那寨子裡還有萬千人馬,我當時若是不應,只怕災禍轉眼即至!”還未等老管營坐定,那施恩便急急上前說道。

  那老管營望了兒子一會,才道:“高太尉那裡豈是善了的?”

  那施恩搖搖頭,道:“那三衙太尉高俅的名頭聽起來嚇人,卻遠在東京,遠沒有眼前的威脅來得急迫。就算高俅一手遮天,也不可能把天下所有逆他意思的人都殺個乾淨,可若是得罪了這個在綠林中頗有勢力的梁山賊首,後果會怎麼樣,孩兒在心中也自掂量過幾回。父親,常言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故而孩兒這才擅作主張,應了這廝們!”

  說完見老父眉頭緊皺,施恩又接著道:“何況這廝們也不是空手前來,方才便送了一千兩黃金在我處。父親,想那高太尉要害人,只空口白話吩咐一句,說甚麼日後自有好處!這高俅隔著我們如天一般遠,難道還會繞著這七彎八道關節特意關照父親不成?即便真是如此,哪怕官升一級,在孩兒看來也不如那一千兩黃金來得實在!”

  聽兒子說到這裡,那老管營眼睛一亮,方才展顏道:“一千兩黃金?這梁山上的賊人還真是出得起價!若老夫是科舉出身,這一萬貫錢怕不能買個州官坐坐?罷了罷了,進退維谷,便顧著眼前罷!”

  施恩見說通了父親,微微一笑,便要起身,那老管營又叫住他道:“此時務要做得漂亮,既叫咱們得了金子,又不能叫那高太尉看破!”

  施恩旋即點頭道:“這是常年做的買賣,定不會失手的,請父親寬心!”

  那老管營聞言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一萬貫,呵呵,呵呵……”

  且說廳內那幾個軍漢見管營進去了半天還不出來,便都自由散漫的在那裡交頭接耳,那正中站著的囚犯見了,冷曬道:“君不君,臣不臣,官無官相,吏無吏樣,只逼得民無恒心,爭作匪盜!”

  兩旁軍漢見他一個囚徒,還敢口出狂言,頓時都氣惱不過,便聽有一個為頭的喝道:“你那漢子,莫要鳥強!只要進了我這安平寨,是蛇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要不是看你有些手段,而我家小管營又是個敬重好漢的,不然等下老爺打殺威棒時直打殺你!叫你到閻王爺面前喊冤去,且看他老人家睬不睬你!”

  那囚人一聽,怒道:“你打你打!你們若少打一下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眾軍漢見狀都大笑,只道:“這漢莫不是癡了?”都在那裡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正在這時,施恩父子從里間走出,老管營下意識的便朝廳外王倫看去,臉上掛著笑容,連連點頭,王倫見他初時還端著架子,此時卻笑容燦爛,心知大勢已定,便也頷首回禮。

  只見施恩快步走了過來,也不理會廳上眾人,只把王倫帶到一處僻靜的所在,施恩便小聲道:“今晚子時,安平寨東門外十裡處有個土坡,大官人只在那裡等候小弟便是!”

  王倫點頭謝道:“如此便有勞小管營了!”

  施恩把胸脯一拍,道:“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漢子,情義為重!家父也是深感大官人的義氣,這才涉險相幫,只是大官人救了徐寧後,務必請他隱姓埋名,莫要便送了我父子兩個!”

  王倫爽朗一笑,道:“無妨,待回了山寨,只請我兄長如本朝狄公一般,帶個鐵面罩便是,誰瞧得出?小管營勿憂!”

  施恩見說,暗想道,那高俅遠在東京,濟州城池又不是什麼重要州郡,就不信那麼巧偏叫他窺得周細。當下點點頭,便要送王倫出了寨子。

  不想王倫卻拉著他的手道:“我今日來此,定叫不少人瞧見,若明日眾人便聞徐教師死在牢裡,就怕叫人起疑你我使了調包之計。當然沒人懷疑更好,若是有人懷疑,我看不如且使個障眼法,先伏下一個引線在此,你日後若發現風頭但有不對,便可故意透一絲風,務要叫人相信我今日只是為了營救那個剛遭發配的淮南大漢而來!到時候徐教師已然走遠,哪裡去找他來與你當堂對峙?你只一口咬定放走的只是這個淮南漢子,到時候為一個無關緊要的犯人誰來追究?你再打點一番,定保你父子穩如泰山!”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09:54 PM 編輯

第五十章 不願欺心誆英豪

  跟知了長鳴的夏夜比起來,中原的冬夜未免顯得有些孤寂。

  只見這黑漆漆的曠野上,除了柔弱的草本植物隨風搖擺外,再難窺得一線生機。還好有輪殘月高高懸掛在天幕中,總算給這個寂寥的夜晚帶來一絲淡淡的色彩。

  也不知在這寒風中苦候了多久,獨臂鐵匠的視線裡終於出現一輛遠遠駛來的馬車,只是在這微弱的月光下,叫人看不清它的輪廓。

  儘管如此,湯隆始終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他心懷感激的朝身邊王倫望了一眼,王倫見狀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未說話,只示意他集中精神。

  那輛馬車在離兩人數丈處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對這邊黑暗中的一人笑道:“叫大官人久等了!”

  王倫回道:“無妨,只是叫小管營星夜前來,甚是有愧!”

  施恩哈哈一笑,很是灑脫的擺了擺手,表示無妨,隨即輕拍了車身兩下,只見上面先跳下兩個漢子,隨即又扶著一人下了車來。

  施恩對那蒙著頭罩之人道:“徐教師,一路走好!莫怪小弟無情,實是叫上官逼迫太緊,還請寬恕則個,只望教師此去莫要怨我!”

  全身被綁縛著得徐寧一聞此言,心中大駭,暗道莫非大半夜的把我帶到此處結果了?也不顧此時目不視物,只朝著那聲音來處叫道:“小管營,我素與你無冤無仇,恁地便要下此毒手?”

  這邊湯隆聽到兄長叫屈,耳不忍聞,不禁大聲道:“兄長,是我!”

  徐寧於此絕境中聽到弟弟聲音,頓時百感交集,道:“莫不是叫我在夢中與兄弟相見!”

  湯隆聽了,哪裡還忍耐得住,急忙奔上前去,替兄長取了頭套,又見徐寧渾身綁著繩索,憤怒不已,朝施恩質問道:“小管營,都已經說好了,怎生又叫我兄長多遭此罪?”

  施恩拱手道:“掩人耳目,不得已而為之!為防隔牆有耳,不好明言,只得先將教師麻翻了,還望各位勿怪!”

  湯隆憤憤轉過頭去,取短刀替兄長割開繩索,那徐寧得解束縛,一把便抱住這個打遇難起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好兄弟,頃刻間,卻又見他急忙彈開,驚道:“兄弟,你的左臂呢!”

  湯隆淡淡一笑,道:“此乃小事!不值一提!兄長脫難便好!”

  徐寧哪裡按得下心中驚愕,失聲道:“舅舅叫你來投我,如今你卻因我而殘廢了,叫我怎生與舅舅交待!?卻都是我送了兄弟你啊!”說完抱著湯隆嚎嚎大哭。

  施恩見此情景,咳嗽了一聲,自覺不好打攪這久別重逢的兄弟,只好對王倫道:“大官人,還望交一件徐教師的信物與我,我也好交待!”

  見他這個要求倒是合情合理,王倫點了點頭,走到相擁而泣的兄弟邊上,安撫似的拍拍兩人肩膀,這時徐寧才發現這個送君亭中一別的濟州王姓男子,大驚道:“不想官人也在此處……”

  王倫點點頭,上前攜著他手道:“徐教師受苦了!”

  徐寧急忙就要下拜,眼前這般情景,叫他怎麼還想不到此番的首尾來?應該又是這位仗義疏財的好男兒出手相救,自己才能絕地逢生罷?一想到此,徐寧當即便朝王倫拜去。

  那施恩在一邊見徐寧不似與王倫很熟的做派,心中泛起些疑團,只是他倒也老練,並未出言相問。事到如今,再糾結這些皮毛都已沒有意義了。

  只見王倫連忙扶起徐寧,道:“教師莫要多禮,此地不是敘話之所,還望教師取出一件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事,交予小管營帶回去,也好叫高俅那廝死心!”

  徐寧見狀連連點頭,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玉佩,遞給王倫道:“這是昔年先皇見我恭謹,特意賞賜於我的,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世上絕無第二塊,高俅見了,定不會起疑!”

  王倫點點頭,接過玉佩,便交給施恩,卻見這時湯隆急奔回馬車上,取了一物,塞到施恩心腹手上,道:“再加此物,高俅老賊定然心滿意足了!”

  眾人都往那漢子手上物事看去,那漢也低頭窺去,頓時見那漢一驚,道:“胳……胳膊!?”

  湯隆冷笑道:“我左臂上有個胎記,東京南門市集上李家鐵匠鋪的人都識得它!小管營只需對太尉府的人明言,我湯隆聞得兄長死訊,前來復仇,叫你砍下手臂,那高俅老兒再不會來疑你,閣下便可高枕無憂了!”

  施恩尷尬的笑了一聲,忙道:“兄弟多心了!”

  湯隆卻不回話,只顧冷笑。施恩見狀,心知多言無益,直叫手下人將車上一個麻袋馱下,放到地上,便對王倫道:“這便是下午那個發配來的漢子!如此大事已了,小弟不便久留,就此別過了!”

  王倫點點頭,拱手道:“恕不遠送!”

  施恩朝眾人施了禮,隨即帶著兩個心腹上了車,調頭駛去,行不過十數丈,忽見馬車又停了,施恩朝窗外招了招手,旋即三五個手持弓弩的漢子從暗處跑出,也上了馬車,此人這才再次上路。

  湯隆見了這一幕。罵道:“真叫哥哥猜准了,這廝定不懷好意!”

  王倫拍了拍他肩膀道:“他這是防著我,若說他想害我,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忽然朝黑暗中吹了一聲哨子,不一會兒,那土坡下埋伏的魯智深帶著張三、李四也奔了回來,遠遠便聽魯智深道:“這不成器的撮鳥,既有弓箭手埋伏,也不敢躲遠一點,灑家都能聽到他們心中打鼓聲了,要不是哥哥吩咐不可輕舉妄動,灑家直打殺這廝們!”

  王倫聞言笑道:“想這小小的安平寨,哪裡有什麼神射手!”

  不一會兒,魯智深已經跑了過來,初見徐寧,便問道:“莫非好漢子就是林教頭常常提起的金槍班徐教師?”

  徐寧忙謙道:“就是小可!不敢動問大師法號?”

  湯隆道:“兄長,這位大師不是一般人,正是老種相公手下一員猛將,三拳打死鎮關西的魯提轄!”

  徐寧見說慌忙再次施禮,魯智深大笑道:“東京城裡的天子近衛就是不一般,恁多禮數,直把我西軍同袍都比下去了!”

  徐寧見說心中一酸,道:“甚麼天子近衛!尋常農家就是丟了一隻雞鴨,也會尋上半日,陛下身邊少了我,只如文德殿上掉下一磚瓦,他看都不會去看一眼!”

  魯智深見說歎了一口氣,道:“兄弟,聞你也是一條好漢,那伺候人的差事丟了也罷!不如便同我們一起上了梁山,大家兄弟聚在一起,卻不暢快?”

  徐寧聞言一驚,道:“甚麼梁山?”

  “兄長,這位王大官人便是濟州轄下、水泊梁山的大頭領白衣秀士王倫,此次到東京來時,便是接林教頭的家眷出京的!”湯隆在一旁解釋道。旋即又將自己怎麼在十字坡被麻翻,又怎麼被王倫救了的一遭經歷都說了出來,聽得徐寧心酸不已。

  “昔日我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總覺得是那說別人的,憑我徐寧一身本事,總該保得住那副家傳寶甲了罷?卻不想如今直落到這步田地!想我為那趙氏皇家殫精竭慮,大難臨頭卻又有誰為我說過一句話?只任憑我叫高俅那廝擺弄,奪我寶甲不說,現在還要置我於死地,若不是王頭領救我出苦海,此番早已是冤魂野鬼了!徐寧只求投入頭領麾下,做一小卒便心滿意足了!”徐寧剖白道。

  王倫見說,歎了口氣道:“徐教師,小可還有一言,聽完你再做計較!”

  徐寧忙問何事,只聽王倫道:“其實高俅原本沒有要置教師于死地的心思,只是因為一件事觸動了他,而此事卻與小可有關!”

  徐寧聞言心涼了一半,心中電光火石般閃出諸多念頭,他忽然想道怎麼次次都這麼巧,偏偏兩次遇難都遇到這王倫,難道這都是眼前這人設計的?

  想這上天棄他,上司害他,眼前這“恩人”竟也是別有用心,怎不叫他萬念俱灰?只見他此時整個人僵立在這寒風中,望著王倫呆呆出神。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9:58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09:58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徐寧歸心

  朔風中的兩條漢子不言不語,就這麼對視良久,而此時兩人心中卻都是一般的惘然若失。

  若照王倫內心的想法,他自然是想帶這徐寧一同歸山。

  想這金槍手武藝不凡,雖非絕頂高手,但卻保持在水準之上。王倫覺得幾乎可以將此人看作是一個高手與一流高手之間的分水嶺,能跨越他的人必定可以躋身一流好手的行列。

  而且還會練兵,靠著一群短期集訓的輕步兵,拿著廉價的兵器,把那開國功臣之後呼延灼統帥的重甲騎兵殺了個人仰馬翻,連這位將門虎子都不免淪落成了光杆司令倉皇逃竄。

  更兼此人毫無野心。這個人的最大樂趣不在戰場官途之上,反而一有閒暇便與妻兒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在原本軌跡中,徐寧與宋江麾下那些原政府軍降將朝思暮想都渴望叫朝廷招安不同,他對招安的態度頗為玩味,總給人一種意興闌珊的感覺,也許是他性格中那種隨遇而安的特質,既叫他容易適應上山之後的全新生活,同時這種特質又反過來變成他身上的桎梏,讓他不想輕易改變生活現狀。

  這樣的一個人,叫王倫怎麼會不願意請他上山?

  可他在心中衡量甚久,還是說出了方才那番話。

  王倫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若是現在不說清楚,日後便再也沒有如今夜這般合適的機會了。將來徐寧知道了真相,就算按他內斂的個性不至於將矛盾爆發出來,但是憋在心中的那股怨氣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江湖上流傳一句話叫“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若想不嘗苦果,便切莫種下孽因。

  自己既然穿越到這北宋末年這個風起雲湧的動盪時代,如果僅憑坑蒙拐騙這種下三濫手段來拉攏人心,即便聚齊一票人馬,卻跟那宋江吳用之流又有甚麼區別?

  即便拉起一支看上去將星雲集,人才濟濟的隊伍,卻防不住下面人拉幫結派,離心離德。到時候上山的人越多,矛盾就會越突出,離心力便會越大,反而與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馳。到時候,叫自己拿什麼抵禦將方臘平掉的精銳西軍,又如何抗衡把精銳西軍打散碾碎的女真鐵騎?

  昔年王倫在鄂西隨世外老道學劍十數載,學到最多的東西並不是單純的劍法,老道身上那種刻到骨子裡的俠義情懷,才是叫王倫感佩萬分的寶貴財富。而此時,他正是憑藉這些,才在這梁山泊上坐穩了第一把交椅。

  是以他此時只是將心比心,如果徐寧始終不能原諒自己的無心之失,那麼他即便看著此人與梁山漸行漸遠,也不會強拉他上山,如果貪圖眼前之利而失掉為人的根基,也許今後的江湖,會多出一個王江,卻少了一個王倫。

  王倫啊王倫,莫要好不容易拿著一手好牌,卻因為一點誘惑,便推倒胡牌而泯滅了希望。若不狠命一搏,怎能體會到最後的歡笑?

  ……

  看著兩個用眼神對峙的漢子,眾人都覺難以插言。

  只見徐寧雙眼中暴起一股血紅之色,越聚越濃,而他對面的王倫則是一股清流在眼神中蕩漾,絲毫不為所動。

  魯智深見狀大喝一聲,道:“閹了高強那廝難道還有錯了?哥哥偏要攬錯上身,灑家不服!”

  這聲當頭棒喝一入湯隆之耳,頓叫他感覺還有內情未出,忙道:“還請王頭領明言!?”

  王倫點點頭,只是平靜的望著徐寧,將那除夕夜裡營救林沖家眷一事娓娓道來,末了歎了口氣道:“都是我一時心急,失了計較,將那高強閹了,不想叫那高俅驚起打蛇不死反遭蛇咬的警覺,如此,還是我連累了徐教師!”

  張三、李四見說,直在一旁大叫道:“官人,是我等擅作主張,怎能說是你的過失!”

  王倫只是擺了擺手,制止了急欲澄清的兩人,淡淡道:“你們是我親隨,你們下手和我親自下手,又有甚麼區別?”

  張三、李四兩人聞言頓時說不出話來,都忍不住鼻腔中那股酸意,卻又張口無言,唯有低頭掩淚。

  聽到這裡,徐寧眼中戾氣盡去,不想此事竟是這樣的首尾,看來眼前這人並沒有刻意算計自己!還是如同自己印象中那般義氣過人,且現下又顯示出極有擔當的氣質來,此時此刻,這些天見過的人,遇到的事,一起湧上心頭,直叫徐寧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怎地,他忽然發覺自己竟暗鬆了口氣,難道,自己也期待著這個結果?

  卻聽此時湯隆又道:“只是這般?”

  魯智深長歎一聲,道:“我那日雖然不在現場,但是哥哥的人品卻叫灑家信服!哥哥說是這般,那灑家便信真是這般!你們若是不信,還有林教頭一家可以作證!”

  湯隆低頭想了一回,搖頭道:“我是不必了,我信哥哥!”說完又望著久久不語的兄長。

  這一刻雖沒多久,但直叫眾人都覺分秒難熬,度日如年。終於,忽見沉思良久的徐寧,抬頭微笑道:“哥哥,回山去罷!”

  聽到這句話的王倫並沒有表現得那麼的欣喜若狂,只是臉上帶著欣慰的淡笑,望著徐寧道:“兄長,是該回家了!”

  “唔……唔唔……唔唔唔……”

  這時地上原本寂靜無聲的另一隻麻袋有了動靜,站在王倫身邊的張三偷偷將眼淚一抹,大喇喇道:“怎地卻忘了這裡還有個漢子!?哥哥,要不要殺他滅口?”

  便如升仙成功還未來得及消化自己那片功德雲的王倫,頓消那股跨過人性關口的喜悅,此時是又好氣又好笑,只道:“好吧,你來動手!”

  那張三頓時作成一個凶相,奸笑著便欲往那麻袋而去,只是眼角一抹未淨的眼淚將他出賣,叫一旁眾人看得是又是想笑又是觸動。卻見那張三還沒走上兩步,頭上便挨了幾個爆栗,此時王倫已然恢復了常態,喝道:“好耍是不是,還不把人放出來!?”

  張三頓時抱頭鼠竄,李四也把眼淚一抹,上前便幫起忙來,卻又在嘴中只顧埋怨他,張三卻不理他,只是在心中暗想:“自己這位官人還真會湊趣,想必也是個愛耍之人,可怎麼總見他端著個臉呢……”

  頃刻間,一個七尺漢子從袋中放出,王倫見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便道:“漢子,你自去罷!”

  那漢卻不走,只坐在地上,道:“你們得罪了三衙太尉高俅,身上背著彌天大罪,卻不怕我去告密?”

  王倫見說只覺好笑,他不是沒有猜想過這漢身份。只是從此人的經歷開看,應是個無名之輩。如果自己沒有隨手將他救出,等待這人的命運只有兩種,一是叫施恩馴服,成為他的黑打手,可從那施恩日後叫蔣門神揍得鼻青臉腫,又無得力手下替他復仇來看,此人定無甚本事。

  二便是施恩既然沒有收他的心思,憑此人十分要強的個性,十有八九要死在這牢獄之中,可王倫記得施恩好像沒有害過什麼出名的好漢吶?

  此人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呢?

  想了一回無果,王倫搖搖頭放棄了胡亂猜想,只曬道:“你敢去告密,不怕先叫我滅了口?”

  眾人見說都是大笑,那漢也自笑了起來,道:“王首領,小人剛巧聽到你跟徐教師說話,我也想上梁山!”

  這時忽聽魯智深道:“那漢,你是個甚麼來路?”

  那人見到這胖大和尚問他,大喜道:“連大名鼎鼎的魯提轄也來問我,真有面子!小人北風江志鵬,廬州人士,是個跑單幫的,也幹些劫財的勾當,只是手上沒有人命。小人隨身帶著兩把精鋼直刃唐刀,單刀雙刀都用的不錯,唐刀舞起,水潑不進,那刀速,嘖嘖,快的驚人!”

  魯智深見說大笑道:“你倒是個不害羞的,不過灑家倒有些喜歡你了,不如就跟著灑家吧!”說完魯智深又對王倫道,“這小子對我脾氣,不如哥哥收了他上山,叫他跟著我罷!”

  王倫見說笑道:“既然大師要點化他,自然是他的福分!我看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大家先走了罷!”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09:59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00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湯隆薦友

  “來了來了……”

  望著從遠處匆匆趕來一輛馬車,待確認了趕車的馬夫正是那江志鵬後,在外放風的李四急忙回頭大喊道。

  這邊候著的眾人聽到了動靜,只見那車還沒停穩,徐寧便迫不及待的跳上馬車,急急拉開車簾,朝裡面探視,忽聽他道:“娘子,都是徐寧拖累了你……”

  裡面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官人!你無事就好!夫妻一體,卻說什麼誰拖累誰?今番幸得了叔叔接我出城,不然叫我一人孤零零在這偌大的東京城裡,怎生待得下去!”

  “那兩個梅香(非人名,同丫鬟)呢?怎麼只你一個人在家!?”徐寧忙問道。

  卻見那婦人有些感慨的搖搖頭,沒有接話,只撐著身子要起來,徐寧急忙上前攙扶,待渾家下到地上,徐寧見她肚子又大了些,情不自禁便如尋常在家一般,蹲下身子將耳朵貼到妻子阮氏的肚子外,臉上露出溫馨的笑容,道:“八個多月了罷?想是就快要生了,我還以為見不到他出生呢!”

  那婦人見這麼多人看著,急忙將徐寧拉起,滿臉通紅道:“說什麼傻話!”

  王倫見這金槍手一副標準好男人的模樣,笑道:“兄長,我便跟你打個賭!看嫂嫂氣色極佳,到時候生的定是胖大小子!”

  徐寧滿臉是笑的回頭望向王倫道:“那便借哥哥吉言了!”

  王倫望一了圈身邊的眾人,笑著對徐寧道:“這裡有這麼多見證人,將來生下來的要不是兒子,我便將這把交椅讓給你坐!”

  眾人聞言一陣大笑,連那阮氏都不禁掩嘴輕笑,徐寧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道:“哥哥這般說,那定然是兒子了,便請哥哥替我家孩兒起個名字罷!”

  王倫聞言楞了下神,感情這居家好男人在妻子懷上孩子的時候沒想好名字啊?隨即惡作劇的暗想要不要給孩子取名為崢,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正色道:“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我看就叫徐晟吧!”

  阮氏一聽,喜道:“這位叔叔作得甚是好詩,奴家看‘晟’這個字好,官人你看呢?”

  徐寧也自歡喜,聽見妻子問他,笑道:“晟者,光明熾盛,好啊好啊……”

  眾人見他這個樣子,都是上前恭喜他未出世的孩子得王倫賜名。大家笑了一陣,這時湯隆拉了一個精瘦的漢子走到王倫身前,道:“哥哥,這位是小弟的舊識,乃昔日戰國墨家後裔,雖到他這一代已是沒落了,但我這個兄弟卻是極善器械,現今在官家的作坊裡做工匠,因不願待了,便想隨哥哥一起上山!”

  王倫見說望向這個精瘦漢子,道:“不知兄弟大名?”

  那漢忙道:“小人墨十三,現今容身在都大軍器所內,聞得湯隆哥哥與我說起王頭領大名,故而起了投效之心!”

  王倫疑道:“都大軍器所?和那軍器監是什麼關係?”

  那漢子還沒說話,安頓好妻子的徐寧轉了回來,介面道:“這都大軍器所全名為都大提舉內外製造軍器所,雖與軍器監一般都是打造兵器甲胄的,但它乃是由宦官所掌,也不隸屬工部,出產也不入衛尉寺,產出皆歸內庫!”

  張三見說在一旁笑道,“原來是皇帝自家的打鐵鋪子!十三兄弟,你在趙官家手下待得好好的,怎生不快活了?”

  那墨十三聞言搖頭道:“每日裡我們這些工匠的辛苦就不說了,只是那些監管太監忒不是東西,每日除了常課外,還威逼小人們為他們做私活,所打成品都叫這廝們偷出去賣了,搞得幾個作坊裡上萬工匠,卻無幾個願意待下去的!”

  王倫聽著這墨十三發著牢騷。心中卻是思潮起伏。現如今自己山寨裡面缺少什麼?不就是缺工匠嗎!要是有成規模的工匠群,能自行打造盔甲的話,也不會叫杜遷、阮小七這兩個頭領一人挨上一箭了。

  現下正好聽到這墨十三的一番話,不是正是瞌睡遇到枕頭?此人既是湯隆推薦的,想是手藝不凡,收上山作個頭目也好啊!

  王倫隨即對墨十三道:“兄弟,你既然一心要上山,且在湯隆兄弟身邊作個頭目!現下我山上正缺工匠,你那作坊裡要是有人不願幹了,都一發隨我上山,山寨是絕不會虧待於他們的!”想了想,又道:“但凡願意上山者,安家費五十貫,每月還有例錢,如何?”

  那墨十三聞言大喜,道:“能夠跟著湯隆哥哥,是在下的福氣!頭領,我有幾個兄弟,正愁沒有出路,既然王頭領肯收留他們,我這便去喚了他們來!”

  剛一說完只聽他又歎了一聲,“可惜大部分人都有家眷,輕易脫不得身,不然好叫大家一發逃出苦海,現今似我這般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卻是太少!”

  湯隆見說,低頭想了想道:“哥哥,如此我再回城一趟,好歹也要再拉幾個同行過來!”

  王倫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是有總比沒有強,好在他還有時間,足夠等待這些種子發芽。

  王倫忽然想到方才墨十三話裡透漏那些死太監居然監守自盜私賣兵器,便問墨十三道:“如果我要買些弓弩盔甲,不知兄弟能搭上線不?”

  墨十三見王倫動問,低著頭想了一會,方道:“小人所在的作坊是專門製造盔甲的,若頭領要買些盔甲倒是無礙,只是那弓弩太過敏感,怕是有些難!”

  王倫見墨十三面有難色,爽朗一笑,道:“倒是叫兄弟為難了!無妨,我等便只買些盔甲罷,只是這盔甲有甚麼講究?”他知道這宋朝盔甲驚絕天下,且種類繁多,說起來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用途。

  墨十三見王倫言語灑脫,性情溫和,心中也喜,便把他所知的詳情一一道來:“我們作坊裡打造的盔甲分為鐵、皮、紙甲三類,其中這鐵甲最重,每副用甲葉一千八百二十五片,其中披膊含五百零四葉,共重八斤三兩四分,甲身含三百三十二葉,共重九斤十一兩四分,腳裙鶻尾含六百七十九葉,共重十九斤一兩五錢五分,頭盔簾葉含三百一十葉,共重四斤十三兩五錢,以上再加頭盔眉子等共重四十九斤,還可以臨時再往上加葉,只是怕到時候士兵們使不動。這樣一副甲打造出來,需費錢三十八貫!”

  那墨十三說到這裡見王倫等人聽得津津有味,便接著道:“再說皮甲,這皮甲分為三種,犀牛甲一般使用七排甲片,兕牛皮甲一般使用六排甲片,合甲一般使用五排甲片。現下我們作坊裡以最後一種產量最大,一件須錢十八貫!”

  “最後是紙甲,這紙甲用無性極柔之紙,與絲帛混合,加工錘軟,疊厚三寸。方寸四釘,如遇水雨浸濕,箭矢難透。每件十貫錢上下!”

  等墨十三說完,王倫略想了想,問道:“若一回買上近千件甲胄,那些太監會不會懷疑?”

  那墨十三大吃一驚,沒想到王倫胃口這般大,想了一會,道:“頭領如果要量不多,根本不用經過他們的手,小人自找人便可辦了!只是要得多了,定會驚動他們,這幫閹人甚是謹慎,一般只與熟客打交道!不過小弟在作坊裡也算熟臉了,倒是可以先去替王頭領探探路!”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5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5 10:02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

  望著兩人漸漸消失的身影,徐寧走到王倫身邊,道:“哥哥,山寨武備莫不是有些缺乏?”

  王倫點了點頭,便將梁山目前狀況與徐寧娓娓道來,最後又道:“雖然官軍不敢正眼相看我山寨,但如今大寨也沒有攻打州府的實力。雖然刀槍不缺,但盔甲之類的器械卻無從補充,即便連頭領都無法做到人手一甲。想我下山之前,還有兩位兄弟借糧時身中箭矢,幸虧不是要緊處,不然悔之晚矣!”

  徐寧見說若有所思,拉著王倫手道:“愚兄在東京城裡有個發小,姓範,名天喜,此時在這城外牟駝岡的天駟監行走,時常聽他說起其中官吏私取官馬變賣的事蹟,往日裡我也沒往心裡去,如今山寨缺馬,倒是正好用得上這個關係!”

  王倫一聽大喜,要不是徐寧說起這處大宋養馬基地,他倒還忘了!

  當年金兵打到東京城外時,便是在這牟駝岡上奪得二萬余匹馬,聲勢大壯!如今自己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便道:“兄長,如此甚好!只是這范天喜如今得知兄長身陷囹圄,還肯念這個交情麼?”

  徐寧長歎了一聲,道:“想那高俅雖是潑皮出身,倒也是個老成的性子,他要害我性命這件事想是不會鬧得滿城風雨!這些暫且不去說它,今番之事並不是要範天喜為我兩肋插刀,對他來說不過順手人情而已,且我又替他照顧了生意,如此兩利的事情,想來他也不會拒絕!”

  說到這裡,徐寧又歎了口氣。

  “我都已經想好,我便先寫一封信,就言那孟州牢城營管營所托於我,才不得不為之!再找一人打扮成那施恩的模樣,前去與他交涉,他只料我欲結好管營父子,日後好討個安生,定然不會生疑!見今這天駟監約莫有三萬馬匹的規模,我等就買個三兩百匹,也不打眼,若他念我的人情,定會尋些好馬相送,只是怕在這銀錢上卻便宜不得多少!”

  王倫見徐寧考慮得這般周詳,大喜道:“金銀小弟身上還略有些,兄長不必多慮!我看便叫那江志鵬扮成施恩模樣,拿著兄長親筆書信去找他,等得了他的口信,再作打算!”

  張青孫二娘的賊贓現下還剩下一大半,卻不正好用來買甲買馬?

  想到這裡,王倫見徐寧點了點頭,他便把江志鵬喚道身前,將此事吩咐了,又囑咐他務必小心,以自身安全為要,那江志鵬道:“這點小事直甚麼?哥哥但請放心,若有反復,我便隻身逃回!待徐教師寫了書信,我這便尋他去!”

  王倫見說又勉勵了他幾句,便招呼大家上車,道:“魯大師想是到了多時了,我們這便趕上去罷!”

  眾人都大聲應了,分別上了兩輛馬車,急急朝安仁村趕去。

  卻說大家歸心似箭,一路倒也無事。不多時,馬車已經到了安仁村邊上那座山下,王倫拉開窗簾看時,只見兩條大漢正在那裡耍弄手腳,旁邊一眾漢子正看得口角流涎,王倫一見不禁莞爾,喊了一聲道:“魯大師,焦挺兄弟……”

  眾人聽到這邊動靜,都趕了過來,魯智深也和焦挺罷手了,兩人攜手大笑著朝這邊走來,風度翩翩的聞煥章則是相陪著張教頭一家,也是渡步而來。

  待車挺穩了,王倫下了車來,將兩邊人物互相介紹了,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相互敘禮。焦挺依舊沉默寡言,只是直跑到王倫身邊嘿嘿傻笑。那林娘子迎了徐寧娘子,道:“姐姐,多日不見了,近來安好?”說完望著阮氏微微隆起的小腹,勾起心事,又是羨慕,又是神傷。

  且說眾人見了面,一路相攜敘舊,步行回到草廬,早有備好的酒食專候風塵僕僕的貴客,大家邊吃邊聊,看看鬧了一個時辰,王倫拉著江志鵬來到一邊,將徐寧寫就的書信遞給他收好,又去馬車上下了一匹馬,囑咐他一路小心。

  等江志鵬去了,王倫便招呼大家都去休息了,這幾日在路上來回的奔波,直叫眾人都是乏了。待大家都散了,王倫又到聞煥章的房內,兩人談論許久,最後要緊事都說完了,聞煥章便起身請王倫也去歇息了,他自在草堂內邊看書邊等待墨十三與江志鵬兩人的消息。

  不覺間,時光便如白駒過隙,那黑黑的夜幕悄然降臨。

  聞煥章到各屋喚醒了諸人,請他們起來用餐,王倫這時也醒了,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想這許多天來第一次在床上安寢,這一回真是睡得無比香甜。

  忽聽敲門聲響起,隨即焦挺便帶著湯隆、墨十三來到房內,王倫一見,連忙穿衣起身,直道:“兩位兄弟辛苦了,等了我多久?”說完又對焦挺道:“怎麼不叫醒我?”

  焦挺嘿嘿笑了一聲,也不解釋,只聽湯隆笑道:“哥哥,不怪焦挺哥哥,我們也是剛到!”

  那墨十三見王倫整理好了衣裳,便上前道:“王頭領,真是大喜,買甲一事都已經談妥了!”

  王倫見狀,忙招呼眾人坐下,又給大家倒了水,便坐下準備聽墨十三細說。

  那墨十三喝了一口水,笑道,“今日我托了人情,直接去尋的那管事的太監,見他屋內行李都打包好了,頓時心覺有異!王頭領,你卻道怎麼了?”

  湯隆見墨十三還賣關子,直踢了他一腳,接話道:“原來這太監調了新職,這兩日就要與來人交接,他見十三兄弟說了來意,轉而大喜,就要把倉庫裡的庫存全都賣給我們!我們便問他還有多少,那太監也不擺架子,一五一十的都交了底,見今那倉庫裡還有紙甲一千一百件,皮甲五百件,鐵甲一百套,都是沒入帳的私貨,這閹人開口便索價兩萬貫!”

  見湯隆說到這裡,墨十三得意一笑,道:“要是尋常日子,這許多東西作價兩萬貫也算超值了,只是小弟一見這太監想撈最後一筆,便拿他道,‘那京東來的商人要這鐵甲、皮甲也無甚大用啊,那些本地土財主都為看家護院,又不須上陣廝殺,帶回去轉手也賣不掉啊,他今次只為買些紙甲而來!’那太監果然急了,只說要麼都買去,要麼一件不賣,小弟推脫再三方才極不情願的應了,卻又裝窮說錢不夠,那廝就問我們帶了多少錢來,湯隆哥哥就說只有一萬六千貫,那太監一聽,絲毫也沒猶豫,一口便應允了!”

  “湯隆哥哥見機便說出了哥哥要求,對那太監說這一路上匪盜甚多,這京東來的商人正好帶著家眷在東京過年,想請大人開一紙文公,再派一二十個廂兵一路護送回去,那太監聞之大笑道,‘這點小事也來煩咱家?只是這錢今夜便要!’見他這般說,小人便擅自做主,全應了他!只是約好今晚子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王倫聞言大笑道:“卻不是天助我也!正遇上這太監要離任了,這廝一點私貨也不想留給繼任者,卻不是叫我等占了便宜?子時交錢便子時交錢,兩位兄弟做得好啊!”

  王倫當即叫焦挺取了錢放兩人跟前,又另取了一百兩黃金,交給湯隆道:“這一千貫錢,先去東京城裡買件三四百貫看著上檔次的禮物,且送與這太監,日後怕不還要打交道的?其餘的錢,兩位兄弟便自收著罷!”

  湯隆見說,連忙推道:“日前哥哥救我兄長,便花費不小,這錢小人要是再收,真無顏見人了!”

  王倫拍了拍湯隆肩膀,道:“如此十三兄弟便都收著罷!”

  墨十三大喜,連忙謝過王倫,道:“多謝哥哥看顧,小人已聯絡了十幾個願意出走的匠人,湯隆兄弟也找了不少人,只等我倆消息,便準備出城!”

  王倫問道:“只恐人多嘴雜,沒有說出我等周細罷?”

  湯隆和墨十三都點頭道:“只說要投一個大財主處,待快上山時,再與他們明言!”

  王倫點點頭,又問湯隆傷勢,湯隆在屋內活動一番,以示無礙,王倫這才道:“待聯絡好了衣甲,就煩兩個兄弟帶著這些工匠另作一路上山,到地方前問問他們意思,如若有人不願落草,也不必強留!”

  兩人忙點頭應了。

  王倫見狀便叫焦挺把魯智深、聞煥章、徐寧並張教頭都請了進來,對他們說了此事,只聽聞煥章道:“既然那太監肯出公文,我們今夜便隨車隊一起走了,到時候也不怕太尉府的人于路盤查了,只是天駟監那邊還無消息,便請一個得力之人等候消息,如買得馬來,還請他一路護送,到時候分三路回山罷!”

  眾人聽了都是點頭,魯智深和徐寧都搶著要留下來等消息。

  王倫略想了想道:“還是魯大師留下來吧,徐寧兄長暫時不宜露面,就與我們一路隨著車隊走,再叫李四把會騎馬的兄弟留下,聽候魯大師調遣!”

  王倫說完便把身邊剩下的錢都交予魯智深,只留了一百兩黃金在身邊。

  魯智深見狀道:“這些蛀蟲盜賣軍馬,卻與他甚錢?灑家昔日在陣前,因為缺馬枉死了多少好男兒?今夜灑家便一禪杖打殺了這損公肥私的蠹蟲,奪了馬去,卻不甚好?”

  徐寧見說,吶吶無言,只是長歎了口氣。

  王倫見狀勸魯智深道:“兄長,我等如今身邊帶著家眷,不宜惹事上身。況且這人又是徐教師相識,撕破臉皮須不好看,兄長且依小弟一回!”

  魯智深聽完,也不罵了,對徐寧道:“兄弟,灑家不是對你,莫要見怪!今番就依哥哥,灑家不惹他便是!”

  徐寧聞言頓時去了心結,連忙向魯智深施禮相謝,魯智深見狀也隨即還禮,兩人又聊了幾句軍中腐敗情形,不免唏噓一番。

  最後眾人又商量了一陣細節,便都各自回去收拾行裝,只待晚上的行動。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19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20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打劫偏遇賊祖宗

  終於踏上回程了。

  望了一眼正在馬車中呼呼大睡的焦挺,王倫替這蠻漢蓋好了被他壓在身下的被子,卻發現自己此刻睡意全無。他隨手拉開了車身的窗簾,只見夜空中繁星點點,有一顆怪星異常閃爍,王倫心有所想的望著它,漸漸陷入沉思。

  想想這趟下山的成果,真可以用碩果累累來形容。

  接林娘子回去與兄長相聚就不多說了,這是此次下山的根本,而現在離成功在望已經指日可待了。其次張青、孫二娘的賊贓換來的馬匹盔甲,必定能使山寨的戰力再上一個檔次,而此次的重頭戲,于路所結識的英雄豪傑則更是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有了花和尚魯智深、頭陀僧廣惠、金槍手徐寧這樣的一流高手,再加上獨臂鐵匠湯隆,還有耿直的親隨焦挺,外加一個閑雲野鶴般的世外人物聞煥章,如此之多的好漢加盟自己山寨,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還有值得一提的是,那小頭目一級的人物也收了不少,諸如頗有義氣的張三、李四,精明幹練的江志鵬,善於器械的墨十三。想想王倫都覺得躊躇滿志。

  這些都是頗為難得的人才啊!如今他們都團結在自己周圍,這般陣容再加上山寨裡的八位好弟兄,應付託塔天王晁蓋絕對是綽綽有餘了,即便對付環繞著主角光環的宋江,他也能心有底氣的說一聲:好歹是不落下風矣!

  這一個多月來的努力,終於叫自那夜甦醒後便心事重重的他可以長舒一口氣了。雖然以後的路還長,還有強大的禁軍、西軍,以及異軍突起的女真鐵騎這一座座大山橫在自己面前,但起碼解了燃眉之急,讓他有了充足的時間能夠徐徐圖之。

  正在路邊騎馬巡視的副牌軍見王倫拉起車簾,笑著過來問了好。

  這位原本拉著一張長長馬臉的廂軍小軍官,在收了王倫三十貫酒錢後,瞬間變得笑顏逐開。還有他那二十多個手下,大過年的被差遣出來遭這份罪,誰能有個好臉色?只是礙于那太監的威勢,不敢發牢騷罷了。

  結果等王倫每人派了十貫錢後,各個是官人長官人短的喊得極其親熱,把一邊趕車的張三看得是鄙視不已。

  說到那太監,王倫倒是覺得此人還算是一個人物。

  這太監收了錢倒還有些守信,不光開了公文,還當面謝過了湯隆隨後送去的那座隋時仿漢制的長信宮燈,轉手回了王倫四套價值相若的明光鎧,只是當王倫問他姓名時,那中年太監只是一笑了之,倒叫王倫有些驚奇,並在腦海裡對號入座了一番,不知此人是那宋末六賊、十惡裡的哪個。要不是墨十三此時不在身邊,他也不用想得這麼辛苦。

  最後跟這不明身份的太監告辭了,王倫為防夜長夢多,直把眾廂軍打點一番。這些人得了錢,自然是順著王倫的意思,要行便行,要住便住,這樣車隊便連夜上了路。

  湯隆他們因為時間太晚,沒有租到馬車,此時都歇在了東京城裡,明日才能出發。

  而不久前魯智深則派人來報了訊,說是收到了近三百匹好馬,而且都不是役馬,稍稍訓練一番便可以上陣了,只是最後錢不太夠,那範天喜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接了錢走人。想此刻魯智深已經趕到了自己前面了吧。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想,要不是前面車隊忽然停住,王倫的思緒還不知道要飄忽到哪裡去。

  “打劫!”

  一聲如雷之音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震耳,直叫王倫暗暗吃了一驚,想此時車隊還沒有出這京畿的範疇,如何在官道上就敢有人劫道!?只是當下顧不得那許多,伸出頭來便叫張三將馬車岔出車隊,往最前面駛去。

  這時緊隨其後的那輛馬車也跟著岔了出來,想是徐寧也聽到了動靜。

  待王倫趕到,只見此刻已有三五個廂軍躺倒地上動彈不得,其餘人等則是畏畏縮縮的將手上長槍橫起,如遇瘟神般的戒備著對面那個坐在地上的黑大漢,只聽這人嚷道:“我管你甚麼軍器監軍馬監的,只叫你們管事的上來,乖乖送上一車財貨與我,便放你們東去!”

  早已從睡夢中驚醒的焦挺一聽,心中大怒,跟著王倫下了車來,便要上前與那漢放對,那漢一見,道:“拿兵器的都不是我對手,哪裡跑出一個赤手的漢子!”

  王倫將焦挺拉住,上前道:“一車財貨算得甚麼?好漢若有本事只管拿去,只是莫要耽誤我車隊趕路!這樣罷,我留一輛輜重車在此,其他人便先讓他們過去,好漢子你看如何?”

  那人借著火光看了王倫一回,道:“你倒是個爽利的,如此便叫他們過去罷,你留下陪我耍!”

  王倫便喚過押隊的副牌軍說了幾句,那人還曉得道一聲:“大官人千萬小心,此人不似善類,一出手便傷了我好幾個弟兄!”

  王倫謝過他,就叫焦挺去上後面的車,保著聞煥章並家眷們先走,那焦挺哪裡肯依,只要守著王倫,王倫對他附耳幾句,他才氣忿忿的上了車,押著隊伍先行走了。

  這時徐寧和張教頭圍了過來,三人只是相互點了點頭,都沒說話,等車隊走遠了,那坐在地上的漢子才爬了起來,大喇喇道:“你們是一個一個的上,還是一起上?”

  張教頭聞言冷笑,就將手上的長槍使了一個槍花,直直插到地上,道:“後生小輩,莫要倡狂,待會便知道厲害了!”

  那漢見說一陣大笑,這時徐寧一言不發的站到那漢跟前。

  那黑漢子見這人臉帶金盔,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手上又提了一杆金槍,一抹月光斜傾到他的身上,甚是威風稟稟。那漢一時倒也不敢小覷他,只是也將那柄開山大斧握緊,做著廝殺前的準備。

  徐寧見狀,挺了挺手中金槍,對這個臉橫紫肉,眼睜銅鈴的大漢道了聲請。

  那漢嘿嘿一笑,提著斧頭便小跑上來。

  徐寧見這漢氣勢驚人,也不敢怠慢,小心迎了上去,只一接陣,徐寧便感覺出對手分量不輕,只是打起精神,沉著應戰。

  頃刻間,兩人已經鬥了四五十回合,張教頭看著兩人惡鬥情形,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想這徐寧槍法在京師可謂一絕,連自己女婿林沖都是極其推崇的,不想卻在此人手上頗有一種施展不開的感覺。

  看到這裡,張教頭悄悄在身上擦淨手上的冷汗,將地上那杆長槍取出,看來他心中已有上場的打算。

  王倫察覺到身邊這位老教頭的異常,便朝他望去,只見張教頭搖了搖頭,道:“看這大漢斧法奇異,雖不似軍中手段,卻也淩厲得緊,我看現下徐教師剛剛抵他得住,只是再有百十回合,卻不好說了!”

  見這個戎馬半生的老軍人都這般說,王倫心中一凜,略想了想,道:“教頭勿憂,且看看再說!”

  以徐寧的手段,縱然贏不得這漢,自保應是無虞,只是這漢居然能叫徐寧如此吃緊,定是有名有姓的一條好漢,直叫他頓時起了愛才的心思。

  只見這兩人你來我往又是八九十回合,徐寧越鬥越是心驚,心想此乃投奔梁山的第一戰,萬萬不能輸了氣勢,而一家老小的安危都在自己手上,輸是當真輸不起的,當下強打起百倍精神,連連使出壓箱絕學,卻叫對面那漢的攻勢直緩了緩。

  眼見這徐寧拼起命來,那漢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真他娘的背!哪裡冒出這麼多的高手,今天莫非踩了狗屎?這金盔漢倒也有些本事,外面還有兩三個沒上場的,其他兩個倒還好,只是那老軍漢一看就是不是簡單的,要是他們兩個來並我,卻不是要輸了?”

  又鬥了一二十回合,那漢瞧出一個破綻,忙跳出圈外,道:“你們走!你們走!待我歇歇,劫下一趟罷!”

  徐寧見說,暗道了一聲慚愧,也退到一邊。

  王倫上前拍了拍徐寧的手,對那個直喘氣的漢子道:“那漢,何必這般費勁,我這一車盔甲送與你又如何!”

  那漢一聽,大喊了一聲,急道:“怎麼你的聲口與前面那個和尚一模一樣?我跟他大戰一百回合贏他不得,便要退走,那和尚反倒要送我好馬!現在我又與這金盔漢子鬥了一百四五十回合不分勝負,你這書生又要送我盔甲!?你且聽好了,須知我是來打劫的,可不是叫花子!你說他娘的晦氣不?一晚上竟給人兩次當做要飯的了!”

  那漢一席話說得這邊三人都笑了起來,只有徐寧暗暗心驚,此刻才真正服了魯智深的手段。

  這時卻聽張三在車上道:“那漢子,我哥哥送你盔甲,可不是看你不起!那叫欣賞你懂不?喂!你到底懂不懂甚麼叫欣賞?”

  那漢見說,大聲辯解道:“甚麼欣賞不欣賞!我此番搶劫是為了拿去做見面禮的,若是別人施捨來的,我怎生拿得出手?要是主人家問我一句,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啊,你們說我還要臉不要?我贏不得你等,你們便只管走,莫要廢話!”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23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24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撿到寶了!

  “漢子!何謂廢話?你喊一聲打劫,我們這許多人便留下陪你耍!這位徐教師的夫人身懷六甲,現下指不定在馬車上怎生擔驚受怕!還有這位張教頭,妻子女兒便在身邊,大半夜叫你吵醒,誰不是提心吊膽的?你倒好,說打劫便打劫,說不打劫便不打劫,我還等閒問不得你幾句了?”王倫喝道。

  那漢聽到王倫呵斥他,竟沒發怒,只是低頭嘟噥道:“叫你們走便走了罷!哪有遭劫的只拉著劫道的問個不休的,卻沒這般道理!”

  王倫見這莽漢兀自在那裡說什麼道理,頓時哭笑不得,只道:“那漢,通個姓名,便放你走,山不轉水轉,說不定日後還有再見之時!”

  “我是山裡出來的野人,哪有什麼名姓,你們走你們走!”那漢掩面道,心想打不贏有什麼好顯擺的,傳出去好叫人笑?只是死也不說名字。

  王倫見說和徐寧以及張教頭眼神一碰,三人均是點了點頭,都來了興致,想看看這斧法絕倫的莽漢到底什麼來歷。

  等了好半天,那漢子見這夥人既不走,也不說話,就這麼僵持著,便急了,道:“你們站在這大路上叫怎麼回事,卻不是耽誤了我的大事?我還要劫下一趟吶!”

  那漢子說完把那柄開山大斧往邊上一丟,癱坐在地上,怨道:“今晚也是背時!連連惡鬥了兩場,直弄得我肚子都饑了!哎,你們若是不走,拿些東西出來請我吃罷!”

  這邊三人都是斯文人,見說都是嘴角含笑,便見王倫朝張三揮了揮手,張三不情願的應了一聲,回車裡取出一隻燒雞來,遞給那漢道:“這本是小爺晚上留著宵夜的,我哥哥既然吩咐了,送與你吃罷!”

  那漢也不客氣,接過來便撕開往嘴巴裡塞,張三見了不忿道:“虧你還是個走江湖的,能活到現在也算造化了,也不怕這雞子裡面有蒙汗藥!”

  那漢邊嘴裡塞滿了雞肉,含糊不清道:“甚麼是蒙汗藥?”

  張三聞言幾近絕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放棄了與他解釋一番的念頭。

  那人見他不說倒也不怪,只是風轉殘雲般將這只冰冷的燒雞吃了個乾淨,最後還意猶未盡的咂巴著嘴。張三見狀,問道:“要飯的,好吃不?”

  那漢猛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向他們討吃食的行為不正是要飯行徑?只見他黑臉一紅,猛然站起,像是發覺忘了甚麼,又忙彎下腰將斧頭提起。

  張三見機得快,急忙閃開,大駭道這漢莫不是惱羞成怒要來剁自己?哪知那漢望也不朝這邊望一眼,只往黑暗中躲去。

  王倫一見這漢就要走,當下也顧不得看了,忙道:“漢子!我且問你一問,你劫了財物卻要去送誰?”

  那漢聞言站定,回頭道:“那我回了你話,算是還了你雞子錢!好罷,我且說與你聽,我要投的卻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一條漢子,姓王名慶,我這次到東京投人不著,便想著要去投他,因兩手空空怕不招待見,故而來劫一車財禮卻去投他!”

  張三見這漢雖然威猛,但卻也憨直,不似那胡來之人,心中便不怕他,直曬道:“你這漢卻不是癡了?放著一千貫安家費不拿,偏上趕著納甚麼投名狀!”

  那漢聞言眼睛一亮,道:“兄弟,你與我說來聽聽,哪裡有這般好事?我翻山越嶺跑到這東京城來,還不是想有個識貨的認得我,好叫我混得有頭臉,直回山裡接了老娘來過幾天快活日子!”

  張三聽這莽漢跟自己套近乎,傲然道:“那京東路濟州轄下有個梁山大寨,那上面的大頭領王倫立下一個規矩,但凡有本事的好漢相投,不但請他坐一把交椅,還有一千貫安家費相贈!你沒聽過?”

  那漢一聽,頓時洩氣道:“我出來時我兄弟也跟我囑咐過,要是投效國家不成,便去投那淮西王慶,千萬莫要走岔了道,投到一個甚麼同是姓王的叫甚麼白衣秀士的手上去,那人心胸狹隘,最見不得有本事的人,只和兩個叫杜萬、宋遷的在哪裡慘澹經營!你現在叫我去投他,卻不是瞎指路麼!”

  “呸!是哪個混蛋在這裡瞎編排我家哥哥,現今山上不知多紅火呢!來,我便給你數數,什麼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啊,老種經略相公坐前提轄官魯智深啊,還有趙官家親衛金槍無敵的徐寧啊,以及江湖上專殺敗類的屏風嶺廣惠大師啊,見今都在他那裡入夥,什麼嫉賢妒能了,卻是誰亂嚼舌根?”張三聞言怒道。

  “我兄弟說的,定不會錯!他比我有見識,又不會騙我!且說我又不認識你,我還吃了你的雞子,害你沒得吃,你為甚還這般好心,給我指路?此事定有蹊蹺,不去不去……”那漢語氣堅定道。

  張三見說哭笑不得,急道:“我便是梁山上的,騙你作甚!你要上山,現在便給你安家費,那邊站著的卻不就是我哥哥……”話還沒說完,便聽王倫及時咳嗽了一聲,張三是個伶俐人,急忙改口道:“我哥哥……的軍師!”

  那漢見說奇道:“原來你們便是梁山上的?怎麼山賊反而驅使官兵開道,這倒是奇怪了,我雖在山中長大,卻也知道兵賊不兩立的道理,你們莫要哄我!”

  王倫聽到這裡,方才開口道:“漢子,須不聞有錢能使鬼推磨?再說官兵又不知我等身份!我看你是個厚道人,便與你說了,我身邊這位兄長便是御前金槍班教師,前面與你廝打的那位大師,也是我山上的!

  方才聽你說那王倫甚是器小,怎生我等朝夕相處的弟兄卻偏不覺得?這樣罷,想你也是個孝子,不如先收了那一千貫安家費,要是那王倫真如你所說的小氣巴拉,你有腿有腳,自拿了錢回去孝敬你老娘去!

  我在山上也有些地位,在這裡給你做個保證,你若要走,保正那王倫他絕不向你討錢!這裡有徐教師,張教頭,張三兄弟給你做個見證,如何?”

  徐寧和張教頭相視一笑,湊趣道:“漢子,我倆操練半天,我以手上這杆金槍為誓,定給你作證!”

  “那後生,我也一把年紀了,絕不誆你!要是那王倫真容不得你,老夫說什麼也要送你下山!”

  聽兩位教頭作了保證,那張三也道:“若是王頭領欺你,你要下山而我不幫你說話,罰我下輩子做雞子,送到你嘴巴裡!”

  那漢一聽這幾人相續給自己作保,心中有些動搖,道:“真的一千貫錢?莫要蒙我!”

  王倫見說大笑,便叫張三去車上取錢,張三取了一條五十兩的蒜頭金遞給這漢。

  這漢子接了喜道:“這麼大一條金子,怕不真是值了一千貫?”

  王倫笑道:“這只是五百貫,我等身上錢都買了這些盔甲馬匹,剩下五百貫等回了山寨一發予你!”

  那漢抬頭道:“軍師,你是個好漢,不欺我沒見過金子!要是那王倫有你一半爽利,我就留下不走了,還要把我老娘從山裡接來一起快活!”

  王倫莞爾一笑,道:“現在可以說與我們知曉你那大名了罷?”

  那漢嘿嘿傻笑,赧顏道:“我叫縻貹,山裡獵戶出身,因時常與野獸搏鬥,被一異人遇到,便傳了我這一套斧法,現今是我頭一次出山,不想就撞見軍師了,真是有緣有緣!”

  縻貹!?

  王倫聞言頓時吃了一驚!

  這個名字叫他印象不淺,當年宋江代表朝廷攻打王慶時,這縻貹在隆中山之戰中先與索超先鬥了五十回合,這時秦明在一旁見索超不能取勝,親自出來助戰,準備雙並縻貹的,後來被別人截住這才甘休。

  就在隨後的混戰中縻貹十合上下將文仲容一斧兩段,崔野和唐斌就要過來報仇,縻貹先與崔野接陣,看看唐斌就要過來了,縻貹在第七合突然爆發將崔野也斬於馬下,又接著跟唐斌捉對廝殺,這時張清夫婦見了,連忙飛石相助唐斌,哪知兩石都叫廝殺中的縻貹閃過了,後來徐寧跟董平看不下去了,兩人雙出直奔他而來,縻貹見勢不妙,這才撇開唐斌,逃離戰場。

  想此人乃王慶手下武藝穩居前三甲的一流猛將,不想竟叫自己在這荒郊野外遇上了?卻不是撿到寶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2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27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自家酒店

  縻貹的加入著實叫隨行護送的廂軍們騷動了一陣。特別是那幾個叫他先前打倒在地軍漢,此時望向縻貹的眼神很是複雜,既流露出懼怕,又夾雜著怨恨。

  王倫雖然已向廂軍們說知他要聘請這黑大漢回去看家護院,可眼下路途還長,他心知這樣下去遲早會出紕漏。

  事不宜遲!

  當夜王倫便喚過帶隊的副牌軍,請他叫來幾位挨打的廂軍,先是好言安撫了眾人一番,隨後又祭出銀彈攻勢。

  望著和顏悅色的王倫,這些人還能怎麼辦?此時銀錠入手的沉重感只怕早就取代了身上疼痛滋味,多數人只好痛並快樂著的收了錢息事寧人。當然也有一兩個桀驁的,還心想著要去沿途州府告首,但他們一見到滿臉媚笑站在這大財主身旁的頂頭上司,心中卻是一涼,頓時熄了這個念頭。

  “軍師,那晚為何要與這廝們使錢,我下去將他們打發了卻不好?”一連過去了幾日,縻貹對王倫的行為,心中依然耿耿於懷。

  王倫笑了笑,也沒有解釋,只是道:“前面聽你說去東京投人,你原想去投誰?”

  這縻貹是個單純的漢子,渾然不覺直叫王倫帶偏了話頭,只聽他道:“我雖在山裡長大,卻也知道‘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皇家’的道理,這番去東京,我便是去投效朝廷的!”

  說到這裡,縻貹長歎了口氣,情緒瞬間變得很是激憤:“我原指望靠著一身本事能換個好日子過,可我在那東京城裡東撞西撞,有一餐沒一餐的苦候,卻有哪個官兒識得我?想想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既然我在東京沒個出路,所以才打算去投那王慶,要不是遇到軍師,只怕我現在已經南下了!”

  王倫見說,點了點頭道:“兄弟,你初涉江湖,不知朝堂之上奸臣當道,閉塞了賢路!記得我說與你聽的林教頭不?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一身武藝冠絕東京,可是到頭來,還不是被閃得有國難投,有家難歸?還有那夜與你交手的徐教師,你也知他本事,他原本是天子身邊的親衛,和你我比起來,算是身份尊貴吧?還不是因為家中有一件寶甲被大官看上,直陷他入獄!你想這些禁軍裡的英雄都待不下去了,何況你一個出身草莽的豪傑?”

  那縻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幸虧軍師與我說得明白,不然我還抱著那想頭,兀自苦悶哩!”

  只見他說完又十分親熱的側過身來,對王倫道:“軍師,不瞞你說,自打我出生以來,有三個人對我恩重如山!頭一個就是我娘,軍師你不知道,我自小喪父,是我娘一手把我拉扯大。現下她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我心想著不能再和她住在山裡了,便自個兒出來,看能不能找個體面的營生做做,好讓她也跟著我享幾天福,以後她有個頭疼腦熱的,我也有錢與她延醫問藥!”

  王倫見此人性誠至孝,連連點頭,那縻貹見狀越說越是有勁,又道:“第二個便是我那異人師父,我十三歲那年在山中獵獸時被他遇到,他老人家便留在山裡教了我三五個月的斧法,此後便一去不回毫無音訊,倒叫我時時想念於他!”說完臉上流落出一絲眷念神色。

  王倫見狀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撿些話來寬慰於他。

  縻貹點著頭,又接著道:“第三個便是我那兄弟,說來也是在山中遇到的他。他見我一身好武藝,便時常過來與我切磋,還不時接濟我娘倆。這次我出遠門,便是把我娘寄居在他處,這幾日跟軍師朝夕相處,你待我同他一般真切,直叫我晚上做夢都想起他的好來!”

  王倫聞言莞爾一笑,又見縻貹此時談性正隆,也沒有出言打斷他,只是留了心,他的這個兄弟只怕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果然聽縻貹又道:“軍師,我是雖是獵戶出身,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也曉得一山容不得二虎的道理!我看你這般有見識,對人又好,弄不好便會被那器量狹小的王倫所忌!我這人也沒什麼本事,就這一身蠻勁,情願留在軍師身邊保護你,就是那王倫容不得我,我也忍著,直不能叫他趕我走了好害軍師!”

  縻貹這番話倒叫王倫暗暗感動,接著卻聽那直漢又說出許多心裡話來,聽得王倫是連連頷首,直將他那雙粗如樹皮的糙手輕輕拍著。

  等縻貹說完心中言語,倒在馬車上埋頭睡去,王倫搖頭一笑,將視線投向窗外,只見此時沿路的景致不住的往後倒退,心想自己如今卻是離家越來越近了。

  除了那晚遇到縻貹打劫外,這些日子在路上倒也沒甚大事。也曾遇到沿途幾個州府的衙役攔路設卡,緝捕朝廷通緝要犯。

  只是王倫所在的這列車隊,從趕車的車夫到押隊的廂兵,都是貨真價實的都大軍器監軍卒,又加上有那太監開出的公文,倒也沒受什麼盤查,連酒錢都不用塞,幾次便直接放行了。

  此時的一路暢通倒叫王倫有些擔心魯智深一行。

  魯智深雖然那晚不在閹割高衙內的現場,但他也因護送林沖而得罪了高俅,雖聽張三說東京城裡倒是沒見過緝拿花和尚的公告,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只是於路留心,又叫張三來回打探消息,倒也沒有發現異常,這才暗暗將那顆心放下。

  就這麼曉行夜宿,車隊一路走到鄆城縣境內,那副牌軍過來請示,是直接進城還是往哪邊去?

  王倫下了馬車,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占地甚廣的酒家,便坐落在這通途大道的邊上。

  王倫上前仔細查探了一番,忽然瞧見那酒家懸掛的四四方方“酒”字招牌下,刻著一個小小的王家美酒,王倫頓時心中有數了。

  王倫回頭對那副牌軍道:“我到了這鄆城縣便如到家一般,不好再麻煩諸位,且把東西搬到酒店裡,各位就算交了差的。這半月來大家都是辛苦了,且去那座酒店吃頓好的,也算替兄弟們踐行了!”

  那副牌軍聞言心中大喜,只是嘴裡卻道:“怎生好將大官人便丟在這荒郊野外裡?怕不妥吧?”

  王倫爽朗一笑,道:“無妨,我自有莊客接應,便請諸位歇息一夜,明日好回京交差!”

  那副牌軍這才道:“也不勞大官人費心,如此小的們吃完午飯便走,也好趕在日落前找個宿頭!”

  王倫笑了笑也不留他,只是招呼眾人入店。

  這時店內的掌櫃見這麼多客人過來,連忙出門招呼,卻見當頭一人不正是從東京歸來的寨主王倫?

  那掌櫃的頓時心中大喜,只是瞧見寨主行李眾多,身邊又有些軍卒,他是個有眼色的,只是道:“各位客官,裡面請裡面請!”又回頭招呼道:“小二,大家都出來!先替客官們把東西搬進來!”

  王倫招呼那副牌軍先進去了,回身一一到馬車上對眾人告知了此乃自家酒店,大家見說都面有喜色,想這路途中好一頓勞苦,此番總算是走到家門口了。

  王倫先安頓家眷們上樓洗漱去了,又吩咐小二待會把飯食送到房裡去,這邊請張教頭,聞煥章,徐寧、縻貹、焦挺並張三等人坐了。

  王倫又去廂軍那便敬了杯酒,這才回身坐了,這時掌櫃趁著空當跑到王倫身邊耳語道:“哥哥,要不要叫小的們抄了兵器,現下就做翻了這廝們?”

  王倫搖了搖頭,道:“只好生招呼他們,莫要節外生枝!”

  這些人一路服侍過來,倒也殷勤,雖說他們是看在錢的份上,卻也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煩,不然此時自己這些人也不能順順利利的坐在這裡安心喝酒。

  過了大半個時辰,這些廂軍們都是吃得醉飽,王倫招呼他們上去休息休息再走,那副牌軍道:“一路多是叫大官人使錢,現下送得官人到了地方,兄弟們也不好久擾,趁著現在吃飽了,正好趕路!”

  王倫見說,直把眾人送到門外,遠遠看他們去了,便準備轉身回去,卻見這時路邊走來一夥人,只聽他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大老爺輕輕巧巧一句話,卻叫我們這些當差的跑斷腿,咦!此處何時開了一家如此規模的酒店?我們便進去吃一碗酒再走!?”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2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28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吃拿卡要

  話說這一夥人吊兒郎當的便往酒店這邊撞來,王倫抬頭看去,只見那當先的一條大漢身長七尺五寸上下,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鬍鬚,後面跟著上十個差役,嘴中兀自抱怨著差事難幹。見狀王倫暗暗留了心,也不跟他們打照面,直接轉身進了酒店。

  只見這些公人進得門來,就聽其中一人喊道:“店家,莫要問!只管好酒好肉端上來,大爺們為保你這些商家百姓的太平,不辭勞苦的巡視了半日,早就乏了,正好借你這裡歇歇腳!”

  說完這夥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自顧自的揀了三四個上好的坐頭坐了,臉上的神情寫滿了對周遭客人的不屑一顧。

  這時小二上前招呼道:“幾位官爺,先坐著,小人給恁幾位倒茶,酒肉馬上便上來了!”

  其中一個公人見狀,趕蒼蠅一般的對小二揮揮手道:“去去去,忙你的去!”說完便搶過小二手上的茶水,替領頭的那個紫棠面皮的漢子倒茶,邊倒邊恭維道:“那大老爺才上任不過三個月,又是差遣我們巡防,又是差遣我們緝盜,一點也不知道體恤人!他也不想想,在這鄆城縣裡,要不是靠著宋押司和我們雷都頭幫襯著,他說出來的話有人聽麼!”

  另一人見說,也介面道:“就是!見今那梁山上的賊人愈發勢大了,連連壞了俺們縣裡好幾個大戶的性命,那大老爺見有人來告狀,不敢去找那些強人的麻煩,偏偏只逼著俺們整日裡在這鄉間小道上緝拿甚麼毛賊,盡拿去充數,你說他這老是逼著俺們算怎麼回事!”說著說著便情緒激動的手舞足蹈起來,這時小二正端著酒肉上來,一個不慎被他手肘撞翻,那盤子和碗摔在地上,都跌了個粉碎。

  這人一見,起身罵道:“怎麼上菜的?沒見到老爺們正說公事嗎?弄俺一身汁水,找死呢你?”

  小二見狀連忙道歉,其他公人坐在那裡笑的笑,勸的勸,看小二不敢還嘴,那漢又罵幾句,這時那被稱作雷都頭的漢子笑駡了聲:“你只顧罵,俺們還吃不吃酒了!”

  眾人見雷都頭發話了,都勸那人道:“我說你跟他一個跑堂的計較甚麼?你不是有話跟都頭說嗎?來來來,坐下慢慢說!”

  那漢見說這才甘休,又瞪了小二一眼,便挨著那都頭坐下,換上一副笑臉。

  那都頭見他坐下了,勸他道:“我說你也莫急,大夥兒也是要放平了心,俺們那大老爺比咱們都要心急!你們想,他來俺們鄆城縣不過三個月,治下的大戶就叫那強人打劫了六次,他能不急嗎?還好周圍鄰縣也是一般,也叫那梁山賊寇騷擾了四五次,總算不太顯出俺們縣來!我說你們以後放精明些,不要老在知縣相公面前討野火,出來巡視便出來巡視,有酒有肉的招呼著,不比在縣衙裡看他眼色要強?”

  眾人聞言連聲稱是,有人便道:“都頭,想你小酒喝著,田契揣著,當然是一萬個舒心啊!只是恁下次再吃肉,也分點湯給小人們嘗嘗罷!”

  那都頭笑道:“你們這些個不成器的,卻是聽誰說的?我才拿了多少田,卻來只顧纏我作甚!你不聞那東溪村的晁保正,一口氣就吞了鄰村那死鬼手上的一千二百畝良田,那才叫吃肉!我這算甚麼?我告訴你們,要不是俺們大老爺是流官,要田無用,只認銀子,你們統統不要癡心妄想!”

  眾人一聽他這話裡有些意思,都湊上來道:“都頭,下次有好處也想著兄弟們些,聽說宋押司他已經撈了怕不止三千畝地了?該分一點湯給小弟們喝喝了!而且俺們也都知道都頭你年前置辦了不少田產,跟你們兩位大人物比不得,俺們小角色卻是胃口不大,只要從那指甲縫裡漏出一些與我們便成!”

  那雷都頭嘿嘿一笑,道:“你們一個兩個平日裡都在我這裡哭窮,怎麼?此番手上有錢使了?”

  那些人都道:“便是砸鍋賣鐵也能變出些錢來啊!當然跟都頭是比不了了,只是下次再有那梁山強人下山借糧,都頭也看顧些弟兄們,幫俺們跟宋押司說說,分潤些田地給俺們,俺們都是曉得事的人,差不了他錢的!事成之後,在都頭這裡,小人們也有薄禮奉上!”

  那都頭聞言一陣大笑,道:“幫你們說說倒是簡單,只是成不成還得看宋押司怎麼說!”

  眾人見說大喜道:“這縣裡誰不知道都頭你跟宋押司的交情,有雷都頭你的面子,宋押司怎麼會不顧呢!”說完大家都向這人敬酒,這雷都頭來者不拒,直喝得滿面紅光,神采飛揚。

  這些人鬧了一回,見大事已定,各個是放開胃口,放飯流歠,不一會兒便將桌上酒肉都橫掃一空。那都頭打了一個酒嗝,便在懷裡摸了半天,假意要取錢算帳,眾人一見連忙攔住,道:“這縣城裡哪家酒店敢收俺們的錢,這家酒店新開的,便得教教他規矩!都頭一發不要管,只坐著看便是,待會我們自會應付!”

  這些人的話一句不落的都進了這邊一席人的耳中,原本王倫他們吃完就要上樓休息去的,見此情形反倒不動身了,一邊坐在桌邊喝茶聊天,一邊倒想看看這些人還有什麼花樣。

  聞煥章和徐寧、張教頭都是老成人,聽了這些話都是不動聲色,只有縻貹和焦挺見了這些人這般放肆心中早就忍耐不住,只是見王倫一直沒發話,這才兀自忍著氣。

  “小二,結帳!”

  這時公人們吃完了飯,朝櫃檯上喊去。

  馬上有個小二跑了過去,開口道:“幾位官爺,不知道吃好了沒有!俺們掌櫃的吩咐過了,今天這頓小店請了!”

  那喊結帳的漢子聽了,笑了一聲,道:“倒也上路!”

  小二一見沒事了,便要招呼人來撤盤,卻見那漢拉住他道:“你還沒跟爺說呢,這頓飯到底多少錢?”

  小二忙道:“也就三五貫錢,不值甚麼,各位官爺吃好便好!”

  那漢聽了大笑一聲,贊道:“真會講話!”卻見他還沒笑完。忽然把臉一拉,道:“你給我?”

  小二苦笑道:“各位官爺,有甚麼招待不周的還望多多包涵!俺們小店剛開張的時候,縣城裡面幾位押司都賞了薄面,親自過來慶賀過的!”

  原本那雷都頭只是在一旁笑看的,這時聽了小二言語,心中頓時極不爽利,道:“你這酒家既然打點了幾位押司,卻不通知我?欺負我不是押司!”

  那小二哪裡還說得出什麼話來,正仿徨無計,不自覺便朝王倫這邊看來,那都頭一見,順著他眼神望了過來,道:“只顧看甚麼!怕俺們擋了你的生意?滾去一邊,叫你掌櫃的來!”

  這都頭話一說完,左搖右晃,步履蹣跚的朝王倫這桌走來。卻不知這桌坐著的人都是心中有數的,大家有說有笑的就是不朝這都頭看一眼,那都頭見狀心頭冒火,大聲喝道:“這店裡大堂放著的箱子是你們的罷?都是哪裡來的,去往哪裡?”

  眾人靜靜坐著,仍沒沒人搭理他,這都頭一陣火大,看這些人也不像被自己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一個二個倒仿佛有恃無恐似得,這時酒勁湧上,當即便要發飆,這時原本坐著的公人也都圍了過來,幫腔道:“大白天的你這廝帶甚麼鐵罩!真當自己是狄相公轉世不成?”

  其他公人見說都是放肆大笑,便聽那都頭冷冷道:“你這廝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心裡有鬼?都站起來,我要搜身!”

  這時王倫把手中茶杯放下,卻不起身,望著這個酒勁上腦的都頭道:“雷都頭,這酒店已經免了你們飯錢,各位公人吃飽喝足回縣衙交差便是,你只顧蠻纏著我們客人作甚?難道趕跑了生意,這酒店就怕了你,日後隨你拿捏索要?雷都頭,在下勸你一句,須不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趁現在事情還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幾位拿著東西走人,此事便算了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28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28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這樣的貨色也能位列天罡

  那雷都頭一聽這話,紫棠色面皮瞬間變得慘白,顯是氣到極點了。

  想他在這鄆城縣裡當差行走這許多年,黑白兩道有誰敢當面忤逆於他?且說白道上新來的知縣相公時文彬,要差遣他去做什麼勾當,都是和顏悅色,客客氣氣的。即便是那知縣治下屢屢叫梁山賊寇侵擾,有火也只敢往下麵衙役們身上發去,哪裡曾觸過自己黴頭?更別提本縣**裡頭一號人物晁蓋了,縱使是此人見了自己,哪次不是稱兄道弟的,雙手乖乖將那銀錢奉上,自己假意推辭時他還憤憤有詞兀自生氣哩!

  現在倒好,不知哪裡冒出來一個討野火書生,竟吃了熊心豹子膽要觸你雷爺的火爆脾氣,在自己面前充大頭不說,居然還大模大樣說甚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叫從沒受過這般醃臢氣的他此時肺都快氣炸了。

  只見這位雷都頭此時仰起頭,閉上眼,強行平靜著自己的心態。且不住的在心裡告誡自己道:雷橫啊雷橫,你也是這鄆城縣裡第一流的人物,怎能被一個大言不慚的窮酸書生說了幾句,就此失了體統?想你跟宋押司相交這麼些年,怎麼就學不會他那一份淡定從容呢!自己不就是因為心火太重,愛發脾氣,所以才不得朱仝那般被宋押司看重嗎?

  冷靜,千萬要冷靜!知縣相公不是要毛賊充數嗎?這不正好有幾個!只當是拒捕頑抗被殺死的,值得甚麼?有這幾條人命交差,不也省的自己天天往鄉下跑斷腿嗎!

  只是即便轉眼間將身前這些人正法了,那也必須像蘇學士說的那般,談笑間叫強虜灰飛煙滅,啊呸,什麼強虜,只是幾個蟊賊而已!現在自己氣成這個樣子算甚麼回事!莫不又叫手下這些碎嘴們回去嚼嘴皮?

  還真是心有靈犀,這雷橫一想到手下這些公人,不想這些人也正指著他,一見雷都頭這個模樣,這些人立馬就讀懂了他的心思,互相使了使眼色,便見他們回坐頭取槍的取槍,拿刀的拿刀,還有兩個輕車熟路般的守住門口,這時便開始清場了。

  原本其他客人見了這個形勢,早就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了,只是看著這些兇神惡煞的捕役,誰敢亂動?現下得了他們的驅趕,這些客人如蒙大赦,急急忙忙連滾帶爬的奔出門去。

  那雷橫平心定氣了一陣,自覺恢復得算是有個樣子了,閉著眼對這桌將死之人道:“你……”

  沒想到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方才那個書生打斷,只聽他道:“教頭,京城開封府裡的公人,比我這縣裡如何?”

  這時一個老者的聲音傳來,說道:“都是一般的敲骨吸髓,只是還有些遮掩,手段也高明一些,不似貴縣這般簡單粗暴!”

  那書生道了聲“慚愧”,解釋道:“小地方的捕役,不比天子腳下,基本沒見過什麼世面,故而連敲詐勒索都玩不出什麼藝術感來,倒叫教頭見笑了!”說完放下微笑不語的老者,這書生又朝另一人問道:“教授,我朝對吏人貪贓枉法、強取豪奪、寡廉鮮恥、滋擾百姓有甚麼懲處的法子?”

  又聽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回道:“昧者以胥吏為耳目,怠者以胥吏為精神,貪者以胥吏為鷹犬,上樑不正下樑自歪,也不消說得,自是判罪,杖脊或者刺配外地州軍!”

  只聽那書生笑了一聲,卻又問道:“教師,對付膂力(腰力)過人者,有甚好方法?”

  只見那個面帶金盔的漢子想了想,道:“無非粘、纏二訣,叫他施展不開!”

  “夠了!!!”

  忽聽平地之中乍起驚雷一般的怒喝聲,只見那怒不可遏的都頭早已是咬牙切齒,怒眼圓睜,若是他心中的怒火能通過眼睛釋放出來,只怕這座新起的酒樓早就化為灰燼矣。

  到了此時,那都頭早被激得方寸大亂,再加上酒意湧上,當下也顧不得甚麼養氣靜心的鬼話,伸手便去抽刀,並不忘義正言辭道:“奉知縣相公均旨,緝拿縣中蟊賊,如遇抵抗,格殺勿論!”

  這時酒店掌櫃的急急從後院中趕來,忙道:“不知是雷都頭降臨,這裡有小小敬意奉上,還請都頭笑納!只是莫驚擾了小店的客人!”

  那都頭啃了半天硬骨頭沒有一絲反應,這時正好送上了一個軟柿子,他哪裡肯放過,便將那掌櫃推了一跤,那人頓時跌坐在地上,硬是掙扎不起,可見這施暴者力氣之大。

  那都頭見狀,小出了口氣,心中略略舒暢,只聽他喊道:“反了你們這廝了,老爺治不了梁山賊人還治不了你們這幾個匪類?都過來,給他們見識見識甚麼叫做王法!”

  那都頭話音一落,那些手下隨即圍攏過來,這邊一黑大漢起身望著正要抽刀的都頭道:“這刀拔不得,你信不信?”

  那都頭哪裡吃他這套,隨即就要把刀從刀鞘中拔出,卻發現突然見一股巨力向自己手臂上襲來,那都頭一驚,只見一隻枯如樹皮的大手如鐵箍一般緊緊箍在自己手臂之上,他無論再什麼使勁,那刀就是離不了刀鞘一分。那都頭見狀驚恐萬分,想他賴以成名的本事就是這一身力氣,可是在這黑大漢面前竟然向幼兒給大人擒住一般,哪裡動彈得了半分?此時他心中的羞怒直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上心頭。

  “我信你娘……”那都頭怒吼道,卻不料這一句話直闖了大禍。那黑漢子為人最是孝順,此時聽到這樣的言語,哪裡還忍耐得住,只見這黑大漢怒踢出一腳,隨即捏住都頭的手及時放開,卻見那一腳正中這都頭的小腹,只見這人如被奔騰中的烈馬撞中,直飛了出去,連連撞翻了三四個坐頭,那桌上的剩菜酒水濺滿頭臉,看上去狼狽至極。

  四下的公人們見了,臉上都是掩飾不住心中的懼意,想這往日裡威風八面的雷都頭居然給人一手拿住不說,還一腳就讓對手踢飛。此時大家你望我,我望他,都是面面相覷,只如給人釘在地上一般,望著在地上連滾帶爬的上司,居然沒有一人上前相扶,也不知道都給嚇呆的,還是怕過去惹來一頓拳腳。

  只聽這時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插翅虎雷橫!說甚麼膂力過人,能跳過二三丈寬的澗水,真是恬不知恥!想那有真本事的豪傑,韜光養晦還叫人害得妻離子散,偏你這等沒本事的跳樑小丑居然敢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還偏生無人來管,卻不是叫人怨天無眼!”

  這雷橫藝不出眾,與中等水準的劉唐放對都落下風,幾近有性命之憂,外加極沒眼色,又是貪財,專一在縣城中收受黑錢,居然能高居天罡榜第二十五位,竟排在李俊、三阮、石秀、燕青等人之前,宋江這麼個搞法,不叫人心不齊才怪!

  徐寧見王倫一開口便說中他的心事,長歎一聲,起身將桌子一拍,只見那木桌應聲而散,眾人一見這金盔漢又是一個了得的,均想留在此處定要吃虧,急忙奪門而逃,連在那在地上油水中掙扎的雷都頭都不顧了,卻不知這時焦挺早早堵在門口,見一個便放翻一個,見兩個就放倒一對,縻貹也搶身到那雷都頭面前,將他提起,不想這人倒也頑強,嘴中哼哼唧唧不知罵著什麼,待雙腳沾地後居然還要來迎,那縻貹見狀也不拿兵器,只與他肉搏,只見那拳頭雨點一般的暴擊在雷都頭身上,只如打沙包般很是痛痛快快的打了一陣,眼見這都頭奄奄一息了,那縻貹惱他無禮,還不放過他,兀自痛擊。

  “兄弟,出了氣也就罷了,他這魚肉鄉里的惡差自有萬般該死之處,卻不能要他性命!他家中還有一個老娘,若他罪有應得給你打死了,只剩這個老人卻是可憐,且留著他這條狗命罷!”王倫看打得差不多了,出言喝止道。

  那雷都頭一聞此言,如逢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嘴中含糊不清道:“饒……饒命……我……我還有……老娘……”

  那縻貹聞言住了拳頭,對地上頭破血流的那人罵道:“你家中既有老娘,為何偏一作惡?你這廝要是真孝順,就不該到處招惹是非,害你老娘日夜在家擔驚受怕!今日我饒了你,你若不改,即便我不取你性命,你此生也定無善終!”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33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你是我兄長,不是我打手

  “要不是念在你這廝還有一絲孝心,我便如殺豬宰牛般放淨了你那一腔民脂民膏!滾回去跟朱仝學學如何做人罷!還有你們這幫差狗,似你們這樣的東西我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若再看到你們這廝死性不改,刀下絕不留情!都滾!”

  在王倫的大喝聲中,只見這些鼻青臉腫的衙役們,相互支撐著連滾帶爬的撞出酒店大門,這些人中就屬雷橫傷得最重,因他被縻貹重點照顧,此時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那張臉上便如開了炸醬鋪子一般,紅中帶紫,紫裡發黑,而下麵那張嘴則更是腫得如同豬腸。

  這位異常狼狽的雷大都頭此時正給人架在肩上,兩條腿彎得像個陀螺般在地上打轉,卻哪裡還有一縣都頭的風範,只見昔日裡八面威風插翅虎如今徹底淪為了落毛雞。

  這一行上十人剛剛轉上路口,便見道路之上塵土飛揚,只見不遠處急急奔來一隊騎兵,人數怕不有近百騎?

  這些人如逢救星,心中都大喜道:聞知那梁山賊寇缺馬,此時若不是濟州城裡駐紮的官兵,誰湊得起這上百匹好馬來?想我等自當差以來,縱橫縣中十數年,還沒受過今日這等羞辱,如今遇到官軍,這奇恥大辱終可得報了!

  這些人心中盤算著,動作卻也不慢,都是伸手大呼道:“我等乃是鄆城縣的公人,這邊酒店中有梁山賊寇,只有區區數人,勞軍爺們幫忙緝捕則個!”

  方才王倫根本沒有表明身份,此時這些人裝腔作勢,故意將事態說得嚴重些,生怕這些官兵擦肩而過,不願相幫。

  那雷橫此時歪倒在路邊,雖是渾身疼痛,但腦袋還能想事,眼見酒店裡面那些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心中早熄了報復的念頭,如今自己這些手下又要橫生枝節,心中大罵了一聲“蠢貨!”就算把這些人都抓了,誰又能保證此事就這般了結了?

  看這些人的做派,哪裡像毫無依仗的樣子?此番卻莫要真捅了馬蜂窩也!一想到此,雷橫急忙伸出手想阻止他們,卻哪裡喊得這幫怒火攻心的人應?

  瞬間這隊騎兵疾馳到跟前,一個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的軍官揮手止住馬隊,問道:“梁山人馬在哪裡?”

  那些公人爭先恐後便要引路,卻聽那軍官大喝一聲:“都給我綁了!”

  隨即便見二十多騎下馬,直將這些剛出虎口又送狼嘴的倒楣蛋統統抓了起來,那雷橫見此情形,心中哀怨了一聲:“又叫這廝們給送了……”隨即長歎了口氣,閉起眼睛,等待著束手就擒的宿命。

  隨後其他人也都下了馬,只見這個軍官回頭道:“師兄,哥哥他們就在此處!”

  只聽一個胖大和尚笑道:“沒想到他們的腳程倒也不慢,只落了灑家三天而已!”

  這時酒店內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都出來觀望,那軍官看到酒店門口當頭站立的一人,神色大變,連馬都不顧了,急衝衝的便趕了過去,那胖大和尚趕上前來替他收了馬韁,撫髯微笑。

  “哥哥!”只見那軍官滿眼是淚,只喊了一句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拜到底。

  原來這人正是在山上得了酒店消息,便急急趕來的林沖。

  “兄長,小弟一去兩月,幸不辱命,如今完璧歸趙,總算叫兄長一家團聚了!”王倫上前要扶起林沖,可此人如巨石一般粘在地上,直難以撼動。

  正好這時張教頭出來,王倫回頭道:“教頭,這……”

  只聽那張教頭道:“賢侄當得小婿一拜!”說完連自己都徐徐拜了下去,道:“就是小老兒,也要拜你一拜,深感賢侄成全我一家團聚之厚恩!”

  王倫一見又急忙過來扶張教頭。

  這時張三領著林娘子、林沖岳母還有小錦兒一起下樓來了,見狀這兩個婦人並一個丫鬟也是齊齊拜下。

  王倫見不是頭,哪裡肯站著生受他們的,也朝這一家子拜下。

  此時寒風卷著敗葉在空中飛舞,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時間也彷彿靜止了一般,那邊躺在地上的雷橫正納悶為什麼沒有人來綁他時,忽然察覺身邊異常安靜,他睜開眼一看,心中的驚恐直入天崩地裂一般。

  這書生竟……竟然是……,這個念頭剛在心中閃現,便叫雷橫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時一陣朔風襲來,直叫這個趴在地上的漢子不禁瑟瑟發抖。

  且說王倫和林沖一家在地上對拜良久,硬是無一個人敢上前相扶,就連縻貹和焦挺這般的莽漢都覺此時不好上前,只在一旁靜觀。

  眼見這般情形僵持了好久,這時徐寧娘子出言道:“林家妹妹,你們一家子這般叫王頭領怎好生受!你們若是不起他怎麼起得來?妹妹,你要再不起來,難道要姐姐這個大肚婆來扶你?”說完又回頭看了丈夫一眼,怨道:“你們這些人也是,也不知道上前攙扶一把!”

  那滿眼是淚的林娘子見她說得在理,唯有上前扶起自家官人,那林沖一見娘子,雙腿不自覺就起來了,眾人眼見林沖起來了,這才上前攙起王倫並那張教頭夫婦。

  焦挺見狀又笑嘻嘻的去扶那小錦兒,卻不想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頓時落了個沒趣,只好將臉上笑容斂起。

  卻見此時林沖望著娘子,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道:“都是我拖累了你!”

  那林娘子也早哭成一個淚人,梨花帶雨對夫君道:“要不是除夕夜叔叔在房梁上救下我,我我……我只怕……就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那林沖聞言心中巨驚,不想其中還有這般緊要情事,那魯智深都沒有跟他說過這些啊!當下心中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只覺百感交集,又是慶倖,又是感激,更有那無盡的悔恨!

  只見林沖此時雙眼赤紅,對著王倫又是推金山倒玉柱的要拜。

  這回王倫學了乖,拉著縻貹和焦挺三人一起攔住林沖,哪知這林沖鐵了心要跪,直叫這三人聯手都沒攔住。

  那縻貹心中大驚,直道這個漢子怎生這般大力氣?

  王倫歎了口氣,忽見一邊被綁縛起的一行人,岔開話題道:“兄長,我剛放走這幫人,怎生又把他們抓起來了?”

  林沖見王倫問他,這才開了金口,憤憤道:“這些公差以為我等是濟州官兵,攔路求救,要來捉哥哥,小人一發將他們都抓回來了!”

  縻貹見說,火從心氣,爆喝道:“雷橫你個王八蛋,我軍師哥哥好心放你一條生路,你轉眼就賣了我軍師哥哥,看來你是一心求死了!”

  那邊雷橫一聽,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覺滿腔悲憤,直恨不得舉個“冤”字招牌在這些強人面前剖白一番,可最終還是強忍住了,低著頭在那裡一言不發。

  魯智深見了,道:“喊的都捆起來了,這漢沒有喊,倒是沒有捆他!”

  望著路邊那些被捆成粽子一般的惡差,王倫歎了一句:“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林沖一聽,只見這個平素裡溫文爾雅、敦厚有禮的漢子,二話不說就奔到那些差役面前,奪了旁邊一個小嘍囉手上的長刀,一口氣將這些猶不知悔改的惡差都除了。

  此時林沖身上顯露出來的那股狠勁,直叫他岳母看著都怕,連忙把女兒眼睛蒙上。

  等林沖結果了這廝們,將刀一丟,回來對王倫拱手道:“哥哥,交令!”

  王倫見林沖此時雙眼赤紅,大反常態,心中歎了口氣,上前跟他附耳道:“你始終是我的兄長,卻不是我的打手!”

  林沖聞言如招當頭棒喝,直楞在當場,過了半晌,他眼中的赤紅慢慢褪去,身上的那股戾氣也轉而消失不見。

  只聽林沖道:“不管林沖將來是什麼身份,哥哥永遠是林沖的哥哥!”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41 PM 編輯

第六十章 新朋舊友齊相聚

  林沖話音落地,只見這兩位敢以家眷互托的義氣兄弟抱在一起,眾人無不為這種手足之情而感動。

  一旁小錦兒忍不住偷偷抹淚,忽見一塊類似手絹的物體遞到自己面前,那小錦兒一陣惱羞,頓足不語,卻又快速的將那手絹接了過來,偷偷擦著臉上的淚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倫拍了拍林沖肩膀,兩人這才放手。

  王倫指著徐寧道:“徐教師我就不用向兄長介紹了罷!”

  徐寧解開下了面罩,和林沖對視一眼,只見這兩個昔日禁軍裡的同袍好友眼神都是一般的深邃滄桑,想想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命運,竟叫他們被同一個人無端加害,又被同一個人施以援手,而又在此時此刻、此地此處相逢,怎不叫人悲喜交加?

  林娘子和徐娘子攜著手站在一旁,各自感受著自己丈夫臉上流露出的那份喜怒哀樂。

  對視良久,兩人才相互點點頭,臉上終於洋溢出久別重逢的笑容。

  王倫見狀又拉過縻貹,把他對林沖和魯智深介紹了。

  那縻貹還沒等兩人開口,便道:“和尚,那晚還沒分出個勝負,再打一場如何!”

  魯智深哈哈大笑,道:“打便打,灑家反正也是閒不住的!”

  縻貹大喜,又對林沖道:“這位哥哥好力氣,我跟焦挺兄弟兩個人都攙你不住!”

  剛才明明是三個人扶著這林沖,但這憨直漢子直接就把王倫給過濾了。

  林沖含蓄一笑,道:“我也聽師兄說起,他路上遇到一個斧法絕倫的好漢,不想便是兄弟你,幸會幸會!”

  見他們敘完話,王倫又對林沖道:“這位是我去東京路上遇到的一條好漢,日後他就跟著我行走了!”

  “他叫焦挺,人家都叫他沒面目呢!”見這傻大個子只是望著自家官人嘿嘿傻笑,又不說話,小錦兒替他著急,便脫口而出道。

  林沖見說驚異的望了自家丫鬟一眼,又好生打量了一番焦挺,道:“哥哥看中的英雄,果然不凡!”

  最後王倫才請過聞煥章,道:“這位是小弟的前輩,身懷孫吳諸葛之才,此番與我一見如故,這才隨我們一起上的梁山!當日和嫂嫂一家人從東京脫險,便是寄居在這位前輩家中!”

  林沖聞言忙拜道:“難道就是聞教授?多感教授庇護林某家眷大恩!小可在京時也是多問教授大名,不想今日得見,實乃緣分!”

  聞煥章回道:“久聞林教頭乃是禁軍中出類拔萃的英才,前番不幸叫高俅所害,小人只恨無相助之力,唉!”

  林沖聞言急忙道謝,待兩人說完了,只聽這時縻貹道:“林沖哥哥,怎麼那王倫沒有親自下來迎接我軍師哥哥歸來,此人莫非真沒點氣量?”

  林沖聞言一愣,王倫見說笑道:“那王頭領想是在山上有大事要辦,兄弟何故只是計較,這般下去,不是和他一般了麼?”

  那縻貹聞言,道:“我就知道,他就是容不得我軍師哥哥!”說完竟自回酒店去了。

  眾人見狀都是大笑,只有林沖和魯智深蒙在鼓裡,問道:“哥哥,究竟怎麼回事?”

  王倫笑著把路上的事情給他們解釋了一遍,徐寧和張教頭也在旁邊笑言了幾句,這兩人方才恍然大悟,都是放聲大笑,直道這漢可愛得緊!又說笑了一會,大家都是相互邀請著進了酒店。

  這時在路邊一處被遺忘的角落裡,那趴在地上兀自等死的雷橫睜開了雙眼,只見四周靜悄悄的哪裡還有梁山上的人?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這顆項上人頭,只覺自己到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此時方才撿回來這條性命。

  看了看盡被戳死在地的手下公人,又眼神複雜的望了一眼那個書生所在的酒店,心頭五味雜陳的他用盡全身力氣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鄉間小道上。

  ……

  “這回說甚麼也要學會騎馬了,我現在只恨這兩條腿變不成四條,真急煞我也!”只聽這時大步流星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阮小七道。

  “兄弟,就你急啊,大家都急好不!你看誰此時願意留在山寨,還不是巴望早早見到哥哥!”杜遷笑著回道。

  “哈哈!幸虧今天朱富兄弟回山了,俺們捉了他的差,直叫他在山寨裡看家!”宋萬大笑道。

  朱貴聞言咳嗽了一聲,宋萬見狀笑道:“卻是我說錯話了,該罰該罰!”

  只聽阮小七歎道:“誰叫咱們這六個倒楣鬼不會騎馬呢,不然可以早些隨林沖哥哥和魯大師一起去見哥哥了!”

  阮小二和阮小五見說在一旁大笑不已,兩人此刻心中格外充實,心想總算可以回報哥哥的厚望了。現如今山寨的水軍已經初具規模,僅僅戰兵就滿了五百人,還不算那些會水的家屬平日裡可以打打漁什麼的。

  這六人一路走一路說笑,後面還跟著一千多小嘍囉。路上的行人見了也不害怕,都在一旁圍觀爭看,議論紛紛道:“又是哪個遭天殺的要倒楣了,請得梁山上的好漢們下山除害!”

  眾人緊走慢趕的走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到了朱貴開的新店,只聽小七道:“朱貴哥哥,你這家店怎生開得這般遠,要是開在東京,小七我這兩條腿都要跑斷了,”

  朱貴哈哈一笑,眼見這時店外張望的小二看到這邊人馬,朱貴忙揮了揮手,那小二急忙進屋了報了信,不久王倫便帶著大家都出了門迎接,等兩邊人相聚了,只聽杜遷道:“哥哥哎,我剛大喜你就出門,下次一定不許你再下山了,可叫兄弟我擔心死了!”

  王倫哈哈大笑,道:“我那大侄子擺滿月酒的時候,我一定不缺席!”

  宋萬笑道:“我在山上日夜期盼哥哥回來,現下好了!不然總覺得心裡不得勁,沒有主心骨!”

  杜遷在一旁笑道:“兄弟你是盼著哥哥回來給你也娶一房媳婦罷!”

  眾人聞言一陣哄笑。

  這時阮氏兄弟上前道:“總算不負哥哥厚望,現在水兵已有五百人的規模了,我兄弟三人好算不負哥哥重托,可以交差了!”

  王倫望著阮小七笑道:“你二哥五哥想撂擔子,不行!五百只是起步而已,將來還會有五千五萬,我看你們兄弟是清閒不了的!”

  王倫一番話說得阮氏三雄哈哈大笑,這時朱貴也上前來,目光誠摯的和王倫對視一眼。

  王倫笑道:“我到了朱貴兄弟的酒店,便放下心了,只如感覺到家了一般!”

  朱貴連忙謙謝不已,兩人說了幾句,王倫又把身邊新加入的頭領介紹了,眾人早得了魯智深的消息,心中也不驚訝,只是望著縻貹道:“這條漢子卻沒聽魯大師說過,好是雄壯!”

  那縻貹急急便朝眾人問道:“那王倫怎麼還沒有下來迎接我軍師哥哥?這人架子恁般大?”

  剛剛趕到的六人你往我我望你,都不明白什麼意思,王倫哥哥不就在眼前?卻都在心下尋思莫非這漢子跟聞煥章關係莫逆?但當日曾聽魯智深說這聞先生不坐交椅啊,怎麼成軍師了?此時都是摸不著頭腦。

  卻聽阮小七道:“咦!你找王倫哥哥?”

  那縻貹大聲道:“是啊!便是那廝,怎地大喇喇坐在山寨裡等我家軍師哥哥去拜他?”

  “你軍師哥哥卻是哪個?”阮小七問道。

  那縻貹指著王倫道:“這個不就是我軍師哥哥!你們怎地都不曉得,還要我說?”

  王倫此時有些沒奈何道:“兄弟,你莫怪我騙你,只我便是王倫!你也知道,我當時要是實話對你說了,你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可就少了你這麼一個好兄弟了!”

  那縻貹驚訝萬分,一句話也不說,轉頭就往酒店裡去,眾人都猜到了內情,急忙將他攔住,你一句我一句的勸他,那縻貹大聲道:“騙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這是我娘說的!”

  王倫見狀哭笑不得,道:“各位兄弟做個見證,我日後要是再騙縻貹兄弟,任他下山,再無阻攔!”

  忽見那縻貹抬頭望著王倫,認真道:“你騙我也是因為愛我,我也不跟你計較了!那我日後便一直叫你軍師哥哥,你便不算騙我了!”

  眾人聞知絕倒,隨即一陣震天動地的爆笑聲傳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4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44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蓼兒窪英雄小聚義

  且說好漢們在朱貴這家新開的酒店裡歡鬧了一下午,直叫朱貴帶著掌櫃並小二們殺牛宰羊,忙進忙出、忙個不休。

  看看時辰不早了,大家擁著王倫回山而去,哪知剛出酒店門口,正遇到湯隆帶隊的十數個工匠急匆匆的趕來。

  王倫見狀大喜,又把湯隆介紹給山上的好漢們,大家都對他斷臂救兄的事蹟極其讚賞,經過一番見禮之後,大家這才踏上回山的路途。

  待眾人趕到水泊邊,早有在此等候的水軍船隻停泊在岸邊,阮氏兄弟招呼大家都上船了,直到最後才上去,同眾人一起回梁山而去。

  眼見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廣闊無際的湖面上,這種美景直叫新上山的人眾看得是心曠神怡。

  那小錦兒忍不住怡悅的心情,伸手折了一枝湖中枯萎的荷莖,滿臉露出興奮的神色,叫一旁的林娘子見了不禁莞然輕笑。她見狀拍了拍夫君的手,悄悄指了指自家的小丫鬟,又將手指向另一隻船上,正坐在王倫身邊的那個壯漢。

  好在此次回山是順風順水,沒過多久,蓼兒窪便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

  張教頭見狀不禁歎道:“好一座險要的大島!”

  林沖在一旁笑道:“都是哥哥眼光超凡,選中這處基業,若沒有萬千水軍,哪個輕易上得島去?”

  兩人正說著,梁山上巡哨的船隻早靠了過來,見是自家的船隊,便有兩隻快船先回水寨報訊去了,剩下的船隻則分散在船隊四周,為之護航。

  等大隊人馬到了金沙灘前,守寨頭領朱富已經帶著鄭錢、周直等人迎了上來,眾人見過禮,王倫便喚過鄭錢、周直,吩咐他倆帶著林沖和徐寧的家眷去後山安頓了,便請眾人往聚義廳一聚。

  待眾人都來到這聚義廳上,王倫便提議先把座次排了。

  林沖聞言道:“徐寧兄長乃是御前金槍班教師,地位尊崇又武藝高強,而我師兄魯提轄豪氣干雲,威震西軍,便請這兩位挨著哥哥坐了罷!”

  眾人聞言都是叫好,卻聽徐寧道:“多蒙諸位兄弟的美意!想徐寧不過是一個獲罪的配軍,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這裡林教頭和魯提轄都是人品出眾、武藝絕倫的豪傑,徐寧怎可位居他們之上?上山之前我就跟哥哥說過,願為帳下一小卒足矣,實無爭名奪利之心,還望諸位體諒!”說完只把頭一低,死也不肯就位。

  王倫明白徐寧的心思,知他實不是那種愛出頭的性子,此時聽到他這番話也並不意外。

  這時一旁的魯智深也開口道:“賢弟,你坐前面還是我坐前面卻打甚緊?你先上山便坐前面,我後上山便坐後面,只顧讓來讓去作甚?須叫哥哥為難!”

  眾人見說一陣大笑,林沖不好再說什麼,便對王倫拱手道:“還請哥哥定奪!”

  王倫點點頭,雙手向下壓了壓,待眾人安靜下來,開言道:“我這三位兄長都是才能過人的英雄,實在難以分出個高下來!如此便依大家的意思,林教頭依舊坐第二位,魯提轄便坐第三位,徐教師坐第四位!”

  徐寧聞言還要推辭,道:“小弟蒙哥哥不棄,於危難中將我救出苦海,我如今能夠一家團聚都是哥哥所賜,現下徐寧早已心滿意足了!想杜遷、宋萬兩位頭領是山寨創始元老,徐寧實不敢厚顏居此兩位好漢前面!”

  杜遷宋萬對視一眼,都道:“徐寧哥哥在皇家面前都是有名位的,要是坐到俺們下面,直叫我倆如騰雲駕霧般,說不定哪天喝醉了便跑去東京找那趙官家稱兄道弟了!”

  這兩人話音一落,又是引來一陣大笑。

  王倫見杜遷和宋萬這般說,朝自己這兩位老兄弟微微頷首,便對徐寧道,“教師勿要謙虛,便請就座!”

  徐寧見王倫言語堅決,杜遷和宋萬又表了態,心知沒有容自己再退了的餘地了,便朝杜遷、宋萬拱了拱手,坐了第四位。

  見他肯了,杜遷笑道:“徐教師這樣才對嘛!若只是要推,卻不叫我倆坐蠟!我倆上山的確是早,可惜藝不壓身!還是哥哥體諒我們,叫我倆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管著庫房和伙房,我倆日夜憂慮就怕辜負哥哥厚望!

  現下好了,山寨一下加入了這麼多有本事的兄弟,我倆占著位置實不好受!縻貹兄弟,聽說你使得一手好斧頭,又連連跟魯提轄、徐教師大戰兩場,都是不分勝負的!

  兄弟,實話與你說,我和宋萬兄弟加起來在魯大師手下都走不了幾回合,如此你不要推卻,便請你坐了第五位罷!對了,聽魯智深哥哥說還有一位屏風嶺的廣惠大師,也是個有本事的,只是現下還沒趕來,來了便請他坐第六位罷。”

  王倫還是頭一次聽杜遷這個跟隨自己最久的老兄弟說出這番心裡話來,此時心裡不知道泛起一種什麼滋味。

  從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起,他和宋萬、朱貴就一心一意的輔佐自己,從沒怠慢過,且不說他們自身本領如何,光他們這一份忠義之心,就足以叫自己心懷感喟了。想著他們上次主動相讓于林沖,這次又讓徐寧、魯智深、縻貹、廣惠,直叫王倫心中微感灼熱。

  “我娘說強賓不壓主,你兩位實打實的山寨元老,要不是你們幫著軍師哥哥一手創建了這座梁山大寨,卻叫我們去投哪裡?我一個山裡來的野人,蒙軍師哥哥愛我,現在又能跟這麼多好兄弟坐在一起,便心滿意足了!你們坐你們坐,莫要客氣!”縻貹嘿嘿笑道。

  杜遷、宋萬一聽,哪裡肯依,便要來拉縻貹入座,縻貹只是不從。

  王倫見三人在那裡拉拉扯扯,長歎了一聲,朝兩人正色道:“錢糧、伙房都是山寨要事,我是放心你們兩位老兄弟才交到你們手上的,可不是什麼體諒你們,日後要是出了岔子,我可是不會留情面的!”

  杜遷、宋萬一聽都笑了起來道:“若出了岔子,哥哥只管打我們板子!”

  王倫飽含深意的望了這兩個老兄弟一眼,便拍板道:“廣惠大師短時間內還來不了山寨,來了之後再請他坐徐教師後面,如此杜遷、宋萬兩位還是坐了第五、第六位,縻貹兄弟便坐第七位罷!”

  縻貹聞言笑道:“我軍師哥哥發話了,兩位哥哥還請上座!”

  兩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便拉著縻貹一起坐到交椅之上。

  只聽王倫又道:“便請阮小二坐第八位,朱貴坐第九位,阮小五坐第十位,朱……”

  “哥哥,我有話說!”這時朱富起身道。

  王倫見狀道:“朱富兄弟請說!”

  “哥哥,想我上山以來無尺寸之功,位列頭領已是汗顏羞愧了,見今焦挺,湯隆兩位兄弟來投,一來本事過人,二來義氣驚人,叫我位居他們之上,小弟實不敢答應!”他說完見王倫低頭沉吟,便朝嫡親兄長朱貴望去,卻見他此時也正朝自己望來。

  見兄長迎向自己的目光滿含讚賞,朱富便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想那焦挺是大頭領的心腹親隨,湯隆的表哥又是徐寧,更不說此人為了營救兄長竟然連斷臂也在所不惜,將心比心的想一想,此種經歷若是換到自己身上,到時候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卻見這時阮小七聽朱富出言,他也嚷道:“哥哥,我也不願位居這兩位好漢之上,湯隆兄弟為救兄長而斷臂,我小七想想都覺得不易!還有焦挺兄弟,身為哥哥親隨,怎能叫他坐到我下面去,不成不成!”

  見他倆只顧讓,湯隆也是個有眼色的人,連忙起身剖白,焦挺卻是站在一邊動也不動,說實話他對排位興致不大,他人又不傻,只要能跟在王倫哥哥身邊,還用得著那些虛名來證明自己嗎?

  王倫沉吟片刻,道:“便依各位兄弟的意思,只是水軍乃我山寨屏障,水軍頭領甚是重要,如此小七便坐第十一位,湯隆坐第十二位,焦挺坐第十三位,朱富坐第十四位!”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4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45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頒佈號令,三軍成形

  眾人排完座次,皆盡歡喜。

  徐寧等人先前上山時還帶著些許做客般的生疏感,只到安排完座次,和好兄弟們濟濟一堂痛飲美酒後,心中才泛出一種自己身為主人翁後的奇異感覺。

  也許,這就是大家嘴中常說的歸屬感吧?

  待這十四個頭領都團團坐定了,便見林沖起身對王倫稟道:“哥哥前去東京接小人家眷這兩個月,山寨共出兵八次。前面幾次都還比較順利,只是後來那廝們因心中有鬼,都加強了防備,我山寨人馬開始有了損傷,前後幾次總計有二十一名兄弟陣亡!”

  王倫聞言忙道:“這二十一位兄弟是怎麼故去的?撫恤金都給他們家裡送去沒有?”

  林沖拱手答道:“除了三人是當場重傷不治外,其餘多是受傷後回山寨亡故的!”說完他便看了一眼身旁的杜遷,撫恤金的事不屬他管,正好由杜遷補上。

  杜遷見狀起身道:“每人一百貫文的撫恤金都送到他們所備名的親人手上了,還有這些兄弟們生前遺下的財物,全部都清點出來,一發送去了!”

  王倫聞言有些沉重,道:“以後兄弟們全部帶甲下山,再花重金聘請良醫,務要減少傷亡!”

  現下山寨裡雖然不缺藥品,但極缺醫生,特別是醫術高明的大夫,若有良醫,必能減少每次下山的傷亡。這時他想起遠在建康府的神醫安道全,心道也不知道自己還要下山幾次,才能把這些好漢聚齊。

  這時杜遷接著道:“每次下山,還是遵照哥哥吩咐,每家每戶分發十石糧食,鄉親們都是踴躍投山,這八次收兵回山時,不計家眷,一共帶回了壯丁一千七百三十三人!”

  王倫點點頭,心想當初每家每戶派發十石糧食的決定看來沒有錯。還是那句話,發一石糧食叫人嘴巴念你的好,發五石糧食叫人心裡念你的好,而發十石這種能保尋常農戶一家七八口人一年之用的糧食,就會有人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你幹!

  聽到這些,徐寧和魯智深等新上山的頭領都相互對視了一眼,雖都沒有說話,但他們心中所受到的震撼卻是不小。

  想不到自己這山寨除了打家劫舍居然還會給村民分發糧食,而且竟有十石之多,他們都是吃過軍糧的,知道這個數字是多麼不易,當下都在心中重新審視起這位文弱志高的山寨大頭領來。

  這時朱貴接著道:“這兩個月來自小弟七處酒店上山的壯丁也有四百一十二人!”

  王倫點點頭,道:“聲勢大了,自然有人望風投效,朱貴兄弟休辭勞苦,還要做好接待甄別之事!”

  朱貴應聲領喏,這時阮氏三兄弟也都起身,只聽阮小二道:“小弟這段時日也在村中拉人,不想除了本村漁民以外,還有其他附近漁村的好漢聞訊來投,現下我山寨水軍共有戰兵五百二十三人,還不計精通水性的年老漁民,平日裡也可以為山寨駕船運送、打漁放哨!”

  王倫聞言誇讚了這三兄弟幾句,不愧是世居漁村的豪爽漢子,當年晁蓋生辰綱事泄之後,就是這三個漢子振臂一呼,帶領投效的漁民將追兵殺得大敗。

  見大家都說完了,管理錢糧庫房的杜遷又道:“這八次繳獲的金銀珠寶共計二十二萬七千八百六十貫又七百文,除去山寨弟兄們的三成賞賜,還有每次借糧時傑出立功之人的特別獎勵,實入庫十五萬七千三百零二貫。

  前番哥哥在東京買來的藥材運來,扣去餘款以及山寨其他用動,加上哥哥下山前的庫存,現下庫房實有二十萬零七百一十八貫文!至於糧食方面,除去分發給鄉親們的糧食,這兩月來入庫兩萬四千一百石,加上山寨原有的五千五百石(西溪村、李家村繳獲),扣除每日消耗,現下還剩二萬二千石!”

  兩個月消耗了七八千石糧食?

  王倫聞言稍稍一愣,心想按一人一月消耗一石糧食來算,也就是每天四斤主食再加上肉食菜蔬,兩個月竟然消耗了這麼多主糧,定然上山人數不少,便問道:“現下山上共有多少兄弟?”

  宋萬見說起身答道:“山寨伙房現在每餐都要準備五千五百餘人的分量,其中在編的戰兵約有三千七八百的樣子罷!”

  王倫聞言心中頗喜,玩笑道:“看來我不在山上,山寨反而越來越紅火了,想來我日後定要多多下山去了!”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俏皮話來。

  等大家笑了一陣,王倫起身道:“除開水軍,山寨戰兵應是三千三百人吧?這樣罷!我從東京托了徐教師的關係,買回來兩百八九十匹馬,抽出三十匹作為頭領們日常所用,剩下的就按每匹馬配備四個騎兵的數量,便請徐教師就位馬軍頭領,抽調一千人組建馬軍!”

  徐寧聞聲領喏,王倫朝他點點頭,又對魯智深、縻貹道:“另外抽調一千人為步軍,請魯提轄、縻貹為步軍頭領!江志鵬為步軍頭目!”兩人聞言也是起身領喏。

  “水軍還要加強,便請阮氏兄弟再去精選三百人加入水軍,為我山寨屏障!”王倫又道。

  三阮起身應了,便聽阮小七道:“哥哥從東京帶回來的盔甲,有我們水軍的份麼?”

  王倫呵呵一笑,道:“我從東京帶回了一千一百件紙甲,五百套皮甲,一百套鐵甲,其中五百件紙甲分配水軍,三百套皮甲分配與馬軍,另外五百套紙甲,一百套皮甲,一百套鐵甲分配與步軍!”

  杜遷這段時間管著錢糧,對數位甚是敏感,一算王倫說的數目有些對不上號,便道:“哥哥,還有一百套皮甲和一百套紙甲呢?”

  “還剩下一千戰兵便編為山寨守備軍,由杜遷、宋萬統轄,你們原有的職事不變,我便把剩下的盔甲都分撥與你們,日後再有投山的人馬,統一編入守備軍,將來馬、步、水三軍要擴編,都從守備軍中選調人才!林教頭還是為山寨練兵總教頭,為三軍操練人馬!”王倫道。

  王倫知道徐寧的鉤鐮槍法不錯,但目前他身負組建馬軍的重任,山寨暫時又無重騎兵的威脅,是以只叫林沖一人練兵。

  林沖、杜遷、宋萬等人聞言,都是起身領命。

  王倫朝他們點點頭,又道:“焦挺從守備軍中挑選出四十人來,與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兩個頭目帶領的十多人一起,合併為我的親軍!焦挺,你善於拳腳卻不喜兵刃,我給你指條明路,林教頭岳父張老丈可是個高人,一生浸淫器械三四十年,隨便露個兩手就夠你們學個幾年了,只看你請不請得動他老人家出山了!”

  焦挺望著王倫嘿嘿傻笑,連連點頭領諾,這時林沖起身道:“想必我泰山也是願意與焦挺兄弟以及哥哥的親隨們切磋一番的!”

  王倫見說朝林沖微微頷首,又道:“另外任湯隆為將作監頭領,接過宋萬手中監造事務。我給你一百個名額,去守備軍中挑選人才培養,如果家眷中也有如此才能之人,也隨你挑選,不限人數,便晉升墨十三為頭目,協助與你,爭取早日叫山寨的作坊成形!”

  湯隆聞言一喜,隨即起身領命。

  卻見王倫又道:“湯隆兄弟,明日起便為聞先生在後山起一座書廬,供他日後講學之用,山上家屬軍卒皆可以去聽講,諸位兄弟無事也可去坐坐,沾點書香氣也好!”

  魯智深聞言笑道:“你們去不去我管不著,灑家卻是要去的!”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王倫向下壓了壓手,道:“朱貴、朱富兄弟還是舊職不變,依舊打理酒店事務!”說完這兩兄弟也是起身領命。

  “各位如有看好的人才,可以報個名單上來。如今山寨人多了,原有的小頭目已經不夠用了,我看到時候等大家遞上個名單,統一任命罷!”

  眾人聞言連聲稱是,王倫便問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眾人都道哥哥吩咐得細緻,我等都是無事了。

  王倫便問晚上是哪兩個頭領值夜,杜遷、宋萬笑嘻嘻的走上前來,王倫跟這兩個老兄弟笑言了幾句,就叫眾人散了,且各自回去歇息了。

  這時朱貴走到聚義廳外卻停下腳步,直像是有心事一般,王倫帶著焦挺出來,見他這個樣子,連忙問他何故,只聽朱貴道:“前些日子,有幾個百姓到了李家道口酒店,哭訴水泊邊上近日多了個黑大漢專門攔路打劫,求我們山寨管一管!”

  王倫笑道:“鄉親們怎麼不去縣衙求告!出了人命沒?”

  朱貴笑道:“倒是沒出人命,只是劫財!想是哥哥仁義之名已傳到民間,只讓百姓覺得哥哥比官府可靠!”

  王倫擺手笑道:“既然鄉親們求到跟前來了,卻不能不管!只是不曉得哪個蟊賊吃了豹子膽,敢到我梁山腳底下撈偏門!兄弟你先派人查探一番,有了消息報上來!”

  朱貴點頭應了,兩人又說了一陣,卻見朱貴說完事情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是面色為難,王倫見狀,心知有異,便道:“兄弟有話儘管說來,怎地吞吞吐吐的?”

  那朱貴咬咬牙,終於將事情的始末道出。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8:48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原本王倫打算在今年六月初將要發生的生辰綱事件之前,不欲去找晁蓋麻煩的,哪知這人甚不知趣,反倒自己找上門來,竟然還是使的下三濫的手法。

  方才他才從朱貴那裡得知,今年大年初一便有個秀才模樣的人,來到李家道口酒店裡稱名道姓要找阮氏兄弟,話說山寨上誰沒個親朋故舊?

  當時也沒有引起大家注意,酒店值守的頭目只是派人到水軍大寨裡請來了三阮,那秀才在酒店裡裝模作樣的跟三阮暢談了一番便走了。

  哪知沒過幾天,這秀才在正月十五元宵節時又跑來了,一反前番神神秘秘的姿態,直當著小二的面大聲自稱他是什麼村學教授吳用,臨走前還當著店裡人的面故意把阮小二拉出去說了一陣話,這才揚長而去。

  乍然聞知此事時,王倫心中是又好氣又好笑,這般低級的離間計很好耍嗎?吳用這廝怎麼就沒點長進,恬不知恥跑來現眼?

  還三番兩次的不嫌麻煩,頭一次藏頭露尾的見自己沒有反應,第二次乾脆不裝了,直接便當著朱貴手下的面自報大名,生怕自己反應太過遲鈍顯不出他的妙計來!

  只是這廝也不先弄清楚情報,就跑過來亂拋媚眼!要是叫他得知自己並不在山上,事後還不知怎麼跌足捶腳呢!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想自己這次從東京回來,還準備好生休養一般的,閒暇時好練練劍,學學馬,等挨到三四月份再啟程去滄州柴大官人府上會會武二哥的,哪知這不著調的酸醋淨跑來添亂。

  不過此事也怪自己事先沒跟三阮說清楚。只因自己一時顧慮,不願當著這些直爽的好漢的面說他朋友的長短,所以每每提起西溪村一役時只言晁蓋不言吳用,連韓伯龍也沒提,就怕朱貴面上難堪。後來山寨裡其他人見自己這般,也都學樣,只雲晁蓋不提他人。而且這事也說不上什麼大事,後來山寨打破的大戶多了去了,也就慢慢叫人淡忘了。

  只是沒想到吳用這廝膽色倒還不小,照理說,他並不知道三阮不知他投靠晁蓋的消息,就敢隻身前來,居然不怕叫自己擒住,直接便送了他這條性命!

  這三阮的為人別人不清楚,自己還能不清楚?

  那位在世孔明還假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阮小二拉出去做神秘狀。

  阮小二是誰?這個寧願陣前自刎也不願意受人侮辱的漢子,怎麼會做出背主之事來?哪怕做說客的是他那所謂的故人。

  一想到這些王倫就冷笑連連。

  吳用啊吳用!你這位智多星千算萬算,算到我王倫是個心胸狹窄,容不得人的寨主,只抱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教條跑來使計離間,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不知此王倫已非彼王倫了罷?

  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倫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到來,倒是給身邊接觸過的這些人帶來了微妙的變化。

  起碼劫生辰綱前晁蓋、吳用這個鬆散的私商組合如今已經緊密結合在一起了,再也不是從前那般有事合作,無事散夥的做派。而根據朱貴打探來的消息,如今吳用書也不教了,直接和韓伯龍一起住到了晁蓋莊上,聽說晁蓋還花了幾百貫錢,給這兩人一人買了二十五畝地,看來這三人是打算長相廝守了。

  想到這裡,王倫無奈的搖了搖頭,應該是晁蓋見那夜趁火打劫不成,反而得罪了自己,現如今見梁山愈發勢大,感覺到威脅,開始亡羊補牢,連莊自保了。

  聽說他在西溪村買了一千兩百畝地,卻一分田也不租給從前那些佃戶們。

  只因他們常說自己的好話,直叫晁蓋覺得這些人靠不住。反而捨近求遠的在這鄆城縣中四處拉人,以只上繳四成收穫的厚利(尋常佃戶上繳額度都在六七成)誘人來投,還提供房舍與這些人居住,恐怕是做著遇事時能叫這些人為他拼命的美夢。

  那晁蓋不但給這些佃戶分發了刀槍兵刃,還無事時便帶著這些新老莊客頻頻操練。

  好在此時朝廷對鄉兵的存在,是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容甚至是鼓勵的態度,這才給了晁蓋如此大弄的土壤,讓他聞風而起生根發芽。

  “真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吶!”王倫望著盆中燃燒的木炭,輕歎了口氣。

  正坐在一邊品茶的聞煥章笑道:“頭領遇到什麼難事了?”

  王倫笑了一聲,道:“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叫一些宵小攪得心煩!”說完便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這聞煥章不是外人,倒也不怕他笑。

  聞煥章仔細聽王倫說完,笑道:“頭領這般大度聰慧的一個人,那秀才怎生還跑來獻醜?”

  王倫呵呵一笑,只是搖頭不語。那吳用想是覺得太清楚自己為人,才敢這般。若真是自己以前那位老前輩當家,遇到這事只怕真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臭駡三阮一頓了,搞不好還真就逼得這三個直爽漢子在山寨裡無立錐之地,直投到對手那邊而去。只是這些不好明與人說,對著聞煥章關切的目光,王倫只是搖頭苦笑。

  那聞煥章也不怪,只是笑道:“既有這般恩怨因果,想是這些人心中起了既躲不掉,不如先下手為強的心思,故而來攪虎須。我看頭領並無打他們主意的心思,不然聞之該歡喜才對,這不現成送上門的由頭?”

  “不瞞先生說,我這山寨裡五六千人的吃喝拉撒還顧不過來,哪裡有閒心去管他們幾個宵小心中胡想些甚麼?我又不是孩子他爹,去擔心他們一個個是不是矯揉造作無病呻吟,還怕他們這一會吃不好,那一會睡不香的!”王倫又撥弄了一回炭火,歎道。

  聞煥章聞言撫掌大笑,忽聽這時門被敲響了,便聽一個直爽的聲音傳來,“哥哥睡了沒?我三兄弟睡不著,特來找哥哥說會話!”

  卻不是說曹操曹操到?一聽就知道是阮氏兄弟在門外,王倫應了一聲,自有歇在外房的焦挺去開了們,這漢大半夜的也沒睡,不知關著門在房裡想什麼。

  這時三阮一進了門,都是滿臉笑嘻嘻的,熱情招呼道:“不想聞先生也在這裡,正好!俺娘聽說哥哥回山了,做了大好一條饞魚,叫我們兄弟端來給哥哥打打牙祭,聞先生和焦挺兄弟也來一起嘗嘗我娘的手藝!”

  王倫一聽忙道:“大過年的我也不在家,還沒跟老娘拜年,你看她老人家倒是記掛著我,真是慚愧!”

  “哥哥你是忙大事的,剛回山寨腳跟都落不了地,老娘那裡你什麼時候去不是去?直甚麼!”只聽快言快語的阮小七道,他話裡好不見外,只把王倫當做親兄弟般。

  王倫起身請三個好漢坐了,又叫焦挺取了筷子,六個人坐在火盆邊便吃著那魚,卻見這魚怕不有五六斤重,正好大家一起吃著熱鬧,阮小二隨手帶了酒,眾人邊吃邊聊。

  席間阮小七看著聞煥章吃魚的文雅樣子,笑道:“我們兄弟卻也有個故人跟聞先生一般,前些日子還來跟我們拜年呢!”

  王倫見說和聞煥章對視了一眼,都是在臉上呈現出一抹笑意,那阮小五見狀道:“兩位哥哥這是為何?”

  王倫當下沒有說什麼,若實話實說,豈不是叫三阮對朱貴心生間隙?自己又不是不相信這三條直漢,心中也沒當一回事,只是道:“三位兄弟的故人卻是叫甚麼?”

  “正是在這附近教書的吳用吳學究!這位教授最近突然多了許多禮數,好幾年不聞音訊的一個人,大年初一突然來找我們兄弟,十五元宵節又來,我回去跟我娘一說,她說這學究是寂寞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不好受!”阮小二回道。

  “哥哥,這人也是個有才的,我兄弟三人勸過他上山,可惜他不願意,只要在村學裡教書!”小七也道。

  王倫聞言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勸這三兄弟喝酒吃魚,眾人笑談了半個時辰,阮氏三雄收了碗就要告辭,聞煥章也說時辰不早了,便要回去休息,王倫便送他們出門。

  一開門,卻見門口站著三個人,只見兩個大人中間站著的小孩子臉都叫風吹紫了,王倫埋怨道:“李四,你帶著娘子和孩子一起過來,怎不敲門,瞧把孩子這小臉吹的,快進來暖暖!”

  阮小七不認得李四,笑道:“這漢卻是講規矩,只是叫孩子受罪!下次莫要這般了,咱哥哥這般隨和,你怕他吃了你!”

  眾人聞言都笑,三阮和聞煥章又說了幾句便告辭了,王倫和焦挺把這西溪村李四一家人迎了進來,那李四媳婦一到屋裡,便取出一件衣服來,李四在一旁道:“哥哥,這大過年的,小人也沒甚孝敬的,就叫俺渾家親手給哥哥縫了一件衣裳,這雖然立了春,但天涼著哩,還望哥哥多多保重身體,俺們山寨上下還指著哥哥哩!”

  王倫聞言笑道:“李四,兩個月不見,這般會說話了?好好好,這衣服我收了,明天就穿上!”

  李四夫婦見狀都面呈喜色,焦挺收了衣服,進房去了。王倫便抱著孩子一邊烤火,一邊跟他們聊家常。

  後來這對小夫妻見時辰不早了,便要告辭,王倫起身相送,快到門口了,只聽李四道:“哥哥,我村裡出來的後生們想把領的賞錢送回村裡去!錢不少,兩百多後生加起來大約有一萬四五千貫,小人不敢做主,想問問哥哥的意思!”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8:5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9:09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剪徑的黑大漢

  在那片湛藍的天空下,一條汩汩而流的小溪出現在眾人眼前。溪中不知何時被人擺放了幾塊巨大的怪石,供路人行走。卻聽此時溪水擊打著巨石,傳出一片嘩嘩作響之聲,又見那激流入泊,慌不擇路,幾如遊子歸家。

  望著這幕熟悉卻又陌生的景象,今番舊地重遊的王倫,此時在心中不禁泛出些感慨來。畢竟人這一生之中,每每第一次的經歷,總是值得懷念的。

  見大頭領在溪邊靜立不語,王倫身後的親隨們也都默不出聲,其他人眾則紛紛從船上跳下了岸,各自尋了地方站好。

  如今的王倫再也不是當初前去東京時那般孤身一人,只見此時焦挺身後挨挨擠擠站滿了四五十條漢子,除去張三、李四等十多人,剩下的都是山寨裡精選出來的好漢子。回頭望著自己身後這些百中選一的精銳,焦挺想起當日選人的那一幕情景,心中仍覺好笑。

  原來兩日前,三軍頭領在守備軍中挑選人才時,大家都是一反平日裡和氣的常態,恨不得是爭個面紅耳赤,只顧各自強調著自己軍種的重要性。

  就連徐寧這個彬彬有禮的漢子,也顧不得虛禮,只和縻貹說個不休。

  那魯智深卻只是拉住阮氏兄弟,便如活佛說法般,唾沫星子直濺了三人一臉,而杜遷和宋萬則是攔住意欲偷偷混入軍中的江志鵬,連笑帶罵,他們當然不願意看著眾人將精兵強將都選走了,只剩下些老弱殘兵叫自己統領。

  而湯隆則是在一旁苦笑,和墨十三兩人搖頭不已。

  就在眾人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林沖帶著焦挺來選王倫親兵,見此情景,直叫好脾氣的林教頭也覺頭疼不已,悄悄繞開不亦樂乎的眾頭領,直接帶著焦挺進入佇列中選人。

  話說這林沖是山寨練兵總教頭,誰是好兵誰是孬兵自然心中有數,不一會兒便挑選出二三十個壯實魁梧的漢子,這些人一見是林教頭帶著焦頭領來選人,哪裡還瞧不出點端倪,各人一想到即將成為大頭領的親兵,都是興奮異常。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那幾個頭領,便聽阮小七大喊:“林沖哥哥,忒不講究,趁我等不備,怎地就先選了!”

  林沖哈哈一笑,道:“哥哥的親兵,自然要先選!”

  眾人聞之你望我我望他,都不做聲,只警惕著自己身邊之人,卻聽魯智深開口道:“我等都不要動,先休息一會,等哥哥親兵選完了,再作計較!”

  眾人聞言齊聲贊成,席地而坐,想起剛才爭鋒相對的情景,不禁都放聲大笑。只是好景不長,不一會兒林沖帶著焦挺將人選完了,這些人頓時又恢復了剛才狀態,立馬衝了過去將林沖團團圍住,哥哥長兄弟短的亂叫,只因林沖備知內情,都指望他幫著自己選人。

  林沖苦笑一聲,示意焦挺先走了,自己則留下與這些人周旋。

  就這樣,焦挺帶著四十個山寨精銳,外加張三、李四等十多人,一連突擊訓練了兩天,其間又經過了各位高手輪番指教,只把這些漢子操練得叫苦不迭,還好今天大頭領要下山,這些人才暫離苦海,總算有了喘氣的機會。

  話說王倫此時雖是望著溪流出神,倒也沒忘留心著身邊動靜,等船上那作為代表的三十多個西溪村子弟一一上岸了,隨即回過神來,吩咐大家上路前行。

  李世得令之後,便叫同村子弟牽著托滿銀錢的牲口在前面領路。這李世便是當夜帶著老婆孩子來拜訪王倫的李四,只因跟青草蛇同名了,當晚王倫便替他改了一個字,這李四得了新名字,和渾家兩人都是大喜,直道:“能得哥哥賜名,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

  此時這三十多個後生在李世的帶領下,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卻見各人臉上都是紅光滿面,容光煥發,大家心中均想著自己離村不過兩個月,就掙回來全家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財富,胸腔中湧出的那個自豪勁頭就不提了。

  常言道近鄉心怯,可這個詞此時卻用不到這些後生身上,眼下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只見他們手上提著長槍,身上挎著短刀,就連步軍僅有的那一百套皮甲也撥了三十幾套給他們每人一件穿在身上,遠遠看去,只如東京禁軍一般,好不威武。

  人生得意之事不多,衣錦還鄉絕對可以名列其中。能看著自己的手下榮歸故里,王倫心中也自高興,只是不經意憋見在一旁呆呆出神的縻貹,王倫心知有異,動問道:“兄弟,也想家了?”

  縻貹點點頭,道:“我在這裡快活,卻叫我娘客居異地,心裡難受!”

  王倫見狀道:“今日回去且歇息一夜,明日我找三五個江湖經驗豐富的弟兄,陪你一起回去接了她老人家過來!”

  縻貹聞言大喜,道:“還是軍師哥哥知我心意!”又道:“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不用勞煩弟兄們!”

  王倫莞爾一笑,道:“兄弟,你武藝是高強,可是不知江湖險惡,這一路行去只怕黑店不少,這些店家專以蒙汗藥麻人,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縻貹見說也不推辭,只是望著王倫憨笑。

  兩人正說著,忽見隊伍最前列的李世急奔回來,稟道:“哥哥,前面樹林裡有個大漢提著兩把板斧,在那裡不懷好意的窺視!”

  王倫見說,心中驚異,拿板斧的?又聯想起朱貴報來的消息,他在心中把“黑大漢”、“兩把板斧”這兩個詞串聯起來,不是活脫脫一個李逵的形象?!只是這黑廝見今在江州戴宗手下做小牢子,怎麼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山東?沒道理呀!

  只是當下也來不及細想,王倫便帶著縻貹、焦挺急急趕上前去,只見那樹林裡果然有個黑凜凜的大漢,躲在大樹後面朝自己隊伍窺視。須知此時雖是初春天氣,卻寒氣未消,這夯漢竟脫得赤條條的,身上露出黑熊般的一身粗肉,鐵牛似得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系,怒發渾如鐵刷,正煞有介事的躲在那碗口粗的大樹後藏頭露腚。大家見了,無不大笑。

  且說這黑漢子見自己叫人發現了,頓時也不藏了,倒提著兩把板斧,便橫撞過來,只聽他嘴裡還振振有詞道:“你這殺千刀的官軍,今日撞到爺爺手上,便請你們這廝吃俺一斧再過去!”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大笑,卻不知這哪裡冒出來的莽漢,眼見自己這隊人馬有百人之多,而這黑廝不管不顧依舊殺出來,卻不是討死?縻貹便請命道:“軍師哥哥,待我去會會這黑廝!”王倫點點頭,道:“莫要傷他,我要看看他的來路!”

  縻貹領命而去,眼見這漢子來得兇猛,倒也暗暗集中精神,只見他一斧當先揮出,直叫那急急奔來的黑漢一驚,連忙舉起雙斧架住這來勢兇猛的當頭一斧,頓時感到一股大力襲來,那黑漢連忙使力抵禦,好算架住了這一斧,卻聽縻貹喝道:“那黑廝,你是哪裡來的?”

  那黑漢子一聽眼前這個黑炭一般的漢子叫自己黑廝,心裡極不爽利,大喊道:“你這廝也比俺白不到哪裡去,怎地欺俺長得黑!”

  那縻貹見說大笑,也不答話,隨即和這漢廝並起來,待鬥了兩三合,縻貹發覺這漢只是力氣大,兩手的斧頭卻完全沒有章法,心中有了數,直大喝一聲,旋即使出神通,只一合,便磕飛這漢左手上的短斧,接著又是一招,砍斷了他僅有的右斧。

  那黑漢子僅剩一個斧柄在手上,心中大怒,丟了那塊爛木頭便搶上身來要和縻貹肉搏。

  縻貹見狀嘿嘿一笑,收了斧頭,瞧出他下盤露出的破綻,一個橫掃,直叫這黑漢跌了個大跟頭,縻貹隨即一斧緊隨而上,逼在這黑漢子脖子前,喝道:“我再問你,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卻是姓甚名誰!”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9:09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9:10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原來是吳用搬來的救兵

  那黑漢子不避斧刃,卻是抬起左右胳膊,眼見自己雙手虎口均被震得血流不止,當下將頭一偏,默不做聲。

  縻貹見此人被斧頭架著脖子,猶自強硬,頓時對這黑大漢生出了興致,便將那柄長斧撤開,道:“漢子,且站起來說話!江湖上都說‘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王倫在一旁聽到縻貹不知從哪裡學來的這句話,忍俊不禁,想當日在東京城外遇到他時,還不是如這漢一般死也不肯告知姓名。

  那黑漢子聞言,將頭一抬,道:“你兵刃占了便宜,輸給你俺心裡不服!”

  縻貹哈哈大笑,道:“和你一般不都是斧子,占你甚麼便宜!莫說你還使著兩把!”

  那黑漢子聞言又不做聲,這時焦挺在一旁聽了,開口道:“兀那黑廝,我與你比試拳腳如何?”

  那黑漢子見說喊道:“怕你不來?”

  焦挺嘿嘿一笑,道:“如此便博個彩頭,輸了的須得問甚麼答甚麼,你可有膽敢博?”

  那黑漢子聽了,賭性上來,直嚷道:“博便博!只俺若是贏了你,卻懶得問甚麼你鳥事,只把牲口上的金銀與我一箱便是!”

  這邊人眾聞之都是大笑,王倫開口道:“你接得了我這兄弟三招,便與你一箱!直甚麼?”他心中已有八九分把握確認這漢便是李逵,而原本軌跡中焦挺便是用的兩招制服了他,故而出言相激。

  那黑漢子見這些軍漢臉上都帶著笑,想是等著看自己笑話,哪裡還忍得住,爬起來便朝焦挺撲來,縻貹頓時閃到一邊,提醒道:“兄弟,這漢就是一身蠻力,無甚花巧!”

  焦挺嘿嘿笑了一聲,胸有成竹道:“縻家哥哥放心,看我來收拾他!”便迎著那漢而上。

  兩人剛打照面,焦挺便照著他身上空隙處直出一拳,將那黑漢子打了個塔墩。

  這黑漢跌到地上,心裡一驚,暗道:“這漢倒使得好拳,怪不得那白面書生敢叫他三招贏我!”

  焦挺見他半天坐在地上不起來,道:“你那黑廝莫不是要認輸?”

  那黑漢子聞言大怒,跳將起來又要拼命,焦挺見他立足不穩,肋羅裡只一腳,又將這漢踢翻在地,那黑漢子見兩招次次被人打倒,又想起那白面書生說的話,惱羞成怒,爬起來還要再戰。

  焦挺早有準備,便鑽入這漢懷中,一個過背摔,又將這黑漢摔到地上。焦挺笑道:“你若還要廝打,我也陪你耍!只是你番番落地,卻是輸了!”

  那黑漢子聞言也不掙扎了,只趴在地上,叫道:“晦氣!哪裡冒出這兩個來!你們若要問俺時,直須問!俺最是賭直,卻不欺瞞你們!”

  “李逵!你這廝在家鄉打死了人,雖遇赦宥了,怎地還敢攔路行兇?此處乃是梁山腳下,怎能叫你胡亂害人!”王倫見這蠻漢居然振振有詞,旋即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那黑漢子一聽果然驚到了,急忙問道:“你那白面書生,怎地知曉我的名號?”

  “我不但知曉你叫甚麼,還知道你外號叫做『黑旋風』,見今在那江州牢城中與那戴宗做小牢子,你家裡還有個同胞兄弟,姓李名達,因你的罪過害得他披枷帶鎖,你那老母親日夜想念你,直把眼睛都哭瞎了!你這廝只知道到處亂撞,就不曉得回去看你娘一看?”

  李逵一聽,驚得呆了,直道:“我那爺!你到底是誰?怎地這般知我?俺娘眼睛怎地便瞎了?!”忽見他一拍頭道:“我卻不是呆了?看你這身打扮,定是那吳教授的相識!”旋即又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那吳教授也不知我兄弟的名字才是……”

  王倫見從他嘴裡冒出吳用的名字來,瞬間想通李逵為什麼此刻會在這裡了,這智多星此時輔佐晁蓋還真是不遺餘力,連遠在千里之外的關係都動用上了。

  倒也真是諷刺,日後吳用若是這般心向晁蓋,也不會叫他的老恩主給新恩主逼死。

  這時卻聽王倫又喝道:“你這廝既然叫戴宗派來幫襯晁蓋,怎地不好好待在他莊子裡,卻跑出來打劫?攪得這水泊邊上四鄰不安!”

  那黑旋風眼見這人便如算命的先生一般,什麼都算到了,哪裡還敢妄言,老老實實道:“莫說那晁蓋,直氣煞人!俺從千里之外趕來幫襯於他,助他防備一個叫做甚麼白衣書生的鳥人,這廝不但不敬我,還萬般小氣,俺手上沒錢使了,便出來剪徑!”

  果然叫自己猜得沒錯!只是這晁蓋結交人的手段雖比宋江差一個檔次,為人又有些剛直缺少變通,但也不至於太過小氣,不然也不會將名氣傳到河北,直叫那劉唐和公孫勝競相來投。

  王倫心知定有內情,繼續喝道:“那晁蓋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想是你做出甚麼事來叫他不喜罷!”

  那李逵見說頓時蔫了,嘟噥道:“你這書生莫非能夠看穿人心肺不成?俺也沒作甚事,只是將那韓伯龍打了一頓,你說這廝好耍不,莫道竟是個小孩子,被打了不找俺報仇,偏偏跑到晁蓋面前告狀,直叫莊上的人都拿白眼看俺!

  要不是吳教授勸幾句,晁蓋那廝竟要趕我走!俺才來便走,戴宗哥哥面前須不好看,只好權且留在此地,混它三五個月再說!俺只是不願要他錢使,便出來自找錢使!”

  李逵打了韓伯龍?這黑廝從前一斧頭賺了韓伯龍的性命,沒想到今番第一次見面,又將他打了,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想到這裡,王倫暗暗搖了搖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那麼奇特,有的人只見一眼便可以性命相托,而有的人,再怎樣撮合他們,就是不對路子。

  說到錢上,眼前這個黑廝還真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他看宋江看對眼了,宋江與他一文錢他都笑嘻嘻的接著,現在看晁蓋不順眼了,再多的錢也不樂意接,寧願自己出來打劫!

  此人生性兇殘,視人命如草芥,實乃天生的殺星。卻又心思單純,便如白紙一張,只是任由他服氣的老大在這紙面上塗抹,宋江若寫個“勇“字,他便一無所懼,誓死向前,宋江若寫個“忠”字,他便死心塌地,寧死不怨。

  這樣的人,偏偏生來便命不好,連遇兩個老大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先替戴宗做馬仔,後替宋江做打手,直接成為了他們行私的工具,豈不可悲?可恨?又可憐?

  望著這個趴在地上面色迷茫尤不知命的莽漢,王倫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只有在電影落幕後,才會因劇中人物悲慘命數而湧出的唏噓和遺憾。

  王倫暗暗的想,這樣的漢子若是用到與異族相爭、保家衛國的戰陣之上,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真男兒。

  王倫歎了口氣,蹲到這個黑漢子面前,將出三十兩蒜頭金來,放到他的懷裡,又見他雙手虎口裂開,便用力撕下外衣的下擺,替他纏好,道:“此處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日後不得在此打劫!這些錢夠你三五個月之用了,只盼你日後學好,也叫你老娘在家心安,從此以你為榮!”

  李逵見狀驚得呆了,他從小到大哪裡遇到過這樣的事,又哪裡聽過別人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他雖有些愚笨,卻不是智障,心中自有著一種識人的直覺。

  只見李逵此時兩隻眼睛睜得如那銅鈴一般,連金子都忘了接,任由它從懷中滑落到地上,只是呆呆出神的伸著手聽憑眼前這書生纏綁。

  王倫給眼前這莽漢包好手,又將金子撿起,放在他手上,只道了一聲“好自為之,凡事先想想你娘!”,然後起身對眾人招呼了一聲,大隊人馬再次開動,眾人擁著王倫便朝西溪村而去。

  那黑廝坐在地上,望著這個連名字都沒留下的書生漸漸消失在視線中,悵然若失。

  如此呆坐良久,只見這個從來沒有過心事的莽漢爬了起來,撫胸搓肺,忽然從嘴中迸出一個字來:“幹!”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9:1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9:11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再臨西溪村

  “這黑廝雖無斬將奪旗之能,但那一身蠻力卻是驚人,加上長的兇惡,若用來衝鋒陷陣倒也是塊料子,哥哥何不將他也收上山來?”久在街面上廝混,見人甚廣的張三十分不解的望著王倫問道。

  王倫搖搖頭,道:“他實非那臨陣倒戈之人,日後再作計較罷!”眼見李逵和晁蓋不對路子,倒是不怕叫他收服。那吳用倒是有心,卻沒有那份魄力與財力。至於宋江,那就更不用擔心了,晁蓋這人要說心思也深,斷斷不會叫手下人越過自己結識宋江的,就連吳用跟晁蓋結識這麼多年,又與宋江同處於這小小的鄆城縣中,但也只在生辰綱事泄之時,才匆匆憋見前來報訊的宋江離去時的背影,此前這兩人根本連照面都沒打過。

  “哥哥,咱們到了!”

  走在隊伍前列的李世一聲吆喝打斷了正在說話的兩人,王倫抬眼望去,只見此時大隊人馬已經轉進入村小路,不禁想起那晚與鄉親們告別時的情景,此時不覺心中微暖,只是急急催著隊伍開進。

  現下已經快到午時了,眼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坐在村頭曬著太陽,忽見一隊官軍進了村,他心中一驚,連忙就要起身躲避,卻聽行伍中有兩人喊道:“老太爺!!”

  那老者一聽,急忙回頭,朝著聲音來處望去,不見還好,一見大喜!卻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兩個重孫回來了?當下不管不顧,竟朝隊伍這邊小跑起來,建功和建業見祖爺爺如此,又不敢擅自離隊,便朝姐夫望去,只見那李世把手一揮,這兩個小子如脫韁的野馬般,迎著老人飛快的跑去。

  眼見這祖孫三人說了半天話,那老者這才發現站在身邊笑吟吟的王倫,只見他驚惶失措道:“不想大王親臨,老朽真是眼瞎了……眼瞎了……”旋即朝村中大喊道:“大王下山了,梁山上的王頭領親自下山了……”

  王倫上前攙住老者,開口道:“老太公,別來無恙啊!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呵!晚輩又來拜見你老人家來了!”

  那老者歡喜得不知說什麼好,只是緊緊捏著王倫的手臂,很是用力。這時建功和建業上前道:“太爺,先請王首領進村去吧!”

  那老者連忙點頭,只是把王倫和眾人往村裡面請,這時已有村民聞聲趕來,見自家子弟一個個朝氣蓬勃,身著甲胄,甚是威武不凡,大家都是興高采烈的圍了上來,還有那些小廝們擁著這些後生蹦跳個不停,滿臉直露出羨慕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輕撫著大哥哥們身上那些嶄新鋥亮的制式盔甲。

  那老者這時回過神來,道:“老朽真是失禮,還請頭領到家中歇息片刻!”

  王倫笑道:“老太公,不忙!”隨手指了指那些從山上帶下來的牲口,李世在旁邊介面道:“馬太公,這是俺們王首領從山上帶下來與鄉親們打牙祭的,恁那家裡可坐不下全村人!”

  圍觀的村民見說頓時發出一陣哄笑,都是親熱的將梁山下來的隊伍往打穀場上引去,一路上不停有村民加入,等到了這片空地,只見全村老小十有七八都到場了,這時李世將十頭牛,三十只羊都牽了出來,便要宰殺,只聽這時老太公唏噓道:“牛是農家寶哇!可惜了可惜了……”

  過街老鼠張三拿著刀正要上前,聞之回道:“這肉進了肚子,才叫得其所歸!”

  王倫眼見自己山寨的人現在一個二個的沒事就拽詞,心中歎道這聞先生還真是有本事,短短幾天便叫這些粗人都一心向學!又見那馬老太公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便止住張三道:“那牛便留在村中罷,只把羊燉了給大傢伙兒解解饞!”

  “得勒,哥哥!”那張三把袖子一挽,便要上前,這時縻貹自告奮勇道:“好久沒殺羊了,刀給我,今日就露兩手給你們瞧瞧!”張三見說,卻不把刀與他,雖說縻貹是頭領,他只是小頭目,可是縻貹投山時兩人還有過一段特殊的經歷,故而也不怕他,直道:“我就不信打架打不過你,殺羊還輸與你了?”縻貹見狀道:“你殺你殺,看誰俐落!”說完兩人挽著膀子便並肩上去了。

  眾村民見狀又是一陣哄笑,眼見這些山上的大王要給自己開葷,大家也不覺意外,唯有滿心歡喜。畢竟這位王倫頭領可是全村老少茶餘飯後的焦點,當下便有人轉身回去取那鍋碗瓢盆,還有人想著家裡還有些配菜,也是急忙去取。只見此時空地上磨刀的磨刀,殺羊的殺羊,架鍋的架鍋,放柴的放柴,取水的取水,忙得是一團火熱。

  不愧是獵戶出身,不一會兒縻貹便將手上的羊殺好了,只見他刀下那羊骨都剔得乾乾淨淨,有模有樣,張三這時也差不多了,縻貹笑看了他一會,他也把手上的羊處理好了,見縻貹先弄完,那張三吃了一驚,嘟噥道:“這般好手藝,怎地不去伙房做頭領!”身邊眾人聞之都是想笑而不敢笑,他們哪有張三與縻貹之間的那種淵源,豈敢放肆?

  且放下張三和縻貹兩人在那裡鬥氣不表,只見此時不少村民們都將他們自己用的那種大鍋抬了出來,擺放在事先搭好的檯子上,眾人合力把清理好的羊肉丟進鍋裡,又加滿水和配菜,這便點起火來烹煮。

  王倫陪著馬老太公在一邊說了半天話,忽聞一股肉香撲鼻,想是那羊肉煮得差不多了,大鍋周圍擠滿了這村裡的村民,此時聞到肉味不禁都咽了咽口水,別看他們其中有些人也養了羊,卻並不代表他們可以輕易沾到葷腥的滋味。

  縻貹上前撈了一塊羊肉略嘗了嘗,回頭道:“熟了!”王倫聽了便請鄉親們自己去鍋邊取食,村民們起先還講著客氣,都不動身,最後在建功建業的帶領下,這才拿著早就捏在手上的大碗圍了上來,競相撈著這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美味佳餚。

  王倫略吃了幾塊肉便停筷不動了,身邊那老人見狀道:“大王,你也吃呀!”

  這時建功建業正站在老人身邊,聞言道:“太爺,俺們山寨天天吃這個,這是王首領特意帶下山來給大夥解饞的,恁吃恁的!”

  那老太公“好啊”“好啊”的感歎著,不覺間長須上都沾滿了羊湯,建功見了,小心翼翼的替祖爺爺擦拭著,圍在老太公身邊的一家親友見了,都是不住氣的嘖嘖稱讚,直道這孩子長大懂事了!

  眾人吃到一半,忽見張三站到場地中央拍了拍巴掌,大家聞聲都靜了下來,都聚精會神的聽這山上的大王們要說什麼,便見這時得了王倫眼色的李世上前道:“鄉親們,莫要只顧著圍著孩子們問!俺們這次下山來,便是替此時沒有下山的一兩百多弟兄,帶了他們這兩月的積蓄,特地送回村的!”

  眾村民們聞言都是大喜,他們早就領教過王頭領的大方,那夜王頭領不但給每家發了十石救命糧,而且前去幫忙運糧食的人還得了十貫錢的賞錢,直叫他們念了山寨幾個月的好。此時雖然有不少村民已經從自己子弟那裡得到了消息,但是聽到李世言語之時還是不禁精神一振。

  便見李世請過一個帳房先生過來,恭恭敬敬的說了幾句,那先生點點頭,翻了翻手上紙張,念道:“李二狗,紋銀七十四兩,銅錢五百文,馬大友,紋銀七十四兩整,劉三福,紋銀五十九兩,銅錢七百文……”這些錢有多有少,主要原因乃是並非所有人每次都參加了下山的行動,所以按下山戰兵一成半繳獲與留守人員一成繳獲的分配比例,經過近十次累積,終於分出高下來。

  被念到名字的後生家人與親友都是驚得呆了,這這……這是說自己家大小子嗎?那個印象中連話都說不利索的懵小子上山兩月居然攢了七……七十多貫錢!自己此刻莫不是在做夢?一個個頓時愣在當場。那帳房先生見無人上來領錢,便停了下來,便用疑問的眼光望向李世。

  李世見狀,急忙向四周掃視,瞟見不遠處便站了一個五十多的男子,趕緊上前道:“馬叔,愣著幹啥?你家大友今日沒有下山,托俺們將他賞錢帶下來了,恁上去取呀!對了,別忘了按個手印,俺們還要拿回去給他們看的!”

  見李家小子都這樣說了,那老漢方才如夢初醒,連連點著頭,剛走出幾步,又急忙回來將手上那碗羊肉湯直往婆娘手上一塞,便急急前去領錢。正好那分銀子的幾人也是本村子弟,大家見了他都恭敬的喊了一聲馬叔,便把已經稱好重量的銀子交到他的手上,那老漢將好幾斤重的銀子接到手上,眼眶瞬間濕潤了,失聲道:“出息了,出息了……”只見他低著頭也顧不得看路,直直的往前撞去,差點踩到圍觀的其他村民腳上,頓時引來鄉親們一陣善意的哄笑。

  旁觀的村民見了這一幕,才真正心裡有了準備,再被那帳房先生喊到名字,也不遲疑了,一個個先到帳房先生面前鞠了一躬,這才上去拿自家兒子掙回來的銀子。那帳房先生見寨主在此,也不敢拿大,喊一個人名字,便和來人對鞠一躬,直到鞠了一百七八十次躬後,他腰都直不起來了,將名單一交,坐在一邊直喘氣,心道這趟差事太苦了,下次死也不來了。

  沒下山弟兄們的錢都發完了,這時剩下的銀錢都是在場子弟們自己的,現下也不需要喊家屬來領了,個人自己上前就取了錢,隨即急急奔著自家那激動不已的父母而去,旋即被周圍的親友攔住問道,“這些錢每月都有?”這些後生笑著解釋道:“這些都是下山借糧時按比例分發的賞賜,不下山時是沒有的!並不是常例錢!”眾人還不放過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接踵而來,問得這些後生都是苦笑連連。

  而最後當建功和建業兩人捧著一百六七十兩銀子送到老太公面前時,老人此時早已是熱淚盈眶。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9:1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9:12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爹、娘,如今俺們都沒田種了!幸虧家裡有些存糧不至於叫俺們餓肚子,這還是年前梁山上的大王們給發的,可要是這些糧食吃完了,俺們怎麼辦?”

  這時在打穀場的一角,一個後生端著喝完了羊肉湯的空碗,對著父母說道。這西溪村裡並非每家每戶都有子弟在梁山上,這戶人家便是其中之一。

  還沒等雙親說話,只聽那後生又道:“爹,咱們這些日子也跑斷了腿,只在這縣中亂撞,卻見哪裡還有田租?俺們這裡歷來就是人多田少,大戶家裡根本不愁佃戶,咱們就是這般上趕著去求人家,哪怕求到了,人家也會趁機加租,俺們一家子六口人,該怎麼活啊?”

  那後生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站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妹妹們,正一臉滿足的大口嚼著那直叫唇齒留香的嫩羊肉,複又道:“依我看,不如趁著王頭領今日在咱村裡,俺們便去問一問,看他老人家山寨裡面還收不收人,如果行的話,俺們一家乾脆上山去,也好過在此挨苦!爹,恁看呢?”

  卻見一個老漢歎了口氣,道:“上次大王招人時俺們猶豫了沒去,這次他還會要俺們嗎?何況俺們一大家子六口人,除了你和你弟兩個後生,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俺們上山能做甚麼?那大王能收嗎?”這人說完又苦歎了一聲,其實他也就四十出頭,可從外表上看,給人第一感覺便如五六十歲一般,想是生活的艱辛直將那歲月催老。

  那後生見父親言語鬆動,臉上一喜,道:“問問吧,那大王待人隨和,問問也不打緊!”

  那面相顯老的漢子顯然也是沒有了辦法,只好點了點頭。心想兒子說的沒錯,死馬當活馬醫罷!即便那大王不願收自己老小,便叫兒子他一個人上山也好。若能時不時像今日村裡出去的後生那般送回些銀錢,六七十貫他不敢想,但哪怕有個五貫十貫的,也能叫全家有個指望。想到這裡他又歎了口氣,如今隔壁村的晁保正強買了田地,卻一分田都不願租給他們這些原來的佃戶,直叫自家六口人頓時絕了生計。

  “老三!帶著你家大小子去哪?”這時周圍相熟的村民見他父子倆面色有異,便有人出聲問道。

  “還能去哪?”那名喚老三的中年漢子指了指場地一側馬老太公的所在,道:“去給馬家大爺問個好!俺家的情況他老人家都知道,看能不能叫他老人家幫著俺們給大王說說!”

  這時周圍村民裡和這老三家抱著同樣想法的佃戶不少,如今都是一般沒田種了,想去找山上的大王說說,卻又心生猶豫,都在等著別人出頭,眼見這老三一家已經忍不住打頭了,大家也不再觀望了,都道:“一起去,一起去!”

  眼見這浩浩蕩蕩上百條漢子情緒激動,一起朝這邊過來,王倫的親衛們頓時都提高了警惕,自覺組成一道人牆,隔在大頭領和這些人中間,要不是見大頭領與村裡百姓關係融洽,他們幾乎就要抽刀了。正陪著祖爺爺和王倫敘話的建功建業兩兄弟見了,便要上去幫忙,他們是本村子弟,此時又身在梁山,對兩邊人頭都熟,生怕惹出什麼誤會來。

  馬老太公回頭望了一眼這些村裡的後輩們,歎了口氣,見這些前保正的佃戶們聚在一起,他自是心中有數的,便聽他道:“大王啊,這些孩子跟著你還真是出息了,眼見他們這個樣子俺也放心了!只是大王啊,俺們村原先有七十多戶佃戶租種前保正的田地,如今都被晁蓋趕了出來,大傢伙這兩個月倒是有頭領先前發的糧食墊底,還不打緊,可日後他們沒個活計,一大家子人該怎麼辦吶!”

  王倫見說拍了拍老人的手,又起身跟圍上來的佃戶們打了個招呼,眼見他們都不再往前擠了,便道:“各位父老鄉親,你們如今沒田種了,說來卻是與我有很大關係!只是我王倫也補償不了你們甚麼,如若不棄,一發隨我上山去罷!”

  這些人原本懷著忐忑的心情,好不容易靠著大傢伙一起抱團才敢上前,畢竟上次這位大王招人時自己都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沒去,現今自家遇到難處了,恰巧其他上山子弟此時又帶回來的好處,若再提上山,叫他們自己心裡就沒有底氣。卻不想這大王一句難聽的話都沒說,還沒等自己這些人開口,便把責任往他自己身上攬,直叫這群老少爺們頓時羞愧無地,吶吶無言。

  那老太公在一旁聽到王倫言語,急了,道:“那橫行霸道的保正父子難道還殺錯了?大王休要恁般講,這都是俺們農人的苦楚,常言道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俺們這些人,若沒有自家田地,就像無根之草,一輩子為填飽肚子忙死忙活,絲毫不敢怠慢,可到頭來呢,唉……”

  眼見自己一番話勾出這個耄耋老者的滿腹辛酸,王倫直勸著他,卻聽老太公歎了一會兒氣,又道:“多謝大王給了俺這村裡百姓一條活路!唉,這些人都是俺看著長大的,現在都走了,只剩下俺……”話還沒說完,建功建業聞言連忙回來勸慰著祖爺爺,眾人勸說了好半天,才叫這個老人情緒稍好。

  這時王倫叫過張三李四,讓他們去清點一下要投山的人數,不一會兒兩人來報:“一共有五十八戶人家,其中壯丁有一百二十二人,加上家屬總數接近四百!”

  王倫點點頭,想到如今山寨正是初創之時,處處都要用人。這四百人裡雖然有兩百多家屬,但這些農夫農婦幹起活來不一定比年輕後生們差,雖然不能編入戰兵,起碼可以好好緩解一下後勤上的壓力。

  只宋萬就不止一次跟自己提過,伙房每日都要準備五六千人的飯食,各個都是忙得團團轉,只顧找自己要人。

  但山上一個蘿蔔一個坑,哪裡撥得出人來?

  眼見這八百里大泊裡魚鮮、蓮藕、水產都是沒人去理,更有那山南一片樹林裡多不勝數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棗、柿、栗等出產無暇顧及,眼睜睜看著這些東西放爛掉豈不是可惜!

  只要上山的人不偷奸耍滑,努力做好各人手上的差事,使產出大於消耗,必然能形成一種良性循環,山寨日後也會越來越紅火。

  且說眾人清點完人數後就要各自回家收拾家當,王倫想了想,叫住他們,囑咐道:“大家把粗笨的傢伙什都棄了,再有把沒吃完的糧食也留下,這麼大老遠的也不方便帶,就留給村裡的鄉親們,也算你們的一份心意!大家放心,到了山上斷斷不會缺了你們吃食的!”

  眾人聽一山之主都發話了,哪裡還有異議?

  其實大家也沒什麼家當,無非是一些鍋碗瓢盆外加被褥衣裳,再有就是上次王倫發的錢了。眼見目的明確了,這些人動作也快,不到半個時辰,都是收拾好了。只見大家肩扛手提,都是滿滿當當的趕來集合。

  王倫見狀就跟老者辭行道:“那些糧食老太公就幫著分發一下,小可就不耽誤時辰了,這便回山去了!”

  老者聞言道:“這五六十戶人家留下的糧食怕不有四五百石?俺們幫著大王存起來,大王明日再派人下山來取吧!”

  王倫見說一笑,道:“山上若缺糧食了,還怕沒地方取去?老太公勿憂,這便帶著鄉親們分糧去罷!”

  老者見王倫情深意切,只好應了,隨即又對一旁的鄉親們道:“這晁蓋與俺們大王不對付,俺們便如那晚一般,直送大王上船罷!”

  只聽如雷一般的呼應聲響起,村民們都是齊聲答應,想這大王待自己如親人一般,不但親自護送自家子弟送錢回村,又把那要上山同鄉的糧食留給自己,外加各家各戶都有子弟在山上,他們心中早把王倫當做自己人了,各人二話不說,都是回去取了鋤頭木耙等農具,一齊擁著王倫等人出村,這種擁戴的情形,直叫頭一次經歷此景的縻貹和焦挺在心中都是湧出滿滿的自豪之感,昂首挺胸的在前面開路。

  大夥兒擁著梁山隊伍剛出村口不過一裡路程,忽見前面道路上橫著一夥人,黑壓壓的怕不有七八百之多?只見這些人各個勁裝打扮,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後生仔,手上齊齊拿著長刀短刃,當頭一個鐵塔一般的漢子站在最先,只見他左手邊站著三個文士打扮的斯文人,右手邊卻立著一個長大漢子外加一個長相甚是怕人的黑大漢,卻不正是東溪村晁蓋一夥人?王倫見狀揮了揮手,止住隊伍,上前一步,笑道:“加亮先生,如今又帶人出來見世面?”

  卻見那吳用哈哈一笑,拱手道:“叫王頭領見笑了!”

  這時韓伯龍開口道:“果然是兵不厭詐,王頭領端的是好手段,竟捉螞蟻湊兵,淨拿村民湊數!那晚被你瞞過了,現下這光天化日之下,王頭領無所遁形了罷!”數月前那一晚的經歷直叫韓伯龍引以為恨,原本想著是朱貴哄騙了他,哪知後來真相大白,只讓韓伯龍一連慪了好些天的悶氣。

  王倫正眼也不瞧這人一眼,看著吳用身邊兩個愁眉苦臉的斯文人,道:“加亮先生,你身邊這兩位倒是有些面生,卻不知是何方高人?”

  吳用呵呵一笑,也不怪王倫話多,頗有風度的回道:“這兩位是我的相識,除了一身文墨本事,貫會使槍弄棒,舞劍掄刀,乃是濟州城裡赫赫有名的蕭讓、金大堅!”

  王倫見說倒是盯著這兩人看了一回,只見兩人愁雲滿面的樣子,心中便把那來龍去脈略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兩位武藝雖不是專長,倒也勝過一般的莊漢,更兼還有別的本事在身,辦個假證刻個章子都不在話下,日後走私商這晁蓋倒也用得著,想是這位智多星又使了什麼法子,直叫這兩人不得不下水,便笑道:“聖手書生和玉臂匠的大名在下早有耳聞,只是雖有結識之心,小可卻也知道兩位對我這山上大王避若蛇蠍,倒也不敢前去攪擾!不想兩位如今卻投到晁保正的莊上,好,好!”

  這兩個本分人原在濟州城裡做守法公民不知道有多舒心,不想卻叫舊友拉到這濟州境內頭號私商大佬的莊上,哪裡會心甘情願,此時兩人一聽王倫言中之意,都面有懼色的望瞭望晁蓋那鐵塔一般的背影,卻哪裡敢多言,

  見他兩人這個反應,王倫心下更是肯定了。只覺得人生一世,若誤交了吳用這樣的損友,那真是後患無窮。這蕭讓和金大堅雖然仕途無望,但貴在術業有專攻,以他們的手藝在這濟州城裡混個小康水準完全無憂,不想清白日子沒過幾天,卻被那最佳損友惦記上,現下不得不蹚這趟渾水。

  吳用亦見了這兩人情狀,卻並不在意,只是見王倫話裡多有挑撥之意,當下也不再賣弄風度,開門見山道:“王頭領,今日我等有些私事未決,就不用牽扯鄉親們進來了罷!”

  “說得也是!”王倫回道:“鄉親們請先回罷,待我跟這位晁天王了結了私事,如若還有一口氣在,定回來接你們上山!”

  西溪村父老聞言無不酸楚,只聽便有人叫道:“頭領待俺們如此之厚,我等怎肯叫頭領為奸人所害,俺們都不走了,正好看看他托塔天王是個甚麼德性!”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晁蓋開口了,“我等以義民擊殺匪盜,爾等百姓若不退開,便是從賊,勿怪我不念鄉親情分!”

  忽聞王倫一陣大笑,直笑得晁蓋一等人莫名其妙,只見他笑了一陣,方才停下,道:“晁天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誰都可以說我王倫是匪盜,偏你說不得!”

  晁蓋老臉一紅,正要答辯,卻聽身後一個黑大漢叫道:“晁保正,俺哥哥叫俺來保你不叫王倫欺負,現在卻不是人家欺你,而是你在欺人,俺不管了!”

  晁蓋一聽,心中怒火湧上頭來,這黑廝平日裡便不消停,此刻卻又陣前倒戈,大敗自己士氣,正要發火,卻叫這韓伯龍逮到機會,大罵道:“李逵你這黑廝,想討死便早些說!”

  李逵一聽哪裡忍得住火,上前便去揪他,這韓伯龍吃他打過,心有餘悸,便要躲開,卻叫李逵揪住他的衣衫,捏著拳頭便打,晁蓋怒急,大吼一聲:“住手!”李逵哪裡鳥他,只顧打,吳用見狀心急,忙上前隔開兩人,叫道:“你就算不看我面子,須要看那戴宗的臉面!”

  李逵聞言,冷哼一聲,回身便走,走了十幾步遠,忽見這莽漢尋思道:“眼見那個書生便是王倫,若叫他給晁蓋害了,俺這心下還有些不落忍!”便見他走到一顆大樹下,倚了樸刀,靠樹坐下。

  見他這般,吳用也不管他,只上前道:“王頭領,聞你愛民尤甚於愛己,如今一見,卻叫人難以心服,莫非只拖著百姓與你一起送死?”

  王倫把目光從李逵身上收回,笑道:“加亮先生不要激我,我便把百姓勸回,與你恩主見個雌雄如何?”

  那吳用撫掌笑道,“事到臨頭,倒也鎮定,不愧是一山之主!小生只是勸頭領莫要拖延,我知你伏兵皆在泊中,你若做著等他們趕來相救的美夢,直害了這些百姓!”

  王倫見說,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吳用,道:“你就不怕我山上兄弟過來報復?”

  “怕他們不來!?我家晁天王已派人通報了知縣相公,朱仝、雷橫兩位都頭現下便在趕來的路上,更有濟州官軍相助,正好一發除了你這廝餘黨!”便聽韓伯龍大聲道。

  “我與狗主人說話,哪裡來的背義野狗胡吠!”王倫冷冷回道。

  那韓伯龍被這話頂得難以辯駁,繼而惱羞成怒道:“保正,這廝定是拖延時間,我們不要與他廢話,便結果了他,以除後患!”

  晁蓋聞言點了點頭,對王倫道:“你若愛惜你手下的性命,便束手就擒罷!”

  這時縻貹早已聽得滿腹怒氣,便要提著大斧上前搏命,卻被王倫攔住,卻聽他對晁蓋道:“保正,看來今番我倆對頭是做定了?”

  晁蓋搖搖頭,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王頭領近來大弄,直叫這水泊周圍多少人夜不能寐!”言下之意頗為決絕,見王倫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他歎了口氣,又道:“若是你我換個位置,王頭領能容得下晁蓋麼?”

  王倫盯著晁蓋看了一會,吐出一個字來:“能!”

  晁蓋心中大異,這人現下莫非是在討饒?可看形勢卻又不像,低頭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卻聽吳用此時笑道:“如此便多謝王頭領厚意!你那百姓,還不退去!”

  王倫歎了口氣,回頭對老太公耳語了一陣,那老人家只是搖頭,王倫只是又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依舊是萬分不願,只見他回頭道:“大王叫我們都回去,你們可願意丟下大王,叫他孤身在此?”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6 09:1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6 09:15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誰是獵人誰被獵

  “我等誓死不退!!”

  隨即震天一般的響動聲乍起,只見擁著王倫的西溪村村民們都是群情激奮,高聲響應。

  卻說這些人裡誰沒有受過梁山的恩澤?當日若不是梁山替自己村裡除了保正那一害,誰能過上揚眉吐氣的日子?更不說事後又是發糧又是送錢,今日為的又是護送自己子弟回村,才被這晁蓋堵個正著!

  想這王頭領與自己非親非故,卻待己如親,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撤開了,那還算是個人麼?遑論此時陣前還有三十多個本村子弟,俗話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在此危難時刻,如果對恩人對子弟都棄之不顧,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人?是以大家此時都在心中起了誓死不退的念頭。

  更有那被晁蓋趕出的佃戶,原本好不容易絕處逢生,看到一線生機,卻又被這不念鄉親之情的晁蓋將他們最後的希望送掉,此時誰還能無動於衷?

  只見他們各個都是激憤不已,只把手中肩上的累贅丟掉,抽出扁擔木棒,只等一聲令下,就準備與那個把他們逼上絕路的仇人廝並。

  馬老太公見了身邊鄉親們的反應,情緒激動道:“好!好!總算叫老朽能在恩人面前挺直腰板了,真是沒丟咱西溪村爺們的臉!”隨後目光堅毅的朝王倫點點頭,回身大聲道:“老娘們和孩子們都退開,俺們若是死了,就指著你們替俺們收屍了!”

  村民們聞言也都大聲道:“婆娘們都退開!站一邊看看你家爺們的本事!”

  這時老弱婦孺們在家中大老爺們的催促下,千難萬難、依依難舍的離了佇列。

  王倫見他們心意已決,也無贅言,只是對老太公和身後的鄉親們鞠了一躬,道:“王倫深感西溪村父老的厚義!”

  老太公大笑了一聲,豪氣道:“俺今年八十多了,沒幾天好活了,眼見跟前已經沒路可走了,便陪王頭領走完這最後一程!鄉親們,咱都是喝這一溪之水長大的,他東溪村的兔崽子們敢在咱們面前裝樣,俺們難道便怕了他們!”

  眾人見說都是齊聲回應,罵道:“都是一般土裡刨食的,怕他娘啊!”

  只見這五百多個漢子和老太公擁著梁山子弟兵,手持農具,毫不畏懼的死死盯著對面一夥人,這時一陣寒風襲來,吹得落葉漫天飛舞,直勾勒出一幕感人至深而又悲壯無比的畫面來。

  “縻貹、焦挺!整軍備戰!”忽聽王倫大喝一聲,那縻貹和焦挺都是大吼領命。

  只聽縻貹道:“步軍上前列陣!”便見三十多條身著盔甲的好男兒挺槍上前,昂首於陣前。

  又聽焦挺大喝:“親衛拔刀!”隨即一陣利刃出鞘之聲響起,刷刷脆響,奪人心魄。

  眾鄉親眼見這梁山子弟兵雖然人少,但是那精氣神卻不知有多足,各人心中甚是快慰,只聽老太公也大喊道:“鄉親們,都打起精神來,莫叫東溪村的崽子們看小了!”

  眾人聞言都是大喝,有樣學樣的挺起手上的農具,怒視著前方,不遠處的家屬們這時也都止住哭,紛紛蹲下身子尋著路上的石頭土塊。

  眼見對面這群人視死如歸的神色,晁蓋手下的莊客們都是面面相覷,雖說對方人少,自己人眾,可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捨生取義的決絕,直叫他們都在心中打鼓,為了少繳幾成糧食,就替莊主捨命去啃這塊硬骨頭,值麼?

  吳用見勢不妙,出言道:“保正,下決心罷!眼見他們成了哀兵氣象,越拖對我們士氣越是不利!官軍最多給只能給我們壯壯聲勢,真要撲殺此獠,還得靠我們自身啊!”

  晁蓋聞言一稟,他原本存了等官軍來了一起動手的心思,故而一直耐心的與王倫廢話。可是等了這一兩個時辰還是連鬼影子都沒等來一個,吳用的話此時正好一語點醒了他。

  是啊!自己指望官軍,官軍又何嘗沒有打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這般姍姍來遲,不就是等著兩敗俱傷後來撿便宜麼!?

  只見那晁蓋幡然醒悟後,便不再遲疑,只大喊一聲,“大家並肩上,誰能取了這王倫首級,賞田十畝,錢一百貫!”

  縻貹聞言大怒,大喊一聲:“孩兒們守陣,保護好哥哥,待我先去取了晁蓋這廝人頭!”說完掄著大斧,便匹馬單槍的闖陣去了。

  這邊眾人見這黑大漢來得兇猛,都暗自留心,只見此時晁蓋身邊閃出兩個人來,這兩人原是河北大盜,因被官府通緝,流落到這山東,便躲到晁蓋莊上,被他好吃好喝的招呼了一個月,眼見這黑大漢出言不遜,心中都是大怒,只見兩人對視一眼,便出來雙並縻貹。

  縻貹毫不畏懼,大喝一聲“來得好!”迎上兩人,瞧准空當,將那開山大斧朝那右邊一人掄去。

  那人見勢不妙,急忙舉刀來迎,卻不知縻貹隨即將斧勢一轉,直斜劈向左邊一人腿上去,那人躲閃不及,頓時兩腿離身,撲倒在地。這右邊一人見了,心中大駭,轉身就跑,縻貹哪裡會放他逃走,隨即一斧跟上,頓時將這人了帳。

  晁蓋等人見了,無不心驚,蕭讓和金大堅對視一眼,都是默默搖頭。

  那李逵早已在樹下站起,也是咂舌不已,尋思道:“這兩個漢子也不是等閒之輩,連名都沒報就叫那黑炭劈死,方才這廝與我相鬥時莫不是還留了情面?”

  卻說縻貹連斬兩人,銳氣正盛,不顧那個失了雙腿的漢子在地上哀嚎,威風稟稟的大喊道:“還有哪個要上來送死!?”

  晁蓋聞言望向韓伯龍,卻見這人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與自己對視,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又去望蕭讓、金大堅,這兩人更是低了頭,乾脆連照面都不跟他打,心中不禁湧出一陣無力之感,當下將手一伸,身邊心腹急忙遞上那柄開山長刀,眼見他是準備親自上場了。

  忽然這時斜刺裡撞出一彪人馬,吳用回頭去看時,心中大喜,放聲大喊道:“縣裡朱仝都頭帶著官軍馬隊來了!大夥兒並肩上啊!”

  眾人聞言無不精神一震,晁蓋在心中暗想道:“還是朱仝兄弟夠義氣!”

  哪知吳用話音還沒落地,只見那馬軍中最先一騎之上的大漢急聲喊道:“保正快走,梁山賊寇早有準備!雷橫已經吃他們捉了!”

  晁蓋聞言大驚,急忙朝朱仝看去。

  只見那朱仝報完訊,便打馬轉頭,帶著幾個親隨回身殺去,這裡兩邊對陣之人見了這番情景都是心中詫異,旋即領悟過來。

  原來這隊騎兵卻是兩撥人馬,前是逃兵後是追兵,只見這時西溪村村民都是高聲大喊,興高采烈,而晁蓋手下的莊兵各個膽顫心驚,惶惶不安。

  卻見那朱仝帶著兩三個親兵回身殺去,這時後面追兵中沖出一個豹頭虎須的大將,身披一件金光閃閃的明光堅鎧,手提一杆精鐵長槍,催著胯下高頭大馬,迎著朱仝便挺槍來刺,那朱仝回馬與他鬥了十來合,心知贏不得他,便要撤開。

  那將軍哪裡肯放,一槍刺來,朱仝急閃,卻見那槍正中馬背,瞬間一匹白馬給那身上洞口處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半邊,那馬吃不住勁,斜倒下來,頓時將朱仝壓在身下。

  晁蓋見狀大驚失色,卻聽縻貹大笑道:“晁蓋小兒,中我軍師哥哥的計也!孩兒們聽令,活捉晁蓋,賞錢一文!”眾人聞之無不大笑,都是放聲高呼:“活捉晁蓋,賞錢一文!活捉晁蓋,賞錢一文!”

  晁蓋聞言那股怒氣湧上心頭,眼見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直是愣在當場不知進退,吳用急忙上前道:“為今之計,只有死命向前,捉了王倫那廝還有活路!”

  那晁蓋也是勇悍之輩,兩面夾擊之下還有決一死戰的勇氣,當下挺著開山大刀,高呼道:“如今有死無生,大夥兒若不拼死向前,死無葬生之地矣!”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8:46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8:46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怪人朱仝

  眼見是形勢突變,本來抱著出工不出力心態的蕭讓、金大堅兩人毫無選擇的挺起兵刃。

  吳用這人雖損,但是勸說晁蓋的那句話還是有道理的。要是被這梁山賊寇首尾夾擊,到時候在亂軍之中能不能有個全屍都難說。唯有捉了這賊首王倫,方能叫後面的騎兵投鼠忌器,若是運氣再好一點點,等到濟州官兵前來增援,未必沒有轉敗為勝的希望。

  不知是晁蓋在那夜吃了臨陣嘩變的虧後花了大心思,還是大家都抱著如同蕭讓、金大堅一般的心思,只見在晁蓋的鼓動下,那七八百莊兵全都拿著兵刃壓上前來。

  見狀,縻勝大喝一聲,提起斧子便往人群中衝去,隨著他手起斧落,不停有人在他身邊倒下,一臉驚恐的告別了這個世界。

  莊兵們先前還有倚多取勝的想法,但看著冒死迎上去的同伴不是斷手斷腳,便是橫屍路邊,再加這人衣服內又套著一件甚是堅固明光寶鎧,極難傷到此人,於是都偃旗息鼓,紛紛往兩旁避開。

  只見縻勝這個殺神便如中流砥柱一般,將潮水一般湧來的人群分作兩半,哪知這些人剛剛繞過縻勝,心中還沒慶倖完劫後餘生的快慰,便撞上一排槍陣。

  只見三十餘個身披皮甲的漢子對準迎上前來的敵人只顧機械的出槍收槍,這兩個簡單的動作頓時叫莊兵們吃了大虧,但見前面一排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發覺堅硬無比的槍頭突入自己的身體,隨即意識全無,歪倒在地上。

  後面的人見勢不妙,都想要收身躲避,但怎擋得住更後面的人排山倒海一般的擠壓上來?就這樣,很多人活活被自己的弟兄擠到槍刃之上,極不甘心的死去。

  晁蓋眼見這槍陣太過厲害,不是普通莊兵破得了的,急忙大喊一聲:“前面的人從兩翼包抄,其他弟兄隨我上!”

  前面的莊丁聞言頓時如得大赦一般,急忙向槍陣兩側跑去,不一會兒便露出晁蓋、吳用、韓伯龍、蕭讓、金大堅等核心人物來。

  王倫見狀,高呼一聲:“長槍撤開,親衛接上,縻勝轉來!”

  王倫心知西溪村這些子弟雖然經過近十次戰陣洗禮,但是要靠他們擋住晁蓋還有些困難,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損失,還是讓身邊這些精通短兵相接的會家子來纏住晁蓋為好,只要林沖馬隊上來了,這場仗就算穩贏了。

  “得令!”親衛們氣勢洶洶的挺刀上前,他們可是整個山寨裡百裡挑一的高手,當日挑選親兵的時候大頭領本人並不在場,現在正好可以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這些人的實力。

  晁蓋身邊眾人見王倫親衛氣勢不凡,不禁都在心裡咯噔了一下。

  晁蓋見狀大吼一聲,當先舉著開山刀迎了上來,其餘人聽著後面馬隊的蹄聲越來越近,也是顧不得多想,隨著晁蓋便和王倫親衛混戰在一起。

  戰場中央雖然鬥得火熱,卻見此時戰場兩翼卻出現奇異的對峙,剛從槍陣前死裡逃生的莊兵們繞到兩側,便見西溪村鄉親們拿著鋤頭木耙堵住他們,忽地一陣石雨飛來,直砸在這些莊兵頭上。

  雖然這些攻擊並不致命,倒也叫他們好一陣呲牙咧嘴,還沒等他們理清頭緒,卻又聽這邊陣中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李三娃,你個驢日的!你爹見了俺都要喊聲爺,你現在敢跟俺動手?!”

  隨著馬老太公一聲大罵,村民們隨即醒悟,都跟著罵起陣來。

  只聽什麼“春生,你個賊猢猻!你娘生你難產是俺婆娘給你救出來的,現在你在俺面前亮刀子?”

  “大旺!你娶媳婦是誰給你牽的繩?你個小畜生,現在不得了了,連媒人都剁!”

  “狗蛋,你個亡八,以前到俺田裡偷……”

  只見這些剛才還雙眼赤紅、惡狠狠拿著刀子要以命相搏的莊兵,被這邊村民大罵了一陣後,竟然安靜下來,直如犯錯的孩子,都低著頭不說話,其中有些新來的莊兵與對面這些人無親無故,倒還有心向前,卻見大多數同伴此時都是止步沉默,頓時也沒了鬥志。

  這時西溪村子弟們提著長槍分別撤退到兩翼,又舉起槍陣,直叫這些莊兵更是不敢向前,只是悶頭在那裡挨著西溪村長輩們的罵。

  隨著“磕擦擦”的馬蹄聲出現在晁蓋隊伍中,這場廝殺已經毫無懸念的分出了勝負,回頭望見身後被騎兵們撞倒碾死的同伴,除了兀自與縻勝酣戰的晁蓋之外,大多數人見狀都是停止了抵抗,丟了兵器跪倒在路邊。

  吳用見狀,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莫非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蕭讓和金大堅也都丟了兵器,只是盯著吳用,只見這兩人望向故友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而韓伯龍則早已被奔馬撞飛,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慢慢戰場之上只剩下晁蓋與縻勝兩人纏鬥不休,那縻勝見四周大局已定,奮起精神,大喝一聲,隨即使出重手,竟將晁蓋手上長刀劈斷,又飛起一腳,將那托塔天王踢翻在地。

  只見縻貹大笑道:“軍師哥哥,我要討賞,便賞我一文錢!”

  “那是你自己喊的,又不是哥哥號令!哪裡有錢與你!”經歷生平第一場廝殺的張三放下手中帶血的長刀,氣都來不及喘均勻,便回道。

  眾人聞之都笑,這時只見當頭突入陣中的那個將軍朝王倫拱手道:“林沖來遲,叫哥哥受驚了!”

  王倫朝他擺了擺手,示意無妨,眼見這場惡鬥直叫血流成河,他生怕鄉親們有所損傷,連忙吩咐張三李四前去清點己方傷亡人數,又叫人將敗兵全都捆起。

  這時林沖下馬,帶著剛剛俘獲的朱仝,來到王倫身邊道:“這人見全隊被我殺散,卻死也不逃,只是急急趕來給晁蓋這廝報訊,倒有些義氣!”

  王倫聞言點頭道:“美髯公朱仝,倒是這鄆城縣裡少有的義氣之人!”說完替閉目不語的朱仝撚起鬍鬚上一個泥塊,道:“朱都頭,訊報完了,你走罷!”

  朱仝聞言一驚,睜開那雙丹鳳眼,道:“放我走?!”

  王倫莞爾一笑,道:“怎麼,美髯公還想跟我上山坐把交椅,如此我倒求之不得!”

  朱仝此時方才相信王倫並不是跟他開玩笑,拱手謝道:“多謝頭領厚恩!只是雷都頭與這晁保正……”

  “朱都頭!交淺言深,人之大忌!”王倫打斷朱仝,淡淡道。

  那朱仝歎了口氣,卻仍不走,繼續道:“雷橫他家中有個老娘,就靠他過活!這晁保正並非惡人,只是……”

  王倫擺了擺手,止住他話道,“都頭既然不願走,且歇歇罷!”

  朱仝聞言倒也光棍,既不怨也不罵,只是又將那對丹鳳眼閉上,一副任君處置的神情。

  見朱仝這個模樣,王倫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心知眼前這個人實是一個複雜的矛盾綜合體。他既有著極高的私人品德,卻又非常缺乏職業忠誠。

  話說此人在這鄆城縣裡有三個朋友,都叫他利用職務之便私放過。因為崗位不同,前兩次在都頭任上私放了生辰綱事發後的晁蓋,殺了閻婆惜後的宋江,都沒有承擔什麼責任。只是在最後一次私放怒殺白秀英的雷橫時,因為他調整了崗位,作為當牢節級必須要為犯人的逃走負責任,他也知道這個後果,還是毫不猶豫的放了雷橫,最後被發配滄州。

  只是在最後宋江請他上山聚義時,他又表現出一種對落草為寇天然的抗拒之心,即便是他曾捨身相救的雷橫和老友宋江此時都在山上,也仍然改變不了他的心思,即挨過刑期,回到家鄉東山再起。

  望著眼前閉目不語的朱仝,王倫忽覺此人性格很“怪”,就像一個有著江湖美德卻偏偏對江湖敬而遠之,而對朝廷毫無忠誠卻又極其熱衷仕途的怪人。

  王倫搖搖頭,心中想道,也許這樣一個人,他可以在你落難之時奮不顧身的相救,而當你想與他一起幹某種事業之時,他又會有所保留,甚至偷偷溜走。一時間,他還真拿這個可以為友,不可以為臣的漢子沒有甚麼好辦法。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8:4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8:47 PM 編輯

第七十章 割袍斷義阮小七

  “死則死耳!只是王頭領,能不能叫小生死個明白?”在一旁被捆成粽子般的吳用冷靜下來,突然出言道。

  王倫聞言向他看去,不想這人死到臨頭還有些骨氣,倒是有些像最後自縊在宋江墳前的那個看破紅塵的智多星了。

  “你問罷!”

  “先前的消息可是頭領故意走漏的?”吳用問道。

  “不錯,我叫朱貴故意散佈我今日要下山的消息,也好給坐臥不安的晁天王創造個一勞永逸的機會!”王倫笑道。

  吳用苦笑著搖搖頭,望著王倫道:“你怎知我等今日一定會在此攔截?”

  王倫笑道:“你真想聽我心裡話?”

  吳用認真的點點頭,見狀王倫歎了口氣,道:“其實你等今日來與不來都無所謂!實話很傷人,但確實是如此。你等若是不來,我只當把弟兄們拉下山來走動一番,有何損失?你們視我如心腹之患,而我……”

  王倫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卻見一直低著頭的晁蓋也抬起頭來望著他,顯是想聽聽自己是如何看待他們的,卻聽他歎了口氣,加重語氣道:“而我卻從來沒有把晁天王當做目標!”

  晁蓋聞言低下頭去,默默無言。

  而吳用則是歎出一口濁氣,苦笑道:“我等視你為心腹之患,而你卻視我等為癬疥之疾……王頭領,好氣魄!”說完又道:“只不過沒想到王頭領對纖芥之疾也下猛藥呵!”

  王倫見說笑了一聲,回道:“膿包放在那裡,擠也成,不擠也成!但若是下定決心要擠它時,必然不能留下後患,不然等它化膿便是悔之不及也!你說呢,加亮先生!”

  “故而王頭領你今日只帶這幾十個嘍囉前來?就不怕我等再堅決一些,直接殺入村中?若是林教頭再來晚一點,怕是此次成為階下囚便是王頭領了罷!”吳用回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之事不正好證明了,想得少的不一定便輸給那想得太多之人!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他們不是嘍囉,都是我的兄弟!”王倫望著吳用那張白臉回道,只見這人眼珠兀自轉個不停。

  “江湖傳言果真是多有虛妄,都說王頭領心胸狹窄,容不得人!今日我等算是吃了耳聞為虛的大虧!”吳用搖了搖頭,又道:“只恨此時與王頭領做了對頭,不然以我家保正的心性,你們作個朋友倒也相稱!”

  只見吳用此時自顧自的絮絮叨叨著,不說蕭讓和金大堅都是不明其意的望著他,就連一直閉著眼睛的朱仝,都忍不住睜開眼看向此人,眾人皆猜想這智多星此時到底又在心裡打著什麼算盤。

  這時忽聞一陣敲鑼打鼓的喜慶之聲傳來,在場之人都被那聲音吸引過去,只見一隊披紅戴彩的迎親隊伍出現在大家視線之中,當先一匹高頭大馬被人牽著,上面卻空空如也,並沒有坐人,大家都在心中納悶,想這迎親隊伍來得好怪,連新郎官都見不著,這些人猶自不知的吹拉彈唱著,竟毫不見怪。

  “那後生人,走岔道了!這裡上去便是西溪村,幾十里之內再無別的村坊,莫要亂撞!”這時只聽馬老太公熱心道。

  這群人若是去東溪村迎親,也該走在溪水對面,眼見卻走上這條道來,明顯是朝著西溪村而來,而自家村裡有沒有人辦喜事,他老人家會不知道?故而好心替這些人指著路道。

  那當先牽著馬的小廝笑著回道:“俺們便是去東溪村迎娶那晁保正的閨女,不會走錯道的,老太公放心!”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唯有五花大綁的晁蓋一張黃臉黑得怕人。村民們都心道這晁保正不是正被擒住在此?眼見這人說話帶味,大家心知有異,都不再說話,只是抱著膀子笑看。

  只見這隊來歷不明的迎親隊伍走到跟前來,他們眼見這血流成河的場面也無人驚訝。那頂八人抬起的紅轎子被緩緩放下,只見轎簾被拉開,一個喜慶全紅打扮的漢子滿面笑意的走了出來,眾人都奇,怎地接新娘的轎子裡卻坐著新郎官兒,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這時縻貹和焦挺忙裡偷閒的對視一眼,只見此時這兩個蠻漢早就笑作一團,林沖笑吟吟的上前恭喜道:“小七,做新郎官滋味不錯罷?”

  原來這轎子裡出來的正是阮小七,只聽他笑著回道:“林沖哥哥,我小七生平頭一回娶親,就接回五七百個呆鳥來,你說晦氣不!”

  縻貹這時忍不住了,笑駡道:“你還晦氣,被你接回來的呆鳥們才是晦氣!人家喝你一杯喜酒,你就把人家麻翻了,叫他們找誰說理去?”

  阮小七哈哈大笑,叫道:“要找人說理,找趙官家說去!堂堂官兵,攔下我迎親的隊伍不說,還強搶我的喜酒喝,硬把我迎親的饅頭牛肉都吃了個精光,若不麻翻他們,卻麻誰去!若麻個路人還要招哥哥罵哩!”

  聽到他們的對話,吳用強擠出的一臉平和頓時垮掉,瞧這架勢,只怕濟州援兵是凶多吉少了,現如今最後一根稻草也沒有了,怎叫他還裝得下去,只見他耷拉著臉,不住搖頭。過了半晌,忽見他咬咬牙,昂起頭來,裝出驚喜的樣子,大喊道:“小七,是我,吳學究!”

  “教授何來?不是教書麼,怎地現在不教小童,轉教大漢了?想是晁保正要去東京考個狀元,故請教授來輔佐他,好叫他做個駙馬麼?只是這狀元郎也太老了點,還不把趙官家給嚇著!”阮小七早瞧見此人,心中不齒,揶揄著這位故人道。想當日過年時他還三番兩次跑來找自己兄弟三個,假模假式的問寒噓暖,自己兄弟三個真是瞎了眼了,還把他當心腹人看待,直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來交予他。

  那吳用見說面不改色,臉上猶自帶著笑道:“小七,公是公,私是私,各為其主罷了!見今小生落難了,只是托七哥給老娘問個好,並不求甚麼!”

  阮小七見說臉仍是冷的,只是不再擠兌於他。吳用見狀,暗道:“中俺計也!”

  王倫見晁蓋、朱仝、蕭讓、金大堅等人死不開口,只有這吳用到了此時仍不放棄,倒也暗暗佩服起他的求生欲望來,當下也不說破他,只問小七道:“魯提轄和徐教師他們此時到了哪裡?”

  阮小七見王倫動問,收了心中雜念,回稟道:“哥哥,那兩位哥哥都在我後面,背的夯貨太多,一路走不快!”

  王倫見他先前臉上的喜色全然不見,說話也是中規中矩,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心中歎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跟你這故人告個別罷!”

  阮小七見說臉色一僵,上前道:“哥哥,這吳用雖然該死,只是請哥哥看在小弟面上,饒他一條性命罷!”

  王倫認認真真看了他一回,道:“你認真的?”

  阮小七剛毅果決,面色沉重,只朝王倫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王倫望著他,也是不語,心裡卻在感慨,此人到底是嘴硬心軟的情義之人。王倫沉吟片刻,上前扶起阮小七,對吳用道:“算計別人實怪不得你,可是算計自己身邊弟兄,我就不敢苟同了!你若只把別人當做棋子,將來你必是別人手上一粒棋子!”

  吳用見說大喜,慣會察言觀色的他怎麼會聽不出王倫言外之意,只是擠出一臉悲愴,悔恨道:“王頭領教誨,小生銘記在心!”

  王倫點點頭,懶得管他是真是假,只叫人解了他身上繩索,吳用忙向王倫和阮小七拜了一拜,卻見阮小七上前道:“吳學究,念在你我往日情分,我此時向哥哥求情救你一次!只是今後……”說到這裡,阮小七將下身衣擺奮力撕開,棄之於地,只見那片紅布迎著風,翩翩起舞。

  阮小七怔怔望了那衣擺半晌,歎了口氣,然後斬釘截鐵道:“今日我與你割袍斷義,我阮氏兄弟再無你這樣一個故友!”

  吳用面色訕訕,還想賣弄口才,卻又見王倫此時正斜瞟著他,頓時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吞回肚子裡去了,想那區區朋友之義哪有自己性命重要?生怕觸怒了這個心計深不見底的賊首,直叫他改了心思。

  眼見此地險惡,吳用只朝阮小七拱了拱手,就要告辭,卻見那片紅布從風中落下,直罩在他的頭臉上,他急忙伸手去扯時,卻聽王倫喝道:“哪裡去?叫你走了麼?”

  吳用聞言面色大變,立刻止住腳,心中忐忑著,卻不知還有甚麼厄運等著自己。只見王倫此刻根本不理會他,直走到蕭讓、金大堅身前,割開他們身上的繩索道:“兩位日後交朋友多要仔細,如若走投無路,我梁山的大門永遠為兩位而開!”

  蕭讓、金大堅兩人聞言大驚,你看我,我看你,直面面相覷,好半天才回過神道:“深感頭領大恩,只叫我倆無地自容!”說完對王倫拜了又拜。

  王倫扶起兩人,朝他們點了點頭,又往晁蓋那邊走去。

  這兩人從鬼門關上爬了回來,一時心悸難平,扶樹而立。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8:49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捉放“曹”

  王倫剛撇開蕭讓、金大堅,還沒走出兩步,便見張三跑到跟前,稟報道:“寨主,步軍裡有兩個兄弟受了傷,其中一個那背上皮甲都被砍透了,幸好傷口不深,無甚大礙,已經處理了,親兵和鄉親們沒有損傷!”

  跪在一旁的晁蓋聽到這些這話,臉色十分難堪。想自己這七八百人圍著這不到一百人猛打,自身死傷了一百多人不提,對方竟然只有兩個輕傷,其中一個還是長槍撤陣時退之不及叫自己長刀帶到,這才受傷的。一想到這惱人的戰績,他再次羞赧的低下了頭。

  有人灰心自然有人慶倖,王倫見說卻是鬆了一口氣,揮退了張三,慢慢走道晁蓋面前。

  那羞愧無地的晁保正見這命中剋星過來,抬起頭來,望著他道:“王頭領,你殺我不要緊!只是請留下我朱仝、雷橫兩個兄弟的性命!還有這些莊客,他們都是被我逼來的,與王頭領本無仇怨,還請閣下高抬貴手,放了他們罷,一切罪責都由我晁蓋來承擔好了!”

  他見王倫先放了吳用,後來又沒有殺蕭讓、金大堅的意思,直叫他心中微微意動,眼見韓伯龍趴在地上只怕凶多吉少,是以他只求王倫放過朱仝、雷橫並莊兵們的性命,至於自己,眼見得罪跟前這人太狠了,料想此次斷斷沒有生計,乾脆不言。

  “晁蓋!從你我見面到今日,有那一次爭鬥是我王倫主動挑釁的?當夜你垂涎老對頭的家財,想半路打劫,現如今你又帶人在此埋伏!你說,你現在叫我饒了你的手下,你問問我兄弟肯不肯?我王倫若是落在你手裡,你會放過我再放過我的弟兄們嗎?”王倫望著銳氣全失的晁蓋質問道。

  晁蓋聞言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他又怎會不明白,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人,關鍵時刻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但一看到閉目不語的朱仝,晁蓋心中又湧上一股愧意,都是自己拖累了這個好兄弟啊!

  想到這裡,晁蓋強打起精神,對王倫哀求道:“殺我晁蓋一人足矣,他們這些人對王頭領毫無威脅!就算是我晁蓋,不也沒有被王頭領看在眼裡麼?我晁蓋一生不說軟話,王頭領,這算是我的遺言,我這瞎了狗眼的小人給你磕頭了!”

  說完,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晁蓋一頭栽到地上,那滿頭散髮覆滿了王倫的鞋面。

  一旁林沖等人見了,都是暗暗點頭,拋開立場不說,眼前這人的人品要比他那狗頭軍師強過百倍。

  望著這個一心求死,卻在臨死之前還能自辱為兄弟求情的鐵漢,王倫心中不是沒有觸動。要殺此人很是簡單,一聲令下就會讓這水滸中名氣極盛的梟雄喪命于無名小卒之手,但是,殺了他,對自己有好處嗎?

  此人身為承前啟後的關鍵性鎖扣人物,少了他劫生辰綱這一重要環節,日後的水滸世界還會如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按部就班的一一呈現嗎?如果在此時殺了此人,那麼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立馬會將這個小小的江湖攪得渾濁不堪,而自己這個穿越者擁有的最大優勢,將會隨著這個人的斃命而漸漸消失,這些都是自己願意看到的嗎?

  “書生,你不能殺這晁蓋!”不知何時跑了過來的李逵大呼道。他臨陣倒戈的情形大家都親眼見了,是以沒人攔他,只是焦挺和縻貹上前,一前一後的將他夾住。

  王倫若有所思的望著那黑廝,道:“我怎地殺他不得?”

  “你若殺了他,俺便失信於人了,雖你是個好漢子,沒奈何,俺只能跟你廝並一場了!”李逵喊道。

  “黑廝,你這不是送死麼!”縻貹見他如此反應,很是意外,心中倒是愛他義氣,又道:“不若隨我們上山去,坐一把交椅,卻不比伺候這廝要來得快活?”

  “那好漢子書生又沒叫我上山,我卻偏上趕著送上門去,不叫你們看小了?”李逵嚷道,哪知話剛說完他又接著嘟噥道:“你這黑炭說話算數麼?”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阮小七見李逵長得魁梧異常,又愛他性子直,笑道:“黑漢子,這位武藝高強的縻家哥哥是我們山寨裡的七頭領,怎地說話就不算數了?王倫哥哥沒叫你上山是看你受人之托,不難為你罷了!你就隨我們上山,誰看你小了你只來找我,我阮小七給你出頭!但你卻只顧替這晁蓋陪葬作甚?”

  李逵見說叫道:“新郎官,你是個有義氣,卻只俺是個沒義氣的?你為那吳學究求情救了他,俺就偏偏不能保晁蓋這廝一回!?”

  眾人見這黑熊一般的大漢要保晁蓋,卻又張口閉門直喊晁蓋這廝這廝的,心裡好笑,那李逵見這些人面色怪異似都憋著笑,惱道:“你們這廝都不是好人,都看俺的笑話!”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爆笑。

  王倫被這李逵鬧了一回,心中倒也有了決斷,只聽他道:“李逵,我若不殺晁蓋,你便跟我上山?”

  這時趴在王倫腳下的晁蓋聞言心中駭怪不已,因他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只能臉貼著泥地奮力的偏著頭,從滿頭亂髮的縫隙裡望向說話之人,這位頭一次從這個角度仰視人的托塔天王,只覺眼前這人如山一般高聳挺立,頓時心中五味雜陳。

  “你們這廝們都不是好人,說不定把俺騙上山,又偷偷下來結果了晁蓋這廝!”李逵嚷道。

  王倫望著李逵道:“那你到底要如何?”

  “你這書生雖是個好人,但這些人俺卻不相信他們,等俺在晁蓋這廝的莊上住上三五個月,見他平安無事了,再來相投!”李逵叫道,接著又怕這些人反悔,補充道:“剛才說好了,俺要坐一把交椅,不是白與你們做小廝的!”

  眾人聞言都是放聲大笑,縻貹忍不住道:“你這黑廝,倒是個做生意的料,這般會討價還價!”

  王倫笑了一聲,沒有理會李逵,只是望著腳下的晁蓋道:“晁天王,你問我能不能容你,我現在便答覆你!”

  話音一落,只見王倫拿過身邊一人手上的短刃,蹲下身來,只見寒光一閃,晁蓋身上的繩索瞬間斷落。

  晁蓋得了自由,急忙爬起,眼神複雜的望向眼前這人,嘴巴裡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吶吶無言。

  “多謝王頭領大恩大德,是小人們有眼無珠,觸怒了頭領虎威,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吳用見狀大喜,心道晁蓋都不用死了,想必這王倫也不會再針對自己,急忙上前扶住晁蓋,對王倫千恩萬謝。

  王倫望著這死裡逃生卻反應截然不同的兩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這時吳用急忙便要扶著晁蓋退走,忽聽王倫道:“晁天王,就這麼走了?”

  晁蓋愣了一愣,旋即道:“諸位好漢遠道而來,小人自有薄禮奉上!”

  王倫點點頭,輕描淡寫道:“你有六個弟兄,加你七人,就一人一萬貫錢罷!”

  這晁蓋世代居住於此,又做了二十幾年私商買賣,身家理應不會比他西溪村老對頭少,就算前些日子花了一萬多貫錢買了一千兩百畝地,這次估計又花了不少錢買通鄆城、濟州兩地的官軍,但貴在此人底子極厚,應該還沒有觸及他的根本。

  再說此人三兩個月後便會因生辰綱事發,棄家而逃,那些細軟留給官兵還不如叫自己現在取了。

  那晁蓋聞言臉色一僵,旋即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弟兄,無奈的歎了口氣,道:“我這便去取,王頭領稍候片刻,只是我那莊客?”

  王倫直視晁蓋,一言不發,晁蓋與他對視了一會,吳用見狀忙拉了拉晁蓋滿是泥濘的衣袖,晁蓋終於低了頭,又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自己這個臨陣求生的謀主,沒有再說話,轉身便往溪水走去。

  那吳用下意識就要跟上,剛走一步,想起王倫還沒有發話,不敢再動,只好又呆呆站在原地。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8:5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8:50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滿載而歸

  “哥哥,就這般放虎歸山?”見晁蓋涉水走了,林沖走到王倫身邊,問道。

  王倫聞言笑了一聲,道:“他倒是算得上是虎,可惜此番被我們拔了牙,又斷了爪,沒個三年五載,難得恢復元氣!”這晁蓋先是損失了七八百莊客,後又舍了七萬貫錢財,若還有還手之力,王倫只好當面對他恭維一聲“佩服”了。

  林沖聞言點了點頭,這時兩匹快馬不約而同的從南北兩個方向飛奔而來,林沖見狀道:“想是杜遷、宋萬兩位兄弟和魯提轄徐教師有消息回報!”

  果然這兩騎一先一後跑到王倫跟前,都是大聲稟道:“林頭領和徐頭領帶著濟州俘虜歸來!”、“杜頭領和宋頭領押著鄆城縣官兵返回!”

  王倫見說吩咐道:“不必叫他們多跑一趟了,便到湖邊會合罷!”兩騎得令,又急急朝各自的來路返回。

  這時老太公走上前來,道:“大王啊,這些後生……”

  王倫知他心意,上前扶住老太公道:“我沒有殺俘的習慣,這些人我都帶到山上去,教導個一年半載再說,人總得承擔自己所做事情的後果!”正好山寨裡缺少勞力,這些人就不知趣送上門來,加上濟州、鄆城的官兵總共有一千五六百人,把他們打散了編制拿去建關修卡也是好的。

  老太公見王倫不殺他們,心道也算盡了同鄉之情,總不成叫眼前這大王放過這些剛剛還拿著刀子跟他拼命的人,是以老太公只是謝道:“多謝大王饒了他們性命!”

  王倫點點頭,對老太公道:“鄉親們都無事罷?”

  老太公笑道:“無事無事!這些崽子哪裡敢跟俺們動手!”

  兩人又說了一陣,只見晁蓋帶著十多人抬著沉重的木箱涉水而來,不多時,那托塔天王來到王倫面前,拱拱手道:“王頭領,錢都帶來了!”隨後那十四隻箱子都被晁蓋帶來的人輕輕放到地上,這些人見地上躺著上百具屍體,嚇得腿都軟了。

  王倫只瞟了一眼箱子,張三就要上前驗貨,王倫擺了擺手,道:“晁天王的人品,在下還是信得過的!”說完只是望著晁蓋道:“安生做你的私商罷,你我過節一筆勾銷,後會有期了!”

  晁蓋盯著王倫望了一回,歎了口氣道:“多謝王頭領沒有趕盡殺絕,今日放我一條生路,晁蓋日後定不敢再攪虎須!”

  王倫點點頭,朝朱仝等人那邊指了指,晁蓋見狀拱了拱手道:“告辭!”便朝這次被自己害慘了的一眾兄弟身邊走去,只見眾人中少了雷橫,正自納悶,卻聽背後一個聲音傳來,“韓伯龍尚有氣息,還有條命在,那雷橫不在此處,我回山便放他歸來!”

  晁蓋聞言回身又對王倫拱了拱手,上前便領著眾人逃離虎口。蕭讓、金大堅兩人見狀朝王倫拜了一拜,才轉身離去。只聽李逵大喊一聲,“好漢子書生,俺先走了,莫忘了說定之事!”這才自顧自的走了。

  晁蓋見了李逵,想起他剛才相救的情形,直對他鞠了一躬。

  李逵哼哼冷笑,只做未見,當先走了。

  晁蓋見狀歎了聲氣,上前扛起韓伯龍,和朱仝一起並肩離去。

  最後吳用見此情形,兩腿欲走,但心裡又怕,阮小七見狀喊了一聲:“教授走好,只是後會無期!”

  吳用見說如聞天籟,胡亂朝這邊拜了一拜,隨即轉身往晁蓋身邊趕去,想是急欲解釋什麼。

  王倫見他們都走了,便叫林沖帶著騎兵押著俘虜先行,他回身跟老者辭行道:“老太公,小可這便告辭了!”

  那老者忙道:“大王慢走!”

  王倫朝鄉親們拜了一回,鄉親們都是慌忙還禮,只見這時張三領著人抬起晁蓋帶來的十二個箱子上了路,老太公見狀道:“那後生,還有兩個箱子落下了!”

  那張三見說笑著回道:“那是我們寨主留給鄉親們的,恁老就收著罷!”

  老太公一聽忙上前道:“使不得使不得!”

  王倫笑道:“老人家,我們這便回山了,今日多有叨擾,連累鄉親們受驚了,回去莫要聲張,叫那晁蓋聞知只怕又要生事!”

  老太公感激道:“俺們又沒為大王做甚麼,直叫大王這般相厚!”

  王倫拍拍他的手道:“一家人莫說兩家話!”又朝大家揮揮手,這才告辭,鄉親們擁著老太公,都在身後揮手相送。

  眾人來到湖邊,早有杜遷、宋萬帶領步軍押著雷橫並一百多縣裡的差役在此久候,阮小二和阮小五也早早下了船,在這裡等候王倫,兩邊會合了,王倫先叫杜遷放了雷橫。

  杜遷問都不問原因就去了,大家又熱熱鬧鬧的敘了一會話,只見魯智深和徐寧也綁縛著五七百個濟州官兵前來回合。

  魯智深一到跟前,便朝王倫問道:“哥哥,無事罷?”

  王倫笑道:“我出村出得早了點,幸虧林教頭及時趕到,你和徐教師那一路還好罷?”

  魯智深大笑道:“頭功叫小七奪去了,我們只是跑去跑回,白跑一趟!”

  王倫搖搖頭道:“你們那邊是重頭戲,要是小七沒有麻翻這廝們,還得靠你和徐教師兜底!”

  當日在山寨議事時,原本的計畫是徐寧帶著二百馬軍,魯智深帶著一千五百步軍一起去攔截晁蓋的濟州援兵,哪知三阮主動獻計道:“如今那官兵,一處處動憚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不如我們便裝作迎親的百姓,迎頭撞上這些官兵,就不信他們走了這半天,對我們抬著的饅頭牛肉不動心!”

  王倫覺得此計大妙,若是能不動刀兵降了這廝們那是最好,是以叫阮小七扮作新郎,為防萬一,又派魯智深和徐寧在邊上埋伏。

  這時只見徐寧上前道:“這些濟州步軍竟然個個帶馬,倒是一奇!如今我們繳獲了這六七百匹馬,倒叫山寨馬軍成形矣!”

  王倫一聽徐寧言語,心念一動,驚訝道:“莫非帶隊那廝是濟州團練使黃安?”

  魯智深和徐寧對視一眼,都道:“這倒未聞,領頭那人兀自酣睡哩!”

  王倫派人將那領頭的將官用水潑醒,那廝一醒便道:“你哪裡來的新郎,不知死活,竟敢動我!”

  阮小七見說上前道:“怎地不敢動你?老爺便殺了你也只是等閒!”

  待那人看清楚了四周環境,吃了一嚇,臉都白了,卻聽徐寧問道:“你叫甚麼?”

  這人倒是乖覺,一見情形不對,忙換上一張笑臉,道:“小人黃……全!”

  “黃泉!?我呸,怎地不叫地獄!”阮小七罵道。

  那人見說,哪裡還敢回嘴,低著頭只顧抖,那嘴裡的兩排牙齒此時正捉對兒廝殺。

  王倫見此人報名字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心知有異,朝他喝道:“黃安!”

  那人聞言一驚,心驚肉跳的望向王倫,王倫見狀便心裡有底了,笑道:“你若是不承認,到時候我再叫醒一人來,若他認出你,你也不用再抖了,直叫你踏上那黃泉之路便是!”

  那廝在官場上廝混久了,眼力不錯,察覺出王倫就是強盜頭子,急忙道:“小人便是黃安……小人便是黃安……”

  王倫呵呵一笑,道:“實話實說便是,我們這麼隨和,又不會怎麼你,現下我要你這條性命也是無用,你自己說,你這條命值多少錢!”

  那黃安見眼前這強盜頭子有綁票的意思,而不是就地處決自己,如絕處逢生般大喜,忙道:“一千貫一千貫!”

  “呸!一千貫?為這一千貫叫我弟兄們幾十里地忙去忙回,不值!哥哥,乾脆一刀殺了這廝倒乾淨!”阮小七取出刀子嚇唬此人道。

  黃安一聽嚇得要死,忙道:“五五五千貫,再多真的沒有了!”

  阮小七哈哈大笑,道:“五五五千貫那就是一萬五千貫,這個數目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黃安聞言如喪考妣,一張嘴張得大大的哪裡說得出話來,王倫見他這個樣子,心想道,此人就是晁蓋奪了位之後遇到的第一個帶兵進山圍剿之人,好像還是宋江的故舊,日後宋江上山一見晁蓋就問黃安動向,結果這人被抓之後沒兩個月就死在山上。

  此時王倫見他這般模樣,便道:“這樣罷,我兄弟說一萬五,你說五千,便取個中間數目,一萬貫,如何?”

  黃安聞言這才好受一些,道:“成成成,都依頭領吩咐!”

  王倫又問道:“你這濟州城裡怎地這般多馬?”王倫記得宋朝是極其缺馬的,以前還覺得晁蓋一戰便繳獲六百多匹馬不可思議,只是現如今事實就擺在自己眼前,倒是讓他心中生出一股好奇來。

  黃安忙道:“都是知州相公在駐紮禁軍裡調的!”

  “胡言亂語!濟州城裡的禁軍只有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司下轄的四個指揮,你那兩千步軍哪裡配馬?就是東京馬軍都指揮司下面的騎兵也才十人勉強配上四五匹馬,你這廝還不老實!”林沖聞言在一旁喝道。他家世代從軍,朝廷在各州配備的禁軍數量都在他胸中裝著。

  “不錯,我記得好像是武衛、雄勝、宣毅三個指揮,還有一個是……”徐寧聽見林沖言語,也接言道,只是還有一個指揮的名號想不起來。指揮是宋軍中最常見的作戰單位,每個指揮約轄五百餘人,統兵官為指揮使和副指揮使。

  都說宋朝是將不知兵,說的就是軍隊屯戍和調動時,會打亂高級的編制,而從各個軍區調集相當數量的指揮合成一軍,搞得統兵將領都不認識自己手底下的指揮使,但是指揮這一級單位是不會被拆散打亂的,故而成為宋軍中最重要和最普遍的作戰單位。

  黃安聞言驚得呆了,心道這些人怎麼這般清楚禁軍軍情,眼見那強盜頭子望向自己,面色不豫,黃安一急,不等他開口,便道:“小人……小人是單州人,家裡有點關係,這濟州、單州、兗州三州的馬市是小人家裡管著的,故而、故而小人治下禁軍不缺馬!”

  王倫聞言不禁笑了,原來這黃安還是個大族土豪出身,家族壟斷了這三州的馬市,還通過他的關係把馬倒賣到軍中,賺取朝廷的軍費,這樣倒是能解釋得通這濟州為何不缺馬了。

  王倫望了望那些繳獲的馬匹,笑道:“黃團練,你賣馬給自己手下,那馬兒看著都不怎麼樣嘛!”

  黃安臉上一紅,低了頭,王倫見他這般,笑道:“我既然開口了,就不反悔了,只是這一萬貫我不要錢,全部換成上好的戰馬,我也不欺你,我在東京買馬都是五十貫一匹,你就叫你家裡人拿二百匹好馬來換你罷!”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8: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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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由義而仁

  即將落幕的夕陽還在地平線邊緣徘徊,繁鬧了整日的巨島漸漸趨於平靜。當那抹斜陽餘暉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直映射出一片醉人的金黃。

  從八百里水泊中吹來的湖風,給初夏的蓼兒窪帶來一絲涼意。

  卻見此時後山書廬前那片寬敞的平地上,約莫近百個漢子席地而坐,聽著前臺一個中年儒生閒談講演。

  “何謂義?義又從何而來呢?其實義便是從我們打小的生活中而來!在座的諸位怕是十有八九出生在農家、貧家,你們自呱呱墜地以來,除了來自父母精神上的關愛外,未嘗受過祖宗的餘蔭。你們幼年的生活未必比雞豚為優,因為雞豚長大之後,可以賣給別人,其收益是直接的,但兒子有沒有出息,還是未知之數。你們稍稍長大,就幫助父母,從事各種勞動,或入山陵討柴,或到河邊撈魚,或者到集市上賣菜……”

  “在你們撈魚、討柴、賣菜的時候,為了預防野獸及暴徒的來襲,則常結伴同行。這個時候,朋友是你們寂寞的安慰者,又是你們生命的扶助者。到你們長大,流落江湖,朋友的重要更見增加。你們看重朋友,以義氣為最高道德,實是環境使然。我們常說……”

  見微知著,這位先生還真是不簡單吶!

  望著前臺侃侃而談的聞煥章,坐在人群最後靜聽的王倫恍然大悟。怪不得粗人縻貹、張三成天拽詞,難怪阮小七知曉割袍斷義的典故,果真都是在這位先生處學來的。

  又瞟見坐在最前面的一個胖大和尚的背影,王倫嘴角不覺露出一絲微笑,自從在十字坡被自己鼓動後,這位魯大師只要晚上無事,必來聽聞先生閑侃古今。

  正在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之時,忽聞一陣鼾聲傳來,只聽那聲音高低起伏,抑揚頓挫,在這寧靜的夏夜顯得甚是刺耳,隨即引發前面的大漢們一陣哄笑。

  那先生被打斷了講話卻也不惱,只是微笑著端起茶杯喝水。

  眾人見狀都大笑著回過頭來,想瞧瞧是誰這般失禮,哪知待大家看清楚那人後,心中都是一驚!

  卻見那兀自酣睡的不正是寨主親隨頭領焦挺?隨即又見坐在一旁的寨主,眾人那股笑意僵在臉上,接著笑也不是,不笑了也不是,正自尷尬之時,只見王倫笑著朝他們擺了擺手,沉聲道:“錦兒,你來找我家焦挺?”

  隨即那莽漢突然驚醒,四處張望,哪裡找得到那個叫他做夢都想的倩影。

  見了焦挺這個樣子,大家再也忍不住笑,一陣爆笑聲隨即響起,直將那棲息在林中的鳥兒驚得亂飛。

  只見焦挺嘿嘿一笑,渾不在意。

  前面的聞煥章和魯智深看到王倫,都是起身相迎,只聽聞煥章道:“頭領既然親至,便上來說兩句罷!”

  魯智深也道:“哥哥見識不凡,也來跟弟兄們講講!”

  王倫推脫不過,只好走上前來,面向眾人席地而坐,只聽他咳嗽一聲,隨即開口道:“多虧了聞先生蒞臨我梁山,不但叫適齡兒童有讀書識字的機會,還讓大傢伙們增長了不少見識!為了表示我們的謝意,大家給給先生鼓掌!”

  說完王倫帶頭鼓起掌來,眾人也是積極回應,聞煥章見狀朝王倫和大傢伙抱拳示謝。

  眾人鼓了一會掌,都望向王倫,想聽寨主今天要跟大傢伙說說什麼,還有好事之人暗暗在心裡想,到底這聞先生和寨主誰的見識更廣一些呢?

  雖說他們一般是讀書人出身,眼見寨主把這山寨弄得這般紅火,對人既義氣又公正,但這聞先生好歹比寨主大了十來歲,肚子裡的墨水兒該是比寨主多一些罷?

  “剛才聞先生說得很好,很妙!他從我們在座諸位的出身引出了‘義’的來歷,我聽大夥兒聽得這麼認真,想是對這‘義’字心生嚮往,日後的行為舉止也會向義氣靠攏,是不是啊!”

  “是!”眾人聞言都大聲回道。

  王倫向下壓了壓手,又道:“好,既然說到這‘義’上頭來,肯定有人會在心裡想,如果做到了對朋友義氣,這就是達到了道德巔峰了嗎?就好像你爬到一座山頂,覺得前面已經無處可以攀爬了,就會想自己是不是達到了離天最近的位置!”

  眾人見說一陣哄笑,這時魯智深開口道:“哥哥,做人不就是該義氣為首嗎?怎地感覺哥哥話撓到灑家癢處,卻又不過癮?”

  王倫笑了一聲,又道:“好!我們就拿魯提轄的經歷來作個例子,魯提轄千里護送林教頭這件事大家都知道,這就是義氣的表現!因為林教頭是魯提轄的兄弟,所以魯提轄不顧得罪三衙太尉高俅的後果,毅然走出了這一步,這便是對朋友,對兄弟之義!但是……”

  說到這裡,王倫加重了語氣,接著道:“但是魯提轄三拳打死鎮關西,救出金翠蓮父女,卻不能用義氣來概括!為甚麼呢?因為魯提轄根本不認識金翠蓮父女,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談不上是朋友,更說不上是兄弟,所以救他們出火海不是對朋友對兄弟之‘義’的表現!”

  “這裡就引申出了一個‘仁’的概念,魯提轄從朋友之義上升到對世人之仁!不管他與那金老父女是不是朋友兄弟,對於這等人間不公之事,他就要管,就要打抱不平,實則是魯提轄由心中愛惜朋友的義到最後昇華成了愛惜芸芸眾生之‘仁’,這就是義字發揚光大後,則成為了仁!所以當你們爬到‘義’字的巔峰後,自然而然會看到另一座高山‘仁’!”

  魯智深聞言頓如醍醐灌頂,心中就像一直捅不破的窗戶紙突然被捅破,那漏洞中彷彿閃出一絲光亮來,叫他看到了更高一層的境界。他瞬間聯想到聚義廳前面那杆大旗上飄揚的“替天行道”的四個大字,這不正是仁的表現嗎!?

  而其餘人則都是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王倫話的意思,但又覺得很厲害很高深的樣子,心中又想不出來到底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一個個在那裡抓耳撈腮,費神用勁。

  這時忽見張三跑來,大喊道:“哥哥、哥哥要生了,要生了!”

  王倫見狀瞪了他一眼,這廝話也不說清楚,到底誰要生了?忽然想到幾日前產婆說徐寧娘子這兩天就要臨產了,顧不得惱他不把話說清楚,忙問道:“可是徐教師娘子要生了?”

  “正是!正是!”張三氣喘吁吁的答道。

  王倫匆忙朝眾人一抱拳,就帶著焦挺、張三一起往家屬大院趕去,魯智深見狀隨即也起身跟上。只有聞煥章望著王倫匆匆離去的背影,呆呆出神,他此時心中驚歎未平,尋思道,當一個強盜頭子不滿足于“義”,而開始要對芸芸眾生講“仁”時,這人的志向該有多遠大啊!

  看來自己一直都不太瞭解這位小友的真正志向啊!

  想他到這山寨也住了兩月有餘了,雖然見到王倫的行事手法與他少年時所遇過的江湖豪傑大相徑庭,打家劫舍分糧派錢也曾讓他頗為驚歎,但聯想到山寨人丁越來越旺倒也沒往深處想,還以為王倫只是手段高明想急速擴充勢力好對朝廷待價而沽,換一個更高的官位。

  其實這都是人之常情,俗話不是說,“想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嗎?自己當年那些舊友不都是這般做的嗎?那江湖出身的徐京見今不就做著上黨節度使?

  可直等到今晚他聽了王倫由義而仁的一席話後,才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位小友來。以他現在的局面,那麼多捷徑可走,怎麼就偏偏選擇最難也最艱險之路而為呢?而選擇與這龐大帝國抗衡到底,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啊!

  聞煥章搖搖頭,對前面一群交頭接耳的聽眾道:“今日便講到這裡吧,明後日大家也不要來了,我要靜思幾天!”說完也起身趕往徐寧住處。

  走在山間小道上的聞煥章,重新審視一番王倫形式的手法,不覺間在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激情來,好久沒有過這種壯懷激烈的感覺了,直讓他恨不得仰天長嘯發洩一回才好。

  等聞煥章趕到之時,王倫已經在抱著孩子耍弄了,只見嬰兒紅紅的小臉上,眼睛竟然睜得大大的,直望著眼前之人,笑呵呵的竟然不哭,眾人見了皆都稱奇,張三笑著跑到徐寧跟前道:“徐教師,我家哥哥算得不錯罷!”

  徐寧此時歡喜得直坐不住,在屋裡走來走去,一會進房看看床上娘子,一會又跑出來看看王倫抱著的自家兒子,此刻聞言笑道:“不錯不錯!真個是兒子,真個是兒子!”

  張三笑道:“那是!要是女兒,哥哥那把交椅都不坐了,專門補償教師!”

  杜遷見狀上前道:“哥哥,我家媳婦也懷上了,幫我也算算罷!”

  王倫逗弄著懷中嬰兒,笑道:“我十年之內只能算一次,已經應在徐晟孩兒身上,再算就不准了!”

  眾人聞言都笑,杜遷摸著腦袋只歎氣,王倫見狀道:“千金有甚麼不好?都生兒子叫他們娶誰去?你若非要生兒子,也不是沒辦法!”

  杜遷聞言心中燃起希望,忙問道:“是何辦法!?”

  王倫笑道:“只好叫我那小嫂嫂吃吃苦了,多生幾個,總有一個是兒子!”

  杜遷被一言點醒,大笑道:“是這個理,是這個理!”

  眾人正笑鬧間,只見山下酒店的小頭目帶著一個婦人上來找林沖,站在門外不敢進來,眾人聞言都一起出來。

  這婦人見了這麼些人,也不知到底哪個是自己要找的人,直接跪下道:“林沖師父,救救我家大哥吧!”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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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夜襲二龍山

  “你男人是誰?”林沖急忙上前道,他沒收過徒弟,唯有一個記名徒弟,許多年不見了,眼見這婦人叫法異常,直叫他想到曹正頭上。

  “便是恁那徒弟曹正!俺們本在青州地界上開著一家酒店,多聽往來的客人提起師父的大名,知道師父見今在梁山入夥,俺們便商量好了要來投師父,哪知路遇二龍山的賊人,把俺們一發抓上了山,大哥他跟那大王說叫俺下來籌錢贖他,那大王信了,最後說定三百貫的價錢,限俺們三日之內交齊,現在都一天半了,求師父救救我大哥吧!”那婦人不愧是開酒店的,見了這麼多人也不怯場,一五一十把事情經過都說了出來。

  林沖一聽,臉上倒還鎮靜,只是不自覺雙手已捏成拳頭,對王倫道:“哥哥!我連夜便帶人下山平了那二龍山!”

  “兄長且慢!”王倫回道,又對那婦人問道:“嫂嫂,你且與我們說說那二龍山地勢!”

  那婦人見林沖都喊這人哥哥,甚有眼色,朝王倫拜下道:“王頭領,求你救救俺家男人!俺只去過那山一次,只曉得險要異常,俺家男人尋常時在家說過,那二龍山生得險峻,只有中間一條路上山,山下又有三重關,若閉了門,就是有一萬人也休想攻上去!”

  王倫忙請林娘子扶起這婦人,想了想道:“我看此山只可智取,不可力奪!”

  林沖忙道:“哥哥,怎麼個智取法?”

  “請兩個有武力的弟兄陪我同去,我們便假裝送贖金!那三百貫全部換成銅錢,怕不有一兩千斤重?正好叫我五十個親兵抬著!我聞鄧龍此人平日裡刻薄寡恩,他若死了其他人還敢怎地?我們再帶五百馬軍,保證萬無一失!”王倫笑道。

  王倫記得當日魯智深和楊志便是擒賊先擒王,殺了鄧龍並幾個小嘍囉,隨即全山不戰而降。

  “我去!”、“灑家陪哥哥和賢弟去!”徐寧和魯智深都大叫道。

  那婦人一聽,喜極而泣,一時竟然暈了過去。

  林沖連忙蹲下查探,過了一會道:“脫力了,休息休息便好!娘子,帶她到我們屋子裡歇息!我去去就回!”

  林娘子忙點頭答應,只是道:“大哥小心,早去早歸!”

  這時王倫吩咐道:“杜遷兄弟,去庫房取三百貫銅錢,再取一千兩黃金,五六十套禁軍衣甲!”

  杜遷奇道:“哥哥打二龍山,要禁軍衣甲作甚?”

  王倫笑道:“柴大官人多曾對我等有恩,今番打下二龍山之後,我便直接去一趟河北,當面拜謝於他!”

  這趟不止去感謝柴進,王倫還準備去看看武松,再去大名府打探一下生辰綱的消息。

  “哥哥又要下山,這……”眾人聞言都是面面相覷。

  “柴大官人對我恩重如山,又薦林教頭來投我山寨,不然我豈能與兄長相見?如此大恩,怎能不當面拜謝?”王倫朝北拱手道。

  在場諸人都是義氣之人,聽大頭領這般說,心裡都覺得確實該謝謝柴進,又見王倫心意已決,都道:“那我們陪哥哥一起北去罷!”

  王倫笑道:“只我帶著焦挺和親兵同行便可,諸位兄弟好生在山寨看家,如此我才能放心前去!若是趕得及,還可以回來喝徐晟孩兒的滿月酒!”

  眾人聞言都笑,徐寧上前抱拳道:“哥哥,叫小弟陪你去罷!”

  王倫上前執著他手,搖頭道:“兄長初為人父,怎地好叫你丟下嫂嫂陪我遠行,不行不行!”

  這時林沖出言道:“如此大家都別爭了,若無柴大官人相薦,林沖還不知在哪裡亂撞,如今便叫小人陪哥哥一起去罷!”

  眾人一聽有林教頭護送,心想哥哥這一路無憂矣,這才作罷。

  徐寧又要上前請戰,要去二龍山走一遭。

  王倫笑道:“我可不能逼得我那賢慧嫂嫂罵我!便請魯大師陪我們一行罷!諸位兄弟好生在家看家!”

  杜遷上前還想說什麼,卻被王倫勸住了。

  最後眾人應了,王倫、林沖、魯智深、焦挺帶著五百馬軍都下到水軍大寨裡,三阮接住,見王倫又要下山,難免又是一番勸阻。

  王倫好說歹說把他們也勸住了,沒奈何,三阮只好親自駕船,將王倫順水送到梁山泊北面接著的那條直流入海的北清河中。

  看看到了青州地界,王倫等人與三阮執手而別,只聽小七道:“林沖哥哥,一路務要保我哥哥周全!”

  林沖聞言抱拳道:“有林沖在,就有哥哥在!”

  “小七哥哥,你身在水寨,還不知哥哥這兩月裡,每夜練劍直到子時,他現在身手尋常三五個人近不了身哩!”焦挺這時出言道,他每天跟在王倫身邊,對情況最是瞭解。

  “哥哥要是三五百人近不了身,我才放得下心來!”阮小七叫道。

  眾人聞言都笑,這時兩邊人才告別了,三阮自在河邊等著馬軍歸來不題。

  只見這隊人馬一路浩浩蕩蕩往北面而去,借著火光,王倫見林沖臉上的憂色更甚了,嘴上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剛才在徐寧房裡,林沖望向那孩子的眼神自己哪能看不見?他和娘子成親多年一直無後,這算是壓在他心頭的最後一塊重石吧。

  一定要把安道全請上山,到時候給他夫妻兩人做個系統診斷,總不能叫英雄無後!王倫在心中暗暗想道。

  且說這五六百人舉著火把,在認得路徑的騎兵引路下,一路狂奔,不到兩個時辰,眾人勒住馬,只聽前面領路之人催馬轉回道:“哥哥,前面不到一里路便是二龍山寶珠寺了,大隊人馬再往前就要被賊人察覺了!”

  王倫應了一聲,朝林沖、魯智深點點頭,又吩咐眾人半個時辰後前來接應,大家都是下馬,步行而去,路上林沖問道:“哥哥兩腿可有不適?”

  “還行,每天騎一下午馬,都顛出來了!”王倫笑道,這兩個月裡他可沒少吃苦,上午處理山寨事務,下午騎馬,晚上還要練劍,忙得是團團直轉。

  眾人說了一會話,便見一座雄關出現在大家視線之中,王倫借著月色便望這二龍山。

  只見那關甚是險要,兩下裡山環繞將來,包住這座寺。山峰生得雄壯,中間只一條路。三重關上,都擺著檑木炮石,硬弩強弓,苦竹槍密密地攢著。

  王倫走道關前,大叫道:“大王!我等百姓特來贖人,還望大王方便則個!”

  喊了半天,才見關上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探出頭來,喝道:“你等何處人?來我這裡做甚麼?”

  王倫回道:“我等濟州來的百姓,近日有個親戚不小心衝撞了大王隊伍,被抓了上山,我等湊足了錢,特來送贖金的!”

  那頭目望著下麵人群,喊道:“你等為甚這般多人,莫不是有歹心?”

  王倫苦笑道:“大王,這三百貫錢怕不有一兩千斤重,沒三五十個人哪裡抬得動!”

  那小頭目笑駡道:“你這呆鳥,怎地不帶銀子來?”

  “都是附近幾個村裡鄉親們湊的,誰家有銀子?這不只好這樣了,還請大王方便則個!”王倫一臉無奈道。

  那小頭目聞言笑駡了一聲,吩咐開了門,王倫帶著這三五十人上了山,過得三處關閘,來到寶珠寺前,只見三座殿門,一段鏡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柵為城。那鄧龍早得人通報了,睡眼朦朧的坐在交椅上,好夢乍醒正不賴煩,見王倫等人進來了,喝道:“孩兒們把錢收了!”

  王倫上前道:“大王,俺家親戚呢?”

  鄧龍瞪了王倫一眼,心覺這人倒是膽大,見了自己跪也不跪,沒好氣道:“你這漢子好生大膽,見了本大王也不行禮,這錢算是先前放了那個婦人的贖金,你們這廝再回去湊三百貫來,我便放人!”

  王倫見這四周不過三五十個嘍囉,一個個沒精打采的,想是都沒睡醒,當下笑道:“我若給你行禮,怕你受不起!”

  那鄧龍見狀大怒,道:“你這廝……”

  話還沒說完,只見林沖得了王倫暗號,抽出抬著銅錢的鐵棍,奮力擲出,只見那鐵棍正穿透鄧龍胸口,刺過交椅,直直入牆三分,那大王頓時被釘在那把交椅之上,只見他一臉驚恐,還剩口氣,直喘道:“你……你……哪裡……來……歹人……”

  王倫大喝道:“梁山王倫、林沖、魯智深、焦挺在此,誰敢放肆!”

  這邊魯智深早取了鐵棍,直放翻了三五個嘍囉,其餘嘍囉早就心驚膽戰,又聽王倫自報家門,都跪下道:“不知是梁山上的大王,還請恕罪啊!我等都願降都願降!”

  這梁山的威名他們豈能不知,兩座山寨挨著不到幾百里,聽說現如今梁山十分紅火,人數都破萬了,自己這三四百人的小寨哪裡夠人家看的。

  那鄧龍此時還未死透,眼見自己手下這般無用,一口血噴了出來,極不甘心的睜眼而死。

  那些嘍囉們見鄧龍死了,心裡都沒有了顧忌,都是喊著要投靠梁山,王倫心道都是些沒有義氣的,收去山寨反是累贅,正要出言呵斥,忽然靈光一閃,眼見這山生得險要,這些人倒還有些用處,心中有了計較,直道:“如此便都跟我上山去罷!”隨即又道:“去開了關門,放我人馬進來!”

  那些小嘍囉見梁山大頭領肯收自己,都是大喜,哪裡還有二心,於是飛奔去打開關門,還有人上前獻媚道:“王頭領,俺們山裡還有五七萬貫的錢財,二三十匹好馬,七八百石糧食,一發進獻于大王了!”

  王倫點了點頭,又叫他們去放了曹正,這些人爭前恐後,走了個乾乾淨淨,瞬間這寺裡只剩下王倫等梁山人馬,這時魯智深道:“這些人如此沒骨頭,哥哥收他們作甚,我們山寨又不缺人!”

  王倫回山以後,競相來投之人越來越多,更是隔三差五便有頭領下山一回,如今山寨算上家屬、俘虜,人數已經妥妥過萬了。

  王倫笑道:“我自有用處,過些時日大師便知道了!”

  魯智深見說也不問了,心道這位哥哥總有些出人意料處。

  這時王倫叫過江志鵬,道:“這些人全部都交予你統管,不要打亂了編制,我給你兩個月時間,統統都給我認熟了!”

  這江志鵬為人精明,做事幹練,上回叫他與黃安家屬交接,不但圓滿的帶回定下的兩百來匹好馬,還散佈消息叫其他禁軍家屬得知,這些人又籌錢送了百來匹馬上山換人,後來王倫與那黃安搭上了線,要把這三州馬市上的好馬統統買來,又是委派的江志鵬,這人不辱使命,帶回了四五百匹好馬,直叫市面上淨剩下些菜馬役馬。

  江志鵬上前領命道:“一個月就夠了,哥哥瞧著罷!”

  王倫笑著點點頭,又勉勵了他幾句,這時曹正好手好腳的被帶了出來,一見林沖,大喜道:“師父!”

  林沖忙上前扶起他,介紹道:“這位是我山寨首領王倫,你且來見一見!”

  曹正忙下拜道:“小人就住在這青州,聽聞過往旅客說起王頭領威名來如雷貫耳!又聽說小人師父就在山上,很得王頭領器重,這才想來相投,哪知路上遇到這個歹人,將我掠上山來!”

  王倫上前扶起他道:“操刀鬼大名我也是耳熟得很吶!”

  曹正喜道:“不想哥哥也知我匪號!”他這名號是離了東京之後才被人起的,就是林沖也不知道,是以王倫說出這話來,直叫他心中又驚又喜。

  “曹正兄弟,閒話就不說了,你既然有心投山,我這裡有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託付與你!”

  “哥哥請講!今番哥哥和師父連夜前來救我,這條性命就是哥哥的了!”曹正忙道,見王倫對自己毫不見外,初打照面就委託重任,他心中歡喜異常。

  “倒沒那般嚴重,兄弟你先不要上山,只聽我說來,你連夜去……”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0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03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飲馬川三傑

  見王倫在馬上不住的扯那皮甲,林沖笑道:“哥哥,這地方上作坊裡產的劣質皮甲還算好的,要是穿著你從東京買回來那好甲,還要難耐!”王倫從東京帶回來的甲胄他和徐寧都檢驗過,均可稱之為上品,兩人都道哥哥好運氣,直將那太監的壓倉寶貨都買回來了。

  眾人剛出二龍山時還好,天氣只是微熱,到現在走了幾天,這氣溫就漸漸上來了,看那穿著單衣的路人都覺得熱,何況這一隊人都身著盔甲,那皮又不透氣,直叫大家熱得難受。

  王倫苦笑著搖了搖頭,眼見那汗水不住的從頭上流下,順著身體只往腳下的靴子裡鑽去,弄得兩腳濕膩膩的不說,每次打尖住店的時候,那靴子裡都可以倒出水來。

  林沖見狀回頭叫道:“大家都把那甲都敞開了穿,這般整整齊齊的反而不像官軍!”

  大家見說大喜,都在馬上把皮甲解開,瞬間一隊衣甲嚴整的精銳騎兵看著就像一群吊兒郎當的兵痞,王倫見說笑道:“還是兄長懂行,這樣就不會穿幫了!”

  林沖聞言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國家最後的依仗都弄成這般,將來有個邊事,卻去靠誰?”只見眾人都競相解甲,唯獨他的甲胄還是好好的穿在身上,保持著一個前大宋禁軍的最後尊嚴。

  兩人正說著,隊伍來到一座大山之下,只見那道路邊上正有一夥人,都是持刀拿槍,攔著一個遭配的犯人,那兩個押送公人被逼到一角,正在絕望之時,兩人發現這邊撞出一夥官兵來,大喜道:“軍爺!救命吶!我們是京兆府的公人,要往沙門島去,路上碰到這夥強人,還望軍爺搭救!”王倫聞言一驚,暗道京兆府長安發配到沙門島又在此處遭劫,莫不是那人?

  話說林沖這幾天重新披甲,一路上都是禁軍打扮,仿佛又回到從前的軍旅生涯一般,一聽那人求救,下意識就要上前,剛衝出去兩步,突然又勒住馬,自嘲的搖了搖頭。

  那邊一夥打劫的強人見了,以為這隊官軍都是膽怯,又見他們一個個解了甲,衣衫不整的樣子,起了輕視之心,只聽那領頭的一個漢子叫道:“著兩個孩兒看住這廝們,其他的跟我上,這些孬種官軍倒是騎得好馬!”

  王倫見狀不覺一笑,這時只聽張三在馬上奇道:“你們自打你們的劫,我們又不管你,怎地倒來攪虎須!”

  那領頭的漢子見說大笑,回頭望了一眼身旁同伴,隨即喝道:“官軍須住腳,你們一夥鳥人哪裡去的?會事的快把買路錢來,將身上衣甲脫了,胯下寶馬交了,饒你一夥撮鳥性命!”

  焦挺一聽哪裡忍耐得住,跳下馬來,走上前去,叫道:“若要買路錢,看我這雙拳頭答應不答應!”

  那領頭的漢子見說就要挺著樸刀來鬥,卻聽他身邊同夥道:“哥哥壓陣,看小弟鬥他!”那漢子見狀收了樸刀,叫道:“看我兄弟來並你!”

  焦挺嘿嘿一笑,迎了上去,他正好幾個月沒經陣仗,手癢得很,在山上又和那般多高手較量過,武技提高不少,早就想找個敵手練練,正好這夥人撞到他手上,叫他怎捨得放過機會。

  王倫早知道他的心思,也沒攔他,直道:“兄弟小心,不要纏鬥!”

  焦挺大聲應了,空手迎著奔來的那條漢子趕上,只見那漢一刀劈來,焦挺閃過,隨即捉住對手手腕,一用力,那樸刀便掉到地上,林沖見狀在馬上道:“焦挺的空手入白刃是越來越熟練了!”

  陣前這漢子與自家丫鬟有些眉來眼去,林沖也是看在眼裡,心裡早把他不當外人了。

  王倫笑著回道:“山上這麼多人給他指點喂招,若再沒些許長進,他自己怕是也沒臉見人了!”

  兩人在馬上輕輕鬆松的說笑著,只見焦挺已將那人摔在地上,騎上去就要使拳來打,這邊領頭的漢子急了,紅了雙眼,大吼一聲:“莫要傷我兄弟!”便趕上來救人。

  忽聽一聲利刃急速穿破空氣的尖銳聲響起,那漢心覺不妙,急忙止住腳,果見一根長槍斜斜插在自己面前半步的土壤之中,那漢臉色一白,心驚的望瞭望馬上擲槍之人,只是又見焦挺正騎在自己兄弟身上不住的使拳來打,卻見他把心一橫,又跨起步來要去救人,林沖“咦”了一聲,道:“這漢倒是個講義氣的!”

  王倫見狀也是點頭不已,出言喊了一聲道:“焦挺住手!”

  焦挺這才起身,那要去救人的漢子見狀,也不往前奔了,只是朝這邊抱拳道:“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告知尊姓大名!”

  王倫也抱拳回禮道:“我見此處甚是險要,是否便是那飲馬川?閣下兩位莫不是火眼狻猊鄧飛和玉幡竿孟康兩位好漢?”王倫住店的時候就聽說前面不遠處便是飲馬川,不想正遇到這兩位在此勾當。

  那紅眼漢子一驚,拱手道:“閣下怎知我倆之名,莫不是州府派來剿滅我等的?我等雖然本事不濟,但也不是束手就擒之人!”

  王倫和林沖對視一眼,都是面有笑意,只聽王倫喝道:“那押送公人,我等便是沙門島官兵,你若信呢,留下人犯,你倆自轉去,你若不信呢……”

  那兩個公人見說磕頭如搗蒜,道:“我信我信,我等都信!”這兩人差點死在強人刀下,眼見這夥不知哪裡撞出來的騎兵正壓得住強人,卻又見他們竟在那裡敘起交情來,又嚇得是肝膽俱裂。現下聽那領頭的人有放自己的意思,哪裡還不知趣,就算他自稱是太上真君附體他們也敢捏著鼻子稱信。

  王倫哈哈一笑,把手一揮,兩個攔路的嘍囉此時極為尷尬,讓也不是,不讓也不是,鄧飛見狀喊道:“既然這位好漢子發話了,便放這兩個撮鳥走罷!”

  見那兩個公人走遠了,王倫下馬道:“小可梁山王倫,這位將軍便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和你兄弟廝打的是我親隨頭領焦挺,兩位好漢,久仰大名,幸會!”

  孟康一聽大叫:“哎呀我的哥,都是道上的兄弟,也不早說,叫我吃這一頓好打!”

  焦挺嘿嘿一笑,也不說話,只是朝那被打的拱了拱手,那孟康也忙還禮。

  鄧飛笑道:“原來是自家兄弟,王頭領也不早說,走走走,到我小寨裡去歇歇腳,此處雖比不上你梁山泊虎踞龍盤,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王倫聞言一笑,抱拳為禮,朝林沖點點頭,大家便一起隨著他們上山而去,那配軍也被兩個嘍囉扶著跟上來了,一路上王倫看這山勢時,只見一望茫茫野水,周回隱隱青山。幾多老樹映殘霞,數片采雲飄遠岫。荒田寂寞,應無稚子看牛。古渡淒涼,那得奚人飲馬。只好強人安寨柵,偏宜好漢展旌旗。

  王倫的親兵們也覺這山秀麗好景,只是到了那寨子裡時,只覺簡陋無比,人丁也不旺,至多一兩百人,這還得算上下山劫道的那夥人在內,眾人是從天下第一寨裡下來的,滿臉那股驕傲的神色毫不掩飾。

  王倫見狀朝眾人咳嗽了一聲,那鄧飛見了,絲毫不以為意,道:“王頭領,你是好本事的,你那梁山被你弄成大寨,連林教頭這般豪傑都來相投!可惜我沒甚麼本事,只能搞成現在這副光景,我倒沒甚麼,只可惜我這幫孩兒們在這裡跟著我捱苦!”

  王倫聽出他話裡之意來,想這人也是個義氣之人,生平最大的特點就是救人,當年他救起鐵面孔目裴宣,居然因這人正直無私當即讓了寨主之位與他,後來投奔了梁山,每逢戰陣只要有他在場,但凡有兄弟落敗,無論關係遠近,他便要上前相救,就是因為這個優點,在他生命中最後一次救人時(營救索超),死在石寶手上。

  “江湖上都傳聞鄧頭領吃人?”王倫突然問道。

  鄧飛聞言哈哈大笑,倒是孟康答道:“我們打劫又不傷人,哪裡來的人叫哥哥吃!”

  鄧飛笑了一陣也道:“我這紅眼是天生的,只是傳來傳去倒不知怎地就傳成這樣,不過在江湖上行走,名頭惡一些也有好處,我也懶得去說,只是叫王頭領見笑了!”

  王倫點點頭,心想這樣一個珍惜同伴性命的正直之人,怎麼會跟燕順王矮虎那種人一般糟踐人的身體,李逵那廝倒是吃人肉,只是他的行為只如小孩子懵懂裝酷一般,倒還不是嗜好,加上他此時還沒開始做這般混帳事,還可以扳正過來。

  見好義氣的鄧飛、善造船的孟康話裡話外都有入夥之意,王倫上前道:“承蒙兩位好漢厚意款待,小可妄自大膽,便想請兩位到我小寨歇馬,各坐一把交椅,可麼?”

  鄧飛聞言滿臉喜色,只是並沒有立馬答應,只見他聞聲便去看孟康的反應,待孟康點頭後,鄧飛才道:“往常我們劫道的時候,有山東過路的客人都罵我們,說那梁山泊如此大的威勢,都不壞我們,偏你們這些不成器的還在此處攔路打劫,常常弄得我倆灰頭土臉,早就想見識見識大寨的威風,如今正好遇到王頭領,卻不是緣分!?小弟這個草寨,也有一百來匹馬,財賦也有三四輛車子,糧食草料不算,好歹還有一兩百孩兒可以效力!”

  王倫笑道,“兄弟你好歹還有一兩百匹馬,須知今年過年之前我們山寨連一匹馬都沒有!”

  鄧飛見狀道:“哥哥,要不我們再做他三兩個月無本買賣,多劫些馬與哥哥!這河北地近遼國,多有往來馬販行走!”

  張三見說在一邊笑道:“好漢子有些意思,只是如今我們山寨馬軍都有兩千人了!早不缺馬了!”

  鄧飛見說和孟康對視一眼,都是滿臉驚訝,忙問這四五個月怎麼弄到這麼多馬的,張三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直聽得鄧飛和孟康兩人咋舌不已,都道:“哥哥好手段,州府的官兵也敢壞他們!”

  王倫笑著和他們聊了幾句,又站著笑看那個配軍,道:“尊駕可是姓裴名宣?”

  那配軍在一旁聽兩個山頭的大王說了半天話,默不作聲,忽然聽王倫對自己說話,聞言大驚,道:“閣下怎知我名姓?”

  “多聞裴孔目忠直剛正,百姓都傳你做鐵面孔目,為那京兆尹不容,被他陷害,刺配三千里。孔目見今可有想好的去處,如若不棄,就和這兩位好漢一起上我梁山如何?”王倫心知這位鐵面孔目如若不是碰到自己,就會被鄧飛、孟康所救,就留在這飲馬川落草,是以果斷出言相勸。

  果然聽那裴宣長歎一聲,拱手道:“事到如今,天地也不容我!蒙王頭領和諸位好漢救我性命,如此只好愧顏求王頭領收留了!”

  王倫朝他拱拱手,又叫焦挺取出三百兩黃金來,分別送與三人,只見這三人面面相覷,裴宣道:“王頭領,這是何意!”

  “這是哥哥定的規矩,每位新投的頭領都送一千貫錢的安家之資!我去年來投之時,也愧領了!”林沖笑著解釋道。

  王倫笑著朝三人抱拳道:“還請笑納!”心道幸虧從二龍山下來的時候在繳獲裡取了一千兩黃金帶在身上,不然送給柴大官人的謝禮就湊不成整數了,須不好看。

  鄧飛和孟康對視一眼。

  孟康還好,因打造押送花石綱船隻被上官所逼後便投身了飲馬川,不怎麼知曉江湖規矩,還以為大一點的山寨都是這般。

  只是鄧飛慣走江湖,走南闖北聞所未聞有甚麼安家費一說,若遇到氣量小一點的寨主,留都不留你,哪有什麼銀錢送你,此時只見他歎道:“大寨氣象就是不一樣吶!我們兄弟總算沒有所托非人!”說完又殷勤把眾人往大廳裡請,吩咐小嘍囉們殺牛宰羊,款待貴客。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0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05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兵分三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只聽鄧飛問道:“哥哥這次和林將軍、焦挺兄弟怎麼下山來了?卻是去往那裡?”

  “滄州柴大官人昔日與我有恩,可以說如果當初沒有他的資助就沒有我這梁山大寨,林教頭又是他推薦於我處的,近日得了閑,我們便準備親自去一趟滄州,面謝大官人!”王倫回道。

  鄧飛聞言一拍大腿,道:“我也久聞柴大官人大名,昔日行走江湖時,這個也說他的好,那個也說他的好,直把我兩耳都裝滿了,既然現在哥哥要去柴大官人處,小弟便隨你同去如何?”

  “有何不可?”王倫爽朗一笑道。

  鄧飛心中一喜,又舉酒敬了王倫一碗,這時孟康道:“鄧飛哥哥去了滄州,那我等怎辦?”

  “兄弟,不如你收拾了東西,帶著孩兒們先去大寨相聚,我和哥哥不日即回!”鄧飛道。

  孟康想了一想,點頭應道:“好吧!”

  只聽鄧飛又道:“哥哥,想咱梁山大寨也不缺錢糧,只是我們山寨裡面還有幾車財帛,不如且都拿去換了馬,叫孟康兄弟帶著孩兒們扮成馬販南下,於路走起道來也方便!”

  王倫見說點了點頭,道:“兄弟不愧是久走江湖的,這樣確實可行!如此便勞煩孟康兄弟了!”

  孟康聞言忙道:“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哥哥千萬不要客氣!”

  眾人又互相敬酒,這時王倫望著裴宣道:“不知裴孔目在京兆府還有家眷否?”

  這裴宣看著有四十了,以前倒是沒有聽說他有家眷,就他孤身一人上山,只是按他相當於後世副省級城市檢察長的身份,四十多了還耍光棍倒叫王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故此有這一問。

  裴宣聞言歎了一口氣,道:“倒有一個老妻帶著女兒在家中,只是我遭配時想著九死一生,當場寫了休書與她,她娘家還有些家財,倒不至於過不下去,卻都是我連累了她,唉!”

  沙門島孤懸於登州之外的海上,時人都認為到了那裡便如到了鬼門關一般,實際也是這樣,有史記載,在宋神宗熙寧年間,沙門島管營李慶以虐殺囚犯為樂,此人在沙門島做了兩年監獄長,前後卻殺了七百名犯人,平均起來差不多一天殺一個。

  這只是主觀原因的,還有客觀原因,島上糧食長期不夠吃,獄卒都吃不飽,何況犯人,所以成為餓死鬼甚多。

  王倫望著裴宣,誠懇勸道:“孔目若是放不下她時,不如回去帶她和女兒一起上山!想孔目往日裡鐵面無私,在那京兆府不知得罪多少人,現在孔目不在了,說不定就有宵小起了心思,叫她們婦道人家怎處?孔目你看呢?”

  這些好漢都有這樣那樣的優點,但缺點就是不太把家小放在心上,或者原本自己上山就是湊合,也許打著何必將家屬接來蹚渾水的心思也未可知。

  裴宣見說一驚,尋思道:“我那妻兒對山寨一點用處都沒有,眼下這位只是叫我回去取人,卻是何意?就不怕我半路跑了?”

  王倫見他沉思,道:“小可別無他意,只想叫孔目一家團聚,若是分隔千里,兩廂都受煎熬,我也不願看孔目心中留憾!家眷取與不取,都看孔目自己意思!就是孔目不願上山,小可也不勉強,只是有一句話相送‘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一起背!’”

  聽著王倫說出這些話來,林沖感同身受,隨即起身道:“我林沖一生不作偽,敢在這裡替哥哥作保,這位哥哥乃是頂天立地的情義男兒!我林沖服他,因他無一句話不是替兄弟們著想,還望裴孔目三思!”

  見狀鄧飛、孟康等人也是起身相勸,道:“哥哥為我等想得這般周全,要是我倆有家小老早搬上山了,難道孔目哥哥指望嫂嫂帶著侄女再去嫁人?又或忍心看著嫂嫂守活寡?”

  那裴宣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了,起身向王倫垂淚道:“若非哥哥相勸,小人險些犯了糊塗,我……我……這就回去取來!”

  王倫扶起他道:“恐孔目入不得城,我派手下頭目李四帶著三五個兄弟協助于你,他們從前在東京廝混得八面玲瓏,人事皆熟,定不會誤了孔目大事!”

  裴宣聞言又是一躬到底,王倫忙上前將他扶起,道:“以後都是一個山寨的弟兄,不必如此多禮!”

  那裴宣兩眼含淚,說不出話來,眾人見狀,皆大歡喜,鄧飛就叫孩兒們收拾東西,又問有無不願意去的。

  這鄧飛平日裡待人義氣,嘍囉們都是願意同去,等他們清理好東西,眾人兵分三路,王倫、林沖、焦挺、鄧飛投北而去,裴宣帶著李四等五六人往西而去,孟康則是帶著山寨弟兄前去買馬,隨後南下梁山。

  且說鄧飛換了禁軍服色,與王倫等人一起向滄州而行,于路大家說些江湖事蹟,倒是不亦樂乎,加上這一隊人馬全都是騎馬而行,往北走了好幾日,漸漸已到了滄州地界。

  到了這時,王倫心中空空如也,對路徑毫無印象,索性對林沖拱手道:“我出了滄州好幾年了,不記得路途,兄長還記得否?”

  林沖聞言一笑,道:“哥哥跟著小人前去便是!”

  眾人在林沖的引路下,走了半日,過了一座大石橋,踏上一條平坦大路,早望見綠柳蔭中,顯出一座大莊院來。只見四下一周遭一條闊河,兩岸邊都是垂楊大樹,樹蔭中一遭粉牆。

  眾人來到莊前,那條闊板橋上坐著四五個莊客,都在那裡乘涼,見了這隊不知哪裡撞出來的官軍,都在那裡翻著白眼道:“又來打秋風,也就是我家大官人脾氣好,要照我的心氣,正眼懶得看他這廝們!”

  王倫也不理這幾個,直接招呼大家隨著他下馬走到那莊門前面,裡面人聽到動靜,轉出一個小廝來,見了王倫等人道:“稍等!”隨即轉了進去,不多時又托著一個盤子出來,上面放著兩錠十兩的銀子,遞給王倫道:“你等沒福氣,我家大官人不在府上,各位既是官軍,照例這二十兩薄禮相送,你等請回吧!”

  王倫聽這小廝那重複了萬千遍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十分好笑的回頭望了林沖一眼。

  林沖也是無奈的笑了笑,想他和王倫都是來過的人,這小廝不知是貴人多忘事,還是根本沒把自己們放在心上,只如打發閒人一般請人走的語氣。

  這時張三見了寨主和林教頭臉上這般玩味的表情,回身摸了半天,摸出一錠五十兩的大銀丟在盤子上,道:“賞你的,滾一邊去,我家大官人等進去等你家大貴人!”

  那小廝見狀,嘴巴張得大大的,想這來莊上都是討食的,那見過這般大方送錢的,心想莫非遇到大人物了?連忙退到一邊,讓眾人進門。

  大家走出十幾步,鄧飛在一旁嘀咕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聞名天下的柴大官人怎地手下都是這種貨色?”

  王倫拍了拍他肩膀,回頭望著張三笑道:“小三,我等直接進來就是,你跟個小廝計較甚麼,你這私房錢不留著娶媳婦了?”

  張三笑道:“為哥哥掙個臉面,這點錢算什麼,還不都是哥哥賞賜的!”

  “好!好!”王倫連說了兩個好字,便轉過頭去,和林沖並肩進莊而去。

  張三見狀趕上前道:“哥哥,這錢真算我出的啊?!早知道只丟二十兩了!”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林沖也不禁莞爾,笑道:“就算哥哥不管你,回去我補給你,總行了罷!”

  張三這才開懷大笑,又賣乖道:“才五十兩,值甚麼!”

  卻見這時林沖也轉過頭不理他了,張三大窘,低著頭趕上,不敢再說話。”

  眾人又朝裡面走了一程,卻見院內一處平地上,三五個漢子堵著一條大漢,叫道:“武松,你打!來來來,最好打死我們,叫柴大官人再養你個三年五載!”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0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08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依人自辱,仰天茫茫

  王倫見說朝那漢望去時,只見他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漆刷。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監座上。如同天上降魔王,真是人間太歲神。

  那武松聞言怒氣衝天,雙拳都快捏出血來,兀自忍耐著。

  說來可憐可歎,想他在家鄉打死了人,無處可依,千辛萬苦從清河縣逃到滄州柴大官人莊上來。只因他背井離鄉,心中擔憂哥哥大郎在家被人欺負,又想著自己命蹇背了該死的官司,故而一直心事重重,面色不豫。

  他年紀輕輕,心高性直,說話做事難免有些過衝,只是柴進這莊上住著的一些人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言不合兩廂便幹起來,說到幹架,這些人哪裡是武松的對手,結果都叫武松打怕了。

  只是這些人也不成器,打不贏便去莊主那裡告狀,一人來告柴進笑之,兩人來告柴進又笑,三人來告柴進就笑不出來了。

  雖然他也不去說武松,但是心中漸漸對他有了看法,導致後來也不去問他也不去看他,儘管依然酒飯不缺,但武松這等精細人如何瞧不出柴進對自己敬而遠之的心思來?只恨無處容身,只把身子胡亂塞在此處。

  “怎麼?現在認慫了?武松我還告訴你,晚了!你這山東來的孬種,有種就上前來揍老爺們,沒種就叫老爺們打你一頓出氣!”這時只聽那幾人又嚷道,他們抱著挨一頓打再去柴進面前告狀好趕走武松的心思,故而一味只想激怒他。

  “二郎是清河縣人氏,那清河縣乃是恩州首縣,恩州又屬河北東路,你們幾個小廝先弄弄清楚再出來現眼好了!至於你這廝們口出穢言,敢對山東人不敬,各人自己掌嘴,我不喊停不准停!”只聽王倫抱著胸冷冷道。

  武松見這軍官一口道出自己來歷,心裡暗暗吃驚,只顧盯著王倫看。

  那三五個大漢聞言回頭看時,只見三四十個官軍站在身後,不知為何各個對他們都是怒目而視。只是這幾人心裡有著依仗,倒也不怕,指著王倫這邊道:“看你這廝們人模狗樣的,還不是配軍一個!?須不知這裡是甚麼地方,那趙官家入門也要下馬,何況你們!看甚麼看,帶金印的!”

  林沖好修養,想著柴進對他的大恩,也不跟這班人計較,卻不知正惹惱了旁邊一位紅眼大漢,只聽他吼道:“你們這廝沒聽到我哥哥的話!?”

  那幾個撩撥武松的漢子見狀,都是放聲大笑,噴道:“叫我們自己掌嘴?怕那人還在娘胎裡罷!你這哪裡來的呆鳥,敢管老爺們的事,一邊……”

  話還沒說完,只見鄧飛已經衝了出去,一個重手便朝那說話的漢子臉上扇去,只見那漢頓時被打了個趔趄。

  那漢極其難以相信的捂著臉道:“你敢在柴大官人莊上打我?!”

  鄧飛怒急,吼道:“就是在金鑾殿上一般扇你!”說完,衝上去接著按住那人便打。

  看看打了一回,鄧飛住了手,又起身朝旁邊這些漢子走來。

  這些人見狀一驚,雖說他們幾個原本是攛掇好過來挨武松打的,卻哪裡甘心挨這來歷不明的軍漢們白打,都急忙還手,可他們哪裡是鄧飛的對手,眼見這條紅眼漢子太過兇猛,這幾個都忍不住大喊道:“造反了造反了,官軍造反了,老都管恁老人家快出來啊……”

  武松直到此時,才明白原來是柴進府上的老都管在後面給這些人撐腰。

  鄧飛按著這幾個鳥人打了一回,見哥哥也沒出言阻止,手上越是使勁,忽聞一個老者聲音乍起道:“住手!”

  眾人都回頭去看時,只見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都管匆匆帶著三五十個漢子趕了出來,見了王倫等人先拱了拱手,然後質問道:“各位是哪裡來的,怎地如此無禮!須不知此地是何去處?!”

  不等這邊答話,老都管身後兩個漢子幫腔道:“哪裡來的賊配軍,敢在這裡大鬧,大夥兒都出來,叫他見識見識柴府的威風!”

  這兩人喊完,只見四面八方不知湧出多少人來,團團將王倫他們三十四個人圍在中心,直把一直忍著沒動手的武松也逼了過來。

  王倫見狀在心中輕蔑一笑,也不搭理他們,只是對剛過來的武松道:“武二郎大名,小可也是早有耳聞,今日一見,甚慰我心!”

  那武松忍受了大半年的窩囊氣,忽而有人對他說起客氣話來,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抱拳回敬道:“不知英雄大名,怎地如此錯愛小弟!”這武松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你若百般敬他,他必千倍還之。話說當年在孟州十字坡,孫二娘那般要害他,張青上前說了幾句軟話,這直性漢子竟饒了他們,就如聞煥章所說的,在他心中,“義”字乃最高道德標準。

  那老都管見這兩人不管不顧竟然在重圍之下敘起舊來,太過目中無人,他在柴府持家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哪個不識相的竟敢這般怠慢於他,想那知州相公見了他也是一臉的笑,怎受得了這些個配軍的氣!?此時叫他有再好的修養也憋不住了,開口喝道:“哪個是當頭的,回老朽話來!”

  王倫朝武松點了點頭,便上前一步望著那老都管道:“有何賜教!”

  見此人仍然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那老都管火冒三丈,怒道:“你這廝是哪裡來的官軍?老夫便是殺了你,到你上司那裡抱個拳討個好,你這廝死了便如白死,一張席子卷著埋了,誰來過問?年輕人,老夫奉勸你一句,做人莫要那般拽地!”

  這老都管雖覺眼前這幾人依稀有些面熟,但是實在又記不起是誰來,想他這府上雖無食客三千那麼誇張,但是食客三百總是綽綽有餘的,再說每天拜莊的新面孔又多,誰有那精力記住這些人的名字長相。

  “老都管,這話若是柴大官人說來,小可二話不說低頭領罪。只是從你老人家嘴裡冒出這不倫不類的言語來,未免略顯出底氣不足啊!”王倫望著眼前這個張口閉口要自己性命的老都管,淡淡回道。

  想是此人在柴進莊上待了這幾十年,每日裡受人恭維阿諛,此時眼界早飄到天上,卻忘了自己身子還在地上。

  那老都管聞言頓時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渾身不住的打顫,他身後靠得最近的那兩個漢子見狀,大聲道:“你這廝狗膽包天,竟敢欺我家老都管,弟兄們,柴大官人這般厚待我們,你們怎能看著外人欺到大官人門前來!”

  這兩個漢子的話頗有鼓動力,只聽旁邊一群人立馬大喊道:“統統跪下!給老都管賠禮道歉!”

  眼見這幫食客氣勢淩人,直叫林沖都微微有些動氣,想當日殺了陸謙等人從山神廟逃出來時,他便吃過這些人的虧,喝醉後叫這廝們綁了,這時又見他們無禮,只聽他對王倫道:“哥哥,怎處?”

  王倫環視了一番周圍這些吃白食的,沉聲道:“他們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敗壞柴大官人聲威,我等豈能坐視不理?林教頭莫管,直叫孩兒們看著辦罷,只是莫動兵刃!”

  焦挺、鄧飛等人一聽大喜,千里迢迢隨著哥哥前來送禮,哪知這廝們欺人太甚,早就不耐煩受這鳥氣了,這時得了王倫吩咐,這時哪個還忍得住。

  只見那三十四個王倫親衛在焦挺鄧飛的帶領下,反衝向那二三百人,只如獅子搏兔,又如虎入羊群。

  王倫上前搭著老都管肩膀道:“老人家,如此就看看罷!”

  那老都管只覺怒氣填胸,上下嘴唇顫顫相碰就是迸不出個完整的句子來。

  武松一見此景,心中不知道有多解恨,抱著胸站在一旁冷笑。不過他倒是沒有上前相幫,想是還念著柴進面皮,只是卻見他此時正暗暗在心中猜測這軍官的來歷。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只聽現場哀嚎遍野。

  焦挺和鄧飛帶著三四十人威風稟稟的站在當場,傲視群熊,只有張三一個眼青一個眼紫的站在那裡,面上表情兀自驕傲,嘖嘖出聲道:“德性!幾百人打不過我們三四十人,不知哪裡來的底氣敢在大爺們面前叫囂!剛才是哪個亡八偷襲你三爺爺,有種站出來!”

  那老都管見狀憤怒中生出一股羞愧來,這時正好見門口湧進四五十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來,他心中大喜,暗道陪官人出去捕獵的好漢們回來了,隨即大聲叫道:“大夥兒都過來幫忙,按住這些配軍只管往死裡打,出了人命都算在我身上,保你們無事!”

  卻見這時門口轉出一個龍眉鳳目,皓齒朱唇的貴人來,此人一見現場情形,又聽到管家老羞成怒的言語,急忙去看何人敢如此大膽鬧自己莊子,哪知他不望則已,一望大喜,急忙大喝道:“都不要動!”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14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不願落草的武松

  那老都管一見柴進反應,心中立馬“咯噔”了一下,暗恨道:莫非這仇報不了了?他跟著柴進這許多年,對這位柴氏當今這代家主的秉性還能不瞭解?

  一想到此,他憤憤的望向身邊這個一隻手夾著自己的年輕軍官,眼神中的憤恨之意難以言表。

  只聽柴進大喝一聲後,笑吟吟的走上前來,拱手道:“不想兩位貴客今日臨門,柴進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見到此番情景,地上哀嚎的食客們原本還指望大官人回來給自己報仇,哪想到兩邊居然敘上交情了,頓時都如泄了氣的皮球般軟軟癱在地上。

  王倫和林沖對視一眼,都點點頭,兩人迎上前去,均對柴進行了一個大禮。

  柴進慌忙躬身回禮,嘴中道:“王頭領和林教頭何故如此!快快請起,只折殺了小可也!”說完連忙起身,上前攙起王倫和林沖。

  王倫起身後又抱拳道:“柴大官人如何當不得小弟和兄長之拜?小寨要不是得了柴大官人先前的資助,哪裡有今日光景?後又蒙大官人薦兄長林沖於我處,在下心中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故而今日特意和兄長從山東趕來,帶上一副字畫並稍許謝禮,還望大官人笑納!”

  王倫話語一落,焦挺從馬上搬出一個做功精美的箱子,鄧飛也是取了一副字畫奉上。

  那柴進見狀笑道,“王頭領卻是這般客氣!”說完也不看那一千兩黃金,只是接過這副字畫,打開一看,頓時鎮住,眼淚就要掉下來,唏噓道:“竟是我先祖世宗的手跡,王頭領有心了!有心了!”

  那老都管見柴進有些失態,急忙趕上前來,不經意間瞟見那副柴榮親書,慌得他連忙下跪拜倒。原來此人亦是姓柴,見了祖宗真跡,心中激動還來不及,當下哪裡顧得上再怨恨此人,只是暗歎道此人送禮倒還真是下功夫。

  只見這老都管九拜之後,起身道:“王……頭領,方才是小人孟浪了,還望頭領勿怪,莫要與小老兒一般見識!”只是此時他還是想不起這人身份來。

  那柴進伸手揩幹看眼淚,複而大笑,向自家管家介紹道:“這位便是如雷貫耳的濟州梁山泊大頭領王倫,身邊這位是半年前在我莊上駐留過的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柴福你怎地不認識,竟搞成這般!?”

  那柴福一聽,頓時心驚肉跳,這人居然是梁山王倫!?

  柴進這座莊子完全可以稱作大宋江湖情報站,每天走南闖北的漢子不時前來拜莊,想那全國各地的消息在此處都可聞之。這種環境下,他怎麼會沒聽過梁山的威名?

  如今梁山聲威正盛,據說山上人數已經破萬了,隱隱有天下第一寨的架勢。他實在想不到今日跟自己動手的竟是這等雄厚勢力的首領,手心中漸出了一片冷汗,心道剛才只怕他多有容情!

  眼見此人還有些克制,若是遇到那混不講理的莽撞之人,管你姓柴還是姓趙,這般觸怒於他,怕不惹來滅莊之禍?

  想到此處,柴福不敢怠慢,連忙上前道歉,那跟隨柴進一起出行的大漢們見老都管吃了這般大虧,還反倒低頭認錯,都是收起倨傲之心,眼睛也不敢斜視,只是一個個站得直挺挺的。

  而那地上躺著哀嚎的漢子們聞之對頭們的身份,心中那座恨意催成的堅冰頓時叫懼怕化作溫水。

  乖乖!這人竟是水泊梁山的大頭領,剛才自己還不服氣,心想事後要找他報復,可現在誰還敢起這個念頭?一個個焉頭搭腦的,心道這頓打算白挨了,還有些聰明的趁著他們敘話,小心翼翼的偷偷爬走,生怕叫這殺星惦記上了,只暗暗擔心這日後的江湖怕是混不下去了。

  王倫正眼也懶得瞧這些人,這位柴大官人開門招客,什麼匪類都給招了進來,反而真好漢卻沒幾個,眼前唯有一個武松還叫柴進心生厭惡情緒。

  想那日後風雲變幻時,世道上崛起的成名英雄,柴進認識的屈指可數。

  想到這裡,王倫在心裡暗暗搖了搖頭,面上卻沒表現出一絲痕跡來,只是笑著扶起老都管,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識!不是老都管的錯,都怪小可托大了!”

  王倫說完轉頭對張三吩咐道:“去把好漢們扶起來,每位與三貫錢求醫!”

  張三連忙去了。

  柴進笑道:“王頭領這句話說得好,都是不打不相識啊!不過這些漢子都是我莊上的客人,怎地要王頭領出錢?柴福,去給大家擺酒壓驚!”

  眾人被打的事情這位大官人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真個是新人勝舊人,強者壓弱者。

  當日林教頭棒打洪教頭,柴進反而叫好,那洪教頭雖然甚不知趣,但總歸是莊上舊人,柴進卻一點臉面也沒給人留。

  若換做宋江,保證是刀切豆腐兩面光,一定兩邊都安撫的極好。這也是柴進不如宋江處,花了大錢反而不如宋江花小錢的效果好。

  王倫見狀又向柴進介紹了自己身邊的焦挺和鄧飛,這兩個漢子臉上還是帶著笑,只是心中暗暗把傳聞中的柴大官人和眼前自己哥哥這一比,都在心中湧出一句江湖上的名言,見面不如聞名吶。

  這時只見林沖又上前跟柴進敘舊,兩人說了一回話,柴進便要擺宴宴請王倫等人。

  王倫見狀拉上武松道,“這位兄弟是個好本事的,我在江湖上也聞過二郎的名字,端的一條好漢子,一起同坐如何?”

  柴進也不在意,一併相請武松作陪。

  武松見狀,心中齒冷,日前絲毫不理,現在反又成座上之賓,這叫甚麼事?他實不欲去,哪知偏偏被王倫拉住。

  武松見狀道:“王頭領,還望恕罪,小可身有不適!”

  初聞王倫名姓時,他心中著實歡喜了一陣,像這般身份的人都那樣的抬舉他,叫他怎能不喜?只是轉念一想,這人是強人頭子,我雖犯了罪,也不見得就要去落草,他只顧這般殷勤,莫不是要拉我入夥?

  在江湖上廝混是一碼事,但落草為寇又是另一碼事,一碼歸一碼,這清白身子,怎肯就入了綠林?

  柴進聞言站住,笑道:“大漢,王頭領的面皮也不給?他見今做著梁山之主,手底下怕不有萬千你這般的好漢?莫要只顧推辭,便一同去罷!”

  武松聞言低頭不語,王倫見武松神色有變,怎猜不出他的心思來?這條好漢雖在江湖上行走,但並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也不是不能過安分日子,只要社會不將他逼得無路可走,照他的本心,他是絕不願落草的。

  想他殺了西門慶,被發配孟州,也是毫無怨言的一路行去,張青孫二娘勸他投奔二龍山,他只堅持要去坐牢。哪怕被施恩收做打手,也照樣過得安心。

  後來那張都監假意收他做心腹人,他也心甘情願,只是最後在撞破張都監的圖謀後,殺了他一家十幾口人,實在不得已了才投了二龍山。

  只是上山途中遇見宋江時,還吐露心聲道:“天可憐見,異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時卻來尋訪哥哥未遲!”唯有等他徹底上山之後,心路慢慢起了變化,這才成為日後梁山上堅決反對招安的頭領之一。

  想到這裡,王倫心知急不得,只是對武松道:“我有清河縣武大郎的消息,兄弟要聽麼!”

  武松見說這才鬆了口,和眾人一起上席而去。

  席上王倫和林沖不停的敬柴進酒,現在的王倫早不是當日那個落魄書生,此時敬酒分量不同,直喝得柴進紅光滿面,很是心滿意得。

  鄧飛見哥哥們輪番敬酒,也是上前湊著熱鬧,王倫當然不會叫陪客武松坐蠟,也是連連向他敬酒。

  武松雖然心懷警惕,卻也微微有些感動,想他自離家以來,東躲西藏,得過誰的看重?剛來時柴進也是一般厚待,哪知後來聽了小人言語就厭煩自己,此時正好借著良言下酒消愁,只見他一杯接著一杯,只把這個海量的英雄都喝得微醺了。

  這酒喝了一半,只聽柴福來報,說是新來的滄州兩院押獄特來拜會柴進。

  柴進此時哪裡肯去,只道:“就言我不在莊上,過幾日我親去拜訪他便是!還是相陪此處諸位貴客重要!”

  王倫和林沖忙道:“大官人之事要緊,莫要怠慢了那公人!我們都是自己人,不必講此客套!”

  柴進聞言哈哈大笑,在眾人一勸再勸中起了身,一搖三晃的出門了,這時王倫借酒相敬武松道:“早知武二郎是個出色的英雄,小可斗膽便請二郎上山坐一把交椅如何?”

  王倫知武松是個真人,也不虛掩自己對他的看重。

  武松心道一聲來了,急忙起身拱手道:“多蒙王頭領厚愛,要說這大半年來也就是王頭領把武松當個人看,照說武松此時不該拒絕好意!只是武松家中還有一個哥哥,不忍棄他不顧,反而自己上山快活!”

  這時林沖接言道:“不如接了尊兄一起上山可好?”

  武松朝林沖抱拳道:“多謝林教頭的厚意,我那哥哥有些特別,唯願獨居!”

  林沖見說笑道:“倒是小可失禮了!武松兄弟放心,既然你不願上山,此事便不提了!我這哥哥待人以誠,絕不會做出那種強人所難之事,來,且坐下喝酒!”

  武松倒也聽過林沖的名頭,知他人品甚好,聞言放下心來,去了顧忌,反客為主,與王倫等人頻頻敬酒。

  王倫喝乾杯中水酒,笑道:“二郎為何在此?”

  武松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王倫笑道:“二郎差矣!那人沒死,當時只是暈過去了,也沒官司索你!你那哥哥大郎見今仍在縣裡安住!”

  原本武松是半年以後遇到宋江後才回家的,那時武大郎才搬到鄆州陽穀縣不久,現下應該還在老家清河縣。

  武松見說大喜,這半年來一直壓在心中的重負頓時叫王倫卸去,只見他推金山倒玉柱的朝王倫拜下。

  王倫忙扶起他,又執手說了一回話,只是那武松恨不得即日便回去,王倫道:“我等不日也要回山,今日與兄弟相見也是緣分,不如便隨我住上幾日,到時一起回去!”

  武松眼見王倫人物軒昂,言語灑脫,不似常人,在自己回絕了他上山邀請後竟然一點也不失態強求,看來真如林沖說的那般,倒是自己謹慎過頭了。

  想到這裡,武松心中生出一股歉意,暗道出來這麼久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隨即便一口答應。

  這時柴福走了進來,對王倫道:“那位滄州新來的押獄倒也是個人物,柴大官人一時不好怠慢,只好叫老奴進來相陪諸位好漢!”

  王倫見說忙問他那人是誰,只聽柴福道:“此人姓楊名雄,與知州相公是叔伯兄弟!”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18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沒有金剛鑽莫攬瓷器活

  病關索楊雄?

  王倫聞言只是在心中微動,然後便波瀾不驚了。說實話,他對這位日後位居天罡榜的好漢實在沒多大興趣。

  這楊雄乍一出場時,表現委實有些窩囊。而事後在妻子紅杏出牆時,又表現出前後不一、截然不同的態度來。

  話說那時他的叔伯兄弟已經調任他州為官,想必其兄長離任之前也對後任提過自己這個兄弟,請他幫忙照顧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且那新來的知州又是楊雄的舊識,總而言之,楊雄並沒有因為兄長的離任而失勢,依舊春風得意的做著他的兩院押獄兼市曹行刑儈子。

  哪知那日他剛從刑場下來,身邊還跟著幾個小牢子,擎著行刑用的鬼頭靶法刀並花紅財禮,卻被一個無權無職的軍痞帶著六七個破落戶指名道姓的當街攔住,開口便找他討要百十貫錢使用,這明擺著不是乞討而是勒索了。

  須知這些軍痞和破落戶最是眼毒,敲詐勒索的次數多了,自然心裡有數誰人敲得誰人敲不得,誰知楊雄這樣一個在知州跟前都有面子的人,還在州裡做著高級吏員,居然成為這群人眼中的肥羊,真是叫人難以想像。

  後來兩廂動起手來,楊雄居然被三個人逼住,施展不得,要說日後梁山的好漢裡面,就是不以功夫見長的都頭李雲,起碼也是三五十個人近不了身,遇到這種情況,天罡榜裡也只有他跟宋江、柴進等寥寥幾人會被三個地痞逼住吧。

  後來他老丈人聞之,連忙叫了五七個人過來相幫,看這老漢的反應,楊雄不像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果然後來這老丈看到解救女婿的石秀英雄長大,大喜道:“我女婿得你做個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他?”,公門中出入,還有個一官半職在身上,又得知州看重,居然還被流氓欺負,這種事情從來就沒見過發生在同是牢頭的朱仝、戴宗、蔡氏兄弟、施恩(牢頭之子)身上,卻偏偏總叫他遇上。

  後來石秀與他結拜之後,聽他說剛娶了寡婦潘巧雲不到一年。這女人顯然是生得十分美麗,楊雄在心中應該是十分在意她的。不然以楊雄的身份,在這州城裡不說娶個大家閨秀,起碼迎一門小家碧玉應是無礙的。可是老楊愛她疼她卻不盡丈夫的義務,也不知是行刑次數多了,精神上有了什麼障礙,還是別的原因,總之在行房之事上極不積極。

  後來石秀先是被潘巧雲風言風語勾引,後又撞見自己這位義嫂跟和尚私通,在經過一番心理煎熬後(這種事哪好啟口,就是武松也不好跟親兄弟武大明說),才跟楊雄婉轉說出潘巧雲在外面有人了,楊雄初聞大怒,哪知回房後被潘巧雲倒打一耙後,反而叫石秀坐蠟,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連自己也被趕了出去。

  石秀要是個一般人也就算了,不念楊雄這月把來的情分一走了之,管他這對夫妻怎麼糊塗過呢!

  但石秀顯然是念楊雄的情分的,不願叫自己這個結拜哥哥糊裡糊塗頂著一頂綠帽在這城中四處行走,叫人看笑話,又擔心他日後不防死在這對狗男女手裡,最終拿出鐵證。

  哪知楊雄一反前番軟弱的性子,只如瘋了似的,在翠屏山上將那婦人開腸破肚,把心肝五臟掏出來都掛在樹上。最後殺了潘巧雲和女使迎兒,這個公人居然還要回城收拾細軟,多虧叫心細的石秀勸住了,兩人這才帶著偷偷在一旁觀看,事後自動蹦出來的時遷上了梁山。

  上山之後楊雄也沒有什麼出彩的表現,基本過混。倒是他那位義弟石秀上山之後大放異彩,最後也是沾了石秀的光,楊雄在排座次時排在石秀前一位,位居天罡第三十二位。

  王倫雖然對此人不感興趣,但一想到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直叫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句古話來。

  王倫低頭略想了想,叫過柴福,向他討了紙筆,研開墨,寫了十幾個字,又對柴福耳語了幾句,那柴福聞言一楞,目光疑惑的看著王倫,想了一想,最終還是點頭應允了,隨即收了紙,轉身出去了。

  經過如此一番,王倫也在心裡將這位病關索放下了,別說他此時沒有招攬楊雄的意思,就算他真起了心想請此人上山,也是決計請不動了,想那楊雄仕途正順,怎麼會自毀前程跟自己上山為盜?

  見王倫神神秘秘,眾人也都見怪不怪了,只是心道自己這位哥哥總有出人意料之舉。

  那鄧飛只顧拉著焦挺敬酒,喝得眼睛更紅了,唯有武松望著王倫心有所想。

  王倫見狀也不多言,只是呵呵一笑,又和武松鬧起酒來。

  過了半個時辰,柴進轉身回來,抱拳跟大家說些表示歉意的話,而那柴福跟在柴進後面,只是微微朝王倫點了點頭,王倫朝他一笑,那柴福也不再多言,站在一旁侍立不語。

  這場酒直鬧到午夜子時,方才盡歡而散。

  柴進見王倫賞識武松,就把武松的房間調到了王倫隔壁。回到房間後,王倫親自收拾了一包金銀,送到武松房裡。

  武松見狀哪裡肯收,王倫便道:“兄弟,你既要回去與兄長營生,手上沒些本錢怎處?”又勸了半天,武松方才收下這包金銀,只是又留王倫說了半宿話。

  第二日一大早眾人起來,柴進陪著在廳上閒話。王倫想起昨晚來訪的楊雄,心道也不知他那位結義兄弟此時在不在此處,照理說他現在應該還隨著其叔父一起販賣羊馬,也不知流落到那方去了。

  只是王倫抱著有棗無棗打一杆的心態,吩咐焦挺和鄧飛出去在這市集上打探,看有無一個人稱拼命三郎的好漢在此營生,武松見狀,尋思道:“想這王頭領如此愛我,既然他有吩咐,我此時坐在這裡看柴進前倨後恭也不爽利,不如和這些好漢們一起出去轉轉,也自在些!”

  想到這裡,他當即跟王倫提議,要與焦挺、鄧飛同去,王倫心道這漢是人敬他一尺,他還人一丈的性子,若是一直不叫他為自己出點力,他白受好處心裡也自不安,還道自己有甚麼圖謀。

  見說王倫當下也不猶豫,起身相謝,武松見狀大喜,又跟柴進抱了抱拳,方才去了。

  柴進看武松離去也不在意,只是拉著王倫和林沖來到他的馬廄裡,早有二三十匹馬被人單獨牽了出來。

  王倫見狀忙問其何故,只聽柴進笑道:“頭領聚嘯山林,豈能坐無良駒?我這莊子靠近遼國,多有馬販前來拜莊,故而我這些年來也收集了一些好馬,只是這些馬兒每日跟我出門打獵甚是浪費,遠不如隨著王頭領殺伐征戰更顯物盡其用,我今日親自挑出這三十匹馬來,一發送與王頭領!”

  林沖見說便上前看那馬兒,他是懂行的,只見這些馬兒各個膘肥體壯,毛色鮮亮,看著便不似尋常的凡馬,見狀他回頭喜道:“柴大官人收得好馬,就是在東京達官貴人府上,也不見得能找得出這般三十匹一般的好馬來!”

  王倫見狀連連向柴進道謝,那柴進只是撫髯大笑,道:“這些俗物值甚麼?也不知道王頭領廢了多少心思,才尋到我先祖世宗的手跡,跟王頭領的厚禮相比,我這些真不值一提!”

  王倫又謝了柴進一回,柴進便吩咐下人擺酒,直請王倫和林沖上座。

  眾人正喝得熱鬧,只見焦挺、鄧飛同武松一起回來,那武松手上還抓著個眉濃眼鮮的精瘦漢子。

  王倫一見奇道:“兄弟,此人怎地?”

  武松回道:“這人甚不識趣,見焦挺鄧飛兩位兄弟囊中鼓鼓,便要下手來摸,被我走在後面看到了,此人倒是一身好輕功,叫我費了老大的勁才將他捉住!”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23 PM 編輯

第八十章 那一叉竿的風情

  王倫初見到這眉濃眼鮮的精瘦漢子時,第一反應便想起水滸中一首詩來,詩曰:骨軟身軀健,眉濃眼目鮮。形容如怪疾,行走似飛仙。夜靜穿牆過,更深繞屋懸。偷營高手客,鼓上蚤時遷。

  莫非此人就是鼓上蚤?

  “漢子,你姓甚名誰?”見王倫雙眉微鎖,一直沒有說話,便聽坐上首的柴進問道。

  那精瘦漢子一雙賊眼看了看柴進,又望了望與他並排坐在主座上那位身著白色便裝的年輕男子,隨即又瞟了瞟周遭人等,只見他此時並不回答柴進的問題,反而問道:“莫非閣下就是江湖上人稱仗義疏財的‘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

  柴進聞言大笑,道:“你既然到了我的莊子,自然識得我,算不得甚麼本事!卻不知你識不識得我身邊這位好男子!”

  那漢子見說又朝著王倫看了半天,複又盯著林沖、焦挺、鄧飛等人看了一回,這才道:“小人有眼無珠,偷到白衣秀士王大頭領手上,該打該打!”

  柴進見說大笑,望著王倫道:“這漢子倒是有些眼色!”

  王倫也笑著點點頭,朝那漢問道:“你是怎地看出我來的?”

  “江湖上都傳言柴大官人於那梁山大寨上的王首領有恩,故而那王首領曾放下話來,黑白兩道若有敢對柴大官人不敬者,便是與梁山泊為敵!再說王頭領此時身著白衣,書卷氣甚濃,手下又盡是些散發著江湖豪氣的大漢,旁邊溫文爾雅的那位將軍怕不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能跟柴大官人平起平坐,手下又盡是這般豪傑的的書生,江湖上哪裡去找第二個?卻不是王首領還能有誰?”那漢子賣乖道。

  只見他說完話整個人是洋洋自得,只是和他此時被人反扭著肩膀的狼狽樣子一比照,顯得很是滑稽。

  柴進聞言有些驚訝,王倫在江湖上放話之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此時只見柴進轉頭對王倫道:“想不到還有這般事,小可多蒙頭領厚意!”

  王倫笑著回道:“柴大官人對我山寨之恩情,小弟時刻不敢忘懷!想大官人你威震江湖,原不需要小弟多舌,只是如今梁山泊還有點聲勢,也能震懾一些宵小,攔住一些不懂事的紈絝!故而自不量力叫朱貴兄弟在江湖上放出話來,還望大官人勿笑!”

  柴進見說連連搖頭,口中連稱“哪裡!”“哪裡!”卻在心中微微有些感動。雖說自己不怕事,這些年還不停給那趙家抹黑找事,但凡他們要害的人,自己偏偏便去庇護,只因心中就是咽不下那口氣,卻從來沒有想過得這些人的什麼回報。

  卻不想從前自己資助過的人,現下長成了參天大樹,反而主動過來替自己遮蔭,怎不叫他深感意外,卻又心花怒放?想他莊上出去的萬千人,有幾人能有身邊這位白衣秀士那般的心意?雖然自己也不是說日後便要靠他,只是憑著這份心,就足以叫他寬慰無比了。

  想到這裡,柴進慢慢端起茶杯,品著這碗知恩圖報的情意之茶。

  王倫見柴進若有所思,心中也有感觸,他跟這柴大官人接觸了這一回,只覺此人不像是便要暗自收買勢力推翻宋朝的架勢。以他的見識,不會看不出柴家現下已經與那百十年前謀逆的趙家早融為一體,若是趙家垮臺了,他的丹書鐵劵還有何用?這偌大的家產和特權便會隨著大宋的亡國而統統消失!新來的皇帝誰還管你是柴世宗之後還是趙世宗之後,統統與螻蟻無異。

  至於說叫柴進自己去做皇帝,這中間種種艱險,豈是一個“難”字可以道盡的?

  想來想去,唯有一個叫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能解釋得通。

  之所以柴進仍有這般作為,反倒有些像是孩童與人賭氣一般!既不損害大宋的根本卻又能給趙氏添堵!要不然這位柴大官人也不會放著武松這一員大將的材料不去結交,反而聽信一些宵小的言語就對他十分冷淡。

  想柴進不可能看不出武松的本事,就憑這武松把他莊上的食客打得人人都怕,也該知曉此人的能力!

  而反觀這位柴大官人之所以如此好客卻又未嘗對人人都花心思,或許,這種好而不精的手段應該是受他的根本目的所影響的吧?

  王倫暗暗想了一回,見柴進仍品著茶,他便望向那個暗自得意的漢子,突然喝道:“時遷!”

  那賊眉鼠眼的漢子見王倫和柴進這兩位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佬都叫自己唬住,正暗自得意,哪知此時被人掀了底,不由大驚失色,望著王倫失聲道:“王……王……頭領怎地知我姓名!?”

  鄧飛見說在一旁冷曬道:“學狗叫的還敢來摸老爺!瞧你那點出息!”

  那時遷聞言大窘,剛才自己一結巴不正是如狗叫般,只見他此時羞愧的低下頭來,默不作聲,眾人見他這個樣子都放聲大笑起來。

  王倫也笑了一回,朝眾人擺了擺手,眾人見狀都止住笑,只聽這時王倫道:“時遷,聽聞你是高唐州人士,怎地流落到這滄州來?”

  時遷見眼前這梁山上的大頭領連自己出身都知道,哪裡還敢賣乖,老老實實道:“俗話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小人總不成在家鄉幹這營生罷?都是鄉里鄉親的,摸了他的我心裡不安,被人抓到我哪裡有臉!”

  王倫聞言一笑,道:“神偷鼓上蚤還有失手的時候?”

  時遷灰溜溜的回頭看了一眼此時仍抓著他不放手的漢子,道:“這不就栽在這個大漢手上?”

  王倫哈哈一笑,道:“你莫喊冤!抓你這人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只是現在他在江湖上還未顯出名聲來,日後別人知道你被他抓過,保證沒人會因此而看不起你!”

  武松此時見說,只當王倫撿好話安慰自己,只是仍覺心間微微發熱。

  說了半天話,王倫此時也不繞圈子了,他知道這時遷是主動上梁山的人物,只開口道:“我山上還差一個探視機密的頭領,你願意入夥麼?”

  那時遷聞言大喜,兩隻賊眼轉個不停,只聽他道:“願意願意!誰情願整日裡東遊西蕩,沒個安生之處?只要王頭領……啊!只要哥哥不嫌棄小人的出身,做甚麼我都願意!”

  王倫見說朝武松點點頭,武松這才把這漢子放開。

  時遷得了自由,立馬跳了起來,腆著臉朝王倫嘿嘿直笑。

  王倫見他目光閃爍,眼神中帶著一絲巴望,心中倒也猜出了他的想法,直笑道:“急甚麼!這是柴大官人莊上,你只當是我山寨聚義廳,叫我等在柴大官人面前獻醜麼!”

  柴進見說大笑,道:“無妨無妨,我總不能擋了大寨的賢路,叫好漢心急!”

  王倫見說這才朝焦挺點點頭,焦挺取出一百兩黃金,遞給時遷。

  時遷歡喜的接了,對王倫稟道:“小人實在是有急用,王頭領不若叫這大漢押我回去高唐州,我把這錢使了,便回山寨效力!”

  “這好漢是我兄弟,卻不是山寨頭領!你拿錢去罷,以後都是一家人,我何必疑你!你送完錢,直接去大名府候我罷!”王倫擺擺手道,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況且他又心知這時遷不是昧財不歸的人,何必畫蛇添足。

  那時遷見狀大驚,繼而歎道:“我行走江湖這許多年,前半截聽人說王頭領為人小氣,心胸狹窄,後半截聽人說王頭領為人豪爽,仗義疏財,真不知該信那一種!如今相見,才知道哥哥是哪樣人,時遷拜服!”說完這瘦小漢子朝王倫一拜到底。

  焦挺這人從不主動插話的,這時聽了時遷的言語,怒道:“你敢試我哥哥!”

  時遷忙起身拱手道:“確實這錢有急用,焦挺哥哥莫要焦躁!”

  焦挺見說這才甘休,只是也沒問這漢怎麼知道自己姓名的。他此時還不知道,他作為王倫親隨,他這大名早隨著王倫傳到江湖之中去了。

  王倫擺擺手,又囑咐道:“我山上都是義氣兄弟,你既然要上山,手腳需要乾淨,日後你這一身功夫用在小偷小摸上卻不是糟踐了?若是行軍打仗,刺探軍情,你可是維繫勝負決勝兩軍的重要人選!”

  那時遷聞言,頓時一股從未有過的自豪感填滿胸壑,只見他斬釘截鐵道:“日後若沒哥哥吩咐,我時遷絕不出手!”

  王倫點了點頭,吩咐道:“速去速回,近日我還有你的用處!”說完把時遷送出大堂,眾人都是相隨出門。

  只見王倫親自牽出一匹柴進送的好馬,將馬韁遞給這漢子,時遷一抱拳,道“哥哥這般厚我,小人絕不相負!”說完又朝眾人拱了拱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且說送走時遷之後,王倫等人在柴進莊上又住了三五日,這才跟柴大官人辭行。

  柴進再三挽留,王倫好言婉拒,武松見說也要一同歸去,沒奈何,柴進親自送出三十里,方才與眾人灑淚而別。

  王倫等人騎在馬上往南行了好些日子,這隊人馬終於來到恩州城外,武松上前跟王倫拜別,王倫攜著他手道:“無論二郎上不上山,我等都是兄弟!今日一別,卻不知何日再見!兄弟你日後若有空閒便來上山看我,我若得空便到這恩州城來尋你!只是江湖險惡,兄弟多加保重!”

  武松聞言,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是堅持要送王倫一程,大家又走出了二十里,武松才與王倫惜別了,眼見王倫漸漸消失的身影,他只覺百感交集,好不容易平緩了一下心境,這才再次上馬,騎著這匹王倫送給他的一色雪白,不見半根雜色的大馬,怏怏而回。

  不多時,武松來到恩州城池之外,他下馬現在城門外看了一回,眼見確實沒有捉拿他的緝捕公告,這才進城而去。

  雖然武松此時身在家鄉,心中卻無一絲喜悅,直叫離別之情充斥心頭,眼見他無精打采的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卻不防被一根叉竿直直砸到頭上,他此時心情正不爽利,怒目去望時,卻見樓上出現一個柳夭桃豔的女子,正梨花帶雨的死死抓住視窗,撕心慘叫:“救我……不要……”

  隨即一個腦滿肥腸的猥瑣老男人出現在窗前,十分粗暴的將這衣衫襤褸的美女一把摟住,滿臉淫笑的將她直往屋內的床上拖去……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24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大水急沖龍王廟

  話分兩頭,不能兼顧,武松的事蹟日後自有交待。且說王倫帶著大隊人馬走出恩州,一路上想著因自己的到來,這武松今後的人生道路還會不會如從前那般崎嶇,卻不知不覺間已經跑了大半日。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只見前面不遠處有個小小集市,王倫便招呼大家投那邊酒店而去。鄧飛等人見找到了宿頭,都是大喜,此時雖至黃昏,但天氣依舊炎熱,只見鄧飛在馬上脫得赤條條的,頓覺渾身舒爽,夾在這隊騎兵中跟著大頭領奔去。

  眾人在街上跑馬而過,眼見這處市集規模甚小,除了一家客棧之外,只有一二十戶住家土屋在路邊亂搭著,眾人見狀只有轉回投那家客棧而去。

  待大家進了客棧,吩咐店家打火做飯,自有親衛前後檢查一番,那小店掌櫃見是一群軍爺,也不敢阻攔,只任憑他們遁地敲牆。待眾人檢查無誤後,向焦挺回報了,那焦挺點點頭,照例把人馬分為兩批進餐,前一批親衛當先進食,而王倫、林沖等人自然押後。

  這時鄧飛嫌室內氣悶,帶著幾個親衛出門乘涼,這位京西南路出身的漢子天生嗓門洪大,和親衛們吹起牛來直如吵架一般,旁邊幾人也不甘示弱,雖然這位好漢是新晉頭領,但他們都是寨主身邊人,在加上這人性格豪爽義氣,大家也不見外,就在這客棧門口比起嗓門來,直叫在門口歇息的王倫和林沖看得對視搖頭。

  這幾人正說著,忽見一個漢子手持一把砍柴刀,看那架勢,便要直衝過來砍人,這幾個親衛都是梁山中百裡挑一的好漢,反應極快,跳起身來抽出腰刀便迎了上去。

  王倫這時便坐在門口,眼見那衝過來的漢子生得頭圓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細膀闊。卻見這人疾走中不忘大喊道:“鄧飛兄弟快逃,這些官軍小弟來應付!”

  原來,在王倫等人奔馬進鎮時,引起一個住店的客人注意,這人一見自己舊日相識的兄弟被夾在一夥官軍之中,心道這個兄弟莫不是失手被擒了?他是個義氣中人,頓時心裡大急,只恨自己身上又沒帶兵刃,不得解救兄弟。

  只見他東張西望一番,直直闖入對面的一戶農家之中,這家人見無端闖入一個陌生大漢來,都嚇得面面相覷,這漢子怕他們亂叫引起官軍注目,連忙伸手入懷,胡亂掏出一把碎銀子,也不問多少,直丟在地上,這農戶一家人見了,果然不吵不鬧,都去撿那銀子,這漢見狀閃入偏房,只見一把柴刀滿是灰塵,也不知放在哪裡多久了,那漢心想這尋常農家也找不到好兵刃了,這柴刀沉重,倒是正好一用,隨即上前去了那刀,就埋伏在這農戶家裡。

  等這夥官軍返回了,他在屋內聽到外面一陣吵鬧之聲,心道不能再等了,隨即高舉著柴刀,急匆匆的衝了出來,他知道對方人多,但心憂好友安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於是便有了剛才那一幕。

  這時鄧飛見這人喊自己名字,忙睜著紅眼去看,等他瞧清楚此人面貌,大喜道:“兩邊都不要動!自己人自己人!”

  這邊親衛急忙住手,那漢也是直直站在街心,奇道:“兄弟,你何時投了官軍!?”

  那鄧飛聞言哈哈大笑,過去扯住那漢,壓低聲音道:“甚麼官軍?這位是梁山上的大頭領白衣秀士王倫,我如今上了山,認他做了哥哥!”

  那漢聞言,臉上大驚,急急走到早已出來的王倫跟前,納頭便拜,王倫見狀連忙將他扶起,心中暗歎道:我來了這般久了,終於享受到這納頭便拜的待遇了,想想這半年來真是不易。

  卻見王倫上前扶起這漢,望著他道:“看好漢也不似凡人,未請教尊姓大名?”

  鄧飛上前介紹道:“我這兄弟姓楊名林,從前多與我有往來,端的是一條好漢!”

  王倫見說心中一奇,道:“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稱錦豹子的楊林?”

  楊林聞言頗為驚訝,心道自己還沒那麼大名氣吧,連這梁山上的大頭領都知道自己外號了,只是又看了一眼身邊的鄧飛,這才恍然大悟,想必定是這兄弟告知的。

  哪知鄧飛見他望來,笑道:“我也才遇到哥哥不久,未曾提起兄長大名!不想哥哥竟然也知道我這個兄弟!”

  楊林見說驚道:“尊長怎知我小號,不才正是在下!”

  王倫笑道:“素聞錦豹子楊林謹慎異常,不想今日見了兄弟被困,居然捨命來救,真乃義舉!”

  他心知此人生平最大的特點就是謹慎二字,想他當年欲投梁山,又怕山上晁蓋、宋江不待見他,故而一直在江湖上流浪,某日正巧遇上離山歸家的公孫勝,兩人攀談之下,公孫勝便寫下書信,叫他徑投梁山無妨,楊林苦思一番,最終不敢擅入。不料日後又叫他遇到戴宗,這回戴宗願意親自帶著他一起上山,他這才沒有顧忌,便跟隨這位神行太保一同歸山,日後排名也還不低,一百零八位好漢裡面他排第五十一位,想必是宋江心腹戴宗舉薦的原因。

  待平了方臘,這位錦豹子感染瘟疫,和他一同養病的幾位好漢都沒治癒,抱憾而亡。就連看護的朱富也不幸感染亡故,他卻堅強的活了下來,最後和裴宣一起掛冠而去,回到舊友鄧飛曾聚嘯一時的飲馬川,聊度餘生。

  那楊林聽到王倫誇讚他,心中激動不已,忙道:“見死不救豈是江湖兒女的作為?頭領謬贊了!只是不想白衣秀士王大頭領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麾下聚集了那般多的豪傑,原來整個江湖都在閣下心中裝著,連我這小魚小蝦都心中有數,小人真是心悅誠服!”

  王倫見楊林這麼多年的江湖果然沒有白闖,甚是會說話,當下擺手一笑,問道:“兄弟見今在何處營生?”

  楊林聞言心中一熱,暗道一聲機會來了,忙回道:“小弟飄無定所,還能有甚麼勾當!”

  鄧飛這時對舊友道:“何不跟我們一起上山!我這哥哥最愛英才,連我這般不成器的也蒙他錯愛,收錄上山,以楊林哥哥大才,哥哥怎會嫌棄!”

  那楊林聞言,雙眼炙熱的望向王倫,王倫笑道:“鄧飛兄弟說得是,楊林兄弟不如隨我上山坐一把交椅如何?”

  楊林見說大喜,又是朝王倫拜倒,口中稱道:“多蒙哥哥厚愛,楊林誓死追隨!”

  王倫笑著扶起他,又將林沖、焦挺等人介紹給他,好漢初見自有一番熱鬧,鄧飛自邀這舊友入內暢飲接風。卻見此時王倫走到門檻上,回頭望著那輪陷入地平線下的殘陽,心中忽起波瀾。

  想此時已是五月半了,如此歷史沒有改變的話,楊志應該已經出發了罷?想到此處,王倫在心中暗歎一聲:“生辰綱,你要來了嗎?”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18 11:40 P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大名府寡將

  王倫得了楊林,心中歡喜,心想此人雖非戰將,卻也是一條慣走江湖的好漢,日後跑腿打探少不得他的用處。一路上心情愉悅,帶著眾人夜住曉行,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這大名府地界上來了。

  這時林沖見到了此境,回身對親衛們吩咐道:“這大名府不比別處州府,乃我大宋禦遼重鎮,城內駐有重兵把守,各位且把衣甲系好,穿戴齊整,莫要怠慢,免得引起懷疑!”

  眾人見林沖發話,都是各自整理盔甲。

  他們都在心中頗服這位山寨二頭領,想這位前禁軍教頭不但得寨主倚重,更是人品超群,武藝絕倫,更何況這位林教頭一路都是衣甲嚴整,堪稱以身作則的典範。是以眾人見說毫無二話,再熱大家也都挺著。

  這時楊林也披了甲,幸虧王倫出寨時叫杜遷多備了幾套行裝,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眾人又縱馬前行了一陣,眼見這條通往大名府北門的大路上行人車馬漸漸多了起來,王倫揮了揮手,眾人放慢馬步,緩緩而行。

  這時一個禁軍軍官模樣的人從這只隊伍後面奔馬趕了上來,只見他一個勁的瞟著這只緩慢行進的隊伍,瞧見這些軍卒盔甲嚴整,精神十足,十足一隻勁旅的模樣。

  這軍官見獵心喜,縱馬趕到隊伍前頭,調轉馬頭,回身大喝道:“慢!你等是哪裡的禁軍,怎地到我大名府來!”

  林沖朝王倫望了一眼,王倫點點頭,林沖便催馬上前道:“東京馬司轄下龍衛十七營前往滄州公幹,現返回途中。兄弟,你是驍武還是雲捷的人?”

  那軍官見他說得仔仔細細真真切切,反倒打聽自己身份,哪裡起疑,只是聞言心喜,大笑道:“又是東京來的!”說完話音未落,便提起手上那柄金蘸斧,直直朝林沖撞了過來,口中喊道:“先接我一斧,打完卻再說話!”。

  林沖見這軍官來得莽撞,話沒說完便要動手,心覺詫異。雖見這人來得兇猛,林沖卻也不怵,只催動胯下寶馬,便提起那杆湯隆帶人用西域精鐵打造的長槍,直迎了上去。

  只見那金蘸斧和精鐵長槍乍一碰撞,火花四濺,頓時兩人心中都是一稟,只見那軍官滿臉大喜,心道遇上一個有分量的對手,頓時直豎飛眉,精神異常振奮,提起那柄金蘸斧便如暴風驟雨一般的舞來,林沖見狀,也是打起精神,挺槍迎他。

  只見這兩人都是大展神威,殺氣橫飛,一來一往,一去一還,直酣鬥了五十回合有餘,卻見此時路上往來的行人都是紛紛躲避,更把王倫身後的親衛們直看得呆了,鄧飛和楊林更是目瞪口呆,想往日裡只是聽聞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大名,此時方才真正見識了林沖的手段。

  見兩人鬥得兇猛,這時焦挺在馬上對王倫道:“這漢使斧倒像縻貹哥哥,只是卻不如他。林教頭還未發力,這漢已是氣喘吁吁,那日我見縻貹哥哥與林教頭大戰一百四五十合都是不露破綻的!”

  王倫聞言點點頭,望著與林沖相鬥的軍官,只見他七尺以上長短身材,面圓耳大,唇闊日方,腮邊一部落腮鬍鬚,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不禁暗道這人莫非就是急先鋒索超?

  想這大名府只有索超一個寡將,那天王李成和大刀聞達如泥捏菩薩般都是極少出陣的。昔日宋江帶大兵攻打大名府時,也就是這索超陣陣搶先,等這索超降了,大名府沒了勇將,便陣陣吃癟,最後城池被破,那兩個菩薩才保著梁中書倉皇而逃。

  怪不得當年楊志一個配軍,到了大名府便被梁中書重用,連生辰綱都叫他去押送,看來實在是手下無人。

  王倫這一沉思,只見路前兩將又鬥了四五十來合,卻見此時那使金蘸斧的軍官已是大汗淋漓,林沖卻是從容不迫,那杆精鐵長槍盡夠壓得他住。

  那軍官漸漸有些吃力,想撤陣退開,卻哪裡撇得掉林沖這杆如影隨形的長槍,此時方才曉得對手的厲害,只聽這軍官急道:“住了住了,打得夠了!”

  林沖見說,也不逼他,收槍回身,那軍官這才解困,望著林沖氣喘如牛道:“你這槍法……怎地這般了得?還有你這槍,恁般沉重!?”

  林沖只是含蓄一笑,朝他拱拱手,只聽這軍官又道:“東京來的怎地都這般了得,比我們河北邊軍都還能打!就是那東京王太尉推薦來的楊指揮使,我看他都贏不得你!你這英雄看著不像等閒之輩,你到底是誰?”

  林沖聽他說完,倒上了心,不回他話,卻問道:“你說的楊指揮使可是那青面獸楊志?”

  那軍官見說,大喊一聲:“照啊!卻不是他還是哪個?這人與我相鬥時,若不使弓箭,卻也壓不住我,只我要贏他也難!怎地你也知他?”

  “我在東京與他有一面之緣,聽聞他投了梁中書,不知他此時在不在此處,我也好與他敘敘舊!”林沖笑道。

  那軍官聞言大笑,道:“你要尋他卻來遲了,他被留守相公派出去公幹去了,神神秘秘,也不知去了哪裡!我這幾日沒人陪練,手頭癢了,不想遇到你這位英雄,甚是過舒暢!今番贏你不得,索超心服口服!走走走,隨我進去喝酒,天下禁軍一家人,到了我的地頭,怎地也要招待你們一番!”這急先鋒一喜,連對手名字都忘了問了。

  林沖見他豪爽,心中也自歡喜,只是此時身份不同,也不能真隨他進去喝酒,婉拒道:“原來閣下便是大名府裡頭一號猛將急先鋒索超,我在東京時也多聞你的大名,早聞將軍斧法絕倫,更是不避生死,每戰必先!只是小可如今軍令在身,不敢耽擱,日後若再來大名府,必尋將軍一醉方休!”

  那索超在馬上又請了一回,見請不動這人,只好道:“兄弟,且與你打聽一人!”

  “將軍請問!”林沖拱手回道。

  “那楊指揮使說他生平遇到英雄無數,只有一個人將他逼入絕境,便是那東京八十萬教頭林沖,將軍可認識他?我若有幸能與他打一場也是好的!”索超歎道。

  林沖暗歎了口氣,道:“倒也認識,只是如今他流落江湖,不知去向了!”

  那索超叫道:“我也聽楊志說他被高俅這廝陷害,逃出東京去了,想這般有武力的英雄,竟然有國難投,你道氣煞人不?不瞞你說,前番東京幾次來人要調我過去,我只是不去!還好留守大人也不放我,倒落得在此快活,雖作個小小牌軍,勝過在東京看人臉色!”

  林沖聞言歎了一聲,心情不佳,只與他敷衍幾句,這索超見他興味索然,也沒了興致,只是與林沖拱手而別,從頭到尾,看都沒看旁邊那對人馬一眼,便自走了。

  林沖回馬到王倫身邊道:“看來楊制使真的來了大名府,還升做了指揮使!”

  “既然如此,我們便去那翠雲樓候時遷兄弟罷!”王倫點點頭道,隨即叫眾人先走。

  這時他和林沖兩人落到後面,只見王倫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兄長若只是抱憾在胸,豈不叫嫂嫂心中難受?這高俅賊父子小弟遲早叫他們雙雙授首,以慰兄長心中之恨!”

  林沖見王倫說起自己娘子,心中一軟,歎道:“此生幸遇哥哥,不然小人還不知在哪裡亂撞,做夢也想不到能再夫妻團聚!哥哥說的是,若只為了仇恨蒙蔽雙眼,卻不叫哥哥和泰山一家擔心?是我糊塗了!”

  說完林沖長出了口氣,和王倫相視一笑,兩人正要趕上前去,這時忽聽路邊一個聲音叫道:“好一個莽先鋒,好一杆林家槍……”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7 09:32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7 09:32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蒲東三傑得其二

  王倫和林沖乍聞此語,都朝聲音來處去看時,只見一條正氣凜然的大漢笑吟吟站在路邊朝自己這邊望來,他身邊卻又立著一位男子,昂首闊步,看那氣象,也不似凡人。

  那出聲的大漢見這兩位正騎在馬上打量著自己,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小可失言了!敢問將軍可是豹子頭林沖?”

  王倫聞言心中微微一動,江湖上聞得林沖之名的人不少,但是從槍法上能認出是林家槍法的卻是不多。

  林沖昔日為禁軍教頭,極少在江湖上走動,只是近一年來才流落江湖,只是尋常打家劫舍能逼得林沖親自出手的次數也不甚多,故而王倫猜想能認出林沖槍法來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軍旅豪傑。

  待王倫再打量這漢時,只見他人物軒昂,眉間透出的那股英氣不似草莽氣象,看來,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此人只怕多是軍官出身。

  王倫正想著,忽覺林沖向自己望來。

  王倫朝林沖微微頜首,便見林沖朝那人拱手道:“正是不才,看兩位好漢器宇軒昂,氣度不凡,敢問兩位尊姓大名!”

  那大漢聞言喜道:“果然是林教頭!我和身邊這位兄長在蒲東時曾多聞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只叫那大名府第一猛將索先鋒占不到半點便宜去,這場好廝殺真是叫我倆大開眼界!”說完只見這條好漢朝林沖一拜。

  林沖慌忙下馬還禮,只見這漢復又起身,對王倫抱拳道:“聽聞林教頭在白衣秀士麾下甚得倚重,想必這位仁兄便是濟州王書生了?”這漢子見路邊人來人往,說話只是多有隱晦。

  王倫見說,心中基本肯定了此人身份,下馬回禮道:“原來便是唐將軍,端的好眼力,小可有禮了!只是將軍身邊這位尊兄,莫非是江湖上人稱井木犴的好漢子?”

  那兩人見說十分詫異的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絲震驚來。

  王倫見狀朝林沖點點頭,兩人牽著馬來到路邊,直走到兩人跟前。

  只見這時唐斌拱手歎道:“尊駕僅憑在下報個地名就能猜出我倆姓名,小可拜服!昔日多聽人說白衣秀士算無遺策,想不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那濟州豪傑晁蓋不是尊駕對手,怪不得水泊四周百姓爭相擁戴,看來江湖傳聞不假了!”

  原來還真是這兩人!

  想那蒲東三傑裡面關勝的相貌最好辨認,但這兩人雖然氣度不凡,卻不像他,除開關勝,這兩人不是唐斌、郝思文還能有誰?

  當下王倫也沒多想,只見他抱拳笑道:“我聞唐將軍為小人所逼,血濺當場,見今流落江湖,不想能在此大名府遇到兩位英雄,卻不是緣分?”

  唐斌聞言心中更是驚訝,道:“不想王首領也知曉此事!?”這時眾人已經來到路旁僻靜處,這唐斌說話也不掩飾了。

  王倫心道我還知道你殺人後欲投梁山,半路在抱犢山被山大王文仲容和崔野留住做了寨主。只是此時這唐斌應該是孤身一人前來相投,怎地此時卻和郝思文一道?莫非因為意外加入一人同行,直叫事情起了變化,錯過了抱犢山際遇?

  王倫百思不得其解,也懶得去想,心想既然此人到了眼前,便一定不能錯過。

  這位唐斌不比先前索超,這位急先鋒有職事在身,又得梁中書等人借重,雖做著一個芝麻綠豆的小牌軍,卻是自得其樂,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投身綠林的。

  可眼前這位就不一樣了,一怒殺人,走投無路,此時卻不是正好收他的時機?

  想這唐斌武藝沒得說,大晚上在關上將夾著密信的箭矢射到城下探哨的股間,可謂箭法不凡,秒殺將張清二十回合鬥得力怯而退的竺敬更見功力。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唐斌的人品更在其武藝之上,當日為營救被喬道清困住的李逵,他明知形勢不利,卻依舊義無反顧的衝了上去營救眾人,這一舉動與見勢不妙、拔馬便走的同伴耿恭形成鮮明對比。

  最後唐斌在護送蕭讓、裴宣、金大堅三位武力不彰的斯文人時,叫縻貹、馬強帶人截住,本來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殺出重圍、保命自歸的,但為了掩護這三人,唐斌死戰不退,一人力敵這兩個猛將而死,可謂義氣驚人,雖死不悔!

  見王倫臉色變得意味深長,略現唏噓之色,這時一直未曾出言的郝思文道:“唐兄與我在蒲東聞得如今濟州出了一條了不得的好漢,雖然身在綠林,卻不忘劫富濟貧,主持公道,多得百姓擁戴。

  手下又有林教頭、魯提轄那般豪傑相聚,佔據那八百里巨泊水勢,高舉義旗,上曰『替天行道』,直叫小弟心中一直欽慕不已。見今唐兄犯了人命官司,正要前去尊駕麾下相投大寨,小弟我一介布衣,身無羈絆,故而同他一道南下,還望王首領勿棄!”

  見他兩位主動說出投效之意,王倫滿臉喜色,和同樣欣喜不已的林沖對視一眼後,王倫道:“唐兄為人在下早有耳聞,實乃蒲東翹楚,如今能得唐兄來投,真叫小寨蓬蓽生輝!”

  唐斌聞言大喜,沒想到這位白衣秀士人物爽亮,大氣不凡,當即便要拜下。

  王倫連忙將他扶起,又和他說了幾句。

  只見王倫對郝思文道:“我聞郝兄降世之前,令堂大人夜夢井木犴投胎,甚是不凡!日後兄長自幼勤習武藝,更兼讀得史書兵法,多得蒲東豪傑大刀關勝的敬重!只恨朝廷無眼,叫郝兄這等英才流落民間,不得啟用,以至報國無門,如今蒙郝兄不棄,能隨唐兄來投小寨,小弟心中真是欣喜萬分!”

  對於這位日後位列地煞的井木犴,王倫自然心中有數,想這位郝思文能文能武,當日力敵林沖和花榮聯手二十餘合(也有說數合的,版本問題)方才撤走,可見功夫著實不一般。

  除開武藝,其人更有見識,實乃武將裡面少有自小讀書的一員將才。他能與關勝“論古今興廢之事”,直叫關勝十分欽佩,與他結拜為兄弟,又尊他為義兄,如此可見一斑。

  只是最後此人在南征方臘之時,失手陷陣,被方天定碎剮了,後又挑出首級示眾,可謂死得慘烈。

  這時郝思文聞王倫之言,長歎了一聲,道:“甚麼英才,王首領謬贊了!無非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罷了!想先賢有云‘三十而立’,我如今年過三十,卻是一事無成,一想到王首領年紀輕輕,就做出這般大功業來,直叫身邊百姓都感你的恩德,小弟便再也潛伏不住,無法安坐,只想隨唐兄來親眼瞻仰一番王首領的仁者風範,也叫此生不白白浪度!”

  見郝思文神色間有些鬱鬱寡歡,林沖見狀歎道:“兩位豪傑不遠千里來投,小弟心中一喜一悲,喜的是哥哥麾下又添猛將,悲的是奸臣當道,使良才蒙塵,怎叫國家太平,百姓無憂!”

  王倫見原本大喜的事情反而弄得大家心頭耿耿,出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不做出點功業來,豈不叫我等男兒苟活於世?兩位英雄既然願意共襄大業,此時切莫灰心,說不定我等來日便做出一番叫世人欽慕的事業來也未可知!”

  唐斌和郝思文聞言精神一震,兩兩對視,都是微微頜首,便聽他們道:“今日幸遇哥哥,願投麾下,共襄大業!”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8:3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8:40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背負神聖使命的男子

  因這大名府乃河北第一號重鎮,時稱北京,府城內定然多有公人行走,想著自己一行人數不少,多有不便,王倫便請林沖帶著唐斌、鄧飛並一眾親衛,在城外尋了一處地方住下,他也換了便服,又跟林沖交待了一些事,這才帶著焦挺、以及毫無案底的郝思文一起進城而去。

  在進城前,他還特意在城門口的緝捕通告上看了一回,只見那一面牆上鋪天蓋地的貼著各州府送來的懸賞佈告,找了半天,確實沒找到自己的名字。

  王倫只想那閹割高衙內之事已過半年,風頭只怕早就吹過了。而自己在濟州占山為王,想那本處知州也不至於將緝拿自己的佈告漫天散發,畢竟此事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如若大操大辦,直弄得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治下出了自己這麼大一個強盜頭子似得,有甚麼好處?不然當年宋江親入京城尋李師師,卻不見開封府公人只顧盯著這甚是顯眼的黑廝猛瞧?

  見無異常,王倫便帶著焦挺、郝思文直奔本地第一號社交場合翠雲樓而去,能開得起這樣的酒樓,後臺老闆定然不是等閒之輩,那些公人們也不會隨便來查。

  且說當晚王倫等三人便住進了這翠雲樓,掌櫃見這三位豪客出手大方,很是殷勤。

  王倫等人歇了一夜,第二天便和郝思文在房裡等焦挺消息,等到午後王倫見焦挺回來時直揉眼睛,想是犯睏了,估計他昨夜沒有睡好,便叫他進房休息,他便和郝思文換班出來靜候時遷,直吩咐小二要一間靠街面的雅間喝茶賞景。

  哪知這酒樓此時生意太好,別說靠窗戶的,就是其他雅間都是沒空閒的,王倫倒也無所謂,只帶著郝思文一起坐到一樓大堂的散座上,喝茶聊天。

  王倫品著這家酒店的上好茗茶,剛準備和郝思文聊兩句,卻見他兩眼望著桌前的茶杯怔怔發呆。

  王倫暗暗覺得有些詫異,心想這郝思文除了昨天初見時情緒有些高漲外,其他時候卻都是鬱鬱寡歡的一副模樣,倒是叫人難以明白他的心思。

  王倫見狀也不打攪他,只是在心中略微作想,待想了半晌,方才大概猜到因由。

  結合郝思文的身世,王倫暗暗猜想,若是古人背負著什麼什麼神人投胎而生的傳說,長成之後不是做了皇帝最起碼也是蓋譽天下的名人,但這位井木犴投胎的好漢此時三十早過,卻仍然布衣在野,絲毫見不到希望,眼看男人建功立業的最好年華就要這般逝去,怎叫他心頭不急?他若是一般莽漢也就罷了,卻偏偏自小讀書,還是讀的史書,對古往今來的興廢之事想來也有自己的見解,故而一直不願胡亂投人,只是又不得朝廷青睞,結果弄得現在這般,上難上,下不下,直蹉跎了歲月。

  若按原本軌跡,此人會在幾年後蒙關勝舉薦,一起被蔡京啟用,做個不清不楚的空頭先鋒,雖然這是他生平頭一次被朝廷徵召,可這位蹉跎了近二十載的良將坯子心中是否還抱著當初那一腔對朝廷的熱忱?

  只看一路上醜郡馬宣贊忙前忙後,大刀關勝運籌帷幄,就是不見郝思文有何舉動。迫不得已和林沖、花榮鬥了二十餘合,他見取勝無望,也不拼命,拔馬便走,最後關勝降了,他也沒有多話,跟著便降了,之後在山上便如銷聲斂跡般,很少見他主動請纓做過什麼。

  只是後來宋江被招安攻打方臘的時候,他在城下和徐寧巡哨時陷入重圍,徐寧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回頭看時,郝思文已被人抓去,再難相救。

  只是按照郝思文沉默寡言的性格,方天定招降他不成,最多處死便是,何故要“碎剮了”,然後再挑出首級示眾?兩軍交戰不涉私仇,取人性命已是最終手段了,取人性命之後還要糟蹋對手身體,到底是郝思文叫方天定受了什麼刺激非要這般洩憤?以前也沒見方臘軍這般對待其他俘虜的好漢。

  望著眼前這個默默無言的好漢,王倫歎了一聲,又是一位叫那沉重的榮光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男人。或許那次陷落敵營後,這個寡言少語的漢子已懷了求死之心,激怒方天定只是他壓抑了一生之後的終極爆發。常言道“哀大莫過於心死”,作為一個明白人,他活得實在太累了。

  到了如今,這個世界因自己的到來已經漸漸起了變化,這位和楊志一般壓抑的男人,他的命運會不會也有所變化呢?

  就在郝思文發呆,王倫歎息之時,酒店門口走進兩個中年男子來。

  只見這兩人眉宇間頗為神似,只如同胞兄弟一般,只是其中一個煞氣甚重,卻精明內斂,另一個卻在頭上插著一朵花,嘴上帶著一絲輕笑,滿臉漫不經心的神情。

  只聽他一進門便喊道:“小二,老規矩,老地方!”

  那門口的小二急忙上前招呼道:“倆位押獄爺,不巧剛剛雅間坐滿了,二位爺要不先在大堂裡歇息片刻,馬上就有空房了!”

  那頭戴一枝花的男子道:“你說甚麼?我們哥倆甚麼時候坐在這大堂用過酒飯?何況今日是緝捕使臣老劉請我們哥倆,你叫我們坐在門口,惹人笑麼?”

  小二一臉苦相,見這位小爺說不通,只是軟言相求於那位神色威嚴的中年男子,這幾人的說話聲驚動了好幾桌大廳內的客人,大家都朝這兩人看來。

  有識得他們兄弟倆的客人連忙轉過眼去,不敢再看,那頭上插著一枝花的男子只是催道:“求我兄長也是無用,只管去叫你們掌櫃的過來,我卻與他說話!”

  那小二苦求不已,只見那兩人中的威嚴男子開口道:“算了,將就一下!”

  那插花男子聞言也不再說,見不遠處一個書生旁邊還空著一張寬敞坐頭,走過來便一屁股坐下,那小二見狀連忙倒茶賠罪,那威嚴男子也走了過來,揮手道:“去忙你的,我們哥倆等人!”

  小二見狀一溜煙走了,那威嚴男子提起茶壺,自己倒著水,這時門口又進來一個公人,抬眼就見到這兩位,隔老遠就大聲道:“蔡押獄,怎地坐在此處,這撮鳥掌櫃恁般無眼!?”

  那蔡押獄起身相請這位同府官吏坐了,道:“坐在哪裡不是坐,劉使臣怎地一個人來?”

  那劉使臣哈哈一笑,道:“不用走到哪裡都帶一幫子兄弟罷!”忽然發現周圍幾桌人不住往這邊看,吼道:“都看怎地,要老爺鎖你們回去?”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8:4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8:40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浪子燕青

  見眾食客都低了頭,不敢再向這邊張望了,那劉使臣這才冷哼了一聲,轉過那張黑臉來。

  只見他此時站起身來,從懷裡取出一封銀子,放在桌上,換成一副對著同僚常用的笑臉,朝那蔡押獄道:“那廝與我渾家娘屋裡沾些干係,還得多勞老蔡看顧一些時日,我自去府尹大人和張孔目那裡求情!”

  那蔡押獄見狀,盯著劉使臣道:“你我兄弟,不是外人,只顧這般卻是作甚?須叫小弟臉上不好看!你說的那人包他在牢裡舒舒服服,不受一絲委屈!”說完又當著這劉使臣的面,對身邊兄弟吩咐道:“劉使臣的親戚,須好生看顧,你親自去安排罷!”

  卻見他言語間只是看著對面同僚和兄弟,瞟都不瞟那封銀子,只是頭上戴著花的男子瞟了那銀子幾眼,才轉過了目光,應了兄長的話,顯然修煉還不到家。

  這劉使臣此番也是虛送,見說便把銀子收回。想他們同府做官,你找我我找你的往來多了去了,無非換背撓癢的事情。只是此時抹不開面子道謝,他便俯過身子,做親密狀道:“府尹相公家眷染病,蔡押獄送了多少?”

  那蔡押獄聞言,伸出一個指頭,旁邊坐著那插花男子見狀暗道,我和兄長兩人明明送的三百貫,怎地兄長只說一百?

  卻聽那劉使臣吃驚道:“這般多?”

  蔡押獄只是諱莫如深的點點頭,也不多言,那劉使臣見狀笑道:“蔡押獄那牢獄裡油水豐厚,小弟這些市面上跑的人可就慘嘍!”

  頭上插花的男子聞言腹誹不已,心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這市面上跑還少得了花頭?又不找你借錢,只顧哭窮作甚,怪不得兄長不與你說實話。只是這插花男子腹誹歸腹誹,但是面上還是那一絲輕笑,只是多了幾分玩味。

  那蔡押獄聞言面上波瀾不驚,也不辯解,只是順著劉使臣的言語把話頭岔開,只聽他道:“前些日子,蔡相公的親閨女、留守大人的娘子染病在床,咱這大名府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看她,結果一回家就有好幾位大人的家眷被感染了!現在可好了,城裡高明一點的大夫都被他們請去,直住在各位大人家裡,弄得你我這些小人物都不敢害病,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卻去尋誰?”

  那劉使臣見說,一拍大腿道:“卻不就是這般說?也不知那貴人害的甚麼病,這般嚇人!今日大老爺就沒上堂,弄得我沒處尋去!幸虧我等都是小人物,若是伸眼夠得上留守相公,只怕此時也是守在家裡嘍!來來來,莫說這些,咱兄弟喝酒!”

  這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那劉使臣就頻頻敬起酒來,這人酒品不好,酒一喝多,說話便神神叨叨的,那蔡押獄耐著性子陪了他一回,便要送他回家,那劉使臣醉道:“這不成器的小廝,老爺認也不認識他,卻叫我壞錢撈他!你說卻不是晦氣?只、只是羊毛……羊毛出在豬身上,且待我去街市上走一遭,好歹撈個本錢回來!”

  這劉使臣說著說著,酒勁上來,一個不留神就歪倒在旁邊一桌客人身上,卻不料正惹到一位天星下凡的凶神身上。

  被劉使臣撞到的這人正是鬱鬱寡歡的郝思文,這位井木犴聽他們說了半天話,心裡早就冒火,這時見那人歪靠在自己背上,卻見郝思文端坐不動,只是臂膀微微使力,即刻間那劉使臣頓覺一股大力襲來,頓時被推了個趔趄。

  他心中大怒,心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這麼大膽竟然在這大名府中對自己無禮,哪知他怒眼去望時,卻發現這個客人反倒回頭怒視著他,那劉使臣見狀氣極反笑,便去腰間摸那索套要來鎖郝思文。

  郝思文哪裡還按捺得注,一掌拍到桌子上,只聽“啪噠”一聲巨響,那桌面頓時塌下巴掌大的一塊窟窿。

  那劉使臣見狀一驚,酒也醒了一半,直愣在當場,進又不敢進,退又沒臉退。

  “尊駕自回去,莫要小事化大,莫弄得最後不好收場!”王倫望著那個色厲而內荏的大名府緝捕使臣道。若要殺了眼前這人只如等閒,只是自己還有要事在身,此時不宜大鬧,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這等貪官污吏。

  那緝捕使臣此時腦子早清醒了大半,心知剛才推自己那個漢子厲害得緊,一看就是練家子,若靠自己一個人斷斷不是他的對手。要說自己身邊還有蔡家那蔡福蔡慶兩兄弟,可自己和他無非是互相利用的同僚關係,遠談不上朋友,何況蔡福此人城府太深,連自己這等老江湖都摸不透他想法,要是兩廂動起手來,關鍵時刻他會不會上前相幫,自己心裡根本沒底。

  說實話這些還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最擔心的卻是剛才那個書生,這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顯得底氣很足,顯是有恃無恐,以自己當差多年的經驗看來實不像是裝樣。

  眼見此人雖然看似書生,身上卻是透著一股子久為人上的威勢,這麼看來怕是來歷不凡。而這個拍碎桌面的大漢要不是沒得他的眼色,看他眼中那種怒急的神色,怕不是早已經上來跟自己拼命了?

  這劉使臣作為在街面上行走了幾十年的老公人,遇到這種事情怎麼會沒有緊急遇案?須知做他這行,最重要的法則是能踩的使勁踩,碰不起的千萬不要沾。

  事到如今,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退意,只礙著對方連名頭都沒亮,自己就這麼走了卻又顯得太沒面子,故而僵持住了,一時騎虎難下。

  這時蔡福看出劉使臣心思來,卻不動聲色的上前將他扶住,道:“使臣醉了,兄弟扶你回去休息!”說完又對桌上看著頗不一般的兩人道:“兩位,慢用!”便扶著猶自擠出一臉怒容的劉使臣出門了。

  輕蔑的看了一眼被兄長攙扶之人,那插花男子在心中冷曬一聲,又頗為玩味的瞟了這桌客人一眼,這才跟了上去。

  望著這三人離去的背影,郝思文憤憤道:“何人當道,何人在野,這是個甚麼朝廷!”

  王倫拍拍他手道:“郝兄,我昔年曾聽一位長者跟我說過一句話,現在說出來與郝兄共勉,他說當你無力改變眼前現實之時,且自隱忍!留著有用之身,待將來有了能力改變它時,再聞風而起,親手去糾正它、改變它!”

  郝思文聞言一怔,望著王倫若有所思。

  “巧了,兩位節級哥哥就走?唷,劉使臣也在,一起進去再喝一杯罷?”這三個公人正出門時,在門口遇到兩個準備同行進店的俊俏男子,其中一位主動上前打著招呼,而另一位則在一旁含笑而立,顯得風度翩翩。

  “小乙,會朋友?這不,劉使臣喝醉了,我們兄弟便送劉使臣回家!你且忙你的!”蔡福笑道。

  只見這個從進門伊始便一臉威嚴的男子在此時終於擠出點笑容來,倒不是說他心裡有多喜愛眼前這人,只是此人背後的主子在這大名府中太過有名,與那人伴當關係走近一點對他沒害處。

  倒是那個頭上插著一枝花的男子笑著上前跟這小乙聊了幾句,說了幾句客套話,兩撥人這才分開。

  那小乙見他們走遠了,方笑著跟身邊朋友介紹道:“都是大名府裡的公人,那兄弟倆一個叫鐵胳膊蔡福,一個叫一枝花蔡慶,那個醉了的,不值一提!”

  那風度翩翩的男子點頭笑應了一句,也沒多說話,兩人並肩一齊朝內而去,正走時,只見這時樓上下來個莽漢子,正自睡眼惺忪,使拳揉著眼睛,這小乙見狀贊了一聲,“好一副相撲的架子!”

  這漢聞言,挪開膀子,睜開睡眼,道:“你這粉雕的娃娃,知道甚麼?”

  這兩人見說,都是大笑,這莽漢被他們笑得莫名其妙,心中一急,正要出言再問,卻聞一聲叫喚,那漢子也不言語了,直不理這兩人,便朝那聲音來處疾走而去。

  這兩個年輕男子見狀,對視一眼,心中都自驚訝。想這莽漢剛才還似不依不饒的架勢,卻被人叫喚一聲就十分順從的過去了,頓時都對這蠻漢的主人起了興趣,他兩人都朝那桌看去時,只見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和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坐在那裡喝茶,看樣子,似是一主一從。

  王倫見這兩人都朝自己這邊望來,笑著點了點頭。

  只見這兩人中年紀略輕的那位,生得是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王倫暗道這人只怕就是浪子燕青了,那蔡福不是正喊他“小乙”,只是他身邊這位看著清新俊逸的朋友,站在這年少潘安面前卻一點也沒被掩去風頭,只見他眉宇間一縷憂思,反倒給他增添了一絲成熟的男人味。

  這兩人都不是魯莽之人,見這看著頗為不凡的書生朝自己打量過來,又點首為禮,兩人也都是拱手回禮。卻聽這書生笑了一聲,道:“小乙哥,聞你拳腳河北一絕,我這個兄弟自小也好拳腳,想那緣分難遇,今日既得相見,何不便請賜教一番,指點我這兄弟幾招!”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8:4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8:45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翠雲樓際遇

  燕青聞言微微有些驚詫,想他聰明伶俐,慣會各地鄉語,聽這書生口音不是本地方言,倒像是京東來的,卻怎地就一口叫出自己小名?再看這人的風格氣度,定不是尋常人等。

  便見燕青回頭和摯友對視一眼,目光交流了一番,方才朝這書生笑道:“這位好漢看著便不像等閒之輩,就不用比了罷!”

  想焦挺在山上跟魯智深對練多時,又在滄州得了武松悉心指點,王倫倒是很想看看焦挺能和燕青走多少回合,畢竟他在泰山打擂的事蹟很是膾炙人口。

  只可惜這位小乙哥不是好勇鬥狠之輩,明言不願接手,王倫也不好勉為其難,只是端起桌上茶杯,遙敬了他一回。

  燕青見這位書生並不強人所難,又舉杯相敬,甚是有禮,心下頓時對此人生出一股好感來,忙抱拳回禮。

  卻不料這時焦挺直走了過來,道:“你這粉雕的娃娃是河北一絕?!我哥哥極少誇人的,想必你真有好功夫在身!注意了,且吃我一拳!”

  焦挺說完便一拳打過,燕青見狀急閃,他乃會家子,自然看得出這一拳的分量,卻見他回身笑道:“好漢子,看你筋骨強健,怎地出拳軟綿綿的!”

  焦挺聞言大怒,道:“我是怕傷著你!不識好人心!”

  那燕青見說一股笑意呈現在嘴角,只見他拱手賠笑道:“如此倒是小弟的不是了!”

  此時他見這漢雖然魯莽,卻心地憨直,而那書生似也有沒惡意,直叫這位浪子燕青頓時來了興致,笑道,“陪你打一場便打一場,只是莫要壞了酒家的桌椅,吵鬧了各位食客的興致!”

  周圍的食客哪裡不認得這位長期出入娛樂場所的燕青燕小乙,都聞他拳腳了得,只是無緣得見,這時見有機會可以見識一番,哪裡肯錯過?

  只見眾人都起哄道:“打一場,打一場!碰壞了桌椅我們這許多人一起湊錢賠償,值甚麼!”

  這時掌櫃的也出來了,見是燕青要在自家店裡與人比試,倒也沒有出言阻難,一來阻了大家興致有些不妥,這燕青又是店裡常客、府內名人,更不好駁他面子,二來要是今日的事情傳揚出去,慕名而來的食客會只怕會更多,完全對自家酒樓沒甚壞處!哪怕砸爛些傢伙什,就是這些食客們最後不認帳,難道還怕那富甲天下的盧員外坐視不理?是以他也饒有興致的在一旁抱胸觀看。

  焦挺見沒人阻攔,這俊俏後生也應允了,便上前一抱拳,道:“娃娃你小心了,打不過時且說一聲,我就停手!”

  燕青聞言一笑,做了個起手式。

  焦挺一見,提拳攻來,那燕青急閃,便要使腿去絆他,卻不知這蠻漢下盤甚穩,燕青見絆不倒他,反而心中一喜,這等對手反倒激發了他的鬥志,這才使出真本事來。

  焦挺見這人反攻為守,也不放在眼裡,只是聚精會神與他相撲,又見他身手敏捷,力量也不弱,心中更是大喜,便徹底放開手腳來,只見大堂中間的這兩人你來我往、拳來腳去幾近三十余合,焦挺兀自有攻有守,像模像樣。

  這時站起身來觀看的郝思文回頭對王倫道:“不想焦挺兄弟拳腳這般了得!那盧員外的伴當昔日我在蒲東時也聞過他的名頭,果然名不虛傳,只是眼見他那般靈活多變,竟然打焦挺兄弟不倒,倒是一奇!”

  王倫莞爾一笑,道:“郝兄有所不知,我這兄弟在家裡最大的樂趣就是找人比試。每次被魯提轄揍得不輕,過兩天又沒事人一樣照舊去找打,要我說,他這身板完全是扛揍扛出來的!

  且說他每次打輸了,又跑去林教頭岳父張教頭哪裡求教,不知怎地,他還偏得這位禁軍老教頭的喜愛,技巧關竅不知學了多少去,今日遇到這強手燕青,正好有機會叫他融會貫通一番,就算是打輸了,這一場比試對他日後成長也是大有好處!”

  何止魯智深,就是縻貹沒下山之前都被他纏得沒法。

  關鍵是縻貹斧法驚人,拳腳卻沒學過,好在他獵戶出身,多與猛獸搏鬥,再加上悟性極高,這才壓得住焦挺。

  這焦挺每次叫魯智深揍得鬱悶了,便去找縻貹比試,這莽漢卻不笨,知道跟這獵戶打比跟和尚打有成就感多了,搞得縻貹煩惱不堪,明言再不與焦挺比試拳腳,臨下山接母親前直到王倫面前嚷道:“焦挺兄弟看不起人!直到我這裡找安慰來了!我日後再不與他動手,要動手也只陪兵刃!”只叫聞者無不大笑。

  這次隨王倫下山之後,焦挺在滄州又待了幾天,武松深感王倫情分,卻又無以為報,正好焦挺來找他比試,武松將他擊敗後,只把心中對王倫的感激回報到焦挺身上,毫不藏私的悉心指教了他好幾天,直叫這莽漢著實歡喜了好些日子。

  郝思文見王倫說了焦挺功夫的來歷,這才恍然大悟,心道這麼多高手教他,怪不得有如此成就,只見他不再說話,又注意看這兩人比試。

  此時焦挺又和燕青鬥了二三十合,兩人都是大汗淋漓,直把一眾食客都看得是膛目結舌,大家心中都在暗暗猜測這好漢來歷,居然能跟自家這大名府拳腳一絕的燕青纏鬥五六十合,還不見得便落下風,此人真是了不得。

  只是焦挺不知燕青盛名,眼見自己五六十合還贏不得這個粉雕玉琢的俊俏後生,心中甚是焦躁,只見他回身撤開,使出腿來,那燕青見狀一驚,失聲道“玉環步鴛鴦腿!?”急忙停手問道:“大哥,這腿法卻是誰教你的!

  王倫聽燕青叫出這腿法名稱來,當下也是一驚,沒想到武松這爽直漢子竟然連自己最得意的功夫都教給焦挺了?!直叫王倫唏噓不已。只是暗暗猜測,也不知道這時私傳師門功夫有甚麼說法講究沒有。

  卻見這時焦挺哪裡回他話,只顧踢去,只是這腿法他初學不久,火候不夠,又兼這燕青身輕如燕,踢來踢去就是踢不到他,倒是踢壞了不少桌椅,焦挺見狀嚷道:“不打了,你只是躲,我便給你拖死,你就贏了!”

  只見這莽漢說完話便氣鼓鼓的走回坐頭,拿起王倫面前那杯殘茶,也不嫌棄,倒在口裡邊喝。

  燕青回頭和摯友對視一眼,兩人都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先朝王倫和郝思文拱了拱手,隨即燕青便迫不及待的問焦挺道:“好漢子,敢問你這腿法是在哪裡學的?”

  焦挺嚼著口中茶葉,含糊不清道:“我才學了幾日,你大聲喊出來作甚?直叫我丟了我那武松哥哥的臉!”

  武松?燕青想來想去,卻是沒聽說過這個人,只是暗道這漢不像說謊的性子,居然只學幾天就能有這般成就,卻不簡單!眼見此人身強力壯,靈活性卻並不差,若得名師教授,日後成就不可限量,真乃一個可造之材。

  見燕青一臉迷茫的樣子,王倫心道他可能還不知道武松,畢竟此人打虎的壯舉還未發生,名頭不響也不奇怪。

  這時王倫起身便請燕青和他的這位朋友入坐。

  這兩位都是爽利大方之人,對視一眼後,都拱手為禮,分別坐在桌子旁邊。

  王倫這時又叫小二過來,將出兩錠十兩花銀道,“這是陪你這打壞桌椅的,再添一壺好茶三個茶杯來!”

  那小二諾諾連聲,收了銀子就回身退下,只覺這書生眼力不凡,知道自家桌椅都是好木所制,這些銀子卻不正好補上差價?只見他此時又不禁回頭看了郝思文一眼,心中驚訝不已,只覺這梨花木制的桌子還能一掌擊穿,此人只怕也不是個等閒之輩。

  待小二上了茶,眾人也沒換桌子,大家初見不免說些客套話。

  王倫趁這個機會近距離打量著燕青這位摯友,只見他目炯雙瞳,眉分八字。七尺長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須,相貌甚是不凡,王倫也不繞圈子,望著他笑道:“莫非這位就是江湖上人稱文武雙全的許貫忠?久仰大名!”

  那人聞言心中驚訝,心道自己名聲不至於這麼大吧?略想了一想,那許貫忠便要問王倫姓名,卻見這時一個小廝急急從門外奔了進來,四顧張望,尋見了小主人,忙道:“老夫人、老夫人她又犯病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8:5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8:54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若有緣時終相見

  聽到自家小廝言語,許貫忠心如火焚,驚道自己剛出門時母親還好好的,怎地忽然就危重了?!只聽他急忙問道:“去請了臨街的馬大夫沒有?”許貫忠是個孝子,因母親有疾在身,把家都搬到這大名府裡數得著的名醫隔壁,就是防著母親突然發病。

  “小人去請了,可是馬大夫此時並不在家,已被留守相公請去府上好幾日了!”小廝忙回道。

  許貫忠聞言心中大急,又道:“舊城大街劉大夫那裡你去過沒有?”

  “去過!也是一般!小官人,我聽其他前來求醫的百姓說,咱們這城裡有名的大夫都給請到各位大人府上了,剩下一些沒本事的,真到關鍵時刻也不濟事啊!”小廝哭喪著臉回道。

  自家小廝這幾句話落到這位孝子耳朵裡,只如晴天霹靂一般,只見他一掌拍到桌子上,頓時這張殘破的木桌上又一個窟窿應掌而生。

  卻聽許貫忠憤憤罵道:“就這些蠹蟲的性命是命,百姓的性命卻只如草芥蟲蟻一般!?請大夫便請大夫,何故便如軟禁一般,直不讓大夫出府?若城裡百姓有點甚麼事,卻去尋誰!?”

  燕青見狀,忙上前相勸道:“許兄,莫要動氣!事不宜遲,小弟這便趕回府上,請員外前往梁中書府上說項,務必請得馬大夫暫出片刻!”

  許貫忠見說連忙向燕青作揖,道:“多蒙兄弟厚意!”

  那燕青見事情緊急,也不耽擱,只是抱拳向在座諸人示意一番,便飛也似的向外跑出,那許貫忠也坐不住了,便要告辭回家。

  王倫見狀道:“許兄如不見外,小可同去如何?雖然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是跑個腿什麼的還是能做到的!”

  許貫忠見狀也來不及客套,忙向王倫拜了一拜道:“深感兄長厚恩!如此便一同前往罷!”

  眾人見說也不客套,急急往門外便去,王倫回頭對焦挺道:“我和郝兄同去,你只在此等那位兄弟!”

  焦挺見說便住了腳,目送王倫等一眾遠去,這才轉回。

  王倫帶著郝思文跟著許貫忠一陣小跑,不多時大家便來到一處院子前。

  只見門洞大開,一個老太太躺倒在地,吐得身上一片狼藉,眼見她此刻已經是人事不醒,旁邊一個小廝急得是拽手跳腳,無計可施,想攙扶老人進去,卻又不敢輕動,忽然聽到門口動靜,如逢救星般大叫道:“小官人回來就好,那大夫呢?”

  許貫忠一見母親這般模樣,眼眶裡的淚水頓如拋珠撒豆,急湧而出,他此時哪裡還有心說話,直朝那老婦身邊奔了過去。

  只見他跪倒在母親身旁,卻束手無策。他雖文武雙全,卻是不通醫術,眼見這生死關頭,自己身為人子只能無力旁觀,心中悲滄難以抑制。

  王倫一見許貫忠母親這種病狀,心中直呼蹊蹺,急忙拉過小廝詢問病情。

  這小廝見是與主人同來的,也不隱瞞,七七八八說了個大概。

  王倫心道:“莫非真是心臟病突發?”前世之時,他家有位親人也身患此種疾病,無論去哪兒,身上都常備著**,這種病症只要搶救及時,當場便可將病人從鬼門關上救回,只是此時卻到哪裡去找這種急救藥品!?

  這時王倫顧不得多想,急急趕上前去,對許貫忠道:“小可家中也有如此病例的親友,眼見這大夫一時半會趕不過來,許兄如若信得過我,叫小可一試!”

  話雖如此,只是王倫自己心中也沒底,他只是在往日裡閒聊之時,聽那位長輩家人說過一種急救方法,靈不靈驗他也不清楚,無奈此時十萬火急,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許貫忠聞言大喜,問道:“兄長可會醫術?”

  王倫搖搖頭,道:“不會,只是家人有疾,聽聞過這種救急之法!”

  許貫忠見說直朝門外大喊一聲,那在門外候著燕青的小廝忙回道:“還看不到人影哩,再挺一挺!”

  許貫忠心下大亂,眼見自己母親病情嚴重,實在是耽誤不得,若不及時用針,只怕生死難測,只好望著王倫道:“如此便請兄長施以援手!”

  王倫點點頭,蹲在許母身前,先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很是微弱,心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倉促上陣了。

  不多時,許貫忠見王倫並不用針,心中驚駭,暗道他赤手空拳怎地救人,卻見王倫找到一處穴位,微微用力拍下,連拍了一陣,只見那處皮膚上頓起了許多黑色疙瘩,又見母親大人頭部微微動了一下。

  許貫忠見狀頓時反悲為喜,王倫見此法有戲,手法不禁加快,忽見那老婦喉間一響,又是許多汙物吐出,這回眼睛卻沒再閉上,直直的望著王倫,只是口不能言。

  許貫忠喜從心來,上前就要扶起母親,王倫連忙阻止道:“切勿搬動老夫人,且看大夫來了怎說!”

  這時許貫忠聞言如何不依他?只見這個孝子對著王倫撲翻身便拜,口中言道:“敢問兄長姓名,救母之恩,貫忠願以死相報!”

  王倫連忙上前扶起許貫忠,輕聲道:“我的名姓許兄不聞也罷,聞之反為不美!”

  許貫忠聞言心中一驚,道:“兄長莫非又是田虎的說客?!”隨即又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田虎那廝胸襟,豈能網羅住兄長這般大才!莫非兄長是白衣……”這時他想起王倫身邊兩條大漢,都是虎背熊腰,顯然不是泛泛之輩,又想起此人書生打扮,頓時驚醒。

  這時門口的小廝大喊道:“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王倫拍了拍許貫忠肩膀,道:“實不相瞞,我原有請你出山之意,只是見許兄為人至孝,你母親又受不得顛簸驚嚇,此事便就此甘休!快請大夫進來診治令堂大人罷!”

  許貫忠雙瞳中顯露出極其不可思議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望著王倫。心道此人於己有這般大恩,卻又光明磊落,雖不掩目的,卻又不強人所難,甚是叫他心中慚愧,不禁歎道江湖上都傳白衣秀士仁義豪氣,甚得當地百姓擁戴的傳聞看來是確切屬實了。

  許貫忠怔怔望向王倫,長歎一聲,只覺眼前之人與那沁源豪強田虎幾次三番派來的說客截然不同。此時又聽了王倫幾句話,不知怎地忽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這種奇異感覺直令原本悲楚無比的胸膛暖暖一片。

  這時燕青拉著一位大夫疾奔進來,眼見許貫忠滿臉複雜神色,心中暗道不好,急忙問道:“許兄,令堂大人如何!”

  燕青的一聲詢問驚醒了沉思中的許貫忠,他抬頭一見燕青拉來之人卻不正是相熟的馬大夫,忙道:“目前還好,只是又要辛勞馬大夫了!”此時母親轉醒,他的心境也漸漸平穩,見了大夫匆匆趕來,心下甚是不安,急忙上前迎接。

  那馬大夫搖搖頭,道:“無妨,我先看看再說!”

  眾人擁著馬大夫來到許母身前,那大夫見許母氣息平穩,當下也不慌忙用針,只是先拿脈診治一番,久久方才抬頭道:“老夫人這是老毛病了,只是小可醫術不精,不能斷根,只好見招拆招了!”

  許貫忠連忙拱手相謝,道:“在這大名府裡,還有誰的醫術能比上馬大夫,尊駕且勿過謙!”

  那馬大夫只是搖頭,見許母情況尚好,便叫眾人將老夫人抬進去了,準備用針,那兩個小廝忙前忙後的替病人擦拭著衣上沾著的汙物。

  眾人忙了一陣,只留了馬大夫在室內用針,許貫忠和燕青都趕出來。

  只見燕青對王倫拱手道:“多蒙兄長施手救我兄弟母親性命,請受小弟一拜!”

  王倫連忙上前將燕青扶起,那燕青道:“許兄與我如異姓骨肉,他的母親便是小人的母親,還請兄長留下大名,小人日後若有機會,必相報于兄長!”

  “小乙哥言重了!小可名姓何足道哉!既然許兄高堂無礙,在下這便告辭了!”王倫心道此番是萬萬拉不動這位許貫忠了,他這等孝子怎會帶著母親長途跋涉,投身險地?

  王倫想到此番際遇,只是在心中微微歎息,直向兩人拱了拱手,便朝郝思文使了個眼色,郝思文點點頭,兩人並肩離去,許貫忠和燕青只是要送,都被王倫勸回。

  剛出門口不遠,王倫忽然心念一閃,暗道當年許貫忠出場時便是在雙林小鎮,這時他母親人還好好的,已有七十高齡,難不成這病有治癒的希望?不然以許貫忠的孝心斷然不會帶著母親到那荒野山林隱居,想那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裡有這大名府裡尋醫問診方便!?

  想通此處,他急忙轉身回去,那許貫忠和燕青還在院內唏噓蹉歎,眼見這書生轉頭回來,兩人連忙上前迎住。

  只聽王倫道:“不知許兄和小乙哥是否聞之建康府有個神醫安道全?”

  兩人見說都是搖頭,正好這時那用針的馬大夫出來,聽到王倫的話,出聲道:“我也知此人!想他醫術神通,怕不勝我百倍?若得他在此,老夫人的病症或許能有根治的希望!”

  燕青聞言大喜,卻見許貫忠滿臉激動,直恨不得便生出一對翅膀來直飛到建康府去。

  王倫見狀道:“我這裡有個計較!我本欲請他到我莊上小住,如此便請馬大夫多勞,將老夫人的症狀寫於紙上!若我遇到他時,便當面請他診斷,如若他有把握,說甚麼也要請他辛勞一趟,來這大名府替老夫人治病,諸位看如何!”

  許貫忠和燕青對視一眼,都如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稻草,只是強按下心中激動。兩人按著關係遠近,也不急著先回王倫話,只是懇求那馬大夫。

  那馬大夫見狀道:“這位書生倒是個義氣人,常言道醫者父母心,我治不了怎敢捂著不讓別人醫治!我這便寫來!”

  許貫忠大喜,連忙親自入內研磨取筆,那馬大夫洋洋灑灑寫了好幾百字,時而沉思,時而奮筆,王倫站在一旁心有感佩,古人懸壺濟世的這種醫德還真不只是說說而已。

  等那馬大夫寫完,許貫忠早取了診金恭候,那馬大夫也不作偽,收了診金,只是囑咐王倫道:“書生你速去請那安大夫過來,一年半載之內我可保老夫人無礙,只是她這病不可久拖!”

  王倫點頭謝了,那馬大夫回頭道:“貫忠,若得神醫安道全到府上時,一定喊我過來,若能親見他施診,實乃三生有幸!”

  許貫忠連忙應了,眾人直送這馬大夫出門。

  馬大夫苦笑道:“諸位勿送,在下還要去留守相公府上應差!”說完便告辭而去。

  等大夫走了,許貫忠和燕青雙雙朝王倫拜下。

  王倫連忙躬身去扶時,只見許貫忠道:“為人須盡孝,將來貫忠若孑然一身,定投王倫哥哥麾下!”

  燕青聞言大驚,千算萬算不想這人竟是梁山巨寇王倫!?正自驚訝間,卻聽王倫道:“有緣終會相逢,無緣對面不識,切莫把此事當做負擔!好生照顧令堂!應承你的事情我會放在心上,只是這大名府我也待不了幾天,我這便去了!”

  只見王倫說完又對燕青道:“叫小乙哥受驚了,後會有期!”他知道這燕青天生一副七竅玲瓏心,難免會往深處想。但自己到底是偶然與他相遇還是特意來算計於他,他日後心裡自會想明白的,自己也毋庸贅言。

  王倫說完便朝郝思文點點頭,兩人一起離去,只留下兩個怔怔出神的身影立於原地,久久不移。

  經過這一番遭遇,此時天早已黑了,夜幕下兩人並肩而行,只聽郝思文道:“早聞哥哥仁義無雙,從不逼迫於人,麾下都是義氣相投的英豪,今日小弟算是徹底見識了!”

  王倫搖了搖頭,心下也是蹉歎,只覺再要與這文武雙全的許貫忠相見,也許怕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如果安道全能夠醫治好他母親的病症,這位老夫人便能如原來那般,起碼能堅持到七十古來稀,只是想到這裡,王倫聯想起自己身世,心中長歎了一聲,萬分羨慕著許貫忠的福氣。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一路走回這翠雲樓來,只見大堂內那張留下兩個掌印的殘桌上,焦挺正帶著一個精瘦漢子在那裡大快朵頤。

  王倫見狀精神一震,帶著郝思文趕上前去。

  如今大事已了,也該啟程返家了,還有十天便到了六月,也不知那位老對頭如今考慮得怎樣了,到底下定決心動手沒有。

  ……

  六月初四,諸事不吉。財神北降,災星南來。

  黃泥崗上,烈日炎炎,只見不遠處的一片樹林中,有七八個人正靠在幾輛堆滿棗子的推車上,當先一位如鐵塔一般的壯漢出言問道:“道長,他們甚麼時辰能到得此處?”

  只見一位世俗打扮的高人道:“貧道跟蹤了他們兩日,按腳程不久即至!保正若不放心,如此我變再去打探一番!”

  卻見旁邊一個中年儒生攔住他道:“道長,我等只在此處等罷,免得打草驚蛇!”

  那鐵塔一般的漢子聞言點了點頭,朝身邊一位渾身散發著市井氣息的漢子道:“兄弟,你且先去埋伏!”見那漢子點頭應聲,挑著一擔子酒走了,這人又朝那個中年儒生問道:“這幾日那梁山泊有什麼異動沒有?”

  那儒生回道:“無甚異動!那王倫去了滄州,聽聞拜會柴進去了,現在群龍無首,正是我們動手的好時機!”

  那鐵塔一般的漢子歎了口氣道:“得了這不義之財,我們八人平分了,我想過三五個月,等風聲過了,就把田地賣了,與兄弟們一起遠走高飛,離了這處是非之地!”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8:54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8:54 P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生辰綱,終於來了

  “倒也,倒也!”

  在楊志漸漸模糊的視線中,不遠處樹林裡那七個販棗商人撕開了熱情、憨實、警惕、膽小的假面,一個個大笑著跑來。只見他們疾步從這位癱倒在地的押運軍官身邊掠過,傲睨自若的踐踏著這個青面漢子三代將門的尊嚴,生生奪走了此人重振家聲最後的希望。

  到了此時,楊志那顆飽受壓抑的心靈終於絕望到了極點,所剩的最後一絲意識伴隨著那無盡的悔恨漸漸逝去。

  這些販棗商人怪笑的趕上前來,將自己車上的棗袋隨意拋下,又十分麻利的將那裝滿金珠的沉重木箱搬到車上,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劫案現場,放聲大笑著揚長而去。

  只見此時那些被遺棄的棗袋靜靜的歪倒路邊,一個個鮮紅的大棗破袋而出,毫無意識的滾落到地上,更有一些棗子叫遺棄它們的主人推著的江州車兒,在不經意間碾成為棗泥。如此情景,似是昭示著這些卑微的軍漢們失職後即將迎來的命運。

  “哈哈哈……這些呆鳥!說甚麼三代將門之後,我還以為有多大能耐?結果還不是叫我們放翻了!兄弟們,有了這些金珠,咱們這輩子都可無憂了!”韓伯龍兩手推著滿載未來的江州車,腳步飛快的在前領著路,只是他此時異常興奮,明知自己本不該在這大路之上喋喋不休,卻亢奮得停不下嘴來。

  說來這人也是命硬,當日混戰當中叫軍馬撞飛,結果硬生生從鬼門關上掙扎回來,養了這幾個月下來,就像沒事人似的,還能幹這件轟動江湖的大買賣來。

  “伯龍,此處不是說話之處,待會到了莊上再議罷!”同樣推著一輛江州車的晁蓋聞言回道,只見他黝黑陰霾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來,幾個月前的那次遭遇,可叫他消沉得苦。

  “保正哥哥,怕他怎地!這大熱的天,還有誰似我們這般笑呵呵的趕路,就讓韓兄弟說,憋在心裡多難受,還是說出來心裡快活!”劉唐見說大笑道,只見他此刻兩眼時不時瞟向自己推車前面的兩箱金珠,毫不掩飾滿臉的喜意。

  “劉唐哥哥說的是!保正,你不是說要遠走江湖麼?我韓伯龍便隨你去,留在這裡也須天天擔驚受怕的!那梁山泊的賊鳥,沒一個好東西!要是聽聞我們得了這筆意外橫財,指不定就起甚麼壞心思!”只聽韓伯龍憤憤道。顯然幾個月前的經歷叫他難以忘懷,也是,這世上除了仇恨,再也沒有什麼情愫可以叫這韓伯龍如此耿耿於懷了。

  蕭讓和金大堅聞言對視一眼,心中腹誹不已,暗道從來都是這位晁天王打人家主意,人家將計就計一鍋端了你們,最後還大人大量放了你等,居然還有臉說人家不是!

  想這兩個斯文人迫不得已又叫吳用軟言硬語逼迫至此,他們此時心中早有了決斷,做了這最後一次買賣就跟他們斷絕往來,也算還了那晁蓋當日為自己兩人一人舍去一萬貫錢財的情意。

  這兩人的反應都叫吳用看在眼裡,只見他回頭笑道:“怎麼樣?這次沒叫兩位兄弟白跑罷?保正說咱們八人平分這十一箱生辰綱,人均怕不一萬多貫?兩位就是一天寫上萬張帖子,刻上千座碑文,一輩子也掙不到這許多吧?兩位兄弟,這次留下便不走了罷!”

  吳用此時想起王倫當日叫這兩人交朋友要小心的口吻就來氣,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明擺的消遣自己?只是當時形勢比人強,自己沒奈何認輸了。若是憑自己本事,有這十萬貫生辰綱作本錢,常言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將來誰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蕭讓和金大堅聞言面面相覷,只見蕭讓道:“吳學究,當**來找我們兩個的時候,可不是這般說的吧?我們兩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吳教授只顧這般看重我們作甚?須叫我倆心中難安!”

  蕭讓說完又望了金大堅一眼,在得到後者首肯之後,只聽他又對晁蓋道:“我倆蒙晁保正不棄,得了這場財喜!原本說好是還當日保正舍財之情,如若只顧相逼,這生辰綱我等也不要了,自回陋室中過安生日子去!”

  晁蓋聞言歎了口氣,道:“這大喜的時候說這些敗興的話作甚?兩位兄弟要走要留悉聽尊便,我晁蓋說一句算一句,這不義之財說好了大家平分,蕭兄和金兄若只是要走,也取了自己那一份再走!當初是我晁蓋對不住二位,幾乎送了兩位性命!這次叫上你們,非為了別的,只為補償二位而已!”

  吳用見說訕訕無言,只是眼神複雜的看了晁蓋一眼,心中苦歎一聲,自己千辛萬苦為他添補羽翼,這人卻一個都沒招攬到,前面那個李逵就不說了,如今蕭、金二人看來也要分道揚鑣了,吳用想到這裡在心中歎了口氣,只覺自己命苦,怎地偏偏找不到一個明主相投。

  蕭讓金大堅聞言都對視一眼,心中微微有些感動,向晁蓋謝道:“多蒙晁天王厚意,我倆愧不敢當,只是我等實在有家小在身,實無法陪英雄闖蕩江湖!這錢我們兩人共分一份罷,你們六位哥哥共分七份便是!”

  眾人見狀正要接言,忽聽一陣歌聲傳來,只聽那詞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只見一個笑嘻嘻的漢子唱著歌,挑著兩個空酒桶趕了過來。

  “白勝兄弟,唱來唱去都是這幾句,快莫要唱了!還不過來幫忙,這裡有兩個哥哥自願合分一份,還不去接過車來!”韓伯龍陰陽怪氣道。

  看這兩個畏畏縮縮的斯文敗類哪裡有點英雄氣概,那吳學究還只顧要他們入夥,晁保正也不攔著,真是笑話!本來自己六個人動手正好,那天王非說夢到甚麼北斗七星外加一顆甚麼飛星,無論如何得湊齊八個人才動手。只怕是叫王倫滅了他往日裡的威風,弄得如今幹起老本行來都神神叨叨的了。

  “喲呵,是哪兩位哥哥這般義氣?如此小弟若不收倒不好意思了!”那白勝十分配合的接腔道。他一猜便猜到是哪兩人,要不是看這兩人武藝好,能頂上尋常八九個莊客,若是用計不成須要力敵楊志這夥人,還要借重他們,自己說甚麼也要好好勸勸那晁保正和吳學究,怎麼偏偏在自己一夥人中塞上這兩個不倫不類的傢伙。

  只見白勝一說完就搶到金大堅身邊,笑嘻嘻道:“這個義氣哥哥,你先歇歇,叫你推著小弟那份金銀,怎地好意思!”

  金大堅被他擠兌得心中火大,直強忍著,這時蕭讓道:“金兄,我這邊有些吃力,過來搭把手!”他生怕金大堅一時忍耐不住,真要是把這夥人惹急了,怕他們幹不出滅口的事情來?

  金大堅聞言冷哼了一聲,便去蕭讓那邊幫手。白勝此時還不依不饒道:“怎地?瞧不起俺們?你又是甚麼好人?劫了蔡京的賀禮,若是傳揚出去,你們也沒好果子吃!”

  “好了!推你的車罷!回去分了金銀便是!”晁蓋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喝道。

  眾人見狀這才甘休,公孫勝一直沒有插言,只是若有所思的一一打量著各懷心思的眾人。對這蕭讓和金大堅其實他心裡並沒有什麼惡感,想這兩人都是本分人,確實不是幹這個的料子,硬拉進來有什麼好處?就算是為了應那什麼夢非要拉齊八個人,怎地放著這許多莊客一個不用?真是叫人費解。

  當初來找晁蓋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想過去投王倫,只是放著梁山上過萬的人馬,就是劫到了生辰綱,還能剩下甚麼?

  這晁蓋什麼都好,怎麼有時候做事偏就這般讓人感覺極不著調呢?還好這回兵不血刃得了這十萬貫生辰綱,只可惜此人並非雄主,看來此地不可久留。

  話說這一行八人懷著各自心思,緊趕慢趕來到晁蓋莊上,這時天已經黑了,怕是到了初更時分,眾人只見一個黑稟稟的大漢斜靠在莊門前,左手捏著一隻燒雞,右手舉著一隻雞腿,直往嘴裡塞去,見了這許多人回來,也不理會眾人,只顧撕著手上的雞。

  劉唐見狀尋思道:“這人生就這般怪的脾氣,那晁保正居然還容得下他,好吃好喝的供著他,看來江湖上人稱托塔天王仗義疏財真不是假的,自己這回真沒投錯人!”

  見眾人神神秘秘的進了莊子,李逵望著他們的背影只是冷曬。

  等到了屋前,大傢伙兒合力將這十一箱沉重的金珠搬進密室中去,卻見此時韓伯龍和白勝相視大笑,心想著這苦日子終於過到頭了,自己馬上要成為家財萬貫的大財主了。到時候娶上幾房美妾,天天坐在家裡收租,豈不是神仙過的日子?哼哼,這麼多年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呢!這時他們一想到逢年過節趕廟會時便從深宅大院裡冒出來的那些細皮嫩肉的小娘們,心中直如貓抓一般的癢。

  眾人把箱子並排放好,韓伯龍便要波不及待去開箱,只聽這時晁蓋道:“今日多得各位相助,方有今日之喜,我看不如我等結拜為異姓兄弟,也好來日一起闖蕩江湖!”

  劉唐和白勝聞言大聲叫好,吳用卻在一旁含笑而立,公孫勝默默不語,蕭讓和金大堅更是低著頭不說話。

  晁蓋見狀心裡冷了半截。

  不想這時韓伯龍忍不住誘惑,偷偷上前將那其中一個箱子打開,只見他如見鬼一般的癱坐在地上,失聲道:“磚……磚頭……”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8:57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8:57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如果再給你一次押運生辰綱的機會

眼見楊志此時站在黃泥崗上,胸腔中淤積著無盡的悔恨。他回過頭去,借著月光看那十四個兀自眼睜睜看著自己卻又動彈不得的蠢物,直恨不得上前一人賞他們一刀,最終還是叫他強忍住了,望著岡下那崎嶇的怪石,他只想閉著眼睛往下一跳,自己便解脫了。

忽然這時他腦海中映現起一個人的音貌來:“無論何時,天難地難,制使都勿要忘了山東的這班弟兄們!

楊志猛可醒悟,拽住了腳,尋思道:“”爹娘生下灑家,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自小學成十八般武藝在身,終不成只這般休了!比及今日尋個死處,不如日後等他拿得著時,卻再理會!”

楊志猛回身,指著這些猛灌藥酒導致此時麻藥仍未消退的人罵道:“都是你這廝們!不聽我言語。因此做將出來,連累了灑家!”罵完回頭取了腰刀樸刀,歎了口氣,直下岡去了。

且說楊志往南行了半夜,去林子裡歇息了一陣,尋思道:“盤纏又沒了,舉眼無個相識,卻是怎地好?想那梁山泊的王倫那般愛我,只是當時我沒有留下,如今再去尋他時,好沒志氣!且往前面走一陣再說罷!”

此時天色漸漸明亮,楊志又往南走了二十余裡路,只見一個酒簾兒出現在自己面前,楊志肚中饑餓,大步走了進來,尋了一處坐頭坐了,開口道:“小二,先取兩角酒來吃,借些米來做飯,有肉安排些個!”

那小二應了,回頭就去準備,這時從裡面轉出一個人來,只見這人身材長大,相貌魁宏。雙拳骨臉,三丫黃髯,楊志一見這中年漢子,心下一窒,撇頭就走,那人見狀急忙上前將他劈腰抱住,道:“端的莫不是楊制使?半年不見,聞你在大名府做了馬軍指揮使,如今怎地卻在此處?”

楊志滿臉赧顏,支吾道:“我在山東公幹。這便要回大名府覆命!尊駕還請放開,讓我去罷!”

這店家見說爽聲一笑,道:“卻是放不得!哥哥要是知道楊制使在此,而小弟又放走你,須要打我板子!走走走,且隨我去山上一敘!當日楊制使又不是沒來過,還怕我等強留你不成?”

楊志見此人嘴裡說出王倫來,直歎了口氣,問道:“王頭領他還好吧?接著林教頭家眷沒有?這位好漢甚是眼熟。只是想不起大名來,勿怪!”

“小人朱貴,不敢勞楊制使掛念,林教頭的家眷就在山上。楊制使無論如何切莫要推卻,不然小人不好對哥哥交待,制使此刻便隨我上山罷!若見著哥哥時,要走要留都隨你意!”朱貴笑嘻嘻道。說完吩咐小二牽了兩匹好馬,楊志無奈,只得和他上馬同行。

且說兩人在路上疾馳一陣。來到水泊最北邊上一處酒店內,裡面人見是朱貴,急忙出來迎接,便有小二上前接了馬,朱貴吩咐了一聲,便拉著楊志便往後面走去,自有酒店的船隻在湖邊等候,兩人上了船,又在水裡行了一兩個時辰,眼中漸漸便看得到那座巨島的輪廓了。

這只小船又在湖裡行了一回,直進了水軍大寨。

楊志見這水寨裡甚是忙碌,與那半年前他初次來時所見完全不可相比。唯見人稠廣眾,人來人往,又有三個豪傑模樣的漢子,站在一處大船之上,正扯著一個匠人打扮的漢子說著什麼。只是那大船看上去微微有些眼熟,楊志想了一陣,猛然驚醒,這船卻不正是自己當年押運花石綱的船型!?

楊志正暗暗納悶,這時腳下的小船已經停穩,朱貴請他上了岸,兩人便往山上而去。

這時只見水泊邊的一處平地上,一員金盔堅甲的大將正在那裡訓練著騎兵,見朱貴和楊志過來,那將軍在馬上打量了楊志半天,忽然下馬走來,開口道:“閣下莫非就是殿帥府那青面獸楊志楊制使?”

楊志聞言吃了一驚,回頭望瞭望朱貴,只見朱貴此時也笑吟吟的望著他,楊志連忙對那將軍回道:“便是小可,只是不知將軍大名?”

那將軍苦笑了一聲,道:“小將徐寧,可叫制使害苦了!”

楊志大驚道:“莫非就是御前金槍班人稱金槍手的徐教師?小人久仰大名!只是小人未曾害過將軍啊!”

徐寧搖頭一笑,道:“年前將軍獻刀給那王太尉,倒叫他惦記起我的‘賽唐倪’來,這倒好了,那高俅得了他的書信,直將我抄家問罪,還要殺我滅口!”

時隔日久,事情的真相漸漸水落石出,高俅見徐寧已死,他也不願獨背黑鍋,直借著市井之徒之聲口將王太尉托他之事散播開來,是以此時徐寧心知真相,才說出這番話來。

楊志聞言羞愧難當,嘴巴裡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顧作揖賠罪,徐寧苦笑一聲,也不再多言,只是上前扶起楊志,又回頭吩咐孩兒們自己操練,陪著朱貴送楊志上山。

等這三人剛剛過了山前第一關,只見一個胖大和尚正下山而來,楊志見狀又驚,道:“魯提轄為何在此?莫非也入夥了?”

來的卻不正是魯智深?只聽那魯智深大笑道:“徐將軍怪你害他上山,灑家卻要謝你指點上山!放心,灑家卻不是來問你罪的!你等快隨我上山罷,哥哥久候矣!”

楊志聞言心中酸甜苦辣鹹各味俱全,卻又做聲不得。

徐寧見狀道:“提轄莫要只顧玩笑!從前的事情還說他作甚,我可沒有怪楊制使害我,若是沒有王太尉這一出,將來只怕還有牛太尉、馬太尉來!往日裡我稀裡糊塗替那官家看門站位,哪知人間還有此處桃源!”

魯智深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看得開,灑家便喜歡你這性格!晚上得空,上馬再較量一番如何?”

徐寧搖搖頭,道:“我那孩兒剛剛出世,我娘子一人看顧不來,我得在家添手!前些日子遲遲不著家。每日與你放對,我心頭甚是有愧!這不,林教頭不是回來了,提轄找他去罷!”

魯智深聞言歎道:“你說我那兄弟?我哪裡拉得他動!他與我那小嫂嫂分別日久,怎地邁得出步來!灑家剛誇你好性格,你便與我來這套!”

徐寧莞爾一笑,對楊志道:“制使,我們且上去吧,莫要叫哥哥久等了!”說完又對魯智深道:“楊制使不是在此,你兩位都是關西鄉親。正好有他陪你操練!”

魯智深爽聲一笑,上前來拉楊志,楊志見他豪爽,也不好作態,四人熱熱鬧鬧的上山而去,剛過三關,只見一員儒將站在山前。

楊志見狀連忙上前行禮,道:“林教頭一向可好?家眷可曾取回?那日我見王頭領于路收了一位手腳俐落的大漢。到了東京城便和頭領告辭了!有負教頭所托,甚是有愧!”

林沖上前執了他手道:“那焦挺兄弟甚是好拳腳,有他在哥哥身邊制使當然可以放心離去!小弟的家眷都叫哥哥取上山了,有勞楊制使掛懷!”

楊志和林沖唏噓了一陣。只見這時山下跑上四個漢子來,只見其中一個匠人打扮的好漢道:“莫非便是楊制使?不想今日竟然在此地相會,真是緣分!”

楊志連忙動問他的姓名,那好漢笑道:“楊制使你看水軍中的船兒便該想起我來。那押送花石綱的大船便是小弟監造的!”

“莫非你便是玉幡竿孟康?”楊志大驚道,孟康笑著點頭應了,又把身邊的三阮介紹給楊志。

楊志眼見三阮人物不俗,急忙見禮,三阮都是大笑,道:“今日山寨得楊制使來投,更加紅火了!”

楊志聞言心中難堪,嘴上只是含糊其辭。

魯智深見狀和林沖對視一眼,都是搖頭。

徐寧見氣氛尷尬,連忙請楊志前行,眾人跟在後面,此時氣氛不對,也沒人再說甚麼,只是悶悶相隨。

眾人來到廳前,只見王倫帶著其他頭領早就候在此處,王倫見楊志面色尷尬,心中一歎,上前一步道:“楊制使,別來無恙?”

楊志聞言鼻腔一酸,尋思道:“昨夜要不是想起此人當日那句話來,指不定世上就沒楊志這個人了,可是如今自己如此落魄,怎有臉再與他相聚,且胡亂應付過去,再找容身之處罷!”

只見他上前朝王倫一拜,道:“半年不見,王頭領還是風貌不減,只是楊志官命在身,恕難久留,來日若有機緣,再求一見!”

“不敢強留制使,耽誤你替國家效力!只是請制使入內一敘,訴訴離別之情!”王倫見他這個樣子也不意外,只是在心裡暗歎一聲,出言請他進廳坐坐。

楊志見狀,只有點頭應允了,隨著眾人進了那聚義廳,只見此時梁山泊裡人才濟濟,遠不似半年前那般。

只見王倫正座於主座之上,一個中年儒生坐在他左邊一側,焦挺則站在王倫身後,下面兩排交椅沿著入廳之道橫擺,左邊是林沖魯智深當頭,右邊是杜遷、宋萬為首,其他頭領按照各自上山先後的順序,以及擔當的職務依次而坐,楊志則是被王倫請到客座之上。

眾人敘了一回話,只聽這時聞煥章起身對楊志拱手道:“楊制使,可是生辰綱送到東京,此時回大名府覆命的?”

楊志一聽,如受火炙,只是強忍住心間那股難堪,含糊道:“正是如此!”

“想必楊指揮使又要升官了!若得了那梁中書看重,光耀門庭指日可待啊!”這時阮小七聽不下去了,出言道。

不料這句話正中楊志痛處,只見他鼻腔一酸,淚如雨下,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如受委屈的小孩遇到親近玩伴,只見他朝王倫拜下道:“哥哥,那生辰綱被我丟失了,那大名府我也回不去了!如今老天也不容我,楊志走投無路,唯求哥哥收留!”

王倫上前將楊志扶起,輕聲道:“兄弟,如果再給你一次押運生辰綱的機會,你還會投我山寨嗎?”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9:03 PM 編輯

第九十章 聚義廳群雄鄙楊志

  楊志聞言大驚,直釘在當場,失聲道:“哥哥何意?”

  王倫沒有說完,只是朝時遷點了點頭。

  那時遷見狀隨即吆喝一聲,便見十幾個小嘍囉從後面抬出十一個箱子來,那時遷上前一一將箱子打開,只見十萬貫金珠散發出的璀璨耀眼光芒,只把楊志那雙淚眼被刺得連連眨眼。

  楊志一見急火攻心,急忙衝到那些箱子前,兩手亂抓,眼見是貨真價實的生辰綱不假,楊志再也忍受不住了,怒目望向這個白衣書生,吼道:“王倫!那賣棗的狗賊都是你派去的人!?”

  只聽哢嚓一聲,魯智深座椅旁的扶手頓時被他拍斷,林沖和徐寧倆人雖然坐著未動,卻已是手握椅背,防著楊志突然發難。

  其他頭領則都隨著阮氏三雄起身怒駡開來,只有聞煥章饒有興致的望著楊志。

  卻見這時杜遷、宋萬早已忍耐不住,抽刀出來道,“哥哥,只顧管此人死活作甚,他要與那梁中書做狗,便讓他做去好了!我們山寨哪爭少他這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眼見楊志的翻臉引發了眾怒,王倫歎了口氣,心道如今楊志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居然還是一門心思想著投效朝廷,看來人這一輩子的堅持真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只見王倫朝大家擺了擺手,大家這才安靜下來。

  王倫上前一步,望著楊志,淡淡道:“黃泥崗上打劫你那幾個人恨我入骨,為頭的乃是與我山寨有過節的托塔天王晁蓋,你說他們是不是我山寨的人!”

  楊志見王倫目光朝自己看來,初時還毫無畏懼的兩廂對峙,後來聽了王倫話語,又見他眼神鎮定,目光清澈,自己也不明其意為何心虛,直下意識的低了頭,不敢再和他對視。

  這短短七八個時辰裡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了,直叫此時他滿腦已成一團漿糊。楊志怔怔呆了半晌,又道:“那、那生辰綱怎地會在此處?”只見他還未出言,氣勢已弱了大半。

  這時時遷面有得色的站出來,道:“楊制使,你住店的時候就不曾見過我?”

  楊志一見這人,恍然大悟,道:“你怎地神不知鬼不覺的使了掉包計?直將我和晁蓋都蒙在鼓裡!”

  時遷呵呵一笑,道:“楊制使,你也太過自信了吧?敢帶著十五個人便走這趟生辰綱,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打你這趟鏢的主意,就是那甚麼鳥天王晁蓋沒有得手,你以為你能順利走到東京麼?

  你剛出城時,你的路線都叫有心人打探清楚了,偏你還洋洋得意,耍甚麼小聰明!若我是你,便點起那一個指揮五百馬軍,沿途再叫各州府隨境護送,光明正大看誰敢攔截!”

  楊志聞言頓時焉了,時遷嘿嘿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又坐回交椅之上。

  這時卻聽一個聲音歎道:“看來楊制使是要認准這梁中書一條道走到黑了!也罷!今日這十一箱財寶任你帶走,只是江湖險惡,制使日後須要看個清楚!若再有閃失,我也鞭長莫及!”

  只見這書生說完便拂袖而去,不再多言。

  聞煥章見狀也隨即跟上,只是眼神深邃的回頭望了一眼楊志,焦挺自然不會說什麼,跟著大頭領便走入後堂。

  眾人見王倫退場了,也都三三兩兩的憤憤出門,離開時還不忘對楊志唾駡。

  楊志此時哪裡挺得直腰板來,只低著頭默不作聲。

  這時只見徐寧起身,對楊志道:“托尊駕的福,你把我送上山,我也不怪你!只是在此我奉勸兄弟你一句,卑躬屈膝與那權臣做狗,總有一天不得善終。我知你不服,你心道不過與他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但他何嘗又不是這般想你的?若有一天他從你這裡得不到甚麼的時候,你想想我的下場便是!”

  徐寧說完就要離身,楊志連忙上前攔住他,急欲解釋的模樣。

  徐寧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想你是三代將門之後,我卻也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我祖上昔日雖無你祖上顯赫,但也是世代拱衛皇族的親軍,你看我現如今成了甚麼樣子?兄弟,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罷!”

  徐寧說完甩開吶吶無言的楊志,逕自出門去了。

  徐寧剛走,這時魯智深也自起身,一言不發,便要離去,楊志無力的望著這位老鄉道:“提轄!”

  魯智深聞言站住,卻不回身,只背對著楊志道:“日後休提你與我相識,灑家心裡燥得慌!”說完大踏步出門而去。

  弄到這般,現場的人走了個乾乾淨淨,唯剩下林沖一人坐在椅子上,楊志朝林沖拱拱手,自嘲道:“林教頭怎地不走,莫非等著看小弟的笑話?”

  林沖面色如常的望著楊志道:“我陪陪制使,待制使心平氣和了,我送你下山!”

  楊志被徐寧和魯智深義理所攝,心下正憋屈無比,此時聞得林沖幾句溫言細語,頓時胸腔中那股悲意只如找到出路一般,只見他忽地大喊道:

  “我便天生下賤!我便天生甘願與那奸臣做狗!我走花石綱盡忠職守,卻偏偏叫我的船招了風浪!我隱忍多久,才蒙得大赦了!我毫不變心,把祖宗留下的家業都變賣了,去走那狗賊高俅的門路,結果這狗賊正眼也不瞧我!

  直陷得我有國難投,無家可歸。想那晚我在東京沒了盤纏,昔日那班同僚一個不見!想我楊志乃是金刀楊令公的後人,居然插根草標站在那樊樓門前賣刀!賣我祖上傳給我的那把家藏寶刀!!林教頭,我那哪裡是賣刀啊,我是賣了我祖上百年的威名啊……”

  說到這裡,楊志再也把持不住,只見這個七尺男兒嚎嚎大哭起來,那聲音如荒野孤魂鳴冤,有似惡狼野獸哀鳴。

  林沖見楊志這個樣子,心中也自難受,直歎了口氣,靜靜坐在此處陪他發洩。

  只見這個椎心泣血的漢子把頭一昂,眼紅似血,接著又道:

  “我後來遇到那駙馬王太尉,送了他我身上唯一的這把刀,只為換來那一紙前程,我賠盡了小心,那狗都管還狗眼看我,直扣了我五十兩路費,便如趕乞丐一般的趕我走!教頭,想我這命賤,好歹也是國家功臣之後,國家功臣吶!

  教頭!我楊家為這個朝廷流了多少血,送了多少條性命,他們記得嗎?連我爺當年也是戰死在沙場之上,這卻是為了誰啊!可那一個狗賊,在他狗眼裡,我屁都不是,我……我……只如一個乞丐!?”

  這時楊志的眼淚似已流盡了,唯剩如狼一般的幹嚎,只聽他繼續發洩道:“就這樣,我還下濺的把那一紙書信做寶,一路不敢怠慢,直奔那大名府去,小心翼翼的服侍那梁中書,生怕有怠慢他處。

  哪知這人交予我的第一件事便是替他送禮上賄,我楊志竟然在他眼裡就是個幫閒跑腿的材料!?如若僅僅這樣倒也罷了,按現在的世道,何處不是如此?故而我感他厚恩,只一心一意要把這生辰綱送到東京蔡京府上。

  哪知他還暗暗疑我,於路上派了一個奶公監視與我,想我楊志我堂堂七尺男兒,國家戰將,臨上陣前居然叫一個奶公掣肘!?說出去我哪有臉與我那楊家列祖列宗相見啊!”

  嚎到這裡,楊志彷彿用盡了所以精力,軟軟的斜靠在一把交椅上,望著牆壁上懸掛的那個牌匾。

  只見上書四個大字“替天行道”,楊志目光如炬,猛的跳起身來大叫道:“好好好!林教頭,只希望你們有朝一日殺光這班貪官污吏,叫那天下所有胸懷抱負之人莫要再如我這下濺之人一般受苦!”

  只見他說完絲毫沒有停頓,竟一頭撞向聚義廳內的石柱之上。

  林沖見狀一驚,這時已經來不及起身攔下他,好在他反應急快,伸手便抓起身旁一把交椅便向楊志擲去,只見這一擲力氣甚大,直將百十來斤的楊志整個撞開。

  這楊志剎不住腳,一頭撲倒在旁邊的木椅之上,直砸爛了三五把交椅。

  林沖急忙上前將此人扶起,那楊志緊閉雙眼,只是渾身顫抖不停,顯是傷心到了極致,只聽他痛苦道:“林教頭,你只顧救我作甚,卻不是叫我活著受苦!”

  “楊兄,天下之人要都如你這般,誰去匡扶社稷,誰去拯救萬民?你不想想王倫哥哥,他有一分力,便照顧兄弟!他若再多一分力,便惠及百姓!你看著滿朝奸臣只顧求死,從不想著去盡自己一份力,怎地叫人看得起你!想你如今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只聽林沖朝這心如死灰的人喝道。

  楊志聞言,如當頭棒喝一般,緊緊抓著林沖,挺起身來,雙手握成拳頭,直衝到那十一箱生辰綱前,使拳猛砸,同時撕心大吼道:“爺啊!不是我楊志不爭氣,實是這個朝廷容不得我楊志爭氣!今日我走投無路,求死不成,我便聽林教頭一語,把身子留在此處,報那王倫的厚恩!爺啊!不是我楊志不忠不孝,實是這賊老天容不下忠孝的孩兒啊!”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9:0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9:06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悲催的替罪羊

  殘夏的午後未見一絲涼爽,只見那烈日當空,知了苦鳴,廣闊無垠的鄉間此時哪裡找得到人影,唯見一匹快馬撥喇喇的賓士在鄉間小道上,直望那東溪村攛將去。

  且說此時晁蓋正在家中與吳用、公孫勝、劉唐、韓伯龍在後園葡萄樹下吃酒,李逵不耐煩鳥他們,獨自拎著一串葡萄走出院門來,直尋了一處樹蔭靠下,一口便塞下三五七個葡萄,在嘴裡嚼著打發時間,只見他連皮都不吐,兀自吃得開心。

  只見這時一匹快馬急急奔來,馬上駝著一個黑矮漢子,這人趕到門前,急匆匆的翻下馬來,這時莊客聽到動靜,出來張望,一見此人,連忙滿臉是笑道:“宋押司稀客!”

  那坐在樹蔭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莽漢子一聽,如遭電擊一般蹦了起來,沖上前去攔下那個急欲進莊便通風報信的黑矮漢子,問道:“只你便是黑宋江!?”

  若是放在平時,這位好男子一定會和眼前這人好生閒扯一番,不問到對方爹娘姓名誓不收兵。只是此刻千鈞一髮,一個不慎不但賣不到好,反而會把自己搭進去,那濟州來的觀察何濤此時還被蒙在鼓裡,正傻坐在茶肆裡等候自己消息呢,他此時又怎能在這大漢身上浪費時間?

  只見他匆匆朝這黑大漢拱拱手,道:“便是小可,好漢且讓我過去!”說完他便朝一邊閃去,想繞開這漢,李逵見狀心中不快,非要攔住他問個明白,只見這莽漢上去揪住那黑矮之人的衣服道:“你真是山東鄆城押司黑宋江!?”

  這宋江此時哪有時間和他耗,只是又拱手道:“便是我!好漢放我過去,我有急事!”

  李逵聞言大怒,吼道:“俺聞那黑宋江是個仗義疏財的好男人,生平最愛結識好漢!你這假貨見我就躲,怎地敢自稱宋江?若你是宋江,那俺豈不是看著不像好漢了?你這廝竟敢冒充我宋江哥哥,找打!”

  宋江一見這人是個莽漢,心中叫苦不迭,暗道怎地在此時遇到這麼一個不清不楚的諢人?宋江無奈舉目四望,企圖找人來說項。只是他哪裡知道,這黑漢子乃是這晁蓋莊上的一處霸王,晁蓋見了他都要作揖,其他人誰敢惹他!宋江見此時莊客們都躲得遠遠的,心中無奈,只有放聲大叫道:“保正!保正出來!”

  李逵一見,心中大怒,尋思道:“又是一個愛告狀的!晁蓋這撮鳥難道就沒幾個長本事的朋友!?”便見他只是提拳要去打宋江,這宋江乃是在這縣裡橫著走都有人讓道的人物,哪裡遇到過這種情況,連忙出言道:“好漢莫打!我真是宋江!”

  李逵一聽就來氣,一拳直打到這黑矮之人臉上,頓見宋江臉上起了淤腫一塊,趴倒在地上。李逵還不解氣,又要趕上來打,眼見這個黑廝還不放過自己,宋江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跟這莽漢哪裡有道理可講,忙叫道:“我不是宋江!好漢息怒!”

  李逵聞言更怒,道:“你這廝敗壞俺宋江哥哥的聲譽,卻不是找打!?再吃俺一拳!”

  宋江見說大驚,叫道:“你這漢子甚是難講,我是不是宋江跟你有甚麼關係,卻是宋江也打,不是宋江也打,還有無天理王法了!”

  李逵哪裡跟他講理,直騎在他身上便要使拳去打,忽見這時院內急趕出一個人來,只聽這人一聲大喝道:“李逵兄弟,千萬住手!這位便是你那朝思暮想的山東宋公明宋江哥哥!”

  李逵滿臉不可思議的望著身下之人,又滿臉疑問的回頭看著急急趕來的晁蓋,那晁蓋見他兀自不信,發誓道:“我晁蓋雖不是什麼英雄,總不至於騙自己的救命恩人罷!”

  李逵見狀這才相信被自己騎在身下之人便是真宋江,只見他憤憤道:“江湖上都說黑宋江這般好,那般好,直把俺耳朵都給灌滿了,如今看你這廝卻也不怎麼樣!”說完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站起身來,怒道:“江湖上又說那白衣秀士心胸狹窄,專門排擠好漢,我呸!這是個甚麼江湖傳聞,專一顛倒黑白,專欺俺這等實誠人!”

  宋江見狀連忙爬了起來,也不管這黑廝在那裡說什麼,也不顧自己臉上刺痛,直拉著晁蓋到一處無人的地方,晁蓋見他有異,又在自己莊上吃人打了,心中甚是過意不去,忙道:“押司,都是我的過錯,過兩日專門登門道歉!”

  宋江見說,一摸腫起的臉頰,疼得他直咧嘴,卻見他此時一點也沒有怪李逵的意思。只是暗道那漢力氣倒是不小,要不是今日事情緊急,倒可以結交一番。只是此時萬分緊急,也顧不上跟晁蓋扯閒篇了,待他四處張望一番,確認沒人偷聽時,壓著聲音道:

  “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著這條性命來救你。如今黃泥岡事發了,白勝已自拿在濟州大牢裡了,供出你等七人。

  濟州府差一個何緝捕,帶領若干人,拿著本州文書來捉你等七人,道你為首,天幸撞在我手裡,我只推說知縣睡著,且叫何觀察在縣對門茶坊裡等我,以此飛馬而來報你。

  哥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快走時,更待什麼?你們不可耽擱,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來救你!”

  晁蓋聽罷,心中一急,低聲吼道:“這般狗賊還有沒有天理了!走一趟假綱還來如此大弄!一個箱子裡面擺兩件破了天也才值百貫的首飾,便敢稱丟了十萬貫錢財!?這梁中書還敢不敢再無恥一些,若要是真送到東京蔡京老賊哪裡,看他一個入贅的軟飯女婿怎地跟丈人交待!”

  宋江一聽,心中疑惑頓生,暗道:“我冒了身家性命的危險過來與他報信,他為何要拿謊話騙我?我又不曾要分他的金銀,何故只是這般?”

  晁蓋見宋江面上起疑,心道不好,莫叫這位兄弟誤會我也!當下也不好分辨,只是拉著宋江來到後院。

  這時吳用、公孫勝、劉唐、韓伯龍等人都在,見此情狀,都暗道晁天王怎地匆匆拉著一個臉上腫起半邊的黑漢子進來,正暗自猜想時,便聽晁蓋道:“諸位兄弟,這位便是及時雨宋江兄弟,他冒著生命危險來與我們報信,那白勝已被官府押了,招出我們,現下濟州官差叫宋賢弟穩住了,你們且與我作證,只說當日我等一起劫的生辰綱總共是多少錢!”

  眾人聞言都愣住,異口同聲道:“那些首飾值不到兩千貫文!怎地保正,問這些為何?”

  宋江一聽,又想起晁蓋往日為人,拱手道:“小弟當然相信兄長,只是那濟州官差點了名要捉你五位,白勝、蕭讓、金大堅此時已經監押在濟州大牢裡了,蕭、金二人死不開口,等那白勝先招了,這兩人才跟著指認了你們,各位兄弟,小弟不能久留,只是冒死來報這個消息,還望各位上心!”

  眾人見狀都是齊齊拜下,道:“深感公明哥哥大恩大德,小人們除死難報!”

  宋江見狀連忙一一扶起眾人,又問了大家姓名,直道日後若有緣時,再求一見,說完對眾人施了一禮,連忙出莊而去。

  晁蓋等人連忙相送出來,只見那黑廝兀自在樹下生氣,宋江回頭望了晁蓋一眼,晁蓋忙道:“此人名叫李逵!”

  宋江便上前道:“李逵好漢,我今日確實有事,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好漢包涵!”說完反而向這個打了自己的漢子鞠了一躬。

  李逵見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轉過身去,哪裡理他。

  這宋江也不見怪,又跟眾人拱了拱手,忙爬上馬,飛也似的往縣裡去了。

  晁蓋見宋江走遠了,把這四人攏到密室之中,只聽這時韓伯龍大罵道:“這狗賊,幾千兩銀子也敢稱十萬貫的生辰綱,莫不是要捉了我幾個去,榨出十萬貫錢財來!?這對賊翁婿,真是撈錢撈出花樣來了!”

  劉唐見說也是大怒,道:“爺爺便不跑,等他們來抓,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殺完直到大名府去砍了梁中書這狗頭,居然算計起天下好漢來!”

  公孫勝此時也摸不著頭腦,暗暗想了一番,道:“我看那楊志眼神甚是絕望,難道他也不知自己押的是假綱?如果像韓兄弟和劉兄弟說的那般,這梁中書也太賊了!生怕劫綱之人露不出馬腳來,故意放上價值不菲的首飾,這首飾又不能當錢用,只能在當鋪、賭場之類的場所使用,到時候這些首飾一露頭,他們便有線索了,甚是好計謀!”

  “哎呀,道長!這個時候還誇甚麼好計謀?如今咱們兄弟是羊肉沒吃到,還惹了一身腥!此時我等該考慮考慮該如何應付才好!”韓伯龍急催道。

  公孫勝道:“還議論甚麼?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若是不走,更待何時?”

  見說晁蓋頹然癱坐在椅子上,他這一逃,自家這三五千畝上好田地就要化作烏有,更可恨的是年前還花了一萬多貫錢買了一千兩百畝地,如今這錢不是又丟到水裡了?

  原本還指望劫了那生辰綱,一人分上萬貫之財,然後再等風聲過了便賣了田地,和眾人一起遠走高飛的,哪曾想,如今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怎不叫他心灰意冷,頓時生出一種撞牆的念頭。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8 09:06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8 09:06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飲鴆止渴

  晁蓋這番失魂落魄的模樣,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吳用眼中,直叫這位白紙扇心中難免生出些想法來。

  這位托塔天王晁蓋毫無疑問是個義氣豪傑,這點吳用從不否認。當日在西溪村圍堵梁山王倫事敗後,這晁蓋回來後雖然一度表現得與自己有些疏遠,但起碼一句重話也沒從他口中說出來過,更沒有責怪自己獨自偷生。何況此乃人之常情,吳用也能理解,故而並不怪他。

  而且五月份的時候,在得到劉唐從北邊帶來的消息後,晁蓋又一點也不避諱的將自己請了回來,又親密無間的一起謀劃這個大買賣。

  說實話,在自己看來,其實劫不劫生辰綱對晁蓋都無甚影響。畢竟要幹這件大事,起碼得有五七個人才能上手,畢竟光搬那金珠人少了便搬不動。這人數上了五七了,這位晁蓋又是個講義氣大哥,定不會獨佔大頭。只是若是均分,他僅能分到一兩萬貫錢而已。話說這個數目要是放在自己這個一家吃飽全家不餓的赤貧人身上,那是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天文數字。

  可對於這個世居於此的大戶晁保正來說,憑他祖上幾輩子的積蓄,這錢還真是有它不多,缺它不少。當日西溪村一役事敗,晁蓋無奈賠了梁山賊人七萬貫錢財,可是依自己的估算,最多傷了他的元氣,應談不上動了他的根本,只他那三五千畝田地一變現,不又是三五萬貫錢?

  但得了劉唐和公孫勝的消息,晁蓋還是下定決心帶著大家一起去做了。想他以巨萬身家去博那一兩萬風險甚大的生辰綱,為這個他並不急需的一筆錢,冒得得罪當朝第一權臣的危險,再拉上自己、韓伯龍、蕭讓、金大堅這四個跟著他吃過大虧的兄弟,就頗有些令人感動了。

  唉!這人若只是朋友,而不涉及其他方面就好了。畢竟義氣歸義氣,說到底,現在大家臨時抱團,聚在一起幹大事,就需要這位元領頭羊帶給大夥一種能克服並戰勝困難與逆境的希望。

  可看著這個癱坐在椅子上吶吶無言的鐵漢,吳用再一次失望了,唯有在心中暗歎著,眼前這位義勇之人只可為友,不可為主啊!

  “加亮先生,看你一直沉思,不知想些甚麼?如今可有甚麼好對策,叫大家脫離險境?”見晁蓋失魂落魄,吳用又怔怔出神,現如今十萬火急,這兩人還流露出這番小兒女姿態,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公孫勝看不下去了,故而出言問道。

  吳用乍一驚醒,見大家都面色有異的望著自己,只見他乾笑一聲,道:“公孫先生說得對,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大家走了罷!”

  劉唐見說,出主意道:“我聞此間水泊裡有個梁山大寨,上面有個甚麼白衣王倫,聚了上千人馬,州縣官兵都不敢正眼相覷,不如我們徑投此處可好?”

  晁蓋見說回過神來,只見他有些尷尬,對公孫勝和劉唐道:“我與這山上寨主白衣秀士王倫有些過節,卻是去不得!不過你兩位兄弟倒是可以投往他那裡!”

  只見劉唐把頓時脖子一昂,道:“晁蓋哥哥不去,我卻去甚鳥!”

  公孫勝也點點頭,道:“我等八人一起幹的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如今已經折了三人,我等五人暫且聚在一起,遇到什麼事情互相還有個照應!”

  見吳用又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麼,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完全不接話,韓伯龍忍不住道:“吳學究,關鍵時刻怎地老是走神!”

  吳用耐人尋味的望了一眼韓伯龍,卻對晁蓋歎道:“江湖雖大,可以棲身之處卻是不多!只是小弟這裡倒有一個去處,保證我等到了那裡,任他再多官軍,也不敢正眼看他!”

  “先生說的地方,卻是哪裡!?”眾人聞言神色一震,都開口相問道。

  吳用呵呵一笑,慢條斯理道:“在此千里之外的滄州,有一位江湖聞名的奇男子,他姓柴名進,人稱小旋風,乃是前朝柴家嫡子嫡孫,家裡有先皇御賜的丹書鐵劵,你說官兵哪裡卻敢張他!”

  眾人聞說都是大聲叫好,都暗道“怎地沒想起這個人來,他倒是一個奢遮的好男子!”,大家都覺這是個大好的去處,卻見此時公孫勝皺眉道:“這回要辦我們的卻是當朝頭號權臣蔡京,那河北又是梁中書的地頭,我們的姓名、年歲、相貌無一不叫白勝兄弟詳詳細細的供了出來。如今正風頭上,千里迢迢前去投人,我等難保在路上就會失手!”

  “呸,甚麼兄弟,將我等都賣了,還稱兄弟?就是蕭讓、金大堅這兩個窩囊貨也比他要強,偏他骨頭軟,又愛招搖,一分了首飾便去豪賭,行事也不知收斂,這不直送了我等!”韓伯龍憤憤罵道。

  眾人聞言沒人接嘴,晁蓋咳嗽一聲,道:“人是我找來的,責任在我,韓兄弟要怪便怪我罷!”

  韓伯龍見晁蓋開口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低了頭不說話。這時吳用道:“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誰人無錯?公孫先生說得有理,此時千里投人卻不妥當,如此說來,只有一處地方可去了!”

  大家一聽,忙道:“何處?”

  吳用不說話,只是望著窗外正吊膀子耍石墩的莽漢道:“如今看來,我等的安危,全都系在此人身上!”

  劉唐和公孫勝連忙問道:“此話怎講?”

  “你兩位不知,此人乃是我那相識,神行太保戴宗手下的小牢子,不知怎地叫那梁山王倫看中,已經許了他一把交椅,這人上山之後便是頭領,我們不如說通了他,叫他領頭帶著我們暫時上山避一避!”吳用回道。

  “學究,你瘋了!?那王倫於我等三人有深仇大恨,你還要叫我們送肉上砧板?”韓伯龍大叫道。

  吳用搖搖頭,望著韓伯龍,頗為消沉道:“是我等與他有仇,不是他與我等有仇!當**暈過去了,不知內情,此人眼界甚高,並未將我等放在眼裡,不然當日為何要放你我一條生路?”

  “拼死便去滄州柴大官人府上,梁山我是不去的!”韓伯龍還是堅持道。

  “你莫不是怕見你那舊友朱貴?你聽我跟你說,他如若要跟你計較,見今他掌握著梁山細作耳目,這水泊四周旁邊有二十多家酒店都是他管著的,此時他手下怕不有五七百人?若他要找你報仇,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還怕沒人來找你麻煩?你此時還能站在這裡,便可以窺知他山上對我等諸人的態度了。”吳用見這人胡攪蠻纏,心中微微有些動氣,說話也不那麼客氣了。

  “他來不來找我是一回事,我現下送到他面前去,哪裡有好果子吃!”韓伯龍堅持道。

  見他還這麼說,吳用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暗道不是你這廝當初攛掇我們出手,自己和晁蓋能與這梁山王倫結仇?弄得現在進不能進,退難得退,還不都是你這惹禍精弄出來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晁蓋開口了,只聽他的聲音甚是低沉:“事到如今,我不能冒險叫劉唐和公孫勝兩位兄弟因為我的原因置身險地,這樣罷!你們和李逵一同上山去,我和吳先生還有韓兄弟去滄州!”

  劉唐和公孫勝見說都道:“保正莫要如此說時,那便一起去滄州!”

  卻見這時吳用輕笑一聲,道:“保正勿憂,我料定這王倫不敢對你下手。你想我等上次與他那般大的仇恨,他都放手了,何況我們這次是主動去相投!想他王倫甚是愛惜名譽,若是傳出去他對主動相投的晁天王不利,叫他日後如何招納好漢?”

  晁蓋聞言點點頭道:“我家裡還有些金子,都是我祖上傳下的,如今拿去買他半年庇護,到時候再走不遲!”說到這裡,晁蓋歎了口氣,道:“我此生最大的錯誤,看來便是和這個人做了對頭,想往日裡我做私商無往不利,自從那晚遇到這人之後,事事不順,招招失策,還叫跟著我的老弟兄們受苦,想我那五六百莊客還在他山寨裡,只希望看在這金子的份上,他能夠網開一面,放過這些人!”

  這些莊客被抓之後,留在村裡的家屬們天天在晁蓋莊門前哭鬧,好說歹說晁蓋將租子降到兩成,還保證日後若有機會,一定將後生們帶回來,這些家屬才暫時給穩住了。

  見眾人都無異議了,晁蓋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飲鴆止渴了!大家準備一下,我們這便走人!”韓伯龍見晁蓋已經下了決心,心中雖萬分不情願,也實在想不出好辦法,難不成叫自己一個人去滄州,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在那裡糾結著。

  這時公孫勝忽然想到一事,道:“就算那王倫不會對我們不利,只是閉門不納!眼睜睜看著我們遭遇官軍,借官兵的手來處置我們,使起借刀殺人的計謀來,若到那時,我們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卻該怎地?”

  吳用見說心裡暗暗點點頭,心道這道士也是個不簡單的,只是他心中早有腹稿,對大家道:“只靠李逵一人怕是不夠分量,這人是個諢人,不會說話,我們還須去找一個人,這人的面子王倫卻不能不給!”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9 08:20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9 08:22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能讓王倫給面子的人

  此時正是未牌時分,日頭正是毒辣,大夥兒都在家中歇涼,好等著太陽稍弱一點,便去田間農作。

  只是和沉寂的東溪村不同,這一溪之隔的西溪村則顯得有人氣多了,這不,村頭剛送走兩個頭上搭著花巾的老婦,只見她們笑顏逐開的模樣,指不定便又說成了一門婚事。

  此時的西溪村,和從前那是大不一樣了。想這湖邊的村莊,騎馬疾奔到縣城裡都得半個時辰,尋常人沒事哪裡會往這邊跑,在這村裡長期見不到生面孔。只是打今年起,這村子可就熱鬧了,不但走親戚的多了,就是連那說媒的婆子,也是紮著堆的往這邊跑。

  如今這西溪村裡未成家的小夥子,在這十裡八鄉可俏了。

  周圍村裡未出閣的大姑娘就願意嫁到這邊來,為啥?不但自己能吃得飽,還能隔三差五捎點糧食、碎銀子回娘家去。只把那些家裡沒閨女,或者閨女嫁早了的街坊四鄰看得是眼熱不已。

  閒話不表,且說此時從村口進來兩個中年男子,只見這兩人也不問路,輕車熟路的便向裡面走去。

  “老太公,那恁先歇著,這大熱的天,可別曬到了,得了空我再來看恁老人家!”只聽這時一個漢子十分客氣的告辭道。這人說完又朝屋裡揮揮手,這才出門而來,一出門便撞上兩個人,那漢子見狀道:“晁保正,稀客啊!”

  來的這兩人正是晁蓋和吳用,只見晁蓋拱手道:“馬保正,恭喜恭喜!”他認識這人是西溪村新上任的保正,原來的保正被梁山處決以後,一直拖了三五個月,才由這個馬姓漢子接了保正之職。

  那馬保正見狀回頭喊了一聲,“老太公,隔壁的晁保正過來拜訪恁老人家了!”說完朝晁蓋拱了拱手手,便告辭了。他不願與這人多言,畢竟此人把梁山上的大王們得罪的太狠了,作為這西溪村的新任保正,他發自內心的不願與此人走得太近。

  晁蓋忙回了禮,等那馬保正走了,便帶著吳用便進了這屋子,只見一個年過八旬仍然精神矍鑠的老者坐在客廳的主座上,待見了來客,這老人家尋思道:“戲文裡常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人雖在隔壁村裡住著,可是八百年也不曾上門一回,如今兩人過來,定是有事!”

  這時晁蓋和吳用見了馬老太公,上前便行了兩個大禮,老太公一見,連忙扶他們起來,又朝裡屋喊道:“把大王托建功建業送俺的茶葉拿出來招待貴客!”

  晁蓋和吳用見說對視一眼,都不禁搖頭,現如今在這鄆城縣裡,大家見面三句話便少不得要提出此人來,不然仿佛顯得自己沒見識似得。

  不多時,一個家人端了兩碗茶水奉上,晁蓋和吳用接了,又是連連道謝,大家說了幾句客套話,晁蓋喝了一口碗裡的茶,想著時間緊急,便道:“太公,晚輩自接了這保正之後也沒來拜見過恁老人家,上次一時鬼迷心竅還差點跟恁老動手,現在想來真是慚愧!”

  老太公哈哈一笑,道:“俺們都是鄉里鄉親的,今日打完明日和,大家都在一個地方住著,喝這一溪之水長大,能有甚麼深仇大恨?你說是不,小蓋子!”

  晁蓋聞言連聲稱是,只聽老太公又道:“後生人,你是這一輩裡頂頂出色的漢子,怎地偏偏沒眼色,給自己找了恁般一個對頭?王頭領他為人和善,對百姓又好,跟這樣的人為敵,不是生生把自己往小人上逼嗎?”

  那老太公說完見晁蓋態度極好,聞言只是連連點頭,也不回嘴,他歎了口氣,又接著道:“俺知道你今日是為何而來,你莊上那些後生,我也問過我那兩個重孫了,這兩個孩子說你那些莊客在山上雖然累一點,但是吃得好住得好穿得暖,也沒人欺負他們!

  不光是你,還有你們村其他人都到我這裡來過,只是這個事情俺不好說話!那王頭領明言要磨練他們個一年半載的,又不缺他們吃,又不缺他們穿,雖然要幹活,但俺們農民哪天不幹活,王頭領跟俺保證了,絕不會害他們性命,所以俺勸你不要著急,一年半載之後他們自然就回家了!”

  吳用低頭望著手上端著的那種吃飯用的大碗已經半天了,見這老太公淨扯閒篇,心中急切,道:“老太公,我們今日不是為了這事來找恁老人家的!”

  老太公聞言不解道:“那你們是為了甚麼?”

  晁蓋歎了口氣,想他一生不求人,如今不但要求人,還要求人介紹自己去往日的對頭那裡請他庇護,一想此事就覺得憋屈,可是事到如今也完全沒有了辦法,好在這老人家比自己大上兩輩,在他面前說些軟話也不丟醜,何況又是為了兄弟,想到這裡他心裡才平靜了一些,開口道:

  “馬老太爺,那北京留守恁知道吧,那是一個大貪官,姓梁,乃是當朝大奸臣蔡京的女婿,他每年會在他老丈人生辰的日子送上一份大禮,都是刮地皮得來的髒錢,我們幾個兄弟心中不忿,就在半路劫了他的,如今……”

  不等晁蓋說完,那老太公就驚道:“聽聞離此處不遠的黃泥崗上發了一件大案子,還真是你們幹的!?你們幹就幹了,卻又跑來與我這個快入土的人講甚?”

  晁蓋歎了一口氣,道:“如今事發了,我們無路可走了,還請恁老人家指一條明路!”

  這馬老太公八十多了,還有什麼事情看不明白,方才聽晁蓋說出這般機密事時,便心覺有異,只見他此時也歎了口氣道:“小蓋子啊!要說老朽也不該多嘴,只是你如今上了門,俺也就說幾句,去年臘月的事情你做得不地道啊!

  人家王頭領是為民除害,為手下人做主,何況這人更是你的仇家,你不幫忙也就算了,你當時還欺人家人少,在背後想陰人家,你說你這做的叫甚麼事?

  你說你一出生,也就那麼點大,如今長成八尺男兒了,從小愛交朋友俺們這些鄉親都看在眼裡,可是你怎麼就放著這麼一個人不去結交,反而總去得罪他呢!”

  馬老太公說到這裡,見晁蓋只是低著頭,他歎了一口氣,又道:“你現在要俺說話,俺哪裡有臉說甚麼話,你前兩個月還帶人堵人家來著!別說這王頭領生你的氣,就是俺們鄉里鄉親的也氣不過哩,好端端的叫你加了一個從賊的罪名!

  我說小蓋子啊,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賊嗎?他王頭領這般愛惜我們這些百姓,你卻喊他是賊!我看哪,那些穿著官衣不做人事的這些相公老爺們才是賊!”

  晁蓋被這老太公一席話說得是羞愧滿面,吳用見狀忙道:“老太公說得太對了,從前是俺們不對!這不當日那王頭領也說了,所有過節一筆勾銷麼,現在那些穿著官衣的狗賊要來捉俺們,恁老德高望重,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俺們叫他們抓走罷!”

  “吳教授,你說你一個教書先生,便好好教書,他們打打殺殺你老是跟著瞎參合甚麼,現在叫官府一起通緝了,這是你這樣的書生該過的日子嗎?”老太公打量著這個眼珠直轉的中年儒生,忍不住道。

  老太公的兩個兒子此時正陪在一旁,這兩人也有六十多了,見自己父親這般訓這兩個強人,手上都捏著一把冷汗,只是眼前這晁蓋也是反常,居然低著頭挨訓,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也算是奇了。

  這時晁蓋又歎了一口氣,道:“太公,不瞞你說,我這人死了也就死了,當日王頭領放我一條生路之時,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可以說我現在多活一天便是賺一天,死了也無所謂!只是我手下還有四個兄弟跟著我,我不能叫他們陪著我死啊太公!”說到這裡,這個鐵漢竟然雙眼赤紅,在眼眶裡出現了幾許淚滴。

  馬老太公見狀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伸手揉了揉之後才發現不是幻覺,眼見這鐵漢流淚,說實話他這輩子還真是頭一回。見到此景,他也歎了口氣,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好歹俺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生死關頭,叫俺怎麼能看著你叫官差抓去?你說罷,叫俺怎麼做?”

  吳用聞言大喜,興奮的望了一眼暗自神傷的晁蓋,見他沒有動作,無奈只好自己起身拿起他們來時備的禮物,對這老太公道:“請老太公陪我們上個山,跟王頭領說兩句好話,我們只在山上待個半年,這就下山,絕不拖累王頭領!日後也絕對不敢再與他為敵!這裡有一百兩黃金,還望老太公笑納!”

  只聽“啪”的一聲響,那老太公一手拍在桌子上,氣得渾身亂顫,只聽他激動道:“你這學究!把俺當什麼人了?我要幫你們說話,那也是看在鄉親的情分上!你現在拿金子出來要怎地,跟俺做買賣!?”

  吳用見機得快,連忙把金子收了起來,賠禮拜倒,嘴中道:“小可無甚他意,只是想孝敬老太公,既然太公高義,小人不敢褻瀆,這便收了金子!”

  老太公歎了口氣,望了一眼默默不語的晁蓋,道:“也罷!看在鄉親的份上,俺賣了老臉去求一求王頭領,只是不成你們莫要怪俺!俺也好久沒看到我那兩個重孫了,也怪想的!”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9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9 08:34 P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也不知是挫折催人成熟,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這一回晁蓋沒有如原本軌跡中那般,直磨蹭到天黑以後才倉皇出逃,差點叫有心放水的雷橫與朱仝堵在莊上。

  在說動了老太公之後,兩廂約好了半個時辰之後動身,這晁蓋便帶著吳用匆匆趕回莊子,眾人連忙圍上來問他情況如何,吳用大笑道:“保正出馬,還能說不通那老傢伙?”

  那老太公當面說了吳用一頓,這位智多星當時不好發作,現在撇開此人,哪裡還顧忌他。

  韓伯龍和劉唐頓時都是大喜,公孫勝聞言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瞟了吳用一眼,又望了望晁蓋,只見他同樣神色詫異的望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吳用,卻忍住了沒有說話,只是歎了口氣道:“韓兄弟,你去後院牽一頭健壯的騾子,這裡有一百兩金子,你都拿著,趕緊去張羅一條能坐十數人的漁船並幾個漁民,就在那溪水入泊處候著我們,大家走水路安全些!”

  韓伯龍接過金子,便朝晁蓋一抱拳,轉身離去,晁蓋又對公孫勝道:“還請道長去村口小路望風,若有官軍前來,速回來報訊!”

  公孫勝也點了點頭,拽開大步便朝村口而去,這時吳用主動道:“保正和劉唐兄弟去收拾一下,李逵這個諢人處我自去說!”

  晁蓋點點頭,也沒言語,只是朝劉唐一點頭,兩人便去埋金之處取本錢去了,吳用見狀也滿懷心事的尋那李逵去了。

  且說晁蓋帶著劉唐並幾個心腹莊客,花了好大力氣將那深埋土中的全部家當取出,分作好幾個包袱叫大家背了,這時又傳過管家,只聽此時晁蓋吩咐道:“你甚麼也不要問!待我走之後,這莊上的物事任憑莊客們取用,你若有看得上眼的,也自去取了!”

  那老管家聞言呆了,他這位莊主是幹甚麼行當的他自然有數,心中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到來,只是不想這麼多年都是平平安安的,偏偏今日便事發了,叫他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事到臨頭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勸慰一下自己這位主人,只好在那裡默默掩淚。

  晁蓋見這老管家真情流露,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長歎了一口氣,一扭頭帶著幾個願意一起走的心腹莊客摔門而去。

  這時吳用笑嘻嘻的拉著李逵在那裡說著什麼,見晁蓋等人出來,吳用大聲道:“李逵兄弟義氣過人,願意領我們去山上暫避!”

  晁蓋上前對李逵鞠了一躬,李逵冷哼了一聲,也不說話。晁蓋也不見怪,又朝他拱拱手,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怕老太公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便叫劉唐去後院牽了一輛驢車。

  等劉唐牽了驢車過來,眾人也不耽擱,邁開步子便出門而去,到了村口,大家與公孫勝會合了,直往與老太公約定的地點奔去。待眾人走上小路,遠遠便見老太公在兩個中年人的攙扶下候著自己,晁蓋急忙奔上去,慚愧道:“叫恁老曬了這半天日頭,小人有罪!”

  老太公聞言歎了口氣,道:“救命如救火,如人齊了,俺們便走罷!”

  晁蓋忙叫劉唐牽了驢車上來,請老太公並兩個中年漢子上去坐了,眾人便飛奔往那湖邊而去。

  且說那韓伯龍在晁蓋這莊上住了半年,對此地早不陌生,跟晁蓋告辭之後,急趕到一處漁村,花大價錢租了一條大船並兩個水手,早在湖邊等候。

  這時他見眾人來了,急忙下船迎接,晁蓋棄了驢車,直帶著大家上了船,那兩個水手便劃開水面,那船直往梁山方向而去。

  晁蓋回頭望著東溪村的方向怔怔出神,公孫勝見狀勸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保正勿憂,說不定將來還有重歸祖宅之日!”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小蓋子,這都是命吶……”老太公見狀歎道。鄉人雖然沒讀過甚麼書,但是他們平時說話時偏偏都喜歡帶一些市井俚語在嘴邊。

  晁蓋聞言收回愁思,朝老太公拱拱手,想說些什麼,卻是吶吶無言。老太公見狀也不再說話,只是望著湖景感喟世事。

  一路上眾人無話,那晁蓋只是低頭發怔,公孫勝也是望著天際默默出神,韓伯龍則是心中惴惴,坐立不安,也不知道上山后等待著自己的將是什麼樣的命運。

  唯有李逵毫無壓力的倒頭酣睡,吳用見他這個樣子只是暗暗歎氣,心道自己禪精竭慮,費盡心思的謀劃未來,現如今的處境反而不如一個莽漢,這叫哪門子事?如此鮮明的對比,直叫他心緒難平。

  這條船兒順風順水的在水泊中行進了一個多時辰,漸漸便要靠近梁山水域了,只見這時四周劃來四條快船,將晁蓋等人坐著的這條漁船團團圍住,漁船上眾人大驚,就在此時,正前方又駛來一條大船,船首站了一個英氣勃勃的大漢,只聽那漢道:“今兒刮的是甚麼風,直把這東溪村群雄吹到我們這小寨來了?”

  吳用見了這人,沒臉與他答話,只是用力搖醒了兀自酣睡的李逵,那李逵從睡夢中驚醒,心情極不爽利,叫道:“作甚!?”

  吳用陪著小心跟他耳語了幾句,這個莽漢才極不情願的起身,一見前面大船上立著的漢子,這黑廝樂了,大叫道:“新郎官兒,是俺!你不曾忘了俺罷!”

  原來船上立著的正是梁山泊水軍頭領阮小七,他聽到這黑漢子叫喊,也笑道:“李逵兄弟,我在山上等你多時了,怎地弄得現在才來!”

  李逵見說,大叫道:“俺怕來早了顯得俺心急,叫你們都笑話俺!”

  阮小七哈哈大笑,道:“都是自己兄弟,誰來笑你?再說了,既然是自家兄弟,給大家笑兩句又有甚麼!”

  李逵聞言心喜,只覺眼前這漢很對自己胃口,比那撮鳥晁蓋莊上的人爽利多了,也大笑道:“卻不是怎地?給你們笑笑也不值甚麼,只是莫要少了俺的交椅!”

  阮小七笑道:“我家哥哥說一句算一句,許你一把交椅就不會反悔!只是這些人跟你來作甚,莫不是送你?只那東溪村的賊鳥們哪有這般義氣!”

  李逵見說深有同感,藐視的望了一眼韓伯龍,大叫道:“他們哪有這般好義氣,如今私商辦砸了,特來山上求書生哥哥庇護的!”

  眾人見說臉上一紅,都低了頭,吳用心道這李逵顛三倒四的頓口拙腮,要是真指望他那算完了,幸好自己還有後手,只見他低聲相求于馬老太公,那老太公歎了口氣,起身道:“這位大王,不知還識得小老兒不?”

  阮小七聞言望向這位老者,笑道:“西溪村的馬老太公罷!當日在村口見過一面,我便是阮小七,怎地不認得你老?”

  那老太公見這位大王很是給臉,拱手道:“這些鄉親欲上山尋王頭領說話,小老兒自不量力,便同他們一道來了,還請大王帶成全則個!”

  阮小七低頭尋思道:“哥哥能掐會算,偏偏算到這班賊鳥事發了便要投山!不想這些人沒臉獨自過來,知道哥哥愛惜百姓,連這村裡的宿老都請動了,還真是好心思!”

  只見他也不廢話,直對老太公拱拱手,道:“既如此,太公便隨我上山罷!”又吩咐手下快船先行回山寨報訊,最後對李逵道:“李逵兄弟,到我船上來,咱們先喝兩碗再去!”

  李逵大喜,頓時把身邊這些人拋到九霄雲外,道:“還是新郎官哥哥知我!俺正自渴哩,有酒最好!”話一說完,只見他噗通一聲跳下水,雙手亂劃,朝那大船游去。

  阮小七見狀哈哈大笑,二話不說,也跳下水來,他見這黑漢子雖然會水,卻不甚高明,便上前拖著他往船邊遊去。

  李逵見他水裡功夫了得,便停手不劃了,大船上的水軍只見自家頭領在水裡拖著一頭蠻牛架勢的黑大漢過來,都是放聲大笑。

  阮小七回頭笑駡:“你這廝倒是會偷懶!”

  李逵大笑道:“水裡頭你拖著俺,上岸了俺背你走便是,誰也不吃虧!”

  阮小七聞言絕倒,心道我自有哥哥從柴大官人處帶回的寶馬,叫你馱著算怎麼回事,你這黑廝又不是坐騎。只覺此人可愛得緊,也不多說,只拖著他來到船邊,這新打造的大船船身甚高,早有水軍從上丟下繩索來,兩人拉著繩子都上船而去。

  小船上的東溪村群雄見這兩人在水裡旁若無人的打鬧,都是面色訕訕,吳用更是在心中暗罵李逵,晁蓋歎了口氣,對划船漁民道:“跟著他們的船罷,只是相煩兩位等我們一等,若我們半個時辰還沒有下山,你們再走如何!”

  那兩個漁民知道這梁山上的好漢愛惜百姓,不會無故壞了自己,又得了眼前這晁保正許多銀子,當下便點頭應允,劃著小舟跟著大船而去。

  兩條船一前一後的走了一陣,看看便要靠岸了,這時湖泊裡又駛過兩條快船,只見上面立著一個瘦長的漢子並一個壯實的大漢。

  他們見了這邊情形,只見那個瘦長的漢子怒急罵道:“韓伯龍,你這狗賊!我不下山找你報仇,你這忘恩負義、出賣朋友的畜生居然還敢上山來!小七兄弟,快與我攔住他!我今日若不把他剮了,我便不叫朱貴!”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9 08:38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9 08:38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忽聞一聲清脆的哨聲想起,這時岸邊操練的水軍聞之,都齊齊湧了過來,只見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漢子望著吹哨子的阮小七道:“哥哥,有何吩咐?”

  “沒聽見朱貴哥哥的話麼?將那個叫韓伯龍的撮鳥捉了!”只見阮小七從甲板上跳下,下令道,李逵笑呵呵的跟在後面看著熱鬧,他早看韓伯龍這廝不順眼了,現在有人找他麻煩,這莽漢心中不知多開心。

  那剛剛上岸的韓伯龍見狀直往人群中躲,劉唐回頭道:“兄弟莫怕,有我在此,定保你周全!”只是粗線條的他完全沒有發現義氣無雙的晁蓋此時已經低了頭,而智多星吳用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高高掛起,公孫勝不知內情,也沒有貿然參合進來。

  那搖船的水手見好脾氣的朱貴哥哥顯是氣急了,暗道溫和人發怒非同小可,死命的將那船兒搖得飛快。只是不等船兒靠岸,那朱貴便跳下船來,趕到正扭打成一團的人群跟前,大喝道:“晁蓋,你還有臉還手!?”

  晁蓋聞言臉色一僵,心冒虛火,聽這人自稱朱貴,心中猜到他的身份,開口道:“朱頭領,我們走投無路前來相投,貴寨就是這般待客的麼?”

  朱貴聞言心中怒急,大喝一聲,“都住手!”

  見狀水軍們全都退開,剩下兩個灰頭土臉的漢子滿身泥土,吐著嘴裡的沙子,那其中鬢邊生有朱砂記的漢子道:“我若手上有兵刃時,捅死你們這廝!甚麼梁山大寨,我看是蠻不講理的強盜窩!”

  朱貴氣極反笑,道:“你要講理?那便請你來評評理,這背叛兄弟,陷弟兄于水火之中的人該怎麼辦他!”

  “怎麼個陷兄弟于水火之中!”那死命護著韓伯龍的朱砂漢大聲道。

  這時不待朱貴開口,跟他一起趕來的朱富便大聲將韓伯龍過去的醜事,如何陷朱貴於不仁不義境地的過往講了出來,他酒家出身,口齒伶俐,條理清晰,直叫聞者無不動容。

  那李逵聽到後面,大罵道:“俺早就看你不是甚麼好鳥,沒想到還真叫老爺看准了你這廝!”

  那朱砂漢起先還憤憤不平,等聽聞始末,臉色大變,轉頭望向韓伯龍,喝道:“這等賣友的事是你做的?”

  韓伯龍低著頭,哪裡敢回話,那漢又望向極有義氣的晁蓋,晁蓋見狀卻把頭偏到一邊,不願與他對視,這朱砂漢就是再愚笨,這時也清楚了此事究竟,只見他起身罵道:“幹!我不管了!”說完恨恨退到一邊。

  眼見自己被捉,一同前來的眾人只有這漢出手相救,現在連他都甩手不管了,韓伯龍心裡頓時涼了半截,無力的喊道:“劉唐兄弟救我……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朱貴見狀大怒,他此時身上沒帶兵刃,就從旁邊水軍頭目手上奪過一把尖刀,走到韓伯龍旁,大喝道:“你還迫不得已!?是我逼你了還是晁蓋逼你了,你這廝死到臨頭還不悔改,我便送你一程!”

  見朱貴就要動手,那晁蓋身為這夥人的大哥,心知己方雖理屈詞窮,但此時不站出來,韓伯龍就要損命,只見他上前一步,開口道:“朱頭領且慢!就算我兄弟賣友,也罪不至死!你此時取他性命,卻不是過頭了!”

  朱貴聞言站住,低頭想了一陣,將刀丟在韓伯龍面前,道:“韓伯龍,我便饒你一命!照江湖規矩,你看著辦!斷一手還是斷一腳,你自己掂量罷!”

  韓伯龍無力的望向晁蓋,卻不知晁蓋此時叫義理逼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時瞧見韓伯龍求救的眼神,把心一橫,上前道:“他是我兄弟,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便替他斷一條臂膀!”

  這時朱富上前與朱貴附耳道:“晁蓋帶人前來相投,哥哥還沒發話,就斷了他的肩膀,傳出去壞了山寨名聲!再說與我等有仇的是韓伯龍這廝,要他晁蓋的臂膀有甚用,兄長三思!”

  朱貴不是莽撞之人,聽了兄弟之言心火略平了些,只聽他喝道:“韓伯龍,你倒是投了一個義氣人!想你是走江湖的人,斷手斷腳無疑成了廢人,念在往日情分上,我也不要你手腳,切一隻耳朵下來,此事便算了了,我x後與你再無瓜葛!”

  晁蓋此時還要說話,剛剛開口,卻聽朱貴憤憤喝斷:“晁天王,萬事說不過一個理字,我現下已經很克制了,你不要一再欺人太甚!”

  那晁蓋被朱貴逼得無話可說,只好去看吳用,哪知此人眼觀鼻鼻觀心,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晁蓋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忽見電光火石之間,李逵這個莽漢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撿起地上的尖刀,一腳踏上呆若木雞的韓伯龍胸膛,手起刀落,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一個耳朵已經被李逵取下,丟在地上,那韓伯龍痛得捂頭大叫,李逵對他罵道:“俺若做了你這般醜事,取了俺頭去俺也不做聲!你不是沒名號?日後便叫做一隻耳罷!”那韓伯龍見說羞怒攻心,竟一時暈了過去。

  朱貴見此人已經領罪,信守承諾,再不提報仇之事,轉身而去。朱富見狀隨即跟上,阮小七冷哼了一聲,罵道:“便宜這廝了!”又朝李逵一揮手,兩人並肩追著朱氏兄弟而去,朱貴見這黑漢子眼熟,隨即與他攀談起來。周圍水軍見狀也都散了,只是遠遠的監視著這夥人。

  這時公孫勝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合藥膏,遞到晁蓋手上,晁蓋上前給韓伯龍塗了藥,又替他包紮了,問道:“我等還要不要上山?”

  這時只聽久不開言的吳用道:“去,不去還能去往哪裡?保正,我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朱貴出賣了韓伯龍,他落到韓伯龍手上,只怕下場還要慘!眼見梁山一個頭領都如此克制,我們便上山去,那日王倫不是說恩怨一筆勾銷麼,怕他王倫還不如朱貴?”

  晁蓋見說又望向公孫勝,公孫勝也是微微頜首,晁蓋歎了一口氣,扛起韓伯龍,道:“那便走罷!”

  眾人默默無言,老太公歎了口氣,也不多言,他也不是沒見過血的人,只朝身旁兩個孫子點點頭,這三人隨著晁蓋他們上山而去。

  眾人剛過第一道關卡,只見一個青面漢子坐在臺階之上,右手邊放著一罎子酒,左手邊放著一把長刀,先前上去的頭領都立在他的身後,晁蓋等人見了這漢都是大驚失色,吳用一巴掌拍到額頭之上,此時他已是心亂如麻,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人竟然上了梁山,剛才他見朱貴朝韓伯龍報仇還心中暗快,卻沒想到如今這麼快便輪到自己頭上了,當下方寸大亂,就想回頭,卻見關門已經關上,後路已斷。

  沒奈何,此時吳用再無法作壁上觀,只好上前道:“楊指揮使,不想今日又得相逢,恭喜指揮使投了明主,小生也替你高興!”

  那楊志猛的一下站起,倒把吳用嚇得連退了兩步,這時劉唐大聲道:“楊志,你要怎地?”

  楊志渾然不理,只是盯著晁蓋,一字一句道:“黃泥崗上蒙你賜酒,楊志感你大恩大德!如今你還敢上山而來,卻不是老天也在助我?”

  一碼歸一碼,此事不像韓伯龍賣友那般毫無說道,只見晁蓋上前將韓伯龍放在地上,硬氣道:“楊志,你替狗官押著百姓膏血前往東京行賄,我怎地劫那生辰綱不得?想你楊家堂堂忠良,你楊志卻替奸臣賣命,我又怎地劫你不得?反正我晁蓋如今落到你的手上,你要殺便殺,只是話我還是要辯個明白!”

  “哥哥說得好!楊志!你要殺便殺了我們,只是下輩子,你還替那貪官做狗,我們還要再一起劫你!”劉唐大叫道。

  吳用心中大急,暗道這不是撮鹽入火,嫌對方火氣不夠大?只在心中暗暗叫著苦。

  卻不想這時公孫勝也開口道:“不義之財,人人可以取之!我們本可在岡上將你們各個戳死,但念在你們也是無辜之人,只是被奸臣驅使,故而取財而不害人!你說,我們這幾人行徑有哪一點違背江湖道義,又有哪一點違背了良心?你要動手,便莫要遲疑!”

  楊志聞言不怒反笑,一陣狂笑後,彎腰提起右手邊那壇酒,只聽他道:“我這裡有一罎子酒,都摻了蒙汗藥,你們是自己喝,還是我灌著你們喝!”

  劉唐聞言罵了一聲,上前走到楊志面前,道:“酒給我,前番我麻翻了你,今日便還你,只是你下刀時使點勁,莫叫老爺痛醒了!”說完搶過楊志手上那壇酒,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叫道:“好酒!晁蓋哥哥,你也來喝一口罷!”阮小七見狀小聲問李逵道:“這漢死到臨頭還有這般豪氣,卻叫甚名?”李逵也自驚訝,道:“看來這朱砂漢倒是比韓伯龍強不少,好像叫甚麼赤發鬼劉唐!我在莊上不耐煩鳥他們,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名!”

  晁蓋回頭向公孫勝拱了拱手,道:“兄弟,都是我害了你!今日同死,下輩子再報你的恩情罷,我先走一步了!”說完便上去接過劉唐手上那壇酒,這時劉唐藥性發了,摔倒在地上。

  晁蓋見狀落下兩滴淚來,卻沒動彈,只是將手上那壇酒倒入口中,猛灌了一大口之後,那酒被走上前來的公孫勝接下,道:“晁兄,小弟我不怪你!”說完也是一大口灌下,晁蓋聞言含淚點頭,兩人對視長歎,都回頭望著吳用,忽見吳用“呸”了一聲,慢慢從袖中掣出兩條銅鏈來。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9 08:39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9 08:41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吳用的殺手鐧

  見吳用仍不死心,還準備拼死一搏,此時晁蓋臉上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神情。只是這種表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他身上的藥性已然發作,只見這位托塔天王身子一斜,就如鐵塔坍塌一般轟然倒下,公孫勝見狀連忙搶上將晁蓋托住,心中酸楚不已,兩人就這樣悲滄的相互支撐著,直叫觀者無不動容。

  可惜此景不長,此時公孫勝也開始兩腿發軟,整個身子直打晃,他苦笑一聲,道:“天王,小弟盡力了,來生再作兄弟罷!”見晁蓋此時已經失去意識,公孫勝把目光轉向楊志,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道:“我壞了你的前程,此時便還你一條性命,總算兩不相欠!只求將軍莫要糟踐天王遺體……”話還沒說完,公孫勝再也支撐不住,和晁蓋兩人如山一般傾倒在地,人事不省。

  眼見了這般情形,只見李逵把牙一咬,就要上前。阮小七連忙拖住此人,目含深意的朝他搖了搖頭,李逵這個諢人破天荒的讀懂了阮小七眼中意味,竟住了腳,只是盯著神色安詳的晁蓋暗暗出神。

  楊志見此情狀,也不禁歎了口氣,此時他將目光從腳下三人身上收回,望著掣出迥異兵器的吳用,沉聲道:“你有把握勝得過我?”想他家傳的武藝,自小便學起,直敢說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此時眼見這個窮酸書生居然還想要動手,楊志只覺匪夷所思。

  吳用緊了緊手上的銅鏈,忽然詭異一笑,反問道:“我為何要勝你?”卻見電光火石之間,這位智多星突然出手,結果叫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眾人萬萬沒有料到,吳用的目標竟然是無辜牽扯進來的馬老太公,只見那條銅鏈瞬間鎖在馬老太公身上,吳用奮力一扯,將他整個人都扯了過來,隨即吳用又甩出左手上的銅鏈,將人質的咽喉鎖住。

  那馬老太公的兩個孫兒乍遇此事,都驚得是目瞪口呆,想他們農家出身的漢子,那裡見過這般場面,兩人都是呆若木雞,呆了半晌,方才大急道:“俺爺上山來與你說項,你……你……竟然如此恩將仇報!快快放了俺爺!”

  吳用聞言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曬道:“他若不蹚這趟渾水,卻有他甚事?他既然自願上山,須怪不得我了!我吳用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楊志此時已在山上!幸好我留了後手,不然死無葬身之地矣!其實我本不欲如此,都是你們逼的!”

  阮小七聞言大罵道:“放屁!劫那生辰綱也是我們逼你的?!吳用,想不到你這廝隱瞞得夠深!往常在我等面前裝出一副不會武藝的模樣,直叫我等都給你騙了,端的好手段!只是江湖事江湖了,你扯個無辜老人進來作甚,還要臉不要!?”

  吳用冷笑一聲,對著舊友這一干人等大喊道:“來啊!你們上啊!總歸是個死,我便扯上這老傢伙的性命和王倫的信譽來做它個墊背!若他和晁蓋一同死在這梁山上,江湖上日後的傳聞一定會很精彩罷!”

  阮小七見狀憤憤罵道:“這廝失心瘋了!”剛罵完,只見他又小聲對著前面單手持刀的楊志道:“楊制使,莫要中了他計,切勿輕動!”

  那老太公的兩個孫兒見說忙向梁山上的頭領們下跪磕頭,哭求著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這時老太公掙扎出手來奮力將那銅鏈扯出一絲餘地,只聽他嘶啞著嗓子喊道:“俺八十多了,早活夠了,大王們不要管俺!”

  吳用見狀,連忙把銅鏈一緊,大喝道:“都不要動!誰過來我就勒死他!我倒要看看這白衣秀士是小恩小惠籠絡人心,還是真心在乎這鄉老族長的性命!”只是此時此刻,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如今他將全部求生的希望,都寄託在王倫真是傳聞中那般大仁大義之人身上。

  這一聲大喝還真起了作用,阮小七和朱貴、朱富等人連連交換眼神,大家都是微微搖頭,就連李逵這莽漢都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眼見山上諸人都叫自己喝住,一個個投鼠忌器的模樣,吳用心中得意非凡,當下他便祭出生平得意的唇舌功夫,勸道:“楊指揮使,你腳下三人外加韓伯龍那廝此時都已是昏迷不醒,小生一人也搬不動他們,沒奈何!只得將他們留給制使了!

  現下有這幾人與你償命,你也該心滿意足了罷!何必興師動眾跟我這個窮書生杠上呢?想你剛剛上山,若逼死這老太公,必定叫王倫臉上不好看,以後你也待得不安心不是?你楊指揮使是衙門裡出來的人,初到貴地便得罪上官,這個後果不用小生來講罷!”

  看到楊志眼神裡快要冒出火來,卻極力克制著,兩腿如釘在地上一般毫無動作。

  吳用心中喜道“中俺計也”!此時便放下楊志不管,吳用隨即回身對那幾個一同跟隨晁蓋上山莊客道:“若要走的,背著金子與我同走,晁天王這回是凶多吉少了,何必與他陪葬!”

  見吳用這般說,這三五個莊客中當即便有兩人唯唯諾諾的朝他這邊走來,剩下的幾個卻都是破口大駡,道:“你這背主的賊,要不是我家莊主看顧你,你這廝還在村中教授頑童,如今這般忘恩負義,還想叫我等學你,呸!我們寧願和天王死在一處,也不願跟你這背主之賊同往!弟兄們,想莊主平日裡是怎麼待我等的,如今便與天王同死,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吳用聞言歎了口氣,道:“你們記住了,不是我要害保正,是這梁山上的人要害他!我只是無力相救而已,在下言盡於此,你們各安天命罷!”

  吳用說完,將頭轉回,大喝道:“要麼開關,要麼一同歸西!”

  忽聽楊志這時狂笑一聲,吼道:“開關,放這狗賊走!”

  把守關口的守備軍得令急忙打開關門,吳用見狀也不多言,只挾持著老太公快步回撤,那老太公還要叫喊,只是被吳用鎖住喉嚨,眼見面色漲紅,難受異常,阮小七見狀喝道:“吳用!說了放你走便放你走,莫要害了太公性命!”

  吳用見狀手上略輕了幾分,只是腳步不停,那兩個莊客緊隨著他往回便走,正好沙灘上那兩個漁夫還沒有走,都站在船邊和山上的大王們吹牛,眼見這種情況,兩人都嚇得魂不守舍,沙灘邊上的水軍見狀都圍了上來。

  卻聽阮小七大喊一聲,“莫要上去!”眾人得令都不再緊逼,只是團團圍住這幾人,那吳用上了船,對那兩個漁夫道:“快走!不然叫你們都死!”

  這兩個偷生的莊客見狀,上前逼住漁夫,這兩人是他們唯一的求生希望,所以不等吳用吩咐,各自上前使力,漁夫們無奈,只好搖船入水。

  那吳用朝岸邊道:“小七,我也不願與這梁山結仇,今日之事都是被人所迫,這老太公與我無冤無仇,待我上岸之後,放他自歸!你若使船來追時,沒奈何,只好玉石俱焚!”

  阮小七聞言憤憤一跺腳,喝道:“都不要追!”說完又對湖中小舟之上的吳用吼道:“你若食言,我阮小七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吳用並不回言,只將老太公脖子上的鏈子鬆開,把他交予那兩個莊客看管,又袖了銅鏈,朝岸上拱了拱手,站在船上順水往北而去。

  卻說這條小舟在水裡走了半個時辰,吳用看到確實無人來追,眼見這船就要駛入大泊北邊的北清河中。

  吳用想了想,叫漁夫靠了岸,將老太公送下船去。那老太公直朝吳用跳腳大罵,吳用呵呵一笑,渾不在意,只是朝他一抱拳,又叫漁夫划船而去。

  這時老太公心中無法,只得往岸上走去,忽見不遠處撞出一彪人馬,當先的乃是個英氣不凡的將軍。

  老太公心道官軍不敢靠近這水泊之地,莫非這些人是梁山軍馬?想到這裡,他急忙上前大呼,當先那位將軍下了馬,接住這老者忙問何故,老太公喘著氣道:“將軍可是梁山人馬?”

  那將軍點了點頭,答道:“正是!”

  老太公急急忙忙便把事情簡要說了出來,那將軍聞言義憤填膺,翻身上馬,回頭喝道,“孩兒們全都住了腳,等我去去就來!”

  這將軍說完催馬飛馳而去,那脫得大難的吳用正坐在小船上暗暗慶倖,忽見一騎馬的將軍趕來,仗著兩廂隔著幾十丈遠,他倒也不怕,只是瞪著那將軍冷笑。

  那將軍見這小船順水行駛,自己此時又下不了水,只是將馬身之上的弓箭取出,直往那小船之上瞄去。吳用見狀大驚,連忙起身躲避,催那漁家奮力快劃,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嗖”的一聲,一隻神箭劃破空氣,正中小船上的儒生,吳用慘叫一聲捂著屁股摔倒在船上,生死不明。

  卻問這神箭將軍是誰?原來正是那蒲東三傑中的箭術翹楚,每每提弓便射人股間的唐斌唐大將軍。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9 08:41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9 08:42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再無梁山棲宋江

  晁蓋迷迷糊糊從昏睡中醒來,只聞一陣異香撲鼻而來,心中暗驚道:“莫非這就是地獄的氣息!?”

  這時忽聞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入耳中:“現在你知道為甚麼我不願殺他了罷?”

  晁蓋只覺這個聲音甚是熟悉!忽然在他腦海之中猛地閃現出一個書生的相貌來,直叫他心中大驚,尋思道:“竟然是他?莫非此時我還活著!”隨即他又伸鼻嗅了嗅這空氣的味道,暗自鬆了口氣,心中大慚道原來卻是焚香啊!

  看來這一連串發生的大事直叫自己頭腦比往日遲鈍多了。想到這裡,晁蓋只是閉著眼,暗暗聽這些人講話。

  隨即又聞一個男子長歎了一聲,久久才道:“若沾染上這樣一個人的血,楊志這雙手只怕一世都洗不淨了!”

  “制使能這樣想便好!”忽聞又一個男子開言道。

  只聽那個方才長歎的男子用自嘲的語氣道:“林兄,他們說我說得沒錯,與那貪官送贓,他們來劫這趟生辰綱,道義上來講又哪裡做錯了?”這人頓了頓,又道:“哥哥,林兄,聞先生,我在此處也沒甚意思,這便帶人下山去尋老太公了!”

  “好罷!制使就帶著馬軍在這水泊北面尋找,吳用那廝是個明白人,殺了老太公徒惹人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是不消所為的!”只聽最先說話的那個年輕男子道。

  “得令!”那人應了一聲,便傳來一陣腳步聲,只怕出門而去了。

  “晁天王、公孫道長、赤髮鬼!三位怕是早醒了罷?若再磨蹭,等到天黑,只怕就趕不上趟了!”那年輕男子突然大聲道。

  這時一個熟悉的嗓門在晁蓋身邊炸起:“趕甚麼趟!?要殺便殺,老爺皺一皺眉頭便不是好漢!從來沒聽說砍頭還要趕趟的,這便是你梁山上殺人的規矩?”

  晁蓋聞言頓時睜開眼睛,只見公孫勝和劉唐一左一右都被綁在自己身邊,而那個命中剋星身著一襲白衣,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晁蓋心中一窒,歎了口氣,道:“王頭領,我那吳用和韓伯龍兩兄弟呢?”

  王倫見他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掛念兄弟,回頭和林沖、聞煥章兩人眼神交流了一番,三人目光中都是表露出一種欣賞神色,顯是十分看好這晁蓋的為人。

  只聽這時林沖道:“晁天王!你那位吳用兄弟綁了馬老太公獨自跑了,具體的情況待會叫你那幾個莊客告訴你罷!韓伯龍沒有喝著藥酒,兀自昏迷著,不在此處!”

  “吳先生綁著馬老太公跑了!?”晁蓋出聞此言有些難以置信,只是看林沖言之鑿鑿的神情,又覺他們沒必要哄騙自己,心中大亂,正自天人交戰著。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公孫勝歎了口氣,道:“吳先生深藏不露,工於心計,我道他為何非要請馬老太公上山來說項,原來事先預備著如此險招!保正,看來倒是我們幾個送了這老人家也!”

  見公孫勝都這般說,晁蓋心中一寒,只見他搖了搖頭,望向王倫道:“王頭領,你要怎地處置我們四兄弟?”

  “與你們有仇隙的楊制使都叫你們義氣所動,我又何苦壞你們性命?”王倫歎道,“只是他不願與你們相見,那韓伯龍又出賣過我朱貴兄弟,卻又留你們不得!這樣罷,我這裡……”

  王倫還沒說完,便被晁蓋打斷了,他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佬,怎地聽不出王倫送客之意,這個消息對於劫後餘生的三人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可是一想起上山的初衷,晁蓋心亂如麻,怕王倫直接說出拒絕的話來,弄得沒有了餘地,他此時只好拉下臉上懇求道:

  “不是我晁蓋不知好歹,實是我身上負著三位兄弟的身家性命,還請王頭領開恩!只求在林間水邊任搭一間茅屋居住,我等四人足不出戶,定不惹山上頭領眼嫌!半年之後,等風頭吹過,小人們自求離去!”

  公孫勝聞言心中耿耿,難受的吐出一口濁氣,這時劉唐也不開罵了,只是兩眼飆淚。

  等晁蓋說完,聞煥章忽地一聲笑了出來,那劉唐見狀怒目視向這位儒生,道:“儒生、儒生,又是儒生!不好生去攻讀詩書,到東京城裡考個狀元,偏偏總是撈過界,我們這單純的江湖遲早便叫你們攪亂了!”

  聞煥章聞言莞爾一笑,也不見怪,只笑道:“等你登了三寶,便點小生作個狀元如何!”說完他朝王倫望了一眼,王倫笑著點點頭,那聞煥章便取出利刃,將三人身上繩索都解開了。

  只聽那聞煥章道:“這位晁天王甚是心急,不等我家寨主把話說完便自開言!我們山寨是容不下幾尊大神,只是也替你們找好了出路,怎地偏偏不聽人言,便妄自猜想?”

  晁蓋見說心中大急,忙道:“王頭領,此話何解?”

  王倫見他如此情急,也不與他打啞謎了,開門見山道:“在我這水泊北岸百十裡處,有一座二龍山,那裡正是青州地界,此時山上有四五百嘍囉,他們的前任寨主強擄林教頭的徒弟,叫我們給平了!要說這山生得十分險峻,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唯有中間一條大道可以上山,只是門口聳立著三重關口。若是守住此處時,任他上萬兵馬都打不進去!

  我見此山不比我這梁山大寨差多少,故而一直沒有棄掉這處山寨。此時那裡是我山寨裡一個姓江的頭目在彼處主持,如今你們走投無路,只是我這裡也不好相容,便把這處要塞送與幾位,也好歹算是個安生之所罷!”

  晁蓋等三人見說,從初時的半信半疑,直到後來的大喜過望,也就是一剎那之間的事情,那劉唐當即便一拍大腿,站起身來謝道:“書生,是我錯怪你了,這便與你還有這位儒生賠禮!”說完便拜了下去。

  王倫上前扶起他道:“無須多禮,還望勿怪在下不留諸位之舉!”

  劉唐聞言嚷道:“我們一行人得罪了你山寨幾位頭領,留下反而叫他們心裡不適,你做哥哥的當然要替弟兄考慮!只是不想你對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人都這般照顧,難怪這個大寨如此興旺!”

  公孫勝也歎了口氣,抱拳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鄆城縣竟伏著三位豪傑,真叫貧道大開眼界!王頭領,多蒙厚恩,改日圖報!”

  晁蓋聞言心中一窒,劉唐和公孫勝完全可以說和王倫萍水相逢,自己卻與這王倫是老熟人了,而且是熟到做了對頭的那種。

  想起往日那一幕幕情景,直叫他此時心中五味雜陳,晁蓋歎了口氣,猛然起身,伸手便朝自己臉上自扇一耳光,頓時黑臉上顯現出五個指印,只見這個鐵漢便朝王倫拜下道:“往日都是小人瞎了狗眼,忤逆了頭領!日後晁蓋再也不敢與王頭領為敵,若得安生時,從此二龍山唯梁山馬首是瞻,晁蓋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公孫勝見狀也隨即拜下,劉唐一愣,慢了半拍,趕緊也跟隨兩人拜下。

  王倫見狀上前扶起三人道:“你三位好漢開山立寨,小可無禮相送,那山寨裡還有些許錢財糧餉,都送與天王做本錢!我這裡還有昔日保正莊上的幾百莊客,今番你們一起帶走罷!”

  晁蓋見說,心中湧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此時他忽然想起老太公說的話,“這樣的人不去與他交朋友,反而與他為敵,不是把自己往小人處逼麼?”想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忽然記起方才林沖說吳用綁了老太公逃走了,忙道:“王頭領,那馬老太公現在有下落沒有?”

  王倫搖搖頭,道:“目前還沒找到!只是保正應該瞭解吳用心性,老人家跟他無冤無仇,他逃命之後不會再添殺孽。老太公此時應在湖邊不遠!現下雖是殘夏,天氣還很炎熱,老太公也不會凍著,應該是無礙的!”

  晁蓋低頭想了想,也確實如王倫話裡所說,這山上已經動員人下去找了,應該無礙。只是想起吳用最後的舉動,叫他心中唏噓不已。

  王倫見狀道:“時辰不早了,我便不留天王和兩位好漢了,這便叫水軍送各位去那二龍山罷!你們抵達之後,換我那江志鵬回來就是!想你那裡已是千人大寨,官軍不敢輕動,若是有事,只管派人來報與我便是!”說完掏出早已寫好的書信,叫他們到了交予江志鵬便是。

  三人聞言眼眶濕潤,都是不住的稱謝,王倫回身朝林沖點點頭,林沖會意去了,王倫便請三位一起下山,聞煥章、焦挺自然相陪,於路上說大家些閒話。

  不多時,眾人下了水寨,阮小二上前接著眾人,道:“小五和小七還沒有回,哥哥有甚吩咐?”

  “你準備一下,親自把晁天王一眾人送到離二龍山最近的北清河邊!”王倫吩咐道。

  阮小二聞言二話不說,便下去準備去了。

  就在眾人等待船隻之時,林沖帶著好幾百人浩浩蕩蕩的過來,晁蓋見了這些人垂淚不已,林沖又拉過兩個知道路徑的弟兄介紹給晁蓋。

  這時王倫拉過公孫勝來到一邊,囑咐道:“晁天王義氣干雲,道長好生輔佐,只是……莫叫義氣誤了他,日後反為人所逼!”
作者: wendar    時間: 2014-10-9 08:43 PM

本帖最後由 wendar 於 2014-10-9 08:43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只聽一聲痛苦的呻吟聲傳來,一直昏迷的韓伯龍幽幽轉醒。當他發現自己正身處船艙之內時,驚恐道:“保正!可是那王倫不容我們,要驅趕我們上岸!?”

  只聽劉唐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正眼也不看此人。想他今日在沙灘時那般力保此人,不想這廝竟是個賣友求榮之輩,此時想起,真心覺得不值,只怨自己瞎了狗眼。

  晁蓋見他們兩人直弄成這般,心中也歎了口氣,開口道:“劉唐兄弟,此事不怨伯龍!若是當日我沒有起那趁火打劫的心思,伯龍也不會弄到出賣兄弟的境地!”

  “保正,此事究竟有何因果?貧道在莊上時,也曾見村中老幼過來哭鬧,這些莊客究竟是怎麼到了梁山上的?”關於晁蓋和王倫的恩怨,公孫勝此前一直不好相問,只是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大家已經不是從前那般短暫的利益組合,既然日後都是同坐一條船的生死兄弟,那麼有些話也不必忌諱了。

  晁蓋長歎了一口氣,也不隱瞞,只聽他緩緩道:“去年臘月初,他下山替弟兄報仇,攻破了西溪村原保正的莊子。當時我帶人埋伏在半路上,想幹一票,不想他前前後後過去了兩三千人,我原想撤走,只是叫他的哨探發現了。兩兩僵持了一陣,雙方都很克制,最後說和散去了……”

  聽到這裡,劉唐驚道:“哥哥,兩三千人的隊伍你也敢下手!?”晁蓋聞聲不語,只是默默搖頭。韓伯龍卻是在一旁憤憤道:“甚麼兩三千人,那晚最多三五百嘍囉,隊伍裡都是送行的村民,只是天黑我們摸不清虛實,倒叫這廝騙過了!這廝也不知使了甚麼法子,叫那些百姓對他死心塌地!”

  “甚麼這廝這廝的,你講話須客氣些!恁般不識好歹!”劉唐怒道。

  公孫勝望著面色尷尬的韓伯龍,想到朱富在沙灘上所說韓伯龍賣友的罪狀,心中恍然大悟,原來當日就是他提供的情報,以至於叫晁蓋下了決心!只是此人就在眼前,公孫勝不願激化矛盾,只是道:“可是這王倫日後又下山尋保正報仇?”

  晁蓋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濁氣道:“他倒是沒有找我報仇,只是我心想既然得罪此人,一不做二不休便除了他,免得等他將來坐大,再來尋我麻煩,於是日後又設計堵他,哪知他將計就計,反而將我一網打盡!”

  公孫勝只聽晁蓋言語中,絲毫沒有提及吳用和韓伯龍當時扮演的角色,一人便把責任全都攬上身,心中暗起敬意,安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保正勿要掛懷!況且在小道看來,王頭領也沒有怪罪保正的意思!不然哪有今日厚贈基業之事?”

  “甚麼基業?他不是趕我們走麼?還算這廝……這人顧忌名聲,不敢加害我等!”韓伯龍插嘴道。他說到一半憋見劉唐怒視過來,訕訕改了稱謂。

  見晁蓋此時心情低落,劉唐滿臉怒氣,公孫勝想起王倫最後囑咐自己的話來,在心中喟歎一聲,起身坐到韓伯龍身邊道:“韓兄弟,做人須要記好!這位王頭領與晁天王原有仇隙,此時安全放我們下山,任誰來說都脫不了‘恩情’二字。更何況此人將他手下一處山寨送與我們,又放了保正昔日那七百莊丁叫我們帶上,這樣的人你只顧罵他,不是讓別人瞧出你的短來麼?”

  韓伯龍見說訕訕無言,公孫勝拍了拍他的肩膀,望著大家道:“想我等八人因這生辰綱聚到一起,現在三位兄弟陷入大牢,吳先生又下落不明,現在只剩我等四人,好不容易蒙人所賜有了一處安生之所,大家莫要再起內訌……”說到這裡他望了韓伯龍和劉唐一眼,接著道:“我等若不好好在山上勵精圖治一番,卻不是叫遷寨相贈的王頭領看不起你我?”

  說到這裡,公孫勝目光誠摯的望著晁蓋道:“保正,此時不是暗自神傷之時,我們這三個兄弟可都指著你了!想那王頭領半年之前,隨身不也就那三五百兵馬麼,你看他現在山上有多紅火?頭領三二十個,連林教頭、魯提轄這般豪傑都在其中,且那兵馬過萬,馬軍、步軍、水軍三軍齊備!既然這位好漢能夠做到,保正哥哥馳譽江湖二十載,如下了決心,又怎麼會比他差?”

  這時只聽公孫勝加重語氣道:“想我公孫勝本是世外之人,如今感保正大義,尚且涉身江湖,投入麾下,哥哥還有甚麼放不下的?豪言壯語也不消說,只我等三人願意盡心竭力輔佐哥哥!”說完便朝晁蓋一拜到底。

  劉唐和韓伯龍見狀,也都起身表態,晁蓋眼眶漸濕,也是起身回拜,嘴中道:“想我晁蓋何德何能,竟得道長和兩位兄弟厚愛?恁地時,晁蓋也不做醜,只把這條性命回報諸位了!”

  只見這走投無路、絕處逢生的四人熊抱在一起,相擁大嚎,忽又大笑,如此良久。

  這時忽從甲板上下來一位,瞘兜臉兩眉豎起、略綽口四面連拳的磊落大漢,這四人見了,都是上前見禮,那好漢回了禮,道:“天王,道長,兩位好漢,前面不遠便是上岸之處了,此去往北百里,便是二龍山了,請各位準備準備,我便用小船將你們送上岸!”

  四人見狀都是上前相謝,晁蓋望著此人心中格外有愧,只見他上前執住這位好漢的手道:“小二哥,都是晁蓋的不是,過年時給你們三兄弟添堵了!”

  阮小二見說有些莫名其妙,一時想不起是甚麼事,楞道:“天王說的哪件事?”

  晁蓋低下頭,歎了口氣,道:“吳學究那兩次找你們兄弟,唉……總之叫你們三兄弟在王頭領面前坐蠟了,小人在這裡給你三位好漢賠禮了!”

  阮小二聞言一怔,忽大笑道:“我家哥哥與我三人親如異姓骨肉,我那老娘甚是愛他不得,整日裡要給他張羅親事,直比對我三個親生的還要親,你說我們跟他之間還分甚麼?天王勿要內疚,此事早有說法!咱們都是江湖上的漢子,只顧糾纏這些卻不叫人酸掉大牙!”

  阮小二這番話一落地,直叫聞者莫不動容,這時劉唐大笑道:“這才是條好漢子,果然能與我家哥哥作個對頭!只是他兩位此時做了朋友,卻不更好?小二哥,我喜你性子,我若閒時,便來找你喝酒,你可莫閉門不納,瞧不起我!”

  阮小二聞言大笑道:“可與人同生同死的漢子,誰敢瞧不起他!你無事時只管到山上找我!你不知我山上林教頭徐教師他們都是響噹噹的好男兒,只是太過斯文內斂,喝起酒來還不如我家哥哥一個書生,魯提轄卻又是驚天海量,我等又喝不過他,縻貹兄弟倒是能與我哥三喝個旗鼓相當,只是下山去接老娘了還沒回來,你來了湊一角,卻不正好?”

  兩人相視大笑,晁蓋和公孫勝見狀,臉上帶著笑意的望著這兩人,只有韓伯龍縮在一角,也不說話,也不接話。

  這時阮小二又和他們聊了幾句,便請他們出艙,眾人收拾好了便隨阮小二上了甲板,在等待靠岸時,劉唐和阮小二對了路子,也不見外,道:“小二哥,這般大船可是山寨裡自己打造的?”

  “卻不是怎地?我家哥哥去河北拜訪柴大官人時,于路遇到一個昔日監造花石綱船隻,見今卻流落到江湖的好漢,便帶著他一起回來了。要不是這位兄弟造得好船,今日我只能駕著漁船送各位好漢了!”阮小二笑道。

  兩人這番對話不禁帶出了公孫勝一番神思,只見他走到晁蓋身旁,道:“我昔日行走江湖時,聽說河東路抱犢山上有兩條好漢在那裡打家劫舍,當頭一位叫做文仲容,另一位姓崔名野,哥哥若是有有意時,倒是可以試著招攬一番!”

  晁蓋點點頭,歎道:“看那王頭領的山寨人才濟濟,而我身邊只有你們三位好兄弟,心裡卻也著急!其實不說那抱犢山,只這青州境內也有幾處人馬,不遠的桃花山上有兩個李忠、周通,遠一點的清風山上也有燕順、王英、鄭天壽在那裡營生,我昔日做私商時也聽過他們大名,待我等安排妥當了,少不得學著王頭領下山幾遭,請他們一起前來聚義!”

  阮小二聽到他們對話,尋思道:“跟哥哥喝酒時,也聽他說起過這幾處人馬,抱犢山那兩位還算靠譜,只是這桃花山兩人小氣不提,清風山那幾個更是不堪。想不到這山東、河北兩處聞名的托塔天王,落草之時身邊只剩三條好漢追隨,如今窘迫倒這種地步,以至連我們看不上的兩處人馬也要爭取,唉!造化弄人,直說不得!想我弟兄三個若不是蒙哥哥不棄,此時還不知是甚麼境地呢!卻又只顧歎這晁天王作甚?”

  阮小二歎了一聲,見人下得差不多了,隨即請晁蓋等人換乘小船,送得三人上岸,只聽阮小二道:“晁天王,我家哥哥有句話托我臨別相送!”

  晁蓋聞言忙道:“願聞其詳!”

  阮小二朝眾人抱拳道:“我哥哥說,他與晁天王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諸位保重,後會有期!”說完便轉身上船,只留下岸邊諸豪在那裡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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