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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茴笙 -【皇上與我共戰袍】《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16 AM     標題: 茴笙 -【皇上與我共戰袍】《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29 PM 編輯

【書名】:皇上與我共戰袍

【作者】:茴笙

【內容簡介】:

  和親公主?冷宮皇后?商霖穿越之後的身份充滿挑戰。

  後宮危機四伏,她一醒來便身陷絕境、命不久矣。

  本以為前途無望,可以洗洗睡了,卻驚訝地發現,皇帝……

  居然是她的老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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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1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1 12:50 AM 編輯

卷一.杏花吹滿頭

第1章 穿越

  
  商霖怎麼也沒想到,她這輩子居然會死在高小詩的手裡。
  
  身為中國好閨蜜,在得知高小詩被男友劈腿之後,她義無反顧地陪她一起衝到了前男友的家中,求一個說法。
  
  防盜門砸到牆上,發出氣勢如虹的聲音,有力地表達了高小詩的憤慨。兩人一起殺入客廳,不出意外地看到那個朝三暮四的渣男正站在沙發旁邊,低頭和身旁的男人說著什麼。商霖百忙之中還抽空看了下那人,模樣沒看清,只覺得他歪著脖子靠在沙發上,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
  
  高小詩武俠小說看到了,此刻尋仇也不同凡響,大喝一聲「王八蛋,納命來吧」便撲了上去。
  
  她來勢洶洶,渣男措手不及,轉眼間便被高小詩掀翻在地。
  
  商霖原本還以為得發表點慷慨激昂的演講,怎料戰況進展得如此迅猛,她這廂還對戰莫斯科呢,那邊就要諾曼底登陸了。兩廂對照之下,她不由慚愧自己實在不夠上道,挽起袖子就要去幫忙。
  
  那沙發上的男人本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一愣,眼看好基友已被一個混世女魔頭壓在身下了,這邊又來了一個,立刻跳起來幾步上前抓住了商霖的手。
  
  商霖憤慨地回頭,正對上男人的面龐。
  
  很多時候,商霖都會誇讚自己義字當頭、為朋友不惜一切,就好比此刻,她面對這樣一張24K純帥的臉,還能凶神惡煞地吼出一句「混蛋放開我」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24K純帥眉頭一蹙,手半點沒松,「你們是什麼人?隨便跑到別人家裡做什麼?」
  
  「你沒長眼睛啊?看不出這是女俠替天行道嗎!」商霖怒吼,「你好基友坑了我閨蜜,我們是來尋仇的!」
  
  24K純帥眼微眯,瞅瞅諾曼底戰場,再看看商霖,慢悠悠地笑了,「哦,你們就是阿俊的母老虎女友和金剛護法閨蜜啊……」
  
  「金剛護法」四個字一出,商霖雙眼大睜。天殺的這外號怎麼傳得人盡皆知啊,周俊那個混蛋到底跟別人怎麼說她的!
  
  如果說剛剛她還對這帥哥有那麼一點想法,經此一事綺念全消,六根比修行了六十年的少林高僧還清靜。沒有絲毫猶豫,她猛地提腳,高跟鞋那錐子一樣的鞋跟惡狠狠地踩上他的腳背。
  
  他悶哼一聲,手上的力氣也跟著一鬆。商霖趁機一掙,總算擺脫桎梏。
  
  「跟姐鬥!」她冷哼一聲,轉身就想助陣高小詩。
  
  這一看她就傻眼了。原來高小詩殺意太盛,而周俊求生心切、慌不擇路,竟逃到了陽台上。偏偏他家的陽台四面都裝了那種可開關的落地窗,只有一排剛到大腿的護欄,此刻一扇窗戶大開,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商霖看著那兩個人在那裡糾糾纏纏,一顆心就跟那陽台上頂上招搖的男式內褲一樣,顫個不停。
  
  「我的娘誒!這是要出人命啊!」商霖咒罵一句,幾步衝到陽台上,意圖從助陣變成救人。
  
  「小詩,小詩你冷靜一點……要打我們進去打,這裡太危險了!」
  
  「商霖你放開我!」高小詩明顯殺紅了眼,「今天我豁出這條命不要也要滅了這個王八蛋!」
  
  「不划算啊!摔死事小失節事大,你們一起下去別人還以為你們是殉情呢!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商霖苦口婆心。
  
  奈何高小詩脾氣上來之後根本聽不進去勸說,商霖在一旁喋喋不休,她一怒之下伸手一推,商霖腳下不穩,身子朝後一倒,直接從那大開的窗戶裡摔了出去。
  
  千鈞一髮之際,她不顧一切地攥住了附近最近的東西——那位24K純帥的手。
  
  然後……
  
  兩個人一起摔了出去。
  
  失去意識前,商霖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媽蛋,這回晚節不保的人變成她了!
  
  商霖是在慘烈的哭泣聲中醒過來的。她覺得頭很痛,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想閉上眼睛繼續睡下去,偏偏那個聲音不放過她,對山歌般一聲高過一聲,「公主,公主您醒醒啊!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也不要活了……」
  
  她憤怒地睜開眼,看到一張糊滿了眼淚的小臉。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身著粉色襦裙,頭髮梳成一個髮髻。商霖大學是歷史專業,認識那是古代少女常見的雙鬟髻。她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再把視線轉向那少女身後。這是一間極寬敞的大殿,雕樑畫棟,四周站滿了人,都穿著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衣服,此刻全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此情此景,怎麼能不讓她想到那些穿越文的經典場景啊……
  
  「公主……公主您醒……」
  
  「收!」商霖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斬釘截鐵道。
  
  粉衣姑娘剛剛哭得太投入,沒注意到她已經醒了,此刻睜著曚曨淚眼,怔怔地看著她,樣子頗為可笑。
  
  「公主……」
  
  商霖不知該不該回答她,正在猶豫卻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喲,德馨公主這是醒了?」嗤笑一聲,「本宮就說嘛,差點中毒的是我又不是你,怎麼我還好好的,公主您倒先暈了?本宮看你剛剛根本是在演戲吧!」
  
  「你!」粉衣姑娘憤怒地扭頭,「貴妃娘娘,我家公主從前雖然是燕人,如今卻已是魏國名正言順的皇后,您是不是也該改改您的稱呼?這樣以下犯上就不怕悠悠之口嗎?」
  
  被喚作貴妃的妖嬈女子輕蔑一笑,「皇后?如今還是皇后,待到陛下知道她做了什麼事情,可就不一定了。」聲音高了幾分,「本宮見她一個人千里迢迢嫁到靳陽、孤苦寂寞,好心登門陪伴,你家公主不知感激便罷了,竟還在點心下毒,想要置我於死地。若不是本宮養的貓兒誤食了,死的就是我了。」
  
  商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見到一隻小貓窩在宮娥懷中,已然斷氣。
  
  商霖一向喜歡小動物,見狀心頭一揪,還沒來得及哀悼一聲,就看到霍貴妃鳳目一挑,咄咄逼人道:「這樣蛇蠍心腸的女子,也配當皇后?」
  
  聽到她的話,商霖輕輕抽了口氣。這劇情怎麼那麼熟悉?好像某些宮斗劇裡時常出現,後宮爭寵、毒來毒去……
  
  「貴妃娘娘休要血口噴人!」粉衣姑娘憤慨道,「茶點都是宮娥準備的,與公主無關!」
  
  「在你家公主的寢殿出的事情,與她無關,與誰有關?」貴妃娘娘冷冷一笑,「本宮這便去稟明陛下,一切留待聖裁。」
  
  「稟明陛下」四個字一出,明顯看到粉衣姑娘身子輕顫,似乎十分擔憂。
  
  貴妃娘娘見狀更加得意,正要再說些什麼忽然看到一個宮人急匆匆地跑進來,附耳低語幾句。貴妃娘娘面色一變,惡狠狠地說了句「派人把椒房殿看好了」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們浩浩蕩蕩地離去,留下忐忑不安的眾人,還有……雲裡霧裡的商霖。
  
  粉衣姑娘湊到商霖面前,焦急道:「公主,您沒事吧?那些南人真是蠻不講理,您都病了這麼些日子了,她居然還敢上門挑釁,簡直……」
  
  「嗯……」商霖含糊地應了一聲,「我覺得頭有點暈,腦子糊塗得很,這裡是……我的寢宮?」
  
  粉衣菇涼有些愣,卻還是點了點頭。
  
  「我是……燕國的公主?」
  
  粉衣姑娘繼續點頭。
  
  「還是……魏國的皇后?」
  
  粉衣姑娘原本還因為她的言行有些茫然,聽了這話卻眼眶一紅,「公主,奴婢知道您心裡難受。可那魏國皇帝雖然封了您當皇后,卻壓根兒就不拿您當皇后。眼看咱們來靳陽都這麼些天了,您就被冷落在這椒房殿裡,奴婢……奴婢實在……」
  
  商霖默默看著她,心頭被不祥的烏雲籠罩得跟八級颱風將要過境一般……
  
  ***
  
  半個小時後,商霖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具身體的名字叫做賀蘭皙,是北邊一個叫大燕的國家的公主,封號德馨。此番奉了皇帝的聖旨,不遠萬里南下和親,嫁到魏國。可惜這魏國皇帝痛恨燕人,雖然明面上立了公主為皇后,待到送親的使臣一走便把她冷落在椒房殿中,不聞不問。德馨公主初來乍到難免水土不服,又被夫君這般對待,立刻大病了一場。今日病剛好了一些,那備受聖寵的貴妃霍子嬈卻忽然登門,說要同皇后一起品茗,之後便不負眾望地上演了點心裡有毒、公主圖謀不軌的情節……
  
  德馨公主連遭打擊、急怒攻心,一口氣沒上來就去見了閻王。商霖的魂魄適時附上,成功詐屍。
  
  而那個在她昏迷時哭得如喪考妣、醒來之後盡職盡責分析劇情的粉衣姑娘則是德馨公主從燕國帶來的侍女入畫,傳說中的心腹。
  
  消化完這巨大的信息量之後,商霖坐在墊子上,看著自己白嫩到陌生的雙手,感受著身體內一波一波湧上的無力,終於確認,她真的穿、越、了!
  
  不僅穿越了,還穿越成一個悲催的和親公主!我嘞個去,從古至今有幾個和親公主有好下場的?老天爺要不要給她安排這麼有挑戰力的人生啊!
  
  她苦惱地扶額,想起穿越前的最後一幕,心頭不禁湧上了對高小詩的無邊仇恨。說到底還是怪她!要不是為了替她出氣,她至於這麼悲催嘛!丫居然伸手推她,謀殺親夫啊!
  
  入畫見她表情變幻莫測,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公主,您……您還好吧?」
  
  她一愣,立刻反應過來,皮笑肉不笑道:「很好。」
  
  入畫點點頭,「那就好。今日霍貴妃明顯給您下了個套,想要……」語氣裡帶上一絲困惑,「也不知是什麼事情那般重要,居然讓她急匆匆地走了,沒一鼓作氣地把這罪名給您坐實。不過奴婢揣測,要不了幾天,她還會再來的。」
  
  商霖思忖一瞬,「那個魏國皇帝,很寵愛霍貴妃,對吧?」
  
  「自然寵愛了,連鳳印都還在她手上……」入畫低聲道,「奴婢前幾日才聽說,魏國皇帝之所以對公主您這般絕情,也是受了霍貴妃的蠱惑。她就是見不得您一來就是皇后,變著法兒地欺負您!」
  
  商霖終於弄明白了劇情設定,心頭的不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別樣的情緒。她是不是,弄錯了什麼?老天爺給她安排的未來也許不是她想的那樣……
  
  商霖雖然在很多方面粗糙了一點,卻還是有著一顆粉紅少女心。她在現代的時候很喜歡在晉江上看小說,這兩年特別流行寫一個女生穿越之後獻身宮斗大業,以一己之力攪動腥風血雨。至於文章基調,則根據作者的節操程度分為輕鬆甜寵、虐戀情深、暗黑變態各個等級,任君挑選。
  
  所以,她這是成為穿越文女主角了麼?難道她未來的命運就是殺出冷宮、虐死寵妃、把皇帝玩弄於鼓掌,最後權傾天下?要是玩high了還可以當一把女帝?極度YY啊!
  
  金枝慾孽是怎麼演的?甄嬛是怎麼做的?革命先輩如何教育我們?女主角的金手指都是白開的嗎?
  
  一輩子太長,我們只爭朝夕!
  
  ***
  
  肩負著一統後宮、玩殘帝妃這個重任的女主角商霖淒慘不已地被關了三天之後,終於大徹大悟。賊老天,你果然還是讓我來歷劫的!說好的金手指呢?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那霍貴妃果然是後宮一霸,她這個皇后也能說關就關。而商霖本著穿越女的敬業精神,想在霍貴妃再次發難之前找出自救的辦法,卻總是被賀蘭皙這具沒用的身體拖累……
  
  真的是太、虛、弱、了、啊!
  
  興許是病得太久,最初的時候她只要多站一會兒就雙腿發軟,惡狠狠地吃了兩天的飯後總算好了一些,時間卻也流逝了。
  
  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迎風流淚十分鐘之後,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那個霍貴妃居然真能靠著這個漏洞百出的陷阱把她玩死了!不就是宮斗嘛,當她沒看過電視劇啊!
  
  她被軟禁在椒房殿的第四天,外面傳來了宦官的通傳之聲,「陛下駕到——霍貴妃娘娘駕到——」
  
  彼時她正對著鏡子讓入畫幫她梳頭。也不知是不是緣分,這賀蘭皙的容貌與她本人竟有六分相似,不過……她必須承認,賀蘭皙比她漂亮多了……
  
  聽到通傳的聲音,入畫手一抖,扯得她頭皮一痛。她吸了口氣冷氣,忙不迭道:「放輕鬆放輕鬆。」
  
  入畫跪下告罪,她扶她起來,轉頭看向殿門的方向,低聲道:「來了啊……」
  
  不僅霍子嬈,連皇帝也來了。其實算起來,這皇帝還算是幫過她一把。昨日她才知道,自己剛穿越過來的那天,霍子嬈之所以急匆匆離去正是因為聽說皇帝突然在御花園暈倒。
  
  得虧他暈了那麼一下,不然她當時糊裡糊塗,措不及防下必然被霍子嬈拿捏死了,那才真是半分機會也沒有。
  
  壓抑住心頭的忐忑,商霖帶著宮人行至殿門口,遠遠地便看到一男一女並肩而來。距離太遠,他們的五官都有些模糊。她忍不住蹙眉,這霍子嬈倒真是受寵,與君王同行也不用按宮規稍微落後一步。情況很不妙啊!
  
  霍子嬈今日帶著皇帝過來,很明顯是要問她的罪。如果自己沒有躲過這一劫,是不是就真的要被處死了?那她是會徹底完蛋,還是靈魂再回到現代呢?
  
  也不知她在現代是個什麼情況。周俊家在四樓,摔下去也不一定就死定了,可如果缺胳膊少腿,她回去的處境也忒淒慘了……
  
  正胡思亂想,卻見到那身著玄色深衣的男子越走越近,他的面龐也逐漸清晰。
  
  利劍一般的眉毛,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唇,許是因為身體不好,他的面色有些蒼白。但即使如此,這依然是一個能引得女孩子心跳加速、尖叫追捧的美男子!
  
  可讓商霖看得目不轉睛的原因卻不是他的美色,而是因為這張臉實在太、過、熟、悉!
  
  在現代的最後一瞬,她看到的便是這張臉。與她一起從四樓的陽台掉下,跌入這坑爹的人生——
  
  「24K……純帥?!」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21 AM

第2章 對質
  
  她的聲音一出口,眾人都是一愣。霍貴妃挑眉,「皇后娘娘適才,說的什麼?」
  
  商霖沒功夫搭理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玄衣男子,在心裡瘋狂企盼事情像她想的那樣。如果皇帝真的就是那個帥哥的話,她就是有靠山的人了啊!還怕什麼貴妃啊!
  
  玄衣男子一雙黑沉的眼眸靜靜地落到商霖身上,審視了一圈之後微微眯起,一道銳光閃過,彷彿終於想明白了什麼。商霖只覺得後背一陣發寒,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皇后?」他輕聲道,語氣有些古怪,「原來,你就是朕的皇后……」
  
  商霖眼不由大睜。她肯定自己沒有看錯,剛才四目相交那一瞬,他眼中浮現出了瞭然。
  
  她沒有認錯,他就是周俊那個朋友,他也分明認出她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是這個態度?
  
  電光火石間,她猛地想起他們兩人為何會來到這裡:她被高小詩推出了窗戶,而他正好趕到旁邊,被她一把抓住,拉了下去……
  
  我草這小子在記恨她!
  
  彷彿為了映證她的猜測,他走近她身邊,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他鄉遇故知,真是驚喜啊……」語氣陰惻惻中帶著一股咬牙切齒。
  
  商霖覺得自己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霍子嬈見兩人姿態親密,神情有點不安,幾步上前不露痕跡地牽住皇帝的手,嬌聲道:「陛下忘記今日來這裡做什麼了?您可應承了要為臣妾做主呢!」
  
  商霖還是第一次聽到霍子嬈用這種聲音說話,只覺綿軟中帶著點低啞,當真能讓人骨頭都酥了。這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此刻卻在那混蛋面前巧笑如花,博他一顧。
  
  不公平啊不公平,同樣都是穿越,怎麼待遇差別這麼大!
  
  玄衣男子與霍子嬈對視片刻,懶懶一笑,「朕自然記得。」
  
  霍子嬈這才松了口氣,轉頭看向商霖時神情立刻冷了三分,「怎麼皇后娘娘嫁到我魏國之前,沒人教過你禮儀麼?見著陛下也不行禮,當真放肆。」
  
  商霖一愣。她自然知道古人見面都是要跪來跪去的,今日也做好準備犧牲膝頭的黃金,朝這皇帝跪一跪。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嘛!可……這混蛋分明和她一樣是來自現代,要她跪他?豈有此理!
  
  她咬牙,梗著脖子不動,任憑入畫在一旁急得跳腳。
  
  男子瞅見她這樣,慢悠悠道:「原來傳聞果然不錯,燕國來的公主尊貴無比,不將我大魏的規矩放在眼中。」
  
  這是斥責了。周圍的宮人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心道這不識時務的皇后約莫要倒大黴了。
  
  商霖眼睛幾乎要充血。還燕國的公主,還大魏,哥們兒你入戲要不要這麼深!好啊,你要玩兒是嗎?那我陪你玩兒!
  
  她深吸口氣,學著宮廷劇裡的皇后那樣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道:「陛下此言差矣,臣妾自然不敢不把大魏的規矩放在眼中。只是臣妾如今身為中宮皇后,自然是諸位妃嬪的主母。」看向霍貴妃,「身為主母,卻因妾妃的一句話而被軟禁,這樣的事情在臣妾的母國實在聞所未聞。是以臣妾有些糊塗,不懂這大魏的規矩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知道這裡講不講三綱五常、尊卑貴賤……」
  
  一席話說完,商霖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
  
  畢業之初因為專業太冷門而找不到工作時,她曾抱怨過自己當初怎麼就去學了歷史,可是如今卻萬分慶幸自己學的是歷史。雖然這是個架空的世界,但想來古代那些東西都是差不多的,她念了四年書,對以前的人講究些什麼大致也有個數。
  
  彷彿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男子有些驚訝地抬眸,開始重新打量她。商霖斂神肅容,擺出一副冷豔高貴的樣子,任由他目光掃射。
  
  旁邊的霍子嬈可就沒這麼好的耐性了。商霖的話音一落,她神情立變,冷笑道:「皇后這話恁的無理。臣妾不過是請您在椒房殿內好生休養了幾日,幾時將您囚禁了?您責怪臣妾不敬之罪,卻為何不將您做過的事情盡數告知陛下?」
  
  商霖心頭一跳。是了,她怎麼忘記這一出了。霍子嬈今日可是興師問罪來了!
  
  雙方正劍拔弩張,男子卻輕輕「唔」了一聲,「有什麼事先進去,站在這裡不嫌累得慌。」
  
  ……於是大家烏泱泱地湧進椒房殿,準備開庭審案。
  
  各自落座之後,霍貴妃一本正經道:「正如臣妾此前稟報陛下的,那日臣妾好心來椒房殿陪皇后品茗,她卻在點心裡下毒,想要置臣妾於死地!」
  
  「胡說八道!」入畫立刻跳了出來,「我家公主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霍貴妃眼風都懶得掃一個過去,「當日的點心臣妾已命人收好了,這幾日皇后娘娘在椒房殿靜養,她宮中的侍女臣妾也命人審了,其中有一名喚作小蝶的宮娥供認,她受了皇后的指使,在點心裡下毒。」頓了頓,「若不是臣妾養的小貓貪吃,搶在臣妾前頭吃了那塊糕點,如今死於非命的就是臣妾了!」說完,美目含淚、哀哀慼慼地看著皇帝。
  
  商霖早預料到這椒房殿裡有霍子嬈的同夥,聽到這話也沒多吃驚。眼看著一個圓臉宮娥被人帶上來,顫巍巍地跪在殿內,她抿了抿唇,微微一笑,「貴妃娘娘說完了?那本宮也有幾句話想說。」眼神平靜地看著霍子嬈,「你說本宮害你,給你下毒,可本宮嫁來大魏不過兩月,根基未穩,在宮裡除了隨嫁的宮人以外,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都沒有。本宮在此時害你,是否有點自尋死路?」
  
  霍子嬈的心腹宮女碧絲涼涼道:「興許是娘娘您嫉妒我家娘娘得寵,被恨意沖昏了頭腦,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把趕盡殺絕呢!」
  
  商霖點點頭,「這麼想也有道理。好吧,就當本宮活得不耐煩了要和你家娘娘同歸於盡。但即使如此,此等大事本宮是不是也該找個更親近的人去辦?往點心裡下毒而已,哪裡需要經過這麼多人的手?入畫一人就可以做好,是吧?」
  
  忽然被點名寄予厚望的入畫尷尬地提了提嘴角,「奴婢……奴婢沒試過……」見商霖眉毛一挑,立刻道,「奴婢覺得,我能行!」
  
  商霖轉頭,朝霍子嬈攤攤手,「你看,我完全沒必要命這個小蝶出手。她雖是我從燕國帶來的侍女,可素來不怎麼被我重視,這麼大的事情又豈會託付給她?」
  
  一席話有理有據、邏輯嚴密,說得霍子嬈啞口無言。
  
  看著那雙明亮中暗含戲謔的眼眸,霍子嬈微咬銀牙。賀蘭皙這般泰然自若著實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印象裡,賀蘭皙雖貴為公主,性子卻著實怯懦。之前被皇帝那般冷落也只是默默忍受,偶有妃嬪不敬她也不會怪罪。自己此番設下這個局,一開始確實把她嚇得面色慘白,誰知暈過去一遭之後,再醒過來居然像換了個人一般。這般伶牙俐齒,實在難纏得緊。
  
  不過……她看了看神情淡漠的皇帝,心中已有了計較。陛下素來不喜歡燕人,加上自己的煽風點火,早就想處置了賀蘭皙。這回這個局重點不在於證據充不充足,只是給皇帝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拔了這根心頭刺。賀蘭皙再能言善辯又如何?只要陛下不相信,就通通沒用。
  
  想到這裡,她輕笑一聲,「皇后娘娘這是要推個乾淨了?難不成臣妾會自己毒死了自己的貓,再來嫁禍您不成?」
  
  商霖笑得別有深意,「說不準哦……」
  
  「你……」霍子嬈右拳握緊,轉頭看向一直沉默的玄衣男子,「陛下,您是要聽信皇后的狡辯,還是相信臣妾手裡的證據?」
  
  商霖見她把球拋到了皇帝的手裡,一顆心終於忍不住提了起來。
  
  適才與霍子嬈的對話已在她腦海中演練多遍,自認為十分有說服力。但後來入畫卻告訴她皇帝對霍子嬈信任非常,後宮之事更是言聽計從,讓她剛剛燃起的希望又滅了個徹底。
  
  其實認真說起來,霍子嬈的計畫並不算多周密。她如果誠心誠意想陷害她,至少也該自己吃了那有毒的糕點,演一出死裡逃生的戲碼,才更能觸動皇帝的憐香惜玉之心。她敢這般託大,肯定也是因為已經牢牢把皇帝攥在了手中,所以才不願以身犯險。
  
  想明白這一層,她對今日的對峙已不抱太大希望,不過是拚死一搏。可誰知臨了居然出了這麼一樁意外,皇帝被掉了包換了芯,而這個芯還跟她是一個地方生產的,只要他願意幫她,便能把她從絕境中解救出來。
  
  可是……商霖看著玄衣男子閃著一層幽光的眼眸,想起他剛才的態度,心中的忐忑如不斷上竄的火苗,燒得她都有些疼了。
  
  自己是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他會願意幫她這把嗎?
  
  「你……」玄衣男子忽然開口,卻是對著商霖,「閨名叫賀蘭皙,因為什麼?」
  
  商霖呆呆地看著他,「啊?」察覺到大家都隨他看著自己,忙回道,「因為……因為……」她怎麼知道因為什麼,入畫交代人設的時候沒說這麼細啊!
  
  見她不答,男子換了個姿勢,撫摸著下巴,雙眼直勾勾地瞅著她,「朕猜,一定是因為你膚色白皙、如美玉無瑕吧?」自覺這個答案合情合理,「燕皇倒是個趣致人,改日可以交流一下。」
  
  他這麼一說,商霖才想起來,昨日照鏡子時已經發現,這賀蘭皙的皮膚確實十分白,不似漢人,倒有幾分像胡人。聽這個姓氏,賀蘭,難不成是摻雜了少數民族的血統?
  
  等等等等,現在不是掰扯賀蘭皙家譜的時候。強敵當前,他忽然提這個做什麼?還有,他這副被「自己」的美色勾引住了的樣子又是幾個意思?
  
  她還沒理出頭緒,玄衣男子已從座位上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商霖面前。半蹲下身子,認真地和她對視片刻,然後一把攥住了她的下巴,「從前不曾細看,原來皇后竟生得這般動人,都讓朕移不開眼了。難得的是性子還烈。燕國的公主,果然與我江南女子不同,別有一番韻味……」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24 AM

第3章 相助
  
  商霖被捏住下巴,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第一個想法是「我靠活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被調戲的這天了,對方還是個大帥哥怎麼想都是我賺翻了啊」。然而下一瞬,她便看到他含情脈脈的臉上那雙冷靜的黑眸,裡面告誡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覺得……她好像明白他想做什麼了……
  
  嬌羞一笑,她低聲道:「陛下謬讚,臣妾……愧不敢當……」
  
  他眼中流露出貨真價實的讚賞,似乎在誇她「反應迅速」,「所以美人,你不曾害過貴妃,對不對?」
  
  「自然不曾。」商霖繼續嬌羞,還細緻地在情緒裡添了幾分委屈,「臣妾與霍貴妃共事一夫,原是一家人,臣妾怎麼會害她呢?」
  
  「嗯,朕也這樣想。」他點點頭,轉身對霍子嬈道,「你也聽到了,皇后不曾害你。」
  
  霍子嬈眼睜睜看著劇情的神展開,幾乎是目瞪口呆,「陛下……陛下竟聽信她一面之詞,而懷疑臣妾?」
  
  「朕幾時說過懷疑你?」男子詫異,「朕只是覺得,生得這般好看的女子,定然也有一顆慈悲心腸,不會行此低劣之事。」見霍子嬈似乎想要反駁,又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就好比愛妃你,朕這兩年這般信任寵愛你,便是覺得你是美貌心善之人。皇后沒有毒害你,你也不曾陷害她。難不成,你覺得朕這麼想不對?」
  
  霍子嬈張口欲言,卻完全不知從何說起。皇帝都說了,人家是覺得美女都有高素質,她這樣,賀蘭皙也是這樣。如果她否認了這個,豈不是也否認了自己?
  
  商霖看到霍子嬈的表情,差點沒當場笑出來。她以為她就算會裝的了,沒想到周俊這個朋友更甚一籌,難得的是還擅長釜底抽薪。霍子嬈吃了這個啞巴虧,著實讓她痛快。
  
  「不過,愛妃你確實讓朕有點驚訝。」男子繼續道,「朕前幾日生了病,見愛妃你衣不解帶地照看,心中還十分感動。卻原來,愛妃你在照顧朕的時候還惦記著審問椒房殿的宮人,當真是一心二用的人才。」
  
  霍子嬈聞言脊背一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今日犯了多大的錯。
  
  她在皇帝面前一貫是裝出對他情深似海的模樣,這才矇騙得他對她專寵無度。可是適才自己一個不慎說漏了嘴,讓皇帝覺得她對他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心中難免不舒服。難怪他在殿門口見到賀蘭皙都沒什麼反應,聽完自己的話卻忽然誇她美貌了。
  
  「陛下誤會了,臣妾……」她心中焦急,立刻就想辯解,卻被皇帝徑直打斷,「行了不用說了,朕覺得有些累,想清靜清靜。你回吧。」
  
  「那您……」
  
  「朕看這椒房殿人倒是少,就在這裡坐坐吧。」男子淡淡道,「順便和朕的新皇后聊聊燕國的風土人情,就當開眼界。至於那點心裡的毒是怎麼回事,朕改日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果然是在和她置氣!霍子嬈確定了這個,倒是不著急了。皇帝這樣就證明了對她用情頗深,自己晚點找個機會再和他表白心跡就行,此刻硬碰不是良策。
  
  「那,臣妾告退。」霍子嬈行了個禮,不露痕跡地朝地上的小蝶投去警告的一瞥,讓她管好自己的嘴,「陛下就交給皇后照顧了。」
  
  「貴妃慢走。」商霖含笑點頭,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
  
  眼看著霍子嬈帶著人離開了,玄衣男子再朝四周的宮人淡淡吩咐,「你們也下去吧。」
  
  宮人們一愣,卻見陛下已執起了皇后娘娘的手,正仔仔細細地研究她細膩的肌膚,立刻心領神會,「諾。」
  
  殿內終於走乾淨了,只剩他們兩個。商霖面上的嬌羞彷彿被龍捲風刮走般,一把抽出自己的手。
  
  玄衣男子看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面上依然掛著笑,裡面卻添了幾分戲謔,「翻臉不認人?別忘了我剛才可救你一命啊。」思忖一瞬,「加上在阿俊家那次,你統共欠我兩條命了。」
  
  他這麼一說,商霖立刻覺得理虧。雖說這傢伙不安好心,一開始還打算讓她下跪,可確實是自己對不起他在先。他剛剛救她,也算是不計前嫌了。
  
  「呃,我只是覺得,我們這麼親密不太好。」她斟酌道,「演戲給外人看便罷了,沒人時就不用這樣了。」
  
  他嗤笑一聲,「說得好像我多樂意握你的手似的。」
  
  對於此等吐槽商霖一概無視,直奔主題,「來,讓我們交流一下情報。你那邊是怎麼回事?」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不對,先自我介紹吧。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男子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她臉上,沒有說話。
  
  商霖見他不說話,料想他心裡多半還有怨氣,覺得還是自己主動點好,「我叫商霖,商人的商,甘霖的霖,是你好基友周俊的前女友高小詩的閨蜜。」這麼遠的關係,硬是被她說出了一種親密戰友的感覺。
  
  她一臉誠懇,男子晾了她一會兒後終於也開了金口,「我叫易揚。」
  
  「易楊?楊樹的楊?」
  
  「不是。飛揚的揚。」
  
  商霖哦了一聲,在心裡嘀咕這個字和他怎麼想怎麼不配啊!明明是個腹黑陰險的男人!
  
  「所以,你是用什麼理由騙過身邊的人的?」易揚問道。
  
  「騙過身邊的人?」商霖眨眨眼睛,「你是指我性情和賀蘭皙不一樣?」見易揚點頭,她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這還不簡單,穿越小說裡都寫了,假裝病了太久腦袋糊塗了,撒幾個謊就騙過去啦。」賀蘭皙遠嫁來魏,身邊的心腹就只有入畫一個,偏偏入畫那姑娘不怎麼機靈,要糊弄過去實在不是什麼難事。看著她為自己的「病情」擔憂不已的樣子,商霖簡直都要愧疚了。
  
  易揚冷哼一聲,「你倒是輕鬆。」
  
  「怎麼,難道你不是這麼做的?」商霖困惑。
  
  易揚修長的手指敲擊著光滑的幾面,「我要是說自己失憶了,恐怕離死期也不遠了。」
  
  商霖悚然一驚,「什……什麼意思?」想起方才的事情,忽然覺得不對,「你一個皇帝,要赦免我就赦免我,為何要裝出那副樣子來?」
  
  「難道你看的那些穿越小說沒有教導過你,皇帝也有做不成的事嗎?」易揚淡淡道,「這魏國皇宮不太正常,這魏國皇帝更是處境微妙。有些事情還是當心點好。」
  
  商霖沉默地看他片刻,「你能把話說明白點麼?我智商只有八十。」
  
  易揚嗤笑一聲,「我看你剛剛挺機靈的,怎麼來了三天,都沒有打聽一下這魏宮裡是什麼情況?」頓了頓,「霍子嬈的出身,你可有數?」
  
  商霖點頭,「入畫跟我說過這個。她說霍子嬈是大司馬大將軍霍弘的次女,因為長得漂亮所以被你……被原來的皇帝看中納入後宮。皇帝對她十分寵愛,連皇后金印也交給她掌管,妥妥的大老婆架勢。」
  
  「那霍弘這個人你又知道多少?」
  
  這個商霖卻不清楚了。入畫來魏國也才兩個月,許多事情不比她這個冒牌貨多知道多少,能套到的情報著實有限。
  
  易揚輕嘆口氣,「我說一個人你就明白了。」
  
  「誰?」
  
  「霍光。」
  
  商霖咋舌,「你是說,西漢那個廢立了帝王的權臣霍光?」
  
  易揚面無表情,「我這幾天找藉口翻了翻朝臣們的奏疏,再從身邊的宮人那裡套了話,基本確定了。那霍弘確實是權傾朝野,連皇帝也拿他沒辦法,一如當年的霍光。」
  
  「而且,他們還都有個女兒在後宮……外有權臣,內有寵妃,外戚之家的配備齊活了。」商霖喃喃道,片刻後忽然醒悟過來,「照你的說法,那霍子嬈的後台不是一般的硬啊!這麼一個官二代白富美,一心要當皇后,卻被我給擋了路?」神情驚恐,「不行不行,我繼續待下去遲早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的!我得趕緊走!」說著當真要起身的樣子。
  
  易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往哪裡走?」
  
  「哪裡都好!」商霖一臉悲催,「看在大家都是『made in China'的份兒上,陛下您給臣妾想想辦法,讓臣妾跑路吧!」
  
  「不好意思,你恐怕跑不了路。」易揚慢吞吞道,那樣一張俊臉落在商霖眼中只覺得十分可恨。
  
  「為什麼?」
  
  「你忘了你的身份了?」易揚道,「你是燕國來的公主,你跑路了,我要怎麼跟燕國交代?」
  
  「就說我病死了唄!」商霖道,「霍子嬈他們本來就想幹掉我,咱們就來一招順水推舟,假裝我死了,然後再悄悄把我放出去。到那時,我就乖乖去做我的平頭老百姓,陛下您還可以繼續做皇帝,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易揚的笑容有幾分冷,「然後呢?堂堂燕國公主,嫁來魏國不到半年就沒了,你當燕國那邊會善罷甘休?」聲音低了三分,「這時候如果再有點流言傳出來,說公主的死沒那麼簡單……霍弘他們一定很樂意看到這一幕。」
  
  商霖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愣。她好歹學了那麼多年歷史,古代的權謀爭鬥也算熟悉,此刻略一思忖立刻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緊張地湊近,「霍子嬈這回對付我是她爹吩咐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想讓我死,然後以此事引得燕國不滿,出兵討伐?霍弘再藉機生事,怒斥君王無德,並設法取而代之……」這猜測一說出口,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
  
  易揚挑眉,「不錯,挺有悟性。不枉費我剛才忍辱負重救你一回。」
  
  忍辱負重?他是指他調戲她的行為麼?
  
  商霖大怒,正要反唇相譏就被他親親熱熱地握住了手。那一貫冷淡的帥哥此刻正眉眼含笑地看著她,好像在醞釀什麼天大的陰謀,「所以皇后,你不能走,更不能死。你得好好地活著,為了咱們倆的美好明天!」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0:58 AM

第4章 演戲

  現在情況很明朗了。商霖和易揚【是叫這個名字吧?】一起掉到了這鬼知道是什麼的時空,成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大魏國的帝后,迎接他們的不是酒池肉林、奢侈糜爛,而是磨刀霍霍、殺機四伏。噢耶,人生真是好精彩!
  為了活著找到回家的辦法,為了實現主人公的傳奇宿命,為了不被霍家父女加瓣兒蒜蘸醬油嚼嚼吃了,他們必須打起精神,和他們鬥智鬥勇。

  據易揚分析得知,這魏國皇帝徐徹生性風流,雖然對霍子嬈隆寵無度,卻也不是不喜歡別的女人了。他長期縱情聲色,身體也不太好,如果繼續搞下去估計也活不了多久。霍弘似乎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一直沒有對徐徹下毒手,耐心等待他「自然死亡」。值得一提的是,徐徹的後宮一直沒有孩子。

  所以,即使沒有燕國公主來魏的事情,霍弘也遲早會朝皇位下手,如今只是提前了而已。商霖不知道是什麼促使他改變了主意,她只知道自己如今已陷在這個局中,而唯一可以放她走的人卻一定要拖著她同歸於盡。苦悶不堪之下,只能抓住僅有的優勢來吐槽他。

  「賀蘭皙雖然虛弱了點,好歹還是正常人的身體,沒什麼大病。不像你,」她挑眉,幸災樂禍地看著易揚,「怎麼樣,有沒有覺得中氣……特別不足啊?」

  這徐徹雖然帥瞎人眼,卻縱|欲搞壞了身體,如今易揚上了他的身,多半能體會到那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吧……

  易揚聞言冷淡地瞅她,「看不出來,你挺懂啊。」

  商霖小聲嘀咕,「好歹我也是看了那麼多本言情小說的人……」

  易揚這回看都懶得看她,逕直下了結論,「現在的言情小說內容真是豐富。」

  他這麼一說,商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岔開了話題,「內什麼,你怎麼還不走啊?都這麼晚了。」

  易揚伸了個懶腰,直接躺到了地上,「走?誰說我要走了?」

  商霖目瞪口呆,「你什麼意思?」

  易揚側過頭,「你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了?我留在你這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此刻已是傍晚,昏黃的光線穿牆過院,透過大開的軒窗照進來。而這個男人身著玄衣、髮束玉冠,就這麼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白淨的面龐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十分沉靜。商霖與他對視片刻,待品出他話裡的意思之後臉頰迅速升溫,紅了個徹底。

  「你你你……」她氣急敗壞,「不要以為我現在是你的……你的那什麼,就可以佔我便宜了!」

  易揚有一瞬間的詫異,立刻明白她想岔了。仔細想想,自己剛才的話確實引人誤解。他本可以解釋,然而不知為何,看到那個張牙舞爪的女孩難得害羞的樣子,他竟來了興趣,不動聲色地反問道:「哦,是麼?那如果我偏要留下來呢?」

  還、要、不、要、臉、了!

  商霖又羞又怒,一眼瞪過去卻看到他黑眸裡暗藏的戲謔,神智立刻清醒過來。

  不對。他這種極品帥哥身邊怎麼可能沒有美女,才不會對一個剛認識的女生這個樣子!就算這個賀蘭皙確實漂亮,他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來搞崩和她的關係。再聯想他下午當著霍子嬈的面的種種舉動,隱約間都帶著某種目的。

  「你是打算,假裝你看上我了,然後以此為借口護住我?」商霖試探道。

  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反應過來,易揚有些驚訝又有些無趣,「唔。」咳嗽一聲,「徐徹一向昏聵,弄死燕國公主會有多嚴重的後果搞不好他都沒意識到。我初來乍到,不能轉變太大,更不能讓他們察覺如今的皇帝已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隨意操縱的傀儡,只好尋別的理由。裝作被公主的美色吸引,」挑剔地審視商霖的臉,「雖然丟臉,好歹能拖一陣。」

  這個人,不毒舌會死嗎!商霖氣結,「那真是委屈您了呢!」

  「知道就好。」易揚一臉坦然道,「來,別磨蹭了,跟朕出去表演一見鍾情、夫妻情深。」

  .

  當天晚上,椒房殿眾人有幸目睹了一場閃瞎狗眼的情侶調情戲。陛下和皇后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互相喂對方吃點心,時不時湊近耳語幾句,低聲調笑,看得大家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陛下便罷了,他一貫是這樣,在後宮的時候從無為君者的威嚴,摟著妃嬪耳鬢廝磨也不分有沒有人在場。可皇后,那個貞靜賢淑、甚至還有些怯懦畏縮的皇后,她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打擊,居然瞬間進化成了個魅惑男人的絕代妖姬?這個世界太變化莫測了!

  商霖靠在易揚的肩上,一邊笑著把一杯酒餵給他,一邊柔情蜜意、咬牙切齒道:「陛下,且飲此杯。陛下,請滿飲此杯……」給我喝光!

  易揚被她報復性的餵酒嗆住,咳了幾聲才分出神去警告她。卻見女孩雖然凶巴巴的,臉頰卻是微紅,見自己看過來,還有些慌亂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想到她被自己摟在懷裡時身體的僵硬,他心中瞭然。裝得滿不在乎,她其實還是很緊張的吧。和一個並不熟悉的男人這麼親密……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佔了別人什麼便宜。可明明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

  那天晚上兩個人並排躺到了椒房殿的大床上,中間隔著的距離至少可以再躺下一個人。

  即使心無雜念,商霖仍覺得緊張。她側過頭就可以看到易揚俊美的側臉,在晃動的燭光下更加耀眼,線頭起伏的嘴唇更是明明白白寫著「誘惑」二字。她一邊偷看得起勁,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太沒節操了啊,見到帥哥就把持不住,可要是帥哥真打算怎麼樣你又怕,不爭氣說的就是你了!

  易揚眼睛一直看著外面,忽然輕聲問了句,「那個人是誰?」

  商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三重紗帳之外立著一個纖細的影子,手中捏著一管筆和一本書,似乎正準備往上面記些什麼。

  從前在書裡看到的記錄猛地湧上她的腦海,讓她瞬間崩潰!老天,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易揚沒等到回答,轉頭一看,卻見她神情複雜,眉眼間的困惑更深,「怎麼了?她為什麼可以在這裡?」明明別的宮人聽到他的命令都下去了,這女官卻留了下來,還一副順理成章的樣子。

  商霖忍著巨大的窘迫艱難措辭,「呃,某些朝代會有這樣的規矩。」因為害怕被女官聽到,她聲音壓得極低,易揚必須湊近才能聽清,兩個人的距離也因此拉近,「皇帝和后妃……的時候,會安排一個女官在一旁記錄……作為……作為皇子誕生的依據……」一句話說完,臉已經紅得跟外面掛的燈籠一個模樣。

  易揚委實沒料到還有這麼「刺激」的規矩,一時也愣在了那裡。呆呆地與商霖對視片刻,兩個人都像被燒到一樣,同時往後退。動作太猛,導致商霖撞上了裡面的牆壁,易揚……差點摔下床……

  「陛下?」彤書女史聽到裡面的動靜,試探地喚了一聲。

  「朕沒事。」易揚穩住了身形,平靜了片刻才回道,「你下去吧。」

  「可是陛下,御幸后妃……奴婢應當在場……」

  「是,不過朕今日……」咳嗽一聲,「身子還未大好,沒什麼興致。你退下吧。」

  彤書女史想著陛下前幾日才在御花園暈倒,確實不應該好得這麼快,也就順從地行了個禮,「奴婢告退。」

  直到那個纖細的身影消失無蹤,商霖才輕舒口氣,誠懇讚美道:「還是你有辦法。」

  「有這種規矩你也不知道早說,留你還有什麼用?」易揚刻薄道。

  「我忘了嘛。」專業方面的工作沒有做好,商霖自覺理虧,連辯解也沒有力度,「這種偏門的東西,考試又不考,我哪能隨時記住。」看向易揚,「不過,你不知道這些東西嗎?我看你對這個皇帝的角色挺順手的,還以為你精通歷史呢!你大學什麼專業?」

  易揚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這麼多想做什麼?」

  「加深瞭解啊!」商霖道,「你別一臉防備地看著我,我們現在什麼關係你知道嗎?戰友啊!我們可是革命戰友!必須互相幫助、共度難關。」

  「我的戰友都是五大三粗的爺們兒,沒你這麼弱的。」

  「不是吧,你還真當過兵?」商霖好奇,「說說說說,什麼兵種?」

  她興致勃勃,易揚終於露出無奈之色,「你不累嗎?」

  「不累。」昨晚睡了十個小時,這會兒還不到十點,她著實睡不著。

  「可是我很累了。我們可以熄燈休息了麼?」易揚問得正直,然而話一出口就覺得曖昧,好在商霖這次沒有多想,「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她也只是隨便問問。

  她往床裡面蹭了一點,裹緊身上的被子,「晚安。」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孩躺在他身邊跟他道晚安,易揚覺得很不真實。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便聽到身邊的呼吸從不規律慢慢變得勻長平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睜開眼睛,藉著從紗帳外透進的一點光線凝視著女孩安靜的睡顏。

  她睡著的時候和醒著其實很不一樣,沒有那麼鬧騰,很乖很溫順。看著這樣一張臉,很難想像她會和閨蜜一起去痛扁負心男友,更難想像她能對霍子嬈說出那樣一番話。

  他看了她一會兒,移開了目光。那雙好看的黑眸裡有些冷淡和不耐,似乎勉強自己接受了一個麻煩的存在。

  看在她還算機靈,就暫時跟她合作下去吧。畢竟,燕國公主要是不在了,他的處境也會很麻煩。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33 AM

第5章 眾美

  第二日商霖醒來的時候,易揚已經離開了。她看著身側被褥上的皺褶,認真消化了一下「自己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同床共枕了」這個事實,然後淡定地叫來了入畫。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會有不少人登門,叫他們一會兒都打起精神,別出什麼差錯。」

  入畫還沉浸在自家公主終於被魏皇看上了的喜悅之中,聞言積極問道:「那奴婢應該做什麼?」

  「一件事。」商霖朝她豎起一根手指,「幫我打扮。」

  「打扮?」入畫困惑,「怎麼打扮?」

  「你就按照時下流行的妝容給我弄。越漂亮越好,最好把我弄成一個禍國妖姬!」

  .

  辰時三刻,魏國後宮的諸位妃嬪先後到了椒房殿,商霖坐在上位,看著殿中的鶯鶯燕燕、人比花嬌,想起徐徹那不濟的身體,覺得他搞成這樣也可以理解。不是我方不堅定,實在是面對的誘惑太大……

  這大魏後宮的格局入畫剛才已經跟她科普過,霍子嬈自然是其中的老大,但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值得注意。

  丞相謝遇之女,昭儀謝臻寧。

  據說這個謝臻寧出閣前是靳陽有名的才女,與霍子嬈一同入宮,最終卻敗在了她手下。

  她是霍子嬈的對頭,那麼……就是自己可以爭取的幫手。

  正想著,那容貌秀雅的謝昭儀已含笑開口,「皇后娘娘來我魏國也有些日子了,除了進宮當日拜見過以外,臣妾等都沒什麼機會跟娘娘說說話,真是遺憾。」語氣親切而不顯過分熱絡,分寸拿捏得極好。

  「謝昭儀客氣了,本宮也很想與諸位姐妹親近親近,奈何初來乍到、身染疾病,這才耽擱了。」商霖笑道,「不過如今再親近也是一樣的。」

  「自然。」謝臻寧一壁說一壁凝視商霖,片刻後掩唇笑道,「臣妾從前看書上說燕國女子膚若凝脂、瑩白勝雪,還當是誇張,今日見了娘娘方知,北地女子風情果然與我江南不同,端的是明淨照人。難怪陛下會對娘娘眼前一亮。」

  今日商霖著了身絳紅齊胸襦裙,臂挽紫紗披帛。髮髻梳成了流雲髻,斜簪三枚赤金嵌紅寶髮簪。唇色嫣然,眉間點了時下流行的梅花鈿。如此亮麗的妝容配上她牛乳一般白皙的肌膚,簡直是讓人看得移不開眼。加之賀蘭皙這具身體如今不過十七歲,是以她的氣質中還多了幾分少女的嬌俏,比起成熟妖艷的霍子嬈更顯純淨。

  商霖等的就是這句話。嘴角微微上揚,她露出一個有些羞澀又有些得意的笑容,「昭儀謬讚了。」頓了頓,幾分討好地對謝臻寧道,「不過陛下昨天也說過類似的話,看來謝昭儀倒和陛下心有靈犀了。」

  有依附於謝臻寧的宮嬪附和道:「可不是!陛下素來喜歡昭儀娘娘才思敏捷,說他想什麼娘娘都能猜到!」

  「光能猜到陛下的心思有什麼用?不能侍奉君王身側,又如何盡到妾妃之德?」一身著鵝黃襦裙的宮嬪涼涼道,「要臣妾說,這宮裡最辛苦的還是貴妃娘娘。日日陪在陛下身邊,倒讓咱們都享了清閒。」

  霍子嬈之前一直沉默地聽著商霖和謝臻寧套近乎,此刻才懶懶一笑,「玉嫣你胡說些什麼。伺候陛下乃本宮的福分,哪裡敢說委屈?」

  婕妤薛玉嫣聞言連忙告罪,唇邊卻是笑意吟吟的,「娘娘說的是,臣妾糊塗了。」悠悠道,「能服侍陛下自然是福氣。然而這福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這明明白白的譏諷一出,殿內一片寂靜。唯有被諷刺了的謝昭儀娘娘神情依舊平靜,「薛婕妤說的是,臣妾等不如貴妃娘娘有福氣。」看向商霖,露出一點笑容,「不過好在,皇后娘娘是有福氣的。臣妾聽聞陛下對娘娘好生喜歡,沒準兒將來,您的福氣能把這宮裡的人都給蓋下去也說不定。」

  霍子嬈聞言面色一變。

  商霖見謝臻寧果然用她去堵霍子嬈的槍眼,在心裡惋惜了一聲:還以為你是良民,結果良心也是大大的壞啊!

  深吸一口氣,她假笑道:「昭儀說笑了,本宮……哪裡比得上霍貴妃。」最後三個字上隱隱的憎恨,大家都聽得真切。

  她要拉攏謝臻寧,自然得表現出對霍子嬈的敵意,唯有如此才能讓謝臻寧放心和她結交。

  霍子嬈冷笑一聲,「本宮乏了,先回了。」說著便要起身離去。

  「貴妃娘娘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倒是把這椒房殿當成自己家了啊。」謝臻寧揚眉,「臣妾記得,您今日進門時也不曾對皇后娘娘行禮問安吧?禮數這般不周全,落到皇后娘娘眼中,還當我大魏後宮沒有規矩了呢!」

  霍子嬈轉身,輕蔑地看著謝臻寧,「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本宮規矩了,昭儀?」

  謝臻寧微微一笑,「娘娘無需提醒,臣妾知道自己位分比不上您。但禮數乃聖人所定,臣妾幼承庭訓,見不得有人拿聖人之言不當回事兒,少不了進點逆耳忠言……」

  霍子嬈冷冷地看著謝臻寧,謝臻寧淺笑盈盈地回視,絲毫不相讓。

  身為話題中心的皇后娘娘看著這兩名宮妃針鋒相對,只覺心頭的熱血都燃燒起來了。現場版金枝欲孽啊,美人們笑裡藏刀、相愛相殺,不能更帶感!

  霍子嬈忽然嗤笑一聲,神情是說不出的傲慢,「待哪日皇后金印送到這椒房殿中,本宮自會按規矩給皇后娘娘行禮。」言下之意便是如今執掌宮務的還是她這個貴妃,皇后不皇后的,不過是個擺設。

  恁的囂張!

  「陛下……」薛玉嫣驚呼一聲,呆呆地看著某個方向。其餘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陛下身著天青色深衣,淡然地立在殿門處。

  商霖最先起身,幾步行至他面前,跪地行禮,「臣妾參見陛下,陛下大安。」大事為重,保命要緊,尊嚴神馬的先丟一邊吧!

  其餘人隨在商霖身側,跟著行禮,「臣妾參見陛下,陛下大安。」

  商霖低著頭,看不到易揚的神情,但她確信自己聽到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

  這個人渣!

  他一定是在嘲笑自己掙扎半天,最後還是給他下跪了!

  「可。」

  眾人起身,卻無人說話。誰也沒料到陛下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適才貴妃和昭儀的爭鋒相對也不知他聽去了多少……

  「朕聽說謝丞相家風嚴謹,教導出來的女兒果然端肅識禮。」易揚看著謝臻寧溫和道,「改日有空,朕再去漪蘭殿聽你給朕讀詩。」

  謝臻寧聞言一喜,含笑道:「陛下謬讚。那臣妾便恭候陛下大駕了!」

  皇帝笑笑,看向了霍子嬈。在他帶著幾分冷意的眼神下,霍子嬈一開始還保持著倔強的神情,片刻後卻忽然眼眶一紅,幾滴淚毫無徵兆地湧出來。她似乎怔了一下,懊惱地摀住眼睛,「臣妾不打擾陛下和諸位妹妹了,這便告退。」

  她要走,易揚卻抓住了她,「朕什麼都沒說,你倒先哭上了。」語氣裡有著無奈。

  「陛下還需要說什麼嗎?」霍子嬈負氣道,「您那樣看著臣妾,臣妾就已經……」

  易揚沉默片刻,妥協地輕歎口氣,「好了好了,不要難過了。朕又沒有怪你。」苦笑一聲,「朕記得你性子以前可沒這麼倔。」

  「臣妾性子一貫如此,是陛下不記得臣妾過去是什麼樣兒了。」

  「行,全是朕的不是。」易揚笑道,「這樣行了吧。別生氣了。」

  他說著這麼些討巧話,霍子嬈終於笑顏微展,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

  商霖看著易揚從進門開始就大露演技,一種名曰「崇拜」的情緒洶湧澎湃,幾乎就要遏制不住。

  看看人家這台詞功底!看看人家這情緒轉換!何其自然,都不給導演一個喊「NG」的機會!

  正自愧不如,就看到新科影帝易揚陛下朝自己伸出了手,笑得繾綣溫柔,「昨夜睡得怎麼樣?朕聽你老是翻身,可是不習慣椒房殿的床?」

  眾目睽睽之下,他先是和謝臻寧、霍子嬈態度曖昧,接著再對自己說了這樣的話,真不愧是調情高手。商霖佩服他。

  「怎會?」商霖微笑,「許是病剛還未好全,有些不適吧。」

  易揚一臉關懷,「既然如此,晚點再讓御醫來給你看看。」

  「謝陛下。」

  殿內眾人看著這架勢,也慢慢明白過來。陛下如今對霍貴妃還是極喜歡的,但這位遠道而來的皇后娘娘也確實討得了他的歡心,雖然暫且比不上貴妃,卻也不容許他人肆意輕賤。所以謝昭儀適才指責霍貴妃對皇后無禮,陛下不僅沒有怪罪她,甚至還表示「有空會去聽她讀詩」。

  這後宮的格局看來要變啊!

  「皇后剛來魏國,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易揚握著商霖的手,看向霍子嬈,「這宮裡的事情你做慣了,以後還是由你管著,多費點心。」

  霍子嬈提著的心終於落下。皇帝這是在跟她表明態度了,就算他如今寵著皇后,治宮的大權還是在她手上。

  所以,他確實只是心血來潮看上了個美人,而不是父親擔憂的的那樣,他察覺了什麼,在暗中籌謀。

  「諾。」她道,「臣妾自當盡心盡力,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憂。」

  皇帝微微一笑,「朕就知道你不會讓朕失望。」看向眾人,「行了,你們若沒什麼事就先退下吧。」

  眾人見皇帝牢牢抓著皇后的手,眼中含笑,知道他正處於得了新歡、愛不釋手的階段,遂識趣地告退。霍子嬈心中鬱結,卻也沒說什麼。皇帝從前偶爾也會被別的女人勾住,只要過了頭幾天的熱勁兒,還是會回到她身邊。

  正打算告退,卻聽到皇帝不緊不慢地說了句,「對了,你的貓那事兒,朕已著人去查了,過幾天應該能給你個交代。」

  霍子嬈沉默一瞬,揚唇一笑,「如此甚好。」

  .

  眼看大家都走了,商霖終於卸下面上的假笑,轉頭直勾勾地看著易揚,用雪姨的口氣邪魅狷狂道:「真是一場好戲啊!」

  易揚瞥她一眼,「好好說話,別嚇人。」

  商霖「嘖嘖嘖」地感歎個不停,「陛下啊陛下,您的後宮真是燕瘦環肥、品種俱全啊!你現在有沒有一種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感覺,到處都是神仙姐姐!」

  易揚嗤笑一聲,「你管這些女人叫神仙姐姐?看來你的眼光比我想像的還要低。」

  面對這樣的奚落,商霖不以為忤,想了想居然認同道:「也是。長成你這樣的,從小對著鏡子裡自己這張臉,估計也很難看上什麼女人了。人生除了攪基沒別的出路。」悚然一驚,「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周俊才和小詩分手?原來你才是第三者!」

  易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卻見商霖摀住胸口,作出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模樣有些好笑。

  可明明今日的她,十分好看。

  他回憶起自己適才在殿門處一眼看到她的場景。她一身紅衣,膚白勝雪,純淨而熱烈,彷彿開在雪地上的紅梅,額間的花鈿更是平添幾分妖嬈。那雙眸子又黑又亮,感興趣地看著面前的女人,裡面有一股天真勁兒。

  他知道她為什麼會打扮成這樣,只因他想出了「惑於美色」這個借口,她就配合地把自己打扮成了個大美人。不需要他提醒,她便自然而然地做了,彷彿是兩人約好的一般。

  這樣的默契,倒真有點像他從前和戰友一起出任務了。

  「你……看著我做什麼?」察覺到他的異樣,商霖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臉頰,「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妝很奇怪?我也覺得!嘴唇塗得太紅了。可入畫說現在靳陽就流行這個調調,我只好由著她弄了。」

  易揚移開目光,平靜道:「還好。比你在阿俊家對我下毒手那天好多了。」

  他又提起這事兒,商霖愧疚之心再起,連忙正色道:「咱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兒吧。我今天試探了一下,覺得那個謝昭儀很有被拉入我方陣營的潛質,不能放過。」

  易揚點頭,「她爹是丞相謝遇,和霍弘原是死對頭。不過霍弘如今軍權在握,謝遇被壓制,連帶著謝家的女兒在後宮也不得寵。如果我們要選個人來對抗霍弘,謝遇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也是這麼覺得。」商霖道,「所以我今天當著你小老婆們的面故意和謝昭儀套近乎。還故意裝出一副特沒心機、被皇帝看上了就志得意滿,又對霍子嬈懷恨在心的樣子,好讓她放鬆警惕。」以手托腮,「看得出來,她也想借我的手去打壓霍子嬈,正好我們可以互相利用。不過她比起霍子嬈還是太弱啦,你要想辦法抬舉抬舉她。」

  「我不是已經在抬舉了麼?」易揚道。他不可能突然轉變對霍子嬈和謝臻寧的態度,那樣太突兀,只能一點一點從小處做起。後宮已經一團亂了,朝堂上還有那麼多東西需要他去熟悉,還好徐徹是個不理朝政的,不然回頭他一問三不知,不露餡兒才怪。

  想到這些他就有些頭痛,轉頭看商霖似乎也陷入了低迷之中,神情幾分落寞。半晌,她幽幽道:「你說,我們怎麼就會到了這裡來呢?如果沒發生這些事,我這會兒一定在家開開心心地看書上網,才不需要去想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把臉埋進胳膊,「還有我媽媽,她要是知道我出事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她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積極樂觀地面對未來,可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怎麼能不想?

  易揚沉默片刻,伸手拍拍她肩膀,「所以我們要活著。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許久,才聽到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來,「恩……」

  .

  當天晚上,兩人又是各擁一床被子,並排躺在那張大床上。彤書女史早就被趕走了,商霖盯著頭頂懸掛的鎏金鏤空熏球半晌,還是決定把那個嚴肅的問題提出來探討一下。

  「內什麼,你是怎麼打算的啊?」她小心翼翼地措辭,「你看啊,咱倆自然是要保持純潔的革命友誼,但你和那些如狼似……不對,如花似玉的妃嬪們相處時,預備怎麼辦?」

  易揚原本就沒睡著,聞言睜開眼眸平靜地看著她,「你說呢?」

  商霖沉痛道:「我知道,要你面對這麼多美人清心寡慾有些殘忍,但你也考慮下自己的身體。你要是把自己交代在溫柔鄉里……」

  「我要是把自己交代在溫柔鄉里,你就成小寡婦了,是不是?」易揚悠然接口。

  商霖搖頭,嚴肅道:「不,是大寡婦,下面還帶著一幫小寡婦。然後哪天一不小心,大寡婦就被第二大的寡婦和寡婦她爹給收拾了。」

  易揚輕笑一聲,「行了放心吧,我對當別人的便宜老公沒興趣。」

  商霖其實早猜到他是這個回答,這才委婉地提出第二個問題,「那你要怎麼解釋你突然就……清心寡慾了呢?」

  易揚撫著下巴想了片刻,「你有什麼建議麼?」

  「建議嘛,我倒是有一個。」商霖湊近一點,「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丟這個臉。」

  易揚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謹慎地問道:「你先說來聽聽。」

  「你看啊,這徐徹身體本來就不太好,我們就再裝得厲害一點……就說你,咳咳,比較虛弱,在那方面需要節制……」她含含糊糊地說到這裡,覺得他應該明白了,立刻把好處列舉出來,「這樣你既可以避免被別人的老婆騷擾,還可以麻痺霍家父女,一舉兩得,多好!」

  易揚瞅著她,沒說話。以他的敏銳,自然知道商霖的真正意思才沒有她說的那麼委婉。

  「要不然我乾脆裝作房事無能,讓霍弘徹底高枕無憂。你看這樣好不好?」他笑得溫和。

  「要是你願意那就再好不過了!」商霖興奮地拍了一下手,卻猛地對上易揚冷靜的眼眸,氣焰一下子低下去,「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她雖然沒交過男朋友,卻也知道要一個男人裝X無能是多麼的丟臉和突破底線。不是有人曾經說過嘛,絕大多數男人情願承認自己是個強X犯,也不願意承認自己X無能……

  雖然如今丟人的是徐徹,可易揚到底借用了他的身體,估計不會想被人背地裡這麼議論……

  易揚見她一臉心虛,心中有些好笑。這女孩真是奇怪,有些時候明明是張牙舞爪的,但有時候又善解人意得不可思議。隨時都在揣度著別人的情緒,似乎生怕他不高興。

  她究竟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41 AM

第6章 安慰

  接下來的幾天,商霖一直待在椒房殿內,不怎麼見人。只因易揚覺得她如今還沒洗脫毒害霍子嬈的嫌疑,低調些為好。她深以為然,借口還有一味藥沒服完,再次閉門靜養起來。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她深入瞭解了一下這個歷史上並不存在的時代。大概在三百年前,中原大地上是由姬氏王族建立的大晉王朝,國祚綿延兩百餘年。晉朝滅亡之後,北方的賀蘭氏建立了燕國,南方的徐氏則建立了魏國,兩國以睢江為界,兩分天下。因江南富庶,所以魏國的國力略勝於燕,兩國對峙幾十年之後,終於由燕國方面提出要改善關係,締結婚姻。為表誠意,燕國特意從宗室裡挑出一名貨真價實的公主送到魏國,而魏國也很給面子地封了這名公主為皇后。如果一切順利,這段婚事至少能換來兩國之間十數年的和平。

  可是,這一切卻被大司馬大將軍霍弘利用了。

  他意圖借皇帝的手害死公主,再借燕國的手除掉皇帝,自己登上帝位。商霖琢磨透他的計劃後,感歎這人真是把借刀殺人玩到一個境界了。本欲喝一聲彩,然而想到這宏偉計劃的第一步便是幹掉自己,還是嫉惡如仇地道了句「歹毒」,繼續看史書去了。

  小蝶的死訊傳來時她剛把魏國的史書粗略過完一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楷書,認起來也不怎麼困難。正為自己的博學多識沾沾自喜,便看到入畫跪到她面前,幾分畏懼幾分痛快地稟報:「公主,小蝶死了。」

  她手一鬆,書冊掉到地上,「死了?」

  因為小蝶口口聲聲說是受了皇后的指使給貴妃下毒,自然是重點審問對象,早在三天前便被提去永巷,由掖庭令親自審問。商霖本有些忐忑,但見易揚成竹在胸的樣子,也就沒有多問。誰知等了幾天,等來的結果居然是小蝶畏罪自盡?

  「宮人說,小蝶被拷打之後,承認自己曾因為一些小事被霍貴妃責罰,從此懷恨在心。此次本想借公主的手害死她,卻沒能成功。事情敗露之後,她一時害怕便把您給拖了進來,以為這樣就可以減輕罪責……如今走投無路,她自知罪過滔天,寫下供詞之後就撞上了殿內的大柱,當場身亡……」

  商霖的神情隨著入畫的話一點點變得凝重。右手緊握成拳,抓得骨節泛白,似乎這樣就可以克制住心底不斷上湧的恐慌。她想起數日前和小蝶的匆匆一面,那還是正在好年華的女孩子,如今卻已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很快就會被扔到亂葬崗上,化為泥土。

  對。這就是古代的皇宮。人命如草芥的皇宮。來了這麼多天,她第一次無比清楚地認識到這點。

  .

  當天晚上易揚來了椒房殿,兩人神色如常地用完晚膳、洗漱就寢,直到彤書女史再次意興闌珊地退出寢殿,商霖才終於放鬆了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她慢慢坐起來,雙手抱膝,臉頰貼著手臂,怔怔地看著窗外的一鉤冷月。

  易揚依舊側躺著,見狀平靜道:「你都知道了?」

  半晌後,她低聲回道:「嗯。」有些艱難地問道,「你早猜到她會死?」

  「八九不離十。」易揚神情無波無瀾,「霍子嬈原來欺你無根無基,陷害的圈套沒佈置多周全,如今我要查,她自然慌張。讓小蝶擔下全部罪責是最好的辦法。我只是沒料到她居然有辦法讓小蝶甘心自盡,大概是手裡握了什麼把柄吧。」

  見商霖沉默,他有些輕蔑地問道:「你是不是在心裡覺得我特無情,就這麼任由她逼死小蝶?」

  商霖一愣,繼而搖頭道:「不,我怎麼會這麼想。」輕歎口氣,「我們來到這裡還不到一個星期,能保住自己已是極限,哪裡還能顧及到旁人?我知道你為了救我,暗中一定下了不少功夫。」聲音低了下去,「只是,這是第一次有人因我而死,我……很愧疚……」

  易揚沒料到她這般明理,全不似有些女生那般愛將過錯推卸給別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不用愧疚,因為這根本不是你的錯。」片刻後易揚輕聲道,「小蝶是賀蘭皙的侍女,卻夥同霍子嬈陷害無辜的主人,背棄自己的國家,本就是不忠不義。如果不是我們過來了,死的就是賀蘭皙。這是她自己做的選擇,有任何後果自然都得自己承擔,與旁人無尤。」

  這些道理商霖原也明白,卻總是忍不住自責,此刻聽易揚這麼說才算舒服一點。然而片刻後,她還是沒忍住,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你說,她變成鬼之後會來找我麼?她是撞死的,如果變成鬼一定很嚇人,我害怕……」

  易揚:「……你真的是21世紀的大學生嗎?你連九年義務制教育都沒完成吧!」

  「我們都能穿越了,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啊!」商霖振振有詞,「不要因為你沒見過一件事情,就認為它不可能,這是狂妄自大。」

  易揚看著她黑沉的眼眸,知道這插科打諢背後掩蓋的是無邊的恐懼,那已在喉嚨裡的譏諷便再說不出口。

  沉默一瞬,他道:「你不用怕,我睡在你外面。如果有鬼,也一定先索我的命。」不知是不是商霖的錯覺,總覺得那聲音是極溫和的。

  「那,我可以靠你近一點嗎?」商霖低著頭猶豫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兩個人一起,可以壯壯膽子……」

  易揚短促地笑了一聲,「隨你。」

  商霖這才拖著被子湊近,心滿意足地在他旁邊睡下。易揚看著近在咫尺的烏髮,有些走神。她睡前沐浴過,身上發間都帶著清雅的蘭花香,讓人心馳神動。易揚聞了那香味一會兒,眉頭一蹙,忽然覺得自己今晚真是好心過頭了。

  不應該答應她啊!

  .

  因為情緒低落,對週遭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商霖不再去研究這新奇的世界,開始一心一意思考如何回家。她跟易揚討論過,如果兩個人再找一個高樓跳下去會不會就穿回去了,但是由於易揚不肯發揚雷鋒精神率先嘗試,她只好遺憾地放棄這個想法。

  她認真讀書,時不時去找謝臻寧談天說地,發展感情,日子倒是過得極快。

  不過易揚就沒這麼輕鬆了。商霖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只是覺得他應該很忙,有時候晚上睡覺,他都是很快就睡著了。商霖有心想問問,卻一直沒有機會。只是一個多月後某天晚上,他飲茶的時候輕描淡寫對她說了句,「我身邊那個大監王海你可以信任,他不是霍弘的人。」

  她咋舌,「你確定?」

  易揚對她的驚愕表示了淡淡的鄙夷,「折騰這麼久要是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我早不用混了。」

  說完這個,似乎覺得炸彈還不夠,繼續輕描淡寫道:「我過兩天會撥一個新的大長秋給你,以後要是有什麼狀況,你就讓他來給我傳話。」

  大長秋即長秋宮的掌事宦官,是皇后身邊地位最高的宮人。商霖一直不敢信任原來的大長秋,所以平時總覺得束手束腳的。

  「你有辦法換掉原來的那個?」

  「當然。」

  商霖長舒口氣,露出一個笑容,「給你點32個贊!」

  易揚不為所動,一副高冷到底的樣子。

  商霖心情好,完全不介意他的態度,尋思不如趁此機會深入打聽一下他的進度。前兩日宮中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馬球賽,據說整個靳陽的貴族子弟都來參加了,他應該趁這個機會把潛在幫手都篩選了一遍吧。

  不得不說,這人雖然嘴賤了一點,辦起事來倒真有一種氣魄。難得的是,他在有氣魄的同時還能裝出一副荒唐病弱的樣子,委實是個人才。

  .

  用完晚膳天色還早,商霖照例提議出去散步,鍛煉身體。

  因為賀蘭皙和徐徹的身體都太差了,兩人在這方面十分注意。商霖可以明目張膽喝調理滋補的藥材,易揚就苦逼得多。商霖不知道他怎麼做的,但他的氣色確實要比剛來時好許多。這樣的他讓她忍不住想起在周俊家看到的那個男人,高大挺拔、英氣逼人,只消立在那裡,便是一道奪目的風景。

  兩人出了長秋宮,一路散步到了御花園。商霖四下打量,見碧湖之畔綠柳依依,忽然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和易揚真的是一對夫妻,晚飯之後出門散步,過著最尋常的俗世生活。

  「想什麼呢?」低沉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讓她臉頰忽然泛紅。

  「沒、沒想什麼!」她結結巴巴道。

  易揚蹙眉,卻見身邊的女孩臉頰紅得跟個番茄一樣,眼睛飄來飄去就是不看自己。

  他心頭困惑,正想追問一句卻忽然聽到旁邊一陣忙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女子尖銳的哭泣聲。

  他回頭,只見一個綠衣宮娥被宦侍攔住了,卻依舊朝著自己哭喊道:「陛下,陛下……奴婢求您,求您去看看阿錦吧!」

  宮娥衝撞了聖駕,王海怕易揚動怒,忙朝小宦官使了個眼神,讓他們趕緊把人拖走。宮娥急了,聲音更大,「陛下,就算您不在乎曾服侍過您的女子,可她肚子裡懷的……是您的骨肉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42 AM

第7章 反攻

  小半個時辰後,商霖和易揚跟著那名喚作沉香的綠衣宮娥去了她們的住處,而那個傳說中懷有皇裔的宮娥蘇錦便住在那裡。

  蘇錦和沉香都是杏園侍弄花草的宮女,素日無人問津。兩月前徐徹突發雅興,獨自一人來了杏園,正撞上如花似玉的蘇錦,一個把持不住,就幸了。天子臨幸宮人都是要記錄的,可徐徹許是怕霍子嬈生氣,又或者是吃完不想認賬,居然吩咐蘇錦不准說出去,只按規矩賜給了她一塊玉珮。

  本來這事兒就該揭過了,可蘇錦運氣實在太好【或者太不好?】,居然一次就有了。眼看孩子已經在肚子裡待了兩個月,蘇錦卻始終不敢來告訴皇帝,今晨還發起了高熱。與她交好的沉香終於按捺不住,拚死來求了皇帝。

  簡單狹窄的屋子裡,易揚看著床榻上面色蒼白的女子,沉默不語。蘇錦從睡夢中驚醒,看到易揚的一瞬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陛下……真的是你嗎?」怯生生的樣子,「奴婢……奴婢有罪……」

  「你沒什麼罪。」易揚微微一笑,「好好休息,朕會妥善照顧好你們母子。」

  蘇錦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直到兩人都回到椒房殿、宮人也退出去之後商霖才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恭喜你陛下,喜當爹啊喜當爹……您這回穿越,不僅老婆娶了一堆,連孩子都有了,人生大贏家!」

  易揚看她笑得氣都喘不過來,詭異一笑,「是哦。多虧了這次的經歷我才能娶到你呢,老婆。」

  商霖打了個寒戰,立刻笑不出來了。

  見易揚眉眼間隱帶思量,商霖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感歎道:「敢做不敢認,那徐徹真不是個東西啊。」頓了頓,「你打算怎麼辦?」

  易揚看著黑沉的夜幕,沒有說話。

  .

  第二天一大早,整個後宮都得到了消息。杏園的宮女蘇氏一朝得幸有了身孕,陛下冊封其為正七品御女,賜居含翠閣。

  皇帝的後宮至今沒有子嗣,這突然冒出來的蘇御女自然引起了大家的熱烈討論,所有人都在猜測她這個孩子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又究竟是男是女。

  皇后娘娘對此也十分重視,連續幾日親自去含翠閣陪蘇御女說話,還派了個侍御醫過去,專門伺候龍胎。大家看到這個狀況,琢磨著皇后大抵是想把這個孩子攬到自己名下,好以此和霍貴妃對抗。

  蘇錦對商霖的親切總有些惶恐,她第一次過來的時候就掙扎著想下床給她磕頭,卻被商霖攔住了。

  「你是有身子的人,照顧好孩子才是要緊。那些虛禮不用太在意。」她溫和道,正室范兒十足。

  從前霍子嬈獨大的時候,如蘇錦這樣的宮女都是沒有活路的。陛下一無所知,她們卻明白得很,霍貴妃容不下這宮裡有別的女人生下孩子。因著這,她才不敢把有孕的事告訴皇帝。誰知新來的皇后居然這般大度,蘇錦感激之餘,不免覺得老天待她甚好。

  這情緒一直保持到皇后喝下她的天麻乳鴿湯、腹痛如絞,繼而倒地不醒。

  含翠閣的人嚇得面色慘白,傳太醫的傳太醫,請陛下的請陛下。一盞茶之後,皇帝匆匆忙忙地趕到含翠閣,此時商霖已經被灌下了解毒的湯藥,依舊昏迷不醒。

  「怎麼回事?」皇帝的聲音冷凝如冰。

  蘇錦只覺得滅頂之災都要降下,而這段時間皇后對她的親善又迅速從眼前閃過。她咬緊雙唇,只覺得恨意從未如此濃烈,「有人給臣妾下毒,皇后娘娘誤食了臣妾的湯,才會……」

  「有人給你下毒?」皇帝蹙眉,「誰會這麼做?」

  蘇錦還未說話,急性子的沉香已經忍不住了,「是霍貴妃!一定是她!這宮裡有多少孩子是被她害死的,如今她又想來害阿錦!」

  眾目睽睽之下,皇帝的臉色不能更難看。

  .

  商霖喝的湯份量有限,當天半夜便甦醒了。睜開眼睛時發現易揚正捏著自己一綹長發出神,眼睛越過自己不知道在看哪裡。

  她咳嗽一聲,虛弱道:「你守候在我病榻前時,神情能不能稍微……悲痛一點?」

  易揚這才發現她醒了,淡淡道:「那藥的份量控制得再好不過,你要是這都能有事,就是你命中注定要客死異鄉。我只能說一聲走好。」

  商霖氣結,「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膽子這麼大,叫你喝毒藥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現在來裝什麼柔弱?」易揚神情悠然,「恭喜你成功完成了闖關任務,那個蘇錦就是你的獎品。」

  「我要她來幹嘛?」商霖道,「搞蕾絲邊啊!」

  易揚聳聳肩,「也許。」

  商霖懶得跟他鬼扯,直截了當道:「把霍子嬈拖下水沒有?」

  「當然。」易揚道,「兩個時辰前她親自來了椒房殿,跪在殿外說自己絕對沒做過這件事,不過我沒見她。」

  「太好了。不枉我英勇獻身一把。」

  商霖說著,想起了蘇錦被冊封為御女的當天夜裡,她很不客氣地詢問易揚,「你是打算用蘇錦和孩子當誘餌,引霍子嬈朝她下手,然後抓她的現行麼?」

  他不答反問:「如果我說是呢?」

  「我不同意。」她乾脆道,「小蝶是她自己作死,落得什麼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可蘇錦什麼錯都沒有。她只是個無助的母親,我們怎麼可以利用她?這違背了我做事的原則。」

  他神情有幾分冷淡,「可你忘了,我們的處境很危險。」

  「若要用別人的命來換自己的命,那我們和霍子嬈有什麼區別?」她道,「我在公交車上還給孕婦讓座呢,到這兒反倒拿準媽媽去冒險,太跌份兒了。絕對不行。」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是傳說中扶貧濟困的俠女啊!

  扶貧濟困的俠女自我陶醉了半分鐘,就聽到皇帝陛下溫柔無比的聲音,「那好,我備好的毒藥就你來喝吧。」

  女俠:「……啊?」

  接下來的劇情可謂跌宕起伏,穿越二人組狼狽為奸,決定先下手為強。他們先在蘇錦的湯內動了手腳,商霖再以神農嘗百草的精神搶先喝下,而之後御醫和皇帝要何時趕到都經過了精妙的計算。

  至於沉香在這樣大的變故之下脫口供出霍子嬈,也因為她事前不留痕跡地增加了沉香對霍子嬈的敵意。

  徐徹從前是不知道霍子嬈做過這些事情的,如今易揚要懷疑她,自然得有一個由頭。現在這情況,十分自然,順理成章。

  .

  三日後,皇帝以貴妃事務繁多為由,許了謝昭儀協理後宮之權。雖面上做得冠冕堂皇,大家卻都知道,陛下是因為蘇御女一事對貴妃生了懷疑。只是大司馬位高權重,陛下又沒有證據,才會不了了之。但無論如何,霍子嬈已不如從前那般受寵,群眾心中皆感痛快。而在此事中受到最大傷害的皇后卻因為身體虛弱而沒撈到半點權力,待在椒房殿內靜養。

  這也易揚的算計中。霍子嬈自然知道自己沒有動手,這回下毒的戲碼這麼拙劣,她必定會認為是有人刻意陷害。謝臻寧作為事件的最大受益人,首當其衝被她懷疑。

  椒房殿內,易揚把一勺藥喂到商霖嘴裡,溫柔道:「慢點。」

  商霖的舌苔已經被苦得發麻了,他卻還要表演這柔情蜜意的餵藥戲碼,她忍無可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在凌遲麼?」

  易揚看她眼中都在冒火,依舊不緊不慢地餵她,還一本正經地教訓道:「良藥苦口,你別因為怕苦就不肯喝藥。」

  一旁的入畫附和道:「是啊公主,陛下待您這般細心,光看在這份情意上您也別使性子啊。」

  商霖一口氣衝到胸口,硬是被她嚥了回去。溫柔一笑,她含羞帶怯地看著易揚,撒嬌道:「那,陛下要是願意陪臣妾一起喝,臣妾就不使性子了。」

  被撒了嬌的皇帝陛下笑得越發溫柔,「胡說八道,藥也能亂吃嗎?」然後愣是一勺一勺地把那碗藥給她餵了下去。

  易揚把空碗遞給宮人,轉頭見商霖都被苦得快哭了,終於發了慈悲,「你們先下去。」

  宮人一離開,商霖立刻叫了聲「我的媽呀」,伸手就去拿纏絲金盤裡的甘草蜜餞。她睡在床榻內側,易揚坐在床邊,金盤就在他手邊。可她太生氣了,不想讓他幫忙,跪直身子就要去拈蜜餞。誰知躺久了的身子有些發軟,她一個不慎就朝前傾去,正好壓在易揚身上。

  兩人肢體緊貼,面面相觸,彼此的氣息都清晰可聞。她有些懵了,竟不知立刻起來,只呆呆地看著他。而他似乎也被蠱惑住,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她漂亮的臉。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只覺得纖細得彷彿一下就能握住,讓他忍不住用力扣緊。她嘴唇緊張地抿住,嫣紅飽滿,是一種難言的誘惑。

  他把她往下拉了一點,湊上去就想吻她,而她也沒有閃躲,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公主……」入畫的聲音忽然啞住,看著相擁的兩人片刻,臉頰通紅地扔下一句「奴婢晚點再進來」便逃了。

  商霖猛地後退,跌坐在床榻上,順手抽過錦被裹住了自己。易揚見她一副防備著自己的樣子,眼睛裡多了幾分譏誚,「你突然撲過來做什麼?嚇我一跳。」

  他還反咬一口?商霖怒,「我腿軟不小心!我撲過來你不會推開我麼?我撲過來你就要……就要那什麼我嗎!」

  易揚瞥她一眼,淡淡道:「我是個男人。」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40 PM

第8章 使臣

  為了安撫受驚的蘇御女,皇帝將她提到了正六品寶林,又多撥給了她四名宮人,妥帖照顧。

  商霖在養好病之後仍時不時去看她,然而蘇錦覺得她是被自己連累了,每次都歉疚地看著她。商霖受不了她灼灼的眼神,便去得少了,含翠閣也冷清了下來。商霖知道,大家這是忌憚霍子嬈,不敢和她太過親近。

  某日商霖再次帶了禮物去看蘇錦,一進門卻看到她對著軒窗出神,眼角隱有淚痕。微風拂動她的鬢髮,頭上的絹花顫動,讓她美得脆弱而惹人憐愛。

  她視線的方向是……皇帝的乾元殿。

  「蘇寶林。」商霖輕喚道。

  蘇錦回頭,見到是她時呆了一下,立刻低頭擦拭淚痕。商霖走到她面前,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臣妾……臣妾沒想什麼?」

  商霖想了想,「你想見陛下嗎?」

  蘇錦抬頭,遲疑地看著她。

  「你要是想見陛下,本宮替你去跟陛下說一聲吧。」她解釋道,「陛下不是不想見你,只是最近前朝事多,實在抽不開身。他其實一直記掛著你和孩子。」

  蘇錦喜悅一笑,眼淚又要落下,「多謝娘娘。臣妾……臣妾也不願勞煩娘娘,只是許是有了身孕,總覺得心裡慌慌的。若是陛下能來看看臣妾,就太好了……」

  當晚商霖見到易揚時就自然地提出了這個要求。她本以為易揚一定會答應,可讓她意外的是,他居然拒絕了。

  「沒空。」易揚簡單道,「明日約了鎮國公府的世子打獵,要三日後才能回來。」

  「啊?這樣啊。」商霖皺眉,「那你回來之後再去看看她吧。」

  易揚放下手裡的書冊,「你對她的事情未免熱心過頭了吧?做戲也不用做得這麼認真。」

  「你不想去?」

  「不想。」

  「她肚子裡可懷著你的孩子吶!」商霖痛心疾首,「你這麼薄情虧心不虧心?」

  易揚眼神淡漠地看著她,「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徐徹的,不是我的。」

  他口氣有些沖,商霖看著他冷漠的樣子,忽然生氣了,「你真不去?」

  易揚這回索性不回答,掀開被子就躺了下去。商霖瞪著他的背影,攥緊了拳頭,只覺得滿心的鬱怒。

  .

  第二天一大早易揚真的離開了,商霖氣呼呼地用過了早膳,帶著侍女就殺到了含翠閣。整整一天,她都待在那裡陪蘇錦說話。為了消磨時間,她們甚至一起研究出了杏花的十種用法。晚上離開時看得出蘇錦心情好了許多,商霖也覺得今天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入畫對此有些不解,「公主是在哄蘇寶林開心麼?她身份低微,您肯紆尊降貴照拂她已是她的福氣了,又何必為她費這麼多心思?」

  商霖坐在轎輦中,看著天邊一鉤冷月,眼前又閃過了蘇錦挺著大肚子淒然落淚的樣子。

  她沒有說話。

  .

  三天後易揚回來了,商霖憋著一口氣沒理他,吃飯的時候看也不看他一眼。易揚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許久,終於開了尊口,「給我個理由。」

  商霖看向他。

  「你這麼執著地讓我去看蘇錦,因為什麼?」易揚道,「我看你不像是會無理取鬧的人,這回這樣總有個原因吧。」

  商霖沉默片刻,「我覺得她很可憐。」

  「可憐?」

  「是啊,你不覺得麼?」商霖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宮裡,沒有親人,唯一的依靠就是肚子裡的孩子還有你了。不管你怎麼想,你現在都是孩子的父親。你陪在她身邊會給她很大的安慰。」

  易揚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不說真話我就走了。」

  商霖咬牙,「好吧,我只是……」深吸口氣,「看到她那樣,我想起了我媽媽。」

  易揚沒說話。

  「我媽媽那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懷著我,舉目無親……」商霖有些說不下去了,「我那時候不能給她安慰,現在只希望能幫一幫和她遭遇相似的人。」

  易揚手中捏著通透的玉筷,覺得那筷子像一塊冰一般,涼得讓他有些握不住。

  放下筷子,他丟下一句「幼稚」便瀟灑而去。

  商霖輕歎口氣,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真是沒意思透了。

  .

  然而讓她驚訝的是,第二天她再次去含翠閣的時候,卻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喜氣洋洋。

  「怎麼了?心情這麼好。」商霖笑問。

  蘇錦給她行了個禮方道:「還要多謝皇后娘娘,昨夜陛下來看了看臣妾。」

  商霖一愣,「他來看你了?」

  蘇錦沒回答,一旁的沉香已笑道:「是啊。陛下陪寶林說了好一會兒話,等到她睡著了才離開的。」

  見蘇錦心滿意足的樣子,商霖挑了挑眉,沒說話。

  那個傢伙,也不是他表現得那麼狠心嘛!裝什麼冷酷!

  .

  作為一個知情識趣的聰明人,她理智地沒有去嘲笑易揚的口是心非,而是選擇了含笑旁觀。當晚吃飯的時候她高深莫測地看著易揚,一副「你別害羞我都明白,我什麼也不會問」的表情。

  易揚夾了一片筍尖放到她碗裡,微笑道:「你再看下去,我就要以為你愛上我了。」

  商霖含情脈脈,「你這麼溫柔體貼,我覺得我真的快要愛上你了呢!」

  易揚沉默一瞬,認真道:「來,讓我們聊聊你不同尋常的悲慘童年。」

  商霖:「……來,吃雞腿。」

  .

  霍子嬈被壓制了之後,商霖的日子好過了許多,於是越發覺得易揚有本事。可沒高興多久,有本事的易揚就帶給了她一個噩耗:燕國即將過來幾個使臣,拜見魏皇的同時還要見見她這位嫁過來的皇后……

  「你要是露餡了,我是不會救你的。」易揚誠懇道。

  商霖含淚,開始惡補關於賀蘭皙的一切信息。

  燕國使臣入宮的那一天,後宮比較躁動。商霖打聽了一圈方知道,原來四位使臣裡有一位比較特殊。那人是燕國侯阜長公主之子,現任奉車都尉,高沉。

  除了這個,他的另一個頭銜是,燕國第一美男子。

  第一美男!光是聽這四個字商霖就生出了無限遐想。雖然易揚也長得很帥,但為人太過可惡,白瞎了那張俊臉。商霖希望這一位帥哥不要辜負造物者的厚待,當得起男神的稱號!

  但她沒料到的是,男神,居然真的是她的男神。

  大魏宮前殿的丹陛之上,華蓋招搖、旌旗獵獵,群臣皆沉默地侍立兩側,商霖坐在易揚身邊,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身影,眼睛不受控制地睜大。

  那個人,為什麼和她記憶中的那個人那麼相像?可這裡不是21世紀的中國,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還是說,他也穿越過來了?

  四名使臣一起跪下,口道「魏皇聖安」。易揚笑著讓他們起來,轉頭卻對上商霖近乎怔忪的目光。

  她看的是……高沉?

  他和煦一笑,「皇后,見到故國親人怎麼也不問候一聲?」

  商霖回過神來,勉強一笑,「諸位一路辛苦。」頓了頓,「煜都的梅花今年開得可好?」

  她問得奇怪,然而一眾燕國人皆面色如常,其中一名四十來歲的使臣更是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臣等離開時正是三月,煜都的梅花已經謝了。不過它去歲寒冬盛開時的樣子,比往年更加美麗。」

  商霖點頭,「那本宮就放心了。」

  高沉看著地面,聲音平平道:「陛下和皇后知道公主癡愛梅花,特意命臣等帶來幾株幼苗,是從宮中梅園裡挖出來的。公主將它們種在庭中,可慰相思之苦。」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如常,似乎在這裡見到商霖對他一絲觸動也沒有。

  商霖看到他這樣,心頭疑惑更深。難道,真的只是容貌相似?

  .

  當天晚上商霖一直有些悶悶不樂,易揚見狀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頭,「怎麼,見人家長得好看,春心萌動了?」

  商霖白他一眼,「懶得理你。」

  易揚又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來了興趣,「難不成,你真看上那個什麼……第一美男了?白天你看到他時眼睛都直了。」

  商霖以手托腮,目光落在虛空裡,片刻後才輕聲問道:「你說,除了咱們倆,別人有可能也穿越到這兒嗎?」

  易揚蹙眉,「這話什麼意思?」他反應極快,轉念一想立刻明白過來,「你懷疑高沉是穿越的?你認識他?」最後一句已是肯定。

  商霖點頭,「我在現代有個朋友和他長得很像。」

  「朋友?」易揚睨她一眼,「男朋友?」

  「是男朋友就好了……」商霖嘟嘟嚷嚷。

  「哦,我懂了。暗戀人家對吧?」易揚笑得十分可惡,「嘖嘖嘖,看不出來啊,你這麼威武一女中豪傑,居然也學人家搞暗戀。」

  「你才威武!你全家都威武!」商霖惱羞成怒,「我告訴你,今天遇到那個高沉,搞不好就是上天給我安排的錦繡良緣,我時來運轉了!」

  「說什麼傻話呢!」易揚拍拍她的肩膀,一臉慈愛,「你老公現在是我。」

  商霖扭頭,「那他就是我的男配。」

  「男……配?」

  「對啊。」商霖一本正經,「每個穿越女主都有一個男配!」

  見易揚不以為然的樣子,商霖繼續道:「《步步驚心》看過嗎?」

  易揚:「沒。」

  「《神話》呢?」

  「也沒……」

  「《尋秦記》總看過吧?」

  易揚沉默片刻,「瞄過兩眼算嗎?」

  商霖憐憫地看著他,「少年,看來你沒有成為穿越種馬文男主的潛質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42 PM

第9章 男神

  燕國使臣到達靳陽的第三日,皇帝在九曲池邊的雙華亭設了個小宴,接待遠道而來的奉車都尉高沉。作為燕國嫁過來的公主,賀蘭皇后也出席了這次小宴。

  用膳過程中,雙方代表就燕魏兩國的關係進行了交換意見,高都尉獻上了他為魏皇準備的禮物,魏皇則向高都尉介紹了魏國的特色食物,並建議其抽空遊覽一番靳陽的風景名勝。整個過程可以說賓主盡歡,氣氛十分融洽。

  喝完三杯酒之後,皇帝陛下裝作被九曲池上的芙蕖吸引了視線,悠然踱步到池邊,而適才因著陛下的命令,所有的宮人都候在亭外,是以此刻諾大的雙華亭內只餘皇后娘娘和高都尉兩人。

  商霖笑著端起酒杯,以袖掩唇飲了一半,視線的餘光卻在打量高沉。

  他五官清朗,眉毛很黑,鼻樑直而挺,下面的嘴唇薄削,緊緊抿在一起,顯得有些嚴肅。這是一張很英挺也很男人的臉,不同於徐徹的俊逸瀟灑,要剛硬許多。

  很像。不對,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她也好,易揚也好,真容都只和穿越後身體的原主六分相似,可這個高沉和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卻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正胡思亂想,高沉微笑抬頭,分明是尊敬疏離的神情,說出來的話卻讓商霖心頭一顫,「你還好嗎?」

  「什麼?」

  高沉繼續用臣子面對皇后時的恭敬表情看著她,語氣卻越發溫柔,「來這裡這些日子,還習慣嗎?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還好……」

  高沉沉默一瞬,「對不起。那日在前殿相見,我明明知道你一直在看著我,卻沒有給你個回應。」頓了頓,「我不是故意想讓你失望,只是人多眼雜,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被人看出端倪。」

  商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不斷加速,幾乎就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今日這個小宴本就是易揚給她找的機會,讓她弄明白這個高沉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如今四下皆無外人,他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難道說……他真的是……

  「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她低聲道。

  高沉的眼神有些無奈,更多的則是自嘲,「我也不知道。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在這裡了。」

  商霖眼中陡然射出精光。他說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裡,糊里糊塗的穿越,豈不是和他們倆一樣?還有他剛才那些意有所指的對話,儼然是熟人的口吻。

  天啦,天啦!所以她真的要在異時空和男神再續前緣了麼?老天對她實在是太好了!

  「你過來多久了?」她用地下黨接頭般的口吻問道。

  高沉微微一愣,「果然瞞不過你。燕國使臣是三天前到的靳陽,而我……一個月前就過來了。」

  「哦……」所以他才穿過來一個月啊,「你把這邊的事情都弄清楚了麼?不會被人發現吧?」

  「你放心,我很小心,沒有被任何人看出破綻。」他道,「靳陽的一切,我都摸熟了。」

  「那就好……」

  高沉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從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還怪我麼?」

  商霖神情微變。他們倆的過去,如今想來著實是虐心虐肺。但說到底,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也不能怪他。

  抿了抿唇,她聲音裡有一絲澀意,「那些事都過去了。如今在這裡見到你,我很高興。」

  在這陌生的時空,見到自己曾那麼喜歡過的人,她很高興。

  「我……」

  「皙兒。」高沉壓低了聲音,鄭重地看著她,「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裡!」

  商霖:「……哈?」

  .

  「所以,是你誤會了?」易揚撐著下巴,一邊翻看奏疏一邊閒閒問道,「那個高沉只是跟你的暗戀對像長得一樣而已,其實並不是一個人?」

  商霖無精打采地坐在原地,都懶得去反駁他那句「暗戀對像」,「嗯,是我誤會了。」頓了頓,「不過,他應該和賀蘭皙有點糾纏。」

  「猜到了。」易揚輕笑,「現在想起來,他們兩個人青梅竹馬,估計早就私定終身了吧。」

  「私定終身……」商霖喃喃重複。是啊,表哥和表妹,在古代本就是極易搞出曖昧的關係。那兩個人,一個是皇帝的女兒,一個是長公主的兒子,彼此都身份尊貴,這段關係原本該是一樁錦繡良緣的,可惜……

  「賀蘭皙那時候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她和表哥最後的結局會是遠嫁異國、天各一方。」

  「你很感慨啊!」易揚挑眉,「怎麼,希望落空了,就傷春悲秋成這樣?」

  商霖懨懨的沒有接話。

  易揚歎口氣,放下手裡的奏疏,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來,小可憐,讓朕看看你怎麼了。」

  商霖的下巴被他有力的手指捏住,眉頭忍不住皺起來,「你又玩?」穿越之後第一次見面就被他捏下巴的事情她還沒忘呢!

  這傢伙是有捏人下巴的癖好麼!

  易揚笑笑,秋水般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她,忽然專注起來。商霖被他的眼神影響,嚥下一口唾沫,緊張地和他對視,「你……幹嘛?」

  「其實我有點好奇啊,咱們朝夕相處也有好幾個月了,你怎麼也沒對我產生點想法?」易揚一本正經道,「按說我這麼一表人才、溫柔體貼,比你那個暗戀對像差在哪裡?你沒有拜倒在我的光輝之下,讓我很是不解啊!」

  商霖目瞪口呆。這樣的話都問得出口,還一副學術探討的認真表情,這個人臉皮是有多厚啊!

  雖然心中這麼吐槽,可對上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她的話卻都說不出口了。柔和的燈光下,他一身白衣,玉冠束髮,如詩詞裡描述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端的是好風姿。而就是這樣一個好風姿的公子,卻用那樣軟而溫和的目光安靜地看著她,像是在凝視什麼舉世難求的珍寶。

  她陷在這樣的目光裡,有一瞬的失神。

  「呵……」他忽然笑了出聲,鬆開她的下巴後退一步,滿意道,「看到你剛才的樣子,朕終於確定自己魅力還在。放心了。」

  「你……」商霖這才發覺自己被耍了,臉頰瞬間飆紅,「混蛋!」

  易揚彷彿沒聽到般,神情愉快地回到案前繼續看奏疏。

  商霖摸著自己滾燙的臉頰,想起自己方才居然被這傢伙蠱惑住了,懊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沒有察覺的是,被易揚那麼鬧了一通,她適才因為高沉而低落不已的心情倒是好了一大半。

  「你們除了這個還說了些什麼?」易揚等她調整了一會兒心情,方問道。

  商霖想起高沉白天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心情有點複雜,「他說,他會帶我走。」

  易揚眉頭微蹙,「他想帶你走?」

  「準確地說,是帶賀蘭皙走。」商霖充分發揮了自己腦補劇情的超高能力,「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是什麼情況,不過大概能猜到。想必是皇帝賜婚的時候,兩人都以為能放下這段感情,可等到賀蘭皙遠嫁,高沉才發覺自己根本不能失去她。他為她發了狂,失去了理智,所以才說『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在這裡了』。」抬頭看著易揚,語氣肯定,「他要帶賀蘭皙私奔。」

  易揚沉默一瞬,露出了笑容,「膽子夠大的。」倒像是極讚揚的樣子。

  商霖哼哼了幾聲。有男人要帶他老婆私奔,他居然一副英雄惜英雄的表情,真是海納百川般的胸懷啊!

  .

  當晚商霖沒有睡好。

  她做了個夢。

  細雨濛濛的屋簷下,她穿著玫瑰紅的裙子,期待地看著遠方。小詩的情報顯示,每週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到這棟大樓來看書,如果他們在這裡撞上了,她就可以借口自己沒帶傘,讓他送她一程。

  那個人終於出現在她的視野。她唇邊的笑容還沒有展開,就看到他身邊跟著一個嬌小的身影。他撐著一把大大的黑傘,把自己和身邊的女生都罩在裡面。那女孩一直在笑,而他也低著頭耐心地和她說著什麼。

  他們步上了台階,站到了她旁邊。而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咦?你怎麼在這裡?」他發現了她,一邊收傘一邊笑問。

  「我……來這裡等人。」她勉強一笑。

  「哦。」他笑得很和氣,「我還以為你是要走呢,想說你要是沒帶傘我借你一把。」

  他身邊的女生聽到最後一句,立刻熱情道:「是你的朋友麼?我這裡有多餘的傘,你要麼?」

  她看著女生手中那把玫瑰紅的雨傘,搖頭笑道:「不用了。我朋友馬上過來,我和他一起走。」

  「那好。我們先進去了。」他朝她點點頭,牽住女生的手離開。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周來的精心安排簡直就是個笑話。

  「醒醒……」

  什麼聲音在她耳邊不停重複,讓她悲痛之餘只覺憤怒。

  我都這麼慘了,讓我安靜一會兒不行麼!

  「喂!我說你……別哭了!」

  我哭不哭關你什麼事!

  煩死了!

  「啪——」一聲脆響將她從夢中驚醒。

  這裡不是學校的圖書館,而是幽暗的皇宮內殿,帳幔華麗,而她躺在床榻上,有些茫然。眼角還有濕潤的痕跡,右手停在半空中,掌心處有輕微的疼痛。

  她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身著月白色中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塊潔淨的肌膚。墨色的長髮披下,顯得那張俊逸的五官越發動人。他就坐在她身側,長腿半屈,是個十分不羈的姿勢。黑眸裡一絲感情也沒有,冷冷地看著她。

  她被他的眼神一刺,本能地畏縮。藉著外面的燈光,她終於看清楚,他的左邊臉頰上,隱約有紅色的指印……

  臥槽她剛剛居然打了他!

  「睡醒了?」易揚皮笑肉不笑,「不哭了?」

  商霖聞言慌亂地擦拭了一下臉頰,吸吸鼻子,「我……」

  「做什麼噩夢了?」易揚冷冷道,「哭哭啼啼的把我都吵醒了。」

  他這麼一提,商霖立刻想起剛才的夢境。那是她二十三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嘗到愛情的苦澀,並且在之後的數年裡不斷遭受這種痛苦。

  ……悲慘人生的開端啊!

  心頭一酸,她頓時覺得面前的男人也不那麼討厭了。甚至,還給她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

  這是她如今唯一的同伴了。

  易揚長這麼大頭一次被打了耳光,心裡正抑鬱著,誰知罪魁禍首被自己冷語了兩句,眼眶居然再次發紅。

  到底誰是受害者啊!

  他不耐煩地皺眉,正要呵斥她不許哭了,卻忽然被一雙柔軟的手抱了個正著。

  她……撲到了他的懷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2: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1 12:52 AM 編輯

第10章 意外

  女孩身上清雅的香氣縈繞在他鼻尖,柔軟的髮絲壓在他胸膛,有些輕微的癢。昏暗的燈光下,只見她肌膚玉般白皙通透,小小的肩膀不停抽動,哭得很傷心的樣子,眼淚甚至打濕了他的中衣。

  易揚的驚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奈,還有尷尬。

  黑燈瞎火、孤男寡女,一小姑娘在他懷裡哭得慘絕人寰,被人聽到還以為他怎麼欺負她了呢!偏偏兩人還躺在床上,真是……

  「是你打了我,不是我打了你。要哭也是我哭好麼?」他道。

  「我……我就是很難過嘛!」商霖抽噎,如今的易揚對她來說就是親切的老鄉,實在是很想依靠一把,「你讓我哭會兒怎麼了!」

  這口氣……

  「你剛才還沒哭夠?」他道,「去,離我遠點,別讓我聽到你愛怎麼哭怎麼哭!」

  「沒義氣!」商霖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不管不顧道,「我們是戰友!」

  他的戰友可不會大半夜撲進他懷裡……

  見易揚不說話了,商霖放下心來,繼續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那些往事像放電影一樣,一幀一幀閃過她的腦海,勾動她的心腸。當時真是不懂事啊,那麼作踐自己,如今回頭看去只覺得每一步都是血淚交加。簡直可怕!

  自憐自艾了一會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正想抬頭說句什麼,卻覺得身下的人不太對勁。

  兩個人挨得太近了,他原本微涼的胸膛有些發燙,身體的某處也不太和諧。

  他好像……

  她怔怔地朝他看去,正好他也在看她,神情依舊平靜,只是眼眸裡帶著一絲嘲弄,似乎想看她會怎麼辦。

  「你……」商霖像被針紮了一般,立刻就想後退。然而身子剛動了一下,腰上就有一股大力傳來。是他扣住了她的腰肢,不讓她離開。

  想也知道自己的臉頰紅成什麼樣了,商霖牙關緊咬,從齒縫裡憋出一句話來,「流氓!」

  「你自己投懷送抱,怨得著我?」易揚輕哼一聲,「正好給你提個醒,以後別隨便挑戰男人的忍耐力。我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看出來了!」商霖氣惱道,「你……你鬆開我!」她才不要繼續感受他那裡……

  「你還沒認錯呢。」易揚好整以暇,「來,道了歉我就鬆開你。」

  商霖有心硬氣一把,然而局勢實在太尷尬。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猶豫了片刻就乖乖服軟,「對不起。」

  「對不起我什麼?」

  「對不起,我不該打你耳光。」商霖試圖為自己辯解,「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睡著了,你來叫我才會被打的。我睡覺不太規矩……」

  「看出來了。」易揚反唇相譏,「還有呢?」

  「還有?」商霖眨眨眼睛,見易揚意有所指,臉頰又紅了幾分,「我不該……在你懷裡哭……」

  啊啊啊!這句話說出來怎麼有一種她輕薄了他的即視感啊!救命,她剛剛就是一個情緒失控而已,沒那個意思啊!

  易揚滿意了,「這樣就對了嘛。」鬆開她的腰,「好了,繼續睡覺。」

  商霖以光速回到自己的那半邊床榻,躲得太遠導致背直接撞到了牆上,兩隻手緊緊攏住被子,裹了個嚴嚴實實。易揚見狀不以為忤,反而誠懇道:「你這樣的態度才是正確的,別看我一臉正氣就放鬆警惕。說實在的,你對男人的防備心還是重一點比較好,不然以後一定會吃大虧的。」一副婦女之友的樣子。

  「……謝謝提醒,我知道了!」

  .

  雖然當時被易揚鬧得窘迫不堪,但第二天回憶起來商霖還是覺得確實是自己欠考慮了一點。只因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這些方面要注意,再加上這段時間和易揚同床共枕成了習慣,也就不覺得靠近一點有什麼了。可事實上,他奏是血氣方剛一大男人啊!賀蘭皙還是個美女,她頂著這幅皮囊去抱他,被調戲了活該!

  認清楚這一點,她也不好給他擺臉色看,只求這一出盡快揭過去,誰都別提了。

  她既往不咎的態度讓易揚有些驚訝,本以為女孩子遇到這種事都得氣幾天,不料她這麼快就調整好了心態。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她似乎一直就是這樣,遇事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愛怪罪別人。

  倒是識趣。

  .

  七日之後,皇帝忽然提出要去南山行宮小住,邀請了四位燕國使臣一起。

  南山行宮在靳陽城外二百里的地方,風景優美,山上有溫泉活水,是歷代帝王極為青睞的度假勝地。商霖不知道易揚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跟著一起。除了她之外,貴妃霍子嬈、昭儀謝臻寧、婕妤薛玉嫣還有懷了龍胎的寶林蘇錦都得了恩典,隨扈南山行宮。

  商霖坐在窗邊,托腮看著遠處的葳蕤群山,有些無聊。入畫吩咐了宮人去收拾帶來的行李,自己坐到了商霖身邊,「公主。」

  商霖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高都尉……還有半個月就要走了。」

  一聽到「高都尉」三個字商霖就頭疼。她還奇怪呢,入畫身為賀蘭皙的貼身侍女怎麼可能不知道高沉和自家公主的關係,卻原來賀蘭皙離開煜都時受傷太深,跟入畫下了死命令,絕不可在她面前再提起「高沉」二字,所以她事前才沒有得到警告。

  「哦。挺好。」商霖淡淡道。

  入畫咬唇,「公主真的看開了麼?」

  「當然。」商霖一臉平靜,「入畫,我現在是魏國的皇后,和高都尉再無半點可能。我放下了他,你應該感到高興。」

  「是。」入畫猶豫了許久,毅然道,「既然公主已經放下了都尉,您便和他說清楚吧。」從袖中抽出一張字條,「這是他讓奴婢給您的。」

  雪白的箋紙上,是一行雄渾磅礡的隸書:明晚亥時三刻,臨淵亭候卿,盼至。

  .

  「不去?」易揚抬頭。

  「不去。」商霖斬釘截鐵,「月夜私會神馬的太危險了,我才不要被人抓住這種小辮子。」

  「你這麼慎重是好事。不過你一天不說清楚,帝國主義的賊心就一天不死啊。」

  商霖想想也是,忍不住抱怨道:「都怪在雙華亭那天你回來得太快了,不然我當時就能解釋一下。」

  「現在再解釋也行。」易揚道,「還照上回那麼辦。明天晚上我約高沉吃個飯,你一起,正好暗通個款曲。」

  商霖無語。親自安排自己皇后和舊情人見面,徐徹的帽子都要被您染綠了好麼陛下!

  .

  第二天晚上,明月高懸,皇帝與高都尉在後山的惠安亭品酒吟詩,風雅得直賽靳陽的名士們。

  商霖作為身負重任的女主角,在席上卻一直保持了矜持,含笑看著兩個男人從古今趣談聊到山水詩詞,用完了一碟蟹粉糕。

  「半年不見,公主的口味倒是變了。」高沉忽然道,「你從前最不愛吃這種東西的。」

  商霖笑意不變,「從前不喜歡,不代表現在不可以喜歡。」轉頭看向易揚,情意無限的樣子,「本宮從前還不知道自己能嫁給魏皇,不知道詩詞裡描述的琴瑟和鳴居然是真的……」

  易揚等她表白完了之後才握了握她的手,調笑道:「就算喜歡,也不要吃太多了。當心胃裡積食,晚上又睡不好。」

  這通話說下來,高沉的面色就有些發白。

  商霖彷彿沒看到一般,轉頭認真地對他道:「都尉大人,以後請稱呼本宮皇后。畢竟這裡是魏國,本宮如今最重要的身份,不是燕國的公主,而是魏國的皇后。」

  高沉勉強一笑,艱難道:「諾……皇后。」

  商霖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自己都覺得自己殘忍。不過即使換成真正的賀蘭皙,也沒有更好的做法了。早在她嫁入魏宮那天,她和高沉就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點難過,就好像自己的戀情被人否決了一樣。

  「從這裡看去,山間風光倒是不錯。」易揚故技重施,慢悠悠地踱到亭外,把舞台留給他們倆。

  而易揚的身影一走遠,高沉立刻急切道:「皙兒……」

  「都尉,本宮的意思方纔已經很清楚了。這裡不是你久留之地,還請都尉早日回國,不要讓姑母和父皇失望。」商霖嚴肅道。

  「皙兒你別怕,我真的安排得很好。我今晚就可以帶你走,只要你……」

  「我不會走的。」商霖道,「魏皇是我的夫君,我不會背叛自己的夫君。我們倆就算從前有什麼,如今也都過去了。」

  高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片刻後情緒忽然有些失控,「我不相信。皙兒,你是怕我出事,所以才說這樣的話來逼我放手,對不對?」

  「你冷靜一點。」商霖見他急了,自己也有些急了。亭子外的宮人雖然都經過了易揚的篩選,可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讓他們看出來的好。這傢伙音量再大一點,私語就變廣播了!

  「皙兒……」

  「嗖——」什麼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娘娘小心!」

  商霖呆呆地望著前方,無數只羽箭破空而來,又快又準又狠,掀動呼呼風聲,讓她半點動彈不得!

  尼瑪!這是要把她釘在牆上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16 PM

第11章 被擄

  手腕上一陣大力傳來,她尚未反應過來已被扯入一個懷中。身子撞上堅實有力的胸膛,她抬頭,看到了高沉線條硬朗的下頷。

  「別怕……」他一手攬著她,閃身躲避那些羽箭,還分出神來安撫道。

  根據商霖的情報,這個高沉身手應該是很好的,據說還曾在羽林軍裡歷練過。只是按規矩面見君王不能持刃,所以他手中連個武器都沒有,這會兒也沒法子反擊,只能躲躲閃閃。

  「護駕!護駕!」商霖聽到王海慌張的喊聲,然而因為今日別有所圖,易揚只在亭周留了幾個侍衛,大隊人馬則被安排在較遠的地方,此刻遠水難救近火。

  慘矣!

  「你……當心!」商霖掙紮著朝易揚的方向喊了一聲,正好看到他順手奪過身旁侍衛的長刀,乾脆利落地劈落幾支射到面前的羽箭,身手那叫一個帥氣!

  這傢伙……以前到底是干什麼工作的啊!

  高沉摟住商霖避到一株大樹後,聽著不遠處的打鬥之聲,胸口劇烈起伏。一瞬之後,他忽然輕笑一聲,「雖然和計畫不一樣,不過,這樣也好……」

  商霖一愣,頸後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

  商霖醒來的時候,窗外仍是沉沉黑夜。她揉揉還在作痛的脖子,坐起身子四下打量。這是一間普通的臥房,床榻乾淨整潔,床頭的高幾上擺了一個雪白的細頸瓷瓶,裡面用清水供了幾支綠梅。幽香陣陣,沁人心脾。

  「吱呀——」房門被人打開,高沉端著一個檀木托盤,緩步而入。晃動的燭光裡,他容貌俊美,眼眸專注地看著她,端的是蠱惑人心。

  「你醒了?我熬了你喜歡的糯米杏仁粥,還準備了你愛吃的小菜,用一點吧。」

  商霖看他半晌,「這裡是哪裡?」

  「先用飯。」高沉微笑道。

  「你擄了我出來?」商霖抿了抿唇,有些不可置信,「這是殺頭的死罪!」

  高沉低笑兩聲,「我知道。」平靜地看著她,「從你離開煜都那天起,我這條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我此番來找你,就已經拋下了一切。」

  媽蛋,這麼瓊瑤是要鬧哪樣!

  「瘋子。」商霖咒罵了一句,起身就想往外走。高沉卻不讓她如願,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回南山。」商霖道,「在我失蹤的消息傳出去之前。」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現在天還沒亮,那麼她最多消失了幾個小時,還來得及。只要她快點趕回去,就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

  「都過去一天一夜了,你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

  「一天……一夜?」商霖脖子有些僵硬,「你說什麼!」

  高沉眼中流露出一絲歉意,「對不起,我昨夜下手重了些,你睡得有點久……」

  商霖覺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也就是說,她不是原本以為的被擄走幾個小時,而是已經被擄走整整二十四小時……

  靠靠靠靠靠!這個王八蛋自己作死,為什麼非要拖上她啊!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麼!」商霖憤怒地吼道。她這麼被弄出來,南山行宮裡不定亂成什麼樣兒了。更重要的是,古人最重視名譽貞潔,現在好了,皇后娘娘被舊情人擄走一天一夜,啥可能沒有啊!

  她完蛋了!

  「我知道。」高沉重複道,伸手捧住商霖的臉頰,「皙兒,我以前就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會眼睜睜看著你離開。如今我明白了。父母也好,陛下也好,都不能成為阻撓我們的理由。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不會放手。」

  商霖被動地與他對視,腦中忽然閃過很久以前的月下,她和那個人坐在學校的操場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最後兩個人都有些醉了,她靠上他的肩膀,含含糊糊地說著醉話。而他笑著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摟住了她。他滾燙的唇湊近她的耳朵,輕聲道:「商霖,你怎麼這麼有趣?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我一定捨不得放手……」

  她的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

  高沉看著她眼含熱淚的樣子,憐惜地摩挲她的臉頰,「皙兒,別哭。你這個樣子,我會心疼的……」

  心疼你妹啊!老娘不是為你哭的!

  .

  ……發洩完一通之後,商霖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從善如流地坐到桌前開始吃飯。糯米又黏又軟,含在嘴裡立刻就化了,好吃得要命。商霖喝了半碗之後,立刻改變了看高沉的目光。我嘞個去,看不出來這傢伙一副貴公子的派頭,廚藝居然這麼棒!

  「咳咳,這粥挺不錯的。」商霖一本正經。

  高沉笑意深深,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鬢髮,「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東西,怎麼這回這麼驚訝?」

  呀,原來這是賀蘭皙和他談戀愛時的固定節目啊。倒是疏忽了。商霖眼珠子一轉,面不改色,「很久沒吃,有點忘記了。」

  高沉聞言眸色一變,沒有說話。

  「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商霖儘量雲淡風輕地問道。

  「安全的地方。」高沉道,「你不用擔心。」

  商霖打量他一瞬,明白過來。他還因為自己昨夜和剛才的態度遲疑,擔心她找到機會又想跑。

  清了清嗓子,商霖換上一副哀切而深沉的表情,「表哥……」

  高沉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你也猜到了,我之前說的話都是不想你以身犯險,如今既然你下定了決心,我也被你救出來了,那麼你有什麼打算都得告訴我。」商霖認真道,「情況已經是這樣,無論是燕國皇宮還是魏國皇宮,我們都回不去了。既然要浪跡天涯,就得做萬全的準備。」

  高沉凝視她片刻,直看得商霖有些不安,擔心自己是不是露餡時,才慢慢露出笑容。他五官硬朗,本是冷漠的性子,可面對她時卻總是溫柔體貼。商霖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滿是愛憐地看著自己,心弦一顫,險些把持不住……

  口胡!不要被勾引啊!

  「我事前已買通了行宮的守衛,也一路部署好了,本打算昨夜約你在臨淵亭相見,然後便帶你離開,誰知魏皇會突然召見……不過雖然橫生枝節,結果卻是沒差的。如今南山行宮亂成一團,咱們正好趁機離開。」

  原來是這樣。商霖沉思片刻,蹙眉道:「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來行宮?這也在你的計畫內?」

  高沉頷首,「只需安排幾個魏國的臣子向魏皇提出建議,邀請燕國使臣去南山遊玩即可,並不是什麼難事。」頓了頓,「你也知道,如果要將你從大內宮城中帶走,難度著實太大,去了行宮就容易多了。」

  是啊,南山行宮的防衛嚴密程度怎麼能和九重金闕相比?他們就不應該從宮裡出來,不然也不會被人鑽了空子。

  想到這裡,商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似乎有什麼極關鍵的問題被她忽略了。可要去深究到底是什麼,卻又一時想不出來。無奈之下,她轉而問起了別的問題,「昨夜那些刺客,是怎麼回事?你事先知情嗎?」

  「不知。」高沉道,「不過魏國朝堂上水這般深,有幾個刺客算什麼?如今我們都出來了,就不用管這些事了。」

  說完這個,他當真恢復了淡然的神情,「我把碗收起來。」

  「等……等等。」商霖見他要結束對話,忙不迭道,「我還想吃。」一邊吃東西一邊套話比較容易啊!

  「你餓了一整天,不要突然吃太多,會傷到胃的。」他溫和道。

  「可……」商霖不死心,「可你還沒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呢!」

  「這是我在靳陽城外的一處別院,專門為了今日的事置下的。我們先在這裡歇一晚,明早就可以離開。」

  .

  明早!

  商霖第五次翻身之後,終於毅然決然地坐了起來。

  不行,就算她名聲多半已經毀了,還是得回去。高沉現在是對她很好,但那都是看在賀蘭皙的份上。他以為她是他的愛人,自然小心呵護。等兩人相處一久,他看出問題來就不妙了。

  而且,她也實在沒辦法和長著那樣一張臉的男人朝夕相對。

  想到這裡,她動作利索地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此刻月色正好,一地銀霜,她呵了口氣,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這院子並不大,一共只有兩進,她走了一圈之後看到一道門,似乎正是通往外進的。

  心頭一喜,她剛想過去卻又覺得哪兒不對勁。似乎,自己不該這麼輕易就跑到了這裡……

  劇烈掙扎片刻,她還是慢慢後退,轉而走到庭中的石桌旁坐下,俯趴在桌上,似乎打算在這裡繼續睡覺。

  冷冷月色下,她身上只穿著一條湖綠色齊胸襦裙,越發顯得單薄冷淒。

  她沒有等太久,便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皙兒,外面涼,別在這裡睡。」

  她嘆息一聲,稱讚自己果然睿智。看來她的舉動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盯著,隨時報告給高沉。如果她剛剛露出一絲想要逃跑的跡象,晚上演的那齣戲就白費了。

  她維持趴在桌上的姿勢,只是略微偏了偏頭,正好可以看到高沉英俊的側臉,「表哥,我心裡亂得很,睡不著。」

  高沉在她旁邊坐下來,柔聲道:「怎麼了?」

  「我們這樣走了,有很多人會被連累吧。」她抿唇,「明媒正娶的妻子被人搶走,這是多大的恥辱,魏皇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光是我從燕國帶來的宮人,估計就都活不成了。還有兩國好不容易締結的盟約,也都要毀於一旦。真的值得嗎?」

  高沉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你從前總說我為別人考慮得太多,獨獨不為自己著想。如今我如你所願拋開顧忌,你怎麼反倒瞻前顧後了?」

  商霖明眸如水,認真地看著他,「我只是覺得,表哥不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

  高沉明顯被這話觸動了,片刻後微笑道:「我自然不是。」輕嘆口氣,「你放心吧,南山行宮那裡我都安排好了。他們不會發現我們不見了。」

  不會發現?商霖愕然,「可你不是說,我現在回去來不及了嗎?」

  「那是讓你死心的假話。」

  「那你究竟是怎麼安排的?」商霖追問道,「我們兩個大活人不見了,他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你忘了糖人張了嗎?」高沉輕笑,「他那門絕活,你從前可是很想學的。」

  靠!她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高沉開始曆數他和賀蘭皙的往事,她這個冒牌貨怎麼可能知道這些!

  該死的,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打這種啞謎!

  「哦,原來如此啊……」她面不改色,「可是,保險嗎?」

  「糖人張的易容之術再高明不過,他親手做的人皮面具自然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假扮我們的那兩個人是我親自選的,身形與你我一般無二,絕對沒人看得出來。」

  易容之術?人皮面具?太尼瑪高端啦!

  這不是宮廷文麼?怎麼突然就變武俠了!

  「昨天夜裡,賀蘭皇后遇刺,至今傷重不起,而燕國使臣高沉為了保護皇后也身中數箭,尚在救治。」

  商霖愣愣地看著高沉,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兩人是我的死士,他們會代替我們名正言順地死去。從此以後,天下再沒有賀蘭皙和高沉,我們可以用全新的身份活著。」

  商霖心裡亂哄哄的,彷彿大學的時候去演舞台劇,臨上場才發現道具拿錯了,心跳都被嚇得停滯。

  也就是說,易揚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擄走了?等那個假的賀蘭皙嚥了氣,他會真的以為她死了?

  他會……難過嗎?

  「從前總聽人說魏皇昏聵,可這回相處下來,我卻覺得他似乎並不是他表現的那樣。」高沉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

  彷彿一道電波穿過商霖的大腦,她終於明白被自己忽略的問題是什麼了!

  如今魏國的皇帝是易揚不是徐徹,那個傢伙奸猾無比,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人騙了!更關鍵的是,即使高沉的計畫再周密,可自己早已把他打算帶賀蘭皙私奔的事情告訴他了,他應該有所防備才對!

  怎麼她還是被擄走了呢?

  他那麼聰明,難道猜不出高沉在行宮下手會比在大內宮城容易許多嗎?

  腦中忽然閃過某天晚上的事情,她縮在床上興致勃勃地讀一本書,而他默不作聲打量她片刻之後,忽然問道:「既然高沉和你的暗戀對象長得一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可以在這裡實現從前的心願?他那麼喜歡賀蘭皙,一定會對你很好。」

  她當時愣了一瞬才嗤笑出聲,「我瘋了嗎?我喜歡的又不是高沉那張臉,長得一樣能代表些什麼?」揚揚手裡的話本,「只有故事裡那些飽受情傷的帝王才會在心上人掛掉之後遍尋替身,我可不想演這種苦情戲。」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他安排的?雖然他沒有說過,但她看得出來他一開始是很擔心自己拖他後腿的。他不喜歡與人合作,命運卻硬把他們綁成一團,他無奈之下只得接受。可如今有機會擺脫她,他也許便順著做了。

  燕國公主不能在魏國人手裡出事,但如果燕國公主被燕國人擄走了,他就是受害的一方,稍加利用便能大做文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20 PM

第12章 柔情

  這天晚上商霖最終還是回了房間睡覺。她側躺在床榻上,睜眼看著外面的月色如水、樹影稀疏,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她忽然發覺,自己潛意識裡已經把易揚看得太重了。還記得當初剛知道彼此處境時,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收拾東西跑路。只是那時候易揚不許,她才被迫留了下來,同他在那個皇宮裡面對各種危險。

  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覺得留在他身邊是順理成章的了?就算是在以為自己名聲盡毀的時候,居然還是想回去。

  其實說到底,他們只是合作關係啊。

  .

  第二日一大早,易容改扮之後的商霖和高沉一起坐馬車離開。這個時候商霖不得不再次感嘆,跑到南山來簡直是作死。如果在靳陽城裡還可以守住城門找人,現在本來就在城外,真是不知道從何找起啊!

  罷了罷了,就算是在靳陽城裡也不知道那個傢伙會不會找她,真是悲傷。

  商霖覺得自己很矛盾。一方便她不確定這件事是不是和易揚有關係,也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就算這次的事情真的和他有關,她好像也不能怪他。他也許是覺得她心中想走,才會這麼安排。搞不好人還覺得很為她考慮呢!

  靠!這麼一想,就覺得心裡氣很不順啊!

  .

  經過三日馬不停蹄的趕路,他們來到了靳陽以北三百里的一座城池,下汀。

  下汀城位於睢江邊,已在魏國的國境線上。這裡有睢江邊最大的碼頭,江上泰半的船隻都是由這裡出發,渡過大江,到達北方的傳睢城。

  商霖這一路都很配合,讓吃就吃讓走就走,也不多問,一直到在下汀城安頓下來才終於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們是要回燕國嗎?」

  高沉經過這幾天已徹底相信她不會逃跑,也就不再像最初那般防備她,「是。我還是覺得回到燕國安全一點,你也住得習慣些。」

  「是啊。」商霖看著外面,微微一笑,「這麼一說,我已經開始思念燕國的土地了。」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麼?」高沉道,「你說你喜歡聚城,晉朝端儀皇后的故鄉,你想去那裡看看。我已在聚城置下房屋田產,我們這回就可以去那裡,完成我們的婚禮。」

  一個大帥哥突然跟你提起婚嫁,即使不喜歡他商霖也免不了臉頰微紅,想了想還是問道:「你不介意嗎?畢竟,我已經嫁過一次……」

  高沉指尖按上她的唇,「你說這樣的話,讓我簡直無地自容了。若不是我懦弱無能,怎會累得你離家萬里、受盡苦楚?你肯給我機會挽回,已讓我感激……」

  他一邊說,一邊凝神注視著商霖。她剛剛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髮髻卻還是男子的樣子,顯得很不和諧。

  「我給你梳頭吧。」他道,「你以前不是總喜歡讓我給你梳頭麼?」只是那時候他覺得瓜田李下,有些事情得注意分寸,所以每次都拒絕了她。

  商霖還沒回答,已被他握住肩膀帶到梳妝台前坐下。瘦長的手指取下她玉冠上的發簪,如瀑青絲緩緩滑落,鋪滿了他寬厚的手掌。另一隻手拿起玉梳,蘸了水之後緩緩滑過她的長發,動作溫柔而小心。

  商霖任由他動作,心裡的情緒卻無比複雜。她身後的男人是這個時代最出色的貴公子,騎射武藝精通、詩書文墨過人。那隻手本該握著刀劍為帝國開疆闢土,抑或是捏著紫毫寫出洋洋灑灑的治國經略,引得全天下的側目。可是此刻,他卻心甘情願站在她身後,為她做著這些古代男人所輕視的閨房之事。

  他是真的很喜歡賀蘭皙。

  高沉仔仔細細地替商霖梳好長發之後,微微彎下|身子,與她面頰相貼。橢圓的銅鏡映照出兩個模糊的人影,女子清麗秀美,男子五官英挺,天生的冷漠氣質中卻又帶著幾分難言的柔情。

  「與卿綰髮結同心。」他喃喃道,「我希望以後的每一日,都可以為你梳頭……」

  商霖垂眸,片刻後忽然笑了,「表哥,我們喝點酒吧。我忽然好想喝酒。」

  高沉眉頭微蹙,「喝酒?可我記得,你從前不會喝酒。」

  「從煜都到靳陽,整整兩個月,我都是靠著借酒澆愁才能堅持下去……」商霖笑得有些淒涼,「如今我的酒量,恐怕不輸給你。」

  她這話一出,高沉握著她肩膀的手猛地用力。他自幼習武、臂力驚人,只消一握便讓賀蘭皙這柔弱的身子骨承受不住。商霖悶哼一聲,他立刻發覺自己的失態,慢慢鬆開了她。

  「抱歉。」

  透過銅鏡,商霖可以看到他眼中深深的痛意和愧悔。

  她壓抑住心頭的難過,繼續道:「我聽說下汀特產的五合酒十分不錯,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品嚐。我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回來這裡,何不抓住機會圓了這個心願?」

  高沉右拳握緊,慢慢擠出一個笑容,「好,我吩咐人去買。」

  .

  軒窗半開,月光柔柔照進來,給屋子平添幾分別樣的意境。商霖把兩隻青瓷纏花酒杯斟滿之後,含笑將其中一杯遞給了高沉,「表哥請。」

  高沉接過看了看,才慢慢飲下,「入口甘醇、回味悠長,五合酒果然名不虛傳。」

  商霖笑道:「表哥真是的,喝個酒也這麼多說辭。」仰脖一飲而盡,「不過你若真這麼喜歡,何不研究一下這五合酒的釀造方法?」據入畫所說,他是很會釀酒的。

  這麼一想忽然覺得,這個高沉專業知識學得好就罷了,業餘愛好還這麼廣泛,最關鍵的是人還長得俊,簡直是極品啊!

  「好。正好將來的日子咱們得尋個謀生的方法,不然就開個酒肆好了。」高沉微笑道。

  「你來釀酒,我學文君當壚?」商霖挑眉。

  「那倒不必。」高沉笑道,「我準備的財帛雖然不多,卻也不至於讓你拋頭露面。」刮刮她的鼻子,「你只需要開開心心地嫁給我,然後與我一起遊遍這天下山水就好了。」

  雲遊天下麼?

  見商霖眼中流露出神往之色,高沉微笑道:「還記得麼?小時候你讀書,最嚮往雜記裡那種隻身將四海走遍的生活。過去我不能承諾你,如今都可以了。」瘦長的手指撫過她光滑的臉頰,「江南的杏花春雨,西域的漫漫黃沙,天亙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這些見之難忘的美景,我們有一生的時間可以去仔細體驗。」

  商霖怔怔地看著他,聽到了自己心弦被撥動的聲音。

  記憶裡有這麼一幕,熱鬧的KTV包房內,女孩子聲音清脆,「庭軒,你和北北究竟準備怎麼結婚呢?我們北北可是最喜歡浪漫了,你的婚禮必須有點新意才行!」

  被提問的莫庭軒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蘇北北就搶著開口了,「我都想好啦,我跟庭軒結婚之後就去旅遊吧!我有好多地方想去玩,可惜以前都沒時間,正好到時候可以和庭軒一起去!」

  她這麼積極主動,大家頓時一陣哄笑。莫庭軒碰了碰她的額頭,含笑道:「那你計畫好路程沒有?」

  「當然!」面對男友的調侃,蘇北北十分鎮定,「先去趟大西北,然後再去東南沿海一帶,把南京蘇州杭州順著玩一圈。至於終點,就選在長白山吧。眼看就要15年了,正好可以把小哥從青銅門後面接出來!」

  對於這番慷慨激昂的言論,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商霖混在人群裡跟著歡呼了兩聲,一轉頭就干掉了半杯二鍋頭。

  尼瑪,她也打算去長白山接小哥啊!真心不是學她啊!

  悲慘的回憶讓商霖虎軀一顫,忙不迭再給高沉斟了杯酒,「來,喝!」

  她動作略急躁,高沉卻沒說什麼,聽話地喝完了杯中的美酒。商霖有理由相信,只要她希望,他會毫不猶豫把這裡的酒都喝光。

  這樣的遷就和寵溺,讓商霖悲喜交加。難道真被易揚說中了,這個高沉就是來讓她實現心願的?不然為什麼每一次和他的對話,都像是從前事情的翻版?

  等等等等,有件事她一直沒細想。高沉和莫庭軒長得一樣,她和賀蘭皙長得一樣,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深層次含義?既然穿越都可以發生了,別的靈異事件也不是不可能啊。

  難不成,這就素傳說中的前世今生!

  商霖有些呆滯地看著高沉,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搞懵了。

  「皙兒,你怎麼了?」

  「皙兒」兩個字把商霖從YY中打醒。不對。這個男人愛的不是她,不是二十一世紀的商霖,而是與他青梅竹馬的金枝玉葉賀蘭皙。她第一次雖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好歹還保持了獨立的人格,難不成第二次居然要墮落到主動去當別人的替身?

  那不是上趕著求虐嘛!

  深吸口氣,她微笑道:「沒什麼,我們繼續喝酒吧。」

  .

  兩盞茶之後,商霖看著陷入昏睡的高沉,輕聲道了句:「保重。」起身換了藏在床底下的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關上房門的時候,她最後看了他一眼。柔和的月光下,他的容顏還是那般好看,每一處都讓她心動。可這是賀蘭皙的愛人,不是她的。她有自己的驕傲和想法,不願就這麼與他成為一對。

  只是心裡還是有點遺憾。如果這具軀殼裡的靈魂還是賀蘭皙本人的話,他們一定已是一對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可是如今卻注定永遠不能再見。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皙兒已經死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22 PM

第13章 重逢

  商霖來到這個時代的第四個月,終於進入了穿越女獨闖天下的全新局面。

  跑路之前她深謀遠慮地從高沉那裡順走了一小筆錢,足夠她在這個時代生存幾個月。最初被迫留在魏宮的時候她就YY過如果要一個人出去討生活該怎麼辦,還曾把自己的謀生技能都羅列下來,認真安排後路。如今雖然晚了幾個月,但計畫都有,所以也不怎麼慌張。

  本打算立刻離開下汀,可接下來到底是回靳陽還是索性遠走他鄉卻拿不準主意。後來又一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高沉肯定料不到她還敢繼續留在下汀,多半已經出城去抓她,也就坦然了。

  這幾天跟在高沉身邊,每天都要易容改扮,她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手裡沒有可用的人皮面具,她便用泥糊髒了臉,再往衣服裡塞了提前準備好的工具,把身形弄得臃腫一點,不至於被人一眼就認出來。她還跟高沉學過怎樣壓著嗓子說話,把自己偽裝成男人。如今這些技能都派上了用場。

  就這樣,商霖化裝成一個骯髒的小乞丐,躲在城西的破廟裡和別的乞丐一起混日子。按照原計畫,她會在下汀待一個月,等風頭過了之後再另尋出路。可就在她加入丐幫第三天,便遭遇了人生大危機。

  月黑風高的時候,三個黑衣人悄悄潛入了破廟,商霖本就眠淺,聽到一點聲音立刻從夢中驚醒。破廟裡還睡著許多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跟鬼片現場一樣。而這三個黑衣人耐心地一個個察看那些乞丐,似乎在辨認他們的容貌。

  他們是在……找她嗎?

  商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看那些人就要找過來,她心一橫,一腳踢在身邊乞丐的腰上,讓他發出狼嚎一般的叫聲,「他奶奶的!哪個王八蛋踢老子!」

  眾乞丐先後驚醒,罵罵咧咧的聲音交匯成一片,煞是熱鬧。

  商霖踢了乞丐之後才覺得後悔,若是那些黑衣人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裡的人都滅口了,自己豈不是害了他們?還好這些人還沒有喪心病狂,那乞丐罵聲初起的時候他們就閃身退出,沒留下一點痕跡。

  商霖看著破窗外的冷月清風,沉默半晌之後轉頭看著身邊的乞丐,義正言辭道:「王老三,你下回能別鬼吼鬼叫的嗎?老子都被你吵醒了!」

  .

  不行,破廟已經不安全了。商霖對著池塘修補了一下自己的乞丐妝,握緊打狗棒,匯入了出城大軍。

  她揣了幾個饅頭和一壺清水,走走停停,清苦得好像在演革命烈士。但即使這麼小心,還是差點被抓住。

  下汀城外五十里的地方,她縮在人群裡,低垂著頭專注地啃手裡的饅頭。而不遠處那個身材高大卻面目普通的男子目光冰涼,視線輕飄飄從她身上掃過,便落到了別處。

  她認識他這個樣子,這是易容之後的高沉。

  那晚破廟的黑衣人應該和高沉沒關係。以他對賀蘭皙的瞭解,估計怎麼也想不到貴為公主的賀蘭皙會把自己打扮成骯髒的乞丐,所以壓根兒沒往這些乞丐身上懷疑過。

  高沉帶著人走遠了之後,身邊的乞丐親暱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哎,小米,你以後打算去哪裡混?靳陽富人多,連喂狗的都是白米飯,不然你跟我一起去那裡過好日子吧!」

  這乞丐老張是商霖在路上遇到的,見她是同行就非要讓她跟他們一起走。商霖想著反正自己如今扮成了男人,多些人當掩護也好,便答應了。老張比商霖大十幾歲,她便跟著別的乞丐一起叫他一聲大哥。

  「大哥,我……不太想去靳陽。」商霖慢慢道。

  「為什麼?」老張拔高了聲音,「難不成你怕那些達官貴人?別怕,有大哥護著你,我看誰敢欺負你!」

  商霖勉強一笑,沒繼續說話。

  .

  當天晚上她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溫熱的觸感弄醒。睜眼一看,那與她稱兄道弟兩天的老張居然趴在她身上,正對她上下其手。

  商霖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巴掌就朝他閃過去,「你他媽在幹什麼!」

  抽空回想一下,這個老張對她的態度確實熱心過頭了,每天逮到機會就跟她說話。本來還當他只是喜歡交朋友,可看這架勢,難不成這混蛋是個斷袖?看自己身材瘦弱、一副小受的樣子,所以動心了?

  「我說小米,你就別裝了。大哥我如今雖然落魄,早年卻也是閱女無數的人!你這麼一副身子骨,怎麼可能是個男人?」他一邊說一邊獰笑,「來,讓大哥好好疼疼你。以後你跟著我,大哥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草!居然還是個技術流的乞丐!

  眼看那隻髒手就要扯開她的衣服,商霖一腳抬高,直接踹上他的下|體。老張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一把推開他,慌慌張張地朝外跑去。

  身後很快傳來混亂的腳步聲,似乎還不止一個人。商霖想到那些跟著老張一起混的乞丐,只覺頭皮發麻。要是被他們抓住了,她的下場簡直不堪設想!

  尼瑪,早知如此還不如乖乖跟著高沉走呢!誰特麼能想到一個乞丐居然也這麼色膽包天啊!

  腳下一絆,她身子瞬間失去平衡,直直朝前倒去。這麼一拖延,那些人立刻追了上來。來不及管摔得生疼的身子,她一把抓過手邊的石頭,對著他們威脅道:「你們別過來!」

  老張面色陰沉,「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小賤|人!老子今晚不給你點教訓,我張四德的名字倒過來寫!」

  商霖看著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右拳握緊,已然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任由這些渣滓羞辱的!

  老張冷笑兩聲,直接朝她撲來。商霖牙關緊咬,正準備跟他拼了,老張卻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誰!誰暗算大爺!」

  明亮的月光下,他額頭上破了個窟窿,正不斷往外淌出鮮紅的血,十分嚇人。商霖看看自己手裡的石頭,再看看一臉血的老張,心道不對啊,我這兒還沒砸呢!

  「是你大爺我暗算的大爺你。」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讓商霖的身子瞬間僵住。

  她慢慢回頭,只見不遠處的古樹旁,一個男子身姿頎長,右手握著一塊石頭,一邊拋一邊朝他們走來。他的姿態太閒適了,不像在跟人幹架,更像是在家中散步。

  「小王八蛋!敢壞爺爺的好事!媽的給我弄死他!」老張怒氣衝衝,揮了揮手身邊的人就朝那男人撲去。商霖的手指緊張地陷入泥土地裡,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戰局。

  他身手一如南山遇刺那天一般利落,輕描淡寫就把七八個大男人全部撂倒。老張被嚇住了,也不敢再猖狂,而是一邊發抖一邊後退。

  男人沒再理睬他,而是緩步走到商霖面前,半蹲下|身子,修長的指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薄唇揚起,他輕聲道:「這是哪家千嬌百媚的小乞丐呀?真是我見猶憐。」

  「易揚……」商霖哇的哭出聲來,直接撲入他懷中,「真的是你嗎?你怎麼會在這裡?」語無倫次,「嚇死我了,我剛剛差點以為要在這裡折戟沉沙了你造嗎!」

  易揚任由她抱了自己一會兒,才慢吞吞握著她肩膀把她推開,「不好意思我有潔癖。」上下掃視她髒兮兮的臉頰,黑沉的眼眸裡滿是真切的欽佩,「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您還真下得去手。」

  商霖死裡逃生,也不在乎他的嘲諷了,再次抱住了他的肩膀,一邊哭一邊嘟嚷,「讓我抱抱會死麼!」

  易揚這回沒有推她,只是拉過她的手取出那塊被她握得溫熱的石頭,頭也沒回直接往身後一拋,就聽到老張發出今晚第三聲慘叫。

  ……真是可憐。本以為可以趁這兩人抱作一團的時機開溜,誰知逃跑未遂便算了,還被石頭傷上加傷。

  易揚扶著商霖站起來,卻見她衣衫不整,一截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遂忍痛脫下外袍給她披上。大手摟住她纖細的肩膀,指點江山,「老婆,你看這些人要怎麼收拾?」語氣隨意得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地傷殘人士,而是自家菜園裡的蘿蔔青菜。

  老張不待商霖發話,便掙紮著喊道:「小米!大哥錯了!你看在大哥這幾天對你也算照顧的份上就饒了我吧!」

  「小米?」易揚挑眉,「你還能取出稍微好聽點的名字嗎?」

  「我是為了紀念《武林外傳》裡面那個小乞丐!」商霖嚴肅道。

  「《武林外傳》?沒看過。」易揚道,「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沒搶到小米的手機,所以在這兒報復呢!」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嫌棄,「這名字太慫了。」

  「行,那我下回叫三星。」商霖乾脆道。

  「小米……」老張還在哀嚎,卻被商霖打斷,「行了別鬼叫了。」轉頭看著易揚,「你出來帶了人沒?」

  易揚頷首。

  「那你留倆下來,把這些混蛋送去官府,就說他們調戲良家婦女、危害社會治安。讓他們去吃牢飯!」

  她話音方落,又是一陣求饒。易揚見她眼眶微紅,裡面還有隱約的水光,微微一笑,「好。讓他們去吃牢飯。」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25 PM

第14章 洗澡

  乞丐們被弄走了,商霖站在空曠的野地之上,看看自己渾身髒污,再看看易揚衣冠楚楚,忽然有些窘迫。

  胸口充盈的驚懼慢慢散去,她開始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出現在他面前,實在是太丟人了……

  「那個,謝謝你來救我……」她支支吾吾,「要不是你的話,我今天就完了。」

  易揚口氣淡淡,「不客氣。」頓了頓,「不過你倒挺會躲的,我的人幾次找到你又跟丟了,白走好多冤枉路。還好今晚趕上了,不然……」

  他沒繼續說下去。荒郊野外,七八個大男人追著一個小姑娘,想幹什麼誰不清楚。要是他今天沒有及時出現……

  商霖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蹙眉道:「你的人找到過我?」靈光一閃,「那天晚上,下汀城西破廟裡的黑衣人,是你的人?」

  「不然你以為是誰?」易揚道,「高沉能猜到你會躲去破廟裡?」

  「哦……所以是你派他們來找我,但沒料到我那麼機智勇敢,居然甩掉了他們,於是你猜到我出城了,就順著出來找我了?」

  「略去『機智勇敢』四個字,別的都沒錯。」

  商霖還想再問,易揚卻阻止了她,「先別說這些,你趕緊找個地方清洗一下,換身衣服。髒成這樣,看得我心累。」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商霖:「……髒了您的眼睛,真是不好意思哈!」

  .

  大半夜的,他們自然沒辦法再入城,還好十里之外的地方就有一家野店,供來往旅客住宿。看著孤零零的小院子,商霖憂慮地表示:「如果這是家黑店怎麼辦?」易揚輕蔑地瞥她一眼,「那就黑吃黑唄。」滿身的王八【劃掉】王霸之氣讓商霖放下心來,蹦蹦跳跳地跟著他去開房了……

  乾淨的房間內,老闆娘送來了一大桶熱水,商霖道過謝之後忙不迭脫了衣服,歡快地跳進浴桶裡。天知道這陣子她忍得多辛苦,想當年她可是軍訓累得半死也要去洗澡的人,如今卻被生活逼得底線全無。

  她正洗得開心,易揚在外面交代完了事情,慢悠悠地推開了房門。

  商霖聽到開門的聲音立刻警覺,「你……進來幹嘛?等我洗完啊!」

  易揚語氣很隨意,「你洗你的,我又不進裡面來。」這屋子雖然不大,裡間和外間卻用一扇大屏風隔開,站在外間根本看不到什麼。

  商霖還是有點緊張,尤其是看到易揚的身影越來越近,已經靠在了屏風邊時,「你你你……不是說不進來嗎!」

  「喏,這是衣服。」修長的手指握著女子素淨的衣裙,把它搭在了屏風頂上,「我帶的人裡沒有女子,你自力更生吧。」

  他走回桌邊坐下,商霖終於鬆了口氣,洗澡的動作卻也明顯加快。

  「你從高沉那裡逃走的時候沒帶點錢麼?」易揚問道,「怎麼搞得這麼落魄?」

  「帶了啊,可是為了掩人耳目,我只好扮乞丐啦。」煞有介事地嘆息,「揣著大把銀子去要飯,我這是在搞行為藝術啊!」

  「不。」易揚尖刻道,「我們一般管這叫詐騙。」

  商霖:「……」

  她終於洗好了,裹著一件短短的浴巾從浴桶裡跨出來,去拿屏風頂上的衣服。易揚支著腦袋看著素白屏風上那個淡淡的剪影,玲瓏有致的曲線,右手抬高時輕微顫動的胸口,還有筆直修長的雙腿,眼神十分高深莫測。

  等商霖穿好裙子從屏風後出來,易揚已經道貌岸然地坐在那裡品茶。她一隻手握著帕子擦拭長發,在他對面坐下,「啊,有點心吃!」拈了一塊杏仁酥就塞到了嘴裡。

  粉嫩嫣紅的嘴巴鼓起,津津有味地嚼著點心。巴掌大的小臉又白又乾淨,水珠順著濕潤的頭髮滴到臉上,讓她跟雨中的素荷一樣,十分養眼。

  商霖一口氣吃了三塊點心,才發覺易揚一直在看她,忍不住狐疑道:「你幹嘛?」

  易揚收回目光,淡淡道:「沒什麼。只是覺得,賀蘭皙真是比你本人好看多了。」

  雖然商霖自己也這麼認為,但聽易揚這麼說還是十分不爽,哼了一聲就低頭喝茶,不想理他。

  「吃完了我們就出發吧。」易揚起身,「得趕在明天日落之前回到南山。」

  「啊?」商霖睜眼,「馬上就要走麼?」她還以為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呢!

  「當然。」易揚道,「難不成你等著被人發現皇帝和皇后一起失蹤了?」

  提起正事商霖也認真起來,抽了根絲帶就想把頭髮挽起來,一副整裝出發的樣子,「那你邊走邊告訴我,那天的刺客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進入狀態飛快,易揚卻又不急了,按住她肩膀讓她坐下,然後從她手裡取過帕子,開始認認真真給她擦頭髮。

  他動作溫柔,指尖穿過她髮絲的時候還小心地把那些纏在一起的頭髮理順,從髮根到髮梢,一點一點地擦拭。

  商霖嚥了口唾沫,結結實實地愣在了那裡。

  這這這……又是什麼節奏!

  「那個,你是被高沉附體了麼?」半晌之後,她小心問道。

  易揚的動作一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給女人擦頭髮這種事,我認識的人裡就他做過。」

  易揚面色不變,「哦?他給你擦過頭髮?」

  「沒有。」商霖老老實實道,「但他給我梳過頭髮。」

  易揚輕哼一聲,「賈寶玉。」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把她的頭髮擦到半乾,才淡淡道:「一會兒要騎很久的馬,你頭髮濕著容易感冒,明天要是頭疼的話會耽誤我的事。」

  這是在解釋他剛才行為的原因麼?

  商霖撅了撅嘴,不太高興。他突然這麼溫柔,她剛剛居然還浮想聯翩了一下,現在看來真是想得太多。

  .

  半個小時後,他們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離開了客棧,兩名黑衣人牽著兩匹駿馬已等在那裡,見他們出來都沉默跪下,「主公。」轉向商霖,「主母。」

  商霖第一次被人這麼稱呼,忍不住虎軀一震,「呃……起來吧。」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是說絕對忠於易揚,傳說中的死士親衛呀!

  易揚知道她不會騎馬,所以托住她的腰將她扶上馬背之後,自己也坐到了她身後,「坐好了。」一揚馬鞭,出發了。

  馬兒奔跑的速度太快,商霖覺得自己臉頰被風颳得生疼,不得不微微側頭避開一點。

  「那天的刺客是霍子嬈安排的,其實是衝著你來的。」易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她多半是想趁著燕國人在的時候把你給弄死,回頭燕國人興師問罪正好給我找點噁心。結果沒料到高沉那邊居然也有一手準備,把你給擄走了不說,還留下了個假貨冒充。如今她還以為遇刺的皇后就是你本人,正得意呢。」

  「我靠,她有沒有這麼簡單粗暴!」商霖怒,「安排一個箭陣來殺我,說好的陰謀詭計、徐徐圖之呢!」

  「一氣瘋了的女人能有多少智商啊。」易揚道,「她被我冷落這麼久,現在對你簡直是恨之入骨。這事兒如果我沒猜錯,她還是瞞著霍弘干的。那老狐狸可想不出這種昏招來。」

  商霖明白了。霍子嬈背著自己老爹來殺她這個情敵,同時還想拖易揚下水。本來這牌也算打得不錯,結果半道被高沉給截了胡,人給掉包了。可憐她現在還蒙在鼓裡,啥都不知道呢……

  商霖想了想,又道:「那你是怎麼發現那個女人不是我的?」不是據說裝得很像嗎?「難道你試探她了?說了什麼我們倆才能懂的話?」

  易揚不屑,「哪裡需要那麼麻煩。」

  「那你怎麼看出來的?」

  「顱骨線條。」

  「哈?」

  「她的顱骨線條和你不一樣。」

  商霖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喉嚨裡,半晌才順過一口氣,「你……行!」

  這之後是一陣沉默,兩人都不再說話,專注趕路。商霖看著兩側樹木飛快滑過,覺得眼睛越來越累。易揚的懷裡很暖,胸膛堅實寬闊,她不自覺朝裡縮去,最後直接用他的斗篷裹住了自己。易揚明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卻也沒有阻止,似乎對於給她當床這件事沒什麼意見。就在商霖昏昏欲睡的時候,易揚終於開了金口,「對了,有件事問你。」

  「什麼?」

  「你從下汀跑出來之後,為什麼不回南山?」

  商霖身子一僵,本能地反駁,「誰說我不回南山了?我只是擔心被高沉的人抓住,暫時不敢回去……」

  「何方把那幾個乞丐送去官府前曾仔細問過你這幾天的事情。你從下汀出來之後繞著去了柳城,那條道不是回靳陽的。」聲音低了一點,落在商霖耳中覺得有點危險,「你還跟那個乞丐頭子說過,你不想去靳陽。」

  這個人,居然還調查她!

  商霖抿唇,再開口時聲音無比清晰,「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回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27 PM

第15章 回宮

  寒冷的夜風裡,女孩兒的聲音帶著一股強裝的滿不在乎,可內裡隱約的委屈不忿卻依然被易揚敏銳地抓住。

  她懷疑……是他設計把她弄走的嗎?

  商霖幾乎是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這種小媳婦般的哀怨是怎麼回事啊!而且她跟易揚算什麼關係,哪有資格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她心中忐忑,生怕那個毒舌的傢伙用什麼極端的言辭刻薄回來。實在是承受不住啊!

  「這樣啊。」若有所思的語氣,「那我現在回答你,我挺希望你回來的。」

  清清淡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驚得商霖猛地扭頭,「你說什麼?」

  沉沉夜色裡,易揚一張俊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我目前為止制定的計畫都是在有你的前提下展開的,你要是不在了,這些計畫就都得變。雖然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我這人一向不喜歡自找麻煩,所以,你還是回來比較好。」

  明明是很淡漠的口氣,商霖卻硬生生聽出了一股親密。她低著頭,覺得自己的臉頰開始慢慢燒紅。

  他剛剛跟她說,他的所有計畫裡都有她。也就是說,他沒有刻意設計把她弄走。

  太好了他沒有!

  心頭的喜悅越來越明顯,到最後控制不住地顯露在臉上。她唇角彎起,眼睛明亮得嚇人,就連被冷風颳臉也覺得沒什麼了!

  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卻也能感覺到身前女孩身上陡然散發出的欣喜。易揚薄唇微抿,習慣性地想開口打擊幾句,可不知怎的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右手握緊韁繩,左手放上她的肩膀,輕輕拍了一下,「累了就睡吧。明天還有的忙。」頓了頓,「你要是頭腦不清醒捅了簍子,我就真的讓那個假貨代替你來幫我對付霍弘了。」

  因為心情好,商霖也沒有跟他鬥嘴,而是乖乖閉上眼睛,「那我睡了。到了之後你再叫我。」

  易揚沒有回答。她安靜地靠在他懷裡,用他的斗篷攏住自己。柔軟的錦緞上帶著他身上的氣息,和煦而清冽,像陽光,又像沉靜的湖水。

  雖然矛盾,卻讓她心安。

  .

  第二天傍晚,商霖和易揚順利回到南山。易揚明顯早有安排,他們上山的路上沒有看到任何人,最後直接從密道進入了寢殿。

  殿內只守著幾名宮娥,看到活蹦亂跳的商霖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恭敬道:「陛下,娘娘。」然後奉上一根箭頭還泛著白光的羽箭。

  商霖眨眨眼睛,明白了。

  做戲得做全套,她這個傳說中受了重傷的皇后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也不太合適,萬一敗露了就糟了,所以還得自殘一把。

  她沉痛地嘆了口氣,接過了羽箭。

  比劃了半天還是有點下不去手,她拽住易揚的袖子,嚴肅道:「便宜你了。來,給你個傷害我的機會。」

  易揚修長的指尖接過細細的羽箭,看看箭頭,再看看她線條起伏的胸口,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右手攬住她的肩膀,兩個人在榻沿坐下,他把鋒利的箭頭抵上她的胸口下方三寸,沉聲道:「忍住。」

  商霖閉著眼,沒搭話。

  誰知等了好一會兒,預期之中的劇痛還是沒傳來。商霖有些憤怒,睜眼就想質問他怎麼還不下毒手,卻對上一張放大版的俊臉。

  他靠的太近了,兩個人鼻尖都要觸到一起。四目相對,專注得不行,商霖簡直懷疑自己已經變成鬥雞眼了。

  他就這麼看著她,黑沉的眼眸中帶著某種柔光,蠱惑得商霖什麼念頭都湧出來了。

  他不會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吧?

  彷彿是為了證實她的猜測,易揚忽然一笑,語氣溫柔無比,「雖然別的地方有出入,可你們的眼睛倒是很像。」聲音壓低了一點,只有彼此能夠聽見,「你和賀蘭皙的眼睛,都是一樣美麗,像星星一樣。」

  商霖呆愣。她沒有聽錯吧,他剛才居然誇了她?

  「你……唔……」話還沒說出口,胸口突然有銳物刺入,痛得她悶哼一聲。

  尼瑪!下手之前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她沒有準備啊!

  易揚在她痛得呻|吟出聲的時候用力地攬住她,彷彿某種安撫。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虛弱地靠在他胸口,細長的眉毛輕蹙,雙眼緊閉,睫毛顫個不停。半晌才終於睜開眼,勉強一笑,「心黑手狠。」

  這種時候還有精神罵他,真是個盡職盡責的紙老虎。

  他淡淡一笑,抬頭看向宮娥時眼神已恢復平靜,「幫娘娘包紮。」

  他起身離開,三名宮娥立刻過來,有條不紊地進行拔箭和清理傷口等一系列工作。商霖衣襟半開,軟軟地靠在榻上,視線卻穿過忙碌的宮娥,看向那個立在屏風旁邊的背影。挺拔而筆直,像一株值得依靠的大樹。

  他剛剛,是害怕她那一瞬太痛了,所以才故意說那樣的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嗎?

  .

  他們這邊剛弄好沒多久,霍子嬈便不負眾望地出現。商霖躺在床榻上,聽著霍子嬈在外面或高或低的聲音,「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多日,本宮實在擔憂。這是本宮的父親從宮外尋來的名醫,專程上山來給娘娘診治的。」

  「可是……」宮娥按照易揚的吩咐阻止她,「此事還需陛下准允,奴婢等實在做不了主。」

  「陛下那裡本宮自會去說,你們先讓開,耽誤了給娘娘看病,你們擔當得起嗎?」聲音上揚,已然是威脅了。

  「可是……」

  易揚微一頷首,門邊的宮人立刻領悟,也不知對外面說了什麼,便聽到宮娥無奈道:「那,貴妃娘娘請進。」

  霍子嬈得意,氣勢洶洶地進了內殿,目光在掃到床榻時卻立刻僵住。

  寬大的床榻四面垂著天青色的三重紗帳,而在床榻中間,賀蘭皇后身著素色寢衣,絲緞般的長發披散肩頭,越發顯得面色蒼白、虛弱不堪。在她身側是頎長俊美的皇帝,一身月白深衣,只是脫了木履,一隻腿屈起,很隨意地躺在皇后身側。右邊胳膊放在她頭下給她當枕頭,側頭低聲跟她說著什麼,十分溫柔親暱的樣子。

  這樣的兩個人,光是看著就讓人想到「璧人」二字!可明明,那個男人從前都是對她言聽計從的!

  衝擊太大,她甚至忽略了昏迷多日的皇后已然甦醒這件事,只沉浸在她的男人被人搶走這個奇恥大辱上。

  易揚一隻手把玩著商霖的長發,漫不經心地抬頭,「你怎麼來了?」

  疏離的口氣讓霍子嬈恨意陡生,還好她理智尚存,沒表露出來,只故作驚訝道:「原來……皇后娘娘已經醒了?臣妾聽說娘娘一直不醒,憂心得不得了,還請了名醫想給娘娘看看。」頓了頓又道,「什麼時候醒的?怎麼臣妾都沒聽說……」

  易揚繼續凌虐商霖的頭髮,「剛才。」

  這口氣……霍子嬈心頭怒火更甚,尤其是當她看到商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靜靜地打量自己時。

  她還記得這個女人初入魏宮時是何等的受盡冷落,那時候,自己曾帶著一眾妃嬪漫不經心地經過她的身邊,卻沒有一個人開口喚她一聲,更別說行禮了。

  刻意的漠視,是她們施加給這個奪去她後位的女人無言的羞辱。

  她知道她也曾憤怒過,可她又能怎樣呢?皇帝站在自己這邊,她一個無依無靠的異國公主,根本動不了她。

  可是不到半年,彼此的處境卻忽然對調。這一刻,她嬌柔地依偎在皇帝身邊,以一種被寵愛的姿態。而自己立在他們面前,彷彿無關緊要的外人。

  入宮多年,從來沒有女人能給她這樣的羞辱!

  那一天的箭陣怎麼沒有射死她!

  商霖靠在易揚身邊,明顯能夠感覺到霍子嬈眼中射來的毒針,卻不再如從前那般畏懼。

  這個女人實在是把她惹毛了。幾次三番對她下毒手,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呢,更何況她本來脾氣就不算多好。她不是覺得皇帝最寵愛她麼,她偏要和皇帝親熱,氣死她氣死她氣死她!

  想到這兒,她拽緊易揚的袖子,柔若無骨般靠上去,「陛下,臣妾覺得心口有些疼……」

  易揚一愣,嘴裡已順著問道:「傷口痛麼?太醫已經開了鎮痛的藥,一會兒煎好了就能喝了,你且忍耐一下。」

  她點點頭,卻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大大的眼睛裡水澤隱隱,端的是惹人憐愛。

  易揚沉默一瞬,像摸小狗般摸了摸她的頭頂,「寶貝,聽話。」看似溫柔,力道卻不小,似乎在警告她別玩過頭了。

  商霖見好就收,反正霍子嬈那邊蒸騰的怒意她已經接收到了,甚是欣慰。

  「娘娘既然傷口疼,正好臣妾也帶了大夫過來,不然就讓他看看吧。反正也不費什麼事兒。」霍子嬈皮笑肉不笑道。

  霍弘對於霍子嬈此番自作主張大發了一通脾氣,然而罵過之後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替她謀劃。皇后重傷卻多日不許宮嬪探望已經引起了他的懷疑,這才尋來位名醫讓霍子嬈帶過來刺探一下情況。

  易揚還沒說什麼,商霖已經斬釘截鐵道:「不用了。」

  霍子嬈一愣,「娘娘這是,嫌棄臣妾?」有些傷心的樣子,「臣妾都是為娘娘的鳳體著想,不然也不會巴巴帶人過來了。」

  皇帝也勸道:「貴妃也是一片好意,不然就看看吧。」

  商霖看著霍子嬈,明亮的大眼裡是昭然的懷疑和不信任,「貴妃帶來的大夫……」轉頭看向易揚,臉上換了一副笑顏,「臣妾的病張御醫看得好好的,突然換了旁人臣妾擔心他不高興。陛下您也知道,張御醫的個性……」

  侍御醫張會醫術出眾卻個性古怪,宮中之人都知道,商霖這麼說也合情合理。皇帝點點頭,認同道:「我看這世上要尋一個比張會醫術更好的也不容易,確實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得罪了那個怪人。」看向霍子嬈,「你的好意朕替皇后心領了,但不必了。」

  霍子嬈心中窩火,卻也不能再堅持,強笑道:「那好。臣妾告退,皇后娘娘好生歇息。」

  霍子嬈離開之後,商霖終於鬆了口氣。早料到霍子嬈會帶人來刺探虛實,她雖然偽造了個傷口出來,但著實不深,那大夫一搭脈就能看出她的身子沒傳聞中那麼凶險。在這種情況下,怎樣合情合理地拒絕霍子嬈的「好意」就十分重要了。

  想來想去,也只有讓她覺得是自己不信任她,害怕她又來使壞這一條路可走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31 PM

第16章 心思

  霍子嬈這邊暫時應付過去了,但易揚卻說這只是開胃菜,霍弘才是關鍵。商霖過來四個月了,至今沒見過霍弘一面,難以與他產生共鳴,是以安然地準備睡覺。

  易揚側頭見她已經掖好了被子、規規矩矩的樣子,忽然漫不經心道:「你說,高沉聽說賀蘭皇后身體好轉的消息,會怎麼辦?」

  商霖一愣。他那麼聰明,一聽到皇后身體好了,自然能猜到是她回去了。如今假的高沉還活著,他如果選擇回來,還來得及。

  「不知道。」商霖低聲道,「我想,他應該會回來吧。畢竟,賀蘭皙不和他一起,他假死就沒有意義了。」

  「你好像很為他難過。」易揚換了個姿勢,一副要開臥談會的架勢,「說真的,你跟他相處這幾天,真沒對他動心?」

  「真沒有。」

  「即使是看在你暗戀對象的份上,也沒有?」易揚的語氣十分正常,似乎當真心無雜念。

  商霖想了想,不知怎的就敞開了心扉,「這麼說吧。我和高沉一共相處了五天,他對我確實好得沒話說,但完全是因為他以為我是他女朋友賀蘭皙。他愛的不是我。同樣的道理,我就算從前暗戀過誰,那也是暗戀的那個人,而不是他。移情這種事也不是人人都喜歡做的。」

  易揚看著她,「那如果,高沉其實就是你當初喜歡的那個人,你會和他再續前緣麼?」他記得,她當初這麼以為的時候,是很高興的。

  商霖沉默片刻,苦笑一聲,「我想,應該不會吧。」

  「為什麼?」

  「因為,我其實早就決心跟他一刀兩斷了。」商霖輕聲道,「那時候我有點昏頭了,你也知道,在這種異鄉碰上故人,總是讓人覺得親切的。」頓了頓,聲音低不可聞,「而且,我喜歡他太久了……」

  喜歡一個人的時間太長,將那種感情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是不容易改變的。她盡了力,卻總會有破功的時候。

  她沒說出來的話,他卻看明白了。

  「想聊聊嗎?」他好整以暇,「反正時間還早,你要是願意傾訴,我可以噹噹垃圾桶。」

  商霖垂眸。有什麼好聊的,她和莫庭軒的故事所有校園小說都講爛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愛上了大眾男神,賠上三年的時間去追逐卻沒能成功。到最後,心冷了情淡了,所有的熱忱都被焚盡,只餘感慨和遺憾。

  在那個故事裡,蘇北北才是女主,而她只是推動劇情的女配。

  「沒什麼。過去的蠢事而已。」她道,「我喜歡過一個人,但他不喜歡我。我很難過,很是頹廢了一陣。但現在也好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目光溫和卻堅定地看著他,不曾有絲毫躲閃。那是真正放下才會有的眼神。

  可她明明才說了,她很難過。

  商霖本以為易揚會刻薄她兩句,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誰知等了很久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心頭沒來由地發慌,轉頭就想睡覺,卻又被他阻止了。

  他的手掌放上她的頭頂,像傍晚那樣摸了兩下,卻要比那時候溫柔得多,「你這樣很好。」

  「很好?」她愣愣道,「哪裡好?」

  「這樣豁達很好。」他微笑,「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喜歡你……

  「哦……」商霖面不改色,易揚卻眯起了眼睛,「你臉紅了。」

  「胡說八道。」商霖瞪他,「我那是熱的!」

  易揚聳肩,妥協的口吻,「好吧,你是熱的。」

  商霖知道他壓根兒不信,佯裝憤怒地背過身子,不再看他。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下面,她劇烈跳動的心跳不斷提醒著她,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滋生。

  她想起昨天夜裡,她被人追逐,幾乎絕望。而他在最後關頭忽然出現,彷彿救世主一般,瞬間將她從地獄帶回安寧的人間。

  那一刻,她的心動只有自己明白。

  她覺得腦子亂哄哄的,分不清是懊惱還是頹喪。放下對莫庭軒的感情才不到一年,她居然又喜歡上別人了嗎?最關鍵的是上回是暗戀,這回還是暗戀!要不要這麼坑爹啊!而且這個易揚看起來比莫庭軒難搞多了,她要是真喜歡他,前路不定多坎坷呢!

  難道她骨子裡真的有M的傾向?

  .

  商霖在兩日後第一次見到了霍弘。當時她正由易揚陪著,在行宮裡散步,活動身體。因為察覺到自己感情的變化,她這幾日和易揚相處時都有些不自在,偏偏他這人在這方面遲鈍得很,依舊如從前那般取笑她,時不時還調戲兩句。商霖以前還能從容應對,現在就如臨大敵,生怕一個把持不住就撲上去了。尤其是某日他忽然摸上她的臉頰時,商霖嚇得渾身繃緊,差點沒扯到了傷口……

  不行,再這麼搞下去一定會被看出來的。她得想個法子。

  正在思考,卻看到三名大臣由遠及近,朝他們過來。此時要避開已經來不及了,她只好和易揚一起停下腳步,做好會見外臣的準備。

  領頭的男子頭戴漆紗襆頭,身著紫色官袍,貴氣逼人。雖已年近中年,五官卻依舊俊朗,一雙黑眸精光內斂,一看就知不是善茬。因他蓄著鬍鬚,商霖立刻就想到了「美髯公」三字。後面兩人則遜色多了,無論是氣勢還是長相都只能給人家當跟班手下。

  三人行過禮之後,美髯公平靜道:「陛下前幾日吩咐微臣調查遇刺一事,如今已有眉目。」

  「哦?」易揚挑眉,「大司馬果然雷厲風行。」

  大司馬?商霖神情一變。原來這個人就是權傾朝野的大Boss霍弘!

  「陛下過獎。」霍弘道,「周大人手中有刺客的供詞,陛下可要此刻過目?」

  「不著急。」易揚淡笑,「朕這會兒得陪皇后散完這圈步。」一副沉溺美色的樣子。

  霍弘這才看向商霖,「未知娘娘鳳體安好否?臣等甚為憂心。」

  不知怎的,商霖一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怵得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多謝大人關心,本宮傷勢正在好轉,想來再休養一段時間便無恙了。」

  「如此甚好。」霍弘笑道,「臣今早聽說,那燕國的奉車都尉高沉也已經脫險,真是老天保佑,沒有讓那些賊子釀成大禍。」

  高沉脫險了?也就是說,那個信誓旦旦要帶他雲遊天下的男人回來了,而他們很快就會再見。

  周大人忽然開口,神情關切道:「皇后娘娘既然還在養病,還是少些思慮為好,不然不利於鳳體安泰。」意有所指,「無論外間有什麼傳聞,您都不要往心裡去。」

  「外間的傳聞?」商霖蹙眉,「本宮不太懂大人的意思。」

  周大人似乎有些驚訝,「您不知道?」看看易揚,「微臣多言,陛下恕罪。」

  易揚淡淡瞥他一眼,「確實多言。」

  周大人連忙跪下告罪,霍弘看了看他,朝易揚道:「流言無稽,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易揚輕哼一聲,十分不耐的樣子,「連行宮裡腌臢也這麼多,真真憋悶。罷了,你們先去前殿等朕,朕一會兒便過來。」

  霍弘同另外兩人一起退下,那股強大的壓力不見了,商霖鬆了口氣,扭頭朝易揚看去。卻見他神色漠然地看著那個越來越遠的紫色身影,唇邊笑意冰涼。

  商霖還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一時有些發愣,竟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

  商霖很快知道了霍弘口中的傳言是什麼。整個行宮私下都議論紛紛,說原來皇后娘娘出嫁前與燕國的奉車都尉過從甚密,差點就要定親了。可是後來燕國皇帝改了主意,將皇后嫁來魏國,一對有情人就此分散。此番奉車都尉來魏,明著是出使,實際上是想再見娘娘一面,以慰相思。這還算好的,更有甚者,居然說那晚的刺客與高沉有關,為的就是趁亂帶皇后離宮。

  商霖愁眉苦臉地趴在案几上,朝對面的易揚抱怨,「你怎麼能任由這種消息傳出去啊?」

  「嘴長在別人身上,我有什麼辦法?」易揚挑眉,「而且,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是事實,但就是因為這樣才可怕啊!商霖鬱悶,「你快點把那些燕國使臣趕走!煩死了!」

  「成。」易揚乾脆道,「反正替罪羊也找到了,差不多也能給燕國人一個交代了。」

  易揚口中的替罪羊即是霍弘查到的幕後主使,汀州一個蘇氏家族,祖上曾是魏國的大臣,卻因直言上疏見罪於帝,最後被凌遲處死。子孫對此積怨在心,此番乃是破釜沉舟、決意復仇的。此時那一大家族已經全被收押起來,就等最後處決了。

  「說起這個,你為什麼讓霍弘去辦這件事?」商霖道,「你明知道他一定會冤枉別人啊!」

  「這個嘛,我自有我的考慮。」易揚淡笑,「你還是快點把傷養好,這才是正經。」

  他又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她了,商霖覺得心跳又開始加速,根本控制不住。老天,他什麼時候坐到她身邊的,還有那雙眼睛又在不規矩地看哪裡!

  易揚的視線在她胸前停了一會兒,「那天你傷口差點裂開,現在好點了麼?」

  商霖閉眼,有些無力。問傷勢可以,但能不能不要盯著那麼曖昧的部位看啊!你心懷坦蕩,但是我不坦蕩啊!

  我會想歪的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8:38 PM

第17章 躲避

  「挺好的。」她尷尬一笑,往後面縮了一點。

  易揚看出她的不自然,眉頭微蹙,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適才一味盯著她胸口的行為……似乎確實有點不妥。

  咳嗽一聲,他微笑道:「那好,咱們休息吧。」

  小心肝兒又是一顫,商霖看著他線條優美的薄唇和下頷,忽然覺得深更半夜、臥床私聊,實在是套話的好時機啊!

  帶著這樣的心情,她在他身邊躺下之後,漫不經心地開口,「總是你問我,我都還不知道你的事兒呢。」明眸如水,「噯,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面上裝得滿不在乎,心卻已經緊張地提起。

  易揚瞥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那你覺得呢?我看起來像是交過幾個女朋友的?」

  商霖托腮,「我覺得吧,像你這種自帶bgm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

  「等等,什麼是『自帶bgm』?」易揚一臉好笑,「你嘴裡的名詞為什麼總是這麼奇怪?」

  商霖眨眼,「就是和我初戀情人類似的那種啊!出現的時候酷炫狂霸拽,『自帶bgm』!」

  「初戀情人?」易揚嘴角的笑意有些模糊,「再加上暗戀對象,你情史倒是豐富的……」

  商霖知道他誤會了,立刻解釋,「我說的初戀情人是夜禮服假面!《美少女戰士》你沒看過嗎?算了一定沒看過。裡面的男主角每回出場的時候那叫一個拉風,人未到花先至,音樂都是專屬的!」

  易揚見她一臉陶醉,不緊不慢地問道:「所以,你覺得我像他?」

  商霖這才察覺這句話似乎暴露了心跡,忙掩飾道:「就是那天晚上啊,你突然出來救了我,那次很像。」拍拍他的肩膀,「俠義之士!」

  易揚受了她的稱讚,也沒表現出多麼愉悅,「那麼自帶bgm的俠義之士告訴你,我沒交過女朋友。」

  「沒有?」商霖真的震驚了,「為什麼?」

  「當兵的時候沒機會,離開之後又沒時間,就沒有交。」易揚說得很自然,「而且,我也沒有遇到過讓我有感覺的女人。」

  「一直……沒有嗎?」商霖問得忐忑。

  易揚認真回憶了一瞬,確定自己在現代活了二十五年沒遇到,「沒有。」

  商霖立刻蔫了。他說沒有,也就是說,他對她也沒什麼想法了。想想也是,他這麼好的條件,在現代那麼多美女都看不上,又怎麼會突然看上她?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的聽到他這麼說還是堵得慌。暗戀果然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久久沒聽到身邊女孩的聲音,易揚一回頭就看到一張苦大仇深的小臉。他思忖了片刻,斟酌道:「我沒談過戀愛,你沒有八卦可以聽,於是就悲憤成這樣了?」

  他居然還以為她是為這個難過,商霖忽然有一種拳頭打進棉花裡的無力感。

  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兩年前,那時候她還暗戀著莫庭軒,每一天都在感受著這樣的挫敗。

  .

  五日後,大駕離開南山行宮,回到了大內宮城。而商霖也在返程的同時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對易揚的感情。

  她以前曾經看過一個說法,如果一對男女長時間被困在一個孤島上,那麼哪怕這兩個人原來再不對盤,也一定會愛上對方。她覺得自己和易揚如今的狀況就很像。

  雖然這裡不是孤島,可在這個異時空只有他們能彼此瞭解。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關係,因為來自同一個地方,因為守護著同一個秘密,所以他們在對方心中的意義都不同了。

  她想,她也許只是因為太過依賴他,才會糊裡糊塗地把感情昇華了。她不想再體驗一次那種求而不得的滋味,所以決定管管自己氾濫的愛心。

  .

  從回宮起,易揚就明顯感覺到商霖在躲著他。其實她做得並不明顯,只是他在某些方面太過敏銳,所以才會察覺。好幾次她本來正和宮娥有說有笑的,一見到他神情立刻發生變化。

  眉心微微蹙起,雙唇緊抿,那是一種牴觸排斥的神情。

  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麼事惹惱了她。但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湊上去詢問,於是便這麼拖著。再加上這陣子前朝事多,他索性少去椒房殿,兩人見面的次數頓時減少。

  回宮半個月後,燕國使臣終於入宮請辭,商霖聞訊大喜。然而在得知皇帝還要召開一次送別宴、且自己必須出席之後,喜悅的情緒瞬間跌倒谷底。

  宴會當晚,她衣著華貴,與易揚並肩坐於御座之上。左右兩側的珠簾後皆是六宮嬪御,九階之下則是四位燕國使臣和魏國的大臣們。

  高沉從開席起就沒有說話,只是沉默飲酒,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灌醉。商霖注意到有燕國人湊近說了句什麼,他才慢慢放下了玉觥。

  他轉過頭,視線正好與她對上。那樣熟悉的一張臉,和眼眸裡並不熟悉的情緒都在拷打著商霖的承受力。她忽然想起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在下汀的客棧內,皎皎月色下他們說笑對飲,約定此後的歲月一起度過。她還答應了要與他雲遊天下,看遍漠北江南、飄雪塞外。

  然後,她便逃走了。

  雖然知道沒必要,可商霖居然還是感覺到了該死的愧疚。

  「魏皇。」某位白髮蒼蒼的燕國使臣站起來,手持玉觥恭敬道,「臣等此番南來,承蒙魏皇召見,心中感激,請允臣以此杯敬您,願魏皇龍體康健、大魏國泰民安!」

  他開了頭,別的使臣也跟著站起來,齊聲敬酒。

  易揚視線落在那個最出挑的男人身上,想起商霖適才盯著他看的樣子,揚唇一笑,慢慢飲下了杯中美酒。

  「皇后娘娘不與高都尉喝一杯麼?」霍子嬈慢條斯理地開口,「高都尉是您的表哥,今次分別還不知下回什麼時候再相見呢,得說幾句告別的話才好啊。」

  殿內眾人都聽說過皇后和高都尉舊情難斷的傳聞,此刻聽霍貴妃這麼說難免往別的方面想,一時表情都有些古怪。

  商霖看了霍子嬈一眼,微笑道:「自然。」素手捧起酒杯,「這杯酒,是本宮敬都尉的,多謝都尉在行宮的回護之恩,本宮沒齒難忘。」

  她態度坦蕩,明明白白提起南山相救一事,倒更顯磊落,讓人不自覺地揣測,也許當真是傳聞無稽,這兩人其實什麼也沒有。

  「娘娘言重。」高沉神情平靜。

  商霖喝得有點急,忍不住咳了兩聲,易揚本來正和謝昭儀說著什麼,聽到她的動靜側過頭關切地囑咐了句,「慢點。」

  她聽到他的聲音,身子控制不住僵了一下,過了一瞬才點頭道:「諾……」

  .

  殿內有點悶,又坐了一會兒之後商霖以避席理妝為由出了大殿,跑到了左側的迴廊上吹風醒酒。

  「怎麼,見到舊情人要走了,心裡難受、欲哭無淚了?」譏誚的聲音把她從沉思中驚醒,回過頭就看到了霍子嬈嬌豔得如同薔薇花般的容顏。

  「本宮不明白霍貴妃在說什麼。」她淡淡道。

  「裝什麼傻,你的那點子事情,我一清二楚。」霍子嬈嗤笑,「其實你也挺可憐的,好好的表哥不能在一起,去國離鄉跑到這裡,以後恐怕都沒機會再見父母一面了。」眼中滿是同情憐憫,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

  商霖與她對視一瞬,笑了,「是啊,如果我不嫁來燕國,你就可以當皇后了,而不是繼續當個低人一等的妾侍。」素手撫弄鬢髮,「貴妃又如何,妾終究是妾。」

  「你……」霍子嬈被她戳到痛處,右手立刻揚起,直接朝她打來。商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嘲諷道:「貴妃娘娘,你確定要在這裡同我動武?」

  眾目睽睽之下,皇后娘娘臉上頂著一個鮮紅的手印,不鬧出大事才怪。

  霍子嬈甩開商霖的手,恨恨地看她片刻,忽然輕笑一聲,「你得意什麼?陛下已經有七八天沒去看過你了,我看你得寵的日子也不長了。」走近一點,用只有二人可聞的聲音道,「等你失了聖心,以後的日子可就難說了。」

  商霖冷靜抬眸,只卻霍子嬈紅唇嫣然,目光裡滿是冰涼的譏諷。

  易揚確實有一陣沒來看過她了。因為她最近一直在躲著他,所以對這種情況倒是求之不得,但沒想到別人會因為這個以為她失寵了。果然,在後宮裡,皇帝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各方的判斷啊!

  見商霖不說話,霍子嬈以為她被自己戳到了痛處,心中得意。她今次出來本就只想趁著周圍沒人氣一氣她,此刻目的達到便不再留戀,轉身回了殿內,留下商霖在那裡繼續思考人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40 PM

第18章 例假

  燕國使臣在次日正式離開靳陽,商霖站在魏宮的高處,眺望遠方那個並不能看到的身影,輕嘆了口氣。

  「若真捨不得,今早何不與我一起去宮門處送他們?」易揚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商霖沒有轉頭,轉而看向不遠處那片碧湖,「那會兒困得慌,不想起床。」摸摸鼻子含糊道,「我去看看蘇錦,聽御醫說再過一陣子小寶寶就會在媽媽肚子裡動了。」

  她轉身欲走,易揚卻攔住了她,「我們一起去。」

  商霖抬頭,卻見易揚唇畔含笑,一臉的溫和可親,「你不是總勸我多去陪陪她嗎?我給你面子。」

  這個時候再說自己不去就刻意到矯情了,商霖微微一笑,語氣輕鬆,「好啊,那就一起去看孩子吧。」

  .

  等二人從蘇錦處離開時,夜幕已經降臨。含翠閣外只停了一乘明黃帷幕的轎輦,那是皇帝的御輦。商霖站在轎子前沉默的時候,易揚已徑直入了轎子,抬頭疑惑地看著她,明顯是在等她上去。商霖深吸口氣,在心裡給自己鼓勁,不就是挨得近一點嘛,有什麼啊!別怕!

  她坐進了轎中,撲面而來的是龍涎香還有他身上和煦而清新的氣息。她突然有些緊張,腳下一軟便站立不穩。他敏銳地發現她的異樣,及時伸手接住了她歪歪斜斜的身子。

  這一回,她完全被他的氣息包裹住了。

  他有力的大手扣在她的腰肢,另一隻手則扶住了她的左肩。而她的額頭靠在他的肩窩處,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忽然被蠱惑住了。

  這個懷抱她很喜歡,完!全!不!想!松!開!

  喪心病狂的女人還沒來得及動手動腳,被覬覦的美男已經多加了幾分力氣,將她慢慢推開。

  商霖有些發怔,易揚淡淡地看著她,如往常那般刻薄道:「你的平衡性真是我見過的最差的,你平常走路是不是也會莫名其妙摔倒?」

  商霖剛想反駁,且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兒。其實今天一天都不太對勁,腰酸腿軟、心浮氣躁,某個地方還有什麼東西在奔湧……

  她慌亂地在他身邊坐下,重重地嚥了口唾沫,不敢相信自己的人品會差到這個地步。

  天啦,在他面前丟這種人,死了算了!

  「你怎麼了?」見她神情古怪,他忍不住問道。

  「沒……」她剛想否認,那感覺立刻更強烈了,直接逼出了她的咒罵,「我……靠!」

  「究竟怎麼了?」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易揚更加疑惑。

  想到一會兒轎子到了椒房殿門口還得步行入內,商霖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我……我大姨媽好像來了……」

  「大姨媽?」易揚瞠目,「你是說,例假?」

  商霖面頰通紅,羞憤欲死地點了點頭。

  易揚一時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只能幽幽地看著面前的女人,「你……沒準備?」

  「賀蘭皙身體不太好,這個的日期也不規律,所以我……」商霖說不下去了,悲痛地閉上了雙眼。

  .

  兩盞茶之後,御輦在椒房殿停下,王海正想上前掀開帷幕就聽到陛下清清淡淡的聲音,「都背過身去。」

  王海一愣,卻也不敢發問,立刻吩咐宮人通通背過身去,然後自己也跟著轉身,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的宮室。

  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音,是皇帝自己掀開了帷幕,然後是兩人的腳步聲,一個沉穩一個細碎。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身後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兩側的宮人都背對而立,就連原本等著接駕的入畫也不敢看她,諾大的庭園裡明明站了十幾號人卻鴉雀無聲,這感覺著實怪異。

  商霖身上披著易揚的外袍,慢吞吞地在磚地上磨蹭著。易揚走路本就較快,再加上心頭尷尬,所以耐心缺缺,「你就不能快點?」

  「我擔心嘛……」商霖囁嚅,「不然你自己先進去吧,我慢慢來。」

  易揚見她跟個日本女人一樣踩著小碎步前進,按了按抽搐的眉心。深吸口氣,他決定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商霖大驚,「喂,你幹嘛!」捶了他一下,「放我下來!」

  「閉嘴。」冷冷的兩個字,配上他生人勿近的表情,唬得商霖不敢再開口。

  他抱她的姿勢正好是傳說中的公主抱,她的腿彎被他托在胳膊上,背則靠在他另一隻胳膊上,十分親密。商霖湊近了看他線條完美的側臉,和略微不自然的眼神,唇角慢慢抿出一個笑容。

  裝得那麼凶,其實,你也有點不好意思吧……

  好吧,那就讓你抱吧,反正,我也不吃虧。

  王海幾乎是愉悅地聽完了這番對話,估摸著兩人應該走上台階快到殿內了,這才大著膽子偷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皇后娘娘被陛下抱在懷中,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哎呀,她的身上還披著陛下的外袍,難道兩個人是因為適才在轎子裡……太激烈了,娘娘害羞,所以陛下才不許他們看的?

  我就說嘛,陛下這段時間裝得好像對皇后不上心了,其實不過是做個樣子!

  .

  肚子上捂了一個湯婆,商霖縮進柔軟的被子裡,這才長舒了口氣。真要命啊!她以前來例假都是不會痛的,但賀蘭皙身體素質十分不堪,回回都把她折磨得夠嗆,今天也不例外。好在入畫已經有了經驗,給她熬的中藥對緩解疼痛十分有效,這才讓她撿回了半條命。

  易揚從剛才起一直沉默旁觀她和大姨媽的戰爭,此刻見她緩過來了才好奇地問道:「真的……有這麼痛?」他見她臉都青了。

  商霖不屑地看他一眼,在心裡嘆息男人果然沒見識,大姨媽這種生物有多可怕他們怎麼能夠瞭解呢!愚蠢!

  她有心展示一下女人有多不容易,於是高傲地問道:「你這輩子最痛的經歷是什麼?」

  易揚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想了想才道:「唔,有一次吧,子彈打進了肺裡……印象還挺深刻的。」

  他語氣平淡,卻把商霖聽愣住了,半晌之後方咬牙切齒,「為了贏我你真是下血本了啊!」居然搬出這麼有爆炸力的事情,「你到底是搞什麼工作的?」

  易揚挑眉笑,「你不知道?不應該啊。我覺得以你的機靈,應該早就猜出來了。」

  商霖不語。她確實早就有個想法,但沒問過他就不敢確定,「所以,你真的就是傳說中的特種兵?」

  「傳說中……」易揚重複這三個字,語中帶笑,「嗯,我是。」

  有故事可以聽,商霖卻難得的沒有興奮。她只是想著他剛才說「子彈打進肺裡」時的表情,明明是這麼可怕的事情,他卻說得那麼隨便,就好像這樣的死裡逃生也不過是家常便飯。

  她忽然有些心疼。在他們還沒認識的時候,他究竟受過多少苦,又經歷過怎樣的危險?

  腦海裡浮現出許多小說和電視劇的女主角在這種時候都會做的事情,情緒上來了也忘了自己正在躲避這個男人,「我可以看看嗎?」

  「看什麼?」易揚詫異。

  「你身上的傷口……」商霖咬唇,「我想看看。」

  易揚面無表情,商霖以為他不願意,有些委屈,「看看又不怎麼樣,別搞得好像我要輕薄你一樣……」

  易揚右手落在她肩上,笑得和煦,「看看確實不怎麼樣,我也不介意給你看看。但是……我現在這具身體是徐徹的,相信我,他渾身上下連一個疤都沒有……」

  商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41 PM

第19章 古董

  這晚之後,商霖逐漸放棄了躲著易揚的想法。她經過慎重思考,覺得高冷路線著實不適合自己,而且也實在想經常見到易揚那張俊臉,於是不再做無謂掙扎。

  既然接受了自己喜歡上他這個事實,商霖便機智地轉換了個角度看問題,頓時覺得現在的情況簡直就是天賜的良機。如果他們倆在現代遇上,她要追上這樣的極品無異於痴人說夢,但現在不一樣啊!在這陌生的時空,她對他來說就是傳說中「唯一懂你的女人」,優勢太大!

  把握住!一定要把握住!當年沒來得及實施的追男神三十六計都可以搬出來了,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

  易揚覺得商霖這段時間有點怪怪的。從南山回來最初那陣對他躲躲閃閃,來了回例假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換,每回見面都溫柔體貼得很,讓他好不適應。從前的戰友也有交過女朋友的,聽他說女人來例假那陣子情緒是比較多變,他本來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了商霖的變化才算信了。

  真是神奇。

  雖然春風細雨比風霜刀劍舒適,但總這樣也讓人心裡沒著沒落的。某天晚上,當商霖笑意嫣然地把一碟抹茶糕點推給他時,他終於忍不住了,「你還好嗎?」

  商霖眨眨眼睛,「很好啊。你快嘗嘗這個,我弄了好久呢!我大學的時候去面包店打過工,最會做抹茶蛋糕了。小詩她們都很喜歡的!」

  她推銷得熱情,易揚於是拈了一塊嘗了,「嗯,挺好。」

  商霖喜悅,「那你多吃一點。」

  易揚兩口吞掉手裡那塊,「我不太愛吃這種東西,一塊就夠了。你留著自己吃吧。」

  商霖有些沮喪,「哦……那你愛吃什麼啊?」

  易揚不明白她在失落些什麼,「唔,沒什麼特別愛吃的……」打量商霖的神情,「一定要說的話,火鍋?我還挺喜歡……」

  「我也喜歡!」商霖目光炯炯,「怎麼這麼有緣吶!我原來一週要去三次火鍋店,最後從老闆到服務員都認識我了!」

  易揚點頭稱讚,「你那種長相別人都能記住,說明你的確去得挺勤。很好。」

  商霖對於他的吐槽早已免疫,「那我們今晚吃火鍋?我讓他們去準備。」若有所思,「我記得以前的人好像管這個叫『古董熏』來著,還是『斗』?」

  易揚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心念一動,「你等會兒。」商霖回頭,「你是不是悶了?」

  「啊?」

  「我看你最近的樣子,是在宮裡待久了悶得慌麼?」不然怎麼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兒,淨琢磨些有的沒的,「不然,我帶你出宮轉轉。」

  商霖原本還因為自己的示好沒被察覺有些低落,聽到這話立刻激動了,「可以麼?」

  「當然可以。」易揚看著面前女孩亮晶晶的眼眸,忽然想起以前基地養的二呆想吃肉乾時,也會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他。

  這奇怪的聯想讓他有些窘,然而右手居然自己生出了一股衝動,想去摸摸她的腦袋,也不管是不是會弄亂她漂亮的發髻。

  .

  易揚說到做到,三天之後真的帶著商霖出宮了。商霖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打量外面的熱鬧景象,覺得很有趣。而易揚坐在對面打量著她,覺得很納悶兒。

  因為是微服出遊,商霖打扮得挺低調,一身絳紅襦裙,烏髮綰成一個簡單的發髻,也沒用什麼打眼的發飾,唯一的特別就是耳朵上那副紅玉耳環,懸在柔白的耳垂上,顏色對比很強烈。賀蘭皙皮膚白,穿紅色就尤其好看,他記得剛來這邊時就曾被她的紅衣造型驚豔到,今日再見還是覺得移不開眼。

  商霖眼睛雖然盯著窗外,卻一直知道對面的男人在看她。她有些得意,不枉自己費了這麼大勁兒挑衣服選首飾,力求達到低調卻搶眼的效果,值了!

  馬車在一條僻靜的街道旁停下,易揚先下了車,然後含笑把手遞給她,「夫人,請。」

  他總愛這麼開開玩笑,夫人老婆叫得十分順口,她以前聽著不覺得,現在卻是一顆心如小鹿亂撞,十分蕩漾。然而再羞澀她也沒有放棄吃豆腐的機會,強自鎮定地把手放到他掌心,讓他扶她下車。

  兩個人只帶了幾個僕從,順著街道朝前走去。商霖見這裡不似剛才經過的地方那般熱鬧,疑惑道:「為什麼在這裡停啊?」也沒什麼好玩的啊。

  「看見那家『珍寶軒』了沒?那是靳陽有名的古董店,我覺得你應該會感興趣。」

  商霖喜上心頭,古董店,她的最愛啊,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笑道:「你真是太好了!」

  這笑顏很動人,簡直能晃花任何男人的眼。

  .

  商霖在店裡轉來轉去,看哪個都喜歡,拉著易揚說東說西。易揚本以為自己只需要坐在一邊等著就好了,沒想到居然還得陪聊,無奈道:「你這樣子真像我表妹。」

  「你表妹?」

  「是啊。她和你一樣,也喜歡古董,紐約東京到處飛,是各大拍賣行的常客。」易揚道,「她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我買了對花瓶送她,她激動得差點當場熱吻我。」

  商霖噴笑,「什麼花瓶啊這麼誇張?」

  她隨口一問,易揚卻認真想了想,說了個名字。商霖立刻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那對花瓶是你拍下來的?你騙我的吧!」

  易揚攤手,「看,我就不懂你們在激動些什麼。我當時跟我表妹說那東西被我買下了,她就是你這個表情。一開始她還以為被別人搶走了呢。」頓了頓,「反正在我看來,古董花瓶和一般的花瓶沒什麼兩樣,都是擺在那裡的裝飾而已。」

  商霖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作為一個古董愛好者,她當時還認真關注了一下這對花瓶的去向,只可惜所有的報導都隱去了購買人姓名,她也只能在心中羨慕嫉妒恨,感嘆老天就是如此不公,她連看一眼真貨的機會都沒有,別人卻能把它們擺在自家書房裡。

  「你表妹家……很有錢吧?」買古董跟買大白菜一樣。

  「嗯,挺有錢。」他用的是闡述事實的口吻,似乎是覺得這樣的事情沒必要炫耀,更沒必要遮掩。

  「那,你家呢?」商霖猶猶豫豫地問道。

  易揚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打聽家底?」

  商霖不說話了。其實哪裡需要多問,能買下那對花瓶哄妹妹開心的人,家底得可怕成什麼樣子?

  看來她前陣子對彼此條件的判斷還得刷新一下,他自己是特種兵就算了,背景居然還這麼嚇人,有沒有搞錯!

  尼瑪差距太大很打擊人啊!

  「怎麼不說話了?」

  商霖悶悶道:「沒什麼,就是想不通你家裡既然是這樣的情況,你怎麼會跑去當特種兵?」不是說有錢人都很惜命麼?他做這麼危險的工作,家裡人不擔心?

  「不為什麼。」易揚口氣淡淡的,「我想去,就去了。」

  雖然他裝得很自然,可商霖卻直覺他有些不快,似乎是被她的問題牽引出了什麼不好的記憶。

  「兩位,看好了嗎?」他們站在角落裡絮絮叨叨半天,老闆終於忍不住了,買不買給個話兒啊!

  商霖這才回過神來,剛想說不買了就聽到易揚問:「喜歡哪個?」

  她有些愣。不是進來開開眼界麼?真要買啊。

  然而一對上易揚探尋的目光,她就明白兩人在此行目的上出現了理解偏差。她小老百姓當慣了,潛意識就沒想過可以買這些東西,可易揚帶她來就做好了任卿挑選的準備。

  他可是會花天價買花瓶送妹妹的土豪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可是這個國家的帝后,買幾樣古董算什麼!

  她胸中生出一股豪情,眼睛在剛才看上的東西上掃了一圈,指著某處道:「就要那個。」

  那是一個白底黑釉的大瓷瓶。

  老闆笑容滿面道:「夫人您可真有眼光!看到這花瓶下面的印鑑沒?這可是李景之先生親手燒製的,距今也有三百年歷史了!」

  商霖根本不知道李景之是誰,卻一本正經地點頭,「自然。若不是李先生的手筆,我也不會要它了。」

  易揚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商霖裝作沒發覺他的目光,淡定道:「夫君,付賬吧。」

  易揚低笑,「嗯。」他一出聲,身邊的隨從立刻跟著老闆去一邊付錢了。

  他慢條斯理地走到她面前,有些苦惱又有些好笑的樣子,「你們女孩子的好勝心怎麼會這麼強?」

  他記憶力再好不過,自然能夠看出商霖挑的那個花瓶和他買給表妹的有幾分相似。

  商霖輕哼一聲,「我這是彌補遺憾。」

  易揚還是那副笑笑的樣子,目光柔柔地看著她。商霖不知怎的居然在這樣的眼神下產生了錯覺,就好像……他在寵著她一樣!

  帶她來古董店,給她買她喜歡的東西,可不就是寵著她嘛!

  真是見了鬼了。商霖覺得自己一定是覬覦他太久,已經開始產生幻覺了。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她真是他在現代交的女朋友,雖然不至於讓他給自己買那些東西,但藉著他的幫忙到處看寶貝是肯定的了。那情況倒和現在差不多。

  這麼想想,她忽然就有一種奇怪的愉悅感,好像自己的願望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實現了一般。

  而且再往深處思考,就算易揚在現代的背景多顯赫,他們如今已經在這兒,一切就都歸零了。按他們在古代的身份算,她是公主,他是皇帝,再般配不過,沒什麼需要自卑的。

  自我催眠完畢,商霖帶著愉悅的心情離開了古董店。

  .

  接下來的行程沒什麼特別的,兩人去靳陽最有名的酒樓吃了飯,又走街串巷去吃了路邊的小吃。易揚還給她買了一個大大的糖人兒,捏成了她的樣子,惟妙惟肖。她拿著玩了一路,最後失去興趣了就殘忍地吞掉了自己的腦袋。

  易揚盯著那只剩一個身子的糖人兒,再看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不忍地別過頭,「骨肉相殘真虐心。」

  商霖:「……大哥,別這麼入戲!」

  .

  等到天快黑了商霖就以為該回去了,誰知易揚卻帶著她住到了一個宅子裡。商霖驚訝地四處打量,只見這裡一草一木都收拾得很細緻,連僕人都安排了,不由道:「你居然連別院都置辦上了?」該不會還金屋藏嬌吧!

  易揚沒接話,帶著她進到主屋,「你可以四處看看,這裡的佈置可還喜歡?」

  「我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商霖納悶。

  「你不喜歡就換成你喜歡的啊。」易揚說得理所當然。

  商霖心中一動,「真的?我可以隨便換這裡的佈置?」

  易揚不太明白她怎麼突然忸捏起來了,「家裡的東西怎麼放不都是女人決定的嗎?」難道只有他家是這樣?

  商霖忍住竊喜,矜持道:「嗯,我會仔細看看的。」聽他剛剛的口氣,是真把她當成這裡的女主人了。他買的宅子,她來決定怎麼佈置,這感覺怎麼想怎麼曖昧啊!

  她不再說話,自己在那裡開心。而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壺倒了杯茶,悠然道:「外面的朋友,跟了一路不累麼?進來喝杯茶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43 PM

第20章 計畫

  易揚的話音方落,房門便忽然打開,外面的冷風呼啦啦灌了進來,商霖只看到一道白光閃過,等反應過來易揚脖子上已經架上了一片薄薄的劍刃。

  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立在他們面前,頭戴箬笠,黑紗遮住了面龐。商霖只能隱約看到面紗後那雙眼睛,冰寒無情,閃爍著陰狠嗜殺的光芒。

  易揚笑著看了看脖子上的劍刃,泰然自若,「聞名不如見面,蘇兄果然風采不凡,在下不勝榮幸。」

  被喚作「蘇兄」的男人握劍的手加了幾分力氣,一絲殷紅的血跡滲了出來,看得商霖心頭一顫。剛想開口,易揚卻不動聲色地握了握她的手,阻止了她後面的話語。

  「你知道我?」

  「嶺南遊俠蘇忌,江湖中一呼百應的人物,朕自然知道。」

  他自稱「朕」,蘇忌卻沒顯出驚訝,明顯是清楚他的身份。

  唇邊露出一個冷笑,他輕聲道:「陛下既然知道草民,便該清楚草民此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為了即將斬首的蘇氏一族。」易揚笑得和氣,「那一家人曾對你有活命之恩,如今他們要被處死,你自然不能不管。」

  蘇氏一族?商霖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霍弘找來的替罪羊,五日前已因刺殺君王的大罪被判了滿門抄斬。

  易揚對內情這般清楚顯然出乎蘇忌的意料,蹙眉思索了一瞬方道:「你知道我和蘇家的關係?」聲音陰沉了幾分,已帶著煞氣,「你故意引我出來?」

  「是。」易揚淡定道,「朕故意引你出來,但不是為了將你捉拿,只是想和你談筆交易。」客客氣氣的樣子,「如果交易談得好,你不會有事,蘇家人也不會有事。」

  「我憑什麼相信你?」蘇忌不屑道。

  「因為,除了相信我,你沒有別的路可走。」易揚的語氣十分從容,帶著一股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篤定,「你大概已經發現了,現在外面有好幾隻箭正衝著你的腦袋,射箭的人全是羽林衛裡的神箭手……」

  他話還沒說完,蘇忌的劍立刻切入他肌膚幾分,嚇得商霖差點叫出聲來。

  靠!要不要玩這麼刺激啊!

  「陛下打算怎的?」蘇忌冷笑,「將草民當場擒殺麼?您覺得是那些人的箭快,還是草民的劍快?」

  易揚輕嘆口氣,「朕不是才說了嘛,今次引閣下前來,不為捉拿。」無奈地搖搖頭,看向商霖,「不然這樣,皙兒,去把門關上。」

  商霖和蘇忌同時一愣。

  好歹也相處這麼久了,商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的打算。雖然覺得有些冒險,然而此刻也沒別的法子,只好聽話地走過去將房門掩上。

  外面的人看不到室內的情況,箭自然也射不準了。

  「現在,我們可以聊聊了麼?」易揚道。

  蘇忌沉默地與他對視良久,慢慢笑了,「陛下這般有誠意,自然可以。」頓了頓又道,「外面都說陛下昏聵,任由霍家父女拿捏,早晚性命不保。草民原本也這麼以為,但如今看來,竟全是謬傳……」

  「外間的傳言本就不准,聽聽就成了,萬萬當不得真。」易揚笑得坦然,脖子上的鮮血順著滑入了半開的衣領。

  .

  兩個小時後,商霖坐在易揚身邊小心地為他包紮傷口。適才因為要和蘇忌談事情,所以只簡單弄了一下,等他走了才有功夫仔細包紮。

  商霖擔心了一晚上,此刻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就有些動氣,「你怎麼也不知道當心一點!就那麼讓他刺,你以為是在切冬瓜嗎?這是脖子,切到大動脈你就等死吧!」

  「談判這種事情,比的就是個氣勢,我不出點血怎麼行?」易揚笑,「你看事情不是解決得很好?」

  商霖不說話。即使一開始不知道,這會兒她也想明白今晚的事情了。那個蘇忌乃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俠,藝高人膽大,連皇帝也不放在眼裡。他雖然姓蘇,卻跟汀州的蘇家沒什麼血緣關係,只是在很多年前曾經被他們家救過,欠了一個大恩。此番蘇家蒙此大劫,他自然而然要設法營救。

  不過這蘇忌真是簡單粗暴,救人也不知道想點高明的法子,直接就提刀來幹。他跟霍子嬈是一個老師教的吧!

  「我總覺得蘇家內部藏著什麼秘密,霍弘不希望被人發覺,所以此番借我的手名正言順地除掉他們。他還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引蘇忌來靳陽,一網打盡。我只是利用了這個機會,搶在霍弘之前找到了蘇忌,把他拉到我的陣營……」易揚解釋到這裡忽然停住了,瞅了瞅商霖的神情,「你不高興?」

  商霖活動了下僵硬的臉部肌肉,擠出一個笑容,「沒有啊,我很好。」

  「你不高興。」這回用的是陳述句,「因為什麼?」

  「我說了沒有!你能不能別這麼自作聰明?」商霖聲音拔高了幾分,下一秒就知道自己失態了,「我好困,回房睡覺了。」

  她轉身欲走,易揚卻攥住了她的手,「去哪裡睡覺?你的房間就在這裡。」

  商霖深吸口氣,「在宮裡人多眼雜就算了,在這裡我不想和你睡一起。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還是適當保持距離吧。」

  這話合情合理,易揚低頭想了想,鬆開了手,「那你在這裡睡,我去書房。」

  .

  易揚走了之後,商霖卻久久沒有睡著。她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本以為今天他是專程帶自己出來玩,但事實上他只是要借這個機會引出蘇忌。逛古董店也好,到處吃好吃的也好,都是在演戲給別人看。她想到自己這一天的雀躍竊喜,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她滿心粉紅色泡泡的時候,他卻只把這個當成一樁任務。

  太不公平。

  懊惱地揉了揉臉,商霖覺得自己快被苦澀的暗戀心情搞得矯情兮兮了。

  其實何必瞞著她呢?她又不是不明事理,他只要提前說一聲,她一定會積極配合,他卻非要讓她空歡喜一場。

  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

  第二日兩人回宮不久,皇帝微服出宮卻遭遇刺客的事情就傳開了。不到兩個月就遭遇了兩次刺客,不由讓人感慨陛下大概是本命年不太順利,需要穿穿紅色闢邪。在聽說這回的刺客是和蘇氏頗有淵源的大俠蘇忌之後,又對頑強不息的蘇家產生了一股由衷的敬意。

  一般人誰敢這麼玩兒啊!

  朝堂上自然因為此事炸開了鍋,一些耿介的老臣直截了當地指責陛下荒唐,以萬乘之尊私自涉險,將祖宗社稷置於何地?後來得知同行的還有皇后,抨擊矛頭立刻調轉,開始怒斥燕國公主不識大體,更有甚者連狐媚惑主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統統都是商霖的錯!

  千夫所指的商霖面無表情地聽完入畫的稟報,「呵呵呵」冷笑了三聲。好你個易揚,利用她就算了,現在居然玩兒陰的!

  她帶著一股鬱怒等在椒房殿,準備易揚過來的時候問個清楚,可誰知那混蛋居然避而不見,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她無奈,只好讓入畫去打聽,這才知道「陛下怒不可遏,將原本定在今日處決的蘇家人全部關回了天牢,說要利用他們把膽大妄為的蘇忌抓到,一併凌遲」。商霖聞言沉默許久,終於幽幽地嘆了口氣。

  那天易揚和蘇忌開始正經談判之後她就被趕出去了,他們的計畫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如今只能依據打聽來的消息一點點揣測。

  她想起那天晚上,那兩個男人在屋內狼狽為奸,而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著那一片橘色的燈光,覺得身上有點冷。她身側不遠便是埋伏著的弓箭手,她卻在那裡擺造型,這場景怎麼看怎麼怪異。有侍女上前關切道:「主母,外間風大,奴婢帶您去隔壁房間休息吧。」

  她想也沒想就斬釘截鐵道:「不要,我怕他們倆攪基。」唬得侍女都愣了。

  胡說八道誰都會,掩飾的不過是心中的失落。

  一開始,她總愛說他們是戰友,後來她對他生出覬覦,想要成為他的戀人。但無論她的想法怎麼改變,他一直和剛認識時一樣,心無雜念,只當她是個同路人。

  他甚至不願意告訴她他的計畫。

  商霖覺得自己很失敗。別說得到男神了,就連贏得他的信任也不行。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女人,我也不會喜歡你」。在這陌生的時空,他可不就只有她一個同類嘛!這樣的環境下都沒有對她產生點什麼想法,還有比這更虐心的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44 PM

第21章 糾結

  商霖再次見到易揚是在五日後,當時她正百無聊賴地在庭園裡盪鞦韆。這個鞦韆還是易揚讓人給她扎的,只因某天晚上兩人聊天,她說起小時候自家小區裡有一個鞦韆,她很喜歡,但是小區裡的小女孩太多了,她每回都要等很久才能玩一小會兒,至今都還十分怨念。他聽完之後的表情很奇怪,似乎無法理解這樣的心情,然而第二天卻命人給她紮了個鞦韆。明亮的日光下,他握著粗粗的長繩,一臉低調謙和,「小事一樁,你可千萬別哭。」

  很多時候她真的覺得他對她挺好,可現在想來,他那種好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小妹妹吧。就像他會花天價給表妹買古董花瓶,給她扎個鞦韆也只是隨口吩咐一句而已。

  「好玩麼?」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把她從思緒中驚醒,抬頭一看,易揚不知何時已站到她的身側,低頭凝視著她,「當時你不是說這東西幼稚嗎?我看你還挺喜歡的。」

  她剛看到鞦韆時雖然感動,卻習慣性嘴硬,確實說了一句「幼稚」,沒想到他居然到現在還記得。

  商霖懶洋洋地瞥他一眼,沒有接話。

  易揚微微一愣,揮手示意入畫退下,然後親自給她推鞦韆。商霖措不及防,直到被高高蕩起之後才忍不住叫道:「喂,你別鬧了!讓我……讓我下去!啊——」

  他一把抓住長繩,她的雙腳終於觸到了地面,驚魂未定地坐了片刻,忙不迭地逃離了鞦韆架。

  「你這人……這麼捉弄人有意思嗎?」她氣呼呼道。

  易揚低笑幾聲,「我見到你死氣沉沉的樣子心裡發悶,還是這樣比較有活力。」

  「我有沒有活力是我的事,不要你管!」商霖炸毛。

  易揚認真道:「我不能不管。你沒聽清楚麼?你死氣沉沉,我看了就心裡悶,為了我能夠舒坦,你得有活力一點。」

  靠!強盜邏輯!

  商霖懶得和他爭執,轉身就朝殿內走去。易揚過了一會兒才跟著她進來,慢悠悠問道:「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

  「你生氣,因為那些大臣罵你了?」

  「不是!」

  「那不然就是你覺得我不夠義氣,居然任由那些大臣罵你?」

  「我說了不是!」

  「總不至於……」他怪笑一聲,「你是因為我一直沒來看你,想我了吧?」

  最後一句著實是個玩笑,商霖卻被刺到了隱秘的內心,瞬間安靜下來。

  易揚笑意吟吟地看著她。

  「你……沒有喜歡過人對吧?」商霖輕聲道,「那你一定不能明白我的心情,所以別亂猜了。」

  易揚看到女孩微微蹙起的黛眉,再想起她打從高沉離開就起伏不定的情緒,笑容慢慢斂去。

  「這樣啊。」他淡淡道,「既然那麼捨不得,當時為什麼不跟著他走呢?」

  商霖詫異回頭。

  「說什麼都過去了,其實不過是在逞強吧?」他繼續道,「口是心非……其實挺沒勁的。」

  她知道他誤會了,卻不想開口解釋,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難道要跟他說,不是的,我不喜歡高沉,我喜歡的人……其實是你嗎?

  她不說話,他只當她默認了,神情更冷了三分,殿內氣氛一時十分僵硬。

  「那個,你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她先扛不住了,主動尋找話題,「蘇家……」

  她想,要是他願意給她透漏點口風她就原諒他,不再計較他利用她這件事了。她實在不喜歡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她希望能幫上他的忙。

  「挺好,都在計畫中。」易揚淡淡道。

  商霖眼中的期待暗下去,拈了一塊棗泥糕幾口吃了,轉身就去讓入畫幫她準備洗澡水。

  .

  幾天之後,商霖從宮人口中聽到了新的消息。陛下遲遲抓不到蘇忌,惱恨之下親自審問蘇家人,卻在審問過程中發現疑點。蘇家家主口口聲聲訴說冤枉,稱自己絕沒有行刺過君王,大司馬抓錯了人。

  朝野一片嘩然。

  皇帝不理政事久矣,此番難得認真一回就格外堅持,鄭重其事地將此事交託給丞相謝遇,命其徹查到底。大家都知道謝遇與霍弘不合,揣測著陛下這個舉動就是不信任霍弘了,一個個地都在坐等局勢變化。

  商霖捏了一枚錢幣,在手裡拋來拋去,感嘆易揚這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玩得實在不錯。前面做了那麼多鋪墊,為的不過是自然而然地找霍弘的麻煩,還得把找麻煩的差事交給他的對頭。即使是為了自己,謝遇也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剛剛感嘆完這個,入畫就進來跟她稟告,說陛下半個時辰前來了後宮,此刻正在含翠閣。

  「他去那裡做什麼?」商霖詫異。

  「好像是蘇寶林身體不適,遣了人去請陛下來看看。」入畫道,「皇裔為重,陛下便去了……」

  蘇錦的孩子她這個皇后可比皇帝上心得多,以往有什麼事也都是給她稟告的,這回蘇錦卻越過了她直接去請了皇帝。這特麼是要自立門戶的節奏啊!

  商霖回憶了一瞬蘇錦那張怯懦不爭的小臉,在心裡思索難道這樣一個女人也起了和皇后爭寵的心思?

  真是人不可貌相。

  .

  易揚還沒在蘇錦那裡過過夜,所以商霖本以為他待一會兒就會走,可直到她都換上寢衣準備睡覺了,還沒聽到陛下離開含翠閣的消息。她不斷地自我安慰,放輕鬆放輕鬆,易揚就算要找個古代女噴油也不會是蘇錦的,跟孕婦滾床單這口味也忒重了。可心裡那股怪異的感覺卻讓她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在床榻上烙了一個小時大餅之後,她終於……黑化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顧影自憐、淒淒慘慘啊,不就是「我喜歡你」四個字嘛!說出來有多難!

  什麼「我不想打擾你」、「害怕說出來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統統都去死吧,她才不要考慮那麼多!她就是要告白怎麼樣!

  被拒絕了正好可以死心!

  胸中豪情萬丈,她直接從床上跳起來,披了件斗篷就出了寢殿。今晚是入畫為她上夜,此刻正蹲在紗簾旁打盹,她小心地沒有吵醒她,輕手輕腳地溜出了長秋宮。

  .

  等她終於看到含翠閣的輪廓之後,被熱血充盈的大腦才有些清醒下來。她開始思索自己是在幹什麼,就算要告白是不是也應該梳妝打扮一下,這個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有點不修邊幅了吧……

  這麼一想就有些猶豫,剛想臨陣退縮卻被含翠閣的宮娥給發現了。

  「皇后娘娘?」宮娥似乎也很意外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她,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困惑,「您這是……」

  商霖想了想,強自鎮定道:「本宮聽說蘇寶林身子不適,專程來看看。」

  「可是,寶林娘子已經睡了……」宮娥說完就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皇后大駕光臨,管你睡沒睡都得立刻起來接駕,「奴婢這就去通報……」

  「睡了啊?」商霖連忙道,「睡了就算了,本宮明日再來。再會。」

  她沒能逃掉,因為易揚忽然出現了。

  迴廊之下,他身著月白深衣,墨發披散,腳上套了雙木履,明顯是睡到一半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商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是不是和蘇錦一起睡的,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陛下。」

  「皇后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散步?」易揚神情有些怪異。

  商霖一本正經,「今夜月色正好,臣妾出來賞月。」

  「賞月……」易揚嗤笑一聲,「過來。」

  他用了命令的口吻,商霖又不能當著宮娥的面頂撞他,只好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出意外地感覺到一陣冰涼,「出來也不知道多穿點,你沒長腦子麼?」

  商霖很想回一句「我想到你智商和情商就集體下線了」,然而到底不敢,只悶悶地「哦」了一聲。

  易揚見她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樣,知道是當著宮娥不敢發作,於是拖著她進了自己的寢殿。

  王海守在外間,內殿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亂糟糟的床榻,商霖欣慰地看到上面沒有別的女人。殿內很暖,她被熱氣弄得打了個哆嗦,這才覺出冷來。易揚見狀沒好氣地脫下她薄薄的斗篷,扯了條厚被子給裹上。

  「等等,動不了啦!」她被裹得跟毛毛蟲一樣,不住控訴,「你怎麼跟我媽一樣,她就是這麼折磨我的!」

  「閉嘴。」他冷著臉道,轉身取了桌上的酒倒了一杯給她,「喝下去暖暖身子。」

  她被迫喝下了酒,一股熱氣立刻湧了上來,臉頰都有些紅了。易揚看到她的樣子,眼神暖了幾分,這才問道:「說吧,過來做什麼?」

  「我……我擔心蘇錦啊!」

  「擔心蘇錦?」易揚嗤笑,「半夜十二點不睡覺跑到含翠閣來,然後你告訴我你擔心蘇錦?你智商不到八十不代表我也是這個數。」

  商霖語塞。這個藉口確實找得太差。

  她大晚上殺過來是為了告白的,可現在這個情況,她被裹在被子裡,毫無美感地站在易揚面前,而他神情冷漠,跟她欠了他八十萬一樣。此情此景,她如果突然冒出一句「我稀罕你好久了」,是不是略違和?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46 PM

第22章 迷亂

  「怎麼了?」久久沒有等到她的回答,易揚挑眉,「你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商霖本來心裡就亂,被他一催就更急了,慌張之下只能隨便找個理由,「我是來和你理論的!」

  「理論?理論什麼?」

  話一出口,商霖心中平靜了點,這件事確實也讓她介意,說開了也好,「為什麼很多事情你都不願意對我講呢?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合作關係,不應該彼此隱瞞。畢竟,你在做的事情不僅與你一個人的安危有關,我的身家性命也系在上面。我覺得我能幫上忙。」

  這話說得有點怨念,只因這段時間她實在過得略頹廢,除了吃就是睡,毫無社會價值。明明剛過來的時候她還能給易揚打打下手、玩玩宮斗,現在簡直成了擺設。

  她覺得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絕對是因為易揚刻意把她隔絕在了計畫之外。

  易揚眉頭微蹙,「我瞞著你?」認真想了想,「你是說,我和蘇忌的談話內容沒讓你知道?」

  「不止。」商霖道,「很早之前你就總是對我遮遮掩掩了。你究竟是擔心我把你的計畫洩露出去,還是覺得告訴了我也沒用?」

  易揚看著那張一本正經的小臉,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很喜歡摻和這些事?」他試探地問道。

  什麼叫她喜歡摻和啊?正常人誰會喜歡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沒有啊。」她老老實實道。

  「你既然不喜歡,我不告訴你不是正好?」易揚道,眼中有著不理解,「我們兩個人有一個為這些事煩心就夠了,何必都搭進去?」

  商霖本想說不能這麼算,身在其中哪能說不管就不管,然而下一秒一個念頭就滑過她的腦海,將她瞬間定在原地。

  「所以……你是因為不想讓我為這些事情頭痛,才刻意不告訴我?」她問得小心翼翼。

  易揚似乎並不覺得這個結論有什麼曖昧,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不然呢?這些事我不管,難道讓你一個女孩子來管?」

  這話他其實說得有些心虛。他還記得那一次為了矇混過關,他不得不將那支羽箭刺入商霖的胸口。看著女孩在他懷裡痛得面色蒼白時,他是真的覺得挫敗。所以在他能夠掌控局勢的時候,他完全不希望把她扯進來。

  商霖覺得剛才喝下去的酒好像全部湧上了大腦,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她這才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曾是保家衛國的軍人。他雖然毒舌又刻薄,還常常放話說不會管她的死活,但事實上,將身邊的弱者護於羽翼之下已是他的習慣。

  他不是不信任她或是嫌棄她,他只是本能地把危險麻煩的事情攬到自己肩上,而她只需要在他的保護下過輕鬆自在的日子就可以了。

  很大男子主義,卻讓她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

  「那……那些大臣罵我又是怎麼回事!」她紅著臉結結巴巴道,但是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罵一罵你會少塊肉麼?」他笑,「這個過程是難免的,等過一陣我自然有辦法幫你扭轉輿論,不會讓他們把『狐媚惑主』這個罪名給你扣死的。」頓了頓,「而且,你又不是真的賀蘭皙,史書上怎麼評價你何必這麼在意……」

  她摸摸滾燙的臉頰,忽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真是蠢哭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這麼久都沒想明白,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

  「所以,這才是你最近生氣的原因?」他語氣裡有著好笑,還有一絲自己也沒察覺的輕鬆。

  不是因為高沉,也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女孩子的疑心病犯了而已。

  紗簾外放著一架鎏金多枝燈,此刻只有三盞蠟燭還燃著,微弱的光線透過薄紗照進來,營造出一股曚曨的意境。而易揚英俊的面龐被這片柔光鍍上了一層淡黃色,更加蠱惑人心。

  商霖怔怔地看著他,終於想起了自己今夜前來的目的。

  她好像……是要來告白的……

  那現在,是不是可以說了?

  貝齒輕咬嘴唇,她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易揚視線落在她的唇上,雪白的牙齒陷入嫣紅的嘴唇,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他忽然覺得手心有些滑,連被子都握不住。心裡隱隱有一股衝動,希望那牙齒咬到自己身上。那感覺一定很好。

  下一秒他就清醒過來。他在想些什麼?

  「沒事的話就回去吧。」他掀開她的被子,開始送客,「快走快走。」

  商霖走得匆忙,斗篷裡面就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寢衣,被他粗魯的動作一弄就滑了一截下去,露出幼滑潔白的肩頭。

  「冷……」易揚給她喝的酒度數不低,而她本身酒量淺,此刻酒氣上頭就有些醉了,一邊輕聲抗議,一邊低頭整理衣服,「你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因為口齒含糊,那聲音就有點像在撒嬌,聽得人骨頭一酥。

  在現代夏天穿小吊帶也是尋常事,所以現在露個肩膀商霖也不覺得有什麼。

  易揚卻被那一塊白色晃花了眼。

  她微微彎著腰,胸口起伏的線條隱約可見。他雖然沒交過女朋友,但這個年紀的男人天然就懂得欣賞女人的身材。很早之前他就覺得,她安靜的時候有一種難言的性感。

  商霖弄好了衣服,一抬頭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了過來,離她很近。是真的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睫毛,長而濃密,像小扇子。睫毛下是黑玉一般的眼眸,從來都蕩漾著輕蔑或是譏諷,讓看到的人羞憤欲死。可是此刻,那裡面卻閃爍著一股異樣的灼熱。

  他專注地看著她,就好像……很渴望她一樣。

  商霖被這個念頭唬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已低下了頭,吻上了她的唇。

  他嘴唇滾燙,一貼上她就開始了攻城略地。商霖完全想不到他會突然吻她,整個人都嚇傻了,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

  靈巧的舌頭撬開她的牙齒,勾住她的舌頭,糾纏嬉戲。商霖覺得他很急迫,呼吸亂得不像話,讓她即使在茫然中也忍不住臉紅。她有些怕,本能地想要退縮,他卻不讓。一隻手扣住她的腰肢,另一隻手則繞到後面,按住了她的後腦勺。

  漫長的熱吻結束以後,兩個人都面紅耳赤、氣喘吁吁。商霖除了羞澀,更多的還是愕然。明眸大睜,怔怔地看著他,「你……你瘋了嗎?」

  他摸了摸她紅腫的嘴唇,閉上眼深吸口氣,沒有回答。

  其實這一晚他都有些心浮氣躁,蘇錦給他倒酒的時候甚至懶得擠出一個笑容給她。他一開始把原因歸結為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了,可當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腦中揮之不去的全是她蹙眉生氣的小臉時,終於明白自己在煩些什麼。

  然後,她就忽然出現了,烏髮雪膚,身段曼妙,立在宮殿門口朝他微笑。而他用被子將她包裹住,放到了自己的床榻上,還將她的嘴唇吻到紅腫。

  這個認知讓他的血液開始沸騰,心中蠢蠢欲動了一晚上的獸終於掙扎出囚籠,再也壓抑不住。

  商霖腦中亂糟糟的,完全無法判斷清局勢。現在是什麼狀況?要告白的不是她麼,怎麼他會突然湊過來親她?劇情走向不對啊!

  胡思亂想還沒結束,肩頭忽然一涼,她驚訝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弄好的衣服居然又被解開了。他修長的手指正貼在她柔嫩的肌膚上,滾燙得好像一塊熱鐵。

  他他他……要幹什麼!!!

  身上一股壓力傳來,他已扶著她的腰肢將她壓倒在柔軟的被縟上,開始細緻纏綿地吻著她。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彷彿一個貪心的領主,不放過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易揚看著身下的女孩,恍惚間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到滿滿一屋子武器裝備的情景。那些費大力氣搞到的槍支被他握住手裡,來回撫摸,怎麼都看不夠。那時候戰友們還曾互相取笑,說恐怕和女人睡覺都不會有這麼激動。可事實上,他現在比當時要激動太多,血液像石油一般被點燃,熊熊火光摧枯拉朽,焚燒著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商霖本就有些醉了,被這麼一弄更加迷糊,直到他解開了她自制的胸衣才勉強找回了一絲神智。

  「你……等等!」她握住他胡作非為的右手,艱難道,「你是吃錯藥了麼?」

  這只是一句窘迫到極點時的抱怨,他混亂的大腦卻因為這句話閃過一絲清明。今晚的自己很不尋常,就像,被某種東西控制了一樣……

  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但他沒心思去深究了。女子肌膚皎潔,就像照在庭中的瑩白月光,讓人移不開視線。手中的美妙觸感更是讓他意亂情迷,難以自持。

  可能,他確實是被人算計了。但這樣的算計很好,這樣將她樓在懷中更好。他不想掙扎。

  反握住她的纖手,拉到自己唇邊,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吻著。薄薄的唇含住她修長的尾指,舌尖滑過脆弱的皮膚,激起她的顫慄。

  「不要……」她掙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乖,別亂動。」他低下頭,在她耳邊溫柔道,「我教你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神情裡帶著一|絲|誘|哄,讓她心弦一顫。這個男人是她的暗戀對象,她今晚上是過來跟他表白心跡的……

  被酒精控制了的大腦開始犯迷糊,她恍惚中以為自己已經表白過了,而他也接受了。不然,他怎麼會這樣將她壓在身下,做情侶之間最親密的事情?

  他又開始親她了,她本就不清醒的大腦更加混亂,只能最後掙紮著問出一句,「你……你喜歡我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50 PM

第23章 轉折

  他身子僵了僵,半晌之後才慢慢回道:「我當然喜歡你……」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含糊道,「我最喜歡你了……」

  他喜歡她,這樣就好……只要他喜歡她,她就能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給他。

  他進去的時候她還是叫出了聲。宮裡的女人都養著水蔥似的指甲,她入鄉隨俗,指甲也保養得很漂亮。此刻劇痛之下再顧不得其他,只能死死抓住他的後背,想要轉移注意力。

  他被抓得很疼,卻又覺出了一陣興奮,幾乎忘記了她是沒經驗的小姑娘,險些失控。

  她開始低聲哭泣,嘴裡無意義地說著什麼,像小貓的嗚咽。他一開始沒聽清,擔心是什麼要緊的話,不得不用最大毅力忍住欲|望,湊到她唇邊側耳傾聽。

  「易揚……易揚……」翻來覆去只有這兩個字,再沒有其它。她在叫他的名字,似乎是在責怪他讓她這麼痛、這麼難受。他親親她的臉頰,又是歉疚又是心疼道:「我在這裡。不哭了,我在這裡。」

  她於是終於放鬆下來,原本抓住他背部的手指也沒了力氣,只柔柔地攀住他的肩膀,任由他帶著自己在那個從來沒有領略過的世界翻覆、探索……

  .

  易揚比商霖先醒過來。太陽穴的地方一陣陣抽痛,他伸手按住,轉頭正好看到縮在被子裡沉睡的女孩。

  睫毛漆黑,雙眼緊閉,他還記得幾個小時以前裡面盈滿淚水的模樣。那般惹人憐惜。

  他做了什麼?

  心頭是巨大的驚駭,昨夜的一幕幕跟放電影一樣閃過他的腦海。他詫異於自己的放縱。二十幾年接受的教育讓他從來都把女人擺在需要人保護的位置,可是就在昨夜,他居然由著自己的心意勉強了一個女孩子。

  他還記得最混亂的時候她推拒過他,可他卻哄騙著她答應了自己。他跟她說,他喜歡她……

  這究竟算強奸還是誘奸?他不知道。但無論是那一種,都讓他從心底深處感到一陣可恥。

  深吸口氣,他掀開被子,撿起地上的長袍披上,幾步走到了桌子前。上面放著一壺美酒,他昨夜曾逼著她喝過一杯。

  「王海。」他輕輕喚了一聲,小心地沒有吵醒床上的人。

  王海躡手躡腳地進來了,低著頭不敢朝裡面多看一眼。昨晚他就守在外間,自然能聽到裡面的動靜,那些曖昧的聲音讓身為宦官的他都有些臉紅心跳。

  不過這事兒真是邪門兒了,陛下自從數月前大病一場之後便清心寡慾、一心向道,還召了不少道士入宮參詳長生之法。因想著羽化登仙,對女色也就看淡了,一直不曾和皇后有夫妻之實。這大秘密闔宮上下也就只有他這個大監和彤書女史兩人知道。沒想到不來則已、一來驚人,帝后二人第一次居然是在蘇寶林的含翠閣,實在有點……

  「去,檢查一下這酒裡有沒有問題。」易揚低聲道。

  「陛下的意思是?」王海神情疑惑。

  「後宮女人的邀寵手段,需要朕給你普及麼?」

  王海身子一顫,立刻明白了,「臣這就去辦。」

  易揚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別惹人注意。」然後便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明顯是要在這裡等他回來。

  王海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忙不迭跑出去辦了。他手下有個徒弟知曉幾分藥理,此刻被他從被窩裡揪出來,顫顫巍巍地檢查了一圈之後,搖了搖頭。

  王海於是回去覆命,「臣讓人查過了,這酒裡沒有催情助興的藥物。」

  易揚其實也覺得沒有,但聽完王海的話才真正確定。這酒他昨夜並沒有喝,所以那些人一定是以別的手段給他下的藥。他本以為商霖也中了招,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默不作聲倒了一杯喝下去,度數果然不低。她酒量淺,難怪會醉成那樣。

  他想,給他下藥的人可能是霍子嬈,也可能是謝臻寧或是後宮別的女人,但一定不是蘇錦。那些人給他們下藥,是希望他意亂情迷之下和蘇錦發生點什麼,傷到了孩子便如了她們的意,說不定還能順便讓他誤會蘇錦。但她們沒想到他和蘇錦是分開睡的,更沒想到商霖會大半夜跑過來。

  於是誤打誤撞,讓他們陷入這尷尬的局面。

  「陛下,早朝的時辰快到了,您要洗漱嗎?」

  他搖搖頭,「吩咐下去,今日免朝。」

  王海早有預料,聞言應了聲諾便退下了。

  雖然沒有經驗,但易揚也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後,他是絕對不能一走了之的。如果讓她醒過來發現身邊沒有人,那他也太不是東西了。於情於理他都得守在這裡,等著她醒來。

  「嗯……」又過了一會兒,床榻上終於傳來女子的嘟嚷聲,似乎是有點難受。

  他深吸口氣,放下酒杯,慢慢走了過去。

  帷幕被挑開了一半,她裹在湖綠色的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按揉疼痛的太陽穴,「怎麼回事……」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因為她看見了自己光滑的藕臂,還有上面難以言說的痕跡。

  她慢慢轉過頭,易揚站在榻前,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我們……」她嗓音乾澀,「我們昨天晚上……」

  他在榻邊坐下,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是我的錯。我沒有管住自己。你如果生氣,想怎麼樣都可以。」

  商霖低著頭,長發垂在臉頰兩側,易揚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還有花瓣一般的嘴唇。

  各種記憶全部復甦,商霖想起了昨夜的一切。他們兩個已經……

  抬頭看到他眼中滿滿的自責,她薄唇緊抿,慢慢道:「不,不能全怪你。我也有錯……」如果她沒有對他動心,即使喝得再多她也不會和他那樣的。若這真的是一件錯事,那麼犯錯的人也是他們兩個。他不應該這麼責怪自己。

  「霖霖……」他忽然開口,親暱的稱呼讓她心頭一顫。這之前他要麼叫她商霖,要麼就是裝模作樣的皙兒或者皇后,他從來沒有這麼叫過她。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從男女朋友做起。」他道,「我沒有跟女孩子相處過,但我會盡力去學。我相信,我能夠做一個合格的男朋友。」頓了頓,「當然,要你願意才行。」

  商霖裹在被子裡被動地聽著他的話,許久才道:「你是想負責任嗎?」

  他似乎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天色慢慢亮起來,他看到她黑黑的眼睛,裡面有著迷茫和畏懼。他想,她一定很害怕。

  他多希望自己這時候能糊塗一些,不要思考這麼多。可是偏偏神智格外清明,就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許多過去沒想明白的事情都一瞬間了悟了。她的喜怒無常、她的惆悵失落,都是因為他。

  她喜歡他。

  「不是。」他道,「你忘記了嗎?我昨晚跟你說過,我喜歡你。我知道這有點快,但既然我們都這樣了,那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眼睛裡有亮光閃過,似乎不可置信,「你真的喜歡我?」

  他微笑著替她理了理頭髮,動作溫柔,「當然。你以為我在騙你麼?」

  她低下頭,腦中閃過昨夜的事情。他含住她的耳垂,含糊卻認真地對她說:「我最喜歡你了……」

  是的,他應該是喜歡她,不然不會對她這樣。

  一滴淚倏地滑落,她心中滿滿的全是踩在雲端一般的喜悅,「好。我們在一起。」

  他鬆了口氣,坐進去了一點,將她連人帶被子抱入懷裡。

  他可以告訴她自己昨夜的失控是因為藥物,但他不想那麼做,因為他清楚地記得他在最後一刻之前是反應過來了的。他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藥,卻任由藥物控制了自己,那麼他便不能再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得到了女孩子珍貴的第一次,轉頭再告訴她一切都是藥物的作用,這樣的混賬事他做不出來。

  「我,我想起床了……」被他隔著被子抱了一會兒,商霖忍不住臉紅。昨夜那麼折騰了一通,彼此都沒有梳洗過,他身上的氣息不再是從前聞慣了的和煦清冽,隱隱有一點曖昧。

  他鬆開她,「我吩咐人準備了洗澡水,你收拾一下吧。」她紅著臉點頭。

  他知道她尷尬,很快去了別的房間,宮娥將熱水抬進來,商霖雖然渾身痠痛,卻用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戰鬥澡,然後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打開房門就看到易揚立在門口,背對著她看著庭園裡蒼翠的青松。他換上了一身玄衣,腰繫玉帶,顯得肩寬腰細,貴公子范兒十足。可商霖一想起昨天夜裡他不穿衣服抱她在床上摺騰的情景,就覺得此刻的衣冠楚楚都顯得有些詭異。

  臉頰繼續發紅,她轉身就想走,卻被他叫住了,「我今早沒事,陪你吃早飯吧。」

  商霖敏銳地發現他跟她說話的口氣有些不一樣了。不像從前那般直截了當甚至刻薄尖酸,聲音放輕放柔了一些,似乎在強迫自己溫柔地對待她。

  她想起他說會學著做一個合格的男友,那麼此刻,他就是在試著對待女友體貼吧。

  她覺得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點頭道:「好啊。」於是兩人一起乘輦離開了含翠閣,回了長秋宮。

  因為易揚提前派人回來傳過話,所以椒房殿內一切正常,沒人四處嚷嚷說「皇后不見了」,反而提前準備好了豐富的早膳。易揚主動替她盛好了海鮮粥,再夾了一片薄薄的雞蛋煎餅給她,「這個挺好吃的,試試。」

  商霖咬著煎餅,在心中感嘆上位了果然不一樣,以前哪有這個待遇?

  「吃到這個倒讓我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了,學校門口的大叔做的煎餅果子,超級好吃!」她笑道,「你吃過沒有?」

  「煎餅果子麼?去天津的時候吃過兩回。」

  海鮮粥燙燙的,裡面有小小的蝦仁和熬得軟綿的青豆,一口含進去連舌頭都想一起吞掉。商霖本來餓得半死,這回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有件事……得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易揚的聲音有點猶豫。

  商霖抬頭,「什麼?」

  「昨天晚上我們……你也不是在安全期,如果懷孕的話……」

  他話還沒說完商霖的臉頰就蹭地漲紅,「懷……懷孕?怎麼會懷孕?」

  易揚有點無奈。看她這表情,難不成要他這會兒來給她科普懷胎受孕的基礎教程?21世紀的大學生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商霖連忙解釋,「怎麼可以懷孕?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也覺得我們的狀況不適宜有孩子,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讓人熬一份避子湯給你,好不好?」他柔聲道。

  他提出這個建議其實是有點忐忑的,因為害怕她會多想。他甚至想過如果她不想喝藥、回頭真的有了孩子,他要怎麼處理,最後得出的結論也只能是他負責擺平一切,照顧好她們倆。他做好了接受任何情況的準備,沒想到女孩子的態度比他預料的要果斷,很快就給了答覆,「好,那你讓他們去弄。」

  畢竟是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女生,對於當母親這件事還很牴觸,即使是和喜歡的男人一起也不願意。

  還是先相處一段時間吧。

  見她的態度不似勉強,是真心實意不想要孩子,他終於微微鬆了口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51 PM

卷二.素雪覆千里

第24章 初戀


  商霖在二十三歲那年終於談了第一場戀愛,對方是24K純帥的特種兵高富帥,各項素質拉風得讓商霖覺得不真實。

  至於那個夜晚的事,商霖一早就知道瞞不住,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一點的時候,闔宮上下都知道皇后娘娘和陛下在含翠閣過了夜。雖然帝后二人做什麼都名正言順,可含翠閣到底是蘇錦的地方,他們在那裡這樣不免讓她難堪。還有人私下議論,說從前看皇后對蘇寶林那般好,還當著兩人果真情深意重,可後宮中哪有什麼姐妹情,這不,蘇寶林偶爾接近陛下一次皇后就坐不住了,居然大晚上跑過去給她這樣的羞辱。

  對於這樣的議論,商霖無話可說,因為確實是她自己跑過去的。但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對不起蘇錦的,且不說易揚現在是她的男友,就算是在這之前,他也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她對蘇錦和孩子關懷備至,她卻企圖越過她去接近易揚,確實讓她心裡不太舒服了。

  易揚很明白她的心情,安慰道:「你也別想這麼多。蘇錦她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女人,這回估計是被身邊的人攛掇了,一時昏了頭。她也不是想和你爭什麼。」

  商霖抱著被子悶悶道:「真的麼?可是我就是覺得挺膈應的。」

  「膈應什麼?說來聽聽。」見她愁眉不展,易揚也放下了手裡的奏疏,擺出一副認真聊天的架勢。

  「你看啊,在外人看來我們的關係是這樣,你是夫君,我是大老婆,她是被我悉心照顧的小老婆,肚子裡還懷著你的長子。說實在的,我對她的關心程度在古代的環境下已經是模範正妻、業界良心了,雖然我不需要她對我感恩戴德,但不可否認她確實欠了我一份大人情。」商霖認真道,「可如果你跟我沒有這樣的淵源,如果她真的成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會不會轉頭來害我呢?」

  他被她繞暈了,「你沒事兒思考這個做什麼?」

  「人心啊,我在想人心。」她道,「那些宮斗劇裡,即使是再好的姐妹,到最後都會反目成仇。我到這裡這麼久了還沒交到一個朋友,所以有些疑惑,不知道皇宮裡是不是真的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誰說沒有?」他用硬硬的摺子敲敲她的腦袋,「你是不是忘了誰啊?」

  她眨眨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易揚按了按抽搐的額角,告訴自己別跟這丫頭計較,「算了,睡覺。」

  他側身躺下,拿背對著她,商霖笑嘻嘻地貼上去,討好道:「別生氣嘛,我當然知道我還有你可以信任啊!人家剛剛只是開個玩笑!」

  他沒理她,她便跟個牛皮糖一樣抓著他的胳膊說個不停,直到他終於忍無可忍,「商霖,鬆手!」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商霖卻還沒發覺問題,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他。易揚有些挫敗,無力道:「你……離我遠一點……」

  聽出他語氣裡的異樣,商霖終於懂了,一點一點地往床裡蹭去,然後讓已然動情的男人自己去平靜。

  她想起那晚之後他們再次同床共枕的尷尬場景,此前兩人一起睡了那麼多次,都坦坦蕩蕩,可在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心境自然全變了。她規規矩矩地躺在大床裡側,暗自糾結如果他一會兒提出那方面的要求她該怎麼辦?

  按說都發生過一次了,再拒絕似乎也沒什麼意義。可,她實在覺得這節奏略快啊……

  「那個……我覺得我們還是慢慢來,怎麼樣?」他開口,說出了和她一樣的想法,「先把那件事情忘掉,像正常情侶一樣,一步一步慢慢發展?」

  她覺得鬆了口氣,可心底深處又隱隱有些失落。這感覺讓她有些羞窘。難不成她一方面覺得發展太快,另一方面卻真的很喜歡和他滾床單麼?才不會,她辣麼正經!

  她這邊是少女情懷總是詩,易揚卻完全考慮的另一個方面。兩人的第一次是各種條件匯合到一起的化學反應,他已經因為此事愧疚不已了,短期內實在突破不了這個心理障礙。

  更重要的是,他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雖然商霖有二十三歲了,可賀蘭皙只有十七歲。也就是說,他居然和一個未成年少女……

  對不起,有點扛不住。

  雙方各懷心思,這件事兒就這麼定下了,於是兩個明明已經把該做的都做完了的青年男女開始裝純情,每天晚上蓋著棉被純睡覺。

  這樣的結果雖然讓易揚心理上安慰了一些,身體卻備受折磨。對於一個二十六歲才初嘗滋味、其實探索欲|望很強烈的男人來說,每天晚上的睡覺活動都變成了折磨,一不小心就會擦槍走火、苦不堪言……

  .

  他們這邊確定了關係,朝堂上的紛爭也發展到了下一個階段。丞相謝遇徹查蘇家一案,重審了當天南山行宮的守衛,再順藤摸瓜地查下去,居然真的發現了問題。

  「那侍衛供認,說他確實被人收買了,卻不肯說收買他的人是誰……但反正不是蘇家就是了。」商霖蹙眉,「這個侍衛是你安排的麼?」

  問這話的時候他們坐在九曲池上釣魚,一葉輕舟飄飄搖搖,她坐在船邊,一隻手握著魚竿問道。

  易揚從身後抱住她,握住她拿魚竿的那隻手,「都說了讓你別想這些,專心釣魚。」

  商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態度告訴他,「我知道,你不肯給我說這些是希望我能夠輕鬆一點,可我實在不是那種能夠悶著頭啥也不想只顧高興的人,弄不清楚情況我心裡就沒著沒落的。而且我們既然在一起了,很多事情就要一起承擔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頭看著他,「所以,你就告訴我嘛!」

  女孩容顏如花、眼眸明亮,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他。易揚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告訴你。」

  這是妥協了。

  商霖雖然高興,但卻又有點怪怪的。兩人確定關係這段日子以來,易揚對她可以說是千依百順,各種溫柔。他甚至沒有對她說過一句刻薄話。商霖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不是好事,易揚的溫柔確實讓她喜歡,可不知怎的,她心底居然十分想念從前那個毒舌陰損的男人。

  至少那時候的他,不會讓她有如今這種古怪的感覺。

  兩個人雖然挨得很近,她卻總覺得隔了一層,就好像他的情緒不是真實的,就好像……他隱瞞了什麼事情。

  .

  易揚跟她說,那個侍衛確實是霍子嬈的人,參與了此次行刺事件。所以當五日之後聽說他在牢中暴斃,商霖氣惱得捏碎了手裡的荔枝。

  她猜到了霍弘會設法滅口,卻沒料到他們還是沒能防住。

  事情陷入僵局,霍子嬈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也有心情出來走走了。

  商霖最近心事重重,霍家父女還來給她添堵,簡直混賬。所以當她和霍子嬈在九曲池邊不期而遇時,商霖差點忍不住沖上去給她一耳光。

  感受到她的怒火,霍子嬈輕蔑一笑,揮手示意宮人退出幾步,給彼此一個交談的機會。

  「果然是北地蠻人、不通教化,身為主母卻大晚上跑到妾侍的居所搶人,還自薦枕席,真是不知羞恥。」紅唇吐出譏諷之詞,裡面是淬了毒一般的憎惡。

  這樣的話本不能讓商霖生氣,然而她最近正在糾結於易揚的態度,所以一聽到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略煩躁,語氣也跟著毒了起來,「霍貴妃這話真是有趣,從別人手裡搶人?這種事你原來做得少了嗎?」嘴唇彎起,涼涼譏誚,「本宮不過是跟你學的而已。」

  霍子嬈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然而很快又換上一個笑容,「臣妾真是可憐蘇寶林,還以為跟了個好姐姐,誰知道卻信錯了人。容臣妾想想,等蘇寶林的孩子生下來,您不會還要搶到自己身邊吧?」

  商霖聞言愕然。霍子嬈似譏似嘲,表情裡卻有一絲篤定。她認為自己對蘇錦好是想搶她的孩子?

  那麼,蘇錦也是這麼以為的嗎?所以才會忽然越過她去接近易揚,只是希望能夠得到皇帝的庇護,將孩子留在身邊?

  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所以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簡直是撥開雲霧見青天一般,豁然開朗。

  .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她跟易揚說,想找個機會試探一下蘇錦,如果那真的是她的擔憂,她就給她做個保證,不會搶她的孩子。

  「你想怎麼做都好。」易揚道,「不過你對她還真有耐心。」

  商霖湊近一點,把頭靠在他肩上,「其實你能猜到吧,我只是覺得她和我媽媽的遭遇有點像。」

  「猜到了一些。」他摸摸她的頭髮,「具體怎麼回事兒可以給我講講嗎?」

  商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開始講故事,「我爸爸出事的時候,我在我媽媽肚子裡才兩個月大。我外公外婆去得很早,媽媽本來以為和我爸爸在一起了就有家了,沒想到卻遭遇這樣的事情……我那時候還什麼都不知道,媽媽也不愛給我講她過去的辛苦,但我知道為了把我生下來,她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我看到蘇錦,總會想起她……」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09:57 PM

第25章 求虐

  她聲音低下去,有些難過的樣子。易揚拍拍她的背,像在哄小孩子一樣,「你很想她?」

  「嗯……」商霖道,「我們來這裡半年,我都不知道夢到她多少次了。」看向易揚,「你不會夢到你的父母嗎?」

  易揚眼神平淡,過了會兒才慢慢道:「偶爾吧。」

  商霖發現,每次談到家庭易揚的樣子都不太自然。他會說他的表妹,卻完全沒提過父母,這太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什麼隱情讓他不願提起他們。

  以前看過的各種豪門恩怨劇全部湧了上來,商霖想要再問問,卻又及時遏制了這種衝動。

  既然他不想說,就算了吧。雖然她是他的女朋友,也不能總是勉強他。

  這個決定剛做下,她就忽然明白過來易揚為什麼給她距離感了。她對他幾乎已經完全打開了心扉,什麼事情都會告訴他,可他雖然對她的態度溫柔了許多,別的方面卻和從前一樣,不想說的還是不說。

  甚至就連他的溫柔也讓她心情複雜。如果讓她來選,她更希望易揚能夠對她自然一點。

  .

  重要證人掛了,易揚也沒怎麼氣急敗壞,平心靜氣地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商霖覺得他應該有後招,果不其然很快就出了新的亂子。

  靳陽的百姓一夜醒來,驚愕地發現街頭巷尾都張貼著兵部侍郎與賊子勾結、圖謀不軌的告示,時間地點人物一應俱全,由不得你不信。

  朝廷對此立刻做出了回應,火速將兵部侍郎收押候審,然後搜查其府邸時居然真的在書房內發現了言辭不敬的書稿。

  於是蘇家被證明是無辜,行刺一事非他們所為。兵部侍郎辯無可辯,半月後在獄中絕望自裁。

  一連聽了這麼多血腥的消息,商霖有點難受,一個人坐在九曲池邊發呆。易揚尋到那裡時她已經坐了有一會兒了,身上冰冰涼涼的,讓他眉頭忍不住蹙起來,「都已經十月份了,你出門怎麼也不知道多穿一點?凍病了很有趣麼!」

  商霖茫然地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我……我沒注意……」

  易揚嘆口氣,握著她的手站起來,「我們回去吧。」

  商霖卻沒動,「兵部侍郎的家人會死麼?」

  「不會。」易揚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在太平環境下長大的女生估計都沒辦法接受自己男朋友揮揮手就干掉十幾號人,「我會下旨把他們流放蜀中,但不會取他們的性命。」說完不免感嘆幸好這個兵部侍郎沒兒子,不然他要開口說放過還真是難以服眾。

  「所以,蘇家人就沒事了?」

  「嗯。」易揚道,「再過一陣就可以放出去。此番沒有把蘇家一網打盡,霍弘事後一定會想別的辦法。但出了刑部大牢,他們的死活就由蘇忌負責了,不關我的事。」

  商霖知道,這回事情能夠發展到這步多虧了蘇忌。霍弘和兵部侍郎多年來一直作出一副關係疏遠的樣子,暗中卻早已結為盟友。這段關係很隱秘,只有依附於他的大臣們知曉。此番蘇忌號召了一大幫江湖上的俠客暗中查探,終於發現了霍弘和兵部侍郎的關係,果斷把他推出去。

  霍弘根基太深,他們一時半會兒殺不了他,但他們可以慢慢拔除他的旁支根系。兵部侍郎這回純粹是給霍子嬈當了替死鬼,霍弘為了自保不僅沒有出手相救,反而推了他一把,依附於他的大臣或多或少都會感到寒心。

  對於目前的他們來說,能夠有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

  「所以,這件事就暫告一個段落了,對吧?」商霖深吸口氣,沿著九曲池邊的雨花石地散步。

  易揚陪在她身邊,「對,所以再過一陣我就會比較有空了。你想去哪裡玩麼?」

  商霖轉轉眼睛,「你是說,約會?」

  估計是沒跟女生約會過,易揚有點不自在,但還是點了點頭,「嗯,約會。」

  明明是該高興的事兒,商霖卻有點提不起勁兒,悶悶地沿著池邊繼續走。因為心不在焉,腳下一滑就失去了平衡,直愣愣地朝池子裡栽去。

  腰上搭上了一個人的手,她知道是易揚想救她,奈何她撲倒的姿勢太過英勇,索性把他也帶下去了。

  四面都被冰涼的湖水包圍,商霖本能地朝上游去。誰知還沒浮出水面就陷入了一個人的懷中,她抬頭,易揚下頷線條緊繃,抱著她一起朝上面游去。

  「呼……」一浮出水面,商霖就大口大口地呼吸。易揚抱著她爬到了岸上,替她拍著背部。宮人們見到這個情況都嚇壞了,黑壓壓地跪了一片,要不是他們上來得快,恐怕已經有人要下去救人了。

  易揚見她衣衫濕透、曲線畢露,隨手指了個宮女,「你,把外袍脫下來。」

  這個季節,稍微有點臉面的宮娥都在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秋香綠的大袖衫,此刻正好方便了易揚的強盜行徑。被點名的宮娥忙不迭脫下大袖衫,易揚給商霖披上,轎輦也正好抬過來了,易揚抱著她坐上去,吩咐宮人抬去最近的宮室,他們要在那裡換衣服。

  見商霖神志清醒,易揚立刻明白她剛才在水裡閉氣了,「你會游泳?」

  「嗯……」商霖道,「我大學的時候還得過校運會兩百米自由泳的亞軍呢!」

  「兩百米自由泳亞軍,很了不起嘛。」易揚陰陽怪氣道,「那你下回掉到冰窟窿裡去也別想我再救你了!」

  太久沒有聽到他這個語氣,商霖幾乎有些懵了。易揚見她一副呆呆的樣子,怒意更甚,一句接一句地訓個不停,「說你智商不到八十你還非得天天跟我展示。走個路也能摔倒,還有你做不出來的事情嗎!」吸了口氣,「會游泳很了不起嗎?會游泳在水邊走就不看路了?你信不信下回我把你丟到鱷魚池子裡去!」

  商霖被罵得狗血淋頭,等反應過來第一個感受居然不是氣憤,而是激動。

  天吶!他終於又刻薄她了!她的世界恢復正常了!

  等等,她這樣上趕著求虐的心理,是不是已經不太正常了!Σ(っ °Д °;)っ

  易揚想到剛才見她掉到水裡那一瞬的驚慌氣就不打一處來,維持多日的風度也不要了,想著罵了再說。誰知被自己溫柔對待多日的女孩在聽完這通責罵之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倒讓他詫異了。

  「你……怎麼了?」難道是被他罵傻了?

  「易揚……」商霖揪揪他的袖子,認真道,「我還是比較習慣你這樣。你別去學著當什麼模範男友了,就維持本來的樣子吧。」想了想又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你的毒舌刻薄是天生的,你強行壓制它就是違背天性,大家都難受。你放心,我都習慣你那樣了,不會嫌棄你的!」

  易揚面無表情看她許久,額角隱隱抽動。許久,他抬手按上了商霖的濕漉漉的腦袋,毫不客氣地往下一壓,「既然你這麼主動求虐,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

  那天之後,易揚真的恢復成了從前的樣子,毒舌屬性徹底復活。而且估計是為了彌補中間那段時間的缺憾,他的刻薄還變本加厲,時常傷刺到商霖懷疑人生。

  譬如某日,商霖一不小心透露自己覺得兩人差距太大,在一起很不真實。易揚微笑著拍拍她的腦袋,道:「二呆別自卑,我跟你在一起就做好了被拉低檔次的準備。」

  商霖:「……二呆是誰你給我說清楚!」

  .

  商霖再次見到蘇忌是在宮中,新做的冬裝下來了,她換了一身藍得很好看的三重衣去找易揚,剛走到乾元宮門口就聽人說陛下和蘇大俠在裡面。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宮娥卻已經去替她通稟了。這些人如今都知道皇后得寵,能獻慇勤的時候絕不放過。

  商霖等了一會兒,果然宮人來說陛下請她進去。窗邊的小桌旁,易揚以手支頤、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商霖覺得他的目光特有深意,再一想到自己換了新衣服就興沖沖地過來獻寶,心裡就有些羞澀。

  易揚對面的男子慢慢轉身,商霖終於見到了那晚被隱在黑紗下的面龐。長得倒是不錯,就是攻擊性太強,每一處都凌厲得像冰寒的刀鋒。商霖只看了一眼就避開了視線,在心裡感嘆這蘇忌一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人怎麼會煞氣這麼重?

  「原來是皇后娘娘……」蘇忌的語氣有些古怪。商霖想起兩人上次見面是在易揚的別院,那會兒蘇忌搞不好還以為她是易揚養在外面的美人呢!

  「草民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大安。」蘇忌起身行禮,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面子還是給了她了。

  「蘇大俠請起。」商霖微笑道,「你如今是陛下的功臣,不必如此多禮。」

  易揚兩日前已經下旨,說此番能夠查出兵部侍郎的陰謀全靠蘇忌,不僅不怪罪其曾經的不敬之罪,還想封他一個官做。只是蘇忌以自己草莽本性、不識大體拒絕了。

  蘇忌聞言慢慢抬頭,銳利的視線掃過她的面龐,隱隱有利光閃過。

  商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個蘇忌……好像對她有點敵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26 PM

第26章 生產

  估計是為了避嫌,商霖過來之後沒多久蘇忌便起身告退,善解人意地給他們留出了一個獨處空間。

  他一走易揚就輕聲笑起來,上上下下把商霖打量了一圈,就是不說話。商霖被蘇忌的怪異態度一鬧也忘了害羞了,大大方方地問道:「好看嗎?」

  易揚一本正經地點頭,「裙子不錯,剪裁得很妥帖,顏色也好。」什麼都誇完了就是不肯提一提穿裙子的人。

  商霖知道他是故意的,氣得拈起一顆棗子就朝他砸了過去。易揚的身手怎麼會被她砸到,隨手一抓便接住了,慢條斯理地放到了嘴裡,「客氣,客氣。你下回再想喂我吃東西可以好好說,別這麼迫不及待。」

  商霖白他一眼,懶得跟他胡扯下去。想起剛才的感覺,忍不住問道:「那個蘇忌,他會在靳陽待多久?」

  「還有段時間。」易揚道,「他得處理完一些事情再走。

  「那麼,你是打算趁這段時間套出蘇家和霍弘的秘密?」易揚之前跟她說過,懷疑蘇家和霍弘有什麼瓜葛。這回本打算藉機查出來,但尋來尋去竟找不出半分破綻,無奈之下只好暫時放棄。

  「看情況吧。」易揚淡淡道,「蘇忌如今護著那一家人,好像還打算將他們帶去嶺南。」輕笑一聲,「如今的嶺南可不是咱們那時候的沿海發達地區,蠻荒落後、瘴氣密佈,非常不適宜生存。他們願意躲到那樣的地方,也算豁得出去了。」

  「哦……」商霖托腮,不知道該接句什麼。

  易揚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道:「說起蘇忌,你有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

  商霖聞言神情一變,找到知音一般,「你也感覺到了麼?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就好像……好像很討厭我一樣……」

  可是不應該啊,她跟蘇忌又沒什麼交集,他憑毛討厭她啊!

  易揚就跟明白她在想什麼似的,慢吞吞道:「你確實沒和他打過交道,但不代表賀蘭皙不認識他……」

  商霖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說,他是賀蘭皙的仇人?」

  靠!這賀蘭皙一養在深宮的公主會不會認識的人太多了?舊情人、老仇人配備齊全,現在全尋她來了!

  「別急著下結論,我就是猜測而已。」易揚道,「畢竟那晚在別院他見到你時神情沒有半分異樣,如果他真的是賀蘭皙的舊識,那他當晚也裝得太好了。我並不認為他演技有那麼好……」

  商霖贊同地點頭,「就是。我認識的奧斯卡影帝就你一個,論演技他是絕對拼不過你的!」

  易揚:「……謝謝誇獎。」

  許是最近淨跟姓蘇的人打交道了,商霖忽然又冒出一個想法,「蘇忌,蘇錦,你說這兩個人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如果蘇忌是蘇錦的親人,那他不喜歡她倒也說得過去了,自家妹妹的情敵嘛!

  易揚沉默片刻,還是無情地點醒了她,「蘇錦是祁川選送的良家子,十五歲之前從沒出過家鄉。而蘇忌少年時混跡在汀州,長大後則去了嶺南,二十多年來也不曾踏足祁川半步,他們倆……實在不可能有什麼關係……」

  .

  因自作主張給蘇錦YY了個哥哥,下回再見到她時商霖就有些不自然。偏偏蘇錦比她還不自然,立在她面前吞吞吐吐了許久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商霖今天原本和易揚約了有事兒,被她半道攔住就有些不耐煩,「蘇寶林有什麼急事兒嗎?要是沒急事兒的話,本宮晚點去含翠閣找你,咱們到時候再慢慢說,好嗎?」她本來就想問問蘇錦的想法,只是一直沒機會,今天要是能說清楚也好。她得讓她明白,她對於搶別人的孩子這件事沒半點熱衷。有易揚一個人喜當爹就夠了,她才不要當後媽。

  她語氣親切,誰知蘇錦一聽她這話眼圈就紅了,「皇后娘娘,臣妾錯了,您原諒臣妾吧……臣妾是鬼迷心竅了才會想去跟您爭寵……」

  ……合著她還真想過跟她爭寵啊。商霖無語。而且這蘇錦到底是有心眼兒還是沒心眼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個,給跪了好麼!

  「先不說這些。晚一點,晚一點我親自去找你。」她不想為了這女人耽誤和易揚的約定,按捺住脾氣輕聲道,「你先回去,這兒大庭廣眾的,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夠溫柔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孕婦早甩手走人了,可沒想到蘇錦聽完這話卻忽然臉色一白,商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猛地攥住了手。

  她的手很涼,手心卻有許多汗,滑溜溜的讓商霖都抓不住。她煞白著一張臉,恐慌地看著商霖,「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商霖渾身僵硬,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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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易揚匆匆趕到含翠閣時,商霖已經坐在產房外的墊子上喝完三杯茶了。入畫見她臉色不好,湊在一旁柔聲勸著,她也全沒聽進去,只是目光專注地看著杯子上漂亮的花紋。

  「陛下駕到」的通傳聲讓她猛地抬頭,一對上易揚的面龐便幾步跑了過去,「你終於來了。」

  「怎麼樣了?」易揚來的路上已經聽說是蘇寶林動了胎氣導致早產,所以此刻問得很直接。

  「不清楚,御醫都在裡面呢,我也不方便進去。」商霖蹙眉,「不過她也懷了八個月了,不算太早……希望別出事吧。」最後一句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易揚見她小臉慘白、眼眸漆黑,額頭還有隱約的汗水,再想起宮人說的蘇寶林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出事的,心頭就有點憐惜。

  看她這樣子,是被嚇壞了吧。

  握了握她的手,他安慰道:「別擔心,我就是八個月早產出生的,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本以為聽了這話商霖會鬆口氣,可誰知她眼皮都沒掀一下,只是抓緊他的手死死地盯著產房,隨口道:「我還是七個月就出生的呢!」

  這詭異的對話讓易揚產生一股錯覺,似乎這是一場比賽,誰在老媽肚子裡待的時間更短,誰就贏了……

  「七個月?」他眯眼,「難怪覺得你許多地方沒發育完全。」無論是身材,還是智商……

  商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取笑我!」

  雖然氣憤,但被他這麼一鬧她倒真的輕鬆了一些,宮娥請她到一旁坐著等時也沒有反抗。

  .

  又過了一會兒,包括霍子嬈、謝臻寧在內的諸位宮嬪也先後到了。這是徐徹即位之後第一次有宮嬪生產,大家無論心情如何,面子上都要裝一裝,所以全都守在產房外,作出一副關心的樣子。

  霍子嬈看到皇后精力不振地坐在那裡,而皇帝在一旁陪著,雖面上淡淡的,眼裡的關懷卻很明顯,心頭不由冷笑一聲。

  這個夜晚對於商霖來說實在有些難熬,晨光熹微的時候,產房的門終於打開,穩婆抱著襁褓走出來,小心翼翼道:「恭喜陛下,寶林娘子誕下了個小皇子。」

  商霖鬆了口氣,然而下一秒就覺得不對勁。孩子平安降生是喜事,可這穩婆的神情怎麼那麼奇怪。

  「陛下節哀,寶林娘子產後虛弱、大出血,救……救不活了……」

  商霖身子搖晃了一下,易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看著穩婆,很費力地問道:「她已經……去了嗎?」

  「還沒有,剩一口氣強撐著。奴婢覺得,」畏懼地看向易揚,「寶林娘子大概是在等什麼……」

  能等什麼?只能是等易揚了。

  這回不需要商霖開口,易揚已經提步走了進去。一旁的宮嬪見狀本想說句產房血腥,卻又忍住了。商霖的手被易揚握著,被迫和他一起進了產房。

  已經進入彌留的蘇錦躺在輕軟的被子裡,雙眼在看到易揚的一瞬終於迸出一點神采,「陛下……」

  易揚走近,握住她的手,「孩子很好。你放心,朕會照顧好他的。」

  蘇錦聞言眼眶濕潤,又是畏懼又是依戀地看著易揚,可憐到了極點。商霖在一旁看著,心裡也明白了七八分。蘇錦雖然最初是被徐徹強迫的,但易揚和她相處的時候溫柔又體貼,這個懦弱的古代女人多半是動心了吧。

  所以那晚主動去接近他也不全是因為孩子。

  商霖之前其實是有點生她的氣的,可看到她這個樣子,那些多餘的情緒就全部散去了,只是覺得她真的好可憐。

  原本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卻被一個男人改變了一生,如今更是為了生下那個男人的孩子丟了性命。但從頭到尾,那個男人都不曾對她上過半分的心,她甚至不知道那具身體裡的靈魂都換了。

  「皇后娘娘……」蘇錦轉過頭,眼巴巴地看著商霖。

  商霖知道她擔心些什麼,勉強笑了笑,「陛下的意思就是本宮的意思,孩子會好好的。你……安心吧。」

  蘇錦這才松了口氣,渾身的力氣一點點散去,只是那雙眼睛依然專注地看著易揚。

  過了很久,易揚才慢慢伸手,修長的手指蓋住她的眼睛。淡黃的燈光下,他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商霖站在他身邊,看著蘇錦露在被子外面瘦骨嶙峋的手,在心裡輕聲道:蘇錦,那個害了你一生的男人早已先你一步下了地府。你見到他之後有冤說冤、有仇報仇,千萬不要客氣。

  黃泉路遠,一路珍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28 PM

第27章 流言

  蘇錦被追封為正三品婕妤,謚號婉,定在一個月後下葬。孩子當天晚上就被抱去了長秋宮,由賀蘭皇后親自照拂。

  商霖和入畫齊心協力,抱著小皇子哄了好久,終於讓他睡著了。她癱坐在床邊,看著榻上那個柔軟的小人兒,再回想起那天晚上含翠閣滿屋的血腥之氣,還有蘇錦無神的雙眼、慘白的面龐,心情又開始煩躁起來。

  微涼的指尖貼住了她的太陽穴,商霖聽到一個清淡的嗓音,「閉眼。」

  她乖乖閉上眼睛,任由易揚耐心地給她按揉太陽穴,「你最近睡得太少了,臉色差了很多。」

  商霖無言。她自小都過得規規矩矩的,碰上最大的危險就是曾經被人搶劫,還從來沒親眼見過誰死在她面前。這刺激略大,一時有點緩不過來。

  更何況,她還得時刻擔憂著那麼一個小不點。

  「孩子……以後就留在我這裡了?」她猶猶豫豫道。

  「不然呢?」易揚語氣裡有些無奈,「難不成給霍子嬈?」

  商霖當然知道,孩子是絕對不能給霍子嬈的。且不說這是皇帝的長子,給了霍子嬈就是給了她一份籌碼,更重要的是,霍弘是奔著謀朝篡位來的,這孩子到了他女兒手上還有活路麼?關鍵時刻分分鐘就被拿來祭旗了!

  不給貴妃,這宮裡能夠從身份上壓過她的人就只有皇后了。而且嫡母鞠養過世妃嬪留下的庶子合情合理,誰也沒話說。

  商霖嘆口氣,「沒想到我這麼年輕就要當後媽了。」

  易揚眼皮跳了跳,「後媽?」

  商霖眄他一眼,「當然啊,你和別的女人的孩子硬塞到我這裡,然後我還得無怨無悔地照顧……」作出一副無私無畏、勇於奉獻的慷慨模樣,「誒,你快拿面鏡子過來,我看看我頭頂有沒有聖母光環在閃爍。」

  易揚沉默一瞬,「你在故意找抽麼?」

  商霖輕哼,「你要是敢抽我,就找別人給你照顧孩子去吧!」明顯是有恃無恐。

  易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抬手,把商霖嚇了一跳。不是吧,還真要抽?

  可誰知他的手只是溫柔地落到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你就當是咱們領養了個小孩吧。」

  他這話說得很自然。對他和商霖來說,那孩子只是認識的人的兒子,可他們卻要充當起父母的角色,負擔他之後的人生。既然如此,就當成是領養的孩子吧,這樣他們就都不會彆扭了。

  商霖本來只想靠胡說八道放鬆一下心裡的壓力,並不是真的介意易揚和那孩子微妙的關係,沒想到他居然給她找了這麼一個說辭。領養來的孩子?這麼一想,好像真的容易接受很多啊!

  這個念頭剛閃過,下一秒她又被另外一件事奪去了注意力。易揚說「咱們領養了個小孩」,這感覺,好像他真打算跟她一起過完接下來的人生一樣。

  共同的孩子,他是爸爸她是媽媽……

  怎麼辦忽然開始害羞了……o(*////▽////*)q

  易揚看到自己說完那句話,面前女孩的臉頰就開始發紅。他一開始還有點奇怪,然而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輕咳一聲,他移開視線不去看她,任由那種微妙的尷尬在室內慢慢發酵……

  .

  易揚和商霖的算盤打得啪啪響,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甘心被他們擺佈。蘇錦下葬前夕,宮中流言四起,說婉婕妤之所以會早產是因為和皇后起了爭執,氣怒攻心。還有的說法就更可笑了,說婉婕妤是被皇后推了,這才早產的。

  對此商霖倒不怎麼慌張,她和蘇錦那天說話時身邊圍了那麼多人,每一個都是人證。天地良心,她當時明明溫柔得跟幼兒園老師一樣!

  然而宮人的作證並沒有遏制流言的傳播,大家覺得蘇錦人都不在了,死無對證,皇后買通了宮人一起作偽也不是不可能。商霖明知道這是有人在刻意陷害,卻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畢竟,那些人只是傳傳,根本沒人跑到她面前質問。

  這邊還沒解決,另一個說法又出來了。皇后在婉婕妤有孕期間對她那麼照顧為的就是搶她的孩子,而那次皇后所謂的中毒,搞不好是刻意為之,嫁禍霍貴妃的同時還能在陛下那裡博取些憐惜。

  這回商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啥了,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人家說的……奏是事實啊!

  她作為當事人各種不好表態,易揚同志卻沒這個顧慮,反應十分迅速。十一月初三,皇帝下令杖責十二名宮人,行刑地點就選在乾元宮外。各宮各院都按皇帝的要求派了掌事宮人前來觀刑,一向安靜的乾元宮外熱鬧無比,哀號之聲簡直要衝破雲霞。

  商霖被易揚拽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沉默旁觀群毆現場。易揚的神情一直很輕鬆,一隻胳膊將她攬在懷裡,還不時使喚她給自己喂酒和糕點,修長的食指劃過她玉一般的臉頰。商霖知道他是故意作出這個憊懶的昏君模樣,也就只能配合。

  等到那邊終於打完,他才慢悠悠地靠到了商霖身上,冷淡的視線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今日的事就當個教訓,以後別再讓朕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眾人早就被剛才景象嚇出了一身冷汗,聞言忙不迭跪地磕頭,齊聲道諾。

  商霖看著跪了一地的人頭,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拈了一塊棗糕到嘴裡,權當壓驚。而易揚半躺在她懷中,就著她手裡的玉杯又飲了一口酒,那姿態,當真像個醉臥美人膝的浪蕩子。

  .

  這麼鬧了一出的效果是極好的,再也沒人敢亂傳些什麼,而朝臣們也都看出陛下如今對這位燕國來的公主愛不釋手。就跟從前被霍貴妃迷得暈頭轉向一樣,如今換成對皇后言聽計從了,估計這時候讓他為了她烽火戲諸侯也不是不可能。

  商霖有憂心過鬧這麼大是不是不太好,對此易揚淡然回覆,「有些時候強權是最管用的手段。而且,我本來就打算在這段時間表明我的態度。讓那些大臣明白,霍家的女兒得寵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皇帝迷上了皇后。」頓了頓,補充道,「有整個燕國作後盾的皇后。」

  商霖若有所思。

  .

  蘇錦下葬前幾天,商霖在宮裡遇見了蘇忌。

  他這陣子時不時出入宮廷,和易揚對弈、比箭,兩個人關係好得跟要攪基似的。要不是商霖和易揚已經在一起,估計就得把他當成假想敵了。

  商霖和他是在九曲池邊碰到的,當時她正坐在水閣裡看一本書。湖上風大,她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冷,抬頭示意入畫把帶來的斗篷遞給她。然而視線一轉,就看到水閣之外、落葉紛飛,褐衣男子眼神如刀,冷漠無比地看著她。

  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古代,商霖都沒被男人這麼看過,不免又是膽寒又是困惑。她到底哪裡得罪了這個蘇忌?

  略一思忖,她合上書冊站了起來,平靜地看著蘇忌。她知道按照規矩自己這麼表了態,蘇忌就不能裝作沒看見,必須過來行禮問安。

  果然,蘇忌只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就慢騰騰地朝水閣走來。他站在水閣門口,面無表情地行禮,「草民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商霖不咸不淡地說了聲,「可。」轉頭看向碧澄澄的水面,「蘇大俠又來陪陛下了?」

  「是。」

  「既然是陪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已經陪完了,這位中貴人正要領草民出宮。」他看了看身邊跟著的宦官,對方正跪在地上,朝商霖行禮。

  商霖讓宦官起來,再看看蘇忌無波無瀾的表情就有點無趣。他深井冰,自己何必和他置這個氣?萬一他真的是賀蘭皙的舊識可怎麼辦?

  正想開口讓他退下,蘇忌卻忽然提步進了水閣,立到了商霖身側。商霖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卻好像沒發覺一樣,目光冷淡地看著湖面,也不是是不是想用自己的眼神殺死湖裡的鯉魚。

  「皇后娘娘看起來氣色不太好。」他道。

  商霖覺得他這話問得有點僭越了,蹙了蹙眉頭,沒有回答。

  「是為了皇長子和婉婕妤吧?」蘇忌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射到她臉上。

  商霖有些無語。她最近確實因為蘇錦和她兒子累得夠嗆,白天要操持喪事,晚上還得哄著小不點睡覺,就連易揚都調侃她跟個舊社會的小媳婦似的。

  可這關他什麼事?他不覺得以他的身份來過問皇帝的老婆好不好很不合適麼?

  「本宮想繼續在這兒看會兒書,蘇大俠沒事的話就退下吧。」她下逐客令。

  蘇忌卻沒動。他瞅了她一會兒,見她眉眼含霜的樣子忽然就笑了。商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沒覺得好看,反而打了個寒噤。他這個人煞氣真的太重了,就連笑都不會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只讓她覺得他要殺她全家……

  他就這麼笑了一會兒,然後壓低了聲音,慢慢道:「娘娘這個樣子就對了。這般的冷漠,才像是草民從前知道的那個人。涼薄寡情、朝三暮四,讓人……不恥。」忽地想起什麼,語氣裡的惡意更甚,「啊,現在還添了一樁,心如蛇蠍、戕害人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32 PM

第28章 圍獵

  當天晚上易揚見到商霖時就發現她有點生氣。乳母在內殿給小皇子喂奶,她就坐在外面等著,手裡捏著一份名單,卻明顯沒有看進去。

  「怎麼了?」他在旁邊坐下,低聲問道。

  商霖轉頭看到是他,輕吸口氣,「沒什麼。」語氣平淡,「只是下午在御花園碰上了蘇忌。」

  「他怎麼了?」

  這件事商霖本就沒打算瞞他,是以苦笑了一聲道:「你猜對了,蘇忌和賀蘭皙還真認識。」

  易揚眉頭微蹙,「他跟你說了什麼?」

  商霖想起蘇忌那莫名其妙的指責,心頭還覺得窩火。那個男人大抵是從前和賀蘭皙有什麼過節,如今又聽了宮裡的流言,早已在心裡把她定位成了一個無藥可救的毒婦,今天是奔著罵她一通來的。最可氣的是他說完那番話立刻後退幾步,恭恭敬敬道了句「草民告退」,轉身便走。她有心想叫住他找回場子,可左右都有宮人看著,她又才說了讓他退下的話來,完全不知道以什麼理由留下他。

  於是就抑鬱地看著他揚長而去。

  「你先別問這個,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最近跟蘇忌走那麼近是為了你的計畫,對吧?」商霖問道。

  易揚頷首,「是。」

  「那如果我和他鬧翻了,你是不是會很難做?」商霖一臉認真,「如果我找人揍他一頓,對你的事情有影響麼?」

  易揚失笑,「他怎麼得罪你了?」

  「自以為是的傢伙,我看他不爽。」商霖憤憤道,「這口氣不出,我心氣難平。」

  易揚撫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這麼認真啊。來,告訴朕,蘇忌怎麼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

  商霖長嘆口氣,忽然頹廢下去,「算了,你那邊已經很麻煩了,我就不給你添亂了。」捧住臉頰、苦大仇深的樣子,「其實我也不是氣他罵了我,我是氣我居然沒立刻罵回去。這臉丟的,都沒地找了。」

  易揚眸色一動,臉上還是笑笑的,語氣卻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他罵你了?」

  「嗯……他說我薄情寡義、朝三暮四,還說我心如蛇蠍、戕害人命……」忍不住吐槽,「你說他一個江湖人倒是夠有文化的,講話都是成語,看來早年基礎知識學得不錯。」

  易揚聽了沒說什麼,只是牽過她一隻手無意識地把玩著,好像那是什麼有趣的東西。商霖抱怨了一通之後氣消了一點,各種感官也隨之復甦。手被她弄得有點癢,她忍不住往外抽,卻被察覺了的他握得更緊。

  「怎麼?」他挑眉。

  「癢……」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愣,眼底迅速滑過一絲笑意,「這樣啊……」指尖滑過她柔嫩的手心,「現在呢?」

  她渾身一顫,忍不住笑起來,「別鬧了。我自己倒是不怕,但賀蘭皙的這具身子特受不了撓手心了。你再玩我怕我會笑出聲。」

  他看著她飛揚的眉眼,默不作聲。

  怕癢麼?他當然知道。不止是手心,還有另一個地方也是碰不得的。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當他的舌尖落在她右腰下方,她咯咯輕笑的聲音。因為醉著,所以沒什麼顧忌,聲音綿軟無力中帶著求饒討好,「別碰這兒……我癢……」他本就熱血沸騰,再聽到這樣的話簡直是銷魂蝕骨,下一刻就控制不住了……

  「嘿,想什麼吶?」她清脆的聲音將他喚醒。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愕然、窘迫的情緒先後湧上心頭,險些讓他失態。

  青天白日的,他看著她的臉在想些什麼?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個心存不軌的登徒子,對著女孩子漂亮的臉蛋想入非非……

  「娘娘,小皇子睡著了。」乳母的聲音及時解救了他。商霖聞言立刻起身,幾步迎了上去,「睡著了啊,太好了。」終於不用再聽他的哭聲了。

  他坐在原地,看著她伸手從乳母手中接過孩子,寬大的外袍難以遮掩曼妙的身段。他凝視著那一截纖細的腰肢,腦海中又閃過他吻上那裡時她不斷躲避的樣子。一邊輕笑一邊扭動,雪白的肌膚在他眼前晃動,那情景光是想想,就要把人逼瘋了……

  他沉默地端起桌上的涼茶,大口灌進嘴裡,在心裡感嘆戰友們說的果然沒錯。男歡女愛這種事,沒嘗過就算了,知道其中的滋味再要繼續忍耐,簡直能要掉你半條命。

  尤其是他每天晚上都還要抱著自己名義上的女朋友一起入睡。

  「話說,陛下您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嗎?」商霖吩咐宮人把小皇子抱去自己的小床之後,轉頭問道,「總不能一直小不點、小不點地叫吧。」

  「叫柳下惠吧。」易揚面無表情。

  「什麼?」商霖愕然。

  易揚痛苦地扶住額頭,「……沒什麼。我已經吩咐禮部去辦了,取名字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

  商霖哦了一聲,覺得今天的易揚比自己還不正常。難道也有人罵了他一通?

  .

  蘇錦的葬禮結束之後,靳陽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將全城都覆上了一層潔白。明明是天寒地凍、合該躺在被窩裡犯困的日子,皇帝陛下卻精力旺盛,半點不考慮幾個月前才遇刺,居然又提出要去南山行宮小住。大家勸諫無果,只好跟著一起去了。

  本以為就是去泡泡溫泉而已,誰知到了之後陛下又表示要冬狩,組了一大撥人一起出去殘殺野生動物。商霖對此表示了深深的鄙視,然後……就被拖上同行了。

  「你就等在這裡,一會兒給我們做個仲裁。」看台之上,易揚眉眼含笑、十分親暱地對商霖道。當著外人的面,他一貫對她溫柔體貼。

  「仲裁?」商霖瞥一眼四周站得密密麻麻的臣子,果不其然每一個眼中都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什麼仲裁?」

  「打獵這種事情得比賽著才有趣,今天這裡這麼多人,就連公孫也在,當然得賭一局。」易揚笑道,「看看誰的獵物更多。」

  公孫是蘇忌的字,易揚這麼叫他無疑是十分親近且給他臉面的。

  商霖看看面無表情的蘇忌,再看看言笑晏晏的易揚,恭敬道:「臣妾遵命。」

  她這邊答應了,羽林郎也敲響了大鼓,男人們紛紛翻身上馬,浩浩蕩蕩地朝密林中策馬奔去。商霖看著那個身著墨色大氅的挺拔背影,心裡有些奇怪。

  以蘇忌的身份,隨扈行宮這種事情其實是沒資格的,易揚卻硬是把他拉來了。拉來就算了,還要和他比賽打獵,找的仲裁又是自己。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商霖卻總覺得暗藏深意。

  隱約有個猜測浮了上來,她卻不敢確定。不為別的,只是那人的性格,實在不像是會為自己做這種事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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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力值值得一提的男人們去打獵了,她和剩下的廢柴們就只能在看台上等著。商霖裹在厚厚的狐皮斗篷裡,坐在楠木椅子上喝茶,宮人擔心她著涼,在四面豎起了屏風,隔絕冷風的同時也隔絕了外臣窺探的目光。

  商霖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些大臣們複雜的內心。君臣狩獵從來就沒有帶一個女子旁觀的,便是從前最受寵的霍貴妃也沒這個待遇,她卻開了先例。想必這些人現在更要把她當成個妖姬了,竟能把皇帝蠱惑成這樣。

  百無聊賴地等了大半天,甚至看完了兩個話本,商霖才終於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舉目望去,易揚身負長弓、騎在高頭大馬上,和蘇忌並肩而來。兩個人似乎在說著什麼,都是笑容滿面的樣子。而且那笑不同於平常面對商霖的那種笑,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豪氣。易揚的長相本來是偏向俊秀文弱的,此刻高坐馬上的樣子卻是氣派萬千,閃耀得讓商霖移不開眼。

  真的是……太爺們兒了!

  易揚從馬上翻身下來,悠然地上了看台,笑著握住了商霖的手,「勞皇后久等。」

  商霖假裝羞澀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那些人恐怕還要晚一點才能回來,陛下是想等他們到齊了再點,還是先把陛下與臣的獵物清點了?」蘇忌站在易揚身後,平靜問道。

  易揚沒有回答他,反而看著商霖,「你覺得呢?」

  「臣妾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不然,就等大家都到齊了再一起清點吧。」

  易揚點頭,一副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既然如此,就聽皇后的。」

  蘇忌聞言眼中閃過譏諷,不屑地看著商霖。商霖卻沒有發覺,只是專注地拿眼睛偷覷易揚,好像覺得他個這樣子很好看。

  又過了一會兒,別的大臣也都回來了,各自身後都跟著裝載獵物的大車。然而不需要仔細清點便能看出,那些人的獵物數量和易揚、蘇忌兩人有極大差距,決出勝負的關鍵就在他們身上了。

  易揚淡笑著掃了一圈場下,「看來諸位卿家都讓著朕啊……」拍拍蘇忌的肩膀,「還是公孫夠意思,沒藏著掖著不肯顯露真本事。甚好,甚好。」

  群臣自然連聲否認,易揚卻不在意地擺擺手,「也罷,你們自己要讓著朕,朕就佔了你們的便宜。朕看別人的也不用點了,就數數朕和公孫的獵物吧。」轉頭看向商霖,「唔,既然皇后是仲裁,就由你親自去吧。」

  商霖這會兒已經基本確定他想做什麼了,壓抑住心頭的湧動道了聲喏,慢慢走到兩人的車前。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侍衛把一個又一個獵物從車內取出來,而她站在一邊認真地計著數。把兩邊的獵物都清點完之後,商霖回到看台,淡然道:「陛下一共有二十三隻走獸,十七隻禽鳥;蘇大俠也有二十三走獸,但禽鳥……只有十六隻。」看著蘇忌,「蘇大俠,你輸了。」

  蘇忌淡淡一笑,不怎麼在意的樣子,然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右拳已經慢慢握緊。

  易揚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公孫你竟輸了?唉,看來那個綵頭是朕得了。真真讓人意外。」

  「什麼綵頭?」商霖感興趣地問道。

  易揚笑著看向商霖,「朕和公孫說好了,今天他若贏了朕,朕便答允他一個要求;而他若輸了,就要為朕辦成一件事。朕本來是覺得這一場是他穩贏,正好可以給他點賞賜,可誰知他……竟是輸了。」有些無奈的樣子,「現在可好了,朕得提什麼要求呢?」

  商霖眼珠子轉個不停,易揚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臨時興起般道:「不如這樣,朕把這個綵頭讓給皇后。你想對公孫提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朕相信以公孫的人品,一定會信守承諾,規規矩矩任你驅策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34 PM

第29章 態度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商霖只要一想起當時蘇忌那複雜的表情就忍不住噴笑。那樣極力克制卻還是流露出來了的愕然和不願,以及最後那聲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草民遵命」,簡直就像是盛夏的冰淇淋一般,讓商霖深情高歌:「爽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在兩道陰沉的目光下,她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十分為難的樣子,「可是,臣妾也不知道要提什麼要求啊……」

  易揚配合道:「你就當幫朕一個忙吧。公孫重信守諾,朕若提不出要求,他心中定然難安。」

  「原來蘇大俠這般有原則啊……」商霖別有深意地看了蘇忌一眼,這才點點頭,「那好吧,臣妾就答應陛下這一次。」頓了頓,「不過臣妾一時半會兒也沒個主意,不然,就先欠著?等什麼時候臣妾想出來了,再通知蘇大俠,可以麼?」最後三個字卻是問的蘇忌。

  這無疑是捏了個長期把柄在手裡,蘇忌眉頭微蹙、心下不悅。商霖笑意吟吟、暗藏挑釁地看著他,蘇忌對上她的目光,慢慢冷靜下來。淡淡一笑,他客氣有禮地回道:「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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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易揚到商霖那裡時,就看到心情愉悅的小女人坐在燈下看書,時不時傻笑兩聲。易揚進門之後照例揮了揮手,將殿內宮人都遣了出去,然後逕自在她旁邊坐下。

  他忙了一天,這會兒實在有些累了,所以沒主動開口。而商霖在他進門那刻就放下了書冊,古古怪怪地看著他,「你們酒喝完啦?」圍獵結束之後,他就與諸位大臣一起飲酒取樂了,把她提前趕了回來。

  「沒有。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的分|身,另一個我還在那邊和那群大老爺們灌酒。」他淡淡道。

  商霖摸摸鼻子,知道自己說了廢話,「哦,你們結束得挺早嘛。我還以為會喝到三更半夜。」

  易揚換了個姿勢,右手指尖按上太陽穴,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所以我應該再晚一點回來,最好大家都喝高了來一個NP,到時候你就不僅有幾十號姐妹,連兄弟也有了。」想了想,「那樣家裡一定很熱鬧。」

  商霖沉默片刻,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堅強。今天白天他當著外人的面演了一整天的話嘮,那個言笑晏晏、溫柔體貼的勁兒,估計胃裡都快泛酸了,這會兒確實需要說幾句刻薄話來放鬆一下【……】,自己這麼深明大義就不要和他計較了。

  懷著偉大的奉獻精神,商霖不理會他的諷刺,柔情似水地看著他,「你頭疼麼?我讓他們煮了醒酒湯,這就盛一碗給你喝?」見他沒有反對又湊得更近,拿開他的手換上自己的,「來,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疼啦。」

  這語氣,她當她在哄三歲小孩子嗎?

  易揚淡淡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她唇邊帶著一絲溫柔的淺笑,認真地為自己揉著太陽穴,明亮的大眼睛還探尋地看著他,「我力氣合適麼?有沒有舒服一點?」

  酒精讓他有點暈暈乎乎的,思緒也有發散開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不再是過去那個空頂著一副好皮囊的野丫頭,一舉一動都不時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態。尤其是這會兒的眼神,實在是太勾人了,讓他的身子都開始發熱。

  心中已經換了許多個念頭,面上卻絲毫不變,只是慢慢伸出了手。商霖看到他的動作以為他要摸自己的臉,一瞬間繃緊了身子,誰知他的手掌卻覆上了她的眼睛。

  眼前是紋絡清晰的掌心,耳邊則是他淡淡的聲音,「別一臉垂涎地看著我,我不是肉骨頭。」

  肉骨頭……

  他又在嘲笑她是二呆了!那隻他養在基地的大狗!

  賢妻良母的面具立刻撕毀,商霖氣憤地拉下他的胳膊,惡狠狠地瞪過去,「不許再拿我跟你養的狗比!我和他沒有可比性!」

  易揚思索片刻,贊同地點頭,「這倒是。二呆雖然貪吃,卻比你聰明多了,還救過我的命。你嘛……嘖嘖嘖!」遺憾地搖搖頭,「確實和它沒有可比性。」

  商霖氣結。口胡,這傢伙火力全開的時候真是凶殘,那張嘴跟淬了毒似的,簡直不給人留活路。

  她氣呼呼地看了他一會兒,待發現他的神情愉悅中帶著輕微的享受之後,她的怒火……升級了!

  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她換上一個笑容,「你這個樣子,真像那些偶像劇裡的男主角……」

  「男主角?」易揚直覺不是好話。

  「就是越喜歡哪個女孩子,越喜歡欺負她,可當別人欺負她的時候又會立刻為她出頭。簡直彆扭死了!」商霖嗔怪地看他一眼,「你還真是幼稚!」

  易揚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問道:「你也喝酒了?多少度的?」

  商霖拍上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別不承認啦。你看你白天都費那麼大的勁兒為我出頭了,拳拳愛護之心簡直感天動地。」佯裝羞澀,「不過真是沒想到,你對我的愛意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讓人家說什麼好呢……」

  易揚看著她的樣子,知道她是被自己刺激得反彈了,居然連害羞都忘了。

  輕笑一聲,他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是啊,我對你的愛意已經無法自拔了,看到你被欺負就忍不住要為你出頭。」微微歪了歪頭,「所以,你要怎麼回報我?」

  反調戲!赤|裸裸的反調戲!

  商霖本著不爭饅頭爭口氣的心情,正想說點驚世駭俗的話,卻忽然被他捧住了頭顱。深吸口氣,他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她的,笑得有點無奈,還有隱隱的克制,「不開玩笑了,早點睡吧。」

  她的發言被堵在喉嚨裡,怔怔地看著他,有點不明白他這突然開戰又突然偃旗息鼓是個什麼意思……

  直到看到易揚躺到了床上,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今晚明明是要感謝他白天的,卻被他歪樓歪得徹底。

  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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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霖幾天後再次見到蘇忌,當時她正坐在臨淵亭邊看風景,蘇忌被人領著過來了。

  他對她行了禮,然後淡淡問道:「不知娘娘召草民前來,所為何事?」

  商霖給入畫使了個眼色,讓她領著宮人們退到亭外,才以手支頤、老神在在地看著他,「自然是想當面問問蘇大俠,你有什麼本事,又能為本宮辦成什麼事情?」

  蘇忌微笑著看她,「草民的承諾自然會遵守,但娘娘若以為可以靠這個來戲耍草民,那您恐怕要失望了。」

  「好,好,說得好。」商霖拍拍手,一臉讚許,「蘇大俠還是這般傲骨錚錚、讓人敬佩。本宮聽說你在嶺南極有名望,甚至還有百姓要給你建生祠,那他們一定需要一個人像吧?本宮看不用刻了,你自己去裡面立著,比鋼鑄鐵凝還要有氣派。」

  蘇忌自然聽得懂她話裡的譏諷,神情不屑,沒有接話。

  商霖走得近了一點,確保外面的人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不管你是誰的故人,又是為了什麼厭惡我,請管好你的情緒。不然當心惹禍上身。」

  她這話的暗示意味已經十分強烈了,如果蘇忌真的如她猜測的是高沉的朋友,那麼一定能聽懂。

  果然,他只是短暫驚訝了一下,就立刻接道:「你怕了?」涼涼譏誚,「擔心陛下知道你過去的事情,會對你生厭?」

  商霖的表情就好像他說了什麼傻話一樣,「在發生了圍獵那天的事之後,你不會以為陛下還不知道吧?他什麼都知道,並且一點都不在意。」頓了頓,「陛下對我的態度你應該也看明白了,他很喜歡我,不希望有人惹我不高興。所以,你確定要在這種事上開罪於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蘇大俠和陛下之間還有合作,事關蘇家的生死,當心因小失大。」

  這話顯然切中了要害,蘇忌很是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了句,「你如今受盡恩寵,卻不知有些人被你害得都快沒了性命。老天當真不公。」

  商霖心頭一緊,高沉怎麼了?

  見她聽完這話並無什麼特別的反應,蘇忌眼中冷意更甚,「世間女子果然都是無情無義的,靜之當真痴愚。」

  靜之是高沉的字,商霖曾在江南某位名士的詩集上看到過,高沉受邀為他作了序。

  商霖抬眸,淡漠地看著面前這個疑似被女人傷害過、有仇視女性傾向的男人,「你所以為的善惡,只是你的以為罷了。你憑什麼認為它就一定是正確的?本宮問心無愧,沒有義務受到你的指責,你也沒這個資格。退下吧。」

  蘇忌後退兩步,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娘娘放心,草民以後會約束好自己,不會再讓娘娘和旁人看出我的情緒。」

  也就是說,他會從明面上鄙視她轉為暗地裡鄙視她……商霖本就只想給他敲個警鐘,並不真的在乎他怎麼看他,所以也懶得跟他糾纏下去,點了點頭便不再理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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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霖回去之後便打聽了一下高沉的近況,然而讓她意外的是並沒有什麼高都尉哪年哪月哪日不幸身故的消息傳來,一切都正常得很。她不由陷入了沉思,難道是燕國那邊封鎖了消息?

  易揚看她實在擔憂,勉為其難答應會暗中派人去調查一下,商霖激動地挽住他胳膊大呼「主公,請受我一拜」。易揚嫌棄地從她手裡掙脫,「免了,我手下若養了你這種素質的暗衛,離被霍弘暗殺的日子也不遠了。」

  商霖在原地開心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問道:「那個,我這麼打聽高沉的消息,你會不會吃醋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5 11:36 PM

第30章 歌曲

  商霖注意到自己說完這話易揚似乎愣了一瞬,表情有些微妙。片刻後才露出一個笑容,調侃道:「那你是希望我吃醋呢,還是不吃醋?」

  商霖囧。這種問題要她怎麼回答嘛!她這會兒又沒有處於被激怒狀態,人家大多數時候都是很羞澀的!

  易揚見她扭扭捏捏的樣子,忽然來了興趣,「高沉就算了,我倒是很好奇你跟你原來的那個暗戀對象是怎麼回事兒。你為什麼會喜歡他?」

  商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來了,傳說中的翻舊賬來了!現任男友盤問前任男友【?】的事情,一定要小心應對,不然絕對會影響和諧的兩性關係!

  「就是喜歡上啦,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商霖含糊其辭,「你也知道,小女生都會喜歡個又帥又有氣質、品學兼優、出類拔萃、待人接物溫柔體貼、讓你如沐春風的男生……」

  看到易揚淡淡的眼神,商霖表情一瞬間Σ(っ °Д °;)っ,壞了,誇過頭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嘴賤吧!

  「當然,他有一個方面是完全比不上你的!」商霖正色道,「當代社會,像你這麼潔身自好、到了二十六歲還是處男的男人真是近乎絕種了。據我所知,我那暗戀對象在他十八歲那年就不再純潔了……」

  「你連他什麼時候不純潔了都知道?」易揚眉毛危險地挑起。

  商霖沉痛閉眼,「三軍未動,情報先行。」

  易揚:「……」

  面面相覷半晌,易揚別過頭,淡淡說了句,「不是了。」

  商霖:「什麼?」

  易揚卻沒有回答,而是提步朝偏殿走去,他的便宜兒子正在那裡呼呼大睡。因為宮裡想要這孩子命的人太多,兩人來行宮也不得不把他帶上,不然回去搞不好就只有給他收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商霖跟著過去了,在看到易揚彎腰凝視孩子的睡顏時才忽然反應過來,他他他……他的意思不會是說,他今年二十六歲,藍後已經不是處男了吧!

  突然提起這個,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她會很不好意思的啊!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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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易揚這麼提了一下,商霖當晚倒真的夢到了從前和莫庭軒的事情。在那段感情的後期她雖然是當之無愧的炮灰女配,但一開頭還真的充滿了成為女主的潛質。以至於後來很多次她都在思考,也許就是開始得略別緻,才導致她後面一錯再錯、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和莫庭軒認識源於她在現代二十三年經歷過的最大危險——被人搶劫。她那天剛取了錢,包裡的現金略多,所以在被人拿刀威逼的時候就猶豫了那麼一小下。但商霖同志深知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樸素真理,一小下之後就打算乖乖把錢遞過去,先保住性命。可沒想到那個劫匪耐心這麼差,她剛準備就範他居然就不耐煩地衝上來揪住她的頭髮,另一隻手開始搶她的包。商霖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多等一秒會死麼!出門搶劫不帶眼睛還是怎樣,這麼如花似玉的少女你也下得去手!

  她還沒有罵完就被擊中了脖子,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手邊是她的白色小包,她打開看了看,驚訝地發現錢夾裡的毛爺爺居然一張不少。一旁的護士小姐見狀笑道:「你醒了?身上還痛麼?」見她呆呆的樣子又問道,「剛陪著你的是你男朋友吧,好帥!」

  商霖見護士小姐一臉花痴,冷靜地回憶了一瞬。似乎,在她半昏半醒的時候,耳邊確實有那麼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在耐心地問道……

  「你還好嗎?」耳邊傳來的聲音和腦海裡的聲音重疊,好像沒什麼區別。

  她抬起頭,對上了莫庭軒比三月春風還要溫柔的笑臉,瞬間撥動她心湖的漣漪。

  其實那之前她和莫庭軒已經在不同場合見過幾次了,卻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雖然覺得他帥,也只限於欣賞,半點沒起過「飛星逐月」的念頭。但這次之後,她一顆少女心徹底沉淪,從此開始一條道走到黑。

  即使後來得知莫庭軒並不是送她來醫院的人,只是看朋友的時候偶然見到了她、於是順手照看了一下,也阻擋不了她繼續對他無法自拔。

  說到底,她還是個性情中人啊!/(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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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霖半夜的時候被入畫喚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入畫壓低聲音道:「小皇子醒了,怎麼哄都不肯睡,公主去看看吧……」

  商霖無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格外充滿母性,小不點居然很喜歡她,好多時候哭鬧都需要她親自去哄,弄得她不知是高興好還是鬱悶好。

  其實,她對於給別人養孩子這件事,也沒有那麼熱衷啊……

  易揚睡在床的外側,她小心地爬起來,再跨過他的身子,下了床榻。還好還好,沒有吵醒他。

  一進到小不點的偏殿就聽到抑揚頓挫的哭聲,混雜著乳母無奈的哄勸聲。她打起精神,從乳母手裡抱過那個軟軟的身子。就跟變魔術一樣,小不點一進入她的懷中就安靜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她,烏丟丟的簡直萌死個人。商霖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開始給他唱歌兒,另一隻手則輕柔地拍著他的背部。

  連續唱完五首搖籃曲之後,小不點終於睡著了。她低頭看著他的小臉,忽然走了神。幾個月大的孩子也逐漸顯出輪廓了,她看著那張臉竟想起了易揚,真的是有幾分像啊……不過說到底,這還是徐徹的兒子,也不知將來易揚自己的孩子,又會長成什麼樣子……

  YY剛開了個頭,她立刻反應過來,易揚自己的孩子,那不就是她的孩子?

  忽然有一種中槍了的微妙感……_(:з)∠)_

  「你這個樣子,倒真像個母親……」清清淡淡的嗓音將她帶回現實。回頭一看,易揚身上隨便披了件外袍,倚在門邊閒閒地看著她。

  商霖對他噓了一聲,把小不點放回搖籃裡才輕聲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易揚走過來,「入畫叫你的時候我就醒了,只是懶得動。」

  他好歹也是特種兵出身,身邊有那種動靜都還沒醒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易揚在她旁邊蹲下來,右邊胳膊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你剛剛唱的什麼歌?」

  「我剛剛唱了好幾首呢,你說哪個?」

  「最後那首。」他目光沉沉,「是你媽媽小時候給你唱的嗎?」

  「哦,那個啊。」商霖咬唇,「不是啦,那是我在網上學的,其實是一首挺新的歌來著。我是想不出別的搖籃曲了,所以才把這首拎出來湊數的。」

  「我覺得挺好聽的,再唱唱。」易揚柔聲道。

  認識這麼久了,商霖還沒給他唱過歌,不免有點赧然。但見他神情堅定,也不願拒絕讓他掃興,於是道:「那我唱了,你不許笑話我」

  易揚含笑點頭。

  商霖清了清嗓子,強自鎮定地開始唱歌:

  「小寶貝快快睡,

  夢中會有我相隨,

  陪你笑陪你累,

  有我相依偎。

  小寶貝快快睡,

  你會夢到我幾回?

  有我在夢最美,

  夢醒也安慰。」

  ……

  她嗓音清澈,彷彿山間的溪水,清凌凌的洗滌人心。易揚看著她專心歌唱的模樣,腦中忽然想起方才立在門邊看到的那一幕。她抱著孩子,眉眼帶笑地唱著歌兒,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芒中,說不出的動人。他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也沒人給他唱過搖籃曲,所以那一瞬發自真心地覺得,將來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有這樣一個溫柔的母親,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商霖開始唱第二遍,「……小寶貝快快睡,你會夢到我幾回?有我在夢最美,夢醒也安慰。」

  有你在夢最美,夢醒也安慰。

  易揚安靜地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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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行宮待了大半個月之後,他們又回了大魏宮中,不為別的,十二月過完就要新年了,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們親自操持。

  商霖聽說蘇忌過完年就要離開靳陽,心中不由欣喜。她對他也說不上討厭,畢竟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好像也沒什麼錯。他不知道靈魂穿越這種事,所以他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好友拋棄了一切、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之後來帶青梅竹馬的戀人私奔。而戀人在假意順從了一路之後卻在最後關頭用迷藥放倒了好友,回到了皇帝身邊。

  這種情況,要說那個戀人不是背情負心,商霖都不答應啊!更何況聽蘇忌的口氣,高沉這會兒多半還出了別的事情,他惱她也很正常。

  商霖解釋不清楚,就希望眼不見心不煩,蘇忌早走早好,別耽誤她和易揚恩恩愛愛纏纏綿綿、夫妻雙雙把家還。

  算起來她和易揚確定關係也有好幾個月了,雖然商霖一開始覺得不真實、怪怪的,最近這陣子卻越來越自然了。易揚雖然還是會時不時譏諷傷刺她,細節處卻經常流露出體貼,偶爾商霖還會撞上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眼神複雜之中帶著隱隱的探究。商霖每次都鎮定地轉過頭,然後心滿意足地告訴自己:啊,男神在對我放電吶!

  她想起易揚最初說喜歡她,她當時信了,之後卻一直有點忐忑。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男人愛一個女人是什麼樣子,於是也無法判斷易揚說的是不是真的。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開始真正覺得,雖然他表現得不明顯,但他應該是……真的喜歡她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9:42 AM

第31章 新年

  除夕當天的大魏宮很熱鬧,皇帝照例設了夜宴,召集后妃和部分臣子同樂,觥籌交錯、歌舞昇平,氣氛十分和諧。

  宴會結束之後,臣子們各回各家,皇帝則陪皇后回了長秋宮,按規矩他們得一起守歲,直到新年的鞭炮聲響起。

  商霖今晚喝了點酒,人就有些興奮,再看到四周熱熱鬧鬧的景象就更加開心,捏了個杯子一邊喝葡萄酒一邊感嘆道:「真好,這樣的氣氛好多年沒感受過了。」那葡萄酒是易揚特意吩咐人給她準備的,因為知道她酒量差卻總愛湊熱鬧喝幾杯,於是就弄了這種度數很低的果酒出來,讓她既能盡興,也不會喝醉。

  「都是過年,有什麼區別麼?」易揚悠閒地撐著腦袋,隨口問道。

  「當然有區別啊。」商霖道,「現在城市裡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了,除夕夜就是一家人扎堆打牌看春晚,沒多大意思。我還記得小時候每年新年就可好玩了,我們一大群小孩子聚在一起放炮仗和煙花,在鄰居的叔叔阿姨那裡要好吃的,正月初一還有壓歲錢拿,美好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團孩子氣,看得易揚有些好笑,「說起放炮仗,前幾年好像不許放了是吧?」

  「是啊,不過這幾年又准了,但有不少規定,你得在劃定的區域放,每個城市都不一樣啦。」商霖疑惑,「你不知道麼?」

  「我已經有七年沒在外面過過年了。」易揚輕描淡寫道,「基地裡放次假不容易,我懶得和戰友們搶。」

  商霖一愣,心底的感覺立刻變得微妙起來。雖然易揚很少提及,但她也能從他的隻言片語中察覺出來,他的家庭環境很複雜,很可能就是偶像劇裡那種童年飽受創傷的貴公子。

  這麼說起來,他沒有按照常規套路變成酷炫狂霸拽的總裁大人,真的要感謝劇情君手下留情啊QAQ!

  「那,你們基地可以放煙花嗎?」商霖決定談一個他會比較喜歡的話題。

  「可以啊。」易揚道,「我們那裡很多時候要比外面自在許多,這種小事都沒人管的。不過大群大男人在一起放煙花,總覺得有點奇怪……」

  商霖「撲哧」一笑,「對哦,尤其是現在社會環境這麼複雜,兩個帥哥要做朋友已經承受了莫大的壓力,如果還一起放煙花……」

  易揚見她笑得古怪,平靜問道:「你是腐女?」

  商霖沒料到他居然知道這個詞,詫異道:「你懂這個?」難道他不該是情商低、與世隔絕的小學生麼?

  易揚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基地裡也是有電腦的少女。」

  商霖汗顏。

  易揚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於是重複了一遍,「所以,你是嗎?」

  「我?當然不是!」她說完就覺得有點心虛,弱弱地補充了一句,「我最多就萌一萌瓶邪……」

  易揚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商霖被他那麼看了一下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攥住他的袖子道:「現在到子時還有好一會兒呢,我們找點事情做吧。去放煙花,好不好?」

  易揚看看袖口處她瑩白的手指,再瞅瞅女孩烏黑的眼眸,慢吞吞地道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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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椒房殿前的空地上放了好幾門煙花,商霖拿著火摺子小心翼翼地湊上去,點燃了線之後立刻躲開。為了行動方便她沒有披斗篷,只穿著一身正紅色的三重衣,裙裾飄飄十分高貴。易揚倒是披了件墨色斗篷,她點完火之後便一把將她拉過來,裹進斗篷裡。兩個人靠在一起,商霖挽著他的胳膊,一起抬頭看繽紛璀璨的圖案在夜空中盛開。

  因為過年,椒房殿的宮人也不似平常那般拘謹守規矩,三個兩個湊做一堆,也在院子裡放煙花。商霖看著熱鬧的人群,恍惚中以為自己回到了小區的樓下,四周圍著的都是她的鄰居們,大家歡聲笑語、共慶新年。

  她想起了某一年除夕,她從家裡跑出來,穿過大半個城市到了莫庭軒家附近。凜冽的寒風把她臉頰刮得生疼,但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他,她便什麼都不在乎了。可是等她真的趕到那裡,卻看到他從身後環抱住蘇北北,兩個人握著同一根仙女棒,笑得特別開心。她默默地看著那樣一對璧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還是在他們發現她之前離開了。

  易揚看到身邊的女孩原本還開開心心的樣子,不知怎的眼眶卻突然開始發紅。他有些詫異,伸手捧住她的臉,「怎麼了?是想家了嗎?」

  「不……不是。」商霖微笑道,「我只是覺得好高興。有些事情從前一直是我心裡的疙瘩,只要一想起來就特別難過。可是剛剛,我發現再回憶起那些事情居然不怎麼傷心了。原來真的和別人說的一樣,只有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才能忘掉那些不好的、悲傷的回憶。」

  她說到這裡,只覺胸中的感情無比炙熱,不顧周圍還有宮人看著便撲進了他的懷中。他身量太高,她只能到他的肩膀,此刻環抱住他的健腰便抬起頭看著他,「易揚,我以前沒有說過,但其實,能夠遇到你我真的覺得很高興……」

  女孩的眼眸裡還有未乾的水澤,映照著漫天的絢麗繁華,如寶石般璀璨動人。她很認真的看著他,好像只是想跟他這麼表白一通,不需要他的回應。可是他看得出來,那雙大眼睛裡分明藏著隱約的期待。

  他有像是被蠱惑住了一般,一隻手扶住她的腰肢,慢慢低頭。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很快就鼻尖抵著鼻尖。他看著她眼眸中那兩個小小的自己,沒來由地覺得高興。她的眼中只有他,這樣很好。

  輕嗅著她身上的馨香,他喃喃道:「我也是。能夠遇見你,我很高興。」頓了頓,終於還是說句了那四個字,「我喜歡你。」

  商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吻住了唇。

  他嘴唇滾燙,一點一點地咬著她,輾轉糾纏,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的東西。兩人雖然已經有過一次,但對於那晚的記憶商霖其實很模糊,她甚至不記得他是不是吻過她。所以此刻他突然這樣,她忍不住渾身顫抖,只能仰著頭默默承受。

  煙花還在接二連三地衝上夜空,火樹銀花、說不出的動人。而夜空下的玄衣青年抱著懷中的紅衣少女,吻得專注而動情。

  他的右手緊緊地扣住她的腰肢,好像再不願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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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之後商霖的心情一直很好,即使每天的工作量十分強大也依舊活蹦亂跳。就連入畫也被她感染,說她氣色看起來比前陣子好了。商霖認真思索了一通,將這個歸結為人逢喜事精神爽。

  除夕當晚她和易揚雖然最終也沒有發生什麼,但光那個吻就足以讓她各種小鹿亂撞。她總是忍不住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憶易揚當時看她的眼神,那樣專注,近乎虔誠,而他的吻溫柔又纏綿,裡面滿滿的全是憐惜和愛意,讓她心都要化掉了。

  他對她說,他喜歡她。

  她想起自己這陣子的疑神疑鬼,心中有些愧疚。易揚就是那樣性子,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表達,但他和她在一起之後明明做過那麼多的努力,她卻還去懷疑他,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以後必須改變心態,他是這個樣子,她就去適應他好了。一段關係本來就需要兩個人的共同努力才能長久,她願意做那個付出得更多的人。

  她打定了主意,於是渾身輕鬆,就算是霍子嬈的刻薄針對也破壞不了她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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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八那天,椒房殿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沉香。

  她是蘇錦生前的好友,兩人一起在杏園當差,朝夕相處了三年。蘇錦被冊封為宮嬪以後沉香就當了她的掌事宮女,對她可謂十分維護。商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明明還那麼年輕,卻神情灰敗、憔悴不堪。

  「你……起來吧。」她重複道,「婉婕妤不在了,本宮也很難過。本宮知道你從前與她要好,所以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出來。無論你是想出宮還是想去哪宮哪院當差都行,本宮會盡力滿足你。」

  沉香抿唇,定定地看著商霖,聲音有點嘶啞,「皇后娘娘,奴婢別無所求,只是希望娘娘能為婉婕妤做主,查出害她的凶手。」

  商霖右手攥緊了帕子,「什麼意思?」

  「奴婢懷疑,婉婕妤是被人害死的。」沉香神情中有著激憤,「有人一直在暗中脅迫她,她是被人逼成這樣的……」

  商霖輕吸一口冷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慢慢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不要漏掉什麼。」

  沉香見到商霖的反應心中一鬆。這個皇后果然如她猜測的那般,願意聽自己的陳述,也願意去瞭解阿錦的冤屈。

  「其實婉婕妤懷孕的後面幾個月情緒一直不太對,她總是很憂慮,夜裡也睡不好。奴婢本以為孕中都是這樣,她又擔心小皇子的將來,所以沒有引起警惕。可誰知她竟會……」沉香說著眼淚又下來了,「如今再回憶起當初,她有時候會跟奴婢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分明都是意有所指的!她在害怕,有人暗中脅迫了她!」

  ……

  商霖聽完沉香斷斷續續說出的話,眉頭微蹙,好半晌才慢慢道:「你說的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光憑這個根本沒辦法證明婉婕妤是否被人脅迫加害。」頓了頓,「本宮知道你在懷疑誰,那你就該明白,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本宮也動不了她。」

  沉香聞言小臉一白,「娘娘這話……是不願意幫阿錦伸冤了?」

  商霖有點煩躁,「你沒聽明白嗎?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做不到。」她以為霍子嬈是好相與的麼?空口白牙去說她害了某個妃子,開玩笑吧!

  沉香唇瓣顫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膝行而前,在商霖腳邊重重磕了一個頭,「奴婢知道娘娘心中還介懷阿錦當初的冒犯,奴婢在這裡替她給您磕頭賠罪了!但逝者已矣,奴婢懇求娘娘寬宥阿錦,還她一個公道。」

  商霖被她弄得渾身不自在,「你快起來!」伸手去扶她,「就算蘇錦曾經想接近陛下也不是什麼大罪,本宮早不介意了。」

  沉香搖頭,就是不肯起來,「娘娘別騙奴婢了,您如果不是怪罪阿錦曾以情藥蠱惑陛下,又怎會不肯幫她伸冤呢?」

  商霖覺得一絲寒意湧上心頭,「你說,情藥?」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9:45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8 08:23 PM 編輯

第32章 真相

  沉香猶自不知,只低頭道:「是,奴婢本來也不知道的,只是前幾日整理阿錦遺物,在一本書中發現了情藥的方子。奴婢於是想起了那天早上,陛下跟著您一起離開含翠閣,阿錦惶恐不安的樣子,還有之後幾個月,她也總是說自己犯了大錯。奴婢當時只以為她是擔心您怪罪她親近陛下,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出……」

  商霖覺得心裡空空的,像是踩在了綿軟的雲層上,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她用盡全力維持鎮定,可耳邊還是不停地迴蕩著沉香的話。

  那天早上,她和易揚一起離開含翠閣……

  她來這裡這麼長時間,只有一次是在早上離開的含翠閣,那便是跑去找易揚告白最後卻發生了關係那回。

  「您……不知道嗎?」沉香終於覺出不對來,猶猶豫豫地看著商霖。

  商霖微微一笑,若無其事道:「哦,本宮自然知道,只是這種事情到底不乾淨,說出來壞了逝者名聲。」見沉香一臉羞慚,她淡淡道,「不過既然你提起來了,那本宮也想問個明白。」聲音看似從容,隱隱卻有一股緊繃,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那天晚上……婉婕妤是在陛下的酒裡下的藥,還是在菜裡?」

  「都不是。」沉香以為她是要問清楚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原諒蘇錦,也不敢隱瞞,「奴婢仔細看了,那種藥是加在水中,在淨手的時候通過毛孔進入人的體膚,所以……」

  居然是這麼複雜的辦法,難怪易揚那麼警覺的人都中招了。

  商霖沒有發覺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相信了,只是覺得心裡空茫茫的,被動地聽著蘇錦繼續分析,「這也是奴婢懷疑的原因。娘娘您也知道,阿錦她當時不過是個寶林,身份低微、毫無勢力,怎麼可能搞到這種東西?一定是有人騙了她,那藥是別人給她的!」聲音顫抖,「她這個人傻得很,興許以為與陛下多一點恩愛便能留住他的心……」

  商霖終於發出了一點聲音,「那個方子……你帶了嗎?若是沒帶就回去取來,本宮想看看。」

  蘇錦囁嚅,「那,阿錦的事情……」

  商霖短促一笑,「她的事情容後再說,本宮得先把這件事情理個清楚。」

  .

  殿內點了燈,朦朧的光影營造出一種美感。商霖躺在美人榻上,手裡右手垂在半空中,指尖捏著一頁薄薄的紙,神情平靜地看著窗外的一地積雪。

  靳陽在南方,一年到頭難得下一次雪,所以昨天看到雪花把地面都覆蓋了時還很驚訝。美景難再得,易揚於是帶著她一起在院子裡堆雪人,玩出了一身汗。哦,不對,不是易揚帶著她堆雪人,是她逼著易揚陪她一起堆雪人。她在很多時候都是小孩兒心性,喜歡的東西讓他覺得幼稚,但即使當時再嗤之以鼻,在她軟磨硬泡之後還是會勉強自己來陪她。

  對啊,是勉強。她原來怎麼會沒有看出來。

  唇邊溢出一聲苦笑,她將箋紙放到了臉上,鼻尖全是墨水的芬芳。她打小就喜歡墨水的氣味,每回聞到心裡都會很安寧,可是今天這辦法卻失效。

  這幾個月來時不時就浮上心頭的擔憂終於被證實不是她的胡思亂想。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那個夜晚,兩人意亂情迷、一連跨過好幾個階段將關係進行到最後一步的夜晚,原來並不是那麼簡單。

  不是情不自禁,只是中了別人的圈套。而已。

  她其實之前就奇怪過,易揚那樣的人不該管不住自己、做出這種事來。只是她想不出原因,他又告訴她是因為喜歡,她便接受了這個解釋。

  因為她喜歡這個解釋。

  可自己騙自己終究不能長久的。

  .

  「怎麼在這裡躺著?」易揚步入殿內,看到的就是商霖獨自躺著貴妃榻上出神的樣子。這麼冷的天,她也不知道在身上蓋個毯子,手都凍得冰涼。

  他在榻邊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指暖著,眉心微蹙,「是哪裡不舒服嗎?」

  商霖轉過頭,很平靜地看著他。

  「怎麼了?」易揚探尋地看著她。

  商霖抿唇,「沒,我剛想到了一點事情。」

  「什麼事情?」易揚笑,「今晚的點心吃青豆糰子,還是牡丹糕?」

  他又在取笑她了,商霖卻沒什麼反應,只是拉著他的手微微一笑,跟撒嬌一般問道:「我問你哦,如果那天晚上我們沒有發生那件事,你會跟我在一起嗎?」

  她裝得漫不經心,目光卻緊緊地鎖住他的面龐,不放過他一絲的表情變化。

  易揚眉頭微動,眼中有一瞬的詫異,然而很快就恢復正常。他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想做什麼?騙我說甜言蜜語麼?」

  若是以往商霖一定以為這是他的戲謔調侃,但今天早有準備,所以能夠清楚地看出他不過是在用話拖延,好給自己多一點準備的時間。

  「你要是不想說這個,那回答我另一個問題好啦。」她輕聲道,「你……那天究竟吃錯什麼藥了?居然……」

  「吃錯什麼藥」五個字一出來,易揚的神情就有點不自然,像是被誰說中了一般。商霖看到他這個樣子,心頭最後一絲僥倖也消失殆盡,只是不斷重複道,果然,果然。

  她本想著,就算情藥的事情是真的,可他不一定知道,那麼他對她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可他那麼精明的人,被下了藥就很難得了,事後還沒有發覺就不可能了。

  他拍拍她的臉頰,很嚴肅地問道:「你這是要事後算賬麼?都過了這麼久了,現在才說這個會不會太晚了?」

  商霖凝視著他,「我就是忽然很好奇,你挑一個問題回答我吧。」

  易揚沉默一瞬,握緊了她的手,「就算沒有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們早晚也會在一起的。我知道那個開始有點不受控制,所以之後一直在盡力調整。但事到如今,我們在一起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你不要記掛那些旁枝末節。」

  商霖微笑著低頭,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片刻後方輕聲道:「嗯,我知道了。」

  她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最初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可是到現在卻只有無奈。在經過剛才的事之後,她甚至開始同情易揚。說到底他也是被人算計了而已,卻不得不承擔起這件事的全部責任,和一個明明不喜歡的女人談起了戀愛。

  為了讓她好受一點,他甚至還要騙她說是因為喜歡她才會和她那樣。

  她想起這幾個月裡他對她說過的為數不多的情話,曾經還嫌他太冷淡了,難得聽到一句好聽的,如今才明白就這麼幾句都是她賺到的。

  也不知道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有沒有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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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天堂跌落人間的滋味太過複雜,商霖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才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裹著被子躺在床上冥想的時候,她開始感激自己暗戀莫庭軒的幾年的經歷,要不是之前遭受過這麼多打擊,這回估計就扛不住了。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慶幸曾經那麼傷情過,商霖有些自嘲地笑了。就在不久之前,她還覺得易揚是翻開她生命新的一章的救世主,讓她能夠坦然地面對過去的種種。可是一轉眼,和他的這一段也變成了她不願提及的禁忌。

  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輩子是不是注定沒辦法遇上兩情相悅這種事情。

  她永遠在追逐。

  她心裡也明白,這回的事情易揚是義氣十足。而在得知一切之後,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那麼一件。

  跟易揚挑明,告訴他不用繼續裝下去了。

  可是一想到從此以後就再不能名正言順地挽著他的胳膊和他撒嬌,她就希望坦白的那天可以來得晚一點。

  讓她在這假相裡多待一天。

  她的萎靡不振終於引起了入畫的注意,某個午後,她湊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說出了心裡的話,「公主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

  「看什麼?」

  「奴婢見您最近精神不太好,飯也吃不下去,還喜歡睡覺……」

  入畫還沒有說完商霖已經明白她的意思,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丫頭是懷疑她懷孕了啊!

  且不說她這幾個月都沒有個某生活,就算是唯一的那次之後,也是喝了藥的好麼!

  想到喝藥,商霖的心情更加沉重起來。易揚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她沒有多想,他們的狀況本來就不適合要孩子,於是順理成章喝了藥。可是如今回頭看去,卻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惋惜。

  她的理智告訴她還好那時候喝了藥,不然要是真的有了孩子,現在就是雙倍的苦惱。可心底深處的執念卻在替她難過,逼著她一遍遍去思考,失去那一次的機會,她這一生是不是都沒可能和易揚有共同的血脈了?

  惆悵百轉地想了很久之後,商霖鬱悶地捧住腦袋哀嚎出聲。坑爹吶這是!穿越之神你要是不想讓我們在一起就別弄這麼一出啊,給人家開了掛又不開齊,你的職業道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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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商霖也明白,沉香的話裡有很多疑點。沉香這個人並不聰明,蘇錦活著的時候她沒能發現她的異樣,蘇錦死了之後她也不能冷靜地看待有關她的事情,所以給出的結論不一定是正確的。於是商霖在走出開始的震驚之後,開始理智分析這件事。

  最大的疑點還是在方子上。情藥這種東西到底不光彩,配好了用了便完了,哪裡需要留著藥方?是等著被人發現麼?蘇錦就算再笨,也不會犯這種錯誤。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究竟,於是苦大仇深得跟被人殺了全家一樣,只有在易揚來的時候會裝出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然而她裝得再好,以易揚的敏銳又豈會察覺不出她情緒的變化?只是新年這陣太過忙碌,有點顧及不到,等到終於抽出個時間之後,才慢悠悠地出現在她面前,淡淡道:「上次給你的承諾,今天兌現了吧。」

  「什麼承諾?」商霖有些奇怪。

  易揚微微彎腰,凝視著她,「約會啊。」抓住她的纖手,「我們去約會吧。」

  ……所以現在,是要拍芒果台的相親節目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9:47 AM

第33章 上元

  易揚選的約會日子有點特殊,但在商霖的意料之中,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商霖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困惑過,為什麼古代有那麼多描寫月下私會的情詩都發生在上元節,就連《水滸傳》裡的好漢們鬧事也都是選在這一晚,等到稍微讀了點關於歷史的書才明白,因為其餘時候都有宵禁……

  大魏雖然是個歷史上不存在的朝代,這方面的規矩倒是順應了大流,國都靳陽實行嚴格的宵禁制度,日落以後居民一律不得在街上行走,朝廷每晚派出四列金吾衛在街道上巡邏,一被逮到打死不論。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年到頭唯有上元節前後三天可以在晚上到處閒逛,所以無論是談情說愛還是打架鬥毆,都只有這麼一個良辰吉日……

  約會的邀請發出了,商霖卻有些遲疑,「我記得,你今晚應該有活動的。」

  「都是些例行公事,很快就忙完了。」他笑笑,「來了這麼久,咱們也該去開開眼界,看看這個時代的夜生活是什麼樣的。」

  他神情溫和,帶著少有的耐心,靜靜地等待她的答覆。商霖看到他的神情,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一張皺巴巴的紙,被他一點點撫平。

  彎了彎唇,她點了點頭,「好。」

  .

  當天晚上,商霖和易揚換上尋常老百姓的衣服,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路上只見兩邊的房屋和攤位上都懸掛著花燈,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如璀璨星子匯聚到一起,將九天銀河換到了地上。而路邊就更熱鬧了,各種小商販都在叫賣自己的東西,糖人、花勝、各色各樣的河燈,還有老爺爺手中的戲法,每一樣都叫商霖看得眼花繚亂。如果說出來時她心情還有點低落,等順著青鸞大街走了一半之後,已露出真心的笑容。

  「果然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管從前在書上看人描述了多少次,都不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商霖笑道,「盛世繁華,江南果然是富庶之地。」

  易揚看著她上揚的唇角和彎起來的眼睛,心頭一鬆。她總算是高興了一點,今晚這趟算是出來對了。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到了最近的一家金飾店裡,「我見你剛才看了這裡好幾眼,喜歡什麼?」

  商霖一愣,瞅瞅他再瞅瞅櫃檯上的珠玉琳瑯,笑道:「你猜?」

  易揚打量了一圈,沒拿簪子反倒取了一副耳墜。血紅的玉石外面鑲了一圈金,垂在細細的金絲線底端,看起來又脆弱又精巧,即使是放在一堆寶貝之中也十分搶眼,「這個不錯。」

  老闆見狀忙道:「郎君好眼光,這耳墜可是小店最好的東西了,配尊夫人再合適不過。」

  易揚將耳墜放在商霖耳朵上比了比,淡淡道:「確實很襯你。」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戴紅玉耳墜時的驚豔,那時候就知道這個顏色能把她雪白的肌膚襯得更加耀眼,十分美麗。

  商霖接過耳墜,認真看了看,抬頭笑道:「那你幫我戴上吧。」

  他愣了愣,想說自己不會,然而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還是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乾淨的指尖捏著小小的耳墜,另一隻手摸著她白嫩的耳垂,小心翼翼地試探。

  商霖安靜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替她戴那枚耳墜。他一定是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動作幾乎是笨拙的,弄得她都有點疼了。但她什麼都沒說,即使是尖銳的金屬刺到耳洞旁邊的柔嫩時也保持了微笑。

  他身量太高,做這些事的時候不得不微微彎著腰,商霖看著他烏黑的鬢角,還有線條美好的側顏,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澀。

  無論之前或者之後如何,至少這一刻他是這麼專注地看著她。只看著她。

  他終於弄好,認真打量著她。卻見美人如玉、耳邊垂著兩滴鴿子血,妖嬈的豔光簡直能將整間屋子照亮。

  他看了她一會兒,終於輕輕笑了,「你這個樣子很好看。」頓了頓,「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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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離開金飾店之後,氣氛忽然奇怪起來。商霖一直摸著耳墜低頭走路,似乎在進行什麼激烈的心理掙扎。易揚用視線的餘光冷靜地打量她,在心裡默默計著時。

  他知道,她一定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告訴他,已經快憋不住了。很快,大概走到下一個巷口她就會說了。

  然而他能夠從她身體和面部的表情判斷出這個,卻怎麼也猜不出她打算說什麼。只是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似乎她的話並不是他想聽的……

  商霖終於抬起了頭,「易揚……」

  「救命——」突然傳來的尖叫聲引得兩人同時抬頭,卻見前方的二樓欄杆處,一個綠衣少女晃晃悠悠地掛在那裡,只剩兩隻手抓住欄杆,眼看就要摔下來!

  商霖的身體反應快過她的思維,幾步就跑到了樓下,焦急地抬頭看著。二樓並沒有人,所以也沒辦法拽住她的手把她拉上來,周圍已經有人反應過來往樓上跑去,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等他們到了那裡,這少女說不定已經撐不住了!

  「那個,你抓緊欄杆別鬆手啊!」商霖這裡喊完話,轉身拽住易揚的衣襟,「你帶的人呢?快讓他們出來救人啊!」

  易揚看著她,眼神有點怪異,一瞬之後挑了挑眉「有我在,救女人這種事不需要勞煩別的男人。」

  商霖一愣,他已慢條斯理走到樓下,不溫不火道:「姑娘,請放心地鬆手吧,在下會接住你的。」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齊刷刷看向他,眼神否很複雜……人從二樓摔下來的衝擊力非同小可,這個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真的能接住她嗎?

  他們還沒有想完,那少女已經堅持不住了,尖叫一聲便鬆開了手。商霖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眼睜睜地看著易揚身形一動,輕鬆地把少女墜落的身體摟入了懷中。

  玄衣男子抱著粉衣女子半坐在地上,圍觀群眾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不約而同發出了喝彩之聲。商霖連忙湊上前,連聲問道:「你沒事吧?」別被砸壞了啊!

  易揚瞥她一眼,似乎是猜中了她的想法,有些無語地別過頭。懷裡的少女驚魂未定,一張小臉煞白煞白,手指攥著易揚的衣襟不住顫抖。易揚本不習慣這樣的碰觸,然而看到她的樣子腦中忽然閃過一些很久遠的回憶,似乎在某個夜晚,也曾有個女孩子這麼縮在他懷中,即使是昏迷著也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襟。

  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這麼一遲疑就任由她握了一小會兒,他回過神來,漠然地撥開了她的手,語氣平淡,「你還好嗎?」

  商霖覺得這句話很熟悉,搭配著這個聲音和情景,那熟悉感就更強烈了。她眉頭緊蹙,思索究竟是在哪裡見過這一幕。

  「還……還好……」粉衣少女費力地嚥下一口唾沫,「多謝郎君相救,小女子在此謝過……」

  面前的男子衣著華貴、氣質不凡,更在剛才將她從危險中解救出來。少女也是聽著各種上元節的佳話長大的,此刻驚恐散去,腦中開始閃現各種綺念。

  也許,這就是上天給她安排的緣分……

  「夫君,既然這位小娘子無事,咱們也可以離開了。」一個清泠泠的聲音將她從幻想中驚醒,回頭一看,對上一張俏麗的面龐。女子眼神冷然,似乎能看穿她的全部妄想。

  她叫他夫君……

  易揚鬆開少女站起來,回頭看看商霖。不知道是不是商霖的錯覺,總覺得他眼神裡似乎藏著笑意,「說的沒錯,我們該走了。」

  眼看兩人就要離開,少女還是不死心,掙紮著喚了一聲,「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敢問郎君府邸何處?他朝妾之家人定登門致謝,酬謝今夜之事!」

  易揚駐足回頭,卻見少女一雙大眼期待地看著他,片刻前還煞白的臉頰此刻竟有些泛紅。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你自己都說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就不要報了。我不需要你的感謝。」

  「可是……」少女結結巴巴道,「可是妾想……想……」

  商霖沉默地看著含羞帶怯的少女,在心頭冷笑了一聲。靠,這麼老套的段子你也敢來演!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灑家要以身相許?你夠膽的話倒是說啊!

  易揚眸光一動,似是了悟了一般,「我懂了,你是打算……」十分意外的樣子,「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失望地搖搖頭。

  少女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郎君……」

  易揚嘆息一聲,「我救了你,你不知感恩便罷了,居然打算恩將仇報,真是令人心寒啊……」

  .

  一直到離開青鸞大街,商霖還笑個不停,直到路人朝她投來怪異的目光,才終於收斂了一點。

  「你也太過分了,人家姑娘要以身相許,是你佔便宜了,居然說別人恩將仇報……」商霖半真半假道。

  說實在的,雖然那少女神煩,但被易揚這麼傷害還是讓她同情。古代女人的承受力大都較低,萬一扛不住做了傻事該怎麼辦啊?他們豈不是白救她了!

  商霖想起方才離開時少女那羞憤欲死的表情,十分憂慮。

  易揚淡淡地看著她,「那你是希望我答應她了?」沉吟片刻,「看來你果然還是嫌宮裡不夠熱鬧,想把姐姐妹妹都湊齊了……」

  商霖不自然地別過頭,「才沒有。」嘟嘟嚷嚷,「你要娶誰都好,不關我的事。」

  易揚眼眸一眯,終於覺察出哪裡不對勁了。如果是以前,商霖說這話當然沒什麼,可是如今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她還說與她無關就太奇怪了。

  除非,她有別的想法……

  他不動聲色,握著她的手道:「上元節都是要放河燈的,怎麼樣,想玩玩嗎?」

  商霖想玩玩,可是他們最終沒能玩玩。人來人往的曲水邊,賣河燈的小販將河燈遞過來的同時,也將一柄寒刃刺向商霖的胸口——

  變故發生得太快,商霖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只呆呆地站在那裡。易揚拽著她的胳膊扯了一下,挺身擋到了她的身前。

  劍刃刺進他的身體,他卻連眉頭都沒蹙一下,反手就將那個小販擊倒。周圍立刻亂作一團,人們驚叫著四下逃離,如避洪水猛獸一般。而與此同時,七八個身影一躍而出,持著兵刃朝他們而來。

  易揚帶來的影衛也從黑暗中現身,提著兵器迎了上去,纏鬥在一起。看著前方的刀光劍影、一團混戰,商霖握著易揚的手擔憂地問道:「你怎麼樣?」

  易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別擔心,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商霖看著他背上深深的傷口,不敢去想到底流了多少血,「我們快離開這裡。快!」

  他的傷必須快些包紮,不然失血過多就糟了。可這裡是專門辟出來供大家放河燈的曲水邊,除了遊人連個巡邏的武侯都看不到。

  得盡快回宮。

  易揚點頭,握著她的手就走,將戰場留給影衛們。

  .

  這一路逃得有點艱難,對方人多,即使是被纏住也能分出人手來追他們。易揚本來還帶了一名影衛隨同保護,半路的時候卻不得不讓他去把追兵引開。

  於是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易揚一開始還能從容地跟著商霖朝前走,聽著她不斷在耳邊重複,「別擔心,我們只要走到皇城附近就不怕了。別擔心。」那些人既然敢在人來人往的曲水邊動手,自然也不在乎被別人看到,所以就算是逃到青鸞大街上也沒用,必須回到自己的地盤。

  她還在給彼此打氣,身邊男人的腳步卻越來越沒有力氣,終於慢慢地停下了。

  商霖回頭,「你怎麼了?」

  易揚慢慢滑坐到地上,一臉無奈,「我走不動了。」

  商霖怔了怔,毅然道:「我背你。」說著就蹲下|身子,示意他趴到她背上去。

  雖然是上元節,但最熱鬧的也只有青鸞大街和曲水邊,其餘地方還是靜悄悄的。此刻他們身處的這條路上更是沒什麼人,街道上空空蕩蕩,皎潔的月光下,易揚只能看到她小小的身子。

  線條柔軟的背部,烏黑的長發,還有耳畔顫動的血紅墜子。

  這只是個脆弱的女人,應該被男人護於羽翼之下,享受安寧的生活。可是此刻,她卻想要保護他。

  「你先走吧。」他淡淡道,「這裡離皇城不遠了,你去找救兵,然後來接我。」

  商霖渾身一顫,「你想都不要想,我絕對不會扔下你自己逃命的!」

  易揚勾唇一笑,「你以為我們在拍抗戰題材的電視劇麼少女?我在理智地給你提意見。」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拿著這個,禁衛軍會聽從你的吩咐。」

  商霖自然明白他的打算,可是要讓她把他扔在這裡卻怎麼也做不到,僵立在風中,連眼眶都紅了。

  她這幾日心事重重,本就沒吃多少東西,今晚受到這麼大的驚嚇全憑意志撐到這會兒,現下急怒攻心,立刻覺得頭暈目眩。

  她跌坐在地,伸手按住了太陽穴。

  眼前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感覺易揚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攬到了自己懷裡。他的聲音清清淡淡,仔細聽卻能發覺裡面有一絲隱隱的緊繃,「怎麼了?」頓了頓,「你還好嗎?」

  彷彿被一道白光點透靈台,許多久遠的記憶全部被這句話激發,今夜一直困擾著她的熟悉感終於得到了源頭。

  是哪一個晚上,她脖頸處劇痛無比,昏昏沉沉地窩在一個有力的懷抱中,朝前走去。她想起自己片刻前似乎遭遇了劫匪,於是擔憂地抬頭,想要看清那人長什麼樣子。可無論她怎樣努力,都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的動靜引得男人低下頭,淡漠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你還好嗎?」

  這句話彷彿魔咒一般,讓她的世界逐漸清晰。這裡是夜色中的靳陽,空曠的街道上只有他們兩人。她半抬著頭,看到男人幹淨的下巴,再往上是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樑,還有他黑沉如玉的眼眸。

  面前俊逸瀟灑的男人和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重疊,再無一絲區別。

  她檀口微張,怔怔地看著他。這一刻,所有的念頭都失去了,她只是翻來覆去、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念道:原來……是他。

  居然,是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9:49 AM

第34章 抉擇

  見到女孩怪的神情,易揚眼眸微斂,詢問道:「怎麼了?」

  商霖倉皇低頭,覺得眼眶發熱,還沒反應過來眼淚便順著落下。

  她想起那天在醫院醒來,護士對她說剛才陪著你的男生好帥,她緊接著見到了莫庭軒,便以為護士說的是他。可是如今想來,她指的人多半是易揚吧……

  他從劫匪手中救下了她,將她送到醫院,然而出於某種原因沒能等到她醒來便離開了。與此同時,莫庭軒正好來醫院看朋友,認出她是自己的學妹,便順手照看了一下。

  於是,她便以為是莫庭軒救了她。

  雖然這個誤會很快便澄清了,可那時候她已然對他動心,看待他的眼光也與過去不同。莫庭軒本就是極出色的男人,那方面的心思一起,便再也遏制不住。

  走出這段感情之後,商霖曾認真總結過自己對莫庭軒的多年痴心,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雖然她後來喜歡莫庭軒是因為他本人的魅力,可嚴格追溯起來,最初的心動還是因為把他誤當成了那個救她的人。

  她一直記得那個模糊的影子,在她無助茫然的時候給了她最真實的依靠。

  所以,這麼多年她其實是……愛錯了人?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在她醒來前離開,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錯過這麼多年?

  他們這樣,究竟是有緣,還是無緣?

  「商霖。」他叫她的名字,語氣認真,「有人來了。」

  商霖一驚,這才發現確實有人聲由遠及近,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現在逃已經來不及了,商霖用力抱住易揚的胳膊,將他攙扶起來,「我們躲到那裡去。」她指著遠處一條黑暗的巷子,輕聲道。

  兩個人縮進了巷子裡,旁邊正好有一堆竹篾筐子,商霖把它們擋在自己和易揚身前,再從縫隙裡窺視外面的情況。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動作乾脆利落,彷彿沒有受到半點影響。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胸腔處的地方,那顆心跳得有多麼厲害。

  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他。

  那些人慢慢出現在她的視野,是兩個男人,距離太遠看不清面貌。商霖必須打起全部精神,才能捕捉到他們的隻言片語。

  「你確定是往這裡跑了嗎?」

  「那個女人一定在這邊,我剛才撿到了這個。」他揚了揚什麼東西,商霖往腰上一摸,才發覺自己的香囊不見了,「就是不知道那昏君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昏君受了傷一定走不遠,我們在附近找找吧。」

  「也好……」

  說完之後,他們果真在四周查看起來。商霖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裡,右手不自覺緊攥成團。

  他們會被發現的!一定會被發現的!

  那些人似乎確定了她就在這附近,每一處都查看得十分仔細,不久之後就會找到這條巷子,到那時他們真的是無所遁形!

  不,其實還是有機會逃走的。

  他們的視線並沒有看著這個方向,只要她腳步夠輕,完全可以從巷子的另一個出口逃走!

  可是易揚……

  商霖的視線落在易揚蒼白的面龐上。他閉著眼睛,似乎沒有注意到此刻已是生死一線,神情依然平靜。

  商霖抿唇。易揚受了傷,步子必然不穩,逃走的過程中不發出聲響是不可能的。她若帶著他一起走,最後的結果便是兩個人一起被抓。

  那麼,就只有……

  她忽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一起睡覺的時候,她很喜歡這麼做,摟著他的脖子,將臉頰貼上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再一下,像是有節奏的鼓聲。

  每到這個時候,她都覺得很安心。

  櫻唇湊到他的耳邊,她用低不可聞的聲音慢慢道:「易揚,我們分手吧。」

  手臂下的軀體猛地僵住,他睜開眼睛,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看到刀光劍影也沒能打破的平靜因為自己這句話消失無蹤,商霖輕輕一笑,也不知是不是應該驕傲一把。

  「我覺得你這幾天一定看出來了,我有點糾結,因為我發現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麼喜歡你。」她低聲道,「原來見你長得帥就犯了花痴,在一起後卻覺得自己好像把那種感情弄錯了。我不是喜歡你,我只是依賴你而已……鬧這種烏龍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易揚的手指慢慢握住她的,用力地攥緊,彷彿想要弄疼她。可是他這會兒已經沒多少力氣了,即使竭盡全力她也能輕輕鬆鬆地掙脫。

  看著那素白的纖指從自己手中滑出,易揚心頭一陣莫名的慌亂。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想起她這陣子的若即若離、古怪態度,幾乎就要信了她的話。只因他清楚地記得,有好幾次她明明正一臉愁苦地發著呆,可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條件反射地換上一個笑容。當時沒有多想,可結合此刻的話來看,興許……那就是她戴給他一個人看的面具。

  所以,她不喜歡他了,不僅如此,還每日糾結著要怎麼跟他分手?

  微弱的光線中,他面色蒼白,一雙眼眸卻黑得如不可見底的深淵,讓人看一眼就擔心會跌落下去。

  商霖忽然起身,易揚一愣,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剛想開口卻見她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後退。

  她站在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揚唇一笑,雲破月來一般美麗,「再見。」然後毫不猶豫地轉頭,朝巷子的另一個出口跑去。

  她跑得很快,因為害怕給了他阻止自己的機會。她知道他此刻心裡多半糊塗著,興許還以為她是打算獨自跑路。有著這個考慮在,他就不會追上來。他不會允許自己變成她的累贅。

  但她當然不是想要跑路。

  她想起剛才那兩個人的話,在心裡飛快地思索著。從那些話來看,他們只確定她在這裡,並不清楚他是否和她在一起。所以,由她出去引開那些人的勝算很大。而且她只是個女人,他們抓到她不一定就會殺了她,因為他們知道可以拿她作為要挾。可是如果他被抓到,一切就完了。他們再沒有底牌,會一起死的。

  商霖從另一個出口跑出巷子,然而飛快地朝前奔去。這座屋子的兩側各有一條小巷,貫通兩條街道,他們剛剛藏身在第一條,而現在她需要去到另一條。

  不過三十米的距離,她很快跑到了,然後目標明確地穿過小巷,就看到那兩個男人仍站在剛才那條街道上四下查看。商霖閉上眼睛,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慢慢摀住嘴巴,發出一聲驚恐的嗚咽。

  寂靜的街道上,這樣的聲音無異於平地一聲雷炸響。商霖看到那兩個男人猛地轉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確定他們看到自己之後,商霖扭頭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腦海中只有唯一一個念頭,快點跑,跑得再遠一些,把那些人都引開易揚的身邊,這樣他就不會有事了。

  她覺得自己這個樣子,真像那些傳奇故事裡為了夫君不顧一切的苦命女。

  關鍵時刻,她毫不猶豫把自己放上了炮灰的位置,還抽空和他分了手。她騙他說自己根本不喜歡他,只因她覺得,如果她此去真的丟了性命,頂著普通朋友的身份不會像女朋友那般讓他自責。

  她原來已經愛他愛到這個地步。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覺得肺裡跟針扎一樣,痛得連表情都扭曲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等到終於摔倒在地的時候,周圍的景物已經和剛才完全不同的。

  一雙黑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商霖喘了會兒氣之後才費力地抬起了頭。這個地方的天空沒有烏雲,月色大好,於是商霖得以欣賞到月光下蘇忌陰沉無比的臉。

  怎麼會是他?

  蘇忌似乎也很意外會在這裡看到商霖,眼神古怪得要命,簡直可以稱得上糾結。

  商霖嚥了口唾沫。次奧,追殺他們的人難道是蘇忌?

  腦袋裡的想法還沒有轉完,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商霖應聲回頭,卻見兩名男子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其中一個不可思議看著她,怒道:「你這個女人……是屬兔子的嗎?居然跑得這麼快!」

  商霖汗毛倒豎,媽呀,這兩個人才是來追殺她的!

  她一把拽住蘇忌的袍擺,「蘇……蘇大俠,救命!這兩個人圖謀不軌,你快點把他們拿下!我讓陛下給你加薪、送你二環內繁華地段十套房產,還不收稅!」

  後面那串胡言亂語蘇忌自然沒聽懂,不過他也不感興趣。陰冷的視線看了看她抓著自己袍擺的手指,再抬頭看看那兩個男人,終於開口,「習武多年,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追不到,你們倆也真是出息了。」頓了頓,「皇后娘娘,半月不見別來無恙?接下來的日子,恐怕要勞煩你和草民配合配合了。」

  商霖傻傻地看了那張冷漠的面孔片刻,慢慢地在心裡給自己點了盞蠟。

  靳陽市公安局 大魏宮皇家警衛隊,泥萌的皇后涼涼被人劫持啦,快點來救人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9:51 AM

第35章 蘇忌

  「主公……」那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喚道,頭顱低垂、慚愧不已的樣子。

  「交代給你們的事辦不好,卻追著這個女人過來了,你們倒是聽的好吩咐……」蘇忌一壁說一壁冷笑,那股寒意看得商霖都忍不住發抖,「魏皇呢?」

  個頭略高一點的男人頭埋得更低,「我們循跡追蹤過去時就只看到這個女人,沒看到魏皇……」

  「那你們追她做什麼!」蘇忌忽然發火,兩個男人立刻跪下,磕頭請罪,「主公息怒!」

  蘇忌深吸口氣,扭頭看向商霖。商霖在他的視線下渾身僵硬,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假笑,「原來,你不想抓我啊……那告辭,回頭有空一起喝茶……」

  她哆哆嗦嗦地往後退,手掌撐著地面想站起來,奈何腿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折騰了半天還是跌坐在地的姿勢。

  蘇忌看著她跟一隻毛毛蟲一樣一點一點往後縮,面無表情地蹲下來,在她快要退出自己的手臂範圍時才伸手抓住了她的腳。

  女子的右足纖細,他很輕鬆就握住了她的腳踝,掌心處是鞋面上光滑的絲緞。她明顯被他的動作驚住了,身子都微微顫了一下。

  蘇忌抓她腳的時候並沒有多想,等這麼做了才覺得似乎有點孟浪。然而他向來看不起這個女人,此刻也懶得跟她抱歉,鬆開手便淡淡道:「既然都來了,哪有再走的道理?我剛才已經說了,接下來的日子,還請您多多配合,別給自己找罪受。」

  .

  商霖的第二次被挾持和第一次一樣,二話不說先昏了二十四個小時。唯一的區別就是第一次是被高沉打暈的,這一次則是被蘇忌迷暈的。

  暈倒前的最後一刻,商霖慶幸地想,幸好蘇忌沒直接動手,不然按照他的武力值和對自己的厭惡程度,那一下下去之後,她暈倒固然是得暈倒,能不能再醒過來就很難說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外面依然是夜晚,月色皎潔、透窗而入。商霖四下打量了一圈,見自己身處一個房間裡,而身邊坐著一個黃衣女子,正安靜地看著書。

  見她醒了,黃衣女子合上書冊冷淡道:「起來收拾一下,師父要見你。」

  商霖疑惑,「師父?」

  黃衣女子輕蔑地瞥她一眼,「廢話什麼,叫你起來就起來。」

  商霖被這頤指氣使的口氣噎住了,然而她也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平復了下心情便道:「知道了。」

  和衣睡了那麼久,身上的裙子都皺巴巴的,髮髻也散了架。商霖有心整理一下,但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是肉票也就懶得管了,隨便理了理頭髮就道:「好了,帶我去見你師父吧。」

  黃衣女子見她態度從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怒意,輕哼一聲便別過頭不再看她。

  .

  一如商霖的猜測,黃衣女子的師父正是蘇忌。商霖跟著她穿過走廊和石橋,最後在一處六角亭前停下。冷月如霜、一地銀白,蘇忌一身褐衣,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擺了個紅泥小火爐,正慢騰騰地溫著酒。

  「師父,阿阮把您要的人帶來了。」黃衣女子輕聲道。

  蘇忌面無表情,只點了點頭,「下去吧。」

  阿阮咬唇,回頭看了商霖一眼,這才有些不甘不願地離去。

  她走了之後,蘇忌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

  商霖坐下,「介意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蘇忌沒接話。

  「我睡了多久?」

  蘇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一天一夜。」

  和上次一樣啊。

  商霖頓了頓,又道:「那,這裡是哪裡?」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她實在害怕自己已經被帶到了離靳陽十萬八千里,那樣的話,易揚就算想救她,估計也無能為力吧。

  蘇忌終於抬眸,目光裡帶著考量,專注地凝視著她。

  「你……幹嘛?」商霖有些緊張。

  蘇忌神情冷漠,「沒什麼,就是在想,你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腦子裡又在想些什麼?」

  商霖莫名其妙,「這句話不該是我來說的嗎?你這個男人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哪邊的,抓了我又打算做什麼?」

  這只是她氣憤到極點之後的吐槽,本就沒指望蘇忌能做出回答。果然,他理也不理她的問題,只道:「我問你,昨天晚上季南他們之所以能發現你,究竟是個偶然,還是你故意的?」

  季南?商霖眨眨眼睛,應該是追她的兩個男人之中的一個吧。

  「這與你有干係嗎?」她反問。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不願將自己對易揚的情意暴露人前。挺身而出去給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引開追兵,別人知道了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

  她的反應給了他答案,在心頭翻騰了一天的疑問終於得到瞭解答,他卻覺得更糊塗了。

  當季南告訴他,他們是被賀蘭皙的嗚咽聲吸引過去、而她又是那樣狂奔不止的時候,他就懷疑他們是中了設計。他想,也許徐徹當時就在附近,而賀蘭皙是故意去給他引開追兵。

  這件事換了別的女人來做他都不會有多驚訝,可這是賀蘭皙,是那個薄情寡義、被他唾棄的賀蘭皙!她會為自己的夫君做出這種犧牲?

  「你……昨晚是故意的?」他終於問出了口,「你故意拿自己當誘餌,就是為了讓徐徹可以逃走?」

  商霖不自在地別過頭,沒有說話。

  這是默認了。

  蘇忌忽然一陣煩躁,忍不住冷笑一聲,「可惜你為他犧牲了這麼多,他卻不一定領情。他如今好好地回到了大魏宮,你卻落在我手上。說實在的,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下場?」

  商霖沒注意到他的後半句話,只是敏銳地抓住了自己關心的部分,「他回去了?他沒有事嗎?」

  蘇忌心頭一窒。剛才說了那麼久的話,她的眼睛一直是黯淡的,可就在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時卻忽然亮了起來。剪水秋瞳巴巴地看著他,裡面是毫不掩飾的期盼。

  他有心想要不理她,可興許是那視線太灼熱,居然不自覺答了出來,「是。他回去了。」

  商霖提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與此同時,眼眶也有些溫熱。

  她狼狽地別過頭,以袖掩面,不想讓蘇忌看到自己流眼淚的樣子。

  蘇忌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慢慢移開了目光,等她情緒緩和了一點之後才淡淡道:「酒燙好了,要喝一杯嗎?」

  正月裡的夜晚簡直是滴水成冰,她連大氅也沒穿,手凍得通紅。讓她喝杯酒暖暖身子也好,不然她要是病了,他也麻煩。

  這麼一想,蘇忌覺得自己簡直是綁匪中的良心了,居然這麼考慮人質的身體。誰知人質居然半點不領情,乾巴巴回了他一句「不喝」,就沒話了。

  他忍不住皺眉,「我勸你最好不要耍脾氣。我不是你的陛下,沒那麼好的耐心哄著你。」

  商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我說大哥,我睡了十二個時辰沒東西吃,現在一來你就要我喝酒?你就算想弄死我也沒必要選這種方法吧!」

  蘇忌大大一愣,完全沒料到商霖會給他這麼一個回答,更沒想到她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之前每次見面,她都是端莊而有分寸的中宮皇后,會綿裡藏針地威脅他,神情裡都是不可侵犯的高貴。可是此刻,她完全就是一個氣急敗壞的小姑娘,一個接連遭受各種意外、終於拋開一切偽裝的小姑娘。

  他這才想起來,其實,她也只有十七歲。

  .

  那晚,商霖在六角亭裡吃上了二十四個小時裡的第一頓飯。蘇忌的吩咐下去之後沒多久,下人就送來了吃的。白瓷大碗裡盛著熱騰騰、香噴噴的面條,面上臥了一個金燦燦的雞蛋,湯汁是香濃的雞湯,讓人喝了一口就忍不住發出讚歎。

  商霖早已餓得頭暈,此刻也不顧形象了,端起碗就吃。蘇忌原本是半支著頭看遠處的風景,然而漸漸地卻被她的動作吸引了過來。少女一身華衣、容貌姣好,耳畔還垂著名貴的紅玉耳環,這樣一個嬌柔美佳人,合該執花插瓶、漫卷珠簾的,可是此刻她卻像一個最粗魯的婦人一樣,端著一碗麵吃得形象全無。

  他忍不住思索,一天一夜不給飯吃是不是真的做得很過分,都把人逼成這樣了……

  商霖那廂終於吃完了,雙手合十虔誠道:「謝謝招待。」抬頭看向蘇忌,「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走了。」

  見她一副在別人家作客的從容樣子,蘇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隨便點了點頭。商霖微微一笑,起身離開。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對方想做什麼她不知道,既然如此,就只有見機行事了。為了方便之後的行動,還是配合一點好。

  既然上次能從高沉手裡逃走,蘇忌是他的好基友,相信也不是沒有機會的。只要她還在魏國境內,沒被擄到燕國,就都還有可能……

  燕國……

  她忽然一個激靈,一些被她忽略的細節忽然閃現出來。

  昨天夜裡,靳陽大街上,蘇忌和那兩個男人管易揚叫……魏皇?

  她只聽過一種人這麼叫他,那便是那些燕國的使節。一個魏國人,即使不叫易揚陛下,也不會叫魏皇這種稱呼。

  難道說,嶺南遊俠蘇忌的真正身份……其實是燕國人?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37 PM

第36章 阿阮

  商霖在第二天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情況讓她比較欣慰。她不僅沒有被擄到燕國,甚至連靳陽城都沒有出。這裡是帝都內的一處宅子,具體在幾環還不確定,看架勢多半是蘇忌命令手下人置辦的。

  寒風凜冽,她卻不能躲在屋子內裝死,被迫和蘇忌坐在廊下吹冷風。他還能喝酒暖暖身子,但她考慮到自己酒量不濟,遂委婉地拒絕了他遞過來的杯子。

  「你就算再清醒,也不可能找到方法逃出去的,別白費力氣了。」蘇忌瞥她一眼,淡淡道。

  商霖聳聳肩,「誰說我是想逃走了?我就是酒量太差,所以不喜歡喝酒而已。」

  他嗤笑一聲,懶得和她就這個問題撕扯下去,「都已經三天了,你的陛下還是沒能找到你。怎麼樣,你還對他抱有希望麼?」

  商霖玉手托腮、吐氣如蘭,「都已經三天了,你的手下是還沒能找到出城的辦法。怎麼樣,你還不肯把那堆廢物打一頓出氣麼?」

  蘇忌被她噎住,右手不自覺捏緊了青花酒杯,裡面清冽的液體蕩出了一圈小小的漣漪。

  商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有點後悔,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實在不該總這麼挑釁他的。然而就算心裡再明白這個道理,蘇忌卻總有辦法讓她破功。他好像特別看不慣她對易揚死心塌地的樣子,總會給她說一點外面的情況,句句都直戳她心窩。

  她被抓的三天以來,城中一切如常,只是城門處加強了守衛,要出城變得格外困難。商霖揣測蘇忌等人大概是過所之類的文書沒有準備齊全,又或者是乾脆在這裡避風頭,所以並未急著出城。商霖每日看著他喝酒舞劍,悠閒得很,半點沒有身為欽犯的自覺。

  有沒有搞錯啊,你綁架了皇后啊!

  「他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蘇忌在告訴她城門戒嚴時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比起你為了他的蹈死不顧,咱們的陛下還當真是情深意重啊!」

  商霖自然聽出了他的譏諷,卻找不出話來反駁,於是狠狠地吞了一大口千層酥,將它幻想成蘇忌的腦袋。

  興許是之前和蘇忌還算挺熟,又或者是猜到了他應該是燕國人,商霖覺得自己好像不怎麼怕他了。書上不是都說了嗎,古人最重視君臣綱常,她好歹是燕國的公主,還是他好基友的心上人,無論為了哪一條他都不會對她下毒手的。

  蘇忌也一如她猜測的那般,雖然總是陰惻惻地刺激她,卻從未對她動過粗,也算是綁匪中的紳士了。

  然而他這樣,不代表旁人也是這樣。

  商霖原本以為這個時空最仇恨她的女人是霍子嬈,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短短三天的時間,蘇忌的女徒弟阿阮便憑藉自己的努力擊敗了霍子嬈,成為商霖心中的頭號大敵。

  這莊子裡沒有侍女,所以商霖的生活都是阿阮在照看。除了偶爾被蘇忌叫過去受受打擊,阿阮那個黃色的身影就跟背後靈一樣,死咬著她不放。

  精神上摺磨她便罷了,*的欺凌居然也沒有落後,什麼故意等飯菜涼了再給她送來啊、 喝茶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水潑上她的大氅啊,諸如此類的招數層出不窮,一門心思要把商霖折騰到臥床不起。

  在第三次對著冰涼的飯菜發呆片刻之後,商霖終於忍無可忍地抬起了頭,「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你了?」

  阿阮冷哼一聲,「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如果不是得罪了你,你為什麼總找我的不痛快?」天寒地凍的正月裡喝冷湯吃冷飯,就算她受得了賀蘭皙這嬌弱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啊!

  「我勸你最好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金尊玉貴的公主或者皇后嗎?階下之囚一個,有東西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商霖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少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自作主張,你那個壞脾氣的師父會生氣的。」 她又不傻,明明每次和蘇忌見面的時候他都不會攔著她喝熱茶用點心,又怎麼會在之後給她送冷飯?分明是這女人想整她,故意動了手腳。

  阿阮聽了這話忽然發怒,一把抓住她,「我就是自作主張了你能怎樣?去跟師父告狀啊!」

  商霖被她攥住手腕,痛得悶哼一聲。靠,這丫頭也是練過的!

  「告什麼狀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們那麼熟,他總不會為了我這個外人跟你發火嘛!你你你……撒手!」

  阿阮聞言閃過一絲得意,傲然道:「你知道就好。在我和師父面前,你永遠都是一個外人!別妄想能夠介入!」

  這話簡直是莫名其妙,商霖愣了一瞬,忽然有了個猜測。

  瞧這女子這些日子的表現,難不成……她喜歡蘇忌,然後覺得自己最近和蘇忌關係略近,所以就吃醋了?

  啊呀呀,師徒禁忌之戀啊,她以前最萌這種題材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女徒弟太過傲嬌討厭,配蘇忌似乎有點委屈了他……

  見商霖一臉古怪,阿阮沒來由地發窘,想也不想就推了她一把,「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商霖措不及防,被她推得朝後仰去,跌倒在地上。腳踝處一陣劇痛,她倒抽口冷氣,幾乎就要爆粗。

  右足動一下就痛,她哆哆嗦嗦去摸,剛剛碰到便觸電般躲開。媽呀,這阿阮也太粗暴了,這麼弄了一下就害她崴了腳!

  「怎麼回事?」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商霖和阿阮應聲看去,卻見蘇忌眉頭緊蹙,立在門邊定定地看著她們。

  商霖本來是氣極了的,然而看到蘇忌那刻卻本能地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於是硬著口氣道:「沒什麼,不小心摔了一下。腳崴了。」

  蘇忌的視線在商霖的右足處看了看,再落到了阿阮強自鎮定的臉上,片刻後淡淡道:「出去。」

  阿阮身子微顫,終於露出了心虛的樣子。然而她什麼也沒說,低著頭飛快地從他旁邊跑走了。

  蘇忌走到商霖面前,蹲下|身子作勢要去抱她。商霖一驚,剛想拒絕就聽到他嘲諷道:「這莊子裡除了阿阮就沒別的女人了,你是要我把她找回來抱你麼?」

  商霖沉默片刻,認命道:「那你輕一點。」

  蘇忌把她抱上了床,再從一旁的櫃子裡翻出一個楠木匣子,放到她面前,「跌打藥在裡面,自己上。」

  他背過了身子,商霖費勁地脫掉了鞋襪,抬頭發現他居然還沒走,「你還有事?」

  蘇忌背對著她,似乎掙紮了一下才道:「我替阿阮跟你道歉。」

  商霖撇撇嘴,還是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算啦,她還是個小姑娘嘛。我不跟小孩子計較!」

  「小孩子?」蘇忌笑了,「阿阮今年十六,只比你小一歲。你在她面前扮什麼長輩?」

  商霖想說我可比你的寶貝徒弟大多了,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可我嫁人了啊!跟我這個已婚婦女比起來,她可不就是個小姑娘嘛!」

  蘇忌不說話了。商霖看著自己的腳踝,思忖應該怎樣上藥。那藥酒都是要揉散了才能發揮效果的,她自己實在不好使力啊!

  蘇忌忽然轉過身子,商霖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蘇忌走到她面前,看著她雪白纖巧的裸足,神情裡閃過一絲異樣。從匣子裡手裡取出藥瓶,他淡淡道:「忽然想起來,這藥你自己沒辦法上,我幫你吧。」

  他在榻沿坐下,伸手就要去捉她的腳。商霖條件反射地往後一縮,扯過被子就蓋了上去,「這樣,不太好吧?」 在現代被男人看到腳沒什麼,可在古代就有些出格了。而且他還打算幫她上藥,這特麼得算肌膚之親吧!

  蘇忌想了想,「那我讓阿阮來幫你?不過事先說好,她脾氣不太好,很多時候我也拿她沒辦法。如果她趁機對你怎麼樣,可千萬別怪我沒提醒你。」

  商霖深吸口氣,陷入了天人交戰。藥肯定是要上的,不然行動不便又怎麼跑路?但她自己沒辦法上,又不能讓阿阮那個暴戾少女來,別的男人就算她願意蘇忌也肯定不准,那就只有……

  她垂頭喪氣,再次妥協,「好吧你上吧。」

  蘇忌眼中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若無其事地咳嗽一聲,看著她慢吞吞地把右足從被子裡拿出來。女子肌膚柔膩,玉般光滑冰涼,握在手裡帶給他陌生的觸感,讓他瞬間失了神。

  這是與他風吹日曬的皮膚完全不同的一種東西,是真正的嬌嫩,逼著人去小心對待。

  他忽然有點無措。

  商霖等了一會兒,見他只是握著自己的腳,卻沒急著上藥,眼神變得怪異起來。這傢伙,不會是在佔她的便宜吧!

  也不對啊。他那麼討厭她,佔八旬老太太的便宜也不會來佔她的便宜吧?

  還是說他有戀足癖?那天晚上他也是突然來抓她的腳來著。

  「喂……」剛試探著喚了一聲,蘇忌便鬆開手站了起來,「我還是讓阿阮來幫你吧。」

  「可你不是說她……」

  蘇忌頓了頓,「我剛想到了個法子,應該可以讓她乖乖聽話。」

  他扔下這句話就出去了,留商霖在原地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39 PM

第37章 目的

  雖然當時疼得厲害,但商霖的腳傷並不是特別嚴重,上了藥再休息一晚便好多了。這場無妄之災帶來的唯一好處便是,蘇忌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女徒弟正行著欺凌人質的可恥行徑。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反正第二天再見面時阿阮便規矩了許多。

  商霖的耐心在經過此事之後也耗得差不多了,決定主動出擊。當天早膳後,她裹著斗篷坐在廊下發呆,冷風把臉頰吹得冰涼。阿阮不想跟她說話,又不敢像從前那般強迫她回房,於是只好在一邊沉默不語。

  蘇忌聞訊過來的時候,兩個女孩子都在冷風裡凍了好一會兒了。阿阮自幼習武、身體康健,所以並沒有怎麼樣。但商霖……

  蘇忌的視線落上她蒼白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但緊跟著,又有點緊張。說不出的古怪心情。

  「師父。」阿阮喚道,「她非要坐在風口發瘋,我怎麼勸也不聽。」她其實根本沒勸過商霖,此刻卻全把責任推到了她身上。

  蘇忌示意她先離開,然後走到商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賀蘭皙。」

  商霖沒理他,繼續看著手中的青瓷小杯發呆,裡面溫熱的茶水都已經冰涼。

  「你怎麼了?」蘇忌忍不住困惑。賀蘭皙雖然出身高貴,但這幾天的相處過程中卻從未耍過大小姐脾氣。他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商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我昨夜夢到母親了。」

  蘇忌一愣。

  「她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走的時候還很年輕、很美麗。我聽人說父皇曾經是很喜歡她的,只是後來慢慢厭倦了。」輕嘆口氣,無限悵惘的樣子,「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母親還活著,父皇是不是就不捨得把我嫁到魏國來了……」

  賀蘭皙的身世當初在接待燕國使節之前商霖就摸了個門兒清,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你……不喜歡嫁到魏國?」蘇忌慢慢問道。

  「我喜不喜歡重要嗎?」她淡淡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可笑我曾經還以為,保家衛國是男人的責任。」

  蘇忌有一瞬不知該說些什麼。商霖話裡隱約的責怪和諷刺都讓他覺得羞愧,把一個柔弱的女子放上兩國對弈的棋盤,本就不是大丈夫所為。他從來都深恨和親這種事情,奈何人微力薄,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可你……明明很喜歡魏皇。」甚至願意為了他付出性命。

  「他是我的夫君,出嫁從夫,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商霖道,「我知道蘇大俠你一直怪我,覺得我不肯跟表哥一起離開是背棄了和他的誓約,可你有沒有站在我的角度上想過?表哥來找我私奔的時候,我已經是有夫之婦。所謂從一而終,從我嫁給魏皇的那天起,就注定了這一生都只是他的女人。」

  頓了頓,又道:「這還只是私情。比這更重要的是,這樁婚事本是為了兩國和睦而締結的。我既然答應了父皇嫁過來,便要盡到身為公主、身為人女的責任。雖然表哥跟我承諾說不會有人知道我們是私奔了,可焉知燕國見我『暴斃』,會不會再嫁一個宗室女過來?我這輩子已經這樣了,何苦再連累同宗的姐妹?」

  這麼長的一段話說完之後,商霖抬眸與蘇忌對視,慢慢道:「難不成蘇大俠竟覺得,我當時和表哥一起走了,反而是有情有義?」

  蘇忌怔怔地看著商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眼光。他從來沒有料到,她心裡居然是這麼想的。他想起那一次在南山行宮,她淡淡地對他說:「你所以為的善惡,只是你的以為罷了。你憑什麼認為它就一定是正確的?」

  原來,真的是這樣。

  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她,覺得她反覆無常、薄情寡義。他以為自己是對的,可是到最後才發現,錯的那個人從一開始就是他。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狼狽。

  掩飾地別過頭,他忽然有些不敢面對她的目光。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改變你對我的看法,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想到什麼就說了。」商霖口氣淡然,「不過你明白了也好。我不知道你擄了我打算做什麼,但若你是想把我送去給表哥,那最好放棄吧。我和他這一生都沒可能了。若我不能陪在魏皇身邊,情願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許久之後,商霖聽到蘇忌低沉的聲音,像在做一個承諾,「你放心,我不會把你送到他身邊。」

  .

  白天演了那麼一齣戲,終於讓蘇忌對她改觀了不少。商霖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只要蘇忌對她的印象好一點,之後遇到什麼事情也好商量吧?

  她帶著這樣的想法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床前兩步的地方,阿阮面無表情地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

  「你……幹什麼?」這情景太過詭異,商霖都有些結巴了。

  阿阮繼續看著她,嘴唇越抿越緊,最終帶出一個扭曲的笑來,「德馨公主,賀蘭皇后,你當真是……好本事。幾句話就把師父唬住了。呵,你想回到魏皇身邊嗎?我看你恐怕沒這個命!」

  話音方落,她已一把抽出寶劍,冰寒的劍刃直直朝商霖刺來!

  電光火石之間,商霖只能大喝一聲:「你是燕國人,怎麼可以殺自己國家的公主!」

  阿阮的劍停在她面頰前三寸的地方,不動了。

  商霖額上的冷汗都下來了。穿越過來大半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離死亡這麼近。

  「你……怎麼知道的!」阿阮咬牙切齒。

  商霖知道自己猜對了,蘇忌也好、阿阮也好,都是燕國的子民,「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反正,事實就是這樣。」

  阿阮恨恨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冷笑道:「誰跟你說我是燕國人?我可從來沒承認過。」

  「哦,你不是?那難道你是魏國人?」商霖反問。

  「我不是燕國人,也不是魏國人。我阮玉天生天養,沒有母國。」阿阮平靜道,「我這輩子只在乎師父一個人,所以,我不會讓你來影響他的決斷。」

  商霖覺得寒意再次上湧。我靠,這是個混不吝的主兒!

  「我從來沒想過要影響你師父,你殺我沒有道理!」商霖道,「而且我死了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你真的不怕?」

  「自然會有很嚴重的後果,但卻與我沒有干係。」阿阮低聲道,「你放心,你死了之後還是能夠回到魏皇身邊的。他會在大司馬的別院裡找到你,為你風光大葬……」

  大司馬……霍弘!

  「你們……」商霖身子一顫,忽然懂了他們的打算,「你們要栽贓大司馬?」

  阿阮沒有回答,她卻什麼都明白了。是了,一定是這樣。所有疑點都得到瞭解釋了。

  上元當夜的行刺,蘇忌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取易揚的性命,他只是想要栽贓霍弘。他是燕國人,自然希望魏國越亂越好,皇帝和大司馬之間早就問題重重,此事正好可以激化矛盾。等魏國君臣鬥得你死我活之時,燕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可他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衝出來,打亂了他的計畫。她看到了他的臉,他自然不能放她走,於是就把她了關起來。

  「師父總記掛著自己是燕國人,不肯傷你性命。可我不在乎。等我殺了你,再去給師父請罪。到那時,就算他再不願意,也只有按照我們的計畫行事。」阿阮一步一步逼近,商霖一點一點往後退,很快背就抵上了牆壁,「公主殿下,記住,殺你的人叫阮玉,報仇可別找錯了人。我等著你。」

  一道凶光閃過黑眸,阿阮再次揚起了劍。這一回她動作決絕,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狠戾,眼看就要刺到商霖身上——

  「叮——」

  「啊!」

  商霖睜開因為恐懼而閉上的眼睛,卻見蘇忌面色鐵青地立在床前,阿阮右手鮮血淋漓,長劍落在地上,劍身不斷顫抖。

  「師父……」她忍著痛,艱難地喚道。

  蘇忌冷笑一聲,「 師父?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師父!」

  阿阮眼中瞬間湧出淚來,「師父你知道的,我做這些都是……都是為了你!」

  蘇忌閉了閉眼睛,語氣冷漠,「看來我這些年真的是太縱容你了,如今居然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來。若不是我今夜唸著你心情不好,去給你送夜宵,恐怕怎麼也想不到你居然大晚上不睡覺,跑到這裡來害人性命。」

  阿阮咬牙,「師父以為我願意嗎?可我們不殺她,難道要留著她害了我們所有人嗎?她知道我們全部的秘密,殺不得、放不得,那師父你預備怎麼辦?」唇瓣顫抖,「總不會……關她一輩子吧!」這句話說完,臉頰已經慘白一片。

  「胡說八道!」蘇忌面色一變,更加陰沉,「我這回就不該心軟帶了你出來。你明天就走。我會讓季南送你回嶺南,你好好給我在那裡思過,不許再出來!」

  「師父……」阿阮驚慌失措,「你趕我走?你要為了這個女人趕我走!」

  「季南。」蘇忌沒有理她,直接喚道,「帶阿阮回房去。看著她,不許她亂跑。」

  阿阮想要懇求,然而蘇忌冰寒的表情最終嚇住了她,只好在季南的半拖半拽下出去了。

  等到他們都離開了,蘇忌才慢慢轉過頭。在他對面,是商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

  她的眼神如同最銳利的銀針,直直刺向他的心窩。

  .

  夜色沉沉,易揚獨自坐在椒房殿內,沉默不語。

  這是商霖的房間,妝台上擺著她的玳瑁梳子,抽屜裡是耳墜、髮簪等首飾,還有溫潤通透的玉鐲。他捏著一枚華麗的九鸞釵,不自覺想起正月初一那天他把這枚釵送給她時她的表情。

  「新年禮物?」細長的眉微微揚起,俏皮又可愛。

  他微微一笑,「新年禮物。」

  她盯著釵看了一會兒,開心地眯起了眼睛,「那你幫我戴上去吧。」

  他於是站在她身後幫她戴髮釵。可是就在他認真研究的時候,她卻不安分地往他懷裡蹭,還仰著頭笑嘻嘻道:「昨晚上你偷親我,現在換我親你,好不好?」

  那時候的她,當真是無比的惹人憐愛。

  他還記得阿俊家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那時候她是張牙舞爪的小野貓,連眼睛裡都閃爍著怒意,看得他蹙眉。可是慢慢相處下來,他卻發現比起凶神惡煞,她更多表現的還是柔軟而體貼的那面。

  喜歡看溫暖有趣的故事,偶爾做一些不那麼著調的事情,關鍵時刻卻又機靈而敏銳,十分上道。

  從前沒怎麼注意,等到分開了才察覺,原來她的很多事情都已經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他記得她執花插瓶的燦爛笑靨,記得她被自己損得啞口無言時的負氣惱怒,記得她……在黑暗裡跟他說分手時的堅決和鎮定。

  讓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慌亂的滋味。

  閉上眼睛輕嘆口氣,易揚慢慢把九鸞釵放回了妝奩內。

  王海默默出現在他身前,低聲道:「陛下,探子回報,大司馬處今日依然沒有異動。」

  易揚點點頭,沒有說話。

  「陛下,臣覺得上元當晚的刺客一定是大司馬派來的,皇后娘娘必然在他手中。您要是真的想救回娘娘,還是別拖太久了……」

  易揚睜開眼睛,「你覺得那些刺客是大司馬派來的?」

  王海一愣,「不是他,還能是誰?」

  是啊。不是霍弘,還能是誰?

  如今朝中以他勢力最強,且早有反心。從前沒有動手一方面是沒有準備好,另一方面也是想等皇帝自然死亡,可如今他這個皇帝越來越難捉摸,霍弘心中一定有些慌了。

  霍子嬈是貴妃,他又有了大皇子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只要除掉他和商霖,自然可以扶持大皇子即位。到那時霍子嬈是太后,他就是大魏實際上的皇帝。

  這麼簡單的道理,連王海都能想明白,別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0 PM

第38章 得救

  阿阮在第二天一大早被送出了城,季南以押犯人一般的姿態把她弄走,商霖身邊不再有一雙眼睛死盯著不放,開始思考要怎麼給易揚報信。

  蘇忌的打算太陰毒了,她不能任由他落入陷阱。

  可還沒等她想出辦法來,蘇忌卻忽然派人來通知她,當天傍晚一起出城。

  「為什麼?」她疑惑道。

  對面的男子低著頭,「主公的吩咐,小人只是來傳話而已。」頓了頓,「這個東西,請殿下服下。」

  那是一顆烏黑的藥丸。商霖腦中閃過各種武俠小說裡的情節,不動聲色,「這是?」

  「小人不知,請您服下吧。」那人言辭恭敬,面上卻露出一種商霖若是不從、就要強迫她服下的神情。

  商霖忽然明白蘇忌為什麼不親自來給她說這事兒了。那傢伙虧著心吶,這種缺德事下不去手,於是讓屬下來幹。

  她知道自己沒辦法反抗,只得面無表情地接過藥丸,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它吞了下去。

  .

  出城的過程比預想得順利。

  商霖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虛弱地躺在馬車內的軟墊上。蘇忌就坐在她旁邊,淡漠地看著窗外。

  他不主動跟她說話,商霖樂得清靜,寒著一張臉瞪著馬車內壁,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她想起那天晚上,阿阮被季南帶出去之後,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無比僵硬。她冷笑一聲,語氣無比尖刻,「一面讓德馨公主犧牲一生的幸福遠嫁異國,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為了兩國的和平;一面卻又在暗中設計離間魏國君臣,為吞併之戰做準備,你們男人的算盤……當真是打得很好。」

  她氣急了,所以說話半點沒留情面。興許是佔了賀蘭皙的軀殼這麼久,她在心裡已經把她當自己人了,所以那一刻極其為她不平、憤怒。

  綺年玉貌的公主,埋葬了自己的愛情千里迢迢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才幾個月就丟了性命。她也許還曾以為自己的犧牲是有價值的,可誰知,她不過是兩國博弈下的一個炮灰。

  根本不重要。

  面對這樣的斥責,蘇忌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商霖覺得他心情一定很複雜,以至於甚至沒有發覺她話裡古怪的稱呼。蘇忌就那麼看了她許久,才慢慢別過了頭,「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他轉身出去,商霖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發怒,抓起桌上的茶盞就砸了過去。他明明能躲開,卻沒有閃避,硬生生被茶盞砸中,裡面的茶水潑濕了肩頭的衣服。

  「我在外面守著,你不用擔心再有人來傷你害你。」他背對著她,聲音平淡,「要是真的睡不著,也可以看看抽屜裡的書。」

  這樣的態度,讓商霖的怒意都像是在無理取鬧。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兩人之間再沒有出現過之前那種互相刻薄的情況,彼此都像把對方當成透明的一般,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一直到今日出城。

  馬車忽然停住,商霖知道是到城門處了,馬上就會要人來檢查。她渾身都變得僵硬,蘇忌這時候倒是靠近了她一點,一隻手攬過她的腰,讓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車門被打開,商霖看到門邊有人在給查看的守衛解釋,「這是我家主公和夫人。夫人病了,大夫囑咐吹不得風,所以不能下來給軍爺查看了。您老人家擔待一點,這是過所。」

  他遞上幾份文書,賠笑道。商霖睜大了眼睛,拚命挪動,想讓守衛注意到她。可惜她面上貼了人皮面具,又被蘇忌封住了幾處大穴,不僅動不了,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還不肯死心,企圖把自己摔到地上來引起守衛的注意,誰知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蘇忌漫不經心地攬住了腰肢。

  守衛查看了過所,再次看了看車內。卻見面容清秀的女子虛弱地靠在男子的身上,當真像是一對情深意篤的夫妻。只是女子的眼眶濕潤,有清淚順著面頰滑落。

  「這是……」他狐疑道。

  蘇忌低頭看了看商霖,慢慢伸手接住了她的淚滴,「眼睛累就閉上休息休息。大夫說了,你這迎風流淚的毛病要是不當心一點,回頭可是要落下病根兒的。」

  原來是這樣。守衛點點頭,車門緩緩關上,商霖的眼睛也隨著關閉的車門一起,無力地閉了起來。

  媽的,老娘白哭了!逼出點眼淚來容易麼,那個守衛能不能長長腦子!

  蘇忌鬆開她的腰往旁邊挪了一點,隔開一個合適的距離,才淡淡道:「別東想西想,也別妄圖惹出什麼事來,魏皇找不到你的。」

  商霖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

  蘇忌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耐著性子給她解釋,「昨日早朝時,魏皇對大司馬發難了,君臣倆因為嘉河決堤一事發生了爭執,鬧得很不愉快。」

  商霖羽睫輕顫,唇瓣緊緊地抿在一起。

  「我覺得他這麼做還是為了你,所以……」

  後半截話他沒有說出來,但商霖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易揚真的如他們期待的那樣,以為她落到了霍弘手中?

  難怪城門的戒嚴會突然解除,難怪他們能這麼輕鬆就出了城,難怪蘇忌,會這般胸有成竹……

  她覺得心裡空空的,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其實早在挺身而出替易揚引開追兵的時候,她就做好了賠上性命的準備,如今的情況已比預期要好得太多,她不該這麼難過才對。

  也許,只是因為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她轉過頭,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外面不斷閃過的景物。

  算了,見不到就見不到吧,反正她如今也不知道要怎麼和他相處。只要一想起自己開心地在他懷裡撒嬌的時候,他是懷抱著無奈和容忍的心情,她就覺得無比尷尬。

  曾經以的是溫情脈脈、你儂我儂,最後才發現全是一廂情願的黑歷史,人生真是寂寞如雪、長恨如歌……

  如今的情況,當真是傳說中的相見爭不如不見。

  馬車再次毫無徵兆地停住,商霖注意到蘇忌立刻坐直了身子,冷冷問道:「怎麼了?」

  「主公……」有些凝重地回答,「我們……被包圍了。」

  蘇忌額頭的青筋狠狠一跳。

  .

  車門打開,商霖看到了靛藍色的夜空。時辰已經是晚上,這裡是一片小樹林,卻半點不顯黑暗,一簇簇火把由遠及近,將這裡照得恍如白晝。

  商霖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了出來,終於掙紮著挪到了車門處。卻見馬車四周人群環繞,蘇忌的手下呈圓環狀保護著馬車,持著刀劍戒備地看著前方。他們之外十幾步的地方,是嚴陣以待的官兵,其中一列格外精銳的,拱衛著一匹駿馬,以及,馬上的男人。

  玄衣端嚴,玉冠束髮,俊逸的面上一派淡然,黑眸沉靜地看著他們。

  就在片刻前,商霖才在心裡做了從此天涯永不相見的打算,誰知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便再次看到這個人,一時有些愣了。

  易揚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比起數日前好像清減了一點,眉毛濃黑,眼睛倒映著熊熊火光,讓他顯得不那麼鎮靜。他沒有看商霖,專注地看著蘇忌,就好像他此行純粹是為了他一樣。

  「公孫,數日不見、別來無恙?」易揚的聲音很平和,聽不出什麼情緒,「朕依稀記得,你昨日就應該啟程回嶺南了,怎麼今夜會出現在這裡?」

  蘇忌臉上其實也貼了人皮面具,但商霖想起易揚曾經的「顱骨線條理論」,便知道這種小把戲騙不了他。

  「那陛下您呢?」蘇忌慢慢揚唇,輕笑了一聲,「如此良宵,不在宮中與美人對酌,卻跑到這荒郊野外吹冷風,卻是為何?」

  「自然是因為可以對酌的美人不知所蹤,朕才會不辭辛苦跑出來。」易揚也露出一點笑意,目光終於落到了商霖身上,話卻依然是對蘇忌說的,「如何?可以把朕的美人還給朕了麼?」

  他的眼神很淡,落到商霖身上時如三月的柳絮,輕飄飄的什麼也抓不住。商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卻十分不喜歡他此刻的目光,於是生硬地扭過了頭。

  熊熊的火光中,易揚的眉頭微微蹙起。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忍耐,才沒有直接衝過去把她從蘇忌身邊搶過來。可她倒好,一句話不說便罷了,現在居然還扭過頭不看他?

  「陛下說的誰?」蘇忌慢條斯理道,「這裡沒有您的美人,只有草民和拙荊。莫非您要強搶?」

  「拙荊」二字一出,易揚眼眸微眯,右手不自覺攥緊了韁繩。

  他像是突然喪失耐心一般,不再做出一副和氣的樣子,語氣強硬道:「明人不說暗話,公孫你知道朕的目的是什麼,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把朕的人還回來,朕會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蘇忌沒有答話,他旁邊的男人卻冷笑著開口了,「陛下多慮了。有魏國皇后給我等陪葬,某也算不枉此生,無需陛下開恩放過!」

  「是麼?」易揚淡淡反問。

  那男子剛要再說句什麼,一支羽箭卻忽然破空射出,直直穿透他的胸腔。他愕然低頭,看了胸口片刻,栽倒在地。

  「死在我大魏羽羽林營第一神射手的箭下,估計你也會覺得不枉此生吧。」易揚淡淡道,眼中一派漠然,「不謝。」

  見到同伴被如此乾脆地射殺,蘇忌的手下先是愕然,繼而是無邊的憤怒。商霖聽到有男子言辭激烈地對蘇忌道:「主公,我們跟他們拼了!」

  「有這個女人在,魏皇投鼠忌器,我就不信我們殺不出去。」

  群情激憤,蘇忌卻一直沒有說話。易揚冷眼看著他的神情,漫不經心地開口,「男人打架,拿女人當盾牌算什麼?此等小人行徑公孫你也一定不屑為之吧?」頓了頓,「當然,要你就這麼白白地把人交出來也說不過去,不如,朕拿個人跟你交換?」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對面的人群分出一條道來,一名女子被反綁住了雙手、口中塞著白布,推推攘攘到了最前方。

  「阮姑娘!」是男子愕然的聲音。

  那被俘虜的女子,赫然是昨日先他們一步出了城的阮玉!

  她怎麼會在易揚手裡?

  「這個女人的命雖然比不上朕的美人金貴,卻與公孫你大有淵源,你就當是吃個虧,跟朕換了,可好?」

  蘇忌死死地看了阿阮許久,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自然好。」

  對面的阮玉眼中瞬間有淚湧出。

  蘇忌轉頭看了看商霖,面上顯露出掙扎。然而不過一瞬,他便慢慢擠出一個笑容,「恭喜你,可以回到你夫君身邊了。以後……好自為之吧……」

  他解開了她的穴道,商霖渾身一鬆,扶住車門大喘了口氣。

  「你……走吧。」她聽到蘇忌這麼對她說。

  .

  交換人質按照江湖上的規矩進行,兩邊的人都沒有動,商霖和阮玉各自朝對面走去。擦身而過的瞬間,阮玉眼中忽然閃出凶光,原本被束縛的雙手不知怎的竟突然掙脫,一隻手惡狠狠地朝商霖伸來,「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她沒能碰到她的脖子。一直羽箭射穿了她的身體,阻止了她全部的動作。

  商霖看著阮玉在自己面前倒下,鮮血甚至濺到了她的手背。她就那麼趴在那裡,眼睛還沒有閉上,無望地看著某個方向。

  商霖知道,她在看蘇忌。

  她想起兩人短暫相處的幾天,阮玉對她的各種歹毒心思。她不是受虐狂,不可能對這個人有什麼好感。可是很奇怪的,這一刻她居然有點理解她的心情。

  或許是因為,她們都是那麼不顧一切地愛著心中的那個人吧。

  愛到願意為他付出生命。

  有人從身後擁住了她,溫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眼睛,他的聲音不再是方才刻意作出來的漠然,而是新雨春風般的輕柔,「別看。」

  耳邊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廝殺吶喊,商霖感覺到手背溫熱的血液,忍不住顫了顫。

  他發覺了,語氣更加溫柔,「不要怕,我在這裡。」頓了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語氣鄭重得像在說一個誓言。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1 PM

第39章 忐忑

  血腥味混著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一起湧入她的鼻尖,熟悉又陌生。

  商霖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覺自己的啞穴還沒解開。她把易揚的手扯下來,轉過身想示意他先幫自己解穴,可易揚的目光卻越過她看向了激戰的人群。

  「昏君!你言而無信!」商霖聽到男子言辭激怒地說道。

  易揚神情平靜,「適才大家都看得分明,是這女子妄圖對朕的人動手,羽林郎才會將她射殺。她自尋死路,豈能怪到朕的身上?」

  蘇忌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只是死死地盯著商霖腳邊的阮玉,眼睛好像充了血一般。於此同時,他右手的長劍跟切菜一般,乾脆利落地干掉擋在他面前的人。

  他是打算去到阮玉身邊。

  易揚領略了他的意圖,一把將商霖橫抱起來,退到人群之中。商霖以為他是要把自己交給手下來保護,可誰知退到人群中他也沒有放下她,就那麼大搖大擺地抱著她站在那裡,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男子身材高大,少女纖細窈窕,被輕鬆地困在他的懷中,像絲蘿攀附著喬木。商霖不知道這一幕落到那些侍衛眼中是什麼樣子,反正她視線所及的地方,羽林郎們個個都目不斜視,一臉的浩然正氣。

  她有些無語。兩方交戰,易揚身為皇帝,卻在這種時候和一個女人糾纏不清,真是……

  蘇忌順利殺到阮玉身邊,慢慢伸手去抱她。阮玉背上還插著箭,他小心地沒有碰到傷口,將她翻了個身仔細打量。

  「阿阮……」他喚道,聲音顫抖。

  但阮玉的眼睛早已閉上,沒有半點回應。

  他僵硬地跪在那裡,抱著一身是血的女子半天沒有動。

  由於他剛才展現出的戰鬥力太過可怕,所以此刻就算是見他失神也無人敢貿然上前,全猶猶豫豫地杵在那裡。

  易揚冷眼看了蘇忌一會兒,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一支羽箭直直射入蘇忌腳邊的泥地,他身子隨即一顫,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阮玉,「阿阮……」

  慢慢抬頭,他充血的眼睛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易揚,以及被他橫抱在懷裡的商霖。

  那個女人一直背對著他的方向,沒有看他。

  「我們走。」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他將阿阮負到自己背上,右手握緊了長劍的劍柄。

  商霖聽到蘇忌冰寒的聲音,心頭一顫。不用回頭去看,就知道必然是一場慘烈的廝殺。她不知道蘇忌能不能活著殺出去,卻也沒有開口為他說點什麼。如果易揚要殺他,那麼一定是有自己的考慮。無論兩人的感情會走向何處如何,她總是站在他那邊的。

  她覺得自己最近一定是神經太過緊繃了,此刻窩在他的懷裡太過安心,居然漸漸開始犯困,腦子也迷糊起來。

  她勉強掙紮了一會兒,覺得不能在這種緊要關頭睡大覺。但不知為何,眼皮就跟被膠水粘住一樣,怎麼也睜不開。

  最後的那一瞬,她聽到易揚在她耳邊輕聲道:「想睡就睡吧。等醒過來,咱們就到家了。」

  .

  商霖醒過來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椒房殿那張熟悉的大床。被縟輕軟溫暖,將她密密實實地裹在裡面。她面朝牆壁側躺著,靜靜地感受了一會兒脫險的愉快,這才轉過了身子。

  易揚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這情景並不陌生,他以前就時常這樣躺在她身側,看書或者批閱奏摺,神情悠然得像在看睡前故事。但今天他卻什麼都沒做,只是認真地躺在那裡,頭微微偏著,唇邊帶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很溫和地看著她。

  「醒了?」他道。

  商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醒了。」

  修長的手指落到她的鬢邊,替她理了理頭髮,「你一定餓了,我讓她們準備了吃的,起來用一點吧。」

  商霖感受到腹中強烈的飢餓感,「我……睡了多久?」

  易揚回答得很迅速,「不久。十一個小時……又四十七分鐘。」

  這麼精確?

  見商霖眼睛大睜、一臉不信的樣子,易揚笑意不變,「我一直數著的,不要小看我估計時間的本事。」

  「你數這個做什麼?」商霖剛問完就覺得不對,「你一直沒睡?」

  就連她在事情解決之後都渾身一鬆立刻睡著了,他這陣子一定是各種謀劃,不累麼?

  易揚沉默了一瞬,「睡不著,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索性看著你算時間了。」

  所以,這十幾個小時他就這麼一直看著她?

  商霖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她無知無覺地裹在被衾裡呼呼大睡,而他沉默地側躺在她身邊,對著她的臉出神……

  我的天。

  易揚看著商霖不斷變幻的表情,神情有點微妙,卻沒有說話。

  「你……」商霖不自然地轉換話題,「蘇忌他們呢?」

  是被殺了,還是逃出去了?

  「他們逃了。」易揚乾脆道,「蘇忌帶著那個女人和部分隨從一起殺了出去。」

  「居然……逃走了?」商霖詫異。她還以為易揚這回準備充分,不會放走一個人呢!

  許多困惑也隨著這個話題湧了上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去向的?」

  易揚輕笑一聲,「他們想誤導我去懷疑霍弘,但我也不是那麼好騙的。」撫弄她的頭髮,「我對蘇忌一直有懷疑,只是沒有猜到他居然是燕國人。這回是他自己露了破綻,我不過是將計就計。」

  故意對霍弘發難,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中計,便會如他所願地出城離開,正好方便了他在城外堵人。

  「那阮玉呢,你怎麼會想到拿她來威脅蘇忌?」商霖一點都不覺得易揚會知道阮玉是蘇忌的徒弟,他要是有這麼神肯定就能找到她被關押的地方了,何必大費周章把人引出城去?

  易揚這回倒是貨真價實地笑了,「她啊,那真的是個意外了。我派了人在城外埋伏著,遠遠地看到她和一個男人一起出來,本來也沒什麼,誰知那兩人竟突然起了爭執,當場就打了起來。估計是以為四下無人,他們說話也沒有什麼顧忌。我派去的人聽到她說了『嶺南』和『那個女人』之類的話,之後再聽她說了一句『魏皇』,立刻就察覺不對,於是便將他們都抓了起來。」

  居然……是這樣。

  阮玉這個性子,真是害死人了,傳說中的豬隊友吧!

  商霖嘆口氣,眼前又閃過了她臨死的樣子。明明是那麼囂張的一個人,最後那刻卻那麼淒涼。

  「你不用為她難過,如果蘇忌動作快一點,應該能救活她。」易揚淡淡道。

  「什麼?」商霖錯愕。

  「那一箭沒有射中她的要害,所以如果要救的話,還是有五成把握的。」頓了頓,「當然,前提是趕在她失血過多、回天乏術之前。」

  「所以,你沒有殺她?」商霖還是有點不相信。當時見她對前面那個人都是毫不留情地射殺,她便以為阮玉也死定了,誰知他竟沒有下毒手?

  「她是蘇忌的徒弟,跟他感情深厚,我若殺了她,與蘇忌這梁子就結死了。」黑眸看著商霖,口吻平淡,「當然,我是真的挺想殺了她的,尤其是在得知她曾對你……下殺手的時候。」頓了頓,「我沒有殺她,你會怪我麼?」

  「當然不會。」商霖連忙道。開玩笑,她好歹也是從法治社會出來的,對草菅人命這種事還是很抗拒,「你沒殺她挺好的,我現在想起來心裡也不那麼難受。那些血真是……」

  阮玉要是在別的地方死了也就死了,與她無關。關鍵是她當時離她那麼近,就死在她面前,臨死前的血還濺到了她的身上,事後回想起來真是要做噩夢。

  易揚笑了笑,「我就知道。」靠近一點,掀開她被子的一角,高大的身體也躺了進去,大手扣住了她的腰,「你膽子這麼小,要是她真的在你面前被射殺,你一定會嚇到的。」

  她因為他的靠近有些緊張,身子往後閃避。他看著她侷促不安的神情,腦中閃過黑暗的巷子裡,她一臉冷靜地跟自己說分手的樣子。

  薄唇貼上她的額頭,他低聲道:「我可不想每天半夜醒過來哄女朋友。」

  這句話說完,易揚久久沒有聽到商霖的回答,一顆心漸漸繃緊。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些什麼,只是本能地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有些……畏懼?

  這種感覺從昨晚就開始了。

  他把沉睡中的她抱回椒房殿,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沒辦法在她旁邊安睡。明明經過連續幾天的殫精竭慮,他的身體已經很疲憊,可是對上她的臉,大腦卻又開始飛快地運轉。

  他總是不自覺地想到她醒過來之後的事情。

  然後他開始在心裡估算時間。這個習慣是他在當兵的時候形成的,那時候出任務,時常躲在遮蔽物下面一等就是兩三天,除了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幾乎不怎麼移動。於是漫長的等待裡,他就在心裡數時間,慢慢也就練出來了。

  昨天夜裡,他躺在華麗柔軟的床榻上,對著女孩的睡顏數了十幾個小時,她終於發出了迷迷糊糊的嘟嚷聲。那一刻,他彷彿是歷經萬難、好不容易等到了目標的狙擊手,全身的警惕都調動了起來。

  於是他終於明白了,在等待她醒來的這個過程裡,他已經不自覺地把她當成了一個重大的目標,一個亟需攻克的難題。

  他很緊張。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1 PM

第40章 坦白

  「你別再說什麼女朋友了,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她終於開口,卻是冷靜疏離的語氣,「我們已經分手了。」一邊說還一邊掙扎,想要從他的掌控下逃離出來。

  表面上裝得冷淡無情,心中卻是酸澀難言。她終究是不捨得,可話既然說出來了,那還是趁熱打鐵的好,拖泥帶水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易揚扣住她腰肢的手加重了一點力氣,神情依然鎮定,「什麼分手?那都是你自說自話,我沒有同意。」黑眸沉沉,定定地看著她,「而且,你說的那些話,我不相信。」

  商霖抿唇,沒有出聲。

  「你說你不喜歡我了,那你為什麼要跑出去替我引開那些人?」見她不答話,他聲音放輕了一點,「你是因為擔心我、想要保護我,所以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這句話說完,易揚自己都覺得滋味複雜。事實上,在猜出商霖被蘇忌抓走之後,他就開始思考她當夜的意圖,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他。這感覺著實新鮮。因為自身太過強大,他從來都是身邊人的依靠,早已習慣了充當一個庇護者。可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一個小姑娘英勇無畏地衝出來,試圖用自己柔弱的身軀來保護他。

  她讓他感覺到震撼。

  「誰說的?」商霖嘴硬,「我是想自己逃來著,只是不小心被蘇忌他們抓到了。」

  易揚看著她,「商霖,我不是笨蛋。」也就是說你不用拿這種拙劣的謊話來騙我了。

  商霖聽完這話卻忽然笑了,「你敢說你曾經沒有這麼想過麼?」

  易揚一愣。

  「你這麼想過,所以你當時才沒有阻止我離開。」商霖神情平靜,「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對吧?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會明白我是絕對不會丟下你逃跑的。」

  易揚張口就想解釋,卻又被商霖打斷,「你別著急。我說這話不是怪你,當時的情況你會這麼想很正常,我能理解。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那就是,」她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後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可即使再困難,她還是說了出來,且字字誅心,「即使我們在一起已經好幾個月了,但事實上,我們連半點戀人之間的默契都沒有。你不曾真的試圖去瞭解我,你對我全部的好……都像是在完成一個任務。」

  這些話在今日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可是此刻對著易揚的臉卻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就好像早已在心裡過了千百遍一樣。

  就是在話說出口的同時,商霖便明白,這就是真相。相戀的幾個月裡,她的忐忑不安、糾結惆悵,全部來源於此。

  戀愛中的女人最是敏感,所以即使不知道那晚的真相,她也能察覺出易揚態度的不對。只是從前不明緣由,如今總算是想通了。

  易揚怔怔地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的話結結實實打在他的七寸上,讓他啞口無言。

  是的,他確實沒有試圖去瞭解她,沒有真的做過努力,去搞懂書上說過千百遍的複雜女兒心。他對她好,是因為他認為男人就要對女朋友好,可這樣的好說到底是不走心的。她終究還是察覺出來了。

  可有一點她誤會了他。他會懷疑她當時是打算落跑,不是因為不相信她,只是在他的概念裡,從來就沒想過會有女人願意保護他。

  就連他的母親也不曾為他做過這種事。

  「不錯,我以前是喜歡你,但在想明白這些之後忽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商霖口吻冷漠,「那天晚上我之所以去救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只是想到之前你救了我那麼多次,我也該報一報恩,所以我去了。僅此而已。」

  他看著那張白雪素梅般冷淡的小臉,忽然就對一直堅定的信念產生了懷疑。他還是不懂女孩子,不明白她們的感情是為什麼而產生、又是為什麼而消散,如果她真的被自己傷到了心,是不是會隨之看開?

  可他,不希望她看開。

  他終於沒了鎮定,艱難道:「霖霖,你聽我說。以前是我沒看明白自己,才會讓你難過……現在我懂了,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相信我,好不好?」最後三個字甚至隱隱帶了一點請求。

  這樣的易揚商霖何曾見過?她看著一改素日從容的他,心裡又是糊塗又是難過,一個不慎就說漏了嘴,「其實你何必呢?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只是為了負責才和我在一起的。我不喜歡這樣,就好像我是一個讓人頭疼的負擔,所以即使我以前很喜歡你,現在也不想繼續和你在一起了。」

  「負責?」易揚眼眸微眯,覺出不對來,「你知道了什麼?」

  不用商霖回答,他把她剛才的話結合她的態度一分析,什麼都明白了。

  「那晚的事情,你知道了。」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商霖低著頭,忽然就不想隱瞞了,「是,我知道了。」抿了抿薄唇,「你之前就中了情藥,所以才會與我……」

  易揚沉默地看著她,黑眸如一口深邃古井,石子投下,激起一圈細小的漣漪。

  「難怪。」他這麼說道。

  商霖沒想到他剛才還是一副激動的樣子,聽了這話卻冷靜了下來。她盯著被縟上的鸞鳳花紋,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收場。

  他忽然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與他對視。

  「你做什麼?」

  「你知道了情藥的事情,所以認為那晚的事情純粹是藥物驅使,我其實根本不喜歡你,對不對?」他道,「你不希望兩個人的關係是被這種事情促成的,也不希望我因為這種事勉強自己,所以才提出了分手,對不對?」

  他越說語氣越輕鬆,到最後簡直是豁然開朗。

  他就知道他忽略了什麼,果不其然。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但弄明白原因就好。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他就不那麼茫然無措了。

  商霖用力掙紮了一下,下巴都被弄痛了,他卻還是沒有放手。她氣結,直接上手去拜掰他的手指。

  易揚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不悅,輕聲道:「我是特種兵出身,你知道的對吧?」

  商霖勉強點了點頭。

  「我們在正式成為特種兵之前會有很多考驗,各種各樣、你根本無法想像的考驗。只有真正心性堅定的人,才能被選進那個隊伍。」他慢慢道,「而我,是當初的測試中成績最好的那個。」

  「你……究竟想說什麼?」

  易揚勾唇一笑,「我想說,對一個曾經逼不得已吃過毒|品的人來說,那麼一點情藥是不可能把我蠱惑到無法自持的地步的。那晚的事情最後會發生,不是因為我管不住自己,而是……我不願意管住自己。」

  她怔怔地看著他,「所以……」

  「所以,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只是我自己沒有發現。」他把她抱進懷中,下巴抵住她的頭頂,「你相信嗎?」

  商霖窩在他懷中,忘記了掙扎。垂眸沉思片刻,她幽幽道,「如果,我說不信呢?」

  頭頂沉默了很久,慢慢傳來一個堅定的聲音,「那我就想辦法讓你相信。」

  .

  商霖在一天後知道了更多的情況。蘇忌會逃走不是偶然,而是易揚一開始就這麼打算。

  「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效忠於燕國的齊王。」易揚給她解釋道。

  齊王賀蘭睿,皇帝的胞弟,燕國的第二號人物。

  「蘇忌是齊王的人?」商霖驚訝。

  「不止。」易揚唇邊笑意冷然,「根據情報來看,咱們的霍大司馬搞不好也和賀蘭睿有點瓜葛。」

  霍弘與燕國人私下結交?商霖飛快地在腦袋裡分析了一通,然後,頓悟了。

  「霍弘一開始也不知道蘇忌的真實身份,只當他真的是嶺南的遊俠,但你一定已經設法把真相透漏給他了。以他的聰明,自然能猜出蘇忌此舉意欲何為。賀蘭睿的手下栽贓他行刺君王,如果他真的與賀蘭睿有什麼交易,一定會被這樣的陰毒心思給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

  「聰明。」易揚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眯眯稱讚道,「近朱者赤,你看你和我在一起待久了都變聰明了。」

  「我本來就聰明。」她眄他一眼,「別動手動腳的。」

  易揚作了個投降的動作,「好,不摸了。」

  商霖被他這個樣子給逗樂了,又本能地不想和他嬉皮笑臉的,於是悶頭喝茶不說話。

  她想起昨天晚上,易揚跟她說如果她不相信,便想辦法讓她相信。她當時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可是今天一大早卻收到了一束暗香浮動的紅梅。

  「這是……」

  「送你的花啊。」他理所當然道,「這個季節也就梅花好看一點,你聞聞看香不香?」

  她盯著梅花看了半晌,直截了當道:「你什麼意思?」

  他想了想,「唔,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我只是打算把我們缺失的步驟都補一補。」

  「哈?」

  「你不是要和我分手嗎?那我現在重新追你。」他神情誠懇,「這花是我親手折的,就當是見面禮了。新手上路,還請商霖小姐多多指教。」

  她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憋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句,「……藥別停。」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2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8 08:24 PM 編輯

第41章 嫉妒

  「一會兒御醫會過來,讓他給你仔細診一下脈。」易揚忽然開口,把商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昨天你睡著了不方便,今天還是好好檢查一下身體吧。」

  雖然以他「目測」,她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商霖聽他這麼一說,也想起了什麼,「對了,我的啞穴是你解開的?」昨天沒注意到這個,但她睡著之前明明是說不了話的,睡醒了卻又能說了,中間應該發生了點什麼吧?

  誰知易揚聞言沒有點頭,反而眉頭微蹙、有些困惑的樣子,「他點了你的啞穴?」

  難怪那晚在林中見面時她一句話都沒說。當時以為她在跟自己賭氣,原來是說不了。

  這麼一想,他心頭一鬆,明顯愉快起來。還沒來得及調侃一句,卻又立刻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怎麼,蘇忌放你過來的時候沒有解你的啞穴?」

  商霖沉默地看著他。既然他沒發現,那自然不是他讓人解的,看來是時間久了穴道就自己解開了。可問題是……

  「他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封住你的啞穴?」易揚低聲道,隱隱有股不安湧上來。

  明明那時候都要交換人質了,蘇忌解開了她身上的穴道,卻獨獨留了啞穴沒有解,這實在有點怪異。

  「除非,有什麼事情他不希望你在那時候說出來……」他輕聲道。

  商霖腦海中忽然閃過積雪覆蓋的廊下,面無表情的男子態度強硬地逼著她服下一枚烏黑的藥丸。

  難道……

  「他逼我吃下過一顆藥。」商霖喃喃道。

  易揚目光銳利,直直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出城那天早上,他派手下送來了一顆藥,讓我吃下去。當時那架勢完全不容我反抗,我想著與其被卡著下巴硬塞進去,還不如順從一點,所以就吃了。」商霖說得很慢,似乎在敘述的過程中努力平復心情,「那藥吞下去沒多久,我就覺得渾身無力,於是以為這是讓人力鬆氣洩的藥……」

  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易揚,「會不會,我其實是猜錯了?」頓了頓,「那些武俠小說裡不是都寫了嗎?什麼可以讓人在幾個月之後氣絕身亡的毒藥……」

  「閉嘴。「他冷冷打斷她,深吸一口氣,「王海,去尚藥局催一催,讓四名侍御醫一起過來。」

  王海領命去了,商霖見易揚臉色略差,不知怎的有些理虧,猶猶豫豫道:「其實也不一定啊。你看,如果蘇忌真的給我喂了毒藥,怎麼當時不拿出來威脅你呢?就是因為他壓根兒沒提這事兒,我才一時沒想起來。搞不好是我想多了,那真的只是一顆讓人沒力氣的藥……」

  她的聲音在易揚涼涼的眼神中低下去,最後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別這麼看著我。我自己的身體我都沒著急,你急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商霖對蘇忌有一股莫名的把握,總覺得他不會真的害死她。就算給她喂了毒藥,敲詐勒索也好、刻薄諷刺也好,最後一刻總會出現的。

  易揚聞言沉默片刻,伸手摸上她的頭髮,語氣淡然,「這不是你的身體,這是賀蘭皙的身體。」頓了頓,「不過現在是我的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就算現在不是,早晚也會是的。」

  商霖理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這混蛋變著法兒的在調戲她吶!不僅如此,還作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真不像話,這是為她的生命安全擔憂的樣子麼?

  她面無表情地拿開他的手,「請不要用徐徹的手碰我。我對這個種馬男的身體沒什麼好感,暫時不想和它發生太多的接觸,謝謝。」

  易揚被噎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鬱鬱地扭過了頭。

  .

  侍御醫很快來了,商霖順從地任由他們診脈檢查了之後,便看著易揚帶他們去了外面。她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皇帝陛下終於慢吞吞地回來了。

  「怎麼樣?」她問。

  「侍御醫沒檢查出什麼。他們說你除了虛弱了一點,沒別的問題。」

  商霖眨眨眼睛,「當真?」

  易揚點頭,「當真。」

  商霖剛鬆了口氣,就聽到易揚又道:「不過我不放心,打算找到蘇忌好好談談人生。」

  商霖啞然,在心裡默默為蘇忌點了盞蠟燭。

  她低著頭,所以沒有注意到在她頭頂上方,易揚正默默地看著她,眼神複雜。

  無論如何,她現在的反應也淡定得過頭了,難道她真不怕死?不,不可能,她那晚確實為了他奮不顧身,但那是萬不得已。在別的時候,她都是十分惜命的。

  既然不是無所畏懼的亡命之徒,那她如今的態度就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她並不擔心蘇忌會害她性命。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發覺,但她在潛意識裡,確實是有點相信蘇忌。

  那幾天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心底有股極不舒服的感覺劃過,他開始後悔當晚把蘇忌放走。他應該把他抓回來囚在地牢裡,仔細審問,弄清楚他究竟對她做過些什麼。至於霍弘,大可以想別的辦法對付。

  這個念頭閃過的下一瞬,他便陡然清醒,被自己剛才的想法驚住了。

  多年的從軍經歷早已讓他養成了習慣,在任何時候都能精準地選中最佳方案,不因任何細枝末節的事情做出讓步,以免貽誤戰機。

  可是就在剛才,他卻想要放棄目前最好的辦法,只是因為實在很想整治一番蘇忌。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吃醋?

  他呆了片刻,唇邊慢慢溢出一絲苦笑。

  扶額嘆息一聲,他有些無力地想,原來自己也會也有不理智的一天。

  .

  商霖並不知道那個揚言要追回她的男人心裡起了多大的波瀾,在整理好了心情之後便回到了生活的正軌,也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離宮前沒有處理完的事情。

  蘇錦的好姐妹沉香,商霖答應過會替她查明蘇錦的死因。

  這事她著實有點頭痛,因為據她的猜測這事兒十有八|九是霍子嬈干的,可他們目前卻不能不管不顧地把她給弄死,所以就算查出來了也只有不了了之。

  她還在糾結,易揚卻輕描淡寫地吩咐,「去把沉香傳過來吧,朕也有話要問她。」

  他是直接對宮娥說的話,商霖也不便阻止,只好任由宮娥領命去了。

  「你要問她什麼?」她壓低聲音。

  「沒什麼,只是既然是她告訴的你那晚的事情,我總要搞搞清楚才行。」他淡淡道。

  面上一本正經,心裡卻起了別的念頭。想起剛才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易揚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撫慰,在經過短暫【一秒】的掙扎之後,便若無其事地去捉她的右手。商霖不想給他握,於是閃避了一下,他卻不依不撓,大有不抓到不罷休的架勢。

  商霖今日穿了一件靛藍的大袖衫,此刻正好方便了他和她在衣袖裡糾纏。幾個來回之後,她的手被他強硬地握在掌中,動彈不得。

  「陛下……」礙著有宮人在旁邊,她不敢太不客氣,於是皮笑肉不笑道,「臣妾可還沒答應您呢……」

  既然不是男女朋友了,就請您規矩一點好麼?

  他「唔」了一聲,「我知道,所以才這會兒來握你。」言下之意就是知道當著外人的面你不敢掙開,所以故意來佔這個便宜。

  商霖氣結,「無賴。」

  易揚卻忽然笑了,「說起來,有個問題我還是剛剛發覺。」壓低了聲音,「你剛剛說,你對這個種馬男的身體沒什麼好感,暫時不想和它發生太多的接觸。」

  「你知道就好!」商霖咬牙。

  「不不不,你沒領會我的重點。」易揚笑眯眯,「你說了『暫時』。」

  商霖茫然。

  「『暫時不想和它發生太多的接觸』,也就是說過一陣就可以了?」易揚似笑非笑,「沒想到你覺悟還挺高,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一早就把話撂出來了。」

  商霖沒想到自己不經意間居然被他抓到這麼個破綻,羞惱之下直接上手去掐他。這時候那長長的指甲就派上用場了,易揚被掐得眉頭微微抽動,卻還是沒有放開她。

  「當心指甲。」他甚至還細心地叮囑她,「要是不小心折斷了,疼的可是自己。」

  商霖終於認識到,無論是比臉皮厚度還是那股無賴勁兒,她都不是他的對手,遂含恨放棄了抵抗。

  於是易揚如願以償地握緊她的手,一臉坦蕩地坐在那裡等候沉香。

  .

  然而他們最終沒能等到沉香。

  大半個時辰後,去傳沉香的宮娥終於回來,吞吞吐吐地表示找遍了整個含翠閣,也沒有找到沉香姑娘的下落。

  「奴婢也問了與她交好的宮人,都說幾天前就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商霖與易揚對視一眼,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商霖的預感不是憑空來的。一天之後,沉香的屍首被人從杏園的一口井裡打撈了上來,聽當時在場的宮人描述,屍首撈上來時已經泡得發脹,一看就是被丟下來好幾天的樣子。

  也就是說,在商霖不在宮裡的這幾天,她就已經悄無聲息地被人殺害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3 PM

第42章 不安

  商霖得知這事的當晚沒能吃下飯,捂著帕子乾嘔了好一會兒,腦中還是那個揮之不去的影子。

  易揚在旁邊替她拍著背,沒好氣道:「誰准你去看那屍體的?膽子小還不長記性,現在難受的還不是自己!」

  商霖說不出話來。她確實去看了沉香,但並沒有靠得很近,只是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屋子裡是難聞的氣味,入畫遞過一塊白絹,示意她掩住口鼻,卻被她拒絕了。宮人掀開屍身上的白布,面目全非的女子臉龐出現在寒冷的空氣裡,讓人不忍多看。

  商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沉香是為了好姐妹奮不顧身的忠勇小宮娥,而最後一次見面,她也是在為蘇錦的事情請求她。

  雖然她給她帶來了許多不好的消息,一度讓她十分糾結難受,但商霖覺得自己還是沒辦法討厭她。

  無論如何,沉香都是一個真心對待朋友的人。商霖敬重她的真心。

  「人不在了,我總得去看看,才好處理後面的事情。」她聲音裡有淡淡的冷意。

  易揚一愣,「你……」

  「我生氣了。」她抬起頭,「無論是誰做的,她都太過分了。接二連三地輕賤人命,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易揚看了她一會兒,慢慢把她擁入懷中,「是的,他們太過分了。」手指撫摸過她的長發,「別害怕,我在這裡。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著你。」

  他這樣的溫柔和縱容讓商霖很不習慣,板著臉掙開了他,「我沒有害怕。」

  易揚低著頭,很耐心的樣子,「不用不好意思,第一次見到死人會害怕是正常。」況且還是死相那麼難看的。

  商霖沉默一瞬,「那你呢?你第一次見到死人的時候,害怕麼?」

  商霖注意到,自己說完這話之後易揚的神情變了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然而很快,他便微笑地說道:「當然害怕了。」五個字便輕輕帶過了這個話題。

  商霖看著他溫和的笑臉,慢慢移開了視線。

  易揚沒有察覺她情緒的變化,自然地詢問道:「既然不想吃東西,那早點休息吧。」語氣裡多了點深意,「明天,應該會很忙。」

  商霖點點頭,易揚正想吩咐宮人替她準備洗漱用具,她已經淡淡開口,「入畫,我想沐浴,你去準備一下。」轉頭看向易揚,「臣妾記得陛下晚點還有奏疏要看,就不留陛下了。」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易揚僵了一下。他本來是想要留下來的,可這會兒商霖的話都說出口了,他再說要留下怎麼看都有點怪異。

  可是她今天才看到了那樣的景象……

  「朕怕你半夜做噩夢,留下來陪你,可好?」他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厚著臉皮和她打商量。

  商量一臉溫和大度,「怎可因臣妾一己之身耽誤國事?陛下放心去吧,臣妾無事。」

  易揚被她噎住了。那張小臉十分平靜,眼眸清澈而乾淨,此刻落到他眼裡卻覺得有點煩躁。

  她不願意他陪著她,哪怕她這會兒心裡怕得要死。

  殿內的宮人聽到這裡都覺得陛下肯定是要走了,王海甚至已經做出了擺駕的準備,可誰知等了一會兒,陛下卻慢吞吞道:「可是朕不放心,還是留下吧。」

  大家驚訝地看過去,卻見皇后娘娘面無表情地盯著陛下,陛下卻沒有與她對視,而是專注地看向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那情景……怎麼有點像陛下賴著皇后娘娘不肯走呢?

  「我說過,我們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了。我不想和你睡一起。」商霖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傳入易揚耳中,他必須強行控制才沒有蹙起眉頭。

  「那就不睡一起。」他的回答簡潔迅速,「今晚我睡地上。」

  .

  易揚決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變的,於是當天晚上他就真的睡在了地上。椒房殿內鋪著厚厚的地衣,他只需要在上面再鋪一床被子就夠了,也不覺得冷。

  包括彤書女史在內的宮人全部被遣走了,所以沒能看到這近乎大逆不道的一幕——皇后睡在寬大的繡榻上,皇帝則睡在床邊的地上,像個給她上夜的宮人一般……

  商霖側躺在床的外側,有些無語看著易揚,「你……有病吧?」

  「你放心,這是我自己願意的,將來不會怪你欺負我。」易揚躺在被子上,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處,睡姿倒是極為優雅,「晚安。」

  商霖瞪了他一會兒,懊惱地滾到床內,拿被子摀住了自己的頭。

  她並不是矯情的人,說不想和他一起睡只是趕他走的藉口。如今他硬留下來了,她也有心要讓他上床來睡,畢竟兩個人都同床共枕過不知多少次了,再多一次也沒什麼。可她就是被他那種萬事都由我掌控的架勢給氣到了。

  還有剛才,他的回答是那樣的敷衍。其實他就是不想跟她說太多自己的事情。

  這樣的態度,和之前又有什麼分別?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口口聲聲說他如今懂了,說他是真的喜歡她。可她實在沒辦法相信。

  他這個人,太能裝也太能委屈自己,之前可以為了負責假裝喜歡她,焉知如今是不是還是一樣?

  只是偽裝的理由變成了內疚或者補償。

  「睡不著麼?」似乎是聽到她不斷翻騰的動靜,易揚的聲音隔著紗簾傳來,「如果睡不著,我陪你聊聊天怎麼樣?」

  商霖想了想,湊到床沿掀開了簾子,「聊什麼?」

  易揚平躺在地上,看著女孩雪荷般素淨的小臉,「還記得前陣子你讓我幫你打聽的消息麼?關於高沉的。」

  商霖想起來了,那時候蘇忌暗示高沉情況不好,所以她讓易揚幫忙打聽,但後來一直沒有結果出來。

  「記得。他怎麼樣了?」

  「他試圖帶走你的事情沒能瞞過那些燕國使臣,雖然大家明面上沒點破,,回國之後卻稟明了燕皇。他被關起來了。」

  商霖猛地坐直了身子,「關在哪裡了?」

  過分激烈的反應讓易揚眉頭跳了跳,「放心,燕國皇室還是要顧及顏面的,只是將他軟禁在自己府中。但聽說他情況很不好,好像還生了場大病。」

  原來是這樣,難怪蘇忌認定了她是禍水。難怪。

  易揚認真地觀察她的神情,「你這麼關心他,究竟是因為他是間接被你害了的,還是,因為別的。」

  這話說出來就又控制不住地帶了點醋意,但易揚同志向來最能接受自己的變化,喜歡上了個姑娘於是吃點別的男人的醋天經地義,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想通了這一點,他也不再糾結,直截了當地詢問,「你當初究竟為什麼會喜歡上之前的暗戀對象?」

  商霖聽到這個問題有點愣。她對上易揚詢問的眼神,腦海中閃過那個夜晚,他有力的臂膀抱住她的身體,帶著她走過城市的街道。那段模糊的經歷,讓她多年來一直銘記在心。

  抿了抿唇,她慢慢開口,「因為,他救過我。我很感謝他,怎麼都忘不了他。」

  易揚覺得她的語氣十分古怪。以前說起她的暗戀對象,她都是一副過去了的口吻,這回卻帶了極深的感情,就好像……她還對那個人舊情難忘一樣。

  她甚至連眼眶都有一點發紅。

  易揚覺得胸口悶悶的,像被人灌了一杯渾濁的泥水,不痛快極了。

  原來那個男人救過她。原來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救過她的人。他甚至還在不久前被她救了。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自己輸了,那個隱形的對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擊敗了他,而且不給他翻盤的機會。

  她這樣一個傻乎乎的人,有時候還很死心眼。她嘴裡說自己走出來了,會不會根本就還惦記著他?

  易揚把這個問題在舌尖過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沒敢問出口。

  他按了按額角,在心裡改變了看法。原來吃醋不是一件可以坦坦蕩蕩的事情,至少此刻的他不能。

  他有些不敢聽到她的答案。

  .

  平靜了許久的大魏後宮因為一個普通宮女的死再度掀起波瀾。沉香屍首被發現的第二日,有宮娥跪在了長秋宮外的冰地上,求見皇后娘娘。

  彼時商霖正在殿內同昭儀謝臻寧和婕妤薛玉嫣等人說話,聽到通報時愣了愣,沒有立刻做決定。

  謝昭儀見狀微笑道:「這宮娥來得有些蹊蹺,娘娘見是不見?」

  商霖看了她一眼,慢慢道:「見。」

  宮娥被帶了進來,跪在大殿中央給眾人行過禮後,神情悲憤,「奴婢今日求見,是有一封信想呈給娘娘。」

  「什麼信?」

  「乃是昨日被發現屍首的沉香姑娘的書信。」

  這個回答一出來,殿內眾人或多或少都表露出一點驚訝。入畫從宮娥手裡取書信,轉呈給商霖,商霖接過卻沒有立刻看,而是問道:「先說說這東西是怎麼回事兒。」

  宮娥道:「沉香姑娘與奴婢交好,半月前把這封書信交給奴婢,說……如果哪一天她遭逢不測,一定要親手把它交給皇后娘娘。奴婢昨日聽到她沒了的消息,所以……把東西給娘娘送來了。」

  「哦?既然如此,你知不知道這信裡講了些什麼?」謝昭儀漫不經心地問道。

  宮娥咬唇,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了,「奴婢不知,但奴婢覺得一定與她被害的真相有關。」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也與婉婕妤娘娘亡故的緣由有關。」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4 PM

第43章 圈套

  「婉婕妤亡故的緣由……」謝昭儀重複這一句話,神情變得嚴肅,「怎麼,婉婕妤不是難產身故的麼?難不成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

  宮娥沒有接話,埋著頭跪在那裡,泥塑偶人一般。見她這樣,眾人只好把目光轉向上座的皇后,等著看她接下來的舉動。

  眾目睽睽之下,商霖面無表情,慢慢拆開手中的信封。箋紙雪白,上面是墨黑的字跡,她快速地掃過,薄唇緊抿。

  「娘娘……」謝昭儀開口喚道,「信上說了什麼?」

  一旁的薛婕妤也跟著問道:「是沉香寫的麼?」

  「沉香寫的?呵,那婢子不通文墨,怎麼可能寫得出什麼信來!」一個傲慢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斷了商霖還未出口的話。

  眾人應聲望去,卻見貴妃霍子嬈帶著一大撥宮人,氣勢凜然地立在殿門口。

  商霖這次回宮還未與霍子嬈打過照面,此刻不由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今日的霍子嬈著了一身絳紫色襦裙,外罩同色的大氅,顯得身量修長。大氅是用上好的雲錦做成的,底端繡著一簇簇開得正好的海棠花,邊沿處則滾了圈雪白的貂毛,端的是富貴堂皇。

  商霖一邊看一邊在心裡冷笑,果然,有後台就是不一樣。縱然失寵多時,霍貴妃的氣派卻絲毫不減,那股蔑視眾人的傲慢更是與初見時一般無二。

  不過,商霖唇角彎了彎,也不是全無改變。至少她的氣色差了不少,人也清減了一些,看來皇帝的冷落對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還是有些觸動的。

  霍子嬈幾步上前,朝商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霍子嬈跪下的同時,殿內的其餘人也跪下了,卻是朝她行禮。

  商霖看著這個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右手緊握成拳,慢慢從嘴裡擠出一個字,「可。」

  霍子嬈起身,語氣依舊恭敬,「前陣子娘娘鳳體不寧病了,臣妾不能侍奉在側,實在罪該萬死。」頓了頓,「不過今日見娘娘面色紅潤,想來已經無恙,臣妾也可放心了。」

  商霖被擄走這段日子易揚一直對外宣稱她染病在身,不見外人,所以這會兒聽到霍子嬈這麼說,商霖也客客氣氣地回道:「是本宮不想見外人,卻與你們無關。貴妃不用自責。」

  這廂寒暄完了,霍子嬈才轉頭讓朝她行禮的謝昭儀、薛婕妤等人起身。黛眉微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謝昭儀,似笑非笑地問道:「昭儀妹妹今日來給娘娘問安,怎麼也不知會本宮一聲?咱們姐妹同行多好。」

  謝昭儀回以一個微笑,「臣妾不知娘娘也要來長秋宮問安,是以邀了薛婕妤。今次是臣妾考慮不周,若有下次,一定親自登門邀娘娘同行。」

  霍子嬈冷笑一聲,有點吟唱怪氣道:「那本宮便等著了。」

  謝昭儀含笑點頭,「現在咱們可以說回正題了嗎?」

  「既然謝昭儀這麼迫不及待,自然可以。」霍子嬈看向商霖,「臣妾適才在外面聽了個大概,也猜出是怎麼回事兒了。這婢子遞了封信上來,是打算冒充沉香的絕筆,再來誣陷誰麼?未免把這後宮眾人想得太過愚蠢!」

  「貴妃娘娘這個反應,莫非是心虛了?」薛婕妤涼涼道,「是擔心裡面牽扯出什麼對您不利的事情麼?」

  「心虛?本宮有什麼好心虛的?」 霍子嬈神情輕蔑,「正如本宮適才所說,沉香那婢子根本就不識字,如何能寫出什麼絕筆信來?這信定是假造的!」

  「娘娘知道的倒是不少。」謝昭儀別有深意道,「知道的曉得沉香是婉婕妤身邊的人,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沉香是娘娘的宮人呢!」

  殿內眾人都聽出了謝昭儀的言外之意,無非是說霍子嬈對沉香的瞭解過多,更加顯得不正常。

  「你……」霍子嬈恨恨地看著她。

  「諸位妹妹先不要爭,聽本宮說一句可好?」商霖淡淡開口,把眾人從爭執中拉扯出來。

  霍子嬈沒有說話,於是謝昭儀代表眾人開了口,「娘娘請講。」

  「你們剛才各有各的說法,聽著都挺有道理,但你們弄錯了一點。」揚了揚手中的箋紙,「這不是沉香的絕筆信。」

  眾人聞言一愣。

  素手捏緊信紙,商霖迎上眾人的視線,輕聲道:「這是婉婕妤的絕筆信。」

  .

  易揚抵達椒房殿的時候,眾人已經各據一座、喝了好幾杯茶了。

  商霖捧著白底紅釉的薄胎瓷杯坐在上座,一邊用溫熱的杯子暖著手,一邊思索今天這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她確實是懷疑蘇錦和沉香的死與霍子嬈有關,也很想找她的麻煩,可她還沒想好怎麼出手呢,這個宮娥就突然冒出來了。不僅如此,還帶來了這麼重要的一封信,簡直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接招。

  她不清楚易揚那邊的具體安排,不敢隨便做決定讓他陷於被動,所以當謝昭儀詢問此事如何處理時,便冠冕堂皇地回了一句,「事關重大,自然要上達天聽,請陛下聖裁。」

  皇后都這麼說了,正在乾元宮批閱奏疏的陛下就被請到了椒房殿,摻和進這出宮斗大戲。

  一目十行掃完內容之後,易揚放下箋紙,淡淡道:「確實是婉婕妤的筆跡。」

  蘇錦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所以她雖然出身貧寒,卻著實讀過不少書,不像沉香大字都不識一個。

  「所以,這信中說的都是真的了?」謝昭儀故作驚訝,「真的是貴妃娘娘一直在暗中脅迫婉婕妤,不僅想利用她去跟皇后娘娘爭寵,還逼讓她用腹中的孩子嫁禍中宮?」

  那封絕筆信中,蘇錦用悲慼絕望語氣地講述了自己的處境。父母被霍氏的人控制,霍貴妃以此要挾,逼她以情藥引誘陛下,只因皇后勢盛,已經對她構成了威脅。在此計失敗之後,霍貴妃又命令她以腹中的孩子為籌碼,誣陷皇后對龍裔意圖不軌。

  「臣妾想起來了,那日婉婕妤確實是在與皇后娘娘糾纏的時候早產。」薛婕妤倒抽一口涼氣,「如果那時候婉婕妤一不做二不休,在腹痛的時候來拉扯娘娘,恐怕所有人都會以為是娘娘害她早產、乃至身故的……」

  謝昭儀冷冷道:「即使她當時沒有那麼做,之後不是也流言紛紛了麼?」

  蘇錦死後不久,宮中一度盛傳是賀蘭皇后害死了她,最後還是陛下出麵杖責了宮人,流言才終於平息。

  「如此心思,當真歹毒……」薛婕妤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些畏懼又有些嫌惡地看了霍子嬈一眼,似乎她當真如洪水猛獸、劇毒蠍子一般,讓人不敢靠近。

  面對這樣的指控,霍子嬈面色有些發白,卻依舊維持了鎮定,不咸不淡地反問道:「僅憑一封書信,就要讓本宮擔下這麼多罪名,會不會有些兒戲了?」

  「這可不是一般的書信,乃是婉婕妤的絕筆信。」謝昭儀道,「而且,既然有這個線索,臣妾以為陛下大可以徹查含翠閣的宮人,一定可以找出更多的證據!」

  「謝昭儀這話,真像是醞釀好了的。」霍子嬈道,「本宮差點以為今天的事你提前預知了呢!」

  謝昭儀一愣,繼而笑道:「娘娘是要往臣妾頭上扣罪名了麼?臣妾可沒這麼大本事。」

  「是麼?」霍子嬈的語氣彷彿凝著冰,十足的冷。

  商霖看著這兩人,終於理出了一點頭緒。看這架勢,難道是謝臻寧安排的這一切?她找到了霍子嬈的罪證,於是特意選了這麼一個方式,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易揚,對方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對,她的困惑和忐忑全都暴露無遺。易揚不露痕跡地在她腰處扶了一把,示意她稍安勿躁。

  霍子嬈抬頭看著易揚,認真地問道:「這些無稽之談,陛下相信麼?」

  易揚淡淡道:「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朕相不相信,而在於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霍子嬈有些淒涼地笑笑,「陛下的意思是,您不會為了任何人徇私情,一切都會秉公辦理了?」

  「自然。」易揚平靜道,「公事公辦,這本是理所應當。」

  他表面上十分鎮定,暗地裡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眼下這情況,似乎是霍子嬈自作自受、被沉香的臨死反攻給打中了,他應該趁機落井下石,再打擊她一把。

  可,他總覺得今日的事情透著一股詭異,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麼。

  仔細回想一下,沉香被殺的時候,他正為了營救商霖而絞盡腦汁,大部分親衛都被派出去查探蘇忌的下落,根本無暇顧及後宮。他不知道在這段時間,那些女人又玩出了些什麼花樣……

  嘖!女人娶多了就是麻煩,古代的男人真是自討苦吃!

  霍子嬈低頭想了想,慢慢抬起了頭。面前瓷杯裡的茶湯還是溫熱的,往外散發著一圈圈白氣,而她的臉就在白氣上方,目光堅定,隱隱帶著一股勝券在握的從容。

  紅唇輕啟,一字一句清晰道:「既然如此,就請陛下治昭儀謝氏不敬中宮、謀害皇裔的罪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6 PM

第44章 真相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都愣在了那裡,愕然地看著中央的貴妃娘娘,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唯有上座的君王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立刻恢復了鎮定。

  「哦?這又是為何?」他淡淡問道。

  霍子嬈神情平靜,「自然是因為這些事情不是臣妾所為,而是謝昭儀的手筆。」

  「貴妃娘娘休要血口噴人!」薛婕妤護主心切,聞言立刻反駁搶道。

  「血口噴人的是本宮,還是薛婕妤和你的好姐姐?」霍子嬈冷冷道,「你們真當自己的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沒人能發覺麼!」

  商霖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開口,「霍貴妃說了這麼多,本宮卻還糊塗著。你有什麼話就攤開來講,無需藏著掖著。」

  「諾。」霍子嬈朝商霖欠了欠身,一臉恭順,「其實臣妾要說的很簡單,只要您和陛下見了一個人,自然真相大白。」

  商霖想了想,覺得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便順著回道:「那便傳吧。」

  皇后的命令傳下去之後,一個小宮娥被宦官帶到了殿內,顫顫巍巍地朝帝后和三位妃嬪行了禮。

  「這是?」商霖問道。

  「這是杏園侍弄花草的宮娥萍兒,從前與婉婕妤和沉香也是相識的。」霍子嬈道。

  商霖注意到,就在霍子嬈交代完這宮娥的身份之後,謝昭儀身子微微顫了一下,神情也變得有點緊張。

  霍子嬈接著道:「就在昨天晚上,她悄悄來了臣妾的寢宮,告訴了臣妾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她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轉頭看著萍兒,淡淡道:「昨夜你是怎麼對本宮說的,此刻便怎麼對陛下和皇后說吧。」

  「諾……」萍兒磕了個頭,顫聲道,「陛下、娘娘容稟,奴婢本是杏園的宮女,入宮之後便一直在杏園當差,至今已有四年。婉婕妤娘娘和沉香姑娘還在杏園時,奴婢曾與她們說過幾次話,雖算不上多麼熟悉,但心中一直記掛著她們。婉婕妤得蒙聖寵、成了娘娘,奴婢真心為她高興,可誰知好景不長,這麼快她竟又沒了……奴婢很難過,所以那晚婉婕妤的生辰,奴婢去了杏園中,想在那株她鍾愛的杏樹下給她燒點紙錢,卻看到沉香也在那裡……」

  「婉婕妤的生辰?」商霖一愣。她並不知道蘇錦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所以這會兒聽到有點驚訝。

  她本來就奇怪沉香的屍首為何會在杏園被發現,如今看來,她的目的應該和萍兒一樣,都是去那裡祭拜蘇錦的。

  「不僅沉香,奴婢還看到一個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宦官。他……」萍兒摀住嘴,眼淚從眼眶中滑落,神情驚懼萬分。

  商霖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她只是哭不說話,於是有點不耐煩地追問,「他怎麼了?」

  萍兒被她一嚇,飛快地答道:「……他摀住了沉香的嘴,正把她往林子外拖!」一邊說一邊哭泣,「沉香一直在掙扎,可是根本敵不過那宦官的力氣,到最後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商霖的眉頭一跳,右手不自覺攥緊。萍兒口述的內容畫面感太強,她幾乎能想像到那個場景,淒慘無助的女子被面目模糊的男人掌控在手中,彷彿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她覺得頭有點痛。

  易揚察覺到她的不對,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手掌溫熱有力,用了一點力氣,帶著明顯的撫慰。

  轉頭看向萍兒,他代替商霖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宦官把沉香拖到了林子外邊水井旁,就將她……就把她丟了下去!」頓了頓,「然後他又在水井邊站了一會兒,應該是在聽裡面的動靜,確定無事之後,就立刻離去了。」

  說這些話似乎用光了萍兒的力氣,她原本是跪在地上,此刻卻變成了癱坐的姿勢。額上不斷往外冒著冷汗,面色煞白,唇瓣更是沒有一絲顏色。

  這般真切的恐懼,任是誰也不會懷疑她在作假。

  可是商霖還是不得不繼續質疑道:「發生這些事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奴婢當時趴在不遠處的草叢裡,嚇得渾身冰涼,動都不敢動一下。」深吸口氣,萍兒道,「奴婢真是怕極了。那賊子敢在宮裡殺了沉香,自然也敢殺了奴婢。如果被她發現奴婢在附近,一定會把我滅口了的!」

  「所以,他沒發現你?」謝昭儀冷冷道。

  「沒有……」萍兒道,「奴婢到那裡時,他正和沉香糾纏,所以沒注意到奴婢。之後奴婢就一直藏得嚴嚴實實的,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他自然也看不到了。」

  謝昭儀冷笑一聲,「那他殺人的時候,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霍子嬈輕笑道:「昭儀妹妹這會兒倒是管得多了,你讓這婢子把話說完怎麼樣?你難道不好奇,她有沒有認出那宦官的臉?」

  謝昭儀咬了咬下唇,帶出一個勉強的笑,「好,那你說,那個人……是誰。」

  在謝昭儀的逼視之下,萍兒胸口不斷起伏,卻慢慢轉頭看向她的身後。右手抬起,素白的指尖指著某個方向,她十分艱難地說道:「那個人,就是他。」

  她指著的,赫然是謝昭儀宮內的宦官何田。

  「陛下,娘娘……」何田「撲通」一聲跪下,「臣冤枉!」

  「真是笑話,說本宮的人去殺沉香,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謝昭儀冷笑連連,「貴妃娘娘,您想為自己脫身,也不用拉臣妾下水!」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心裡清楚。」霍子嬈道,「不過如果昭儀妹妹當真記不起來了,本宮也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謝昭儀冷冷地看著她。

  「那封所謂的『婉婕妤絕筆信』上提到的事情本宮一件也沒有做過,逼迫婕妤以情藥引誘陛下也好,讓她以皇裔誣陷皇后也好,恐怕都是昭儀你做的。」霍子嬈聲色俱厲,「你做下這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卻還偽造了這麼一封信,讓那個滿口謊言的賤婢送到帝后面前,要栽贓給本宮!」

  謝昭儀被她的話說得面色發白,卻還強撐著咬牙切齒,「貴妃娘娘,空口白牙便想把這些罪名反扣到臣妾身上,恐怕難以服眾。」

  「空口白牙?」霍子嬈嘲諷道,「如果萍兒的口供不夠,本宮還有別的證據。不過在那之前……」

  她面朝易揚跪下,恭恭敬敬長拜到底,「陛下明鑑,自從婉婕妤有孕,宮中便不斷傳出對臣妾不利的消息。先是說臣妾在婉婕妤膳食中下毒、謀害皇嗣,緊接著又鬧出今日的事情。臣妾服侍陛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卻遭受這樣的污衊,心中實在委屈。臣妾在此懇求陛下,此番查明真相之後,嚴懲真兇,還臣妾和故去的婉婕妤一個公道!」

  她這話說得慷慨激昂,彷彿當真是個被人陷害了的無辜群眾。易揚看著她這樣,眼眸中冷漠無比,唇邊卻帶出一個淡淡的笑,「自然。貴妃有什麼證據,便拿出來吧。」

  「諾。」霍子嬈滿意一笑,「萍兒,呈上來。」

  萍兒聞言慢慢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塊金屬狀的牌子。商霖定睛一看,卻見那牌子上有精緻的圖騰,下面刻了一行小字,倒是極為莊重的。

  「這是宮中宦官出入禁中的腰牌,每個宮有幾塊、分別在誰手中、上面又有什麼特徵,掖庭令處都有記錄。」霍子嬈道,「這一塊是那夜萍兒在杏園撿到的,究竟是不是屬於何田的,一查便知。」

  她的話出來之後,謝臻寧一直握成拳的手猛地一松,一縷鬢髮散落,亂了她素來端莊的儀容。

  .

  椒房殿內寂靜無人,商霖坐在角落的墊子上,易揚坐在她旁邊,低頭打量她的神情。

  「還好麼?」他問道。

  「還好。」商霖點頭。

  何田已經被送入慎刑司審問,不掉一層皮是不會放出來的,而等他出來時,必然是已經吐露了足夠份量的供詞。至於謝昭儀和薛婕妤,則被關在了自己的寢宮,等候最後的判決。

  這一回,大獲全勝的是霍子嬈。

  「那些事確實是謝臻寧做的。她知道你我都不喜歡霍子嬈,更知道她在宮裡名聲不好,一有什麼壞事大家就都會想到她身上,所以設了這個局。」商霖平靜道,「她確實做得很小心,我們原來竟一點也沒發覺,如她希望的那樣去懷疑霍子嬈了。」

  至於霍子嬈自己,一開始也許不曉得,但後來卻還是發覺了。可她沒有聲張,反而任由她繼續陷害自己,等到謝臻寧把事情弄向不可轉圜的餘地,她才出來揭穿這一切。

  「萍兒根本不是無意撞見了何田殺害沉香的經過,而是霍子嬈一早便猜到了謝臻寧的下一步打算,所以收買了萍兒,讓她盯著杏園的動靜。」易揚道,「還有那塊令牌,不是何田丟失在那裡的,是他們用某種手段偷來的,此刻卻成了指控何田的證據。」

  「她是到了冬天,所以腦筋被凍清醒了麼?」商霖道,「簡直比初見時聰明了太多。」

  易揚聞言笑了笑,「不是霍子嬈聰明,是霍弘。」

  「什麼?」商霖抬頭。

  「安排這一切的人,不是霍子嬈,是她的父親。」易揚道,「是霍弘教她怎麼應對謝臻寧的算計,教她怎麼演了今天這齣戲。」

  商霖睜眼,「霍弘居然直接介入了後宮的事情?」

  「如今的局勢,後宮的勢力就代表了前朝。他和謝遇在朝堂上鬥得你死我活,霍子嬈如果在後宮鬥垮了謝臻寧,他當然樂見其成。」易揚冷冷道,「而且,他的目的不止於此。」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易揚慢慢道:「還有,試探我。」

  商霖這回是真的驚訝了,「他試探你?試探你什麼」

  「自然是試探我究竟還是不是過去那個任他擺佈、縱情荒唐的徐徹。」易揚道,「知道為什麼當萍兒拿出那塊令牌時,謝臻寧表情那麼絕望麼?因為她知道,這些證據已足夠皇帝下令拷打何田,而重刑之下,何田十有八|九會把那些事情供出來。」頓了頓,「當然,這些判斷都是基於皇帝還是以前那個皇帝,沒有對謝家存著過分的偏袒之心。」

  他語氣嘲諷,似笑非笑,「這回謝臻寧的罪名那麼明顯,如果我執意要保她,便暴露了我對謝家的扶持意圖;如果我想繼續隱藏下去,就只能按規矩將她治罪。這才是這個局的最後一環。」

  商霖聞言不語。

  他們過來了大半年,易揚一直繼續裝著昏君。但假的終究是假的,相處久了就能看出破綻。霍弘定然是起了疑心,才會這麼試探一遭。

  「所以,謝臻寧必須被治罪了?」她輕聲道。

  「當然。不過不是因為霍弘。」

  「嗯?」

  易揚聲音冷然,「她做下這樣的事情,就算沒有霍弘試探我這出,我也不會幫她遮掩。」微微一笑,他平靜地看著商霖,「就遂了霍家父女的心願吧。反正,有沒有謝臻寧,對我的計畫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7 PM

第45章 處置

  何田果然沒能熬過去。

  被押入慎刑司的第二天,受盡酷刑的他便挺不住了,哭喊連天地交代了謝昭儀的一系列罪狀。

  「那晚的情藥婉婕妤娘娘一開始其實是不知情的,是昭儀娘娘買通了含翠閣的宮人,加在了陛下淨手的水裡……孕中房事極易傷到孩子,婉婕妤娘娘如果事先知道定然不肯,昭儀娘娘明白這點,這才暗中下手了……後來婕妤娘娘知道了,卻迫於昭儀娘娘的威嚴,不敢聲張。

  「昭儀娘娘見婉婕妤軟弱,便繼續逼迫她為自己做事,還拿住了她的父母來威脅。臣聽說,婉婕妤孕期的後面幾個月身體一直不好,多半是憂慮過度所致……

  「昭儀娘娘並未直接加害婉婕妤,可她的早產乃至身故,確實與昭儀娘娘脫不了關係。

  「至於之後的事情,一如霍貴妃所說……」

  鐵證如山,謝臻寧也失去了辯駁的力氣,心灰意冷地坐在寢宮內等來了對她的最後判決:廢為庶人、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這個結局在大家的預料之中,畢竟就算是看在謝丞相的份兒上也不會真的殺了她,而不取人性命的處置,也就是這一條最差了。

  謝臻寧留了一條命,別人卻沒那麼好運了。何田被處死,而幫著謝臻寧做了不少壞事的死黨薛玉嫣在皇帝旨意降下的前一日就在自己寢殿懸樑自盡,倒是省了為她準備的那杯毒酒。

  商霖自然覺得這個結果很不公平,主犯沒死、從犯倒是死了個乾淨,讓人鬱悶。然而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她也就在在心裡說服了自己,不要糾結於這些細節,封建社會哪兒來的公平?

  她這廂做好了心理建設,易揚那邊才淡淡地表示,「謝臻寧的命麼?留著還有用。我覺得她應該有一個更有價值的死法。」

  商霖:「……真是個追求公平的純爺們兒。」

  .

  謝臻寧被打入永巷當日,六宮妃嬪都聚在了椒房殿。易揚坐在上座,漫不經心地把自己的決定都說了,換來眾人各不相同的反應。

  最高興的自然是霍子嬈。今日的她一掃前陣子的失意,巧笑嫣然地對易揚道:「陛下聖明,謝氏這般處置再好不過,婉婕妤在天之靈定然也能瞑目了。」

  她本以為自己這奉承話出來皇帝會滿意,誰知他只淡淡瞟了自己一眼,隨口道:「但願吧。」語氣裡怎麼聽都透著一股冷意。

  她有些愣。如果說之前皇帝冷落她是因為覺得她加害嬪妃、心腸歹毒,可如今那些事情都被推到了謝臻寧身上,他對自己為何還是這樣的態度?

  難道,真如父親所說,陛下早不是從前的陛下,他這些日子不過是在跟他們演戲?

  「婉婕妤為朕孕育皇裔,朕卻沒能護住她的安全,任由她被人害得丟了性命,如今想起來,朕這心裡當真是過意不去。」

  他這話說出來霍子嬈就有點心虛。她執掌六宮,沒能照顧好有孕的嬪妃是她的失職,皇帝此刻這麼說更突顯了她的罪過。

  正猶豫著要不要跪下來請罪,卻被人搶先了。

  商霖跪在易揚面前,低著頭誠懇道:「陛下千萬不要這樣想。您要操心前朝的事情就已經很勞累了,後宮之事本就不該您來負責。臣妾身為皇后,自然該替陛下照顧後諸位姐妹,婉婕妤之事如果一定要追究,就請陛下降罪臣妾吧!」

  易揚本來只是想給自己找個繼續不待見霍子嬈的理由,誰承想戲剛演了個開頭商霖卻忽然冒出來搶鏡,好在他反應極快,立刻就領悟了她的用意。

  為難地蹙起眉頭,他並不想順著她給他的戲路走下去。

  霍子嬈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跪到了商霖身側,「不是皇后娘娘的錯,是臣妾的錯,請陛下治臣妾失職之罪!」恭恭敬敬行了個稽首大禮。

  易揚坐在那裡,看著並排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女人,有點無奈。商霖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唯有眼神裡透出明顯的催促和暗示。

  在心裡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沒別的選擇了。

  「貴妃明白就好,此事確實不能怪皇后,而是你的錯。」他淡淡道,「你執掌六宮,卻任由下面鬧出如此大的亂子,真是令朕失望。」

  霍子嬈怔怔地抬頭,沒想到自己那麼客套了一句,皇帝竟順著就開始教訓她了。

  「朕看這些宮務你一個人也管不過來,還是找個人和你一起吧。」看向商霖,「從前是考慮到皇后初來乍到、不熟悉魏國,如今她嫁過來也快一年了,是時候承擔起身為主母的責任了。」

  說完這個,他不待霍子嬈反抗,便直截了當地下令,「吩咐下去,從明日起,一應後宮事務都轉交皇后處理。讓六尚局和殿內省的女官主事通通到椒房殿恭聽訓示,不得有誤。」

  霍子嬈睜大了眼睛,有點不能接受自己被一瞬間奪權這個事實。好在易揚等了一會兒,又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當然,皇后剛剛接觸可能會處理不好,你在旁邊幫襯著點。」

  這是讓她協理六宮了。

  當初她執掌宮務,謝臻寧協理六宮;如今賀蘭皙掌權,變成了她來當副手,這樣的落差……

  然而即使再不滿,她也只有認命接受,畢竟是她失職在先。而且皇帝准許她協理六宮,就算是給她面子了。

  霍子嬈攥了攥拳頭,很費勁地擠出一句,「諾,臣妾會好好地……協助皇后娘娘。」

  視線的餘光所及,跪在她身側的賀蘭皇后慢慢轉頭,朝她笑了笑,「貴妃妹妹,以後就拜託了。」

  明明是無懈可擊的溫和語氣,霍子嬈卻總覺得裡面隱隱有一股挑釁,讓她氣血上湧、惱恨不已。

  .

  雖然被迫按照商霖的劇本走了,易揚晚上卻表示了懷疑,「你行不行啊?和霍子嬈共事,危險係數可是很大的。」

  「行不行我都得上。謝臻寧這個靶子沒了,總不能任由霍子嬈再次把持後宮吧?」瞥他一眼,「你也真是奇怪,這麼簡單的問題難道想不明白嗎?為什麼不順水推舟讓我管事,還非得我用這種辦法逼你?」

  易揚啞然。他當然知道商霖白天的選擇是最好的,趁這個絕佳的良機奪了霍子嬈的權力,之後再鬥起來也更有優勢。如果換了別人,他一定已經把她給推出去了,可這是商霖……

  見他沉默,商霖蹙眉想了想,忽然有點明白了,「你……擔心我被她玩兒死了?」

  易揚平靜地看著她。

  商霖知道自己猜對了,有些尷尬地四下張望。他看到她這樣,忽然露出一點笑意,目光灼灼,「嗯,我擔心你,捨不得推你出去冒險。」

  溫柔的話語傳入她的耳中,商霖有點彆扭又有點不好意思,忽然就無法繼續在他面前待下去。低著頭慌亂地起身,她走到一旁的案几旁,卻看到上面有一疊厚厚的文書。

  白紙黑字,右下角是鮮紅的指印,頗有點觸目驚心。是何田的口供。

  她還在打量,身後卻傳來易揚的聲音,「沒用的東西。」語氣十分不屑。

  商霖聞言轉頭,卻見易揚的視線停在供詞上,「怎麼了?」

  「不過是受了一晚上的拷打,就把這些有的沒的說了個乾淨,真是不中用到了極點。」易揚語氣涼涼,「謝臻寧居然讓這麼一號人去為她辦事,眼光真是有夠差的。」

  原來是在說這個。

  商霖想了想,認真地反駁,「你不能這麼想。這宮裡的人不都是這樣嘛,因利而聚、利盡則散,除非這何田是謝臻寧的至忠死士,否則扛不住嚴刑拷打也很正常。」頓了頓又道,「而且,慎刑司那麼可怕,換了別人恐怕也很難扛得過去吧。」

  易揚沒有說話,神情卻有些不以為然。商霖見狀眼珠子一轉,湊上前問道:「你這個表情,難道你可以?」

  易揚一愣,剛想隨便帶過這個話題,卻對上了她晶亮的眼眸。是很感興趣的眼神,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這麼看著他了。而且她離他太近了,近到他都可以聞到她身上一陣陣散發出的幽香。

  很熟悉的香氣,讓他不自覺想起某個夜晚的旖旎狂亂。

  喉結上下滾動,他覺得喉嚨裡有點乾燥。握了握右拳,他平復下心情,微微一笑,「想聽故事?」

  商霖小小地掙紮了一下,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挺想的。」

  沒辦法,她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特種兵的不尋常經歷,主角還是易揚,不聽簡直沒天理了。

  易揚沉吟片刻,挑了個不那麼嚇人的講給她聽,「大概是我二十三歲的時候,有一次去出個任務,結果出了點紕漏,我就被抓住了。」

  他隱去了地名和事情的關鍵,商霖卻不怎麼在意。許多事情對軍人來說本來就是機密,即使換了一個時空也一樣,她並不打算在這方面勉強他,「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折磨我唄。」易揚道,「你能想像到的、不能想像到的招數都用上了,最後甚至給我注射了致幻的藥劑。」

  商霖抽了口冷氣,「那你……怎麼辦的?」

  「挨打就乖乖受著,問我問題就回答。不過因為我上過專門的課程,知道怎樣在極限的狀態下偽造口供,所以他們逼問了好幾天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沒得到。」他說得輕描淡寫,「然後,我的戰友們就找到那裡了。」

  他聳聳肩,表示故事結束了,商霖卻彷彿沒有領會一般,還看著他發呆。他說得簡單,她卻能想像到這個過程裡的痛苦。她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告訴過她,說曾經被子彈打中過肺部,那感覺至今還記憶猶新。

  他到底受過多少傷!

  見女孩兒盯自己盯得入迷,連眼眶都有點紅了,易揚心輕輕一顫。彷彿被蠱惑一般,他慢慢低下了頭,湊到她面前。

  「怎麼,心疼我了?」他低笑道。

  商霖眨眨眼睛,趕走那陣淚意。真是沒出息透了,幾句話就能把你弄哭,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沒有。」她幹巴巴道。

  易揚不以為意,大手撫上她的腰肢,「我記得你好像提過,說想看看我身上的傷口。可惜如今是沒機會了。」思忖一瞬,他語氣真誠,「不過你要是真有這個願望,我也可以現在就往身上刺一刀,讓你看個盡興,怎麼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49 PM

第46章 過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真的摸過一把水果刀,放到了商霖手裡。

  商霖看看手裡的刀,再看看面前一本正經的男人,有些無語,「別開玩笑了。」嘀咕了一句就想掙開他。

  他卻沒有順著她的心意鬆開手。

  「你還沒有誇我呢。"他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點蠱惑,

  「誇你……什麼?」

  「你看,何田那個廢物被打了一頓就什麼都招了,我被折磨了那麼久還是威武不屈,是不是比他有骨氣多了?」他笑吟吟地與她對視,竟是直白地開始自我吹捧了。

  商霖聞言沉默。她沒想到他居然拿自己跟何田作比較,他們倆怎麼能一樣呢?一個是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殘害無辜女子的無恥之徒,一個是保家衛國、胸懷抱負的磊落軍人,兩人的精神境界就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他讓她尊敬。

  凝神收拾好澎湃的感情,她握緊水果刀作勢朝他刺去,「鬆手。」嚴肅的神情像是在威脅他要是還不放開,就會真的刺上去一般。

  「遵命,女王大人。」易揚後退一步,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終於還了女孩自由。

  他言談行為都很誇張,又引來商霖一個古怪的眼神。

  想起方才說的話,易揚自己也有點好笑。從軍這些年做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稀鬆平常,本沒什麼好誇耀的,但不知怎的,一對上她的臉就有點管不住自己。

  想看到她專注的眼神,黑亮的瞳仁裡滿載著依戀和愛慕,像是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別人。

  不過好像沒成功啊。

  勾唇一笑,他搖了搖頭。戀愛中的男人原來就是這樣?真是……沒出息。

  .

  謝臻寧被打入冷宮之後的第三天,靳陽又下了一場雪。商霖想著如今已經是二月,這大概是今冬的最後一場雪,於是招呼入畫陪她一起儲備雪水。

  雪白的搪瓷圓罐裡盛滿乾淨的積雪,乍一看竟有點眼熟。商霖盯著瞅了會兒,用小勺子舀了草莓果醬淋上去,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你這是……」易揚進門見到這情景有點好笑,「在做冰淇淋?」

  「不,我在附庸風雅,儲備雪水好拿來煮茶。」

  陛下和娘娘又在說他們聽不懂的話了,王海識時務地給入畫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帶著其餘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下。

  「明明是在玩。」易揚在她對面坐下,也拿了一枚精緻的小瓷勺,「這顏色倒是挺好看的。」

  奶白色的薄胎瓷勺,裡面盛著紅豔豔的果醬,就像……美人細膩的肌膚沾染了胭脂。

  恁的香豔。

  商霖還沒察覺到怎麼回事兒呢,他的身子就突然從對面坐到了自己身邊,一隻手還鬆鬆地落在她的肩頭,「想出去堆雪人麼?」他記得年前陪她玩的時候她是很開心的。

  「不想。」

  「那,晚上要不要吃火鍋?我以前在部隊裡也跟戰友煮過火鍋,他們都誇我醬料調得好,你可以試試。」

  「沒胃口。」

  「宮裡新到了一批珠寶,是南邊的林邑國進獻的,裡面有些首飾很別緻,想去瞧瞧麼?」

  「太冷了懶得動。」

  易揚頓了頓,終於面露無奈,「那麼,有什麼是你想做的嗎?」

  商霖彆扭地推開他的手,「我什麼都不想,只是希望你別鬧了。」

  「鬧?」易揚神情微變,「你覺得,我在鬧?」

  女孩的臉上全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看得他心頭一陣煩躁,像是執行任務時茫然四顧,卻怎麼也發現不了目標,一身的力氣不知往何處施展。然而再對上她委委屈屈的眼神,這點煩躁又都化為無奈,他嘆了口氣,「你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好不好?」

  商霖抬起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易揚,你真的喜歡我嗎?」

  易揚一怔,「你還是不相信?」

  「不相信。」商霖乾巴巴道,「你騙過我一次了,我擔心你來第二次。而且你這個人演技太好,我沒辦法信任你。」

  易揚沒料到演技好還會有這個麻煩,苦惱地皺了皺眉,「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頓了頓,「不對,你先回答我,你為什麼不相信?」

  黑眸凝視著她,他輕聲道:「我喜歡你這件事情,真的有那麼不可思議麼?」讓你懷疑成這樣。

  他這話說出來,就好像這一切全是商霖在庸人自擾、矯情做作一樣,引得她眉頭一蹙。

  「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很多事情你都對我藏著掖著,我沒辦法相信你。」商霖忽然就不想再躲躲閃閃了,折騰了這麼久,今天怎麼也得把這事兒抖落清楚。

  「我什麼時候對你藏著掖著了?」易揚猶自不知。

  「很多時候。」商霖嚴肅道,「無論是你的各種計畫還是你以前的事情,你都是習慣性地瞞著我。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

  她曾因為他不肯告訴她下一步的計畫而生氣,還當面質問過他,但見效甚微。即使她跟他明確表示想要和他共同承擔,他還是不曾主動對她坦白,都是要她追在身後不斷詢問,才會慢吞吞吐露一點。商霖一度覺得,他在這件事上秉持的原則就是:能不說就不說,能拖多久拖多久。

  這已經讓她介意了,更不要說他始終藏在迷濛雲霧裡、用盡全力也只能抓到一鱗半爪的神秘家庭了。

  商霖想像不出,有哪一對情侶會在交往了大半年之後,男方依然在各個方面刻意隱瞞著女方,即使她是如此好奇。

  當然,商霖也並不是談個戀愛就要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打聽清楚那種人,她在意的是易揚的態度。在被騙過一次之後,她本來就對他信任缺缺,他的隱瞞只會加劇她的不安全感,最終讓她無法相信他的心意。

  說到底,她只是想要成為他願意敞開心扉的那個人。

  易揚看著女孩兒認真的小臉,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自以為做得很好了,溫柔體貼、周到慇勤,可是原來在這麼重要的環節上,他讓她這麼失落。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這個。」他勉強一笑,「有些事情我不說,是因為我自己都不想去回憶。」

  商霖一怔。

  他握住她的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我本來就沒什麼事情是不能對你說的。」

  他這樣反倒讓商霖不知所措了,張了張嘴就是擠不出一個字來。

  「想不出來麼?那我挑著講好了。」他笑笑,語氣隨意,「我父親……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他。」

  「我怎麼會知道你父親……」

  易揚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個名字,商霖眼睛立刻睜大,「他是你爸爸?」見易揚點頭,她覺得自己有點扛不住了,「我知道你背景厲害,但是……他居然是你爸爸!」

  臥槽,都姓易啊!以前她怎麼沒把兩個人聯繫起來想過!

  「我父親跟我不親近,一年到頭都見不了幾次面,所以你不用太在意。至於我母親……」頓了頓,「你之前說你沒見過你父親,其實我跟你有點像,我沒有見過我母親。我記事之前她就已經不在了。」頓了頓,「是自殺。」

  商霖身子顫了一下,「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在那樣的家裡,很多人都不正常,想死也不奇怪。我長大後認真研究過她的遺書,確信她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真的不想活了。」自嘲地笑笑,「哪怕那時候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需要她去照顧。」

  「我十八歲那年離開家,直接去讀了軍校,後來通過考核入了基地,便長年累月待在那裡。和戰友們在一起的日子倒是十分愉快,但那些事情大多是不能對任何人講的絕密,而除此之外……」玩味地看著她,「一堆大老爺們的群居生活你聽起來也沒興趣吧?」

  重新伸出手攬住她細細的腰肢,他把商霖拖到自己懷裡,像是在抱一個小孩子,「所以你看,我不是不想給你講我過去的事情,而是能給你講的事情都太糟糕了,我不想你聽了難過。」

  商霖的臉頰壓在他的肩膀處,硬硬的骨頭抵得她有點疼,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對不起……」是她太任性、太不懂事了。她早該猜到的,他這樣的出身一定經歷過很多複雜的事情。那樣難過的回憶,她為什麼非要逼著他去回憶一遍呢?

  聽到她的道歉他詫異了一瞬,繼而微微一笑,「你不怪我就好了,實在沒必要跟我道歉。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不能觸及的傷痛,只是……不那麼愉快的往事罷了。」

  如果她問的是那些不能告訴她的事情,譬如他曾執行過的任務,那麼他不僅不會說,也不會因為這隱瞞而感到歉疚。但她想知道的只是關於他的一些小事,那是一個女孩子對男朋友正常合理的要求。不正常的是他的家庭,所以她並沒有什麼錯,也不需要跟他道歉。

  「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麼?」他低頭看著她,眼裡的詢問認真而略帶一點緊張,「霖霖,我是真的……」

  很喜歡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50 PM

卷三.紅豆生南國

第47章 上巳


  三月三上巳節,踏青賞春的好日子,也是古代青年男女們發展JQ的絕妙時機。

  在這個黃道吉日,易揚帶著商霖出城了。

  鑑於此前每次出宮都會鬧出點事來,商霖本有心拒絕他的邀請,然而對方一句話就打消了她這個念頭。

  「我約了蘇忌。他給你下了什麼毒,咱們總得弄清楚吧。」

  帶著「蘇忌居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折回靳陽」的驚訝,商霖和易揚一起出了靳陽城門,來到了靳水之畔。

  芳草萋萋、繁花如錦,這個季節正是靳水之畔最美的時候,吸引了眾多的男男女女在此集會。商霖站在一株桃樹前,瞅著枝椏上開得正熱鬧的碧桃花,抿起唇笑了笑。

  易揚站在她旁邊,看著那嫣紅的嘴唇微微上翹,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也忍不住笑了。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他悠然念道。

  商霖聞言轉頭,對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就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眨眨眼睛,她很不客氣地回道:「是『靳陽水邊多麗人』。」

  改人家的詩改得理直氣壯,還這麼直白地誇耀自己,真是……有他的風範。

  他走近,手中的摺扇敲上她的腦袋,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圈,由衷讚道:「確實是麗人。」

  他目光灼灼,她那點兒賴皮勁兒就不夠用了,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別過頭看著遠處的一帶碧水,她強自鎮定。

  頭上有點重量傳來,她驚疑不定,正要抬頭卻聽到他輕輕道:「別動。」手指落在她的發間,像是把什麼東西簪到了她頭上。

  後退兩步,他摸著下巴,笑意吟吟,「從前在詩詞裡見過,親身體驗一把才知道其中滋味。為美人簪碧桃,當真是風流雅緻。」

  她摸摸頭上的花,觸手柔軟嬌嫩,能夠想像到那處鴉青之中一點嫣紅的旖旎美麗。

  今日的易揚沒有穿常穿的玄衣,反而著了一身象牙白的圓領袍,玉冠束髮,眉目英俊,眼波流轉間便是一段風流。這樣的他少了幾分高深莫測,多了幾分瀟灑超脫,像極了詩書裡描述過無數遍的如玉公子。

  彷彿一顆石子投入心湖,盪開一圈圈漣漪,商霖也想起了那些熟悉的詩詞。陽春三月,碧桃綠水,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勾起她永不死去的少女情懷。

  不得不說,易揚這招真是帥哭了……

  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

  瞧見對面女孩微紅的臉頰,易揚十分滿意地點點頭,覺得哪怕一會兒蘇忌那邊出了岔子,今天這趟也沒白跑。

  果然,以前戰友們未雨綢繆灌輸給他的那些結論還是有用的,哄女人最管用的手段還是玩浪漫。

  微風陣陣,吹落幾點嫣紅,簌簌地落下有如花雨。女孩站在樹下,身上的紅裙似水波一般起伏,而她粉面桃腮,好奇地伸手接住花瓣,似乎覺得這很有意思。

  蘇忌沉默地立在遠處的大樹後,看著那個女人在桃花樹下笑語嫣然。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她。被他擄走的那段時間,她雖然表現得還算從容,但眉間一直有一股憂色。

  原來她在信任的人面前是這樣的,會開心地微笑,烏黑的眼睛裡全是晶瑩的亮光。

  她這樣子真是好看。

  .

  「兩位倒是守時。」

  易揚應聲回頭,只見蘇忌身著褐色短打,頭戴黑紗箬笠,一如初見時的打扮。

  他笑了笑,「不比公孫膽色過人,這樣的情況下竟還敢隻身來到靳陽。」

  「在下相信魏皇是守諾之人。我不遠千里為了賀蘭皇后的康健而來,您自然不會令我失望。」

  易揚微笑,「自然。我妻子的身體康健,原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事。」

  這句話出來,蘇忌身子有點僵硬,捏著佩劍的手也加重了力氣。倒是商霖不自在地撇撇嘴,覺得易揚最近真是豁的出去啊,甜言蜜語說起來就跟不要錢似的。

  她想起那個雪夜,他捏著她的肩膀一臉誠懇地問她,能不能相信他。她當時愣在那裡好久好久,就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後還是他看不下去了,淺笑從容地表示現在回答不了也沒關係,他繼續等就是了。

  「你腦回路太慢,這種事情確實需要多一點時間。」他深情款款地刻薄道,一臉慈愛,「我等你就是。」

  商霖面無表情地推開他,躺到床上時卻開始認真思考。

  他真的喜歡她麼?她好像越來越相信了。他要是再這麼對她溫柔下去,她一定很快就再次淪陷了吧。

  蘇忌透過黑紗看到商霖,她站在魏皇身側,一直半垂著頭沒有看他們。好似很規矩的樣子,纖長的手指卻抓住魏皇的手掐了一下,像是在懲罰他一般。

  孩子氣十足。

  他眼眸一閃,再開口時聲音就冷峻了三分,「誠如魏皇所想,在下確實讓皇后娘娘服了些不太好的東西。」

  「是什麼?」

  「南疆九清丸。」

  聽蘇忌的語氣,好像是報了個了不得的名字,然而對面兩個人聞言卻都沉默了。易揚在片刻後淡淡開口,語氣裡滿是不恥下問的求教,「什麼東西?沒聽說過。」

  蘇忌:「……」

  一旁的親衛看不下去了,湊到易揚耳邊交代了幾句,於是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商霖剛才沒聽到親衛的話,立刻揪著易揚的袖子求科普,「是什麼?我要聽。」

  易揚拍拍她的手,「乖,晚點跟你解釋。」溫柔的眼神在看向蘇忌時立刻變得冰冷,「那麼,你要怎麼才肯把解藥交出來?」

  蘇忌看著並肩而立的夫妻二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要魏皇答應我一個條件。」

  .

  水紋似的三重紗帳飄飄搖搖,商霖裹在厚厚的被子裡看書,不時伸手從枕邊的纏絲金盤裡取一塊杏仁酥來吃。

  正看得興起,身邊的床榻卻陷下去一點。她眼睛繼續看著書,順口問道:「你忙完了?」

  久久沒有回應。

  她納悶地回頭,卻看到易揚正盯著自己擱在金盤裡的手。白嫩的指尖正在裡面摸來摸去,想選中一塊合意的點心。

  「看什麼啊?」她有意縮回手,卻被他攥住了。

  「我想吃那塊。」他道。

  「想吃自己不會拿麼?」她嘟噥,卻還是順著他的心意撿了那塊點心送到他唇邊,「喏。」

  他微微一笑,湊上前就著她的手一點點把杏仁酥捲入嘴裡。這姿勢太曖昧,商霖不好意思地偏著頭,想等他吃完了立刻躲遠。

  指尖一點濡濕,她渾身輕顫,驚訝地看到他竟攥住了她的手腕,含住她一根手指細細品嚐。

  就好像,要把上面殘留的甜味都咽到肚裡。

  「停!」她漲紅著臉抗議,徑直把手抽出來,如同一隻炸毛的小貓,「蛇精病麼你!」

  易揚唇邊還帶了一點點心的碎屑,他卻不在乎,只是含笑看著她,呼吸有點急促,「原來承認是神經病就可以親你的手了?那好吧我是神經病。」

  商霖被他的死不要臉給震住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縮到了床的內側,用被子牢牢地保護住自己。

  易揚看著她的背影,腦中不自覺地閃過適才在書房內,親衛稟告給他的話。

  「臣等在一旁觀察到,蘇忌在現身以前一直隱匿在靳水之畔的一株大樹後,大約藏了有一盞茶的時間才出來。」

  「他在看什麼?」

  「自然……是在看陛下和皇后娘娘。」

  易揚笑意斂去一點,「朕問的便是這個。」轉頭平靜地看著親衛,「他究竟是在看我,看是在看皇后?」

  親衛似乎沒料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回答。然而他終究不敢欺君,遲疑片刻後還是老老實實道:「在看皇后娘娘。」

  心中的猜測落到實處,易揚卻還是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只是黑眸裡的情緒複雜了幾分。

  「你白日見到蘇忌,怎麼沒跟他說什麼話?」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商霖以為他要談正事了,鬆了口氣,「嗯,沒什麼好說的啊。我跟他現在這個立場和身份,還是別交往太深為好。」

  「哦。」他語氣淡淡,「聽你的口氣,好像對他給你下毒這件事也不怎麼生氣?」

  「我應該生氣麼?」她蹙眉思索,「好像是應該生氣。但是很奇怪啊,我居然真的不怪他誒。他抓了我,對我恐嚇威脅,還強行喂我毒藥、事後以此來威脅我們,這麼多事情加起來居然都沒辦法讓我痛恨他?」越說越驚愕,最後恐慌地捧臉,「我的天,我不會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了吧!」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又稱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或人質情結,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這個情感造成被害人對加害人產生好感、依賴心、甚至協助加害人。

  易揚聽到這個熟悉的名詞,腦中立刻閃過對這個症狀的解釋,臉色也隨之一沉。

  商霖只是從前在書上看過這個名詞,對它的意思一知半解,這會兒隨口說來,卻不知已經讓某個心思複雜的男人想到了別的方面。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04:51 PM

第48章 衝動

  「你說,蘇忌他有沒有可能在詐我們啊,」沒搞清楚狀況的女孩還在那邊嘮叨個不停,「畢竟,我到現在還沒發現哪裡不對勁兒啊,搞不好他就是順水推舟來做無本買賣的。」

  「哦,為什麼會這麼想,」易揚的聲音十分平靜,「難道他不可以給你下毒,」

  「我只是想起那天晚上,他帶著他的人殺出重圍之前都沒有交代過我中毒這回事兒。萬一他當時死在那裡了,我豈不是就跟著沒命了,他沒那麼狠吧。」

  她的意思是覺得自己再怎麼說也是燕國公主,看蘇忌一副對燕國忠心耿耿的樣子,應該不會這麼害自己國家的皇族中人。然而落入易揚的耳中卻完全變了一層意思。

  他深吸口氣,慢慢笑了。

  很好。蘇忌甘冒大險來給她送解藥,還在暗中窺視她,而她不僅不怨怪他的諸般算計,話裡話外還對他充滿了信任。

  這兩個人,真是太好了。

  商霖正在糾結,身後一股大力傳來,直接箍住她的纖腰。他的力氣很大,手掌按在她小腹上方,微微的涼,讓她蹙起了眉頭。

  「你……」她掙扎,「做什麼?」

  男人沒有說話,保持著從身後摟著她的姿勢,唇卻不緊不慢地落到了她的後頸。

  他的唇不同於他的手,炙熱而滾燙,滑過她玉般通透的肌膚。從上到下,吻得細緻又纏綿,彷彿這是天底下最要緊的一件事情。

  商霖從他的嘴唇貼上自己脖子時手腳就有點發軟。他牢牢地把她禁錮在懷中,是一個佔有的姿勢。而其他方面也不甘落後,如同食客在品嚐一道佳餚,興致勃勃、充滿樂趣,自動尋找讓他愉悅的項目。

  她的寢衣是自己選的,又輕又柔的真絲,滑滑的很容易被掀開。他也發覺了這點,居然試圖探到衣服裡面去。她渾身緊繃,忙不迭攥住衣襟牢牢護住自己。

  他正啃咬她肩膀的動作頓了頓,含糊道:「別害怕……」

  「怕……怕你妹啊……」她又羞又惱,「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不帶這麼耍流氓的!既然說了要追她,在她沒答應的時候就得規矩一點。她見他之前雖然時不時佔她點小便宜,但從來也沒出格,還當他明白呢!可今晚是怎麼回事,抽風啦?

  「這樣……是哪樣?」他居然還敢笑吟吟地問她,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正做著不君子的事情,「是說我這麼親你麼?」

  一邊說一邊再次低頭,咬上她的脖子。與此同時,手也繞過了她的,按上了胸前的柔軟……

  隨著他握住的動作,商霖如被雷擊,渾身力氣都鬆了下去,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

  大手扳過她的身子,毫不客氣地壓了上去,俊逸的臉龐出現在她上方。瘦長的手指解開寢衣繫帶,女孩光潔的肌膚出現在他面前。彷彿一塊白璧,沒有一點瑕疵,深深地陷在絳紫的絲緞裡,如同被珍藏著的瑰寶。

  讓他看得失了神。

  那些被回味過無數遍的記憶再次湧入腦海,他呼吸變得急促,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味到讓無數男人津津樂道的情|愛滋味。在昏昏沉沉的狀態裡開始,在昏昏沉沉的狀態裡結束,很多細節都已經忘記,只記得最快意那一瞬的銷骨噬魂……

  不得不說,這幾個月裡他對這個實在是想唸得緊。

  「霖霖……」念頭一起便再無法忍耐,他從她的眉毛吻到嘴唇,打著商量,「我們……再試試好不好?」

  她迷糊了一瞬才領悟他的意思,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她驚愕之下的遲疑被他自動解讀為默許,大手立刻摸上她腰間的肌膚,順著撫了上去。原本冰涼的手在不斷的動作裡開始發熱,像一塊烙紅了的鐵般粘連在她身上,幾乎要把她灼痛。

  「易揚,你別……」這會兒再抗議似乎有點遲了,更何況她的聲音是那樣有氣無力,顯得略不真誠。

  寢衣被剝了下來,他看到她自制的胸衣。淡淡的藍色絲綢,包裹著裡面的豐盈,是這道佳餚裡最誘人的部分。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閉了閉眼睛,再看向她時,已經失了冷靜。

  她無法承受他灼熱的視線,閉著眼睛偏過頭,只能感覺到他再次湊近了自己。他沒有解開她的胸衣,而是把它往下面拉了一點,然後徑直吻上那團雪膩。與此同時,右手也順著探到了她的底|褲裡面……

  「嗯……」她忽然蹙緊眉頭,臉頰緋紅,眼睛裡盈著一汪水,又無助又委屈地看著他,彷彿責怪。

  他本來就氣血翻湧,被這樣的眼神一看當場就有點把持不住,喟嘆了一聲便轉戰陣地,叼住了她的嘴唇。

  唇齒糾纏,他的舌頭滑過她整齊的牙齒,再往上一勾,在她的上顎處舔了一下。

  上面鬧個不停,商霖卻幾乎不怎麼在意。她的整個身心都被他手上的動作勾住了。那個混亂的夜晚,一切都發生得很倉促,她根本沒有與他試過這種……磨人的事情。

  腦袋裡已經是一團漿糊,那手指卻進得更深,商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像是被抽掉了水的魚,只能攥緊他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氣。

  床上被縟凌亂,明黃和湖綠色的被子被胡亂地堆在一邊,而她的雪背壓在上面,中間隔著他的手掌。他就這樣托著她的身體,彷彿她是他掌中的物品。

  曚曨的視線中,商霖看到易揚依然衣冠整齊,除了臉頰微紅、額頭上還有一層薄汗以外,一切都很正常。而與之相對的,自己卻是衣不蔽體,窩在他懷中嬌喘陣陣……

  真是丟死人了!

  身子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她腦袋一片空白,如同被人拋上了雲端,除了暈眩什麼也感覺不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景物才終於回歸真實。她檀口微張,看著坐在身旁的男人,神情有些茫然。

  他已經抽回了手,此刻正十分專注地凝視著指尖的水澤,眼眸幽深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來,讓我們從商霖的視角描述一下眼前的景象:俊美無鑄的男子曲著一條長腿坐在身邊,白皙的面頰微微泛紅,頭髮也有些汗濕,偏偏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禁慾正直。只是他眼睛瞧著的地方卻怎麼也不能忽視。那修長的手指,還有上面的痕跡,全都清楚明白地提醒她剛剛發生了什麼。

  商霖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易揚,如同在瞧一個陌生人。

  她她她……居然被他用手給……那個那個了!!!!天啦天啦天啦!!!!這個世界玄幻啦!!!!!!!!!

  易先生,你在這裡耍流氓你家裡人知道嗎????你那個上過新聞聯播的爸爸知道嗎????

  她還在風中凌亂、羞憤欲死,耍流氓的易先生已經再度壓了上來。一隻手輕巧地攥住她的兩隻手腕,按在了頭顱上方,他氣喘吁吁,「想不想要我?」

  「不想!」她斬釘截鐵,「你不守信用,你……你欺負人……」

  他低下頭,用鼻尖擦了擦她的臉頰,「我哪有欺負你?剛剛的事情,你不喜歡?」哈了口熱氣,「不好麼?」

  商霖毫不猶豫地說著違心話,「不好!一點都不好!」

  他目光沉沉地凝視著她,裡面彷彿燃了一團火,立刻就要成燎原之勢。商霖覺得這樣的他有點可怕,不自覺往後縮了縮。

  他見狀按了按眉頭,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拚命叫囂的某處卻讓這過程顯得無比艱難。

  深吸口氣,他低笑一聲,「我也覺得不好。」不能繼續下去,這感覺實在太糟了。

  他撐住她旁邊的床榻一下子坐起來,徑直朝外走去。

  商霖一把拽了旁邊的被子蓋上,半支起身子喚道:「你……」

  話卡在喉嚨裡。說什麼呢?總不能問他去哪裡或者為什麼離開吧?顯得自己多想和他那什麼一樣。

  她只是純粹有點好奇,本以為他今晚是要豁出去霸王硬上弓,誰知折騰了她一遭居然就偃旗息鼓了。那他弄這出來幹什麼?虐待自己麼?

  易揚駐足,瘖啞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壓抑,「我剛剛有點衝動,你別……」頓了頓,「我出去平靜一會兒。」

  商霖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紗帳之外,摸摸滾燙的臉頰,又羞又窘地鑽進被子裡。

  今天晚上真是……三觀刷新啊!以前總看書上說這種事情有多麼多麼的讓人沉迷,可她上回的感受就剩下一個「痛」了。

  原來,真的……

  不過易揚他還真是能忍,都這樣了還能從容地退出去,不是一般人!

  .

  這晚的事情之後,第二天商霖再見到易揚就有點尷尬。偏偏對方鎮定自若,吃午飯的時候還周到地替她夾了片蜜汁牛肉,「試試這個。」

  她低著頭夾起來吃了,不敢和他對視。

  易揚見女孩的頭髮都快落到碗裡去了,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昨晚還是太衝動了,在他的計畫裡,本沒打算這麼快就和她這樣。

  時機還不對啊。

  「說起來,南疆九清丸是個什麼東西你還不知道呢。」他思忖一瞬,決定啟用轉移注意力這個萬能絕招,「怎麼樣,想聽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11:53 PM

第49章 算計

  商霖正巴不得說點別的,聞言立刻接口,「想。」

  易揚微微一笑,開始給她重複昨天從親衛處聽來的話,「所謂南疆九清丸,就是用南疆的九種植物做成的藥丸。這九種草藥本身都無毒,匯合到一起卻成了劇毒之物,一旦發作,半個時辰之內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商霖聽著這些武俠小說裡才會有的橋段,幾乎是瞠目結舌,半晌才擠出一句,「我靠蘇忌那個王八蛋,」

  虧她還以為他不會讓她死,

  見自己成功敗壞了某位嶺南大俠在女孩心中的形象,易揚眼中閃過滿意之色,「你先別急著生氣,這種藥丸還有最重要的一個特點,和別的毒藥都不一樣。」

  「什麼?」

  「它進入人體之後並不會立刻毒發,而是需要一個引子來催發,類似於中藥裡的藥引,有了它整個藥才會有效果。」聲音冷了一點,「不過這裡這個引子起的作用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商霖摸摸肚子,「也就是說,只要我這輩子不要碰到那個引子,這毒就算不解也沒事?」

  「沒錯。」易揚點頭,「不過我們不知道那個藥引是什麼,也就無法避免,說不定哪天你就糊裡糊塗地把自己搞毒發了。」

  商霖聞言立刻覺得桌子上的菜都充滿了危險,警惕地皺起了眉頭,「那我還能吃這些東西麼?蘇忌他告訴我們這個卻不說藥引是什麼,是想看我餓死麼?」

  聽到她語氣裡對蘇忌滿是提防和厭棄,易揚覺得心情越發的好,若不是還有她劇毒未解這件事壓在心上,簡直就要神清氣爽了。

  「你們昨天到底是怎麼談的啊?」商霖急道。

  昨天易揚和蘇忌的談判商霖依舊無緣參與,然而這回不是易揚不許,而是蘇忌無比高冷地表示「請皇后娘娘暫且避開」,彷彿沒看到她滿眼的興致勃勃。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商霖性命捏在別人手裡,沒辦法反抗,只好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走到附近的林子裡一邊欣賞桃花流水一邊思考人生。

  然後昨天晚上,就出了……那樣的事情,她自然沒辦法詢問詳情了。

  易揚聞言沉默一瞬,然後微微一笑,「他向我討了一樣東西,作為解藥的交換。」

  「什麼東西?」

  「魏國東部十三個關卡的駐軍分佈圖。」

  商霖瞪大了眼睛,「他打劫啊!」

  對一國之君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條件,正常人都做不出來吧!蘇忌他以為易揚是誰?商紂還是周幽?

  商霖拍拍胸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提這種要求,他根本沒有誠意。」

  易揚點頭,「對。」

  蘇忌並不知道他和商霖的淵源,所以在他眼中,他們兩個的關係只是皇帝和一個還算受寵的皇后而已。他但凡還有點理智,都不會天真到認為一個帝王會為了一個女人,把這種關係到國家命脈的情報交給敵國的細作。

  所以,這不是他的真實目的。

  不過……他認真地在腦子裡想了想,如果蘇忌真的一口咬定了要駐軍分佈圖,他究竟,會不會答應?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商霖表達了自己的揣測,「也許這只是他打出來嚇唬人的,為的是之後提出的條件我們更容易答應。」

  易揚眸色沉沉,「或許。」

  商霖嘆口氣,下意識想吃塊奶汁魚片壓壓驚,然而玉筷剛碰到盤子的邊沿就僵在了那裡。

  這個魚肉,她到底是能吃,還是不能吃呢?

  易揚發現了她的糾結,溫聲道:「別擔心,我問過蘇忌,他雖然沒有透露那藥引是什麼,卻告訴我『日常進食』都是沒問題的。想來是種不常見的東西。」微微一笑,「而且你中毒也這麼多天了,之前吃過沒問題的東西都可以再吃,不用擔心。」

  商霖想想也是,要是這種稀罕毒藥的引子是滿大街都能見到的冬瓜甜菜,也忒對不起讀者了。必須高大上!

  說來也奇怪,身重奇毒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本應恐慌擔憂的,然而看到易揚沉著淡然的樣子,她的心竟也跟著安定下來。就好像,只要有他在身邊,無論是什麼危險都不用害怕。

  一切都能解決。

  .

  在易揚和蘇忌「魚雁傳情」、約定見面日期【……】的同時,商霖的另一個計畫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霍貴妃被撤了治宮大權,改為協助皇后理事,宮中眾人都靜觀事態發展。既有猜測這位貴妃娘娘不會甘心放權的,也有認為皇后不可小覷的,熱熱鬧鬧、議論不休,就差沒開個賭局下注了。

  身處話題中心的兩個女人卻似乎沒察覺到這硝煙味,每日都上演著友好交談、親切合作的戲碼,融洽無比。然而和諧局面僅僅維持了七天,第八天的早晨,霍貴妃忽然稱病,說自己身體抱恙、不宜勞累,硬是把肩頭的擔子都推了。

  且為了表達自己確實不能治宮的事實,她甚至把攥在手裡遲遲不肯放開的鳳印也交了出去。

  霍貴妃的心腹婢女碧絲親自把皇后金印送到了長秋宮,回來時正好看到霍子嬈坐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品茶。烏髮如雲、紅唇嫣然,漫不經心地抿上細白的瓷器,美得彷彿一幅精心勾勒而成的仕女圖。

  如斯美景,碧絲卻無心欣賞,只是擔憂地問道:「娘娘,您真的想好了麼?這一放手,可就難收回來了。」

  「本宮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陛下雖然不讓我掌管宮務了,到底還帶還給我留了協理後宮之權,我應該盡力保住剩下的權力。」嗤笑一聲,「可本宮憑什麼要替那麼一個女人打下手,不覺得可笑麼?」

  碧絲無言。

  霍子嬈繼續道:「你這陣子也看到了,賀蘭皙她根本什麼都做不好,一遇到難題就得我去幫忙。偏偏她還總要做出一副了不得的樣子,看得我真真心煩!好,既然她想顯示自己的能耐,那本宮就給她這個機會。」順手把茶盞擱到案几上,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手,「就讓皇后娘娘自己去處理這個爛攤子吧。我倒要看看她沒了我的幫助,會把這後宮弄成什麼樣子。」

  妙目流轉,瞥到身側侍女仍有點不讚成的神情,她淡淡一笑,「你放心。等到陛下發現他寵愛的皇后原來是這麼一個不頂用的草包,自然會想起我的好處的。到那時,我自有辦法奪回我的宮權。」

  .

  與此同時,霍子嬈口中那「不頂用的草包」正捏著金燦燦的鳳印上上下下瞧個不停,嘴裡「嘖嘖嘖」地感嘆,「這就是魏國的皇后金印啊,得到你可真是不容易!」

  易揚撐著下巴問道:「你真的能行?」

  「當然。」商霖信心滿滿,「我前陣子故意示弱,為的就是讓霍子嬈覺得我是個辦不了大事的廢柴。如今好不容易奸計得逞,你不趕緊誇我聰明,還在這裡懷疑我,真是掃興!」

  說完這個,見他還是一臉的不信任,只得沒好氣道:「把你的心放肚子裡吧。為了當好大老婆,我偷偷摸摸學了半年了,絕對不會輸給霍子嬈那個小三兒!」

  易揚眼睛微眯,輕笑一聲,「好吧,那我就等著看你的表現了。大老婆。」

  最後三個字唸得意味深長,引得商霖拋了個白眼過去。

  .

  接下來的時間裡,等著看笑話的霍子嬈一直沒能如願。不中用的賀蘭皙在她交出鳳印的第二天就打著探病的名義登門拜訪了一遭,整個過程裡一直神情複雜,還欲言又止地詢問她何時才能抽出精力來打理宮中事物。

  對於這樣的問題她也給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答案,「臣妾也不知道,得看這病什麼時候能好了。」頓了頓,「不過侍御醫說臣妾病得有點厲害,恐怕沒個把月是好不了了。」

  賀蘭皙難掩失望之色,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她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一聲,素白的手指把玩著床簾上的瓔珞,神情悠然。

  這時候有多得意,真相戳穿之後就有多憤怒。當她發覺六尚局也好、殿內省也罷,一應人員都逐漸開始習慣皇后的管轄時,終於覺出了不對。

  那個無用的燕國女人並沒有如她期望的那般,在繁重的宮務面前方寸大亂,反而把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這其中還包括了好幾件極其複雜的事務,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領悟。

  除非……她在很早以前就開始準備了!

  霍子嬈這才明白,自己竟是被人耍了一遭,還自覺自願地交出了對方一直求而不得的鳳印!

  華麗的殿閣內,美豔的女子惡狠狠地把案上的瓷器掃到地上,唾罵不休,「賤|人!」

  碧絲跪在一旁,渾身顫抖,卻不敢出聲勸慰。她再清楚不過,自家娘娘就是這樣的個性,跋扈狂妄、剛愎自用,除了會聽聽霍大司馬的話,旁人的勸說是不放在心上的。

  好比這回的事情,她若是肯聽她一言,怎麼也不會被賀蘭皇后算計得這麼慘……

  霍子嬈似乎也想到了這個,羞憤交加之下,簡直想一巴掌甩到碧絲的臉上。然而僅存的理智阻止了她。今次的事這婢子沒錯,她若胡亂打罵心腹宮人,最後的苦果還得自己受著。

  只是她終究是不想看到那張臉,只得大步走出房門,站在廊下看著遠方的飛簷和藍天長長地吐了口氣,似乎想把胸腔裡的抑鬱都發洩出來。

  入宮多年,這是她過得最不順的一年。皇帝不知中了什麼邪,居然真的對那個燕國來的狐媚子上心了,還這麼久都沒撂下。而她又先後被謝臻寧和那個燕國女人算計,落到如今這個狼狽的境地。

  謝臻寧……

  如今再想起這個名字,霍子嬈還是覺得牙齒恨得生疼。那是她的宿敵,從閨中時就一直和她作對,彼此看對方不順眼。

  她一度的願望就是親眼看著那個女人在她面前被折磨致死!

  是,她已經被打入永巷、難以翻身了,父親也告訴她不要妄動,留謝臻寧一條命。可她就是覺得氣不順。

  這麼一點懲罰在她看來根本不夠。

  謝臻寧她該死!所有讓她不痛快的人都該死!

  身後有輕巧的腳步聲傳來,她只道是碧絲,頭也不回地冷冷道:「本宮想一個人待著,不用你跟著伺候。」

  那人立在旁邊沒動。

  她蹙起了眉頭,察覺出不對。

  轉頭一看,卻見女子身材修長、臉頰蠟黃,著了宮女的服飾,是個從未見過的人。

  「你是……」她瞪大了眼睛。

  那女子微微一笑,一點也沒有宮女面對貴妃時的緊張畏懼,語氣十分溫和,「奴婢是誰並不重要。奴婢來這裡,是想幫娘娘一個大忙。」

  霍子嬈覺得這情景有點荒謬,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居然闖到她面前說要幫她的忙?

  腦子裡這麼想著,一個奇怪的力量卻牽引著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能幫本宮什麼忙?」

  女子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與她對視。這一回,她語氣裡的殺意沒能掩飾住,凜冽而森冷,令人膽寒。

  「幫娘娘除掉您不想見到的人。」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11:54 PM

第50章 遇刺

  商霖新官上任,有許多事情要做,而易揚忙著和蘇忌周旋、和霍弘演戲,每天的節目也很豐富。兩個人似乎都化身成為工作狂魔,每晚相對看文件,一副忙碌到死的樣子。

  「霍子嬈那邊有什麼動靜麼,」某天晚上看奏疏看到中場休息的時候,易揚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動靜。」商霖沒有抬頭,繼續用紫毫在紙上勾來勾去,「前幾天聽說她打罵了宮人,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她今日著了身粉紅繡花對襟襦裙,脖子和胸口上方的肌膚露在外面,瑩白勝雪、十分誘人。此刻微微低頭,線條優美的後頸正好落入易揚眼中,讓他忍不住想要碰觸。

  易揚面色不變,泰然自若地伸手摸上了她的頸子,遵從了內心的渴望。

  商霖正在讀一份名單,正看得入神,卻覺得有人不緊不慢地在她脖子處摸來摸去。她抬起頭,卻見易揚眼神清亮,就好像做這事兒並不是他一樣,端的是浩然正氣。

  她有點無語。

  雖然撫摸著她,但他的動作並不狎暱,反而像是在安撫一個小動物,有一股說不出的寵愛。

  她往前挪了挪身子,避開他的手,「有件事差點忘記了。霍子嬈明天約我一起賞花,賞桃花。我已經應下了。」

  「賞花?」易揚蹙眉,「怎麼聽著讓人這麼不放心。」

  商霖無奈地聳聳肩,「我也覺得。不過有什麼辦法呢,我總不能不去吧。現在正是我和她對上的時候,闔宮都等著看我的表現,要是露了怯就功虧一簣了。」

  話說到這份上,易揚也只能囑咐道:「那你當心一點。」撫了撫她的鬢髮,「別亂吃東西。」

  商霖覺得這口氣有點耳熟,思索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小時候媽媽也總是這麼叮囑她,「去幼兒園要和小朋友好好相處,別亂吃東西哦。」

  ……這個人,當她是他養的孩子麼?

  自從知道南疆九清丸的事情,商霖的一應膳食都變得格外小心,全部按照易揚親自開出的菜單在置辦。而她為了不出紕漏,也十分注意,從不吃任何外面的東西。

  想到這個,商霖就有點想笑。雖然易揚之前表現得好像這毒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但在真正應對時卻下足了功夫,唯恐有一處疏忽。即使他們都知道,那藥引不會是尋常人能得到的東西,卻也不肯冒絲毫風險。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關心則亂?

  .

  然而第二天她們終究沒能去賞成花,一個意外打亂了一切。

  被廢為庶人、打入永巷的謝臻寧,出了事情。

  一大早,送飯的宮娥推開房門,卻驚恐地發現本該在床上安睡的謝臻寧烏髮披散、麻袋一般軟倒在房間的角落。腰腹處插著一柄匕首,殷紅的血跡浸透了她身上的白色襦裙,淌到了一旁的地上。

  宮娥手裡的托盤落在地上,瓷器砸碎的聲音引來了外面的小宦官,緊接著,後宮眾人都先後得到了消息。

  「謝庶人這是鬧哪出啊?」有宮嬪陰陽怪氣道,「陛下開恩,留她一條性命,她卻想要自裁?傳出去還當是陛下薄待了她。」

  「就是,半點不把宮規放在眼裡。」

  宮中規矩,宮人自戕要禍及家人,如果謝臻寧真的是自裁,恐怕連謝丞相都要被她帶累。

  「可我聽說謝庶人的屋子裡亂成一團,器皿砸碎一地,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搏鬥……」頓了頓,「我覺得,應該不是自裁,而是有人行刺吧。」

  「話說這麼說,可誰會去殺一個冷宮罪人?有什麼好處。」

  那發表意見的宮嬪說到這裡忽然遲疑了。這宮裡如果有誰見不得謝臻寧活著,那便只有與她多年為敵的那位了。

  偷覷一眼對面神情淡然的貴妃娘娘,宮嬪身子輕顫,再不敢隨意開口,唯恐招來禍患。

  商霖彷彿沒聽到眾人的議論,平靜地看著堂下的宮娥問道:「剛才太醫告訴本宮,說從謝氏的傷勢來看,應該是在五更時分受傷的。這段時間你在哪裡?」

  宮娥面色慘白,「奴婢……奴婢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裡。」

  「就是說,你並沒有看到是否有人進出過謝氏的屋子,對吧?」商霖面無表情。

  「是……」

  「你為什麼不曾守在謝氏的屋外為她上夜?她即使已經被廢為庶人,你卻還是負責照看她的婢子,怎敢如此玩忽職守?」商霖疾言厲色。

  宮娥渾身一顫、抖如篩糠,「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奴婢最近……感染了風寒,害怕傳染給謝娘子。謝娘子也體恤奴婢,說了不用奴婢伺候,所以奴婢才會……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宮人見她被嚇成這樣,心裡都有點同情。這宮娥為何會懈怠大家都明白,無非是覺得一個冷宮罪婦沒必要再捧著,所以才沒搭理。拜高踩低,宮中歷來如此,誰能料到她運氣這般差,謝氏都被打入冷宮居然還有人要來殺她。

  商霖飲了口茶,淡淡道:「本宮現在沒功夫發落你,待謝娘子傷好再行處置。」轉頭看向身側宮人,「把她帶下去,看好了。」

  宮娥哭哭啼啼地被領出了門,而商霖轉過頭,對一直沉默旁觀的霍子嬈微微一笑,「霍貴妃方才一直不說話,不知心中對此事有何看法?」

  霍子神情冷漠,口氣也很僵硬,「如今後宮諸事都仰賴娘娘,臣妾沒什麼意見。」

  商霖試探道:「對於某些指控,也沒什麼要說的?」

  霍子嬈彷彿被紮了一針般,眉頭緊蹙,「那些無稽之談,皇后娘娘不會當真了吧?臣妾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不是別人幾句攀誣就能扭曲了的。」

  商霖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們便等謝氏醒來,再行定奪吧。」

  霍子嬈冷冷點頭 ,「本該如此。」

  .

  「是霍子嬈干的麼?」商霖目光炯炯,「你之前說,謝臻寧會有一個『更有價值』的死法,不會是這個吧?」

  易揚矜持地笑了笑,與某人的「如飢似渴」形成鮮明對比,「我確實覺得以霍子嬈的性子不會輕易放過她的死敵,謝臻寧落魄,她必然要上去捅最後一刀,所以才會順水推舟留了謝臻寧的性命。」

  當時沒有殺謝臻寧,只因他還在拉攏謝遇,不好親自下令處死他的女兒。但是他不動手,不代表別人不可以動手。霍子嬈就很像是會由著性子做出這種事的人。她若是殺了謝臻寧,謝遇必然大受刺激,與霍弘之間便再添一樁大仇,對易揚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他對此一直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

  那麼,霍子嬈這會兒是終於動手了?

  可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易揚右手不自覺轉著茶盞的蓋子,眼眸裡是深深的思索。

  這回的事情處理得太不利落,不像是霍子嬈忍不住要殺謝臻寧,倒更像是謝臻寧自己刺傷了自己,再以此來栽贓霍子嬈……

  .

  謝臻寧在兩天之後醒來。一如眾人所料,當皇后問及當夜發生了何事時,她攥緊右手、虛弱卻悲憤地說道:「有人要取臣妾的性命,還想栽贓給臣妾一個『畏罪自盡』的罪名。皇后娘娘,請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商霖眉不動眼不動,十分沉著,「哦?那你可知道,是誰要取你性命?」

  謝臻寧淒然一笑,「如今這宮裡,誰想讓臣妾死,不是一目瞭然麼?」

  「謝臻寧!」霍子嬈厲聲道,「你給本宮潑了一次髒水不夠,還想再來一次?都身處冷宮了居然還不安分,真真是無藥可救。」

  「貴妃娘娘這話真是有意思。」謝臻寧冷冷道,「臣妾說了是您麼?臣妾什麼都沒提,您便巴巴地接了話,難不成是做賊心虛?」

  「你……」霍子嬈咬牙,「只會逞口舌之利!你若想指證本宮,最好拿出證據來!」

  謝臻寧淡淡道:「臣妾自然有證據。」看向商霖,「臣妾記得,那賊人當時想用匕首刺死我,臣妾拚命掙扎,用碎瓷片劃傷了他的脖子。傷口不深,但此刻定然還未好全,只需徹查一下大內的宮人,便可清楚。」

  低下頭,語氣裡是劫後重生的慶幸,「此番當真是命大。當時外面正好有人經過,他見匕首已經刺入,臣妾又倒地不起便以為得逞,這才匆匆逃了。誰知臣妾居然沒死,還能站出來指證他……」

  商霖拍拍她的手背,柔聲道:「你好好休息,若查出了你說的那個人,本宮自會給你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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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徹查的過程並沒有多久,一天之後,那個符合謝臻寧描述的男人就被找了出來。是霍子嬈宮中的侍衛。面對皇后的審問,他自稱脖子上的傷是前陣子不小心弄出來的,而他的同伴也紛紛證實了這點。

  「那些侍衛都抱成團了,說的話哪裡能信?」謝臻寧道,「臣妾如今是罪婦之身,若陛下和娘娘想取臣妾的性命,臣妾不會有半句怨言。但別人不行。臣妾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霍貴妃手上,臣妾的父親也不會答應。」

  最後一句話隱隱帶著一股施壓的意味,商霖只作不懂,點頭溫聲道:「本宮明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11:57 PM

第51章 連環

  「我同意你的看法,這件事真的挺像謝臻寧栽贓給霍子嬈的。」商霖裹在被子裡,只露出兩隻忽閃忽閃的眼睛,聲音也顯得有點悶悶的,「這幫女人還真是戰鬥至最後一刻啊,佩服佩服。」

  易揚偏頭看她一瞬,在她額頭輕輕一彈,「我看你戰鬥力也不弱,最近戲演得不錯。」

  商霖權當他是在誇她,得意洋洋,「當然,我大學加入過戲劇社。」

  易揚覺得她這個模樣很可愛,忍不住擰了擰她的鼻尖,引得商霖連連抗議,「我說……你不要總是動手動腳的好不好?好!不!好!」一邊說一邊打開他的手。

  易揚手背挨了她兩下,有點發紅。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很誇張地把手伸到她眼睛下面,「你這下手也太重了吧!狠心。」

  商霖看到那紅印眼睛都沒眨一下,「我打都打了,還能怎樣?不然,讓你打回來?」

  易揚沉默一瞬,然後用一種很曖昧的語氣道:「我疼你都來不及,哪捨得打你啊。」末了還遞了個深情款款的眼神過去。

  商霖身子抖了抖,「別鬧了。你一點都不適合說這種話!」皺皺鼻子,「奇怪死了。」

  「你現在除了嫌棄我,還有別的說的麼?」易揚嘆口氣,「商霖小姐,你再這樣,我真的會被你打擊到的。」

  商霖眼珠子轉了轉,「你臉皮那麼厚,才不會被打擊到呢。」

  易揚無言,只能盯著自己的手背出神,看起來倒真有幾分落寞。商霖見他又在那裡裝模作樣,眼珠子轉了轉,也很配合地湊過去,「噯,真的很痛麼?」

  從這個角度看,她好像真的打得挺重的,那紅印都還沒消吶。

  易揚挑眉,「很痛的話,你能做什麼?」

  商霖認真地想了想,誠懇道:「不然,我給你吹吹?」彷彿怕火不夠旺,又補充了一句,「我表弟每回哭鼻子,我都是給他吹吹的。」

  她料定了易揚不會答應,她話裡都擠兌成這樣了,他怎麼會把自己放到跟她表弟一樣的位置?誰知她千算萬算,到底算錯了易揚臉皮的厚度。

  大手不客氣地伸過來,他說得理所當然,「那你就幫我吹吹吧。」頓了頓,語氣裡添了幾分戲謔,「不然我可是會哭鼻子的,姐姐。」

  ……算!你!狠!

  見女孩氣鼓鼓地縮回被子裡,易揚輕笑,「生氣了?」推推她的肩膀,「好歹先幫我把手吹了啊。」

  商霖不理他。

  「關於謝臻寧那邊……」易揚慢條斯理道,成功奪回了女孩的注意力,「你姑且和她周旋著,當心點。」

  「怎麼了?」商霖看出他神情有異,「她還有什麼問題?」

  「說不好,就是感覺……」易揚慢慢道,「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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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霍子嬈抵死不認,但謀害謝臻寧的事情她到底洗不脫嫌疑,加上易揚沒有絲毫維護她的心思,於是她被軟禁在寢宮,等待最後的結果。

  安靜的殿閣內,霍子嬈纖指叩擊桌面,冷冷地看著對面的女子,半晌沒有說話。

  那女子察覺了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茶盞,微笑道:「貴妃娘娘不要擔心,事情進展到現在,一切都很順利。」

  殿內的宮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碧絲守在門口,確保不會有人聽到她們的對話。

  「你讓本宮給自己挖了這個麼坑跳下去,如果最後的結果不能如你所說,本宮絕不會輕饒了你!」霍子嬈道,「我已經折損了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現在還被軟禁在寢殿,這麼大的代價,必須有值得的回報。」

  「這個當然。」女子道,「霍大司馬之所以將奴婢送到娘娘面前,便是相信奴婢的計策可以幫助娘娘剷除障礙。您就算不相信奴婢,總相信大司馬吧?」

  霍子嬈輕哼一聲。若不是因為父親,她當然不可能按照這個女人的計畫做這麼多事。

  她想起幾天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是奉了大司馬的命令,入宮來給她獻策。

  「奴婢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陛下親自處死謝庶人,與謝丞相結仇。」

  便是被這句話打動,她按捺住性子,認真聽了她的計畫,並在之後照著行事。

  她派出人刺殺謝臻寧,再故意失敗、留下破綻。一般人自然會懷疑是她殺人未遂,但稍微想得深入一點就會覺得她如果當真要殺謝臻寧不會這般馬虎,轉而開始懷疑這一切不過是謝臻寧自編自演的苦肉計。

  再之後,便是這個計畫的關鍵部分……

  「賀蘭皙和謝臻寧兩個人的性命,難道還不夠抵償娘娘此刻所受的委屈麼?」女子笑意沉沉,一句話便讓霍子嬈的眼睛亮起來。

  「今次事了,您便再也不用見到這兩個讓您生厭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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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後宮和前朝的事情都很多,易揚難得感覺到疲憊,以至於和蘇忌見面的時候也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

  蘇忌見狀有些嘲諷地開口,「魏皇若是精力不濟,大可以換個日子召見草民,不用勉強。」

  他們站在皇宮高處的一座閣樓上,舉目望去,卻見芳草萋萋、春|色旖旎。易揚看到那灼灼的桃花瓣,不自覺想起商霖身著粉色襦裙、坐在燈下認真看文書的模樣,薄唇便勾出了一個笑容。

  「朕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把解藥交出來?」他淡淡道。

  蘇忌道:「草民的要求不是一早便提出來了麼?駐軍分佈圖。只要魏皇肯把那個交給草民,立刻便有解藥奉上。」

  「這根本不是你真正的要求。」易揚道,「你要怎樣才肯說?又或者,你只是在拖延時間?」

  「魏皇憑什麼認定這不是草民的真正要求?」蘇忌的語氣有點古怪,「也許,草民就是這麼異想天開,認定了您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痴情種,願意為了皇后付出一切。」

  易揚看著他的神情,似有若悟。一個近乎匪夷所思的答案浮上他的腦海,蘇忌喊出這麼一個天價,難道只是為了……

  「你想讓皇后與朕生疏?」他輕輕一笑,「若她稍微不明事理一點,便會覺得是朕不肯拿駐軍分佈圖交換解藥,是朕不夠在乎她。你做了這麼多,居然只是想要破壞我們的感情?」

  他說得太直白,蘇忌面色遽變,「魏皇……請恕草民聽不懂您的話。」

  「懂不懂你心裡有數,不用告訴我。」易揚冷冷道。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或者說,猜對了一部分。蘇忌或許還有別的打算,但「破壞他們感情」這個目的必然在其中佔了主要地位。

  搞不好,他自己都沒察覺他潛意識裡居然有這個意圖。

  暗嘆口氣,他覺得自己又想皺眉頭了。情愛真是個惱人的東西。

  蘇忌覺得心裡亂得很,他其實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提出那個要求,就像他不明白他為何會甘冒大險、隻身一人回到靳陽一樣。

  當初給賀蘭皙喂下毒藥,是他憑藉自己的理智做出的決定。無論如何,多作個準備總是好的,沒準有一天就派上了用場。可是當他們在靳陽城外被魏皇的人團團圍住時,他卻沒有把這件事當成籌碼。

  他那時的心情太過複雜,只是本能地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拿她做交換。那決心太過堅定,就好像如果他那樣做了,將來一定會後悔一樣。

  可是魏皇卻押出了阿阮。那是他帶了八年的徒弟、如他的親妹妹一般,他不可能棄她於不顧。

  所以即使再不情願,他還是用她換回了阿阮。

  只是給她解穴的時候他留了個心眼,沒有解開她的啞穴。他當時想著,這樣的話她就不能及時說出這件事,而自己還能握一個把柄在手裡。

  然而握了這個把柄要做什麼,他其實很茫然。

  後來的事情太過混亂,阿阮危在旦夕,他悲憤之下忘記了給她下了毒這回事,只想帶著自己的人殺出去。而等他終於救活了阿阮,魏皇也已經帶著她回到了宮中。

  他輾轉收到魏皇的書信,信裡提到了她中毒這回事,邀他到靳陽面談。

  於是,他便來了。

  當他隔著滿樹繁花、落英繽紛看到她的笑靨時,他終於明白,遲遲不肯解了她身上的毒,只是想給自己留一個見她的藉口而已。

  如此卑劣。

  「那是……」眼睛忽然捕捉到遠處的甬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近乎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什麼?」

  他握緊了欄杆,慢慢道:「那個身影,很像一個人。」

  易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狹長的甬道上,女子打扮得和普通宮女沒什麼差別。徐徹的身體雖然不濟,但他落到這具軀殼的一年裡專門練過目力,所以此刻雖然距離很遠,他也能看到那宮女蠟黃的臉色,和……熟悉的背影。

  看來不止蘇忌認識那個人,就連他都是見過的。

  可是,是誰呢?

  他皺著眉頭在腦海裡搜尋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出了答案。

  「阮玉……」

  一旁的蘇忌低聲道:「她不該在這裡。我把她留在嶺南了。而且她的傷也應該……」

  「從受傷到現在都快兩個月了,就算是斷了一隻手也該養好了。」易揚冷冷道,「模樣不一樣,多半是戴了人皮面具,但身形是沒錯的。」語氣嘲諷,「你是她師父,總不會認不出自己徒弟的背影吧?」

  蘇忌無言。

  易揚輕吸口氣,「那麼,她知道南疆九清丸的事麼?」

  蘇忌的表情給了他答案。

  兩個男人面無表情地對視,一瞬之後易揚忽然大喝,「王海!」

  原本守在樓梯處的王海立刻跑到跟前,「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皇后人呢?」

  王海一愣,似乎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還一副十分緊張的樣子。

  「皇后娘娘最近都在處理謝庶人的事情,早上好像交代過,今日會去看謝庶人,陪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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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永巷的房子陰暗潮濕,不適合病人居住,所以謝臻寧受傷之後就搬到了絳雪軒將養。商霖雖然很討厭她,卻也不得不佯裝體貼地撥給她數名宮人,伺候這位後台頗硬的情敵。

  易揚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門外站了不少人,他認出其中大半都是椒房殿的宮人。

  看來商霖是在裡面了。

  沒理睬宮人的問安叩拜,他一把推開房門,大步繞過三折屏風,正好對上謝臻寧虛弱的病容。她傷還沒好,此刻靠著軟墊半坐著,唇邊帶著一點淡淡的笑容,似乎剛剛聽了什麼逗趣的話。

  而她的旁邊,是商霖瘦骨亭亭的背影。

  屋子裡很暖和,所以她脫掉了外面大袖衫,露出裡面的粉白襦裙,越發襯得她跟一朵皎皎白木蘭似的,端的是清雅動人。

  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有些茫然地回頭,漆黑的大眼睛困惑地看著易揚,「陛下……發生什麼事了?」

  易揚氣喘吁吁,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迅速地掃視案几。點心完好無缺,她沒有吃過,很好。可是她手裡的玉碗……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咬牙道:「你喝了什麼?」

  「……沒有什麼。」商霖被他嚇到,回答得也略慢,「臣妾喂謝庶人喝了雞湯,自己沒有喝。」

  見易揚的神情,商霖大概猜到他在擔心什麼了,低聲道:「臣妾今日胃口不好,所以一直不曾用過任何東西。」礙著謝臻寧就在一邊看著,她不敢說得太明白,只能用這種含糊的言辭跟他表明自己的謹慎。

  可易揚卻沒有因她的話放鬆,反而直愣愣地盯著她的手指,「你的手怎麼了?」

  商霖低頭,卻見食指上包著一圈白紗,「這個啊,剛剛不小心劃傷了手,就隨便包紮了一下。」

  之前看來的那些資料迅速閃過易揚的腦海。藥引催發毒性並不一定要吞服下去,侵入血液一樣可以。

  如果那些人在給她包紮傷口的時候把藥引塗在上面……

  易揚閉了閉眼睛,告訴自己不要慌,也許只是他們多慮了。

  商霖手忽然一鬆,玉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幾大塊。她右手摀住肚子,神情痛苦,額頭遍佈冷汗,臉色也慘白如紙。

  「霖霖……霖霖……」易揚忙不迭抱住她,破天荒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你怎麼了?」

  商霖費勁地抬起頭,牙關緊咬,似乎在拚命忍耐著什麼。

  易揚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鎮定,可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大手攥住她身上光滑的衣料,半晌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破碎的話語:「不要怕,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商霖見他神情緊繃,一雙黑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她,裡面全是毫不掩飾的恐懼。

  對失去她這件事的恐懼。

  她想說句安慰他的話,然而一張嘴,喉頭處洶湧已久的血腥氣便再也抵擋不住。

  一口鮮血嘔出,染紅她的裙子,也讓易揚的手瞬間冰涼。

  「易揚,我好痛……」

  這是她失去意識前,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11:58 PM

第52章 怒火

  「陛下……」謝臻寧惶然看著眼前的情景,掙紮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皇后娘娘她……」

  電光火石間,她明白自己是著了別人的道,立刻開口解釋,「臣妾沒有害皇后娘娘,您相信臣妾……」

  「閉嘴。」易揚的聲音太冷太硬,只兩個字便嚇得她不敢多說。

  他坐在地上,渾身僵硬地抱著商霖,右手緊緊地攥住她的胳膊,彷彿想要從這個動作裡汲取一點力量。

  可是沒有用。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凍住了,居然無法從地上站起來。

  「把她給我。」一個聲音傳來,雖然有些顫抖,卻還勉強維持了鎮定。

  蘇忌從易揚手中抱過商霖,也不在乎滿殿的宮人看著,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把皇帝的女人攬在懷裡。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瓶,倒出一顆赤紅的丹藥,然後掰開她的嘴將丹藥喂了進去。

  「水。」

  宮人見陛下沒有阻止的意思,立刻給這個膽色過人的侍衛遞上了熱水。蘇忌把瓷杯抵上商霖的牙齒,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熱水喂了進去。

  合上嘴唇,他微微抬著她的下巴,緊張地盯著她細白的脖頸。終於,她做了個吞嚥的動作。

  藥被她吃下去了。

  「來得及麼?」易揚的聲音幽冷。

  蘇忌閉了閉眼睛,「不知道。解藥喂下去的時候她已經毒發,能不能挺過去……全看她的造化。」

  易揚的拳頭慢慢攥緊,從來淡然自若的臉上,第一次浮現了凜冽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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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玉回到惠安宮的時候,霍子嬈正不耐煩地坐在殿內飲茶。一見到她的身影,細長的黛眉便危險地挑起,「你去哪裡了?」

  「奴婢只是出去隨便走走,娘娘別太緊張。」阮玉道。

  霍子嬈冷哼一聲,「說過多少次了,讓你少在宮裡走動,當心被人認出來。」見阮玉不以為然的樣子,她懶得再說,反正過了這回就不用再和她打交道了,「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絳雪軒那邊應該已經出事了吧?」

  「應該。」

  霍子嬈想了想,最後一次確認道:「所以說,賀蘭皙真的中了那個南疆奇毒?」

  「是。」阮玉道,「南疆九清丸,服下之後毒性蟄伏體內,唯有藥引可以催發。每一味藥的引子都是不同的,全看配製的人如何選擇。賀蘭皇后服下的那味,藥引正好是嶺南思茂山上的伏荔草。」

  嶺南伏荔草,只生長在思茂山的峭壁之上,別處無法尋到。若不是她刻意為之,賀蘭皙恐怕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這種東西,也一輩子都不會毒發。

  一想到這個,阮玉的牙齒便不自覺咬緊。這些日子一直充斥著她大腦的恨意再次變得強烈,彷彿煎熬中的熱油。

  師父他……當真是對她上心得緊。就算是下毒,也選了對她來說最安全的那種。

  他到底是多害怕她出事?

  她想起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她傷勢還未好全,扶著牆繞過長長的迴廊,想去找他說說話,卻看到他獨自立在庭院中對著月亮出神。

  她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臉上沒有一絲的陰沉抑或狠戾,五官柔和得不像話。庭中月色如水,他一身白衣沐浴其中,彷彿是披了月光一般。

  他就那樣平靜又專注地看著天上的月亮,彷彿……在思念這遠方的情人。

  他的手中,攥著一封書信。

  後來她偷偷翻出了那封信,毫不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賀蘭皇后」四個字。是魏皇寫來、邀請師父前往靳陽談條件、換解藥的書信。

  她知道,他一定會去。不是為了魏皇開出的回報,而是為了賀蘭皙。

  她蹲在地上,捏著那頁薄薄的信紙,彷彿想要透過這個殺死那個可惡的女人。

  「所以,我們將伏荔草的汁液混入傷藥中,藉著給賀蘭皙包紮傷口的機會讓藥引進入她的血液,便能使她毒發?」霍子嬈問道。

  「只要娘娘安排在謝臻寧身邊的宮人足夠機敏,能夠不露痕跡地弄傷皇后再給她上藥,便萬無一失。」阮玉道,「南疆九清丸從毒發到斃命不過半個時辰,只要賀蘭皙著了道,便再無活路。」

  只要她死了,她和師父就可以回到過去。再也沒人能破壞他們的關係。

  霍子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但願一切順利。」

  外面忽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人聲,霍子嬈奇怪地和阮玉對視一眼。她尚在禁足,不可能會有宮嬪來看她,那就只有……

  「陛下……」

  她站起身子,有點意外地看著那個玄衣玉冠、俊逸非凡的男人。他帶了不少人過來,此刻全站在殿門處,像是在等候什麼命令。

  從霍子嬈的角度看去,只覺得皇帝眼神冷淡,凝著冰一般,定定地落到她的臉上。她沒想過會在皇帝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不是懶怠的,不是溫存的,更不是脈脈深情、放縱寵溺的。

  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他的仇人一般。

  「陛下……」皇帝一步步走近她,而她不知被什麼力量束縛住,居然不敢動一下,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您怎麼了?」

  目光下垂,她看到他玄色的衣袖處有一塊顏色略深,像是……血跡?

  難道是絳雪軒那邊出了問題?也不對啊,就算賀蘭皙死了,他也該按照她們的計畫懷疑謝臻寧,怎麼會跑來找她的麻煩?

  「陛……」她的聲音忽然卡住,只因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手指瘦長而有力,握住弓箭刀槍時是以一敵百的勇士,此刻掐住美人的脖子,卻變成了嗜血無情的修羅。

  霍子嬈覺得呼吸困難,臉也慢慢漲紅。她想要掙扎,可制服她這麼一個嬌生慣養的女人對易揚來說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她的那點反抗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繼續朝前走,霍子嬈被迫隨著他的腳步後退,很快便抵上了裝飾華麗的牆面。

  惠安宮正殿的牆壁是用椒和泥混合塗抹的,是她恩寵最盛時得到的榮耀。椒房,椒房,從來都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 可是如今,他卻用這樣的方式讓她跌入地獄。

  她背貼著牆壁而站,臉頰通紅、檀口微張,連眼淚都下來了。皇帝卻還不打算放過她,而是慢慢低頭,幾乎要與她額頭相觸。

  「我從不對女人動手,可你卻逼著我破了這個例。」他輕聲說道,右手的青筋隨即突起,竟是在一點一點收緊。

  這一回,霍子嬈連勉強的呼吸都無法維持。彷彿一條失去水的魚,徒勞地張大了嘴,做著可笑的掙扎。

  鋪天蓋地的恐懼襲上心頭,她感覺自己的腳也離開了地面。他居然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她感覺到暈眩,眼前也一片模糊。滅頂的絕望之下,她終於相信,自己今天也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脖子上的力量忽然一鬆,她的腳重新踩在地上,卻是晃晃悠悠。「咚」的一聲,她狼狽地摔倒在地。

  前額砸上堅硬的金磚地,立刻便有血跡滲出。

  她摀住傷口,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皇帝看去,卻只對上他居高臨下、無比冷漠的眼神。

  四周的宮人早在皇帝掐住貴妃脖子時就嚇得跪成一片。別說上前勸阻了,就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陛下,臣妾……臣妾做錯什麼了?」她仍不死心,妄圖裝糊塗矇混過關,「你為什麼……」

  「你做錯了什麼?」易揚冷笑一聲,「你問我你做錯了什麼。」

  半蹲下|身子,他眼神厭憎,像是在看爛泥裡的垃圾,「看來你不止心腸不好,連腦子都不夠用。」往旁邊一瞟,不出意外地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正跪在人群中,以為不會引起他的注意,「既然你想不起來,那我找個人幫你回憶回憶。」

  他一聲令下,立刻便有個身材高大的侍衛一把抓住阮玉的胳膊,動作粗魯。

  「放開我!」阮玉剛想掙扎,卻被侍衛乾脆利落地按上手臂處的關節。易揚帶在身邊的侍衛個個身手不凡,此刻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按,卻足以讓阮玉痛不欲生。

  果然,阮玉痛得就連慘叫都十分短促。一聲叫完,便失去力氣一般癱軟在地,額頭上滿是冷汗。

  侍衛將她拖到了霍子嬈身邊,兩個人跪在一起,是一種認罪的姿態。

  阮玉羞憤不已,仰著頭惡狠狠地看著易揚。

  「好久不見,阮姑娘。」易揚淡淡道,「上回放你一條生路,是想再給你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的機會,不過如今看來,你並不怎麼領情。才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就翻出這麼大的浪來,真是讓我佩服。」

  阮玉本就是個烈性子,見事情敗露也懶得再裝模作樣,冷笑連連,「魏皇客氣了。當初我落在您手上,所受的折辱一直銘記在心,總想找個機會回報給您。此番可算是得償所願。」彷彿怕他不夠生氣,又補了一句,「賀蘭皇后可好?看陛下剛才的表現,皇后娘娘怕是已經毒發了吧?怎麼樣,抱著喜歡的女人的屍體,那感覺一定很難忘吧?」

  易揚聞言面無表情,只黑眸裡掠過一絲怪異的光芒。就像一個看不到底的深淵,千百年的沉寂之後,終究還是被激起了波瀾。

  他盯著阮玉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輕一笑,「你與其好奇這個,倒不如想想你師父抱著你的屍體時,會是什麼感受?」

  阮玉神情立變。

  「哦,你還不知道吧?朕今日恰好召了你師父入宮,我們可是聊了不少東西吶。」他笑意淺淺,「托他的福,朕的皇后恐怕沒那麼容易死。」

  阮玉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不會那麼巧!師父今日怎麼會在宮中!難道,他救了賀蘭皙?不!不會!

  「所以,你與其在這裡操著朕的閒心,倒不如抽空給自己想個合適的死法。」易揚俯視著她,語氣輕鬆得彷彿在說一個玩笑,「朕同你們不一樣,知道憐惜有情人,會讓你和你師父死在一處的。你們就做一對同命鴛鴦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6 11:59 PM

第53章 醒來

  溫暖的殿閣內寂靜無聲,只聽到更漏裡的水不斷滴落的聲音。太過清晰,簡直如擂鼓一般。

  易揚半躺在床榻的外沿,側著頭看著身邊,久久沒有說話。

  玉色的鵝毛枕上鋪開緞子似的烏黑長發,女孩面色蒼白,就連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彷彿凋零的花瓣。

  他盯著她這個樣子看了太久,久到他都開始犯迷糊,是不是一直以來她就是這樣,嬌怯堪憐、柔弱單薄。

  記憶中那個張牙舞爪的女孩子不過是他的錯覺。

  指尖摸上她的臉頰,不是預想的冰涼,而是溫熱的。也就在感覺到她溫暖的瞬間,他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涼成這樣。

  右手慢慢握成拳頭,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又閃過兩個時辰以前蘇忌對他說的話。

  「從來沒有人是在毒發之後再服下解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說到這裡頓了頓,他又多用了幾分力氣,才順利地把後面的話講了出來,「但是,如果她明天天亮之前沒有醒的話,應該就……解藥不能把體內的毒素清除,那麼就只能任由毒液滲透五臟、取人性命。」

  明明是這樣駭人的內容,他聽完之後卻沒有太大的表示,只是淡淡道:「那勞煩公孫你等一等了。過了今天晚上,咱們再慢慢算我們的賬。」

  蘇忌沒有說什麼,而他也沒興趣再去看他的反應,一言不發地回到內殿,回到她的身邊。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覺得自己拚命維持的鎮定也快消失殆盡,一切都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忽然湊近,將原本平躺在被衾中的她抱出來,攬入自己懷裡。她身子柔軟,有淡淡的馨香,熟悉的氣息縈繞在他鼻尖,卻讓他的心猛地抽痛。

  大掌攬住她的腰肢,他低頭吻上她的額頭,輕聲道:「霖霖。霖霖你醒醒,不要再睡了。霖霖……」

  他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懊悔湧上心頭。

  他太大意了。

  在得知她中毒之後,他就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奪得解藥。他不應該相信蘇忌會保證她的安全,更不應該以為稍微晚幾天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她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錯。

  明明就在昨天夜裡,她還淺笑盈盈地坐在窗邊插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桃花灼灼,而她手指瑩白如玉,與那抹嫣紅交映在一起,讓他看得移不開眼。

  可是不過一天的功夫,她卻毫無生氣地躺在他的懷中,人事不省。

  也許,很快就會連性命也徹底失去。

  他覺得荒謬。

  保家衛國多年,他自以為可以負擔起肩頭的責任,可是到頭來,卻連最該保護的人都沒保護好。

  這個樣子的他,憑什麼讓她相信他愛著她?

  她的懷疑,原是有道理的。

  他將她抱緊了一點,嘴唇依舊貼著她的額頭,「霖霖,你聽得到我說話嗎?你睜開眼睛,不要再睡了。」費勁地吸了口氣,他勉強一笑,「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就算你想要……想要離開我,我也都……」

  聲音忽然卡住,他沉默一瞬,再開口時竟是反了悔,「不,商霖。你聽我說,你醒過來,回到我身邊,我做錯了的事情你一件件來懲罰我,打罵都隨你。只要……你不要離開我……」

  最後一句幾分瘖啞,竟是哽嚥了。

  黑沉的夜色一點點褪去,易揚抱著商霖躺在那裡,眼睛定定地看著不遠處半開的軒窗。

  活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恐懼天亮。心裡不斷地重複著,慢一點,再慢一點。再給他們多一點的時間。

  可是外面的天,還是慢慢亮了。

  先是微弱的橘色光芒,然後那光芒慢慢變紅,暈染開來,將大團大團的雲彩也燃成溫暖的顏色。紅光澤被四方,就連窗戶紙也被鍍上了一層顏色。鎏金多枝燈上的蠟燭早就熄滅了,殿內卻不再黑暗,晨光瀉入,彷彿在一汪濃稠的墨汁裡潑入一瓢水,黑色全部化開,而藏在下面的姹紫嫣紅、滿目繁華都展現在世人面前。

  他近乎茫然地開著一室明亮,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抽去了骨頭一般,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來了。

  天亮了。而她,仍然沒有醒來。

  閉上眼睛,有什麼東西順著眼角滑落,激起他低啞的笑聲,「哈……」

  生平第一次祈求,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想要留住一個人,最後的結果卻是這麼的讓人絕望。

  老天對他,當真是殘忍。

  柔軟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帶著清冽的冷香,讓他瞬間僵在那裡。

  「我死了,你就這麼高興?都……喜極而泣了……」

  他慢慢低頭,卻見商霖趴在他懷中,臉色依然蒼白,唇角卻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霖霖……」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半天才擠出這麼兩個字來。

  「嗯。」她曼聲應道,「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在那裡發瘋,真是嚇死人了。」

  他沒有再接話,只是環住她的身子,用力,再用力,最終把她緊緊抱在懷中。

  「霖霖……」他的聲音裡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你醒了。」

  「嗯,我醒了。」商霖彷彿明白他的心情,溫順地貼在他身上,不再有一絲反抗,「我醒了,哪裡也不去了。」

  .

  皇后醒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椒房殿,提心吊膽了一整夜的入畫跪在商霖床前,眼中含著淚,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商霖已經從易揚口中知道自己是毒發了,死裡逃生一遭,想來這丫頭被嚇得不停。

  拍拍她的手,她柔聲安慰道:「別難過啦,我這不是好了麼?」

  「公主,您嚇死奴婢了……」入畫嗚咽道,眼淚終於簌簌,「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也……」

  「入畫。」易揚淡淡打斷她,「去吩咐一聲,讓他們把那個給皇后喂瞭解藥的侍衛領過來。」

  入畫身子輕顫,知道自己在這裡說這些讓魏皇不喜了。公主昏迷著不知道,可她光聽說陛下在惠安宮大發雷霆的事情就嚇得夠嗆。

  「諾。」她低聲應道,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

  易揚坐在床沿,拉著商霖的放在被衾外的左手一邊撫摸一邊道:「還好嗎?」

  商霖微微一笑,「還好。」其實她還是覺得肚子很痛,就好像有人用戳子在裡面攪過一樣,讓她咬緊了牙關還噝噝地往外冒著冷氣。

  但是看到易揚微紅的眼眶和明顯有些疲憊的神情,她便不忍再讓他提心吊膽。

  還是一會兒見到御醫再詳細問問吧。

  不過……她想起易揚剛才莫名其妙的吩咐,有點不解。給她喂瞭解藥的侍衛?

  .

  進來的果然是一個侍衛,還是商霖從沒見過的生面孔。剛剛撿回一條命,商霖頭腦有點遲鈍,困惑地看向易揚。

  易揚卻沒有看她,而是冷淡地對那侍衛道:「你來看看。」

  侍衛沒什麼反應,平靜地走到榻前,直接伸手去碰她的手腕。

  商霖忍不住驚訝。這宮裡男女大防如此嚴密,就算是御醫診脈也得在腕子上放一條絲絹,這男人就這麼直接來了?

  還有他此刻略為陰沉的神情,再加上有南疆九清丸的解藥……

  「蘇……忌?」

  侍衛手一僵,半晌才抬眸看向她,「皇后娘娘。」

  這是默認她對他的稱呼。

  「是你給我喂的解藥?」

  蘇忌沒有回答,但商霖依舊從他臉上得到了答案,一時心情有點複雜。正想再說句什麼,蘇忌已一把收回了手,後退兩步,「陛下,皇后無礙。只需再服幾帖藥,便可將體內毒素清除乾淨。」

  易揚點點頭。

  蘇忌面無表情,「那草民先出去幫娘娘開方子。」言罷毫不猶豫地轉身出了內殿,沒有再看商霖一眼。

  商霖看著他背影,有點愣,「他這是……」

  易揚將她抱起來放上石青金線海棠紋引枕,「他這是心中負疚,想贖罪。」

  商霖有點沒懂。

  「剛剛沒告訴你,害得你毒發的人除了霍子嬈,還有蘇忌的女徒弟,阮玉。」

  商霖看了他一會兒,發自真心地感嘆道:「她還真是鍥而不捨啊!」

  易揚勾起唇角,似乎是想笑笑,但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勉強。手掌捧住她的臉頰,他喃喃道:「對不起……」

  「對不起?」她一愣,「為什麼說對不起?」

  「讓你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是我的錯。」

  他想起她在自己懷中閉上眼睛那一刻,當時的慌亂如今回想起來也記憶猶新。生平從未體驗過的滋味,只因為他的託大才造成了這一切。

  甚至在她性命垂危之際,出面救她的人也不是他。

  他看著蘇忌把她抱在懷中,喂她吃下解藥,舉止間竟絲毫沒有遲疑。他知道蘇忌一定明白,他如今之所以能在他面前這般無所顧忌,無非是他手中捏著商霖需要的解藥。當他把解藥交出來那一刻,他最大的底牌也就失去。

  他明明知道這些,卻還是豁出了一切去救她。

  他陷在懊惱自責嫉妒不安的情緒之中,商霖卻因為他的話忽然想哭。

  險死還生那刻,她一度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以為他們再無相見之期。那時候她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有那麼多想說的話沒說出口。

  她甚至沒能告訴他,兩個人最早的那次淵源。

  他們真正的初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00 AM

第54章 取捨

  不是在周俊家中,也不是在這陌生的大魏宮,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小巷。她是遭遇劫匪、惶然無助的少女,他是路見不平、出手相救的軍官,一段無意中結下的緣分竟在多年後的另一個時空得以繼續。

  「我以為,以後都見不到你了……」她低聲道,「那時候,我真的好害怕。」

  她害怕和他分開,可是如今,她好好地活著,他也依然在她身邊。手掌交握、四目相對,她便覺得,這世間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之前自己的那些忐忑不安、不忿糾結通通都不再重要。

  「易揚……」她喚他的名字,整個人都偎依到他懷中,「我嚇壞你了吧?對不起,以後都不會了。」

  她還記得,暈倒前最後一刻,她看到的是他恐懼的眼神。那樣真切,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對她的在乎。

  他沒有騙她。他如今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一如她對他那般。

  易揚沉默一瞬,「我說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想要怎麼責怪我都可以。」

  只要,你別離開我。

  就算商霖沒有把自己的不適表現出來,但易揚還是發現了,具體表現就是喂她喝藥的時候叮囑了句,「喝了藥再躺一躺,就會舒服很多了。」

  因為知道自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商霖格外聽話,即使那藥苦得要死都是沒說什麼,乖乖地由著他喂了下去。

  只是喝到最後的時候忽然有一陣余痛襲來,她忍不住咳嗽,將嘴裡還沒嚥下去的藥也吐了出來,弄髒了兩人的衣裳。

  被他看到這麼狼狽的一面讓她有點尷尬,用帕子掩住唇就要避開。他卻抓住了她的手,就這樣帶著她的動作替她擦拭唇角。

  他神情還是淡淡的,唯有目光十分柔和,擦拭的動作也透著一股小心翼翼,彷彿她是什麼易碎的瓷器。

  「易揚……」她喃喃道。

  他深吸口氣,朝著她微微一笑,「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

  她臉頰紅紅,剛想反駁他卻忽然低頭,直接吻上了她。

  輕輕柔柔的一個吻,給了她推拒的機會,只要她不想隨時可以結束。她卻沒有推開。

  他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動作也跟著熱情了起來。

  等到他終於鬆開她,兩人都有點氣喘吁吁。易揚大拇指撫摸著她嫣紅的嘴唇,促狹一笑,「這藥這麼苦,難為你沒有抱怨。」

  他這是……感受了一把她嘴裡的藥味麼?

  商霖大窘,一把打開他的手,「你煩死了……」

  這樣沒有力度的嬌嗔,最終只能引得他揚唇一笑,心中是說不出的柔軟。

  .

  商霖在當天晚點的時候知道了霍子嬈被暴怒中的易揚掐住脖子的事情,驚得連眼睛都睜大了。

  等到易揚過來的時候她便按捺不住地詢問道:「你和霍子嬈撕破臉了?」

  易揚神情輕鬆,「不是和霍子嬈撕破臉,確切地說,是和霍弘撕破臉了。」

  她就是這個意思啊!

  見商霖神情困惑,他想了想又道:「唔,阮玉是為什麼能進宮你知道麼?」

  商霖搖頭,「我本來覺得她是藝高人膽大,自己想辦法混進來的。後來覺得皇宮大內,應該不會這麼疏忽,所以……」

  「是霍弘送她進來的。」易揚乾脆道,「我想她多半是孤身跑到霍府獻策,巧舌如簧令霍弘相信了她的計畫,這才把她送進宮來幫助霍子嬈。這回他們的計畫既能取了你的性命,還可以憤怒中的我的手處死謝臻寧,那之後霍子嬈在後宮便能一人獨大了。」

  「……真是有夠毒的。」幸虧棋差一招,蘇忌當天居然在場,而易揚也不是霍弘以為的昏聵無能,沒按照他們的想法被迷惑。

  等等。

  商霖猛地抬頭,「那你這回朝霍子嬈發了難,他們豈不是就知道你……」

  「知道我之前的荒唐都是裝的,知道我其實早就明白霍弘在打什麼主意,更知道我一直防備著他。」易揚淡淡接口,「是的,他都知道了。」

  商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陷入了沉默。

  易揚瞥見她的神情,「你別又在那裡自責,這回的事情不怪你。其實霍弘送阮玉入宮,想殺你固然是一個重要目的,但最要緊的原因卻不是這個。」

  「那他是為了什麼?」

  易揚嘲諷一笑,慢慢道:「還是之前那個理由,他是為了試探我。」唯一的不同便是這回他沒能藏住,被他試探出來了。

  商霖在那裡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你不該那麼衝動的。要是你不對霍子嬈動手,我覺得還是能敷衍過去的。現在被他發現了,以後你的處境就危險了。」

  「智商剛剛八十的商霖小朋友,讓解放軍叔叔給你解釋一下。」易揚揉揉她的頭髮,語重心長,「霍弘這回的試探最毒辣之處就在於,只要你沒死,他就能發現問題。無論是我暗中和蘇忌有著往來,抑或是我原來還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解南疆奇毒,隨便哪一條都說明了我和原來那個任他擺佈的徐徹不同。既然都藏不住了,那何必再做徒勞的遮掩?我累得慌不說,還教他看了笑話。」

  商霖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只能乖乖受教。第一權臣的疑心果然夠重的,她和易揚都那麼小心了還是被他看出了破綻,接而連三的試探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易揚見女孩不再說話了,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她叫他忍下這一回,繼續和霍子嬈敷衍。可是對於那個膽敢對她下這種毒手的女人,他又怎麼忍得下去?

  不出這口氣,他心下難平。

  .

  這種毒藥發作起來要命,但一旦解了恢復也很迅速,兩天之後商霖便可以下床活動了。而與此同時,霍貴妃給賀蘭皇后下毒並企圖栽贓給謝庶人的事情也終於被捅了出來,滿朝上下一片嘩然。

  霍弘為此專程上了奏疏請罪,稱自己教女不善,有負聖恩。奏疏裡同時用了不小的篇幅斥責了自己這個女兒,說她善妒成性、不識大體,實不配服侍聖駕,無論陛下如何發落她自己都沒有怨言。

  不得不說,這份奏疏寫得很有水準,言辭間直接將霍子嬈毒害皇后這件事定性為後宮爭寵,女人間的小把戲而已。他身為國之肱骨,女兒惹出這種事來他雖然有錯,卻怎麼也不會牽扯太多。皇帝若是執意為此發落他,反倒顯得皇帝不知輕重。更不消說他那些慷慨陳詞,一派磊落忠臣的架勢。

  商霖的重點卻放在了另一方面。她認認真真讀完了這份奏疏,幾分愕然,「霍弘他……是不打算管這個女兒了?」

  「棄車保帥。」易揚的回答很簡潔,「他試探出了我的虛實,作為代價損失一個在宮中經營多年的貴妃,雖然有些虧本,但已經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商霖還是有點消化不良,「是他把阮玉送進宮來給霍子嬈的,可是出了事情卻立刻將她棄之不顧,這樣的父親真是……」

  見女孩一副三觀被刷新了的樣子,易揚的表情像是在看什麼小動物,「別說霍弘膝下兒子女兒一大堆,就算他只有霍子嬈這麼一個女兒,大業當前放棄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頓了頓,「而且,霍子嬈只是她的庶女,估計從前並不怎麼得她的寵愛。」

  「不寵愛的話為什麼送進宮來?」話一出口,商霖立刻反應過來,就是因為不寵愛才捨得送進宮來啊。霍弘是奔著謀朝篡位來的,這個服侍過徐徹的女兒注定是個炮灰,後半生還不知道要怎麼過呢!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點好奇,霍子嬈究竟為什麼會肯進宮當這麼一個炮灰?

  「對了。」她又想起一件事來,「蘇忌和阮玉兩個,你打算怎麼處理?」

  易揚神情微變,「你覺得呢?」

  「我覺得有什麼用,看你的安排啊。」商霖道,「不過,你會殺蘇忌麼?」

  她沒能掩飾住,語氣裡帶上了一點擔憂。易揚聽在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感受。

  「你要是不希望我殺他,我就不殺他。」他淡淡道。

  商霖被他話裡的意思驚住,「你不用為了我改變你的計畫,我沒那麼任性的。」

  易揚聞言卻笑了,「我當然得為了你改變計畫。你不喜歡的事情,如非必要,我也不會執意去做。不過我知道分寸,你不用擔心這些改變會對我有什麼危害。」頓了頓,「所以,你可以放心地跟我說你的想法,要怎麼調整我會去考慮。」

  這樣的語氣,倒真是把她捧在手心寵愛的意思了。

  但興許是商霖已經明白他的心意,聽到這樣的話也不似從前羞澀,只是抿唇笑了笑。

  「你還是自己決定吧。」她道,「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沒意見。」

  蘇忌固然救了她,但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中這個毒。她和易揚的處境已經足夠危險,她實在沒那麼多氾濫的愛心去管別人。

  所以,就交給易揚來處理吧。

  她這麼說完,忽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媽媽再次結婚,繼父是個溫柔惇厚的人,如高山一般屹立在媽媽身後,連帶著她也有了依靠。打那以後,她遇到什麼難以抉擇的問題就交給繼父,自己只需要坐在一邊等著結果就行了。

  十分的安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01 AM

第55章 賜死

  易揚的決定下得很迅速,霍子嬈被賜了鴆酒,罪名是毒害中宮。鐵證如山,任是誰也沒辦法說他這個處置太狠,只得默默旁觀曾經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落得這樣的慘淡下場。

  送她上路的前一天,商霖捏著霍弘那份奏疏想了許久,忽然開口,「我想明天去見見霍子嬈。」

  易揚蹙眉,「你見她做什麼,」還是在那種時候。

  「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也許能夠從她那裡套出一些情報來。」

  「我不指望從她身上找切入口,所以你沒必要冒這個險。」易揚淡淡道,「她是要死的人了,你去見她萬一鬧出點事來怎麼辦,別去了。」

  商霖眉頭一皺,眼珠子轉了轉就湊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討好道:「你對我有點信心嘛!我有我的計畫,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說不定還會幫大忙哦!」

  「幫大忙?」易揚挑眉,「你自己別出什麼問題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小瞧人。

  商霖咬住下唇盯了他一會兒,忽然湊上去在他唇上飛快一吻。

  見男人果然如她所料地愣住,她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你答應的話,我就再親你一次。」

  易揚斜睨她半晌,一把將她撈過來,貼上去惡狠狠地廝纏了一通,然後摸著她紅腫的唇喘著粗氣,「既然你都犧牲色相了,我再不答應就太不給面子了。」

  商霖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通紅著臉瞪他,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

  易揚雖然不以為然,但被商霖的美人計「蠱惑」,還是答應了讓她去見霍子嬈。只是臨走前仔細吩咐了她身邊的人,務必要仔細照看。

  霍子嬈一直被軟禁在惠安宮,商霖過去的時候正好見到她坐在窗邊發呆。如今已經快四月,她著了一件素色的對襟襦裙,外面罩了件琉璃白的大袖衫,烏髮半綰,十分簡單的打扮。商霖見慣了她濃妝豔抹、高貴傲慢的模樣,此刻陡然看到不施脂粉的她,只覺得她一下子小了好幾歲,倒像個小妹妹了。

  其實認真算起來,霍子嬈如今也不過二十歲,比自己在現代的歲數還要小一些。

  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慢慢回頭,神情有點詫異,「皇后娘娘?」

  「霍貴妃。」商霖對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霍子嬈看了她一會兒,嗤笑一聲,「你還真的沒死。」

  因為易揚封鎖了消息,被困惠安宮的霍子嬈無法瞭解外面的情況,也就無從得知商霖的現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判了死刑。

  「是啊,本宮沒死,所以來看看你。」商霖在她旁邊坐下,「不知道妹妹最近睡得可好,有沒有寢食難安?」

  「寢食難安?我為什麼要寢食難安?」霍子嬈挑眉笑,「因為我害了你麼?呵,我霍子嬈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從不會後悔,更不會害怕。」

  「膽色不錯。」商霖稱讚道,親手替她斟了杯茶,「敬你。」

  霍子嬈接過茶杯握在手心,冷冷地看著她,「你到底想做什麼?」見商霖不答又道,「這回是我輸給你了,但你別得意,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就不信我扳不回這一局。」

  商霖低笑一聲,「嗯,我以後的日子確實還長著,你卻不一定了。」

  霍子嬈面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商霖看著那張素淨美麗的小臉,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略殘忍。可這宮裡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的地方,她沒有對不起霍子嬈,她必須按照計畫進行下去。

  微微一笑,她神情憐憫,「他們還沒告訴你吧?陛下前幾日給你賜了鴆酒,今天便是你上路的日子。」

  彷彿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霍子嬈整個臉都僵在了那裡。右手依舊握著那個瓷杯,卻控制不住開始發抖,連裡面滿滿的茶湯都快蕩出來了。

  她猛地擱下杯子,咬牙道:「我不信。」

  「你不信?」商霖反問,「可本宮看你的樣子,像是已經信了。不然,又何必這麼恐懼?」

  「你休想騙我!」霍子嬈惡狠狠道,「我是大司馬的女兒,是陛下親封的貴妃,他不會這麼對我!父親也絕對不會讓你們殺了我!」

  「是嗎?可是賜你這杯鴆酒,正是大司馬同意了的。」商霖冷聲道。

  霍子嬈定定地看著她,雙唇雪白,牙關緊咬。商霖慢慢從袖中取出一個奏疏,遞了過去,「自己看吧。」

  霍子嬈用顫抖的手指接過奏疏,一點一點地打開,像是裡面藏了什麼她不敢面對的東西。

  雪白的紙張上是工整磅礡的隸書,是她從小便熟悉的字跡。為了博取父親的歡心,她還曾經下苦功臨摹過,希望自己也能寫出那樣一筆好字。可是如今,依然是這樣的字跡,卻在曆數她的罪狀,卻將她推向了絕路。

  何其荒謬。

  她的視線彷彿被粘住了一般,一遍遍地看著那讓她絕望的話語,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呵……」清泠泠的笑聲響起,她一把將奏疏扔回給商霖,笑問,「你專程前來便是為了這個?看到我這個樣子,心裡可痛快了?」

  「還好。」商霖道,「我雖然很討厭你,但也覺得大司馬對你太過無情了。到底是父女,怎能這般狠絕?」說到這裡忽然苦笑一聲,「其實我又比你好得到哪裡去呢?我父皇但凡稍微憐惜我一些,也不會捨得我去國離鄉、嫁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世間無情的父親這麼多,偏偏我們身為女兒,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任他們拿捏。」商霖語氣頹喪,心灰意冷一般。

  霍子嬈冷笑一聲,「那是你沒用。」

  「你有用?」商霖反問,「你若是有用,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霍子嬈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玉手揪住裙子的邊緣,越攥越緊,彷彿在拼盡全力克制著什麼。

  「其實你早該明白。大司馬志在大位,陛下在他的計畫裡是最後一塊絆腳石,遲早會被除掉。明明是這樣的情況,他卻還是送了你進宮,若有朝一日他心願得償,陛下死了,你一個服侍過前朝皇帝的女人能有什麼好的下場?」 商霖言辭犀利,「從一開始,他就給你選了一條不歸路。」

  「你知道些什麼!」霍子嬈忽然發怒,「他答應過我的,如果他當上皇帝,我就是公主。他會把秦川三千里沃土賜給我當封地,到那時,就再也沒人能管著我了。他答應過的……」說到到最後隱有哭腔。

  商霖沒料到霍弘和霍子嬈還有這麼一個約定,意外之下立刻改變戰略,「那只是他騙你替他賣命的藉口而已。他若真的在意你這個女兒,這份奏疏又是怎麼回事?」

  霍子嬈忍無可忍,「你跟我說這些,究竟想做什麼!」

  商霖輕吸口氣,放緩了語氣,「我是覺得,既然我們都是被辜負了的女兒,自然應該讓我們的父親知道,我們不是任由他們利用完了就拋棄的棋子。他們這樣對我們,是要付出代價的。」

  霍子嬈冷冷地看著她,嘲諷地笑了,「原來,你是來跟我套話的。想讓我告訴你父親的秘密,你再拿著這個去對付他麼?我可沒那麼傻。」

  「想不到妹妹你到這個時候對大司馬還是一片孝心啊。」商霖道,「可你對他這麼孝順,他在乎嗎?我記得你家中還有幾個嫡姐和庶妹吧?你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去幫父親辦事,你的姐妹們卻好好的嫁人生子、安享富貴,他朝大司馬登極,她們更是貴為公主。可那時候你呢?無非是亂葬崗上的白骨一堆,唯有冷月清風作伴,何其淒涼……」

  「夠了!」霍子嬈目眥欲裂,「你以為你這麼說了,我就會被你蠱惑、然後由著你擺佈麼?」

  「你錯了,我從來沒想擺佈你。」商霖緩聲道,「擺佈你的一直是你的親生父親,而我給你的,正是拒絕這種擺佈的機會。」

  四目相對,商霖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怎麼能讓欺騙了我們的人稱心如意呢?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塊肉再去死。

  「你說對麼?」

  霍子嬈羽睫輕顫,黑玉琉璃一般的瞳仁裡閃過一道光芒,彷彿痛恨,又彷彿破釜沉舟、不顧一切的孤絕。

  .

  商霖離開惠安宮的時候傳旨的宦官已經到了。

  她立在院子裡,回頭看一門之隔的霍子嬈。一身白衣、面容清冷,她的身上再沒有往日的嬌豔和明麗,唯有那股倨傲一如當初。

  宦官端著黑漆檀木螺紋的托盤進去,上面的酒觥裡是送她上路的毒酒。霍子嬈盯著看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端起來,然後放在鼻下嗅了嗅。那架勢,彷彿這不是鴆酒,而是皇帝賜給她的美酒,需要仔細品味。

  「公主,這種事情還是別看了,免得血光衝撞了您。」入畫勸道。

  商霖點點頭,卻沒有動。入畫無奈,只好給旁邊使了個眼色。

  很快有人上前將殿門掩上,霍子嬈依舊立在那裡,看到宮人的舉動不由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宮門一點點合上,兩個人一個在屋裡、一個在屋外,相對而立。霍子嬈慢慢舉起杯子,朝商霖做了個敬酒的姿勢,然後輕啟薄唇,說了句什麼。

  商霖認出來,她說的是,保重。

  總感覺不是什麼好話。

  殿門終於合上,阻隔了商霖的視線,徒留雕花的門扉充斥她的視線。

  她這一生對霍子嬈的最後一個印象,就是她緩緩舉杯、飲盡杯中毒酒的樣子。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05 AM

第56章 兒子

  商霖回到椒房殿時天已擦黑,轎輦在殿前的空地停落,她掀開帷幕,驚訝地發現外面竟然飄著細雨。

  入畫撐開一柄四十八骨的紫竹傘,低聲道,「公主,陛下他……」

  商霖順著她視線的餘光看去,卻見易揚長身玉立廊下,右手握了一卷書冊,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入畫想替她撐傘卻被拒絕,商霖自己握著傘柄,緩步朝前走去,「陛下這是在看書,還是在等臣妾,」

  她拖長了調子,語氣就有點怪怪的,也不知是在撒嬌還是在質問。

  易揚看了她一會兒,勾唇一笑,「執卷倚欄候美人。自然,是在等你了。」

  商霖揚唇,笑意卻未達眼底,「哦?那臣妾倒是勞累陛下久候了。」

  「不勞累。」易揚連傘也懶得撐,不顧王海的驚呼,直接擠到商霖身邊,這才攬住她的腰肢,「只要能等到愛妃你,一切就都值得。」

  雪白的傘面上畫了一束墨蘭,清雅嫻靜,在濛濛細雨中遮出一方安然的天地。傘面下,商霖和易揚相對而視,許久才慢吞吞說了一個字,「酸。」

  易揚不以為忤,反而順著道:「那還有更酸的等著你。」

  「什麼?」

  「跟我來。」

  .

  商霖沒想到易揚會帶他去看大皇子。

  蘇錦的兒子,禮部給取的名字叫徐起,如今剛滿八個月。白白胖胖的一團裹在綾羅絲緞裡,只伸出藕節似的手臂,一副求抱抱求蹂躪的架勢。

  商霖看著他圓圓的臉蛋和烏丟丟的眼睛,即使心情陰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實在是太萌啦!

  「大郎。」她柔聲喚道,不自覺就用上了娃娃音,「大郎有沒有乖乖的啊?想……想母后沒有?」

  一旁的乳母賠笑道:「怎麼不想?娘娘病著這段時間,大皇子成日哭鬧,看得奴婢們都心疼。可這會兒一見娘娘,立刻就笑了。娘娘您湊近些看,大皇子笑得多開心啊!」

  晃動的燭光裡,大皇子咧著牙都沒長全的小嘴,果然是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商霖捏住他的小手,覺得自己好像牽了只小狗,「唔,是母后不好,應該早點來看大郎的。」

  「把孩子給皇后,你們下去吧。」易揚淡淡道。

  乳母聞言,順從地下去了。商霖接過孩子一掂量,撇嘴道:「還說想我想得成日哭鬧呢!我看這份量,這幾天你兒子可是胖了不少。」

  易揚懶得去糾正「你兒子」三個字,順著說道:「物極必反,他這是想你想得過頭了。」

  「你就幫著他編吧,反正你們父子一條心。」

  易揚沉默一瞬,「商霖,原來你對於給我找便宜兒子這件事情,這麼熱衷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過我不喜歡便宜兒子,我比較喜歡自己付出努力得來的東西。不然,咱們試試?」

  商霖戲弄不成反被調戲,鬧了個大紅臉,「蛇精病!」

  她想躲開,易揚卻環抱住了她,「害什麼羞啊!」

  「……害羞你妹!別壓到孩子。」

  眼看小徐起被夾在【偽】父母中間,即將變成夾心餅乾,商霖忙不迭出手相救。害怕再出什麼意外,她謹慎地孩子放回了他的小床,然後坐在旁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蘇錦離開的時候,最捨不得的一定就是這個兒子。也不知道真正的徐徹如果知道大郎的存在,會不會高興。」嘆一口氣,「不過按照他一貫的表現,估計是不怎麼在乎的。」

  「徐徹的腦子不清醒,你別以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他。」易揚道,「不止他,霍弘、還有別的心思太大的男人,在這些方面大都不太正常。」

  商霖回頭看他。

  「霍子嬈有她的可憐之處,霍弘也確實心狠,但她走到今天每一條路都是自己選的。你同情她一會兒就夠了,別太入戲。」

  商霖搖搖頭,苦笑一聲,「我說你怎麼突然帶我來看孩子,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易揚無言。她心腸太軟,今天見了霍子嬈最後一面必然有不少感觸,他想讓她分散下注意力,所以帶她來看了小徐起。

  但好像,做得還是不夠自然。

  「我確實是有點為她難過。無論如何,她是被自己的父親欺騙拋棄了,光是想想那感覺都不好受。」商霖沒見過自己的生父,繼父則是溫柔的老好人,所以她想像中的父愛都是厚重如山的,似霍弘這般狠絕無情還是讓她不舒服了。

  「被自己的父親欺騙……」易揚低聲念道,笑著搖搖頭,「別想得這麼可怕,看開了也就沒什麼了。」

  商霖眨眨眼睛,覺出不對來。聽易揚這口氣,好像這樣的經歷他也有過,而且就他家那個情況,他和他老爸關係能好才有鬼了!

  「呃,是嗎?」商霖一邊說著無意義的廢話,一邊尋求補救措施。

  易揚敏銳地看穿她的意圖,又是無奈一笑。

  這丫頭是把他當成霍子嬈那種哀哀怨怨的女人了麼?一點往事而已,過去了就翻篇了,哪有那麼脆弱!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易揚果斷轉換話題,「既然都跑了一趟了,那就說說你打聽來的情報吧。」握住她的手,「洗個臉換身衣服,咱們去床上講睡前故事。」

  明明是很正直的話,商霖卻硬是聽出了一股意味深長。

  .

  「所以,霍子嬈說汀州蘇家其實是霍弘的人,多年來一直暗中替他訓練影衛和殺手,為他辦事。只是蘇家這一任家主不願參與霍弘的竊國大計,心生退意,這才招致霍弘的不滿。」

  被衾溫暖、馨香陣陣,易揚蓋著一床明黃的被子,堪堪遮到腰部,右手支著腦袋,姿態閒適地看著身側。與之相對的是商霖被裹得嚴嚴實實,跟只蠶蛹一樣在被子裡垂死掙扎,「是……我說,你能別壓著我的被子麼?」

  要悶死了好麼?

  易揚沒理她,繼續提煉她剛才話裡的精華,「因為從前的徐徹太過昏庸也太好拿捏,所以霍弘決定借皇帝的手除掉他們,加上同時霍子嬈鬧出了南山行刺一事,霍弘急需給她找個替死鬼,這才順勢把蘇家弄出來頂缸。」

  商霖一邊繼續掙扎一邊點頭,「沒錯。他們的打算是很周全啦,不過很可惜,他們沒料到皇帝已經被人換了芯兒了,原本天衣無縫的計畫也隨之失敗。不僅如此,還把蘇忌也牽扯了進來,鬧出了後面的事情。」眉頭一皺,「你說,蘇忌到底知道不知道蘇家的底細啊?」

  「本來應該不知道,現在肯定知道了。」易揚道,「蘇忌幼年時曾被蘇家救助,聽起來很有淵源,但實際上彼此的交集卻並不深,欠了一份情在那裡而已。後來蘇家以謀逆之罪被判了死罪,蘇忌這才連忙趕回靳陽,幾番查探之下終於弄明白蘇家並不是只個普通富戶,而是霍弘的爪牙。所以,他一定要救他們……」

  商霖聽出他語中的深意,「因為齊王賀蘭睿?」

  「嗯。蘇家幫霍弘辦事多年,手裡藏著的把柄不止我想要,賀蘭睿也一定想要。所以當時蘇忌才能在我的重重包圍下依然將蘇家轉移出城,無非是賀蘭睿幫了忙而已。」

  所以,蘇家人如今已經在燕國的領土中了麼?

  商霖沉思一會兒,忽然察覺不對。現在不是她顯擺套來的情報的時間麼,怎麼到最後又變成他在講了?

  「蘇家的底細,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一部分而已,剩下的全是半猜半蒙。」易揚笑笑,「你的情報還是很有用的,至少幫我把這些揣測確定了。」

  「只是這樣啊……」商霖嘟嚷,有點洩氣。她本來還覺得自己這回表現得很精彩吶!

  「那你還想怎樣?」易揚斜睨她,見女孩實在頹喪才補上一句安慰,「好吧,那我勉為其難地稱讚你一下。」

  輕咳一聲,他一本正經道:「你這次很厲害,從霍子嬈嘴裡套出話的全過程十分精彩,我覺得你搞不好有去當情報人員的天分。」拍拍她的頭,「商霖同志,組織認可了你的成績,請繼續努力。」

  「去死啦!」商霖沒好氣地張嘴,作勢要咬他。易揚誇張地閃身躲避,商霖趁機擺脫被子的桎梏,重獲自由。

  「終於出來了……」她喘了口氣,像是在五行山下被壓了五百年之後終於脫困的孫悟空一樣欣喜。

  易揚笑吟吟地看著她,商霖覺得他那個樣子實在可惡,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不上嘴直接上手開打了,且態度堅決,大有一種不打到不罷休的架勢。

  兩人原本是坐在床上夜話,這麼一鬧騰就有點床上嬉戲的意思。等商霖反應過來不對時已經被易揚一把抓住,順勢壓倒在床榻上。

  他把她的手腕按在腦側,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似笑非笑。

  商霖覺得那目光實在灼熱,卻又光華內斂、好看得緊,讓人喜歡。她帶著糾結的心情在那裡天人交戰,他卻用修長的食指順著她的臉頰摸了一圈。

  「噯,問你個事兒。」他輕聲道。

  「什……什麼?」

  「我們這是……和好了對吧?」他頭低了一點,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或者說,你被我追到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06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1 PM 編輯

第57章 恩愛

  商霖咬唇,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裡面有一點點的羞澀,更多的則是接納和坦然。

  再無從前那種負隅頑抗、硬逼著自己不從的掙扎。

  易揚其實早就確定,這會兒這麼問一句不過是走個形式,看到她這樣忍不住一笑,唇便落上了她的嘴角。

  一點點的舔吻,極盡纏綿之能事。舌尖滑過,反覆描摹她的唇形,好像怎麼也不會膩。

  「嗯……」商霖被吻得難耐,手便順著掐住了他的肩胛骨。硬硬的一塊骨頭硌得慌,她皺了皺眉,再往上撫過脖子,最終將纖指插|入了他的發間。

  她當然已經被他追到。在經歷了差點沒命這件事之後,自己之前那點計較的心思早變得不重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經是這世上最可貴的事情。

  更何況她一直不能記得那個清晨,她在他的懷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從來都淡然鎮定的男人雙目緊閉,一滴淚順著滑落。

  她從沒想過,他居然會為了她流淚。他那樣的人,殺伐果決、操縱一切,卻原來也有軟弱的時候。

  那件事之後,她對他的心意再無任何懷疑,從前的患得患失也隨之消彌。

  他想要她,她給他便是,反正連自己的整顆心都早就交付了。

  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情,她得讓他知道。

  「你專心一點……」不滿商霖的走神,易揚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終於戀戀不捨地分開。

  他頭上的發髻早已散開,墨色長發披散在素白的寢衣上,卻絲毫不顯得陰柔,端的是蠱惑人心。商霖以前看書上說「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當時一直不懂什麼樣的男人才能當得起這四個字,如今看到他才終於明白。

  獨一無二。易揚他,當真配得上這四個字。

  他的長發被她攥在手中,像是握了一塊水潤的緞子。易揚盯著看了一會兒,這才嘆了口氣,「真是不習慣。」

  他說的是自己的頭髮。天可憐見,活了二十多年,他頭髮的長度還從沒有超過過耳朵,陡然間來這麼大轉變真是讓人難以消化。

  商霖抿唇笑,臉頰緋紅,「但是我覺得……挺好看的。」聲音細弱,「長發及腰……」

  易揚眼眸微眯,帶了一絲不懷好意,眼看又要湊上來。商霖忙用掌心擋住他的唇,很認真地說道:「易揚,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心跳開始加速,就算是方才被他親吻時也不曾這麼緊張。她薄唇緊抿,費勁地嚥下了一口唾沫。

  被衝動控制的男人原本還沒當回事,手指不安分地繼續調情佔便宜,然而對上女孩烏黑的瞳仁時,卻被裡面的神色觸動。

  她好像……真的有什麼極重要的事情要說。

  勉強按捺住起伏的情潮,他像一個守禮的紳士一樣問道:「什麼秘密?」

  極溫和的語氣,如果他不是壓在她身上說的這話,應該會顯得更有風度……

  商霖深吸口氣,慢慢把在心中醞釀了多日的話問了出來,「大概五年前,你有沒有在霓州……救過一個女孩子?」

  這就是她遲疑多日不曾給他坦白心意的原因。這一段前緣不斷牽扯著她的心,不說清楚不能安寧。

  她希望讓他知道,在那麼早那麼早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相遇了。

  易揚的眉頭慢慢蹙起,「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凝神思索,「五年前,那我得仔細想想了。」

  商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生怕錯過他的一絲反應。易揚被她的嚴肅影響,也真的上了心。

  「五年前……」記憶好像一片虛無的大海,他在裡面搜尋,企圖尋到一星半點的痕跡,「我好像,是救過一個女生。」

  是哪一個晚上,他休假在家,出去閒逛的時候卻撞上了劫匪欺凌少女。出手相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之後便把她送到醫院再幫付醫藥費,權當日行一善。

  可是,她為什麼會知道這個?

  他看著她,「那個女生……」

  商霖睜大了眼睛,裡面亮亮的是晶瑩的淚水,「那個女生,就是我啊。」

  她知道於他而言,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對她來說卻不同。他的出手相救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並在之後的歲月裡被妥善珍藏、銘記於心。

  易揚看著女孩明亮的大眼睛,忽然就說不出話來。她情緒明顯很激動,熱淚盈眶,伴隨著眨眼的動作,一滴眼淚倏地滑落,讓他的心又酸又麻起來。

  手指觸上她的臉頰,接住那滴淚珠,「是你?」

  「是……」商霖也希望自己能夠冷靜一點,但是沒辦法,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聲音的顫抖,「你救了的人是我,送去醫院的人是我,在之後的時間裡一直對此唸唸不忘的人,也是我……」

  他深吸口氣,忽然就覺得世事無常、機緣奇妙,原來冥冥之中一切都安排好了。

  商霖還在等著他後面的反應,誰知身上的男人在沉默了一瞬之後再次低頭,咬住了她的唇。

  不同於方才那個吻的纏綿溫柔,他的動作急切而激動,讓她都有些痛了。與此同時,右手也在她身上遊走,點燃一簇簇火苗。

  商霖被他的猛烈攻勢弄得暈頭轉向,方才那點兒女孩子的柔情心思全被拋到一邊。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用力地攀住他的身子,希望能得到一點依靠。好像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木。

  寢衣單薄,他體溫飛速上升,很快就讓她有一種捧了杯熱水的感覺。但他明顯覺得不夠。兩人的唇微微分開一點,蹙著眉看了她一會兒,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商霖正糊塗著,他卻牽住了她的手往下,朝某個難以言說的部位而去。

  商霖臉大紅,想躲卻敵不過他的力氣,最終還是被按上了那處炙熱滾燙。

  是真的燙。

  她覺得掌心像是燒了一團火,蔓延過手臂,最終到達大腦,呈燎原之勢。她緋紅著臉頰,又羞又惱地看向易揚,「你鬆開……」

  「這件事我演練好久了,今天總算實現。」易揚喟嘆一聲,「你別這麼看我。你再這麼看我,我可忍不下去了。」

  ……什麼叫忍不下去了?你現在有在忍麼易先森!o( ̄ヘ ̄o#)

  商霖覺得自己的眼神純潔無比,易揚卻一定要把它理解成勾引,半分鐘之後忍無可忍地將女孩壓倒在身下,「是你逼我的!」

  商霖:「……你要耍流氓就耍,別整那麼多藉口!」

  「好,既然你這麼大方,我就不客氣了。」易揚逮住她話裡的漏洞,立刻付諸行動。

  兩人的衣服一件接一件地消失無蹤,商霖卻半分也不覺得冷。擁抱著她的男人手臂堅實有力,她被他掌握在手裡,彷彿被線操縱的風箏,不需要思考太多,只要跟著他的節奏就行了。

  只是外面的燭火還未熄滅,她仍然能看到他俊逸的面龐,以及……上次沒能看個仔細的身材。

  徐徹身形偏瘦卻不大健康,易揚自然忍受不了,上了他的身用之後在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如今手下的這具身體精瘦而強悍,有恰到好處的肌肉,處處都顯出誘惑。

  察覺到商霖時不時偷瞟過來的視線,易揚微微一笑,大腿曖昧地貼著她的,「叫我的名字。」

  「什麼?」商霖暈暈乎乎的,連耳朵也不好使了。

  易揚在她鼻尖咬了一下,聲音沙啞,「叫我的名字……」

  「易……揚?」這回聽清了,商霖剛叫出來,便又溢出了另一聲驚呼,「你……」

  吐豔吐豔吐豔,他那啥的時候……怎麼也不打聲招呼!ヽ(o`皿′o)?

  易揚被女孩的溫暖包裹著,忍不住發出一聲似痛苦似愉悅的呻|吟。這感覺他懷念了太久,好幾個夜晚甚至為此輾轉反側,尷尬而焦躁。時隔多月終於如願以償,即使是再克制的人也免不了有點欲罷不能,更何況初嘗滋味就被吊了大半年胃口的易揚。

  他不斷地動作,十分沉迷的樣子,唯有一雙眼睛還專注無比地看著她,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你看我……幹什麼?」商霖的話在他的動作下變得破碎,只能斷斷續續地問道。

  「看你……當然是因為你好看了。」易揚又動了一下,見她果然被自己弄得嬌吟婉轉,這才揚唇笑了出來。

  眼角眉梢是少見的自得。

  他把她往自己身上拉了一點,兩人滾燙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再無一絲縫隙。然後是無止境的痴纏。

  商霖深深地陷在柔軟的被縟中,身上則是他的重量。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團團包裹住了,全世界都離她而去,唯有他一個人充斥了她的視線。

  充斥了她的心。

  她有點惶然,卻又覺得安寧。這樣也好。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們都落入無邊荒漠,入目所見皆是空曠,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她便不會絕望。

  有他牽著她的手,即使是沙漠裡也能尋到繁華三千。

  她沉浸在柔情裡無法自拔,直到最後那瞬才終於反應過來,拼盡全力推他的肩膀,「你出去……我不要再吃事後藥了!」

  易揚沒動,反而把她抱得更緊,「吃什麼事後藥……有孩子最好,我們生下來。」喘一口氣,「忘了跟你說,我和霍弘可不一樣。能當我的孩子,算他投胎技術高超。」

  商霖:「……你贏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08 AM

第58章 同心

  商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她覺得眼睛有點疼,澀澀的像是進了沙子,看東西都不太清楚。使勁眨了眨才反應過來,這是……哭過頭了。

  幾個小時以前,某人糾纏著她不斷索求,翻來覆去、不知滿足。一開始她還能樂在其中,到後面卻著實有點受不住,所以很沒出息地……求饒了……( >﹏<。)~

  腰上還擱著他溫熱的大掌,她微微抬頭,看到他安靜的睡顏。山一般的眉宇,微微上揚的唇角,他的神態是少見的平和,全不似從前的警惕戒備。

  商霖忍不住想起兩個人剛認識那會兒,雖然每晚睡在一起,但她知道他從未有一刻放鬆警惕,具體表現在幾乎每次她半夜醒過來,都會看到他立刻睜開的眼睛。 後來慢慢好一些了,他似乎習慣了她的存在,也不會再那般敏感,所以商霖也能逮到機會三更半夜欣賞心上人的睡顏。

  凌厲的眉峰微微蹙起,雙唇抿成一條線,即使在睡夢中他也像是放不下心,永遠在防備著什麼。

  她有時候看著看著,就覺得心疼。

  但今晚的他不同。彷彿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得償,又或者是心情太過愉悅,他看起來溫和而安靜,不帶一絲攻擊性。讓她都有點不習慣了。

  商霖對著他傻樂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他終於得償的心願……就是和自己在一起吧!

  「看不出來,原來你精神還這麼好,倒是我的失職了。」眼皮掀開,烏黑的瞳仁帶著一絲戲謔,他輕聲道。

  有之前幾次的經驗,商霖沒有被他的突然睜眼嚇到,十分鎮定,「奸詐。」

  易揚好笑地挑眉,「我哪裡奸詐了?」

  「回回都這樣,明明醒了卻裝睡,難不成是等著我像那些小說裡的女主角一樣跟你講情話?」

  「你怎麼不說說你自己?」易揚反唇相譏,「回回都這樣,趁我睡覺的時候玩偷窺。這張臉究竟是有多好看,讓你著迷成這樣?」

  商霖坦蕩地回道:「是啊是啊,你長得好看死了。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你當我會喜歡你?」

  易揚看著耍賴的女孩,搖頭笑笑,「忽然想起一句話。」

  「什麼?」

  「以色事人者,能得幾時好……」他拖長了聲音唸完,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還好我有別的技能。」

  商霖的下巴被他抬起來,正好方便了兩個人對視。他的眉梢還帶著饜足的神采,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憐愛,讓她的心彷彿變成了一鍋熬開的巧克力,咕嚕嚕地翻滾冒泡,空氣裡都是香甜。

  「說這樣的話,究竟你是皇帝還是我是皇帝啊?」她嘟嘟嚷嚷,「想不到陛下您這麼自覺,上趕著給臣妾當後宮。」

  說到後宮,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撲哧一笑

  「怎麼了?」易揚問道。

  「沒。我忽然想起霍子嬈。」她被自己的腦補逗壞了,笑得直打跌,「按照她的說法,霍弘承諾等他當上皇帝就封她為公主,並將秦川三千里沃土封給她。到那時,她就是自己領地裡的女王,想怎麼活就怎麼活,不僅不用伺候男人,還可以養三千面首,簡直爽cry啊!」

  剛聽到的時候心情太複雜沒有細想,這會兒認真思索一下,不得不承認霍子嬈這個人雖然十分討厭,這方面的價值取向倒是正得可以。

  能養自己的後宮,還當個毛線貴妃啊!

  「這麼好的條件,難怪霍子嬈甘心進宮來來給他賣命了。」商霖語氣感慨。

  易揚聽完這番見解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揚眉一笑,一把就又把她拽到自己懷中。錦被下的身體都未著寸縷,他的手順著撫過她的肩胛骨、雪背,還有那個誘人的腰窩。

  商霖枕在他的胳膊上,被他摸得又開始臉紅,「別鬧……」

  「三千面首?」他語氣危險,「聽起來,你好像很嚮往。」

  商霖見狀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沒有補救反而笑嘻嘻道:「一般一般,不是特別嚮往。」

  易揚瞅她一瞬,忽然在她唇上咬了一下,長嘆口氣,「早知道你這麼沒良心,我五年前就不救你了。」

  他忽然提到這個話題,商霖神情微變。羽睫輕顫,眼睛裡有一圈漣漪盪開,卻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他掌心托住她的臉頰,與她額頭相觸,「那時候,我應該好好看看你的樣子的。」頓了頓,「如果我留在醫院裡等你醒來,也許我們就能早點認識了。」

  他這麼說著,心裡卻明白這是不可能的。那時候自己還在上軍校,一門心思想要做出個樣子來擺脫父親的陰影,實在沒功夫去考慮感情的事情。

  就算是如今,他和商霖如果不是被打包扔到這個陌生的時空,恐怕他也不會愛上她。

  商霖明顯也明白這點,「你眼光這麼高,五年前又正年少氣盛,才看不上我呢。我要是那時候跑去追你,一定會被傷害得更慘。」

  易揚無言。

  商霖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口,微微一笑,「你不要覺得遺憾,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真的。」

  能在茫茫人海裡與你再次相逢,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他們到底沒有徹底錯過,沒有辜負這一段緣分。

  未來的時間很長,足夠他們一點、一點去彌補這些年的缺失.

  商霖在第二天才忽然反應過來,她和易揚居然在霍子嬈掛掉的當天實現了生命的大河蟹,驚出了一身冷汗。

  臥槽!她要是沒走遠看到了,一定會氣炸吧!

  還有她自己,特麼的白天才送了人上路,晚上回來就啪啪啪,口味似乎略重啊!

  易揚偶然得知她的想法,沒好氣地放下茶盞,甩過來一句,「想太多。」

  商霖表情沉痛,「夠怪你美色誤人,我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易揚:「……」.

  床單滾完之後,也該抽空來處理正事了。

  蘇忌這幾天一直在乾元宮偏殿住著,每日飲茶看書,連劍都不曾練過,倒是十分安靜。

  某天清晨,他正坐在石桌旁看上面的棋盤,易揚忽然現身而出。

  「魏皇。」他起身,就這麼喚了一聲,不曾行禮。

  「這裡公孫住著可習慣?」易揚神情自若,「若有哪裡招呼不周,你大可以跟朕直言。」

  「魏皇多慮了。很周到,草民沒什麼不滿意的。」

  確實周到。易揚不曾虧待過他,除了安排了三名頂尖的高手嚴加看管以外,飲食衣著都十分精緻,竟比他在自己私宅的用度還要講究。

  「朕聽皇后講過,說她住在公孫私宅時你對她很客氣。來而不往非禮也,朕是她的夫君,自然得替她還了這份情。」

  當初商霖住在蘇忌的府上是被脅迫,他對她再客氣也透著一股欺辱;如今蘇忌被易揚囚禁,他的客氣也像是回敬給他的諷刺。

  他倒是斤斤計較,時刻想著為她出氣。

  蘇忌低頭,唇畔有一絲笑意,「賀蘭皇后有魏皇這般傾心對待,是她的福氣。」

  他這口氣有點怪,像是和商霖的關係十分親近。他本沒資格這般評價帝后的關係的。

  易揚笑笑,「阮姑娘有你這個師父諸般回護,也是個有福氣的。」

  提到阮玉,蘇忌神情立變,抬頭看著易揚。

  「別緊張,你的寶貝徒弟好好的,一根手指頭都沒少。」易揚笑笑,「朕派了人好好照顧她,雖然比不上公孫你的待遇,但留條命足夠了。」

  他話中隱隱的森冷讓蘇忌的表情更僵硬了幾分,「您的條件想好了嗎?」

  數日前,他曾和易揚談過,當時他雖然沒有給肯定的答覆,

  但話中的意思確實是他為他辦一件事,他可以考慮留阮玉一條性命。

  「差不多了。」易揚神態輕鬆,「明天你就可以離開靳陽,朕絕不會阻攔。」

  蘇忌等著他後面的話。

  「至於阮姑娘就暫時留在魏宮作客,免得哪天你又管不住她,放了她出來興風作浪,給朕的妻子捅刀子。」

  「你要拿她在手裡做人質?」

  「不放心?」易揚反問,「別怕,朕是守信用的人。只要公孫你說話算話,朕自然也會遵守諾言。」

  蘇忌深吸口氣,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主動權早已在別人手中,「那好,您要草民做什麼?」

  易揚神情悠然,唯有眼中夾著幾分冷意,「回燕國去,幫朕拿到一樣東西。」.

  易揚在和蘇忌談判的同時,商霖躊躇滿志地推開了惠安宮右側某間廂房的大門,笑意吟吟地招呼了一聲,「女俠,好久不見,昨晚睡得怎麼樣啊?」

  阮玉原本背對著門坐著,聽到聲音猛地轉身站起來,雙目大睜、愕然地看著她。

  商霖神情悠然,立在那裡一副任君觀賞的樣子。

  「你居然……真的沒死。」

  商霖覺得這話有點耳熟,一回憶就想起來,那天霍子嬈見到她也是這麼說的。不同的是霍子嬈語氣是意料之中的平靜,阮玉卻是意料之中的……咬牙切齒。

  看來當初的結論很正確,這個世界最恨她的女人早不是霍子嬈,而是這個阮玉。

  「是啊,我沒死。」商霖挑了個凳子坐下,自顧自斟了杯茶,「很失望吧?」

  從阮玉那幾乎要燃起來的眼神來看,說「很失望」實在是太不寫實了,她覺得她都快慪到吐血了!

  商霖想起從認識到如今,她三番五次對她痛下殺手,尤其是最後這回,如果不是蘇忌剛好在場,恐怕她就真的要客死異鄉了。饒是她脾氣再好,也動了真怒。

  「我真是同情蘇大俠,也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居然攤上你這個徒弟。」商霖看著她,眼神如霜,「如今可好,為了救你連命都搭進去了,真真讓人痛惜。」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09 AM

第59章 羞辱

  「你說什麼,」阮玉聲音猛地提高,眼看就要衝到商霖面前。

  一個侍衛閃身而出,輕輕鬆鬆就攥住了她的右邊肩膀。阮玉身手原本不差,只是被囚禁這幾天不曾吃過什麼東西,所以此刻被那侍衛箝制住便再無反抗之力。那隻手如鷹爪般扣著她的右肩,鑽心的疼痛傳來,她卻根本沒心思去管。小臉煞白,唇瓣不住顫抖,「你們把師父……怎麼樣了,」

  「不是我們把他怎麼樣了,而是你把他怎麼樣了。」商霖從容地喝了口茶,淡淡一笑,「蘇大俠行事縝密、從來都給自己留好了退路,今次如果不是因為你,又豈會淪為階下之囚?他如果當真有什麼事情,罪魁禍首也不會是我們,而是你這個嫡親的徒弟。」

  阮玉聽出她話裡的餘地,燃起了一絲希望,「他沒事,對麼?」

  商霖轉著手中的杯子,圓潤的指尖在邊緣處摩挲,似乎在觀察它的釉色。

  「你說話呀!」

  商霖羽睫輕揚,櫻唇勾起一抹惡劣的微笑,「你猜。」

  「你……」

  商霖懶洋洋地抬起頭,「比起蘇大俠的安危,我更好奇另一個問題。」語氣冷漠,與輕鬆的表情截然不同,「誰給你的膽子跑到靳陽來找霍弘做買賣?就憑你鴿子蛋一樣大的腦子,還妄想把霍弘當槍使?他玩死你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她彷彿被易揚附了身,言辭刻薄尖酸到了極點,「真不知你哪裡來的自信,真真可笑。」

  阮玉被她刺得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調色盤一樣精彩。最後她放棄變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重複自己的問題,「我問你師父怎麼樣了?我警告你,如果你們敢傷害他,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如果我是你,這時候就不會還那麼橫。」商霖語氣嘲諷,「說說軟話又不會少塊肉,也許我心情一好,蘇大俠就沒事了。」

  阮玉右拳攥緊,「你想得美。」要她對她搖尾乞憐?她也配!

  商霖目光裡彷彿夾了冰渣子,冷嗖嗖地落到她身上,片刻後忽然一笑,「你想殺我?為什麼?」

  「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你要殺我就與我有關。」商霖道,「我真想知道,你是以什麼立場來殺我的?蘇忌的徒弟,還是……喜歡他的女人?」

  最後一句話彷彿一盆滾燙的熱水,兜頭朝阮玉澆去,讓她瞬間失去控制。忘記了自己還在侍衛的掌控中,她使勁掙了一下,卻被嚴陣以待的侍衛一把捏緊肩膀。

  商霖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Σ(っ °Д °;)っ

  阮玉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痛得滿頭大汗,「賤|人!」費勁地抬頭看向商霖,「我殺了你!」

  「您真是氣勢十足。」商霖翻了個白眼。

  「喲,怎麼跪上了?」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兩人同時回頭,卻見皇帝陛下右手捏了柄摺扇把玩,跟個浪蕩貴公子一般,立在門口言笑晏晏。

  「陛下。」商霖站起來福了福身子,「您怎麼過來了?」

  「來看你們故人重逢的感人場面。」易揚道,「阮姑娘現在玩的是哪一出?你不肯跪朕,倒願意跪朕的皇后,讓我很是不解啊。」

  阮玉知道他們夫妻一心,是以冷哼一聲,沒有接話。

  易揚挑眉,「朕方才,去見了公孫。」

  阮玉果然如他所料地轉過頭來,「魏皇!」

  「不知道阮姑娘記性怎麼樣。你要是還記得就幫朕想想,朕是不是曾經說過,要讓你們一同赴死?」

  面前男人神情悠然,唇畔甚至帶著笑,阮玉卻不敢再用面對皇后的態度對他。她無法忘記,第一次見面時她是被他生擒的俘虜,五花大綁扔到他面前,接受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當時她就明白,自己是鬥不過他的。

  她三番五次傷害賀蘭皇后,他必不會留她性命。但師父……她怎麼能夠害死師父!

  「魏皇……」她深吸口氣,逼迫自己開口,「民女求您開恩,取了我的性命便是,饒過師父。求您了……」

  商霖在旁邊幾乎是目瞪口呆。有沒有這麼搞扯!她剛才威逼恐嚇了一大堆,這女英雄一副寧死不肯服軟的調調,易揚來話還沒說幾句,特麼的她就繳械了?

  你坑我也不是這麼坑的啊!

  易揚輕笑一聲,十分高冷地沒有理她。

  「民女冒犯了……賀蘭皇后,罪該萬死。要殺要剮都隨您處置,但師父是被我連累的,求您大人有大量,放了他……」

  窮其一生,阮玉也不曾這麼卑微過。她跪在仇人面前,一旁還站著她恨之入骨的賀蘭皙,羞辱簡直是翻倍的。可為了師父,她不得不說著那些乞求的話,巴望著對方能手下留情。

  「……民女願意替師父去死,求您成全。」

  易揚嗤笑,「替他去死?你本來就是要死的,又拿什麼去替他呢?」厭煩了一般,「你們還是當一對同命鴛鴦吧,朕送你們一程。」

  「魏皇!」阮玉失聲叫道,臉色的血色褪了個一乾二淨。

  易揚見她如同絕望的兔子一般,眼眶通紅,那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渾勁兒消失無蹤,這才轉頭對商霖道:「看夠了麼?」

  商霖慢慢地點了下頭,「夠了。」

  能見到阮玉崩潰成這樣,她的怒氣出了不說,連九泉之下的霍子嬈都可以瞑目了……

  阮玉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魏皇剛剛……難道是故意耍弄她,好讓賀蘭皙看她的笑話?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兩個人,還當是自己想岔了。偏偏魏皇不肯給她自欺欺人的機會,憐憫地搖搖頭,「瞧瞧,你這不是會說軟話麼?既然如此,方才又裝什麼堅貞?沒的丟人敗興。」

  阮玉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這樣的羞辱,比殺了她還讓她難以接受。他們居然……

  「其實,知道朕在耍你,你應該高興才對。」眼看阮玉就要發飆,易揚不冷不熱地補充了一句,「至少證明朕不是鐵了心要殺你們師徒倆,你還有希望。」

  阮玉那股想和他同歸於盡的衝動剛燃起來就迅速熄滅,幾乎是呆滯地看著他。

  「朕和公孫談了個條件,他幫我辦一件事,我便放他離開。但朕有點不放心,害怕他離開靳陽便說話不算數,所以得捏一點把柄在手中。」易揚視線下垂,與阮玉對上,「怎麼樣,你願意當這個把柄麼?」

  阮玉嚥了口唾沫,「魏皇的意思是,我留下來當人質,您便放師父離開?」

  「沒錯。」

  阮玉吸了口氣,「我當然願意。」

  漫說她本就沒有選擇,哪怕她可以走,為了師父她也絕不會獨自逃命。

  這條命本就是他救來的,如果能為了他而死,便再好不過了。

  易揚朝旁邊使了個眼色,便有宮人用托盤端著一盞酒進來,放到阮玉面前。

  阮玉問也沒問便端起來喝下去,動作乾脆而利落。等喝完她才抬頭看著易揚,目光裡有著詢問。

  「放心,不是鴆酒,只是在裡面加了點東西。」易揚淡淡道,「讓你一身的好武藝暫時使不出來,形同廢人。」

  阮玉閉了閉眼睛,自嘲一笑,「無所謂了。」

  .

  離開惠安宮之後,商霖與易揚同乘一轎,朝椒房殿而去。

  轎身寬敞,兩個人卻挨得很近。商霖的腦袋靠在易揚肩上,手指無意識地把玩他的手指,「等蘇忌真的拿來了你要的東西,你會放了阮玉麼?」

  「你希望呢?」

  「我希望有什麼用,你總不能為了我食言吧。」她可不信他會為了她違背原則,自毀承諾這種事兒略顯沒品啊。

  「呵,現在說那些為時尚早。蘇忌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還管什麼阮玉。」

  商霖的動作一滯,「會有危險?」

  易揚低下頭,很平靜地看著她。

  在這樣的目光下,商霖沒來由地覺得緊張,乾笑兩聲就想縮到角落裡去。然而動作太慢,沒退多遠就被一把撈了回去。

  易揚環抱著她,眼眸微眯,「擔心了?」

  商霖想了想,謹慎道:「好歹他也救過我,擔心一下挺正常嘛。」

  「挺正常。」易揚重複道,輕輕一笑。

  商霖覺得他笑得古怪,剛要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就覺得脖子一熱——是他低頭吻上了那裡。

  玉頸光滑,他唇舌火燙,帶著撩撥和挑|逗,幾下就把商霖弄得渾身發軟。他趁機把她放到椅子上,再覆了上去。

  身上有點重,商霖覺得喘息艱難,偏偏他的手還四處作怪,害得她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只能被動承受。

  吻到動情時她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絲滑的衣袖順著滑落,露出瑩白的手臂,以及上面猶未消去的痕跡……

  簡直是瘋了。

  商霖不知道剛剛開葷的男人是不是都這樣,精力充沛到了一種境界,對某件事充滿了探索精神。托他的福,她最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你那天說,養三千面首比伺候皇帝好……」易揚含住她的耳垂,吸吮到她手腳發麻才啞著嗓子道,「有這種想法一定是那皇帝不夠厲害。」

  他盯著她,黑眸裡閃爍著難言的神采,「我得糾正下你的觀念。就算是三千面首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一個人的本事。」

  ……臥槽!你的好勝心不要這麼強好麼!這種事情你特麼還想以一當百……不對,以一當千嗎!

  兩柱香之後,轎輦在椒房殿前停落,陛下和皇后娘娘卻久久沒有出來。眾人方才已經從轎身裡傳出的聲響感覺到裡面的火熱,所以全都沉默地等在那裡,就連大監王海也不敢上前詢問。

  又等了一會兒,才聽到陛下低沉的嗓音,「都背過身去。」

  ……似曾相識的命令。

  王海熟練地吩咐了一聲,眾人齊刷刷轉身,易揚這才抱著雲鬢散亂、衣衫不整的商霖從轎中出來,然後目標明確、眼神堅定、一往無前、不帶絲毫猶豫地朝東殿而去。

  此處應有掌聲!

  .

  商霖第二天醒過來,易揚已經去上朝了。她在被子裡翻了個身,醞釀了一會兒情緒才強自鎮定地喚了一聲,「入畫。」

  入畫早帶著宮人在外面候著了,聽到吩咐立刻眉開眼笑地湊到床前,喜氣洋洋地喚了聲,「公主。」

  商霖被她的神情囧到,「呃,幫我拿下衣服。」

  「已經備好了。」入畫笑道,「奴婢伺候您起身吧。」

  換衣服的時候商霖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即使她竭盡全力也沒辦法忽略,最後只能咬牙切齒地在心裡罵一句,易揚那個混蛋。

  她想起昨天晚上,他抱著她在轎子裡痴纏,原本只是親吻,到後面卻有點控制不住,幾乎就要鬧出大動靜來。還好她理智尚存,不然大魏宮就要上演《轎中の激情》了……

  但即使如此,也足夠令她尷尬。

  昨晚在轎中時,易揚見她死活不好意思出去,這才吩咐那些宮人背過身去。他本是體貼,她卻在他命令出口的瞬間就想起很早以前,他也下過這樣的命令。當時是因為大姨媽拜訪弄髒了裙子,所以即使事後聽說被誤會了也能坦蕩以對。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她就墮落成了這樣……

  封建社會真是驕奢淫逸!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9 PM 編輯

第60章 兩國

  蘇忌在第二日離宮,商霖沒有像當初高沉離開那樣去目送一番,而是獨自在書房裡整理書架。

  這一年的時間裡,她已經把這宮裡收藏的史書讀了個遍,個別十分重要的還反覆琢磨、做了批註,希望能對彼此的處境有所幫助。

  只是整理著整理著,她的視線就越過薄薄的紙張,看到了遙遠的地方。煙塵漫漫的官道之上,蘇忌策馬獨行,朝著北燕而去。等待他的不是故國的細雨濛濛、碧絲楊柳,而是風霜刀劍、殺機四伏。

  此行許是不歸路。

  水蔥似的指甲在書面上划來划去,她咬了咬下唇,努力趕走那些古怪的畫面。

  真是瘋了,腦補這個幹什麼,

  「《晉書‧章獻皇后傳》……」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傳記寫得那麼精彩?都看得你搖頭晃腦了。」

  商霖轉身,用書冊遮住下半邊臉,斟酌道:「還可以,主要是新鮮。你有見過被廢了的皇后還重新上位的麼?就當開拓眼界了。」

  易揚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裝模作樣。」

  他轉身坐回書桌後,商霖長舒口氣,知道他不會再抓著自己走神的事情深究了。從前不清楚,如今她實在太明白這個男人了,某些時候簡直小心眼到了一定境界,動輒吃醋、樂此不疲。

  還是輕易別惹他,不然回頭他一定會用另一種方式讓她後悔的。

  .

  霍子嬈死後第二個月,皇帝忽然降旨,把原本按庶人身份下葬的霍氏追封為正六品寶林。

  對此群臣中有人不解,按說霍子嬈犯下的是毒害皇后的大罪,被賜死的時候皇帝也是一副雷霆之怒、難以平息的樣子,這會兒怎麼又突然息怒了?

  他們的困惑在第二日早朝時得到解答。高坐九階之上的皇帝溫和地喚大司馬出班,然後鄭重地表示霍寶林雖然犯下大錯,卻到底是大司馬親自選送入宮的女兒,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他特賜恩典,給她一個死後的體面。

  大司馬霍弘沉默地聽完皇帝的「寬慰」,眼中沒有一絲笑意,卻不得不稽首長拜、叩謝聖恩。

  不得不說,易揚這招有點刻薄。

  霍弘在拋棄霍子嬈這顆棋子之後,便下了很多功夫和她劃清界限。不得不說他的那些舉措確實是成效斐然,在他的潛移默化之下,大家基本都覺得霍氏是因為爭風吃醋才會毒害皇后,一切只是後宮爭寵,與前朝無關,更與大司馬無關。

  然而就在霍弘勝利在望的這個關鍵時刻,易揚卻用了這種方式再次提醒大家,這兩人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父女關係。更要命的他還在話裡不露痕跡地強調了霍子嬈是霍弘「親自選送」入宮的,所以她最後做下那樣的事情,從輕了講霍弘是教女不善,從重了講……就什麼可能都有了。

  難怪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霍弘都有點管不住自己,就差沒在大殿之上失態了。

  商霖聽入畫匯報完易揚早朝發威的全過程之後,醞釀許久,對終於駕臨的他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你這麼奸詐,你家裡人知道嗎?」

  易揚捏住她豎起的手指,含笑道:「遺傳的,我家裡人早知道了。」

  商霖抽回手,「怎麼樣,和大Boss徹底撕破臉之後的感受如何?相處和諧麼?」

  「相當和諧。」易揚端起案几上的茶杯飲了一口之後,悠然道,「不用在那個老狐狸面前裝出一副『老子是蠢貨』的樣子,感覺實在舒坦。」

  商霖翻個白眼,「你們在一起吧。」還相當和諧!她開個玩笑他就順桿爬,能有點節操麼!

  「也不是不可以。」易揚明顯玩上癮了,深情款款地看著商霖,「你要是真想看我們倆攪基,我也可以和他相愛相殺一把,滿足你的腐女之心。」

  商霖撐著下巴,凝睇某個正進行著魚唇挑釁的男人,微微一笑,「別呀,你和他在一起了,謝遇怎麼辦?」語重心長,「那才是你的官配。」

  易揚:「……」

  說到謝遇,自然就想到了謝臻寧。那位大姐倒真是命長,霍子嬈把她玩到了冷宮裡,以為可以弄死她,結果卻被狠心的老爹利用,提前一步去了閻王老爺那裡報到。

  如今這位謝庶人一直以養傷的名義住在絳雪軒,之後要怎麼處置也含糊著,大家都極有默契地不去追究。

  「謝臻寧……要怎麼辦?」商霖蹙眉,掌心托著下巴,白嫩的指尖在臉頰上敲來敲去,似乎十分糾結。

  「形勢有變化。我和霍弘徹底撕破臉,謝遇的態度就格外重要,對他的女兒還是客氣點吧。」

  「有道理。」商霖點頭,無限感慨,「看來有一個好爸爸真的是十分重要啊!霍子嬈倒霉攤上霍弘這麼個爹,於是死於非命;謝臻寧有謝遇的袒護,幾番走到絕境卻總能保住一條性命,真是不服不行!」

  易揚聽她這麼說忍不住笑起來,大掌按上她的腦袋揉了揉,「怎麼?羨慕啊?」長嘆口氣,「商霖同學,我真的覺得你的戀父情節很重,讓我很尷尬啊!」頓了頓,「不過你要是實在有要求,我也可以夫代父職,彌補你的童年遺憾。」

  商霖:「……滾!」

  .

  兩人拿定了主意,於是謝臻寧繼續在絳雪軒住著,雖然沒有什麼正經的位分,但衣食待遇的規格都不低,差不多也能讓謝遇他們滿意了。

  只是商霖仍記掛著當初蘇錦的事情,對這個辣手無情的女人生不出好感,即使去看她也只是圖個面子上的和諧。

  謝臻寧也明顯知道,某天和商霖聊天時更是狀似無意地提起了一個細節。

  「當日皇后娘娘在絳雪軒暈倒,真是把陛下和臣妾都嚇壞了。」她秀眉微蹙,心有餘悸的樣子,「霍氏當真是蛇蠍心腸、讓人膽寒。」

  呵呵呵呵呵呵,姐姐你這副開了眼界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啊!論歹毒你比霍子嬈只多不少好麼!你這麼謙虛,讓九泉之下的霍子嬈怎麼好意思呢!

  「逝者已矣,陛下已經處置過霍寶林,我們就別過多議論了,省得再鬧出什麼事來。」

  謝臻寧一笑,「娘娘說的是。」羽睫輕顫,「只是臣妾沒想到,原來娘娘的小字竟與臣妾閨名同音呢!」

  「本宮的小字?」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說,商霖面上不動聲色,腦內卻開始飛速轉動。

  和她的閨名同音?謝臻寧,臻寧,寧……霖霖!

  臥槽!她啥時候聽到易揚叫她本名的!

  「哦,那不是本宮的小字,只是陛下對本宮的……暱稱。」商霖抿唇一笑,有點羞澀,「讓謝娘子見笑了。」

  無論謝臻寧是什麼時候聽到的,她都不能說那是她小字,不然回頭她去燕國打聽一下,極容易露餡。雖然商霖不認為以這個女人的能耐可以弄清楚穿越這種事,但小心點總是好的。

  「這樣的。」謝臻寧神情有點不自然,強迫自己擠了個笑容出來,「陛下和娘娘倒真是……夫妻情深。」

  .

  接下來的幾天是商霖在這個時代過的最快樂、最平靜的日子。朝堂上即使有再大的陰謀也還未發作,後宮中沒了霍子嬈,剩下的謝臻寧便威脅不到她,所有糟心的事情似乎在一夜之間都消失,給了她自由喘息的空間。

  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她終於和暗戀了大半年的男人在一起,第一次嘗到了戀愛的甜蜜。

  易揚雖然毒舌而刻薄,但對她確實是十分的好。且這好不是原來那種會讓商霖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好,她能夠確定他做得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接受的時候也就更加的喜悅。

  他們會在深夜的時候靠在一起看書,易揚讀的多半是奏疏或者密報,密密麻麻的小楷看得人頭暈。和他的千篇一律比起來,商霖的書目就豐富多了,好學上進的時候看史書地圖,精神不好的時候就讀讀話本雜談,為了增添樂趣還時常讓入畫端了一個大盤子的甘草蜜餞在一旁放著,一邊吃一邊看,活像在度假。

  易揚看書的間隙回頭,正好可以看到她專注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看到什麼有趣的內容。粉嫩的唇角勾起,笑得愉悅無比。

  他便起了心思,趁她不注意就湊上去偷香,活像剛談戀愛的青澀少年。唯一的問題就是在床上進行這項活動十分微妙,吻到最後十有八九就是誰都看不了書了……╮(╯_╰)╭

  他們也會一大早起來去御花園採集露水。這源於商霖的一個執念,因為從前曾在書上看到古人以露水飲茶,那等風雅令她十分神往。然而現代社會污染太重,她害怕把自己喝到臥床不起,一直沒敢嘗試。如今好不容易來到古代,於是摩拳擦掌決定文藝一回。

  最後的結果挺讓人失望的。用露水泡的茶和泉水泡的茶沒有半分差別,商霖為了不失面子,硬是在易揚戲謔的眼神下讚了一聲「好茶」,然後毅然決然地回到床上去補覺。

  易揚喜歡寫字,一筆隸書寫得大氣又磅礡,商霖卻是打小學的行書,飄逸流動、風流俊逸。易揚對此略為驚訝,「女孩子練字大都學的楷書,你倒別出新意。學行書就算了,還把字寫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一定以為是男人寫的。」

  商霖眨眨眼睛,「那是教我書法的老師有慧眼,知道我雖然弱質纖纖,胸中卻有肝膽俠氣。看看這字,和我多配!」

  「弱質纖纖。」易揚微笑,「把『纖纖』倆字去了,這詞就配你了。」

  商霖眨眨眼睛,用了一秒去反應,「……魂淡!你不嘴賤會死麼!」

  「會。」易揚一本正經,「這是我活著的全部支柱。」

  .

  即使有最後這樣影響夫妻感情和諧【……】的小插曲,這段時光依然是商霖記憶力彌足珍貴的一部分,以至於後來很多次回憶起來,都讓她無限感慨。

  好景不長在,繁花易逝,老天留給我們的快樂總是有限的。

  只有在失去之後,才知道有多麼難得。

  .

  五月份,北邊的燕國出了大事。

  春風十里、天朗氣清的日子裡,燕皇賀蘭楷領著一大幫皇室宗親駕幸茂山,圍獵取樂。這原本是件好事,奈何老天注定不肯讓皇帝陛下好過,數名黑衣人在皇帝陛下落單的時候從天而降,揮劍擊出,招招都是殺機。

  賀蘭皇族有部分鮮卑人的血統,關鍵時刻賀蘭楷也沒有辜負祖宗,展示出了鮮卑人驍勇善戰的一面。營救的侍衛趕到前的一炷香時間裡,他以一己之力挑戰數名刺客,居然也撐了下去。等到羽林郎終於將刺客射殺時,皇帝身上的墨色大氅已經被血液浸潤,銀色的花紋都看不清了。

  之後便是整個太醫署會診,四名侍御醫帶著數十名醫師同心協力,終於把皇帝陛下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那些殺手並不是全部伏誅,羽林郎們貼心地留了一個活口,方便陛下追查審問。而審問的結果也沒有令人失望,殺手雖然一個字都沒說,但身上的書信也露出了端倪。

  那只是一封尋常的家書,唯一的不同便是其中幾個字有些不同。燕國和魏國雖然用的同一個文字體系,卻在細節部分有著不同,個別文字兩國的寫法是不一樣的。那個殺手身上的書信,赫然是魏人的手筆。

  燕國上下一片嘩然。

  幾個魏人千里迢迢跑到燕國來刺殺國君,實在讓人不得不多想。燕國丞相更是直接在早朝時表示,今次的事情是魏國對燕國的挑釁。禮部尚書緊隨其後,慷慨陳詞:「那些魏人難道忘了就在一年以前本國才送去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公主,此番魏皇這般行事,莫非是想背棄兩國交好的盟約?」

  魏國方面接到這樣的消息自然大驚,大司馬親自修書燕國丞相,表示一切都是誤會,貴國千萬不要衝動,大家坐下來喝杯茶聊聊天,把事情都講清楚才是正經。然而書信剛發出去沒多久,魏國也跟著出了亂子。

  東北部的淹門鎮起了一把火,城中數百間房屋全部焚燬,百姓死傷上千。淹門鎮是睢江沿線的重鎮,擔負著防衛燕人的職責,發生這樣的大事自然引得滿朝側目。

  更要命的是,大火被撲滅的次日,淹門鎮守將居然在城中抓捕到一批形跡可疑的人,經過審問得知這幾個都是燕人。

  於是,這件事自然而然被當成了燕國的報復。

  「沒有入境的文書,過所也是假的,簡而言之就是偷渡客。這些人出現在淹門鎮的幾日後就發生了大火,讓大家不把兩件事連在一起想都不行。」易揚扔下手中的奏疏,冷冷一笑,「霍弘這一手倒是玩得乾淨漂亮。」

  商霖蹙眉,「果然是霍弘干的!我一聽到消息就懷疑他了!他想做什麼?」

  「能做什麼?利用燕國人逼我退位,再取而代之唄。」易揚嗤笑,「我們剛來的時候,他就企圖弄死賀蘭皙,引得燕國發兵來除掉徐徹。繞了這麼個大圈子,還是選了最開始那條路,真是有夠執著。」

  商霖無言。易揚此前就說過,霍弘和齊王賀蘭睿暗中有著勾結,此番的事情明顯是賀蘭睿和霍弘聯手炮製的大戲,為的便是挑起兩國爭端,從中得利。

  「賀蘭睿和我那個便宜老爸……是什麼情況?」商霖問道。

  「不比我們這裡簡單。齊王賀蘭睿勢盛,皇帝身體不太好,許多大事都由著他一人做主。因為燕皇不曾立太子,所以甚至有大臣提出將賀蘭睿立為皇太弟,只是皇帝一直沒有表態,便拖了下來。」

  「所以,賀蘭睿這回和霍弘聯手,既能引得魏國君臣內鬥,同時還能傷害一把自己的皇帝大哥,加速他的死亡進程,一舉數得啊!」

  易揚若有所思,「認真算起來,賀蘭睿和你還有仇呢。當初燕國提出要送公主來南邊,許多大臣是不同意的。『漢家歷史上,和親是拙計。』靠女人來換取和平,但凡有點血性的男兒都覺得丟臉。偏偏賀蘭睿一意孤行,暗中驅策禮部尚書數次上疏,冠冕堂皇的道理一大堆,把大家都說服了。因為有這麼個無良的叔父,賀蘭皙才不得不去國離鄉,嫁到燕國來當炮灰。」

  「真是……坑侄女啊!」商霖憋了半天才感嘆道,「這種賤|人怎麼沒被天雷劈死?」

  「可能是太多了,劈不過來。」

  商霖沉默片刻,「所以,要打仗了麼?」

  易揚反問:「現在的情況,不打行麼?」

  是啊。霍弘那樣強大的權勢和影響力,要想除掉他實在是太過困難。不僅他需要契機,他們倆一樣需要契機。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要怎麼發揮端看各自的本事。」易揚口吻淡淡,「我這也算干回老本行了。」

  易揚說完這個,轉頭看向商霖,「倒是你……」

  「我怎麼了?」商霖略微愕然。

  易揚黑眸沉沉、精光內斂,隱隱有著思量。

  .

  兩天後,宮中忽然傳來好消息,賀蘭皇后在嫁給陛下一年、專寵數月之後……終於有孕了!

  闔宮上下都去椒房殿內磕頭道賀,禮品在角落裡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當事人則坐在床榻上,一束長發垂在胸前,笑意吟吟,「諸位妹妹太客氣了。入畫,快把陛下昨日賞的『蒙頂石花』給娘娘們嘗嘗。」

  有宮嬪聞言立刻奉承道:「這『蒙頂石花』可是頂尖的好茶,陛下竟賞了娘娘,可見聖恩浩蕩。」

  「是呀是呀,這麼金貴的東西臣妾等粗俗鄙陋,恐怕會糟蹋了。」

  「這也沒什麼,不過是一點茶葉而已,別看得那麼重。」商霖語氣溫和,隱隱有著傲慢,「我這椒房殿從來不缺好茶,妹妹們就別為我節省了。大家分甘同味,我這心裡也舒坦。」

  大家聽她的口氣,越發確定心中的想法。雖然如今燕魏兩國關係微妙,卻並沒有影響到陛下對皇后的寵愛,不然她哪裡敢繼續這般倨傲?

  再說了,就算原本有那麼一點隔閡,在聽說她有孕之後也該消得差不多了。子嗣為大,她在這個時候懷孕,時機掐得不能更好。

  於是原本等著看笑話的妃嬪不免意興闌珊,長嘆一口氣便離開了椒房殿。

  .

  晚上易揚抵達椒房殿時,商霖正坐在床上「靜養安胎」,對著一個話本子樂不可支。

  他徑直上前抽掉書冊,「怎麼宮人們沒告訴你,懷孕的時候少看點書,不然會傷到眼睛麼?」

  商霖正看得起勁兒,被打斷了脾氣就有點不好,故作凶悍地瞪他一眼,「把書還我。」

  「我這是為了你和咱們的孩子好。」易揚在床沿坐下,語重心長。

  商霖一把搶過書,卻沒有繼續看,「孩子……哼哼,你再氣我我就讓你永遠見不到你的孩……唔……」

  易揚抬起頭,唇邊沾了一點嫣紅的唇脂,「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看我怎麼罰你。」

  商霖被親得上氣不接下氣,平靜了一下才低聲道:「你太入戲了英雄!我……我又不是真的懷孕了!瘋了麼!」

  「凡事都講求個敬業,我這麼精益求精的人,就算是演戲也必須全身心投入,不然怎麼對得起你『奧斯卡影帝』的評價?」

  商霖無語。

  兩天以前,他們談到了燕魏兩國的關係,易揚覺得等到戰爭真的開始商霖的處境一定會變得十分微妙,這才未雨綢繆地提出了這個辦法。

  「子嗣為大,你要是有了身孕,那些大臣怎麼也不敢提太過分的要求。」

  於是,商霖便傾情上演了後宮劇的精彩戲碼,成為又一個假懷孕的皇后涼涼。唯一的特別便在於她的假懷孕是皇帝陛下一手操縱,連配藥幫她偽造脈象的醫師都準備好了。

  「這麼熟練,你計畫很久了吧?」商霖蹙眉。

  「有段日子了。」易揚道,「本來希望不用用上這一招,不過現在想起來,假的也好。要是你真的懷孕了,這樣的時期太容易出問題。」

  他的意思是,本來盼望她真的懷孕,這樣的話就不用假裝了。但是現在發現是假的也好,畢竟孕婦身體特殊,稍微出點紕漏就會一屍兩命,實在讓人不放心。

  商霖看著他烏黑的雙眸,慢慢依偎到他的懷中,「你放心,等到這些事情結束了,我們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無限柔情,「到那時再也沒有虎視眈眈的霍弘,我們的孩子會無憂無慮的長大。」

  易揚低頭,看著懷中女孩細長的柳葉眉,笑意溫和,「好,那我就等著那一天了。」聲音壓低,帶著一點魅惑,「等著你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乖兒子。」

  .

  十日後,燕皇賀蘭楷親筆寫下《討徐魏檄文》,命大司馬和驃騎將軍率領兩路大軍,南下征伐。

  剛剛平靜了幾年的中原大地再起烽煙,田園清音俱成往事,唯有旌旗號角震顫著世人的心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3 PM 編輯

第61章 出征

  燕國方面把開戰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勢,魏國自然不甘落後。但凡皇帝,底下都養著一大批能耐過人的筆桿子,死人都能被他們說活,何況寫一份開戰宣言,

  《討徐魏檄文》發出的第二天,魏國迅速作出了回應,稱燕皇遇刺一事與本國無關,燕國以此事為藉口在淹門鎮放火,致使魏國百姓死傷過千,已經違背了兩國和平共處的合約。此等背信棄義的行徑,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這對象處不下去了,開打吧!

  就在戰火燃起的同時,靳陽城內也流傳出一些傳聞,全都是與賀蘭皇后有關的。流言稱,賀蘭皇后膚白貌美、嬌豔非常,是燕國精心挑選、專門送過來迷惑陛下的妖孽。不然的話,原本獨寵霍貴妃的陛下怎麼會突然對她著了迷,甚至還為她處死了霍氏?

  流言越演越烈,到最後甚至有人懷疑,霍氏之死會不會是皇后設計的?她也許並沒有毒害皇后,而是著了別人的道……

  「真沒想到,我商霖也有變成亡國禍水、妲己褒姒的一天。」商霖對著銅鏡照了照,欣賞裡面鮮妍動人的好女兒顏色,語氣感慨,「靠色相吃飯的感覺居然還不差,甚好甚好。」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易揚神情平靜、言辭刻薄,「你本來的樣子也就夠得上賀蘭皙一半水準,我被她迷惑了還好說,被你本人迷惑了就實在對不起我2.0的視力。」

  正陶醉於扮演「紅顏禍水」的商霖猛地遭受這種打擊,握了握拳頭作勢要打他,「就知道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膚淺!視覺動物!」

  易揚挑眉,既沒肯定也沒否認。

  商霖卻忽然有了別的想法,「說真的,你……還記得我本來長什麼樣子?」

  易揚動作一頓,偏頭看她。

  「我本來的長相真的……差賀蘭皙很遠?」

  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其實我以前比較喜歡胸大性感的美女,最偏愛的女明星是安吉麗娜‧朱莉。」

  商霖眨眨眼睛,沒懂他的重點,「你喜歡安吉麗娜‧朱莉……關我什麼事?」

  「你難道不覺得這宮裡上下看遍,最符合我胸大性感定位的女人,其實是霍子嬈麼?」易揚悠悠道,「她是我的理想型。」

  商霖覺得這對話沒法繼續下去了。說她長得不如賀蘭皙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居然說賀蘭皙其實也不算什麼,霍子嬈才是理想型!既然她那麼對你的胃口,當初幹嘛要賜死她!

  「但即使霍子嬈那麼對我的胃口,我也沒和她怎麼樣,你猜為什麼?」

  商霖陰陽怪氣地諷刺道:「怕被人家的老爹弄死唄。」

  明顯的報復。真是幼稚。

  易揚搖搖頭,神情嚴肅,「不,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易揚凝睇著她,似笑非笑,「當然是……她夠不上我的精神境界。」

  修長的手指覆蓋上他的,某個男人眼中滿是戲謔,得認真看才能發覺裡面隱藏的淡淡柔情,「所以,你明白了嗎?」

  「你的意思是,你選我,不是因為我長什麼樣子,而是因為……我夠得上你的精神境界?」商霖將信將疑。

  不對勁啊,這男人會說這麼感性的話?簡直不像他了!

  「不,這世上沒女人夠得上我的精神境界,我選你主要還是因為你太煩人了。」事實證明,毒舌的人永遠不會放棄向四周噴灑毒液,「我被你潤物細無聲、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死心的柔情攻勢給弄得沒辦法,這才不得不遵從命運之神的安排,和你在一起。」

  商霖:「……友盡麼麼噠。」

  .

  雖然易揚嘴裡沒吐出什麼象牙,但商霖的心情卻好了不少,大概是被他話裡那句「命運之神的安排」給觸動了。其實沒什麼好在意的,他們一起到這裡就是最大的緣分,注定了要在一起。

  至於那些流言,商霖沒太在意。這不是她第一次遭遇輿論攻擊了,如果大魏也有轉發五百判刑的規定,她立馬就可以拿著鐵鏈子去鎖人,一逮一個准。

  這個時候就看出易揚是多麼的有先見之明。看這架勢,那些人原本給她的定位必然是敵國妖女,專門來禍害魏國人民。兩國交戰時期本來就敏感,群眾極易被煽動,一個不慎那些大臣連賜死她的話都說得出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肚子裡懷著皇帝的嫡子,就算有再大的過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得暫緩,更何況她本來就沒被人逮到什麼把柄。

  於是易揚稍微用了點手腕,便把流言鎮壓了下去。

  .

  五月中旬,大軍已經全部清點完畢,在靳陽城外集結,只待最後一個決定做下,便能開拔。

  主帥的人選。

  「車騎將軍是霍弘的親信,但驃騎將軍李興與他有點過節,你要是想壓制霍弘的話,不如讓驃騎將軍當統帥?「商霖拈了一塊雲片軟糕小口小口地吃了,這才拍拍手建議道。

  「李興不合適。」

  「可不選他的話就沒別人了啊。」商霖擔憂,「難不成讓霍弘或者霍弘的親信來當主帥?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要是亂來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我當然不會讓他一個人在前線獨大。」易揚語氣淡淡。

  商霖聽出他話裡有別的意思,猶疑地試探,「你……」不會是她猜的那個結果吧!

  易揚轉過頭,黑眸定定地看著她,「我要親征。」

  剛剛吞下去的雲片軟糕好像梗在了喉嚨口,商霖費勁地嚥了一下,還是覺得堵得慌。她低著頭,抓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然後慢慢地喝下一口溫熱的茶水。

  「霖霖……」

  「行,我知道了。」商霖擱下杯子,語氣乾脆,「你去吧,我會在宮裡等你回來。」

  她覺得自己表現得夠自然了,易揚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地說道:「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

  商霖的偽裝被輕而易舉地拆穿,不免又是挫敗又是委屈,弱弱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擔心。」

  易揚把她攬到懷中,拍拍她的背,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不用擔心。比這更危險的事情我都經歷過,比這更困難的處境我也熬過來了,沒什麼的。」

  「話是這麼說,可……」哪能不擔心呢?

  哪怕他從前經歷過再大的危險,她不在他身邊便沒什麼感覺;可是如今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平靜快樂的日子剛過了沒多久,他就要去奔赴一場注定充滿了殺機的聚會。

  偏偏她還不能阻攔,得含笑送他離去,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真是心累。

  商霖勉強一笑,算是接受了他的寬慰,「那你要當心。戰場上刀劍無眼,別仗著自己本事高就去逞強。如果讓我看到你帶著傷回來,一定會生氣的。」

  「不要逞強?那可說不準。」他聲音裡有著笑意。

  商霖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逞強。你要是真不放心,還是在一旁看著我比較好。」

  「在一旁……看著你?」商霖緩慢地理解他的話,「你的意思是……」

  「跟我一起去前線吧。」易揚語氣隨意得好像在說今晚上吃什麼,「省得你一個人在宮裡胡思亂想,最後又鬧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我哪有鬧得大家不得安生過!」商霖本能地反駁,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特麼不是重點,「你要帶我一起去打仗?你沒開玩笑!」

  商霖覺得自己的優點不多,有自知之明、儘量不給別人添麻煩算是其中十分寶貴的一個,所以在聽到易揚要親征的時候便自動把自己劃到了無用人士的隊伍。

  沒辦法,她的武力值放到現代還能痛扁一下負心男友,在這到處都是練家子的古代就實在是不夠瞧了。再加上賀蘭皙這具身體實在纖瘦柔弱,如今的她也就能打打被下了藥的阮玉和中了一刀的謝臻寧,上戰場純粹找死……

  「你厭倦我了想換老婆所以故意把我弄去當炮灰?」詫異過頭,她開始胡說八道。

  易揚眯眼看她一會兒,轉身欲走,「好吧,不想去就算了。」

  「別……別啊!」商霖連忙抓住他的衣袖,笑得諂媚,「臣妾開個玩笑而已,陛下別生氣!」

  易揚抽了兩下袖子,奈何她攥得實在緊,居然沒能抽動,「學人家耍賴?」

  「什麼學『人家』,學的就是您吶!」商霖道,「全靠您的諄諄教導,我才學會了厚著臉皮耍賴這門高超的技能!」

  她一邊說著,一邊環抱住易揚的右邊胳膊,臉頰貼上他肩頭,「所以,你真的要帶我去?」

  「假的。」

  商霖彷彿沒聽到,「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你這麼離不開我啊!你對我愛意這麼濃烈,都讓我感覺到壓力了呢!」

  易揚冷笑一聲,「是啊,我離不開你。我怕我前腳一走,後腳你就被人家切菜一樣料理了,連骨頭都沒給我留下一根。」

  商霖一臉「嘖嘖嘖你實在是太謙虛了」的表情,「有陛下您當靠山,我怎麼會被人切菜了呢?」

  易揚瞟她一眼,十分嫌棄。

  現在的情況很明了了,易揚決定親征,把與霍弘的互掐陣地從靳陽城改換到前線。但他擔心自己離開之後商霖會被那些人盯上,一不小心就丟了小命。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將她留在靳陽,再派親衛隨身保護,可一想到之前數次害她身陷險境的經歷,就覺得這個辦法還是不保險。

  他答應了要保護她,男人的承諾比山重,他不能再失信。

  「到了外面,把眼睛睜大一點,別亂跑,乖乖待在我身邊。知道嗎?」

  她靠在他肩上,笑吟吟地點了下頭,「知道啦,囉嗦。」

  .

  兩日後,皇帝在早朝時宣佈御駕親征,態度強硬、語氣堅決,兩三下就把反駁阻止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司馬大將軍霍弘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率先出列,伏地跪拜,「臣願輔助陛下親征,揚我大魏天威!」

  大司馬開了頭,眾臣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跟著跪拜,口道「揚我國威。」

  在決定了御駕親征之後,皇帝再以賀蘭皇后胎象不穩、需要靜養為由,將其送到了南山行宮。皇后儀駕提前一天抵達南山,而次日清晨,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皇帝在迎淵台檢閱了三軍,最後拔劍出鞘、直指蒼天,「出征!」

  「出征!」

  「出征!」

  .

  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司馬大將軍霍弘率領,另一路則是皇帝陛下親率,兩撥人馬由不同的路線向北而去,朝著睢江進發。

  身為一個從生下來就一直住在靳陽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外南山的皇帝,他的表現無疑令眾人驚嘆了。他大多數時候都騎馬,頭戴盔甲,墨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策馬疾行的身姿是說不出的矯健。偶爾訓話,那樣冷厲的眼神落到眾人身上,讓人生出無限敬畏之心。

  一路下來,原本覺得皇帝就是個傀儡的群臣都不免改觀,這樣的氣勢,真不像是任人擺弄的昏君啊!

  除了騎馬,皇帝陛下偶爾也會要求乘坐鑾輿,以作調劑。大家對此都報著一種隨便的態度,唯有一個人格外期待。

  某天又到了乘鑾輿的美妙時間,商霖靠在柔軟的墊子上,舒展自己騎馬騎到痠痛的雙腿。想到沿途看到的風景,略微感慨,「上次經過這裡,還是被高沉給綁架了。想想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時間過得真快。」

  「高沉……」易揚一笑,「還得多謝他給了我靈感,不然也想不到那個法子。」

  時隔一年,他終於把當初高沉想做的事情做成功了。挑了個身手過人的女屬下假扮成商霖的樣子,大搖大擺去了南山行宮,轉頭再讓真正的皇后扮成隨軍親衛,隨他出城。

  「多虧你這一年把騎馬學會了,不然這回就算我想帶你走也沒辦法。」

  商霖想起上次,他從乞丐手中救下她,兩人連夜趕回南山。那時候她還不會騎馬,所以最後是窩在他懷中由他帶著回去。

  想想,還真是懷念呢!

  「怎麼,想讓我帶你?」易揚眼神毒辣,一下就看穿她那點小心思。

  「算了吧。我倒是想,但你要真的帶了我,回頭大家就都得說陛下是個斷袖,出征打仗還帶著男寵。」

  「我倒是不在乎,就看你丟不丟得起這個臉。」

  商霖翻個白眼,「丟不起。剛當完亡國妖妃,馬上就來當逆幸男寵,人生太過跌宕,扛不住。」

  易揚輕輕一笑,「馬上就要到惠州了,今晚可以住得舒服一點。」

  「是嗎?你我可以洗澡了?」商霖眼睛一亮。

  出門在外,最讓她難以忍受的就是這個,三天不洗澡,易揚靠近一點她都不自在,生怕自己身上有什麼味道。

  「當然,如果皇后娘娘有需要,我還可以充當一下擦背的婢女。別客氣。」

  商霖眼珠子一轉,「別光擦背啊。不然,我們試試鴛鴦浴?」

  易揚一怔,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

  然後腦子已被她這句話帶遠,一些綺麗曼妙的場景一一浮現,身體也有些發熱。

  出來這麼些天,兩個人為了穩妥一直沒什麼親近的舉動,他果然是有點想念了。

  微微一笑,他點點頭,「好,那晚上咱們試試。」

  商霖才不信他呢。她就是算準了他不會在這種時候亂來,所以才敢放肆,要換了平時,說這種調情的話下場不要更慘哦!

  第二天起不來床哦!

  說多了都是淚哦!

  .

  大軍在當晚抵達惠州城,士兵們在城外駐紮,皇帝則帶著部分親衛入城。太守府的上房早被騰空,處處都重新佈置過,作為駐蹕之用。

  商霖站在軒敞華麗的房間內,用銀色的剪子剪下一截花枝,嘖嘖感嘆,「這李太守真是個妙人兒,看看這房子,佈置得實在是氣派,不服不行。」搖搖頭,「不過他在戰爭時期也不知道節省一點,有點看不清形勢。萬一換了個鐵面無私的皇帝,保不齊就要發火了。」

  「我正準備發火。」易揚道,「弄得這麼高調實在不像話,不罵一頓不行。」

  商霖一臉瞭然,「又在耍壞主意了不是?打算拿李太守開刀,罵他一頓以顯示你這個皇帝有多麼的勤儉節約、為國為民?我說你怎麼突然堅持入城住呢,又不是不能在城外設御帳。」

  「這樣的好機會怎麼能放過?你等著,明天我表演給你看。」

  「為什麼要明天?」

  「因為,這會兒還有點事情要做……」易揚語氣曖昧,「你白天答應過我什麼你忘記了?」

  商霖結結巴巴道:「你說……那個?別鬧了,現在打仗呢!」

  「連睢江都沒到打什麼仗?」易揚正色,「做人得誠實守信,說了要洗鴛鴦浴,就要洗鴛鴦浴!」

  商霖聽到他的口氣,一瞬間想到了那句「出來混要講信用,說了要殺你全家,就要殺你全家」……

  救命!

  .

  她晃神的功夫就被易揚弄了過去,輕輕鬆鬆就抱到了屏風後面。裡面挖了個極大的浴池,漢白玉的池壁,鎏金龍頭高高仰著,從口裡吐出溫熱的泉水。

  池水清澈,可以看到池底精緻的雕紋,水面上還漂浮著幾片花瓣。商霖愕然之下不得不感嘆,李太守想得真特麼周到啊!

  我們有理由相信,只要易揚需要,他立馬可以給他拎出十幾個容貌上佳的美人,全都調|教好了!

  毫無壓力!

  .

  等這漫長的澡洗完,商霖已經有點虛脫了。胡亂裹了一件素白寢衣就趴在繡榻上,任由易揚用帕子替她擦拭長發。

  易揚的焦躁得到紓解之後心情甚好,照顧她的動作也很溫柔,見她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還體貼地關照了一句,「先別急著睡,不把頭髮擦乾容易感冒。你要是病了就耽誤事兒了。」

  他這麼一說商霖立刻不敢睡了,強撐著睜大眼睛,像是在瞪誰一般。

  易揚看得好笑,湊上去又含住她的唇,糾纏了一會兒之後被女孩忍無可忍地推開,「你給我適可而止!」

  「好,好。」果然饜足了的男人都很好說話,口氣幾乎是縱容,「我不鬧你了。」

  商霖哼哼兩聲,奪過帕子自己擦起了頭髮。

  .

  「陛下。」門外忽然傳來通傳之聲,商霖知道那是來自一個易揚十分信任的親衛。

  「什麼事?」

  「有人求見。」

  這回答不合規矩且莫名其妙,商霖卻看到易揚的神情隨著這句話有了微妙的變化。

  「讓他進來。」他沉聲道。

  「誰啊?」商霖捏著帕子小聲問道,「我要不要迴避?」

  易揚點點頭,「去屏風後面躲著。」

  商霖從榻上下來,動作迅速地躲到了屏風後面。這是一架三折屏風,上端有精緻的鏤空花紋,正好方便了她窺視外面的情況。

  房門打開,一雙黑色的靴子邁了進來,腳步沉穩。她順著看上去,對上一張沒見過的臉。

  是個侍衛打扮的男人,商霖蹙眉凝視著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

  「朕本來就猜著你這兩日會到,果然。」易揚含笑道。

  「陛下神機妙算,自然一切都盡在掌握。」那男人語氣淡淡,「和您比起來,世人都顯得愚昧可笑了。」

  「聽你這口氣,想來很多事情也心中有數了吧?」易揚道,「你也別太難過,年代久遠,對方又是早有籌謀,你被矇蔽也很正常。」

  「陛下現在想草民如何?」

  「問朕想讓你如何,不如問問你自己想要如何。」易揚微微一笑,「公孫,你預備怎麼辦呢?」

  在他對面,蘇忌面沉如水,黑眸有如無底深淵,蟄伏著巨獸。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6:13 PM

第62章 身世

  屋內一片沉寂。

  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中間隔了五步的距離,像是某種對峙。

  蘇忌看著易揚鎮定自若的臉,想著自己這一路以來的複雜心緒,忽然就覺得可笑。

  他被人矇蔽這麼久,到頭來還是在自己對頭的幫助下發現真相,當真無用至極。

  「張彬張將軍英雄一世、忠君為國,最後卻死得那般冤枉,實在令人嘆惋。公孫身為人子,自然應承擔起為父洗冤、報仇雪恨的責任。」易揚慢慢道,「從前走了彎路不要緊,之後走對了就成了。」

  張彬張將軍,

  商霖捕捉住關鍵詞,飛快地在腦袋裡輸入,殿後百度一下。不枉她讀了那麼多史料,此刻短短片刻,便找出了資料。

  那是北燕十幾年前的大將軍,據說是長得英俊本領還高,驍勇善戰、用兵如神,極受當時皇帝的倚重。如此神將,本該是帝國高山屹立的支柱,但讓人意外的是,戰無不勝的張將軍在與南魏交戰多年之後,毫無徵兆地在一場十分重要的戰役中落敗,致使魏人渡過了睢江,差點連傳睢城都丟了。

  那一仗本是他佔盡了先機,整個燕國都做好了迎接勝利的準備,所以戰敗的消息一傳來,舉國上下一片嘩然,鋪天蓋地的斥責之聲簡直能把人骨頭都震碎。

  大家不能理解,明明是這樣一場不能輸也不應該輸的仗,張將軍怎麼就能輸了呢?

  因為有這樣的困惑,所以半個月後,皇帝以「叛國通敵」的罪名將張將軍收監下獄時,大家並沒有太多的質疑。

  眾人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因為勾結了魏人,所以才會故意輸給他們。

  張將軍被判了斬立決,死在煜都西市的獨柳樹刑場。行刑當日,全城百姓夾道圍觀,唾罵之聲不絕於耳,而囚車內的將軍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劊子手的斧頭落下。

  商霖當初看到這段史料時還曾感慨過,你說一個大好男兒,放著好好的民族英雄不當,非要去叛國通敵,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現在可好,小命沒啦,名聲也臭了,千載之後只能在那些電視劇裡充當反派,扮演他的演員搞不好還很猥瑣,想想就不值啊。

  白瞎了之前帥了那麼久!

  怎麼,聽易揚的口氣,張將軍其實是被人陷害的?而且,蘇忌就是他的兒子?

  手指貼上屏風,她湊得更近,全神貫注地看著蘇忌的臉。她記得史書上提過,張將軍死後,張氏三族以內的男丁十四歲以上全部梟首,十四歲以下則流放朔方。看蘇忌的年紀,那時候應該還不滿十四歲,屬於被流放的那批。

  「朔方苦寒,公孫又是戴罪之身,一定受盡折磨。這樣的情況下還保住了性命,可見心性過人。」

  「魏皇過譽了。」蘇忌淡淡道,「草民沒死在茫茫雪原上,無非是因為知道不能死。」自嘲一笑,「我若那時候去了地府,根本無顏見父親。」

  「這就對了。」易揚道,「你九死一生從朔方逃走,又學得一身好本領,為的不就是替張家枉死的人報這血海深仇?唯有如此,方有臉面去地下和家人團聚。」

  蘇忌想起那一年,自己十六歲,在漫天大雪裡走了三日,終於逃出困了他四年的朔方城。

  他回到煜都,徘徊在城中尋覓替父報仇的辦法,卻毫無頭緒。將近絕望的時候,是賀蘭睿找到了他。

  他知道他是父親的好友,也知道在父親出事後他曾為他多方周旋,所以便以為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事實上賀蘭睿也確實表現得如同一個寬厚世伯,他不僅沒有責怪他私自逃出流放地的罪過,還以燕國太過危險為由,親自派人將他送去了南魏,暫時躲避。臨行前他給了他一封信,讓他找到信上的人,對方會安排他之後的生活。

  他聽從賀蘭睿的話南下來魏,卻沒有去他給他找的去處,而是另尋他途。但雖然沒有承這份情,在他心裡卻一直對賀蘭睿存著感激,相信他就是滿朝文武裡唯一與父親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這樣的念頭驅使他在多年以後回到煜都,親自上門表示願意替賀蘭睿辦事。作為回報,希望他能替他查明當初陷害父親的幕後黑手。

  他答應了。

  當時看到他那樣誠摯的表情,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攥緊了拳頭,「他一直幫我,父親生前他們還是好兄弟,所以我才信了他。」

  「在那個位置面前,親兄弟都能殺,更何況是假的?」易揚道,「張將軍為人正直,自然不肯參與竊國謀逆之事,這才礙了某些人的眼。」

  蘇忌深吸口氣,「那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殺了賀蘭睿。」

  「噠——」

  屏風忽然搖晃了一下,發出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在這安靜的環境裡卻如同雷鳴。

  兩個男人應聲看去,不同的是易揚一臉瞭然,蘇忌卻是微微的愕然。

  他和皇帝談的是機密大事,自然以為這房間已經被清場,再加上外面有皇帝的親信看守,他又心緒凌亂,這才一時失了警惕。

  怎麼、這屏風後一直藏著人?

  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易揚解釋道:「公孫放心,無礙的。」

  他是在告訴他,他知道屋裡有人,也准許那個人在這裡。

  蘇忌越發驚愕。

  視線在四週一轉,他忽然覺得不對勁。不遠處的貴妃榻上放著一條雪白的紗巾,空氣中浮動著清雅的幽香,蘇忌不認為魏皇是會用這種香的人,那麼就只能是剛剛在這裡的人留下的。

  是個女人。

  蘇忌看著易揚不以為然的神情,濃眉微軒。行軍打仗的緊急時刻,他倒也不閒著,居然還有和女子作樂的興致。更關鍵的是,這女子絕對不是惠州的官員進獻的,而是他從靳陽帶出來的,不然也不會這般信任,商談此等大事時都不避忌。

  他覺得心情有點複雜。還在燕國時他便已經聽說,賀蘭皇后有了身孕,魏皇將她留在了南山行宮,卻帶著別的女人出征打仗。這樣的冷待,她受得了麼?

  他不是一向最寵愛她的麼?

  「唔,說起來公孫和她也是熟人了,見見也無妨。」易揚忽然道,眸中帶著一點興味盎然,「你出來吧。」

  蘇忌眼眸睜大,定定地看著那架三折屏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測。

  屏風是檀木做的,中間蒙著一層白紈,燭光投射過去,可以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像是從仕女圖上拓下來的一般,端的是貞靜動人。

  那個影子動了動,然後慢慢走出了屏風,出現在他面前。

  隔了兩個月,蘇忌再次見到了商霖。

  她一身白衣,長發用緞帶束起來,垂在左邊,小小的臉蛋上不施脂粉,素雅得如一輪皎潔的明月,眼波便是那透亮的月光。

  「蘇大俠。」她慢慢開口,「別來無恙。」

  蘇忌看了她一會兒,移開了視線,「皇后娘娘。」

  「方才公孫的話你也聽到了,有什麼想法?」易揚懶懶道,似乎並不覺得拿家國大事詢問一個女人有什麼不妥。

  更何況這女子還是敵國的公主。

  「深宮婦人,哪裡敢幹預陛下的決斷?」商霖道,「只是臣妾一直覺得,燕國如果不是在四皇叔的手中,兩國的關係絕不會這般差。」

  賀蘭睿行四,商霖論輩分確實該喚他一聲四皇叔。

  「燕國……在他的手中?」蘇忌重複道。

  「難道不是嗎?」商霖回頭,眼神是少有的嚴肅,「不知道蘇大俠有沒有聽到一個說法,說『暉昇殿內有兩個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站皇帝』,四皇叔就是那個『站皇帝』。」

  所謂的「站皇帝」,形容的是明朝正德朝的大宦官劉瑾,商霖這裡把賀蘭睿比作「站皇帝」著實沒安什麼好心。

  蘇忌自然沒聽過這個說法,但商霖話中的內容已經令他心驚,連脊樑骨都一寸寸發涼。

  商霖看著蘇忌,調動了自己全身的演技因子,瞬間進入大義凜然的和親公主狀態,「我知道蘇大俠對大燕忠誠,我何嘗不是?當初若不是為了家國安寧,我又怎會孤身千里、來魏和親?正是因為忠誠,我們才不能姑息了那些亂臣賊子。留著這些毒瘤,只會讓他們繼續禍國殃民,最終釀成大禍。」

  「朕無意與燕國交戰,此番的事情純粹是情勢所迫。公孫若願意幫朕一把,兩國還能和平共處、共享安寧。」

  蘇忌沉默了許久,終於抬起頭,「我曾對自己說過,若有誰助我查明殺父之仇的真相,便受他驅策、絕無不從;我也在張家祖墳前以血立誓,必將手刃仇人,為張氏三族報仇雪恨。如今魏皇是助我找到殺父仇人的恩人,賀蘭睿是我的仇人,您要殺他,忌自然任您差使。」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6:14 PM

第63章 計謀

  蘇忌的話一出來,商霖心頭便是一鬆,彷彿做成了一件極要緊的事情,滿滿的全是喜悅。

  她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對蘇忌的感覺早不像剛認識時那般除了厭煩就是排斥。她明白他有自己的難處,他們立場不同、注定了要站在對立面。而他對她從某種意義上講,已經是仁至義盡。

  她想,將來真到了兵戎相對、生死相搏那天,他們還是得成為敵人。她覺得自己沒辦法狠心對他下手,而他也不一定能對自己下手,但是哪怕他們再不情願,局勢也會逼迫著他們做出抉擇。而之前的那些交情,只能讓活著的人在多年後想起來,輕嘆一聲無奈。

  到底還是改變不了。

  她一直抱著這樣的念頭,等待著最後一日的到來,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態度是不是太過悲觀。

  可是就在剛才,他親口允諾,會幫助他們。

  她不用再勉強自己和在意的朋友生死相搏。

  「大軍明日開拔,傍晚就能到下汀。公孫就先留下來,與我等一起去下汀吧。」

  「諾。」蘇忌低頭答道,視線的餘光卻掃向了商霖,「皇后娘娘……也要去下汀?」

  前線危險,她懷有身孕,稍有閃失就是一屍兩命。魏皇竟也不怕?

  「前線確實危險,靳陽城內也不見得有多安全。想要她命的人太多,還是待在朕身邊放心一點。」易揚淡淡道。

  蘇忌垂下視線,沒再說話。

  「不過既然公孫你提起來了,朕可以拜託你嗎?如果之後朕有什麼顧及不到皇后的時候,勞煩你幫個忙,護皇后周全。朕感激不盡。」

  「您客氣了。」蘇忌道,「草民自當……竭盡全力,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全。」

  .

  又說了幾句話,蘇忌便出了房間。商霖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裡,薄唇緊抿,不知在想些什麼。

  「人都走了就別看了。」易揚拖長了聲音道,「再看別人還當你捨不得。」

  「別胡說八道。」商霖低聲道。

  易揚斜睨她一會兒,慢悠悠上前從身後摟住她,下巴擱上她的肩窩。這個姿勢很微妙,他的頭這樣放著,薄唇恰恰貼上她的臉頰,十分親暱,「是我在胡說八道?你這麼聰明,他對你什麼心思你會不知道?」

  「易揚。」商霖蹙眉,「別說了。」

  蘇忌對她的心思麼?她當然看出來了。

  她又不是從前那個情商低到谷底的易揚,她有著豐富的暗戀經驗。暗戀中的人見到心上人是什麼眼神、什麼反應,她再清楚不過。更何況就算她看不出蘇忌的異樣,光從他拼著性命不要給她解了毒這件事,也能看出他對她的心意來。

  從前跟易揚開玩笑時,她曾說過每個穿越女都會有一個深愛她的男配。那時候她還沒喜歡上易揚,也曾揣測過自己是不是會和一個古代帥哥談一場穿越時空的愛戀。如今戲言成真,真的有古代帥哥愛上了她,卻是她怎麼也沒料到的人選。

  蘇忌,居然是蘇忌,原本那麼討厭她的蘇忌。

  商霖驚愕之下,不得不感嘆穿越之神真是酷愛神展開的劇情啊。

  易揚沉默一瞬,再開口時語氣裡添了幾分溫柔,「好,不說了。」

  商霖轉身環抱住易揚,臉頰貼在他胸口,「我就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別人再如何的好,我也只能辜負了。」

  這還是兩人在一起之後,易揚第一次聽到商霖的表白,直接無比、真摯動人,讓他一時都有點愣了。

  反應過來之後他微微一笑,語氣戲謔,「我剛剛還在吃他的醋,你轉頭就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看來我不僅不能怪公孫還得謝謝他了。」

  「你吃醋還把我託付給他?」商霖道,「你不是說會保護好我麼?剛剛又為何說可能顧及不到?」

  「行軍打仗的事情說不準,我多做一手準備心裡也踏實一些。蘇忌身手好,所以我找他幫忙。」易揚摸摸她緞子似的緞子,輕嗅烏髮散發出的茉莉清香,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寧靜下來。

  他沒有說實話。囑託蘇忌保護商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既然蘇忌對她有意,自然會比旁人更盡一分心。

  他固然不喜歡別人思慕著自己的女人,但他也不會因為這點嫉妒耽誤更要緊的事情,也不會疑神疑鬼去懷疑商霖。

  她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

  兩人相擁而立,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氣氛十分和諧。

  過了好一會兒,商霖才慢慢抬起頭,「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知道蘇忌的身世的?」

  易揚見她那點小感性消失無蹤,回到了談正事的模式,淡淡一笑,「這件事雖然被藏得很好,卻也不是無從查起,只是多費點功夫而已,不算多難。」口氣十分囂張。

  商霖撇撇嘴,「好吧,就當蘇忌的身世被你查到沒什麼好驚訝的。但是……你怎麼知道張將軍和賀蘭睿的恩怨?」

  這樣的重大機密,蘇忌身為當事人都被瞞了十來年,居然被易揚給查出來了,不能不說一聲神奇。

  彷彿知道她的想法,易揚笑笑,「有些事情本來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蘇忌感念賀蘭睿的恩情,自然不會去懷疑他。而我作為賀蘭睿的對手,從一開始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思路便寬多了。」

  「哦?」

  「賀蘭睿這個人,身居高位卻不貪圖富貴,在煜都的府邸修得還不如一個三品官員,委實是燕國宗親裡勤儉節約的典範。皇帝身體不好,他便總攬了朝政,每天從早忙到晚,一年到頭都休不了一個假。你覺得他這麼折騰,是為了什麼?」易揚語氣嘲諷,「讓男人瘋狂的無非是那麼幾樣東西,他不圖錢財、不圖女人,又不像是心存理想、要治國平天下的大義之士,就只能是為了權力了。」

  「所以這個賀蘭睿和霍弘一樣,奔著造反去的。」商霖總結,「難怪他們能當小夥伴呢,合著是竊國二人組。」

  「魏國的驃騎將軍李興許多年前曾和張彬張將軍打過交道。兩人在戰場上雖然是對手,李興卻對張彬十分讚賞,說那是他生平最敬仰的人、一生難及的目標。也因為有這點情分在,李興一直不相信張彬會背叛自己的國家,堅信他是被人陷害了。而與這個截然不同的是,他一直覺得齊王賀蘭睿心思不簡單,需要提防。」易揚握住商霖的手,只覺觸手溫軟滑膩,讓他解釋起這些複雜問題的心情都好了許多,「我與李興喝了幾次酒,借醉套到了他這些看法。他說賀蘭睿佛口蛇心,無情起來搞不好連親兒子都能不要。我得了這個情報,回憶起張彬這一段便生出了困惑。忠肝義膽的人成了叛國賊子,奸詐狡猾、背信棄義的人卻為了他多方周旋,看起來實在可疑。」

  「所以,你懷疑賀蘭睿是在裝樣子?」

  「嗯。」易揚點頭,「賀蘭睿和張彬從前十分交好,張彬下獄之後賀蘭睿為了讓他在監獄裡過得好一些多方打點,其盡心盡力的程度連我看了都不得不說一聲服。也因為這個,即使張彬後來還是以叛國罪被處死,賀蘭睿卻還是得了個重情重義的名聲。燕國的百姓都說他仁慈寬厚,是一頂一的好人。」

  「倒是玩得一手好陰謀。」商霖冷哼一聲,語氣裡滿是貶損。

  「我抱著『賀蘭睿在演戲』的假設去查,之後的事情便簡單了。」

  商霖眼珠一轉,忽然反應過來,「等等,蘇忌這次回北燕不是聽了你的吩咐,去幫你取什麼東西麼?怎麼東西沒取來,反倒把人送上門了?」

  「我根本不是想讓他去取什麼東西,只是借這個由頭讓他見了一個人。」易揚道,「燕國的聚城向西有一個小山谷,裡面住著一位隱士,這回蘇忌正是去見他了。」

  「我知道,你說過嘛。」商霖眨眨眼睛,「莫非,那個隱士和賀蘭睿有什麼關係?」

  「不是有什麼關係,而是大大的有關係。」易揚一笑,「那隱士從前也是在朝為官的,官位還不低,一度做到了丞相。可後來卻不知為何,居然致仕回鄉,皇帝攔都攔不住。我翻看北燕的資料,發現這位隱士當丞相時和張彬關係很好,和賀蘭睿關係卻不大好。我有理由懷疑,他辭官這件事上賀蘭睿也起了點作用。」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讓蘇忌去找那隱士取一幅畫,是什麼畫?」

  「那是當年隱士和張彬兩人一起作的畫,在煜都名噪一時,所以就連魏國的史書也記了一筆。我讓蘇忌去找那隱士要這幅畫,同時提前幾天給裡面傳消息,說有故人之子即將拜訪,之後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商霖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易揚這一系列行為的目的是什麼。

  蘇忌去找隱士要那幅畫,隱士自然覺得不對勁,再加上易揚的消息,立刻就能想到張彬的兒子身上。辭官多年,陡然得見故人之子,卻發現對方居然在為賀蘭睿效命,隱士一定覺得十分震怒,繼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蘇忌吧。

  只要蘇忌知道寬厚重情的齊王其實是個小人,發現別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商霖深吸口氣,再抬頭時就連眼睛裡都閃爍著小星星,「你怎麼這麼聰明啊你!玩得一手好陰謀!」

  就在片刻前,她才用同樣的話形容了賀蘭睿。不同的是那時她的語氣裡滿是鄙夷,可是轉頭對著易揚卻換成了欽佩和讚賞,雙重標準不要更明顯哦!

  易揚明顯被她討好了,心情愉悅地掐掐她的臉,「別廢話了,陪我睡覺。」

  「睡……睡覺?」方才在水裡的耳鬢廝磨湧入腦海,她一瞬間想岔了,以為易揚還未盡心,要再來一次……

  易揚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聽皇后的口氣,是在期待著什麼啊?雖然我本來是打算睡了,不過您要是有要求,我怎麼也得打起精神伺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商霖知道自己被耍了,眼睛一橫凶巴巴道:「再胡說我咬死你。」

  易揚輕笑一聲,攬住美人的腰肢便入了內室。

  .

  第二日傍晚,大軍如期抵達下汀城。

  這是睢江南線最大的城池,有魏國最大的碼頭,與北部的傳睢城一起承擔著溝通兩國關係的職責。商霖想起自己上次被高沉擄到這裡之後,還曾在城中當過一段時期的乞丐,不免覺得好笑。

  易揚轉頭看到她的神情,悠然道:「馬上就要入城了,嚴肅一點。」

  商霖立刻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道:「諾。」

  兩人原本都策馬徐行在隊伍的中部,易揚想了想忽然道:「我去前面,你和他們一起,當心點。」

  商霖點頭,「明白。」

  易揚策馬行至隊伍前段,商霖仍然留在原地,身邊是易揚派來保護她的親衛,還有……蘇忌。

  她低著頭控制韁繩,不去看身側,蘇忌也沒有說話,只是在她的馬稍微走快了一點時低聲說了句:「當心一點,不要摔了。」

  「哦。」她點頭,終於回過頭,眼神坦蕩、神態自若地朝他笑了笑,「有勞閣下了。「

  她看他的眼神一如看一個普通的朋友,沒有絲毫的雜念。蘇忌在這樣的眼神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

  霍弘已經早一步來到下汀,此刻與下汀太守一起在城外跪迎,君臣相見,自然又說了不少客套話,商霖跪在人群之中,聽著那兩個男人在那裡你來我往,頗為無趣的聳聳鼻子。蘇忌在一旁看到了她這個小動作,唇角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等到終於周旋完了,眾人終於可以入城,商霖騎在馬上,看著下汀城內熟悉的街道,眉頭微蹙。

  上次來的時候這裡還熱鬧非凡,街頭巷尾都是攤販,處處都顯示著蓬勃的生機。可是如今這裡已經變成一座標準的軍事重鎮,每條街道都駐紮著兵卒,估計百姓們連街都不愛上了,更不消說做生意了。

  這便是戰爭,這個世界上阻礙人們享受歡樂的最大禍首,真不應該存在。

  .

  到了住處之後她就把自己的想法給易揚說了,對方撐著頭笑了一會兒,「嗯,確實。打仗是挺煩的。」

  「所以啊,現在越來越覺得賀蘭睿和霍弘討厭了,倆野心膨脹的壞蛋,專會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

  「賀蘭睿……你過幾日多半就能見到他了。」

  「嗯?」商霖驚訝,「他也來了前線?」

  「是。剛剛得到的消息,北燕齊王任主帥,討伐南魏,人已到了傳睢城。」

  「這可趕巧了,都不用我們上門他就自己送上來了。既然來了前線,想辦法殺他應該容易許多了吧?」

  「大概。」易揚淡淡道。

  商霖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主動湊過去挽住他的胳膊,「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沒什麼。」易揚拍拍她的手背,「只是最近又重新過上了打打殺殺的生活,讓我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情。」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和現代應該不一樣吧?」商霖笑,「沒有槍支彈藥,也沒有直升飛機,一點都不高端。」

  「確實是不高端,不過這裡玩心眼的累心程度比現代有過之而無不及。」易揚,「想想也挺煩的。」

  他很少說這樣的話,商霖此刻聽到就格外心疼,覺得這男人平時跟鐵打的一樣,但其實也還是有自己的承受底線啊。

  好好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有為青年,突然跑到古代當了皇帝,還是處於前有狼後有虎的環境裡,真是難為他撐了這麼久,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裡。

  「其實,我有時候會想,要是我們能回去就好了。」她挽著他胳膊,靠上他的肩頭,「咱們倆在真正屬於我們的時代談戀愛,一定比在這裡更有意思。」

  「是嗎?」他笑,「要是我們能回去,你想做什麼?」

  「好多啊,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去見我爸爸媽媽。我媽媽自己情路坎坷,所以一直期待我能找到個好歸宿,她要是看到你一定很高興。還有我爸爸,他雖然是我的繼父,但在我心裡也跟親爹沒什麼差別了。到時候你可以陪他喝酒下棋,應該會談得來。」商霖說著說著聲音忽然低下去,「你知道嗎,我媽媽剛和他結婚的時候,我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一直很沒有安全感。繼父對我很好,但我就是很怕他,不想見到他。可是為了媽媽,我不敢把這種感受表現出來,逼著自己裝出一副很好的樣子來,好讓她可以安心結婚。

  「那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是那個家裡的外人,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觀察別人的情緒,生怕自己做錯了事情,就再也沒人喜歡我了……」

  易揚想起兩個人剛認識的時候,他覺得這女孩子出奇的知情識趣,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說什麼話,更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閉嘴。那時候他還好奇過,猜測她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

  原來,是這樣。

  「不過後來就好啦。我知道爸爸是好人,媽媽也一直都愛著我,就沒那麼敏感膽怯了。」商霖微微一笑,「我跟你說哦,我爸爸人可好了,又溫柔又可靠,還燒得一手好菜,我一度把他當成將來找男朋友的標準。哦對了,你一定要嘗嘗他做得糖醋排骨,好吃得要死,保準你吃了一次再也忘不了……」

  她後面的話易揚都自動忽略,只是抓著其中一句問道,「可我不會做菜,對你也不溫柔,你難道沒有很失望?」

  商霖聽到他的語氣就鬱悶了。正常男人問這種問題的時候難道不該是忐忑不安中帶一點傲嬌麼?這人一副挑釁的口吻是怎麼回事啊!是覺得即使你不溫柔也不會燒菜我還是選了你,你很有面子麼?

  「失望啊,所以回去以後你必須跟我爸爸學做菜,不然休想入我商家的門!」

  易揚見她凶巴巴的樣子,湊近低聲道:「好,我到時候一定學會,不讓大爺你失望。」

  商霖:「 算你識趣o( ̄ヘ ̄o#) !」

  她這麼一暢想,易揚忽然也來了興趣。有心計畫一下回家之後的安排,卻又覺得除了攜妻萬里奔襲,好像沒什麼值得期待的。家是不想回了,那麼就只能帶著她到處玩樂,好在他朋友多,世界各國都能找到去處,倒不至於無聊。

  到時候,他們可以去歐洲滑雪,去北美過春天,再找個機會去一趟南極,實現了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如果能回去,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商霖問道。

  易揚垂眸看著她,眼波清澈,裡面倒映著兩個小小的影子,是她期待的臉,「如果回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情,當然是補給你一個婚禮。」

  他們的婚禮。

  這是兩人在一起之後,唯一讓他記掛的事情。他們過來的時候賀蘭皙和徐徹早已舉行了婚禮,他們也就撿了個現成。可是他記得戰友以前跟他科普過,說女孩子都把婚禮看得特別重要,別的什麼惹了她都不打緊,這件事情上一定不能馬虎。

  商霖在很多方面確實和普通女孩子沒兩樣,喜歡浪漫、小孩心性,一定也盼望過一場浪漫的婚禮。

  她是他的妻子,別的女人能得到的東西她自然都應該得到。

  商霖看著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誰說我要嫁給你了……自作多情。」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09 PM

第64章 故人

  她高貴冷豔完了之後扭頭就想走,易揚卻徑直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弄了回來。

  「痛痛痛……」商霖輕呼。得虧這是真下巴,要換了個整過的被他這麼一捏不完蛋啦,

  「不嫁,恩,」易揚含笑問道,那口氣怎麼都透著一股來者不善。

  商霖揉著下巴,恨恨地看他一眼,「哪有你這樣的,連個求婚都沒有就說讓我嫁給你。我才沒那麼好騙呢,」

  「想要求婚啊……」他哦了一聲,「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她聽到他的口氣又緊張起來,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回頭要是搞出什麼事來讓她窘迫尷尬就慘了!

  「沒什麼。」他食指刮刮她的鼻子,打住這個話題,「我要去巡城,一起麼?」

  .

  半盞茶之後,商霖混在數名親衛裡與皇帝陛下一起策馬揚鞭,穿行在下汀城內。方才入城時已經把主要街道都看過了,是以這會兒易揚特意挑了一些不起眼的街道。

  「那邊……」商霖眼睛看著某個角落,「那個破廟還在啊。」

  易揚應聲望去,卻見廟宇破敗、門口的石獅子上蒙了灰塵和稻草,看起來十分淒涼。

  「你當時就是在這地方躲了幾天?」他道,「那這裡也算名人故居了,回頭就地替你修個紀念館,供大家緬懷。」

  「緬懷你妹,少詛咒我。」商霖白他一眼。

  穿過這條街,就到了下汀城邊際。眾人順著階梯上了城樓,守城的軍官來向易揚行了禮,他交代了幾句便示意他們退開,然後帶著商霖和兩名親衛走到了右側的城堞旁,遠眺睢江。

  入目所見,江水沐浴在夕陽之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寬闊的江面彷彿一條玉帶,橫穿過沃野千里。因為太過寬闊,所以也無法看到對面的傳睢城前是否泊滿戰艦、軍隊整肅。

  「你覺不覺得,這個世界的地形其實和那個地方挺像的?」商霖一手扶著堞磚,偏頭看著易揚,「我看地圖的時候就發覺了,這條睢江簡直就是長江的翻版。」

  因為身後不遠處還站著人,商霖的聲音壓得很低,用詞也很含糊,只易揚一人可以明白。

  「嗯。而且北邊的燕國還有條『白河』,從形狀和名字上來看都和黃河很相似。」

  商霖換了個姿勢,手肘擱在堞磚上,陷入了沉思。早在剛到這個世界時她便弄明白了這裡的基本情況,史書上說了,幾十年前的中原大地還是一個大一統的朝代,由姬氏皇族建立的晉朝,國祚二百餘年,只是到了最後一任國君時朝綱著實混亂,導致反王四起、天下大亂。各路諸侯鬥了十來年之後,北邊以有著鮮卑血統的燕王賀蘭遲佔據,南邊則被魏王徐璟收於囊中,雙方各自建國稱帝、兩分天下。這光景倒讓商霖想起了中國古代史上的南北朝,雖不完全相同,但確有相通之處。

  然而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總不會一直這麼分裂著。那麼這個世界到最後,會是燕國吞併了魏國,還是魏國滅了燕國呢?

  「晉朝時候政治中心在北邊,所以燕國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你所看的那些史書上的歷史名人大多在燕國留有遺蹟,包括他們的陵寢和故居,你要是感興趣,我以後可以找個機會陪你去。」

  商霖笑睨易揚,「一國之君去敵國覽勝?忒囂張了吧。你就不怕被抓起來?」

  「要是被抓起來,正好去參觀一下燕國的大牢。裡面多半關過什麼大人物,也算是追思先賢遺風了。」

  正胡扯呢,一側的親衛忽然上前,躬身道:「陛下,燕國遣使者前來。」

  易揚擱在堞磚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燕國使者?」

  「是。」

  「知道是誰嗎?」

  「那人陛下也見過,乃燕國侯阜長公主之子、奉車都尉高沉。」

  .

  分開這一年以來,商霖已經很少想到高沉,他在一開始本就只是莫庭軒的影子,如今連莫庭軒的那段都被她徹底拋諸腦後,高沉就更不會想起了。只是這幾日來到下汀故地重遊,許多記憶才鮮活了起來。

  她記得兩人在下汀的客棧內說笑對飲,那晚的月色很好,皎潔如潺潺流水,沾染了她的衣裙。他握著她的手跟她承諾,說會帶她雲遊天下,看盡漠北江南、飄雪塞外。

  那些話其實是很動人的。一個英俊的男人帶著滿滿的深情、放棄一切來帶你私奔,這樣瑪麗蘇的情節足以打動每一個相信愛情的女孩的心。可惜,她當時雖然動容,卻還是放棄了。

  只因她明白,他的承諾也好、痴心也好,都是對著那個早已香消玉殞的賀蘭皙。

  聽蘇忌說他回到燕國之後過得很不好,商霖本以為不會再見面了,可誰知他居然會隨軍出征,此刻更是當了前來談判的使臣。

  她想起上一次他也是以使臣的身份來的魏國,不由感嘆這位真是專注使臣二十年。

  .

  易揚在太守府見的高沉,考慮到高沉和賀蘭皙的親密關係,商霖覺得易容也不一定能瞞過他,所以理智地選擇了不去。她拿了本書在院子裡看,腦子裡卻是一片混亂,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放棄抬頭,卻對上了蘇忌的臉。

  他立在台階旁,身邊就是一根粗壯的柱子,刷成大紅色,而他面色微白,對比倒是十分鮮明。

  「蘇大俠。」她站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和你一樣。靜之來了,我怕被他認出來,所以不敢到處亂走。」蘇忌淡淡道。

  商霖過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靜之是高沉的字,蘇忌是在躲自己這位故友。

  「那你就躲到我這裡來?」商霖反問,「下汀城這麼大,哪裡不是去處,偏來和我搶地方。」

  許是因為兩人目前同病相憐,商霖也不像前陣子那樣刻意對蘇忌冷淡,語氣隨意了不少。她自己尚未察覺態度的變化,蘇忌眼裡卻有笑意閃過,十分受用的樣子。

  「怎麼,不歡迎?」他走過去,順手拿起石桌上的書,「唔,這是什麼東西?」

  「晉朝時候風靡一時的話本《玉鉤傳》,你沒看過?」

  「我不看這些東西。」蘇忌道,「你看的書倒雜,只是這種東西不是身為公主應該看的吧?宮裡沒人管你?」

  「我一個連母親都早早去了的公主誰會在意?」商霖聳肩,「教導我的傅母不准我看,那就偷偷看唄,總能找到辦法的。」

  這話說得很符合她的性子,蘇忌微微一笑,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

  這些日子以來的變故太多,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高沉,如今的他一想到這位友人,心情就格外複雜。

  他和高沉少年相識,家中還未落難時他也是出入宮廷的貴胄公子,與身為長公主兒子的高沉十分投契,引為知己。怎料一朝大廈傾,他被流放朔方,煜都的人和事都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星辰,只能在午夜夢迴的時候觸碰。

  他從朔方城逃回煜都之後沒有去見高沉,而是在賀蘭睿的安排下去了南魏,那時候他心中仍有怨言,覺得族人被殺是陛下害的,高沉身為他的外甥,也要擔一部分責任。

  等到多年以後他再次回到煜都,雖然已不再對高沉有著遷怒之心,卻也不敢貿然相認。當時他覺得,如果高沉已經忘記當年的情誼,把他揭發出去自然不妙,但倘使高沉依然當他是兄弟、全力替他隱瞞身份,可以他叛國反賊之子的身份,早晚會連累了他。

  他多年漂泊,早已不敢奢望老天的眷顧,凡事總是做最壞的打算。所以當他與高沉偶然相逢、對方輕易洞悉他的偽裝之後,他會那般驚喜。

  「那時候年紀小,看著你遭難也幫不上什麼,後來我遣人去朔方打聽了一圈,傳來的消息都說你病死了。不過我不信,你這樣的性子,便是天塌下來也會咬牙撐過去,又怎會死在那冰天雪地裡?

  「如今既然你好好活著,我也放心了。咱們不便過多見面,但你有什麼難處大可告知,我會盡力幫忙。我不信張大將軍會叛國,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查探,總有一日我們能替他昭雪。」

  那是他的兄弟,是他在這污濁塵世活了二十餘年唯一的慰藉。他本以為兩人可以肝膽相照、永不背叛,可是如今他卻覺得對他不起。

  視線落到商霖的臉上,她的面具尚未揭下,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普通小兵,可他卻想起和煦日光下她從容煮茶的倩影。

  「蘇大俠……」商霖忽然開口,「我有點累了,想回房休息。你請便。」

  蘇忌愣了一瞬,卻見商霖已自顧自站了起來,然而不知是動作太慌張還是怎樣,腳下一時不穩竟朝前摔去。

  電光火石間,蘇忌想也沒想便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於是商霖順勢一傾,整個人近乎被他半擁在懷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0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5 PM 編輯

第65章 變故

  很早以前易揚曾嘲諷過商霖,說沒見過比她平衡性更差的人,當時商霖還不服氣,直到這會兒才算是大徹大悟,

  英雄你說得對,我早該訓練一下我的小腦了英雄,現在這個狀況要怎麼辦,怎麼會被蘇忌抱了啊臥槽,

  手中握著女子柔軟的小臂,垂眸正好看到她束成男子髮髻的烏黑青絲。因為易容改扮的關係,她的臉是均勻的褐色,像極了久經風霜的兵卒,唯有半隱半現在頭髮間的耳廓,顯示出她天生瑩白的肌膚。

  蘇忌的手不自覺用力,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忘記了移開。

  「蘇大俠……」商霖用力掙了一下,擺脫他的桎梏。她看著他,露出一個客氣有禮的笑容,「多謝蘇大俠出手相助,本宮感激不盡。」

  蘇忌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慢慢握緊,再抬頭時已經是一臉平靜,「你身子情況特殊,要當心。」

  情況特殊?商霖一愣之後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她懷孕了吧?

  「蘇大俠有心了,本宮明白,會照顧好自己。」她點點頭,轉身就朝右側的房間走去。步伐不是很快,卻毫不留戀。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後面注視著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絕對不能。

  .

  因為迎接大駕,下汀太守將太守府方位最尊的主院騰了出來,再按照應有的規格佈置了一番,供易揚居住。商霖和其餘幾名親衛因為要「隨身保護陛下」,自然也分到了主院裡的幾個小房間。雖然環境一般,商霖卻覺得這樣的安排很好,至少每晚和易揚見面就不會引人注目了——院子外面都守著他的親信,也不怕有人會察覺異樣。

  然而當天晚上商霖卻有點心神不寧,幾次走神,視線也不知放到了什麼東西上。易揚原本拿了一本奏疏想讓她看,見她這樣索性把東西擱到一旁,含笑問道:「你怎麼了?看起來不太對啊。」略一沉吟,「難道說是因為高沉來了,你沒能見到他所以遺憾?」

  「啊?」商霖愕然,連連擺手,「不、不是啦。我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有點累。」

  「哦……這樣啊。」他挑眉。商霖覺得他語氣有點怪,忙不迭轉換話題,「你還沒告訴我,高沉為什麼會來這裡?還有,你們下午都聊了些什麼?」

  易揚頓了頓,「兩國交戰,正式開打之前大抵會派個使臣相互交換下意見,做做樣子。高沉恰好被賀蘭睿選中派來了,僅此而已。至於我們說了些什麼……」微微一笑,「你能想到的場面話,應該都說了一遍吧。」

  「可賀蘭睿為什麼放著那麼多親信不挑,偏偏選中了他?」

  「我想,應該是因為你吧……」

  「因為我?」商霖食指指著自己,「跟我有什麼關係?」

  易揚偏頭笑看她不說話。

  商霖眨眨眼睛,明白了。易揚的意思是,因為有她這個身為魏國現任皇后的舊情人,高沉和魏國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搞不好這回是高沉自請出使,為的是找機會混進魏國,尋覓機會。

  我嘞個去!那傢伙不會還打算千里赴南山,再次擄她私奔吧!

  「最近桃花真是旺,應付不過來了都。」她皮笑肉不笑道,頗為愁苦地按了按額頭。

  易揚聽到「桃花旺」三個字神情微變,慢慢湊近,「我聽說,下午的時候蘇忌過來了一趟。你們聊了天?」

  「我們……」商霖手指依然按在額頭處,手掌擋住自己的上半張臉。眼皮下面的眼珠子左右轉圈,明顯是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切磋了會兒武藝。」

  「切磋武藝?」易揚無語。找藉口能找得有點水平麼?他想假裝被糊弄住了都不行。

  「準確地說,是我跟他討教武藝。對,討教武藝。」商霖一本正經,「你也知道啦,我手無縛雞之力的,戰鬥力就是渣渣。萬一哪天被抓走了,連自保都不行,實在危險。所以我讓他教了我一些速成的招式。」

  真是要命喲!剛剛是吃錯什麼藥了,說真話不就行了,怎麼一時腦抽跑去撒謊了呢?現在可好,想改口也不行了,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那傢伙吃起醋來那麼可怕,絕對不要惹到他啊!

  易揚看著女孩難掩心虛的臉,輕輕一笑,「這種事情你好找我就行了嘛,何必去勞煩公孫呢?」握住她的手腕,彷彿在掂量什麼,「他練的功夫是要從小打根基、修內功的,必然不會什麼速成的招式。」

  「是呀!他也是這麼回答我的!」商霖立刻接口,「後來勉強教了我一個,偏我肢體太不協調,怎麼都學不會,真是愁死人了!」

  易揚似笑非笑地凝睇著她,「那我來教你?」

  「好……好啊。」騎虎難下,商霖只好應了。

  他拉著她站起來,右手依然保持著握住她手腕的姿勢,「我剛剛摸了摸,覺得你腕力還有點發展空間,教你個簡單又有用的。」

  「什麼啊?」

  「你想想,如果被人劫持的話,最有可能的姿勢是什麼?」

  商霖腦中閃過無數警匪片和自己被蘇忌劫持的那次經歷,「對方站在我身後,把刀劍之類的武器放在我脖子上?」

  「對了,就像這樣。」他說著,移到她身後的位置站定,左手探到她右肩處,順著摸上了她的脖頸。

  他手掌有點涼,因這一年習武練箭,手指和掌心處都有一層薄薄的繭,帶來的刺激更加明顯。隨著他的手掌撫過她脆弱的皮膚,商霖一把把持不住,竟顫抖了一下。

  「有點癢……」她弱弱地解釋。

  因為背對的關係,所以她沒有看到身後的男人在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唇角慢慢上揚,十分得意的樣子。

  「他們一般都會用右手拿刀,到時候你就這樣,手肘後擊、手腕朝內翻,抓住那一瞬去奪他的刀。對,就是這樣,來,你跟我試一次。」

  他循循善誘、一副標準良師的口吻,然而在教導的過程中卻時不時碰到她的肢體,不是撫摸她的手臂,就是摩挲她j□j在外的鎖骨,饒是商霖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不對了。

  這特麼是在教導武藝?整個一師父調戲徒弟的犯罪現場!目不忍視!

  雖然心裡吐槽,商霖還是乖乖地按照易揚的要求動作。當她第三次用手肘擊向他的腰側而沒有落空、再反手握住他的右手時,兩人的目光終於對上了。

  她上半邊身子被迫轉過來,與他面對而立。他的一隻手被她攥在手中,另一隻手則扶住了她扭曲的腰肢,她能夠感覺到他大掌的溫度。十分炙熱。

  他凝視著她清澈的黑眸,在裡面看到了兩個小小的自己,「對,你這回做得很好。如果剛剛是實戰,你奪過的就是敵人的兵刃了。」

  商霖早已被他高明的調情技巧給帶入了狀態,聞言怔怔地接了一句,「那現在呢?我現在奪過的……是什麼?」

  他眯著眼睛一笑,低頭便吻住了她的唇,「現在麼?被你收入囊中的,當然是我了。」

  她腦中轟然炸響,臉頰猛地躥紅。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往床榻上一丟,人便跟著覆了上去。

  她只在半個時辰前洗掉了臉上的偽裝,衣服卻還是兵卒的。他抽下她的腰帶,一邊脫衣服一邊感慨,「真是有一種在搞斷袖的禁忌快感啊。」

  商霖雖然被他剛才不太正常的調情手段給搞得十分害羞,聽到這話還是不甘示弱地反駁,「你見過這麼前凸後翹、主題鮮明的基佬麼?少侮辱人!」

  「『前凸後翹、主題鮮明?』」他重複這八個字,語氣十分曖昧,「嗯,你這回對自己的評價倒是十分精準。我喜歡。」

  ……喜歡就喜歡,說完這句話就親上了那個前凸的地方算怎麼回事啊!還有你的手在摸哪裡啊易先森!

  內什麼,行軍打仗的時候這麼縱情聲色真的大膠布麼?她怎麼覺得他們倆有一種昏君妖妃的即視感啊!ヽ(o`皿′o)ノ

  .

  高沉在下汀住了兩天,第三天下午的時候終於啟程回對岸的傳睢。

  易揚像每一位裝模作樣的皇帝那樣,明明隔天就要招呼到對方身上,此刻卻還是笑如春風、客氣周到地應酬,甚至親自到了碼頭相送。他這一去,連帶著一大撥官員也跟著去了,太守府瞬間空了不少。商霖無所事事,只好坐在房間內對著屏風發呆,眼看就要睡著了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一聲巨響。

  「怎麼了?」她揚聲問道,外面立刻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回大人,是府邸東側那邊的動靜。」

  這是易揚派給她的兩名影衛之一,為了行事方便一律稱呼她「大人」。

  她上前打開了門,朝東邊的方向看了看,「好像是……起火了?」

  確實是起火了。府內很快傳來僕人「走水了」的驚呼,大家都跑去救火,商霖想了想道:「這火來得蹊蹺,當心中了別人的計。你們待在我身邊,哪兒也別去。」

  「諾。」

  正說著,忽然一支羽箭射來,那影衛揮劍一斬便將它砍落在地。回頭一看,四名黑衣人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院落中,手執兵刃、一言不發就衝了上來。

  影衛提劍迎了上去,與他們纏鬥在一起,另一名影衛也從暗處現身,卻是護在了商霖身前。

  易揚派給她的護衛都是武功高強,但明顯那幾個黑衣人也都不是善茬。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以一敵四?那影衛很快落了下風,身上被對方刺了多個傷口,渾身是血、十分嚇人。

  商霖看到這裡終於忍不下去了,「你去幫忙,別站在我這裡。」

  「主公吩咐過,屬下等第一要務是護住大人。」

  「等他們殺了他再來殺你,我們一樣逃不過個死!明明可以兩個人聯手對抗,為何要讓他們輪番擊破?你去幫忙,把他們纏住,我自會想法子逃跑。」

  影衛遲疑一瞬,到底覺得她說得在理,「諾。」

  他握緊長刀、加入戰局,兩人合作明顯厲害多了,那滿身是血的影衛也精神大振,招式都利落了不少。

  適才這幾人對打恰好擋住了院子的出口,是以商霖沒辦法逃跑。此刻見他們都專注於幹架,她深吸口氣,轉身就繞過迴廊,朝院子後面跑去。

  她住進這裡第一天就偵查好了地形,記得那裡有個角門可以離開。這會兒也沒別的辦法,跑了再說吧。

  然而她剛打開角門探出半個身子,就覺得脖頸一痛,摔倒在地。她知道自己著了別人的道兒,卻還強撐著想看個清楚。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只恍惚間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旁邊,慢慢俯下|身子,扣住了她的肩膀。

  劇痛襲來,她最後一點力氣也喪失殆盡,終於頭一歪,暈了過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6 PM 編輯

第66章 四叔

  商霖醒過來時,肩頸處猶有痛意,好像被人用鐵錘子敲打了一番似的。她一手握住肩膀,費勁地從床上坐起來,這才騰出功夫打量四周。

  這是間上好的臥房,三重綾羅紗帳、織錦穿花的被縟,右側的小幾上放著錯金博山爐,裊裊白煙從裡面冒出來,氣息十分怡人。

  地上鋪著玉色的地衣,商霖試探著踩上去,發現長長的絨毛足以覆蓋住腳踝。蹙眉思索一瞬,她認出這就是所謂的雲絨地衣,南方雲岫的特產,因為數量不多所以矜貴,晉朝時一度是皇家方可享用的貢品。

  真是間豪華的臥房,比起易揚在下汀城內的房間規格還要高些。那些人把她安置在這裡,倒真是客氣得緊。

  商霖揉揉肩膀,想起暈倒前的事情,明白一切都是計畫好了的。易揚帶著眾大臣去碼頭,太守府留下的人本來就少,然後他們再在府邸東側放火,把眾人的目光都引到那裡,自然沒人注意到她那裡的動靜。

  於是,她第三次不幸被俘。

  長嘆口氣,商霖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抑鬱。這叫什麼運氣,那些人怎麼就盯準了她不放呢?

  從前看好萊塢大片時她總結過規律,女主到最後大多只有一個作用,那便是被反派大Boss抓走,然後等著男主來營救。所以,她其實拿的是蜘蛛俠女朋友的劇本吧!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高沉也好、蘇忌也罷,抓了她之後都沒怎麼為難過她。就目前的情形來看,這位抓走她的人給她的待遇也不錯,但想到心裡那個猜測,商霖很難樂觀地讓自己相信,這次的劫難會像之前那樣有驚無險地化解掉。

  房門打開,一名青衣侍女繞過三折屏風進來,在看到原本昏睡不醒的商霖已經坐起來時也沒怎麼驚訝,平靜地上前行禮,「奴婢寧素,參見公主。」

  公主?商霖摸摸臉頰,果不其然,易容已經被洗掉了,她一頭長發清湯掛面似的垂在肩頭,倒是少有的爽利。

  所以,她果然是被擄到北邊了。

  「這裡是哪裡?傳睢城麼?」她看著寧素,淡淡問道。

  「是,這是傳睢行宮。」

  原來是行宮,難怪這房間要比下汀的太守府好多了。

  商霖站起身,「你們主上在哪裡?帶我去見她吧。」

  「您別急,自然要見的。」寧素道,「不過在那之前請讓奴婢為您理妝。您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便見人。」

  商霖扭頭看看銅鏡中自己青絲如瀑、不施脂粉的樣子,輕哼一聲便坐到了妝台前的繡墩上。

  .

  商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狀態下見到傳說中的賀蘭睿,大燕第二號人物、造成賀蘭皙一生悲劇的四叔。

  她到的時候他正坐在一處高台上煮茶,那是行宮的東邊,倚欄遠眺可以看到厚重的城牆,以及城牆之外白茫茫的江水。

  高台上風大,商霖身上的靛藍披風被風灌入,邊角朝外翻開,露出裡面鵝黃色的馬面褶裙。好在寧素給她梳的發髻是別緻的靈蛇髻,穩固結實,沒出現滿頭鬢髮散亂的情況。

  她緩步上前,站到那個賀蘭睿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侄女兒見過四叔,四叔大安。」

  執壺添茶的手頓在半空中,然後慢慢放下。商霖看到他修長乾淨的指尖摸上了雪白的瓷杯,腦子裡瞬間想起了曾經在微博上看過的所謂「美手大賽」的圖片,覺得這個畫面真是養眼啊!

  一聲低笑傳來,賀蘭睿慢慢抬起了頭。

  商霖在這個時代見過的大人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魏國第一號人物就是他老公,而霍弘則是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的仇敵。還有那些高官,她雖然不曾深交,這些日子也遠遠地見了不少。

  總結下來,但凡上位者,大多有一股銳氣,也許明顯也許不明顯,但無論如何,那點子凌厲總是有的。

  基於對賀蘭睿的信息瞭解,商霖早早就把他想成了個咄咄逼人、囂張跋扈的混蛋,然而今天見到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他光從臉來看大概四十來歲,眉毛又黑又濃、鼻樑高挺,看得出來年輕時十分英俊。但和臉相對應的是他兩鬢的頭髮已經花白,看她的眼神也不怎麼嚇人,反倒有幾分慈眉善目的感覺。

  這就是……傳說中的二號反派boss?

  「小六啊,你總算醒了。」他彎起眼睛笑了笑,更親和了,「四叔還擔心那一掌劈得狠了,把你劈出什麼毛病來。」

  小六?哦對了,賀蘭皙行六,所以小六應該是暱稱吧。等等,她是小六,又是燕國公主,豈不是……燕小六?

  商霖深吸口氣,決定忍辱負重,「四叔多慮了,小六……好得很!」

  「坐吧。」他指指對面的墊子,「你離開燕國久了,恐怕想念煜都的茶了吧?近日四叔親自為你烹茶,權當賠罪。」

  「四叔說的,侄女倒是不懂了。您哪裡需要給侄女賠罪?」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藏著掖著了。你與靜之的事你姑母都告訴我了。也怪我那時候沒瞭解清楚,我若知道你與靜之兩情相悅,怎麼也不能拆散你們這對鴛鴦……」

  「四叔慎言。」商霖正色道,「侄女已經出嫁,便是他人之婦。您別再說什麼鴛鴦不鴛鴦的,沒的壞了侄女的名聲。」

  賀蘭睿眯眼瞅她一瞬,依舊是笑吟吟的樣子,「瞧瞧,隨便聊聊天怎麼還生氣了?」推過一杯茶,「消消火,有什麼話咱們可以慢慢說。」

  商霖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口氣淡漠,「您一個招呼都沒打便將我從下汀擄到這裡來,然後又說這些有的沒的,您覺得侄女不應該生氣?」

  賀蘭睿看著她沒有一絲感情的眸子,略感興趣地揚眉,「你這樣子,倒和一年前判若兩人了。」

  一年前的賀蘭皙是纖細柔弱的菟絲花,面對欺凌也不會過分反抗;如今的她卻端然冷傲,居然敢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這個四叔。若不是那張臉還是從前的模樣,賀蘭睿真的要當是抓錯人了。

  商霖對於這樣的反應早有準備,只是不咸不淡地笑笑,「您若像我一樣,嫁過去沒幾天就被扔到冷宮裡冰了幾個月,緊接著就被寵妃算計、險些丟了性命,您就會明白我為什麼不一樣了。」嘲諷一笑,「想要活下去、想活得更好,不改變怎麼行呢?

  她在魏宮裡的遭遇賀蘭睿此前也聽說過,現在聽到她的回答也覺得合情合理,點點頭道:「是四叔對不住你。」

  「您既然堅持這麼說,侄女也不反對。您拆散我和表哥,這便罷了,如今既然侄女已經按您的要求和親嫁人,您為什麼還不肯罷休?」商霖眉頭緊蹙,終於露出一點悲憤交加的表情,「侄女只是希望能過一些安穩、太平的日子,這都不可以嗎?」

  「你看看,四叔就說你對我有誤會。兩國交戰這種事情,哪裡是四叔能決定的?四叔也是無可奈何啊。」賀蘭睿一臉苦惱,「不過也難為你生氣,我聽說魏皇對你很是寵愛,此番兩國交戰,定然讓你的處境尷尬啦吧。」

  「您知道就好。」商霖道,「而且魏皇哪裡是寵愛我,他不過是藉著我……」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別過頭看向遠處的蒼茫江水,細長的眉眼在風中淡淡地斂著,彷彿藏了無限的心事。

  賀蘭睿神情一動,「哦,怎麼了?魏皇難道不是真寵愛你?你就不要跟四叔害羞了,他若不喜歡你又怎麼連出戰打仗都帶著你?」

  「說到這個,」商霖岔開話題,「煩請四叔為侄女解惑,您是怎麼知道我沒有在南山行宮,而是隨軍出征的?」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四叔自有四叔的法子。」賀蘭睿笑笑,「你且告訴我,魏皇當真不是對你痴心一片?」

  是了,這就是他擄來她的目的,無非是打算用她的性命去威脅易揚,好讓他投鼠忌器。

  「四叔真會說笑話,堂堂天子怎會哪個女人痴心一片?」她搖頭苦笑,「太平光景下自然能在一起湊個樂子,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關頭,還指望他為了我做什麼嗎?」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四叔擄我過來,不會是想用我去……」

  賀蘭睿沒說話,商霖於是長嘆口氣,彷彿覺得眼前這一切很可笑,「實不相瞞,魏皇之所以忽然那般寵愛侄女,無非是做樣子給別人看而已。相信四叔現在也知道了,魏皇多年來一直在隱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扳倒霍大司馬。霍家的女兒從前是貴妃,後宮無人可以與她抗衡。他們父女倆一個把持朝政、一個禍亂後宮,魏皇行事處處掣肘,這才決定逐個擊破。他給我寵愛、給我權力,只是想要藉著我的手巧妙自然地除掉霍貴妃而已。」輕輕一笑,「這些事我本來不想說的,因為實在有些丟人。被自己的夫君這般利用……不過聽到四叔居然有侄女去要挾魏皇的想法,真是把我嚇壞了。您還是趁早放棄吧,沒用的。」

  賀蘭睿一直靜靜地聽她的解釋,樣子十分悠閒,此刻見她說完了才嗤笑一聲,「你倒老實。」沉吟片刻,「聽你的意思,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兒。不過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嗯?」

  「你是不是忘了在你腹中,還懷著魏皇的嫡親血脈、大魏國名正言順的太子?」

  血脈……太子……

  臥槽她真的忘了!

  尷尬地提了提嘴角,她幹笑道:「是……是哦。」

  啊啊啊!真是丟死人了!白瞎她說了那麼大一段話,把這最關鍵的給忘了!

  可是這能怪她麼?她是假懷孕又不是真懷孕!誰能天天記得這個啊!

  等等,當初為了更有說服力也更委託,易揚一勞永逸地請了名醫替她偽造脈象。當時是吃了種什麼藥,難道現在脈象還沒恢復麼?

  「不知道在我昏睡這段時間,四叔是否有讓醫者為我把脈?孩子……還好嗎?」

  「你放心,大夫把過脈了,你身子很好,孩子也很好。」賀蘭睿道,「其實你大可放心,四叔不會拿你和孩子怎麼樣。你只需要幫四叔一個忙,後半輩子自然能過得富貴安樂。」

  商霖抬頭看著他。

  他把別人胃口吊起來了卻又不說清楚,反而微笑道:「先下去休息吧。照顧好自己,回頭有事四叔會遣人去請你。」一副和藹好叔父的樣子。

  .

  商霖在房間內思索了一頓晚飯的時間,大概確定了賀蘭睿之所以能發現她在下汀靠的是霍弘的幫忙,而霍弘是怎麼發現她的就實在沒個頭緒了。按說她和易揚的防護措施夠嚴密了,不僅在南山行宮安排了個假皇后,她這一路也是易了容的,就連住處也和別的親衛一樣,實在不該露什麼行跡。

  看來只能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來解釋了。

  她發呆的時候寧素一直安靜地侍立一側,商霖有心讓她出去,然而話剛出口,她就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齊王殿下吩咐奴婢伺候好公主,奴婢不敢擅離職守。」

  商霖冷哼一聲,不再開口。

  賀蘭睿她算是看明白了,笑面虎一隻,看起來客客氣氣的,實際上比霍弘還要難對付。落在這麼一個變態手裡,她的前途實在叵測。

  別的不說,單看他派來伺候【看管】她的寧素就不簡單,百分之百是個練家子!

  她心情煩躁,於是飯也沒吃多少。誰承想寧素居然還很盡責,見她不吃東西便認真地問道:「奴婢聽說害喜的時候胃口是不太好,是不是這些飯菜公主都不喜歡?您有什麼想吃的麼?」

  商霖托著下巴冷冷地看她,「給我來一份DQ的綠茶杏仁和布朗尼巧克力,綠茶杏仁多加一份杏仁,布朗尼巧克力多加一份布朗尼。Thx.」

  寧素:「……什麼?」

  商霖厭煩地別過頭,「行了你走遠一點,讓我清靜清靜。看到就煩。」

  寧素沒說什麼,又站回了角落裡,與商霖隔著適當的距離。

  .

  商霖在行宮的第三天下午,遇到了高沉。

  當時她正由寧素陪著出去放風【是的,她目前的處境跟個囚犯沒什麼差別】,一路欣賞行宮內的小橋流水、草木花卉。然後轉頭的瞬間,正好看到了高沉那張熟悉的臉。

  還是如從前那般英挺俊朗,只是眼神更加沉鬱,氣質也更加內斂。高大的身影立在花木扶疏旁,竟讓商霖產生一種那些花草都是攀援著他而生的錯覺。

  他好像怎麼也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商霖,怔了好一會兒才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皙兒,是你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商霖嚥了口唾沫,試圖抽手卻沒抽動,「高都尉……」

  「真的是你……」高沉看著她,眼中是驚喜交加的光芒,「我一直在想,如果兩國真的開戰你要如何自處,擬了無數個計畫來為你安排後路。如今你自己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他說完,也不管有人在旁邊,徑直伸臂抱住她,下頷放上她的頭頂,「別害怕,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護著你,不會讓你有事。」

  商霖被他抱在懷中,沒有掙扎。

  寧素是貼身照顧監視她的侍女,見到這個狀況竟也沒管,甚至還體貼地往旁邊走了一點。她聽命於賀蘭睿,所以她和高沉這出「偶遇」是誰安排的再清楚不過。

  「咳咳……」

  一陣刻意壓低的咳嗽聲傳來,兩人同時看過去,卻見賀蘭睿笑意吟吟地站在那裡,「我打擾你們了?」

  「舅舅。」高沉喚道,「這是怎麼回事?皙兒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您……把她接回來的?」

  「自然是我把她接回來的。」賀蘭睿道,「她是我大燕的公主,是陛下的女兒,不接回來難道留她在魏國任人魚肉嗎?就算我答應,你也不答應啊。」

  「多謝舅舅,您的大恩大德沉沒齒難忘,日後定當報答!」高沉喜不自勝,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賀蘭睿見他這個樣子,心道幕僚說的果然沒錯,自己這個外甥在別的事情上都精明果敢,唯有在涉及賀蘭皙的問題上極易犯糊塗。他以此對他施恩,他定然對他感恩戴德。

  微微一笑,他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都是一家人,哪裡需要這般見外?我還是小六的叔父,為她考慮是應該的。」

  他轉頭看向商霖,卻見她前兩日還冷漠悲憤的神情已經變了,有些矛盾又有些掙扎,更多的還是傷感和無奈。彷彿一直在心中堅持的事情,已經開始動搖……

  他想,如果這時候他告訴她,只要她設法刺殺了魏皇便可以和高沉長相廝守,興許她都會答應。

  「舅舅,您到底是怎麼做的?」高沉追問。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舅舅去書房,正好我還有一些要緊的事情要問你。」賀蘭睿道。

  「可……」高沉看看商霖,似乎有點猶豫不決。

  「小六有舅舅派人照顧著,你難道還不放心?」賀蘭睿挑眉,「你且安心隨我去,回頭想見小六知會一聲便是。舅舅會為你們安排。」

  高沉想了想,終於點頭,「好。」對商霖道,「那你照顧好自己,我改天再來看你。」

  商霖沒回答,他似乎也不期待商霖的回答,轉身就想隨著賀蘭睿離開。

  「表哥。」眼看人都要消失在轉角,商霖卻忽然喚了一聲。

  高沉回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若你要上城樓巡視,當心一點。弓箭無眼,也許會有魏國的細作偷襲。」她道。

  高沉眼中的漆黑慢慢化開,這回是真真切切的欣喜,「你放心,我省得,必不會令你擔驚受怕。」

  賀蘭睿瞧著他們這通對話,心中更加篤定,確信自己這招棋是走對了。用高沉去動搖賀蘭皙的心,回頭再商量什麼事情也容易許多。

  「好了,你們年輕人以後的日子還長著,有話可以慢慢說,不必急於一時。」他笑道,「靜之你還是快些陪舅舅去書房看地圖吧。」

  .

  等醒過神來商霖才覺得賀蘭睿這招真是夠不顧廉恥的,把已經嫁人的侄女和外甥往一塊湊,還說什麼「未來的日子長著呢」「什麼時候想見面了舅舅幫你安排」,一股拉皮條的氣質撲面而來啊!

  可憐自己這麼一個貞潔烈女,為了讓他相信自己被他的計策誆騙住了,不得不作出一副舊情復炙、難以抉擇的樣子,真乃能屈能伸的典範!

  寧素依然陰魂不散,而她抓住這唯一也是最重要的觀眾,盡情展示了一把心神不寧、惆悵百轉的可憐女子形象。相信她回頭會把看到的如實稟報給賀蘭睿,也就不枉費她辛苦一遭了。

  等到明月高懸、她也演累了之後,終於對寧素說道:「你去幫我打水,我想就寢了。」

  「諾。」寧素應了之後走到門口,對外面的宮人吩咐了一句,然後迅速折返。等到商霖在她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她還是杵在那裡不動時,商霖終於忍無可忍地抬頭,「齊王殿下是命你來照顧我的還是來折磨我的?」

  「公主何出此言?奴婢自然是來照顧您的。」

  「既然是照顧我,那麼自然以我的身體安寧為重。我現在很心煩,你這樣一直在我跟前亂晃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守在門外,我就能做出什麼事來嗎?我會挖個地洞從這裡逃走嗎?」

  她一通訓斥簡直是聲色俱厲,像是長久以來的忍耐終於爆發,也像是藉著此事來宣洩心中的憤怒。

  寧素早猜到她今日見了高都尉會心煩意亂,所以此刻見她發火也不意外。在心頭權衡了一番,覺得還是不要過分得罪這位公主為好,免得將來她翻了身刻意來整治自己。

  而且正如她所說,就放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待一晚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去門外守著,您有什麼吩咐說一聲就是,奴婢會警醒著,隨時進來伺候。」

  她出去了,商霖慢吞吞地走到榻邊坐下,確定沒有人在窗戶那裡窺視時,這才慢慢從腰帶裡取出一顆黑色的藥丸。

  這是下午她被高沉擁入懷中時,他塞給她的東西

  其實仔細想想就覺得不對,就從她和高沉相處的那幾日來看,他這個人穩重而冷漠,凡事喜歡藏在心裡,哪裡是下午那個喜怒皆形於色、為情所困的小男生?分明是故意裝出來的。

  藥丸渾圓,她用力一掰,將它從中破開,果然在裡面看到了一張小紙條。

  高沉一早就準備了這個東西,也就是說他知道自己被賀蘭睿擄來了,更知道賀蘭睿會安排他們相見。

  他明明什麼都清楚,卻在賀蘭睿面前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那麼,在這場陰謀裡,他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2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7 PM 編輯

第67章 營救

  夜幕低垂,天空是深邃的靛藍,一顆星星也沒有。今夜無風,下汀城內的房屋都在夜色中沉默矗立,一點聲響都不曾發出。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似乎這裡並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

  太守府的正堂內,此刻正燈火通明。屋子左右各放了一架鎏金多枝燈,幾十盞蠟燭放在上面,橘黃色的燭光將整個房間照得一片透亮。易揚坐在案几後面,面前是用金盤和玉盤裝著的珍饈美饌,他卻看都懶得看一眼,只是捏著通透的玉杯,神情淡淡地看著對面的男人,「這麼晚還叫大司馬過來陪朕喝酒解悶兒,真是辛苦你了。」

  霍弘含笑道:「陛下言重。為您排憂解難乃身為臣子的榮幸,談何辛苦?」

  易揚晃晃手裡的杯子,「好,既然是榮幸,那就再飲一杯。」

  霍弘也不廢話,十分給面子地仰脖飲盡杯中美酒,讚道:「下汀五合酒果然名不虛傳,入口甘醇、回味悠長,更難得的是有一股獨特的滋味,甚好甚好。」

  「說獨特也不見得有多獨特,都是南邊的酒,風格也差不多。若大司馬真想喝不一樣的佳釀,倒是可以去趟北方。朕聽說淄鄉綠酒別具一格,在整個燕國都是有名的。」易揚道。

  「淄鄉綠酒臣也聽過,只是如今大魏與燕國交惡,要品嚐恐怕得等以後了。」

  易揚放下杯子,淡淡一笑,「也不一定。只要在燕國有朋友,運人過去都是小事,更何況幾罈酒?」

  霍弘的手放在案几上,聽到這話顫也沒顫一下,十分沉著,「陛下真愛開玩笑。如今睢江沿線全部封鎖,要如何往來運貨?」

  易揚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是比外面的夜色還要沉重的黑色,「是啊,朕開個玩笑。」

  霍弘站起來,「天色不早了,陛下還是早點歇息,明日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您處理。」

  「好。愛卿退下吧。」

  霍弘行了個禮,恭敬地退出正堂。易揚一直看著他,直到他消失在門口許久,才輕輕敲了下幾面。

  一個親衛從一側出來,跪在他身邊,「陛下。」

  「有什麼消息?」

  「高都尉已經見到了皇后娘娘,她確實是被齊王賀蘭睿給擄走的。」

  「果然。」易揚道,頓了頓才繼續問道,「她怎麼樣?」

  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一點,但那股緊張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親衛知道他的心情,連忙道:「陛下放心,娘娘很好。高都尉說賀蘭睿多半是想利用她來箝制您,所以待她還算客氣。」

  「是嗎?」易揚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那就好。」

  親衛見他神情緩和了點,遂問道:「屬下有點不明白。陛下防備得如此嚴密,賀蘭睿的人是如何抓到娘娘,又是如何把她偷運到北方的?」

  易揚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扔了過去,「自己看。」

  那是來自靳陽的密報。七天前南山行宮進了刺客,企圖刺殺在那裡安胎靜養的賀蘭皇后。幸虧行宮防衛嚴密,皇后本人又是由武藝高強的女護衛假扮的,所以到最後並沒出什麼亂子。

  易揚本來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麼發現商霖不在行宮,直到這封密信今早到了下汀,他才終於想通。

  「這信來得太遲,要是早幾天到,我就能提前準備了。」他道,「不過也怪不得他們,一次沒有成功的行刺而已,恐怕他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對方的真正意圖。」

  親衛蹙眉,「陛下的意思是……」

  「試探。」易揚苦笑,「所謂行刺不過是對方的一個試探,為的是弄明白藏在那裡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皇后。」

  然後在打鬥過程中,假皇后不明就裡便露了破綻,被對方瞧了個明白。目的達到,那些人便假意失敗,丟出幾個迷惑人心的棄子,其餘人則迅速把這個消息傳到前線。

  傳給霍弘。

  他那麼奸猾狡詐,一聽說皇后不在南山,自然而然會懷疑她是不是藏在皇帝身邊,然後借地利之便在他身側尋找。他位高權重,身邊精通易容、眼神毒辣的人必定不在少數,商霖被發現也就不稀奇了。

  至於怎麼將商霖送去北邊……

  「朕算是明白賀蘭睿為何突然派高沉出使魏國了。他回去的那天江面上船隻眾多,封鎖也解禁了部分,皇后必然是被藏在某艘船上帶過去的。」

  此番自然又是霍弘與賀蘭睿的聯手。這二人裡應外合,一起把商霖送到了敵人手中,作為關鍵時刻箝制他的把柄。

  倒是打的好算盤。

  「沒想到我又食言了。」易揚輕輕一笑,語氣頗為自嘲。

  「什麼?」親衛有些不解。

  易揚唇邊還帶著笑,彷彿在講一個很輕鬆的事情,「我答應過皇后,不會再讓她落到敵人手裡。我食言了。」

  親衛瞅著他深不見底的瞳仁,意外地覺得有點滲人,忙安慰道:「陛下別這麼說,戰場上的事哪裡說得准?您已經為皇后娘娘考慮得十分周到了,只是霍大司馬與北燕齊王聯手,我們防不勝防啊。屬下相信,皇后娘娘那般明白事理,也一定不會怨怪陛下的。」頓了頓又補充道,「如今最需要做的,還是想辦法讓娘娘平安無恙地回到您身邊。」

  「她明白事理,所以不會怪我……」他默念這句話,然後深吸口氣,「你說得沒錯,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她找回來。」

  轉過頭,他看向窗外的夜空。那樣深的藍色,讓他想起她曾穿過的一條裙子,也是這樣好看的深藍,大海一般。是用名貴的雲錦做的,因為布料用了八幅所以顯得十分飄逸,彷彿將海水凝固成了晶瑩的薄片,然後裁剪縫紉,披到自己身上。

  那時候她還拎著裙襬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子,笑意吟吟,「有沒有很好看?」

  他看著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傳說中的深海女妖,忍不住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嗯,隨時可以去走紅毯了。」

  她得意洋洋,「算你識貨!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賺到了?娶到這麼個大美人當老婆。說實話哦,敢撒謊我就咬你。」

  是啊,娶到這麼個無論如何都不怪他、始終相信他的傻姑娘當老婆,真的是他賺到了。

  .

  燕國的高祖皇帝當年修建傳睢行宮時將它修得華麗而別緻,令其一度成為傳睢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奈何近年來傳睢未迎聖駕,這氣派的行宮也只能空置在那裡徒聽風聲,好生失落。如今終於住進了齊王這樣的大人物,行宮也顯示出了自己的用處,成為燕國前線商議軍務大事的根據地。

  每一天都有無數的臣子進出這裡,傳遞消息和文件,或者拜見齊王,與其親切會談。

  然而今晚,行宮迎來了一個不太一樣的客人。

  「賢侄怎會突然來前線?這裡太危險了,你還是早些回煜都去。不然若有個什麼差池,叫本王如何與你九泉之下的父親交代?」賀蘭睿坐在上首,看著堂下坐著的男人微笑道。

  他的語氣溫和而親切,帶著長輩對小輩的關懷體貼,端的是慈愛非常。

  蘇忌微微低頭,「殿下,忌一聽說您上了前線便擔憂不已,害怕有人趁亂對您不利,這才急匆匆趕來。忌本是習武之人,一身武藝正愁無處施展,若您不棄,請允許忌隨侍左右,護您周全。」

  賀蘭睿搖搖頭,「本王哪裡捨得你來替我擋災擋難?你們張家如今就剩你這一點骨血,你爹娘在天之靈恐怕都盼著你早日娶妻生子、綿延香火才好。」

  蘇忌一怔,「殿下……」

  「你一定要與本王這般見外麼?」賀蘭睿打斷他,「本王早說過,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喚我世伯。我與你父親相交多年,早就把你當親生兒子了。」

  相交多年。親生兒子。

  蘇忌在心裡默念這兩個詞,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面上他卻淡淡笑了,頗為感激地看著賀蘭睿,「侄兒知道,世伯對侄兒、對我張家恩重如山,侄兒心裡對您全是敬重和感激,又怎會見外?只是凡事謹慎點好,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謹慎是好事,不過你要真的謹慎就不該來這前線。」賀蘭睿道,「還是那句話,早點給自己找個家,這樣世伯明年拜祭你爹時,也能在他面前多幾分面子。」

  想了想有些感興趣道:「按說你歲數也不小了,就真的沒有中意的姑娘?你若喜歡誰大可告訴世伯,一切有我為你安排。」

  明知道這不過是賀蘭睿假仁假義的話語,他最擅長的便是這種溫情套路,蘇忌的思緒卻彷彿不受控制一般,竟想到了他一直不敢觸及的地方。

  南山圍獵場上,興致勃勃去清點他與魏皇獵物的女子,轉頭的瞬間目光狡黠如狐,藏著一股不懷好意;夕陽西下的花叢邊,她發間的金釵閃閃發光,與那晶瑩的眼眸交相輝映,說不出的鮮豔動人;煙塵漫漫的官道上,她是熟練操縱著坐騎的小兵,臉上戴著陌生的人皮面具,他卻依然能透過那些精妙的偽裝一眼認出她來,就好像……她已經被刻在了他的心上。

  右拳慢慢握緊,他深吸口氣,慢慢擠出一句,「侄兒明白了。」

  賀蘭睿哪裡聽不明白他話裡的敷衍之意,然而他沒說什麼,只是道:「你既然來了就住下吧,明日世伯安排事情給你。燕魏兩國多年不曾開戰,上一次還是……」

  上一次兩國交戰,正是導致蘇忌的父親被誣為叛國賊的那一仗。

  「父親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侄兒實在擔心世伯,怕您像父親那般被小人算計,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賀蘭睿看著神情誠懇的蘇忌,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有心了。」

  .

  蘇忌在傳睢住下的第三天深夜,江面忽然預警,有魏兵偷襲。賀蘭睿披上戰甲上了城樓,臨走前撂下話來,讓蘇忌留在行宮,不要到處亂跑。

  等到主要人馬都跟著賀蘭睿離開,蘇忌這才腳步輕巧地從房間出來,按照高沉給他說的路線走到了商霖的住處。

  夜風微涼,風中有淡淡的花香,是這一路的姹紫嫣紅散發出的。他跳上圍牆,果然看到商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許是因為夜深了,她只穿了一條粉白襦裙,外面裹了一件披風,卻是和襦裙差不多顏色的琉璃白,上面繡著杜若的紋絡。這樣素淨的打扮,再配上她不施脂粉的臉蛋、柔順垂下的烏髮,整個人簡直如清凌凌的水中盛開的一朵白蓮,端的是清麗動人。

  此刻,清麗動人的白蓮正態度頑固地看著天空,黑眸轉啊轉的,就是不看身邊的宮娥。那宮娥應該是賀蘭睿派來看過她的人,臉上的表情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卻還不得不控制住脾氣道:「公主,時候不早了,請您早點進屋歇息。」

  「我不困。」商霖懶洋洋道,「你要是困了就自己去睡吧,別在這裡催我。」

  「您最近每晚都這樣,究竟想做什麼?」寧素彷彿終於受不了了,有些氣惱地問道。

  「你真想知道?」商霖勾起唇角。

  「嗯?」

  商霖慢慢站起來,走到寧素身邊,「那你湊近一點,我告訴你。」

  寧素被她蠱惑著低頭,卻聽到她的聲音細弱蚊蠅,帶著計謀得逞的快慰,「自然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變著法子折騰你了。」

  「你……」話還沒說完,脖頸處便被人狠狠一擊。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沉沉夜色裡,商霖看到了蘇忌英俊而溫和的面龐。

  「怎麼是你啊?」她有點驚訝,「我還以為會是高沉來救我。」畢竟那顆藏著紙條的藥丸是高沉塞給她的。

  蘇忌淡淡道:「我和靜之誰來不一樣嗎?還是說你不想看到我,希望是他來救你?」

  商霖聽他口氣有點冷,以為自己的話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因為給我傳話的人是高沉,所以我才……」

  壞了壞了,這傢伙最小心眼,此番專程來救她還被她給得罪了,不會生氣了吧?

  蘇忌見她有點著急的樣子,忍不住一笑,「跟你開玩笑吶。」

  商霖:「……一點都不好笑。」

  真是長進了!居然還會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陰沉狠戾的男人……

  轉頭看看倒地不醒的寧素,她認真道:「回頭你一定要把這個敲人脖子的手法交給我。這一招打得我都快有抗體了。」

  蘇忌眄她一眼,「少廢話。我們先離開這裡。」

  .

  傳睢城內漆黑一片,只能隱約看到遠方城樓上的點點燈火,可以遙想那邊如今定然是熱鬧非凡。如今全城戒嚴,他們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隨侍戒備著下個路口便有巡邏的士兵湧出來,一路都提心吊膽。

  商霖已經知道今夜賀蘭睿離開是因為有魏人偷襲,如今看到蘇忌便明白所謂的魏人偷襲都是易揚安排好的。他們費盡心機佈置了這一切,只是為了把她從行宮救回去。

  此情此景,真是有一種傾盡兵馬、只為紅顏的代入感啊。

  尼瑪夠了!她拍拍自己腦袋。都什麼時候了就別跟那兒瑪麗蘇了,一會兒逃不掉有你哭的!

  「傳睢的兩個大碼頭都有賀蘭睿的人看守著,我們不能去哪裡。不過城西有一個廢棄的老碼頭,向來無人問津。魏皇已經在那裡安排了人手,我們只要在子時以前順利趕到就行。」他低聲給商霖解釋道。

  「我明白了。」商霖點頭,加快腳步跟著他朝前走去。

  她自覺積極而勤快,然而一段路之後蘇忌卻忽然停下來,有點為難地看著她,「你走太慢了。」

  「啊?」被嫌棄了,商霖抑鬱,「額,我不會武功,當然跑不過你了。你要是真嫌慢的話……不然,你背我?」

  武俠小說裡不都是這麼寫的嘛,武林高手背著不會武功的廢柴逃命效率更高。至於古人看重的「男女授受不親」,危急關頭她是不在乎這些細節,但是蘇忌自己介不介意就不一定了。

  他聞言果然遲疑了一瞬,然而估計是考慮到情況實在特殊,看著神情坦然的商霖沉默片刻終於道:「好,你到我背上來。」

  他蹲□子,商霖剛想趴上去,卻忽然怔在原地,「什麼聲音?」

  是腳步聲。整齊的腳步聲。

  聽這動靜至少有二十個人,正一點點朝他們逼近。

  兩人面色都有些發白,卻見原本還空曠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如潮水般湧出來一大批全副武裝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而正前方分開一條道,本該在城樓上指揮作戰的賀蘭睿一身甲冑、含笑而來。

  商霖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樑骨順著竄上來,整個腦袋都給凍清醒了。

  引君入甕。

  他們中計了。

  「賢侄,大晚上不睡覺,卻帶著本王的客人在城內閒逛,這個行為當真令我驚訝。」賀蘭睿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不帶一絲火氣。

  蘇忌攥緊了佩劍,冷冷一笑,「敵軍當前,世伯不在陣前指揮作戰,卻帶著人馬在這裡守株待兔,也讓小侄好生驚訝。」

  「守株待兔也得那兔子肯撞上來,賢侄你要是安分一點,也就沒這麼多事了。」賀蘭睿道,眼神裡終於透出一點冷意,「今夜設下這個局時,我多麼希望最終一無所獲。可不得不說,你讓我很失望。」

  「失望?」蘇忌諷刺道,「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失望?」

  「本王顧唸著與你父親的交情,千方百計護住了你的性命,想著怎麼也能替你們張家留下一條血脈。本王一片苦心,你卻不領情,竟做出這等事來,逼著本王對你下手。」他遺憾地搖頭,「你們張氏一族若有絕嗣那一日,罪魁禍首也得是你自己,怪不到本王身上。」

  商霖原本還想著若魚死網破便拼著把他的秘密都說出來,可此刻見他自己都直言不諱了,立刻明白身邊的兵卒全是傳說中的嫡系。那些人無論聽了什麼關於他的秘密,都會懂事地爛在肚子裡。

  「我們張氏一族……」蘇忌冷笑連連,「虧你還敢提起張氏一族。」

  拔劍出鞘、寒光凌冽,他的劍鋒指著他,目光卻比劍鋒還要鋒利,「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當你是恩人、當你是長輩。我以為你是真心拿我父親當兄弟,以為你會幫著我為父昭雪。可誰知,這一切根本就是你做的!你一手策劃了這一切,轉頭卻在我面前裝無辜!」

  賀蘭睿面上的笑容終於一點一點斂去,只剩下無邊的冷漠,「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頓了頓,「是了,自然是魏皇了。不然今夜你也不會甘冒大險來救他的女人。」

  蘇忌迎上他的目光,譏諷地問道,「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當初為何放過我?既然殺了,就要殺得徹底。斬草不除根,不像是你這種人的風格。」

  賀蘭睿看了一會兒蘇忌,慢慢道:「沒想到你的劍最終還是指向了我。」頓了頓,「當年你從朔方逃回來,本王決定留你一命的時候就想過,也許會有今天。不過那時候本王告訴自己,就當是回報你父親與我的情誼,冒這一回險。」搖搖頭,「到頭來,我還是不得不送走他最後一個兒子。」

  「少在那裡假仁假義了!」蘇忌勃然大怒,「與我父親的情誼?我父親這一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把你當成了兄弟!」

  「他不識好歹,一定要阻本王的路,本王又有什麼辦法?」賀蘭睿冷冷道,「難道要我坐以待斃,等著他來毀掉我的一切麼?」

  「你大逆不道、欺君罔上,此刻還敢在這裡砌詞狡辯?」蘇忌抖抖手裡的劍,「我不想再與你爭論這個了。說吧,你接下來想做什麼?」

  賀蘭睿嗤笑一聲,視線落到了商霖身上,「把德馨公主交給我。」

  「你做夢!」蘇忌還沒回答,商霖便搶著道。她微微抬著下巴,神情冷傲,「我原本以為四叔是忠君愛國的典範,誰承想你存著這樣的大志。父皇再如何對我不好都始終是我父皇、是大燕的國軍,想讓我幫著你這個亂臣賊子,簡直是痴人說夢!」

  蘇忌偏頭看她,似乎想說什麼,商霖卻再次搶先一步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擔心一會兒打起來誤傷到我是嗎?放心,他想利用我肚子裡的孩子去威脅魏皇,投鼠忌器,不會對我們下殺手的。」

  她毫不懷疑,她若是離他稍微遠點,恐怕賀蘭睿立刻就要設下箭陣,將蘇忌萬箭穿心。

  「你……」蘇忌眼神有點怪異,「這是想要保護我?」

  商霖一愣,立刻道:「都什麼時候了就別糾結誰保護誰了。總之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死活都在一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4 PM

第68章 生死

  蘇忌的身子隨著她這句話微微一顫,一道白光倏地劃過他的黑眸,彷彿星辰照亮了夜空。

  他看著商霖,有點驚訝又有點無奈,隱隱還有些喜悅,「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讓他意外。

  「商量好了沒有?」賀蘭睿揚聲道,「本王耐心有限,可沒功夫陪你們耗著。」

  商霖往前一步,站到了蘇忌身前,「商霖好了。四叔你如果要殺蘇大俠,就請將侄女一塊殺了吧。反正我是不會幫著你謀朝篡位的。」

  她這廂剛慷慨激昂完,便被蘇忌反手握住腕子,一把扯到身後,「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是我與賀蘭睿的私仇,與你無關。」

  「這是要同生共死?」賀蘭睿挑眉,「嘖嘖嘖,書上可真沒說錯,這女人長得太漂亮了就是禍患。沒想到小六你也有蠱惑得天下男人為你赴湯蹈火的本事。」

  蘇忌額頭青筋一跳,眼看就要反駁。商霖卻已抬高下巴,揚聲道:「是啊。其實我以前的話都是騙你的,魏皇確實挺喜歡我的,不然也不會費這麼多周折來救我。」伸手拔下發間的金釵,抵上咽喉,「所以我要是死了,你就丟了一個極大的籌碼。」

  她打定主意了,大不了用自己來換得蘇忌暫時保住性命。難道就許賀蘭睿利用她,她本人反倒不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只要能活著,總有辦法逃出去。

  賀蘭睿盯著她的動作,「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執意要殺蘇忌,你便不活了?」

  商霖十分配合地加了幾分力氣,金釵刺入肌膚,一絲血跡順著滑落,「是。到時候你便用我的屍體去威脅魏皇吧。」

  「呵,真是麻煩啊。說實在的,我確實不想放過你這麼好的籌碼。」賀蘭睿一臉為難,瞅著兩人看了半晌之後痛下決心,「不過既然你堅持,你們便一起去死吧。」

  什……什麼?

  「今天晚上,蘇忌絕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本王心意已定,不會更改。所有幫著他的人,都得死。」賀蘭睿溫和地笑著,彷彿嘴裡說的不是生殺奪予的大事,而是長輩和小輩的談心,「四叔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固執得緊。」

  商霖覺得自己的腳好像被釘在地上了,怎麼也不能移動半分。賀蘭睿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著實嚇到她了。她沒料到,她真的沒料到,他居然喪心病狂到了這個地步,哪怕是為了她這個誘人的餌料,也不肯做一絲讓步……

  「動手。」冷如鐵石的聲音,如同無常鬼勾魂的鎖鏈,一聲脆響便令人膽寒。

  賀蘭睿的命令一出,便有十數名侍衛提著長刀朝他們而來。蘇忌一言不發挺身而出,雙方立刻纏鬥在一起。

  商霖立在冷風中,身邊是你死我活的戰局,她卻被蘇忌護在身後。彷彿洶湧江水中的孤島,他的背後是她唯一的棲身之地。

  那些人一開始還想分出人手來抓她,可蘇忌把她保護得太好,於是他們干脆放棄,一門心思來鬥他。

  商霖捏緊了手中的金釵,看向賀蘭睿。他只留了四個侍衛在身旁,顯然是防備蘇忌偷襲。此刻被屬下拱衛著的他神情輕鬆,以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正和手下打鬥的蘇忌,那樣子,就好像蘇忌是他親手打磨雕琢的器皿一般。

  察覺到商霖的視線,他轉過頭,與她隔著茫茫夜色對望。片刻後勾唇一笑,他神情戲謔,彷彿在嘲弄她的無能為力,嘲弄她的愚蠢。

  「嗯……」一聲悶哼,不啻於平地驚雷炸響,商霖呼吸瞬間急促。她慌張地看過去,只見蘇忌踉蹌著後退兩步,胸口正插著一柄利劍,劍柄還握住敵人的手裡。

  地上已經匍匐了七八具屍體,全是死於他的劍下,鮮血滿地亂淌,觸目驚心。而他在滅掉對方這麼多精銳之後終於氣力不繼,被敵人刺中了胸膛。

  那人目光陰沉地看著蘇忌,手中的劍再往深刺了幾分,讓他又是一聲痛哼。

  停頓了一瞬之後那人正想拔劍而出,蘇忌卻突然出手朝他刺去。他的劍也插|入了對方的身體,而那人瞪著眼睛看了蘇忌一會兒,嘔出一大口血便朝後倒去,手中的劍也順著他的動作拔出。

  蘇忌搖晃了一下,身子朝j□j去,眼看就要倒下,卻在最後關頭用劍撐住了身體。

  他彎著腰,用僅剩的力氣維持著自己的尊嚴,沒有在仇人面前軟下膝蓋。而他充血的眼睛和滿身煞氣也嚇住了剩下的人,他們手中握著兵器在那裡遲疑觀望,就是不敢再上前。

  商霖忙不迭跑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胳膊,「你沒事吧?蘇大俠,蘇忌!」

  蘇忌咳嗽一聲,嘔出喉嚨裡的血,「我沒事。」

  胸口處嚇人的血窟窿如針一般刺入她的眼中,讓她差點沒當場哭出來,「都是我害你的……是我不好,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就不會被他發現了。都怪我……」

  「與你無關。」他語氣淡淡,「早在我知道父親死因的那天起,便明白會有這麼一天。我與賀蘭睿之中,必有一人先死。如今看來,是我輸了……」

  「蘇忌,不要……」她渾身顫抖,要拼盡全力才能用身體去支撐住他,不要害得他在賀蘭睿面前太過狼狽。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他看著她,染了血的嘴唇紅得妖異,竟給他添了幾分別樣的俊美。

  「嗖——」一支羽箭破風而來,瞬間刺中蘇忌的胸膛,也逼出他喉嚨裡破碎的哼聲。

  商霖睜大了眼睛,看看他胸口的羽箭,再扭頭看向賀蘭睿。他負手立在那裡,左右四名弓箭手引弓搭箭,隨時準備再次出手。

  「本王想著他是個劍客,本打算讓他死在劍下,也算全了他的體面。不過如今看來,這個人情是賣不成了。」他嘆口氣,「好在用羽箭也湊合,聽起來差不多。」

  「你……」商霖彎腰撿起一把長劍,死死地攥著劍柄,眼神如刀般射向他。

  「怎麼,想和我拚命?」賀蘭睿笑笑,「來啊。」

  她如果過去,正方便了他們生擒她。

  商霖卻沒有如她所願。她攥緊的長劍,冷笑一聲,眼角眉梢都是切骨的仇恨,「賀蘭睿你聽著,你今天最好殺了我。只要我能活著離開這裡,終有一日會要了你的命!」

  「你閉嘴……」蘇忌無力地打斷她,強行從她手中奪過長劍,「他並不想殺你,別上趕著找死。」

  「都什麼時候了,賢侄你還記掛著別人?當真是牡丹花下……」

  「死」字沒有說出來,因為原本虛弱不堪的蘇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忽然出手,直接將手中寶劍朝他扔去。他習武多年、本事早非常人能及,這一擊又是把拚死一搏,效果自然非同凡響。只見那長劍如長了眼睛一般,竟是穿過輕甲的縫隙正好刺到了賀蘭睿的身上。

  他神情一變,臉色立刻白了幾分。

  「殿下……」

  「殿下你沒事吧?」

  「……放箭!」

  伴隨著賀蘭睿的一聲令下,蘇忌一把將商霖拽入自己懷中。他翻轉身子,抱著她用自己的背朝向賀蘭睿,將她牢牢護在雙臂之內。

  羽箭刺入肌膚的聲音。

  一下接著一下。

  商霖數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下。

  她雙膝跪地,僵硬地靠在他懷中,片刻後才慢慢抬起頭。她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就好像不認識他了一般。

  「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替她擋下那些箭,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地護著她?為什麼!

  他虛弱一笑,「我說過,會保護你。一直……一直保護你。」

  「你什麼時候說過?」商霖咬牙切齒,「你根本沒有說過!你別玩我了!」

  蘇忌笑得更厲害了,「我沒給你說過。但我……在心裡說過……」

  商霖如遭雷擊,呆呆地看著他,失去了所有反應。

  他的手原本放在她腰側,這會兒慢慢上抬,最終落到她背部。他將她拉近,兩個人靠在一起,彷彿依偎。

  這樣的親密是他渴盼過的,是他無數次想像過的,是他以為永遠也得不到的。

  他的下頷放在她的肩窩,一瞬間刺鼻的血腥味都聞不到了,四周縈繞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剛認識的時候,我對你有很多誤解,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你那時候一定覺得……我很討厭吧?

  「其實我會那樣……是有原因的。我父親當年之所以莫名戰敗,其實就是因為被身邊的女人出賣。他信任她,她卻利用了他的信任,竊取了軍情給魏國人,害得他百口莫辯……」

  這是他記憶裡最不願告知旁人的一段。英明一世的父親最終栽在了溫柔刀上,可謂是生平大恥。如今想來,那女人自然是賀蘭睿安排的,也難怪他這些年一直尋不到她的蹤跡。

  「我本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那樣,無情無義、陰險狡詐,所以在聽到靜之為了你被幽禁在府邸時,才會那麼生氣。可原來你和她們……是不一樣的……你很好,魏皇也……很好。你要活著回去,好好和他在一起。你這樣的女子,應該擁有最幸福圓滿的人生,不該死在這裡。

  「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去。他在等你。」

  商霖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只能不住地搖頭,「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

  蘇忌輕輕一笑,果然不再開口。

  他覺得很冷,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湧上了四肢百骸。

  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十六歲那年。他孤身一人逃出困了他四年的朔方城,跋涉在茫茫雪原之中。

  那時候他心頭燃著一團火,想著離開那裡回到煜都,一定能想出辦法為父親報仇洗冤。可是和萬里冰封的雪原比起來,他心頭的火焰太微弱了。他被凍得連步子都提不起來,長時間沒有進食,渾身力氣也跟著散盡。最後他無力地栽倒在雪地中,以為自己一定逃不過這劫。

  遲了這麼多年,他終於還是走到了最後一步。

  「蘇忌……蘇忌你怎麼了?」商霖捧住他的臉,恐慌地追問道。

  他的臉放在她掌心,與她四目相對。她的眼睛很亮,裡面是晶瑩的水光,如同暗夜裡的星辰。

  引得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

  腦中閃過某個日光明媚的下午,她一身白衣坐在廊下煮茶。他從小徑過來,一路分花拂柳,終於在路的盡頭看到伊人憑欄而坐的身影。如綠梅般瘦潔曼妙,一個抬手便是一段風流。

  她聽到身後的動靜,慢慢轉頭,看到是他時神情毫不意外。星眸閃爍,粉嫩的櫻唇勾起,她輕輕一笑,「蘇大俠,過來飲茶吧。」

  那時候,她被困在他的別院,與他朝夕相對……

  原來那才是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

  抬到一半的手猛地落下,他渾身氣力一鬆,撞到了商霖身上。

  「蘇忌,蘇忌……蘇忌!」

  商霖抱緊了他,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整個人彷彿化身成石像。

  她半張著嘴,覺得嘴裡的空氣又冷又硬,好像含了一塊冰。那塊冰順著滑進她的身體,從喉嚨到每一寸骨頭都被凍僵了,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一片黑暗投下。她睜開眼睛,看到賀蘭睿沒有一絲表情的面龐。

  他是由屬下扶著過來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滾落,看得出內裡正忍受著痛苦。可即使如此,他仍勉強自己站在這裡,認真地審視著蘇忌。好半晌,才陰沉沉地笑了一下。

  轉頭看向商霖,他的語氣裡滿是嘲諷,「哭夠了?那就給他收屍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5 PM

第69章 對決

  大魏明順七年六月二十三,睢江兩岸天朗氣清,黃曆上說今天是個大吉之日。破土下葬拆遷諸事皆宜,要殺人的話選在這個日子再好不過。

  於是燕魏兩國順應天意,在今天正面對決了。

  雙方各自開出幾十架戰艦,對峙於睢江之上,中間隔著不寬也不窄的水域,站在甲板上便能望見對方的身影。

  江上風大,高沉一身甲冑,頭盔上的紅纓隨風搖擺,與他僵硬的神情形成的鮮明對比。

  他在船頭站了一會兒,便有兵卒過來喚他,「都尉,齊王殿下請您過去。」

  高沉跟著兵卒進了船艙,卻見賀蘭睿神情怡然地在那裡品茶,瞥見他一臉苦大仇深,不免一笑,「瞧你緊張的,過來喝茶。這可是舅舅親手煮的茶,等回了煜都你就不一定有這個口福能喝到了。」

  高沉在他對面坐下,「舅舅,我還是不同意……」

  「別讓我再說第二遍,喝茶。」賀蘭睿淡淡道。

  高沉斂了斂眉頭,似在壓抑住怒火。他端起茶杯隨便喝了一口便又放下,轉頭看著書桌上的筆架一言不發。

  賀蘭睿打量了他一會兒,「要舅舅怎麼告訴你,小六不會有事情。舅舅只是想讓她幫我個忙,不會傷到她半分!」

  高沉扭過頭,「兩軍陣前,你把皙兒這麼一個弱女子帶到戰艦上,一會兒還要押著她去甲板上喊話,還說不會傷到她?舅舅,男兒保家衛國理所應當,為何要利用女子來獲取勝利?沉以為,此實非丈夫所為。」

  「你這個脾氣,就是不知道變通。」賀蘭睿搖搖頭,「這滿船的將士就不是我大燕的子民了?能有更好的方法解決問題,又何苦犧牲軍卒們的性命?舅舅既然敢讓小六出來,就有保她全身而退的辦法,你且信我。」

  高沉垂眸,神情頗為掙扎,片刻後毅然抬頭,「不行。舅舅我還是不同意。我們換別的法子,我可以為你當先鋒官,我豁出這條命不要也要打贏這場仗,只求你不要推皙兒出來!」

  賀蘭睿神情冷下去,「為了讓你安心,我已經破例讓你上了主艦。此刻你這樣子,是要與我對著幹了?」

  「舅舅……」高沉話剛說了一半忽然覺得頭有點暈,他震驚地看看賀蘭睿再看看手中的茶杯,「茶裡……放了什麼?」

  賀蘭睿嘆口氣,「你好好睡一覺吧。估計睡醒了仗也結束了,到時候舅舅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小六。」

  高沉似乎心有不甘,撐著案几想站起來,卻最終無力地伏趴在案几上,閉眼睡去了。

  賀蘭睿盯著他看了看,取下了他腰間的玉珮,吩咐道:「把他帶到後面的船艙安置好,派人看守著,出了任何岔子唯你們是問。」

  士兵領命去了,賀蘭睿這才站起來走到隔壁房間,十分客氣地敲了敲門,「本王可以進來麼?」

  裡面沒有聲音,他笑了笑便推開房門,果然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倚在床邊,頭貼著床柱,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小六,準備好了麼?一會兒四叔就全靠你了。」賀蘭睿笑眯眯道。

  商霖眼神冷淡,掠過他身上時不作絲毫停留,彷彿他是沒有生氣的死屍。

  「你不說話四叔就當你默認了。」賀蘭睿聳聳肩,「等此番事了,這個東西就送給你當禮物了。」

  紅色的絲線掛著一枚玉珮,質地溫潤通透,圖騰熟悉。商霖蹙眉想了想立刻記了起來,她曾在高沉的腰間見過這枚玉珮。

  這是高沉的玉珮。

  「你抓了他?」她淡淡道。

  「是他太關心你了。」賀蘭睿道,「一聽說我要押你到陣前就慌了手腳,非要跟上船來。剛剛還跑來跟我說,願意當先鋒官,只求我別推你出去。嘖嘖嘖,身為長輩我不得不說一句,靜之他倒真是個痴情種。」

  「所以,你抓了他?」商霖重複道。

  「只是讓他在後面睡個覺而已,我們一切順利,他就不會有事。」賀蘭睿微笑,「到時候這個玉珮交給你,你可以親自為他繫上。」

  商霖右手撐在床柱上,慢慢站起來。她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如冰,賀蘭睿卻愉快地笑了,「願意出去了?」

  「您連衣服都給我準備好了,我怎麼能說不去呢?」嘲諷一笑,「這麼一件大紅的衣服,真是當靶子的好裝扮。」

  她今日的衣服是賀蘭睿一早便命人送來的,一身大紅的交領襦裙,外面配了同色披風,穿上之後好像置身於火團之中,不能更引人注目。

  賀蘭睿盯著她看了會兒,讚賞地點點頭,「小六你在魏宮這一年真是沒白待,簡直脫胎換骨了一般,比以前那個糊裡糊塗的樣子討人喜歡了不少。」

  商霖偏過頭,「全賴四叔所賜。多謝了。」

  .

  商霖行走在船艙外的走道上,每一步都邁得又平又穩。腳上是精緻的雀頭鞋,薄檀木底,好看是很好看,卻絕對不是適宜行走的裝備。她一邊走路一邊在心裡輕笑,賀蘭睿考慮得真是周到,連自己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都時刻防備著。

  寧素緊緊跟在她身後,陪她一起上了船頭的甲板。她此刻也換了士兵的打扮,右手持劍、隨時準備制住她。

  商霖站在甲板上,舉目四望,卻見寬闊的江面上泊滿了戰艦,旗幟飄搖、兵卒林立,刀槍戰戟都泛著冷冽的寒光,光是看看就讓人心驚。

  要換了以前,見到這陣仗一定讓她不知所措了,可是今天不同。她很冷靜,從沒有過的冷靜。那個夜晚的一切不停在她腦海中翻湧,只要閉上眼睛她似乎還能聞到血的味道。那是從蘇忌身上流出來的,染紅了她的衣裙,讓她在這些日子裡夜夜不得安寢。

  無論有什麼恩怨都總是要解決的。她不會任由賀蘭睿逍遙法外,更不會允許他再傷害她在意的人。絕對不行。

  易揚站在甲板上,沉默地看著對面船頭那個紅色的身影。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纖瘦的身段、迎風飄擺的裙子和披風,還有在風中飛舞的烏黑長發。

  她就那麼立在船頭,彷彿一朵從江中開出來的蓮花,紅衣黑髮,當真是淒豔無比。

  賀蘭睿站在甲板上等了一會兒,對面果然傳來了魏國驃騎將軍的喊話,「齊王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他朝旁邊使了個眼色,親衛心領神會地提高了聲音,「齊王殿下仰慕魏皇已久,此番難得相見,想請魏皇當面一敘。殿下準備了我大燕有名的淄鄉綠酒,魏皇必定喜歡。」

  請易揚當面一敘?商霖眉頭緊蹙,定定地看著對面的戰艦,不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再次發出了聲音,只是這回不是驃騎將軍,而是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當面一敘?齊王殿下的意思,是要朕過來了?」

  賀蘭睿彎唇一笑,也親自開口,「美酒當與懂得欣賞之人一起品嚐,本王以為,魏皇是這裡最懂品酒的三個人之一。」

  「三個人?」易揚的語氣懶洋洋的,「一個是朕,一個是齊王你,那剩下那個是誰?」

  賀蘭睿氣定神閒,「自然是本王的好侄女、陛下的新婚妻子了……」

  商霖攥緊了拳頭,連牙根兒都咬痛了。偏偏寧素還不識時務地湊到她耳邊,「公主,說點什麼吧。你就不希望快點見到魏皇?」

  說點什麼,她能說什麼?是哭哭啼啼地求救,還是像革命電影那樣高喊「為了新中國,向我開炮」?

  哪樣都不靠譜啊!

  寧素等了片刻,卻見商霖雙唇緊閉,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意思。

  不過也不用她開口了,魏國那邊已經有了回應。三隻小舟從船上放下,朝著他們划來。當中那隻舟上,赫然站著全套甲冑的易揚!

  賀蘭睿凝視了江面一會兒,轉頭瞅著商霖嗤笑道:「真是沒看錯你,好本事。」

  商霖已經沒功夫去管他的嘲笑了,她的整顆心彷彿從腔子裡跳了出來,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三隻小舟不能移動半分。

  易揚站在最當中,身邊的人前後護住了他,防備從四面來的偷襲。不過也不夠啊,如果賀蘭睿鐵了心豁出去臉不要的話,大可以在船上用箭把他們通通射死。

  等等,易揚身邊的人是……

  霍弘?

  .

  易揚的雙腳一踩上了戰艦,脖子上立刻架上了一柄利刃。與此同時,霍弘動作敏捷地制住身邊的人,瞬間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變故發生得太快,商霖都有點沒反應過來。然而身為當事人的易揚卻神情不變,抬手制止了身後親衛拔刀的動作,淺笑吟吟地看著賀蘭睿,「齊王殿下,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賀蘭睿拱拱手,「魏皇客氣了。」

  「齊王說有好酒,朕按捺不住便過來了,又想著霍大司馬向來是個好酒的,於是帶他一起來討酒吃。」頓了頓,「只是我們一片誠意前來做客,齊王這個行為……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啊。」

  賀蘭睿笑道:「魏皇好膽色,本王佩服。不過您既然敢過來,自然明白上船之後會遇到什麼,此刻又何必裝傻?」

  易揚聳聳肩,「齊王說有淄鄉綠酒,朕本以為怎麼著也得喝完了酒再撕破臉,誰知你竟這般急不可耐。可惜了那一壺美酒,竟等不到懂得欣賞它的人,遺憾,遺憾。」

  賀蘭睿笑意深深,「沒關係,等到你到了地府,本王會在你墓前灑清酒三杯,以作祭奠……」

  易揚看著他,「齊王殿下成竹在胸了?」

  「自然。」賀蘭睿道,「適才在小舟上您還可以用霍大司馬當擋箭牌,引得本王投鼠忌器。可如今您站在本王的戰艦上,週遭都是本王的人,您難道還以為可以全身而退麼?」

  易揚恍然大悟,「原來你剛才真的是因為霍弘才沒有亂箭射殺朕啊!呵,你們倆不是只是盟友麼?居然這般講義氣,為了他放棄那樣好的機會。」

  賀蘭睿笑笑,「剛才沒有下手,自然是因為之後有更好的下手機會。」

  易揚沉吟,「朕明白了。剛才在江面上,若發生了什麼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可如今是在戰艦裡面,要如何發揮都由得你們的心意了,是也不是?」

  「魏皇既然明白,又何必多說?」賀蘭睿道,「您駕崩之後,霍大司馬會接替您好好治理大魏的錦繡河山,您大可安息。」

  「他許了你什麼?」易揚似笑非笑。

  賀蘭睿卻不願回答了,「陛下您都到了這一步,又何必管這麼多?」

  他不說,易揚也能猜到。無非是割地賠款、年年上貢,還有等到賀蘭睿謀朝篡位那一日,從各個方面對他施以援助。

  商霖說的當真沒錯,這就是竊國二人組。

  兩方人馬都已拔出武器,易揚帶來的親衛環繞在他身側,神情嚴肅地對著外面,而在他們面前,是數量遠超他們的對手。這情形,當真是幾百個人圍毆十幾個人的架勢啊!

  易揚環視四周,笑容慢慢斂去。他垂眸沉思片刻,「你的目的是要朕的命,如今既然朕已是你掌中之物,可以把不想關的人放了嗎?」

  賀蘭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商霖被寧素挾持著,跌跌撞撞地從甲板上走到了他身邊。

  他盯著商霖看了看,「您放心,小六是本王的親侄女。您安心受死,她自然平安無事。」

  易揚蹙眉,「你先放了她,朕可以答應你讓親衛放下兵器。」

  「就算您不這麼做,本王一樣可以取了你的性命。」賀蘭睿嘲諷地笑笑,「動手!」

  刀劍寒光陣陣,帶著凜然的殺意。賀蘭睿的神情卻陡然僵住。悠然的笑容化成驚愕,瞳孔裡滿是不可置信。

  原本持劍對著易揚的親衛突然調轉了武器,紛紛指向了他,不過轉眼間,就變成了他被包圍在人群中。

  「你們……要造反嗎?」良久,他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透著難言的森冷。

  「齊王此言差矣,這些都是燕人,而如今大燕的君王是賀蘭楷不是你賀蘭睿。他們用劍指著你,怎麼能說是造反呢?」易揚笑道。

  賀蘭睿喘了口粗氣,眼神狠戾得像要殺人。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們是你的親衛,用劍指著你自然是大逆不道。不過,要是這些人從一開始就被掉了包,又該怎麼說呢?」

  什麼?

  賀蘭睿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一個此時絕不該出現的聲音,「舅舅,您可別怪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轉過頭,看到了本該在後面船艙昏迷不醒的高沉。

  「你沒用暈倒?」

  「自然暈倒了。您的迷藥可是上等,要不是親衛盡責,我差點就醒不過來了。」高沉淡淡道,「不過若不是被您迷暈了,我又怎能名正言順地不上船頭、得以在後面佈置一切呢?」

  所以,他根本就是故意和他說那些不願讓賀蘭皙冒險的話,他知道他會忍不住弄暈他,再用他去要挾賀蘭皙!

  「哦,忘了說了。您身邊的親衛都已被我的人提前掉包,如今圍著你的這些,不過是易容改扮的冒牌貨而已。」

  「你?」賀蘭睿一臉震驚,「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得到……」

  「我一個人自然不可能,不過如果有別人的幫助就不一定了。」高沉笑笑,「沉受命前來、身負重責,等解決了這裡的事情,立刻就得回煜都向陛下覆命。」

  「陛下?」賀蘭睿驚愕更甚,「他……」

  易揚看到賀蘭睿的樣子,嘲諷一笑。他想起商霖曾和他討論過燕國的皇帝,說他難道真的是那種被人拿捏在手裡捏扁搓圓的廢柴麼?當時他沒有回答,心裡卻覺得燕皇並沒那麼簡單。

  他覺得,燕皇賀蘭楷就和他一樣,隱忍只為等待一個機會,好一舉擺脫箝制。

  這個猜測在見到高沉時得到了證實。

  賀蘭睿以為高沉是為了表妹來的前線,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然而實際上他是得了燕皇的密令。就連他出使魏國也是刻意為之,為的是找到機會與他商量聯手之事。

  他們計畫好了一切,唯一算漏的是沒料到賀蘭睿會趁這個機會擄走了商霖。

  那廂賀蘭睿也想明白了,忍不住仰天大笑三聲,「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真是小看了我這個弟弟。好,很好,真不愧是父皇的兒子,果然謀略過人!」

  他神情已有幾分癲狂,似乎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易揚趁機朝身邊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刻持刃衝了上去。

  高沉雖然替換掉了賀蘭睿大半的親衛,可這到底是他的地盤,忠於他的人還是存在。那些人迎上高沉和易揚的人馬,雙方纏鬥在一起。

  賀蘭睿在短暫的癲狂之後便恢復清醒,視線往旁邊一掃,立刻看到被寧素牢牢控制住的商霖。高沉身邊並沒有適合的女子可以假扮成寧素,加上她本人武功高、戒心重,之前會被蘇忌擊倒不過是配合賀蘭睿做戲,要真的放倒她卻幾乎不可能。高沉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成功,如今終於成了大麻煩。

  賀蘭睿一把搶過商霖,親自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通通給我住手!不停手的話我就殺了她!」

  這句話威力無限,大家都隨著他的聲音紛紛停手。易揚眼眸微眯,一瞬不瞬地看著賀蘭睿,「你若傷了她,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到了這一步了,我還怕什麼?」賀蘭睿大笑,「一敗塗地、霸業成空,我就算逃出去也沒什麼意思了。我便讓魏國的皇后給我陪葬了又如何?」

  聽他這意思,挾持住商霖居然不是為了逃跑,而是要拉商霖和他一起死?

  易揚和高沉都忍不住膽寒,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賀蘭睿帶著商霖退到了甲板的邊緣。

  脖子上便是鋒利的刀刃,稍不注意就會割破柔嫩的肌膚,商霖卻不覺得怕了。她直視前方,看到了易揚略微發白的面孔。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她從他眼睛裡看到了昭然的擔憂和緊張。

  這是他們今天第一次對視,也是這麼多天以來的第一次對視。

  商霖揚唇,朝他微微一笑。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愛著易揚,以至於所有和他有關的事情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中。

  那樣清晰,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她還記得被擄走之前的某個夜晚,他調侃說要教她防身術。當時他們曾詳細地討論過,如果她被人劫持了、劍就架在脖子上時,應該怎麼做。

  「他們一般都會用右手拿刀,到時候你就這樣,手肘後擊、手腕朝內翻,抓住那一瞬去奪他的刀。對,就是這樣,來,你跟我試一次。」

  ……

  沒有任何徵兆的,一直乖順不反抗的商霖突然出手,一舉擊中賀蘭睿的小腹,然後在他吃痛的瞬間翻手一奪,搶過了他手中的長劍。

  劍柄落入掌中的下一刻,她反手握住它貼著腰側朝後刺去,深深地刺|入了賀蘭睿的小腹!

  整套動作流暢無比,彷彿練習過無數次,看得旁邊的人都目瞪口呆。

  商霖攥緊劍柄,慢慢轉過身子,雙目充血般地看著賀蘭睿,「那天晚上我說過,你若是沒有殺了我,我有朝一日一定會取了你的性命。」咬牙切齒,「我做到了。」

  賀蘭睿痛苦地俯低身子,傷口處鮮血不斷往外湧。他惡狠狠地看著商霖,忽然一把抱住她,雙雙朝後倒去——

  身體瞬間失重,商霖在下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賀蘭睿帶著跳下了船。距離太高,她撞上江面那一瞬覺得五臟都疼了。冰冷的江水一點點吞噬她的身體,她正努力想要擺脫賀蘭睿,卻又覺得背心被什麼東西射中。

  痛……好痛……

  那是……箭?

  她費力地抬起頭,透過清澈的江水看到魏國的戰艦邊站滿了弓箭手。

  所以,他們是看到賀蘭睿跳了下來,迫不及待地射了箭?

  沒想到卻把她也一起射中了。

  她苦笑一聲,心想躲不過的最終還是躲不過。傳睢城內蘇忌護住了她,替她挨了那些箭,到了這裡全都補上了。

  不信蒼天饒過誰。

  賀蘭睿終於鬆開了她,慢慢沉到了更深的地方。商霖一直本能地保持著划水的動作,這會兒卻也堅持不下去了。

  意識一點點渙散,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她在迷濛中隱隱預知了什麼。

  看來要say goodbye了呢……

  能夠殺了賀蘭睿已經夠本了,死了也沒什麼。只是好遺憾,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和易揚說一句話。他們這麼久沒見面了,剛剛那麼長的時間卻一句話都沒能說上,想想就覺得好難過……

  下輩子,恐怕沒機會再見了。

  腰上有誰的手纏上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易揚正抱著她努力往上游,他神情緊繃、如臨大敵,她卻慢慢地笑了。

  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那時候他們剛剛在一起,有一次她不小心掉進了御花園的九曲池中,被救上來之後狠狠挨了一頓訓。

  她不服氣,於是表示,「我大學的時候是兩百米自由泳冠軍。」

  他陰陽怪氣道:「兩百米自由泳亞軍?很了不起嘛。那你下回掉到冰窟窿裡去也別想我再救你了!」

  嘴硬心軟的笨蛋,說什麼下一回。真到了下一回你還不是乖乖跳下來救我了?

  不過好可惜,大概是來不及了。

  她趴在他懷中,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江水,他們彷彿置身於傳說中的琉璃世界。她仰起脖子,看著他乾淨漂亮的下巴,在心裡默默道:

  易揚,再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6 PM

卷四.垂翠結同心

第70章 歸來


  商霖是在爭執聲中醒過來的。

  耳邊的女聲很熟悉,帶著克制不住的焦灼,「……不行,我等不下去了。我得去給阿姨打電話,你也去聯絡你朋友的家人吧。再拖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醫生都說了沒大事兒,你打電話做什麼?商霖她媽媽有心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嚇到她了你負責?」

  「商霖的媽媽有心臟病,你朋友的媽媽也有心臟病麼?你怎麼不聯繫他們啊!你放心,等他們過來之後我會老實交代,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錯,連累不到你!」

  「你想哪兒去了!易揚他媽媽二十幾年前就不在了,你叫我上哪兒聯絡她?」

  易揚。

  這兩個字如同一盆冰水,潑到商霖的臉上讓她從混沌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四周白乎乎的,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牆面,再加上墨綠的窗簾和床頭的電子儀器,讓人一眼就可以判斷出這是一間病房。

  她在醫院裡?

  喉嚨裡有點痛,她輕輕咳嗽一聲,立刻引得站在門口爭論的兩個人回頭。

  「商霖……」高小詩神情激動,幾步竄到床邊,「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去警察局自首了!」

  周俊也站到了她旁邊,「都說了讓你別杞人憂天。張醫生是我老熟人,他說了沒事就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你煩死了,滾遠一點!」高小詩應該哭過不止一次,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巴巴地盯著商霖生怕她又睡過去。

  商霖閉了閉眼睛,「我……怎麼了?」

  「你忘記了嗎?你陪我去周俊家尋仇,然後我失手推了你,你就從四樓的陽台掉下去了……」

  對……是這樣。她有印象。

  「然後呢?我從四樓摔下去,為什麼沒什麼大事?」斷手斷腳才科學啊!

  高小詩擦擦眼淚,「多虧了那天樓下有人運貨,堆了一大堆空的紙箱子在那裡,你和周俊的朋友都掉到了箱子上。我們把你們送到醫院,醫生說沒大事,過一晚上就能醒,可是等了三天你們還是昏迷著,我剛剛差點就要給阿姨打電話了。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扭頭看向旁邊,「不過他運氣比你差,現在還沒醒。」

  商霖順著轉過頭,看到了易揚沉沉而睡的面龐。

  彷彿被催眠了一般,她慢慢撐起身子,不顧高小詩驚訝的表情翻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的床邊。

  他身上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襯得臉頰蒼白而消瘦。這張臉和記憶中看了一年的臉不太一樣,但落入她眼中卻又熟悉得讓她想要落淚。

  她想起他們在江水中相擁的最後一刻,她以為再也無緣相見了,可是沒想到睜開眼睛,他就在她旁邊。

  真的太好了。

  「易揚……易揚你醒醒。我是商霖,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她抓住他的手,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到他手背上,「你別睡了。我沒有死,我回來了,你能聽到嗎?」

  可是無論她怎麼呼喚,易揚一點反應都沒用,依然安靜地沉睡著。她額頭貼上他的手背,哭得難以自制。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抬起頭,恰恰對上高小詩和周俊近乎呆滯的表情。

  嚥了口唾沫,高小詩木然地問道:「周俊,那個張醫生有交代……病人醒了之後會留下什麼後遺症麼?」

  周俊僵硬地搖搖頭,「沒。」頓了頓,「這種後遺症,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兩個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中讀到了茫然……

  .

  商霖花了半天的時間接受自己重新回到了現代、而易揚還留在古代這個事實,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在最初的失態之後,她及時調整了自己,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企圖矇混過關。然而那「英台哭墳」一般悲慼的表演已經深深刻入了高小詩的心,趁著周俊去買飯的當口便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老實交代,你和那什麼……易揚,你和他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商霖躲躲閃閃。

  「你別裝了,都哭成那樣了還沒什麼?我問過張醫生了,你腦子裡可沒什麼血塊,不存在壞掉的可能。」攥緊她的手,「實話實說,你們……是不是認識?」

  商霖為難地別過頭,恰好又對上了易揚的臉。她抿緊雙唇,深吸口氣,「是啊,我們認識。」

  「天啦,你居然認識這種檔次的帥哥!」高小詩驚嘆,「他是你什麼人?」

  商霖偏頭看著易揚,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初戀。」

  「你的初戀?你初戀不是莫庭軒麼?」

  「不,不是莫庭軒。那是個誤會。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他。」

  心頭又開始酸澀難忍了,商霖睜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奪眶而出的眼淚。

  高小詩見到她這樣子立刻心疼了,即使還有疑問也拋到一邊。她抱住她輕拍她的背,「別擔心,你都醒過來了,他很快也會醒過來的。醫生都說了,沒事兒!」

  商霖下巴擱在她肩膀,喃喃道:「但願吧。」

  .

  可惜他們終究沒有等到易揚醒來。

  商霖醒來的兩天後,易揚依然在沉睡。周俊沉不住氣了,拖著那個傳說中的張醫生來看了好幾次,終於不得不承認,局面依舊脫了他的掌控。第四次送走張醫生之後,他掏出手機,哀嘆道:「看來我得再見見我這位易叔叔了。」

  高小詩心裡也緊張,卻還逼著自己強壯鎮定,「你怕什麼?一會兒他們來了你就老實說,是我害得易揚掉下樓去的。有什麼後果我一個人擔著。」

  「說到這個,一會兒他們來了拜託你千萬別多嘴。一切交給我處理。真讓易叔叔知道是你害得他兒子昏迷不醒,恐怕到時候易揚沒事兒,我們就得歡送你了。」

  高小詩舔舔嘴唇,「這……這麼嚇人?」

  周俊白她一眼,撥通了電話。兩個小時後,一大群西裝革履的男人進入了病房。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宋飛,怎麼是你過來?」

  被稱作宋飛的男人朝他點點頭,「周先生,易先生派我們來接易先生回去。」

  「易叔叔呢?他怎麼沒親自過來?」

  「他晚一點有個會,現在人在夏威夷,來不了。」

  周俊聳聳肩,「明白了。」

  宋飛給後面使個眼色,立刻有下屬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易揚扶起來,放到帶來的輪椅上。

  「關於這次的意外,易先生有細節想要瞭解,所以周先生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宋飛道。

  周俊用餘光瞥了瞥欲言又止的高小詩,爽快道:「行,我本來也有話要和易叔叔說。」

  商霖一直半坐在病床上看著他們動作,此刻見易揚就要被帶走了才忍不住問道:「你們,要帶他去哪兒?」

  宋飛好像這時候才注意到她一般,蹙眉疑惑道:「這位小姐是?」

  「我是他朋友……」

  「哦,我們當然是帶易先生回螺海的家中。後面的事情小姐不用操心了,會有人處理好。」

  說完這句話,他們干脆利落地離開,徒留商霖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走廊怔怔出神。

  .

  商霖在半天后辦好了出院手續,回到了家中。高小詩擔心她,特意搬過來和她同住,還興致勃勃地燉補品為她壓驚。

  「這回的事情真是嚇死我了。你要真出點什麼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商霖懶洋洋地趴在沙發上,「是啊,我要真出點什麼事,你就是過失性殺人,後半輩子就去鐵窗裡悼念我們逝去的友情吧。」

  高小詩理虧,由得她調侃,「好啦好啦,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這麼衝動了!我發誓!」

  想到那天醫院的事情,又忍不住感嘆,「不過你難道不覺得麼?那些人接走易揚的陣仗,頗有一股豪門世家迎回貴公子的范兒啊!」若有所思,「螺海的家中?他說的是霓州西邊那個只住頂級富豪的螺海嗎?」

  商霖鬱悶地看著他,「你不是吧,和周俊在一起那麼久不知道他家裡什麼情況?易揚是他發小,這倆人背景來頭都大著呢!」

  「我是和他談戀愛又不是和他家人談戀愛,他不提我就懶得問了。」高小詩爭辯,「不過聽你這麼說,他瞞著我的事情不光是劈腿這一個啊!靠,罪加一等!」

  商霖翻個白眼,「得了吧,就這種花心渣男早散早好。就算你們一直在一起,最後還得衝破世俗的藩籬才能結合。有那功夫演苦情戲,我博士都讀完了。」

  高小詩撇撇嘴,忽然發現了問題,「我和周俊在一起那麼久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你知道了還不告訴我,跟他們一起瞞著我?」

  商霖轉轉眼珠子,「不是,你誤會了。我本來也不知道,昨天回來之後上網百度了一下,這才搞清楚的。你不信自己去搜,他們倆的老爸在網上資料一大堆,號稱「心靈導師」、年輕人的引路人,跟李開復一個風格!」

  高小詩打了個寒戰,「切,沒興趣。」轉身回了廚房。

  客廳裡終於清靜了,商霖翻了個身子,對著沙發的靠背默默出神。

  剛醒來的時候她腦袋還有點糊塗,這幾天下來所有記憶都復甦了。她記得她和易揚在椒房殿門口的相見,記得他們聯手與霍弘父女鬥智鬥勇,還記得他在漫天煙花下與她擁吻,在她性命垂危的時候為她流下的眼淚。

  還有最後的最後,冰冷的睢江之中,他抱著重傷不治的她奮力向水面游去。

  那些記憶那樣清晰,只要閉上眼睛她都能模擬出他當時的神情。

  可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她忽然不確定了。這些事情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只是她昏迷不醒時做的一個漫長的夢?

  聽小詩的意思,她醒來的時候距離她從樓上摔下去只過了三天。短短三天,真的能發生那麼多的事情嗎?

  她和易揚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7 PM

第71章 兩地

  易揚放下酒杯,隨意朝後一躺,面無表情地看著頭頂上方。

  這是大魏宮氣派華麗的殿堂,房梁挑得很高,上面是精緻的繪畫,栩栩如生的飛鳥、氣勢磅礡的圖騰,無一處不顯示著威儀。然而這些景物落入他眼中,卻只讓他感覺到憋悶。

  屋頂往下一壓,彷彿壓在了他的心上,掙脫不開。那樣的無力感一如那天,他在冰冷的江水中抱著商霖,用盡全身力氣往上游,卻怎麼也浮不出水面。

  江水外面明亮的陽光,好像一個永遠也追逐不到的夢。

  等他終於躍出水面,懷裡的人早已沒了氣息。

  齊王挾持著皇后跳入江中已經嚇傻了一撥人,皇帝緊跟著也跳進去就讓大家快被嚇瘋了。等易揚從水裡出來,旁邊早已泊滿了小船,將軍們一些站在上面,一些泡在水裡,全戰戰兢兢地看著他,沒人敢貿然開口。

  他們的眼中,瞧見的是皇后躺在皇帝臂彎,頭顱後仰、雙目緊閉。滿頭長發濕盡,胡亂地貼在頰邊,而一身如火紅衣更襯得她面頰蒼白。

  沒有一絲生氣。

  高沉也是跟著跳下來的人之一,此刻慢慢游到易揚旁邊,聲音緊繃,帶著某種可怕的壓抑,「把她給我。」

  他沒理他,抱住商霖就要往小舟爬。高沉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瞬,毫無徵兆地出手,一拳擊中他的背部。

  兩邊的將軍立刻作出反應,無數的箭矢對準了高沉,隨時準備將他一箭穿心。

  高沉下手極重,易揚卻連眉頭都沒挑一下。雙臂還是緊緊地環繞住商霖,沒有鬆開半分。

  「我叫你把她給我!」高沉彷彿沒有看到自己的危險處境,只是惡狠狠地重複,「把我的皙兒還給我!」

  「她不是你的皙兒!」易揚忽然爆發,扭頭怒道,「你的皙兒早八輩子就死了,你要找她的話就去黃泉路上找吧!」右手在江水中握緊商霖的,「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個人的。」

  明明是戰艦林立、軍卒上萬的江面,那一瞬卻安靜得如同墳塋。

  高沉最終還是沒有和他爭搶賀蘭皙的遺體,或許是被屬下勸住了,又或許是明白再堅持下去也沒任何意義。他回了煜都覆命,而他千里扶靈、一路回到了靳陽。

  霍弘在船上一片混戰的時候便已被他專程安排的親衛殺死,屬下將他收斂的時候曾詢問易揚是否去看看,誰知他卻攥著商霖的手笑了笑,神情怪異,「我守著這一具屍體就夠了,你們還想讓我看別的?」

  屬下被他的話嚇到,離開的動作彷彿逃命。

  六月份的南方炙熱一片,什麼東西都腐爛得極快。回靳陽的路上,軍隊最艱巨的任務就是要準備數不清的冰塊,好保證皇后的遺體能毫無損壞地運回國都。為了這個,各個驛站如臨大敵,隨時準備半路送冰,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馬。

  底下的臣子都看出皇帝不正常,一邊在心裡感嘆民間傳的果然不錯,賀蘭皇后就是燕國派來迷惑陛下的妖孽,一邊還得小心措辭、察言觀色,防備陛下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大家就這麼忐忑不安地回了靳陽,然後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下葬事宜。

  皇后大殮當天,皇帝趕走了所有宮人,與她單獨在靈堂內待了很久。她已經被放到了靈柩中,儀容都修飾好了,也換上了乾淨素潔的衣服,看起來和活著時沒什麼兩樣。他只有最開始看了她兩眼,然後便在一旁的蒲團上坐下,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

  冰過的美酒涼得徹骨,灌到他的胃裡卻讓他沒多大的感覺。或許是因為身子早已涼透了,所以也無所謂更冷。

  他看著手中的杯子,通透的白玉杯、外面纏著一條蟠龍,做工十分精緻,聽說還是晉朝傳下來的古物。如果商霖還在的話,一定又會拿著這個杯子大呼小叫了吧。

  如果商霖還在的話……

  手指一鬆,玉杯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他摀住胸口慢慢彎下了腰,牙關緊咬、眉頭緊蹙,用盡全力讓自己不要喊出來。

  太痛了。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痛過。即使是從前出任務時被敵人抓住嚴刑拷打,即使是子彈打入他的肺部,都不如現在這麼痛。

  這感覺不是因為有誰折磨了他,只是因為,他失去了這世間最想要珍惜的東西。

  他失去了商霖。

  .

  商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一個十分真實的夢。

  夢裡是一個莊嚴肅穆的靈堂,易揚獨自坐在中央,旁邊是沒有封棺的靈柩,裡面躺著的赫然是毫無生氣的賀蘭皙!

  她原本是漂浮在半空中,從上面俯視著易揚。她看到他面無表情地坐在蒲團上,捏了個酒杯自斟自飲,看不出悲喜。他甚至沒有轉頭去看賀蘭皙。

  可是下一刻,酒杯就掉到了地上,他眉頭緊蹙,露出從未見過的痛苦神情。

  她第一個想法是難道酒裡有毒?可是緊接著,她就被一股強大的外力朝前扯去,直接進入了他的體內。

  鋪天蓋地湧上來的是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是恨不得把自己剝皮拆骨、焚燬成灰的痛悔,讓她僅僅感受了一瞬便忍不住痛呼出聲。

  「商霖……」

  她聽到易揚驚慌的聲音,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漂到了半空中,而他惶然地立在原地,似乎在尋找什麼。

  「是你嗎?」他的聲音發顫,「你回來了?你在哪裡,出來好不好?霖霖……」

  門外傳來了王海擔憂的聲音,「陛下,發生什麼事了?您是在喚人嗎?」

  易揚雙手輕輕顫抖,片刻後閉上眼睛,「沒事。」

  .

  商霖大汗淋漓地醒來。

  這是她的小房間,半開的落地窗外懸著圓盤似的月亮,雪白的窗簾在微風中飄舞,拍到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一切都很安寧、很祥和,和她剛剛看到的陰森淒涼的景色全然不同。

  那是……她死了之後,易揚守著她遺體的情景麼?

  也就是說,那一年來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實存在於某個時空的?

  這個認知讓她欣喜,然而笑容還未露出來,夢境中感受過的滅頂痛苦卻又浮上心頭。

  那不是中了毒或者受了傷的痛苦,而是滿腔苦悶無處發洩、只能全部壓抑在心頭的無力和煎熬。

  易揚他……現在每天都活在這種痛苦自責之中嗎?

  「商霖,你怎麼了?」高小詩被她吵醒,迷迷糊糊地問道,「做噩夢了?」

  她手掌覆蓋住自己的眼睛,深吸口氣,「小詩,幫我個忙好嗎?」

  .

  「讓你幫個小忙而已,你用得著一路碎碎念嗎?」高小詩在忍受了周俊半個小時的絮叨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咆哮道。

  「小忙?」周俊提高了聲音,「你讓我帶著你們倆偷溜進易揚的房間,這叫小忙?」

  「你不是他兄弟嗎?去兄弟的房間有這麼困難?」高小詩鄙夷。

  「大姐,你不搞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又是什麼身份!」周俊道,「為了把你摘出去,我英勇無畏地把責任全擔了下來,現在易家上下都知道我是害得易揚昏迷不醒的罪魁禍首。他們這會兒就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不好說什麼,但再出什麼么蛾子兩邊絕對翻臉!」

  「好了好了,知道你犧牲很大,我們都銘記在心,以後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報答你十八輩祖宗,行了吧?」

  周俊深吸口氣,扭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商霖,「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應的。商霖,你比高小詩懂事講道理,一會兒千萬別鬧出什麼大事來,算我求你了!」

  商霖點點頭,「你放心吧,我明白的。」

  周俊這才稍微放心,「不是我多嘴,你為什麼一定要見易揚啊,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

  商霖抿唇,「你別問了。總之我跟你保證,看看他就走,不會耽誤太久的。」

  .

  這還是商霖第一次進入螺海的高檔住宅區,以前都只在電視裡瞥見過邊邊角角。周俊的車一開進小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大塊人工草坪和草坪後面綠翡翠一般的人工湖,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這種景色代表的不是高雅的情調、而是白花花的銀子。

  而那森嚴的門禁也是商霖一定要找周俊幫忙的原因,不是不是有他在,別說進易揚家了,她連小區門都進不了。

  高小詩一路沉默地看著外面的景色,臨下車才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道:「有件事我差點又忘了。咱們交往這麼久,你居然一直對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你在玩什麼?富家子微服私訪找真愛?你以為自己在拍偶像劇麼少年!」

  周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姑奶奶,咱們的事兒先擱置成麼?伺候好你閨蜜吧,不然回頭我幫她找律師告你故意傷害!」

  高小詩瞪他一眼,幾步跟上了商霖,「那什麼,我陪你。」

  商霖微微一笑,有點無奈的樣子。

  .

  易揚的爸爸並不在家,商霖後來才知道易揚被接回來這麼多天,他只在中途回來看了一眼,詢問了關於病情的具體情況,前後不過半個小時。然後他就火速飛到了舊金山,談下一樁生意去了。

  「你得慶幸易揚跟他爸關係不好。要是他們倆濃情蜜意,我想幫你兜這事兒都兜不住。」周俊壓低聲音,警告似的對高小詩道。

  高小詩剛想說什麼,就看到管家迎了上來。

  「周先生,您有什麼事嗎?」他客氣有禮道,「這些人是……」

  「這是徐醫生,我從香港請過來的,對腦部和神經系統的病症特別有研究。我想讓他幫易揚看看。」周俊介紹完身邊嚴肅持重的中年男子之後,又順手點了點後面的商霖和高小詩,「至於這兩位,是徐醫生的助手。」

  商霖配合地微微一笑,十分得體。

  管家想了想,「可是,家裡已經有六位醫生在會診了……」

  「那再多一個也沒差啦。」周俊道,「易揚情況特殊,徐醫生在香港治好過不少疑難雜症,說不定他就是咱們的救星。」見管家神情還有點猶豫,他終於嘆口氣,「好吧,我直說了。這回的事情我愧疚得很,所以費了很大功夫才找到徐醫生。不管成不成您都讓我們看看,不然我這心裡真是……」

  管家沉默片刻,「好吧,幾位請跟我來。」

  .

  費了這麼多功夫,商霖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易揚。

  屋子裡的窗簾被拉上了,所以顯得很暗。他躺在兩米寬的大床上,身上蓋著墨藍色的被子,睡容十分安詳。頭髮應該被打理過,比在醫院見到時要短了一點,陷在雪白的枕頭上,像是個小孩子。

  其實易揚和徐徹長得只有六分相像,現在換了完全不同的髮型和打扮就差得更遠了。可商霖看到這樣一張臉,卻立刻想到了從前的很多個夜晚,她偷窺易揚睡覺的情景。

  那時候他們名正言順地廝守,不像現在,她想見他一面都得費盡心機、輾轉周折。

  回到了自己的時空,他們反而離得更遠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8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20 PM 編輯

第72章 結局

  商霖和高小詩的助手身份是假的,但徐醫生卻貨真價實是個醫生,周俊原本就打算帶他來給易揚看病,現在只是順帶捎上了她們倆。

  他們在那邊檢查,商霖就一直站在床尾看著易揚,神情怔忪、帶著點痴迷。周俊和徐醫生低聲交談的間隙瞥見她的樣子,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跳,覺得胳膊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想他週三公子縱橫情場多年,還從沒見過這麼複雜糾結、愛怨交纏的眼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有三世情緣呢!

  這麼一想,忍不住對尚昏迷不醒的易揚流露出幾分敬畏:好樣兒的,真是深藏不露!還以為你這些年就知道在軍隊裡攪基,沒想到居然不聲不響拿下了個這麼痴情的妹紙!給你點贊!

  因為這個念頭,等到徐醫生檢查完之後他大發慈悲,對商霖道:「我們去隔壁和另外幾位醫生談談,你在這裡照看著。」

  商霖喜出望外,連忙道:「周先生放心,我會照顧好的。」

  他們離開之後,商霖立刻坐到了易揚身邊,抓住了他放在被單上的右手,「易揚,易揚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是商霖啊,是你妻子商霖啊!」聲音低下去,帶點哽咽,「你答應過會陪我一生一世的,你忘記了嗎?易揚……」

  .

  被單上的手動了動,易揚睜開了眼睛。

  王海跪在床榻邊,低聲道:「陛下,阮姑娘幾天前就提過想見您,您沒去她這幾天就一直不肯吃東西。臣派人去勸過她,可她光是聽著一句話也不說,過後照樣我行我素,臣有點擔心……因為您吩咐過,她的事情都得告訴您,所以……您看,要不要去一趟?」

  視線垂下,他看著自己瘦長的手指,回憶片刻前那個美妙的夢。商霖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喚他起床,還說要陪他一生一世。

  可惜,只是個夢。

  「好,就走一趟吧。」他翻身下床,隨意地套上了木履。

  .

  阮玉一直被關在惠安宮的偏殿,易揚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案几前給自己斟酒。

  冷淒月光下,她臉色青白,因為瘦得太狠所以導致眼窩深陷,眼睛也大得有點嚇人。長發披散、形容憔悴,這模樣,一點也不像當初那個嬌豔傲慢討人嫌的少女,彷彿老了二十歲。

  宦官的通傳聲引得她抬頭,瞅著易揚看了會兒後輕聲道:「您終於來了。」

  易揚神情自若地走進去,「你都絕食要求見我了,我還能不來?」在她對面坐下,「有什麼事兒就說吧,朕洗耳恭聽。」

  阮玉慢慢抬起手,為他也斟了一杯酒,然後舉起來遞給了他,「這是他們昨天送來的,說是淄鄉的綠酒。陛下慈悲,想著民女是燕國人,居然還給我送了燕國的美酒。」

  她的動作有點遲緩,停在半空中的時候也一直在發著抖。易揚知道,這是那些藥物的後遺症。當初把她關起來時,他就給她服了壓制武功的藥物,之後的幾個月裡也一直給她用了可以讓人渾身無力的藥。雖然這些東西的效果都是暫時,但易揚想到商霖受的傷,在設計份量時便沒有留情。如今雖然她已服瞭解藥,卻還是有後遺症留下,動作遲緩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好在,她現在大概也不在乎了吧。

  他接過酒杯捏在指間,「敬我酒?總得有個由頭吧。」

  「我被您關起來也有一年多了,還沒好好謝過您呢。多謝您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照顧,讓我不人不鬼地活到了現在。」她微笑,語氣裡滿是誠摯。

  「客氣。」

  「聽說,最近快到欣慧皇后的週年忌了?陛下節哀,保重身體。」

  易揚捏緊了酒杯,「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阮玉反問,「知道你的寶貝皇后已經死了整整一年了麼?如果是問這個,我剛知道不久。」長嘆口氣,「您把我關在這惠安宮,什麼外面的消息都得不到,我又一直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連年月都快忘了,哪裡能知道別的?不過好在,老天爺到底不想讓我糊裡糊塗地死了,所以開了個恩。」

  一年。

  是啊,她已經離開他,整整一年了。

  他還記得那天夜裡,他守在她的靈柩旁心痛如絞,恍惚間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擁抱。那一刻,他真的以為這就是傳說中的魂魄來歸,她捨不得他,所以來看他了。可是等他抬起頭,卻只看到滿殿冷清。

  王海在天快亮的時候進來,吞吞吐吐地跟他說關於大殮的事宜,「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看得出來他很害怕,大概是自己近乎癲狂的樣子讓他誤會了,以為他打算抱著具屍體過一輩子。

  他閉了閉眼睛,神情疲憊,「你們安排吧,不用再來問我了。」

  王海驚愕片刻,忙道:「是。」見他已經提步往外走,忍不住追問道,「陛下不親眼看著封棺嗎?」

  「不了。」他勾唇,彷彿笑了,「反正那個人,一開始就不是她。」

  天邊有一條白線,光亮從那裡一點點蔓延開來,驅散黑暗。這情景很熟悉,他想了想才記起來是那一次,商霖性命垂危,他抱著她躺在椒房殿的大床上,對著窗外祈禱白天遲一點到來。

  他看著朝霞絢爛的天空,腦中浮現的是那個在阿俊家用高跟鞋踩他腳背的女孩,而不是身後靈柩裡那位清豔美貌的燕國公主。

  是的,那不是她。那只是賀蘭皙的身體,商霖的靈魂不在裡面就對他沒有任何意義。葬了就葬了吧。

  可是為什麼?明明已經想得這麼明白了,到了靈柩被送入地宮那天,居然還是覺出了不捨?

  心像是被斧頭劈中,那痛鈍鈍的,卻又讓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或許是因為清楚,如果連賀蘭皙的身體都失去了,他就真的和商霖一點聯繫都沒有了。

  連對著一具空洞皮囊睹物思人的機會都不再擁有。

  .

  「看你的樣子,好像真的很難過啊。」阮玉冷冷地瞅著他,「我聽說她剛死的時候,你做了不少荒唐事。既然這麼捨不得,那為什麼不去找她呢?」

  去找她……他何嘗不想去找她?可是她究竟去了哪裡?是回了現代,還是徹底的……不在了?

  他如果豁出去這條命不要,靈魂又會漂泊到什麼地方?

  他們若真的能在現代重逢當然最好,可是如果他就這麼死了……豈不連彼此僅剩的東西也弄丟了?

  他們在一起的這一年,不長也不短的時間,感受過的百般滋味卻是這二十多年都不曾有過的。他從前曾聽人說過,一段記憶因為有人的珍惜而變得可貴,如今商霖已經不知所蹤,他們的回憶就只有他還牢牢地記著。那些桃花般紛亂旖旎的往事,那些笑語嫣然、奇思妙想,都被他小心地收藏在心中,捨不得丟棄。

  「我要是死了,就再也沒人記得她了。」他低聲道,「那她就真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阮玉因為他這句話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良久才憋出一句,「沒想到你這麼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對她竟用了真心……」眼眶發紅,漸漸泛出淚意,「你既然明白這種感覺,當初為什麼要拆散我和師父?」

  「你和蘇忌從頭到尾就沒有可能。」易揚答得冷酷,「你根本配不上他。」

  「是,我配不上他,那賀蘭皙就配得上他了?」阮玉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他寧願為了賀蘭皙去死,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可我對他,卻是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空洞,彷彿是去了一切支柱。淒然一笑,她舉起酒杯,「陪我喝一杯好嗎?」

  易揚不答。

  「算我求你了,一個人喝酒太難受了。你陪我喝這一杯,就一杯,好嗎?」

  易揚重新端起杯子,看著裡面清澈的液體。這是阮玉剛剛倒給他的,帶著冷香的美酒在白瓷纏花的酒杯中蕩漾,十分誘人。

  他盯著酒杯看了許久,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很輕鬆,就像一直以來掙扎的事情終於有了決斷,再不用左右為難、徹夜難寐。

  仰脖一口飲盡,他長舒口氣,「果然是好酒。」

  阮玉原本緊繃的肩膀也一點點鬆下去,她微笑著也幹了杯,讚道:「當然了,師父活著的時候常告訴我,淄鄉綠酒是全天下最好的酒。他還曾經說過要帶我去那裡,尋找那家開了兩百年的酒館。」

  易揚一點都不為她知道蘇忌已死的這件事震驚,依然很平靜地看著她。阮玉彷彿喝上了癮,一杯喝完之後再給自己倒了一杯,沒完沒了,「我不如你對自己殘忍,我想念一個人,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到他在的地方。」微微一笑,「真好,我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這一次我會好好跟他道歉,磕頭認錯,再也不違背他的意思。」費力地喘口氣,「你說,他會原諒我嗎?」

  易揚看著她,「你到時候自己問他,不就知道了?」

  「也對,我自己問他就是了。」阮玉揚唇一笑,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額頭上冷汗一層接著一層,她趴在案几上,覺得力氣一點點散盡。腹裡是翻江倒海的絞痛,這感覺沒讓她難受,反而笑了出來。

  這是她費盡心機才得來的毒藥,如今總算是派上了用場。

  「你喝得太多,估計要走在我前面了。」易揚淡淡道,「見到蘇忌替我問聲好。」

  阮玉已經說不出話來,最後笑了一聲,終於閉上了眼睛。

  易揚扶著案几慢慢站起來,腳步遲緩地朝外走去。王海探頭一看,卻見阮玉已經斃命,不免倒抽一口冷氣,「陛下,這……」

  「找人斂了她,送去燕國奉車都尉府邸,就說這是蘇忌的徒弟。他知道該怎麼處理。」易揚淡淡道,「我想自己到處走走,你別跟著了。」

  .

  魏宮裡的景物看了一年,他早已熟悉。只是這會兒眼睛已經開始模糊,腳步也踉踉蹌蹌,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找到想去的地方。

  不過話說回來,他究竟想去哪裡呢?

  腳下漫無目的地走著,他懶得去辨認方向,就這麼迷迷糊糊地朝前走著。

  等到他終於看到飛翹的屋簷、朱紅的大柱,才終於站定了腳步。

  這裡是,椒房殿。

  後宮裡沒有皇后,這裡也不再住人,只留了必須的宮人打理看管。此刻正是深夜,大家都去睡了,徒留他獨自站在威嚴無限的宮殿門口。

  恍惚中,他好像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剛剛來到這個時空,突然聽說自己的皇后毒害了他的貴妃,迫不得已跟著霍子嬈來這裡主持公道。一路上他都在做著盤算,想著一會兒要事情怎麼解決才好,誰知真的走到宮殿門口,卻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那個女孩立在那裡,神情忐忑、一臉糾結,在看到他的那瞬卻忽然迸出光彩。

  一如……之後的無數次。

  喉頭一甜,他嘔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明黃的衣袍。

  他想,自己果然還是太過口是心非了。對著阮玉把話說得那麼好聽,什麼不敢死、怕死了就再沒人記住商霖了,實際上卻早已堅持不下去。

  所以明知道那杯酒有毒,他還是喝了下去。

  現在只能盼著上天垂憐,現代也好、地府也罷,至少讓他和商霖再見一面。哪怕只是一面。

  他還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告訴她,他還沒有對她說過,原來他已經這麼愛她。

  霖霖……我的霖霖……

  黑沉沉的夜色中,年輕的君王栽倒在宮殿門口,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的右手朝前伸著,似乎想要摸到什麼,然而最終卻只握住了空蕩蕩的涼風。

  .

  商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將頭輕輕貼在易揚胸口,不對他造成太大的壓迫。她右手伸過去環住他另一邊肩膀,嘴唇貼在他耳邊低語,「易揚,夫君,皇帝陛下,你醒過來好麼?別留戀那個聲色犬馬、驕奢淫逸的世界了,快點回到現代文明中來吧!」長長的睫毛輕顫,「快點回到我身邊,好麼?」

  回來了,你就不用再終日自責難過了。你會看到我活得好好的,我們還可以在這裡繼續我們沒做完的事情……

  「你是什麼人?」

  冷漠而嚴厲的男聲嚇得商霖渾身一抖,抬頭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那那那個誰!易中天!不對,易建聯!也不對!是易揚他老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不是在倫敦麼,怎麼突然回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驚嚇太過,商霖腦袋有點短路,脫口就是,「爸……」

  易先生眉頭狠狠一跳,「什麼?」

  「不是,伯父……」商霖意識到自己再次叫錯了,連忙懸崖勒馬,「我是說,易先生,你好!我是商霖,是徐醫生的助手。」

  這回易先生沒有說話,他身後跟著的下屬替他問出來了,「徐醫生是誰?」

  「徐醫生就是……周俊周先生找來給易先生看病的。」商霖點頭,「很專業。」

  「你是徐醫生的助手?」易先生忽然笑了。

  「是啊。」

  「你就是這麼給我兒子看病的?」易先生嘲諷道,「倒真的很專業啊。」

  商霖神情僵住,一點一點低下頭。果然,她和易揚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她小鳥依人地靠在他的懷中,一隻手還緊緊地摟住他的肩,那叫一個親熱。

  完了,在未來公公那裡留下壞印象了……她可能沒辦法成為白富美、嫁給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了……/(ㄒoㄒ)/~~

  「易叔叔。」周俊他們聽到聲音跑過來,全都被眼前的景象囧住了。

  商霖你要不要這樣啊!你特麼比高小詩還不靠譜啊!說好的不鬧出大事來呢?你現在被易揚他爸當場捉姦了啊!

  「周俊,你又在搞什麼?」易先生微微一笑,冷意暗藏,「這些都是你請來的客人?」

  「這個……我……」周俊吞吞吐吐,「易叔叔,這個事情很複雜,她……」

  「你們看那裡,心電圖……是不是不對勁?」商霖語氣驚恐,「醫生,你快來看看!」

  眾人神情巨變,果然看到心電圖正劇烈地起伏波動,情況十分不妙!眾醫生對視一眼,當機立斷,「準備儀器,馬上搶救。」

  商霖和眾人一起被推到了門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裡面的動靜。她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雙眼大睜,裡面又是期盼又是恐懼。

  不會的,易揚不會有事的。別自己嚇自己。他現在還好好地活在那個時空呢,怎麼會突然出事呢!一定不會的 !

  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們才終於打開門,臉上掛著商霖在電視劇裡看過無數次的神情。

  「易先生,我……」

  「你他媽的別跟我說很抱歉!」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一聲,直接打斷了醫生的話。

  大家都呆呆地看著她,而她在喘了幾口粗氣之後一把推開前面的人,衝到了房間裡。

  「易揚,你給我起來!你睡什麼睡啊你個大混蛋!」她攥住他的肩膀,惡狠狠道,「你說了要陪著我的!環遊世界、南極之約,還有你欠我的那個婚禮!你給我起來兌現諾言啊!」

  「商霖……商霖你冷靜一點……」高小詩從後面抓住她的胳膊,「你別這樣啊……」

  她抖如篩糠,瞪著床上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易揚,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這許多日子的擔憂和恐慌在這一刻全部爆發,讓她的情緒全線崩潰。她趴在他身上,哭得像個小孩子。

  他怎麼可以死了呢?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她還一直計畫著等到他醒過來要怎麼跟各自的家長交代他們的關係,他居然就這麼死了?

  不,她沒辦法接受,她接受不了!

  如果他死了,她要怎麼辦呢?

  她忽然想起那個夢境,他守著賀蘭皙的遺體旁,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那時候的他面上一點表情的沒有,可心裡卻那麼的痛苦和絕望……

  原來深愛的人死在你面前,就是這樣的感受。剜心剔骨,她終於懂了。

  可她寧願自己一生都不要懂。

  正哭得難以自制,一雙手摸上了她的長發,帶著熟悉的力度。她的身子陡然僵住,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易揚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眸不再緊閉,而是溫和地看著她。唇邊帶著一絲淺笑,就像從前他嘲弄了她之後最喜歡露出來的那種。只是這一次,她不再覺得惱怒,而是滿心滿腔的狂喜。

  他終於開口,語氣溫柔而憐愛無限,讓她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老婆,我回來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19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8-27 07:38 PM 編輯

第73章 番外——晚餐

  商霖坐在化妝台前折騰了兩個小時後,高小詩終於出離憤怒了。

  「我說姑娘你要不要這麼誇張啊!今天晚上難道不是你男朋友按照道上的規矩請我這個閨蜜吃頓飯而已嗎?為什麼你愣是搞出了一種要去走紅毯的氣勢?」憤怒地奪過睫毛刷,「再刷,再刷接吻的時候就可以用眼睫毛扎死他了,給我適可而止!」

  商霖的自我改造工程被打斷,不得不轉頭看著高小詩,一臉認真,「請再給我半個小時。」

  「次奧!給跪了好麼!」高小詩扶額,「你以前追莫庭軒的時候也沒這麼瘋狂地打扮過,這次怎麼回事,吃錯藥了?」

  「以前我是不知者不畏,以為做到那樣的程度就足夠好了。可是現在新世界的大門已經朝我打開,再固步自封、不思進取怎麼行?」

  「一句都聽不懂。」高小詩冷冷道。

  商霖嘆口氣,語重心長,「這麼說吧,你相不相信我只要再白個幾度、下巴和鼻樑略微調整一下,美貌度就能直接趕超范爺、壓倒麗婭,完爆天涯上所謂的素人美女?」

  「做夢吧你。」高小詩的眼神彷彿在看白痴,「我明白了,你確實是昨晚吃藥拿錯了瓶子,病情加劇了。」

  商霖嘆口氣,忽然明白了電視劇裡悲情配角時常念叨的那句話,知道得太多,確實不一定是好事。

  「行了行了,知道你釣上個極品高富帥不容易,一腔熱血能夠理解,但也別弄過頭了。」高小詩拍拍她的頭,「相信我,就你這花容月貌一定能夠閃瞎他的狗眼。」

  商霖痛苦地別過頭,「小詩,你不懂,高富帥他是見過世面的啊……」

  「我懂我懂,但你也要有自信嘛!乖~」

  懂懂懂……懂毛線啊!你特麼才不懂!

  要是和別人比她當然不怕,可她現在是在和另一個自己比啊!她的對手是那個和易揚談了戀愛又滾了床單、膚白貌美無雀斑、身嬌腰軟好推倒的賀蘭皙啊!(╯‵□′)╯︵┴─┴

  ……好吧,那會兒賀蘭皙身體裡的靈魂是她,被推倒的也是她,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易揚愛上她的時候她頂了一張大美人的皮囊,如今回來了,她的樣子沒怎麼變,美貌度卻打了折扣,讓人情何以堪!

  還不如徹底換一張臉呢!這樣六分相似的兩個人,對比起來不能更殘忍!

  抱著這樣的念頭,一向不愛化妝的她愣是扛住了高小詩的抗議又折騰了半個小時,才終於起身出門。

  .

  此時距離易揚醒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想起這段時間的混亂波折商霖還覺得腦仁發疼,而高小詩時不時的感慨又給她增加新的壓力。

  「嘖嘖嘖,要不說藝術來源於生活呢,你那天在螺海別墅演的那出生死絕戀堪稱經典,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看韓劇呢!」去餐廳的路上高小詩偏過頭,笑眯眯地說道。

  商霖專心致志地開車,奉行不搭理原則。

  「明明連醫生都說沒救了,你上去哭幾聲居然又活了……你當時是沒看到,那幾個醫生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估計從業幾十年都沒碰上這種事情。哦對了,還有那個不苟言笑的易老先生,你未來公公,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真是一場刷新三觀的大戲。」

  商霖深吸口氣,「什麼未來公公,你別瞎講。」

  「不是未來公公?」高小詩湊近一點,「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吶,易揚當時可是叫的你『老婆』。」

  「叫老婆就一定會結婚了?我怎麼記得周俊原來也叫過你老婆,現在呢?」

  被戳中痛處,高小詩抗議,「你這樣是違規的!」

  商霖狠狠踩了一腳油門,「so what?」

  .

  易揚約的地方是霓州一家很出名的法國餐廳,服務生把她們領到定好的位置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坐在易揚旁邊的……那是周俊吧。

  「啊哦。」商霖挑挑眉毛,「看來今晚很熱鬧呢!」

  「fuck!」高小詩怒,「不是說請我吃飯嗎?真特麼沒誠意。」幾步走到桌子前,看著某個男人語氣挑釁,「是我走錯地方了,還是你走錯了?」

  周俊壓根兒不理她,直接衝著緊隨其後的商霖和煦一笑,「嫂子好!」

  商霖鎮定地點了點頭,「你好。」

  周俊繞過高小詩走到商霖旁邊,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嫂子,要不說緣分奇妙呢!一個月前我怎麼想得到和您還有這淵源,世事難料哈!」瞅著商霖嘖嘖嘖感嘆,「哎喲,看嫂子這明麗照人的,認識兩年了也沒見你這麼打扮過,今兒真是沾了易揚的光了!」

  商霖垂眸看看肩膀上的手,皮笑肉不笑,「你和高小詩口吻真像,你們怎麼不結婚呢?」

  周俊啞然。

  易揚一直撐著頭看他們說話,此時才愉悅一笑,朝商霖伸出了手,「寶貝兒,坐我旁邊。」

  「寶貝兒」三個字一出,高小詩和周俊同時一抖,唯有商霖面不改色地坐了過去,淡然無比。

  .

  從見到周俊那刻商霖就知道今天這頓飯注定吃得艱難,果不其然,主菜上了沒多久他就憋不住了,笑吟吟道:「其實吧,我今天是帶著兄弟們對嫂子您的問候來的。」

  商霖的叉子在盤子上停了停,「哦?」

  「你和易揚的事兒吧,大家都聽說了,人民群眾對你那是身不能至、心嚮往之,都很想見見啊!」

  「想見就見唄,我很難見麼?」

  「瞧您這話說的,這不是有人攔著嘛,不然大傢伙早飛過來了。」周俊道,「您要是有意向就發個話,北京那幫孫子都等著我給消息呢,隨時準備訂機票!」

  「讓那幫孫子繼續等著吧。」易揚淡淡道,「爺爺我不准。」

  周俊垮下臉,「我跟嫂子說話,你搗什麼亂!你忘了你臥病在床的時候是誰在旁邊任勞任怨地伺候你的?真沒良心!」

  易揚瞥了瞥他旁邊的高小詩,「誰知道呢,弟妹吧?」

  「拉我躺什麼槍?」高小詩抗議,「我剛剛可一句話都沒說!」

  易揚抽出餐巾擦了擦嘴,拉著商霖站起來,「你們繼續吃吧,我和商霖還有點事兒,就不奉陪了。」

  周俊眼睜睜看著易揚拖著商霖迅速離場,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我靠這孫子沒買單!」

  .

  「你太缺德了!」商霖坐在副駕駛上笑個不停,「說好了請小詩吃飯,逃單了算怎麼回事?」

  「有周俊在他們還能被扣了不成?」易揚冷靜地開著車,「要不是他死纏爛打非要攙和進這頓飯,我至於出這陰招麼?」

  「可他和小詩是那種關係,單獨相處多尷尬啊。」

  「我覺得以咱們飽受殘害的經驗來看,你應該擔心餐廳裡會不會因為他們再折進去幾個人……」

  商霖神情嚴肅,「有道理。」

  「不過周俊的態度其實就代表了我身邊的朋友,那天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就連我遠在加拿大的姑媽都對你有所耳聞,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帶你去吃個飯。」

  「連姑媽都知道了?」商霖苦惱地一拍額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不要以這種形象在你親戚裡露臉啊!你爸爸那裡毀一次就夠了!」

  易揚失笑,「你到底被我爸爸看到什麼樣子了,為什麼在意成這樣?」

  商霖無視他的問題,「你想好怎麼解釋了麼?咱們倆啥時候好上的、中間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露,小詩已經就這個問題試探我好幾次了,全靠我機智才能次次都矇混過關。」

  「別緊張,這些都是小事兒,回答不出來又能怎樣?他們還能猜到咱倆是穿越了?」易揚稍微偏了偏頭,打量著她,「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今晚的打扮……這算盛裝出席了吧?」

  商霖今晚穿了一條藕荷色露肩小裙子,顯得身段玲瓏有致。雪白的脖子上掛了條水晶項鏈,與她精緻的妝容交相輝映,顯得十分動人。易揚的視線停留在她櫻桃般豐潤的唇上,有點挪不開。

  商霖被他打量得有點緊張。她粗糙慣了,沒什麼像樣的首飾,今天找了半天也就翻出這麼一條裙子和項鏈來救急,心中不免忐忑的。

  看他這個樣子,難道不好看?

  啊啊啊,一定是輸給賀蘭皙了!要不說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呢,革命前輩的話就是通透!不服不行!

  「說起來我還沒誇過你的髮型吶。」易揚收回視線,簡短評價,「挺好看的。」

  「啊?」

  「我覺得你短頭髮比長頭髮好看。」他補充道,「所以暫時別留長了,這樣很好。」

  商霖摸摸自己不到肩膀的頭髮,有些驚訝。這頭髮是她最近最糾結的問題。她天生喜歡短髮,當初為了追莫庭軒蓄了頭髮,只因打聽到對方喜歡長發飄飄的女孩。後來斷情時就把頭髮也一併斷了,恢復了乾淨利落的形象。

  不過她記得以前在書上看過,說絕大多數男生都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子,和易揚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很喜歡把玩她的長發。所以她還在思考要不要把頭髮蓄起來,硬件已經比不上賀蘭皙了,軟件再輸了可怎麼是好?

  更何況女為悅己者容,她也樂意為易揚做這點改變。

  不過他居然說喜歡她的短髮。這還是第一個真心喜歡她短髮的男人啊……

  車窗外霓虹燈閃爍,高樓大廈包裹在晶瑩的玻璃幕牆裡,如同瑤台仙闕。這是過去看慣了的景象,如今卻時常令商霖覺得恍惚。有時候她會覺得,也許再睜開眼睛,她又回到了那個古老的國度。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她是處境艱難的皇后,和皇帝一起面對各種生死考驗。

  「在想什麼?」

  商霖笑笑,「在想,能回來真好。」看著易揚,「你還在我身邊,真好。」

  易揚凝視著她,忽然探過身子飛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這樣是不是更好?」

  「……專心開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2 PM

第74章 番外——表妹

  車子在某條街上停下,商霖朝外面隨意看了一下,「這是哪裡?」

  「這棟樓上面有傢俬房菜小館,老闆是我熟人,以前每次休假我都會過來。」易揚道,「看你剛才的樣子就知道法國菜不合胃口,那就來嘗嘗老陳的手藝吧。」

  他十分紳士地替商霖開了車門,後者興致勃勃地跳下來,「你朋友啊,行,給你個面子。」

  易揚失笑,「那真是多謝了。」

  .

  電梯一路上到十三樓,商霖挽著易揚的手按開了某扇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英俊的笑臉,見到他們時略微有點驚訝,濃黑的眉毛上挑,「易揚?你病好了?」

  易揚與他握了握手,「看來外面都傳遍了啊。連你都知道了。」

  「可不是。前幾日沈公子來這兒吃飯還說呢,這易四也真是慘,軍隊裡出生入死回回都有驚無險,剛出來幾個月居然就差點把小命給折騰沒了,可見花花世界殺機四伏。」

  易家堂兄弟一起排序,易揚行四,所以江湖上一直管他叫易四,就好像周俊是週三公子一樣。商霖和高小詩曾一起吐槽過這個名號,感慨真是小言氣息十足。

  易揚冷哼一聲,「我臥病在床的時候你們成天湊一堆埋汰我吧?沈灃等了這麼多年,可算是逮到機會了。」

  老陳視線往旁邊一轉,看到了微笑不語的商霖,頓時光芒閃爍,「這就是你那藏得嚴絲合縫的神秘女友?哎喲,居然見到真人了,榮幸榮幸。鄙姓陳,你叫我老陳就是。請教小姐芳名。」

  這不倫不類的自我介紹把商霖逗樂了,「您好,我叫商霖,商人的商,甘霖的霖。是易揚的女朋友。」

  這話聽著耳熟。好像當初在魏宮第一次見面,她也是這麼對他介紹的。

  易揚不動聲色地攬住商霖肩膀,把她往後帶了帶,「我難得帶老婆來吃飯,把你壓箱底的手藝都拿出來,別在弟妹面前丟了面子。」

  「什麼弟妹,人小姑娘答應了嘛!」老陳鄙夷,「等領了證再來我面前秀恩愛。」

  易揚懶得和他貧,「好了別廢話了,我們都餓著呢,去做飯!」

  老陳聳聳肩,「不巧,今兒有人了。」他這小館一天只招待一桌人,今兒已經有人搶在了他們前頭,「不過這人你熟,要不一起吃?」

  易揚有點意外,「誰啊?」

  「還能有誰,你妹妹唄!」

  「我妹妹?」

  易揚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不滿的聲音,「老陳你搞什麼,誰准你把我出賣了的!人家還想接著聽牆腳啊!」

  商霖看到一個女生從旁邊跳出來,幾步跑到易揚面前就是一個熊抱,「四哥,想死我啦!看到我有沒有很激動?」

  「激動。激動得快死了。」易揚冷笑。

  「真過分。」女生皺緊眉頭瞪他,「一整年沒見居然是這個態度,心都涼透了。我可是聽說你差點英年早逝的消息特意趕回來的,也不說感動一下。」

  「呵呵。」

  「算了,反正我現在也不怎麼關心你的情況,愛咋呵咋呵。」女生笑嘻嘻地看向商霖,語氣裡彷彿摻了蜜般甜膩,「嫂子,我最親最愛的嫂子,可算見到你了!」

  商霖措不及防,只能被動地任由她抱住,臉頰緊緊貼在一起,「前陣子我在法國山區寫生,消息不通所以沒能及時趕回來。聽說你們這邊的劇情很跌宕啊,快給我說說!從北京一路過來,我至少聽了七八個不同版本,腦子都暈了。」

  「暈了好,省得清醒的時候給大家找麻煩。」易揚不客氣地把她和商霖分開,「老陳,看來我們倆也走不了了,勞煩你添兩雙筷子,今晚上就拖家帶口蹭妹妹的飯了。反正她收了我那麼多禮。」

  老陳笑嘻嘻地去準備了,易揚低聲對商霖解釋,「這是我表妹,姓喻名曉悠,是個瘋丫頭。」

  「她瘋還是我瘋?」商霖鄭重地問道。

  易揚的回答很客觀,「她瘋。」

  「那她瘋還是高小詩瘋?」

  易揚想了想,「不相上下。」

  「瞭解!」

  喻曉悠已經先進了餐廳,見兩個人跟在後面竊竊私語不免不滿,「喂喂,麻煩你們照顧一下單身群眾的心情,別那麼甜蜜好麼?」

  易揚將商霖抱得更緊,「你不就想看這個嘛?現在給你看專場,怎麼,不滿意?」

  喻曉悠鼓著包子臉看他們一會兒,慢慢露出笑臉,「滿意……超級滿意!」主動拉開對面的椅子,「來,嫂子坐這裡,我們好好聊聊。」

  商霖在她對面坐下,笑道:「別叫我嫂子,聽著怪死了。我們年齡差不多,你叫我名字就可以啦。」

  「不要!」喻曉悠神情嚴肅,「你不知道我盼嫂子盼了多少年,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你就讓我多叫幾聲過過癮吧。」

  她都這麼說了商霖自然由她,喻曉悠見狀又是親親密密地抓住她的手,「嫂子你真是溫柔體貼,不像某些人,回回都損得我瘀血內積!」

  商霖對此深有感觸,「太正確了!有些人的嘴過於狠毒,讓人承受不住。」

  「是麼?」易揚似笑非笑,「我怎麼覺得我最近對你……挺溫柔的。」

  他眼眸幽深、別有深意,商霖還沒覺得有什麼,喻曉悠卻先嘻嘻嘻地怪笑起來,「四哥你好煩啊,當心嫂子生氣。」

  「你們看起來挺合拍嘛。」易揚道,「是誰之前還嫉妒她來著?」

  見易揚瞟向自己,商霖有點疑惑,「我?我什麼時候嫉妒她了?」

  易揚輕聲提醒,「那對花瓶。」

  商霖蹙眉思索片刻,終於想了起來。似乎是他們剛到魏國不久,有一次易揚帶她去古董店,談話間偶然提起曾經拍下一對名貴的古董花瓶給妹妹當禮物。當時她羨慕得不得了,愣是買了那家店裡一個很像的花瓶作為彌補。

  原來,曉悠就是那個表妹。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喻曉悠好奇道。

  「沒,一點陳年往事。」商霖笑笑,「原來咱們倆淵源那麼早就開始了啊。」

  「嗯?」

  商霖主動抓住她的手,諂媚一笑,「來,妹妹,讓嫂子好好疼疼你。改天請我去你家好不好,我想看看你的收藏!」

  易揚見女孩無節操淪陷,無奈搖頭。果然,這傢伙就是可以為了那些幾百年前的死物費盡心機的人。

  真是歷史系的良心!

  .

  老陳的手藝絕佳,菜好吃得要命。商霖本來就餓,給面子地吃了很多,直到肚子圓鼓鼓。飯後兩個男人站在落地窗那裡談事情,商霖和喻曉悠一起癱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大多是討論彼此喜歡的瓷器樣式還有流落海外的文物珍品。

  「你跟我想像的樣子不太一樣,不過這樣更好。四哥一定很喜歡你,我看他的樣子和去年見面時變化好大。」

  話題忽然轉向感性的方向,商霖反應有點遲鈍,「去年?他以前是什麼樣子?」

  「他有事都藏在心裡,尋常人也看不出太大變化。不過我和他關係好,知道的多一點。他以前……不像現在這麼開心。」喻曉悠看著她,「和你在一起,他很開心。」

  商霖有點臉紅,但更多的是甜蜜,「是麼?」

  「嗯。跟你說個秘密哦,我原來一直以為四哥是找不到老婆的!」

  「他找不到老婆?怎麼會?」家世能力暫且不說,光是那張臉就迷倒一片小姑娘了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四哥雖然長得好看身家也豐厚,可他那種眼光和性格,尋常女人哪裡入得了他的眼?就算有被他看上的,但表叔那個人……」嘆口氣,「TVB的豪門恩怨劇雖然有些無厘頭,也不全是胡編亂造。大家庭裡有多複雜,你能想像到吧?」

  商霖點點頭。

  「四哥和表叔關係很僵,但在婚事上表叔肯定是不會由著他。我看四哥也是打定主意要和你結婚的,那麼,你有心理準備麼?如果表叔他威脅你、做一些很過分的事情,你會不會……退縮?」

  商霖看著神情忐忑的女生,終於明白了她的心情,「你害怕我承受不了會離開易揚,然後給他又一重打擊?」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商霖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和他有多不容易只有我們心裡清楚。認識這麼久,我們一起經歷了太多事情,現在已經不會有什麼能嚇到我了。」

  如果你曾陪著一個男人統治過一個國家,如果你們曾在千軍萬馬中廝殺,如果曾有一塊大陸因為你們的決定而風起雲湧、硝煙四起,那麼之後再遇到任何困難都不過是前進路上的調劑。

  傾城之戀?他們一起上演過的可是實打實的傾國之戀。

  .

  回去的車上易揚問商霖最後和曉悠在說些什麼,商霖右手托腮神情隨意,「沒什麼,就是在聊她收藏的古董。同樣都是古董,命運差別不要太大哦。有一些能遇到識貨的主人,有一些就只能被埋在地裡永遠不見天日了。」

  不知道為什麼,易揚覺得商霖在說到「遇到識貨的主人」時若有若無地看向自己,似乎在暗示什麼。

  他想了想虛心請教,「你的意思是,你落到我這個識貨的主人手裡,運氣很好?」

  「是你遇到我運氣很好!」商霖憤怒,「什麼理解力!」

  易揚挑眉,「我遇到你運氣很好?我怎麼不覺得。」

  商霖瞪他,「不覺得就算了,待會兒也別給我打電話,沒工夫搭理你。」這段時間每天晚上他們都會打半個小時的睡前電話,十足的甜蜜。

  「當然,我本來就沒打算一會兒給你打電話。」

  汽車慢慢停下,商霖這才發現外面的景色不太對。這不是回她租的公寓,而是……

  「這……什麼地方?」是女孩結結巴巴的聲音。

  易揚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神沉靜地看著她,語氣那叫一個雲淡風輕:「我家。」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3 PM

第75章 番外——訪客

  我家……我家……我家……

  商霖面色不變,鎮定地看著易揚。對方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唇畔含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

  「去你家……幹什麼?」

  易揚聳聳肩膀,「我說想讓你嘗嘗我煮咖啡的手藝,你信不信?」

  信個鬼喲!大晚上把女朋友帶回家喝咖啡,她又不是高中生!不過英雄你能更懶一點麼?這特麼是連理由都不想編的節奏啊!

  見商霖沉默,他又道:「不然,幫我看看客廳的裝潢有沒有哪裡不妥,正好我打算翻修一下房子。」頓了頓,「尤其是臥室。」

  ………………………………媽蛋!

  右手插在口袋裡捏緊了冰涼的鑰匙,商霖與他對視,那張英俊的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眼眸裡卻是與表情截然不同的幽深。

  無比專注。

  「好。我就幫你看看房子。」她慢慢道,主動解開了安全帶。

  .

  不同於螺海的別墅,這是易揚自己在外面置下的房子,市中心的高檔公寓,十八樓,透過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一城璀璨燈火。

  門剛一打開商霖就被易揚反身壓在了門背後,他動作急迫,甚至不等她換一下鞋子便吻上了她的唇。商霖雖然猜到上來會發生什麼還是被他的熱情驚到,背部抵在冰涼的大門上任其為所欲為。

  大掌扣住她纖細的腰,呼吸曖昧交纏。她手臂也勾住他的脖子,手包「嗒」地落在地上,卻沒人有心情去管。

  好半晌他才松開她,啞著嗓子道:「在餐廳見面的時候我就想這麼親你。」

  她今晚用了顏色鮮亮的唇彩,此刻沾了一點在他唇角,看得她吃吃一笑,「這裡。」蔥指抹上那一處,卻是把那紅色往他唇上抹,「你這樣子還挺妖媚的,哈哈……」

  她被他圈在懷中,柔軟的身子沒骨頭一般倚靠在門背上,又修了難得一見的明豔妝容,這般巧笑低語、慵懶嫵媚,看得易揚喉頭一緊,彎腰就把她橫抱起來。

  「等一下……」她輕捶他胸口,「我想先洗個澡,你也去洗個澡吧。」

  雖然在那邊有很多次經歷,可今晚畢竟是他們真正身體的第一次,還是要認真對待。

  況且在魏國最開頭那次就是酒後亂性,全程都是糊裡糊塗的,半點美好記憶沒留下,這回一定要彌補遺憾!

  易揚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好。不過我這裡只有一間浴室,你先去洗,我等你好了再去。」

  「嗯……」

  .

  浴室藏在衣帽間後面,商霖經過的時候抓緊時間掃了一圈,地方很大,但易揚的衣服實在不多,連五分之一都沒佔完。她腦袋裡轉個不停,等進了浴室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不自覺思索回頭要給他添置哪些衣物、而自己的衣服又要放在哪裡……

  把卸妝水倒在化妝棉上,她深吸口氣,還是先想想今晚怎麼過吧!

  看得出來易揚是個不在乎居住享受的人,但畢竟是高檔公寓,當初裝修的時候肯定是交給專業人士做的,所以即使他根本不用這裡該有的也一應俱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個大得嚇人的按摩浴缸,商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直到各種不和諧的畫面紛紛湧上腦海才急忙打住。

  這種時候就放過按摩浴缸吧,以後有機會再和它耳鬢廝磨。恩。

  等到她終於洗完,拿起易揚遞給她的睡衣準備換上時才發現,這居然是一件女款的睡衣!

  滑溜溜的絲綢,上面還有精緻的同色花紋,簡潔大方、質地柔軟,一看就知道不會是在睡衣店隨便抓來的。

  那個男人為了今天晚上,究竟籌謀了多久?她怎麼有一種被人下了套的錯覺?

  想著認識這麼久以來他種種腹黑陰險的行徑,她忽然記起自己很久以前對他的一句評價:自帶bgm的男人!

  就是這麼酷炫!

  「好吧,看在你是夜禮服假面的份兒上,姑娘我就讓你開開眼界。」她深吸口氣,神經質地念叨,「銀水晶威力,變身!變身!變身!!!!」

  然後穿上睡衣,表情堅毅、大義凜然地上了戰場……

  外面靜悄悄的,她鬼鬼祟祟跟做賊似地竄出衣帽間又跑出臥室,左顧右盼,「易揚?易揚你在哪裡?我洗好了,你可以去……」

  「洗澡了」三個字卡在喉嚨裡,因為她看到了沙發上正襟危坐的某個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臥槽啊!有沒有搞錯!易先生你不要以你上過新聞聯播我就怕你啊,三更半夜來看兒子是想怎樣?不知道會打擾小兩口X生活的和諧麼?把我嚇出了心理陰影你負責啊!

  「易……易先生你好。」商霖哆哆嗦嗦道,「我不知道你來了,我……」

  易先生眼神冷淡地掃她一圈,商霖立刻覺得自己這條及膝小睡裙十分的傷風敗俗,恨不得從頭到腳都包起來,最好還像阿拉伯國家的女人那樣帶個黑面紗!

  這樣就不會被人看到她羞憤欲死的樣子了!

  「商霖,你這麼快就出來了?以前每次不都要用大半個小時麼?」易揚從玄關處進來,看到眼前的樣子立刻停住腳步,「你怎麼過來了?」

  他手裡捏著一束花,嬌豔欲滴的香檳玫瑰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夢幻。

  易先生淡淡道:「我說你怎麼不在,原來是出去取花了。」

  「你怎麼進來的?」這公寓的門禁森嚴,外人一般不能入內。

  「之前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就派人來這裡取過東西,保安知道我是誰,當然放我進來了。」

  易揚捏了捏手指,決定明天找保安好好聊聊。

  「真是不好意思,看樣子我打擾你們的美好夜晚了。」易先生說著抱歉,臉上卻一點抱歉的樣子都沒有,「不過就算你是我兒子我也得說一句,這花挑得一般,拿這個哄女孩子共度良宵顯得誠意略差。」

  「我又不像您經驗豐富,哪知道送女人什麼花最好。」譏誚地說完這句話,他走到侷促不安的商霖面前,「臥室裡有吹風機,去把頭髮吹乾,免得感冒了。」

  商霖如蒙大赦,「明白!」

  見女孩逃也似地離開,易揚這才在父親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順手把玫瑰放在旁邊,「您有什麼事就說吧,別打擾我鑽研如何與女孩子相處。」

  易先生呵地一笑,「你還真下定決心了?」

  「我還以為我這段時間表現得夠明顯了,您怎麼還會問這樣的問題?」易揚道,「還是說您看到了今晚的情況,依然覺得我選了商霖是為了跟你作對?」悠然地往沙發靠背上一倒,「您知道我這個人有潔癖,而您……還沒重要到讓我犧牲自己去和女人作秀的地步。」

  易先生沉默片刻,「你和她是什麼時候的事?」

  易揚在腦袋裡回憶了一下當初救商霖的時間,「四年前。我休假在家,偶然的機會救了她,後來就在一起了。」

  「我問過周俊了,他根本不知道你和商霖的事情。這麼久的時間,你就一個人都沒告訴?」

  「我倒是想告訴,不過您這人手眼通天、本事過人,我害怕我不在的時候您會使什麼絆子,就索性瞞著了。」易揚道,「現在好了,拜您多方活動所賜,我也不用回基地去了,大可以娶老婆生兒子,想幹嘛幹嘛。」

  「易揚……」

  「我知道,您想讓我娶葉家的大小姐嘛。不過您得考慮清楚了,葉家在商場上確實不如咱們家,但葉老先生當年可是跟著那位先生一路打拚過來的,家裡不少小輩都在政界都混得風生水起。這樣的門楣,哪裡願意把女兒嫁給心有所屬的男人?更何況我聽說這個葉大小姐是葉老先生獨生愛女留下的唯一血脈,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來,寶貝得不得了。我要是對她做出點什麼事來,恐怕咱們兩家維持多年的關係就要徹底斷了吧?」

  易先生深吸口氣,「你在威脅我?」

  「我在跟您說真心話。」易揚神情平靜,「之前我已經很認真地和您談過了。我的意思一直很明確,現在重要的只是您的意思。」

  臥房內,商霖貼在門上豎著耳朵捕捉外面的談話,然而這房子隔音效果太好,她拼了命也只聽到零零碎碎的詞語,什麼「嫁娶」、「威脅」的……

  靠!偶像劇的詛咒果然不放過他,這易先生還真是來棒打鴛鴦的!不會有個出身高貴、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在旁邊虎視眈眈吧!

  這麼一想她就急躁得不得了,好不容易聽到開門和關門的聲音,立刻迫不及待地衝出來,「怎麼樣怎麼樣?你們說什麼了?」

  「沒什麼,重複之前說過的話題而已,就是今天談話氣氛更不友好。」易揚揉揉她的頭髮,「怎麼還是濕的,你沒吹?」

  外面那種情況,她哪有心思吹頭髮啊。

  易揚無奈搖頭,拉著她進了臥室,讓她在床邊坐好後親自拿著吹風機幫她吹頭髮,「都說了小心感冒。明明摔下樓傷得比較重的人是我,怎麼感覺後遺症全跑你身上去了?」

  「你們談過的話題……是什麼?和我有關係?」

  「嗯。」手指抓著她的頭髮,「我要娶你,他不答應,所以發生了分歧。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他答應的。」

  「你爸爸……很不喜歡我吧?」

  「他連我都不喜歡,怎麼會喜歡你?好在要來他的喜歡也沒什麼用處,咱們大可放寬心。」

  「話不是這麼說啊,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以後跟他打交道的時間就多了。像今晚這樣……」

  「像今天晚上這樣的情況,我跟你保證不會再發生了。」易揚打斷她,「以後我不會讓他隨心所欲地出現在你面前,就算要見面也是在你有準備的情況下。放心吧。」

  這話強勢之下帶著貼心,讓商霖心頭暖暖的,原本因為易先生帶來的緊張消去大半,「哦,我知道了。」

  頭髮吹得差不多了,易揚微微彎下|身子,手中的吹風調了最小的風,依然對著她的頭髮。

  「你這個樣子……」洗去了精緻的妝容,露出女孩乾淨清爽的肌膚,漂亮的雙唇不再是亮麗的紅色,而是淡淡的、有些嬌嫩的粉紅。這樣不施脂粉的她,和之前的樣子真是判若兩人。

  「下回別畫那麼濃的妝,你這樣就很好了。」

  「啊?」

  暖風吹得她短髮不斷翻飛,他捧住她的臉頰,深深地吻下去,「我說,我喜歡你這個樣子。只要是你,我都喜歡,所以不用擔心你比不上誰。」

  語氣含糊,黑眸裡卻帶著瞭然和通透,甚至還有一點好笑和無奈。

  原來,她的忐忑不安他都明白。他心裡明白卻一直沒有點破,直到這個時候才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

  商霖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自己運氣真是好大發了,居然能撿到這樣極品的男人當老公!

  極品男人終於關掉了吹風,慢條斯理地把它收到抽屜裡,「而且你就算化了妝,也是比不上賀蘭皙的。還是放棄吧。」

  商霖:「你、大、爺、的!」

  易揚一把抓住女孩打來的拳頭,笑吟吟道:「跟你說個事兒!」

  「不聽!」

  「一週後是我姑婆的生日,我得出席生日宴。」

  「所以呢?」

  「所以,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見見咱們的親戚長輩……」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3 PM

第76章 番外——晚宴

  高跟鞋踩在蔥翠的草坪上,魚嘴鞋尖裡可以看到一段細膩的白色。再往上是筆直的小腿,微微蓬起的小禮服裙襬。女孩修長的手指扣住珍珠色手包,有點用力。

  這是緊張的表現。

  商霖現在確實很緊張。

  四周站滿了她不認識的男男女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低聲笑語不時傳入她的耳中,卻帶著十足的陌生感。

  北京的夜空一顆星星也沒有,她立在花園的某個角落,慢慢飲盡了酒杯裡面的香檳。

  易揚那個混蛋!帶她來參加生日宴,進門之後居然就把她丟到一邊,說有事情要處理。現在可好,她一個人都不認識,只能跟這兒傻站著。

  周俊呢?曉悠呢?來一個人把她從這無人問津的尷尬裡拯救出來啊!

  「商霖?」

  眨眨眼睛,商霖懷疑自己幻聽了。不是吧,居然真的有人認識她?數遍她的小夥伴,應該也找不到一個人有本事進入這種場合吧。

  「商霖,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女生踩著高跟鞋繞到她面前,臉上掛著訝異的神情。

  商霖嚥了口唾沫,「蘇北北?」

  「是我。好久不見。」

  靠,居然真的是她!比起碰到她,還不如無人問津來得好呢!

  蘇北北,莫庭軒的前任女友,商霖很長一段時間的假想敵、噩夢來源。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在這裡做什麼?」蘇北北道,「看你這打扮,也不像是來幫忙的啊……」

  商霖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禮服,心想大概是她打扮得太過光鮮,導致蘇北北不確定了。要按照以前的經驗,她鐵定以為她是來當服務員的……

  「哦,我和朋友來參加宴會。」她微微一笑,神情自若。

  「朋友?」蘇北北挑眉,「男朋友?」

  「嗯。」

  蘇北北眼眸一轉,露出一個笑容,「沒想到你已經有男朋友了,真是太好了。我原來還以為你要吊死在庭軒這棵樹身上呢!」

  蘇北北身邊也跟著兩個女伴,聞言都好奇道:「庭軒?怎麼這位小姐和莫氏企業的少董認識?」

  「豈止認識,她對庭軒那可是痴心一片,連我看了都感動。」蘇北北嘆一口氣,「只可惜那時候庭軒心裡只有我,沒辦法只能對她說聲抱歉。」

  兩名女伴對視一眼,看商霖的眼神都複雜起來,「原來是這樣……」

  「不知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商霖視線在四周掃視,隨口回答道:「商霖。」

  「原來是商小姐。」女伴微笑,「不知道商小姐是哪家的千金?能參加徐太太的壽宴,想必也是出身不凡。」

  商霖瞥一眼笑意吟吟的蘇北北,慢慢道:「我不是哪家的千金,只是跟著朋友來湊個熱鬧。」

  「哦?」女伴明明早就猜到答案,卻還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那看來商小姐這位朋友挺有本事了,這種地方都能隨便帶著你來。」

  「是啊,聽說今晚的壽宴沒有請柬連大門都進不了,商小姐這位朋友看來來頭不小。」

  呵呵請柬?易揚他可沒請柬,人刷的是臉。

  「真沒想到,商霖你還能找到這麼個好歸宿,我這心裡也安慰許多。」蘇北北一臉誠懇,「以前看你為庭軒傷心難過,真是害我內疚死了。」

  「北北你就是心眼好,商小姐喜歡的可是你當時的男朋友,你居然也一點不介意……」

  「就是說啊,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無奈地搖搖頭,看向商霖,「雖然沒有莫氏的少董,好歹也找到個能耐差不多的,商小姐可千萬抓牢了。不過你們身份懸殊,最後大概還是沒結果,趁著還在一起就把能得的好處都得了吧。」

  商霖看著這三個女人唱作俱佳地奚落諷刺,心頭居然不怎麼生氣。

  這個蘇北北實在是演戲的高手,自己當年一度被矇騙,以為她真是表面上天真開朗的樣子,導致她明明沒對莫庭軒表露過感情也內疚得不得了,覺得自己覬覦了別人的男友。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們情侶吵架,莫庭軒不知怎麼發瘋叫她出來喝酒。她本來不想去,無奈他開著車到她樓下大聲叫喊,沒辦法只好去了。兩個人坐在學校的操場上把啤酒當水喝,到最後他喝高了,居然一把摟住她,含糊道:「商霖,你怎麼這麼有趣?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我一定捨不得放手……」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搞懵了,第一直覺是他喝確實高了。她確實喜歡他,但對於當小三實在沒興趣,不然也不會憋著一直不表白了。

  正醞釀怎麼措辭,卻看到蘇北北從遠處走過來,高跟鞋在草坪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的眼神不再和善親切,而是蕩漾著冰涼的譏諷。

  莫庭軒醉倒在一邊,她走近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扶他,反而半蹲下|身子對商霖道:「別痴心妄想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以為可以擠掉我成為莫氏的少夫人?簡直做夢!」

  她目瞪口呆,幾乎懷疑是自己喝多了出現幻覺。

  「你那點心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那眼神真是噁心透了。我勸你不想名譽掃地就給我收斂一點,不要再出現在庭軒面前,不然我保證會讓你後悔。」

  她這才明白,以為的小白兔並不是小白兔,而是大毒蜂。

  這件事成為她對莫庭軒斷情的一大契機,雖然她自問沒做過任何插足別人感情的事情,可這麼惦記著有主的乾糧還是太過危險,況且莫庭軒那晚的表現也著實讓她有點失望。

  他既然愛著蘇北北,就不該和自己說那種曖昧不清的話。他們那時候還沒分手吶!

  她就此從他們的朋友圈中抽身,開始了漫長的療傷期。

  她有點好笑,不就是暗戀過她的男朋友嘛,她還沒下手呢!這個蘇北北至於那麼恨她?都過了這麼久了還不放過她。

  「如果不是確定你們已經分手了,我還當北北你和庭軒還在一起吶。」商霖微微一笑,「這麼關心他的事情,真不像是前女友的態度。」

  蘇北北表情一僵。

  「既然這麼捨不得,當初又何必和庭軒分手呢?哦,我想起來了,是庭軒說的分手,你再不樂意也沒辦法。」舉起手中的酒杯,「這麼看來,咱們倒是同病相憐了。共勉。」

  蘇北北臉色不能更難看,「誰和你同病相憐!你這個一門心思往上爬的女人,專會挑高枝棲,簡直無恥……」

  「攀高枝?你說的是我還是你自己?」商霖面不改色,「關於你和莫庭軒分手的原因我可聽了不少版本,你真的要和我在這裡說這個?」

  蘇北北家裡有一些基業,但比起莫庭軒還是差遠了。她在他們倆分手之後偶然聽說了消息,好像蘇北北和莫庭軒在一起的目的並不是那麼單純,這也是莫庭軒最後和她分手的原因。

  蘇北北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又不敢真的豁出去在這裡吵開,立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頗為尷尬。

  「北北,你們在聊什麼?」

  溫潤的男聲傳來,商霖循聲望去,卻見一男一女並肩而來,男的那個應該是蘇北北的新男友,正含笑對她道:「介紹你認識一下,這是喻小姐,徐太太的親孫女兒。」

  蘇北北心中一喜。這個徐太太可是易先生的親姑媽,她今晚之所以纏著男友要來參加這宴會就是想認識一下易家的人,拓寬自己的人脈。剛才被商霖氣了一下差點忘了此行目的,現在可千萬要把握住了。

  她還沒說話,那位氣質清新、容貌不俗的喻小姐卻先開口了,卻不是對著她,「商霖你在這兒啊!奶奶剛才還說呢,想要見見你,我們到處找不見人,原來你在這兒藏著啊!」

  喻小姐的奶奶?那不就是那位徐太太了!蘇北北和身後兩名女伴都僵住了。就在十幾分鐘前她們還試圖當面給徐太太敬酒,卻被拒之門外,可是轉眼徐太太卻派自己的親孫女來找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商霖?而且聽她們的口氣,分明就是熟識!

  商霖任由喻曉悠握住她的手,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話中的關鍵詞上,「你奶奶要見我?」

  「嗯吶!」

  抿一抿唇,商霖給自己鼓勁兒,「那咱們快去吧,別讓老人家等久了。」

  喻曉悠笑著點頭,牽了她就要走。那男人卻不樂意了,胳膊擋住了她的去路,「不給哥哥面子不是?說了讓你見見我女朋友。」

  喻曉悠瞥一眼蘇北北,只見對方的表情像是活見鬼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和商霖交握的雙手。心頭冷笑一聲,她笑嘻嘻地對男人道:「顧二哥你別鬧了!要是你每個女朋友都要讓我見的話我哪裡忙得過來?這一個估計撐不過這個月吧?你要是疼妹妹就少給我安排那麼多任務。這樣,我們說好,將來你結婚之後,我一定抽出一個月的空閒鞍前馬後伺候嫂子,絕對周到。而這些小花小草……」輕蔑的眼神掃過蘇北北,語氣裡是濃濃的奚落和嘲諷,「還是算了吧。」

  蘇北北本就難看的面色因為她這番話徹底煞白,好像敷了一層石灰般難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5 PM

第77章 番外——求婚

  「你剛剛……太損啦!」從花園逃離之後,商霖哈哈大笑,「你很討厭她?」

  「我壓根兒不認識她,誰稀得討厭她?」喻曉悠神情不屑,「要不是看在她得罪了你的份兒上,我連話都懶得跟她說,更別說損她了。」拍拍她的肩,「所以那女人也是託了你的福,才能有和本小姐對話的福氣啊。」

  商霖敲下她的頭,「我現在相信你是易揚的妹妹了,真是如出一轍的刻薄!」

  「過獎過獎,比起你老公我還是差得太遠!」

  說笑間兩人已經來到了二樓的一間房門外,門外站了個秀麗的中年女人,見到她們立刻迎上來,「曉悠,這位是商小姐吧?」

  「嗯,我帶她來見奶奶了。」說著就想推門進去。

  「許太太正在裡面見客人,我是專門出來跟你們說一聲的,在這兒等一會兒,別撞上了。」

  「奶奶的客人?誰啊?」

  「最近和公司有生意往來的年輕人,今天也來參加壽宴了。」

  正說著,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身姿頎長、氣度出眾的男人出來了。從商霖的角度看去,只覺他五官英挺,眉骨突出、鼻樑直而挺,薄削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有點嚴肅。

  商霖對這張臉實在不能說不熟悉。

  「莫先生,您和許太太談完了?」

  莫庭軒點點頭,視線餘光掃到一側的身影陡然僵住,「商霖?你……」

  「莫先生,好久不見。」商霖含笑打聲招呼,語氣客氣而疏離。

  「咦?你們認識?」曉悠好奇道。

  商霖點頭,「我上大學的時候和莫先生是好朋友,不過這兩年聯繫得少了。莫先生一切可好?」

  莫庭軒怎麼也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商霖,詫異之下都有點反應遲鈍,「哦,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

  「好啦,要敘舊回頭再說,我先帶你去見奶奶。」喻曉悠從後面推推商霖的肩膀,笑吟吟道。

  「喻小姐。」莫庭軒忽然道,「商霖……為什麼要見許太太?」

  他問得有點唐突,喻曉悠眼珠子轉了轉,「當然是因為我奶奶想見她了。」

  說了等於沒說。

  房內已經傳來了談話的聲音,商霖不敢再拖,忙扯扯曉悠的手指,「好了,我們快進去吧!」

  「知道啦,嫂子!」

  房門在眼前合上,莫庭軒看著泛光的黃銅門把,覺得腦子有點亂。

  喻曉悠剛剛叫商霖什麼?嫂子?

  她什麼時候和許家扯上了關係?難道她如今正和許太太的孫子交往?

  .

  「你就是商霖?」

  面前的女士端莊而高貴,從外表來看絕對不超過五十歲,但今天明明是她六十二歲生日。

  許太太易玫,商霖曾在報紙和雜誌上看過她的消息,知道她年輕時是轟動一時的美人,情路跌宕,先後離過三次婚姻,如今的丈夫許先生是她第四任丈夫。這也是曉悠明明是她親孫女,卻不姓許而姓喻的原因——她的父親喻先生是易玫和第一任丈夫所生。

  傳奇女子啊……

  「是,我是商霖,許太太好。」

  「商小姐坐。」易玫微微一笑,漂亮的鳳目裡水波蕩漾。

  商霖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有點像小學生。易玫看得又是一笑,「你別緊張,我和易揚的爸爸不一樣,不會刁難你的。」

  她話裡透露出的立場明顯是站在商霖和易揚這邊的,但商霖並沒有多驚訝。如果這位許太太對她和易揚的關係並不贊同,易揚也不會讓她們見面,還是在他不在場的情況下。

  可就算知道這個,她還是緊張啊。說什麼她也是在見長輩啊……_(:з)∠)_

  「我前陣子在國外,沒聽說霓州的事情,都是回來了才知道,我那個一貫清心寡慾的侄孫居然和女孩子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你們真的一起從四樓掉下去了?他抱著你?」

  確切地說,是她扯著他。

  「嗯……」

  「這算什麼?You jump,I jump?你們倒是夠浪漫的。」易玫一臉好笑。

  商霖特別想回覆一句,這是今年釣高富帥的新方法,拉著他一起跳樓……

  「哦,還有後面在螺海別墅那出。死而復生,真像是在拍電影。」

  「許太太見笑了,其實我們也不想那樣的。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商霖有點不好意思,「易揚的朋友們一定都在議論這個吧?其實不止他們,我的朋友也老纏著我問,弄得我自己也覺得好不真實。」

  光這樣你們就覺得是在拍電影啦?那他們一起穿越這段怎麼說?而且現在廣電不讓拍穿越了啊,看來只能掐了別播。

  「我對你們的事情挺有興趣的,今天時間有限不太方便多聊,但是過幾天我派人去接你。你來陪陪我這個老太婆,讓我也八卦一回,怎麼樣?」易玫笑眯眯道。

  商霖重重點頭,「一定!許太太什麼時候想見我打個電話就行,我一定好好陪您!」

  敲定了這事兒,易玫又道:「易揚的爸爸脾氣雖然倔,不過一向拿易揚沒辦法,這回也是。他那邊你倒是不用太擔心,過了今晚就不是問題。」

  商霖沒明白為什麼是過了今晚,卻也知趣地沒有追問,「我明白了。」

  「哎呀呀,真是好久沒見到新鮮的小姑娘了,我這心裡都覺得年輕了好多。」

  什麼叫「新鮮的小姑娘」?您要作甚!

  「奶奶……」曉悠明顯聽不下去了,「您別逗商霖,她知道要來見你可緊張了!」

  「是麼?我有這麼可怕?」易玫好奇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親切的長輩啊!」

  「是,很親切。」商霖道,「我就是沒見面之前很緊張,現在一點事都沒有了。」

  易玫摸摸她的臉頰,女孩眼眸明淨,一看就是心思純良的孩子。易揚雖然平時表現得很木訥,到頭來卻很會挑老婆,這姑娘選得不錯。

  她縮回手往沙發上一靠,「好了,你出去玩吧。今晚來的客人多,應該會挺有趣,別陪我這個老太婆在這裡辜負了良宵。」

  商霖站起來,「那,許太太,我告辭了。」

  易玫眼眸一轉,露出一抹笑,「別叫我許太太了。」

  商霖瞥瞥看熱鬧的曉悠,猶豫道:「奶奶?」

  易玫微愣,繼而笑著搖搖頭,「這麼叫也行,不過你確定不再考慮考慮?」

  她意有所指,商霖再思忖片刻就反應過來,紅著臉道:「姑婆。」

  「哎!」易玫很愉快地應了一聲,「好了好了,快出去吧。」

  .

  直到離開那間屋子,商霖才發現自己手心已經出了層薄汗。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見家長居然進行得這麼順利,忍不住有點愉悅,「曉悠,你奶奶人真好,長得也美,一點都不像六十多歲的樣子。」

  「那當然。」喻曉悠得意地眨眨眼睛,「我跟你說哦,我小時候最崇拜我奶奶了,一度把她奉為人生楷模!」

  「一度?現在不是了嗎?」

  曉悠癟癟嘴,「奶奶不讓啦。她說她自己那麼過了一輩子不覺得有什麼遺憾,但還是希望我不要學她。離婚這麼多次,總不是什麼好事……」

  商霖無言。

  「所以啊,她最希望的就是我們小輩能婚姻幸福,什麼門第啊階級啊對她來說都不是問題,她只希望我們能過得好。」喻曉悠捏捏她的手,「她一定會幫你和表哥的!」

  商霖想到那個鳳目飛揚的女人,心裡一陣暖意,「我相信。」

  「商霖……」

  樓梯的盡頭,莫庭軒立在那裡,微微仰頭看著她。

  商霖有點詫異,「莫先生?」他怎麼回事兒?不出去參加晚宴,待在這裡幹嘛?

  難不成……是在等她?

  「太久不見,我有點話想和你說。」

  靠,還真特麼是在等她。

  商霖其實是有點不想見到他的。如今對上這張臉,她想到的除了那幾年悲慘的暗戀經歷,還有高沉。活在另一個時空的男人,和莫庭軒長得一模一樣,卻比他更加深情堅貞。

  那個男人始終愛著他的皙兒表妹,即使被命運反覆捉弄,也從沒有變過。

  莫庭軒他,甚至比不上一個在男權社會長大的古人。

  「哦,是嗎?我也很想和莫先生聊聊,不過現在要陪喻小姐去見幾個朋友,所以……」

  莫庭軒對她的回答沒表現出驚訝,反而微微一笑,「這樣啊,那你見完朋友,我們再談怎麼樣?」

  還真執著。

  商霖胡亂點了下頭,「再說吧。」

  「好啦,商霖你快跟我來,別躲在屋子裡了。」曉悠挽著她的手朝右邊走去。那裡有整面牆的玻璃門,原本都打大開的,此刻卻被緊緊關上,連窗簾都拉上了。

  「怎麼回事?」商霖疑惑道。

  曉悠聳聳肩,「不知道。」隨口吩咐旁邊的傭人,「把門打開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商霖總覺得曉悠的聲音裡帶著一股壓抑的雀躍。

  兩名傭人上前,一左一右站在玻璃門那裡,然後同時用力,玻璃門像童話世界裡的城堡大門一樣,一點點朝著商霖打開。

  心跳好像慢掉了一拍,商霖忽然擔心,門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等著她?是不是……

  門大開了,外面是一片漆黑。原本的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都消失了,唯有沉沉的黑暗刺入她的眼中。

  商霖走到門邊,「怎……怎麼回事?」

  「啪!」

  一盞大燈忽然點亮,光芒從上方投下,在如茵草坪上打出一個白色的光圈。原本放在四周的白色長桌已被撤走,大片大片的藍色妖姬在草地上盛開。那是幾個小時前剛空運過來的鮮花,一路都小心保存著,花瓣上還有尚未融化的冰渣。密密匝匝的花朵擠在一起,拼湊出一個巨大的心形。

  深深淺淺的藍色,彷彿大海漫過了陸地,又彷彿星空落入了凡間。

  而在花海的中央,易揚一身純黑修身西裝,手中捧住雪白的繡球花,含笑注視著她。

  商霖從未見他這麼正式地打扮過,更沒想到他穿西裝居然會這麼好看,眸如秋水、鬢若刀裁,高挑修長的身材,只消立在那裡便佔盡天下風流。

  商霖渾身僵硬,看著易揚慢慢朝他走近。那束光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整個庭院裡只有他一個人始終立在光影之中,充斥商霖的視線。

  他終於在她面前站定,凝視著她看了許久,烏黑的瞳仁彷彿深夜的螺海湖,波光蕩漾、晚風冷寂,唯有落花簌簌飄落。然後一道月光緩緩射入,揭開朦朧的面紗,露出下面深藏的采采流水、蓬蓬遠春。

  「我說過,等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跟你求婚。」男人的聲音低沉而蠱惑,讓商霖的眼眶瞬間濕潤。

  他單膝跪下,神情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導致商霖差點往後退了步。繡球花裡躺著一個藍色絲絨小錦盒,他將它拿出來,當著她的面緩緩打開。璀璨的鑽石彷彿天上落下的星辰,在掌心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有些話我很少說,但並不代表心裡沒有想過。商霖,你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愛上的女人。我想要永遠陪在你身邊,保護你、珍惜你,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任何一個地方。」從來都毒舌刻薄的男人說起情話來居然真誠而自然,唇畔的笑意是這天下最珍貴的東西,「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裡是北京的夜晚,四周站著被邀請來的賓客,全都站在花海之外的陰影處看熱鬧。商霖知道這些人都是非富即貴,連蘇北北都上趕著討好。

  她和他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可是如今易揚卻打斷了這些權貴的晚宴,當著他們的面擺出這樣的陣仗求婚。這樣浪漫的藍色花海,這樣堅定的誓言,他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他們的關係。告訴他們,他愛她,他要娶她。誰反對也沒有用。

  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滾動,越來越不受控制。商霖看不到臉色鐵青的蘇北北,看不到一臉期待的喻曉悠,更看不到神情複雜的莫庭軒。

  她能看到的,只有面前的這個男人。她的男人。

  他們攜手走過了生死、經歷了別離,體驗過人間百味,終於得到了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這一回,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右手慢慢抬起,她微微一笑,淚水倏地滑落,「我願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5 PM

第78章 番外——花好

  「易家老四果然非同凡響,我今兒個算服了你了,以後結婚需要兄弟幫忙說句話,出錢出力絕不含糊!」

  「要不怎麼是四哥呢!當弟弟的望塵莫及!當著這麼多領導的面求婚,夠可以的!你怎麼不去市政府放熱氣球呢?」

  「老六你別攛掇他,搞不好他真去!到時候咱們跟著吃掛落兒,都沒地兒哭去!」

  「你們就知道取笑,我覺得挺好的!四哥真是太浪漫了,回頭我男朋友求婚要是比不上你,我一準兒不答應!」

  「老四快瞧瞧你造的孽!多好一對佳偶,注定成不了了!可憐可嘆!」

  房間裡人聲鼎沸,易揚許久不聞這樣的喧嘩,覺得太陽穴一股一股的疼。再看商霖,明顯也被調侃得有點坐不住了,屁股在沙發上挪來挪去,連笑都僵硬得很。

  偏生就有人不肯放過她,易揚行八的堂妹端了杯香檳湊過去,笑如春風,「嫂子,還沒敬你呢!聽說你和曉悠那丫頭都見過好幾面了,這可不成,都是小姑子,不帶這麼偏心的!」

  商霖只好打起精神應付「小姑子」,「這話說得,我倒是想見見易揚的姊妹,之前不是沒機會嘛!說實在的,今晚上看到這麼多人我心裡可高興了。」

  「當真?」堂妹嘴裡說得親熱,眼睛裡卻含著絲掂量,「那嫂子要真心想和我們親近,就把這杯喝了吧。喝了我就不生氣了。」

  商霖摸摸發燙的臉頰,咬牙道:「那我就干了。」

  話說得豪氣干雲,酒卻沒能喝下去。易揚瘦長的手指隨意一翻,杯子便教他奪去。商霖和堂妹同時回頭,卻見那男人閒閒坐在沙發上,語氣不容置疑,「你敬她的,我代喝也一樣。」

  堂妹眉頭一擰就想說話,易揚卻搶先一步攥了商霖的手起來,對著一屋子狐朋狗友、姐姐妹妹道:「熱鬧也瞧了,酒也敬了,我們先撤,諸位請便。」

  「別啊!」立刻有人不滿,「才說幾句話怎麼就走了呢!

  易揚瞥眼身邊的姑娘,勾出一抹笑,「如此良辰如此夜,當然要和佳人共度,你湊進來算怎麼回事?」

  文縐縐的話酸倒一大片,男人們怪叫之餘也心領神會,「懂了懂了,快去辦你的大事吧!欠兄弟們的酒明天再喝。」

  直到轉出了房間,商霖才恍然大悟那人說的「大事」是什麼意思,恨得掐住他胳膊的肉,「叫你亂說叫你亂說!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是去……那個那個了!」

  這會兒壽宴已經結束,樓上樓下都是打掃的傭人,商霖和易揚走在其間不時有人跟他們問好。

  「誰說我是亂說了?」易揚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搗亂,「他們也沒以為錯啊!」

  簡直了……

  商霖臉頰滾燙,生怕被周圍的人聽到,拉著他悶頭往前走。

  上了樓梯到二樓,許太太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在右邊走廊裡。老人家很貼心,兩間屋子是對著的,商霖到了自己房間門口就低頭找鑰匙,誰知翻遍了手袋愣是沒找到。

  她正呆著,一串鑰匙就被人拎著垂到她眼前。男人立在身後,身子挨著身子,連聲音裡都帶了曖昧,「你請我進去,還是我自己進去?」

  商霖決定垂死掙扎一下,「不如這樣,我先進去收拾一下,你一會兒再過來?」

  他嗤笑,「打量我好騙?編瞎話都編得這麼不盡心,我可以認為你是在欲拒還迎麼?」

  越說越沒邊了。商霖懊惱,「我就是覺得到底是在別人家……不太好。」

  易揚靠她更近,手從後面伸過去,自顧自開了門,「瞎操心,我姑婆行事作風比你可敞亮多了。你當她不懂?」

  管她懂不懂!她就是覺得尷尬不可以麼!

  房間門打開,走廊裡的燈光斜斜射進去一段,商霖正眯眼打量就被人從後一推。

  房門「噠」地合上,他從後面抱住她,臉頰埋在她脖頸。兩個人立在黑暗中也不開燈,就這麼一動不動、緊緊相依。

  商霖背脊僵硬,他的呼吸噴在她脖子處,像是有無數隻小螞蟻在爬,百爪撓心般難耐。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卻換來他倒抽一口冷氣。

  呃……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麼……Σ(っ °Д °;)っ

  天人交戰半天,她謹慎建議,「不然,我們去臥房?」總不能在客廳裡OOXX吧。

  他手指撈過她的下巴,撫了幾下,意味深長地笑出聲,「嗯,去臥房。」

  說完這句話商霖就覺得天旋地轉,轉眼間已被男人打橫抱起,大步朝內走去。

  商霖的屋子是個小套間,他抱著她在臥房門口站定,商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終於看清了裡面的佈置。

  歐式圓床四周鋪滿了水靈靈的藍色妖姬,床上則用粉白的繡球花擺出個心形,剔透的琉璃珠簾垂下來,在月光裡輕輕搖晃,折射出奪目的光彩。這房間早已被佈置成一個童話般的夢幻世界,等待著他們的歸來。

  「你……早就準備好了?」她聲音都變了調。

  「嗯。」他點頭,「喜歡麼?」

  喜歡……你個大頭鬼啊!

  「你這麼做,許太太她們肯定猜出你想幹什麼了啊!」商霖欲哭無淚,「就不能低調點麼!」

  她這麼窘迫,他卻得意地笑了,那模樣不能更可惡,「不好意思,關於這件事我一點都不想低調。」

  他邁動長腿幾步走到床邊,一鬆手女孩就落到了床上,深深地陷了進去。床單雪白,繡球花被她壓了幾朵在身下,像是睡在花瓣上似的,勾人的美麗。

  他慢慢彎下|身子,屈腿跪在她身側,面對面地俯視下方,「寶貝,別害怕。」

  她睫毛顫個不停,卻慢慢露出個笑來,彷彿無所畏懼,「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怕的……」

  他微露訝異,片刻後附和地點頭,「嗯,確實沒什麼好怕的。」另一條腿也跪了上去,整個人都凌駕在她上方。

  商霖覺得自己又變得很無助,藤蔓似的柔軟,只能攀附著身邊的喬木。這樣的感覺其實很久沒體會到了。易揚那傢伙看著一本正經、清心寡慾,在這方面卻和正常男人一樣,天生就是主導。

  她裙子本來就短,輕輕鬆鬆就被他剝了下來,絲滑的衣料團在手中居然沒多大一點。她沒了遮擋就覺得害羞,想扯過被單來擋擋,他卻硬拉著她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裳。

  西裝外套脫下來扔到地上,襯衣扣子小小的一粒,她一個一個解下來,越到後面手抖得越厲害。等到終於看到他裸|露的肌理時,她臉已經燙得不像話了。

  他沒放過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前,素來清淡的聲音裡隱隱有著興奮,「霖霖,摸摸我。」

  「摸你……什麼?」

  他沒答話,逼著她在自己身上上下遊走,最後落到了小腹處結實的肌肉。

  「你居然……」商霖嚥下口唾沫,色心大起,將羞澀都擠到了角落,「怎麼練的?」

  腹肌啊!活生生的六塊腹肌啊!月光下一眼看過去,簡直性感到爆!沒想到她居然能和身材這樣的好的男人滾床單,真是蒼天不負我!QAQ

  「哪裡用刻意去練,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麼的了?」他笑吟吟地吻上她,一個長長的法式熱吻後方繼續未完的話,「有件事我遺憾很久,今天終於可以補上。」

  「什麼……什麼事?」商霖被吻得氣喘吁吁,眼睛都要漾出水來。

  他手指按上她的肌膚,一點點往下,過腰,過腿,探到某處時滿意地眯起眼睛。身子貼得更近,他親上她的眼睛,含含糊糊道:「看看我是不是比徐徹厲害……」

  「嗯……」商霖身子猛地繃緊,尖尖的指甲掐上他背部,然而他肌肉練得緊實,等閒感覺不出痛意。

  「乖,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他一邊親去她額頭的薄汗一邊哄她,十足的耐心。

  商霖連腳趾都繃直了,那一處的痛意還是沒有減退的跡象。那一晚的記憶也跟著湧上來,真是雙倍的折磨。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她抽著冷氣哆嗦,「別人痛一次就夠了,我憑……憑什麼要痛兩次!」

  快感太過強烈,易揚全力克制住自己,不要一時急躁傷到了她,「所以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勞其筋骨,勞其筋骨……」

  是不是天降大任她不知道,不過真的是很勞筋骨啊!她剛剛緩過來一點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始動作,翻來覆去、沒完沒了。床上沒能掃下去的花瓣都被他們壓了個粉碎,亂七八糟地糊在身上,商霖某一瞬間甚至覺得他們是在野戰……

  商霖受不住了,掩住眼睛嗚咽道:「混蛋,你是騙我的吧!」

  他拉開她的手,直視進眼睛裡,「騙你什麼?」

  商霖圈住他脖子,「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是第一次!」

  這是稱讚了。男人都愛聽這樣的話,易揚勾唇一笑,啞著嗓子問:「怎麼,很好?」

  紅唇貼上他肩膀,小貓似的呻|吟出聲,「好,很好……老公你真厲害……」

  易揚本來就到了緊要關頭,哪裡聽得了這樣的嬌聲軟語,一個把持不住,差點當場丟盔棄甲!

  他瞪向商霖,卻見女孩耀武揚威地看著他,很是得意。

  「很好,看來你不需要我格外照顧。好得好。」他忽然用力,逼出女孩唇齒間的驚呼,「我早就嫌徐徹那具身子不頂用,現在你認真感受下,我是不是比他好很多……」

  開個玩笑而已,怎麼就生氣了呢,商霖叫苦不迭。而且你那是什麼口吻啊,徐徹不就是你麼?不要在這種時候提第三個名字啊,她會以為自己曾經出軌過啊啊啊啊啊啊!

  月光斜斜地射進來,朦朧光影裡,眼前的男人沒有一處不賞心悅目。這是她的男人,舉世難尋的美好,如今卻只屬於她一人。他們肌膚相貼、親密無間,就連視線都糾葛在一起。商霖忽然感覺到一種巨大的滿足。從今往後,無論何時何地他們都會彼此相伴,再不分開。

  真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7 PM

第79章 番外——回家

  天清雲淡、惠風和暢,是個適合回家的好日子。

  商霖並不是霓州本地人,只是當初考上了霓州大學,畢業後才留在這裡工作。她家在霓州西邊一個略小的城市廣川,相隔五百公里,開車兩個多小時也就到了。

  他們早上八點出發,順利在十點半之前到達。車開到小區門口,傳達室的大爺已經五十多歲,卻眼明耳聰,老遠就瞧見易揚價值不菲的座駕,首先想到的不是這東西有多貴,而是判斷這不是小區戶主的車輛。

  富貴不能淫的大爺揚了揚手中的本子,十分淡然,「麻煩過來登個記,不然不讓進的。」

  商霖從副駕駛的窗戶伸出個腦袋,笑嘻嘻道:「陳爺爺,是我啊,商霖!」

  陳爺爺瞧見她眼睛立刻迸出亮光,聲音都拔高了,「哎喲是小霖霖啊!這又不逢年過節的,你怎麼跑回來了?不用上班嗎?」餘光瞟到駕駛座上沉默不語的男人,立刻心領神會,「哦,我明白了,原來是帶女婿回來見丈母娘啊!這可是大喜事,你爸媽肯定高興壞了!」

  商霖也算是這位陳爺爺看著長大的,被他這麼打趣了一通臉上就有點發燙,「您別拿我開玩笑啦!上回不是還說陳哥哥十一要結婚了嗎?到時候別忘了給我發請柬啊!哎呀,我爸媽還等著,我們先進去了!」

  陳爺爺笑眯眯地放行,商霖看著越來越近的建築物,心跳砰砰砰加速。

  易揚開車的同時摸了下她的手,立刻蹙眉,「怎麼這麼冰,你不舒服?」

  「沒……」

  他念頭一轉,「不是吧,緊張成這樣?」唇角勾起來,「是我來見岳父岳母,又不是你見公婆,要緊張也是我緊張。」

  商霖瞪他一眼,「煩死了你!」扒著座椅往後面看,「東西都帶齊了嗎?煙、酒、水果還有營養品,這些都準備了……應該沒漏掉什麼吧?」

  易揚停下車,探過來替她解安全帶,「只要你們這裡沒有女婿上門帶必須帶整隻豬蹄的習俗,咱們應該就都帶齊了。」

  修長的手指落在黑色的安全帶上,形成鮮明對比。他和她面對著面,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商霖一直在等他按下按鈕,孰料他維持住這個姿勢後居然就不動了。

  「你做什……」

  嘴唇被他飛快地親了下,男人道貌岸然地坐回去,微笑道:「服務周到吧?」

  商霖碰了下嘴唇,立刻湊到反光鏡前面看,「你討厭死了!這是在我家樓下,要是口紅糊掉被我媽看出來怎麼辦!」

  她還在抱怨,易揚已經開門出去,然後繞過來幫她打開車門,同時很紳士地把右手墊在門框上方,「皇后娘娘,請下輦。」

  商霖確定口紅沒有問題,這才長舒口氣,垂眸盯著手袋一臉嚴肅,「容本宮再思考思考。」

  易揚無語片刻,視線掃到前方的人影時,面無表情道:「……皇后娘娘,國丈大人和夫人可能來了。」

  國丈大人?夫人?

  商霖渾身一凜,抬起頭果然看到單元門外立著兩個中年男女,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

  臥槽是她父上母上啊!!!!

  「爸,媽,你們愣在這兒幹嘛?姐呢?我剛剛跟她打電話,說這會兒該到了啊!」

  商霖嚥了口唾沫,慢慢從車上下來,然後一步一步挪到那三個人面前,「爸,媽,淼淼,我、我回來了……」

  我的天,他們是什麼時候出來的?有沒有看到她剛剛和易揚那個啥啊!

  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遇到事情也不像年輕人那般表現在臉上。商母眨了下眼睛,把自家閨女被偷親的那幕暫時掃出腦海,這才露出笑容,「回來了?回來就好,媽媽做了一大桌你喜歡吃的菜,就等著你回來了!」狀似無意地朝她身後看去,「這位是?」

  商霖一把拉過易揚的胳膊,鄭重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易揚。我這次是專程帶他回來見你們的。」

  兩位老人家對視一眼,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確定了關係就好,接下來可得好好考察。商母想到昨天一起跳廣場舞的老姐妹才跟她抱怨,女兒快三十了還不肯嫁人,不知要剩到什麼時候。自己聽完她的話就開始擔憂自家閨女,誰知道才過一晚上她居然就帶著個這麼好看的小夥子回家,真是給她大大爭了口氣!

  就沖這個,下次跳舞也一定要爭取下第一排的位置!

  她在這裡立下重誓,一旁的商淼淼則目不轉睛地盯著易揚看了很久,終於用夢遊似的口吻道:「姐夫真是……太帥了!」

  商霖:「……過獎!」.

  女婿登門,飯桌上的重點自然要發生變化,加之商霖醒過來的第二個星期就抽空回家了一趟,商母也沒覺得女兒多久沒見,精力都用到對付易揚上了。

  商霖在旁邊聽著老媽一句比一句犀利的拷問,眼珠子都瞪大了。商淼淼看她食不知味的模樣,特別體貼地夾了片香腸過去,壓低聲音道:「別這麼驚訝。女人就是這樣,一輩子最威風的時候就是拷問未來女婿時,要不都說可怕不過丈母娘呢!」

  商霖惡狠狠地咬了口香腸,「她都快問到祖宗十八代了,這合適麼?」

  「有什麼不合適的?都登堂入室了,要做我商家女婿,不問清楚怎麼行?」商淼淼一臉鄙視,「真是女生外向,還沒過門呢就開始向著老公了!」

  商霖瞪她一眼,鬱悶地繼續吃香腸,商淼淼眼珠子一轉,品出關鍵來,「誒,我說老公你沒有反駁啊!怎麼,你們已經……定下了?」

  飯桌並不大,雖然老媽和易揚戰況如火,她們的聲音還是被捕捉到了。商母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話題直接進入下個階段,「小易啊,和阿姨說說,你和商霖進展到哪個階段了?打算結婚?」

  易揚早有準備,十分沉著,「是。其實就在不久以前,我已經跟霖霖求過婚,她也答應了。這次就是專程陪她回來,徵得二老的同意。」

  「求婚了?」商淼淼驚呼一聲,一把捉過她的左手,「戒指呢?求婚戒指呢?姐夫你不會沒送吧!姐,別遮著了,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商霖原本擔心一見面就被爸媽發現戒指衝擊太大,所以摘下來放到了手袋裡,這會兒被妹妹這麼一鬧只得拿了出來,「就這個啊,有什麼好看的!」

  藍色絲絨的盒子打開,裡面黑色的錦緞托著一枚璀璨耀眼的鑽戒,商淼淼只是粗略目測了下鑽石的大小就誇張地摀住胸口,「這這這、莫非是傳說中的鴿子蛋?!」

  「《色戒》看多了吧你,哪有那麼大!」商霖把戒指帶到中指上,然後展示給他們看,「都是他挑的,我一開始沒戴是不想顯得太突然。」

  商淼淼握住她的手打量,「確實比鴿子蛋稍微小了點,不過看著顏色……是紅寶石麼?」

  「是粉鑽。」易揚淡淡道,目光轉向商霖時添了幾分詢問,「這只是訂婚戒指,如果你喜歡,回頭結婚的時候就選鴿子蛋給你?」

  商淼淼被「粉鑽」兩個字驚住了,緊跟著又被「姐夫」對姐姐的話深深刺激,一時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商父見女人們都不講話了,這才用公筷給易揚夾了塊糖醋排骨,笑呵呵道:「小易啊,嘗嘗叔叔的手藝。霖霖最喜歡吃這個,你看合不合口味?」

  易揚看了看碗裡的排骨,忽然微笑起來,「霖霖和我提過。她說以後我如果到她家,一定要做的事就是嘗嘗她爸爸做的糖醋排骨。仰慕已久,今天終於吃到了。回頭叔叔要是有時間,能不能教教我應該怎麼做?不然我擔心以後結婚了,她會整天想著爸爸做的糖醋排骨,一門心思往回跑吶。」

  這話無疑殺傷力巨大,商淼淼固然是一副「單身狗忍無可忍,秀恩愛通通燒死」的悲痛表情,就連商母都驚訝地看著易揚,完全沒料到他這樣一個明顯出身不凡的男人能說出這種話來。

  商霖卻完全愣住了,一時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直到易揚笑著把視線轉向她,才突然靈光一閃。

  是他們剛到原來下汀的那天。她和易揚在房間內暢想回到現代的生活,當時她興致勃勃道:「我跟你說哦,我爸爸人可好了,又溫柔又可靠,還燒得一手好菜,我一度把他當成將來找男朋友的標準。哦對了,你一定要嘗嘗他做得糖醋排骨,好吃得要死,保準你吃了一次再也忘不了……」

  他於是問道:「可我不會做菜,對你也不溫柔,你難道沒有很失望?」

  她抬了抬下巴,「失望啊,所以回去以後你必須跟我爸爸學做菜,不然休想入我商家的門!」

  她凶巴巴的,他也不介意,湊近低聲道:「好,我到時候一定學會,不讓大爺你失望。」

  ……

  那麼早的事情,他居然一直記得。

  餐桌上擺滿了她日思夜念的家中美味,可她卻只是呆呆地看著對面的男人,直到商淼淼清了清嗓子,嚴肅道:「既然如此,咱們來聊聊什麼時候領證這件大事吧。」.

  午飯吃完,商霖和商淼淼按照家訓乖乖去洗碗。洗碗台前,商淼淼無限感慨地對商霖道:「咱們本親姐妹,豈料短短半年不見,你居然就得道成仙了?!」

  商霖斜眼,「詞彙量挺豐富嘛,都高三了還整天看小說?當心我告訴媽讓她收拾你!」

  商淼淼皺皺鼻子,「別以為你要嫁入豪門了我就怕你!」表情一轉,「無論如何,咱們都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妹,回頭要是有什麼青年才俊記得替你妹妹留意一下。再過個五六年,我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紀,得早做準備。」

  商霖正想甩她一臉水,廚房的門卻忽然晃了晃,兩人隨之看去,居然是易揚走了進來。

  要麼說這個人比人、氣死人呢,他穿著拖鞋也能走得氣場無限,把這狹窄的廚房搞得跟個人舞台似的。商淼淼識趣地一縮脖子,「我去看看媽在做什麼,你們忙!」

  她出去了,易揚慢慢走到商霖身後,貼著她的背摟住她,手也伸到了洗碗槽裡。商霖掙紮了下,笑罵:「你別鬧!這都是水,回頭弄到地上你收拾啊?」

  「我收拾就我收拾,你覺得我不會?」

  商霖懷疑,「你會?大少爺一個,難道還會洗碗?」

  易揚的眼神好像在看白痴,「我當過兵。」

  商霖一愣,繼而汗顏,「對哈,我忘記了。那這裡交給你,你來洗,我不管了。」說著,果真把橡膠手套脫了下來。

  她想給他戴上,他卻盯著那粉紅色的東西皺了皺眉頭,直接丟到一邊。修長的手捏住雪白的瓷碗,他的動作乾脆利落,很快就把所有的碗都刷了一遍。

  正準備放水清洗,身邊的小女生卻雙手托腮、一臉著迷地看著他,「陛下,您怎麼能無論做什麼都這麼迷人呢?我看你洗碗,真想變成你手裡的碗,那才叫心滿意足呢!」

  易揚眉頭一跳,直覺這女人在故意噁心他。然而面對挑釁認輸從來就不是他的風格,是以笑容滿面地扭過頭去,對著靜待回覆的女生深情道:「想變成我手裡的碗啊?容易。找個時間咱們再洗個鴛鴦浴,我一定把你洗得比這碗乾淨百倍。」

  商霖:「………………………………尼瑪算你狠!」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8-27 07:29 PM

第80章 番外——月圓

  當天下午商霖本打算帶易揚去廣川市到處逛逛,卻遭到了他的拒絕。今天正好是週末,商父不用上班,易揚表示說幹就幹,當真和他學起做菜來。

  商霖鬼頭鬼腦地扒著廚房的門框偷看,只見兩個男人一團和氣地站在流理台前,易揚負責剁排骨,寒光冷冽的菜刀被他用得跟兵刃似的,輕輕鬆鬆就把食材都切好了。商父先是被他的身手驚住,等完了後探過來一看,排骨的大小均勻,幾乎像是用尺子量著切的,忍不住讚歎,「小易你這刀工不錯啊!以前學過做菜?」

  易揚很謙虛,「做菜沒學過,不過練過怎麼使刀。商叔叔別誇我了,您的刀工才真叫好,可得多指點指點我!」

  「哈哈,難得你喜歡,一定!一定!」

  商霖聳聳鼻子,知道自家老爸的陣地已全線失守。他生平最喜歡做菜,可惜家裡的女人對這個都不感冒,多年來苦無觀眾,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捧場王,還不得立刻引為知音啊!

  再看看易揚含笑的側臉,商霖有種怪怪的感覺。她比誰都清楚他是怎樣毒舌刻薄的男人,到她家之後卻一反常態地熱情周到,說話時總是先帶上幾分笑容,看得人心裡也暖融融的。

  要換了以前商霖肯定覺得活見鬼了,今天卻很明白。正如兩人第一次決定在一起時,為了不讓她察覺那晚的內情,他對她格外的溫柔體貼。如今為了博得她家人的好感,他又刻意收斂自己的性子,儘量表現得討人喜歡些。

  不可否認,看到他這樣努力,商霖覺得心情特別好。再想到今晚就能吃上他親手做的糖醋排骨,簡直樂得要飛起來了!

  .

  當晚再坐到飯桌上,忽然就多了個環節,商父一本正經地看著商霖,讓她猜哪道菜是易揚做的,哪道是他做的。

  「爸爸任勞任怨給你做了這麼多年菜,現在考驗你良心的時候到了。如果猜錯,今晚你就不用上桌了。」

  商霖摀住胸口,一臉的不可置信,「你還是我最親最愛的爸爸嗎?你捨得我餓著!」

  「捨得。」商父淡定一笑,「小易說得對,沒良心的人不配坐我對面吃飯,你要是猜不出就端個碗去廚房吃吧。」

  商淼淼幸災樂禍,「可惜家裡沒養狗,不然姐姐你去廚房的時候也能有個伴。唉。」

  居然是易揚使得壞!商霖一個眼風橫過去,企圖用目光讓他感覺到愧疚,然而她低估了易揚臉皮的厚度,對方雲淡風輕地看回來,「別這樣,我不會幫著你作弊的。」

  誰需要你幫忙作弊了!

  商霖恨恨地拿起筷子,對著兩盤排骨陷入沉思。應該……也不算多難吧?易揚說到底只是個初學者,還能做得和爸爸一樣不成?她選難吃的那盤就是了!

  「哦,忘了跟你說。小易下午十分刻苦,上桌這盤排骨是他試驗了三遍的結果。我嘗過了,完全得老爸我的真傳!」

  筷子落到桌上,商霖閉了閉眼睛,開始思考易揚是不是有某種癖好。看她在老爸這裡吃癟難道很爽?會有快感還是怎麼的?

  認命地把筷子撿起來,她嘆口氣,「好了好了,我猜就是了。」

  先嘗了左邊那盤,然後再嘗了右邊的,她崩潰地發現,還真是沒多大的區別啊!眯著眼睛在桌上掃來掃去,她忽然想起下午聽到的對話。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易揚刀工那麼凶殘,看哪盤排骨切得好就選哪盤啊!

  裝模作樣地回味了一下,她成竹在胸,指著右邊的盤子道:「確實做得挺像的,但像我這樣的千古第一孝女當然能夠吃出來,這一盤才是我親愛的爸爸的手藝啦!」

  易揚和商父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商霖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一刻他們忽然有了某種默契,心靈相通了……

  好基友,一生一……

  橋豆麻袋!她及時阻止了自己喪心病狂的腦補。太可怕了!太太太可怕了!老公和爸爸,這CP斷的是她的後路啊!

  「不好意思,你猜錯了。右邊這盤是我做的,左邊的才是叔叔做的。」

  商霖不可置信,「我爸爸能把排骨切得這麼均勻?他又不是處女座!」

  處女座易揚沉默片刻,「就知道你會這麼猜,所以做菜之前我們把排骨交換了。乖,端著碗去廚房吃吧。」

  商霖:……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

  話雖這麼說,他們到底還沒有良心喪盡,欺負了她一會兒又把人給叫回來了。商霖委委屈屈地吃完飯,再獨自去洗碗,背影無比淒涼。

  然後再看了會兒電視聊了會兒天洗了個澡,就到了睡覺的時間。

  家裡只有三間臥室,原本是商父商母一間,商霖和商淼淼各自一間,如今易揚來了,商霖只好讓出自己的臥室,然後跑到商淼淼房間和她同睡。

  對於這個安排,商淼淼表示了強烈的憤慨,「為什麼不讓姐夫睡我的房間,然後我去你房間睡?」

  商霖白眼,「想撬牆角也別表現得這麼明顯好不咯?讓他睡你的房間,爸媽頭一個把你們倆打出去!」

  商淼淼傲嬌扭頭,「不開心!還以為可以和帥帥的姐夫睡同一張床!回頭我要把姐姐你的床單偷過來,藏著自己用!」

  「花痴女你夠了好麼?要不要我拿他用過的登機牌給你收藏啊!」

  「好呀好呀!」商淼淼雙眼放光,如飢似渴。

  商霖沉默,然後慢慢給她豎起個大拇指,「你行。」

  她當然行!

  商淼淼得意地哼了聲,終於開恩放過老姐的男人,「那你們的婚禮打算怎麼辦,想好去哪兒度蜜月了嗎?」

  「他還有手續沒交接完,暫時不能出國。不過我們度蜜月應該也是一年之後的事情,倒是不用著急。」

  「不能出國?姐夫到底是干嘛的,解放軍叔叔?」

  「以前是。」商霖簡潔道。

  「這樣啊。」商淼淼托腮,「我看姐夫不是普通人哦,你當心降不住他,可得多上點心。不過他對你倒是很好的樣子,居然還要跟爸爸學做菜,連媽都沒話說了。真是奇了怪了,你從頭到腳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啊,怎麼能迷住這樣的極品?快給我傳授傳授經驗,妹妹的終身幸福就靠你了!」

  商霖沉思片刻,一臉鄭重地從書架上抽出本《步步驚心》遞了過去,「請認真研讀這本名著,會對你的終身幸福有幫助!」

  商淼淼:「……讓我跟女主一樣剋死清朝?你咒我!」

  正在插科打諢,房門卻被人推開,商母披著件外套輕手輕腳地進來,「你們還沒睡?」

  「媽,你怎麼過來了?」商霖走過去挽住她胳膊,「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這你還不懂?新女婿上門,媽媽通常都是要和閨女說點悄悄話的。」商淼淼一副我是行家的表情,「我拖到這會兒沒睡就是在等著呢!」

  商母笑瞪她一眼,「就你鬼機靈。」拉著商霖的手在床邊坐下,「媽媽是有事情想問你。」

  商霖瞭然,「關於易揚的?」

  「嗯。」商母點頭,「那小夥子媽媽白天仔細觀察了,是個很好的孩子,有禮貌、有教養,對我和你爸爸都客客氣氣的,挑不出錯來。媽媽看他也很喜歡你,所以,你選定了對嗎?」

  被媽媽這麼問,商霖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選定了。」

  「可他雖然沒有多說,媽媽也看得出來他家和我們家差距挺大的。門當戶對雖然是老話了,卻有它的道理,媽媽擔心你嫁過去之後過得不好……」

  「媽,你放心吧。」商霖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無論以後會遇到些什麼,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不害怕。」

  商母看著女兒滿臉的鄭重,忽然笑了。伸手摸摸她頭髮,輕嘆口氣,「上次回來就覺得了,不過幾個月沒見,你好像長大了許多。媽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欣慰。」

  商霖撲進她懷中,「媽媽,我和易揚一定會好好的,不讓你們操心,更不會再離開你們……」

  「你什麼時候離開媽媽了嗎?原來你也覺得自己回家太少啊。既然如此,以後就多回家看看,無論何時爸媽都是你的堅強後盾,記住了嗎?」

  商霖聞著媽媽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有股流淚的衝動,「記住了,永遠都不會忘的。」

  .

  剩下的幾天,商霖化身專職地陪,帶著易揚走遍了廣川市的大街小巷。易揚對商霖過去上學的地方很感興趣,於是他們特意抽了個下午過去,熟料正好碰上了幾個高中同學,故地重遊變成了群體活動。那幾人在得知眼前的大帥哥就是商霖的未婚夫後都敬佩地衝她豎了大拇指,稱讚她給整個班的女生爭了口氣,下次同學會一定要把男人帶上,給大家養眼的同時也刺激一下單身群眾的上進心……

  商霖承受著這灼熱的目光挺過了晚上的聚餐,又步履艱難地去了KTV,等到大家分別時已經過了十一點。正是十五,天上一輪圓月高懸,夜風清涼,吹在臉上很舒服。商霖穿著水藍刺繡的白裙子走在前面,易揚雙手插兜、悠閒地走在後面,盯著她的齊耳短髮,還有短髮下面的雪白耳廓,心裡忽然就有些發癢。

  這幾天他一直睡在她的房間,雖然床單被縟都換了乾淨的,他卻總覺得上面殘留著她的味道,入睡就變成了件頗為折磨人的事情。昨晚撐著頭坐床上思考人生,眼睛看著被子上小熊維尼的印花,忽然就腦補了商霖趴在上面的樣子,下一刻身體就不對勁了。

  惆悵地躺倒後,他用手捂著眼睛,鬱悶自己為什麼要在商家待這麼久。

  「易揚,你走快一點啊,磨蹭什麼!」

  女孩踩著細高跟的涼鞋,轉過半個身子看他,易揚勾唇笑了下,邁動長腿幾步就趕了上去。

  「做什麼?」

  商霖高高興興地挽住他胳膊,「當然是一起散步啦,才不要和你一前一後隔那麼遠呢!這麼長臉的男朋友,一定要牢牢攥在掌心才行!」

  他糾正她,「是未婚夫。」

  「是是是,未婚夫。」商霖笑嘻嘻,「那麼親愛的未婚夫先生,剛剛見了我那幾個同學,是不是還是覺得我最漂亮啊?」

  「嗯,你很漂亮,只比那位唐萱唐小姐差一點。」

  商霖知道他故意氣自己,冷哼一聲,「就你還敢覬覦小萱,那可是我們班花!況且她男朋友也帥著呢,一點都不比你差,你就甭想了!」

  「那看來我運氣沒她男朋友好啊……」

  商霖本想瞪他,可又知道這人就是想看她生氣,眼珠子一轉就笑起來,「沒關係啊,我運氣比小萱好就行了。釣上你這麼個金龜婿,可透支了我大半輩子的好運呢!」

  她用食指挑起易揚的下巴,一副女流|氓的樣子,易揚任由她動作,等她笑夠了才握住了她的手,「很高興?」

  商霖俏皮眨眼,「你難道不高興?」

  他沒答話,商霖糾纏上去,摟著他的腰膩歪,「看把你高冷的。來,跟我說說,有沒有什麼事是你覺得特別高興的?好好奇你的興奮點在哪裡啊!」

  他捏住她肩膀往下看,女孩纖長的身體緊貼著他,小腿又白又嫩,踮著腳尖一晃一晃。眸色加深,他輕聲道:「我的興奮點在哪裡,你不知道?」

  商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人居然在大街上耍流|氓,咬牙道:「閉嘴!」

  易揚笑了笑,移開了視線,「有。」

  他肯回答,商霖又精神了,「什麼什麼?說來聽聽。」

  「那天在螺海別墅,我醒過來看到你趴在我身上。那就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商霖愣住。他的語氣淡淡的,沒有太多的情緒,可商霖卻聽出了許多東西。他的手還握著她,兩個人靠得這麼近,可就在不久前,他們還被時空阻隔,以為永無再見之期。

  現在想起那天的事還心有餘悸,有那麼一瞬她以為自己真的會失去易揚。那時候有多絕望驚恐,在重新找回他的時候就有多麼感激慶幸。他說得沒錯,這世上所有的喜悅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一刻,他躺在床上,身上還連接著儀器,右手撫過她的長發,溫柔道:「老婆,我回來了。」

  當時的感受,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眨了眨眼睛,商霖伸手捧住他臉頰,微微一笑,「別怕,以後我都會陪著你。我們不會分開了。」

  他無情地戳破她,「是你在怕。」

  商霖懊惱,「你煩死了,這麼突然煽什麼情,不知道這裡是大街上啊!走啦走啦,都這麼晚了,再不回去爸媽要擔心了!」

  她拖著他往前走,他卻站在原地不動。商霖力氣沒他大,只能停下來,「又怎麼了?」

  男人長身玉立於夜色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凝視著她,「商霖。」

  「嗯?」

  「我愛你。」

  商霖愣了下。也許是今夜的月光太明亮,映照在他身上都讓她看得恍惚了。她想起了在周俊家的初見,他是口出惡言的毒舌帥哥,她於是拖著他一起墜樓作為回報;想起了在椒房殿的重逢,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心存記恨所以戲弄她;想起了在冰冷的睢江中,他拚命想帶她游上去,而她卻在他懷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訣別在過去已經發生,如今的新生是上天的恩賜,眼前的男人更是上天的恩賜,她只希望永遠不要辜負。

  一步步走近,她伸臂抱住他,與他四目相對。片刻後,莞爾一笑,讓他憶起曾與她一起看過的朝陽、賞過的春花。

  那樣美麗,一見便永世難忘。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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