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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 -【暮音】《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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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8:00 PM
標題:
墨竹 -【暮音】《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18 12:17 PM 編輯
【書名】:
暮音
【作者】:
墨竹
【內容簡介】:
七歲那年,當暮音在一片向日葵花田上,望見一群有著透明翅膀、飛舞的小孩時,就諭示了她那與平凡無緣的未來。也在這一年,父親離她而去,小姨帶著她過遺世獨立的生活,還有,就是天青的闖入……
雖然,天青對她很壞,小暮音卻喜歡跟在他身邊,還送給他一株四葉草,說那是「幸福的咒語」。誰知天青卻將四葉草捏碎,告訴她,世界上有許多的法術和咒語,但是沒有一種能賜予「幸福」。
然後,暮音二十歲那年,長大的兩人在街上重逢,她的世界卻開始出現裂縫──就在此時,天青幫助了她。
暮音覺得這個男人簡直神秘到了極點,只因為,她再也不記得天青了……
我對過去的一切感到悔恨,那個哭泣著說喜歡我、執意要將「幸福」送給我的小女孩,我對她有著莫名的想念,即使身處天堂,也無法忘懷……
戀人絮語── by 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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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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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8:06 PM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序曲
公路外是一片向日葵田,看不到盡頭的金黃色,強行占據了大半的視野。
這在平時能稱之為美麗的景色,因為天空中布滿陰霾的雲層,加上風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於是大片金黃混雜著暗灰的色調一動不動,怎麼看,都讓人心裡壓抑著不安。
過了很久很久,天終於開始下雨。
迷迷蒙蒙的雨從天上落下來,就在暮音的眼前,一顆顆撞碎在玻璃車窗上。
粉身碎骨……
七歲的暮音,立刻聯想到最近剛學到的辭。於是用力摟住手裡的絨毛兔子,往椅子裡縮了縮。
那個時候,暮音坐在車後座,看著車窗外很久沒有任何變化的金黃暗灰,已經有整整三個小時了。
而她們的車子被堵在這條公路上,也已經三個小時了。
雨漸漸大了,雨水敲打著車窗發出很大的聲響,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車裡的熱氣模糊了玻璃的表面,暮音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上面畫了個四個湊在一起的、小小的心形輪廓,然後像塗顏色一樣把它們塗滿,最後加上了一根小小的尾巴。
爸爸說,這叫做四葉草,是幸福的咒語,只要一邊畫一邊在心裡念你重要的人的名字,那麼那個人就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爸爸常常會讓暮音坐在他的腿上,一起在窗戶上呵著熱氣,一起畫好多好多的四葉草。
畫的時候,他們一起在心裡念著媽媽的名字,這樣的話,在天上的媽媽,就會有好多好多的幸福了。
突然,專心畫著的暮音,停了下來。
在車窗外滂沱的大雨中,有一些金黃色的光芒,在不遠處的花田上空飄浮著,暮音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時候,發現那些光芒竟然越來越清晰了。
暮音微張著嘴,趴在車窗玻璃上,看著那些光芒裡正慢慢浮現出來的景象。
有許許多多穿著金色裙子的小孩子,他們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像撐傘一樣撐在自己頭上。
那些看起來和暮音差不多大的小孩,排成一排往前進,可是隊伍一點都不整齊,他們三三兩兩的在相互說話,還不停朝四周張望著。
在他們身後,都有一雙透明的翅膀,翅膀不停扇動著,這讓他們可以安安穩穩地飄浮在半空中,而不用擔心掉下來。
暮音眨動著眼睛,幼小的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好多長了翅膀的小孩子……暮音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背後,那裡沒有……
“暮音。”
暮音抬頭看著喊她的人。
爸爸說,這個是媽媽的妹妹,要叫小姨。
“小姨。”暮音抓緊手裡的小兔子,怯怯地喊了一聲。
“在看什麼呢?”前座回過頭來問話的女人,有一張絕對稱得上美麗的臉,只可惜過於冷淡的表情,讓人生出無法親近的感覺。
“有好多的……”暮音回過頭,驚訝的發現,剛剛那些還在窗外的小孩子都不見了。除了在大雨裡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向日葵,那裡什麼都沒有。
“那裡有什麼?”
暮音指手畫腳地想告訴她:“就是那裡,暮音看見有好多、好多長著翅膀的小孩子……”
“那裡什麼都沒有!”被暮音叫做小姨的風雪,瞟了一眼窗外,飛快打斷了暮音:“這個世界的孩子不長翅膀。”
暮音有些怕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小姨的臉和照片上的媽媽一模一樣,但是媽媽會對著暮音微笑,看起來好溫柔的。小姨連笑也不會笑,看起來好凶!
“你要不要睡一會?醒過來的時候就差不多到了。”風雪說完,就轉過頭去了。
“小姨。”
“什麼事?”風雪拿著地圖在看,隨口應了暮音一聲。
“爸爸……會不會找不到我們?”暮音把臉藏在絨毛兔子後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小姨你都沒有給爸爸打電話,爸爸要是回來了,他會找不到我們的啊!”
“你爸爸他……我不是說了,你爸爸有很重要的事要辦,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一段時間。”風雪低頭看著地圖:“你忘了爸爸和你說過什麼嗎?”
“爸爸說,暮音要聽小姨的話,他很快很快就會回來了。”暮音低聲回答她。
風雪“嗯”了一聲。
“可是,小姨……”暮音把頭整個埋到了絨毛兔子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們為什麼要離開家呢?爸爸要是回來找不到暮音怎麼辦?”
“他會找到我們的。”風雪折起地圖,視線看著前方終於開始移動的隊伍:“他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來接你。”
“真的嗎?”暮音把臉探出去,覺得有濕氣浮上了眼眶:“爸爸很快就會來接暮音的,對不對?”
風雪半側過臉,隨意點了點頭。
暮音小聲的建議:“小姨,我們要去好找一點的地方喔!暮音的爸爸常常會迷路,要是難找的話,他會找好久的。”
“坐好吧!”
風雪發動車子,跟著前面的車輛行駛起來。
暮音乖乖坐在座位上,看了看像是在專心開車、沒空理暮音的風雪,只能無聊地看著窗外。
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裡鑽了出來,遠遠的天上掛著美麗的彩虹,天空蔚藍一片,在那下面,是望不到盡頭的金色向日葵花。
在不遠的地方,有好多長著翅膀、穿著金色裙子的小孩子停在那裡,他們拿著大大的向日葵左右搖晃,像是在朝車裡的暮音打招呼。
暮音也偷偷的朝他們揮手,可是車子開得好快,就算暮音趴到了後車窗上,還是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暮音戀戀不捨地坐了下來,看見玻璃上的水氣快要不見了,急忙又呵了一口氣,小心地畫上了一朵四葉草。
“爸爸,媽媽,暮音……對了!還有小姨!大家一定都會很幸福的。”暮音閉上眼睛,心裡默默的念著。
暮音還記得,當張開眼睛的時候,在後視鏡裡看到了風雪正望著自己。
那時的暮音並不明白那種復雜難明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有一道光芒刺進她的眼角,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風雪右手無名指上,一枚精美戒指上鑲嵌著的深藍色寶石,迎著陽光所發出的冰冷光芒……
那時,蔚藍天空,七彩霓虹,金色花田邊,有一輛車子載著小小的暮音,飛快地朝著某個方向駛去。
在那個時候,所有的一切,還沒有開始……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8:11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4 02:01 PM 編輯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一章
這是一條十分偏僻的公路,就算白天也很少會有車輛和行人經過。但就在這天凌晨,偏偏有一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路中間。
引擎已經熄火,車門全部敞開著,前排並沒有人,但在後座卻有個人臉朝下俯臥在那裡。
那人動也不動,鮮血順著他垂在車外的手不停滴落到地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隨風四處飄散。
鮮血濺落在地面的滴答聲格外清晰,周圍安靜得充滿了詭異……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了一陣猛烈的風,路燈開始不停閃爍。
那個纖細的身影依舊趴在後座,風吹動了那人黑色的衣袖,戴在他手腕上的銀色鐲子突然從中斷裂開,一分為二摔到了地上。
有一種光慢慢從他皮膚內部滲透出來,就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慢慢籠罩了他的全身。
光芒消失的時候,先是毫無血色的手指微微一動,然後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用手臂撐起身體,靠在後座稍加休息的時候,順便巡視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完整無缺的程度,讓他感到十分慶幸。
最後,他抬起頭,在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幾分鍾以後,他費勁地從車子裡鑽出來,有些吃力的挪動腳步,越過了路邊隔離欄桿,一步一步,朝著茂密的樹林中走去。
今天是暮音八歲的生日,只要過了十二點,暮音就滿八歲了。
去年的生日,爸爸給暮音做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上面放滿暮音最喜歡的草莓,他們一起許了願,然後吹蠟燭,切蛋糕,把肚子吃得圓滾滾的……
“爸爸。”暮音把頭埋在已經很髒的絨毛兔子上,輕聲說著:“暮音餓了。”
小姨不見了……爸爸讓暮音要跟著她,可是暮音醒過來的時候常常都會找不到她,要怎麼跟嘛!她都不會告訴暮音她去哪裡,會不會回來……天黑黑的,這裡好可怕,到處都沒有人!
感覺眼眶開始發酸,暮音用力咬著嘴唇,命令自己不許哭。小姨一定會回來的,她一直是這樣啦!她會突然不見,又會突然就回來了,只是在和暮音玩游戲……她不會把暮音扔掉的,她會回來……
微弱的燈光下,暮音的目光漸漸朦朧了起來,最後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在大門外冰涼的台階上縮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聽到有人走路的聲音,暮音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可是四周太黑,她只好扶著柱子站起來,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會不會是爸爸?
想到這個可能,暮音臉上一下子布滿了笑,急急忙忙朝有聲音的地方跑了過去,沿著小路,一直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可是當暮音站在漆黑的樹林裡,拼命朝周圍喊著,喊到喉嚨都發干了,還是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好像又聽錯了呢!因為希望再次落空,暮音只能垂頭喪氣地拎著小兔子,一步一步地往回挪。爸爸你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啊!小姨都不會煮飯給暮音吃,又不跟暮音說話,暮音不喜歡小姨!暮音要爸爸……
“啊——”腳被絆了一下,暮音尖叫著往前跌倒。
她用力閉上眼睛,把臉皺成了一團,只等著疼痛到來,結果卻是摔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面!
熱熱的,軟軟的,是床嗎?原來是作夢啊!作夢……暮音閉著眼睛笑了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
咦?這個床怎麼會動?“討厭!不許動啦!”暮音用拳頭砸了一下:“睡覺!”
“床”發出有點奇怪的聲音,然後就不動了。
“小床,乖乖的!”暮音用手摸了摸,含含糊糊地說,但暮音才剛說完,“小床”立刻就不乖的翻了。
“砰”一下,暮音的額頭結結實實撞到了堅硬的地面上。
暮音被撞得好痛,立刻醒了過來,然後就聽見有人在對她說話。
“滾開!”那個聲音一點都不好聽,就和暮音生病的時候一樣啞啞的:“蠢貨!”
“才不是!”暮音立刻從地上跳起來:“不許……”
後面的話一下子說不出來了,因為暮音看到好長的頭髮……
“小姐姐,你為什麼躺在這裡啊?”暮音立刻轉變了態度,抱著小兔子很乖巧地問:“你迷路了嗎?”
“小白癡,你喊我什麼?”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疑惑問暮音:“我好像聽見你在喊……”
“小姐姐!”暮音響亮的重復了一聲。
小姐姐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嗆到了,好一陣咳嗽。
“小姐姐,你沒什麼事吧!”暮音很好心地伸手幫“姐姐”拍了拍背,然後暮音好像聽見她在說“有趣”,急忙把臉湊了上去問:“什麼有趣?”
“你啊!”“小姐姐”一邊怪笑著,一邊抬起了頭:“好有趣的小白癡!”
暮音冷不防地嚇了一大跳——眼睛,眼睛是綠色的!
“綠色的!”暮音張大了嘴,傻傻地看著。
“你現在看清了吧!我不是什麼姐姐。”那人咳了一陣以後,聲音不是那麼啞了。
“為什麼不是?”暮音不能理解地歪著頭:“難道要叫阿姨?可是你看上去比暮音大不了多少啊!”
“我是男的!”月光下那張白皙絕美的臉蛋,霎時有些扭曲:“蠢東西!”
“你好凶喔!”暮音用手指戳他的臉:“真是沒禮貌!”嗯,嫩嫩的,好好戳喔。暮音拼命戳拼命戳的……
那人似乎忍受不了,最後終於被激怒,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像要撲過來打人似的。可是他才站起來,就又摔到了地上。
暮音在他摔倒的時候才注意到,這個“哥哥”的身上有好多血!那種鮮艷的紅色,讓她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你在流血呢!”暮音遠遠地蹲下來問他:“小哥哥,你痛不痛?”
聽到暮音有點發抖的聲音,他抬起頭看暮音。
“小哥哥!”暮音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突然有點害怕起來:“你是不是壞人啊?”
“壞人?”
那人笑了出來,這一笑又扯到了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的。
看他笑得那麼可怕,暮音趕緊站起來,又退了兩步。
“你別怕。”看見暮音想要走掉,他急忙又說:“我不是壞人,只是受了傷。”
“真的嗎?”暮音歪著頭問。
“真的!”他笑著說:“小妹妹,你就住在這附近,是嗎?”
“不是!”
暮音急忙搖頭,眼睛卻偷偷往屋子的方向瞟了一下。
“你別怕,我真的不是壞人。”他似乎想要表現得和善一點,腹部的疼痛卻讓他五官都皺了起來:“我知道你住在這裡,那你家裡有人在嗎?”
暮音眼睛轉了轉,突然之間就轉身跑掉了。
一路上暮音對身後的喊聲充耳不聞,只想快點跑回去,然後把門鎖起來。就要跑上台階的時候,慌裡慌張的暮音,一不小心又被絆了一下。
“啊——”暮音只能閉著眼睛,大叫著倒了下去。可忽然,暮音又覺得自己停在半空。
“啊——啊——啊——”暮音叫得愈發大聲了。
“又沒有摔到,你叫什麼呢!”那個聲音就在暮音耳邊響起。
暮音終於停止尖叫,很害怕地轉過頭去。
那個本應躺在地上的壞孩子,正抓著暮音的衣領,明亮的月光裡,他的頭髮和眼睛都閃著冰冷冰冷的光芒。
暮音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暮音拼命叫拼命叫。
可才叫了幾聲就被捂住嘴,壞孩子還很凶地命令她不許叫!
暮音張嘴就咬了下去,趁他松手的時候,暮音急忙揮舞著手裡唯一的武器打他,還用腳踢了他幾下。
在壞孩子彎下腰喘氣的時候,暮音飛快跑回屋子裡,用力地關上了門。
暮音踮著腳尖,躲在窗簾後面焦急地往外看——因為爸爸送給暮音的小兔子,被那個壞人拿走了!
壞孩子沒有來得及抓到暮音,就把暮音的小兔子抓到手裡,看了一下就塞到他的腦袋下墊著,然後躺在台階上動也不動,就像睡著了一樣。
等了好一會,暮音偷偷地打開門,偷偷地走到外面,壞孩子都沒有動,暮音在他身邊蹲下,可就在伸手要扯小兔子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暮音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停下了拉扯的動作。
“好干淨的眼神。”壞孩子喃喃地說道:“真像一個……”
暮音顧不得拿回他腦袋下面的玩偶,就要跑回屋子裡去。
“等一下!”就在暮音的手碰到門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暮音忍不住回過頭,而那個一直在流血的壞孩子,正用兩根手指把暮音的小兔子拎在手上搖晃著,還很壞心地朝她笑了一笑,問:“要不要啊?”
暮音在原地想了好一會,戒備地看著他,也渴望地看著他手裡舉著的小兔。
終於,想要拿回來的願望戰勝了恐懼,暮音小心的挪了過去,一把搶過兔子,順腳踹了一下那個壞人。
顧不上那聲沉悶的慘叫,暮音一溜煙跑回屋裡,直到胸口悶得很不舒服,暮音才想起要呼吸,一下子大口喘氣,坐在了地板上。
摸著小兔身上打結的絨毛,暮音想起了爸爸送給暮音小兔子的時候,舉著暮音轉圈子,叫暮音小公主……
暮音就這麼怔怔地發著呆,眼眶慢慢地紅了。
在眼淚就要成形的前一秒,暮音用力揉了揉眼睛,把“被風吹到眼睛裡的沙子”揉走了,然後爬起來,把身後的大門打開一條縫隙,偷偷朝外面張望著。
那個人還是躺在那裡,還流了好多的血……他看上去好壞!
可是,流這麼多的血,會死掉吧!就和媽媽一樣,只能在照片裡……掙扎了很久,暮音終於又一次打開了大門,慢慢地走到那個人的身邊,小心避開了地上的鮮血,在他身邊蹲了下去。
“喂!”暮音輕輕地喊了一聲,他就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你……會不會死掉啊?”
他瞪著眼睛看暮音,可是立刻又閉上了。
暮音看著那蒼白的臉和唇,先把小兔子放到一邊,然後用手抓著他的手臂,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對方雖然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重量還是超出了暮音能負荷的范圍,暮音用盡全力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可暮音還是不想放棄,只是拼命地用力,汗水順著暮音的臉頰滑落,滴到他的臉上。他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然後再一次盯著暮音看。
“果然是個小白癡!”他勾起嘴角,嘴裡說著奇怪的話。
就在暮音快要把最後一分力氣都用光的時候,突然覺得手上一輕。那個對暮音很凶的壞孩子自己用手撐著地面,慢慢坐了起來。
“離我遠點。”這個有著綠眼睛的壞孩子,惡毒地對暮音說:“你臭死了!”
暮音慢慢睜開眼睛,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暖洋洋地照在她的身上,四周一片靜謐,讓她感覺依舊像是置身在安然的睡夢之中……
暮音剛要閉上眼睛再睡一會,眼角卻像是掃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有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孩子站在暮音面前,他的身上在發光,就像爸爸說的天使……暮音看了天使好久,看到他眼睛裡發著光,還把手伸過來。
“天使!”暮音張著嘴,口水順著張開的嘴巴滴落下去。
“天使”不知道為什麼把手收了回去,還朝後面退了幾步,他後退的時候歪了一下,差點摔跤。
“小兔子!”暮音看到他從地上撿起了兔子,急忙對他說:“天使,那個是暮音的喔!你不可以拿走它!”
暮音說完這句話,看到天使的臉變得黑黑的……
“給可愛的暮音,六歲生日快樂,爸爸。”他輕聲念著暮音的名字:“暮音……”
“啊!”聽到他啞啞的聲音,暮音就想起來了,他不是天使,是昨晚那個受了傷的小哥哥。
暮音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把兔子還給暮音!”
他把兔子舉起來,欺負暮音沒有他高。“你多久沒洗澡了?”他一臉厭惡地問暮音。
“要你管!”暮音見搶不到,狠狠地瞪他。
他冷笑著說:“你給我聽著……”
“壞人!”暮音打斷了他,眼裡水氣彌漫。
“不許哭!你要是敢哭出來的話。”他拿著小兔子在暮音眼前晃來晃去的:“我就把這只兔子五馬分屍。”說完,他還用兩只手抓住兔子的耳朵嚇唬暮音。
“暮音才不會哭呢!”暮音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壞人!把小兔子還給暮音!”
“你想要回去可以。”他開出條件:“去洗干淨!”
暮音盯著他看了好一會,臉上是絕不妥協的針鋒相對。
“去啊!”他催促著。
暮音咬住下唇,目光越發凶狠起來。
“你去不去?”耐心完全消失,青筋在他的額頭跳舞:“你要是不去,我就把這只該死的兔子宰了吃掉!”
他的恐嚇起了作用,暮音用一種倍受驚嚇的表情死盯著他。可能那種恐懼的眼神讓他十分滿意,他開心的朝暮音點了點頭。
“你被打到頭了是不是?”暮音憐憫地看著他:“和小灰一樣呢!”
“什麼小灰?”他疑惑地問暮音。
“小灰是暮音在門口撿回來的狗狗。它以為自己是只狼,所以老是要吃暮音的小兔子。”
暮音低下頭,有些黯然地回答:“爸爸說,它是被人打到頭才會這樣子的,後來它很快就死掉了……好可憐的!”
“去洗澡。”他聽完後綻開笑容,溫溫和和地說:“在我生氣之前,你還是去洗澡吧!”
他一邊笑,眼睛一邊發光,暮音心裡覺得這個人好奇怪。
“小綠!”
他站在窗戶前,盯著樹林看。
“小綠!”
他不理暮音,還是呆呆看著外面。暮音也踮起腳看了一下,確定那裡除了樹什麼都沒有。
“小綠!”暮音扯著他的衣服,問他:“你穿了暮音爸爸的衣服啊!小……”
“閉嘴!”他轉過來瞪暮音:“你喊什麼呢!”
“小綠啊!”暮音認真的回答他:“因為你的眼睛是綠色的。”
“我不叫小綠!”他好像很喜歡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很大聲的說話。“不許那麼叫我!”
“可是暮音想叫你小綠。”暮音抓住他的胳膊:“小灰的眼睛是灰色的,所以叫小灰,小綠的眼睛是綠色的,所以叫小綠啊!”
他一臉不想理暮音的樣子。
“小綠……你要走了嗎?”看他一直望著窗外,暮音得出這樣的結論。
“走?”眨了一下眼睛,他慢慢回過頭來:“不!這個時候,他們也許還在外面搜查,我還要在這裡再留一段……”他說到一半停下了,暮音摸了摸臉,不明白他干嘛盯著暮音看。
“不許叫我小綠。”他看了暮音一會,然後把胳膊從暮音手裡硬拽了出去,用冷淡的表情說:“我允許你稱呼我為大人。”
“大人?”暮音眨著眼睛對他表示同情:“這個名字好難聽!還是叫小綠好!”
他面色變了一變,慢慢地說:“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你明明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麼要叫大人呢?”暮音再一次抓住他的袖子搖晃,笑著說:“叫小綠啦!”
“不行!”他任暮音搖著,明明是小孩子的臉,可是一直冷冰冰的,就像小姨一樣……
“小綠!”暮音垂著頭,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答應暮音這麼叫他。以前只要這樣笑著搖爸爸的袖子,爸爸什麼事情都會答應呢!
遲鈍的暮音,最終確定他是在生氣,終於不情不願地改了口:“那暮音叫你小人好不好?”
他閉上眼睛,在深呼吸呢!
“你不喜歡嗎?”暮音詫異地問:“可是暮音叫風暮音,暮音的爸爸有時候也會叫暮音小音。你叫大人,暮音叫你小人不好嗎?”
他用力甩開暮音,然後好大聲的說:“算了!你叫我天青就好!”
“天青?原來你叫天青啊!”暮音很是苦惱地想了一想:“叫你小天還是小青……”
沉默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小綠你在生氣嗎?”暮音看著他眉毛中間的褶皺很久:“你很容易生氣呢!”
暮音有些畏縮地用手指碰了碰天青的眉間,看他沒有反對,才輕輕用力撫平了那個讓她覺得很不順眼的褶皺。
“爸爸說,要是生氣的話,很容易老的。”暮音學著爸爸那樣歎氣:“對皮膚不好!”
“我不是姓天青。”他好像有點傻掉了,只是喃喃地說:“不許加小字。”
“小……天青。”暮音拗口地念完,在心裡唾棄了一下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名字:“暮音允許你稱呼暮音為小風。”
“隨便你怎麼叫我。”天青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放軟了聲調:“可你要告訴我,其他人呢?”
“其他人?”暮音歪著頭。
“不會就你一個人吧!”天青勾起嘴角:“你是和什麼人一起住在這裡的?”
“小姨。”暮音很沮喪地扳著手指頭數:“小姨她不見了一天,兩天……啊!已經三天了!”
天青臉上出現了疑惑的神情。
“才不是要把暮音扔掉!小姨只是有事出去了,我們一起住在這裡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他聽到暮音這麼說,眼睛裡發出了亮亮的光。
“因為爸爸說,暮音很聰明。”暮音放開他的袖子往後退了一步,這樣的天青有點嚇人……
“你爸爸呢?”天青重新微笑了起來:“你一直在說爸爸,你爸爸到哪裡去了?”
“爸爸啊!”暮音又撲過去拉住他:“爸爸有事情要做,所以暮音要和小姨住在一起。”
“別扯著我!”他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你會不會留下來呢?”暮音充滿渴望地看著他:“這裡好悶,都沒有小朋友和暮音玩。”
“會!”但他還是強調:“我不是什麼蠢小孩,不許你纏著我!”
“太好了!”天青看起來有點傻傻的,可是爸爸說做人不能太挑剔,那就勉強和他一起玩好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8:30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8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二章
“小甜餅……”暮音含含糊糊地念著:“湯圓……”
這時暮音正趴在大石頭上,嘴裡叼了一塊餅干,和周公再一次地難捨難分。
“起來!”暮音被什麼東西踢了一下,還有人對暮音說:“回去了!”
“豬腳……”夢中的暮音眼前正好有只好大的豬腳,於是伸手摸了一下。
“天青!”等到天青在溪邊把腳洗掉一層皮的時候,暮音揉著眼睛醒過來了:“我們要回去了嗎?”
“回去了!”天青走了過來,但是離暮音很遠:“把你的口水擦掉!”
天青不喜歡暮音!暮音第三百八十七次肯定這個事實。
“天青!你不喜歡暮音?”跟在天青的身後朝家裡走去,暮音問他:“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天青頭也不回地反問。
“爸爸說,暮音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暮音驕傲地大聲回答:“每一個人都會喜歡暮音!”
“是嗎?”天青嗤了一聲:“看不出來。”
暮音有點生氣,決定再也不理他。
可是沒過多久,暮音就忘了這個決定:“天青!你一直躺在那裡做什麼?”
天青每天一大早就和暮音一起到這裡來,然後就躺在草地裡一動不動的,都不和暮音玩,害暮音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你說我干什麼就干什麼!”
“可是你每天晚上都會睡覺啊!”暮音有些吃力地跑上兩步,把距離拉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睡?家裡不舒服嗎?”
“我高興。”
“可是暮音喜歡睡在床上。”暮音不滿地嘀咕。自從天青來了以後,暮音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然後走很遠的路來到這邊。
“那你就不要整晚坐在門口。”天青沒有放慢腳步,自顧自地走著。
“可是爸爸會找不到暮音。”暮音背著小包包在他背後一路小跑:“天青,你等一下啦!”
紅色的小背包裡裝著經過天青強烈堅持之後,終於被洗干淨的玩具兔子,露在包包外面的腦袋和耳朵,隨著暮音的腳步一跳一跳的。
柔和的陽光在高大的樹木間穿梭,照在兩人緊緊跟隨著的身上……
一路上,暮音不停和天青說話,可是他一直都不理暮音。
“啊——”一路不停的嘮叨,在暮音短促的尖叫聲後,歸於沉寂。
“起來。”看到暮音睜著眼睛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停下來的天青不耐煩地催促:“天要黑了。”
“你看……”暮音呆呆的說。
“什麼?”天青走過來看了一下:“除了草什麼都沒有!”
“四葉草啊!”
“干什麼?”天青被暮音的歡呼嚇了一跳。
“四葉草四葉草四葉草!”
“閉嘴!”
“四葉草!”暮音根本沒有心思理他了,眼睛裡只有那棵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小草。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心翼翼折斷了細細的草莖,把那棵嬌嫩的小草采到了手裡。“四葉草!”暮音盯著手心,贊歎似的說了一聲。
“只是野草。”天青顯得很不耐煩。
“不是野草啦!”暮音托在手心給他看:“有四片葉子的喔!是四葉草!”
“那又怎麼樣?”天青不高興地說:“起來,快點回去了!”
“暮音腳痛!”暮音的白色襪子上滲出了血跡,她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天青。
天青站在那裡看著暮音,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走了。
“流血了。”看到他眼裡的疑惑,暮音回答他:“因為天青走得太快。”
“是你走得太慢了。”他冷淡地說:“真是沒用!”
暮音同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雙手。
“干什麼?”天青問。
暮音說:“天青,你背暮音!”
“為什麼我要背你?”天青不滿的說:“我絕對不會背你的!”
“天青,四葉草就是幸福的咒語!”在橘紅色的夕陽下,被舉高的綠色葉子似乎散發出某種奇異的光芒:“爸爸說,找到四葉草的人,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喔!”
“閉嘴!”
“天青,你好厲害,為什麼你不穿鞋子也能走這麼快呢?”
“囉嗦!”
“天青,你累不累啊!”暮音體貼的拿出口袋裡的小毛巾:“暮音幫你擦擦。”
“不許!”不知道天青為什麼要臉色大變,他大聲地說:“你要是敢,我把你扔下去!”
“爸爸都讓暮音擦啊!”暮音也很不滿意,可還是收好了毛巾:“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你這個麻煩的黃臉婆!”
天青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太陽就要落下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一個更小的身影,在樹林裡行走著,朝著家的方向……
“天青天青天青!”
“干什麼?”天青瞇起了眼睛:“以後不許這麼叫我。”
“你不是叫天青嗎?”暮音學他瞇起眼睛:“你自己讓暮音這麼叫的!”
“不許連著叫!”天青看了看暮音:“你要做什麼?”
暮音把手伸到他面前,他低頭看了看。
“斷了!”暮音給了提示。
天青依舊無動於衷。
“指甲斷了。”暮音公布答案,還拿出了工具:“你剪剪吧!”
“自己剪。”天青還是很冷淡。
“不可以!”暮音的理由很充分:“爸爸說,小孩子不可以用剪刀。”
“天青也是小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天青第一次承認自己是個孩子,卻是為了不肯幫暮音剪指甲。
“天青比暮音大。”暮音把指甲剪推向他。
天青一臉鄙視,用堅定的語氣告訴暮音:“你作夢!”
“暮音作夢了!”暮音告訴天青。
“不要動!”天青把暮音的手拉過去,聽得出語氣已經很危險。
但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要暮音意識到某些潛在的危險,是不太實際的,暮音只是很單純的害怕被剪到肉,於是便乖乖的不動了。
“暮音夢見爸爸來接暮音了!”手不能動,嘴巴總是可以動的:“好好呢!”
“很好,如果他敢來的話……”天青的語氣越發陰森起來,一邊依序剪下去,沒多久就對暮音說:“剪好了!”
“笨笨的!”暮音把修剪好的十根手指頭放到眼前,依次動了一下。
天青捏緊手裡小白兔樣式的剪刀,用相當危險的語氣問:“你還有哪裡不滿意?”
“你剪得很難看。”暮音很明白建議使人進步的道理,毫不吝嗇自己的意見:“下次不要剪得笨笨的,要圓圓的才好看。”
“我知道了。”天青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天青天青天青天青!”
“風暮音!”天青指著門口:“你給我出去!”
暮音一手抱著絨毛兔子,一手拖著自己的枕頭,說:“暮音和小兔子想跟天青一起睡覺!”
“不!”天青用一個字拒絕了暮音。
“嗯!暮音會乖乖的不流口水!”暮音很認真地囑咐絨毛兔子:“你也不許流口水喔!天青不喜歡會流口水的孩子。”
“你想都別想!”天青敏捷地閃開,避過了暮音的投懷送抱。
“天青你不是很怕黑嗎?”暮音看了看窗外:“暮音和小兔子來陪你。”
“給我滾!”天青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怕黑!”
“今天很冷呢!”暮音繼續努力:“和暮音一起睡覺就不會冷了。”
“我一點都不冷!”
“小兔子想和天青一起睡覺!”暮音扁著嘴:“小兔子怕黑,要和我們一起睡啦!”
“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暮音終於使出對付天青的最終武器。
天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暮音中場休息的時候,他身體晃了一晃,眼神有些渙散。
“天青,一起睡覺吧!”暮音歪著頭說:“那暮音就不叫了……喏!”
“你還想干什麼?”天青不明白地看著暮音。
“睡覺之前要親親啊!”暮音指著自己的額頭,理直氣壯的告訴他:“親在這裡,然後說‘寶貝晚安’。”
天青沒有說話。
“就是這樣啦!”暮音就用小兔子示范給他看,對著絨毛兔子大大地啵了一口,然後說:“寶貝晚安!”
天青突然躺了下去。暮音嚇了一跳,趕緊幫他把被子拉好,說:“你很冷嗎?”
一大早被掀翻到一邊以後,暮音迷迷糊糊地算是醒了。
“早……”暮音朝身邊的人靠了過去。
“你要做什麼!”身邊的人臉色劇變,立刻用隨手能抓到的東西擋到暮音面前。
“早上要親親……”暮音的頭埋在被用來當作盾牌的枕頭後面,聲音不怎麼清晰地說:“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天青咬牙切齒的說:“你這個小白癡!”
“喔!”暮音慢慢把頭挪到枕頭邊緣,把頭靠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天青。”
“起床了!”
“好!”暮音下床走了兩步,突然跑回去親了一下拿著枕頭髮呆的天青,然後站在床邊,燦爛地和他打招呼:“天青,早安!”
天青的手顫抖著撫摸過自己的臉頰。
“天青總是怪怪的。”暮音拿起絨毛兔子,不解地看著跌跌撞撞沖進浴室的身影。
這天早上,天青在浴室裡待了很長的時間……
天青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沙發上,暮音躡手躡腳的靠了過去。
“猜猜我是誰!”暮音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猜不出。”他淡淡地回答。
“天青,你真的很笨啊!”暮音把手拿開,不滿地問:“怎麼你每次都猜不到是暮音呢?”
天青沒有回答。
“那天青,你今天讀故事給暮音聽好不好?”暮音把手裡的故事書遞給他:“你昨天就答應暮音的喔!”
“好啊!”天青居然一反常態的柔聲回答:“我來讀。”
暮音看著他,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
天青翻開書一字一句的念著,暮音也聚精會神的聽。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過……
“那後來呢?”暮音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沒有後來了!”天青合上故事書。
“啊?就這樣啊!”暮音眨巴著眼睛。
“就這樣!”天青摸了摸暮音的頭。
“可是小美人魚變成泡沫了啊!”暮音不死心的和他抗爭著:“後來呢?”
“她死了,故事也就結束了。”
“可是,爸爸不是這麼說的啊!”暮音懷疑的看著他:“天青,你不認識字吧!”
“我認識。”天青垂下眼睫,笑容有點僵硬了。
“暮音爸爸說,王子認出了小美人魚,然後大家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你爸爸騙你的。”
暮音沒有反駁他,只是拉住他的手放到嘴邊,然後用力咬下去。
天青瞪著暮音說:“鬆口!”
“天青,我討厭你!”暮音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不許你說暮音爸爸的壞話!爸爸才不會騙暮音!”
“小白癡。”看著手上的咬痕,天青瞇起了眼睛。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暮音跑到床邊拿起兔子和枕頭:“天青最討厭了!”
“你還不走?”討厭的天青看著暮音在門口磨磨蹭蹭,故意這麼說。
“天——青——”過了好一會,暮音還是走回了他身邊。
天青在喉嚨裡嗯了一聲。
“天青,暮音的爸爸不是騙子,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暮音趴到他身上。
天青看著暮音,暮音認真地和他對望著,心裡充滿了對他的信任。
“有意思!”天青低聲笑了。
看到天青的笑容,暮音也就跟著他笑了起來。
“對了天青,暮音要送給你這個!”暮音翻到故事書的最後一頁,小心取出了一片壓得很平整的綠色葉子:“是幸福的四葉草喔!”
“我不要。”天青淡淡地說著。
“為、為什麼啊?”暮音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
天青……看起來怪怪的!
“這種東西有什麼用呢!”暮音還沒來得及眨眼,手裡拈著的葉子就被天青拿到他手中。
然後,手掌輕輕一揉,脆弱的草葉變成了綠色的粉末,在他的指縫間散落。
“四葉草……”暮音喃喃地看著落到地毯上的碎末:“天青。”
“暮音,我馬上就要完全恢復了。”天青是第一次這麼親暱地喊暮音:“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席狄斯親自追來,也奈何不了我了。”
暮音不解地看著他。
“你當然不會明白,不過那沒有關系。”俊美白皙的容貌配上優雅的笑容,這個叫做天青的少年,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銳利的氣息。
“天青……你為什麼要弄壞四葉草?”可惜還是孩子的暮音,完全感覺不到他身上產生的變化,只知道盯著地上被揉碎的四葉草看:“暮音是要送給天青的。”
“真傻。”
說這句話的時候,天青的笑容絲毫未變:“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法術和咒語,但是沒有一種叫做‘幸福’,那只是用來欺騙愚蠢的小孩子的。”
暮音抬起頭,看著站起來的天青。天青……他要走了嗎?
“暮音喜歡天青,天青不要走!”暮音慌亂起來,撲過去想要抱住天青。
“喜歡?”天青退開了一些,眸光一閃:“什麼是喜歡?”
“喜歡就是……”暮音絞盡腦汁地想著:“暮音喜歡爸爸,喜歡小灰,喜歡小兔子,也喜歡天青。暮音要一直一直和天青在一起!”
說到後來,暮音的聲調裡已經帶著哭音。
“我之所以要留在這裡,是因為這個守護結界沒有辦法容納‘傷害’,而且對隱藏行蹤很有幫助。”天青目光閃爍:“雖然有點可惜,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恐怕不得不……”
“天青!”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的暮音,只是一個勁地問他:“你是不是要丟下暮音了?”
“不!”天青的回答是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我不會丟下你的。”
“真的?”暮音一把抓住了天青的手:“暮音要打勾勾,騙人的是小狗!”
“你放心。”天青看上去笑得更加開心了:“我從來不會騙人。”
看到他的笑容,暮音以為自己的意見得到了他的認同,整個人放松下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睡覺了!”暮音自動自發地拿著枕頭和兔子爬到了長沙發上:“天青晚安!”
在天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暮音親了親他的額頭,告訴他:“天青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天青身上的味道好干淨,暮音最喜歡了!
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天青低低地笑了一聲,暮音也跟著笑了。
摟著小兔子枕在天青的腿上,暮音睡得很沉,也很安穩……
“暮音、暮音!你醒醒!”
“嗯……”沉睡著的暮音輕輕應了一聲。
“暮音。”
暮音睜開了眼睛,眼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痛!”暮音想要伸手揉揉眼睛,手掌卻被一把抓住了。
“你醒了嗎?”帶著一絲冰冷的女性聲音,傳進了暮音的耳朵裡面。
“媽媽!”暮音立刻抓住了發出聲音的女人。
“我不是……”那女人僵了一下,但還是伸手把暮音抱在了懷裡,輕聲地說:“不要哭!”
“媽媽!”暮音吸了吸鼻子:“暮音的眼睛好痛!”
冷漠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不要哭,也不要去碰眼睛。”
“好痛啊!”
“很快就會好的。”冰冷的手指小心地碰觸著包在暮音眼睛上的紗布,確認暮音並沒有流淚:“很快就不痛了!”
“媽媽!暮音好害怕……”暮音顫抖地說著,用力緊貼那個懷抱。
“不用怕!”冰冷的氣息環繞著暮音,讓暮音漸漸的從恐懼中平靜了下來:“都過去了!”
“媽媽!”
“你在怕什麼?”
“暮音……不知道……”暮音只覺腦子裡空空的,只知道自己好害怕好害怕。
“暮音,不要怕!”冰涼的手輕輕拍著暮音的背:“可怕的事情,暮音已經忘記了,全部都忘記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8:44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9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三章
風暮音站在那裡,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虛構的界限在哪裡。
她時常會這樣,腦海裡總會不停閃現著不存在於記憶中的片段,就像是靈魂和身體分離了開來……
“風風風……”這就是那個把她驚醒的聲音。
“我不叫風風風。”風暮音調整了一下靠在黑色羅馬燈柱上的角度,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面前雙頰一片緋紅的嬌小女生。
“風暮音同學!”那個女生深吸了口氣,把一封帶著粉紅色心形圖案的信封,遞到了風暮音面前。“請你收下!”
由於正好是尖峰時段,在車站等車的人很多,對於小美女的經典告白場面,大家紛紛報以熱情的關注。
周圍的熱度猛然升高了幾分,至於風暮音眼前鼓足了勇氣的小女生,則更像一只被煮熟的蝦子,連拿著信封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這位同學。”風暮音用十分平和的聲音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小美女用力搖了搖頭,再一次說道:“請你收下!”
風暮音並沒有立刻伸手接過,只是盯著她看了一會,考慮怎麼做才好,可她好像立刻就要哭出來了一樣。
“我是個女人。”風暮音想了一會,最後還是選用了在這種場面中,她最常使用的台詞。
“我知道……”小美女結結巴巴的回答,讓圍觀者的下巴掉到了地上:“我……我還是……請……請你收下!”
也許是喧嘩聲把小美女嚇壞了,她死命把信塞到風暮音環抱的手臂裡,然後一溜煙地跑了個無影無蹤。
一邊跑,好像一邊還在哭……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有時候總會有一些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奇怪念頭。
最近這幾年以來,風暮音已經很能適應這種情況了。
她打開包包,把那封被捏得皺巴巴的信塞進了一疊粉紅色的、心形的、各種各樣代表著“情書”這兩個字的信堆裡面。
上車的時候,風暮音還在努力回想,在這之前,那些流竄在她腦子裡的到底是些什麼?
結果當然和往常一樣是一片空白。
也許歸根究底,她只是站在那裡,做了個醒來以後什麼都不記得的白日夢罷了!
風暮音住在離市區很遠的郊外,是一棟獨門獨院的小洋房。
和往常一樣,風雪選擇的居住地點,方圓一公裡之內絕不會有其他住家。雖然設施齊備,環境幽靜,但是一般很少有人會想住在這樣偏僻的地方。
一般意義上來說,人類還是屬於喜愛群居的種族,但她顯然不是,所以才會選擇了這樣的地方。
風雪是風暮音的小姨,也是她母親唯一的妹妹。
可風雪好像不是很願意風暮音叫她小姨,有限的交流裡,她們更多的時候都是使用彼此的名字,而不是什麼親密的稱呼。
風雪是一個很難懂的人,至少,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之後,風暮音還是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辦法理解她的想法。她和風暮音認知范圍內的普通人有很大的差別,最明顯和讓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對周圍事物的感知,比大多數人都要敏銳許多,反應也更加強烈。
可能就是這種性格讓風雪很難和人融洽相處,所以她們才會不停的搬家,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從市區搬到偏僻的郊區。總之這十二年裡,她們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地方待滿過一整年。
風雪並沒有在工作,風暮音的父親,也就是她的姐夫,留下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財產,這些已經足夠她們兩個人生活。
話說回來,風雪也不是個適合工作的人。
風暮音有時會覺得,她像是活在和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裡。那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沒有人了解,也不可以靠近的世界!
她甚至敢說,如果自己不是被交托給風雪撫養,風雪絕對不會讓她留在身邊這麼長時間。
風雪並不是不好相處,而是完全無法和人相處,或者說,她不懂得怎麼和人相處。
風暮音能看得出來她已經盡了力,但看上去風雪對待自己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和對待一般同住的房客還是沒什麼兩樣。
房子盡可能的大,她們兩個人分住在離得最遠的兩間房間,如非必要,比如說風雪決定要再一次搬家之前,她們幾乎從不見面,只靠放在餐桌上的便條紙,進行簡單有效的溝通。
就算風雪在家的時候,也多半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甚至有時候消失一兩個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她當然是不會告訴風暮音的。
相對的,風暮音的行蹤和生活,她也從不過問。
從一起生活開始,風雪對風暮音的要求就只有一個:學會獨立,絕對不要想要依賴她。
風雪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她說不要依賴她,就絕對別想她會讓你依賴一點點!
所以到現在為止,完全依賴別人的生活,風暮音總共過了八年。而不依賴任何人的生活,她已經過了十二年。
十二年了嗎?
風暮音穿著睡衣仰倒在床鋪上,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眼前清晰的世界突然間變得一片模糊。
她側過頭,朦朧中能看見窗外的月亮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自己心跳和呼吸的聲音。
風雪在兩天前就離開了,再見面應該是要在一個半月之後。
每年的現在和四月,她照例都會消失一個半月。
也就是說,自己的生日,她將會照例缺席。
不過,想像總是一身黑衣、酷到不行的風雪,笑容滿面捧著蛋糕的樣子……風暮音覺得自己可能更加接受不了那樣的刺激……
“二十歲了。”
風暮音伸手拿起床頭的金屬相框,對著那上面的人輕聲說:“爸爸,媽媽,明天我就二十歲了。”
指尖在相框玻璃上移動,就算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正極為准確地沿著照片中人物的輪廓輕輕撫摸著。
腦海裡還殘存著許多年前的記憶,那些被呵護、被寵愛的記憶。
也許就是因為被愛的記憶太過深刻,所以才會在失去以後,選擇慢慢淡忘那些最美好的細節。
可縱然那些記憶已經被長久的時光洗褪了色澤,還是被無比珍貴地深藏在她的心底。
“爸爸,你不用擔心。”她把相框摟在胸前,微笑著說:“不論發生任何事,我也會堅強生活下去的。”
一夜好眠後,隔天午後,風暮音在街道上緩緩行走著,一邊伸手拿下眼鏡,用力按壓著自己的鼻樑。
喉嚨乾澀,頭痛欲裂,眼前發黑……昨晚開著窗睡著了,今天一早起來就頭昏腦脹的,應該是著了涼吧!
因為她的身體向來健康,所以也沒太過在意。結果到了中午症狀嚴重起來,只能請假回家。
猛然間,右肩猛地被人撞了一下,風暮音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雖然最後保持住了平衡,但她手裡的眼鏡卻還是被摔了出去。
風暮音急忙蹲下身子,向眼鏡可能摔往的地方摸索著。
就在挪動的時候,好像有人踩到了她拖在地上的衣服。
她直覺往前用力,沒想到踩踏的力量恰巧消失,於是整個身體往前沖,面朝下往地上撞去。
沒來得及用手撐住地面,風暮音只能反射性地咬住牙,準備承受五體投地帶來的疼痛。
就在千鈞一的時候,一雙手從正面伸來托住了她的肩,讓她的鼻樑在距離人行道磚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沒事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藉著那股力道的扶持,風暮音慢慢拉直了肩膀,抬頭看去。
雖然那張臉離得不遠,但她還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感覺這個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十分乾淨的氣味。
“小姐?”
“我沒事。”風暮音一手撐著地面,輕輕掙開那人的扶持,自己站了起來。
“對不起。”模糊的視線讓她只能大致看到人形的輪廓,但聽聲音知道對方應該是男性:“這位先生,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眼鏡?”
那人走開了幾步,然後很快走了回來。接著,她手裡就被放進了熟悉的鏡架。
風暮音低頭戴上眼鏡,所有的一切立刻清晰了起來。
她鬆了口氣,剛想要對那位熱心的行人表示感謝,卻發現面前並沒有能讓她道謝的對象。
她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街上來往的人很多,卻沒有人停在附近,甚至連上一刻還能聞到的氣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風暮音也並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於是低頭拍了拍被踩髒的風衣後擺,就接著往車站走。
因為頭痛越來越厲害,風暮音臨時起意拐進一條小巷,想抄近路快點走到車站。
兩旁大樓堆滿了雜物的室外消防梯,擋住了所有陽光,就算是正午時分,深長曲折的狹小巷道,依舊顯得十分陰暗。
好像有什麼東西嗦嗦落落地掉在頭髮上,她抬起頭,卻只看到高聳的牆壁以及遮天蔽日的消防鐵梯。
風暮音拍了拍頭髮,有一些細小的沙礫從頭髮裡被拍打了出來。
這時,眼角好像閃過了黑色的影子,她反應迅速地扭頭看去。
“喵……”
一只黑色的小貓趴在垃圾箱上,朝她叫了一聲。
風暮音盯著小貓綠色的眼睛,總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盤旋著,卻又沒有任何具體的形象。
最後,她確定那是因為自己腦袋痛得太厲害的緣故,用力甩甩頭,繼續往裡走去。
一會兒,風暮音又一次停了下來,仔細地把周圍看了一下。
這裡明明沒有人,為什麼總覺得像是聽到了模糊的說話聲?難道真的是在發高燒,還燒到已經到產生幻聽的地步?
她揉了揉太陽穴,加快了腳步,決定離開這條巷子以後,直接找一間最近的醫院。
“姐姐……”
抽抽噎噎的聲音,再一次從後面傳了過來。
事實上,清清楚楚聽到了這個聲音以後,風暮音的腳步也只停頓了一秒。
和自己沒什麼關系的事情,她向來是秉持著少管為妙的態度。但幾步以後,她最終還是停了下來,不是因為這個可憐兮兮的聲音,而是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
風暮音一直就知道自己長得偏向中性,女性特性也不是那麼明顯,而且為了貪圖省事一直蓄著短發,加上她非常不喜歡累贅不便的裙裝……雖然這個想法很可悲,可在穿得厚些的秋冬季節,她通常都會被誤認為是男性。
不過剛才那個扶住她的男人,就稱呼她為“小姐”,在這之前,都還沒有過第一次見面就這麼肯定她性別的人。
而現在,在一條人跡罕至的昏暗小巷裡,有一個類似小女孩的聲音喊她姐姐,難道是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想到這裡,風暮音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
“姐姐。”
袖子被向下扯動了幾下,風暮音慢慢轉過了頭。
那個只有到她腰部那麼高的小女孩,有著一頭說不清是黑是紅的頭髮,黑色的眼睛,皮膚白得出奇,抿嘴的時候,右頰上還有一個深深的梨窩。
身上穿著白色的綢緞旗袍,發上綁著的緞帶幾乎長到地上。
“我不認識你。”風暮音低頭跟那孩子說。
雖然風暮音的理解力很強,但還是想不通,在這樣一條光線不足的小巷子裡,為什麼有這麼一個小孩突然冒出來。
而接下來,這個拉著她袖子的孩子,就只是眨著眼睛,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這時風暮音注意到,那個孩子的手上沾著一些干涸的紅色,還染了一些到她的衣袖上。
“我還有事。”壓住心裡湧起的那種詭異感覺,風暮音從那雙帶著血跡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衣袖。
“姐姐。”小女孩一臉哀求地對她說:“你幫幫我好不好?”
“很抱歉,恐怕我幫不上什麼忙。”風暮音謹慎的後退了一步:“如果你迷路了,或者可以考慮去大街上找員警。”
“那沒有用的。”小女孩的目光中閃動著哀求:“我家就住在不遠的地方,可是我走不動了,姐姐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幫你叫救護車好了。”
風暮音注意到有一些鮮血正沿著小女孩的腳踝流淌下來,那種鮮艷奪目的血紅,讓她的胃一陣翻攪,手腳都有些發冷。她一直以來,最討厭血的顏色……
“不用了,我只想回家,我家裡人會幫我治好的。”小女孩繼續懇求著她:“姐姐,你只要扶著我走一小段路就可以了。”
面對一個孩子的苦苦哀求,縱然詭異的感覺絲毫沒有消除,甚至更加濃烈了,但風暮音一時之間也無法決然地說不。
“你住在哪裡?”她歎了口氣,決定認輸,揉著額頭很無奈地問那孩子。
“我就住在安善……”忽然,小女孩臉色一變,飛快地抬起頭。
風暮音不由得跟著她,抬頭往上看去。
兩邊灰白色的大樓高高矗立著,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只看得到層層疊疊的消防樓梯。
她不明白那孩子為什麼用這種表情看著消防樓梯,於是轉頭問道:“那裡有什麼嗎?”
話音剛落,有一道刺眼的白光,往她現在站立的位置射過來。
那是什麼光……風暮音瞇起眼睛,想要仔細看看。
“小心!”幾乎在同一時刻,驚呼聲在風暮音耳邊響起。
一股衝力從斜側方撞來,硬生生把她撞向一旁。緊接著,她感到背後有一股氣流猛烈的衝擊了過來!
風暮音眼明手快地伸手撐住了自己,不過那沖力太強,讓她本來暈乎乎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耳朵裡除了嗡嗡作響,還有一種像電擊一樣嗤嗤的聲音。
那個孩子……風暮音覺得全身無力,只想趴在牆上休息一下,可一轉念想到身邊還有一個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孩子,只能勉強地扶好了眼鏡,然後轉身看看情況。
但眼前這幕卻把風暮音驚呆了!
她一直接受著現代科學的教育,她極度排斥任何靈神怪異的學說,她對一切脫離現實范疇的理論嗤之以鼻,她篤信自然界所有異常現象,最終都可以用科學加以解釋。
可是……如果有人能夠用科學解釋她現在看到的這些,想必人類所有已知觀念都要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那個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手裡居然拿著一彎月亮。
風暮音知道這說法很荒謬,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才更貼切,它和下弦月有著一樣的形狀,一端握在那個孩子的手裡,在昏暗的巷道中,散發著耀眼的銀色光芒。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個穿著白色旗袍的小女孩,居然雙腳離地,半浮在空中,戒備地仰頭上望。
風暮音動作遲緩地跟著她抬頭,就看到了一道光線,當她低頭時,瞬間就明白了剛剛從斜側沖擊過來的是什麼。
那些由鐵制的踏腳、扶手以及堆滿了雜物的消防通道,看來並不是被什麼先進武器射穿的,而只是一枝小小的、閃耀著白光的箭!
細長箭枝的尾端,還綴著白色的羽毛。
那枝箭,現在就插在小女孩腳下的地面上,在箭的周圍,整個地面形成了一個向下凹陷的大坑,而白色的箭身上環繞著類似高壓電流的光圈,發出了風暮音先前聽到的嗤嗤聲。
風暮音往後退了一步,整個背部貼到了牆上。
“真要命!”她沒有揉搓眼睛,又或者做出檢查眼鏡之類的幼稚舉動,只是輕聲抱怨了一句:“不該抄近路的。”
“太過分了!”那個雙腳離開地面足有十公分的小女孩,大聲朝天空喊:“你為什麼要把無辜的人卷進來?”
風暮音也跟著她往天上看,雖然除了密不透風的消防樓梯,她什麼都看不到。
“是嗎?”就在風暮音打算沿著牆壁慢慢往另一邊移動的時候,居然傳來了回答的聲音:“我還以為是你故意要把這個人卷進來的。”
那個男人有一副破鑼嗓子,說話的聲音,簡直就像是什麼利器在刮著你的耳膜。風暮音忍不住皺了皺眉,可憐著自己已經備受摧殘的神經。
“就算是這樣,你也是違反了基本准則。”那小女孩笑著說:“要是被你的上級知道了,你一定會倒霉的。”
“和抓到你這位一級重犯相比,處罰根本就算不了什麼。”那個聲音很難聽的人,顯然並沒有生氣:“你放心,反正這一次我接到的命令並沒有說不許損傷你的身體,至於這個可憐的人,我會小心處理掉的。”
“什麼?”那個小女孩眼珠子一轉:“你們真的不怕嗎?”
“要是害怕,我們就根本不會來了。”那個男人笑得很難聽:“軒轅西臣,今天我勢在必得,我勸你識時務一點,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原來是早有預謀的。”小女孩低下頭,看著腳下還在發光的羽箭:“怪不得……”
到了這個時候,風暮音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看到那個小女孩的表情變了,直覺感到可能要糟。又如果她的頭不是那麼痛的話,一定會認為自己是在作夢。
因為剛才足以媲美爆炸的聲音,居然沒有引起任何反應,甚至連兩旁的大樓也沒有絲毫動靜。
雖然這種事超出常理,但是既然人都會飛,一枝箭都能造成手雷的效果,沒有人過來管這種閒事,也許還要好點。
如果指望不了別人,那就只能自救了!風暮音清楚認識到這一點,往左右看了看兩邊的情況,想著要怎樣才能不引起注意的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
“他一定會有其他同伴在結界外面,傷害無辜的人對他們來說是絕對禁止的。我發動攻擊以後,你立刻往右邊跑,只要能跑到巷口,被他的同伴看見就沒事了。”
風暮音訝異地轉過頭,看著那個還浮在空中的小女孩。
嘴巴沒有動,這個聲音是直接傳到意識裡的!
風暮音不習慣地把頭後仰,雖然知道這沒什麼用處,但她真的不太適應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用腦子接收聲音。
“對不起,我沒想到他們是來真的,否則我是不會拉著你的。”小女孩的目光滑過風暮音握拳的手,好像有些驚訝於她的鎮定。
“既然這樣,那就隨便你好了。”接下來的這句話,是那個小女孩直接用嘴巴說出的,對著那個到現在還是只聞其聲的家伙說:“不過,我還是先提醒你一下,你們要是殺了我,先生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不過就是……”那個男人還沒說完,就住了嘴。
風暮音突然瞥見,有一道閃亮的銀色光芒從一旁飛起,直往上飛去。她看得很清楚,這道銀光就是那個孩子拿在手裡的銀月形狀的東西。
那東西離開了孩子的手以後,不停地翻滾著往上飛去,殘留的光芒在昏暗的空中,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環狀殘像。
風暮音立刻沒有任何遲疑地沖了出去,不過並沒有直接沖向出口,而是幾步跑到了那個小女孩面前,一把抱住她後,才往右手邊沖去。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爆發力有這麼好,負重幾十公斤居然還能跑得飛快。風聲不斷從她耳邊掠過,而眼前已經能夠看到光線明亮的出口。
只要到了大街上就沒事了!想到剛剛聽到的話,風暮音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拼命往前沖去。
“砰”的一聲悶響!風暮音低哼了一聲,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撞得往後彈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一時爬也爬不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的?明明就要出去了,為什麼像是撞上了牆一樣反彈了回來?
“你這樣不行!”和風暮音一起摔到地上的小女孩,慢慢爬了起來,並且過來試圖扶起她:“我們這是被‘界術’封在了施術者創造的空間裡,普通人看不到我們,我們也出不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風暮音喃喃抱怨著,一把推開了那只已經要碰到她的手掌,一個人靠著牆壁慢慢站了起來。
“這小子倒是挺有趣的。”
聽到這難聽到極點的聲音,風暮音反射性地皺起了眉。
“放她走!”小女孩立刻回道。
眼鏡不知道飛哪裡去了,在風暮音極其模糊的視線裡,只能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再往前就是一片灰暗。
“沒想到一個重犯也會有這麼高尚的舉動,難道說你看上這小白臉了……”
那個聲音和說話內容一樣令人反胃的家伙,發出一陣怪笑。
“廢話少說,這次和你一起來的是誰?”小女孩眼珠一轉:“是七十七吧!只有他最清楚怎麼才能追蹤到我。”
“是七十七又怎麼樣?”那人笑著回答:“這次他只負責協助,狩獵是由我負責的,他沒有權力干涉我的任何行動。”
“七十七!”小女孩高聲喊叫:“這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應該為難她的。”
“七十七……”那個聲音難聽的人,也跟著說:“難得軒轅這麼看得起你,你就跟她說說清楚,讓她徹底死心也好。”
趁著他們在說話,風暮音慢慢彎下腰,摸索著想要找回自己的眼鏡。
“西臣小姐。”在片刻的沉默後,一個飄忽的聲音終於響起:“我原本以為我們不會見面了,很遺憾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
“這一次是由工會最高層直接下達的指令,我沒有選擇的余地。不過,只要你願意跟著我回維琴察,我倒是可以保證讓這個人安全地離開。”
“好,我跟你回去。”
“不行!”立刻有人表示反對:“這次的狩獵由我負責,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私下交易了?”
“八十五。”被叫做“七十七”的人,不慍不火地回答:“工會本來就不允許我們傷害無辜的人,至於西臣小姐,由高層來決定如何處置也是最好的。”
“少廢話!”八十五不耐煩的說著:“別以為自己比我多待了兩年,就有權力隨便指揮我。你別忘了,我們這裡講的不是資歷而是力量,你已經到了退出的年紀,難道還不自量力想要和我爭功?”
“我不是這個意思……”七十七歎了口氣:“雖然我們尋找了西臣小姐很長的時間,但是西臣小姐性格溫順,完全沒有傷害她的必要。”
“我真不明白你們怕什麼?一個個說什麼不要張揚、不要驚動。”八十五囂張地說著:“照我看,那個什麼先生,不過就是只軟腳蝦,有什麼好怕的?”
“八十五!”七十七的聲音有些驚慌:“我們的目標只是西臣小姐,你千萬不要胡說,那位……那位先生的事情,不是你可以擅加評論的!”
“哼!年紀大了果然就是……”
“八十五嗎?你好大的膽子。”那個好像叫“西臣”的孩子,聲音突然輕柔起來:“居然敢這麼大聲說我家先生的壞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西臣小姐。”七十七著急的解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八十五剛剛加入不久,有些事他並不清楚。”
“我不會和一個白癡計較的。”西臣不屑地說:“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家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八十五!不要!”
在七十七的呼叫出口前,一道奪目的白色光芒已經如流星般劃破黑暗,朝著名叫西臣的女孩射來。
風暮音好不容易在地上摸到了自己的眼鏡,剛直起身子想要站起來戴上,可朦朧的視線裡卻突然出現白色的強光,她忍不住睜大了眼,朝光芒射來的方向看過去。
白色的箭矢,環繞著奇異的光芒,如同閃電般霎時就要穿透她的胸膛。
風暮音的腦子還沒有意識到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就已經做出本能反應。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道白光!
銳利的箭頭,停在風暮音胸前零點幾公分的地方,箭矢夾帶著的氣流似乎和剛才完全不同,可以把水泥地面撞擊出一個大坑的沖力,現在對她而言,不過像是一陣強烈的風。
風暮音的頭髮和衣服隨著狂風猛地揚起,手緊緊抓握著白色的細長箭身,如電流一樣的光環,不停圍繞著箭身和她的手掌游走。
她低著頭,眨也不眨地盯著被自己握住的那枝箭,但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她只看到了一片白光,強烈得讓她失去視覺的白光。
漸漸的,箭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下來,直至消失殆盡,最後留在風暮音手裡的,只是一枝看來極其普通的鋼制羽箭。
洶湧的氣流也完全消失了,她的外衣和頭髮也停止飛揚,伏貼地垂落下來,視覺也隨光芒的褪去慢慢恢復。
風暮音手一鬆,羽箭直直落到水泥地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聲音很輕,卻在一片死寂的襯托下,把在場所有人的心,震得顫了一顫。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那個難聽的聲音發出了一連串的吼叫。
原本站在風暮音身後的小女孩,也走到了她身邊,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著她看。
連那個好像挺溫和的七十七,聲音裡也比剛才多了幾分戒備:“西臣小姐,請問這位又是誰?”
風暮音沒有理會他們,她正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抓住從半空中飛來的箭這件事上。
何況,那根本就不是一枝普通的箭……她先戴上了拿在手裡的眼鏡,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然後確定,這的確是她已經用了二十年的手。
但她從來就不知道,自己這只看上去、用起來都很普通的手,居然還能做出普通的手絕對無法做出的事情來。
能抓住箭……怎麼可能?
“這不可能!”風暮音緊皺著眉頭,微微收攏了自己的右手,很肯定地告訴自己:“如果不是在作夢,那就是我已經瘋了。”
“我不相信!”就在這個時候,八十五怒吼了一聲。
風暮音抬起頭,終於看到了這個使用非凡力量的人。
那是穿著灰色外衣的男人,有一雙充滿殺氣的眼。
現在,這個人正一手舉弓,一手拉滿弦,指間夾著三根鋼制羽箭,箭頭正對著她。
“我看你怎麼接!”他冷笑著,驀地松開了拉弦的手指,三道並列的白色光芒,迅雷般向風暮音疾射過來。
風暮音當然沒有被射中,箭又一次停下了。只是這一回,箭不是停在她手裡,而是半空!就著射出的軌道,箭停在了風暮音的面前。
更確切的說,是在她的手掌前。
她就這麼站著,一手向前伸出,那些箭就停在離她指尖幾公分遠的地方。
隨著她的手慢慢垂落,鋼制的羽箭再一次清脆的落到地上,對面那個八十五的身體同時微微晃了一晃,隨即癱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風暮音遲鈍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這……為什麼……”
她忍不住回頭,看著那個小女孩,偏巧那孩子這時也正盯著她看,猛地對上視線,那孩子往後退了一步,一臉驚恐的模樣。
“你……”風暮音剛要問出自己的疑惑,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從眼睛的部位迸發出來。
她痛得雙腳一陣發軟,直接跪了下去。
好痛……風暮音用雙手捂著眼睛,慢慢彎下了腰,最後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了起來。
疼痛令她的神智漸趨模糊,只能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然後,似乎有什麼人靠近她……
“……命運……選擇……徹底地……”
什麼意思?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很重要的,可是聽不清,聽不清……她的身體被拉了起來,喉嚨被扼住了,呼吸困難……不!不要!不要死!
風暮音固執的堅持著,不願意放棄生存的權利。
接著,一陣猛烈的強光在眼前迸發,然後她再沒有任何知覺。
濕濕熱熱又軟綿綿的東西,在風暮音臉上移動著。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肉麻?她伸手揮了揮,手指碰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心裡嚇了一跳。
“喵——”
風暮音費力的睜開眼,覺得全身僵硬疼痛,像被卡車輾過一樣。
然後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垃圾箱旁,一只黑色小貓蹲在她的胸口,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垃圾箱?黑貓?風暮音猛地坐了起來,小貓受了驚嚇,一溜煙跑掉了。
她直覺的抬起頭,往上看了看。
兩旁白色大樓的頂端,蔚藍的天空一片澄澈,白色的雲朵悠閒緩慢地隨著微風移動。
天空?不對勁!這是怎麼回事?
風暮音一只手扶著牆,一只手扶著昏沉的腦袋,緩慢的站了起來。
她先看了看一邊,然後又看了看另一邊。
一邊是街道,另一邊也是。
這條巷子最多只有二十米,站在她現在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兩邊街道上過往的車輛以及行人。
可是,剛才明明不是這樣的!曲折幽暗的巷道,詭異的女孩,蠻橫的男人,可怕的力量……難道說,是作夢?
可那種感覺又是那麼鮮明真實……也許是燒得太厲害,所以才在這個巷子裡面暈倒了,然後作了一個離奇的惡夢。
風暮音低下頭,看著髒到不成樣的衣服,決定回家先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想著也許等自己醒來的時候,一切就能恢復正常了!
風暮音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背包,慢慢走出這條巷子。午後的陽光直接照射過來,她的眼睛不適應的刺痛著。
她閉上眼睛,用手擋在自己的眼睛上方,心裡忽然“咯”一響!
風暮音先是試著動了動手指,指尖下是柔軟的眼皮,能夠輕易感覺得到眼球的移動,然後她放下手,慢慢睜開了眼睛。
走過面前的中年男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打著灰色斜紋領帶,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
白色的救護車鳴著笛,風馳電掣的從前方開過。
再遠些,對街珠寶店的櫥窗裡,模特兒脖子上掛著一條鑲嵌琥珀的銀鏈,錢幣大小的琥珀中央,有一只黑色蜘蛛……風暮音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小巷。
垃圾箱邊,有類似玻璃的東西反射著光芒……
三個小時後,風暮音已經坐在房裡的梳妝檯前,半干的頭髮還在滴著水。在她面前,放了一副眼鏡。
她在八歲那年出了意外,手術雖然相當成功,保住了眼睛,但她的視力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不戴眼鏡的情況下,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所有的醫生都告訴她,一般照這種情況,視力只會越來越差,有百分之九十會在三十歲左右失明。
為了這個,她已經學會了盲文,甚至做好了在黑暗中度過余生的心理准備。
但是沒有一個醫生告訴過風暮音,有可能在某一天的下午,在一條巷子的垃圾桶邊醒來後,可憐的視力能好到令她都毛骨悚然的地步。
奇跡?
如果她夠樂觀的話,又或者幾個小時之前的那個惡夢,不是到現在還在她腦中反覆上演的話,也許她會這麼想的……
風暮音深吸了口氣,安撫著胳膊上直立起來的寒毛。
面前的梳妝鏡裡,清晰的映出了她的臉。乍一看有點陌生,畢竟已經習慣了自己戴著眼鏡的樣子,現在這樣,倒是挺別扭的。
父親總是愛說,她的眉毛又黑又密,所以脾氣會又壞又倔……
撩開落在額前的細碎頭髮,風暮音仔細看了看自己,然後把視線移到床頭的相框上。
相框裡的年輕男女靠在一起,表情寧靜而溫柔。
風暮音直到今天才發現,她和母親長得很像。
下巴,嘴唇,眉毛,只除了……那雙眼睛!
她母親的眼清澈得幾乎透明,就算是在照片裡,看上去也像在散發著光芒。而自己的眼睛,是漆黑的,沒有半點光芒,死氣沉沉的眼睛……
風暮音移開了視線,走到窗邊。
窗外,天空正漸漸暗沉下來。
“天……”像是超乎於意識之外的呢喃,隨著呼吸聲從她微張的唇裡輕吐了出來,繾綣在黃昏的風裡,遠遠飄飛。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9:20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9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四章
在高大書架後的角落,風暮音拿下鼻樑上的眼鏡,揉了揉眉心,決定晚些時候,還是要去配一副平光眼鏡。
視力雖然突然好轉了,但她並不想就此改變自己的形象。
她一直深信改變就意味著麻煩,而在她短短二十年的生命裡,已經受夠了不停的、無法控制的改變,沒有必要再制造一些。
風暮音歎了口氣,伸手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暗紅色的皮質書面,鍍著金邊的書頁大多已殘缺,看來是一本古老的詩集。
奇怪,這樣一本詩集,怎麼會被放在這滿架枯燥沉悶的法律用書中間?
我已經無法選擇
痛苦吞噬著我的骨血 妒恨蠶食著我的靈魂
請挖出我的雙眼 請刺穿我的心臟 請把我的骸骨埋葬在地底深處的黃泉
如果我從未擁有你的給予 唯有死亡
唯有死亡?生命是上天最為珍貴的饋贈,是什麼才能造就這種自我毀滅的衝動?激烈、瘋狂而又絕望的……風暮音稍嫌用力的合上了那本書。
這時,她正坐在寬闊的歐式窗台上,玻璃隔窗安靜地敞開,陽光和微風追逐著白紗窗簾,輕吻著她的臉頰。
爬滿牆壁的綠色植物散發著淡淡的香,乾淨的空氣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裡。
如此靜謐而溫暖的時刻,她卻覺得有些寒冷……是因為那些可怕詩句的緣故嗎?
“請問,你是不是姓藍?”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風暮音,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幸虧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從她手裡掉落的詩集才沒有發出聲響。
風暮音先彎下腰撿起書,然後才轉身面對那個說話的人,那是一個男人,正用和善的目光看著她。
“不。”風暮音輕輕搖頭:“我不姓藍,我姓風。”
那個男人的眼裡發出了光,風暮音覺得,那種情緒可以稱之為欣喜若狂。
然後,那男人問她:“你是跟母親姓的嗎?你的母親,是不是叫做風雨?”
風暮音的母親,的確叫做風雨。而她的父親,就叫做藍緹。
“你和你的母親,長得很像。”男人的臉上,有著追憶似的神情。
“你認識我母親?”風暮音的腦子裡充滿了疑惑。
“是的。”男人微笑著點頭:“我和你母親,在很多年前曾經一起共事。”
風暮音仔細打量了一下這男人。
這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斯文正派的臉上戴著金邊眼鏡,穿淡色的西裝,拿著一只黑色公事包,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啊!忘了自我介紹。”
風暮音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名片。上面寫著“賀文”,頭銜是本地一家貿易公司的部門經理。
“賀先生。”風暮音放下名片:“我母親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我知道。”賀文點了點頭:“差不多二十年以前。”
“所以,你和她不可能會是同事。”風暮音淡淡地告訴他。
“那是真的。”賀文依舊不緊不慢地回答:“我是你母親最後一個搭檔。”
“搭檔?”她直覺的低頭去看那張名片。
“當然了,我到現在還沒有退出,直到明年滿三十五歲為止。”
他笑著說:“我算是年數比較長的,足足有十六年。你母親的話,應該是十年左右。”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風暮音看著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你有可能是認錯人了。”
“果然什麼都不知道……”賀文輕聲說。
這個賀文的目光,使風暮音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她站了起來。
“對不起,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走了。”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賀文笑著,並沒有試圖阻止或者挽留,好像篤定她不會走掉。
風暮音果然只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然後回頭。
他們兩人正坐在學校對面的麥當勞裡,最角落、也是最靠近兒童游樂區的那張桌子上。
這個時候,在游樂區玩耍的小孩子並不是很多,但依舊不時會傳來笑聲和喧鬧聲,不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嬉鬧聲已經完全消失了,游樂區裡靜悄悄的,孩子們不知去了哪裡。
這一刻,在風暮音視線所及的范圍內,除了這個自稱賀文的男人,再沒有任何其他人存在。
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身上,貼在玻璃上的宣傳圖案,在他閒適的笑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他現在的樣子,和剛才在櫃檯前手忙腳亂翻找錢包的模樣,何止是用“判若兩人”這四個字就可以形容的?
風暮音緊緊盯著這個男人,告訴自己不要慌張。
“不論遇到什麼情況,你都很鎮定。”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這一點,你和你的母親也很像。”
“你到底是誰?”風暮音保持著冷靜提問。
“我是賀文。嚴格的說,我們倒不是從來沒有見過。”
賀文勾起了嘴角,眼睛邊的笑紋顯露了出來:“其實昨天下午,我們就已經見過一面了。”
“七十七。”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風暮音的眼裡凝聚起了戒備。
“事實上,我一直相當討厭這個數字,它聽起來太不吉利了!可惜有些事情,我們自己是無法選擇的。”
賀文拿起可樂喝了一口,慢吞吞地對她說:“不用太客氣,你直接喊我賀文就可以了。”
“昨天下午……”風暮音皺了下眉,找不出詞語准確描述那一切:“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你既然記得我,就應該記得發生過什麼。”
賀文抬起頭,眼角的笑紋更加明顯:“我當時畢竟不在‘界’內,也不是十分清楚後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真正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破壞了八十五施展的‘界術’。
“八十五受了重傷,看來要休養很久,西臣小姐也不知所蹤了。”
“‘界術’……什麼‘界術’?”
“就像你現在所看到的,從我坐的地方到你站的地方,我用能力辟出的這個不同空間,就是我的‘界’。
“力量越強的人,所制造的‘界’也就越是堅不可摧。”
賀文彈了下手指,他面前的薯條一根根的豎直,然後一根根跳起來疊高,拼搭成了巴黎鐵塔的形狀,“在這裡面施展任何的力量,對外界不會有絲毫影響。不論在界裡界外,別人只能看到我想給他們看的東西。”
風暮音看著這一切,臉色並不是很好。
“也許這很難解釋得清,簡單來說,這就是一種超能力。”
賀文的手一擺,他面前的可樂從杯子裡飛了出來,在他們兩人中間形成一個飄浮著的水球。“超越人類的能力。”
“我不信這些。”風暮音冷漠的說:“就算你真有什麼超能力,恐怕和我也沒有太大的關係,麻煩你讓我離開這裡,下午我還有課。”
“你說錯了。”賀文拿吸管把面前的可樂水球喝光,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這些事和你大有關係。”
“這是什麼意思?”
風暮音終於開始有些緊張起來,覺得有什麼重要的謎團要被揭開:“什麼叫和我大有關係?”
“我說過了,你的母親曾經是我的搭檔。”吸管在賀文的手指間不停轉動:“她的能力,到目前為止,依舊是我們中無人可以超越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風暮音感覺得到握緊的手心有些出汗:“這些事和我母親又有什麼關係?”
“這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的。”賀文低垂著目光,低聲歎了口氣:“也許我該先跟你解釋一下,我們到底……”
“請等一下!”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
聽到這個聲音,風暮音驀地一怔,不敢相信的回過頭去。
站在風暮音身後的,是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長長的黑色捲髮如同波浪一樣披瀉在肩頭,墨鏡遮住了她大半的容貌,暴露在陽光裡的皮膚一片蒼白,嘴唇卻異常紅潤。
風暮音剛要開口,就感覺到墨鏡下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
她不由得愣住了,也就忘了該說什麼。
一片沉默中,那個女人走過風暮音身邊,黑色的絲質長裙讓她行走時,恍如漂浮在水面上一般輕盈,她一邊走,一邊慢慢拿下了臉上的墨鏡,腳步最後停在賀文面前。
這時,風暮音清楚看到了賀文臉上那種不可置信的表情。
“雨……”賀文的瞳孔有一瞬急速放大。
“你好,賀先生。”那個向來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極為公式化地打著招呼。
薯條鐵塔一下子倒塌,在桌子和地面散落了一片。
風暮音耳邊忽然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笑鬧聲、說話聲……游樂區裡的孩子們還在那裡玩耍,不時有人從大門進出,對每個客人打著招呼的工作人員。
因為那個什麼“界術”而消失的一切,突然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在風暮音面前,賀文依舊坐在那裡,他正抬頭看著穿黑色長裙的女人,臉上的驚訝還在。
“我是風雪。”風暮音的小姨風雪,完全沒有理由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風雪,正對那個叫賀文的男人說:“好久不見了,賀先生。”
“風雪……”賀文臉上的訝異絲毫沒有消退,甚至更加明顯:“你……是風雪?”
“我們應該是見過的。”風雪用肯定的語氣回答:“是的,我是風雪。”
“這怎麼可能……你不是……”
“風雪?”風暮音有些猶豫地問:“你怎麼會……”
風雪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給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風暮音閉上了嘴,但是心裡的不安開始擴散。
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風雪在家裡以外的地方出現,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風雪面對著賀文,輕輕搖了搖頭:“賀先生,我知道你的來意,但是……恐怕不行!我不希望暮音卷進那些事裡去。”
“但是……”賀文臉上的表情可以稱之為無奈:“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今天我能夠找到她,明天就會有其他的人。”
“你不會勉強暮音,你還會幫助我們。”風雪回答他:“因為她是我姐姐的女兒。”
賀文閉起眼,長長歎了口氣。
“我會告訴她,讓她自己選擇。”風雪最後對他說的話是:“我知道按照規定,她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風暮音跟著風雪回了家。
一路上,風雪都只是在專心開車,甚至沒有從後視鏡裡看過風暮音一眼,所以,就算她有一肚子的疑問,也只能強忍下來。雖然耳邊總回蕩著賀文說的話。
臨別的時候,賀文禮貌周全的和她們道別,一點也看不出來哪裡和普通人不同。
唯一特別的,是他看著風暮音的眼睛,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什麼叫“你要小心”?為什麼會有那種擔憂的表情?還有,風雪她……
“暮音。”風雪在這個時候突然說話,嚇了風暮音一跳:“我會告訴你的。”
後視鏡裡,風暮音能夠感覺得到風雪墨鏡下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你已經二十歲了。”
最後,風雪先移開了視線,淡淡地說:“時間也快到了……”
風暮音進門後,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下了墨鏡的風雪,就坐在她對面。
在風暮音的記憶裡,這還是第一次,她們兩個人這麼面對面地坐下來說話。尤其是最近這幾年,她見到風雪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就能數得出來。
風暮音忍不住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風雪。
雖然她和自己的母親是同卵雙生的姐妹,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樣,但風暮音還是很容易分辨出她們的不同。
總是蒼白而沒有血色,眉宇間永遠流露著神秘的陰郁,眼前的風雪和風暮音當年第一眼見到她時,沒有什麼改變。
十多年時間過去,自己已經從一個孩子長成了大人,但是歲月卻沒有在風雪身上留下一絲痕跡,是上天的眷顧,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暮音。”風雪一如往常地看著她,語氣聽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在解釋今天發生的事之前,我想你還需要知道一些其他的事。”
風暮音慎重地點了點頭。
“你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姐姐風雨,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風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撐著臉頰,靠在沙發扶手上:“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她一直是一個優秀的狩魔獵人。”
“獵人?”風暮音沒想到第一句話自己就聽不懂,忍不住皺了下眉:“媽媽她不是醫生,怎麼會是什麼……獵人?”
“狩魔獵人。”
風雪重復了一遍,加重了前兩個字的讀音:“就像字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所謂的狩魔獵人,指的就是狩獵妖魔的人。
“說穿了,其實就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類。
“這些狩魔獵人,都隸屬於同一個神秘的組織,而這個叫做狩魔人工會的組織,據說在中世紀的歐洲就已經存在了,他們不定期在世界各地吸收有超凡力量的人類,消滅危害人類的各種妖魔。
“在那裡,都是按照加入的先後順序,用號碼來代表每一個狩魔獵人。今天我們看到的那個賀文是七十七,而我的姐姐風雨,則是七十一。”
“荒謬!”風暮音直覺加以反駁:“那不可能!”
“我們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但姐姐一生下來就和別人不同,她擁有一種特殊的力量。”
風雪並沒有在意她的排斥,只是自顧自的說著:“在她十五歲那年,就已經是正式的狩魔獵人。你要知道,在狩魔人組織的歷史上,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等一下!”風暮音覺得有些頭暈:“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
“我知道你很抗拒這些脫離科學的事情。”
風雪神情古怪地看著她:“但我以為,經過最近發生的事情,你多少應該改變看法了才對。”
最近的確經歷過不少怪事的風暮音,臉色有些變了。
“你今天看到的那個人,也是狩魔獵人,他是你母親以前的搭檔。”風雪用很平常的口氣告訴風暮音:“他來找你,是想確定你是不是願意和你母親一樣,成為一個狩魔獵人。”
“你這不是開玩笑,對不對?”風暮音微張著嘴,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應景地笑上兩聲。
說讓她去當什麼獵人,這個玩笑開得太荒唐了一點!要不是說這些話的是風雪,要不是風雪從來就不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
風雪淡然地對她說:“一般來說,沒有特殊的誘因,要到二十歲之後,這種力量才會慢慢顯現出來。而在三十歲以後,力量就會漸漸衰竭。
“既然你繼承到了那種力量,遲早會卷進這樣的事情裡去。”
“我……”“沒有”這兩個字,風暮音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的身上,的確發生了無法解釋、也不能否認的變化。
“按照規矩,候選者是可以選擇要不要加入的,但是你的情況很特殊。因為姐姐的力量實在太過出眾,不能排除工會上層強行要求你加入的可能。”
風雪頓了一頓:“今天那個人應該是顧念著和你母親的交情,所以瞞著上面來找你,想先確定一下你的意願。所以,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奇特的力量。”風暮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至於妖魔,那又是什麼?”
照風雪現在的說法,那昨天在那條巷子裡遇到的那個小女孩,不就是妖魔?
雖然行為很奇怪,可是那孩子的眼裡充滿了坦蕩,反倒是那個叫做“八十五”的狩魔獵人,身上全是血腥和嗜殺的味道。
如果說自己的母親是和那個“八十五”一樣,那不是……
“其實妖魔只不過和我們不同種族,既然人類未必每一個都是正直的,那麼妖魔為什麼都會是邪惡的呢?”
風暮音愕然地抬起了頭。
“這是姐姐時常說的話。”風雪臉上破天荒地出現了一抹笑容:“雖然她的力量是少有的強大,但是她時常會擅自違背命令,所以很令上面那些人頭痛呢!”
“風雪,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奇異地,風雪異常罕見的微笑,安撫了她心裡的不安。
“暮音,這要你自己來選。”風雪搖了搖頭:“別人不能為你做出決定。”
“如果我拒絕呢?”風暮音試探著問:“是不是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如果說,拒絕會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危險,那麼……要不要拒絕?
“暮音,不要顧慮太多。”風雪的臉色突然陰沉了起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論遇到任何事情,絕不能因為別人的意願而動搖嗎?要是瞻前顧後,只會令一切陷進更加無法收拾的局面。”
風暮音抿著唇,微微點了點頭。
而風雪看到她這種樣子,似乎有些失望。
“暮音,你要記得,不要太看重感情。”風雪的聲音很輕,幾乎不像是說給別人聽的:“有些時候,太多的牽掛只會讓人變得軟弱,優柔寡斷代表的只有危險……”
“風雪。”過了很久,風暮音終於下定決心:“我決定了。”
等風雪抬頭看自己,風暮音告訴她:“我不要當什麼獵人,我是風暮音,不是一個號碼。”
風雪聽了,只是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淡。
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坐在過街天橋的欄桿上,懸空的雙腳來回搖晃著。
天橋上人來人往,橋下是繁忙的車流,然後,她松開了抓著欄桿的手,縱身一跳。
風暮音垂下眼,避開血腥的一幕。
過了一會,她才慢慢移回視線,再一次看到那個白色的背影搖搖晃晃地走上過街天橋。公路上觸目驚心的紅色,已經開始一點一點地消失。
這個鬼魂,每五分鍾就往下跳一次,而風暮音要等的那輛公車,十五分鍾了還沒有來。
看到那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孩帶著解脫的微笑,從天橋上跳下來,她的胸口悶得厲害。
有些忘記了一切的鬼魂,會留在死亡的地點,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他們死亡的過程。
就算知道這不過是人類執著的意念在死後的表現,風暮音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輕視自己生命的人,都會受到懲罰,死亡絕對不是一種救贖!
努力壓下翻騰的腸胃,風暮音側過頭,不再看那個反覆自殺的少女。
力量會隨著時間過去而越來越強,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但這一點,絕對不能在人前顯露出來。
這是風雪的交代,風暮音一直記得很清楚,但是風雪並沒有說過,這種能力會這麼令人難以忍受。
本來風暮音以為自己的神經已經足夠堅韌,但還是低估了這種能力帶來的影響。悲傷、痛苦、憂郁、哀愁……這些感覺,填滿了她所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縫隙,甚至連呼吸到的空氣裡,也帶著淡淡的血腥……
她能夠感覺得到這些,她一天比一天更清晰地感覺到遭受折磨的靈魂,所散發出的、難以抑制的激烈感情。
就像現在,不論是天橋上那個為情自殺的少女,還是牆角被人遺棄死去的小貓,又或者路邊被撞斷軀干的樹木,都不斷散發出強烈的負面情緒。
風暮音的手微微一顫,緊緊抓住了手裡的挎包肩帶。
“你沒事吧!”
一旁已經盯著她看了很久的女高中生,也許是看到她臉色不好,湊過來擔心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女孩的手碰到了風暮音的肩膀,想要占有的意念,沿著被碰觸的肩膀同時竄進風暮音的腦海,她猛地瞪大了眼,一把甩開那個女孩。
“對不起!”她慌張地向那吃驚的女孩道歉,踉踉蹌蹌地跑開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9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五章
風暮音沿著人行道逆行,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熙熙攘攘的人流阻礙了她的前進,和別人之間的每一次對望或者碰觸,都會讓她多生出一分恐懼。
出現在她眼前的臉孔,每一張都詭異的扭曲著。
各種各樣的念頭來自周圍所有的生命,變成了高高低低的聲音,爭先恐後想要擠進她的腦袋。
腦海裡細碎的聲音,漸漸匯成一片轟然聲響……
“走開!”風暮音臉色死白,虛弱地揮舞手臂,推開每一樣靠近自己的東西:“都給我走開!”
不要!我不要聽!我需要空氣,我不能呼吸了!誰來救……
“冷靜!”一個輕柔的聲音,在風暮音耳邊響起:“冷靜下來!”
冰涼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雙眼。
“來,呼吸!”那個聲音繼續對她說:“你能做到的!”
冷靜下來,呼吸……能夠感覺到空氣變得乾淨,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風暮音緊閉著眼,深深地吸氣,直到肺部因為飽漲而感覺疼痛。
“很好。”微冷的手掌依舊遮在她的臉上,慢慢驅走了她腦中不斷攀升的高熱,和那些讓她頭痛欲裂的可怕聲音:“已經沒事了。”
誰?這個人是誰?溫柔地對自己說話的這個人是誰?
“爸爸……”風暮音無意識地呢喃著,那只冰涼的大手一動,然後她聽到了一陣輕笑。
“小姐。”那個如同有魔力的聲音,笑著說:“我不是你的爸爸。”
風暮音幾乎是立刻清醒過來。
第一個竄進意識的,是自己正被人抱著。或者應該說,是她靠在一個人懷裡,而那個人就順勢摟著……
風暮音急忙拉開還擱在自己臉上的那只手,從那個懷抱裡掙脫了出來。
“對不起。”
沒有想到對方會搶先道歉,剛要開口說這句話的風暮音,怔了一怔。
她慢慢抬起了頭。
長長的頭髮就垂在她眼前,如同華麗的絲綢一樣在陽光裡折射著光芒。微往上仰的下巴,帶著笑意的薄唇,挺直的鼻樑,漆黑濃密的眉毛優雅地往上挑著,那下面是一雙美麗的眼睛。
最無法形容的就是這雙眼睛,是清澈的綠色……
風暮音往後退一步,離這個年輕男人遠了一些。
“你沒事了嗎?”聲音有些低沉,卻意外柔和。
“謝謝。”風暮音僵硬的向他道謝。
“沒什麼,以後出門要注意一些。”那個人微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麼,在風暮音眼裡,一切顯得不太協調,不論是一旁擁擠的街道,還是白襯衫和深色的風衣,跟這個人放在一起,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風暮音皺著眉不開口,那人也不說話,只是很自然的微笑著。
最後,還是一旁路人們的駐足和竊竊私語讓她回過了神。
風暮音匆匆忙忙地向那人點了點頭,在人們圍上來之前轉身離開。
“要學會控制力量,而不是讓力量控制你。”儘管四周十分吵鬧,但是風暮音還是清清楚楚聽到了這個聲音。
她猛地停了下來,回頭看去,剛才那個人,卻在這一個轉身之間,不見了蹤影。
天空烏雲密布,不一會就開始下起傾盆大雨。
風暮音沒有帶傘,獨自一人在雨中走著。
雨水在落到她身上之前,就像被無形的屏障擋住了,那屏障就像是一層朦朧的光,籠罩在她身體周圍。
幸虧已經不是在大街上,而是走在人煙稀少的郊野公路邊,否則在昏暗的夜色裡看到這種景象,不知道多令人心驚膽顫。
風暮音倒是沒有太過注意這些,她的心思,還留在剛才的事情上面。
那個幫了自己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看他的樣子不像有惡意,但也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難道是另一個“狩魔獵人”?
又總覺得不太像……倒霉!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麼事情啊!這該死的能力,簡直麻煩透了!
“……”
風暮音皺了下眉,抬起頭往四周看著。
荒涼的公路邊別說是人了,就是鬼影也不見半個,一眼看過去,除了樹還是樹。這是什麼光……她停了下來,把手抬到眼前,看著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樹上,就是沒有一滴落到自己身上
。
在她身上,有一層光擋住了雨水……好奇怪!
“……”
風暮音再一次抬起頭,環顧著四周。
那真像是說話聲!可到底是誰在說話?
“誰在那裡?”她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掩蓋在雨聲之下。
等了一會,當然沒有人回答。
風暮音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總像是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還覺得被人窺伺著……看了看天色,她加快步伐跑了起來。
她一口氣跑到家門口,站到屋簷下,看了看狂風暴雨,又看了看身上乾爽的衣服。
如果連風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的話,那以後下雨天,是不是都不能出門了?
想到這個,風暮音自嘲地笑了一下,從包裡找出鑰匙開門。
進了玄關,剛准備脫鞋,就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屋裡好像有人!可風雪昨天就離開家,說是要去處理一些事情,應該還沒有回來。
風暮音在牆上摸到電燈開關,但按了以後毫無反應。看來是這場大雨的緣故,導致這種偏僻地段的電力供應中斷了。
她直起身子,緩慢地踏進屋裡。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只是偶爾有閃電劃過天際,帶來短暫的光明。
她慢慢走進客廳,正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橫過窗外。那一瞬間,她清楚看到了客廳中間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你是誰?”風暮音沉著地問:“為什麼會在我家裡?”
“是誰呢?”隱約看見沙發上的人影動了一動,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你猜猜看,猜中的話,可是有獎勵的喔!”
“我不認識你。”
風暮音一邊說,一邊尋找著手邊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如果你不馬上離開,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那個黑影發出一陣怪笑。
“真可愛!”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惡意:“我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可愛的人了,真是有點捨不得啊!”
風暮音已經摸到牆角鐵制的仙鶴裝飾,牢牢握到了手裡。
“你准備拿這個來和我打架嗎?”那個惡毒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風暮音耳邊。
風暮音反射性的用手裡的武器,往聲音的來處砸去。
她對於自己的敏捷反應一向十分滿意,這一下敲過去,就算打不到那個人,起碼也能嚇唬他一下。
但她沒有想到,只感覺手裡一輕,沉重的鐵制裝飾接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雖然心裡有些慌張,但風暮音還是立刻往後跳,打算先退出一團漆黑的屋子再說。
但是她連這一點也沒能做到!因為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風暮音立刻意識到對方不是普通人,於是沒有繼續反抗,而是站在了原地。等到又一道閃電劃過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這個人的樣子。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覺得手腳開始發冷。
這到底是什麼人?他到底想做什麼?風暮音很想問,卻因為被緊緊卡住了喉嚨,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音節。
“你想知道我是誰,還想知道我有什麼企圖,對嗎?”
那個人一手抓著她的脖子,另一手一彈響指,四周立刻亮起一朵一朵慘綠色的火焰,清楚照出了他的樣子。
其實比風暮音原先預想的要好上太多,這個人非但不醜,甚至還算長得不錯。
只是現在那雙血紅色的眼,正死命盯著她,還有暗色的唇邊,掛著陰險的笑容,讓這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可怕的邪氣,加上用這種恐怖的光源照著,映的青慘的臉上鑲嵌著一雙血紅眼珠,真是令人發毛。
風暮音覺得自己的膽子不算小了,可一時也有點心驚肉跳的。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
那個紅眼睛的男人笑著說:“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來這裡,就是專程來殺你的。”
這張臉讓風暮音聯想到蛇,一條盤住了獵物、正准備咬死後再慢慢享用的毒蛇。
直覺告訴她,這不是說笑,這人是真的打算殺了她。
可問題是,她根本就不記得有見過這個人。
“你應該覺得榮幸,你是第一個讓我親自動手殺的人類。”
血紅色的眼睛慢慢靠近,風暮音在那裡面看到了深深的怨毒:“你要問為什麼嗎?那就死了以後,去問問你的母親吧……她死得早是她的運氣,要是她還活著,我一定要把她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然後讓她自己吃下去!”
看到風暮音變得慘白的臉色,男人越發得意起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對你,我會讓你死得漂亮一點的。”
脖子上的手指漸漸收緊,任風暮音怎麼拉扯踢打也紋絲不動。
她閉上眼,努力集中精神,直到一種明亮的光從身上散發出來,窗戶上的玻璃開始震動,腳下的地面開始起伏……但是這一切,卻絲毫沒有辦法影響捏住她脖子的那只手。
“別白費力氣了!”男人笑著說:“這種小把戲,只能嚇唬嚇唬低等魔物和妖精,對我是半點用處也沒有的。”
風暮音咬緊牙,死死瞪著這個人。
“這已經算是便宜你了,要不是你的母親,我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的目光顯然激怒了那人,那人咬牙切齒地說:“像我這樣的上等貴族,居然淪落成逃犯,這個仇,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沒有辦法呼吸的風暮音手腳發軟,終於連神智也開始慢慢渙散。她只能很模糊地聽到那個人在說:“只要獻上你的屍體,我王一定會赦免我……”
不行!她才不要被這麼莫名其妙地殺死!
求生的欲望,促使風暮音用盡力氣睜開眼。而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藍色的光!
耀眼的光芒剎那間就竄到了風暮音面前,隨即尖厲的呼叫聲響起,快要捏碎她喉嚨的那只手,就鬆開了。
風暮音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開始劇烈咳嗽起來。新鮮空氣大量湧進肺部,她漸漸恢復清醒。
“暮音。”冷漠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你沒事吧!”
風暮音抬起頭,看到站在門邊的纖細身影。鬈曲的長髮,黑色的長裙,蒼白的面孔,站在門邊的是本應該離開了家的風雪。
但最令人吃驚的,還是在風雪的手上,正舉著一把弓。
那是一把足以抵得上她身高大半的弓,接近透明的弓身,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制成,被雕琢成鏤空纏繞的枝節模樣,閃動著流轉不定的七彩光華。
“是你!”帶著怨毒的聲音,從一旁的角落傳了過來。
在這個時候,風暮音已經從見到風雪的訝異中回過神,她注意到那個紅眼睛的男人,被藍色的光穿透一邊肩膀,釘在牆上。
那是藍色的、箭矢形狀的光……
風雪慢慢朝那面牆走了過去。風暮音扶著沙發,摸著脖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注意到風雪手中的弓非但沒有弓弦,身上更沒有攜帶類似箭的東西。不平凡的風雪,終於和“普通”這兩個字再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了!
忽然間,風暮音覺得有些可笑。
她一直認為自己活得很真實,可是眼前的事情和真實的生活,是不是相差得太遠了一些?
如果說,這些事情才是真實的,那麼從出生到現在的二十年裡,她自己又是怎麼活著的呢?
為什麼在短短的時間裡,她認定的真實,就這麼完全被否決了?
就算已經告訴過自己,不論發生了什麼,都要用坦然的心接受和面對,但是……誰來跟她解釋一下,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將軍。”風雪已經走到那個男人面前。
“哈哈哈哈!”那個男人笑得十分猙獰:“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聽著還真是舒服。”
風雪沒有回答,只是直直盯著他。
黑色的液體,從那個人被射穿的肩膀上滴落。
“你不該來這裡的。”
風雪慢慢舉起手裡的長弓:“其實你既然從那裡逃出來了,為什麼不好好找個地方躲起來呢?”
“如果是為了活命的話,我不會來這裡。”被風雪稱作“將軍”的男人,突然抬頭看向風暮音:“權勢才是一切。”
那雙眼睛裡的怨恨,再次讓風暮音胸口一窒。
“真蠢。”風雪冷淡地給予了評價。
“你們這種無知的人類又懂什麼?”那個男人伸出手,想要拔出肩上的那道藍色光芒:“只是擁有一些淺薄的力量,就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不過就是些雕蟲小技!愚蠢的是你們才對!”
但當他的手放到那道光芒上時,臉上那種驕傲的表情才真正變了。
“也許你有你的道理。”風雪盯著他的眼睛,緩慢地說:“但是,也不是每一個人類都是那麼軟弱的,對不對?”
站在風雪背後的風暮音,藉著那把弓上發出的光亮,看到那個男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原來你不是……”那個始終自信的聲音,甚至開始顫抖:“你別以為我會怕他……”
“你既然來了。”風雪平靜的聲音顯得有些可怕:“就留在這裡吧!”
“風雪……”風暮音疑惑地喊著風雪。聽那句話的意思,不會是……
“暮音。”風雪沒有回頭:“你離開一下好嗎?”
“等一下!”風暮音還沒有開口回答,那個人卻搶著說:“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我?”風暮音驚訝地反問。
“既然我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
那個人忽然從慌亂中平靜下來,臉上出現了一種惡意的微笑:“那我就告訴你,一個和你有關的秘密。”
“暮音!”
“我想知道他要說什麼。”風暮音走過去,站在那個男人面前:“你說吧!”
“很好!”男人的肩膀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著一樣,正在迅速消失,可怕的空洞不斷向周圍擴散,但他像是毫不在意。“有這種勇氣,倒還像是他的孩子。”
“你說什麼?”
“十多年以前,我還被囚禁著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他。”
那個男人對風暮音說:“就人類的血緣來說,你和他長得不像,但是這種愚蠢無用的勇氣,倒還真是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在說誰?”風暮音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有預感,這個人接下來要說的話,對自己來說會很重要。
“父親,人類這麼稱呼的吧!”那個男人的紅色眼睛閃動著妖異的光采:“那個男人,應該是你的父親。”
“爸爸……”風暮音的心臟一緊,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他還沒有死。”男人笑著:“你的父親,他被關在‘絕望之塔’裡。”
“什麼地方?我爸爸他被關在什麼地方?”男人被釘在牆上的身體,眼看就要消失,風暮音焦急地問:“你快告訴我!”
“那是……魔界……”
當風暮音把目光從空空如也的牆上收回來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變成了空氣一樣,徹底在她眼前消失。而箭形的藍色光芒,也同時消失了。
突如其來的大放光明把她嚇了一跳,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電力恢復了。
屋外的狂風暴雨不知何時也停了,而屋裡除去凌亂了一些,基本上沒有受到嚴重的破壞。
那面牆雪白乾淨,一點也看不出來,剛才曾有個男人被釘在那裡,然後消失這樣離奇的事情。
風暮音轉過身,看著表情淡漠的風雪。
“他設了一個圈套。”
風雪就站在那裡,黑發黑裙,蒼白冷漠,但是手中的長弓卻不見了:“他只是想把你引去一個地方,然後借別人的手殺了你。”
“風雪。”風暮音和她對視:“我不管這些,我想要知道,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自己的父親,難道真的就像那個人說的那樣,是因為被人囚禁在某個地方,所以才這麼多年一直沒回來?
“不行!”風雪微微皺了下眉:“那個地方……不能去。”
“風雪!”風暮音往前走了幾步。
“暮音,你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地方。”風雪認真地看著她,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告訴她:“你去不了那裡。”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爸爸在什麼地方,對不對?”風暮音抿緊了嘴唇:“你為什麼瞞著我?我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風雪說的話,似乎總有其他含意:“暮音,你不足以和那種力量抗衡。”
“我就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風暮音壓抑了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出來:“你永遠是這個樣子,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你總是一副為我好,所以才不說的樣子,難道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嗎?”
風雪還是第一次見到總是沉靜寡言的風暮音朝自己發脾氣,不由得怔了一下。
“風雪!我知道你對什麼都不在意,你對任何東西都沒什麼感情。這些年以來我盡可能地按照你的要求,照著你的方式生活,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性格能夠令我獨立堅強。
“但是只有這件事情……那是我的父親,你怎麼會以為我能夠無動於衷?”
風暮音咬著牙,用力緊握著拳頭,大聲地說:“這麼多年以來,你明知道他在哪裡,你明知道我多麼希望能和他團聚,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呢?”
屋子裡又一次寂靜了下來。
其實風暮音喊出這些話的一瞬,已經開始後悔。她比誰都清楚,風雪的冷漠只是天性,並沒有半點刻意的成分。
“我……”
“暮音……”
風雪打斷了她就要出口的道歉,深褐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我知道你和他的感情很好,所以才一直沒告訴你他在哪裡。
“因為你知道了以後,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找他,但是那個地方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再危險,我也要去。”
風暮音堅定地告訴她:“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總有辦法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還是會去的。”
“他把你交給我的時候對我說過,希望你這一生過得平凡而順遂,可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看著風暮音的眼睛,然後歎了口氣:“好吧!暮音,如果你想知道,我來告訴你。”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9:31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0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六章
“姐姐十五歲的時候,就成為了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狩魔獵人。”
風雪站在風暮音的房間裡,拿起擺在床頭的相框:“那時的姐姐年少氣盛,相信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克服的困難。
“她以自己的能力為傲,一心覺得斬殺世間的妖魔,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職。在那段時間裡,七十一號狩魔獵人,是令所有妖魔都聞之色變的名字。”
風暮音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露出難得的笑容。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心思單純的姐姐所能想像得到的。”
風雪的手指,劃過相片上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直到有一天,姐姐無意間發現,組織上層中的某些人為了利益,竟然一直驅使著被虜獲的妖魔,做不為人知的事情。你可以想像,向來正直的她會是多麼失望。”
說到這裡,風雪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發現自己堅守的正義,其實是個笑話,姐姐十分沮喪。就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你的父親,於是准備在那一年就提前退出。”
風雪看著照片中的那個男人:“直到今天為止,他還是我所見過的最溫柔的人,姐姐會愛上他,實在是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姐姐以為後半生會和他一起平靜生活下去的時候,最後那一次的任務,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那一次,她被組織上層陷害,收到了錯誤的情報,被指派去殺一個魔界貴族。”
“魔界……貴族?”風暮音念著這個古怪的名詞。
“你以為妖魔是從哪裡來的?人類狹隘地以為自己的世界是唯一的存在,實在是可笑之極!”
風雪的笑容裡帶著諷刺:“狩魔獵人們在這幾百年以來所獵殺的所謂妖魔,不過是從魔界裡逃逸出來的一些低等魔物。
“人類把他們看作大敵,但對真正的魔族來說,這種力量低下的魔物,只能充當他們的奴隸!
“不過礙於上等魔族不得擅自出入人界的規定,所以在人界,是根本見不到真正的上等魔族的。”
“那剛才那個人說的魔界……”
“他並不是人類,上等魔族在外表上和人類是十分相近的。他說的魔界自然指的是真正意義上的魔界,一個和人類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風雪把相框放下來:“姐姐差點把命都送了,才殺了那個魔族,但沒有人想到,這一切只是開始。
“當時的那個魔界貴族,是奉了魔王的命令來到這裡。暮音,你知不知道,魔界的魔王代表著什麼?”
“魔王?”風暮音迷茫地問:“魔王,就是妖魔的統治者嗎?”
風雪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魔族只臣服於比他們本身強大的勢力,魔王所代表的,就是整個魔界最為強大的力量。
“人類,甚至魔族,在魔王的眼裡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
“那我媽媽她……”風暮音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風雪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即將黎明的天空。
“那個魔界貴族的死,引起了魔王的關注。不知道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原本是想殺了姐姐才來到人界的魔王,到後來竟然愛上了她。”
風雪兩只手撐在窗框上,閉起了眼睛,輕輕地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每一個見到姐姐的人,都會被她吸引,姐姐是近乎完美的……”
風暮音聽到這裡,感覺腦袋已經成功的被風雪攪成一團混亂。
人類,狩魔獵人,妖魔倒也算了,居然還扯到魔王……這怎麼是在說她的母親?簡直就是在說一個誇張的鬼怪故事。
“風雪,你……確定這些事情……”風暮音猶豫地問。
“暮音,你不相信對不對?”風雪回過頭,了然地看著她:“其實要你一下子接受這些事情是有點困難,所以你不必把自己融入到這些事裡去。
“姐姐畢竟已經死了二十年了,這些事在二十年以前就結束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這是和她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情,怎麼可能真當成故事來聽?
“其實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我也不是那麼清楚。但按照我的猜想,你父親很有可能和魔王訂下了什麼契約。”
風雪的雙手在身前緊緊交疊相握著:“十二年前,他把你托給我以後,很有可能是去履行那個約定。”
“那是什麼?什麼是契約?”
“契約是一種具有約束效力的法術,相當於不能違背的約定,是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家伙們很喜歡使用的方式。”
風雪冷笑著說:“魔王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又怎麼能夠容忍姐姐選擇別人而不是他呢?在姐姐死後,他沒有為難你和你父親,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真的嗎?”風暮音一把抓住風雪的胳膊:“那我爸爸會怎麼樣?”
“暮音……其實我以為你父親他……是不可能活著的了。”
風雪不著痕跡地掙脫了她:“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圈套,一旦你進入魔界,想要平安回來是不可能的。”
“不!我爸爸一定還活著。”風暮音非常肯定地說:“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相信爸爸他一定還活著。”
“暮音,你怎麼這麼固執?”風雪歎了口氣:“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人類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也是無法和魔族相提並論的。”
“其實不明白的是你。”風暮音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不論我爸爸是不是真的活著,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會去的。”
她沒有慷慨激昂,甚至連表情也說不上激動,但是風雪應該明白,已經沒有人能夠改變她的決定。
“難道說……就沒有別的道路……”風雪喃喃自語的說著,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難道……真的是無法改變的……”
風暮音又一次在路口停了下來。
午後街道上的行人們顯得十分悠閒,連車輛也出奇的少,看了一眼四周,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路邊的行人椅上坐了下來。
風暮音用力伸直疲憊的雙腿,把雙臂交叉墊在腦後,靠在了椅背上。
深秋的天空蔚藍而高遠,街邊金黃色的梧桐樹葉一片片的離開了樹枝,往地面飄落。
微涼的風吹在她身上,白色的雲沿同一個方向緩慢移動著。鐵制的行人椅有些冰冷,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風暮音就這麼半躺著,怔怔地向上仰望。
昨晚,不!是今天凌晨,風雪是這麼告訴她的:“人類是無法去往魔界的。連接人魔兩界的門,只能從魔界內部開啟,如果要從人界前往魔界,就需要懂得一種咒語,從人界這邊把門打開。”
“那是什麼樣的咒語呢?”總應該有人知道這種咒語吧!
“據說,懂得這種咒語的魔族,就算在魔界也只有魔王一個,所以妖魔們才會被禁止往來人界。只有那些對魔界毫無眷戀之心、打定主意不再回去的低等魔物,才會選擇來到人界。”
“那怎麼辦?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有。”
“什麼辦法?”
後來,風雪猶豫了很久,才說了出來。她說有一個人,也許會知道其他去魔界的方法。
“那個人是誰?”
風雪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實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讓風暮音覺得十分不對勁。
“那個人的性格……有點古怪……”風雪遲疑地說:“我可以給你地址,但不能保證,你是不是可以找得到他。”
當時風暮音在想,有了地址怎麼可能會找不到?結果事實證明……
她用力地吸了口氣。
“好美的天空。”
聽到這聲音,風暮音就著仰望的姿勢側過了頭。她的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人。
“真巧。”那個已經坐著的人,很有禮貌地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風暮音看看他,微微點了點頭。路邊的行人椅本來就是公用設施,她沒有權利決定讓不讓別人使用。
然後她還是自顧自的仰頭看著天空,任由那雙綠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風暮音當然認得這個男人,他就是昨天下午在街上幫了自己的那人。
其實應該感謝他的,要不是有他,風暮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會冷靜下來,但是她不想道謝,一點也不想。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
好像……本能地不怎麼喜歡這個人,也可能是昨天那種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讓她拒絕去正視,還有就是那句話……
“要學會控制力量,而不是讓力量控制你。”
又是一個奇怪的家伙!
多麼討厭啊……明明一直過著平凡的人生,除了上學,就是吃飯、洗澡、睡覺。可為什麼突然之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和這些該死的不平凡扯到一起去了呢?
這個人又是哪裡來的獵人、妖魔或者神秘人物?
風暮音覺得自己已經受夠了!她不明白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偏偏要遇到這種事情?
“冷靜!”一只冰涼的大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讓憤怒控制你的內心。”
又是那種乾淨的味道!就像是在雨後的森林裡,呼吸著最乾淨的空氣時,才能聞到的那種味道。風暮音那顆浮躁的心,立刻平靜了下來。
“你又是誰?”抓下那只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她甚至是有些惱怒地瞪著這個有著綠色眼睛的男人。
“天青。”男人笑了,那笑容令風暮音有些失神:“我的名字叫做天青。”
“我不是說名字。”覺得對方靠得太近,她往後退了一點:“我是問,你是什麼人,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的做什麼?”
“轉來轉去?這倒是新鮮的形容詞。”自稱是天青的男人,抬了抬眉毛,一副驚訝的樣子:“你不會以為我對你有什麼不良的企圖吧!”
風暮音瞪著他,再一次確定,自己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歡這個人!
“我只是開個玩笑。”天青見她一臉生氣的樣子,不敢再逗她:“暮音,你太緊張了,這很危險。”
“我們認識嗎?”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過,最近好像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最近她夜裡睡不著,就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帶有諷刺意味的喜劇電影。
自己就和電影裡主角遭遇的一樣,在長大成人之後,一夜之間,突然就發現這個世界原來根本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
甚至自以為熟悉的親人,其實也很陌生。
她被迫發現了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只有她一點也不知道的秘密。還不只一個,也不知道後面還有多少……
“如果你告訴我,所有人都是被雇來的演員,我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什麼?”天青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但顯然並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風暮音深呼吸,收拾了一下情緒。“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還沒有學會該怎麼駕馭自己的力量。”
天青伸手想要碰她,卻被她閃開了:“我希望能教導你學會如何去控制。”
“你想怎麼做呢?”
這麼說,這個天青,也是獵人嘍!找他來的,是母親的那個什麼搭檔叫賀文的嗎?
“不用覺得害怕,我會幫助你的。”天青收回手:“首先,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像剛才那樣的話,不但你很危險,還會傷害到無關的人。”
“剛才?”風暮音一怔。
“剛才你情緒不穩,如果力量爆發出來,又沒有結界的庇護,要不是我在旁邊,也許現在這附近連一個生還者也不會有。”
“你胡說!”
“暮音,你要知道,你得到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天青幫風暮音把細碎的頭髮掠到耳後,而她因為太過震驚一時忘了阻止:“人類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你的力量足以對他們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你是說……我……會殺人?”風暮音的聲音微顫了一下。
“你很乾淨,不適合染上血腥。”天青微笑著,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碧綠色的眼眸:“所以,我才來到這裡。”
“我不會殺人的。”風暮音又往後挪了一些:“只要你們這些人別來煩我,我會很好。”
“如果是這樣的話。”天青像是歎了口氣:“那好,我馬上離開。”
見風暮音戒備地看著他,天青低下頭,伸手又想摸她的頭髮。
“別碰我!”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張俊美的臉越發賞心悅目起來。但是長得再漂亮,也不代表他能亂摸別人:“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暮音……”他聽到風暮音的威脅沒有害怕或者生氣,只是有點疑惑的樣子。
“不許你這麼叫我。”她冷漠地說:“我和你不熟。”
“雖然現在還是……”天青又笑了笑。
笑笑笑!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風暮音厭惡地皺起了眉頭。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這家伙是在把自己當笑話看嗎?
可他接下去說的一句話,卻令風暮音大吃一驚。
“如果你是要去那個地方,那你就走錯了方向。”
順著他的視線,風暮音看到放在身邊椅子上的那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的,就是她找了整整一天,卻絲毫沒有頭緒的那個地址。
“你認識這個地方?”風暮音猛地站了起來。
“我雖然沒有去過,但大致知道。”天青彎腰拿起了那張紙條。
“怎麼去?”風暮音近乎急切地追問,差點抓過他的衣領搖晃。
“你是要去找人嗎?”
當天青的目光和她的相遇,她又愣了一愣。
天青的眼睛……是綠色,半掩時深邃近黑,睜開時青翠如碧,隨著光線和角度的不同,似乎會折射出深深淺淺不同的色澤。
這是一雙美麗的眼睛,會令每一個見到的人都自慚形穢。
風暮音就在鏡子裡觀察過自己的眼睛,那種暗沉而深濃的黑色,連她自己也看著不太舒服……
“是的,我要去那裡找一個人。”風暮音郁悶的轉開了視線:“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走嗎?”
“並不難找。”天青指著他們右手邊的那個路口:“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然後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左轉就能找到了。”
“你確定?”風暮音看著那邊:“我剛才就是從那邊過來的,好像沒有什麼十字路口。”
“有的,就在那裡。”天青很肯定地對她說。
風暮音從他的手上拿過紙條,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暮音!”
她回過頭,對面街道的行人椅邊,外表極為引人注目的那個天青,正用手遮在嘴邊喊著她的名字。
“你自己要注意。”喊叫的聲音很大,附近所有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要是你控制不住的時候,想想我抱你的時候說的那些話。”
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風暮音本來只是有些驚訝,但是看到圍觀群眾臉上的表情以後,才知道這句話有多恐怖。
當這兩句話喊完,整個路口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但凡聽到的,年紀大些的都是一臉驚駭呆滯的表情,年紀小的,則多數表現出訝異和曖昧的狀態。
“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光天化日兩個男人在街上……”
“都是帥哥呢!好浪漫喔!你帶相機了沒有?快點拿出來……”
風暮音強忍住跑回去打死那個混蛋的衝動,握住拳頭僵硬地甩開大步,奪路而逃。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天青是嗎?這筆賬她算是記下了!
要是下次再讓她遇見這個白癡,不打得他滿地找牙,她就不姓風!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9:37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0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七章
傍晚。
風暮音看著正漸西沉的落日,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轉過街角,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出現在眼前。
她一愣,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地址,然後左右張望了一下。
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
門牌上的確是這麼寫著的,和紙上的地址一樣。
可是……在市裡,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處古跡?
也難怪她無法接受。
畢竟,一路走來都是風格迥異的沿街商鋪,可只一個轉彎,卻突兀地有一扇朱紅大門和青瓦白牆在面前,難免會讓人覺得走錯了地方。
那人的性格有點古怪!風暮音突然想起風雪是這麼說的。
夕陽投射在朱紅的漆上,折射成詭異的鮮紅……風暮音突然有些心慌。
連風雪都覺得古怪的,那會是什麼樣的人?但她隨即又想到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不能半途而廢……深吸口氣,她上前叩響金漆門環。
厚重的門輕巧無聲地打開了一條縫。門裡面,站著一個面容端正的男人。
“找哪位?”對方有禮地開口詢問。
“請問,這裡有一位金先生嗎?”看到他一身整潔筆挺的西服,風暮音稍稍定下心來。
那人的眼裡卻浮現出驚訝,好像風暮音是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
“我姓風,有人給了我地址,我有事想請教一下……”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不是這裡?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風暮音幾遍,目光裡的訝意越來越濃。風暮音就只能站在那裡,任他打量個夠。
“好的,請稍等一下,我去通傳一聲。”
那人終於結束了審視,朝她點點頭,轉身返回門後。
通傳?這是什麼時代的用詞?風暮音不以為然地抿了抿嘴角。
“請進吧!”很快地,那人就回來打開了大門,臉卻還是緊緊板著,像是除去嚴肅就不會其他的表情了。
跨過高高的門檻,風暮音走進了這棟像是年代久遠的中式宅院。一瞬間,覺得時光像是往後倒退了幾千年。
繞過古老的照壁,青石鋪成的道路兩旁種著碧綠的竹子。
走過那些雕花的景窗時發現,雪白院牆的另一邊,居然有一座人工的池塘以及回廊水榭。
單從門外看,這座院子不像有這麼開闊……她走過白色的拱橋時,從上面往下看了一眼。
池塘裡的荷花開得很好,可現在好像已經是深秋了……
“請進去吧!金先生正在等您。”
最後,他們終於在一排雕工精美的木制長門外,停了下來。
那人說完就轉身離開,在風暮音仍舊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幾秒鍾內就離奇地走出了她的視線范圍。這讓她稍稍松懈的心又提了起來。
“怎麼了?是什麼令你猶豫了?”
在風暮音正猶豫的時候,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這樣一句問話。
聲音很動人,在這樣的環境裡,聽到這樣溫和醇厚的聲音,真是一件很動人的事。
不知道有這樣動人聲音的人,會是什麼樣子的?風暮音正想著的那一刻,她就看見了那個男人。
這個人是從一扇開著的門裡走出來的,很難確切地說他有多大年紀了,說是二十出頭也差不多,但說是三十幾歲亦無不可,是屬於看不太出年齡的類型。
先前聽風雪的語氣,風暮音還以為他少說也有六、七十了。
然後,是他的長相。
他長得很俊美,有著極為古典的優雅氣質,絕對是女性們樂於接近的美男子。
那長及腰後的墨黑頭髮,就這麼整齊地在身後披著……倒襯極了那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覺。
高挑的眉骨下,那雙狹長上挑的眼睛,也深具東方氣韻。
不過在風暮音看來,那雙眼睛未免太過銳利,像是一眼就能把別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最後,是他的穿著。
他穿了一身白色鑲黑邊的衣服,有點類似於唐裝與長袍的混合體,袖子卻出奇地寬闊,很有秦漢時的遺風。
衣服很長,下擺還畫著別致的水墨圖案。黑色的絲繩在立領上,纏成了複雜精致的盤扣,盤扣上別著一個水晶飾物,樣子像是多角的星形,但因為在陽光裡有些刺眼,所以看不太清。
這種打扮和這個人雖然很相稱,可是好像……有點不現實。
雖然不現實,可連很少對別人感興趣的風暮音,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舉手投足充滿了奇異魅力的男人。
在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的時候,被看的對象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自在。
“金先生?”五分鍾後,風暮音終於結束了肆無忌憚的打量。
“是的。”金先生帶著禮貌性的微笑,點了點頭。
“你好。”她伸出手。
“很抱歉,我不習慣和別人握手。”對方把手攏到袖子裡面,很有風度地說。
“喔!”她也很干脆的收回手:“很高興認識你。”
“也許吧!”他答得很奇怪。
風暮音挑了挑眉,不明白什麼叫也許。如果是正常情況,一般不會這麼回答別人的問候吧!
“風小姐。”好一會,那個金先生首先打破了沉默:“請進來坐吧!”
風暮音跟著他跨過很高的門檻,走進了屋子。
“請坐。”金先生指了指屋裡的沙發。
看到沙發倒是稀奇,風暮音先前還以為,自己會看到全套紅木的古代家具。
“請喝茶。”等風暮音坐下去以後,一杯似乎是准備好的茶,被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細瓷的高腳茶盞裡是清澈翠綠的茶湯,看上去……立刻就想到了某個令人火大的家伙。
風暮音決定了,她討厭這種看起來很蠢的綠顏色。
“怎麼了,你不喜歡喝茶?”坐在對面的金先生手裡拿著茶盞,正優雅地用蓋子撇開浮葉,一雙眼在氤氳的熱氣中盯著她看。
“我不是來這裡喝茶的。”風暮音開門見山的說:“我來找你,是想請教你怎麼才能去魔界。”
“魔界啊——”
拖長的尾音裡,金先生放下了手裡的茶盞,然後回答的很干脆俐落:“我不知道。”
“金先生,其實是我小姨……”風暮音皺了下眉,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覺得我能夠幫助你嗎?”他突然問。
風暮音停下說,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我可以。”金先生的手攏在他那又長又闊的袖子裡,慢條斯理地說:“但是我不能,這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風暮音坐直了身體。
“讓你來找我的人,難道沒有和你說過嗎?”金先生勾起了嘴角,這讓原本優雅的他看起來有些邪氣:“為什麼通往魔界的道路上,會有一扇不能輕易開啟的大門?”
風暮音不知道,於是搖了搖頭。
“就是為了禁止魔族自由出入人類的世界。”
金先生垂下了眼簾:“要不是這樣,你以為人類的世界還會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嗎?”
“可我是要去救我的父親。”
“那又怎樣?”金先生的樣子像是在取笑她思想簡單:“我知道你有必須要去的理由,但這好像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為了你破壞規矩?”
“什麼條件?”沉默了一會,風暮音抬起頭,直視著他。
金先生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忍不住揚了揚斜挑的眉毛。
“只要你幫我,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任何條件嗎?”金先生倒是一臉有興趣的樣子:“你就沒有想過,要是我讓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可以去做!”風暮音肯定地回答:“任何事!”
“總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吧!”
“我會努力!”
金先生看著她嚴肅的表情,忽然間笑出了聲。
風暮音臉色鐵青地等著,直等到他笑夠了停下。
“抱歉。”他在道歉的時候,仍舊沒能完全收住嘴角的笑意:“我並沒有要取笑你的意思。”
“我覺得你是。”
風暮音面無表情的問:“為什麼笑?”
“你……很像一個人……這麼容易認真,這麼堅定執著,這麼單純地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努力做不到的事情。”
金先生收住了笑意:“這念頭雖然很可愛,但也是危險的。你有一天會明白,用微薄的力量就能改變命運,始終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你在說什麼?”這個人似乎很喜歡說一些奇怪的、似是而非的話:“我來找你教我怎麼去魔界,不是要你教我怎麼做人。”
“我很感動,也很想幫你。”金先生搖了搖頭:“但是不行!”
“那好!”風暮音吸了口氣,爽快地站了起來:“再見!”
“不喝完茶再走嗎?”金先生抬頭看著她。
“我沒有時間,我還要去找願意幫助我的人。”風暮音丟下這一句話,跨出了門檻。
離開時看見,那個金先生取過面前的茶盞,淺淺地喝了一口,享受的閉上了眼睛。
風暮音看著地面用力地走著,洩憤似的踩過腳下的青石小路。直到走到刻著雙龍爭珠的照壁前,才停了下來。
怒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現在該怎麼辦?
風雪說,性格古怪的金先生,是唯一能夠幫助自己去魔界的人。
可他偏偏不願意……是不是自己看起來不夠誠意?難道要仿效那些求人的笨辦法,在他的門口跪上幾天,諸如此類……
風暮音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完全是在胡思亂想。
看就知道,這個金先生不是用什麼無聊的誠意就能打動的人,他說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
她一拳打在面前的照壁上。
雖然純粹只是發洩一下,並沒有太用力,但凹凸起伏的石雕還是讓她的關節擦破了皮,艷紅的痕跡留在看起來年代很久遠的灰色照壁上,顯得有些突兀。
看到鮮血,就算知道是自己的,風暮音還是覺得有點反胃。
她收回手,覺得自己實在是蠢到了極點,不快點想辦法,還在這裡和自己過不去。
她暗暗罵了自己幾句,咬咬牙,准備先回家,問問風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沒有。
“姐姐。”
風暮音愣住了,跨出去的步子也停在了半空。
這個聲音……她收回腳,轉身看著喊她的那個人。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小女孩,黑中帶紅的頭髮,雪白的皮膚,頭上系著白色的絲帶,身上穿著白色的錦緞衣服。
小女孩朝她笑了一笑,右頰上立刻出現一個深深的梨窩。
“是你?”
就是從遇見這個孩子開始,一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假如那個下午沒有走那條小巷,假如沒有理會這個孩子,假如……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假如。
“姐姐!”小女孩倒是很熱情地抓住了風暮音的手:“你的手受傷了。”
“沒事。”她看著這個孩子,有些奇怪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住在這裡啊!”小女孩抓著她的手看了看:“不是很嚴重,不過還是塗點藥水消消毒比較好。”
“你住在這裡?”風暮音很訝異自己會聽到這個答案:“和金先生一起嗎?”
“是啊!”小女孩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姐姐你就是來的客人啊!”
風暮音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我叫軒轅西臣,姐姐你喊我西臣就好了。”
她又點了點頭。
“姐姐,你來找先生……”說到這裡,西臣先朝後面張望了一下,才回頭接著問:“有什麼事情嗎?”
風暮音也朝她身後看了一下。
青石小路,白色的小橋,秋天還在盛開的荷花。除此以外,連個鬼影也不見,有必要這麼小聲嗎?
“你和金先生是什麼關係?”
“關係?”西臣想了想:“先生是我的主人。”
主人?雇用童工是犯法的吧!畢竟當了二十年的普通人,風暮音一下子所能聯想到的就是這些。
“姐姐。”看她不言不語的,西臣喊了她一聲:“你沒事吧!”
“你那天……”風暮音突然想起,那天醒來以後就沒再見到這個孩子。
“那天嗎?”西臣笑容燦爛得連眼睛都看不到:“姐姐你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壞人打倒了。”
法術、弓箭、獵人、妖魔……這些東西突然全部湧回了風暮音的腦子裡。
“那天那些狩魔獵人說你是……妖魔?”
就算外表會欺騙人,可自己明明知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怎麼想到童工……真是腦子壞了。
“這麼說也行啦!”
西臣噘起了嘴,對這個帶著貶義的形容詞不怎麼滿意:“人類的說法好籠統喔!妖和魔哪裡能放到一起去說的嘛!就算是妖或者是魔,每一類還分很多種的啊!”
“我要走了!”
風暮音揉了揉額角,覺得到處都是奇怪的東西……
“等一下!”西臣拉住她的衣服:“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嗎?我給你上藥啊!”
“不用了。”風暮音從身上找出手帕胡亂纏了一下:“我自己會處理的。”
“姐姐,你能告訴我,你來找先生是為了什麼嗎?”西臣還是拉著她不放:“你告訴我再走啦!”
“跟你沒什麼關係的事情。”一個屬下,顯然不可能幫到什麼忙。
“告訴我啦!”西臣一臉痛苦的樣子:“你不告訴我的話,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的!”
這一只巴在自己腿上的……也算是妖魔?
如果說是猴子或者無尾熊妖怪,風暮音也許會更容易相信。她冷著臉踢腿,踢了幾下還是沒有辦法甩脫。
“姐姐,你告訴我啊!”西臣眨著烏黑的大眼睛:“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啊!”
風暮音根本不這麼認為,但是為了盡快擺脫這個麻煩,她只能用三分鍾簡短講解了一下經過。
“魔界?那裡很危險啊!”
趁著西臣因為驚訝放松了力氣,風暮音連忙把自己的腳救回來,然後退了好幾步。
“姐姐,這不能怪我家先生。”西臣認真地說:“他不是不願意幫你,因為從人界開啟‘靜默之門’是很重大的事情,要是先生那麼做了,等於擅自破壞了規矩,會很麻煩的。”
“靜默之門?”
“是啊!通往不同世界的大門。”
她解釋給風暮音聽:“按照規定,靜默之門是不能從人界這邊打開的,所以那些力量比較強的魔和妖,才不敢輕易過來這邊。”
“可是我一定要去魔界。”
“魔界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雖然你很厲害,可是……人類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和魔族相比的。”
西臣擔憂地看著她:“何況絕望之塔周圍都是魔王大人的結界,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接近那裡。”
“不論有多困難,我都要去救我的爸爸!”風暮音很淡然地回答:“其他事情還用不著煩惱,我現在只想知道,怎麼才能去魔界!”
“姐姐。”西臣的目光裡帶著掙扎:“你一定要去嗎?那裡真的……”
“一定!”風暮音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小孩子身上,張嘴打斷了她:“不論要花多少時間,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去魔界,把我的爸爸救回來的。”
“我走了。”說完,她轉身就要繞過照壁。
“姐姐!”西臣又一次喊住她。
風暮音不耐煩地回頭。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西臣輕聲說完,立刻轉身跑開。
風暮音莫名其妙地站在門口,還來不及說話,就已經看不見那個叫西臣的孩子了。
這屋子裡的人,好像一個比一個古怪……
只是一小會,那個古古怪怪的孩子,就已經跑回來了。
“姐姐,這個給你。”西臣拉過風暮音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把一樣冰冷的東西放進她的手心。
風暮音攤開手掌,掌心裡是一塊很小的黑色石板。像是大理石或者其他什麼石頭做的,兩面都打磨得很光滑。
“這是什麼?”她左看右看,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鑰匙。”
風暮音訝異的抬頭看著她。
“姐姐你不是想去魔界嗎?”西臣眨了眨眼睛:“這個就是打開靜默之門的鑰匙。”
風暮音看了看手裡的石板,再看看她。
“是真的。”西臣肯定地說:“只有用這個,才能在人界這邊打開靜默之門。”
“這……”風暮音一把抓住那塊石板,不敢相信,原本已經沒有希望的事情,會這麼戲劇化的出現轉機。
“你快走吧!”
西臣又朝後張望了一下:“要是被先生知道了,可不太好。”
“可是,沒有經過金先生的同意,要是我這麼拿走了鑰匙……”
“姐姐,你放心吧!”她不由分說的拉著風暮音往門外走:“先生對我很好,他不會責罰我的。”
“謝謝你,西臣!”
風暮音用力握緊了手裡的石板:“等我回來以後,我會親自把這個還給金先生,到時候,不論他要怎麼處置我,我都會接受。”
西臣用力點了點頭,風暮音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出了那扇朱紅色的大門。
看著風暮音走出街道,西臣長長的呼了口氣。
“西臣。”
西臣轉過身,喊了一聲:“先生。”
金先生站在她身後,一手搭在身旁的照壁上。
“你把界石給她了?”金先生輕聲的問,表情十分平靜。
“對不起,先生。”西臣誠實地回答:“我把‘魔界’給了她。”
“算了,她總算幫過你的忙。”金先生笑著說:“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喜歡她。”
“您沒有看見嗎?”說到這個,西臣顯得興致勃勃:“她的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光,就和……”
“嗯?”金先生揚了揚眉毛,西臣立刻就不再說下去了。
“先生,您不會生我的氣吧!”西臣忽然有點擔心地問:“我沒有問您,就把界石給了她。”
“這是你的自由,我不想過問。”
金先生轉過身去,把雙手攏在袖中,像散步一樣的慢慢往裡走去:“何況這給與不給,其實也沒什麼兩樣……”
天空中最後一點余輝也終於被吞噬,天色一下子昏暗下來。
“有鑰匙卻沒有門的話,又有什麼用呢?”金先生笑著搖頭:“真是個單純的孩子……”
西臣跟在他的身後,聽到這句話,有些無力地癟了癟嘴。
腳步遠去,青石小徑恢復了一片寂靜,有風吹過時,兩旁的竹葉發出了一些沙沙的聲響。
月光明亮,竹影婆娑。
灰色的照壁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飛龍。
朱紅色的大門,無聲而緩慢地關上了。一旁黑底金漆的門牌上寫著: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1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八章
“風雪,你在嗎?”風暮音敲著風雪的房門。
等了好一會,還是沒有什麼回應。
她有些挫敗地收回手,慢慢走回自己房間,風雪又出去了,如果自己問她為什麼總不在家,她會不會回答呢?
“叮咚!”
聽到這個聲音,風暮音愣了一下,她正走過客廳,就聽到了這聲門鈴響。
風暮音在這裡也住了好幾年了,還從來沒有聽過門鈴的聲音。
這讓她一時忘了聽到門鈴以後該有的反應,不過來訪的客人似乎也並不著急就是。
她走到門邊,手放在門把上,近十秒之後才打開了大門。
“晚安。”來訪的客人走了進來,禮貌地說:“我可以進來嗎?”
這個家伙臉皮還真是厚,已經進來了還問什麼?
“天青?你來干什麼?”風暮音心情不是很好的瞪著他:“我不記得邀請過你來我家。”
“是嗎?”他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十分自覺的坐到沙發上:“那是我冒昧打擾了。”
“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不是那麼歡迎你。”風暮音隨手關上了門,跟著他走到客廳的沙發邊,看了眼他腳邊的東西:“這是什麼?”
“我的行李。”
“你帶行李幹甚麼?”
“我想我們可能要相處一段時間。”天青笑著伸手:“還請你多照顧了。”
“你要住在這裡?”風暮音的眼皮跳了一下。
“是的。”他點頭,然後問:“可以嗎?”
“不可以!”風暮音“啪”地一聲打掉了他的手,生氣的說:“你憑什麼要住在這裡?”
“事實上……這房子很大不是嗎?”
天青摸著被打的手,環顧了一下:“你放心,我很安靜,你完全可以把我當作空氣一樣看待,我不會抱怨的。”
“我會抱怨!”風暮音冷冷的說:“我不習慣和別人住在一起。”
“是嗎?可是我還以為,你和風雪小姐住在一起已經有許多年了。”
他交疊起雙腿,在沙發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好相處。”
“你知道我小姨?”本來也不奇怪,他們都是奇怪的家伙嘛!但是就這麼巧……總是有哪裡不對勁!
風暮音問他:“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天青點了點頭。
“那她去了哪裡?”她皺起了眉。
“我不能說。”天青想了想,又補充:“她不想讓你知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短時間之內,她應該不會回來了。”
風暮音瞪著那家伙,後者朝她做出了無奈的表情。
“那你今晚就睡客廳,明天早上不要讓我看到你。”
看在時間已經不早的分上,風暮音決定勉為其難的收留這家伙一個晚上:“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先不要這麼絕情。”天青依舊舒舒服服地靠在那裡:“或者我在這裡對你還是有利的呢。”
“有什麼利?”
“我知道的總比你多一些。”他站了起來,好像有點得意的樣子:“如果有些事讓你覺得困惑,我可以幫得上忙。”
風暮音抬起頭看著那張臉,第一次發現自己比他矮了有大半個頭。
“你不相信我嗎?”天青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知道的,其實並不少。”
“別隨便碰我!”風暮音及時擋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天青的表情有點古怪,似乎是強忍著笑容:“我所擅長的術,能夠分擔他人的情緒,但必須藉由肢體接觸才能做到。”
“我不需要……”風暮音咬了咬嘴唇:“不需要分擔什麼情緒!”
“我知道了。”天青輕聲回答:“沒有你的允許,我以後不會隨便碰你。”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回身側,以證實話裡的可信度。
“喂!是不是風雪……把你找來的?”風暮音看著他,謹慎的提問。
他卻是笑而不答。
這個樣子,應該算是默認了吧!
“你知道些什麼?”關於自己的事情,這個人又知道多少?
“所有應該知道的。”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方式。”什麼叫應該知道的?風暮音冷笑了一聲:“半真半假,毫不確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們慣用的交流方法,可至少我不喜歡這樣。”
“唉——”天青歎了口氣:“好吧!我會盡量注意。”
“語言不是最有欺騙性的嗎?你們這些有‘超能力’的,為什麼不用思想交流就好了?”風暮音說這話,擺明了是想諷刺他:“說一半猜一半也太麻煩了吧!”
“暮音,你很有想像力呢!”天青失笑:“還有,什麼叫‘你們’?你到現在還是很排斥自己身上的能力嗎?”
“我只是還沒有習慣。”風暮音走到另一張沙發坐了下去。
“不要著急,慢慢來吧!”
天青也重新坐好,很認真的給她上課:“其實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直接用意念交流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為開放性的意念交流,就等於是給了對方侵入自己精神的機會。
“而人類的精神是最脆弱的,受到的傷害也就是最可怕的。就像那天你在街上,就是因為吸收了太多的混亂意念,才會使自己陷入危險。”
那天在街上……回想到當時的情形,風暮音的臉色有些發白。
“那是因為人類的思想是十分複雜和混亂的,普通人更加沒有辦法控制意念,你的力量則正好處於不穩定狀態,不懂得過濾和抑制的方法,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天青安慰著她:“只要你注意一些,這種情況就不會發生了,你不用太過擔心。”
“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對,這點十分重要。”
“我知道了。”風暮音點了點頭。
“那麼,我可以留下來了嗎?”他不失時機的問。
“那我就要知道,你究竟能派上什麼用處。”風暮音相當冷酷的告訴他。
天青低頭咳了兩聲,一臉被打擊到的樣子。
“你認識金先生嗎?”風暮音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給自己指路,最後才能找到那個地方的。
“不。”天青搖了搖頭:“他那個人十分高傲,像我這樣的,他還不屑一見。”
“可至少你知道他住的地方。”那條安善街,在地圖上並不存在。“他到底是什麼人,你難道也不知道?”
“不是這麼說的。”天青笑了一下:“暮音,你首先要知道,那個金先生的身分很特別。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人類,可是他的怪脾氣和本事卻同樣是被廣為流傳的。”
“他的確很奇怪。”風暮音側著頭,回想那個打扮古怪人更古怪的金先生:“而且……他好像對我……”
“對你很好?”天青沒有等她說完,就接下去說:“聽說他對自己喜歡的人會很好。”
才怪!如果那種態度能說成喜歡,也太勉強了吧!那個金先生,不能說對自己有敵意,但至少是不喜歡。
“還不至於。”雖然事實並不是他說的那樣,但是風暮音覺得沒有必要和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說得太多,於是輕描淡寫地帶過:“我到他那裡,是為了什麼事情,你知道嗎?”
“好像……是為了魔界。”
他是真的知道,風暮音忍不住表情一變。
“你……知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去?”她盯著天青,心跳得有點急。
“如果說能有人知道方法,恐怕也只有那位金先生了。”天青帶著歉意對她說:“對於那扇門,我無能為力。”
“你知道那是一扇門?”
“靜默之門是去魔界的唯一通路。”他點點頭:“這些我知道,但不多。”
“你知道些什麼?”
“打開門,需要鑰匙。”
風暮音把手伸到他面前,攤開了手掌。
黑色的石板,在水晶吊燈的照射下,散發著奇特的光澤。
“界石?”這次輪到天青驚訝:“他給你了?”
“總之就是這個……但我想知道是,那扇門到底在什麼地方?”風暮音有些煩躁的把頭髮撥到腦後。
事實上,等她離開那見鬼的地方,才想到這個很嚴重的問題,可等轉身去找,那條該死的街居然遍尋不著了,問人的話,別人都當她是傻瓜一樣。
那裡根本就沒有什麼路口,更別說安善街了。
不知道門在哪裡的話,她根本就不知道上哪去用這把鑰匙。
“難道金先生只給了你界石,卻沒有告訴你門在哪裡嗎?”天青愕然地問。
“這不是金先生給我的,而是他身邊一個叫西臣的孩子,我和她之前認識。”風暮音把石板在手裡翻來翻去:“她是瞞著金先生把這個給我的,我當時急急忙忙要走,居然沒有想到這麼重要的問題,實在是太蠢了!”
“西……”他一臉了然的說:“怪不得!”
“既然你說這是唯一的辦法,那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再去金先生那裡一次。”風暮音抬頭看著他:“我要怎麼樣才能再去一次?”
天青的反應是搖頭。
“你搖頭什麼意思?”風暮音瞇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天青很坦白的說:“那個地方只有被允許進入的人才能進去,如果他沒有打算再見你,你怎麼也不可能找到的。”
“那你上次……”
“那是安排好的,我只是看到街邊的路標,才知道金先生希望你去見他。”天青聳了聳肩:“我只是碰巧當了個傳聲筒,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另一個不相干的人告訴你。”
聽他這麼說,風暮音徹底呆掉了,她原以為還有最後的機會,所以才會……
“暮音!”天青覺得她有點不對勁,小心地觀察著她:“你怎麼了?”
“還有別的辦法的……一定還有!”風暮音也不理他,只是喃喃地說著。
頭頂上的吊燈突然閃了閃。
“暮音!”天青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抓著她的手:“你忘了嗎?不要激動!”
“冷靜?”風暮音有些茫然地問他。
“對!要冷靜下來!”
天青把她的手合攏,包裹在他的手心裡:“你這樣子什麼都做不了,你要先冷靜下來,我們才能再想其他辦法!”
“其他的……”風暮音大口呼吸著,強迫自己鎮定一些,“啊……”
“怎麼了?”天青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急忙湊到她埋到膝蓋裡的頭邊:“你沒事吧!”
風暮音斷續壓抑的呻吟,持續了將近一分鍾。
“暮音?”在這期間,天青一直試圖把她的頭抬起來:“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她的聲音悶悶地,從貼著的膝蓋那裡傳了出去。
“真的?”天青追問著,似乎很擔心的樣子。
“我沒事!”風暮音終於把頭抬了起來。
天青看著她,確定她除了眼眶有點發紅以外,其他沒什麼不對,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拉夠了沒有?”風暮音舉起雙手,天青的手還緊抓在那裡。
“你沒事就好了!”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你這樣子很傻!”順勢甩開那雙手,風暮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抱歉!”天青也急忙從趴著的茶幾上爬了起來:“我是一時著急。”
風暮音動了動嘴巴,有衝動想再說兩句,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那我是不是可以留……”還沒有等他問完,風暮音就已經離開了客廳。
透過樓梯扶手間的空隙,風暮音看到天青認命地打開行李箱,找出一件長點的外套充當被子,脫了鞋子和外套,哀聲歎氣地躺到長沙發上。
等她回到客廳的時候,天青已經閉著眼睛數到了第兩百三十三只羊。他一睜開眼睛,風暮音就把手裡的東西砸了過去。
天青接到手裡才發覺那是毛毯,一臉驚喜的看著她。風暮音面無表情,只是把手裡的枕頭也丟到他身上。
“客房還沒有打掃。”風暮音咳了一聲,不是那麼自然的說:“明天自己去收拾。”
“好啊!”天青笑著答應了。
“睡覺!”風暮音又瞪了他一眼,覺得他笑得太開心了一點。
“還有——”她離開前,最後回頭警告這個曾經害自己極度丟臉的家伙:“你要是再像那次一樣的胡說八道,我要你好看!”
天青根本不記得什麼是“像那次一樣的胡說八道”,但他看風暮音臉色不善,又不敢多問,只能把疑惑咽到肚子裡,乖乖的點了頭。
看他不敢出聲的樣子,風暮音心裡這才平衡了一點。
風暮音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她慢慢走到梳妝檯前,拿下了鼻樑上的眼鏡。
能看得到,但盡是重重疊疊的影子……她用力揉了揉眉心。
視線清晰了起來,但只是幾分鍾,又開始模糊。
怎麼這樣?剛開始和那家伙說話的時候明明還沒有這樣,可是到情緒激動,他拉著自己手的那一刻,眼睛就突然很痛,然後變得有點模糊。
接下來就是清晰和模糊交替,還帶著重重疊疊的虛像。
回房間來戴了眼鏡,只是好了一小會,剛才上樓梯的時候還踩空了好幾次,要不是拉著扶手,恐怕早就滾下去了,還有開門的時候,抓門把手也落空了幾次才找到准確的位置。
難道說……自己就要……
“不……不會的!”風暮音看著自己在鏡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影像,握緊了拳頭:“不會的!”
接著,整個後半夜,她都沒有睡著。只是躺在床上,藉月光反覆研究著手裡的黑色石板,恨不得忽然間福至心靈,立刻就能使用上它。
就這樣,直到星辰盡落,旭日東升,新的一天再次開始。
第一附屬醫院。
風暮音突然得知,之前一直替她看病的萊恩醫生突然去世了,而生前負責的病人也轉給了另一位叫做M的醫生。
她站在掛著Dr。M牌子的那間診療室門口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決定先進去見一見那位醫生再說。
“請進。”她敲了幾下門,裡面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風暮音推開門進去,可一走到裡面,就有些驚訝。
外面明明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可是這間辦公室裡卻一片漆黑,要不是藉著門外的光亮,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進來吧!”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又說。
“是M醫生嗎?”這房間好像很大,風暮音看不到有人,於是向裡面走了兩步,試探著叫了一聲。
還沒有等到回答,“砰”的聲響已經先從她身後傳來。
所有的光明隨著這個聲音徹底消失,她身後的門被關上了!讓她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這不是黑夜裡,目光可以慢慢適應的那種暗。風暮音雖然沒有慌張,但神經卻緊繃了起來。
“對不起!”就在這個時候,慵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扇門有點問題。”
接著,風暮音眼前突然再一次出現了光明。
雖然至少三層,每一層都厚到離譜的窗簾,只是被拉開了一條不寬的縫隙,但是已經帶來了足夠的光線。
秋日明媚的陽光,正透過玻璃窗,照射進這間前一刻還絕對黑暗的房間。
“早安!”有人就站在被拉開的窗簾邊,帶著歉意對她說:“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沒有睡好,所以剛才拉了窗簾打個瞌睡,希望沒有嚇到你。”
於是,風暮音和這位“好像有點不太可靠的M醫生”面對面了。
他就站在黑色絲絨質地的窗簾旁邊,白色襯衫外面隨意披了一件白色的醫生袍。淺棕色的頭髮看上去格外柔順,烏黑的眼睛像剛被水氣薰染過一樣,迷蒙深邃。
等到窗簾又被拉開了一些,明媚的陽光讓白色衣服反射出淡淡的光暈,人就完全被籠罩在柔和的光芒之中了。
風暮音現在終於能明白,為什麼那些護士小姐一說到這個男人,都會是那種反應。
這位醫生,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陽光般的溫柔氣息。甚至一句話不說,這個人身上的溫柔,就讓神經始終緊繃著的她,產生一種柔和放松的感覺。
這種溫柔,很像一個人,一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人。
“坐吧!”溫柔的醫生指了指她身邊的椅子。
風暮音忍不住回報一個微笑,坐了下去。
“風小姐是嗎?”他走到一旁的檔案櫃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夾:“你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做定期檢查了。”
他好像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這讓風暮音愣了一下。
“我接替萊恩醫生以後,仔細看過他留下的病歷。”
他把手裡的檔案打開放在桌子上,裡面是風暮音的照片和過往病歷:“照你的情況,就算再怎麼感覺不錯或者沒有時間,也要堅持定期復檢。這一點,萊恩醫生應該特別關照過你吧!”
風暮音點了點頭。
“那麼,今天來是例行檢查還是……出現了什麼問題?”M醫生那雙烏黑的眼睛盯著她。
風暮音張開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也沒有多問,只是走到她面前,示意風暮音拿下眼鏡以後,大略地替她檢查了一下眼睛。
“很糟糕是嗎?”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轉為凝重,風暮音的心往下一沉。
“是的。”他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工具:“你最近是不是感覺視力迅速下降?看東西是不是會有疊影?”
看到風暮音點頭,他一臉為難,一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樣子。
“直說就好。”風暮音冷靜的告訴他:“不論是什麼也好,我早就有心理准備了。”
“眼睛的感光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M醫生歎了口氣:“最近你可能會多次暫時性失明,持續時間會越來越長,直到眼睛完全喪失感光的能力。”
“那從現在到我徹底看不見東西,這中間的時間還有多久?”
風暮音垂下了眼睫,很直接地問他。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6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1 PM 編輯
01 席狄斯卷(上) -- 狩魔獵人
第九章
風暮音滿懷心事的走出了白色的醫院大樓。
“到底還有多少時間不太好說,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最樂觀也只能再拖上一兩個月。”
那位醫生用遺憾的表情告訴她,她還有一兩個月就要瞎了。
其實風雪也對她說過,人類的異能者中,多數人的力量還是源於精神而非肉體,他們對於侵害的抵抗能力,或許會比普通人強上一點。
可如果是致命傷害或嚴重的疾病,除極少數有特殊能力的以外,其他人就和人類一樣,就算有再強的精神力量,在這方面也完全沒有優勢。
也就是說,就算擁有超越人類的力量,自己最終還是會失明的。可是……只有一兩個月了嗎?這麼短的時間裡,她能不能做完要做的事呢?
風暮音邊想著,一邊慢慢走進大樓旁稀疏的樹林裡。
偉岸的銀杏挺拔而美麗,只是翠綠的葉子已經被秋風染成了金黃,陽光透過這些金燦燦的葉子照射過來,似乎更加明亮了。
她站到一棵最高大的樹下,摘掉眼鏡,然後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
哪怕是什麼都看不清,只要能夠像現在一樣稍稍感覺得到光亮也好。
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是當它真正來臨的時候,風暮音還是覺得害怕。
永遠獨處於黑暗,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暮音。”輕柔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你怎麼了?”
風暮音慢慢睜開了眼睛,有些昏暗的視線裡,是一個朦朧的白色影子,接著,微涼的手背貼上了她的臉頰。
“天青?”她喃喃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放心你啊!”天青輕歎了口氣:“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不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
“你真的是……”這個人是在為自己擔心嗎?為什麼?只是因為有人托他照顧自己,還是……
“什麼?”正好有風,揚起的碎髮遮住了風暮音的眼,天青十分自然地幫她撩到耳後:“我怎麼了?”
“沒什麼。”風暮音習慣性的退後兩步,躲開了他。
“你來這裡做什麼?”天青回頭看了一下白色的大樓。
“找人。”風暮音簡短的回答。
他顯然不信,但也只是皺了下眉,並沒有多說什麼。
“天青。”風暮音仰起頭,然後問他:“這裡是不是很漂亮?”
“是啊!”天青看著站在一片金黃落葉中的風暮音,揚起了笑容:“秋天是美麗的季節。”
“嗯!”她點了點頭,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那微笑帶著幾分茫然,她的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不安。
視野裡的景物漸漸變得明亮和清晰,風暮音看到了天青帶著深思的表情。
靜默不語的天青,唇邊沒有淺淺的微笑,深邃的眼睛變得沉郁難懂,這一切讓她覺得十分陌生。
其實對她來說,天青也只能算是一個陌生人,他們相處的時間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也許是因為成長環境的關係,風暮音向來喜歡和別人保持距離,可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叫做天青的陌生人,她卻有一種想要信任他和得到他信任的衝動,就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
風暮音靠到背後的樹干上,有幾片金黃色的銀杏葉自她的髮間滑落。她伸手抓住了一片從空中飄落的葉子,用兩根手指拈著長長的細莖轉動。
扇形的葉子在陽光裡,似乎閃動出某種奇異的光芒。
“傳說有一種葉子可以帶來幸福,你信嗎?”風暮音看著手裡的葉子,近乎呢喃地問。
“四葉草,是幸福的咒語。”天青也低著頭,卻不是看葉子,而是看著她。
風暮音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釋然地笑了。
“你也聽過嗎?”她難得的對天青保持笑容:“這種說法很有趣,對不對?”
“你……不相信嗎?”天青有些遲疑地問。
風暮音搖搖頭。
“為什麼?”
“我從來就不相信。”她把葉子揉進手心,揉成了一團:“什麼找到四葉草的人一定得到幸福?那只是用來騙騙小孩子的。”
聽到她的這種說法,天青好像一下子愣住了。過了一會,才聽到他開口喊人,“我們回去吧!”天青朝她伸出手。
風暮音深深看了他一眼,站直身體,繞過他走了出去。
天青收回手,跟在她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踏著滿地金黃色的落葉離開。
不遠的高處,沒有被完全拉開的黑色窗簾邊,隱約可見一個慵懶的白色身影。
“這樣不太好……不過,還真是令人羨慕。”弧度優美的嘴唇,綻開了優雅的笑容:“暮音,我期待著……”
晚上十點的中心地鐵站裡,在站台上等候地鐵的乘客,已經漸漸稀少起來。風暮音站在黃線後面,等著開往東區的地鐵。
“暮音,我們休息一下吧!”天青就站在她身後,風暮音也知道他正擔憂的看著自己:“這麼毫無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們已經在街上找了快一天,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過,也難怪天青會覺得辛苦。
“你要是覺得累就別跟著我。”風暮音直直的看著隧道對面的燈箱廣告,表情麻木地說:“我不想休息。”
“你已經三天沒有合過眼了,我是怕你累壞身體。”風暮音聽見他歎了口氣:“不如我們今天就到這裡,明天再出來找吧!”
“不,還早著呢!”她堅持著:“我想再去東區看看。”
“暮音,還是……”
“我說了我要去……”這時地鐵正好進站,風暮音顧不上再和他囉嗦,剛要踏進停穩的地鐵車廂,卻被天青從身後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做什麼?”風暮音有些惱怒地回過頭瞪著他。
“回去休息!”她第一次看到天青的表情這麼嚴肅:“不要找下去了!”
“你知道什麼!”風暮音抿緊了嘴角:“放手!”
“暮音!”天青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別這麼任性!”
“關你什麼事?”風暮音大聲的說:“你有什麼權力命令我?”
風暮音的聲音在空曠的地鐵站裡回蕩,連地鐵裡為數不多的乘客也紛紛朝這裡看來。她甩著手用力想要掙脫,卻沒有想到天青的力氣出乎她的意料。
和她憤怒的目光相對,天青的臉色也漸漸黯沉了下來。
直到地鐵門上紅燈亮起,隨著語音提示,門緩緩合上,最後一班地鐵終於呼嘯而去,而站台上的他們依舊僵持著。
在風暮音背後,隧道對面的廣告燈箱,先是猛地閃了一下,然後發出一陣爆裂聲,火星沿著燈箱的四壁噴射了出來,接著,整個地鐵站陷入了毫無光亮的黑暗。
她的手一抖,感覺到天青立刻更用力抓緊。
“暮音。”他壓低了聲音在風暮音耳邊說:“沒事的。”
黑暗裡,風暮音能感覺到他的手順著手臂滑下來,握住了自己有些濕冷的手掌。
“我……”她低下頭,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是……是……是什麼?可惜那只是一閃而逝的感覺,剛想仔細去捕捉時,卻又毫無印象了。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說這些話的時候,天青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柔和:“我答應你,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找到那個金先生,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好嗎?”
風暮音抬起頭剛要說話,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手電筒的光線照在他們臉上,風暮音不適應地把臉轉過一邊,天青見狀馬上用手幫她擋住。
“喂!你們!”穿著制服的地鐵站工作人員跑了過來:“供電系統有點故障,我們要立刻進行檢修,你們不能留在這裡。”
天花板上的應急燈在這個時候,也都亮了起來。
“好的,我們馬上就走!”天青和氣的回答,轉身對風暮音說:“暮音,我們還是……”
風暮音掙開了他的手,一個人往樓梯口走去。
天青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大步追了上去。
凌晨兩點,風暮音洗完澡,卻絲毫沒有睡意。於是重新換好了外出服,拿著咖啡坐在自己房間的陽台上,怔怔地看著遠處。
黑暗的樹影、黑暗的天空、黑暗的地平線……這讓她想起了之前在地鐵站裡,陷入黑暗時那一瞬間的恐慌。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看不見了。想到這裡,她用雙手環繞住溫熱的杯子,長長吁了口氣,暗自慶幸著並不是那樣……
“為什麼還不睡?”
風暮音轉過頭,看到了站在相鄰陽台上的天青。
“我睡不著。”她低頭喝了口咖啡,不是很想搭理這家伙。可等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天青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既然我們都睡不著,不如一起坐一會吧!”
既然天青已經很自覺的坐到另一把椅子上,一副趕他也不走的樣子,風暮音也只能很大方的表示同意。
她不想說話,只是一個人呆呆的看著遠處,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著咖啡。
“你想過嗎?”天青好像已經開始習慣被她冷漠對待:“光明和黑暗,其實是互相依存的,如果沒有了黑暗,光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反之亦然。”
“你這是什麼意思?”因為這個話題十分奇怪,風暮音分了一些心思給他。
“你想一下,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有光明美好的事物存在,會是什麼樣子呢?”天青用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風暮音,像是在問一個有趣的謎語。
風暮音反問他:“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只有光明?”
“只是假設。”天青微笑著回答:“假設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黑暗,沒有了一切醜惡的事物,這會是一個完美的世界嗎?”
“不會吧!”她並沒有多想,只是靠著直覺回答:“如果真是這樣,光明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果然一下就抓住了重點。”天青收住了笑容,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她:“只有黑暗的威脅存在,光明才有重要的價值。”
“你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風暮音毫不避讓地和他對視著:“我和我母親完全不同,我不在乎什麼光明、黑暗或者拯救世界之類的事情。我只重視對我來說重要的東西,那種偉大的事情,就交給有著崇高理想的人去做就好了。”
“你真的對於‘狩魔獵人’,這個代表著人類最傑出者的稱號,毫不在意?”天青的語氣裡夾雜了一絲好奇。
“你覺得我會嗎?”
他笑了,笑著搖頭。
“你是幾號?”風暮音敢發誓,她根本就不想問的,她根本就不想知道關於這個家伙的任何事情。但自然而然的問出了口,她只能隨即加上一句:“不想說就算了。”一說完,風暮音就自我厭惡地皺了下眉。
“我?我就是天青。”天青也很自然的回答:“號碼或者名字不過是用來稱呼的,只要你喜歡,不論喊我什麼都可以。”
“小青。”風暮音面無表情地說。
天青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凍結,而後沉默了很久。
“如果……”他說得有些困難:“你真的希望……這麼叫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風暮音捂住嘴,卻捂不住傾洩而出的笑容。
天青像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勾起嘴角,目光變得格外柔和了起來。
“暮音。”他示意風暮音抬頭。
風暮音抬起頭,看到那宛如黑色絲絨的夜空,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子,一顆流星像一道閃光劃過天際,最後消失在黑夜之中。
把頭靠在椅背上,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靜靜看著。
“傳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對應著地上的某一個人,所以每當有流星落下的時候,就代表著地上有一個人死去了。”風暮音輕聲說:“不知道代表我的那顆星星在哪裡呢?”
“我知道。”天青湊過來指給她看:“就是那顆啊!”
“亂講。”風暮音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是月亮。”
“我敢保證,它不會像其他星星一樣隨意掉下來。”
“說什麼呢!”風暮音終於看向他:“你真是奇怪的人。”
“暮音,你才二十歲。”天青認真的說:“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只要盡力就好了!”
“你不必把我當孩子。”她直直地看著天空:“誰都沒有把我當成孩子,我也沒有權利把自己當成孩子。”
天青沒有說話。
“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注定的事情呢?”風暮音閉上了眼睛。
“命運。”天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我不相信……”風暮音喃喃地回答:“我不信什麼命運,我信我自己,我什麼都能做到,任何事……”
天青接下去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但是她實在是困了,也就沒有注意去聽。天上的星辰泛著光,天青陪在她的身邊。
她困了,就睡著了。
她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外面好漂亮,到處都是雪白雪白的。
“暮音!暮音!”
她回過頭,看到了最最喜歡的人。
“爸爸!”她朝那個人張開手臂,立刻被抱到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爸爸,我們出去玩堆雪人吧!”她摟著爸爸的脖子,笑得開心極了。
“你燒還沒退。”爸爸摸了摸她的額頭,堅決地說:“哪裡也不許去,就給我乖乖待在屋子裡。”
“我要堆雪人!”她噘起嘴巴,任性的說著。
“爸爸陪暮音玩游戲吧!”爸爸哄著她:“我們在房間裡玩游戲好不好?”
“一整天?”她開心地問。
“不行!”爸爸搖頭:“只能一會,結束以後就要乖乖睡覺!”
“那好吧!”她做出讓步:“我們玩什麼?”
“尋寶游戲吧!”爸爸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在她面前搖晃了一下:“我把這個藏起來,要是暮音找到了,爸爸就把它送給你!”
“真的嗎?”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樣東西,發出了誇張的贊歎聲:“好漂亮啊!好漂亮的……”
風暮音猛地翻身坐起,瞪著眼睛呆呆坐在那裡。接著,她就從床上跳了起來,直接沖往壁櫥的方向。
“怎麼了?”站在陽台上的天青走到了門邊:“你這麼快就醒了嗎?怎麼不多睡一會?”
風暮音也顧不上理他,一把拉開了壁櫥的大門,就著明亮的月光,整個人埋進一大堆行李箱裡面翻找著。最後從底下拖出了一只看起來很有些分量的箱子,一路拖到房間的中央。
天青慢慢走進房間,詫異地看著。
“這是要找……”天青還沒有問出口,就看見風暮音已經拉開了箱子,把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地毯上。
因為動作太過粗魯的緣故,零碎的東西滾得到處都是。她也顧不上這些,只是跪在地板上,在這些東西裡面一通翻找。
“在這裡!”風暮音找了半天,然後驚喜的叫了一聲,天青也好奇地朝她走了過來。
風暮音從一個木頭盒子裡拿出一樣東西,心裡說不出是種什麼感覺。
那是一個吊墜或者其他什麼的,看起來像是一個星辰形狀的裝飾品,似乎是用透明水晶做成的,在光線的照射下,閃耀出一種晶瑩剔透的美麗光芒。
“這是什麼?”天青已經走到她身邊彎下了腰,好奇地問。
“就是這個……”風暮音的臉上也充滿了困惑,幾乎是同時和天青問出了:“這是什麼?”
天青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天青。
“這個……”天青看了看她,指了指她手上的東西。
“是你把我弄到床上的?”她看了看天青,再看了看自己跳下來的床。
“嚴格來說,不能用這個詞語。”天青有點不自在地回答:“我是看你睡著了,所以才會把你抱到床上……”
“謝謝!”風暮音看著他,直截了當的說:“以後直接把我叫醒就好了。”
“嗯……不客氣。”天青好像很不好意思的回答:“我會注意的。”
“這個東西我在金先生身上見過。”風暮音把注意力放回手裡的東西上面:“我覺得有些眼熟,卻也沒在意,我剛才是突然想到的。”
“金先生的東西?”天青也盤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怎麼會在你這裡的?”
“不是同一個。”風暮音肯定的說:“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可這個是我爸爸給我的,金先生那個是從哪裡來的,我就不知道了。”
“這種樣子很特別。”天青仔細看了一下:“應該很少會有相同的。”
“我爸爸為什麼會有和金先生一樣的東西呢?”風暮音把那個星辰一樣的飾物放在手心:“是巧合?或是有其他的什麼原因嗎?”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天青側過頭問:“關於這個,你爸爸曾經和你說過些什麼嗎?”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爸爸只是讓我收好,之後就從來沒有提起過,所以我差點都忘了。”
“如果說這是一個玩具,好像貴重了一點。”得到風暮音的同意以後,天青想把東西拿到自己手裡再看一下:“要我來說,這像個徽章。”
“咦?”他們突然同時叫了起來。
就在被他手指碰觸到的那剎那,這個像徽章一樣的水晶飾物,突然像是被染了顏色一樣,從透明變成深濃的紫色。
他們抬頭互看一眼,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驚訝和迷惑。
“怎麼會這樣……”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從風暮音的上衣口袋裡閃現出明亮的光芒。
她連忙把手伸進口袋,把發光的東西拿了出來,是那塊從金先生那裡得來的黑色石板,在散發出一種明亮的深紫色光芒。
這個時候,綠色的水晶已經離開了天青的手心,慢慢飄到空中。
他們兩人慢慢地站了起來,跟著那塊在半空飄移的水晶,走到了陽台上。
“暮音!”天青忽然看向天空:“你看!”
在那個星辰徽章的中央部分,射出了一束紫色的光,在不知何時壓低的厚厚雲層之上,形成了一個紫色的古怪圖案。
接著,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一陣狂風,而天上雲層中投射出圖案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還沒有等他們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伴隨著可怕的轟然聲響,鋪天蓋地的猛烈氣流夾雜著樹木的枝葉,就朝他們席卷了過來。
天青眼明手快的拉著風暮音轉過了身,把她護到自己懷裡。風暮音抓住天青胸前的衣服,為他的動作吃了一驚。
天青用力的摟著她,用身體擋在了她的面前……
像是只有一眨眼的時間,狂風停止、聲音消失,天地間恢復了一片寂靜。
風暮音的臉埋在天青懷裡,隔著衣物傳來了暖和的體溫,耳裡充斥著平穩有力的心跳……
“暮音,你沒事吧!”天青退開了一些,想要看清她的狀況。
風暮音在這個時候也回過神,猛地推開了他,卻聽到他悶哼了一聲。
“你手怎麼了?”她反應迅速的抓住天青的手,撩起了他的衣袖。
“沒什麼,只是被樹枝刮了一下。”天青竟然毫不在意地笑著:“你沒事就好。”
風暮音看著他手臂上嚴重的血痕,抿了抿嘴,什麼都沒有說。
“暮音!”天青喊她的聲音裡夾雜著驚愕。
風暮音抬起頭,越過他的肩膀,順著他後望的視線看去。
遠處,在即將黎明的天色裡,一扇烏黑而泛著奇異光澤的大門,在漸漸消散的雲霧之間顯露了出來,一看就能知道,這是不屬於人類世界的東西。
那門高入雲間,兩扇門的中央,栩栩如生的雕刻著兩條在雲中相互纏繞盤旋的飛龍。
“傳說只有在黑夜和白晝交替的一瞬,通往其他世界的靜默之門,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你知道?”風暮音的目光放到了正仰頭上望的天青臉上:“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只是傳說。”天青坦然地回望著她:“長久的時間中依靠口述流傳下來的說法,有時並不可靠。”
半空中的那塊水晶,慢慢下降到了風暮音面前,她伸出手,圍繞著的光芒完全消失以後,水晶一下子掉落到她張開的手心。
“為什麼……”風暮音低下頭,看著那塊已經變回透明無色的星形水晶。
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父親會留下這塊水晶,它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和這扇連接著其他世界的大門會有關係?
“暮音,你決定了嗎?”天青站在她身邊,把她的迷茫盡收眼底:“魔界是一個人類所未知的世界,有些什麼,誰都不會知道。”
“要是我能回來,我會告訴你那裡是什麼樣子的。”風暮音的回答,還是一貫的冷淡。
天青欲言又止,輕聲歎了口氣。雖然相處不是很久,但他已經知道風暮音性格倔強,一旦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所以不再多說。
“怎麼打開它?”風暮音打開另一只手,黑色的石板依舊散發著紫色光芒,在朝上的一面,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圖案,依稀就是剛才在雲層中出現的那個。“這就是鑰匙吧!你知道怎麼用嗎?”
看見天青還是一臉猶豫的看著自己,風暮音的心裡沒有來由的焦躁起來,於是她一言不發的轉身走進了已經一片狼藉的房間,從床頭拿起外套,換好了鞋子,然後才重新折回陽台。
“告訴我,該怎麼用?”做完這一切,風暮音再一次朝天青伸出了拿著石板的手掌:“你知道的。”
天青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看到她固執的目光,忍不住又一次歎了口氣。
但這次他什麼也沒有再說,默默接過了風暮音手裡的石板,把有字的一面,朝向東方高高舉起。
當東方升起的第一道陽光照射過來的剎那,石板發出強烈到令人不得不遮住眼睛閃避的光線。
風暮音透過指間的縫隙,似乎看到那扇門上兩條飛龍眼睛的部位,發出紫色的光芒,然後兩條雕刻出來的龍,就像活過來了一樣,伴隨著隆隆聲響開始不停顫動,並且越來越快的在門上游走了起來
。
在強光完全消失的時候,那扇門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兩條原本盤繞糾纏著的龍,已經完全分離開來,左右各據一方,門打開了一條窄窄的通路,從這裡看去那後面是一片黑暗。
“暮音。”天青攔住了朝前走去的她。
“我一定要去。”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我不是要阻攔你,只是想讓你等我一下。”
風暮音聞言錯愕地看著他:“你不必……”
“我說了,那是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天青垂下目光,溫柔而平靜的看著她:“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去呢?”
直到風暮音走到這扇門前朝上仰望的時候,才了解到這扇被稱為靜默的大門有多麼地巨大恢宏。從地面到天空,就算是仰望也無法看到頂端,她甚至比門上飛龍的一片鱗片,也大不了多少。
和一扇門相比,人類就已經顯得無比渺小而脆弱。那麼在這扇門後面等待著她的,又會是些什麼?
“暮音。”身旁的天青抓住了她微微發顫的手:“別怕!”
“我不是在害怕。”風暮音正在努力平息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我是高興。”
她抽回了被天青握住的手,按住胸口掛著的水晶,深深吸口氣,率先走進了那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
當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門後的黑暗中時,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天青才快步跟了上去。
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飛龍盤繞回原來的模樣。隨著旭日東升,黑色的大門慢慢淡化,直至消失。
風暮音家的屋頂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
看到遠處那扇大門徹底消失,這個可愛的孩子長長呼了口氣,臉上露出終於放下心的表情。
立刻,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趕緊回頭向後看去。
身穿奇異服飾的男人背負雙手站在那裡。
“先生。”她有些慌張地想要辯解什麼:“不是我……”
“這我知道。”墨色的長髮被晨風吹揚而起,露出了金先生那張古典氣息濃重的臉龐。
他目光流轉,卻是面無表情地遠眺著剛才靜默之門矗立的方向。
“先生。”西臣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金先生慢慢收回目光,雙眉有一瞬的微攏。
“先生,我知道您不希望她去那裡。”西臣把玩著自己的衣角:“可是我覺得,還是應該……”
“你知道什麼?”金先生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自作聰明!”
西臣被他銳利的目光一刺,嘟著嘴低下了頭。
“走吧!”金先生轉過身,准備離開。
“先生,你說……”西臣還是忍不住問了:“她不會有事吧!”
“你問我?”金先生好笑地反問:“那你說,她進去魔界,還能平安回來的機會有多少?”
西臣的頭垂得更低了。
“也許還有機會。”金先生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存在‘奇跡’這種東西,那麼她也許就能平安的回來也說不定。”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7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8-8 12:18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明知道不能這樣,但我還是想要去信任你,也被你信任……> 戀人絮語── by 暮音
第一章
能夠安全離開這個地方嗎?
風暮音看著眼前奇異的世界,腦子裡再一次閃過這個念頭。但她隨即就用力甩頭,努力甩開了這個不爭氣的念頭。
令人恐懼的明亮閃電在上方劃過,像是徒勞無功的想要撕開一片混沌的昏暗天空,四周是高大的樹木,但這些樹木的樹幹和葉子卻是古怪的灰色。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殘頹的廢墟,白色大理石的雕像碎片和建築遺跡,隨處可見的散落在林間地上。
“這裡就是魔界嗎?”風暮音驚愕地看著前方,那裡躺著一只比她整個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殘破手掌。
“應該是的。”
站在她身邊的天青,環顧著四周:“你沒有感覺到嗎?這裡到處充滿了魔族的氣息,除了魔族聚集的魔界,不會有讓人覺得這麼不舒服的地方了。”
“你不舒服嗎?”風暮音這才發現天青的臉色不是很好。
“有一點吧!”天青笑了一笑:“畢竟我們要比普通人對這一點更加敏感,到了連空氣裡都充滿魔族氣味的地方,多少會覺得不習慣。”
“會嗎?”她皺著眉說:“我倒是還好。”
“你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特殊訓練,身體的反應當然沒有我這麼嚴重。”天青臉色有點發白,但還是努力保持著笑容:“沒關系,過一會我就會適應了。”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周圍看看。”
“不行!”天青一把拉住了她:“我們不能單獨行動,萬一遇上突發情況,會來不及救援。”
“那好。”風暮音想了一想:“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聽她這麼說完,天青一下子坐倒,十分疲倦地靠在一根斷了的石柱上,她也跟著慢慢坐了下去。
“你沒事吧!”風暮音見到天青閉著眼睛很久都一動不動的,有點擔心起來。
“我沒事。”天青睜開眼睛,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我不會拖累你的,我們現在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怎麼開心地打斷了天青:“你要是真的很不舒服,我們就多留一會,或者你在這裡等我,我
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行,你不能一個人去。”天青坐直了身體:“我不放心。”
真是奇怪!這個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沒有用了?不然的話,怎麼總是不放心不放心的?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這麼不停地為她操心了……
“你覺得我很沒有用嗎?”風暮音看著他,有些遲疑地問:“你為什麼總是對我沒有信心?”
“不是信心的問題,我知道你很出色也很堅強,能夠獨自面對任何困難。”
天青的回答迅速而簡單:“只是因為,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你受到任何傷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很……重要?”風暮音眨了一下眼睛,回味著聽到的這個詞。
“很重要!”天青點頭,加重了語氣強調。
風暮音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裡一片平靜和坦蕩,毫不閃避。
“有多重要?”她接著又問。
“勝過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為什麼?”風暮音臉上充滿了疑惑。
“有些事,並不需要理由。”其實天青的回答可以說得上是狡猾的,但是他的神情卻是那麼認真。
認真到……她甚至開始相信這個狡猾的回答……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需要理由的事情嗎?
臉畔突然傳來的溫熱觸感,嚇了她一跳。
“你幹什麼?”風暮音頭朝後仰,語氣裡透著緊張。
“頭髮上有東西。”
天青被她的激烈反應嚇到,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風暮音胡亂地撥了一下頭髮,把粘在上面的枯葉抓了下來。
“你怎麼了?”天青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
“沒事。”
風暮音正暗自懊惱自己的大驚小怪,連忙解釋:“我只是在想,這裡究竟是魔界的什麼地方?那個人說的塔又在什麼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總之,先走出這片樹林再說。”天青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四肢:“我已經好多了,我們走吧!”
“暮音。”天青又一次地拉住了她:“我覺得這也未免太巧合了。”
“也許是巧合,也許真的是圈套。”風暮音使力掙開了他:“可是再怎麼說我也要弄清楚。”
他們轉過頭,再一次地看著那座高塔。
在他們走出那片灰色的樹林之後,就看到了這樣一座用巨大灰色巖石造成的尖塔。風暮音的父親,據說就是被關在了一座塔裡。
這座塔是不是他們所要尋找的“絕望之塔”呢?
風暮音立刻要過去看個究竟,而天青本著謹慎小心的態度加以阻攔。他認為,一來到魔界就找到了所要找的地方,
這實在是太巧了。
如果是囚禁的場所,更不可能像這樣沒有守衛。所以,還是先確認之後再行動比較穩妥。
風暮音卻一刻也不想再等。
“我已經等得夠久了。”她這麼告訴天青:“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認為小心會有多大的用處。猶豫得越久,我們反而越有可能被發現。”
“你能肯定是這裡嗎?”因為這種過於堅持的態度,天青覺得很困惑。
“我能感覺得到。”
風暮音仰望著那座塔的高處,心裡有一種異常的執著:“爸爸他就在那裡,不會錯的!”
天青沉默著,似乎在深思些什麼。
“天青,你來不來?”風暮音回頭喊他。
天青的回答是一個微笑,然後他說:“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風暮音迅速轉過了頭,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向前走了幾步之後,風暮音喊住天青:“等一下!”
“怎麼了?”天青雖然不明白,但還是立刻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有人,在這裡設下了障礙。”風暮音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灰色草地,臉色十分凝重:“禁止任何人靠近的障礙。”
“你是說這裡有結界?”天青的臉色有些變了:“怪不得這裡沒有一個守衛。”
“西臣好像說過這個。”她想了起來:“她說過在‘絕望之塔’周圍,都是魔王設下的結界。”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是絕對沒有辦法通過的。”天青無奈地說:“人類的力量在魔王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
“很強的力量……”風暮音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麼,只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這麼說,這裡真的是‘絕望之塔’。”
“暮音。”天青皺了皺眉頭:“你是打算……”
“不論怎樣,我都要帶爸爸離開這裡。”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心意卻很堅定。
“不能硬闖!”看到風暮音准備就這麼過去,天青立刻攔到了她的面前:“不可以和魔王的力量正面沖突!”
“我知道。”她很冷靜地反問:“可是除此之外,你有什麼辦法嗎?”
“辦法可以慢慢再想。”天青終於有些動氣了:“總之,不許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天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拖遠一些:“我就不該讓你到這裡來的,你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這是什麼意思?”風暮音抿緊了嘴唇:“我沒讓你和我一起來,要是你害怕的話,大可以馬上離開啊!”
“夠了!我沒時間聽你說這些蠢話。”天青瞪著她,碧綠的眼睛變得深邃:“風暮音,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天青說這句話的時候,風暮音心裡突然一寒。
天青現在的神情,包括他的語氣,她從來沒有在他身上見到過。
在這一瞬之間,天青看起來變得有點危險。
她一直都知道,天青這個人未必是表面看起來的這麼和善。
那是一種直覺!
就像感覺父親就被關在這座塔裡一樣,風暮音能夠感覺到天青身上有另一種,他一直在試圖努力掩飾的性格。
要她來看,這個天青也許是一個很可怕的人也說不定。
就像現在,天青那雙深邃墨綠的眼睛盯著她不放,臉上慣有的笑容不知去了哪裡,手上用的力氣幾乎可以捏碎她的手腕,現在的天青,看上去有些可怕。
但風暮音並不是怕。不論天青有多可怕,也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決定要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人能夠阻止,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
風暮音只是有一點點的驚訝,她在驚訝天青居然會為自己有可能遇到危險而生氣。
“天青,我沒有時間和你爭論誰對誰錯。”她舉起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我只是覺得,與其在這裡擔心也許會有危險,還不如直接面對它來得好些。”
天青懊惱著自己的激烈態度,也很清楚沒有辦法阻止風暮音,只能一臉擔憂地放開了她。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無奈的大人在看著一個任性的孩子。風暮音被他看得心煩,急急忙忙轉過了身,大步朝著那個“結界”走去。
她朝那座塔的方向每走一步,壓迫感就嚴重一分,連呼吸都變成了很困難的事。
她開始明白天青為什麼會那麼擔憂,因為她已經能夠清楚感應到,那是一股無比強大和充滿壓倒性的力量。
但最令人感到害怕的,並不是這種像要窒息的痛苦感覺,而是從心底深處不停湧出的恐懼感。
在離塔大約還有二十步左右的時候,風暮音肺部的空氣就已經消耗殆盡,那種可怕的力量甚至從毛孔裡鑽了進來,
在她的血液裡游走,不但呼吸變得紊亂,甚至一直相當平穩的心跳,也急促了起來。
在這座塔的周圍,就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牆,把想靠近的人阻隔在外。
她沒有辦法繼續前進,只能抬起頭,仰望著這座近在咫尺的灰色尖塔,不得不停下來。
是的,父親……一定就在那裡面!
風暮音深吸了口氣,閉上眼。
在一片黑暗之中,在她的知覺裡,周圍籠罩著的所謂“結界”,是一片暗紫色的光芒。
而她現在所站的地方,十分接近中心,也就是光芒的顏色最為濃烈的位置。
她的手往前伸出,明亮的白光從她的指尖散發出去。
紫色光芒雖然被一波一波的白光蕩漾開去,卻隨即又包圍過來。
她試著又往前走了兩步,卻又一次地停了下來,還是沒有辦法承受越來越重的壓力,不一會,汗水就已經濕透了她的衣服。
風暮音一咬牙,釋放出所有的力量,試圖強行突破。
“不行!”同一時刻,她聽見身後的天青大叫了一聲。
如同被激怒了的紫色光芒,以尖塔為中心向四周爆裂,相比之下,風暮音的力量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風暮音駭然的睜開眼,在她面前,真實的出現了紫色的光芒。
那耀眼的紫光,像是利劍一樣,要刺穿所能接觸到的一切。
她只覺得雙眼如同被火燒灼一樣,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偏偏眼睛又沒有辦法閉上。
就在風暮音認定自己就要死在這個地方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出現了天青挺直的背脊。
“天青!”剎那之間,她的驚呼和視覺被吞噬一切的暗紫光芒奪去。
等風暮音再一次可以看到東西的時候,正巧接住了往後倒來的天青。
她順勢後退了兩步,又跪在地上,才沒有讓昏過去的天青摔到地上。
看了一眼不穩定的結界,風暮音迅速架著天青的肩膀,將他拖離結界的范圍,把天青拖到一棵大樹下靠著。
撥開了他散開的凌亂長髮,天青那蒼白又呼吸微弱的模樣,讓她的心為之一緊。
“你這個傻瓜……”她喃喃責備著已經失去意識的天青,臉色有些發白:“你干嘛一次又一次的擋在我前面?”
他應該十分清楚被那個力量擊中會有多嚴重,可還是就這麼沖過來……這個人,難道沒有腦子嗎?
“喂!你……你不會有事吧!”
看天青毫無反應的樣子,風暮音心裡有些慌亂起來,伸手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得來的卻是他的身體往另一邊倒去。
風暮音趕緊要去扶他,忽然,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她的脊梁往上竄起。
那是一道詭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她微微一顫,保持蹲著的姿勢僵在了那裡。
“你是誰?”有人在說:“這裡不是人類該來的地方。”
這本來是一句很普通的,甚至沒有什麼善意的問話,但是這人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難以說清的那種暗示,引
誘……就像是傳說中誘人墮落的魔鬼。
魔鬼?
風暮音迅速從剎那的迷惘中回過了神。
也就是在她轉身的一瞬,四周的景物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她的眼前,不再是那座灰色的尖塔,而是一個似乎是室內的地方。
這麼說是因為,風暮音能夠感覺到這是室內,也能看到兩旁高大的黑色石柱,但是看不到屋頂,除了她視線能看到的範圍,其他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而她的腳下,也不再是灰色的草地,而是奢侈到有些誇張的長毛地毯。
距離風暮音不遠的地方,有幾階台階,在台階盡頭,有一道半挽起的豪華幕布。
不論是地毯還是幕布,都是紫色的,純粹的紫。這厚重華美的紫色鑲在一片黑暗之中,意外的有一種妖異頹廢的誘惑之美。
像是被這純黑和純紫的強烈對比影響,風暮音只覺得情緒再度浮躁了起來。她的第一反應是往身邊看去,發現天青還是昏迷著躺在那裡,散開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雖然氣息弱了一點,但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嚴重。
而先前說話那人,就坐在那道紫色幕布後的椅子上。
這是風暮音第一次知道,一把椅子也可以用華麗這個詞語來形容。
那張椅子就如同國王的寶座,高高的椅背上用紫色寶石鑲嵌出精美的圖案,座位上鋪著厚厚的紫色絲絨,有一個人看似很舒適地交疊著雙腿,斜坐在那裡。
那個人嘴唇以上的部分,被遮擋在幕布投下的陰影之後。
從風暮音半跪著的角度,只能看得到那人線條優美的下巴,沒有什麼血色的皮膚,顏色異常艷麗的嘴唇,以及披落直到腰後的鬈曲黑髮。
他衣服的樣式也很奇怪,那像是一件黑色睡袍,前襟開得很大,有一些裝飾披掛在他的雙肩和胸前,另一些則點綴在黑色的絲綢中間。
這些由紫色寶石構成的奢華首飾,在不甚明亮的空間裡,折射出閃耀的光芒。
也許這種樣子對於一個男性來說過於誇張,但在這個人身上,卻沒有絲毫陰柔的感覺,而是把那種詭異中帶著華麗的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風暮音正在打量和思索時,那人輪廓優美的嘴角勾起,綻開了一抹微笑。
“你又是誰?”風暮音問道,那個邪魅的笑,讓她的心又顫了一顫,升起了戒備。
“我想你並不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所以我原諒你的無禮。”那人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聲音更加低沉:“先回答我的
問題!”
風暮音的呼吸突然紊亂了起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她原本以為,不論面對任何情況,自己都不會有害怕或者退縮的感覺,但是這一刻,一種名叫“恐懼”的情緒,沒來由地占領了她的心。
一切的根源,就是因為她面前這個男人。
自己甚至還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是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已經開始“害怕”了!而且,這種壓迫感……十分的熟悉!
就像靠近那座囚禁著父親的尖塔時,所感覺到的一樣,甚至更加直接和沉重。
風暮音起身,盯著他慢慢地說:“我來這裡,是……為了見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那人像是故作姿態,沉吟了一會才說:“據我所知,除了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家伙,這個地方並沒有其他人類存在。”
“他在。”風暮音做了一個深呼吸,流暢的說了出來:“他就在那座塔裡。”
她可以看到,那張臉上的笑容至少凝固了三、四秒鍾。
“你是說,絕望之塔裡,關著的是你父親?”
那人戴滿紫色寶石戒指的手掌離開了下顎,慢慢放到了雕刻著精美圖案的扶手上。
“是的!”風暮音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父親就是藍緹。”
話才剛剛說完,空氣裡的壓力突然間加重了十倍不止。
“閉嘴!不許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人的語調變得有些扭曲,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冷汗一滴接著一滴,滲出風暮音的額頭,空氣裡驟然實質化的壓力,讓她的膝蓋變得彎曲,幾乎隨時都要跪倒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看到風暮音把嘴唇咬出了血,但還是堅持站在那裡,那人的怒火像是瞬間消失得幹乾淨淨,還用一種輕柔的口吻問
道。
風暮音只覺得身上的壓力一輕,不由得晃了一晃,才勉強站直身體。
“我知道。”她聲音沙啞地回答:“你是魔王!”
“不錯!”回應她的,是一陣張狂的大笑:“我是這個魔界的統治者,或者就可以叫我魔王!”
聽到他親口說出,風暮音的臉色越發灰暗了起來。
她雖然脾氣死硬,但絕不愚蠢,對方如果真的要殺自己,也許不需要動手指就能做得到。但是現在,他顯然還沒有這個打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魔王。”風暮音閉了一會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已經不帶一絲畏懼:“我想帶我父親離開。”
“說得很輕巧。”魔王重新靠回椅背上,嘴角卻沒有了笑容:“理由呢?”
“你把他關了十年了!為什麼還不願意放了他?”她暗自握緊了拳頭:“你到底要把他關多久,才肯放了他?”
“直到他死為止。”魔王毫不猶豫地給了這個答案:“不自量力,敢和我作對的人,只能是這個下場。”
“懦夫!”
“你說什麼?”魔王像是沒有聽清,慢慢地問:“我好像聽到你在說……”
“懦夫!”風暮音沒有辦法抑制滿腔怒火:“不過是因為妒忌……”
接著,她的喉嚨突然被扼住了,雖然面前什麼都沒有,但她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拖到半空中。
“你居然這麼和我說話?”魔王依舊姿態悠閒地斜坐在他的寶座上,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果然像是他的女兒,特別是這愚蠢的腦袋!”
風暮音張著嘴想要反駁,卻只能從喉嚨中發出干澀的聲音,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偏偏四肢又像是被什麼東西
釘住了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他到底有什麼好的?”魔王看著半空中無力掙扎的風暮音,近乎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有什麼比不上他?”
“不……”風暮音費盡了力氣,也只能發出一個音節,她的視線裡呈現出一片明亮妖異的紫色,這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死去了。
魔王像是被這個聲音從某種狂亂的狀態中驚醒,下意識鬆開了微握的手掌。
風暮音一下子從空中摔在地上,非但脖子上的禁錮消失無蹤,連四肢都立即可以活動了。
她趴在紫色的地毯上,大口呼吸著空氣,五官痛苦的糾結在一起。
等她稍稍能緩過氣來的時候,立刻抬起了頭,狠狠瞪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魔界之王。
“是他嗎?”魔王卻問了一個風暮音根本無法理解的問題:“難道他想要插手我的事嗎?”
“不知道你說什麼!”風暮音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筆直站在魔王面前:“我不是你的對手,可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的話,我總有一天會帶我父親離開這裡。”
“你應該覺得慶幸,我並不打算殺你。”
魔王這次像是不在意她的出言不遜,反而語氣溫和了許多:“只要你不是這麼沒有禮貌,甚至,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風暮音疑惑地問。
“你不是想要帶父親離開魔界嗎?”
魔王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椅邊的扶手,似乎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只要你為我做到一件事,我就把你的父親還給你,讓你們離開魔界,以後也不再找你們的麻煩。”
風暮音一下子愣住了,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不相信魔王居然瞬間轉變了態度,現在不但不殺她,還說要給她帶走
父親的機會,她開始懷疑其中有什麼陰謀!
“你以為,如果我想要殺了你,需要費這麼多手腳嗎?”
魔王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再說,就算我有什麼詭計,你除了接受也沒有其他選擇。”
風暮音知道這是事實,咬了咬牙問道:“是什麼事?”
“就像一個人類熱衷的謎題。”魔王興味盎然地說:“我需要一個答案,只要你能回答出來,就算你贏。”
“謎題?”
她想了一想,立刻就問:“有唯一正確答案嗎?”
“你很聰明!”魔王微微點頭:“你放心,只要聽了問題,就會明白了。”
風暮音點了點頭。
“聽清楚了!”
魔王嘴角的笑容,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惡:“問題是……”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8 11:55 A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2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二章
天青昏昏沉沉的躺著。
他聽到了談話聲,卻醒不過來,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又或者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才逐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您醒了嗎?”
在天青逐漸清晰的視野裡,雪白的環境裡有一張溫和的笑臉。
“你……”天青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忍著疼痛坐了起來。
“不要動!”那個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您傷得很嚴重,最好臥床休養一段時間。”
天青看了看那人放在他肩上的手掌,對方立刻知趣地收了回去。
“多謝你的忠告,醫生。”天青公式化的笑了一笑,“她人呢?”
“您是在問風暮音小姐?她一直守在你身邊,我剛才勸她去隔壁休息。”
M醫生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明亮的陽光照進來:“她好像有很多的煩惱,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她的性格似乎太過壓抑,也太過悲觀了。”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生來就注定與平凡無緣。”天青靠在床頭,疲憊地說著:“也許命運可以改變,但是出身卻無法選擇。”
M醫生輕聲歎了口氣,喃喃說了一句:“其實命運,何嘗能夠更改?”
風暮音靠在柔軟的躺椅上,閉著眼睛。
她的胸口就像湧動著一股惡寒,腸胃不停翻攪著,全身的骨頭像被拆開重整過一樣疼痛不已。
她很清楚這是必然的。
畢竟,能從魔界全身而退已經是一個奇跡了,但身體的疼痛,反倒遠不如精神上的憂慮更令她感到困擾。
原本是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踏進那扇大門,卻沒想到,自己對於所謂“魔王”的力量估計嚴重不足。
雖然風雪和天青他們一再強調魔王是多麼多麼可怕,但風暮音當時滿腦子是父親還活著的消息,完全拒絕接受別人的勸誡。
說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其實是根本不明白所謂“超越人類想像”是怎麼一回事。
當她真正面對魔王的時候,別說玉石俱焚,光是那種壓倒性的氣勢,就令人無法動彈,恐怕對方只是把她當作毫無威脅的螻蟻……強壓下一陣惡心嘔吐的欲望,風暮音用力擰了一下眉毛。
“暮音。”隨著這個聲音到來的,是略帶寒意的指尖。
冰冷的指尖在風暮音的眉宇之間滑過,她微一瑟縮之後,才猶豫的睜開了眼睛。
“天青……”她眨了幾下眼睛,看清了眼前站著的人。
“是我。”天青溫柔的笑了一笑:“你還好嗎?”
“你們談一會吧!”一旁的M醫生過來,扶天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不過不要太久,你們兩個人都需要好好休息。”
說完,M醫生善解人意的退出去,關好了房門。
“我們是怎麼回來的?”等M醫生一離開,天青立刻問。
“結界爆發以後,我打開了大門。”有些事情,風暮音並不準備讓他知道。
“你沒有受傷吧!”天青仔細打量著她。
“我很好。”風暮音坐直身體,看了看他,過了一會才問:“你怎麼樣了?”
“醫生說我沒事,只要休養幾天就好了!”
“喔!”她冷淡的點點頭,心裡卻鬆了口氣。
天青低頭看著她,似乎還沒有從直接面對死亡的經歷中回過神來,整個房間安靜極了。
陽光鑽過不斷舞動的白紗窗簾,投射在天青的側臉上,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綠色的眼睛和烏黑的頭髮,就像被施了某種魔法,在光與影的交替中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謝謝你!”風暮音先開口打破了這種寧靜到近乎曖昧的氣氛。
“為什麼道謝?”天青有些疑惑的問。
“因為救我你才會受傷,我為此表示感謝。”
“其實,你也用不著……”
“可是,我覺得你那麼做實在很多餘。”天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風暮音打斷:“我希望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她看到天青的笑容僵在嘴角。
“我們這次算是僥幸,能活著回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風暮音用眼角飛快瞟了他一眼,趕在自己後悔之前迅速的說:“所以,我希望你盡快離開。”
“你等等!”天青制止了她的自作主張:“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我們活著回來和你要趕我走,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
“反正我永遠也斗不過魔王,也沒有什麼辦法救我父親。”風暮音面無表情的回答:“既然這樣了,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沮喪……”
“我沒有沮喪,只是認清事實。”風暮音用無神的雙眼,直視著他:“而且,我不喜歡一個提醒我自己有多失敗的家伙,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暮音……”
“你沒有權利這麼叫我。”她冷冷一笑:“你的任務,到此為止。”
“這……是真的嗎?”
天青隔了一會才問:“你真的認為,我和你之間就是這種關系?”
“不然呢?”她側過頭,盡量使自己顯得冷酷一些:“你還想纏我多久?”
“你覺得我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天青並不像在生氣,只是眼睛半掩著,從表情上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怎樣。
“我知道你不是什麼簡單的人,或者說,你接近我應該是另有目的。”
風暮音撩起額前散落的發,言語之中咄咄逼人:“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是保護我還是別有用心,所有的一切,也應該結束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天青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采。
“你想扮演什麼?一個英勇的騎士嗎?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遭遇巨變、六神無主的小女孩?天青先生,這種戲碼太老套了。”
風暮音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嘲諷:“我不否認你的演技很好,你對我的關心不論是不是真的,用心都令人感動。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繼續假裝,請原諒我沒有那個心情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覺得我……別有用心?”
“從什麼時候呢?只能說你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了。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就出現了,這簡直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她掀開身上的毯子,站到地上。“這個世上難道就沒有巧合了嗎?”天青輕輕歎了口氣:“暮音,我只能說,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謊話。”
“不,我不相信你不只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你不夠誠實。”風暮音緊緊盯著天青的臉,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的變化:“從你走進我家開始,我就試探過你。
“你是沒有說謊——你根本就什麼都沒有說。你的態度,足以使我認為你是受人之托來幫助我的,只可惜……
“你並不了解我的小姨風雪,從小到大,她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世上真正值得信賴和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風暮音笑著告訴他:“是她教會我不可以信任任何人,又怎麼會找一個我毫不熟悉的人來幫我?”
“就算我真的不是她找來的,我就一定不懷好意嗎?”天青誠懇的說:“你看看我,暮音!難道一起出生入死過後,你還覺得我想傷害你嗎?”
“其實你對我真的很好,但就因為實在是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不對勁。可換個角度去想,我這樣一個性格陰沉的人,的確很容易就會被突如其來的溫柔關懷感動。”
風暮音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睛:“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體貼,就算它未必是發自內心。”
“我真沒有想到,你把我想得這麼無恥。”天青也站了起來,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不見:“要我來說,你講的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理由。”
“這也不算的話,可能其他的理由你更覺得無法接受。或者借你的說法,這個世界上有些事,真的沒什麼理由。”
風暮音雙手環胸,背靠著窗框:“我不喜歡你,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很不舒服。不論你看起來多麼溫柔可親,我就是覺得你很討厭。
“這麼說,可以嗎?”
“真是沒有想到。”天青異常嚴肅的看著她:“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讓我跟著你?你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風暮音歪著頭,淡淡一笑:“你想利用我,我何嘗不希望得到你的幫助?你所了解的一切,不是間接幫助我去魔界了嗎?”
“你……和你的母親半點也不像。”過了半晌,天青也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誰規定我要像她?你嗎?”
天青扶著椅子站直了身體,綠色的眼裡光芒迸射。
雖然看上去依然有些虛弱,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凌厲的氣勢,和片刻之前完全不能相比。
“真是沒想到。”天青突然笑了,邊笑邊搖著頭,長長的黑發隨著他的笑聲如波浪起伏,在陽光中閃爍出幽藍的光采:“我為你三番兩次地受傷,甚至豁出命去救你,最後居然被說得一文不值。
“風暮音,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的人,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不能否認,我有時很感動。”風暮音十分冷淡的說:“可是每次想到你也許另有所圖,我的感動就保持不久。”
“很好。”天青停下了笑,滿含深意的看著她:“我想再說下去,也只是自討沒趣。”
雖然風暮音一直知道天青是相當可怕的人,但她現在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似乎比預計的還要難以捉摸——如果不是……她根本就不會選擇這樣揭穿一切。
“不送。”風暮音不為所動的看著他。
“你要記得。”天青推開了房門,臨走時回過頭笑著說:“這只是暫時的分別,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天青剛走出醫院大門,一輛雪白的轎車已就經停在他面前,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恭敬地把一件白色大衣披到他身上。
上車的前一刻,天青回過頭看了一眼,風暮音就站在窗前,毫不退讓的和他對視。
看著看著,天青微笑了起來,笑意卻絲毫沒有延伸到眼裡。
風暮音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照天青的脾氣,恐怕很努力地克制著才沒有發火。
他的風度能夠維持到這個時候,已經極為難得了。直到車子駛離視線,風暮音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她回過頭,看到了倚在門邊的白衣天使。
M醫生問:“風小姐,你真的不需要做個檢查?”
“不用了。”風暮音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有點累了,只想回家。”
“那就好好保重。”M醫生用調侃的語氣說著:“我可不希望下次又在哪裡把你撿回來。”
“謝謝。”她勉強彎了彎嘴角:“不過這一點我可不敢保證。”
“還能說笑,說明你真的沒什麼事了。”M醫生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不過,你的眼睛……”
“不要提眼睛。”風暮音阻止了他,不想再繼續這個無力的話題:“反正再怎麼說,也改變不了事實,那就隨他去吧!”
“你的性格真的很堅強。”M醫生贊歎又遺憾地說。
“堅強?”她漠然回答:“當你發現沒有什麼值得依靠,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孤獨的人才需要堅強。”
風暮音疲憊的抬起頭,路的那一邊,已經可以看得到紅磚的外牆。再走幾步,她看到了停在大門口的黑色車子。
“風雪?”沒想到會看見風雪的車子,她驚訝的低喊了一聲。
想著就要見到風雪,有某種情緒開始在她心裡發酵,眼前出現了隱約的霧氣,她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就算風雪再怎麼冷漠,畢竟也是她相處最久的親人……跑過車邊的時候,看到車裡沒人,車門卻敞開著,風暮音忍不住愣了一下,但是她也沒有想太多,直接就跑進了屋裡。
風暮音一直跑到風雪關著的房門口才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她心裡卻開始猶豫要不要敲門。
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風雪剛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通常都很討厭被打擾,她猶豫了很久才打定主意。
“風雪!”風暮音輕輕敲著門,一邊小聲地說:“你在嗎?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敲了好一會,也沒有任何回應。
“那我晚一些再來好了。”考慮到風雪有可能要休息,她有些黯然地離開了緊閉的房門。
風暮音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穿過一片狼藉的室內,走到通往陽台的門邊朝外看著。
茂密的樹林,蔚藍的天空,遙遠的地平線,是日復一日早已熟悉的景色。
她輕輕皺了下眉,稍嫌用力的拉上了拉門和窗簾,找出工具開始打掃。
把房間徹底打掃乾淨後,她捧著咖啡,縮在陽台的籐椅裡開始發呆。
咖啡冒出的熱氣,漸漸侵占了她的視線,遮住滿天明亮的星辰。
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相鄰的陽台,那裡空蕩蕩的。
意識到自己想要歎息的風暮音,努力咽下了那一口多余的二氧化碳,刻意笑了出來。
溫熱從指尖處傳遞了過來,她把杯子湊近唇邊,淺淺抿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苦澀在味蕾間徘徊不去。
所以說,習慣是可怕的東西,一旦你開始習慣某些東西,就總有一天會因為失去而痛苦。
風暮音靜靜坐著,手裡的咖啡沒過多久就變得冰涼。她驚覺時,發現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午夜。
風暮音決定要好好休息一下,她覺得就是因為這些天以來,一直沒能好好睡上一覺,所以才會覺得這麼累,這麼辛苦。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剛走兩步,看到了樓下停著的車子,風暮音皺起眉頭。
通常,風雪不把車子停進車庫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她很快要再次離開。
但是從自己回來到現在已經很久,一切卻保持著原樣沒變,也不見風雪的房間裡有任何動靜。
這太反常了!風暮音有些不安地想著。
風暮音來到走廊最盡頭的那扇門前。
雖然她從門縫裡看不到任何光,可也不能只憑這一點說裡面沒人,風雪向來不愛開燈,就算在家也一樣。
輕輕敲門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反應。風暮音猶豫的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窗半開著,碩大的圓月就在窗外,灑進了一地的月光。不用燈光,也能一眼看透這間簡單貧乏到了極點的房間。
在這之前,風暮音從來沒有進過風雪的房間。和她想像中相去不遠,風雪房裡的布置極為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累贅的擺設或者家具,甚至連一面鏡子也沒有。
風暮音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厚厚的地毯完全掩去了她的腳步聲。這間房間似乎特別安靜,安靜到令人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走到房間中央停了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幾乎是立即的,風暮音感覺到很不對勁,她很清楚風雪沒有時常更換家具或者天天大掃除的習慣,為什麼房間能這麼乾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塵不染!不論是腳下雪白的地毯,還是黑色的家具,都給人這樣的感覺。
如果不是干淨得出奇,這房間更像是從來沒有被人使用過一樣。
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風暮音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深思過,陪伴自己長大的風雪是怎樣一個人,除了她是母親的雙胞胎妹妹以外,她對於風雪的來歷和過去幾乎一無所知。
直到有一天清晨,一臉蒼白的風雪出現在自己家門外之前,父親都從來沒有向自己提起過,還有這樣一個近親。家裡至今也只有母親的獨照,姐妹倆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風暮音的母親,喜歡干淨明亮的白色,可風雪的衣櫃只有一色漆黑。
不能否認,風雪是很適合這種顏色,但是有哪一個女人的衣櫃裡,會只有黑色呢?
風暮音關上衣櫃,再次環視了一眼這間令人覺得不太舒服的房間,正要走出去的時候,她的眼角閃過一道明亮的光線。
風暮音不由停下來,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飛舞的白色薄紗窗簾後面,有什麼東西在折射著幽藍色的光芒。
在窗台角落裡,她拿起了那樣發光的東西。
那是一枚戒指,樣式華美而古樸,中央鑲嵌著一顆深藍色的寶石。
她很熟悉這枚戒指,因為從她看見風雪那天開始,這枚戒指就戴在風雪右手的無名指上。
看著明亮的月光,風暮音心裡的不安開始急速加劇。
之前她看到風雪不在,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並不是十分擔心,因為一直以來,風雪就是這樣行蹤詭異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風雪從不離身的戒指被遺落在這裡,這是很不好的預兆,讓人不由聯想到,會不會……
風暮音越想越覺得慌張,只能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這個時候慌張,是最沒有幫助也最沒有用處的!要想一想,會是什麼樣的情況,風雪才會留下這枚戒指,無聲無息的消失呢?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起來,把窗簾吹得亂飛,風暮音連忙進房關上了窗戶。轉身的時候,書桌上原本用鋼筆壓住的一疊便條紙被吹得到處都是,她連忙去撿,當她觸摸到其中某一張的時候,指尖感覺到了細微的凹陷。
風暮音直起身子,立刻從抽屜裡找出一枝鉛筆,在經過鉛筆的塗抹後,白色的紙上顯現出一行模糊的字跡。
“12……V……ic……enz……a,I……”她有些吃力地辨認著。
“12VicenzaItaly”。
風暮音又用鉛筆在其他地方塗了一會,卻再沒有任何筆跡顯現出來。
維琴察?
是指義大利的維琴察嗎?
那這個12又是什麼意思呢?這看起來像個地址,但是維琴察是一個城市的名字,只有這個12th又能代表什麼……風暮音拿著那張紙發愣。
維琴察這個地方,她總覺得很耳熟,好像聽人提起過。
“啊——”腦際靈光一閃,風暮音忍不住輕喊了一聲:“賀文!”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8 12:07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2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三章
窗外正下著細密小雨,空氣裡帶著一種冬日的冰冷。
賀文放下手裡的便條紙,走到辦公室窗前點了根煙,只吸了一口,就把燃著的煙彈出了窗外。
那支煙就像慢放鏡頭一樣,在空中翻轉著下落。
他的拇指和食指輕輕做出了一個捻壓的動作,那根煙驀地四分五裂,在半空變成了一片細碎的粉末,隨著雨水一起落到樓下行人的傘面上。
然後他終於回過了頭,看著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他回答的風暮音。
“風小姐,我警告過你。”他用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你如果不想陷入麻煩,最好要小心一些。”
“你覺得會有用嗎?”風暮音冷笑了一聲:“麻煩自己長了腳要來找我,我有什麼辦法?”
“我很尊敬你的母親,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還不只一次救過我的性命。”
賀文轉回身,慢慢朝她走了過來:“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幫你。”
“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要求你為我做些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告訴我,這紙上寫的是什麼意思。”
風暮音想了想,才決定實話實說:“風雪失蹤了,這是唯一的線索,我懷疑這和她的失蹤大有聯系。”
“我不是在拒絕你。”賀文用手拿起了那張被鉛筆塗出痕跡的便條紙:“我的確實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但是我想要給你一個忠告。不論是為了誰,你都不該過多的涉入這件事情之中。”
“這話是什麼意思?”風暮音狐疑地看著他:“你想暗示什麼?”
“我沒有在暗示什麼。”
賀文又用那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只是你要留神分辨,因為所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模樣,所聽到的,未必是真實的聲音,人類的智慧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卻也是最大的障礙。”
義大利維琴察。
維琴察的第十二街,有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
也許對更多人來說,這裡和其他城市的任何一條街道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對少數某些人來講,這裡就像是一個殿堂。
是一個就算是終其一生,也未必有幸踏入一步的殿堂。雖然從外表看來,這座殿堂更像是一棟現代化的辦公大樓。
所以,當笑容親切的前台小姐,用帶著些許口音的英文問風暮音是否有預約時,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不是賀文告訴她地址,她怎麼也不會相信,狩魔獵人工會,會是這樣一個地方。
義大利,維琴察,第十二街。
這幾個詞語代表的意思,就是狩魔獵人工會。
風暮音並不知道來這裡要找些什麼,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畢竟,不能僅憑一張印有字跡的白紙,就說風雪的失蹤是這個地方的人造成的。
但當她知道那幾個詞語代表的,是狩魔獵人總部的時候,她卻有了終究會來到這裡的預感。
其實,在不久之前,在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母親隸屬於某個秘密組織的時候,她就有了這種感覺。
事情怎麼可能像風雪所說的那樣簡單,風雪用三言兩語就帶過了母親的經歷,似乎是在刻意隱瞞或者省略著什麼。
雖然對風暮音來說,母親更多是照片上一個靜止不動的形象,但是父親在她年幼的時候,不時會在她面前贊揚著母親是多麼正直優秀的女性。
母親就像是一項榮耀,一頂桂冠,是她憧憬著要成為的偶像。
風暮音抬頭往四周看著,想像著多年之前,初次來到這裡的母親,是帶著怎樣的一種心情?
是不是和現在的自己一樣,迷茫而不安,對未來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方向?
有一瞬,她覺得自己和那素未謀面卻又骨肉相連的母親,似乎能夠透過時間的洪流望見對方。
那是一個有著黑色長發的少女,穿著一件灰色的外衣,睜著一雙琉璃般清澈透明的眼睛,微微帶著一絲驚訝地看著自己。
“你……”風暮音朝前伸出了手,試圖想要觸摸一下這個太過真實的幻影。
“小姐,你沒事吧!”
前台小姐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往後瞄了一眼,確定那裡除了牆壁什麼也沒有後,才露出鬆口氣的表情。
帶著明顯口音的英語和緊張的語調,立刻把風暮音從迷夢一般的幻覺裡喊醒了。她連忙收回還沒有伸出的手,覺得開始不太舒服起來。
風暮音趕緊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再睜開的時候發現,白色大理石的地面居然正在她腳下漸漸消失,露出了白黑格子的地板……
她慌亂地倒退了幾步,扶住身邊的羅馬式庭柱。
立刻,白色的石柱在她的掌下褪去了顏色,變成黑色……
“怎麼回事?”風暮音有些緊張的喊了出來:“你們要幹什麼?”
“小姐!”前台小姐同樣驚慌的看著她:“您在說什麼?”
“怎麼會這樣?”風暮音指著腳下,指著那些看上去年代久遠的黑白格子地板大聲地說。
“什麼?”前台小姐詫異地問:“那裡什麼都沒有啊!”
“你難道沒有看到……”
當風暮音再一次低下頭,只看到從玻璃穿透進來的陽光,潔白的大理石地面被照射得閃閃發光。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迷惑地環顧著四周,不相信剛才只是幻覺。那太真實了,黑白格子的地面、黑色的大理石柱、斑駁剝落的屋頂……
“女士們,出什麼事了?”在過分安靜的大廳裡,風暮音略微高亢的聲音早就引起了人們的側目,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彬彬有禮地問道。
“葛萊先生。”前台小姐像看到救星一樣松了口氣:“這位小姐並沒有預約,想見負責人,然後她……好像不太舒服。”
被叫做葛萊的中年男人點點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臉色不是很好的風暮音:“小姐,您是不是不太舒服,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嗎?”
“不用了,我很好。”她已經稍稍鎮定了下來:“我想見一下你們的負責人,可以嗎?”
“這……您要知道,如果沒有特別預約,高層人員一般不會接見訪客。”葛萊有些為難的回答:“如果您真的想見負責人,我可以試著幫您約一個時間,但是現在恐怕不行。”
“我知道這樣突然來訪的確不太合適。”風暮音語氣強硬的告訴他:“但是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到你們的負責人,不論用什麼方法。”
“小姐。”
聽到這樣的回答,葛萊並沒有流露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依舊很有禮貌地說:“您恐怕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
“我知道。”風暮音打斷了他,帶著些諷刺意味的笑了一笑:“狩魔獵人工會。”
雖然她的聲音並沒有刻意拉高,但是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既然您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那請按照我們的程序辦事。”葛萊輕咳了一聲,補充道:“在這棟大樓裡,我們不受任何國家法律的約束。”
“我沒有時間按照什麼程序辦事。”風暮音把眼鏡取了下來,放進上衣口袋:“雖然我不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但恐怕由不得我了。”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做這樣的嘗試,更別說是一位年輕小姐了。”葛萊招了招手,身後立刻出現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為了這位小姐的勇氣,盡量禮貌地把她請出去吧!”
葛萊轉過身想要離開,但是才走出兩步,就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他驚訝的回過頭,發現風暮音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和他對視。
“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風暮音跨過腳下躺著的那些穿黑西裝的男人,臉色不善地朝葛萊走了過去:“帶我去見負責人。”
葛萊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們,只在大家眼裡見到了同樣的迷茫,似乎誰也沒有弄清楚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他的臉色終於變了。
“不用擔心,他們沒有受傷,我只是讓他們睡一會。”風暮音以為他的震驚是針對地上的那些人,於是解釋說:“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傷,所以麻煩你配合我一下。”
當然是到了後來她才知道,葛萊的臉色鐵青是來自於更深一層的恐懼,對於他們這些使用特殊能力的人類來說,強韌的精神和意志力是最基本的條件。
倒在地上的這些人,力量雖然不能和狩魔獵人相提並論,可就算最優秀的狩魔獵人,如果要使用精神控制的力量讓這麼多人失去意識,卻不傷害他們,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警報聲突然響了起來,從大廳四周通道湧進來的安全人員,把風暮音圍在中間。她的目光掃過,冷冷扯起了嘴角。
葛萊見狀往後退了一步,臉色十分凝重。
“對不起!”警鈴乍然停下,包圍圈外,拿著電話的前台小姐打破了僵持的氣氛:“蘭斯洛先生請這位小姐上去。”
電梯在大樓最頂層停下,金色刻著“L”的電梯門左右滑開,大片的綠色映入了風暮音眼中。
她走出電梯後,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留在電梯裡的葛萊。
葛萊向她微微彎腰,伸出手示意樹木間那條用卵石鋪成的道路:“請往裡面走,赫敏特先生正在等您。”
“那位先生……”
“赫敏特先生擔任最高負責人,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葛萊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敬畏:“我不知道您是他的客人,還請原諒剛才的失禮。”
電梯門合上以後,風暮音又瞪著那個金色的“L”發了一會呆。才轉身踏進這座精美的空中花園。
偌大的空間被精心布置的綠色植物占滿,人行走在其中,絲毫沒有是在室內的感覺。
風暮音抬起頭仰望,圓形的屋頂是用一塊塊巨大的透明玻璃拼接而成,如同教堂的穹頂一般。
看著看著,剛才在樓下大廳那種奇異的錯覺再次重現……屋頂慢慢變成了彩繪玻璃的樣子,底下一層層交疊著鋼鐵的支架,支架上垂吊著一排排纖細優雅的蘭花。
等到再調回目光的時候,身旁周圍的植物似乎也變得有點奇怪起來,位置和樣子好像時時都在變化著……
風暮音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自從踏進這個地方開始,像是有某種東西在影響著她,讓她眼前出現了這些奇怪的幻覺。
她索性閉上眼,只是憑著感覺往前走去。
有些枝葉拂過她的身體,腳下的卵石高低起伏……直到透著眼皮也能察覺到強烈的光亮,她才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
風暮音長長地舒了口氣,覺得胸口的壓著的東西,突然之間化為了烏有。
玻璃的隔牆外面,只有碧藍的天空。
燦爛的陽光透過四周明亮干淨的玻璃,宛如美麗的光束,照射在這片開闊空地上。
白色地面上,繪制著某種神秘的圖騰,如同一雙巨大羽翼般的圖案,泛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這是一個靜謐到極致的地方,讓人感覺這裡不屬於塵世,而是超出世界之外的、莊嚴神聖的殿堂。
空地的中央,羽翼圖案中心的位置,有一把白色的轉椅。
那轉椅背對著她,但能看出那上面坐著個人。
寬大的轉椅靠背幾乎把坐著的人完全遮住了,除了黑色的頭髮之外,風暮音只看到那個人的衣袖和手。
白色的袖口上繡著極其精美的圖案,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輕輕敲擊著皮質的扶手。
“你好。”風暮音思索著怎樣開口表明來意更為恰當:“我姓風,今天我來這裡是為了……”
“風暮音小姐,很高興見到你。”
轉椅輕巧無聲的轉了過來,坐在那上面的人朝她微微一笑,用十分標准的中文說:“我是蘭斯洛。赫敏特。”
風暮音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由迷茫轉為冰冷。
她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的反應才最恰當,因為在她設想的無數情況中,獨獨沒有現在所面對的這一種。
“你可以叫我蘭斯洛,或者……”蘭斯洛。赫敏特一揚頭,披散在身後的烏黑長發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芒:“你更願意喊我天青。”
長長的頭發,挺直的鼻梁,漆黑的眉毛,綠色的眼睛,這不是天青是誰?可是,他說他是蘭斯洛。赫敏特,這麼說來,自己的直覺果然又一次應驗了。
“赫……赫敏特先生。”風暮音很不習慣地念著這個拗口的名字,僵硬地說:“很高興認識你。”
“太見外了,暮音。”他站了起來,似乎覺得風暮音的反應很可笑:“我不是說過了,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雖然這麼快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喜歡這樣的驚喜,你呢?”
是不是因為穿著白色的長袍,所以他看起來很有些超越世俗的感覺……
好吧!她得承認,這個樣子的天青,看起來十分高貴,十分優雅,十分……陌生。
“我覺得這實在是太糟糕了。”風暮音能感覺自己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控制情緒:“我說了,我根本不想再看見你。”
“這是命運啊!暮音!”天青歎息似地說著:“不論你怎麼抗拒,你和我還是會被命運連在一起的。”
“不要動不動就把這些無聊的話掛在嘴邊,好像我們被萬能膠粘住了一樣。”風暮音哼了一聲:“如果這就是命運,我一定是被命運詛咒了。”
“我很欣賞你的幽默感,這總是令我覺得很開心。”
天青笑了一笑,那是個端莊而有威嚴的笑容,卻讓站在他對面的風暮音覺得很滑稽。
天青接著說道:“但是你也該學著收起爪子,和我和平共處。”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風暮音皺起了眉:“赫敏特先生,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學習怎樣和你和平共處,只要知道事情和你無關,我立刻就走。”
“可是我不願意這樣,暮音。”他很小聲的說了一句,憂郁的表情看上去很能激發別人的同情心。
“既然我們認識,你又是這裡的負責人,那我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風暮音決定把聽到的那句話徹底忽略:“現在把什麼都挑明,你不會再騙我了吧!”
“我說過了,我並不是有意要隱瞞你,你要知道我的身分不容許……”
看到風暮音冷漠的目光,蘭斯洛。赫敏特歎了口氣,結束了她根本不想聽的解釋:“你來這裡,是為了風雪的事情吧!”
“是不是你把她從家裡帶走的?”從看到他開始,這個念頭就不可抑制地在風暮音心裡膨脹。
她和天青剛剛鬧翻回到家,就發現風雪不見了,她沒有理由相信天青會和這件事情完全無關:“你早就預言我會來找你,不是嗎?”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件事的確和我沒有關係。”
天青的眼神和表情很誠懇,誠懇得讓風暮音幾乎相信他和這件事半點關系都沒有:“我說我們會再次相見,那是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找我,並不是說我抓走了風雪。”
“那你能解釋一下這個嗎?”風暮音把那張紙抓在手裡:“這是她房間裡的,上面寫著這裡的地址。”
“這個也許我能夠解釋,而且……”天青看了看她,才接著說:“你也應該能夠理解,如果她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強行把她帶走,連我也做不到。”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和這件事情無關?”她倒想聽一聽,天青的解釋到底是什麼。
“一周前的某個晚上,這裡來了一位未經邀請的客人。”蘭斯洛。赫敏特先生慢吞吞地說著:“你知道那時我正巧不在。”
風暮音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接話。這一點她當然知道,那時天青整天和她待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客人十分辛苦的闖入這裡,卻只在資料室裡,取走了一份極為陳舊的檔案。”
說到這裡,他輕輕擊掌,從一旁垂下了一塊白色螢幕,螢幕閃了一閃,出現一幅靜止的畫面:“我們的客人似乎並不在意被人看到,好像知道就算被看到了,也沒有人能把她怎樣。”
“你說她記下這裡的位址,是為了來這裡拿走你的東西?”黑白的螢幕上,是一個不怎麼清晰的側影,但風暮音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風雪。
“是的,但她拿走的,嚴格來說並不是我的東西。”天青綠色的眼睛別有深意地看著我:“她拿走的,是屬於‘風雪’的東西。”
“什麼意思?”風暮音不明白天青為什麼要加重語氣,刻意強調那是風雪的東西?
“或者我該感謝現代科技的幫助。”天青轉身走回轉椅那邊,拿了幾張紙過來:“幾年之前,我讓人把所有的舊檔案全部存進電腦,雖然麻煩了一點,但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風暮音狐疑地接過了那幾張紙,飛快掃了一眼後,卻徹底怔住了。
“我讓人比對過了,唯一遺失的檔案,就是你手裡拿著的那一份。”蘭斯洛。赫敏特很嚴肅的看著她說:“一千三百三十六號,你母親風雨的檔案。”
“這不可能!”風暮音已經大致看完那幾張紙上的記載,目光卻盯在附注那一欄上,直覺反駁道:“這上面的記載是……”
“不可能有假。”天青肯定的告訴她:“除非你的母親還有另一個叫做風雪的姐妹,否則的話,這上面記載的,就應該是那個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風雪’。”
“不!”風暮音盯著手裡的那些紙,喃喃的說:“你騙我!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我想我們之間,真的存在著一些誤會。”
天青並沒有再試圖說服她,而是對她說:“如果你覺得我不可信,那麼你可以親自求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到底什麼才是事情的真相。”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9 03:14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3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四章
天青很了解她,雖然風暮音並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被一個人這麼了解,會讓人感覺很危險。
就像現在,他們站在這扇大門前,她開始猶豫時,天青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而她剛剛一抬頭,天青就伸手按響了門鈴。
“你見過她嗎?”風暮音輕聲的問。
“是的。”天青回答:“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我已經來過這裡。”
風暮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鐵門後的道路發呆。
不一會,有人過來為他們開門,看到這麼多人站在門外時有點吃驚。
“我一個人進去就好了。”風暮音面無表情的看了看自己身後誇張的陣勢:“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沒什麼事情的話,請回吧!”
“如果是真的,你准備怎麼辦?”天青伸手攔住了她。
“我不知道,見了以後再做決定吧!”風暮音推開他的手:“不論情況如何,我都會想辦法解決。”
“暮音,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天青懊惱地抱怨:“你就不能更依賴別人一點嗎?”
“很抱歉,沒有更多的機會讓你幫助我。”
自從離開那座大樓,天青似乎開始有了某種細微的變化,說不出理由,但風暮音就是這麼覺得的:“我對你的幫助表示感謝,但是更多時候我想依靠自己,而不是別人。”
“你就一定要這麼公式化嗎?”天青歎了口氣:“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不!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風暮音的目光掃過那一列車隊,那些在他面前無比謙卑和恭敬的人們告訴了她,這個人是完全不同世界裡的出眾人物:“你這麼年輕就能掌管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你有多麼優秀也不用多說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真的……”
“赫敏特先生,我不是在諷刺你。”
風暮音突然覺得有些頭痛,她不明白為什麼和天青溝通會覺得這麼辛苦:“我不想和你有什麼糾葛,我想要和你劃清界限,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天青很認真的看著她說:“如果你懷疑我別有用心,我們可以讓事實證明,不論什麼也好,但是我絕對不要和你劃清界限!”
“為什麼?”
風暮音揉了揉額頭,不知道自己還要和他耗上多久。
“我喜歡你。”天青的語氣就像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這不是風暮音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告白,但這是她第一次被人用這樣的語氣說喜歡。
何況這個人和她、和她的身世、和她的家人也許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風暮音都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才能輕松的說出這句話來。
“你是在開玩笑嗎?”風暮音很自然的這麼問,希望對方是一時頭暈。如果他夠聰明,就應該知道要順著台階下來。
“我不會用這個來開玩笑。”他很自然的答了風暮音:“我喜歡你,風暮音。”
這種情況下對自己這樣的對象說喜歡,他是腦袋進了水還是搭錯了筋?風暮音一直以來都不覺得這人有什麼毛病,但她現在不是那麼確定了。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試著尖叫還是哭泣暈倒,或索性給他一巴掌?
“謝謝,我不需要。”風暮音拿出了對付推銷員的手段:“喜歡我的人有很多了,我想我不需要無謂的浪費。”
“別想就這麼算了。”天青的反應倒也特別:“暮音,我們兩個人的相遇是注定的,沒有人可以改變。”
如果風暮音不是當事人,會覺得這場面很具戲劇性。撇開喜歡或者不喜歡之類幼稚的話題,這氣氛更像是一場對峙。
對了!正巧是在義大利,雖然這個人穿得一身雪白,但是加上他身後那一群面無表情的黑西裝,怎麼看怎麼像一幫黑手黨。
被這樣的人用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情況下表白……
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一定會覺得這很有趣,但現在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想讓我怎麼樣?”風暮音確定自己不會罵出髒話以後,才努力克制著問他:“如果我說我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你,要你死了這條心呢?”
“暮音。”他微笑著,用一種溫柔之極的聲音,對風暮音說:“你要相信命運。”
天青當時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風暮音還不明白那裡面真正的含意是什麼。
但他當時說這句話的眼神,風暮音卻牢牢記住了。直到那一整列車隊絕塵而去,她腦袋裡還盤旋著天青的那個眼神。
天青的眼睛,像是有著魔力的綠色,閃動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他說他喜歡自己是因為命運,這是一個很爛的理由,但是天青的眼睛告訴她,他很認真……
“風小姐。”
“你好。”風暮音忘記那些不著邊際的猜測,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就是這間休養院的院長,我姓凱裡。”那位中年女士和她握了下手:“赫敏特先生已經派人通知過我,說您要來見風雪小姐。”
“是。”風暮音點了點頭,心裡有些沒底:“她是我母親的妹妹。”
“我已經派人帶她過來。”院長看了她一眼,一臉疑惑地問:“您知道風雪小姐現在的狀況嗎?”
“是的。”說完後風暮音頓了一下,腦子裡閃過天青給她看的那份檔案,然後慢慢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她來了。”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風暮音轉身走到門口。
看著長長走廊裡的人影,她突然覺得雙腳發軟,用手撐著門框,才保持住站立的姿勢。
“風雪……”
風暮音喃喃念著她的名字,踉蹌地走了過去。
雖然她看過那份檔案,多少有些心理准備或想像,但現實的狀況還是超出她的預計太多。
“怎麼會這樣呢?”
風暮音在輪椅前蹲了下來,看著坐在上面的那個女人,根本不能相信這會是風雪。
一眼就能知道,這是一個病了很久的人,長期缺乏陽光和運動,讓她的身體蒼白消瘦得有些可怕。
細細分辨這張消瘦而病態的臉,能夠看出她的五官輪廓十分美麗,但是眼角細微的皺紋,卻透露了她已不再年輕。
或許應該說,這樣才是更加符合她年齡的外表。
風暮音真的糊塗了,她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才好,面前的一切還能有另一種解釋嗎?
“您要求帶她離開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但我還是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那位姓凱裡的院長,讓推著輪椅的護士離開,然後對風暮音說:“她雖然情況一直很穩定,但這種病相當嚴重,器官遲早會出現衰竭的問題。
“其實她在我們這裡的費用早就都付清了,您大可放心地把她交給我們,能時常過來看望她也就行了。”
“院長,我有一個問題,希望您能誠實告訴我。”風暮音站起身,盯著院長的眼睛:“她在這裡,究竟有多長時間了?”
“我剛剛到這裡工作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這裡了。”院長立刻如同她預期的那樣開始神情恍惚,但是回答卻十分肯定:“根據入院記錄,確切應該是在三十八年之前。”
風暮音確定她並沒有說謊,在天青給她看的檔案裡,也是這麼記錄著的。
在她母親的檔案裡,最後附注的親人一欄裡面寫著,母親唯一的雙生妹妹風雪患有嚴重的先天疾病,在五歲時就被送進了這所療養院。
也就是說,風雪在這個地方待了整整三十八年。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之前如何風暮音雖然不清楚,但是在近來的十幾年中,她明明和一個叫做風雪、自稱是她小姨的人一起生活。
雖然風雪對她的關心少得可憐,她對風雪的了解也並不很多,但是這不妨礙風雪這個人存在的真實性。
可現在風暮音想問,到底什麼才是真實?
風雪是真實的嗎?這真的是風雪嗎?如果是真的,那和她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又是誰呢?
“風雪,我該怎麼辦?”
坐在計程車的後座,風暮音緊緊靠在風雪單薄的肩膀上,喃喃地對她說著:“誰都不能相信,誰都不能依賴,那我又該怎麼辦呢?”
機場海關。
“到底是出什麼事了?”風暮音問眼前的人:“為什麼不讓我登機?”
在飛機起飛前五分鍾,她被請到了這間單獨的辦公室,而她面前站著的這些人始終面帶笑容,態度卻明顯是在敷衍。
“如果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風暮音看著窗外飛入雲間的客機,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
“你這麼有生氣,我就放心了。”
風暮音轉過身,看到了自己不怎麼想看到的那個人。而那些一直圍繞著她的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還順手關上門。
“赫敏特先生?”風暮音的眼皮無緣無故急跳了幾下:“真是很巧,沒想到走到哪裡都會遇見你。”
“其實也不是這麼巧。”他擺明了是在裝白癡:“其實我一直留意著你,從你踏進義大利的第一步開始。”
“那我是不是該為此感謝你?”風暮音環抱起雙手,一點也不高興:“說吧!你想怎麼樣?”
“我記得有句諺語說過,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要緊緊跟著她,哪怕是去天涯海角。”天青像是在背書,很正經的對她說。
不過風暮音心裡真是很佩服他,她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這麼厚顏無恥,也許這個人真的不知道“拒絕”兩個字怎麼寫也不一定。
“你這樣做,真的是為了喜歡我?”風暮音其實不願咄咄逼人,但是她有預感,如果現在不和這個人保持更遠的距離,恐怕自己遲早會後悔:“我有什麼好的?”
“關於這一點,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能確定我沒有對你一見鍾情,但是長久相處下來,我發覺我比預想的還要喜歡你。”
天青似乎早就預備好她要有這麼一問:“沒錯!我承認我接近你是別有用心,可是你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我不相信你是威脅,但是也不能確定你是無害的。因此,親自確定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那你的結論是什麼呢?”
“你是一個威脅!”天青對著她微笑:“為了防止你危害別人,所以我要親自看著你。”
“神經病!”風暮音覺得頭好痛,覺得站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你就不能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嗎?”
“我知道你不希望在那個時候和我談論這些,所以才會暫時離開。”天青絲毫不被她浮躁的情緒影響:“但是這些時間已經夠讓你冷靜,我想我們以後就不要再分開了。”
“你說什麼?”
風暮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重聽,否則為什麼她會聽到這個看上去很正常、很優秀、事實上卻是個不要臉的無賴,說什麼“再也不分開”之類的話?
“不要擔心。”天青始終在對她笑,還是那種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的樣子:“只要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的。”
“你覺得我會接受嗎?”
風暮音不由自主低頭去看他腳邊的行李,那讓她覺得,她沒有辦法說服他和自己分道揚鑣……
“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天青是個相當自以為是的男人:“要明白,能夠讓我花費這麼多心思,你可是唯一的一個。”
風暮音感到沒有辦法能拒絕這個叫做蘭斯洛。赫敏特或者叫做天青的男人,一如她沒有辦法拒絕某些被安排好了的事情——就像她的出生,倍受寵愛的童年,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有那些年裡匪夷所思的遭遇——當然,這是她很久很久以後的看法了。
而在這個時候,她所堅信的,還是一切都可以更改。堅信人們所缺乏的只是勇氣,而不是改變的機會。
這是多麼單純幼稚又正直美麗的念頭。
每當多年後想起,風暮音都會輕輕歎息,這個時候的她雖然夠小心翼翼,但畢竟太過年輕……當時還年輕的她,被卷進了殘酷的戰爭,沒能准確估計到隱藏在平靜之中的災難。
或者應該說,當命運之神眷顧著某一個人,在某一方面來說,那也許也是一種不幸。
“終於到家了!”
天青誇張的呼了口氣,好像他站著的地方是他自己的。
風暮音懶得和他計較這些,之前所經歷的已經讓她明白,這個人基本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她推著輪椅在樓梯邊停了下來,剛想彎腰把風雪抱起來,天青就知趣的過來接手。
她看了天青一眼,覺得這種事情的確更適合男人,於是把風雪交給他抱上樓。
“你確定她真的是風雪嗎?”
因為這幾十個小時裡他們之間幾乎都沒有交談,所以風暮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天青這是在和自己說話。
“你為什麼這麼問,不是你告訴我她肯定就是風雪的嗎?”風暮音反問:“你不是說,除非我母親還有另一個叫做風雪的妹妹,否則的話,她就是我要找的那個風雪嗎?”
到了風雪的房門口,她推門進去,示意天青把風雪放在床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天青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但我一直在觀察她,如果要說她是那個風雪,我總覺得和現實距離太遠。”
“她就是風雪。”風暮音也走到床邊,拉起毛毯幫風雪蓋好,順手理了理風雪有些散亂的頭發:“這一點我十分確定。”
“你真的相信嗎?”天青似乎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說法。
“隨你信不信,我就是這麼認為的。”風暮音看著那有幾絲花白的干枯頭發,輕聲說:“我不知道別人怎麼判斷,但在我來說,就算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是十分不同的。”
“你是說,她看起來就是那個風雪?但我怎麼看也不太像……”
天青應該是低頭想要仔細看看,而風暮音正轉過頭看他。就是那麼巧,她的嘴唇輕輕擦過了天青的臉頰。
兩個人都怔了怔,天青摸了摸臉頰,風暮音摸了摸嘴唇。
“我說不明白,但是這個人的確是風雪不會錯的。”風暮音錯開目光,努力要自己馬上忘記這個令人尷尬的巧合。
“不過容貌差別還是很大。”天青倒是不太介意的樣子,甚至好像有點開心:“難道她曾經對你透露過什麼嗎?”
“她的一切對我來說也是個謎團,我們的交流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少。”風暮音皺著眉,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夠確切:“這是一種直覺,就像是……”
“就像是你能夠感覺到你父親在‘絕望之塔’裡一樣。”
“你相信我嗎?”
連風暮音自己都覺得這種依賴直覺的說法很牽強:“我說這些話並沒有什麼根據。”
“為什麼不信?”天青站直身,綠色的眼裡閃動著光芒:“就像你所擁有的力量一樣,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用邏輯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再說……”他搶在風暮音說話前,又加上了一句:“只要是你說的話,就算你說烏鴉是白的,我都會相信。”
是不是惡心久了,也就會覺得習慣了?風暮音發現自己居然不覺得這句話有哪裡奇怪。
就像天青一直以來的態度一樣,他這麼說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如果自己有一天說烏鴉是白的,這家伙也會附和點頭說是吧!
“烏鴉是黑的。”
她說這句話完全不是為了活絡氣氛,而是因為被天青時不時爆發的愚蠢影響到了。
看見天青笑著點頭,好像聽到了什麼至理名言一樣……
風暮音拼命提醒自己不要離題,現在他們討論的是很正經和嚴肅的話題,並不是什麼好笑的笑話。
“你說,她會突然醒來,然後解開一切的謎底嗎?”風暮音看著渾渾噩噩的風雪,說得不是很確定。
“我覺得我們找到了她這件事本身,就是某種啟示。”
天青會安慰她,這風暮音能夠想得到,但是她沒有想到天青會接著說:“或者我們應該多想想她是誰,還有她的目的是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
他說得這麼拗口,風暮音一下就聽糊塗了。
“你和風雪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天青看著她:“真的不知道她的任何秘密嗎?”
“每個人都有不希望被別人知道的秘密。”
風暮音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天青的眼睛,那雙綠色的眼睛,在這個時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說:“但只有當你自己也忘記的時候,那才能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秘密。”
天青怔然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的……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9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3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五章
在風雪回來的第一天晚上,風暮音作了一個夢。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的夢不再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景象。
風暮音夢到在森林裡迷了路,周圍是一片黑暗和冰冷。
她不知道別人的夢是怎樣,但是她覺得自己無法分辨這夢是真的還是假的,那種可怕的感覺太過鮮明,鮮明到她沒有辦法輕松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在她最終驚醒的時候,全身肌肉都是僵硬的,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整個身體被汗水浸得濕透。
而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風暮音就看到了那封信。
信放在她的枕頭上,是帶著點點碎金色的舊式信封和信紙,那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但只寫了一句話:“請來訪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
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這令風暮音想起了白牆青瓦、灰色的照壁、據說是妖怪的孩子西臣,當然,還有那個奇怪的金先生。
她並沒有忘記自己是因為拿了金先生的東西,才能去魔界。
按理說,金先生有充分的理由找她算帳,但她那時就有一種事情並非如此簡單的預感。
正所謂,該來的一定會來。
拿著那封和它的主人一樣神秘特別的邀請信,風暮音長長歎了口氣。
就像天青曾經告訴過她的一樣,當金先生想要見你的時候,你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那塊石板在靜默之門打開的時候已經消失,如果他要求賠償,又要拿什麼賠給人家?
風暮音看著眼前黑底金字的門牌,不知道自己待會該怎麼向失主解釋。
在風暮音還在考慮這個時候,朱紅色大門無聲無息打開了,門裡站著的就是上次幫她開門的那個男人。
“風小姐,先生正在等您。”對方很客氣地說完,自顧自的走了進去。
風暮音深吸了口氣,再一次跟著這個人走進金先生的屋子。
金先生背對著她,站在種滿荷花的池塘邊,依舊是那身樣式奇怪的衣服,長長的頭髮整齊的披散在身後。
如果不是金先生給人的感覺太過銳利,風暮音倒是覺得他很像那些傳說中描寫的世外仙人。
“早上好。”察覺風暮音的到來,金先生轉身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了。”
“你好,金先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人面前,風暮音總會覺得十分拘束:“我很抱歉,關於上次……”
“我找你來不是為了界石的事情。”金先生打斷了她:“其實那件事我並沒有打算追究。”
“那麼西臣她呢?”風暮音有些憂心:“你不會責怪她吧!”
“你放心,我並沒有責怪她。”
“是嗎?”金先生的回答讓她松了口氣,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疑惑:“那麼你為什麼找我呢?”
“能夠從魔界安然無恙的出來,你的運氣實在很好。”他並沒有立刻回答風暮音的疑問,而是說:“但是一個人不可能總有這麼好的運氣。”
“我不覺得那是……”
“你不覺得那是運氣,對嗎?”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風暮音心裡的想法:“我很欣賞你的勇敢,但只有勇敢是遠遠不夠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風小姐,你是如何看待‘信任’的?”也許是因為她的表情有點生硬,金先生笑著說:“我看得出來,你並不信任我。”
“信任?”風暮音迷惑於他突然的態度轉變,但還是誠實對他說:“我想,我信任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多。
“至於你,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我倒是覺得你對我有些敵意。”
“敵意?”她的回答似乎令金先生很吃驚:“你真的這麼覺得嗎?”
“我想,沒有人會無條件信任陌生人,況且是一個感覺不是很和善的陌生人。”
“啊!原來是這樣。”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金先生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還是應該做一個和善的陌生人,更加能夠得到信任。”
風暮音承認,她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在說些什麼。
“請原諒我說了這些奇怪的話。”幸好接下去,他立刻就轉進了正題:“我找你過來,其實是為了風雪小姐的事情。”
“啊?”突然聽到風雪的名字,風暮音不由得愣住了:“你說風雪?”
“不是這樣的嗎?”金先生保持著笑容:“你不是正在為這件事而覺得煩惱嗎?”
“你為什麼會知道?”她幾乎是本能的提問。
“我當然有自己的辦法。”金先生顯然並不願意多說:“我想要知道你是怎麼看的?”
“什麼怎麼看的?”風暮音冷冷笑了:“我就像被人遮住了眼睛,什麼也看不清楚。”
“有些事不用眼睛,用感覺就可以了。”他想了一想:“比如說,第一眼看到風雪,你的感覺是什麼?”
“感覺?”風暮音移開視線,看著水裡的荷花:“我知道那是她,但是……感覺卻是……缺少了什麼東西……”
“沒有靈魂的軀殼。”
風暮音猛然抬頭看他。
“我說得不對嗎?”金先生絲毫不在意她驚訝的瞪視:“你能察覺得到,這已經很難得了。”
“金先生,關於風雪,你知道什麼?”她很小心地問:“她先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現在卻又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我很擔心她。”
“你也不用緊張。”金先生背著雙手,寬大的衣袖和長發被風吹得飄飄揚揚:“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
“你知道之前的風雪,去了哪裡嗎?”暮音問道。
“被帶走了吧!一旦契約結束,另一方就該履行權利了。”
“契約?”這個詞觸動了風暮音,她感覺就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扎到了一樣:“魔鬼的契約?是魔界的……”
“不!你誤會了。”金先生很盡職的向她解說:“並不是只有魔鬼才會訂立契約,事實上習慣掠奪的他們,並不常用這種麻煩的手法。當然了,天神們通常是不屑於做這種事情的。
“只有介於魔和神之間的魔神,才對契約有著特別的偏好。”
“魔神?”風暮音不解的問:“你是說,因為有魔神和風雪訂下了契約,所以風雪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你這麼說,對也不對。”金先生慢慢的行走起來:“我猜想,她在多年之前的確和魔神訂下了契約,所以你這次找到的,應該不是完整的她,就像我說的,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而在很久以前,她的靈魂就從這個身體中被抽走,放到了容器裡面。”
“什麼容器?”風暮音跟著金先生走進屋裡。
“我聽過有一種奇特的方式,能夠為失去軀體的靈魂再造一個身體。”金先生示意風暮音坐到自己對面:“只要足夠的條件,這種法術能夠制造出近乎完美的肉體。”
“能夠制造一個身體?”風暮音依言坐下:“那是用什麼東西制造?”
“材料是什麼並不十分重要,而要看制造者是誰。”金先生拿起桌上的茶壺,為兩人各倒了杯茶:“我這麼肯定是因為,那原本就是魔神最愛在閒暇時用來取樂的小把戲。”
“你的意思是,有人為風雪制造了一個身體,來裝下她的靈魂?”雖然風暮音沒有辦法把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和布娃娃劃上等號,但顯然金先生就是這個意思。“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是這個意思,她們都是風雪。要說有什麼區別,那你過去見到的是她的靈魂,現在見到的,則是她失去靈魂的原本身體。”
金先生慢慢喝了口茶:“至於為什麼這麼做,那是因為人類的身體太過脆弱,一旦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就很難復原。而且人類的身體會隨時間不斷衰老,那是力量衰竭最根本的原因。這樣到了最後,人類的靈魂難免也會受到損傷。”
“這麼說,風雪她是被人操縱著嗎?”風暮音低頭看著放在膝蓋上的手,喃喃地問:“為什麼會是這樣的?”
“其實未必是你想的那樣。”
金先生的笑容是帶著冷酷的:“自古以來,人類對於力量的迷戀,促使他們願意付出一切。就像是很多故事裡所說的那樣,只要把靈魂交給魔神,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且這一切要出於自願的原則,絲毫沒有反悔的餘地。”
“為何要把靈魂交給魔神?”風暮音猛地抬起了頭。
“就像魔鬼們喜歡殺戮的快感,神只們崇尚神聖的威嚴,魔神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靈魂。”
金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據說,純淨的靈魂就像寶石一樣美麗,在魔神的宮殿裡,有著無數這樣閃閃發光的寶石。如果沒有意外,現在風雪已經是其中之一。”
“什麼!”風暮音站了起來。
金先生顯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同情心或者委婉:“風小姐,你要找的人,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留在這裡的,只是失去靈魂和契約保護,很快就要腐朽的身體。或者通俗一些來講,她已經死了。”
從義大利回來的時候,風暮音已經覺得遇到了最糟糕的狀況,可當她聽到金先生這麼說,眼前卻突然一片漆黑。
風暮音頹然坐倒在椅子上,金先生重新為他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對面慢慢品嘗著,臉上帶著閒適的神情,就像剛剛他說的話無關痛癢。
雖然對他來說,這的確算不了什麼……其實,這對於風暮音來說,原本也不算什麼的。
雖然是她的親人,但是她一直以為,風雪和陌生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已經沒有辦法了嗎?”風暮音的聲音很干澀:“她真的死了嗎?真的沒有辦法回到以前的樣子了嗎?”
“你們的關系好像並不十分親密。”金先生的聲音像是在遠處傳來:“你為什麼會為她擔心?”
“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就算是陌生人,也是一個很熟悉的陌生人了。”風暮音想笑一笑,卻只能抽動幾下嘴角:“我想,就算是聽到一個陌生人死去的消息,總也是會覺得無法接受的。”
“總令我覺得吃驚……作為他的孩子,你出乎意料的心軟,也許是一種……”金先生的聲音很輕,內容也很奇怪,風暮音茫然地抬頭,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不過,說是死亡也許不是那麼正確。”
金先生接下去說的話就像是一線光明,讓風暮音眼前漸漸清晰起來:“看在你這麼難過的分上,我也許該告訴你。只要在這個身體朽壞之前,重新找回她的靈魂,也許還有機會。”
“真的嗎?”
“當然,可是這並不容易,或者可以說要拿回她的靈魂,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金先生的眼神很奇怪:“你要記住,一個人的運氣始終是有限的,一旦你把它用完,也許接下來會是你無法承受的厄運。”
“我已經不想再管以後了。”風暮音露出一絲微笑:“如果你把我遇到的這些叫做好運氣,我還真想看看,所謂厄運會是什麼樣的。”
作者:
布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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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11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3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六章
你作過夢嗎?
我們每一個人都會作夢,也許不是在每一次睡眠中,但是我們時常會夢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也許是美麗的,也許是可怕的,也許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也許醒來後很久都不能忘懷。
以前的人把夢看做某種神秘的啟示,但是現代醫學向我們證明,這不過是人類的大腦在休息時,做出的一些尋常活動。
佛洛德也說,夢只是現實生活的投影,是內心欲望的潛在表現。
一般的認定,的確是這樣子沒錯。
但是,金先生對暮音這麼說:“你從現在開始,必須把以前知道的都忘了,重新接受另一種說法。”
人在睡夢之中,精神力量是十分脆弱的,潛在的欲望和想要隱藏的秘密會浮現出來,所以,人在夢中最沒有防備。
魔神,就掌管著一切美麗的、可怕的,你忘記了或者忘不了的夢。或者你可以叫他做“夢魔”,但是通常不能使用這樣不夠尊敬的稱呼。
對某些人來說,他是拯救一切的神只,但對另一些人來說,他是毀滅所有的惡魔。
就像夢的本身並沒有善惡之分,魔神也是一樣,既不善良,也不邪惡。
魔神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就像現實和夢的距離一樣遙遠,要去那裡,必須使用某種特殊的方式。
當金先生的敘述告一段落時,風暮音問他:“那麼我到了那裡,該怎麼辦呢?”
“那是最為變化莫測的領域,我不能告訴你能怎麼做,一切要靠你自己。”金先生想了想,最後給了她一個忠告:“我只能說,在某些時候他很溫和,但如果你認為他真是那樣就要糟了。”
不肯清清楚楚的說話,總像在演舞台劇一樣抽象表達,風暮音當然沒有辦法理解。
至少,她在聽完之後,沒能馬上理解這是什麼意思。她開始考慮也許下次請教別人這種問題的時候,應該隨身帶一個可以錄音的機器,然後像解讀密碼一樣反覆推敲。
“我走了。”風暮音站起來,對金先生說:“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願意幫我,但是我很感激你的幫助。如果你有什麼要求,大可以和我明說。”
“不用了。”金先生搖搖頭:“請不要放在心上,我很高興能幫上忙。”
金先生今天對風暮音始終保持著一種接近於友善的態度。雖然不到難以接受的程度,但是她卻覺得有點別扭。
除了名字,她對這個人根本一無所知,為什麼他會知道這麼多事?他是不是有意隱瞞或者誤導了些什麼?
但她也知道,就算問了也是得不到答案的,只能選擇相信他。就算金先生是想害她,她也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誰也不能依靠,她只能相信自己……
“暮音,你回來了?”
天青站在家門口等她,看起來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
風暮音點點頭,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心裡卻堵得發慌。
如果這個人不是什麼最高負責人,如果自己不是風暮音,如果他們是……是更單純一點的關係,那該多好!
“你累了嗎?吃點東西就去休息吧!”天青站在她面前,背光的關係,風暮音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他綠色的眼睛看起來溫柔極了:“我不會煮飯,所以到餐廳買了點……你怎麼了?”
風暮音忽然抱住了他,非常用力的抱著,把全身力量放在他身上。
“出了什麼事?”天青明顯僵了一下,但是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要說話!”她把頭靠在天青的肩上,天青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最最乾淨的空氣一樣:“至少,現在不要……”
天已經黑了,從屋裡透出的橘色燈光,把他們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如果時間能夠靜止,那麼,風暮音希望是在這一刻……
“你要去魔神的界域?”
“嗯!”風暮音站起身,准備收拾碗筷。
“這不好!”天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把碗拿去廚房。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我必須要去。”或者是因為最近太累了,風暮音不再想和別人爭辯:“我要把風雪找回來。”
“你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需要知道,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風暮音輕輕掙脫了他:“你不用勸我了,我不在的時候,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風雪。”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我說了,我一個人……”
“要麼我們一起,要麼誰也別去!”天青淡淡地說:“沒有第三種選擇。”
“如果我們都走了,那風雪怎麼辦?”
也許是真的有些不舒服,風暮音居然問了這個輕微不過的問題。
“這你不用擔心。”天青笑得未免太開心了一點:“我會找人來照顧她的。”
風暮音拿著碗筷,轉身進了廚房,把碗放在碗槽裡,然後擰開水龍頭,就這樣呆呆地看著水不斷流淌,流進下水道裡去。
“暮音,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天青站在她身後,聲音裡帶著擔憂:“除了這些以外,金先生和你說了些什麼嗎?”
風暮音機械地搖了搖頭。
“暮音,好好睡上一覺。”天青似乎沒有發覺她的異樣,用和平時一樣的口氣對她說:“有什麼事,都等到明天再說吧!”
風暮音側過頭,看到天青靠在門邊,他的眼睛裡有著關心,卻保持著柔和的表情。
他的確在為她擔心,卻也知道她不怎麼習慣別人的關懷,所以才只是說了這些。
“我要洗碗,你出去吧!”風暮音回過頭,拿起盤子沖洗起來。
“玩過占卜游戲嗎?”
風暮音洗好碗走出廚房,看見天青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桌子上散落著一些紙牌。
“塔羅牌?”她不是很感興趣的說:“怎麼,你也玩這個嗎?”
“要不要試試,聽說靈感強烈的人能夠預測得很准。”天青把牌理好,背朝她展開:“不需要繁瑣的手法,只要抽一張就可以了。”
“無聊!”她走過去,隨手在裡面抽出了一張遞給他。
“啊!”天青好像有點驚訝,呆呆看著她遞過的那張牌。
“是什麼?”他很久都沒有反應,風暮音就直接把牌拿過來看了:“戀人?”
“又一次命運的啟示。”她抬起頭,看到天青帶著促狹的笑容在說:“這一次可不是我說的,而是你自己這麼決定的。”
“一天到晚胡說八道!”風暮音把牌丟到他臉上,順帶給了他一個白眼:“就算我抽到了戀人,也不一定和你是戀人吧!”
風暮音走到樓梯上時回頭,看到天青把那張牌拿在手裡,顛來倒去的在看,還笑得像個傻瓜一樣。
不許笑!有什麼好開心的?天青是個神經病,你怎麼也和他一起發瘋了?
風暮音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拼命把嘴角往下拖。
深藍色的小瓶上貼著標簽,上面寫著:“危險藥品,每次限服一粒。”
人的肉體是有形有質的東西,而魔神所在的世界卻是純粹精神的世界,要想到達那裡最基本的條件,就是身體必須和精神分離。
不過和去魔界的過程相比,進入那個世界的方法就人性化得多,就好像吞下一顆注明是危險品的藥丸之類。
現在,這顆藥丸就躺在風暮音的手心裡。
只看外表的話,那和普通的感冒藥並沒有什麼明顯區別。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古老的法術已經能和現代科技完美融合到一起了呢?
“你聽說過魔神嗎?”她轉過頭問天青:“聽說是介於神和魔之間,擁有強大的力量。”
“我只是在古籍上見過關於夢魔的記錄。”天青皺著眉說:“他沒有真實的形體,最喜歡在深夜的墓地裡游蕩。”
“那也就是一無所知了。”風暮音搖了搖瓶子,又從那裡倒出來一顆藥丸:“你說,金先生為什麼要給我兩顆?”
“或許他已經知道了,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天青從她手裡拿走一顆藥丸,對她眨了下眼睛說:“晚安!”
“等一下!”風暮音攔住了他把藥丸放進嘴裡的動作:“如果我們去了那裡,回不來了呢?”
“怎麼了,暮音?”他反握住風暮音的手:“你不是猶豫不決的人,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天青的體溫有些偏低,總是帶著一種微微的涼意,風暮音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我……我……”
她咬了咬嘴唇,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我只是有不好的預感。”
“那是因為你太緊張了。”天青摸了摸她的頭,安撫似地對她說:“就像上次一樣,雖然很危險,還不是平安回來了?”
“不一樣的。”風暮音輕聲回答:“上次不是這樣的。”
當她看見天青要咽下藥丸,心就一陣陣發慌,就好像……好像有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你還是不要去了。”風暮音低下頭:“我感覺很不好。”
“那我就更應該去。”天青安慰她:“不會有事的,我們會把風雪帶回來。”
“天青……”風暮音看著他仰頭咽下藥丸,只能強壓下心裡的不安。
應該不會有事的,會有什麼事呢?應該……
“我睡不著。”風暮音已經吞下那顆藥丸很久了,可是她的眼睛還是睜著,一點睡意也沒有:“天青,你睡著了嗎?”
“你閉上眼睛,很快就會睡著了。”天青的聲音聽上去也很清醒。
“為什麼會睡不著?”她開始懷疑那些藥會不會已經過期了:“不是應該一吃下去就會睡著的嗎?”
“應該和安眠藥不一樣……”
“躺過去一點!”她用手推開天青:“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幹什麼?”
“我也不想啊!”天青很無奈的回答:“你的床太小,我會摔到地上去的。”
“地上不是很好?”天青的頭發很長,貼在風暮音臉上,讓她很不舒服:“你出的什麼爛主意?我最討厭和別人擠在一起了!”
他們兩個人現在之所以會並排躺在床上,是因為天青說他在床的四周設了結界,那樣可以保護他們的身體不受環境影響。
可事實上,風暮音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做,鬼才知道他是不是隨口說說的。
天青聽見風暮音發牢騷,忽然笑了一陣。
“你笑什麼?”她差點忍不住踹天青兩腳。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天青突然摸她的頭,風暮音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真沒看見還是假裝沒有看見,天青自顧自地說著:“有個小女孩以前總是一天到晚地黏著我。”
“那一定是個小白癡!”風暮音在心裡有些同情那不幸的人。
“我那個時候也這麼說,不過我倒是時常想起她。”天青的語氣有點奇怪:“當年我心情很差,所以一直對她不好,其實我很高興她能喜歡我。”
“她知道了一定會很感動的。”說實話,風暮音對他小時候的女朋友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很隨便的敷衍了他一下。
“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原諒我。”天青的語氣很熱切。
“我怎麼知道?”要不是確定之前從不認識天青,風暮音還以為這話是他在對自己說的:“喂!不要靠這麼近好不好?”
“……赫敏特家族是狩魔獵人組織的締造者,在上千年的時間裡,一直在暗地裡領導著這個龐大的組織,”天青好像突然有了說故事的欲望:“這個家族表面看似風光無限,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你是想說睡前故事嗎?”風暮音不怎麼感興趣地說:“如果說得不好,我可不要聽。”
“我只是突然之間想說點什麼。”天青又伸手過來,但這次被她眼明手快的擋住了:“也許和魔族斗爭太過耗費心力,又或者是被詛咒了,赫敏特家族的每一個成員都會在三十歲之前死於非命。”
“那麼年輕嗎?”風暮音看了看他的樣子,問:“那你今年多大了?”
“已經二十五歲了。”明亮的月色裡,天青的眼睛是深邃的墨綠:“也許很快,我就要離開了。”
“胡說!”風暮音冷冷的說:“我看你比我健康多了,說什麼死不死的?”
“暮音。”天青喊她的名字,然後歎了口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想念我嗎?”
“不會!”風暮音不明白,這種無聊的問題有什麼好問的?
“那偶爾呢?偶爾想我一下好不好?”
天青看著她,她瞪著天青,天青的表情那麼柔和,眼睛還是水汪汪的。
藥效好像挑在這個時候突然發作,風暮音感覺自己一下子昏了頭,居然對他說:“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嗯!”天青微微點頭,伸手摸著風暮音因為沒有打理已經半長的頭發,溫柔地說:“暫時不會吧!把你一個人留下,我不放心。”
“一個人嗎?”她喃喃地說:“我一直是一個人。”
“以後不會了,我會陪著你的。”
“多久呢?”
“很久很久……怎麼說?‘永遠’好不好?”
“永遠”是所有承諾中最愚蠢的,卻也……最是誘人……
風暮音慢慢閉上了眼睛,拒絕再想。
風暮音再一次張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她覺得很茫然。
怎麼會是這樣?難道說,那藥真的不起作用嗎?或者是她遺漏了什麼步驟,否則的話,她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她記得這裡,是因為她還記得自己作過的那個夢。
她或者不記得當時到底夢到了些什麼,但是這個黑暗死寂的場景,卻深深留在她的腦海裡。
難道說,這一次是她又作了同樣的夢嗎?
天空就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天空的滿月投射出銀白色的光,讓樹影重重的森林顯得陰沉可怕。
周圍沒有任何聲音,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寂靜之中。
風暮音慢慢行走在樹林間的小路,等待著從夢中醒來。
上一次作這個夢的時候,雖然說感覺十分鮮明,但是在醒來之前,風暮音幾乎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動。
她就好像在迷失方向後一直拼命奔跑,根本就沒有太多其他的意識。但是現在,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在作夢。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卻像能夠觸摸到一樣。風暮音深深吸了口氣,發現連呼吸到的空氣都很真實。
她並沒有刻意去尋找方向,她意識到這是在作夢,方向根本不重要。
她所要關心的,只是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
她看到了一點光亮。不!應該說是一陣閃光,在她前方不遠處的黑暗中爆發開來。
風暮音不由自主的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剛轉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在樹林間的空地上,有一棟房子。
這裡很安靜!腳踏在草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讓她感覺越發緊張起來。
風暮音沿著小路,踏上台階到了屋前的門廊。
她試著推開門,但大門緊緊地鎖著。
“暮音。”
這個時候在風暮音身後傳來說話的聲音,她當然是被嚇了一跳,然後飛快的回過頭去。
站在銀色月光下的人,有著長長的黑色頭發,表情十分嚴峻。
“天青?”風暮音沒想到會在自己的夢裡看到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暮音,我們要立刻離開。”天青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快點走!”
“為什麼?”她不明白地問:“為什麼要離開?”
“這裡很危險。”天青的手冰冷冰冷的:“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
“這不過是在作夢。”風暮音很想笑一笑,卻像是被他傳染到了緊張一樣笑不出來:“沒想到我居然會夢到你。”
“這的確是你的夢,但你並沒有夢到我。”
“什麼?”風暮音不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我們的確是在你的夢中,這裡的一切都是你在夢中虛構的。”天青拉著她離開大門,走下了台階:“你忘了嗎?我們都吃了藥。”
“你是說……這裡就是我們要到的地方嗎?”風暮音霎時瞪大了眼睛。
“所謂魔神的世界,不過是一個純粹精神的王國。”天青長長舒了口氣:“人類的每一個夢,都發生在這個世界之中的某個地方。”
“這麼說,我們是成功了嗎?”風暮音也朝四周張望,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她的感覺也變得完全不同。“那麼,我們要怎麼才能找到那個夢魔?”
“現在還不是擔心這個問題的時候。”天青很認真的對她說:“這裡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
雖然風暮音不是很清楚他為什麼堅持這裡有危險,但還是點了點頭。
就在她看了一眼那棟房子,正回過頭准備和天青一起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一道黑影飄過她的眼角。
風暮音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這一看,讓她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僵住了。
“風雪!”那一身黑衣朝著房子走去的,竟然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風暮音剛要追過去,卻被身邊的天青拉住了。
“不要過去。”天青對她搖了搖頭:“那並不是她的靈魂,只是你夢裡的影像。”
“是嗎?”她看了看天青,又看了看那個熟悉的黑色背影:“天青,你還是有事隱瞞著我,對不對?”
天青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有些愣在那裡。風暮音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朝著那棟房子走了過去。
風雪對她的聲音沒有反應,她便跟著風雪走向那棟房子,然後沿著牆壁走到一扇開著的窗外。
風雪走到窗邊朝裡面看著,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風暮音走到她的身後,也跟著她往屋裡看去。
這個時候,正好又有一陣強光從房子內部爆發出來,風暮音眼前一片漆黑,過了好一會才能看到東西。
屋子裡的情況很詭異,這是風暮音的第一個念頭。
從她看過去的角度,那裡背對著她站著一個男人。
那個人的頭發是銀白色的,一直長到腳踝。
他穿著雪白的長袍,全身就像被籠罩在一層光暈中,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風暮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也許,用“神聖”這個詞語形容,會稍微恰當一些。
總之,當她看到這個背影,就不由自主聯想到了那些聖潔的詞語。
“你想要救她嗎?”那聲音冰冷至極,就和他的背影給人的感覺一樣。
風暮音的心一顫,然後才意識到這個人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不要殺她。”她身邊的風雪平靜地開了口。
而風暮音直到這個時候,才能把目光從那個人的背影移開。
接著,她就看到了……血!大片大片的血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蜿蜒流淌,那種刺眼的紅色,一如既往地讓她頭暈目眩。
風暮音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忽略掉那種顏色,再次仔細的看了一看。
在那個銀發男人腳邊,似乎還躺著另一個人。
風暮音從這裡只能看到一些黑色的頭發,而數量驚人的鮮血,好像就是從那裡流淌出來的。
銀發男人把手舉起,他的手上正不住地往下滴落著鮮血。
一滴滴腥紅的血珠落下,一接觸他的衣服就被彈開,最終落到地上那人的黑發間。
然後,他展開了緊握的手,落下來的……
風暮音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就要暈倒了。
“沒事的!”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天青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這只是一個夢。”
風暮音轉過身,把頭靠到天青的肩膀上,感覺胃裡一陣陣地翻攪著。
“那是……那是眼睛……”她還沒說完,就捂住嘴干嘔了一聲。
天青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摟緊了她。
“不要殺這個孩子。”風雪的語氣依舊十分平靜:“她是我姐姐的女兒,她活著對我來說十分重要。”
風暮音猛地睜開眼睛,轉過了頭。
躺在銀發男人腳邊的,是一個穿著睡衣的小小身影,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個……孩子……
“暮音,你聽我說。”就在這個時候,天青強行把她的頭轉過來面對自己:“這不是真的,只是你在作夢。”
“你騙我!”風暮音盯著他綠色的眼睛,從那裡看到了自己像鬼一樣蒼白的臉:“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阻止我過來,是因為你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這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對不對?”
風暮音的手指輕輕觸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皮:“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的記憶不是很清楚,原來不是因為什麼事故傷到了頭部,而是……可是我不記得了,我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
“我現在夢到了過去的事情,我為什麼又會夢到了呢?”
“你冷靜一點!”天青抓住她,重重搖晃了一下:“不要失去理智!”
“我沒有失去理智,我就是在使用它!”風暮音朝他大喊:“這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啊!”
“好!你要知道是嗎?我告訴你!”天青有些生氣地指著屋裡:“我知道這一切是因為當時我就在那裡!”
風暮音順著他的手指看了過去。
在黑暗的角落裡,她看到了一個孩子。
那個十多歲的男孩躺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知覺。月光正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那臉形和五官,完全就是縮小版的天青。
“你怎麼會……”她詫異地看著天青,腦袋裡又開始混亂。
天青剛要回答,就被一陣冷漠的笑聲給打斷了。風暮音這是第一次知道,笑聲也可以用冷漠來形容。
“現在真是變了,居然誰都敢這麼和我說話。”銀發男人笑完,冷冷地哼了一聲:“如果不是看在你主人的分上,我現在就讓你嘗嘗粉身碎骨的滋味。”
“請離開她。”風雪看上去很平靜,但是風暮音卻好像能感覺到她有多緊張。
“太放肆了!”銀發男人的聲音微微揚高。
風雪的手猛地一顫,那把風暮音曾經見過的長弓,出現在她手裡。
“快走!”這個時候,天青突然一把抓住了風暮音,像是強行想要帶她離開。
風暮音猝不及防,被他拖著往旁邊走了幾步。
“為什麼?”事情還沒有弄清楚,風暮音不是十分願意離開:“我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我會告訴你的。”天青緊皺著眉頭:“我們離遠一點再說。”
“沒事的。”她又掙扎了一下:“這只是在……”
她“作夢”兩個字還沒有說完,身邊的風雪已經射出了箭。而緊接著,有一些白色的光從窗戶裡射了出
來。
風雪就站在光芒射出的窗外,那光線並不是十分強烈,但風暮音看到風雪用手遮住了她自己的眼睛。
那種光顯然不是那麼簡單,被光芒照射到的風雪,很快整個身體變得透明起來。
“風雪——”
風暮音甩開了天青的手想要沖過去,天青在她身後大聲叫她的名字,她也根本就沒有去理會。
就算知道這只是在作夢,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風雪在她面前消失。
風暮音兩三步走到風雪身邊,剛伸手碰觸風雪正接近透明的身體,風雪就像粉碎一樣變成了光芒中的塵土。
風暮音攤開握起的手掌,一些閃光的東西從她掌心飄散到空中,然後融進了那些光芒消失不見。
她呆在那裡,根本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只知道風雪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了!
“暮音!”身後傳來天青焦急的呼喊聲,風暮音回過頭正要和他說話,卻發現自己變得不太對勁。
她的身體,正在漸漸變得透明,就和剛才風雪的情況完全一樣。
風暮音抬起頭,看向窗戶裡面。
那個銀發的男人就是光芒的源頭,他正慢慢轉身,風暮音也看到了他半閉著眼睛的側臉。
不知道是誰說過,完美的東西都是可怕的,風暮音現在終於明白了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這是風暮音有生以來所見過最完美的輪廓,也因為毫無瑕疵,讓人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覺。
就在風暮音以為自己也會消失的時候,在她面前,有一道藍色的光芒慢慢地關上了那扇窗戶。
她原本以為那是天青,可她聽到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說:“這只是一個夢,不要太過沉迷其中。”
風暮音的腳一軟,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她低頭的時候,發現自己並沒有像剛才看到的那樣,變得透明什麼的。
而隨著光線消失,周圍的一切變回了自己剛到這裡時的樣子。
月光,樹林,沒有燈火的屋子,一切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天青過來扶起了她,她臉色慘白地靠在天青身上,看著那扇已經關上的窗戶。
現在窗戶後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可那道光芒還在窗框上,也就是剛才關上窗戶的那道光。
風暮音移動了一下眼珠之後,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什麼光。
一顆寶石!
藍色的寶石在黑暗中散發出剔透晶瑩的光芒,它被鑲嵌在一根華麗的手杖頂端,握著那根手杖的,是一個隱沒在黑暗陰影中的男人。
風暮音從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看到黑色風衣,然後是那張完全遮住臉的面具。
他有著黑色的頭發,一身黑色的裝扮,只除了那張面具之外……一張銀色的面具,在黑暗中散發著某種詭異的光芒。
“你沒事吧!”
面具後的眼正看著風暮音:“你剛才那麼做實在太不明智了,差一點靈魂就會永遠消失的。”
“你是誰?”她有些驚魂未定地問。
“晚安,小姐!我是夢神司。”
自稱為夢神司的男人對她笑著,至少從語氣裡聽起來他像在微笑:“還有,我並不是你夢中的人物。”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22 03:18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4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七章
突然出現的夢神司,邀請這兩位不速之客去他的家。
說是邀請,其實根本沒有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四匹黑色駿馬拉著的車,載著他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奔跑著,不知道要把他們帶往何處。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突然出現是為了什麼?風暮音真的太累了,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想這想那。
一路上,她一直靠在天青的懷裡昏昏欲睡。那個叫夢神司的男人也不說話,就坐在對面默默看著他們。
雖然是很古老的交通工具,但是這輛馬車出奇地平穩。
途中,風暮音曾經透過車窗往外看,如果不是她眼花,那就說明這車子的速度實在是很快。
黎明時分,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天青直接把風暮音抱下馬車。
“這裡……”
風暮音看著眼前誇張的建築,有點回不過神。
這是一座宏偉的白色城堡,有堅固的城牆和高大的角樓,傲然聳立在山頂之上。
城牆上垂掛著金藍交織的旗幟,他們站在巨大的城門前朝上仰望,感覺就像是來到了童話世界一樣。
風暮音回過頭看他們來時的方向,卻驚愕地發現,別說道路,從這座城堡的四周直到山腳,都被一片可怕的荊棘包圍著。
夢神司站在客人身邊,等他們仔細打量完了以後才說:“歡迎來到我的城堡。”
“這裡是……”風暮音和天青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戒備。
“是我居住的地方,其實,我也很久沒有回來了。”夢神司舉起他的手,隨意揮了一揮:“因為這個世界有趣的地方實在太多,我總是在不停的旅行。”
隨著他的動作,眼前緊閉的大門慢慢打開。一陣奇異的花香隨著微風,從敞開的大門裡傳了出來。
之後映入他們眼中的,竟然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紅色花海。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卷起枝頭的花瓣,紛紛揚揚地在空中飛舞。蔚藍的天空和火紅的花瓣,構成了一幅只在想像中出現過的美麗畫面。
“真美!”風暮音忍不住微張開嘴,為這從未見過的景色感到驚歎。
“你能喜歡我很高興,美麗的花朵能夠使人忘卻疲勞。”夢神司語氣平常地說:“請跟我來吧!”
他說完以後,第一個往裡走去。
“小心點!”風暮音仰起頭,輕聲對天青說:“這裡很奇怪。”
自從夢神司出現,到他們坐上他的馬車,現在又到了這個奇怪的城堡,很長的時間了,天青始終緊皺著眉頭,半個字也沒有說過,這時也只是點了點頭算作回答。這讓風暮音覺得他好像有什麼重要的疑問,又或者在擔憂著什麼。
“我好多了,放我下來吧!”風暮音又一次忍住了問為什麼的沖動,對天青說:“我可以自己走了。”她知道這時實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
天青動作輕柔的把她放了下來,扶著她往城堡裡走去。
他們跟著夢神司,沿著花叢中的小路,往花海深處走去。
那些花枝將近有半人高的花朵,在他們身邊盛開,像絲綢一樣嬌嫩的花瓣,不時被風吹到風暮音的臉上和身上。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花,層疊交錯的花瓣都是極其艷麗的火紅,就像火焰一樣充滿了生命力。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她的手剛剛伸出去,就被天青抓住了。
風暮音這時才注意到,那花朵的花枝上,長滿了尖針一樣的花刺,而且那些細長尖銳的花刺是半透明的,不注意的話很容易會被忽略。
“小心一點。”走在他們前面的夢神司就像身後長著眼睛,很及時地在這個時候轉過來說:“美麗的東西通常都是危險的,而且越美麗就越危險。”
走了很長的時間,在花海盡頭,依稀能夠看到白色宮殿似的建築物。
“神司大人,您總算是回來了!”站在台階上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像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年輕女孩。
她看到這麼多人,先是一愣,然後很快恢復了甜美的笑容。
夢神司把手杖和脫下的外套遞給那個女孩,露出了裡面穿著的禮服。那個穿著黑色綢緞公主裙的女孩,很恭敬地接到手裡。
他們都穿著式樣繁復的華麗衣服,衣服上綴滿了蕾絲或銀線繡出的精致圖案,就好像中世紀歐洲貴族的打扮。
“你去收拾兩間房間,客人們需要休息。”夢神司吩咐完,轉身為他們介紹:“這是我的管家愛麗絲,你們住在這裡的時候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告訴她。”
“愛麗絲小姐,你好!”風暮音伸出手:“我叫風暮音。”
“很榮幸見到您!”那個看起來甜美可愛的年輕女孩,並沒有回應她友善平等的招呼方式,而是一手拉著自己的裙擺,朝她行了一個很正式的宮廷禮。
更誇張的是,還用另一只手握著風暮音的手,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風暮音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徹底僵在了那裡。
“請別在意。”夢神司看到她的窘態,輕笑了一聲:“愛麗絲很迷戀這種禮節。”
風暮音略顯尷尬的點了點頭,而愛麗絲打完招呼之後,就笑容可掬地站在一邊,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她身邊的天青,天青也好像當自己是空氣一樣保持著沉默。
夢神司帶著他們走進了客廳,陽光從一扇扇敞開的落地窗裡照射進來,巴洛克風格的裝飾奢華富麗,四周的牆上懸掛著宗教題材的油畫,使這間屋子充滿了優雅浪漫的氣氛。
“兩位一定很累了。”他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夢神司拿起矮桌上的酒瓶,為兩人各倒了一杯酒:“請先在這裡喝點東西休息一下。”
金黃的酒液在晶瑩的酒杯中歡快地冒著氣泡,那個叫夢神司的男人,則走到一扇落地窗邊朝外看著。
“請問……你……”風暮音猶豫著,不知是應該開門見山的詢問,還是迂回宛轉地探聽這個人的來歷和意圖。
“這種花雖然看起來很美麗,但是有一個不怎麼美麗的名字。”那個夢神司就像根本沒有聽到風暮音說話,背對著他們自顧自地說著。
“是嗎?”風暮音還沒有回答,身邊的天青倒是說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叫什麼名字?”
“黃泉。”
夢神司靠在窗框上,透過玻璃的反射能夠清楚看到在面具後,他有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睛:“傳說在通往黃泉的道路上,長滿了這種紅色的花朵。
“每一個死去的人,都要赤著腳走過這種布滿荊棘的花朵,這美麗的色彩原本是用人類的鮮血浸成,所以這種花的名字就叫做黃泉。”
這種說法,讓風暮音感覺到一股惡寒。
那原本美輪美奐的景色,一瞬之間抹上了一種陰郁的色彩。窗外那些在藍天下盛開的鮮花,在她眼裡變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海。
“這是在用鮮血清洗罪惡。”注意到風暮音的不適,天青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為了在人世間犯過的錯誤而懺悔,請求神的寬恕。”
“當然。”夢神司輕聲笑了笑:“這當然是為了請求神的原諒,但是神是否能夠原諒這些想要懺悔罪惡的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你實在是太……”天青皺了下眉,似乎對於夢神司語氣中的嘲諷感到不滿。
“神司大人。”這時,那個叫愛麗絲的女孩在門邊喊他。
“對不起。”夢神司對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跟著愛麗絲走到門邊。
只看到愛麗絲踮起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夢神司聽完以後轉身對他們說:“很對不起兩位,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下,愛麗絲會帶你們去休息,我們晚飯時再見。”
說完,夢神司點了點頭,就略顯匆忙地走了出去,風暮音和天青站起來對望了一眼,目送他離開。
“兩位請跟我來,房間已經准備好了。”愛麗絲滿面笑容地走到他們面前。
“夢神司,他到底是什麼人呢?”風暮音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黃昏時分,天邊彩霞被夕陽照得通紅,火紅的花瓣依舊漫天飛舞,但不再是白天那種震撼人心的壯麗,而是帶了一絲嫵媚妖嬈的色彩。
“你要小心那個叫作夢神司的人。”天青走到她身後,語氣中帶著警告:“他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風暮音從玻璃的反光中看了他一眼:“可我們對這裡一無所知,他又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之後很久,他們再沒有說話,直到陽光在面前一點一滴的消失。
“暮音。”天青終於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風暮音輕輕地應了一聲。
“你不想問我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天青又向她靠近了兩步,用溫柔的聲音問她:“你為什麼不問我?”
“你願意嗎?”風暮音慢慢垂下眼簾:“如果你不願意說,或者有其他不能說的理由,不告訴我也沒關系。”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天青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因為並不完全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對你來說,忘記了也許會更好一些。所以,我才不願意向你提起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
“過去……”風暮音不禁摸上了自己的眼皮:“真的已經過去了嗎?”
“雖然現在說是晚了一點。”天青和她並排站到一起,對著窗外長長歎了口氣:“我還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諒。”
“原諒?為什麼?”她看著天青輪廓深刻的側臉:“你做了什麼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
“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至於受那樣的傷。”天青轉過頭,目光復雜地看著她:“那個人,原本想要傷害的是我。”
“是嗎?”風暮音愣了一下:“我們在那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對不對?”
“我父母去世之後,我被一些很神秘的人追殺。後來我受了很重的傷,昏倒在你家門外,而你救了我,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天青微微地笑了:“我小時候是一個有些孤僻古怪的孩子,你可能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卻是我童年時最開心的一段回憶。”
“等等!”風暮音打斷了他:“為什麼你說的這些,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就算那時年紀還小,可是更早之前的事情她都還有記憶,為什麼獨獨對這件事情一點模糊的印象也沒有?
“你慢慢聽我說。”天青把目光重新投回了窗外:“後來,這個一直追蹤著我的人終於找到了我,於是就出現了你看到的那些事情。
“如果不是風雪及時趕回來阻止了他,我們也許都會沒命的。”
“風雪?”風暮音詫異地說:“她不是消失了嗎?”
“我說過了,那只是一個夢。”天青綠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黯淡:“那個時候你已經暈倒了,應該並不知道後來出了什麼事情。
“而我當時雖然受困,可神智還算清醒,能夠很清楚地知道發生的事情。”
天青講的這些,風暮音真的半點印象也沒有,感覺就像是在聽一件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至於你為什麼不記得這些事情,應該是因為你當時被驚嚇得太嚴重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始終沒有看風暮音,但是他的眉目間也始終帶著懊惱無力的情緒:“如果不是因為我太沒用,你也不會到現在還在心裡留著陰影,一直不願想起那時的事情。”
“都過去了。”風暮音試著安慰他,因為看起來他才比較像是需要安慰的那一個。“現在大家都很好不是嗎?”
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樣的場面,風暮音不會相信自己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
她也不明白天青為什麼這麼介意,其實就算她的確受了什麼重大驚嚇,喪失了點記憶,也和天青沒有太直接的關係。
難道她真的會要求一個半大的孩子,為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負起責任嗎?
“你會怪我嗎?”天青轉過身,帶著一絲不安問她:“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遇到那麼可怕的事情。”
“別傻了!你那時只是個孩子,再說你也算是受害者吧!”風暮音有些好笑地說:“難道這麼多年以來,你一直在為那件事情感到內疚?”
天青淺淺一笑算作回答,風暮音倒是有些呆住了,連忙咳了一聲轉移話題。
“我的眼睛還能看到,就是說並沒有被挖……”想起了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有作嘔的感覺:“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錯覺?”
“其實……”天青看著她,然後有些猶豫地回答:“我不知道風雪是用了什麼方式,但是你的眼睛在當時的確……”
“是這樣嗎?”風暮音忍不住隔著眼皮,摸了摸好好待在裡面的眼珠子:“我只知道手腳斷了也許能接上,還不知道眼睛被挖了也能接上的。”
“知道答案的,也許只有風雪了。”天青剛說完這句話,便傳來了敲門聲。
“兩位,晚餐已經准備好了。”
從聲音上聽,是那個叫做愛麗絲的年輕女孩:“神司大人吩咐,請兩位先用。”
他們下樓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偌大的餐廳裡燈火通明,但用來照明的不是電燈而是蠟燭。
壁爐裡燒的不知道是什麼木材,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氣,長長的餐桌中央擺放著鮮花和銀質的燭台。
風暮音和天青面對面的坐到餐桌邊,愛麗絲拍了拍手,幾個僕人模樣打扮的少女,端著銀質的餐盤走了進來。
“兩位請用餐吧!”愛麗絲彎了彎腰,然後關上餐廳和客廳之間的大門,退了出去。
一道道精美的菜餚被端上來,那些侍女像是受過嚴格的訓練,行動之間沒有一絲聲響。
這種氣氛下,他們也只能保持著最高品質,整個餐廳裡除了輕微的刀叉碰撞聲,就只有壁爐裡燃燒的木材偶爾發出的爆裂聲。
一頓豐盛的晚餐在如坐針氈的情況下草草結束,拒絕了甜點之後,風暮音幾乎是忙不迭地想要離開這過分安靜的餐廳。
像是算好了時間,他們剛站起來,餐廳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兩位對晚餐還滿意嗎?”愛麗絲笑容可掬地站在那裡。
“是的,十分感謝你們的盛情款待。”風暮音點點頭。
“神司大人很少帶客人回來,能招待您是我們的榮幸。”愛麗絲顯得十分高興:“神司大人讓我代為詢問,兩位如果不是立刻需要休息的話,是否願意去他的書房坐坐呢?”
他們跟著愛麗絲上了樓梯,穿過好幾條長長的走廊,最後停在一扇敞開的大門前。
從門口看進去,只能看到一排排的書架和從縫隙間洩漏出的一些光亮。愛麗絲站在門口,示意他們進去。
他們踩著厚厚的地毯,繞過一排又一排的書架,在壁爐前找到了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夢神司。
夢神司讓他們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上,然後問了問晚餐和休息之類的客套話題。
“我這裡沒有電,兩位一定覺得很不習慣吧!”
夢神司已經換了衣服,但依然戴著那張銀色面具:“我一直認為先進科技固然為生活帶來了便利,但是在某些方面來說,也正扼殺著優雅的傳統和堅貞的信仰。”
風暮音不知道他是在尋求他人贊同又或者表現自己的特立獨行,所以只是含糊其詞地點點頭。
“小姐對我的想法有什麼意見呢?”
風暮音沒想到他會問自己,於是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再一次重復了問題。
“意見?我想這是每一個人自己的生活方式,別人沒有權利評斷吧!”
看他很認真的在等答案,風暮音倒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說我的看法,我想我會贊同你的觀點。
“科技在使人類進步的同時,的確令我們喪失了某些值得保留的特性。
“不過,對於現代人來說,放棄科技去像先人們那樣生活,也只是一個柏拉圖式的念頭罷了!”
“的確是很清醒客觀的看法。”
夢神司靠在高背沙發上,用贊賞的語調說:“假設一下,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影響人類的進化,你覺得是保持現狀好,還是讓一切從頭開始,讓人類走上遠離科技的另一條道路會更好呢?”
“有這樣的機會嗎?”真是好奇怪的假設。
“當然只是假設了。”夢神司笑了笑:“假設的話,你的希望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風暮音皺了皺眉,想像不出他假設的那種情況:“你是說世界末日的那種假設嗎?就算人類真有一天到了那種地步,也不是個人的意志可以逆轉的了吧!”
“一個人的想法對於整個世界來說也許十分渺小,但也是十分重要和值得重視的。”
夢神司的眼中閃爍著點點光芒:“這個世界是由無數的‘人’組成,其實也就是無數‘人的想法’組成。
“當第一個人失去希望和信仰時,也許只是影響了身邊極少數人,對這個世界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隨著時間過去,這種情況會像倒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延伸到世界每一個角落。
“也許一百年,也許一千年,遲早有一天我們必須面對選擇。選擇改變,抑或滅亡!”
夢神司說完之後很久,風暮音都在細細咀嚼他話中的意思。
這不是很有新意的說法,這個人也並沒有刻意誇張,但就是因為他用一種完全置身事外的淡然口氣來說,才令人覺得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將在不久之後必須面對的未來。
風暮音身邊的天青,同樣靠在椅背上沉思,陰影完全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風暮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對面的夢神司……這房間很溫暖,她也不是單獨一個人待著,這時卻有一抹冰冷和沮喪的感覺在她心裡浮動。
“情況……有這麼糟糕了嗎?”雖然風暮音有些認同他的說法,但也覺得這中間杞人憂天的成分更多:“那畢竟是十分遙遠的事情,也許在這段時間裡,我們會尋找到有效的解決方法也說不定。”
“一眨眼時間就會逝去,更好或者更壞,沒有人可以預言未來。”夢神司合上了手中厚厚的書本。
“有沒有改變過去的方法呢?”她喃喃地問:“如果可以改變過去,或者就能夠改變一切了。”
“改變過去的方法?”夢神司低頭想了想:“這個問題我是無法回答的。”
“那麼有誰知道答案呢?”聽他的語氣,難道說……風暮音一怔,有些希望的火苗在心底竄了出來。
“這問題對你很重要嗎?”夢神司抬起眼睛直視著她。
風暮音咬了咬嘴唇,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所在的世界盡頭,有一個叫做‘迷霧森林’的地方,那裡面住著一個人。”
夢神司站起來,把手上的書擺回左邊的架子上:“據說,他能夠回答世界上所有的問題。”
“據說?”
“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是短暫和不停變幻著的。其中只有極少的地方可以長久保持原貌,迷霧森林就是其中最古老的一處。
“自從這個世界存在以來,那裡就是一座終年盤旋著大霧,會令人迷失路途的森林。”
夢神司的聲音裡帶著笑意:“為了一個問題丟掉性命,肯做這種事情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多。何況我也沒聽說過有人能從那裡走出來,所以只能說‘據說’。”
“你也不知道嗎?”
“在這個世界裡,大多數人能夠到達的地方十分有限。”
這個夢神司好像能輕易看穿別人的想法:“這裡絕大多數地方都是由人類心中最隱秘的部分構成,所以有很多地方本身就很抗拒他人侵入,我能夠遇到你,只能說是一個巧合,或者說是一種緣分。”
“緣分?”
“緣分!”夢神司肯定地對她點頭:“我為這種緣分感到十分榮幸。”
“你……”
“很晚了。”夢神司很有技巧地打斷了她接下去的問題:“在這裡和在人類的世界並沒有太大的不同,現在已經快到午夜。
“我想,我不該打擾客人們的休息。”
聽他這麼說,風暮音自然而然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愛麗絲會把兩位送回房間,祝兩位在這裡過得愉快。”
夢神司把他們送到門口,關上門之前還很有禮貌地說了一聲:“晚安!”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22 03:28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4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八章
“你被迷惑了嗎?”
站在房門前的走廊上,所有的一切顯得那麼寂靜,風暮音耳邊突然傳來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她幾乎是被嚇了一跳,轉頭去看身邊的天青,不明白地問:“迷惑?”
“你覺得他是一個有著奇異魅力的男人,非但很有思想而且很有風度,不是嗎?”
天青彎起了嘴角,卻怎麼看也不像是開心:“或者我不該打破你的天真想法,但是你要記住,這個地方和這個時間,不適合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說什麼呢?”她啼笑皆非地反問:“什麼叫‘不切實際的幻想’?”
光線昏暗的走廊上,天青眼睛的顏色看起來比平時深了許多。
“你喜歡他。”停頓了約半分鍾,他直接用陳述的語氣對風暮音說。
“莫名其妙!”
風暮音覺得這句話本身就很好笑:“你也知道,我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他,怎麼會一下子扯到喜歡不喜歡了?”
“現在不是已經認識了嗎?”天青微微瞇起了眼:“我討厭他,所以你還是不要喜歡他。”
“你是不是太累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家伙是受了什麼刺激,難道不知道公然在別人的地盤上說主人的不是,是很不明智的做法嗎?
風暮音的第一反應,是用眼角看了看手持燭台站在一旁的愛麗絲。
幸好那個叫愛麗絲的少女,依舊笑容滿面地站在那裡,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天青說了什麼。
“也許這句話應該我來說。”
天青語帶譏誚地說了句:“是不是他給你吃了什麼東西,讓你對他神魂顛倒了?”
“你夠了吧!”風暮音皺著眉阻止他:“我很累了,不想和你吵架!”
天青和她對視片刻,然後再見也不說地掉頭就走。
“離他遠些!”天青經過愛麗絲身邊的時候這麼說。
不知道話裡的是“他”還是“她”,也不知道是對風暮音說的,還是說給愛麗絲聽的。
“什麼啊?”風暮音看著那個怒氣沖沖的背影,腦子裡糊裡糊塗的。
回應她的,是很用力甩門的聲音。
“真是令人羨慕呢!”
“什麼?”風暮音收回停留在隔壁那扇房門上的目光,看向捂著嘴的愛麗絲。
“有心愛的人為自己吃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愛麗絲仰起頭,唇邊掛著笑容:“我覺得很羨慕。”
風暮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了掛在牆上的一幅油畫。
因為光線不足,只能隱約看到油畫的下半部分,好像是畫了一對並肩站著的男女。
那是一對愛人嗎?愛人?心愛的人……
“什麼心愛的人啊!”
突然想到愛麗絲居然會用這個惡心的詞語形容自己和那個家伙,風暮音受不了的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他只是太緊張了,才會說些奇怪的話。你不要誤會,我和他只是很普通、很平常,完全沒有什麼特別關係的那種關係。”
“真的嗎?”愛麗絲瞪大了眼睛:“我還以為你們是情人呢!”
“完全不是!”因為被誤解所以很激動,風暮音有些大聲地反駁:“他只是一個喜歡說怪話的家伙而已!”
“我知道了。”愛麗絲點點頭,嘴角的笑意卻加深了許多。
“那,再見!”
好像是越描越黑,風暮音明智的選擇結束這個令自己尷尬的話題,然後不等回答就關上了房門。
風暮音倒在樣式古老的大床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鄙視著自己的幼稚舉動。
想起來,好像也只有天青那家伙能令自己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丑。
她怎麼就這麼容易受天青的影響呢?難道是因為那家伙說了喜歡自己之類的蠢話,害得她也變得怪怪的?
不會的!她才不會受那種無聊的話影響,不會不會不會……越想越覺得懊惱,風暮音不停地在床上滾來滾去。
“你不舒服嗎?”
她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翻滾到一半的姿勢僵在那裡。
才仰起頭,就看到站在隔壁陽台上的天青用手一撐,輕輕鬆鬆地翻過欄桿,跑進她的房間。
“你沒事吧!下午不是說完全好了嗎?”天青上下左右看了她一圈,有點著急地問:“是不是哪裡在痛!”
風暮音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天青立刻就變得更緊張了。
“這是睡前運動。”在深度的自我催眠以後,風暮音理直氣壯的告訴他:“這樣的運動能夠顯著提高睡眠品質。”
“真的?”他顯然不怎麼相信,狐疑地看著風暮音:“為什麼以前都沒有看你做過?”
“因為我最近有點失眠,所以才會試試這種法子。”事實證明,說謊這種事情只要開頭順利,之後就會駕輕就熟了。“我覺得很有效啊!”
天青挑了挑眉,對她說的話不置可否。
“我睡覺之前做什麼關你什麼事?還有,什麼叫你以前沒有看我做過?你又不是每天和我睡……”
原本是想轉移視線順便罵他幾句,但說到後來卻是風暮音的臉開始發燙。
她急忙用力瞪著天青,想像自己是因為憤怒而覺得臉紅:“我警告你,以後不許胡說八道,否則的話,我……我就……”
“就怎樣?”天青很虛心的問。
她看著天青,天青看著她,她很尷尬,天青很認真……
“你是故意的!”她握緊了拳頭,好想一拳打掉天青眼裡促狹的笑意。
天青和她不同,他很誠實的點頭承認。
“你這家伙!”風暮音一拳打過去,天青很配合地往後仰倒,順勢霸占了一半的床鋪。
風暮音和天青並排躺在床上,這張床很大,兩個人躺著也一點都不覺得擠。
“天青。”風暮音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滿意的聽到了他的悶哼聲:“你剛才到底生什麼氣呢?”
“一半一半吧!”他含含糊糊地說。
“什麼叫一半一半?”風暮音轉過頭看他。
“一半一半。”他仰面躺著,很平常地說:“因為是吃醋和妒忌各一半,所以就是一半一半。”
真是虧他說得出口!風暮音聽到都幾乎要為他臉紅。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喜歡那個夢神司吧!”風暮音也開始仔細研究木質的床頂,好像那上面開出了一朵花一樣。
“不會啊!”天青很有理智的分析:“你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剛剛認識,總是故作深沉,自以為高人一等,其實就是個藏頭露尾,來歷不明的家伙呢?”
“你知道還一半一半的干什麼?”
雖然風暮音不是完全贊同他偏頗的評價,但是為了避免矛盾升級,她強迫自己把那些聽成比較中庸的形容詞。
“知道是知道,知道了就不能一半一半嗎?”他轉過頭來看風暮音。
“睡覺!”風暮音抽出枕頭擋在自己和他的臉中間,決定這輩子都不和這個神經病說話了。
不過,由於當時頭腦和天色一樣昏昏沉沉,天青身上的味道又有點催眠的作用,她很快就睡著了,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犯下了一個根本就是很低級的錯誤……
“暮音小姐,您醒了嗎?昨天晚上睡得怎麼樣?”好像是那個叫做愛麗絲的管家。
風暮音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用力伸了個懶腰,伸出去的手一不小心打到了旁邊的人。
“對不起!”
自己好像挺用力的,沒有打痛他吧!實在……等等——那個愛麗絲在房間裡,然後她的床上有一個男人,只是隔著床帳……還是她床上有一個男人,然後隔著床帳,那個愛麗絲在房間裡……
“暮音小姐。”厚厚的床帳外面,再次傳來了愛麗絲的聲音:“我已經把水放好了,您起床以後可以先洗個澡。”
風暮音一下子徹底清醒了過來,偏巧這個時候,身邊那家伙眨了眨比她還長的睫毛,好像要醒過來一樣。
風暮音顧不上嫉妒他的眼睫毛比自己的還長,連忙拉過一個枕頭,用力捂住他的頭。
“謝謝你!”她高聲回答,遮掉了那些奇怪的嗚嗚聲:“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出去吧!”
“好的!”
聽到關門聲,風暮音大大松了口氣。挪開枕頭的時候,天青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你干嘛啊!”他完全進入不了狀況:“用枕頭謀殺……”
“你怎麼會在我床上?”
風暮音咬牙切齒地拉著他的衣領,把他從床上拖起來。
“你床上?”天青想了想,然後作恍然大悟狀:“昨晚你叫我睡覺,然後我就睡著了啊!”
“我是叫你回自己房間去睡覺!”風暮音用力搖晃了他一陣洩憤,再把他丟到床鋪裡:“你是白癡嗎?”
“怎麼能怪我啊!明明是你……”他嚷嚷起來,風暮音立刻一個手肘打過去,想叫他小聲點。
“哎呀!”天青叫了一聲:“你還來?不要了,我的腰很痛啊!”
“鬼叫什麼!”風暮音簡直要被他氣瘋了:“你怕別人不知道你在這裡啊!”
“好了好了!”天青高舉雙手:“我馬上就回去總行了吧!”
“快點快點!”她把天青硬推了出去,雖然她更想做的是一腳把他踢到天邊去。
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天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半跪著的她,失去了平衡撞到天青身上,然後天青也失去了平衡……
最後的情況是,他們兩個人用一種類似於傳說中倒栽蔥的姿勢,頭下腳上地架在床沿和地毯之間。
“你干什麼?”地毯很厚,受到最多傷害的是風暮音的心臟。
天青一臉無辜地舉起她的手腕,原來是他的幾綹頭髮勾在了風暮音襯衫袖口的扣子上。
“等一下!”風暮音用手肘撐著地面,試著用一只手解開那些頭髮。
“你把衣服脫了不就好了?”天青仰頭看她。
風暮音低頭瞪他,瞪到他終於為自己的不知廉恥而羞愧地轉過了頭。
頭髮和扣子纏得太緊,風暮音解了半天也解不開,加上他們的姿勢也實在是太難看了,如果不知道,還以為她是趴在天青身上的。
風暮音一怒之下,決定采取最為簡單有效,人畜無害的方法。
“哎呀哎呀!好痛!”天青捧著頭皮哀叫。
他的頭髮很堅韌,風暮音用足力氣也只扯斷了勾在扣子上的半數頭髮。
“活該!”她有點幸災樂禍地對天青說:“誰叫你把頭髮留這麼長的?”
“暮音。”天青突然停下喊痛,輕輕推了推她。
“干什麼?”風暮音忙著和他的頭髮搏斗,沒空理他。
“要幫忙嗎?”有人問。
“愛麗絲,有剪刀或……”風暮音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笑容可掬的臉:“刀子什麼的嗎?”
“有啊!”她很快就從書桌上拿了一把鋒利的拆信刀給風暮音。
“你聽到了?”風暮音問。
愛麗絲蹲回原地,朝她點點頭。
“聽到多少?”她又問。
“不要了,腰很痛。”愛麗絲回答。
風暮音咬了咬牙,手起刀落,纏在扣子上的頭髮根根斷開。
其實她現在最想割斷的,倒不是這些頭髮了……
“兩位看起來精神不錯。”
等他們吃完早餐走到客廳,夢神司正好從樓梯上走下來:“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謝謝,很好!”
風暮音大致看了一下各人的反應。
站在樓梯邊的愛麗絲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天青面不改色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咖啡,只有她自己像做了賊一樣地在心虛……
“兩位有什麼打算嗎?”大家朝客廳走了過去,夢神司邊走邊問著風暮音。
“打算?”風暮音愣了一會,然後茫然的搖了搖頭:“一點頭緒也沒有,我根本連自己的目的也不是很清楚。”
“這倒是很新奇的事情,很少有人會像你們一樣迷失在這個世界。”
夢神司倒像是不怎麼意外:“當然,能到達這裡的,通常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我們是來找一個人。”她看了看天青,他臉上倒沒有不贊同她繼續說下去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夢魔?”
“啊!”
風暮音轉頭去看發出驚呼的愛麗絲,愛麗絲連忙彎腰向她道歉。
“有什麼問題嗎?”她進入不了狀況地看著愛麗絲。
“您是要找魔神大人嗎?”愛麗絲小心翼翼地提醒她。
“對,是魔神大人!”風暮音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和天青一樣的錯誤,忘了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找他?”夢神司坐到沙發上,慢吞吞地問:“為了什麼呢?”
風暮音還在猶豫,天青倒先開了口:“為了討回被帶走的人類靈魂。”
“人類的靈魂?”夢神司略一沉吟:“這倒是棘手的事情啊!”
“你認識那一個魔神嗎?”風暮音在一片安靜中,忍不住出聲問道:“我想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他。”
“那一個魔神?”夢神司抬頭看她:“哪個魔神?”
“就是那個帶走風雪靈魂的魔神。”風暮音走到天青身邊:“這個世界的魔神對於人類來說,十分陌生,我們幾乎是一點都不了解這些魔神。
“到目前為止,我們所知道的,也不過只是這裡的某一個魔神帶走了風雪而已。”
“我明白了。”夢神司突然笑了一聲:“相對於其他界域,人們對於這裡的認知果然十分有限啊!”
“你的意思是……”
“首先,我要糾正一下你錯誤的觀念。”夢神司交疊起了雙腿:“魔神不能用‘魔神們’或者‘某一個’來表示。”
“怎麼說?”
風暮音在想,不知是要用“某一種”還是“某一只”來表示。
“因為魔神大人和那些用一群一群計算的種族是完全不同的。”
夢神司並沒有回答,而是一旁的愛麗絲開了口:“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魔神大人是唯一存在的神。”
“你的意思是,這裡只有一個魔神?”風暮音吃驚地問。
“是的,您不知道嗎?”愛麗絲的目光中流露出崇拜:“魔神大人是獨一無二的!”
“我們一直以為,魔神並不只有一個。這樣也好,目標倒是一下子明確了。”風暮音低頭看了看天青,卻發現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坐在對面的夢神司。
“其次,我想你們也要糾正一下錯誤的看法。”夢神司像是完全不在意天青的目光,只是看著她說:“如果說有人類的靈魂被帶到了這裡,那一定是出於自願,絕對不是被脅迫的。”
“不是被脅迫,只是強迫而已。”在風暮音看來,這裡的人不過是被那個擅於偽裝的魔神騙了:“聽說他是要把風雪變成寶石什麼的,這種行為難道不能說是邪惡嗎?”
“變成寶石?”夢神司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大聲笑了:“小姐,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還是小時候童話故事看太多了?”
“難道不是嗎?聽說他把人類的靈魂變成寶石收藏。”風暮音疑惑地說:“金先生明明說過……”
“金先生。”夢神司若有所思地重復著,然後微微點了點頭:“或者大家只是因為理解方式的不同,在這個問題上看法才有分歧。
“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這個地方,所有的一切還是以個人意願為主的。”
“個人的意願或者是被強迫也好,我不想理會那麼多。我來這裡,就是要帶走風雪。”
風暮音暗自握緊了拳頭:“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掉。”
“你現在擁有的,還是人類的心和觀念。”夢神司搖了搖頭:“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結束,只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人類因為受到了魔鬼的引誘而墮落,神的懲罰是讓被污染的靈魂遠離天上的淨土。”天青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神情肅穆地說:“靈魂的死亡或永生,應該是出自於神的授意,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可以擅自決定和更改的。”
“什麼墮落和污染,那只是神的標准。而我們知道神只們往往奉行雙重的標准——對人類和對於他們自己。”
夢神司終於第一次正視他,語調平穩地說:“可就我來說,每一個靈魂都是不同的,只有美麗或者丑陋的區別。就算是神,在我眼中,也未必比人類純潔多少。”
“你們在說什麼?”
風暮音不知道怎麼一轉眼之間,話題就偏離到十萬八千裡以外了:“什麼懲罰啊純潔的?我們不是在說怎麼才能找到風雪,再把她帶走嗎?”
“小姐,不是我不想幫你。”
夢神司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個世界的復雜完全超出你的想像,要在這裡尋找一個人類的靈魂,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其實只要找到那個魔神,應該就可以找到風雪了。”天青抬起頭,對她說:“不論怎麼困難,就算把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暮音你也想要找到風雪吧!”
風暮音默默點了點頭。
“那麼好吧!”夢神司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既然你有這樣的決心,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說完,他朝他們點了點頭,往樓梯走出去。
“神司大人……”愛麗絲追上去和他說話。
風暮音回頭看著天青,用目光詢問他的意見。
“還是靠自己吧!”天青朝她眨了眨眼,身上找不到半點剛才的嚴肅:“我們一定可以做到的。”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在針對他?”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風暮音總感覺天青就是在故意挑釁。
“因為我討厭他。”天青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敢在我面前對你獻殷勤,就當我死了一樣,我看著就覺得討厭。”
“天青。”風暮音提醒自己最好當作什麼都沒聽見:“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
“在說這些之前……”天青拉住她的手腕:“暮音,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什麼?”風暮音僵硬地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是我太粗心了。”
天青一用力,風暮音只能順勢坐到他身邊,天青盯著她問:“從魔界回來以後,你立刻把我從你身邊趕走,我當時並沒有多想什麼。可是你當時一定是有什麼緣故才會那麼做的,是不是在我失去意識之後又發生過什麼事情?”
風暮音渾身一震,天青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想要收回的手。
“根本沒有……”
“暮音,告訴我!”天青打斷了她:“不要一個人背負所有,讓我為你分擔一些。”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樣呢?”
風暮音任由他拉著,向後靠在沙發裡,苦笑著回答:“在魔王面前,我們根本就是軟弱無力的人類。”
天青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追問她,而是輕輕拉著她靠到自己身上。
他們兩個人就這麼依偎著靠在沙發上,四周很安靜,眼前是藍天下漫天飛舞的紅色花瓣。
“是一個謎題。”過了很久,風暮音才輕聲說:“魔王放過了我們,但是他說如果我要救出爸爸,要幫他解答一個謎題。”
“嗯!”天青握緊了她的手:“我們很幸運,不是嗎?”
“是啊!”風暮音笑了:“那個謎題其實我昨晚已經問過了。”
“改變過去的方法?”
“對,就是改變過去的方法。”這就是魔王給她的機會,一個她始終沒有辦法明白意思的謎題。
“所發生的事情,怎麼能夠改變呢?”天青側過頭看著她:“他這麼問有什麼意義?”
“也許這個問題,真的只有在迷霧森林裡的那個人可以回答了。”風暮音忍不住歎了口氣:“等找到風雪再說吧!”
微風從窗外吹來,帶來奇異的花香,她把頭靠在天青肩上……
“天青,天青。”風暮音輕輕地用胳膊推了推天青,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風暮音轉頭過去看他。
“天青!”風暮音剛坐直身子,天青就順勢倒了下去:“你怎麼了?”
風暮音心裡一慌,連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發現他的手和臉都是冷冰冰的,連嘴唇也很蒼白。
“愛麗絲,愛麗絲!”風暮音踉蹌地跑到客廳門口,高聲喊叫了起來。
“怎麼了?”愛麗絲很快從樓梯那邊走了過來。
“你快過來!”她慌亂地把愛麗絲拖到沙發邊,天青正靜靜躺在那裡:“天青他不知道怎麼了?”
“他暈過去了嗎?”
愛麗絲彎腰看了一下,然後對她說:“我們先把他扶到房裡,我這就去找神司大人過來看看。”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22 03:33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5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九章
“他這是怎麼了?”
“不用擔心。”
夢神司收回放在天青胸口的手,轉身對風暮音說:“只是暫時性的,只要休息一會就好。”
“為什麼會突然暈倒呢?”她看著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天青,心臟有一瞬的緊縮。
“所以我會說,能夠來到這裡的你們一定不是普通人。”
夢神司示意她跟著自己走到陽台:“人類的精神和身體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除非肉體死亡或者有其他特殊情況,一般情況下,精神無法長時間脫離身體的束縛。”
“除非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嗎?”風暮音接下去說:“就像我和天青一樣?”
“這麼說也不確切。”
夢神司靠在白色的欄桿上:“擁有異能的人類,絕大多數依靠的是精神能力,但是讓精神和身體長久分離,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做得到的。
“不過,就算對有能力做到的人類來說,讓精神遠離身體也是極度危險的事情,更別說是只憑藉精神到達不同世界了。”
“危險?”
聽他這麼說,風暮音的心裡更加不安起來:“什麼危險?”
“危險在於時間和空間的距離都太長太遠。”
夢神司伸手接了一片在空中飛舞的花瓣:“就像這片花瓣一樣,現在離開花朵的時間還短,所以看上去依舊十分美麗。但是隨著時間過去,不可避免會開始漸漸死亡。
“人類的精神一旦離開身體的時間過長、距離過遠,也會變成這樣。”
夢神司手中的花瓣,從他說話開始迅速干枯變色,到他說完最後一個字,那原本鮮艷飽滿的花瓣,已經變得干枯蜷曲。
“什麼?”風暮音失聲驚呼。
“你先別緊張,事情還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人類在這個世界的活動,是純粹依靠力量來支持的。他的力量十分強大,現在只是暫時透支,要依靠昏睡來慢慢恢復。”
夢神司朝房間裡看去:“不過,在這個世界逗留時間越長,對他的身體和靈魂損傷也就越大。”
“為什麼他會昏迷,我卻一點事都沒有呢?”這是剛才在風暮音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也許是源於力量本質上的不同,他對這個界域或是這個界域對他產生排斥,而你則完全接納和被接納。”
夢神司對她解釋:“如果簡單比喻,就像是有的人會對抗生素過敏,而有的人不會。”
“他難道不知道嗎?”風暮音也回頭看向床上的天青:“他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他應該是知道的,也許他覺得為你冒這種風險完全值得。”夢神司側著頭,漆黑的眼睛轉而盯著她:“或者他認為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在乎後果。”
風暮音垂下眼簾,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好了,你照顧他吧!”夢神司越過她朝房門走去:“等他醒過來就沒事了。”
“請等一下!”
“還有事嗎?”夢神司停下來看著她。
“如果他繼續留在這裡,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夢神司想了想:“如果力量消耗到了極限,最壞的結果當然是精神和肉體的死亡。”
“最後一個問題。”風暮音咬著牙問:“如果想離開這個世界,要用什麼辦法?”
夢神司離開以後,風暮音坐到床邊的地毯上,把頭靠在床頭,看著天青正沉睡的臉。
就像夢神司所說的那樣,天青的臉色在逐漸好轉,風暮音的心也終於安定了下來。
在這個世界裡,天青是她唯一熟悉的人,何況他來這裡,也完全是因為自己的關係,她非常不希望出現夢神司所說的那種結果。
“睫毛怎麼這麼長呢?”她的手輕輕碰了碰天青緊閉的雙眼,聯想起那雙美麗的綠色眼睛。
“喂!天青!”她在天青耳邊說:“你快點醒過來,不然我就把你扔在這裡不要了!”
她靠在那裡看著看著,最後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風暮音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黑了。
看到睡著的天青呼吸均勻,臉色也已經恢復到平時的樣子,她大大鬆了口氣。
也許因為姿勢不良的關係,風暮音感覺腰酸背痛的。
她從床邊爬起來想要活動一下,轉身面向陽台的時候,卻猛地被嚇了一跳。
有一個孩子站在陽台的欄桿上!
“小心!”
她沒來得及多想,直覺就要沖過去。而在她出聲的同時,那個站在欄桿上的孩子居然往後退了一步……
風暮音沖到陽台,扶著欄桿往下看去。
在月色下一片暗紅的花海裡,黑色的頭髮在漫天花瓣的空中飛舞。
那個看上去五、六歲的女孩抬起頭,飛揚的頭髮擋住了她的臉,風暮音只能看到她映著月光的眼睛,那雙眼睛清澈透明,閃閃發光……
那孩子看了風暮音一眼之後就低下頭,轉身往花叢中走去。
“等一下!”
風暮音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喊那個孩子,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要把這個奇怪的孩子留下。
那孩子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風暮音的呼喊聲,自顧自地走進了那些和她差不多高的花叢裡。
風暮音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天青,再目測一下陽台到地面的高度,試著翻過欄桿,然後直接跳下去。
就像預料的那樣,她輕盈地落到了地面。
風暮音站起身子,朝四周張望一下,看到了花叢裡那個小小的黑色背影,連忙跟了上去。
可才踏進花叢一步,就有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她的手背上傳來。
她連忙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背被花刺劃出了一道傷口,鮮血正慢慢地滲透出來。
她這才想起,這片美麗的花海之下是一片荊棘的海洋,那孩子就這麼走進去,不知會被傷成什麼樣子。
她連忙用另一只手用力擦掉血跡,朝著花叢裡喊:“快出來,很危險啊!”
可那個孩子一點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漸漸就要消失在濃密的花叢後了。
風暮音只猶豫了一秒鍾,深吸口氣,咬緊牙關走了進去。
一開始,她還能清楚地捕捉到,那些銳利花刺劃進皮膚的每一個微小細節,還有從那些不斷增加的傷口處傳遞到她腦海中的疼痛感。
但是很快的,那種原本似乎無法忍受的疼痛卻不再影響她。她的腳步越來越快,追著那個背影,往花海深處跑去……
當風暮音穿越那片紅色的荊棘海洋時,她的衣服都是密密的劃痕,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腳也被傷得十分嚴重。
那個孩子已經不見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座白色宮殿似的建築物。
這裡……不是夢神司的房子嗎?難道說,那個孩子帶著自己在花海中繞了一個圈,最終還是繞回了起點?可是,在她的感覺裡,明明是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在前進的。
風暮音回頭看了一下那片月光裡格外妖艷詭異的花海,又看了自己一身的狼狽,決定還是回房間去整理一下,或者等到天亮以後,再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壁爐裡的爐火還在燃燒著,整棟房子靜悄悄的。
風暮音穿過空無一人的客廳,回到二樓天青睡著的房間。
她轉身關上房門,回到床邊……
“天青?”
她驚駭的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空無一物、整整齊齊的床鋪。
天青呢?他明明睡在這裡的!
“天青,天青!”風暮音跑到走廊上,四處尋找著:“天青,你在哪裡?”
沒有月光和燭火,到處都顯得十分昏暗,她一直跑到客廳,在那裡停下來喘氣。突然身後響起“砰”的一聲,她被嚇得跳了起來,轉身一看才知道,是窗戶被風吹打發出的聲音。
這屋子雖然很大,但也不可能喊了這麼久卻一個人都沒有聽到。
“有人在嗎?夢先生,愛麗絲……”
風暮音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穿過一排一排的書架,走到了昨晚夢神司和他們談話的地方。
爐火旺盛地燒著,沙發邊的矮桌上還放著翻開的書,杯裡的茶還在冒著熱氣,好像前一刻還有人在這裡看書。
風暮音剛想去別的地方找找,但是才走兩步就又停了下來。她慢慢抬起頭,目光放到了右邊的書架上。
暗紅色的皮質書面上,繪著樣式獨特的金色圖案,這是昨晚他們走進來的時候,夢神司拿在手裡的那本,因為書的樣式很獨特,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風暮音走到書架前,把那本書抽了出來。
那像是一本古老詩集,她隨手翻了幾頁,看到了這樣的文字:我已經無法選擇,痛苦吞噬著我的骨血,妒恨蠶食著我的靈魂。請挖出我的雙眼,請刺穿我的心臟,請把我的骸骨埋葬在地底。深處的黃泉,如果我從未擁有你的給予,唯有死亡這首殘酷。
……她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風暮音若有所思地把書放回原本的位置。
她一眼掃過旁邊的那些書,黑色的封面上寫著書的名字,叫做《顛倒夢境》,顛倒、顛倒……風暮音霍地轉身,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到處都不對勁!
是的!這裡根本就不是她追著那孩子出來之前所在的屋子!
雖然看上去一模一樣,但是這裡的一切擺設,都和之前的屋子完全不同。
比如,夢神司昨晚明明是把這本書放在了左邊的架子上,但是今晚出現在右邊同一個位置。
還有這些椅子,壁爐上的擺設,牆上的畫……之前她為什麼沒有注意到呢?
風暮音跑出書房,就像她意識到的一樣,這屋裡的一切都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原本位置在左邊的現在在右邊,原本在右邊的現在在左邊。
當她跑下樓梯,想要走出這棟屋子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歎息。這讓她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誰在那裡?”風暮音戒備的盯著壁爐前那張背對著自己的椅子,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夢先生,是你嗎?”
她看了一下,卻看不到那高背椅後面坐著的人。
壁爐裡的火焰被風吹得明滅不定,就算離得近了,也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這火焰是冰冷的……她終於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張椅子邊,鼓足勇氣才敢側過臉朝坐在那裡的人看去……
椅子上坐著一位美麗的女性,她穿著黑色絲綢的裙子,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看著壁爐裡的火焰。
她的頭髮像烏木一樣黑,皮膚像雪一樣白,嘴唇像鮮血一樣紅,火光在她的眼裡跳躍,但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美麗雕塑一樣,呆滯而木然。
“風……風雪?”
她慢慢地抬起頭,深邃的瞳孔裡映出了風暮音的臉。
“姐姐。”她輕輕地對風暮音說:“你來了啊!”
“風雪!”風暮音蹲在她身邊,扶著她的肩膀驚訝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直在這裡啊!”風雪把目光放回了爐火上面:“姐姐你忘了嗎?我一直在這裡……”
“我不是媽媽。”風暮音移到她面前,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臉:“風雪,我是暮音啊!”
“暮音?”風雪看了她好一會兒,慢慢的皺起了眉頭:“你不是姐姐,姐姐呢?”
“媽媽她……已經去世很久了。”她拉著風雪說:“先不要管這些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嗎?”風雪微微揚起嘴角:“是一個夢。”
“夢魔神、魔神、夢……夢神司嗎?是他把你關起來的對不對?”這一切和那個古怪神秘的男人有著密切的關係,自己早就該想到的!
風雪那淡漠的神情,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有了變化,她打了一個寒顫,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胳膊,眼中滿是慌亂。
風暮音抱住她不住顫抖的身子追問著:“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別害怕啊!”
“我好難過……沒有人,沒有人在這裡……”
風雪像是根本看不見她,只是一個勁地發著抖,說些完全不知所謂的話:“姐姐,你不要來,不要來這裡……他不讓我走,不讓我走……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到了最後,風雪嘴裡念著的,就是“不是我”這三個字,而風暮音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你該走了。”有一個帶著稚氣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風暮音回過頭,看到之前追丟的那個孩子,她正站在開著的落地窗前看著她們。
背著光,風暮音看不清她的樣子,但那雙眼睛真的非常熟悉,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你是誰?”風暮音疑惑的問:“這又是什麼地方?”
“你該走了。”那孩子輕聲重復:“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是一個機會,也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風暮音注意到那孩子看著的不是自己,而是風雪:“你不是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嗎?現在機會已經站在你面前了,你為什麼還在猶豫?”
“你到底在說什麼?”風暮音謹慎地猜測著:“和那個夢神司有關嗎?”
風雪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抬起頭看向那個孩子。
“是你……”
風雪的聲音裡帶著某種奇怪的、風暮音所不能理解的情緒。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他會怎麼做。”那孩子往前走了幾步,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流光溢彩的寶石:“你還在留戀什麼呢?你還在奢望什麼呢?”
“不是!”因為這幾句風暮音完全不明白意思的話,風雪突然激動了起來:“我不是因為他,不是因為他!”
“那麼就證明給我看。”那孩子歪著頭,長長的頭髮垂落在身邊,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周身散發著朦朧的光:“告訴所有人你不是因為他。”
“怎麼辦呢?”風雪的神情就像迷路的人一樣無助惶恐:“我該怎麼辦呢?”
“已經很久了呢!”那孩子長長歎了口氣:“也是時候離開這裡了。”
“離開……”
“風雪,你忘了你的承諾了嗎?還有,你的願望……”
“醒來……”
“這個夢已經夠久,是時候醒來了。”那個孩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而殘酷:“這只是一個惡夢!”
一剎那,有些什麼東西閃過風暮音的腦海,很清晰……卻又很模糊。
可容不得她細想,風雪就像突然間被抽光了身體裡所有的力量,一下子倒在了她的身上。
“請帶她離開這裡吧!”
那孩子用琉璃一樣清澈透明的眼睛,看著風暮音說:“不要讓她活在別人的夢中,這是你的,也是我的願望。”
“可是,如果夢神司真是那個力量強大的魔神,我又怎麼帶著風雪離開呢?”這一點,是從剛才開始風暮音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沒有關係,你們可以做到。”那孩子對她點頭:“人類的心是最容易受到迷惑,也是最能產生奇跡的地方。”
“不行!天青現在在夢神司那裡,他還昏迷不醒,我們……”
“天青?”那孩子念著這個名字,然後跟隨著一陣風,突然消失在風暮音的眼前。
“暮音。”
風暮音還在張著嘴發呆,回過頭卻看到風雪正看著自己,目光不再充滿迷惑,而是堅定沉著,就像她所知道的風雪那樣。
風暮音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生怕這是一種錯覺。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風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是淡然冷漠的表情:“謝謝你來這裡找我。”
“風雪,你沒事了嗎?”
風暮音跟著站了起來:“剛才……”
“沒有時間了,趁著他不在。我們先離開這裡,以後再慢慢跟你解釋。”說完,風雪轉身往大門走去,風暮音愣了一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風雪,我們要去哪裡?”風暮音在門前追上了她。
風雪並沒有回答風暮音的問題,只是把手一揚,風暮音見過的那把透明長弓出現在她手裡。
然後她看著那片花海,把弓遞到風暮音面前。
“這是……”風暮音接了過來,不明所以地看著風雪。
“我沒有辦法穿過這片黃泉花,所以一定要毀了它們。”風雪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做到的。”
風暮音半信半疑地舉起了那把長弓,那弓比她想像中的要輕許多。
而且當她細細打量的時候,那原本環繞著的七彩光芒漸漸消失了,它也不再是那種接近透明的顏色。
取而代之在風暮音手裡的,是一把雕刻著鏤空圖案的漆黑長弓。
“快點。”
風雪催促著她,她只能把滿心的疑惑強壓下去。
用力張滿了弓弦,一枝黑色的長箭出現在風暮音的指間,她深吸口氣,然後鬆開了手。
結果事實證明,射箭這種事情,如果沒有專門學習過,第一次是永遠不可能做好的。
她射出的箭無聲無息地在半空劃了一個失敗的弧度,以一種可笑的姿勢栽進密集的花海之中。
“等一下!”
當風暮音決定立刻射出第二箭進行補救的時候,風雪卻拉住了她的手。
隨著時間過去,那些在月光下依舊艷麗的火紅花朵,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了黑色。
一開始只是一朵兩朵,但很快地,那種黑色就像潮水一樣侵蝕了原本滿眼的火紅。
到了最後,連天空飛舞的花瓣,也變成了那種漆黑的顏色。
“這是我做的嗎?”
風暮音轉頭去看風雪,發現她臉上也閃過了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一貫的冷淡表情。
“做得很好!這顏色看起來順眼多了。”
這是她記憶中風雪第一次誇獎她,原因居然是她讓一大片盛開的紅花全部變成了黑色。
也許是她眼花了,她居然看見風雪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得很開心一樣……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8-22 03:40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35 PM 編輯
02 席狄斯卷(下)——魔界之主 第十章
“這是什麼花?”
風暮音跟在風雪身後在花海中行走,那些漆黑的花朵讓她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怎麼我只是射了一箭,它們就變成這種樣子了?”
“是只開在這黃泉裡的花朵。”風雪每走一步,都好像故意的把那些花踩到腳下。
她聽到風暮音的問題,嘲諷地笑了一笑:“明明代表著死亡,卻和鮮活生命是一樣的紅色,很諷刺不是嗎?”
“黃泉?”風暮音怔了怔:“黃泉不就是地獄的意思嗎?”
“當然了,這裡就是黃泉。”風雪腳下不停地往前走去:“或者你說的地獄,也很貼切。”
“怎麼會呢?”風暮音停了下來:“這裡不是夢的世界嗎?”
“死亡和夢,夢和死亡,都是靈魂離開了身體。本質上它們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一個能夠返回身體,另一個則會漸漸消失。
“而在每一個靈魂消失之前,都會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風雪回頭看著她:“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道?這裡就是掌管夢與死亡的主人所居住的黃泉之城。”
“死亡?”風暮音愣愣地看了一下四周:“那夢神司他……不是魔神嗎?”
“他當然是!”風雪的目光黯淡了一瞬:“所謂魔神就是介於魔鬼和天神之間的存在,也是夢魔與死神的總稱。
“他掌管著這個夢和死亡構成的虛幻世界,在這裡稱呼他夢魔或死神都是對他的不敬,是被絕對禁止的。”
“我找到你的地方,和我之前住的地方不是同一個地方吧!”
“那叫做鏡像,就像鏡子裡互為表裡的兩個影像。”風雪轉過身去:“就像界術一樣,不過是用黃泉花作為分隔,使真實和虛幻同時存在,不能互通,卻又可以相互顛倒的兩個世界。”
風暮音不解的問她:“既然不能互通,為什麼我可以找到你?”
“誰知道呢?”風雪擺明了就是不願意說。
“那個孩子是誰?”風暮音又問。
“我不知道什麼孩子。”風雪語氣生硬的回答:“你最好把這件事情忘掉,那對你沒什麼好處!”
“等一下!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要離開這裡了?”暮音慌忙喊住了又要開始往前走的風雪:“我還有朋友留在夢神司那裡,如果丟下他不管,他會很危險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危險。”風雪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你現在還要折回去,萬一被發現的話,你自身都難保。”
“不行!”風暮音堅定地說:“我不能把天青一個人丟下。”
風雪皺起了眉頭。
“這個給你!”風暮音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給她:“吃了這個你就能回去了。”
“那你呢?”風雪看了看那個瓶子:“藥只有一粒,我吃了你怎麼辦?”
“我把天青救出來以後,會再想辦法。”她向夢神司要來這顆藥丸,原本是准備等天青醒過來以後,設法讓他吃下去的。
“暮音,我記得我一直教你,做人要自私一點才好。為什麼你就是不聽我的話呢?”
風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根本就不該到這裡來,現在也根本不該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救那個人。”
“不行。”風暮音搖了搖頭:“他是為我才會到這裡來的,哪怕我今天不能回去,至少也要讓他回去。”
“好,既然你這麼堅決。我跟你回去救那個人,再怎麼說我都比你熟悉這裡。”風雪看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暮音,你不夠自私,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我不知道。”她對風雪笑了笑:“我只是不希望以後後悔。”
“和你母親說一樣的話呢!”風雪低低歎了口氣:“果然都是些傻瓜!”
她們轉了一個方向,繼續在黑色的花海裡走著。
“風雪,你為什麼……要和魔神訂下契約?”風暮音看著前方風雪挺直的背脊:“有什麼原因嗎?”
“為了得到力量。”風雪頭也不回的說:“魔界中的上等魔族也不是我的對手,就因為我和他交換了契約。他給我力量,而我要在契約規定的時間結束後,把靈魂永遠的交給他。”
“永遠嗎?”那是什麼樣的概念啊!
“我和姐姐不同,姐姐出生後擁有強大的力量,我卻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精神和肉體也無法協調統一。如果不是和他交換了條件,我這一生或許也只能困在那個不能說也不能動的身體裡。”
風雪的聲音絲毫沒有聲調起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擇?”
是困在殘缺的身體裡活過短暫一生,還是用出賣靈魂來交換暫時的自由?
風暮音沒有辦法回答,因為如果換做是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選擇。
“其實,我很恨姐姐。”
風暮音震驚地抬頭看著她。
“我一直覺得我們生來應該是仇敵而不是姐妹。”
風雪長長的黑髮在風中飛舞,聲音帶著無力的沉重:“如果不是她在成長的時候,把我的力量完全奪走了,我又怎麼會變成那種樣子?就算她不是有意的,但事實就是事實。
“我不需要她的愧疚,也不需要她的彌補。我只想知道,如果她變成我,她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風暮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自己沒有辦法偏袒任何一方。
就像風雪說的,那不是故意的,但畢竟母親的存在對風雪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你覺得我這麼說太過分了是嗎?在所有人的心裡,她一直是高尚而完美的。”風雪突然笑出了聲音:“我告訴你,其實她是一個很殘忍的人,不只對我或其他人,對你更是那樣。”
“風雪!”
那畢竟是自己的母親,風暮音不希望聽到這樣的詆毀,就算是風雪說的也是一樣。
“算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風雪失態地笑著:“你最好記住,有時候正直純潔就是一種殘忍,只有自私的心才能不受傷害。”
“但是……”
風暮音眼角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她順勢看了過去。
那個孩子就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朵黑色的花,用那雙閃爍著光芒的眼睛靜靜地和風暮音對視。
風暮音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冷,她張開嘴想要喊風雪,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一直在這裡。”那個孩子動著嘴唇,稚氣又冰冷的聲音直接在風暮音的腦海中響起:“到你需要我的那一刻來臨……”
“你在看什麼?”風雪的聲音傳了過來。
風暮音低下頭,臉色有一瞬間變得蒼白。
現在她眼前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是那個冰冷又帶著不祥的聲音不斷她腦中回蕩,她幾乎以為那只是自己瞬間的幻覺。
“沒什麼,我們快過去吧!”風暮音抬頭看向遠處白色的建築,那正是魔神居住的宮殿。
這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世界,所有的一切當然都很奇怪。就別去想了,不要想得太多……
“小姐,您出去了嗎?”拿著燭台來開門的是愛麗絲,當她看到站在風暮音身後的人時,突然變了臉色。
“風─”愛麗絲的驚呼聲戛然而止。
有一個圓形的東西骨碌骨碌滾到風暮音腳邊才停下來,那上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看著她。
風暮音的驚呼被一只手捂住了。
“看清楚!”就在風暮音感覺心臟快要停掉的時候,風雪放開了捂在她嘴上的手:“我只是把她弄壞而已。”
弄壞?用弓弦把別人的頭絞下來,不就是把那個人弄壞嗎?
幸好風暮音的心已經從風雪冷酷的出手中平靜了下來。細細看過之後,她倒是呆住了。
愛麗絲的脖子和頭雖然分開了,但是眼睛依然在轉動著,而且她掉了腦袋的身體也沒有倒下,依舊好好的站在那裡。
被鋒利弓弦切開的脖子上,沒有出現一滴鮮血,倒是有一些五顏六色的電線發出輕微的電流聲。
看上去像是……機器?愛麗絲竟然是一個機器人?
“沒關係,很容易修好。”看風雪的樣子,風暮音感覺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至少她神態自如地跨過了眼睛不停轉動的愛麗絲的頭,而自己則是貼著牆壁小心翼翼繞過去的。
“他很喜歡所謂的科技。”
就像知道風暮音要問什麼,風雪邊走邊說:“明明只需要簡單的法術就能做到的事情,他都會用一些奇怪的方法嘗試。
“就像那些藥片、用機器制造的身體什麼的。他覺得這樣很有趣,其實都只是些毫無必要的東西。”
風雪很熟悉的走到了天青睡著的房間,風暮音搶在她之前推開門,看到天青依舊好好躺在那裡,高懸著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實處。
“就是他?”風雪站在她身後看了一眼,說了一句:“這個人……”
“天青是我的朋友。”風暮音告訴她:“我一定要把他平安帶回去。”
因為風雪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等到風暮音費力地半扶半拖著天青走出大門,已經累得半死了。
風雪就站在門外等著,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弄到了他們來時坐過的那輛馬車。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離開黃泉之城沒多久,空中開始聚集層層烏雲,最後整個天空就像快要塌下來一樣。
“因為他在生氣。他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的歡樂就是這個世界的歡樂,他的憤怒就是這個世界的憤怒。”
坐在風暮音對面的風雪一點也不驚慌:“他也許已經發現我們逃走了,正在想辦法來追。”
“那我們要去哪?”
如果只是毫無目的的逃跑,被追上恐怕是遲早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裡,只有一個地方不受他的力量影響。”風雪始終十分沉著冷靜,一點也沒有風暮音剛找到她時的樣子:“聽說迷霧森林裡存在通往人類世界的道路,我們先往那裡去。”
“還要多久才能到呢?”風暮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知道。這些馬會帶我們過去。”風雪不負責任的告訴她:“也許很近也許很遠,不過我們還有一些時間,能不能在被他找到之前進入迷霧森林,完全要看運氣了。”
風暮音的運氣看來還沒有用盡。
當在馬車上遠遠看到那片被濃霧著籠罩的地方,連她對面的風雪都露出了一種安心的表情。
她才知道原來風雪不是不緊張,只是更擅於隱藏情緒。
“就是那裡對嗎?”風暮音剛問出口,感覺身邊的天青動了一動,連忙轉頭去看。
“暮音?”天青慢慢睜開眼,看到她好像有些驚訝:“這是怎麼了?”
“你醒來正好。”風雪冷冰冰地說:“我們可沒力氣帶著屍體逃亡。”
“風雪?你怎麼會在這裡?”天青側過頭看到對面的風雪,十分吃驚地問:“你說什麼逃亡?”
風暮音把事情經過簡單講了一遍,天青終於明白為何現在會是這種情況。
“你好些了嗎?”風暮音目測了一下,估計到那座森林還要花些時間:“還有時間讓你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已經完全恢復了。”天青坐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感覺好像睡了一覺,現在精神很好。”
那些馬到了離森林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不肯再往前走了,他們只能下車,朝著森林步行過去。
“你真的沒事嗎?”風暮音上下打量著天青,生怕他在硬撐。
“你放心吧!”天青笑著回答:“我已經沒什麼事了。”
走在前面的風雪回頭看了他們好幾次,欲言又止了半天,後來卻只是說了些催促的話。
“對了!”終於走到森林邊緣的時候,風暮音突然想起一件事:“風雪,我有東西忘了給你。”
“什麼?”風雪停了下來。
“就是這個,我正巧把它帶在身邊。”風暮音從口袋裡把東西拿出來給她:“這個是你的吧!”
風雪的臉色,在看到那樣東西之後突然變了。
“怎麼了?”風暮音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這戒指不是你一直戴著的嗎?”
她伸出的手裡,靜靜躺著一枚深藍色的寶石戒指。
“你出來吧!”風雪閉上了眼,聲音卻是清晰有力:“還沒有玩夠嗎?”
風暮音不解的看著她,突然聽到了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的腳步聲。
她轉過頭,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淡淡的霧中,朝著他們走來。
“早安,大家玩得開心嗎?”那個人朝他們打招呼,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灰暗的天色立刻放晴,一絲一縷的陽光從稀薄的霧氣裡灑落,讓原本看起來有些陰森的樹林,變得像是童話中的仙境一樣。
“夢神司?”風暮音的心直往下沉:“你怎麼會在這裡?”
“其實我一直都在。”夢神司的聲音聽上去很開心,他伸手指了指:“因為那個。”
風暮音低下頭,看著那枚戒指。
“那個戒指是我的東西。”夢神司在離他們大約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只要你帶著它,不論在任何地方,我都能立刻找到你。”
“你一直在玩弄我們?”風暮音終於明白了:“你明知我們逃跑,卻還讓我們自以為可以成功,然後在最後一刻才把我們抓住嗎?”
“我只是和大家玩了一個逃亡游戲。既然大家都享受到了緊張刺激的感覺,游戲也該結束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擋在夢神司和風雪之間:“風雪她不是你的東西,你沒有權利把她留在這裡。”
“是嗎?”夢神司也不生氣,只是對著風雪發問:“你是不是屬於我的東西呢?”
“是。”
她身後的風雪從顫抖的嘴唇裡吐出了一個字。
“還是由你仔細地告訴暮音小姐好嗎?”夢神司的聲音依舊很溫和:“不然的話,她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呢!”
“我是屬於他的東西。”風雪的臉色已經變成死白:“永遠都是。”
“風雪!”風暮音無法理解地看著她:“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明明不願意的啊!”
“只要訂下了契約,就一定要履行到底。”夢神司笑著回答:“這是必須遵守的原則。”
“誰的原則?”有一股怒火從風暮音心中湧出。
“我的。”
夢神司慢慢脫下了手套,他蒼白的指節上,戴著一枚閃閃發光的藍寶石戒指,就和風暮音准備交給風雪的那枚一模一樣。
“暮音!”
風雪和天青同時拉住了風暮音,眼中同樣寫滿警告。
風暮音把手裡的戒指朝地上丟去,滿心被愚弄的憤怒。夢神司手一招,摔落地面的戒指飛回到了他手裡。
“好了!”夢神司用手套擦拭乾淨戒指上的塵土,用一種天下太平的口吻說著:“愛麗絲已經為各位准備好了早餐,我們這就回去吧!”
風雪頹然低下頭,就要跨步向夢神司的方向走去。
“不要過去!”風暮音緊緊抓住風雪,瞪著一派悠閒的夢神司:“夢神司,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風雪?”
“放過?”夢神司揚高了聲調:“你覺得我是在強迫她嗎?”
“難道不是嗎?”風暮音反問:“她心裡並不願意,你還是要讓她留在這裡,不就是強迫?”
“也許你並不清楚我有多麼討厭強迫別人,暮音小姐。”
夢神司看著風雪:“契約年限原本長達百年,但是中間她曾經向我提出超越契約範圍的要求,我用縮短契約完結時間作為交換,這完全合情合理,也經過了她的同意,我不覺得屬於強迫的範疇之內。”
風暮音覺得還是應該先離開這個地方,才能再想其他的辦法,於是問道:“那有什麼辦法可以延長契約完結的時間?”
“你不是想要和我訂下新的契約吧!”夢神司的目光中閃動著詭異的光芒:“暮音小姐真是很有趣的人,令我想起了……”
“夠了!”一直沉默著的風雪,突然發出低沉壓抑的聲音:“游戲已經結束了!”
“你生氣了?”夢神司聲音裡充滿笑意:“這場游戲不是由你提議的嗎?”
“你忘了答應過我,要讓暮音平安離開這裡的嗎?”風雪蒼白的臉上滿是嘲諷的笑容:“你不是一向最講求承諾的嗎?”
“我不記得答應過那樣的事。”夢神司疑惑地說:“我只記得答應過你去救她,並沒有說救完之後還要如何吧!”
“夢神司,讓他們走!”風雪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把匕首。
“你不會是想用那個來對付我吧!”夢神司詫異地問:“難道你忘了,你的身體、你的力量,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予你的嗎?”
“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
風雪突然一笑,倒轉了匕首,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但是這個身體是你最喜愛的作品,你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把它毀掉的吧!”
“我單純的風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人類的狡猾?”
夢神司搖了搖頭:“你真是疼愛她呢!就像當年一樣,為了求我救她,居然願意一再縮短契約時間,那可真令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情的我,感到非常妒忌。”
“風雪……”風暮音轉頭看著風雪,想要求證夢神司的話。
“關於那些事情,你不用想得太多。”風雪並沒有看她,風雪的目光始終放在夢神司身上:“我那麼做,只是因為我答應過你的父親,要讓你平安無事的長大。”
“你到底……”
“穿過這座森林,你就能回到人類世界裡去了。”風雪打斷了她:“不用再來找我,照顧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為什麼?”她還有滿心的疑惑沒有解開:“你明明就不願意留在這裡的,不是嗎?”
“還不快走?”風雪看了她一眼,風暮音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天青,我們走吧!”風暮音不再堅持,轉身離開。
“暮音。”當她背對著風雪離開時,風雪最後說了一句話:“不要總想著依靠別人,只有自己值得信任。”
風暮音側頭看了一眼拉著自己的天青,同時在他蒼茫美麗的綠色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沒有人值得信任嗎?
會不會有例外?
有吧!總有的……
“你還在痛苦嗎?”在某處地方,在那時的風暮音不知道的某個地方,一間光照充足的房間裡,一個人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你依然覺得自己身處在這裡,會無法呼吸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有著黑色的長髮,蒼白的皮膚,坐在陽光無法照射到的角落:“這個世界除了死去和即將死去的靈魂,什麼都沒有。”
“不,我不這麼認為。”
提問的人站在陽光裡,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面前的一縷陽光:“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很多東西,真實和虛幻的東西共存在這裡,有很多很多……”
“只有死亡是真實的……”
回答的人依舊答非所問。
“你看,過去的都過去了,將來的還沒有來。我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命運之神到底安排了怎樣的驚喜。”
提問的人絲毫不介意:“你呢?懷著怎樣的期望?”
“快些死去。”
“這希望倒是十分特別。”陽光如同有形的絲線,纏繞著那人的手指翩翩起舞……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 02:03 AM 編輯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從來沒有喜歡一個人像喜歡你一樣,所以我會害怕,怕問出了口,不論答案是什麼,我和你關系都會徹底改變,再也無法維持現狀……> 戀人絮語──by 暮音
第一章
陽光從金黃色的樹葉間穿過,白色的枝幹散發著朦朧的光,淡淡的霧氣包裹著一切,這裡是迷霧森林。
“……我覺得這裡應該叫迷路森林才對。”風暮音坐在岔路口的一棵樹下,沮喪地看著眼前縱橫交錯的小路。
“也許我們該換個方向試試。”站在路口的天青回過頭來看著她。
“怎麼走也只是在原地打轉。”風暮音有氣無力地倒在柔軟的草地上:“不如省點力氣好了!”
“休息一下也好。”天青擔憂地看著她身上那些細碎的傷口,那是被黃泉花的花刺弄傷的:“你的傷口沒事吧!”
“沒什麼,只是劃破了點皮膚。”
“你怎麼了?”天青走過來,在風暮音身邊坐下:“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消極?”
“我還沒有放棄,不過……”風暮音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了那個小小的藥瓶:“天青,如果說……”話到嘴邊,她卻沒有接下去說完。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天青看了風暮音一眼,似乎早就知道她會有此一問。
看天青的樣子,風暮音心想,現在或者不是適當的時機,天青不會乖乖吞下那顆可以讓他回到人類世界的藥的……因此她最後還是對他搖了搖頭。
“拿出來吧!”
“什麼?”風暮音嚇了一跳,愣愣地盯著他。
“夢神司給你藥了,對不對?”
“你怎麼會……”
“把藥給我。”天青朝她伸出了手。
風暮音慢慢把藥瓶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到天青的手上。看著他轉身一扔,很乾脆地就把那個小瓶扔得不見蹤影。
“你幹什麼!”風暮音趕緊想要去那個方向把藥找回來,卻被天青一把拖住了。
“別找了!就算你找回來,我也會再扔掉的。”他淡淡地說:“我們不可能丟下對方一個人走掉,所以忘了那顆藥吧!”
“你是傻子嗎?”風暮音大叫。也許這就是唯一的機會,為什麼這家伙居然能毫不猶豫地扔了?
“那你呢?難道你就不傻了?”天青反問她。
“算了!忘了那藥吧!反正我們都是傻瓜。”風暮音閉起眼睛歎了口氣,決定放棄讓他先行離開的念頭:“風雪也真是的,留在那種男人身邊有什麼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天青摸了摸她的頭髮:“你放心,夢神司不會傷害她的。”
“風雪好像是愛著那個人的。”從那個男人出現在風雪面前開始,風雪的眼睛裡就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被所愛的人冷酷地對待,她一定覺得很難過。”
“如果你是她,你會怎麼做?”天青反問道。
“如果我是她……”風暮音又歎了口氣:“我想,放棄是對大家都好的選擇。”
天青好像來了興趣,接續著話題,“但是在我的印象裡,你不像會輕易放棄的人。”
“我父親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感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風暮音慢慢地張開眼睛看著天青:“如果對感情太過執著,不但會傷害到自己,還會傷害你所愛的人。要學會在適當的時候放棄,那樣的話才能避免傷害。”
“好溫柔的說法。”天青笑了笑:“但是這種事往往說起來容易,要做到卻很難。”
“其實我一直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風暮音用力地呼了口氣:“但是我答應過我爸爸,絕對不能因為感情而失去理智。”
“你一直把他掛在嘴邊。”天青的語調有些奇怪:“他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對你來說他真有這麼重要嗎?”
“問這種問題,你就不覺得無聊?”眼角的一抹嬌嫩綠色吸引了風暮音的注意,她伸手采下那棵不怎麼起眼的小草,驚呼:“這種地方居然還有這個。”
天青從她手裡接過去看了,微笑著說:“四葉草啊!”
“四葉草?”風暮音忍不住笑了一聲:“在魔神的國度也有這種東西嗎?”
“愛和希望。”天青把她的左手拉過去:“這是你教給我的,不是嗎?”
“我覺得我不太可能說那種話……啊!”手腕處傳來一陣徹骨熾熱,風暮音吃痛地低喊:“你做什麼?”
“留作紀念啊!”天青慢慢松開了手,風暮音手腕上被他握過的地方一片緋紅:“以後只要你看到這個記號,就會想起我,不就會有愛和希望了嗎?”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風暮音拼命甩著發痛的手腕:“痛死了!”
等到好似燙傷般的顏色漸漸褪去,一個綠色的圖案慢慢浮現在她左手腕內側,形狀赫然像是一朵鏤空的四葉草。
“誰要什麼記號?”她用力擦了一會,才確定這難看的刺青擦不掉:“快幫我去掉。”
“不要!”天青一臉無賴:“我會告訴所有人,這麼一來,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什麼你的?”風暮音勃然大怒:“別把我說得像是你的財產一樣。”
“當然不是財產,至少現在還不是!”天青任由她扯著自己的衣領,微笑著說:“我的意思是我愛你。”
風暮音從頭髮到腳趾,每一寸都僵住了。
“是我表現得太含蓄,還是你太遲鈍呢?”天青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風暮音小姐,我現在是在對你表白愛意,你這樣的反應會令我傷心的。”
“啊!”風暮音放開他的衣領,用力拍掉他的手,就好像看到鬼一樣地往樹的另一側退了好遠,可一抬頭,發現天青還是彎著腰站在她面前。
“還是有進步的。”天青笑著說:“至少你這次是尖叫,而不是冷淡地說不需要。”
“胡說!”風暮音背靠著樹站了起來:“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敢對我說這些不三不四的……”
她沒能說完,因為天青的臉突然在她面前放大數倍,然後她在說話的嘴就被堵住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風暮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嘴唇上先是涼涼的,然後變得好燙……眼前是天青閉著的眼睛,近看,他的眼睫毛簡直就是長到離譜了。
不對啊!自己都被人給強、強那個了,居然還有閒心研究他的眼睫毛?!意識到自己正被色狼非禮,風暮音才剛想要反抗,手就被抓住反剪到了背後。直到她因為缺氧開始頭暈,嘴唇上的壓力才終於得以消失。
天青把風暮音摟進了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額頭,黑色的長發輕拂過她的臉頰,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我的公主。”風暮音聽見他輕聲地說:“把你的心給我吧!”
風暮音聽著天青平穩有力的心跳聲,想著自己就是被這種聲音催眠了,以至於錯過了怒氣的高峰。直到被冷風一吹,她才終於回過了神。
不過說清醒也很勉強,因為她的質問顯得語無倫次:“第一次……我……你竟敢……”
“第一次嗎?那我還真是幸運。”天青很惡心地笑著:“十分感謝!不過下次你最好閉上眼睛,還有別忘了呼吸。”
這個家伙……風暮音看著他,慢慢地握緊了拳頭。
“你別怕,我保證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了!”
“我不怕,你以後也再沒有機會對我怎麼樣了。”風暮音冷冷地回答,眼睛直直盯著面前的篝火。
白天時的可怕遭遇一直在她腦子裡轉來轉去,她覺得自己現在還能和這個無恥的家伙心平氣和地講話,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你也太用力了。”隔著火堆,天青裝模作樣地揉了揉肚子:“我想我一定受了嚴重的內傷。”
“我在後悔沒有多踢你兩腳。”風暮音用樹枝撥動火堆,看著濺起的火星在兩人之間飄散,點點光芒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把他們帶到這裡,又和掌管這個世界的魔神對上,風雪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她能平安回去人類世界。
可一整天下來,風暮音始終也只是在幾個地方來回繞圈子,現在別說路了,她根本連方向都辨別不清。一想到這些,她懊惱地皺起了眉,用力把樹枝扔進旺盛的篝火。
“過了這麼久,你還在生氣嗎?”也許是她把怨恨表現的有些暴力,對面的天青小心翼翼地說:“我真的只是情不自禁。”
“要是我們一直出不去了,那怎麼辦?”風暮音已經決定把那個“意外”忘記,反正這家伙也已經受到教訓了:“難道要永遠困在這裡嗎?”
“那是不可能的。”天青篤定地回答。
“你又想說,我們要相信命運的力量嗎?”看他一臉准備誇誇其談的樣子,風暮音不屑地給了他一個白眼:“你別說那些了,我從來不信命運。”
“我以前也不相信命運,事實上就算到了現在,我對命運的態度也只能說半信半疑。畢竟我一直是依靠著自己,才能得到一切。”
天青收起了戲謔的笑容,眼睛盯著眼前的火焰:“不過有的時候,我會覺得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有什麼在操縱一切。我漸漸開始覺得,相信命運也沒有什麼不好,因為那也許會是一個更好的機會。”
風暮音和天青坐得很近,近到能看清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是的,她和天青的距離一直很近!從第一次在街上相遇,天青似乎就開始想方設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也許像他說的那樣,他們在更久之前就已經認識了。或者在孩提時代開始,他們就是用很近的距離在相處著,所以她時不時會覺得自己和這個人很熟悉、很親近。
只不過,有時候看東西離得太近反倒會很模糊,又有可能是自己始終不習慣和別人這麼接近,所以她常常會對這個人有種陌生而遙遠的感覺。陌生和熟悉不停在反覆沖突,以至於到現在,她對天青的感覺,好像已經有點混亂了……
“好了,我只是隨口說說,你用不著費心去想。”天青突然轉開了話題:“話說回來,這裡什麼聲音也沒有,你都不會覺得陰森嗎?”
這座森林裡的樹木,都是奇異的白色枝干和金色葉子,白天在淡淡的霧中看上去很美,到了晚上濃霧籠罩時,卻感覺很詭異。
“這座森林本來就很奇怪,我們今天像是一直繞著某一點在打轉。”風暮音往四處看了看:“而且一路上都沒有看到任何食物,幸虧我們在這裡不會覺得餓,不然就麻煩了。”
“拜托你偶爾也給我一點表現的餘地,好不好?”天青長長地歎了口氣。
“說什麼呢?”風暮音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過來。”天青朝她招手。
“你想幹什麼?”風暮音立刻聯想到白天的事情:“我警告你……”
“我都說了,除非經過你同意,否則我絕不會再有任何不軌行為。”天青信誓旦旦地保證,一眨眼又可憐兮兮地說:“其實是我很害怕,你就讓我坐到你那邊去好不好?”
這家伙的眼睛為什麼會水汪汪的……
風暮音才轉過臉,還沒決定要做何反應,沒想到天青居然趁隙就向她跑了過去。
“你幹什麼?”感覺不屬於自己的體溫貼了上來,風暮音用手肘推開他靠過來的胸膛。
“我有點冷!”天青搶在她前面說:“取暖不算越軌的行為吧!”
“真的很冷?”風暮音懷疑道,一邊又感到天青似乎沒有說謊……
果然,天青忙不迭地點頭確認,“真的很冷!”
考慮到天氣和環境等不可抗拒之因素,風暮音再三考慮了三十秒後,才勉強允許他稍微靠近一點,讓天青的手規規矩矩地環繞著她。
兩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風暮音可以感覺天青的體溫的確不高,但是……感覺還算可以吧!過了一段時間,她就放棄了不舒服又僵硬的姿勢,放鬆身體靠了過去。
“是不是覺得很安全?”天青低下頭,十分得意地問她。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在說他很害怕……雖然風暮音覺得這很無恥,但是看見天青那種充滿期盼的目光,還是違心地點了點頭。
“暮音……”過了一會,天青喊她。
“什麼?”聽到天青喊她名字的聲音有點奇怪,風暮音仰起了頭。
“暮音,你的頭髮……”天青撩起了她一縷頭髮:“什麼時候已經這麼長了?”
“是啊!最近頭髮和指甲長得都很快。”她拉過自己的發尾,發現短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長到了背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
“我為什麼就沒有注意到……”
“什麼?”天青的聲音變得更輕,風暮音一時聽不太清:“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天青在她的注視下慢慢地說:“我喜歡你留長髮的樣子。”
接下去有很長的時間,天青一直沉默著。這沉默令風暮音覺得很怪,但她向來不擅於言辭……她開始不斷抬頭去看天青,有好幾次都想主動開口說話,但始終想不到該說什麼。到了後來,越發沒有了說話的立場,她只能跟著保持安靜。
“睡吧!”過了很久,天青對她說:“明天還要去找路,你好好睡一覺吧!”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也該休息了。但兩人好像都沒有睡意,風暮音靠著天青,天青摟著她,他們知道對方沒有睡著,卻也不交談,直到風暮音聽見一種聲音。
“天青,天青。”她推了推天青,天青立刻睜開眼睛。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她皺著眉問。
天青聽了一會,茫然地說:“我什麼都沒聽到。”
“有的。”風暮音仔細捕捉著空氣中的細小聲響:“好像……是金屬的聲音……對,是金屬撞擊的聲音!你聽,就是這種!”
“不會吧!”天青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啊!”
“我們去看一下。”風暮音提議。
“太危險了。”天青滿臉的不贊同:“如果有野獸怎麼辦?”
“反正我們都在這裡了,就算是野獸那又怎麼樣?”風暮音獨自站了起來:“何況,也有可能是那個人啊!”
“那個人?哪個人?”天青也跟著站了起來。
“你忘了,夢神司曾經說過,在這片森林裡面,有一個無所不知的人嗎?”風暮音察覺到那個奇怪的聲音正漸漸變弱,不免有點著急:“就算那個人答不出魔王的問題,至少他應該知道怎麼才能回到人類世界去。”
“那我們就過去看看。”天青還是不大放心:“不過要小心點,這森林裡到底有些什麼,我們並不清楚。”
他們循著聲音走了一陣子,後來那種金屬撞擊聲不知為何消失了,兩人就此失去方向。
“暮音,我看算了。”天青在她身後說。
“等一下。”風暮音閉上眼睛細細地聽,但還是什麼聲音都聽不到:“怎麼會突然沒有了?”
“我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也許是你太累,所以產生了幻覺。”天青走了過來:“我們走了很遠了,都不知道這是在哪裡。不如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看看情況再說。”
“好吧!”他說得也有道理,風暮音點點頭:“那我們找地方休息一下好了。”
可她剛想轉身,背後的汗毛卻忽然都豎了起來——像是正有人盯著她,而且目光裡帶著非常明顯的敵意,明顯到她想忽略都很困難。
“怎麼了?”天青立即感覺到了她的異樣。
風暮音顧不上回答,猛地朝著感覺中目光投來的方向沖去。
“誰在那裡?”她三兩步跑到了那株大樹面前:“你最好自己出來,別逼我動手!”
“那也許是野獸。”天青跟著跑了過來,慎重地把風暮音拖到自己背後:“你小心一點!”
“不是。”那種目光是帶著冷酷敵意的、屬於人類的目光。風暮音輕聲告訴天青:“肯定不是野獸,那是人。”
話剛說完,那個他們一直追蹤著的金屬撞擊聲,異常清晰地出現了。天青抓著風暮音的手一下子用力收緊,顯然也聽到了。
在兩人戒備的目光裡,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慢慢從那株樹後走了出來。
風暮音不能一下子確定那是不是一個人,但至少能分辨出那是用兩只腳直立行走的生物。
只不過那不知是人還是野獸的東西,從上到下都用深色的布遮蓋著,一時看不出確切的模樣。
“你是誰?”天青邊問,邊示意風暮音一起往後退了兩步。
黑影動了動,然後發出了聲音:“你……”
“你就是那個無所不知的人嗎?”至少他非常像人,或者說好像是能夠溝通的,風暮音倒是能肯定這一點。
“沒有。”雖然那人講話的調子很奇怪,一個字一個字間斷得厲害,就好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一樣,不過倒是聽得明白在說什麼。
“他說什麼?”天青側過頭小聲地問:“是不是‘沒有’?”
“他是說他不知道我們在問什麼吧!”風暮音換了一種方式再問:“那請問,這裡是不是住著一個能回答一切問題的人呢?”
“沒有。”戴著斗篷的頭還搖了兩下。
“那你知道怎麼走出這片森林嗎?”
“沒有。”
不論風暮音問什麼,那個穿著斗篷的家伙一味地“沒有”到底。
“什麼沒有啊!”難不成遇上了一個只會說“沒有”兩個字的野人?“那這裡到底有什麼?”
“只有死亡。”那個人這回終於給了不同的答案,不過這個答案聽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令人振奮。
“什麼死亡……喂!你去哪裡?”風暮音想要靠近點問清楚,卻一直被天青抓著不放。
聲音隨著那個人的腳步再次響起,風暮音這才看明白,發出聲音的,原來是那人雙手雙腳之間綁著的黑色鐵鏈。難道這人是被限制行動的囚犯?她疑惑著。
“你和我們一樣在這裡迷路了嗎?”她問。
那人轉過身去,像是不打算搭理他們了。
“等一下!”風暮音連忙跟著他挪動腳步:“你能告訴我你知道的嗎?關於這裡的什麼都好。”
“死亡。”那個人一邊走一邊說:“死亡就是解脫。”
“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結束,只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風暮音直覺想到了夢神司說的那些話,隨口說了出來。
“另一段?”那人似乎受到了什麼觸動,停在那裡,隨後他問了一句:“如果什麼都沒有了,另一段怎麼開始?”
“有人對我說過,死亡和夢,夢和死亡,都是靈魂離開了身體。”風暮音一聽到他流暢許多的說話,就覺得有些奇怪,偏偏又說不出奇怪在哪裡:“如果讓我來想,所謂另一段旅程,應該是靈魂離開肉體之後新的開始。”
那人轉過了身面對他們:“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風暮音順著他的口氣問道。
“痛苦!”那個人原本還算溫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有些可怕:“沒有人知道的痛苦。”
“但是人類總要死亡,死亡之後如果有靈魂,那當然就會離開肉體。”風暮音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什麼意義,但看到那種類似於痛苦的表現,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難過?是因為害怕死亡嗎?”
“沒有。”那人搖了搖頭,他身上的鎖鏈跟著叮當作響:“和人類不一樣,沒有死亡,我永遠不能有,只是在這裡。”
“你是說,你不是人類,所以沒有死亡嗎?”風暮音從字面上能理解到的意思就是這樣。
“不,契約。”
當風暮音聽到“契約”兩個字,心中不免猛地震了一下。
“你還活著,為什麼來這裡?”那個人問她。
“很抱歉,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因為整件事情實在是太復雜了。”風暮音低著頭,深深地吸口氣:“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是想要找那個可以回答所有問題的人,因為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想讓他幫忙解答。”
那人聽完之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但只是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這是……”風暮音轉頭去看天青。
“他這是要帶我們去找人。”天青微笑著回答:“我看這世界上,似乎沒有什麼人能夠拒絕得了你。”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7 PM 編輯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二章
森林裡的每一條路都差不多,根本無從記憶路線和辨別方向,他們只能跟著那個黑色的影子不停地往前走。
那個男人停下來的時候,太陽開始升起,說明他們已經不停地走了至少三到四個小時。
“開玩笑吧!”風暮音站在那裡不能動彈。
眼前的景色竟然那麼熟悉,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花海,漫天飛舞的花瓣……只有一點不同,那些花的顏色不是艷麗的火紅,而是璀璨閃耀的純金。金色的晨曦淡淡照射在金色的花朵上,散發出一種無與倫比的美麗光芒。
“天青,你看到了嗎?”風暮音一時忘形,主動拉起了天青的手:“是金色的黃泉花,這個地方和夢神司的城堡裡是一樣的。”
“看來就是這裡了。”天青倒是沒有感染到她的興奮,反而有些緊張地說:“他……”
“人呢?”風暮音這才注意到,那個怪人似乎突然間憑空消失了:“那個帶著鐐銬的人不見了!”
“我們一到這裡他就不見了。”天青對她說:“他把我們帶到這裡,一定有什麼用意。”
“是啊!”風暮音低頭看向那些閃耀金色光芒的花朵:“這裡為什麼也有夢神司的黃泉花呢?”
“這不是黃泉花,這種花的名字叫做‘幻惑’,意思是‘夢想永遠如同虛幻’。”
風暮音看看天青,天青朝她搖搖頭。而當她轉回目光,就看見有一個金色的人影,正從奪目的金色海洋裡,慢慢朝自己走了過來。
那人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袍,長而鬈曲的頭髮和他身邊的花朵一樣,是耀眼的金黃。他的眼睛被白色布條嚴嚴實實遮擋了起來,但輪廓異常清瘦美麗,神情無比安詳平和。
“你是誰?”這個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但風暮音面對著他,心裡卻不知為什麼有一絲慌張。
“歡迎來到迷霧森林,風暮音小姐。”那人的嘴唇向上揚起,綻開了動人的微笑:“至於我是誰,你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找我嗎?”
“你怎麼會認識我?”如果曾經見過這樣的人,她是不可能會忘記的:“可是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啊!”
“那不重要。”那人在離她和天青很遠的地方停下,聲音卻清晰地傳了過來:“你可以稱呼我為夜那羅。”
“夜那羅?”風暮音想了想,又問:“聽說這裡住著能夠解答一切問題的人,那個人就是你嗎?”
“這麼說或許太誇張了。”夜那羅摘下了他身邊一朵金色的幻惑花:“我只不過是比別人活得久了一點,自然知道得更多。”
“夜那羅先生,我想問……”
“不介意的話。”夜那羅的眼睛被遮擋著,但還是極其准確地在風暮音面前停下,把手裡拿著的花遞了過來:“請去我的住所稍加休息吧!”
夜那羅的手指上有一枚鑲嵌著寶石的戒指,寶石的顏色和他手中的花朵是相同的金黃。風暮音從他手中接過了花朵,發現這種花並沒有尖銳如荊棘般的花刺,層疊的花瓣和枝葉那麼完美無瑕,簡直就是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這是幻惑花,意思是夢想永遠如同虛幻……
在幻惑花的盡頭就是夜那羅居住的地方。
台階好像是深入雲間的高度,在左右矗立著兩座栩栩如生的宏偉雕像。沿著台階往上行走的同時,也就越能清晰看到雕像完整的模樣。
不難發現,這兩座女性雕像的面容幾乎完全相同,不過動作和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相反。
一個微往後仰,抬頭看著遠方,雙手交叉托舉在胸前,一團耀眼的光芒懸浮在她雙手中央。而另一個稍向前傾,低頭看著腳下,交疊的十指撐在下顎上,手掌下的黑色長劍支撐著她整個身體。
“光明和黑暗本就是同時在這世界誕生,好像孿生姐妹一樣的存在。”
似乎是知道風暮音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雕像,夜那羅開始為她解說:“光明象征著生命和希望,黑暗則是代表死亡和終結,兩者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
“她們相互對立也相互依賴,只要一方失去了另一方的約制,世界就會漸漸走向毀滅,直到兩者重新得到平衡,新的世界就再次開始。”
“真了不起!”風暮音最後看了一眼:“我只是覺得雕像很不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意義。”
在台階盡頭的與其說是一間房屋,其實倒更像是一座廟宇。
穿過奢華奪目的金色大門,那裡面沒有窗戶也看不到屋頂,只有一盞盞細細的長明燈從黑暗中懸吊下來,用一種微弱的光朦朧地照亮了四周。
藉著這昏暗的光芒,會發現內部空間很大卻沒有地面。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水,水面上漂浮著一些金色和白色的蓮花。一塊塊巨大光滑的黑曜石拼接成水中的長廊,人走在上面,就像是在開滿了蓮花的水中行走。
長廊的盡頭是一片不大的平台,平台中央鋪著厚厚的白色毛毯。夜那羅走到那塊毛毯上盤膝坐下,風暮音才注意到他沒有穿鞋,腳踝上還戴著繁復而精巧的金飾。
“坐吧!”夜那羅舉手示意了一下他對面的位置。
風暮音看看那雪白的毛毯,又看看自己沾著塵土的鞋子,剛想要彎腰脫鞋,不想在身後的天青卻徑直走了上去。她愣了一下,才有些內疚地跟著踩了上去。
“你來找我,是想知道些什麼?”在朦朧的光亮中夜那羅安詳沉靜的神情,不禁讓風暮音聯想到了東方佛教中的神只。
“我想要知道,怎樣才能改變過去?”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檀香,讓風暮音感覺自己躁動的心正在慢慢平靜。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夜那羅問她:“你知不知道什麼是‘過去’?什麼又是‘改變’?”
“過去?指的就是已經發生過……”風暮音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是什麼,回答得有些猶豫:“至於改變……”
“產生新的不同的變化。”夜那羅接了下去:“你想要知道的,其實就是如何才能讓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產生不同的變化和結果。”
“是啊!”風暮音點點頭。
“用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也不是十分難以理解。”夜那羅突然歎了口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本身一點也不合邏輯。”
“我知道這問題很奇怪。”對於她這樣的人類來說,這問題當然不合常理:“不過問我這個問題的,並不是普通的人類。就人類的邏輯來說不能成立,可是非人類的話,是不是會有不同的答案呢?”
“這一點你倒是想錯了。”夜那羅慢慢搖了搖頭:“這不單牽涉到邏輯的問題,在所有的世界裡,都有一個通行的准則,那就是時間。”
“時間?”
“簡單地說,時間就是一切遵循的基本,具體地說也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
夜那羅微微一笑:“這不僅是人類,而是所有種族都必須遵循的法則。過去的是已經結束,現在的是正在發生,未來的是無法知曉。時間在每一個世界都是統一的,絲毫無法混淆和轉變。”
“但是這裡的時間就很奇怪啊!”風暮音皺起了眉:“白天和黑夜的時間忽長忽短,難道這樣也叫做和其他世界是統一的嗎?”
“看起來的確如此,事實上卻不是。”夜那羅伸手摸著自己眼睛上纏繞的白布:“你要知道,這裡是由無數不同意識構築而成的世界,每一個意識對時間感知的偏差,都會影響這個世界的變化。
“其實,若是除去一切外在的因素,這個世界並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但時間的流逝卻和其他世界是一樣的。”
“你就是想告訴我,所有世界的時間都是一致的。”風暮音想了想,卻想不明白:“但就算所有世界的時間一致,又代表著什麼呢?”
“雖然每一個世界獨立存在,但所有世界都相互牽連、相互影響。比如人類的世界發生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結果就可能影響到未來所有世界的命運。”
夜那羅的聲音很輕,說話的節奏也始終很緩慢:“我們來設想,如果可以改變過去某一時間發生的事情,那改變過去意味著什麼?”
“改變一切……”
“是的,不僅是事情的本身會產生變化,連帶著,所有的一切,甚至你意料不到的地方也會產生變化。”
夜那羅又輕又慢的聲音,在這間空曠安靜的屋子裡回蕩:“所以,以時間的劃分作為鐵律,這是任何世界、任何人和任何法術都不能逾越的准則。”
那他的意思……風暮音不敢胡亂猜測,生怕自己不幸言中那就糟了。
“因此,關於你所問的問題。”夜那羅很乾脆地回答了她:“我不知道答案。”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答案完全出乎風暮音的意料:“不是有辦法就是沒辦法,為什麼會是不知道?”
“我說不知道是因為,在我所認知的范圍,改變過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夜那羅的眼睛上明明綁著東西,可風暮音卻有被他仔細審視著的感覺:“如果今天換了別人問我,我會立刻告訴他,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已經結束的過去。
“可這個問題是由你來問,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是不是我問的,和答案有什麼關系嗎?”風暮音的腦子越來越混亂了。
“當然是有的。”夜那羅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因為未來的事情還沒有決定,命運至今也沒有給出更明確的指示。”
風暮音以為他說完這句話,後面應該還會說些什麼的,沒想到夜那羅之後突然閉上了嘴,就這麼和她面對面傻坐著。
風暮音實在想不出這暗示著什麼,於是掉頭去看天青,沒想到天青居然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發呆。
“請問你剛才最後一句是在說什麼?”等了好一會,身邊的兩個人就像說好了一樣沒有動靜。風暮音再也不想忍受這種過分的寂靜和壓抑,決定直接地問一問夜那羅。
“你不用理會太多,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夜那羅依舊用那種很慢的節奏說話:“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試煉和必須的經歷。”
“我不知道什麼試煉又或者未來,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把答案告訴魔王,就永遠無法從魔界救出我的父親。”
“席狄斯!”夜那羅突然笑了。
“席狄斯?”風暮音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現任魔王的名字。”夜那羅告訴她:“他統治魔界已經很長時間,所以我多少對他有些了解。”
“那你為什麼要笑?”這是風暮音第一次聽到魔王的名字,但她想不出這有什麼理由會引人發笑:“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嗎?”
“不!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不過如果是他問了你這個問題,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回答。”夜那羅收住了笑容,淡然地對她說:“所謂魔族,最喜愛看到他人在絕望和希望之間痛苦掙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風暮音疑惑地問。
“他根本不擔心你能不能答出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如果說得直接一點,他只是和你開了個玩笑。”夜那羅說:“如果我是你,就會放棄尋找答案,試想其他可行的方法。”
“其他方法?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風暮音想笑卻笑不太出:“他太強大,而我只是一個弱小的人類,根本就沒有在力量上與他抗衡的可能。”
“問題的根源不在於種族。”夜那羅伸出他的手,在風暮音手中拿回了之前給她的金色幻惑花:“你走吧!現在的你還不應該到這裡來。”
看著那張表情平靜的臉,風暮音知道就算再怎麼追問,也不可能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任何答案了。
一席談話到此結束,風暮音也只好起身。
夜那羅走在前面,腳上的金飾在步履間發出一種細碎悠揚的聲音。
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悠閒的背影,風暮音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直到垂放著的手突然被一股溫熱包裹了起來,她才轉過頭去看身邊的天青。
“暮音,你的手好冷。”天青溫柔地笑著:“不用擔心,我們會有辦法的。”
風暮音勉強地點了點頭,回了他一個笑容。
“有人告訴我,從這裡有通往人類世界的道路。”跟著夜那羅走出了那扇大門,風暮音才問他:“請問,如何能夠回到人類的世界呢?”
“這一點不用擔心。”夜那羅說完,輕喊了一聲:“阿洛。”
眼角突然有東西動了動,風暮音仔細一看,才發現一旁角落的陰影裡,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他是……”她的目光放到了黑漆漆的鐵鏈上:“帶我們到這裡來的那個人。”
“阿洛來這裡的時間不長,我看他沒有地方可去,就允許他暫時留在這裡。”夜那羅側過頭對她解釋:“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
雖然聽起來和自己沒什麼關系,但風暮音還是附和著點了點頭。
“這裡半夜時常會有很可怕的東西出沒,你們遇上的是阿洛,運氣真是很好。”夜那羅對那個叫“阿洛”的人說:“阿洛,你把她送到出口那裡。”
那個“阿洛”沒有說話,只是彎了一下腰,他身上的鐵鏈也就隨之發出嘈雜的聲音。
“為什麼要綁著他?”看了那個人很久,風暮音終於忍不住問:“他是囚犯嗎?”
看得出來,她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覺得驚訝了,甚至那個阿洛都微微抬起了始終低垂著的頭顱。
“囚犯?”夜那羅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會有鐵鏈?”風暮音有些不滿地說:“如果他沒有犯錯卻要被鐵鏈鎖著,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想你誤會了,這枷鎖並不是我或者這裡的其他人為他加上的。”夜那羅話中有話:“是某些特殊的原因,所以才沒有辦法取下來。”
風暮音還想說些什麼,耳邊卻響起了鎖鏈撞擊的聲音。看見那個裹得密密實實的阿洛自顧自走開,她心裡倒有些尷尬。
“可能他不願提起這件事情。”天青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別管了,我們走吧!”
夜那羅跟在他們身後,一直走到剛才和他們相遇的地方。
“不論怎麼說,還是感謝你的幫助。”
“請不要這麼失望。”他笑著對風暮音說:“也許事情很快就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變化了。”
“希望吧!”風暮音當然把這話當成了安慰。
夜那羅像是知道她不怎麼相信,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保持著笑容看著他們離去。
“我們已經等待了太久……”當風暮音再一次走進森林的時候,夜那羅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中。
她轉頭去看,只看到了正逐漸消失在金色花海中的那個背影……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7 PM 編輯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三章
也許是戴著鎖鏈的關系,那個叫做阿洛的人走得很慢。
風暮音滿腹心事,倒也沒去計較速度的問題。天青只是拉著她的手,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天青,我真的什麼都做不到嗎?”雖然風暮音盡量強迫自己不要多想,但憂慮還是像巨石一樣重重地壓在她心上:“就像風雪又或者是我父親的事情,如果換了別人,可能會比我做得更好。”
“不要太勉強自己。”天青摸了摸她的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安慰人真是老套。”她沒想到自己還可以笑得出來:“你是不是還指望我抱著你大哭一場?”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當然很樂意。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的暮音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天青幫她把垂落下來的頭髮掠到耳後:“在我的心裡,你永遠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沒有辦法取代。”
“誰是……”風暮音正准備要罵上兩句,突然耳中傳來很大的響聲。
她往前看去,看到他們的帶路人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上,腳邊有一根從地底冒出來的樹根,看樣子他是被絆倒的。
風暮音直覺想要過去扶人,卻被天青一把拉住了。
“別過去。”天青看出了她眼裡的疑惑,慎重地對她說:“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她不明白天青為什麼對這個叫阿洛的人這麼排斥:“我不覺得他有什麼惡意。”
“不要多問。”天青看著那個蹣跚爬起的背影,冷冷地說:“總之別去管他就好。”
“你抓痛我了。”天青鬆手的瞬間,風暮音往後退了一步,疑惑地問:“你怎麼了?你認識他嗎?”
“我怎麼可能認識一個囚犯?”
天青臉上的輕蔑讓風暮音覺得不太舒服,她有些冷漠地說:“你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很沒有教養。”
她隨即就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過分,因為天青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懊惱在她心裡一閃而過,自己或許不該這麼尖銳……
“暮音,不要任性。你看他這個樣子,說他是囚犯都有點勉強。”
天青的語氣倒是溫和,但臉上已經完全沒了笑容:“說不定拿開那塊布,他只是一個骷髏或者一只妖怪,這種東西值得你和我吵架嗎?”
“你說什麼?”風暮音不敢置信地看著天青:“難道你不知道你這麼說,簡直就是差勁到極點嗎?”
“收回你說的話。”天青轉眼笑了,但是風暮音從那勉強的笑容裡,看出他真的非常生氣:“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這麼說。”
“我沒有說錯話,為什麼要收回?”她不覺得天青有生氣的理由,她說的都是事實:“我覺得你應該去跟阿洛道歉。”
“道歉?”天青目光閃動:“你確定嗎?”
“你這麼侮辱別人,卻連道歉也不願意,我哪裡說錯了?”風暮音轉身走開:“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傲慢,好像誰都比你低了一等,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也不去管天青聽了這話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徑直走到阿洛旁邊,蹲下去幫他解開了腳上纏到一起的鎖鏈。
“阿洛,你沒事吧!”風暮音站起來,認真地告訴阿洛:“請不要在意他說的那些蠢話,你把他當成沒腦袋的傻瓜就行了!”
阿洛隔著火堆看向遠處靠在樹上的天青,然後又把頭轉過來看風暮音,似乎是因為他們兩人之間冰冷的氣氛感到不自在。
風暮音知道天青很生氣,但那又怎麼樣?在她看來,天青就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表面看上去彬彬有禮,但骨子裡是極度傲慢和自負的。
從那次爭執以後,風暮音就決定和阿洛一起走在前面,好在他走路困難的時候幫他一把什麼的。
直到天黑,她要求阿洛幫忙生火,然後和他說說話,當然,是她在說,沉默的阿洛只是靜靜聽著。
“別看他,他需要好好冷靜一下。”她現在一眼都不想去看那個自大狂妄的家伙。
阿洛看著她,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讓我看看你的鏈子,好嗎?”她相當小心地詢問著。
阿洛看著她半天都沒有反應,在她以為自己是被拒絕了的時候,阿洛倒是把雙手遞到了她的面前。她沖阿洛友善地笑了一下,然後低頭看著那條鏈子。
不是很粗的鏈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特別牢固,但是她用手扯了一下,卻紋絲不動。
非但這樣,還隱約有種力量,把她的手從鎖鏈上彈開。她被彈得朝後仰,多虧阿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才沒有摔倒。
“謝謝你。”風暮音低頭看向他抓著自己的手,注意到那只手雖然蒼白了一點,但和自己一樣是有血有肉的。
天青說的果然都是些蠢話,這哪裡像是妖怪或者骷髏了?
“為什麼不拿掉斗篷?”風暮音想要揭開蓋在阿洛臉上的黑布,卻被他更快一步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覺得這樣子行動很不方便嗎?”想起他一路上辛苦的樣子,風暮音對他說:“你別擔心,不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不在意。”
“不行!”整個下午到現在,阿洛終於開口和她說了第一句話。
“那就算了。”雖然風暮音覺得好奇,但她也不願意勉強別人:“反正也無所謂。”
阿洛慢慢放開了她的手。
“你在這裡很久了嗎?”因為實在太無聊了,又一點睡意也沒有,風暮音就拖著阿洛說話:“一個人在這裡很寂寞吧!”
阿洛慢慢地點頭,然後慢慢地搖頭。意思應該是他在這裡很久了,他不感到寂寞。
“你好像不喜歡說話。”只能得到點頭或者搖頭的反應,風暮音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猜啞謎。
“你不用生氣。”阿洛低著頭,用那種非常緩慢的語調說:“他說得很對,我甚至稱不上是一個人類,不值得為我和他吵架。”
風暮音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不了解他這是什麼邏輯。
“阿洛,不僅僅因為你是不是人類的問題!”風暮音表情嚴肅地告訴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不管是誰,都沒有權力隨意踐踏別人。如果你感覺自己被侮辱了,就應該大聲制止和盡力反對。”
“我可以嗎?”阿洛輕聲地問。
“當然!”風暮音加重了語氣回答:“我覺得阿洛是一個有著高貴品性的人,任何人都不應該看不起你!”
她會這麼說,是因為注意到一起走路的時候,阿洛總是盡量讓她走在平坦的地方,還會很小心地幫她踢開路上的碎石。
“謝謝你……小姐……”能夠看得出來,阿洛很不習慣向人道謝。
“叫我暮音就好了!”
“暮音。”阿洛很聽話地重復了一遍。
風暮音想,阿洛此時是在對自己微笑,所以她也對阿洛笑了。
“暮音。”這個時候,有一個不是那麼討人喜歡的聲音,打斷了她和阿洛的友好談話。
風暮音有些惱怒地回過頭,但當她看到天青臉上的表情,卻一下子呆住了。
天青這是想幹什麼?怎麼好像……被拋棄的小動物那樣?明明就是他不對,怎麼還能擺出這樣的表情?
“能和你單獨談一下嗎?”天青的語調幾乎就是哀求了:“就十分鐘好不好?”
她絕對不會心軟的!絕對!
“暮音!”天青垂下了頭,感覺就像垂著耳朵的小狗:“你真的一點機會也不願意給我嗎?”
風暮音,不要心軟,就算他看上去再怎麼可憐,也不要理他!
然而,事情總是那麼不如人意,她終究還是舉白旗投降了,她領著天青一直走到離火堆很遠的地方才停下腳步。
“說吧!”風暮音背對著天青,有些惱怒地問:“到底是什麼事?”
其實她不只是對天青生氣,更氣自己三兩下就放棄堅持。這時候,一顆腦袋突然靠到她的肩上,正在用力生氣的她嚇了一跳。
“喂!我是叫你說話,誰允許你……”風暮音還沒說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暮音,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天青仗著力氣比她大,得寸進尺地把她困在自己懷裡。
她最討厭這種完全失去平等原則的談話,奮力掙扎了起來。
“暮音。”天青突然在她脖子邊歎了口氣,害得她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你真是狠心呢!”
狠心?這完全是顛倒黑白了吧!
“你故意對他那麼好,是因為你知道我最討厭看到你對別人比對我好。”天青哀怨地對她說:“就算你故意氣我,這麼久也該夠了吧!”
真不知道他這種自信從哪裡來的!由於不能說話,風暮音只能翻了個白眼表示反對。
“好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很馬虎地道歉完之後,天青轉而用埋怨的口氣說:“不過你以後不許對別人笑,要笑的話就對著我笑好了。”
“天青!”風暮音終於沒有辦法再聽下去了,用力掙開了他的手臂:“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一天到晚對別人笑的?”
“不許不許!”天青兩只手用力環住她的腰,居然用小孩子撒嬌的口氣嚷嚷:“暮音是我的,不是別人的!”
“我求你不要這麼惡心。”風暮音想不通為什麼到了最後,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對這家伙生氣,只是覺得很無奈。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天青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我會改的,只要你希望我是什麼樣的,我就會是什麼樣的。”
風暮音聽到他這麼說,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回答:“其實你根本不需要這麼做,你這麼做,會讓我有很大的壓力。”
“你不希望我為你改變嗎?”天青走到她面前,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你不希望我和你心目中所想要的人,是一模一樣的嗎?”
“你就是你,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風暮音看著他的眼睛,一直以來,她都覺得這雙眼睛很美:“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缺陷,雖然你的缺點是多了一點,但是如果你不是出於真心改變,那就保持原樣好了。
“對我來說,與其看到你強迫自己改變,還不如像這樣就好。”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天青看了她一會,然後低下頭笑了:“我是因為希望自己能是你心目中最完美的對象,所以自願為你改變的。”
“對不起。”風暮音覺得自己多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白天對你的態度實在不好,如果你覺得你比較委屈的話,或者你可以打我幾下出氣。”
“風暮音!”天青搖了搖頭,無奈地歎息著:“我已經知道了,你是生來克我的。”
看到他深邃的眼睛裡滿是寵溺,風暮音的心微微一顫。天青有時是個任性的孩子,有時像溫柔體貼的情人,有時是了解和支持你的知己,有時卻又像要把你寵壞的長輩。她想,自己或許是真的被迷惑了……
“你原諒我了對不對?”一轉眼,天青又擺出了那種可憐兮兮,想要博取同情的樣子。
“沒有啊!”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討厭的家伙:“除非你答應讓我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天青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危險,很小心地問。
“你閉上眼睛!”聽風暮音對他說完,天青先是一愣,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居然喜孜孜地閉上眼睛。
風暮音在地上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了可以使用的材料。
“好了沒?你快點啊!”天青不耐煩地催促著。
雖然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麼,但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風暮音的心跳也有點加速。
“我沒說可以之前,你不許睜開眼睛。”
天青聽到後用力點頭的樣子,實在是……就著遠處微弱的火光,風暮音手上拿著找來的東西,慢慢靠近他的臉……
“是什麼……”
“不許說話!”風暮音佯裝生氣,他果然乖乖地不說話了。
左邊三劃,右邊再三劃,當中一個黑色的圓圈,完工!
“好了!”風暮音退後一步,看了一下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在我臉上做了什麼?”天青舉起的手被她拉住。
“也沒什麼特別的!”風暮音告訴他:“我做了很久以來一直想對你做的事情。”
等到兩人走回火堆旁的時候,阿洛正站在那裡等著他們。
“對不起。”天青主動朝阿洛伸出了手說道。
阿洛看著他,然後轉身就走了。
“我說了,他不接受。”天青朝風暮音聳聳肩:“這不能怪我了吧!”
“是你太沒誠意。”她看了天青一眼:“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再欺負他。”
“你把我想成什麼樣了?”天青一臉苦笑:“原來在你心裡,我是這麼無恥的啊!”
“你不是嗎?”她冷笑了一聲:“天青是個小氣又愛記仇的家伙,這我早就知道了。”
“你既然這麼說……如果只是不要讓你看見?”天青裝模作樣地摸著下巴:“那我以後就偷偷地欺負他好了!”
風暮音一腳踢過去,天青早有准備地跳開了。
不過第二天早上,天青去水邊洗臉的時候,風暮音如願以償地聽到了他的慘叫聲……
這一天,天青硬是抓著風暮音的手不放,她一旦想要甩開,天青就會用那種很可憐的目光看她,讓風暮音覺得自己欺負了他。
不過,走在他們前面的阿洛變得更加沉默了。風暮音莫名其妙地有一種負罪感,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做錯了什麼。
“在想什麼?”天青總是會挑時候打斷她的思考。
“我在想那麼可愛,你為什麼要擦掉呢?”風暮音歎了口氣。
“你還說!”天青瞪了她一眼:“把我畫得像個傻瓜一樣。”
“不是傻瓜,是貓啊!”那個時候的天青就差一對耳朵,不然十足就是一只被欺負了的小貓。
“我的形象啊!”天青誇張地歎了口氣:“這下子總算徹底被你毀掉了。”
“你有那種東西嗎?”風暮音嗤之以鼻:“我只是想讓你看起來不是那麼討厭。”
昨晚阿洛一定是躲到哪裡偷偷去笑了,才會一整晚沒有回來。
“暮音,我真不明白你是個怎麼樣的人。有時候很沉默穩重,有時候又古靈精怪的。”天青摸了摸她的頭:“不過不論怎麼樣,都是最可愛的。”
可愛?這種形容詞聽上去很別扭。不過為了不破壞剛剛和好的氣氛,風暮音勉強地笑了一笑,算是接受他的恭維。
只不過看到前面阿洛的背影,風暮音心裡還是暗自歎了口氣。
她又不是傻瓜,怎麼會看不出天青並不是真心的反省。但高傲的天青願意為她向阿洛開口道歉,她也沒有立場去繼續指責了。
風暮音設想著,或許以後天青會慢慢改變的,雖然為她改變的這個說法多少顯得可笑又幼稚……
風暮音解開襯衫的扣子,把頭髮撥到一邊,扯著衣領往後拉,然後靠近水邊,往水中的倒影看去。
在她背部兩邊的肩胛骨下方,有兩道猙獰的傷口。傷口處的皮肉往外開裂,但是絲毫不見鮮血,連她自己看了一眼都有些作嘔。
這些傷口是從這兩天開始出現的。一開始的時候,她只覺得這兩個地方隔著皮膚隱隱作痛,看的時候發現,那裡的皮膚上有一些擦不掉的古怪符號。
隔了沒多久符號消失,出現了兩道紅色的血痕,接著是皮膚沿著血痕裂開,細小的傷口慢慢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重新穿好衣服之後,蹲在池塘邊,朝著水面發了會呆,然後從口袋裡找出小刀,把頭髮一縷一縷地割斷,最後再把割下來的頭髮用樹葉什麼的蓋好。
做完這一切以後,風暮音站起來轉身,卻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阿洛,這麼早啊!”風暮音和他打招呼,要求自己盡量笑得自然一點:“怎麼不多睡一會,天才剛亮呢!”
她猜阿洛應該沒有看到什麼。
“你……”
“我口渴,所以過來喝水!”風暮音遮著自己的眼睛,裝出還有點困的樣子:“我還要去睡會,你請便吧!”
“紫色……”阿洛微微帶著驚訝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的腳步一下僵住了。
“阿洛,關於這件事情……”他臉上不是遮著布嗎?怎麼看到的?“我想我可以解釋。”
“傳說中,只有魔族才擁有紫色的眼睛。”第一次聽見阿洛說話這麼連貫,可把風暮音嚇了一跳:“可是你是人類,瞳孔不應該會出現這種顏色。”
“既然被你看到了。”風暮音雖然懊惱,但還是用極為誠懇的目光看他:“阿洛,幫我保守秘密吧!”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更不明白。”風暮音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我的眼睛好像總是出狀況,不是差點瞎了就是亂變顏色。還好只是持續一小會就會變回去的,要是天青看到就有得鬧了。”
雖然說原先死氣沉沉的黑色眼睛不怎麼樣,但是一下子變成紫眼珠才是真正可怕,還不是淺淺的顏色,那麼惹眼的純紫色,她自己看到時都會不知所措,更別說其他人了。
“總是有原因的。”阿洛斗篷下面的眼睛在仔細打量她:“而且你的頭髮生長的速度異乎尋常,這是一種很糟糕的現象。”
“原來你說話也能這麼流利啊!”而且聽起來……還是很奇怪?“那你平時為什麼總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呢?”
“這個不重要。”說不重要,可是阿洛的語速明顯放慢了許多:“你身上的變化才是最需要擔心的。”
“阿洛,謝謝你為我擔心。”風暮音走到他面前:“不過你要答應我,這件事千萬不能告訴天青。”
阿洛呆在那裡很久,然後才一個字一個字問:“為什麼?”
“我不希望他為我擔心。”她笑了一下:“也許過一陣子它就會不見的,也就沒有必要去告訴他了。”
“你愛他,是嗎?”阿洛直接就這麼問了。
風暮音走到池塘邊蹲了下去,呆呆地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還說不上愛或者不愛,其實我到現在也弄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
不知道為什麼,風暮音覺得眼前這個不知來歷的人,給自己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好像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他:“從認識開始,他就對我很好,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久而久之我好像有點習慣了。
“如果說愛也許太嚴重了,不過我想我至少是有點喜歡他的。”
阿洛也慢慢走到池塘邊,和她一起低頭看著水面,雖然她懷疑阿洛看不看得到什麼東西。
“和我說說好嗎?”過了一會,阿洛突然對她說:“告訴我那些事情。”
“你想知道什麼?”風暮音抬起頭看他。
“說你和他,你們是在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還有……一切!”
“都是些瑣碎的事情。”風暮音搖搖頭:“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可以拿來說的。”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阿洛居然問:“你喜歡他,那麼也會喜歡我嗎?”
“你嗎?我覺得你很特別,好像有很多秘密,也好像是個很單純的人。”要是換了別人風暮音早就生氣了,但是阿洛這麼問,她就覺得有趣:“你和天青完全是不一樣的,不能混為一談。”
“我和他有什麼不一樣?”
“什麼都不一樣啊!”風暮音笑了:“阿洛是阿洛,天青是天青,哪裡一樣了?”
阿洛沒有回答。
“好了,變回來了。”她照了照自己的樣子,站起來伸展了一下四肢:“天青也該醒了,我們回去吧!”
風暮音走了一段路,發現阿洛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到他還站在池塘邊發呆。
“阿洛,我們還要走多久啊!”風暮音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累了?”天青出聲問她,然後前面的阿洛立刻停了下來。
“不是。”她搖了搖頭:“只是……”
阿洛倒也算了,他本來就不喜歡說話,但是天青他……好奇怪!
“天青,你沒事吧!”重新開始前進之後,風暮音拉住他的手,輕聲地問。
“我沒事。”
不像是錯覺,天青真的很奇怪。這種語氣和神情,她從來就沒有在天青身上見過。這樣的天青,冷淡地……幾乎有些可怕……
“如果是早上的事情,我和阿洛不過是聊了會天。”想到可以讓他生氣的原因,風暮音笑著說:“然後我們……”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了。”天青看了她一眼,眼睛裡是沉沉暗暗的綠。
笑容凍結在風暮音的嘴角,她的手從他的掌心裡滑開,然後……再也沒有握到一起……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 05:19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6 PM 編輯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四章
這天晚上,風暮音一直沒能睡著。
天青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她身邊守著她,和她說話直到她睡著為止,而是坐在旁邊的一棵樹下。阿洛則是盤膝坐在另一邊,三個人的位置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也許是因為今晚森林裡的霧氣特別地重,天青的臉看上去都有點模糊。
躺在阿洛幫她鋪的樹葉床上,火堆就在不遠的地方,可風暮音還是會覺得冷。以前天青會在上風的位置幫她擋著,她平時只會覺得是多此一舉。可今晚天青不那麼做了,她反倒覺得他有點過分。
難道,自己真的被他寵壞了?
再想想,如果是幾個月以前的風暮音,怎麼會為這種事情心煩?又怎麼會擔心別人生不生氣?還有……怎麼可能把別人的臉畫得像貓一樣?
想到天青那個時候的樣子,風暮音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也就稍微安定了一下。
天青怎麼可能生她的氣,最多只是在鬧別扭。他真的很像孩子,容易生氣也很好哄……風暮音睡著以前在想,到了明天要好好問問天青在生什麼氣,不論他生什麼氣,都要和他和好。因為一個人躺在這裡,感覺真是不好!
不知過了多久,風暮音突然驚醒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地醒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只知道自己很害怕,所以第一個反應就是找身邊熟悉的那個人。
“天青!”她朝天青坐著的位置看去,卻發現那棵樹下什麼也沒有了。
她打了一個寒顫,拉緊了身上的斗篷……斗篷?她低頭看了一下,確定披在身上的斗篷是阿洛的。她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然後才發現另一邊的阿洛也不見了。
“奇怪……”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到哪裡去了?是一起離開的嗎?
不知從哪裡突然刮來一陣風,把火堆吹得七零八落,風暮音一直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
火很快就熄滅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這時風暮音反倒漸漸冷靜下來。她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披好阿洛的斗篷,決定往四周去找。
原本找人應該是邊找邊喊的,可也許是因為太緊張了,風暮音就是喊不出來,只能一個人在樹林裡拼命轉圈。
找了很久,就在她准備回到宿營的地方再看看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很輕的聲音,但是她很熟悉……那是阿洛的鎖鏈發出的聲音。
她站在原地想要確認一下,但是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於是只能大致估計了一下方向,朝著那裡跑了過去。
霧越來越濃,很快風暮音什麼也看不見了,就是在一片白色中奔跑著。她不知道是霧或者其他讓自己這麼慌張,這麼不安……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頭髮和衣服被霧水和汗水浸得濕透之後,她終於沖出了那片白色的迷霧。
她喘著氣,還來不及看自己到了什麼地方,最先映入她眼中的,就是天青錯愕的臉!
“天青!”她喊著天青的名字,剛想跑過去,卻又猛地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終於注意到還有另一個人,那個人背對著自己,穿著白色的衣服,然後……他長長的頭髮散發著冰冷光芒!那銀色的頭髮……
風暮音是用一種近乎尖叫的聲音把自己叫醒的。
她真的醒了,卻不明白為什麼四周還是一片黑暗……
“天青!天青!”她被嚇壞了,大聲地喊著:“天青你在哪裡?”
到處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天青……天青……”她的手在漆黑的空間裡摸索著,聲音慢慢低了下來:“你在哪裡……天青……”
從半空垂落的手落在溫熱的掌心裡。
“天青?”她一愣,但隨即緊緊地抓住了那只手:“是你嗎?天青!”
“是。”有一個聲音回答了她,那是她很熟悉的聲音,天青的聲音。
“天青!”風暮音往他身上靠了過去,驚慌地追問:“你沒事吧!那個人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我沒事。”天青好像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但隨即伸手輕輕地摸摸她的頭髮:“你放心,我沒什麼事。”
“那就好了。”風暮音松了口氣,把頭靠在天青的身上,輕聲告訴他:“我好像……看不見了……”
“看不見了?怎麼會看不見的?”天青倒是突然緊張起來:“你的眼睛怎麼了?”
“你別著急。”風暮音抓住他碰觸到她眼睛的手指:“我想,可能只是暫時性的,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的。”
“真的嗎?”天青好像很不放心的樣子。
“真的。”雖然她並不是十分肯定,但更不希望天青為自己擔心。“對了,那個人……怎麼會在這裡?”
“你認識他嗎?”天青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以前就和他認識嗎?”
“當然不是。”風暮音搖了搖頭:“你忘了嗎?我們剛到這裡的時候見到過這個人,還有你說的那些以前發生的事情。”
天青顯然不想再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風暮音靠在天青的身上,感覺溫度從天青身上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終於稍稍放下了心。但是一鬆懈下來,她就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天青,我的背上是什麼?”她用一種很小心的聲音問:“有什麼東西在那裡,對不對?”
她明顯感覺到天青的身體僵了一下,也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於是她自己伸出手,往背後摸去……柔軟的,龐大的……
“天青……我的背上,怎麼會有……羽毛?”風暮音不確定地問,但是手中的觸覺告訴她,那的確是羽毛和血肉組合而成的東西。
“沒關系的。”天青回答的聲音很低:“不用擔心,那只是一對翅膀。”
什麼叫“只是一對翅膀”?
風暮音離開了他的懷抱,用力把那東西抓到身前來……那就像連接在自己身上的肢體,風暮音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深深的恐懼從心裡湧了上來。
“別這樣。”天青拉住了她的手,安撫似的說著:“不要驚慌,這沒什麼,你不用擔心。”
“可是……怎麼會有一對翅膀?”她反抓住天青:“這不正常,一點也不正常!”
“暮音,你冷靜一點。”天青捧住了她的臉頰,溫柔地對她說:“這翅膀很美,你就像天使一樣,根本不用擔心。”
“天使?”
“是的,一對雪白的翅膀。”風暮音被摟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溫熱的手在她背上移動著:“很美,你就像天使一樣美麗。”
天青似乎不想談及昨晚的事情,而風暮音心裡不知為什麼,對那個銀色頭髮的人諸多畏懼,也根本不想提起。
“天青,阿洛呢?”風暮音坐在那裡聽到天青在收拾東西,想到了平時做這些事情的阿洛:“他到哪裡去了?”
她抬起頭,體會著陽光照射在自己臉上的感覺。
“他已經回去了。”天青回答:“出口就要到了,他不會再繼續跟著我們。”
“是嗎?”風暮音垂下了頭:“都沒有聽他說過。”
“怎麼?”天青走到她面前:“你捨不得他嗎?”
“阿洛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她抬起頭面對著天青:“我會想念他的。”
“他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天青摸了摸她突然長長的頭髮:“我們走吧!還有一段路呢!”
風暮音點點頭,摸索著握住天青的手,扶著他的臂膀站了起來。
“前面有塊很大的石頭,我們要往右邊繞一點。”
風暮音覺得背上的翅膀很礙事,那讓她幾乎連走路也不會了,一路上都只能靠天青攙扶著。她聽見天青為自己踢開面前所有的阻礙,忍不住用力握緊了天青的手。
“天青。”
天青似乎太專心了,沒有聽到風暮音喊他,直到第三遍才輕輕地應了一聲。
“阿洛。”
天青突然停了下來。
“阿洛,你的聲音和天青很像呢!”風暮音勉強笑了一笑:“只是聽聲音,我都沒有辦法分辨出來。”
“但你還是知道了……”
“因為阿洛是阿洛,怎麼會分辨不出呢?你看,你的手這麼暖和,天青的手總是冷冷的,你們一點也不一樣。”
風暮音拉著他的手,輕聲對他說:“好了,不要開玩笑了。是天青出的主意對不對?你怎麼也和他一起欺負我呢?你快把他喊過來吧!”
“暮音……”
“阿洛,這一點也不好笑。”風暮音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警告他:“你去告訴他,再不出來我就要生氣了,我不會原諒他的。”
“暮音,你聽我說,昨天晚上他……”阿洛的聲音十分干澀。
“什麼?”風暮音抓住他的衣服,手止不住的有些發抖:“他怎麼了?”
“你別這樣。”
“我沒怎麼樣!”風暮音連聲追問他:“你說啊!天青呢?天青他在哪裡?”
“暮音……你怎麼會這麼傻呢!”阿洛突然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懷裡,不管她怎麼掙扎也不放開:“你這個樣子,我該怎麼告訴你呢?”
風暮音的脖子猛地一痛,最後只聽到有歎息在她耳邊縈繞,她完全分不清那到底是誰在歎息,是阿洛……還是天青……
當風暮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
她正躺在柔軟的床上,雪白的床單,雪白的被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然後是一張她很熟悉的臉……
“你醒了嗎?”美麗的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愛麗絲?”風暮音不確定地喊她。
“是的。”愛麗絲拎起裙擺,誇張地和風暮音打招呼:“歡迎回來,暮音小姐。”
“等等!你不是已經……”頭和身體分開兩半了?
“托風雪小姐的福,我才能更換新的身體。”愛麗絲很開心地說:“雖然說舊的沒有什麼不好,但還是新的更好啊!不論靈活度和柔韌性,都實在是太完美了。”
“喔!”風暮音點點頭,腦子裡還有點糊裡糊塗的:“那就好。”
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愛麗絲本來就是機器人……
“這裡是……”
“暮音小姐,你睡糊塗了啊!”愛麗絲掩住嘴笑道:“這裡當然是神司大人的黃泉之城了。”
“黃泉……”
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道?這裡就是掌管夢與死亡的主人所居住的黃泉之城。
風暮音想起了當初風雪對她說的話。
“黃泉之城……風雪……”風暮音突然坐了起來:“風雪呢?她怎麼樣了?夢神司把她怎麼樣了?”
“風雪小姐?”愛麗絲詫異地看著她:“她很好啊!神司大人怎麼可能把她怎麼樣?”
“胡說!”風暮音拉開被子坐了起來:“我要去……”
她才剛踩到地面,就雙腳發軟,整個人向前倒去。愛麗絲匆匆忙忙跑到她面前,想把她從地上扶起來,風暮音拍開她伸來的手,用手肘支起自己的身體。
“暮音小姐。”一雙發亮的黑色皮鞋出現在風暮音面前:“你這是在歡迎我嗎?”
風暮音半趴在地毯上,慢慢仰起頭。穿著黑色禮服的男人彎下腰,朝她伸出了手,銀色的面具後,是一雙深邃漆黑如同午夜的眼眸。
“夢神司。”風暮音怔怔地看著他。
“能這麼快再見,我也覺得非常高興。”他看風暮音很久沒有反應過來,索性靠近幾步,然後直接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風暮音剛想要掙扎,卻被夢神司漆黑的眼睛一看,手腳一下沒有了力氣,只能溫順地被他抱到床上。
“風雪呢?”她戒備地瞪著這個代表危險的男人。
“她很好,你們很快就能見面。”夢神司幫她蓋好了被子,甚至幫她把肩膀那裡仔細掖好:“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現在先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她覺得自己的眼皮開始發沉:“還有……”
“噓——”夢神司的手指輕輕地放在她嘴唇上:“做個好孩子,快點睡覺。”
不行!不能睡,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
夢神司手上的藍寶石閃爍著柔和的光,風暮音慢慢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就像能握在手裡的月光一樣,那銀色的長髮好美。
她忍不住輕輕碰了一下,然後那美麗的頭髮自動纏上她的手臂,越纏越多,越纏越緊。她也不痛,只是看著自己的血肉漸漸消失,慢慢地,變成了白骨……怎麼是這樣呢?為什麼會是這樣?
金色的樹林,濃密的霧,還有……
風暮音睜開眼睛,她眼前是深色木質的床頂,厚厚的床帳被攏在一邊,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照射了進來。
有人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著她,四目相對,那人冷淡地對她說:“你醒了啊!”
“風雪?”風暮音動了一下手腳,覺得重新有了力氣,於是掀開被子坐到床沿:“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風雪看著她,臉上依舊是冷漠的表情:“你好些了嗎?”
“好像沒事了。”風暮音試著站了起來,發現自己穿著白色的睡裙,黑色的頭髮一直垂到了腰上。她看著那長長的頭髮,呆呆地出了神。
“你這個樣子,真像姐姐。”不知什麼時候,風雪已經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指撩起了她的頭髮,然後看著它們一絲一縷從指間滑下。
“是嗎?”風暮音走到書桌邊,把頭髮握到手裡,然後拿起桌上的裁紙刀一絞:“這樣就不像了吧!”
眼看著大把黑色的頭髮落到了地面上,風雪的眼中閃過一絲怔忡。
風暮音把只到肩膀的頭髮綁到腦後,拿著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進了浴室。
“你要幹什麼?”風雪擋住了她關門的動作:“你還沒有復原。”
“天青不見了。”她平靜地告訴風雪:“我要去找他。”
風雪聽到風暮音這麼說,臉上露出了一種十分奇怪的表情。然後,她問了風暮音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什麼天青?”
“就是天青啊!你也見過的。”難道已經忘了嗎?“就是和我一起到這裡來的那個人,他在迷霧森林裡失蹤了,我要去找他。”
“暮音,等一下!”風雪再一次攔住了她:“我想,我們要好好談談。”
“談什麼?”她不解地看著風雪:“既然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而且我現在看得見了,我要立刻去迷霧森林找他。”
“可在這之前。”風雪緩慢地對她說:“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到底誰是天青?”
風暮音先是呆住了,然後就笑了。
“別開玩笑了,風雪。”她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沒有時間聽你在這裡說笑話。”
“我不開玩笑。”風雪微微皺著眉:“我也不會說笑話。”
風暮音的笑容頓住了。
“我知道你也不是在開玩笑。”風雪握住她的手,把她從浴室裡拉了出來:“所以,我們最好先談談再說。”
在聽完風暮音說的話以後,風雪居然搖了搖頭說:“我完全沒有印象。我不記得有那個人,你在迷霧森林外被發現的時候也只是一個人。”
“那是因為……”天青被人抓走了!
“暮音,我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風雪看著她:“但是從頭到尾,的確只有你一個人來過這裡。”
“不可能的。”風暮音立刻反駁:“我是和天青一起來的,你們都見過他的。”
看到風雪一臉的不信,她解開了手腕上的扣子,給風雪看那個綠色的印記。
“這也不能代表什麼。”風雪無奈地對她說:“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可以向其他人求證一下。”
“這不用你說。”風暮音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房間。
她一直跑到樓下,看到了正在客廳打掃的愛麗絲。“愛麗絲。”
“暮音小姐,你覺得好些了嗎?”愛麗絲立刻走了過來。
“我有事要問你。”風暮音拉著她問:“你還記不記得天青?就是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
“和您一起來的人?”愛麗絲臉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您不是一個人來的嗎?什麼時候……啊!神司大人。”
“暮音小姐。”一個聲音在風暮音身後響起:“你有什麼問題嗎?”
她轉過頭去,看到了靠在樓梯上的夢神司。
“你來得正好。”她緊緊咬著嘴唇:“我不知道為什麼,風雪她們說從來沒有見到過天青。”
“愛麗絲,去忙你的吧!”愛麗絲離開之後,夢神司慢慢走到了她的身邊:“我想,我能為你解答疑惑?”
“到底是怎麼回事?”跟著他走到客廳以後,風暮音迫不及待地問道:“為什麼……”
“你最好冷靜一下。”夢神司坐在椅子上,很悠閒地對她說:“不論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反應都太激動了。”
風暮音在他對面坐好,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和席狄斯訂過契約吧!”夢神司輕描淡寫地說。
“是。”風暮音怔了一下,但還是回答:“但是這有什麼關系呢?”
“魔王和一個人類訂立契約,本來就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那就是一切問題的根源。”
夢神司看著她:“契約原本是一種近乎無害的法術形式,但是在契約結束之前,你還是會被這個契約附帶的強大魔性慢慢侵蝕。你的法力會隨之變強,但你的身體也會出現一些奇特的變化。”
“這些對我而言,我無所謂。”風暮音回道。
夢神司似乎在笑:“人的靈魂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只有肉體才擁有那種感知的功能……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在這個精神的世界,你的身體卻能察覺冷熱,感到痛苦,這不是很不可思議的嗎?”
“身體?”風暮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腳。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疼痛、沒有感覺。因為在這裡,所有有形的身體都不存在,只有肉眼無法看到的靈魂,你所看到的這些身體,都是我所創造出來的。”
“那我的這個身體……”想到原來自己也和愛麗絲一樣,是用零件螺絲什麼拼湊出來的,風暮音心裡有些發寒。
“不,我雖然能夠給予靈魂依附的身體,卻沒有辦法給予鮮活生命才有的感覺。”夢神司慢慢搖頭:“你的這個身體,不是我給你的。”
“那是……”
“我開始也很吃驚,不過後來倒是想明白了。”
夢神司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地在扶手上敲打著:“這裡的性質和魔界相當接近,你的身上帶有席狄斯的契約印記,那印記包括靈魂和肉體雙重的契約,所以你的身體才可以一起來到我的界域之中。”
“那又怎樣?”風暮音不耐煩地說:“我跟魔王的契約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要干涉你的私事,我只是想要說明一件事實。”
夢神司輕描淡寫地說:“你是因為身上的契約,才能和身體來到這裡。而你說的那個人,既沒有魔王的印記也沒有我給予的身體,就算他真的來到了這裡,也不過是你無法看到的一個靈魂罷了。”
“怎麼會……不會的!”風暮音的動搖只堅持了一秒:“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始終相信那不是我的幻覺。”
“我很想幫助你,可是很遺憾,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夢神司跟著她站了起來:“在這個地方,有很多東西是依靠你自身的意志和精神在變化,比如說,你如果相信自己看到了某個人,你也許就能看到他。”
“難道說,這一切歸根到底不過是我的幻覺?”風暮音瞇起了眼睛:“不過實在很抱歉,我不這麼認為!”
幻覺怎麼可能會拉她的手?幻覺怎麼可能會擁抱她?幻覺怎麼可能……那麼真實?
“風小姐,我很遺憾。”風暮音跑上樓的時候,夢神司在樓梯下仰頭看著她:“但是我想,在這個世界裡,你應該是找不到那個人的。”
風暮音不能置信的繼續跑回自己的房間,沖進浴室脫下睡衣,鏡子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背部。
那裡卻什麼都沒有……
可就算這樣,也不能證明天青是幻覺!
風暮音打定了主意,迅速換好衣服之後拉開了浴室的大門。
“暮音。”風雪站在門外等她:“你要去哪裡?”
“迷霧森林。”
“他已經答應我把你送回人類的世界裡去了。”風雪攔住了她:“不要節外生枝。”
“這不是什麼節外生枝!”風暮音覺得有些疲倦了:“風雪,為什麼連你也不相信我呢?”
“我願意相信你,但你所說的事情實在是太荒謬了。”
風雪緊皺著眉頭:“我不知道你在迷霧森林裡面到底遇到了什麼,但那裡一直就被稱為‘迷惑之地’,人類的脆弱精神很容易會被那種奇怪的不穩定能量影響,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會有那些奇怪的記憶。”
“我說了那不是幻覺,我……”
冷不防地,“啪”的一聲打斷了她,風暮音捂住自己的臉,看向正慢慢收回手的風雪。
“痛嗎?”風雪問她。
她點點頭,風雪下手很重,她的臉可能已經腫了。
“疼痛可以讓人清醒。”
風雪轉過頭,看著窗外飛舞的紅色花瓣:“暮音,不要被迷惑了,這裡是一個虛幻的世界,什麼東西都是虛幻的,不要急著判斷你所看到的東西是否真實。因為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想要真實這種東西。”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回去吧!回到人類的世界裡去,不要繼續留在這裡了。”風雪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紅色的花瓣飛過她蒼白的臉。
“你不會和我一起回去的,對不對?”
“回去哪裡呢?”風雪閉上眼睛,微微笑著:“我本來就屬於這裡,從來都是。”
“你這樣……不覺得痛苦嗎?”
“對我來說,離開也許是更痛苦的。”風雪垂下了頭,視線定格在某處:“暮音,如果可以的話,不要為我留著那具身體了。這麼多年勉強維持下來,它一定也覺得累了,就讓它好好地休息吧!”
風暮音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他解救了我被禁錮的靈魂,給了我靈活自如的肢體,他對我的好,遠遠超出了你的想像。”風雪嘴角的笑容漸漸加深:“雖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因為我很像他真正愛著的那個人……但我依然覺得這是一個幸運的巧合。”
風雪的笑容讓風暮音覺得心裡一陣苦澀,她把目光轉向窗外,夢神司正站在那片艷麗的花海裡,彎腰折下一枝紅色花朵……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布布頭 於 2014-9-11 09:26 PM 編輯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五章
又開始下雪了嗎?
她抬起頭,看著天上紛紛揚揚飄下的雪花。
自己為什麼會聽從風雪的話,沒有去迷霧森林尋找天青?在回到人類世界之後,這個念頭一直在風暮音腦海裡糾纏。她有時真希望這個人沒有存在過,那麼她也不需要浪費時間翻來覆去地想。
風暮音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輕盈地落在自己的臉上,隨即卻涼涼地化開。
但是怎麼可能呢?她的頭髮都還清楚記得被那雙手撫過的感覺,她的四周都還到處殘留著天青的氣息。最終的最終,她依舊堅信天青只是不見了,而不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那個漆黑的深夜,當她在自己的床上醒來,只有一個人……她身邊什麼都沒有。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後悔了,她後悔自己一個人回來,後悔把天青獨自留在了那裡。
她的心變得空空落落,常常在街上一晃就是一天。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風雪留在了另一個世界,魔王的問題沒有答案,還有天青……風暮音坐在街邊的行人椅上,茫然地看著紛揚的大雪慢慢掩蓋一切。
“媽媽,你看那個姐姐。”走過她面前的一個孩子在喊:“她的眼睛是紫色的!”
“快點走!”那個母親拉著孩子加快了腳步:“爸爸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風暮音垂下眼睫,沒有費心去想自己的眼睛怎麼會短短幾天,就變成了鮮明的紫色。
雪下得很大,漸漸地,街上什麼人都沒有了。她伸出手,看著雪花一片一片落到手心,然後漸漸化成了水……
“唉……”她的身後有人在輕聲歎息:“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呢?”
風暮音把頭往後仰,看見有一把黑色的傘為她遮住了落下的雪花,有一雙綠色的眼睛溫柔地凝望著她。
“是你嗎?”風暮音慢慢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疑惑:“天青……”
她害怕只是因為自己想念得太多,所以終於產生了幻覺。
“傻瓜!”天青為她拍掉頭髮和衣服上的積雪:“這麼大的雪,坐在這裡很好玩嗎?”
“我就知道他們騙我!”她伸手抱住了天青,很用力很用力地把他抱緊:“我知道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的。”
“如果我再不出現,你就要被凍死了。”天青又歎了口氣:“你永遠都學不會怎麼照顧自己嗎?”
“你到哪裡去了?”風暮音把頭埋在黑色外套裡,尋找著他身上淡淡的氣味:“他們都說是幻覺,我不相信,可是你到哪裡去了啊!”
“暮音。”天青抬起她的下巴,擦拭著她被雪水打濕的臉蛋:“我先離開,那也是不得已的。”
“你還要走嗎?”風暮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你要是再不見的話,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天青微彎下腰,一手托著她的臉蛋,很認真地問:“那如果我再也不離開,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明明是你說的。”風暮音掙開了他的手,不知怎麼的,聽到天青這句話,一瞬間竟有淚水要奪眶而出的感覺,以至於她居然有些生氣地反問他:“不是你說要永遠陪著我的嗎?”
“我會的。”天青溫柔地笑著,就像一直以來風暮音所熟悉的那樣:“只要暮音願意,我會永遠陪著你。”
風雪死了。
那幾天一直在下雪,那具從沒有裝載過靈魂的身體,終於靜靜地停止了呼吸。雖然知道遲早會發生,也知道風雪依舊活在另一個世界,風暮音的心裡依舊不怎麼好受。
她也沒有把風雪的身體和母親葬到一處,而是在這個城市裡找了塊清靜的墓地。這裡,每一處墓穴都離得很遠,應該能夠符合風雪的標准。
和這個世界離得遠遠的,和每一個人都離得遠遠的,風雪一直都很孤獨。
她也許已經習慣了孤獨,因為從出生開始直到這一刻,她始終獨立在這個世界之外,從來都沒有人真正地靠近過她……
“暮音,回去吧!”一件外套披到她的肩上:“天氣太冷了,你繼續站在這裡一定會著涼的。”
“天青你知道嗎?她在撫養孩子這方面,真的沒什麼天分。”
風暮音轉過頭對他笑了笑:“可是比起從沒有見過的母親,她才是真正陪伴在我身邊的人。我一直以為我們的感情並不是很深,但是看到這個身體漸漸死去,她和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聯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依賴她。”
“我知道的。”天青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如果你想單獨待著,我可以離開一下,但是時間不能太久。”
“我不是想哭。”風暮音搖了搖頭:“只是一想到,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我總覺得有點不能接受。”
“沒事的,我們都知道她並不是真的死去。”天青和她並肩站著,看著那塊沉重的墓碑:“那個世界有她無法捨棄的東西,或許對她來說,留在那裡才是幸福的。”
那個世界?這是和他再次相遇之後,風暮音第一次聽到他提起關於那個世界的事。
“天青,你那個時候……”是去了哪裡?為什麼你會在那個世界突然消失又在這個世界突然出現?你到底隱瞞了什麼?你到底是……
“你說什麼?”天青側過頭看著她。
“不!沒什麼!”風暮音把頭靠在天青的肩上,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那塊墓碑:“我只是想問你,在什麼時候會覺得幸福?”
這一次的重逢之後,她和天青之間,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慢慢改變了。
天青依舊是她認識的天青,微涼的體溫,溫柔的對待,一切都沒有絲毫的改變。甚至那種偶爾的盛氣凌人也完全收斂了起來,對待她好像小心翼翼地對待著易碎的珍寶。
但是,也可能因為人就是喜歡自尋煩惱,有時候得到了加倍的關愛,反而覺得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你呢?”天青反問:“你覺得什麼是幸福?”
“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吃栗子蛋糕。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了,吵著要吃,爸爸冒著很大的雨去很遠的地方幫我買回來。”風暮音笑著回憶:“爸爸坐在床邊看著我,而我大口吃著蛋糕的時候,我覺得那就是幸福。”
“我的幸福。”天青摟緊了她的肩膀:“就是你在我身邊的每時每刻。”
這個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卻又出乎意料之外。風暮音一震,回頭看到天青閃爍著堅定神采的目光,一種說不出原因的慌亂浮上她的心頭。她本以為,天青不可能有這種認真至極的表情……
“虧你說得出口。”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彎腰從地上挖了團雪,直接按在天青的臉上:“簡直惡心死了!”
“風暮音你站住!”天青嚇了一跳之後倒是知道反擊,可是風暮音早就在偷襲成功之後開溜了。
他們就像兩個肆無忌憚的孩子一樣,在寂靜莊嚴的墓地裡打起了雪仗。
“傻瓜!”風暮音再一次打中了天青,正歡呼的時候猛地打了個寒顫……她迅速地回頭,卻只看到了一片白茫的雪地。
“啪!”一團雪打中了風暮音的頭髮,冰冷的雪沿著她的衣領滑進了脖子。她尖叫一聲,連忙拉開衣領拍打起來。
“你沒事吧!”天青跑了過來,嘲笑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她氣急了,趁天青不注意把雪團塞進他的衣領。
天青解下了全部是雪的圍巾,兩三下就勒住她的脖子。
“我道歉,我不玩了!”看情勢完全不利,風暮音非常識時務舉起雙手投降。
天青完全識破了她的詭計,用力一扯,她只能跟著長圍巾跑到天青的面前。
“那個……天青……”氣氛好像變了,風暮音有點口干舌燥,只能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噓——”圍巾落在她的肩頭,天青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墨綠色的眼睛裡閃動著光芒:“別說話。”
他冰涼的嘴唇碰到了風暮音一樣冰涼的嘴唇,風暮音腦海裡立刻閃過一些他以前說過的怪話,急忙閉上眼睛。可是沒有想到,天青忽然低聲笑了出來。
“暮音,你好像是要上刑場。”天青邊笑邊說:“你這個樣子實在太好笑了!”
“你這個渾蛋!”風暮音惱怒之極,用腳踢他:“你去死吧!”
天青笑著逃開,她追了過去,重新用雪團展開攻勢。
他們跑到墓園門口的時候,風暮音忍不住又一次回過了頭。
“怎麼了?”天青問她。
周圍明明一個人也沒有……
“沒什麼!”風暮音搖了搖頭,拉著天青走了出去:“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巔峰學院。
風暮音站在久違的學校門口,深深地吸了口氣。
“暮音小姐,我們到了!”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始感歎,身後煞風景地傳來了死板冰冷的聲音。
“麻煩大家了。”雖然很不耐煩,但是她還是禮貌地回頭道謝:“謝謝你們特意送我來學校。”
“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幫忙,請小姐立刻打電話給我。”黑西裝朝她點了點頭,然後所有人一動不動,顯然是要親眼看她進了校門才肯離開。
她沒有勇氣去看周圍人的反應,低著頭快步走向校門。
風雪下葬的那一天,天青就把風暮音帶回了在市區的一棟大樓,接著把她家裡的所有東西原封不動地打包了過去。面對疑問,天青以一句“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在荒郊野外”就決定了一切。
在最初的幾天過後,天青開始忙碌起來,風暮音知道他其實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也就不去打擾。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想起自己也已經很久沒有去學校上課了。
天青倒沒有反對她去學校,但是對於她自行搭公車表示不能接受。
等到今天一早走出大門,風暮音終於明白了“反正差不多,比較安全些”的意思,就是誇張到令人難以接受的華麗車隊。她一再堅持之後,天青雖然做出了妥協,可最後還是出動三輛車和一群面無表情的黑西裝。
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風暮音只是頭痛至極,甚至開始覺得來學校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主意。更別提那些穿黑西裝的家伙了!在她下車的時候,他們還裡三層外三層地擺開陣勢,對每一個經過的人投以恐嚇的目光。
在風暮音看來,這些人可能是電影看太多,腦袋壞掉了。
“暮音小姐走好!”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
風暮音終於沒能忍住,拔腿狂奔起來。
風暮音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和想法,但是……今天這種情況好像有點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圍。
不論她走到哪裡,一個又一個的女生陸續跑到她面前,在看了她半天之後,又一言不發地黯然走開。在她終於不勝其擾,開口問理由的時候,被問的女生丟下了一句“你留長頭髮也很好看”就哭著跑走了。
就算是在教室裡,還是會被數不清的眼睛用詭異的目光來回打量,風暮音自認堅韌的耐心還沒堅持到中午,就已經徹底耗盡了。
“班長。”她叫過班長,還算客氣地說:“麻煩你去請外面的那些人離開。”
“這個……現在是下課時間……”班長很為難地看著她:“還是你自己去把他們趕走好了,這樣其他同學也很困擾。”
“他們到底在看什麼?”她不耐煩地把矮了自己半個頭的班長拖到面前,用不怎麼溫和的聲音說:“我記得這裡是教室,不是動物園吧!”
也許是她的動作太粗暴了,趴在窗上、門上的那些人一起發出了抽氣聲。
“那個……風、風暮音同學。”班長突然結巴起來:“我覺得、覺得你應該、應該把隱形眼鏡拿、拿掉。”
“我為什麼……”風暮音一怔,然後想起了問題症結所在:“什麼隱形眼鏡?我的眼睛怎麼了?”
為了掩飾那雙紫色的眼睛,她都特意戴了黑色的隱形眼鏡,不應該有什麼問題啊!
“沒、沒有什麼啊!”班長好像有點熱,臉都紅了:“你沒有戴嗎?你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奇怪。”
“奇怪?有什麼奇怪的?”風暮音一眼掃過窗外的男男女女,想不出問題的症結在哪裡。
“看上去有一點點像……就是發著光。”
“你眼睛花了吧!”風暮音對這種荒謬的說法嗤之以鼻,說她眼睛顏色奇怪也許還有點依據,發光這種事就完全是無稽之談了。
“是真的啊!”班長激動起來:“不信你問大家好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教室內外都是靜悄悄的,風暮音視線所到的地方,大家都朝她點頭。
“那我一定是生病了。”她的臉色有點難看:“我覺得不舒服,下節課要請假。”
十分鐘之後,風暮音坐在圖書館後面的窗台上,對著一面鏡子發呆。
她已經用不同角度仔細觀察過了自己的眼睛,可還是看不出哪裡有發光的跡象,也不知道是大家的視力都有問題,或是她的眼睛又不正常了。
果然,在這種到處都是普通人的地方,自己還是會顯得格格不入吧!
風暮音轉頭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們,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久之前,她還和這些人一樣,過著單純的生活。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和大家之間的距離已經是那麼遙遠了。就算她再怎麼想恢復過去的生活,恐怕也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如果只是普通人該多好,就像那個淺色頭髮的女孩子一樣,自由地走在冬日的陽光裡,隨意的和朋友說說笑笑。不用擔心眼睛的顏色,不用去想明天可能發生什麼。
聽起來可能很荒唐,不過風暮音心裡真的有一瞬間,想著自己願意和她交換……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那個淺色頭髮的女生突然停了下來,並且轉身朝她這裡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個正著。
令風暮音吃驚的是那雙眼睛,那是一雙令人驚歎的眼睛,就像是水晶或者類似的寶石折射出的光采一樣,閃閃發光。
那些視力有問題的家伙真應該看看這雙眼睛,那他們才會知道什麼叫做“發著光”。不過,這雙眼睛好像在哪裡……等風暮音回過神想要仔細看看她的樣子,樓下卻不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直到上課前一分鐘,風暮音才慢吞吞地走進了教室。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靜靜趴著,腦子裡都是那雙驚鴻一瞥的眼睛,絲毫沒有注意到教室裡有一陣騷動。
“你就坐到風暮音同學旁邊好了,就是那個位子上。”聽到自己的名字,風暮音清醒了一瞬。等發現和自己無關,她繼續心安理得地趴在桌子上,但是漸漸地,她似乎聞到了一股香味……這好像是某種花的香味。
她把臉微側,想要分辨出那是什麼花的味道,疑惑著今天自己怎麼對些陌生的東西都會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這種淡淡的花香,還有剛才那個穿白色長裙的女生,那雙眼睛……才想到這裡,風暮音眼角的陽光就被一個影子遮住了。
好像有人坐到了她身邊空著的位子上。
迎著陽光,風暮音沒能立刻看清她的樣子,倒是一下子認出了那雙眼睛。就算在黑暗中也閃閃發光的……風暮音慢慢從桌上抬起頭,看著身邊這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生。
“你好,我是新來的轉學生。”對方彎起嘴角,首先對風暮音伸出了手:“我叫晨輝,金晨輝。”
風暮音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很機械地點了點頭。
“請問,你是……”金晨輝落落大方地收回手,一點也不在意風暮音的冷淡,只是用帶著點好奇的目光看著她。
風暮音的眼睛這時終於適應了光線,也看清了這個金晨輝的臉。
皮膚要比別人略白一些,就像上好的瓷器一樣泛著溫潤動人的光澤。接近茶色的頭髮柔順地覆蓋在雪白的額頭上,像有點點金色的碎光在那發間舞動。那雙眼睛也是淺淺的茶色,透明清澈得像一面鏡子。
和名字一樣,這是一個耀眼的人,和她截然相反……
“風暮音。”她不是多麼熱烈地回應。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呢?”
風暮音正准備趴回桌上,聽到她這麼說,感覺有一點點意外。
“對不起。”看到她挑起眉毛,金晨輝有些局促地道歉:“剛才在外面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些眼熟,所以才會這麼問的。”
“不。”風暮音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以前也沒有見過。”
“是嗎?”金晨輝的笑容帶著一種淡淡暖意:“很抱歉。”
風暮音又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介意。雖然說之前從不認識,但其實她同樣感覺到了熟悉。她不知道金晨輝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不過她覺得那應該算不上是多好的感覺。
是的,和金晨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風暮音對她懷著莫名的敵意。
放學前,想從側門或者用其他方式溜走的念頭,一直在慫恿著風暮音。
但是她也知道天青那麼安排,完全是出於對她的關心。
對比他們之前經歷的種種,現在的情況至多也只能稱之為暴風雨前的平靜罷了。
雖然兩個人都很清楚,要是真有什麼突發的情況,恐怕任何安排都派不上用處,但天青需要有一種安全感,希望她能被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所以至少在這段時間,她要盡量做到不成為天青的煩惱。
因此,她還是在下課後准時到達了學校門口。
“天青?”說實話,看到天青站在那裡等著自己的時候,風暮音還是愣了一下的。
在馬路對面,穿著黑色大衣戴著墨鏡的天青被一群女孩圍著,那些女孩在不停地說話,他則保持著一種禮貌的笑容。他看到風暮音後,立刻低下頭和那些女孩們說了些什麼,那些女孩回頭看了她一下,然後垂頭喪氣地散開了。
“暮音。”天青走了過來,主動地接過了她的背包。
“你怎麼會來?”這個幾乎忙到二十四小時不見蹤影的人,又怎麼有時間跑到這裡來等她下課?“那些人呢?”
“你不喜歡那麼多人跟進跟出,所以只能讓最厲害的人親自出馬了。”
“我看你最不要臉才是真的。”風暮音挽住他的手臂:“你的公事都忙完了?”
“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喔!”天青在她耳邊低聲地說:“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偷偷溜出來的?就是說沒有專車接送嘍?”她故意裝出擔心的樣子:“那我們怎麼回去?”
“搭公車啊!”天青翻出了她的錢包,拿在手上拋來拋去:“不過在那之前,先請我吃晚飯吧!”
“喂!你真是……”
“風暮音。”聽到有人在背後喊她的名字,風暮音和天青停下了笑鬧,一起轉過身去。
“是你?”風暮音有些驚訝地看著從後面追上來的那個白色身影。
“你的筆忘在桌上了。”金晨輝走到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謝謝。”風暮音接過她遞來的筆。
“這位是……”金晨輝呆呆地看著天青。
“你好,我是蘭斯洛。赫敏特。”天青對金晨輝笑了笑:“你是暮音的同學嗎?”
風暮音目光掃過兩人,然後微微地皺了下眉。
“是的。”金晨輝眨眼就恢復了常態,好像剛才呆滯的目光只是錯覺:“我叫金晨輝。”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1 09:15 PM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六章
金晨輝遠遠地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了。
一直到看不見那個白色的窈窕背影,天青的目光還是沒有收回來。
“看夠了沒有?”風暮音抓住他系在一側的長髮:“眼睛都要掉出來了!”“暮音。”天青反手抓住她。
“怎麼了?”他的眼神很認真,認真得令風暮音有些驚訝:“出什麼事了嗎?”“沒什麼。”天青察覺到她的緊張,馬上松開了她的手:“你有沒有覺得她……”
“很奇怪是吧!”風暮音抿了抿唇:“不過這世界上奇怪的人本來就很多啊!”“但是……”天青若有所思地側過頭,看著金晨輝離開的方向。
風暮音低下了頭,繼續往前走:“她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惡意。”“的確。”天青一邊說,一邊微笑著:“不論外表或者內在,似乎都是令人樂於親近的類型。”“是嗎?”
“暮音,你不開心。”天青突然拉著她停了下來:“為什麼?”“沒有啊!”她抬起頭,在天青的墨鏡上看到了自己的臉:“天青,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家吧!”回到家之後,風暮音一直在反省,因為她今天好像是有點過分了。
天青特意放下工作出來接她,她卻對天青冷言冷語。看天青回來的一路都沒有說話,樣子也很奇怪,也一定是不開心。
還是去和他道歉好了!
“天青。”風暮音推開了天青書房的大門:“我想……”書房裡的燈光有些昏暗,天青站在窗前,從窗外吹進來的風,把他的頭髮吹得有些凌亂。
“天青,你的頭髮……”風暮音僵在門邊,錯愕地看著他。
“剪了。”天青朝她走了過來。
“剪了?”她看著天青,怔怔地重復著。
“是啊!那麼長的頭髮不太方便,我還是覺得短髮好些。”天青用手撥了撥多層次的短髮,朝她笑著:“一個男人留那麼長的頭髮,你也一直覺得很別扭吧!”“頭髮……”“我留了一些。”天青看了她一眼,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束用銀色帶子綁著的黑髮遞到她面前。
風暮音接了過來,呆呆地看著,然後緊緊地握在手心,貼近了胸口。因為太過用力,連手也在微微顫抖……天青看著她,綠色的眼睛裡有種諱莫如深,無法解讀的情緒。
風暮音抬起頭,眼睛裡充滿了疑問,似乎在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怎麼了?你比較喜歡我長髮的樣子嗎?”天青伸手把她摟到自己懷裡:“你放心,很快就可以長長的。”
“不用,不用特意留長了。”風暮音的喉嚨很干澀,聲音也很沙啞:“沒關系,剪了……就剪了吧!”也算不了什麼,只是剪短了頭髮,天青還是天青,不可能只是因為這些頭髮,產生任何的改變……風暮音盡量大聲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嗚……”劇烈的疼痛突然從背部傳來,她環抱著身體蹲了下去。
“暮音,你怎麼了?”天青吃驚地過來扶她。
“天青……”風暮音倒在他的懷裡:“我的背……很痛……”“怎麼會這樣?”天青把她打橫抱起來,臉色比她還要難看:“不是已經……”劇烈的疼痛讓風暮音的視線都開始渙散,她什麼都看不清,甚至看不清天青的臉。她的手心裡躺著一束冰冷的發絲,那是……天青的頭髮。
“不要怕,暮音。”她耳邊隱約傳來說話聲:“很快就會好的,我這就帶你去找……”他要帶自己去找誰?風暮音聽不清,她只是覺得好痛!背好像痛得快要裂開了……
風暮音昏昏沉沉的,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我想我警告過你。”這是一個聽到過卻不熟悉的聲音:“這對你們兩個人來說都不好。”“不行。”
這個聲音……是天青:“其他沒有問題,但是這一點我做不到。”“你明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天青好像很不開心:“麻煩你照顧她一下。”接著,風暮音就聽到了關門的聲音。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任性呢!”那個有點熟悉的聲音說:“你說是嗎?暮音小姐。”在昏沉中掙扎的風暮音,突然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片刺眼的雪白。那讓她不得不瞇起眼睛,好半天才適應了過來。
“覺得好些了嗎?”那個人全身上下充滿了陽光一樣柔和安定的氣息。
“你是……”風暮音有一瞬的恍惚:“M醫生?”“是我,好久不見了。”M醫生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有著讓人樂於親近的感覺:“不過如果每一次見到你,都必須是在你傷痕累累的時候,我們還不如不要見面了。”“你……”直覺告訴風暮音,面前的這個人,好像不只是單純的醫生……
“人類真是一種很有趣的生命,這麼脆弱的身體卻擁有強大的意志。”他走過來,烏黑慵懶的眼睛裡帶著笑意:“我有時候真是想要知道,人的極限到底是在哪裡。”
“你在說什麼?”風暮音疑惑地看著他:“天……天青呢?”“赫敏特先生好像有些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M醫生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好了,你也已經沒什麼事了。還好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所以總算熬過來了。”他的手好冷,冷得風暮音打了個寒顫。
“我到底是怎麼了?”風暮音往後退了一些,讓額頭離開了他冰冷的手心。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到底是什麼事讓你的情緒失控呢?”他把手收了回去:“你要知道,一旦你的情緒不穩定,失控的力量很容易對自己的身體造成傷害。”
“只是一些小事,我不想提起。”風暮音忽略閃過眼前的那束頭髮,認真地看著眼前的M醫生:“不過說起來,就像你不是個普通的醫生一樣,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目的和打算,而只有我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知道。我非常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也許我有一點點的特別,但是對大多數人和你來說,我只是一個醫生。”明媚的陽光照射在白色的外衣上,泛出朦朧的光暈:“你首先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所以才沒有辦法信任別人。”
“有人告訴我,沒有什麼人值得相信,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
“但你是因為相信這個人,所以才會相信這句話的,不是嗎?”M醫生側過頭,弧度優美的嘴唇綻開笑容:“暮音小姐,我們不能因為害怕受傷,就拒絕任何嘗試的可能。”
“你覺得我可以試著去相信某一個人嗎?”
“你已經開始嘗試了,所以才會覺得這麼彷徨。”M醫生笑著說:“這是個好的開始,人類是無法忍受寂寞,也無法獨自生存的。”人是無法忍受寂寞和獨自生存的嗎?
風暮音背靠著書架發呆,然後她舉起手,扳起了手指頭。如果算一算的話,那麼風雪,爸爸,還有天青……這三個人,她想自己信任他們。其他人,好像還是不怎麼可信的樣子……
如果說,每個人身上的氣息都可以用顏色來形容的話,那麼這個金晨輝全身就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金色光芒,就像陽光一樣溫暖柔和。
風暮音不討厭陽光,但是,她總是這個樣子,這讓風暮音心裡覺得很困擾,所以乾脆就直接找上她。
“金晨輝,請問,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你好像不喜歡我?”書架上的書立刻被拿空了一塊,金晨輝從後面探出頭,表情看上去有點失望。
“沒有的事。”風暮音心想,難道是自己表現得還不夠明顯?為什麼她的語氣是不確定?“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總是跟著我?”
“我能不能和你做朋友?”
“為什麼?”這話聽起來很陌生,也很怪異……自從幼稚園以後,就沒有人對風暮音說過這麼奇怪的話了。
“因為我好像很喜歡你。”金晨輝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她:“你讓我感覺很親切,所以我想和你做朋友。”風暮音花了點時間才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她懷疑自己也許是聽錯了。
是說到“親切”這個詞語了嗎?這些年以來,說她冷淡的也有,說孤僻的也有,但是說“親切”的,金晨輝倒是第一個。
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況的風暮音隨意點頭:“謝謝你的誇獎。”
“那麼,你就是同意了?”金晨輝伸趴在書架上,大大地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會被看成怪人呢!”風暮音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事實上,她真的覺得這個金晨輝很奇怪。看她說話輕聲細語,總是笑臉迎人的樣子,光看外表和人前的表現,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端莊得體、出身良好的名門淑女。但是風暮音現在越是看她,越是體會到為什麼不能以貌取人……
“金晨輝。”風暮音疑惑地抬起頭問:“你為什麼要爬得那麼高?”
“因為從這個角度看,你還是很帥啊!”她一臉高興地對風暮音說:“我上次在樓下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男生呢!”那也不用爬到書架上看吧!
“書架已經很舊了,而且也不是固定在地面上的。”風暮音善意地提醒她:“如果你不小心……”她還沒有說完,“轟”的一聲巨響,整排書架就朝她坐著的方向倒了過來。
滿室灰塵消散之後……
“對不起!”金晨輝小聲地說:“我總是闖禍。”“我看出來了。”風暮音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已經很注意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會做錯事情。”她的臉上滿是無奈:“我也想機靈一點的,可就是做不到最好。”
“我並不想打斷你。”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風暮音覺得自己更是無辜:“可如果你要說很久的話,我希望你能先從書架上下來。”因為兩面書架的距離很近,所以書架並沒有倒在風暮音身上,但被那些厚厚的精裝書砸到然後活埋,她也很難保持愉快的心情。
“對不起!”金晨輝遲鈍地察覺到了她的情況,手忙腳亂地想要離開書架。
“喂!”風暮音的臉色都變了:“我是讓你……”話還沒說完,她眼前一黑,耳邊傳來了一聲接著一聲的轟然巨響。
“我是讓你從書架上爬下去,不是往上。”等四周終於安靜之後,風暮音透過眼前細小的縫隙,把剛才沒有說完的話補充完整。
蘸著雙氧水的棉花近乎粗魯地壓到風暮音的傷口上,讓她痛得抽搐了一下。
“啊!”金晨輝嚇得丟掉了凶器:“對不起。”
“你快點。”風暮音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你忘了要收拾好之後才能回家嗎?”
“可是你流血了。”她抬頭看風暮音一眼,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你臉色這麼難看,真的沒事嗎?”
“我沒什麼事。”這人似乎忘了這完全是拜她所賜:“這種傷口隨便拿個貼布貼一下就好了,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不行!”金晨輝搖頭,重新開始清理傷口:“一定要好好處理,不然很容易引起細菌感染。”風暮音轉過頭,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你……真是勇敢。”金晨輝一邊幫她包紗布,一邊說了一句極其無聊的話:“要是我一定會喊痛的!”
“這和勇敢沒關系,我只是懶得說。”今天運氣實在太差,被災星克到了:“你剛才擦傷口的時候,我的確很痛。”
“你真好。”一轉眼,金晨輝開始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盯著她看:“我希望自己能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風暮音笑了出來:“那有什麼好的?”
“有啊……”金晨輝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她:“你和每一個人都不一樣,你真的是與眾不同……”
“你在胡說些什麼?”風暮音把手舉高:“還有,雖然我不會包扎,但是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離譜了?”只是劃破手背,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手會被包成豬腳的形狀。
“啊?”金晨輝手裡還拿著一卷新的紗布:“我還沒完全包好呢!”風暮音已經完全確定了,金晨輝其實就是個虛有其表的笨蛋。
當風暮音把最後一本書放回書架上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
“咦?你的手上是什麼?”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金晨輝一把抓住她的左手。
“你那邊收拾好了嗎?”風暮音手一用力,輕易從金晨輝手心裡掙脫出來:“收拾好了就各自回家。”
“是朵花。”金晨輝的眼睛裡發著光:“我看到了!”風暮音懶得理她,逕自拿了背包想往外走。
“給我看一下嘛!”金晨輝拉著她的外套。
“不要。”風暮音拒絕了她,走出圖書館的大門。
“風暮音,你等我一下!”金晨輝跟在她後面邊跑邊喊。
風暮音拉下臉,加快了腳步。
“等一下啦!”金晨輝喘著氣喊:“你走慢一點嘛!”一路上都是三三兩兩的學生,她們兩人的樣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夠了沒有!”風暮音停下來,轉身想要罵她,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直沖沖的腦袋。金晨輝低著頭用力沖過來,“砰”的一聲,風暮音的鼻子當場就遭了殃。她捂著自己的鼻梁,痛得把眉毛都擰成了結。
這家伙是個災星!
“別跟著我!”風暮音用發狠的目光瞪著她。
金晨輝好像被嚇到了,眼睛轉啊轉的,不敢再吭聲。
風暮音回頭看了兩三次,確定她站在原地沒動,才放下心大步往門口走去。
“暮音小姐。”黑西裝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風暮音朝他點了點頭,正要走進車子的時候,低頭看到自己衣領上好像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她拿下來一看,發現是一個鑲著寶石的發夾。那應該是金晨輝撞過來的時候,不小心勾到她衣服上的。
風暮音正要甩手扔了,轉眼看到那發夾上的寶石,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這東西好像價值不菲,要是對金晨輝很重要的話,她隨手扔了好像有點過分。
“你在這裡等一下。”她把背包丟到車裡,對黑西裝說:“我有東西忘了。”跑回剛才分開的地方,風暮音沒能找到金晨輝,她拿起發夾看了看,然後放進口袋,決定等明天見面再說。不過她轉身走了沒兩步,就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哎呀!不要打我的臉啦!”那說話的聲音還挺耳熟的。
風暮音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轉過一個彎,就看到大樓的死角裡堵著一群女生。
“你們在幹甚麼?”她透過包圍,看到了裡面縮成一團的受害者,於是朝那群女生大叫一聲。
結果呼啦一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跑了個精光。
“都說不要打臉了!”受害者咿咿嗚嗚地說,邊抬起了頭。
看到那張好像被一群貓襲擊過的臉,風暮音嚇了一跳,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傳說中校園暴力的受害者,這麼近距離地接觸。
“金晨輝,你這是怎麼了?”她沒想到才幾分鐘的工夫,這家伙就變得面目全非了。
“嗨!”金晨輝一笑扯動了嘴邊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的。
“你到底干了什麼壞事?”風暮音沒有同情她,因為她的破壞力值得被這樣對待。
“還不是因為你。”金晨輝好像想站起來,但是臉上流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你沒事吧?”風暮音走過去,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腳麻了……”她雙手抓住風暮音的衣服,一臉要哭的表情。
“她們到底為什麼打你?”風暮音知道她喜歡胡說八道:“你才來就得罪那麼多人了?”在金晨輝的強烈要求下,風暮音扶著她慢慢往門口走去。金晨輝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滿臉的抓痕,加上不停的哀嚎,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重傷。
“才不是!”金晨輝哎喲了好幾聲,死命拖住風暮音,風暮音只能停下來等她,她含淚看著風暮音說:“她們要我離你遠一點,還罵我是狐狸精!”
“為什麼?”風暮音怔了一下,雖然說她也希望這個災星離自己遠一點,但還沒有激烈到想要打她一頓的程度。再說,這種事和狐狸精有什麼關系?
“因為你太受歡迎了。”金晨輝吊在她肩膀上,用力地歎氣:“要是我像你這麼帥多好,好想受歡迎啊!”
“你的腳還在麻嗎?”雖然她看上去的確很可憐,但風暮音還是沒有辦法同情她:“不麻的話就自己站好。”
“風暮音。”她拉著風暮音不放:“我總是因為你受傷的,你難道真的要見死不救嗎?”風暮音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最終還是沒能硬下心腸拒絕。
風暮音一路把金晨輝扶到學校門口以後,禮貌地和她道別,“再見!”然後彎腰鑽進了車子。
才剛坐好,就有個什麼東西跟著她擠了進來。黑西裝坐在前座,沒有立刻發動車子,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
“金晨輝,你要幹什??”風暮音看著她,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能不能去你家啊?”她果然提出了一個極其過分的要求:“我不能回家,請收留我一下吧!”
“不行!”風暮音沒好氣地拒絕了她:“下車。”
“你總要問一下再拒絕我吧!”金晨輝眨著眼睛,企圖博取同情:“我是有原因的。”
“不論什麼原因,都不行!”
“你問一下好不好?”金晨輝低垂著腦袋,在她身邊蹭啊蹭的:“你問我為什麼不想回家啊?”
“你為什麼不回自己家去?”風暮音挪到離她遠些的位置:“說完了理由就快下車。”
“完全都是因為你。”金晨輝指著自己的臉:“我這樣子回去,會引起多大的恐慌啊!”
“不關我的事。”風暮音皺了下眉,違背良心地說:“也不是很嚴重。”
“是不嚴重,但是我不想讓家裡人為我擔心。”金晨輝歎了口氣:“你知道,他們很容易大驚小怪。”
“大概是吧!”風暮音點點頭,同意她的觀點。
“他們對我這麼好,我讓他們緊張就太過分了,對不對?”
“對。”風暮音順著話答了。“暮音,你答應了!”她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風暮音:“你真是好人,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什麼?”風暮音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同意什麼了。
“司機大哥。”金晨輝趴到前座的椅背,對黑西裝說:“請開車吧!”黑西裝在照後鏡裡看了風暮音一眼,直到看見她微微點頭才發動了車子。
她不是心軟,只是金晨輝的眼睛裡剛才閃過了一絲……風暮音不確定那是不是……還有,金晨輝說那句話時的表情……
算了,就當是日行一善吧!
“啊——”金晨輝抱著包站在大門前,頭呈九十度向上仰望:“你居然住在這裡啊!”
“還不走?”風暮音對她說:“那就不要進去了!”
“等一下!”她匆匆忙忙跟在風暮音後面走進大門:“這棟大樓都是你家的嗎?你好有錢啊!”
“我沒錢。”風暮音往電梯走去,金晨輝跟著小跑,整個大廳裡靜悄悄的,只有她們走路和說話的聲音:“這是別人的,我也只是暫時借住。”“真的?”金晨輝突然停下了:“對不起!”
“嗯?”
風暮音已經走到電梯邊,回頭看到她像個傻瓜一樣低著頭站在那裡:“你幹甚麼?”
“我不知道你也是住在別人家裡。”她用力地朝風暮音鞠躬:“對不起,都是我太任性,給你帶來麻煩了!”
“沒有的事。”太任性?好耳熟的話!風暮音忍不住笑了笑:“要是我覺得麻煩,一早就把你踢下車了。”
“真的嗎?”金晨輝臉上的表情,讓風暮音想起了以前在寵物店見過的黃金鼠。電梯來了,她先走了進去,然後按著開門鍵問:“要不要進來?”
“那個……”電梯裡,金晨輝低著頭小聲地說了一句:“你是個很溫柔的人呢!”風暮音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差點改變主意,一腳把她從電梯裡踢出去。
“哇!哇——哇——”
“你好了沒有?”風暮音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來幹甚麼的?
“哇——”金晨輝繼續對著牆壁發出誇張的尖叫。
“你到底在喊什麼?”風暮音不懂,這面牆怎麼能讓金晨輝哇了十分鐘不止。
“這是畢卡索的畫啊!”金晨輝指著掛在牆上的裝飾畫對她說。
“是嗎?”雖然風暮音不怎麼懂得鑒賞藝術品,但是基本常識還是有的:“那很名貴吧!”
“無價之寶啊!居然把它掛在這裡?”金晨輝一臉不敢置信地說:“簡直就是……”
“就是給人看的。”她們轉過頭,看到了站在那裡的天青。
“天青,她想在這裡借住一晚。”原則上,風暮音還是征求了一下主人的意見:“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了。”天青笑容可掬地說:“歡迎你,金小姐。”
“喊我晨輝就可以了!”金晨輝眨了眨眼睛:“原來這裡是你家啊!”
“基本上,這裡是我和暮音的家。”天青走了過來:“請不要客氣。”
“啊!”金晨輝用“原來是這樣”的表情點頭:“這樣啊!”
“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忘掉。”風暮音敢保證,這家伙腦袋裡想的肯定和事實不符。
“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叫葛萊去辦就好了。”天青走到她們身邊:“我還有事……”
“不用管我們了。”風暮音打斷了他:“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天青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走進了電梯。風暮音看著那雙綠色的眼睛,直到電梯門完全合上……
“真危險!”
“什麼?”風暮音回頭看向那只幾乎蹲在地上的黃金鼠。
“這麼有錢又年輕英俊的男人,已經是稀有品種了。”金晨輝也抬頭看她:“按照統計,這種男人婚後紅杏出牆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誰統計的?”風暮音問。
“你都不看愛情小說的嗎?”她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風暮音:“這是所有女性們夢想中的對象呢!你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打包搶走的。”
“包括你嗎?”風暮音挑起眉毛問她。
“當然不是,我有喜歡的人了。”金晨輝想了想:“也許沒他有錢,可是帥很多。”
“金晨輝,也許我不該問。”但她的表情實在很奇怪,風暮音忍不住想要知道:“你趴在地上幹甚麼?”
“手工羊毛地毯呢!”金晨輝盯著地毯流口水:“我也好想要一塊!”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11 09:25 PM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七章
“請進。”風暮音看著房門,很驚訝這個時間會有誰來找自己。
“嗨!”房門被打開了,然後探進來一顆黃金鼠腦袋:“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有。”她差點忘了,今天有個不是很熟的同學跟自己回來借住。
“那我就徹底打擾一下吧!”金晨輝朝她鞠躬,然後推開門堂而皇之地進來了。“這麼晚了,你有事嗎?”風暮音慶幸自己還沒把隱形眼鏡取下來,不過這個金晨輝真的很麻煩,麻煩到讓她開始後悔這日行一善了。
“哇——你的房間好漂亮呢!”金晨輝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看上去很有品味喔!”
“太誇張了。”天青知道她討厭繁瑣的東西,所以房間裡的布置和擺設都很簡單:“你找我有事?”
“你在忙什麼啊?”金晨輝晃到她身邊。
“學習。”她很久沒去學校,拖下了不少的課程:“沒事你就回去睡覺吧!”
“那你忙你的,我隨便看看好了。”看到她好像有些不滿,金晨輝立刻補充:“我認床睡不著嘛!最多我保證不打擾你,一會就會去睡覺。”風暮音看她在那裡晃來晃去,最後只是拿了本雜志趴在床上看,漸漸把注意力放回了書本上。
“啊!有只兔子!”金晨輝忽然大叫一聲,把她嚇了一跳。
她轉過頭,看見金晨輝不知什麼時候,從床底下拖出了裝舊物的箱子,手裡正拿著她小時候的舊玩具。
“啊!”金晨輝又叫了一聲:“怎麼會這樣的?”那是一只絨毛的白色兔子,本來應該是很可愛的,如果說它有眼睛的話……原本應該釘著什麼東西充當眼睛的地方,往裡凹了進去,眼睛明顯已經不見了。
“我小時候也有一只一樣的兔子喔!”金晨輝嘟著嘴說:“現在都不知道扔哪裡去了。”
“把它放好!”
風暮音移開目光,忍住胃裡的不適對她說:“又舊又髒的,你別去動它。”
“好殘忍啊!”金晨輝好像聽不懂她說的話,拎著兔子朝她走了過來:“也不知道是誰弄的。”金晨輝把兔子放到風暮音的面前,風暮音覺得自己的手腳開始冰涼。
“我來……”
“拿走!”風暮音大叫了一聲:“把它給我拿走!”金晨輝顯然被她嚇到了,拿著兔子怔在了那裡。
“對不起!”風暮音捂住嘴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它讓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麻煩你把它放回去好嗎?”沒想到金晨輝聽完之後非但不動,居然還想把那只沒有眼睛的兔子放到她的手裡。
“你想幹甚麼?”風暮音瞪著金晨輝,把手放到背後。
“有人跟我說,世界上沒有恐懼這種東西,所有的恐懼,只是來自我們自己的內心。”金晨輝把兔子放到書桌上面對著她:“當你勇敢直視它的時候,你會發現你一直害怕著的東西,並不是真的那麼可怕。”風暮音看著她,把目光移回到兔子身上……
“無聊!”風暮音盯著兔子看了一會,然後拎著那對長耳朵,把兔子扔給了金晨輝:“誰說我害怕了,我說了只是想到不好的事情而已。”不過就是掉了眼睛的舊玩具,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玩具總是讓她渾身不自在,所以才會不想看到而已。
“是啊!”金晨輝接過那只兔子:“好可憐的小兔子呢!我們來救你一下吧!”風暮音還以為終於告一段落了,沒想到桌上的書才翻過一頁,那沖出去的瘋家伙就又沖了進來,更過分的是這次她連敲門都省了。
“當當當當!”她舉著那只兔子,獻寶一樣給風暮音看:“小兔子復活了。”金晨輝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兩顆黑色的圓形扣子,仔細地用線釘好,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
“這扣子哪裡來的?”風暮音看著覺得眼熟。
“我剛巧遇到那個黑西裝大哥,請他把外套上的扣子給我了。”金晨輝不無得意地炫耀:“我很有魅力吧!”
“很好!你的愛心令人感動。”雖然有點奇怪,但是至少那只兔子看上去不恐怖了,甚至還有點搞笑:“你現在可以回去睡覺了吧!”
“不要!”金晨輝把兔子摟在懷裡,眨著眼睛說:“外面天這麼黑,我和小兔子來陪你好了!”看著孩子氣的金晨輝,風暮音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聽到過這樣的話……
“你多大了?”風暮音皺著眉頭:“又不是小孩子,別說這些蠢話。”
“啊!被討厭了!”金晨輝對著兔子吐了吐舌頭:“你看看,她還真是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呢。”風暮音決定不去理她,試圖把注意力再一次放回書本上。
“他是很不錯啦!”金晨輝靠在她坐著的椅子旁邊,抓著那只絨毛兔子做出各種動作:“但是感覺很難溝通的樣子。”
“你說什麼?”她前言不搭後語,風暮音一下子沒有聽懂。
“你的那個蘭先生啊!”
“首先,他不姓蘭,他姓赫敏特。”風暮音試圖把她的錯誤觀念糾正過來:“還有,他不是我的。”
“我一直有個問題搞不清楚。”金晨輝一臉好奇地看著風暮音:“為什麼第一次見面他說他叫這個蘭斯洛。赫敏特,可我又聽見你叫他天青什麼的,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名字?”
“蘭斯洛。赫敏特是他的全名,至於天青……我想是中文名字吧!”
“好復雜,總之你知道我在說誰就好。”金晨輝把兔子耳朵打了一個結:“反正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感覺好像很冷淡。”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熱情洋溢”風暮音也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自己的諷刺。
“不會啊!”金晨輝抬起頭對風暮音笑著說:“我因為很喜歡暮音你,想和你成為很好的朋友,所以才會對你這麼熱情的。其實我平時和別人都不怎麼親近,別人都說我是冰山美人。”冰山美人?有穿著趴趴熊睡衣的冰山美人嗎?
風暮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下了結論:“那些人眼睛都瞎了。”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現在也不是在討論我啦!”金晨輝搖頭晃腦地說:“我們是在說你喜歡的那個人,看上去你和他……”
“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風暮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她解釋這些:“我們之間,不是單純的喜歡或者不喜歡就可以說清楚的。”
“我不這麼覺得。”金晨輝搖著頭:“其實世界上的事情很簡單,只是我們自己把一切復雜化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只要你的內心是什麼感覺,那就是什麼了。其他的,你根本不用去管!”看她的表情,好像一切真是她說的那樣簡單,風暮音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欣賞她的單純,還是該嘲笑她的天真。
“我知道這麼說聽上去是很傻。”金晨輝擺弄著手裡的兔子:“但歸根究柢,只是因為我們害怕受傷,所以才找各種各樣的藉口逃避。”
“有時候我會覺得,愛情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東西,只是一個虛假美麗的謊言。”風暮音遠遠地仰望窗外,看到宛如黑色絲絨的夜空上,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子,似曾相識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她的心間:“就算真的有,也可能像天上的流星,轉眼之間就已經無影無蹤了。”如果等有一天發覺了那並不是真正的愛,那麼對兩個人來說,才是一件最殘忍的事情。
“你對他是這種感覺嗎?”金晨輝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也許因為人類真的是無法忍受寂寞,無法獨自生存的。”風暮音站起來走到窗前,滿目迷茫地望著夜空:“在某個特定的環境裡,我會覺得自己真的愛上了他。
“但離開了那裡以後,我又會有一種感覺,會覺得只是因為那時的寂寞,讓我誤以為自己愛上了他。而他好像也和我有著相同的感覺……所以維持現狀是最明智的。”
“為什麼?”盡管這些話的意思,連風暮音自己也不太明白,金晨輝卻好像真的聽懂了:“為什麼要保持沉默?你可以去問他,如果不問可能真的錯過了,你又在等什麼呢?”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像喜歡他一樣,所以我會害怕。”風暮音笑了笑:“我想你不懂。”
“這我知道。”金晨輝輕聲地說:“你怕問出了口,不論答案是什麼,你和他的關系都會徹底改變,再也無法維持現狀了。”
“我以為你沒有戀愛過。”金晨輝看上去就像個不知憂愁的精靈,風暮音很難想像和她談論這麼沉重的話題。
“我是沒有。”金晨輝閃亮的眼睛裡帶著朦朧的霧氣:“但並不是沒有愛過就不懂,我覺得你很幸運,至少你所煩惱的是你愛不愛他,而不是你能不能愛他。”她們兩個人沉默了很久,然後風暮音說:“很晚了,回去睡吧!”金晨輝輕聲和她說了晚安就出去了,風暮音走回桌子旁,拿起了那只可笑的鈕扣眼睛兔子。
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怕這只兔子卻又不扔了它,不過現在看它真的挺傻……也許金晨輝說得對,恐懼之所以成為恐懼,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敢面對。
左手手腕微微發熱,風暮音抬起手看到了那個深綠色的印記。想起那時,自己幾乎全心地依賴著某人,在說愛和希望……
“老師,聽說你找我?”風暮音站在教員室門口,並不是很想走進去。
“風暮音,你進來吧!”但老師顯然不是這麼想的,他甚至親自過來迎接風暮音,順手還把教員室的大門給關上了。
“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風暮音用眼神詢問著比自己先進來的那個家伙,後者回了她一個茫然的表情。
“這次邀請你來,實在是有一件事情……”老師好像不太舒服,說話語無倫次的:“事實上,是關於金晨輝同學的。”
“我和她沒什麼關系,為什麼她的事情要找我過來?”風暮音已經認定,會和金晨輝扯上關系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這個……也不能說一點關系也沒有吧!”看到金晨輝一臉黯然地把頭低了下去,老師好像變得十分緊張:“雖然說我有點跟不上潮流了,但是思想基本上還是很開明的。你們也是成年人了,我也不反對戀愛自由……”
“請等一下!”風暮音第一時間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我能不能請問一下,老師是在說誰和誰的戀愛自由?”
“啊!我不該說的。本來這種事情我也不想管,但是金晨輝同學好像壓力太大,所以……”老師的表情簡直如喪考妣:“這次的測驗結果大家都覺得很難過。”風暮音想不出是什麼分數能讓大家都感到難過,忍不住側過頭問保持沉默的金晨輝:“金晨輝,你到底考了幾分?”金晨輝顫巍巍地舉起雙手,用食指做出了交叉的動作。
風暮音知道這家伙的大腦和普通人相比,構造可能略有差異,但她實在猜不出這個手勢代表了什麼意思……
“這個……她這種情況,只能算試卷作廢吧!”老師倒是心裡有數,在旁邊幫金晨輝解釋了一下。
“總之,這種事情好像讓家裡知道了也不太好,你們家人未必像我這麼開明的。”開明的老師好像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拿出手帕拼命擦汗:“你們也不要有負擔,我只是想找你們兩個人談一談,或者我們可以找到不影響學習和感情的雙贏辦法。
”雙贏?贏什麼啊?風暮音很不耐煩地沉下了臉:“老師,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風暮音,你就不要裝糊塗了,我已經全都知道了!”一向溫吞又好說話的老師也生氣了:“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不管怎麼說,愛情總是無罪的,你一再否認只會傷害到她。”
“過分?愛情?”風暮音突然覺得烏雲罩頂:“我和她?”“雖然說年少癡狂不知珍惜是很平常的事。”老師平時最愛看感人的愛情小說,不知不覺在心裡積壓了許多浪漫的念頭,這次終於找到了機會發揮:“可是這樣深情的女友這麼癡狂地對待你,你不覺得感動嗎?”
“等一下,誰是那個深情的女友?”風暮音順著老師的目光,用手指頭指著那個白癡:“你不會是在說她吧!”
“難道……”老師比風暮音還要吃驚:“看不出啊!難道你才是她的女……”
“老師,我不是男生!”風暮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真是沒想到。”老師顯然是誤會得更深了:“凡事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啊!”
“請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風暮音的眼角一陣抽搐:“不管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和我無關。我們除了單純的同學關系之外,什麼奇怪的關系也沒有!”
“但她在考試的時候,寫了這個……”老師從桌子上拿了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試卷給她。
風暮音一看之下,頓時面無人色。
“那個……”她的“女朋友”終於小聲地說:“我是情不自禁……”“老師,我想這個請先讓我保管。”
風暮音用發抖的手將試卷拿過了過來,盡力要求自己保持冷靜:“這件事情還希望你幫忙保密,考試算她零分好了,開除什麼的都可以,千萬不要客氣。”說完之後,風暮音對老師的反應置之不理,直接拎著那只黃金鼠的領子把她拖出了教員室。
“暮音,你也太無情了。”金晨輝被她拎在手上,還在嘀咕:“雖然是事實,但是你說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的時候,我還是會感覺到傷心啊!”
“真的嗎?”風暮音笑著說:“深情的女友,我想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好好地談一談我們的感情吧!”一會,風暮音就把金晨輝拖進一間空教室,把考卷放在她面前:“金晨輝小姐,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寫這些變態的話?”那上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其實就是五個字:我愛風暮音!
金晨輝突然抬起頭,沖她嫣然一笑。等風暮音全身的汗毛豎直以後,她才從包裡拿出了一本白色筆記。
“這是什麼?”風暮音瞪著那本《愛的白皮書——如何讓你的愛人向你表白》:“是烹飪指南嗎?”
“錯!”金晨輝站在她面前,用一種很偉大的表情說:“這是我特意去書店為你買來的愛情寶典!”
“金晨輝。”風暮音瞄了她一眼:“你沒生病吧!”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如何努力抓住你的愛情!”金晨輝的眼睛閃閃發光:“利用你天生的魅力加上我這本愛情寶典,我們一定可以成功的!”
“你究竟在說什麼?”風暮音不確定自己是否被驚嚇到了:“為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那天晚上以後,我好好地想過了。”金晨輝抓住了她的手,很誠懇地說:“出於女性的矜持,你無法開口向他表達你的心意。那麼我們就想個辦法,讓他主動向你示愛。到那時,你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誰在煩惱了?”風暮音甩開了她的手:“我看你是腦袋進了水。”
“你這麼說太過分了,我可是很認真的。”金晨輝感覺被侮辱了,有點生氣地說:“我這幾天都睡不著在為你打算啊!”
“等一下!”風暮音抓著她的衣領揪過來問:“難道就因為這個,你才在考卷上寫滿了那些鬼話?”
“嗯……主要是因為這幾天我太投入了……”金晨輝終於有了懺悔的表情:“我突然有了新點子,那樣的話,你就不用煩惱愛或者不愛了。所以我就……”
“什麼點子?”風暮音知道自己不該問的,但是……她想知道!
“他就是長得太引人注意了,所以你才會這麼沒有安全感。”金晨輝笑得很邪惡:“我們去把他的臉劃花!如果你真的愛他,這是提前減少紅杏出牆的機率。就算以後你覺得不愛他,扔掉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可惜了。”風暮音只覺頭頂飛過一群烏鴉……
星期天早晨路過客廳的時候,風暮音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嗨!”奇怪的東西主動和她打著招呼。
“嗨什麼?”風暮音眨了一下眼睛,覺得有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覺:“你怎麼會在這裡?”
“非常感謝,我會好好努力的。”金晨輝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站在餐桌旁朝坐在那裡的天青鞠躬:“那我就打擾了。”
“沒關系,你盡管住在這裡吧!”天青溫和地回以微笑:“我最近很忙,暮音總是一個人,你能來陪她我很高興。”
“誰要住在這裡?”風暮音看到了她腳邊的箱子:“金晨輝,你怎麼會……”
“我會努力學習的。”金晨輝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一本書。
風暮音不確定自己看到了……那個什麼寶典……
“請不要拘束,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就好了。”
“我會的。”金晨輝點頭,很有禮貌地說:“謝謝你,赫敏特先生。”
“不用客氣。”
“請叫我晨輝……”
“先等等!”風暮音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金晨輝,為什麼你要住在這裡?”
“你忘了嗎?”金晨輝一臉詫異地走了過來:“你昨天答應老師,從今天開始幫我補習的啊!後來我說我找不到地方住,你就很熱情地邀請我過來和你一起住一段時間,直到找到房子搬為止。”一邊說,金晨輝一邊拼命朝她眨眼,還用力晃動著手裡的那本書。
“是嗎?”風暮音慢吞吞地回答:“真奇怪,我都沒什麼印象。”如果她答應過這種事情,那才叫奇怪。
“放心吧!”金晨輝抓住她的手,連著那本“寶典”一起:“我們可以做到的。”風暮音確定她不是腦子進水,而是完全中邪了!
“能這樣真是不錯。”天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暮音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親近,我真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交到了新朋友。本來我還有點擔心,但是看到晨輝小姐你這麼樂觀開朗,我就放心了。”
“其實我是個很笨的人,多虧暮音願意幫我。”金晨輝羞澀地笑了一下:“我真的很感激她。”風暮音從不知道她這麼會演戲……
“好了,我就不打擾小姐們了。”天青走到風暮音面前:“我還有點事……”“再見。”風暮音對他說。
天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朝她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你很冷淡呢!”樂觀開朗的金晨輝小姐叼著從桌上摸來的小點心,湊在她身邊含糊不清地說:“這樣會讓對方很尷尬,想親近又不敢親近你。”
“對了!”風暮音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身後又傳來了天青的聲音,她轉過身,而她身邊的黃金鼠也立刻套上了端莊優雅的人皮。
“有事嗎?”風暮音問著去而復返的天青。
“今天晚上有個晚會,我想請兩位小姐陪我一起參加。”天青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我想你可以多認識一些人,不知道……”
“太……這實在是太好了!”風暮音還沒有來得及說出拒絕的話,某人已經搶先歡呼:“我長這麼大都沒有參加過宴會呢!”
“那就好。”天青臨走之前說:“我也很期待。”看上去他很開心的樣子……
風暮音還在怔忡的瞬間,一旁的金晨輝就開口了:“好了!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風暮音回過神:“你真的需要補習嗎?”
“別開玩笑了!”金晨輝又拿起一塊小點心塞到嘴裡:“我是說晚會的准備啊!”
“你為什麼要住在這裡?”“為了愛的表白計劃!”金晨輝拿著那本書的模樣,和虔誠的教徒手拿聖經的表情非常相似。
“真的?”直覺告訴風暮音這裡面有問題:“如果是為了這個原因,我立刻找人把你趕出去。”
“其實……”金晨輝把小點心放到嘴巴裡:“只是……我……那個……”
“沒錢?”這個理由實在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沒錢你還讀巔峰學院?”
“所以才會沒錢!”金晨輝拿出了余額幾乎為零的存摺,在風暮音面前搖晃:“所有的積蓄都拿來交學費了。”
“問題是你沒錢就不該讀私立學校。”
“我喜歡巔峰。”金晨輝用一句話就解釋了原因:“因為不用穿難看的校服。”
“不是還有信用卡嗎?”風暮音看到她皮夾裡有好幾張金卡:“那又怎麼會被酒店趕出來?”金晨輝大聲地歎了口氣,索性把裝著小點心的盤子拿到了手裡。
“因為是離家出走,所以不能用附卡?”在她吃東西的間隙,風暮音終於清楚了解了她的遭遇:“你幾天沒吃飯了?”金晨輝一邊咽點心,一邊豎起兩根手指頭,接著就因為被噎住而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口。
“上次是來觀察一下環境的吧!”風暮音倒了杯水遞給她:“原來你早就准備來我這裡白吃白住了。”
“絕對不是!”金晨輝灌了一杯水下去,終於緩過了氣為自己表明立場:“我是來暫住,順便充當一下愛的天使。”
“你要住在這裡可以,但是要把那本書給我扔掉,也要向我保證,不做任何奇怪的事情。”風暮音和她約法三章:“如果你做不到,那現在就走。”
“真的要扔掉嗎?”金晨輝看著那本書,滿臉的不捨:“我覺得很有用啊!”
“那就暫時寄放在我這裡,等到你要走的時候我會還給你的。”風暮音用力地瞪著她:“記住,不許做奇怪的事情。”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9-26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28 01:39 AM 編輯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八章
事後證明,在金晨輝這個人的腦子裡,根本就沒有“正常”兩個字的概念。也就說,風暮音的約法三章對她來說,完全不構成任何威脅。
“為什麼要出去?”剛剛說完不許做奇怪的事情,她就要求風暮音和她一起出去做奇怪的事情。
“宴會啊!”她用“你很無知”的眼神看著風暮音:“難道你准備這樣子去參加宴會?”
“是嗎?”
風暮音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難道不可以?”
“常識!這是常識的問題!”金晨輝很認真地對她說:“你嚴重缺少這方面的常識。”
“我不喜歡那些奇怪的打扮。”風暮音明白金晨輝的意思,但是那對她來說不重要:“就這樣可以了。”
“但是對他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場合吧!”金晨輝憐憫地說:“你這種樣子,只會引起恐慌。”
“為什麼?”風暮音覺得被她一說,自己真像怪物一樣:“我這樣有哪裡不好?”
“不是不好,是不合適!”金晨輝圍著她繞圈:“不行不行!絕對會引起混亂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風暮音被她轉得頭暈:“你就不會說人話嗎?”
“蘭斯洛。赫敏特先生是要攜伴參加。”金晨輝在她面前停下來,用手搭著她肩膀認真地說:“這個伴,是女伴的意思。”
“你是說我不像女人?”風暮音拉下了臉。
“雖然我覺得你穿燕尾服會更帥,但是為了顧及男士們的自尊心。”金晨輝沉重地告訴她:“我只能犧牲一下自己的福利了!”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風暮音一把拉住金晨輝的胳膊:“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再走了。”
“不用走了。”金晨輝努了努嘴:“我們已經到了。”風暮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塊搖搖欲墜的招牌。
“朱記裁縫鋪?”她回頭看著這條安靜古舊的老街:“這裡是什麼鬼地方?怎麼人影都沒有一個的?”
“你難道怕我把你賣了?”金晨輝硬是把她拖進那間黑漆漆的店面:“進去啦!”
“我不擔心,不過,我們來這裡到底是幹甚麼?”雖然風暮音並不是十分擅長這類活動,但是按照她所了解的常識,逛街好像應該是去購物中心之類的地方。
“老板娘!”金晨輝也不理她,只顧自己在那裡大聲嚷嚷:“你在不在啊!”
“來了!”門簾掀開以後,走出來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女性。
說她濃妝艷抹,真的一點也沒有誇張,那張臉上好像剛刷完一層白漆,加上濃黑的眉毛和鮮紅的嘴唇,乍一看,簡直就是某位抽象畫家天馬行空的藝術作品……
“大小姐?”那個老板娘看到金晨輝好像很吃驚的樣子:“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
“反正就是離家出走啦!”金晨輝隨意地揮揮手:“不說那些了,我今天可是特地來光顧你的。”風暮音正研究那位“老板娘”與眾不同的走路姿勢,冷不防地被金晨輝從身後一推。還好她反應夠迅速,敏捷地抓住了身邊的掛簾,才沒撞上那張寫著“油漆未乾”。
“就是她了!”金晨輝在她背後興致勃勃地說:“今晚有一個很重要的晚會,請你幫她打扮一下吧!”開什麼玩笑?照面前這位的打扮,一看就知道和常人的審美觀有著嚴重偏差。一想到自己塗著濃黑的眉毛和鮮紅的嘴唇,然後刷上一層白漆的樣子,風暮音的臉都綠了。
“打扮?”老板娘圍著風暮音轉了一圈,然後一直盯著她發綠的臉看:“這位是大小姐你的……”
“朋友啊!”金晨輝立刻大聲地回答,好像在炫耀一樣:“我們是很好的朋友!”風暮音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明白這個賴著自己白吃白住的家伙,為什麼臉皮居然能厚到這種程度。
“啊!”老板娘也配合地大叫了一聲,扭曲的五官把風暮音嚇了一跳:“大小姐你有男朋友了嗎?”風暮音的臉已經從綠色變成了黑色。
“老板娘!”金晨輝看出苗頭不對,立刻嚴正地指出:“你近視越來越嚴重了!你再仔細看看,暮音她明明是個大美女啊!”
“女的?”老板娘的白漆臉差點貼到風暮音臉上,因為害怕沾到,風暮音只能拼命把頭往後仰。
老板娘看了好一會,嘖嘖兩聲,說了一句:“穿了衣服還真是看不出。聽說現在流行中性的,這麼說起來果然是個大美人呢!”雖然被誇獎了,但風暮音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我想……”風暮音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要說算了,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金晨輝大力拍在她肩上的巴掌打斷了。
“暮音,你放心吧!”金晨輝的眼睛閃著夢幻般的光采:“我就是你的神仙教母,今天晚上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最美麗的公主。”看著好像中了邪的金晨輝,風暮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我覺得這樣很奇怪!”風暮音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別拉了!”金晨輝還在努力地催眠她:“你簡直就是美若天仙!”
“這種樣子實在很蠢!”她瞪金“晨輝:“還有,為什麼我的這條裙子是壞的?”
“這個不是壞!”金晨輝和她互瞪:“這是旗袍,旗袍就是這樣的!”
“那為什麼你就能穿著完整的裙子?“
”因為你的腿又長又漂亮,穿旗袍最適合不過了。“金晨輝的目光滑過她正努力拉扯的下擺開衩:“你能不能別拉了,拉壞了那才真是糟糕!”
“金晨輝,你等著!”風暮音轉過頭:“我過會再和你算帳。”
“叮!”的一聲,電梯終於停了下來。
電梯門滑開的時候,風暮音的心跳一下子就停了。
“你千萬別緊張!”金晨輝還在她身後增加壓力:“把無關緊要的人都看成柱子就好了……啊!好多的柱子啊!”如果風暮音穿得和平常一樣,也許她不會這麼心慌。她想自己也是腦子壞了,才會任由金晨輝那個大白癡,把自己打扮得奇形怪狀。
“你真僵硬!”那個不識相的白癡還在身後不斷嘮叨:“表情要自然一點,自然你懂不懂啊!你真是笨……嗯,我是說美極了,你這樣真是美極了!”風暮音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到樓梯下的那些人身上。“還有這些人,他們到底在傻看什麼?難道沒看過女人嗎?”
“太凶殘了,暮音你的表情太凶殘了,要溫柔一點,微笑,微笑啊!大家都在盯著你看呢!”
“金晨輝,你最好給我閉上嘴!”風暮音垂下眼睫,努力克制著想狠打這白癡一頓的念頭。
金晨輝感覺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識相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風暮音深吸一口氣,終於跨出電梯,然後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往下沉式的宴會大廳走去。
那些人早就停下了談話,差不多近百個人站在那裡,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風暮音感覺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自己身上,空氣中的壓力,讓她幾乎想要轉身逃跑。
她又深呼吸,努力挺直了脊梁,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好慌張的。把這些家伙看成柱子就好!柱子,這些就是柱子,到處都是……
風暮音停在最後一級台階上,當她看到那個穿著黑色禮服的身影,正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繃緊的神經才稍稍緩和了下來。
“天青。”她揚起笑容打著招呼。
“暮音。”天青走到她面前,目光十分復雜地看著她:“為什麼你……”
“怎麼了?”他的眼睛裡,似乎寫著某種……某種風暮音不喜歡的東西:“我這樣子是不是很難看?我就知道這樣很蠢,我……”
“不,暮音,你很美!”天青朝著她笑了笑:“我都看呆了!”
“是嗎?”風暮音收起了局促不安,僵硬地說:“謝謝你!”
“這一位就是風小姐吧!”旁邊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真是像仙女一樣美麗的小姐,怪不得蘭斯洛先生會這麼迷戀!”風暮音轉過頭,看到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正朝著他們這邊走來。
“風小姐,非常榮幸見到你。”那人伸出手,但是目標似乎並不是她……
“對不起!”金晨輝很尷尬地解釋:“我想你誤會了,我不姓風,那一位才是風小姐。”
“什麼?”那個男人轉頭來看著風暮音,目光裡帶著驚訝。
“好了!”天青突然開口,用略高的聲音說:“今天是內部的聚會,大家都是相互熟悉的人。不要因為我在而讓大家拘束了,請盡情享受這美好的夜晚吧!”天青說完後,從侍者手裡拿了兩杯香檳,遞了一杯給身邊的風暮音,然後朝著賓客們舉杯,原本冷清的氣氛立刻活躍了起來。
風暮音看著他微笑的側臉,感覺……有那麼一點糟糕。
“暮音。”風暮音用手撐著欄桿轉過身,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天青。
“你在這裡做什麼?”天青朝她站著的地方走了過來。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這裡有這麼高。”風暮音再次向下看去:“站在這裡往下看,一切看上去都很渺小。”
“外面風很大。”天青脫下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小心著涼!”
“謝謝!”感覺溫暖的氣息包圍著自己,風暮音朝他笑了笑。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客氣?”天青的目光有些暗沉:“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風暮音輕輕點了點頭:“對不起,我只是從來沒有參加過這麼正式的宴會,有一點點拘束和不習慣而已。”
“真的嗎?”
“真的。”如果忽略了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她想自己真的只是有一點點緊張。
“我想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天青握住了她的手:“如果你覺得不自在,我可以……”
“不會啊!我覺得很高興。”風暮音的目光轉向大廳,裡面的那些人似乎都對他們談話的內容很感興趣,一雙雙眼睛經意或者不經意地往這裡窺視著:“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穿晚禮服這麼好看!”天青很出眾,被那些人圍繞著的他,完全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裡的人,那是她所感到陌生的……不同的世界!
“你今晚也很美!”天青朝她溫柔地笑著:“能讓任何男人為之傾倒。”
“謝謝誇獎。”
風暮音低下頭,拉緊了他給自己披上的外套:“我想我還是不習慣穿這種衣服,感覺很別扭。”
“不,我的意思是……”
“蘭斯洛先生。”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插進了他們的談話。
他們一起轉過頭,看到了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那裡。
“很抱歉打擾了!”那個人恭敬地對天青說:“美洲分部的負責人想和您談話。”
“你去吧!”
風暮音把脫下來的外套遞給天青:“怎麼說也該盡到主人的責任。”
“那你進去吃點東西好嗎?”天青從她手上接過外套:“我看你好像什麼也沒吃的樣子。”
“我不餓。”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能這麼細心,風暮音笑著搖頭:“我好像有點累了,也許過會就先回樓上去。”
“也好。”天青回答她:“如果不舒服,就早點上去休息吧!”風暮音看著天青走進了大廳,而那個穿灰西裝的男人,臨走時看她的那一眼讓她皺起了眉頭。她又站了一會,漸漸感覺手腳都有些麻木了,於是慢慢走進大廳,朝著電梯走去。
和她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都用同一種目光在看著她,那種濃重的敵意讓她的胃一陣陣地抽搐著。她站在電梯裡,看到天青正坐在衣著光鮮的人中間,微笑著聆聽他們說話。
電梯門關上,把歡聲笑語關在了外面。
風暮音側過臉,在金黃色的牆面上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影像。這一刻,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楚地意識到,這裡……不是她的世界……
電梯在頂樓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寂寞陰冷撲面而來,風暮音卻覺得大大地松了口氣。
走進自己的房間,她踢掉那雙讓腳很不舒服的鞋子,整個人倒在床上。頭髮被粗魯的動作弄得亂了,一下子沒有了形狀。
她怔怔地躺在那裡,看著自己凌亂披散在白色床單上的頭髮。手指動了一動,她不由自主地從枕頭下拿出了一束用銀色絲帶系著的發束。
風暮音把他的頭髮放在面前,慢慢閉上了眼睛,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他長長的頭髮在陽光裡閃爍著綢緞一樣的光芒,漆黑濃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還有那雙美麗的綠色眼睛……
大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風暮音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金晨輝,你幹甚麼?”她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心跳得厲害:“你不知道進別人的房間要先敲門嗎?”
“我忘記了。”金晨輝滿不在乎地回答,隨即又說:“灰姑娘,你就這麼跑掉,王子殿下會很傷心的!”
“我已經和他說過我有點累,所以就先上來休息了。”金晨輝一直在餐桌旁埋頭大吃,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留意到她不見了:“你怎麼也上來了?宴會還沒有結束呢!”
“真是沒勁,除了有好吃的東西以外,簡直是一點意思也沒有。”金晨輝做了一個唾棄的表情:“枉費我這麼期待!”
“你不是挺受歡迎的?”風暮音坐在床邊,把手心的發束慢慢塞回了枕頭下:“我看到好多人在圍著你打轉。”
“那些人都是些無趣的家伙。”金晨輝蹦到了她的床上:“你也是啊!別理他們就是了,不用放在心上的!”
“他們說得對。”風暮音看著她,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真切的關心:“你才應該是真正的公主。”有些話她不想聽,但是不想聽不代表她聽不到。金晨輝和她真的是完全相反的類型,眼前的金晨輝全身都散發著一種光芒,如同春日裡的陽光一樣溫暖親切。
那是精美的、細致的,一看就是需要放在手心呵護著的美麗。有著這種嬌弱的、楚楚動人的美麗,又有著純真善良,樂觀體貼的性格,或許站在天青身邊的,應該是像金晨輝這樣的人……
“風暮音!”金晨輝突然伸手擰她的臉頰:“你不許胡思亂想!”
“我沒想什麼。”風暮音輕輕拍開了她的手掌。
“你跟我來!”金晨輝站到地上,用力把她拖到了鏡子前面:“好好看看你自己,你才是最美麗的公主,那些人只是在妒忌你而已。”
“我不那麼覺得。”鏡子裡的自己不可否認比平時好看許多,但那不是她,鏡子裡那個身影,就像是虛幻朦朧的假象一樣不夠真實:“人的美麗不能只用容貌作為標准。”
“那些人都怪怪的,一定是腦子有問題。”金晨輝很用力地為她打抱不平:“這件衣服和你眼睛的顏色多相配啊!”
“眼睛?”風暮音忽然像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是的,她知道了,她知道為什麼了!她知道為什麼他們對自己有著那麼濃重的敵意了!
今天天青的客人們,應該都不是普通人才對。至於內部的宴會,不用多說,自然是指狩魔獵人工會內部!這些狩魔獵人們對於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魔族氣息和特征,是多麼敏感,他們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當作了敵人……
“真糟糕!”風暮音用力地拍了一下額頭:“我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怎麼了?”金晨輝被她激烈的反應嚇到,緊張地問:“你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眼睛!”風暮音捂住眼睛,在心裡拼命地罵自己是笨蛋。
“到底是怎麼了?”
“金晨輝。”風暮音睜開眼睛看著她:“你看到我的眼睛,就不覺得奇怪嗎?”
“為什麼要奇怪?”金晨輝的眼睛忽然就亮晶晶的:“你眼睛的顏色很漂亮啊!”
“你為什麼不問我?”一般人看到的話,都會覺得很驚訝吧!
“問什麼?”金晨輝居然酸溜溜地回答:“那個是天生的,問了我也不會有。”風暮音無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如果真的要說原因,她會說是因為金晨輝和那個怪異的老板娘,完全沒有在意她眼睛的顏色,所以她才徹底忽略了自己要戴隱形眼鏡這件事情。
“暮音。”金晨輝一臉擔憂地看著她:“是不是我的錯?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才會把一切都搞砸了的?”
“不!不關你的事。你把我打扮得很漂亮,我從來沒有像今晚這麼漂亮過。”風暮音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紫色旗袍,說實話,她真的很喜歡這件衣服,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交換。”風暮音抬起頭,試圖在金晨輝的神情中看出這句話認真的程度。
“其實你不覺得我們兩個人長得有點像嗎?只要稍微整一下容,也許我們兩個人可以互相交換身分呢!”金晨輝歎了口氣:“這樣的話就可以一直住在這裡,然後天天大魚大肉了。”
“你喝酒了嗎?”起初風暮音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她現在很確定金晨輝身上有酒的味道:“你喝了多少?”
“一點點!”金晨輝比了一下:“在家裡都不讓我喝,說什麼酒能亂性。我剛才喝的時候還很興奮,沒想到一點都不好喝。”
“未成年人不該喝酒。”風暮音沒想到,自己居然浪費時間和一個醉鬼說了這麼多話:“快回去睡覺吧!”
“什麼未成年?我早就已經成年了!”金晨輝立刻生氣了:“你和他們一樣,一直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我討厭你!”她一說完就沖了出去,一轉眼又沖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可疑的玻璃瓶。
“你想做什麼?”風暮音往後退了幾步。
“暮音!”金晨輝惡狠狠地說:“我們來喝酒吧!”
“喝酒?”風暮音皺著眉說:“我不喝酒!”
“沒關系!你沒聽說過一醉解千愁嗎?”金晨輝又跑去門外拿進來一個很大的餐盤:“你看!我連下酒菜也准備好了!”
“你去哪裡拿來這麼多菜和點心的?”風暮音詫異地問她。
“什麼哪裡?當然是樓下啦!”她拖著風暮音坐到地毯上。
風暮音看著那個原本應該是用來裝冷菜的銀質大餐盤,完全呆住了。
“你看,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栗子蛋糕。”金晨輝捂住嘴吃吃地笑:“我整個都拿走了,你真該看看那些人的傻樣子。”
“你這家伙。”想到她拿著這麼大的餐盤穿過大廳的時候,其他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風暮音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要一醉方休!”金晨輝舉起了杯子。
風暮音也舉起了杯子,重重地碰了上去,笑著說:“那就一醉方休!”那天晚上風暮音最後的印象,是金晨輝舉著杯子在她床上用力跳著,嘴裡在喊:“臭男人真討厭!”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1 04:30 PM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九章
風暮音睜開眼睛,覺得頭有點昏昏沉沉的,甚至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地上。直到看見一片狼藉的房間,她才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她和金晨輝一起喝了酒,後來因為覺得不過癮,好像還去廚房把酒架上的酒全拿過來了……她腰酸背痛地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金晨輝躺在床上還沒有醒,窗外的天已經大亮了。
聞到自己身上奇怪的氣味,她決定先洗個澡再慢慢收拾房間。而她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金晨輝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你醒了?”
“你的項煉真漂亮!”金晨輝好像還沒徹底清醒。
風暮音低頭看了一下金晨輝說的項煉,那是她父親留下的星辰形狀的裝飾品,她從魔界回來以後,就找了條鏈子一直掛在脖子上。
“不是什麼貴重的首飾,只是一個紀念品。”她對金晨輝說:“我要收拾房間了,你要是還沒有睡醒,就回自己房裡去睡吧!”金晨輝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從床上爬起來走了出去。
風暮音拿著垃圾袋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天青正從走廊另一邊他的房間裡出來。
“天青。”風暮音把垃圾袋放到一邊,在電梯前喊住了他。
雖然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她想還是要跟天青說幾句話。
“這麼早就起來了?”天青看著她問:“昨天晚上你們不是很晚都沒睡嗎?”
“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一想到天青可能知道她們昨晚干的蠢事,風暮音就覺得有點尷尬。
“那我們去客廳吧!”“不用了!”風暮音急忙搖頭:“只是說幾句話。”
“那你說吧!”
“我很抱歉。”風暮音不太想看他的表情,就把視線盯著他的鞋子:“昨天晚上,我給你惹了很大的麻煩。”
“為什麼這麼說?”天青的聲音裡帶著點驚訝:“什麼麻煩呢?”
“我沒有戴隱形眼鏡。”風暮音眨了一下眼睛:“希望你能原諒我的粗心。”
“不,這不是你的錯。”天青朝她走了過來:“其實我也有錯,沒有事先設想到這個問題。”風暮音抬起頭,看著天青的笑臉。
“不用擔心了。”天青摸了摸她的臉頰:“我會處理好的。”風暮音點點頭。
“好了,你還是去睡一會吧!”天青突然笑出了聲:“昨天晚上你們兩個那麼辛苦,身體一定需要好好休息。”想到他一定是把自己當成了醉鬼,風暮音的心痛苦地呻吟了一下。
“天青……”在他走進電梯的時候,風暮音喊了他一聲。
“怎麼了?”天青按著開門鍵,疑惑地看著她:“還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風暮音搖了搖
頭:“我只是想說再見。”
“再見。”天青鬆開了手,電梯門緩緩地合上。
還是不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擋在中間……風暮音蹲到地上,盯著金晨輝喜歡的手工羊毛地毯發呆。
也許她太專心了,所以都沒有聽到電梯的聲音,直到面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鞋,風暮音才清醒過來。
“天……”她本來以為天青去而復返,但是一抬起頭,笑容就僵在了她的臉上。
“風小姐是嗎?”
“你是誰?”風暮音站了起來,戒備地盯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其實也不能說是完全陌生,這個人就是昨晚在宴會上喊走天青的男人,她還記得這個人那種令人討厭的目光。
“昨天晚上我們見過了。”他露出了笑容。
“是的。”風暮音往後退了幾步:“但是我和你並不認識。”
“說這種話實在是太傷人了。”那人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不過我當然比不上蘭斯洛先生,你不記得也是應該的。”這個人的聲音真的很難聽,但是風暮音對這個難聽的聲音似乎有點印象。
“你是……八十五?”她試探地問。
“我真是感到榮幸,風小姐居然還記得我這個小人物!”他笑了幾聲,聲音就像用利器刮著風暮音的耳膜。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和這個人的關係不是很好,更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蘭斯洛先生他剛剛離開了,要是你找葛萊先生的話,他們不在這一層。”
“我當然知道。”他往前走了幾步。
風暮音的心裡往下一沉,直覺要出不好的事情。
“我今天來,是特意來找風小姐的。”那個八十五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我昨天晚上看到你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驚。”
“你想幹甚麼?”“風暮音冷靜地說:“我跟你又不熟,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沒什麼好談的?”他的臉扭曲了一下:“風小姐,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難道就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送了什麼見面禮給我嗎?”
“我沒忘!”風暮音奇怪他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當時你想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我只是阻止了你。”
“孩子?”八十五又笑了起來,那笑聲難聽得讓她想捂住耳朵:“恐怕只有你會叫軒轅西臣做孩子,她的歲數都可以當你祖宗了。”
“你放尊重點!”風暮音惱怒地說:“還有,請你立刻離開這裡,我不想看到你!”
“不過是被魔族污染的人類,蘭斯洛先生是昏了頭才會把你留在身邊。”他用一種狠毒的眼神看著風暮音:“你知不知道你害我多麼丟臉,我現在已經成了整個工會裡的大笑話。”
“那你想怎麼樣?”風暮音在心裡設想著各種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不怎麼樣!”他笑了一聲:“有人想要關心你一下,你最好乖乖地跟我走,不然的話我可不敢保證你毫發無傷。”
“你在說謊。”這個人身上的殺氣實在是太重了:“你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活著離開這裡。”
“你很聰明,只可惜不識時務。”他一臉同情地看著風暮音:“你不知道蘭斯洛先生對於整個工會,甚至所有人類的重要性,所有會危害到他的東西,都是不允許存在的。”
“無聊!”風暮音又往後走了幾步,這時她已經慢慢退到了走廊上。
“別想著逃走。”八十五悠閒地跟了過來:“上次我是因為張開結界耗費了太多的力量,但如果單純攻擊的話,你絕不是我的對手。”風暮音才不想跟他廢話,只想著要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能平安地脫身。
“暮音。”她身邊的門突然打開了,金晨輝帶著困倦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出什麼事了?你在和誰吵架嗎?”風暮音一愣,她幾乎都忘了金晨輝還在這層樓裡。但是她剛回神想要把金晨輝推進房裡的時候,那個八十五已經開始行動了。
他的手上出現了一把弓,然後架上了鋼制的羽箭,手指一鬆,箭旋轉著朝風暮音射了過來,目標是風暮音伸出的手掌,但如果她躲避的話,箭就會射中金晨輝!
風暮音想都沒想就用力推開了金晨輝,接著一陣撕裂的疼痛就從她掌心爆發了出來。
羽箭是照著螺旋的痕跡射出,風暮音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手心裡一定已經有了一個可怕的傷口。她怕看了傷口以後會不舒服,急忙把手垂向地面,任由粘稠的液體沿著手指不停滑落。
“不要傷害她。”風暮音表面上保持著冷靜,其實心裡根本就沒底:“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真是對不起了!”八十五笑著回答她:“我收到的命令可是不惜一切代價”
風暮音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八十五抓著箭的那只手。自從和魔王訂立契約以後,她的力量一直像被壓抑著,擺明了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但她也不能逃跑,否則金晨輝的性命就更沒保障了。她現在只希望金晨輝知道利用這個時候逃跑,從這個房間的陽台可以爬到消防樓梯那裡去。只要她往下跑幾層,就可以向葛萊他們求救了。
“暮音!”尖叫聲在她耳邊響起:“你流血了!”
“你快走!”風暮音朝金晨輝大聲吼叫著,轉過頭的時候發現,一枝箭已經快要到自己的眼前了。
箭的速度在她眼中並不是很快,她伸出沒有受傷的手試圖像以前一樣抓住箭身,但是還沒有碰到箭的時候,氣流已經割裂了她的手掌,她閉上眼睛,心裡還想著這次是死定了。
但箭還是停下了!
風暮音的頭髮隨著氣流猛地朝後揚起,有一只手在她的眼前緊緊地抓握著白色的細長箭身。
風暮音張了好幾次的嘴都沒能發出聲音,只是傻了眼地看著那只手的主人。
“暮音,你流了好多血。”金晨輝慌張地看著她,隨意丟掉了手裡的箭:“你要不要緊啊?”
“金晨輝。”風暮音喃喃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他想幹甚??”金晨輝沒有回答她,而是盯著看上去很凶狠的八十五。
“他想殺了我們。”風暮音甩了甩頭,把疑惑先放在一邊,對著金晨輝說:“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好的!”風暮音只聽到這兩個字,感覺金晨輝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她的眼前突然就一片黑暗,就像被人用黑布遮住了眼睛一樣。
眼前恢復光明的那一刻,風暮音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經完全不同,她驚訝的忘了身旁的金晨輝,“你怎麼做到的?”
“先別管了,你現在需要的是立刻止血。”被金晨輝一提醒,風暮音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手掌,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好,但是不停湧出來的鮮血實在讓她無法接受。
“啊!你別暈倒啊!”金晨輝扶著她,大聲在她耳邊叫嚷,還用腳踢著什麼:“快開門啊!死人了!快點出來救命啊!”開門?風暮音努力抬起頭,看到了一扇朱紅色的大門。而一旁黑底金漆的門牌上清楚地寫著: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
這扇大門風暮音感到很眼熟,還有這個地址……這裡,不就是……大門悄無聲息地向兩邊打開,門裡走出了一個看不太出年齡的男人。長及腰後的墨黑頭髮,還有那一身奇怪的衣著,讓男人看上去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神秘和優雅。
“晨輝。”這個人的聲音溫和醇厚,十分動人:“你這是在幹甚麼?”風暮音當然認識這個人,這是金先生,那個古怪透頂的金先生。
安善街一百九十七號,是金先生的家。
確定已經安全了,風暮音眼前一陣發黑,撐不住暈了過去。
“你和金先生是什麼關係?”風暮音醒過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問金晨輝這個問題。
“你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嗎?”金晨輝正坐在她身邊剝桔子吃。
“金晨輝。”
“這家的主人呢?”
“也姓金……難道你和他……”是親戚嗎?金晨輝和那個性情古怪的金先生,居然會是親戚?
“我是他家的傭人,還是賣身的那種。”拿著桔子的手垂落下來,金晨輝黯然地歎了口氣:“所以拜托你別再連名帶姓的叫我了,每次聽到我都會很傷心。”
“是嗎?”風暮音狐疑地問。
“嗯!”金晨輝用力點頭,然後眼淚汪汪地問:“你以後就忘記我的姓,叫我晨輝行不行?”風暮音和她對望了一會,雖然覺得很奇怪,但還是喊了:“晨輝。”
“晨輝小姐,你又在胡說了!”風暮音認識的西臣從外面走了進來,表情看上去很無奈:“被先生聽到你又會受罰的。”
“我不怕。”晨輝很認真地說:“要是他敢體罰我,我可以去告他虐待罪。”
“晨輝小姐。”西臣的臉一下子黑了:“你變壞了。”
“你錯了。”
晨輝不無得意地說:“我這是終於長大了,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風暮音還是沒有聽懂,金晨輝和金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啊!”晨輝輕描淡寫地說:“名義上是我的父親。”
“父親?”風暮音一下子不能把父親這個名詞,和自己印象中那個金先生連在一起:“金先生是你的父親?”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當他女兒啊!”晨輝握緊拳頭,做了一個“忍耐”的動作:“太不幸了,我是被命運之神捨棄的孩子!”
“晨輝小姐。”西臣為難地開了口:“你還是不要這麼說了,先生聽見了會傷心的,你可是他最珍愛的女兒呢!”
“我才不稀罕呢!”晨輝用鼻子嗤了一聲:“誰想當誰當,我樂意奉送!”西臣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你和父親相處得不好嗎?”晨輝提到父親是這種反應,是因為與眾不同的相處方式,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說不上好或者不好,我們的關係也就是普普通通。”晨輝把剝好的桔子分了一半給風暮音:“也許因為不是血親的緣故,所以始終覺得會有隔閡。”
“沒有血緣關係嗎?”金先生的確不太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
“我不是他生的,所以只能算是名義上的父親。”晨輝把桔子塞進嘴裡,不怎麼清晰地說:“我是沒人要的小孩,被他撿回來養的。”
“看起來他對你還不錯。”風暮音看了看這間房間,西臣說是金先生為晨輝准備的房間。雖然晨輝說一次也沒有在這裡住過,但是看上去什麼都不缺,連一些細微的地方都很周到。
“也許某些方面是的。”晨輝看她不動,就拿起桔子塞進她嘴裡:“不過,我懂事以後在他身邊的時間少得可憐,也不能指望我和他有多深厚的感情吧!”
“不能用時間來衡量吧!”風暮音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有些感情是永遠也無法忘記和改變的,就像親人之間的感情。”
“說得太好了。”她剛剛說完,門外就有人接著說:“看來我該向你的父親好好學習才是。”
“金先生。”
“希望晨輝沒有給你帶來太多麻煩。”金先生從門外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實在很感激你替我照顧她。”
“不,如果不是她,今天我也不能在這裡和你說話了。”風暮音注意到晨輝的反應很有趣,自從看到金先生以後,她就不再講話,只是在自己身邊靜靜地吃著桔子,於是回道:“應該表示感謝的是我才對。”
“哪裡的話。”金先生走到她們身邊,握著她的手看了一下:“傷口處理得怎麼樣?”
“我想沒有太大的問題。”
“這是……”他的目光停在了風暮音的手腕上:“好特別的圖案。”
“是四葉草。”風暮音也看著那個印記:“也許可以算是一個承諾吧!”
“我出去了!”晨輝突然站了起來,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讓你見笑了。”金先生看了一眼晨輝的背影,對風暮音說:“我想我沒有養育孩子的經驗,所以她始終停留在叛逆期沒有長大。”
“我不覺得她還是個孩子。”風暮音收回了手:“也許只是缺少傾吐和聆聽的機會。”
“你有什麼打算?”金先生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嗎?”
“不,如果可以的話,我暫時還不想回去。”自己現在回到天青身邊,似乎只是讓一切變得更糟:“能不能找人幫我帶個口信給天青?”
“如果你指的是蘭斯洛。赫敏特先生,那當然是沒有問題的。”金先生微微一笑:“那你就留在這裡吧!直到想要離開的那天為止。”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1 04:39 PM
03 藍緹雅卷(上)——金家晨輝 第十章
這次受傷提醒了風暮音,她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太過於依賴天青了,以至於危險來臨的時候,一點抵御的能力也沒有。
這次的事情,想必牽涉到天青不願意她知道的事情。她也不想讓天青感到為難,留在安善街金先生家,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說起安善街,這裡真是一個讓人感覺安靜自在的地方。
只是那一對父女的相處方式,始終令風暮音覺得難以理解,就像今天這樣……
風暮音遠遠看見那兩個人面對面站在那座白玉拱橋上,因為氣氛很沉重,所以她沒有走過去,而是停下腳步想要避開。
想不到晨輝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跑了,金先生卻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她也只能站在了那裡。
“晨輝從十歲開始,就不願意喊我父親了,我還為此失落了很久。”金先生看著晨輝離開的方向,語氣好像有點感慨。
“她看起來無憂無慮,其實也只是一個寂寞的孩子。”這一點,風暮音也是最近才發覺的:“你是不是應該問一問你自己,你又為她做了些什麼呢?”
“我想你並不明白。”金先生似乎有些被她觸怒了:“我已經盡我所能地讓她過得快樂,她卻只知道違背我的意思。”
“我是不明白,但是我覺得晨輝不快樂,這種不快樂完全是因為你。”怎麼說也是別人的私事。
風暮音本來不想多嘴,但是看到晨輝那個樣子,她忍不住就想說些什麼:“在作為你的女兒之前,她首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有能力分辨什麼是她想要的,什麼是她不要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麼,自以為什麼對她好就強迫她接受,其實是一件很差勁的事情。”
依風暮音看,問題的症結就在於缺少良好的溝通,她不知道一向直來直去的晨輝,為什麼會有這種問題,但是她漸漸發覺,眼前的這一位看上去倒是親切,但事實上根本不擅於和別人交流。
這方面讓她想起了天青以前的那些表現……看上去和顏悅色,但是心裡根本瞧不起別人,不知道為什麼會有著強烈的優越感,覺得誰都低了他們一等,更別說是接受別人的不同意見了。
“風暮音小姐。”金先生突然笑著說:“很高興能和你談話。”風暮音明白這句話裡沒說出的意思,意思就是談話到此為止。她有些明白晨輝為什麼會那麼郁悶了,要面對這樣一個專制的父親,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不過還好,至少金先生對於表面風度的把握近乎完美無缺,雖然好像不太滿意風暮音的態度,但還是客客氣氣地轉身走了。
“姐姐。”他前腳離開,西臣就出現在風暮音面前。
“西臣,剛剛金先生他……”說的時候風暮音還不覺得,但是現在想想,自己實在沒有立場說那些話的。
“他生氣了。”西臣告訴她說:“這些年以來,我是第一次看到先生因為和別人說了幾句話這麼生氣。”
“我好像多事了。”好像會被指責,風暮音感到有些難堪。
“沒有的事情!”西臣搖了搖頭:“雖然先生是我們的主人,但是有時我也會覺得難過,先生也許並不明白晨輝小姐……”聽到這裡風暮音愣了一下,有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但是她的理智卻立刻否定了那個怪異的想法。
“不說這些了。”她彎下腰,看著這個丁點大的小女孩:“西臣,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老實回答我好嗎?”西臣很用力地點了點頭,臉頰的梨渦深深的,看上去可愛極了。
“你究竟多大年紀了?”風暮音困惑地側著頭:“有人跟我說,你的年紀超乎我想像,我還真是想像不出。”
“這一點啊!”西臣聽她這麼問,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其實也沒有多大……”
“那到底是多大?”她越是這樣,風暮音就越是好奇。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西臣看了她一眼,很為難地對她說:“年齡是所有女人的秘密。”西臣好像知道很多奇怪有趣的事情,風暮音聽她說著說著,就忘了時間,等回到房間已經很晚了。才走進臥室,她就看到有個眼熟的黑影在自己床邊晃來晃去。
“金晨輝。”風暮音打開電燈開關,整個房間裡亮了起來:“你在幹甚麼?”
“啊!”晨輝跳了起來:“嚇死我了,你走路怎麼都沒有聲音的?”
“該害怕的是我。”風暮音拉下臉:“現在是半夜,你幹嘛鬼鬼祟祟溜進我房間?”
“可這裡本來是我的房間啊!”看到風暮音的表情,晨輝扁了扁嘴:“好了啦!我是要偷偷跟你告別一下的,沒想到被你嚇得半死。”
“告別?”風暮音詫異地挑了一下眉毛:“你要到哪裡去?”
“反正我”就是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裡。“晨輝看了一下四周:“時間長了,就覺得會窒息一樣。”
“你這些年怎麼過的?”風暮音想像著她不斷離家出走的場面。
“既然你醒著,我們乾脆一起走吧!”晨輝牛頭不對馬嘴地說:“老是留在這悶死人的地方會生病的。”
“不了。”風暮音拒絕了她的好意:“我想我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這樣啊!”晨輝坐在床邊,來回搖晃著雙腳:“那我就只能一個人走了。”
“金晨輝,你是刻意接近我的吧!”風暮音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為什麼?”晨輝好像有點吃驚,腳也不再搖晃了,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這不難分辨。”風暮音倒是笑了:“你不是第一個刻意接近我的人,但是演技卻是最劣拙的一個。”
“對不起!”晨輝的臉上滿是愧疚:“你覺得我是一個卑鄙的人吧!”
“沒那麼嚴重。”風暮音搖了搖頭:“你救了我的命,不是嗎?如果不是你,我也許就被那個瘋子給殺了。”
“暮音,你真的是一個很獨特的人。”晨輝笑得很古怪:“怪不得他對你的態度會那麼特別。”
“哪個他?”風暮音一頭霧水地問。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容許某個人逾越他定下的界限。”有著那種表情的晨輝,是風暮音所不熟悉的:“除了你以外。”聽到這裡,風暮音開始有些肯定那個曾在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但是……這種事情啊!怎麼會是這樣的情況呢?
“晨輝,你是怎麼看待金先生的?”風暮音走到她身邊坐了下去。
“他?”晨輝想了想:“他是一個等級觀念清晰的老古董,每一個人在他的心裡都被貼上了標簽,每個人的等級有著嚴格的區分。他是個很冷酷的人,該怎麼對待你,他心裡的界限清清楚楚,你永遠也別想越雷池一步。”風暮音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暮音,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這樣真的好嗎?”風暮音輕聲問她:“對於你來說,他似乎不是一個適合的對象。”
“我想你不知道……”
“你忘了嗎?你曾經說過我煩惱的是愛不愛,而你的煩惱則是能不能愛。”看到她備受驚嚇的表情,風暮音摸了摸她的頭:“如果說是像他那樣無法理解你心情的人,我倒覺得不是十分合適!”
“你有時候真是敏銳得叫人害怕。”晨輝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喜歡他,不是對父親的那種喜歡,而是一直把他當作可以戀愛的男人那樣看的。”風暮音被她的直率嚇了一跳,但是隨即就釋然了。晨輝本來就是一個坦然的孩子,但也就是因為太過直率和坦然,所以才會因為壓抑情感而加倍痛苦。
“我在他的房間裡看到了你的照片……我想,你對他而言一定是特別的。”晨輝有點赧然地說:“所以我想要看一看你,才會特意跑去巔峰。”
“只是因為這種理由嗎?的確是你這種笨蛋會做的事情呢!”
“反正我在大家眼裡就是喜歡做傻事的笨蛋,也不差這麼一次了。”晨輝低下了頭:“我想我會討厭你的,但是我沒有辦法……暮音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如果要我說句實話。”風暮音笑著說:“我覺得他討厭我。”
“真的嗎?”晨輝小心翼翼地問。
風暮音點了點頭,晨輝藏不住心事的眼睛裡,立即閃過了一絲欣喜的光芒。風暮音覺得納悶,她不明白像金先生那樣心思細膩的人,為什麼會看不出晨輝對他的心意。
“如果對他有著不一樣的想法,那就去告訴他吧!”風暮音對她說:“你不說的話,是不是准備放在心裡一輩子?”
“不行呢!暮音。”晨輝搖了搖頭,笑容居然是那麼寂寞:“你不懂,我和你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風暮音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她畏縮不前。
“我和你一樣,雖然有著特別的力量,但本質上來說只是人類。”晨輝很平靜地對她說:“你也應該猜到了,他和我們不一樣。從我見到他第一天開始,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沒有衰老也沒有改變。他曾經說過,在他眼睛裡,人類的生命就像是朝生暮死的昆蟲。我對於他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只昆蟲罷了!”
“那又怎麼樣?”風暮音笑了,覺得這根本不是理由:“你不是告訴過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只要你的內心是什麼感覺,那就是什麼了。既然所有外在的因素都只能算是藉口,這又能算是什麼樣的理由呢?”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晨輝笑了笑,卻笑得很勉強:“我絕對沒有勇氣跟他說的……”“因為害怕說穿了以後,再也回不到原來嗎?”
風暮音用力拍拍她的頭:“傻瓜,在你不再把他看做父親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就已經永遠離開原地了。”
“是嗎?”晨輝像是在思考,心亂如麻地思考。
“或許就這麼算了。”風暮音故意說:“如果你可以忘記那份感情,那最好了,反正他那種男人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合適。”
“我……只是不想失去他……”晨輝艱難地說著。
屋子裡靜悄悄的,風暮音知道她心裡很亂,需要好好地想一下。看著那張低垂的臉,風暮音似乎能夠隱約感覺到她心中所受的煎熬……
“那好!”突然,晨輝站了起來。
“你說好什麼?”風暮音被她嚇了一跳。
“遲早要說的話,不如現在就說。”晨輝用壯士斷腕的表情對她說:“暮音,你說得對,再這樣下去,對我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等一下!”風暮音連忙拉住她:“你的意思不會是現在吧!”虧得她還認為這家伙會猶豫不決很長時間,結果還真是單細胞生物……
“為什麼不行?”晨輝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口氣:“在我還有勇氣的時候,把一切都結束吧!”風暮音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像是奔赴刑場一樣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她……不是真的要去和那個人表白吧!
風暮音不知道自己那麼鼓勵晨輝是對還是錯,她只是覺得晨輝一點也不適合晦澀痛苦的單戀。雖然說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但是她也不知道金先生對於晨輝來說,到底有多麼重要,所以她很擔心,還是偷偷地跟著晨輝走到金先生的門外,看著晨輝走了進去。
屋裡一直很安靜,屋外的她倒是心慌起來,但是又不敢靠近過去,只能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門打開了,她看見晨輝走了出來。月色下,晨輝的臉色十分蒼白,蒼白得簡直像個鬼一樣。
看見她失魂落魄地走開,風暮音連忙想要追過去看看。
“風暮音小姐。”風暮音才跨出一步,就被耳邊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到了。
“金先生?”她轉過身,長髮飛揚的金先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請你以後離晨輝遠一點,不要用你那些無聊的念頭影響到她。”金先生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在隱忍著怒火:“對我來說,晨輝是很重要的女兒,如果你不知自重的話,我想我不得不請你離開這裡了。”
“你一直是這麼自以為是的嗎?”風暮音很擔心那個沖動的傻瓜,沒有心思和他多說什麼:“你根本就不了解晨輝的心情。”
“這種事情,我比你清楚得多。”金先生冷冷一笑:“不過就是小孩子的一時錯覺,過一陣子等她想清楚就好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我早就說過了,你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合適。”說完,風暮音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還有!”她側過頭對金先生說:“也許你活了很長的時間,看不起我們這些朝生暮死的人類。但是我覺得和晨輝相比,你才不知道什麼是最值得珍惜的東西。”
風暮音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晨輝躲人的本事很高,據說如果她刻意想躲起來的話,除了金先生,這裡誰都找不到她。她找了很久,才在園子的一個假山角落裡找到晨輝,晨輝正蜷攏了身體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地看著地面。
“你怎麼了?”風暮音蹲在她面前:“沒事吧?”
“別理我。”晨輝很小聲地說:“我過會就會好了。”
“走!”風暮音拍了拍她的腦袋:“我們去吃栗子蛋糕吧!”
“暮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用力的緣故,晨輝一下子撲到她身上嚎啕大哭起來。風暮音想把她拎遠一點,但是始終沒有付諸行動。因為她好像……真的很傷心……
“他說我可能不舒服,要我去找醫生看一看。”晨輝一邊擦眼淚,一邊恨恨地說:“然後我叫他去死!”
“你這傻瓜!”風暮音歎了口氣:“不過你做得很好。”
“我剛才好難過,難過得快要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說出來以後,我整個人都輕鬆了呢!”終於擦乾了眼淚,晨輝的眼睛閃亮亮地盯著她:“暮音,我們去喝酒慶祝吧!”
“你沒事吧?”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不怎麼穩定了……
“慶祝我長達十年的初戀終於徹底失敗了啊!”晨輝很驕傲地告訴她:“我從十歲開始就喜歡他,到現在整整十年了喔!”明明知道一定會被拒絕,這家伙還真是夠傻的!風暮音看著晨輝一臉的強顏歡笑,心裡也跟著隱隱約約不舒服起來。
“好吧!”她又歎了口氣:“反正我一定也是被趕走了,就陪你出去好好喝一杯吧!”
“老板!再給我一瓶!”晨輝的聲音把風暮音從暈眩中驚醒。
風暮音抬起頭,看到晨輝趴在桌子上,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想想我的人生,真的是一點目標也沒有了呢!”人生的目標?人生應該有什麼樣的目標呢?風暮音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她站在一片迷霧之中,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耳邊好像聽到了什麼熟悉的聲音,於是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沒有跑出多久,她就看到了一個背影,那是天青!
她欣喜地跑過去,卻在離天青還有幾米的地方,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不能前進。
她張開嘴大聲地喊天青的名字,卻發現自己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這時,天青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那麼冰冷……她一下子僵在了那裡,不敢相信他會用那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然後,天青慢慢地轉身走開,長長的頭髮在身後閃爍出冰冷的光芒……
“暮音!暮音!”風暮音猛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流了滿身的冷汗。冷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沒事吧?”晨輝擔心地看著她:“是不是作惡夢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沒事。”風暮音甩了甩頭,平復了一下慌亂的心:“只是作了個夢。”
“沒事就好。”晨輝還是不太放心:“你剛才的樣子很可怕,我真是被你嚇壞了。”
“這是在哪裡?”風暮音坐了起來,就著朦朧的天色看向前方:“我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她好像記得自己昨天喝了很多的酒,然後……就沒太多印象了。可就算她們已經離開了那間小酒店,也不至於會在一片荒山野嶺之間吧!
“那些事情就別管了。”晨輝的臉上有著異乎尋常的興奮:“暮音,看看你的背後。”
“什麼啊?”風暮音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慢慢轉過了身。
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遠處,在即將黎明的天色裡,有一扇烏黑而泛著奇異光澤的大門,矗立在身後。那門高入雲間,兩扇門的中央,栩栩如生地雕刻著兩條在雲中相互纏繞盤旋的飛龍……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1 10:07 P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我會陪著你很久很久……怎麼說?“永遠”好不好?> 戀人絮語── by 天青
第一章
風暮音目瞪口呆的,看著身後那扇直達天際的黑色大門。
那是靜默之門,通往魔界的入口。
“為什麼會在這裡?”風暮音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扇門,但是這次讓她更加吃驚。
風暮音記得第一次它的出現,是因為父親留給她的那塊水晶徽章。
想到這裡,她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掛在那裡的水晶果然不見了。
“你在找這個嗎?”晨輝把手遞到她面前:“這個剛才突然發光,還飄起來,真是把我嚇了一跳!”水晶完好地躺在晨輝手心裡,還在散發著淡淡的七彩光芒。
而在風暮音接過來的瞬間,包裹在水晶周圍的光芒立刻完全消失,變回了原本晶瑩透明的樣子。
“這是什麼,看上去不像普通的水晶?”晨輝好奇地問她。
“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東西。”風暮音握緊了那塊水晶,心裡忽然忐忑不安起來。
“不管了。”晨輝拉著她往前走:“暮音,我們走吧!”
“走?”風暮音還沒有從見到靜默之門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走去哪裡?”
“暮音不是想去救父親嗎?”晨輝歪著頭對她說:“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等一下!”風暮音停下了被她拉動的腳步:“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是暮音你自己告訴我的啊!”晨輝好像興奮過了頭:“昨天晚上,不!應該說是今天早上了,你跟我說了你的心願。我才知道你有這麼艱巨的人生目標需要完成,和你相比,我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早上……目標?”風暮音愕然地重復,腦子裡卻開始慢慢想起了什麼。
暮音,你現在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最大的心願?我爸爸被魔王關在魔界,我想把他救出來。
啊?這麼誇張啊!能說給我聽聽嗎?
然後……她好像就什麼都說了……
“暮音,你是喝了酒就會說實話的類型。”晨輝注意到風暮音表情的變化,安慰她說:“其實這是個很不錯的優點。”
“你到底想幹什麼?”風暮音站在原地,不肯被她往前拖:“別開玩笑了,這不是小孩子的游戲。”
“你又來了!”晨輝瞪著她:“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許說我是小孩子!”
“好了。”風暮音甩開她的手:“就算你是個大人也沒什麼區別,你根本就不了解其中的危險。”
“我是不了解,所以我不害怕啊!”晨輝的茶色眼睛閃亮亮地盯著她:“我很想幫助暮音,所以就算有危險也沒什麼關系。”
“什麼沒關系?”風暮音簡直就是敗給她了:“關系到生命安全,生命安全你懂嗎?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你很有可能會沒命的知不知道?”
“那又怎麼樣?”晨輝就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說:“我不在乎。”
“笨蛋!”風暮音一巴掌拍在她頭上:“不許說這種無聊的話!”晨輝的頭被風暮音打偏了過去,柔軟的頭發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她就這麼一直保持偏著頭的姿勢,半天也沒有動。
“喂!”風暮音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覺得那種力度會造成什麼傷害:“你沒事吧!”
“我不在乎。”晨輝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反正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真是沒用。”風暮音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裡覺得不太舒服:“受了一點挫折就自暴自棄,你都不覺得羞恥嗎?”
“不會啊!”晨輝輕聲回答:“昨天晚上我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勇氣和自尊,所以不會覺得羞恥,我只是說不出地難過……”
“對不起。”雖然風暮音始終覺得這樣更好,但畢竟是她鼓勵晨輝去說清楚的,現在看到晨輝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她還是會有負罪感:“要是我知道你會這麼傷心,昨天晚上我就不會……”
“我不是在怪你,其實我早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的,只不過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堅強了。”晨輝抬起頭深吸了口氣:“因為一切好像很糟糕的緣故,所以呢!我覺得要找一個能讓自己振作起來的目標才行。”
“就算真是這樣,你也可以訂一個其他的目標,比如說社會工作者之類,那不是更有意義嗎?”風暮音頭痛地說:“我的事情已經夠混亂了,你何必還要摻和進來呢?”
“暮音,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所以才這麼說的?”
“我不是……”看著她臉上哀怨沮喪的表情,風暮音無奈地歎氣:“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鑰匙,就算找到了這扇大門也沒什麼用。”
“鑰匙?”晨輝眼睛轉了轉,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你是說這個嗎?”那是一塊不太起眼的黑色石板……
風暮音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會有這個?”
“不然你以為我剛才去幹什麼了?”晨輝搖晃著手裡的黑色石板,笑咪咪地對風暮音說:“這是之前請我吃栗子蛋糕的謝禮!”
“你是去……來的?”
“偷”這個字,風暮音一下子沒法說出口:“你怎麼……”
“你不用太感激我了。”晨輝的表情可以說是得意洋洋:“其實我也就是照著你說的樣子,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
“你真是個笨蛋,問題不在這裡!”風暮音覺得自己的眼角抽搐了幾下:“你這麼做,要是被金先生知道了……”
“這是報復。”晨輝的眼皮半垂著,神情詭異地說:“誰叫他傷害我純潔的心靈?”不知道為什麼,風暮音忽然覺得,也許金先生才是比較可憐的那一個……
“不行不行!”風暮音甩甩頭,努力保持清醒:“你必須把這個還回去。”
“我問過你,你說你想去魔界,就算是沒有能力把父親救回來,也要盡最後的力量去嘗試。”晨輝站在風暮音面前,把她的手拉過去,然後把那塊石板放進她的手裡:“那個時候看到暮音你的表情,我就已經決定要幫你完成這個心願。”
“可是,你和他的關系本來就已經很復雜,根本沒有必要為了我做這樣的事情。”風暮音歎氣:“我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你還是不要管了。”
“沒有關系了!”“什麼?”風暮音一下子沒有聽懂。
“我拿了這個以後直接去了報社。”晨輝撇了撇嘴:“我和他完全沒有關系了!”
“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風暮音不明白,他們的事為什麼能和報社扯到一起。
“雖然他收養我的時候沒有辦什麼正式手續,我戶籍的父親一欄上面也沒有他的名字,但是他始終堅持他是我父親。”晨輝翻了個白眼:“既然這樣,我就去登報說因為他的長期虐待,我現在要和他脫離父女關系,這下我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這樣也可以?”風暮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會很生氣吧!”“氣死他最好。”晨輝惡狠狠地說:“誰叫他……”
“傷害了你純潔的心靈。”風暮音幫她說完,然後在心裡同情了一下家門不幸的金先生。
“暮音,我想來想去還是你對我最好!”晨輝突然撲過來抓著風暮音說:“我決定和你一起去闖蕩江湖,再也不管這些討厭的兒女私情了!”
“你腦袋果然有問題……”風暮音無力地看著她。
“我覺得想要做什麼就要立刻去做,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朝風暮音燦爛地微笑著:“不過,最終還是要由你來決定的,但天就要亮了,你看著辦吧!”風暮音直覺地收攏手掌,直到石板的稜角刺痛了她的手心……黎明到來的時刻,她還是舉起了手裡的石板,把有字的一面朝向東方。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過來,石板發出了強烈的光芒。
她最終還是順從了自己心底的願望,哪怕成功的可能無比渺茫,哪怕等待著的是致命危險,她也不願自己因為這一時的猶豫後悔一生。
風暮音側過臉避開刺痛眼睛的光芒,卻看見晨輝一動不動站在那裡,正滿臉驚訝地看著靜默之門打開。那麼坦然站在耀眼光芒中的晨輝,讓她既是驚訝又感到疑惑。
不是說成長經歷以及周圍環境,對一個人的性格會有很大的影響嗎?
陰沉古怪的金先生,詭異的宅院,單純開朗的晨輝,這三者的組合,就好像是在沒有陽光的地方,離奇地長出了茂盛蓬勃的向日葵,總讓人覺得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晨輝,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在踏進那扇大門之前,風暮音又問了她一次。
“怎麼辦?好緊張啊!”她好像什麼都沒聽見,拖著風暮音就往裡面沖去。
“魔界魔界魔界……”過於興奮的語氣和那個特大號的背包,使風暮音不得不懷疑,她把這當成了一次再普通不過的郊游……
就和前次所經歷過的一樣,走進那扇門,風暮音眼前閃過一陣白光,瞬間就能到達不同的世界。
只不過這一次陪伴在身邊的,不再是那一個人……她慢慢睜開眼睛,晨輝的笑臉出現在她面前。
“咦?”晨輝突然指著她喊:“暮音,你的眼睛怎麼了?”
“眼睛?”接過及時遞來的鏡子照了一下,風暮音有些愕然:“變回來了……”瞳孔不再是鮮明的紫色,而是變回了最初那種深沉的暗黑。
“雖然紫色的眼睛是很特別。”晨輝盯著她看來看去:“不過暮音的臉配上黑色眼睛也很不錯呢!”風暮音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把鏡子遞了回去。
“啊!這就是魔界啊!”晨輝察覺到她的不自然,急忙左顧右盼岔開話題:“怎麼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是不對。”風暮音仔細打量著這個地方。
“啊?”
“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對著晨輝轉過來的臉,風暮音告訴她:“我所知道的魔界,絕對和這裡不同。”這裡也許曾經富麗堂皇宛如宮殿,但現在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蕩,四處都是綠色的籐蔓,腳下隱約可見的大理石裂痕斑駁,應該是在很久以前就被荒棄,也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你是說這裡不是魔界?”晨輝瞪大了眼睛。
風暮音拉開那些茂密糾結的枝籐,一點一點的綠色光芒飄散出來,先是繞著她的手指打轉,然後緩慢地往上飄去,她跟著慢慢抬頭,看到了屋頂中央的彩色繪畫。
籐蔓圍繞之中,對面站著的兩人分別占據了屋頂的一半,他們的身後是海洋和天空,周圍被淡淡的雲霧包圍著,就像是站在高高的雲端之上。
兩人都戴著誇張的冠冕,垂落的飾物遮住了他們大部分的容貌,一個穿著白色的衣服,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色,他們互朝對方伸出手去,手裡都握著書卷一樣的東西。
雖然時間讓原本鮮艷的顏色褪去,但從氣勢磅礡的背景到華麗真實的用色,不論是人物的姿態或者衣飾的紋理,畫面中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是那麼栩栩如生。
“我不確定是或不是,只是覺得完全不同。”明知道那高度無法觸碰得到,風暮音還是朝半空伸出了手,喃喃地問著:“你感覺到了嗎?周圍的空氣……”
“好美的地方,空氣真是新鮮!”風暮音轉過身,發現晨輝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去,正在門外用力地伸著懶腰,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晨輝。”風暮音趕緊跟了過去:“我們還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你千萬不要亂跑。”還沒有走出大門,輕柔的風已經吹了過來。
當風暮音撩開被風吹亂的頭發,眼前的一切,讓她以為自己正身處於童話中的仙境。
其實她只看到了綠色的樹木和藍色的天空,但那樣純淨的綠和澄澈的藍,是在夢裡才能見到的美麗顏色……
風暮音恍惚了片刻,才注意到身旁高大的白色立柱和刻著精美浮雕的外牆,她轉過身,仰望著這棟高大的、類似於神殿的建築。
如果說剛才她還不能肯定,那麼現在她敢說這裡一定不是魔界。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風暮音迷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裡究竟是哪裡……”
“啊!”晨輝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後蹲下身從背包裡找出一個口袋,從那個口袋裡劈哩啪啦的往地上倒了一些東西。
風暮音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幾乎吐出血來。
“金晨輝,你給我說清楚。”她看看地上的那些東西,然後把視線移到晨輝的臉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區別嗎?”晨輝蹲在那裡歪著頭,很苦惱地說:“不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時昏頭,居然信了這個根本靠不住的笨蛋:“你確定是一樣的嗎?”
“我當時還很奇怪為什麼有這麼多呢!”晨輝用拳頭捶了一下手心,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不一樣的啊!”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黑色小石板,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塊的。又聽到她這麼說,風暮音立刻覺得有一片烏雲籠罩在自己頭頂上方。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不過她也已經沒什麼力氣發火了:“你就這樣把所有能找到的都給我拿來備用,我該怎麼感激你呢?”
“不用太客氣啦!”晨輝摸著頭說:“我好像也沒幫上什麼忙。”
“你也知道啊!”風暮音很辛苦地忍耐,才沒有拿腳去踹她:“你不給我添麻煩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那現在怎麼辦?”晨輝蹲在那裡,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盯著她:“暮音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都已經這樣了,我生氣也什麼沒用。”風暮音朝前面張望了一下,無法設想那條隱沒在綠色間的小路,是通往哪裡。
她想了想,回頭對晨輝說:“我的力量是很不穩定,但這個地方好像……你最好試試力量有沒有受到影響。”晨輝點點頭站了起來,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真的不行,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一樣。”片刻之後,晨輝張開了眼睛:“不如我們出去外面,然後找個人問一下好了。”
“你別想得這麼簡單。”風暮音都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只能在暗地裡歎了口氣:“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隨意走動說不定會有危險。”
“那你說怎麼辦?”“等在這裡,說不定下一個黎明的時候,靜默之門會再次出現。”這是最穩妥也是最安全的辦法。
“真是沒勁,既然到了神秘的地方,就應該去探險的嘛!”
“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呢?”風暮音希望,自己再也不要聽到這個闖禍精說的任何話:“我們兩個人困在這鬼地方已經是拜你所賜,所以,我求你別再給我惹什麼麻煩了。”
“是,長官!”晨輝跺了下腳,朝她行了一個軍禮:“我保證聽從命令!”
“我就知道你有病……”風暮音扶著額頭,無力地呻吟著。
正傷腦筋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毫無征兆地闖進了風暮音的意識。
“別出聲。”她立刻拖著晨輝和晨輝的背包,躲到了最邊緣的那根立柱後面,輕聲地說:“好像有人來了!”晨輝剛想要說話,風暮音早有准備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等了很久,久到晨輝使勁拿眼睛瞪風暮音,久到風暮音以為那種感覺是錯誤的時候,從那條小路的盡頭,隱約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
風暮音和晨輝相互看了一眼,在晨輝的眼睛裡看到了欣喜,風暮音趕緊抓著她往柱子後面拖了一點。
隨著聲音的臨近,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的視線裡,這人穿著一件長長的灰色斗篷,斗篷的帽子擋住了他的模樣。
她們只能看見這個人走到離她們不遠的那片空地上停下,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晨輝好奇地把頭伸出去看,被風暮音用力地拉了回來。
看樣子,那個人就像是在等人,他的耐性也不是一般的好,大約半小時之後都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保持同一姿勢。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在等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蹲在這裡,看著這人等待,偏偏風暮音就是覺得貿然讓人發現是不明智的。
等到她看得有些無聊,才注意到身邊的晨輝很久沒有動靜,她回頭看了看,那家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靠在她的背上睡著了。
然後又半個小時過去,風暮音掩住嘴打了個哈欠。
她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放棄這種毫無理由的窺視,站在那裡的人突然再一次抬頭往上看,她也就跟著往天空看去。
天上先是一個有黑點,轉眼之間就已經清晰可見。等看清之後,風暮音張大了眼睛,盡力克制著才沒有“啊”的一聲叫出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1 10:13 P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二章
風暮音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這麼大的飛禽。
光是伸展開來的翅膀就有兩米多,樣子有點像巨大的鷹,但看起來似乎要比鷹銳利和凶悍許多。
這只碩大無比的鳥降落時和直升飛機有得比,揚起的風把四周的樹木吹得不斷搖動。
細碎的草屑和樹葉四處飛散,風暮音不得不捂住了口鼻。
靠在她背上的晨輝也被驚醒過來,剛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要說話,被風暮音及時地騰出手按了下去。
那只灰白色的大鳥收起了長長的翅膀,撲騰幾下之後在空地上停了下來。
風暮音這才看見它尖銳的嘴被皮革套子箍住了,背上還有皮質的鞍,連著帶子纏繞在它的脖子和胸前。
有一個人站在鳥背的鞍上,手裡抓著環繞在鳥脖子上的韁繩。
那個人手一拉,那只大鳥很溫馴地半跪到地上。
直到晨輝拼命拉扯她的衣服,風暮音才發覺自己把晨輝的頭,壓在了那只大背包上。
她嚇了一跳,連忙松開手。
晨輝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正想大叫謀殺,卻看見風暮音緊張地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不要出聲。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興奮地趴在風暮音身邊往外看去。
騎著大鳥飛來的是個有著黑色長發的男人,後來那個人走到灰斗篷的身邊開始交談,因為距離較遠的關系,風暮音她們完全聽不清楚那兩個人在說些什麼。
風暮音試著集中注意力,耳中原本細微雜亂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都准備好了嗎?”黑頭發的男人低聲詢問著灰斗篷。
“是的。”灰斗篷彎腰行禮,態度顯得很恭敬,看起來顯然是黑頭發的地位比他更高:“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很好。”黑頭發點了點頭:“費了這麼多的功夫,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的意外。”
“是!”灰斗篷有些猶豫地問:“只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動手會比較好?”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在我面前裝糊塗嗎?”黑頭發冷冷地笑了一聲:“你應該知道,我最近壓力很大,心情並不是很好。”
“這……”灰斗篷的聲音僵了一下:“但是在這裡也太明顯了……”
“他們比你想的要精明多了,你真以為另外做些手腳就能瞞得過去?”黑頭發的聲音裡帶著某種陰謀的味道:“何況我既然動手,又選擇在這個地方,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這是誰的意思。”
“我不是擔心這個。”灰斗篷似乎還想為自己辯駁:“如果說雅希漠大人出面追究起來……結果可能會十分難堪。”
“雅希漠不是傻瓜,在這種微妙的時刻,就算他心裡再怎麼不滿,也不會公開沾上這種麻煩事。”黑頭發已經很不耐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我也能夠體諒。但我想要提醒你,和平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是!”灰斗篷沉重低下了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段對話風暮音聽沒聽見其實沒區別,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兩個人在說些什麼。只是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正在說的事情應該是很重要,也很隱密的。
“啪啦!”風暮音順著聲音回頭,看見地上有一只被打扁的小蟲,而晨輝手裡拿著一只鞋子,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什麼人?”顯然不只風暮音一個人聽到,那個黑頭發的男人也在第一時間轉頭,朝她們這裡看了過來。
風暮音的視線和黑頭發撞了個正著,她清楚看到了對方驚訝的表情。
一愣之後,風暮音顧不上罵那個闖禍精,急忙拉起她往建築的後面跑了過去。
“你們是哪一族的?居然敢擅自闖進盟約神殿?”隱約聽到有人在後面喊。
風暮音絲毫不予理會,徑直拖著晨輝繞過屋子,跑進了那片茂密的樹林,希望能夠藉著樹木的掩護躲藏或者逃走。
“暮音!”可顯然有人不明白自己所處的狀況,還用很興奮的語氣叫嚷著:“我們好像來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閉嘴!”風暮音用力拽了她一把:“有力氣說話就跑快一點!”頭頂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顯然是那個人追來了,風暮音連忙拉著晨輝鑽進一片繁茂的灌木中間。
“我們這樣好像被老鷹追的兔子!”晨輝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逃跑啊?”
為什麼要跑?因為她在那男人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殺意,直覺被抓住的下場一定會很糟。
除了逃跑,風暮音想不出任何應付的辦法,她只能拖著晨輝無頭蒼蠅一樣拼命逃竄。
眼前突然出現光亮,風暮音的腳毫無准備地往前一滑,要不是晨輝及時抓住了她,她差點就摔了下去。
“暮音。”晨輝的聲音有點顫抖,風暮音跟著她往下看去,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們腳下居然是翻滾的雲層,透過雲層的空隙,甚至能夠看到碧藍的海洋。
誰能想到,灌木之後居然會是懸崖,而她們會是在一座無法形容的高山之上呢?
風暮音還在發呆的時候,一股氣流突然從懸崖下沖了上來,她有些發軟的腿腳支撐不住,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一雙尖利的爪子勾在懸崖邊緣,碩大的灰白色大鳥用它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們,就好像盯著獵物一樣。
再往上看,男人的衣服在猛烈的風中肆意飛舞,那張深刻英俊的臉上卻帶著出乎意料的柔和笑容。
“很抱歉驚嚇了兩位。”這個人的語氣甚至說得上彬彬有禮:“我能否知道,為什麼兩位小姐這麼急著離開呢?”
“我們不認識你。”風暮音慢慢站起來,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是嗎?那你們也一定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那個人仔細地打量著她和晨輝:“兩位看起來不像是本地的居民,是從邊遠地區來的異族嗎?”
“可以這麼說。”風暮音拉著晨輝往後退了幾步:“我和我妹妹迷路了,所以才想在那裡休息一下。”
“迷路?”那人有一雙明亮的金色眼睛,目光極其銳利:“這個理由太奇特了,我實在是不太能接受。”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迷路啊?”風暮音身後的晨輝探出頭,不服氣地說:“我們兩個是超級路癡又關你什麼事?”如果不是氣氛緊張,風暮音真的想誇獎一下她的幽默感。
“你們不知道嗎?”那個人說話的聲音越發溫和起來,好像生怕嚇著了她們:“這裡是盟約神殿,是未得允許不能進入的地方。”
“我們的確不知道這裡是不能來的。”這次風暮音搶在晨輝之前發言:“很感謝你告訴我們,我們馬上就會離開的。”
“我想你不明白我說的不能是什麼意思。”那個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風暮音只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從那人身上延伸出來,籠罩在自己和晨輝周圍。
而那人不緊不慢地再說:“看你們的衣飾打扮,和我印象中的異族區別真是很大,但不知道你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風暮音隱約能夠感覺得到,這人似乎做出了對她們來說非常糟糕的決定。
她的心往下一沉,拉著晨輝的手往後一拖,決定想辦法讓晨輝先離開再說。
“必殺!”晨輝突然大叫了一聲,掙開她飛快往前沖去。
風暮音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沒能來得及伸手拉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沖到崖邊,手裡拿著一個什麼東西就噴了過去……
然後,風暮音看著那個好像很不簡單的男人,因為無法安撫突然狂性發作的大鳥,連鳥帶人地掉下了懸崖。
“你往那只鳥的眼睛裡噴什麼?”風暮音很久都反應不過來,她表情呆滯地問著晨輝。
“防狼噴霧。”晨輝很自豪地向她展示防身武器:“一隻禽獸的克星!”值得慶幸的是那個灰斗篷已經不在原地,不過她們也不能冒險留在這個地方了。
在晨輝的一再堅持下,風暮音只能同意她帶上那只,“說不定什麼時候能派上用處”的特大背包上路。
“暮音,你說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晨輝疑惑地問。
“我也不知道。”風暮音同樣茫然地回答她。
絲絲光芒從樹蔭中穿透下來,周圍有些幽暗,但是就像童話故事裡描寫的仙境一樣,這片安寧祥和的森林裡,到處都是美麗奇異的樹木花草,連那些昆蟲看上去都和她們日常見慣的完全不同。
“咦!看那裡!”晨輝突然喊了一聲,而風暮音也同時看到了那個發著耀眼光亮的出口。
好像是出口,又好像不是,那像是一層泛著光芒的透明玻璃,隔著能夠看到森林外平坦寬闊的大路,甚至遠處建築的輪廓,但也像是一道屏障,讓人感覺難以穿越過去。
晨輝有些緊張地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層光壁,那些光立刻像水一樣湧過來包裹住了她的身體,她緊張卻順利地慢慢走了出去。
晨輝在外面開心地招呼風暮音過去,風暮音也試著像她一樣伸出手指,但是指尖卻像撞在了一面無形的牆壁上一樣,生生地被擋住了。
兩個人一下子都怔在了那裡,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晨輝試圖再次進來的時候,卻一樣被擋在了外面,她心裡有點慌了,站在外面對風暮音說了什麼,但裡面的風暮音一個字也聽不見。
風暮音換了一只手又試,這次情況倒是變得完全不同,她雖然同樣感覺到了抗拒,但是手指卻能夠慢慢穿透過去,接著是手腕,手臂和肩膀,最後是整個身體。
等到風暮音穿過那道光壁之後,她的手腕上忽然發出了綠色的光芒,接著那道光芒做成的牆壁就像融化一樣,如同水一樣流淌下來,最後消失在泥土裡。
“怎麼會……”風暮音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這不太像是自然現象。
“那個好像不便宜。”晨輝慌慌張張拖著她就跑:“我們又賠不起,被抓到就慘了!”兩人在這個奇異的地方轉了十分鍾之後,晨輝又一次問風暮音同樣的問題,“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你不用再問了,我和你一樣,什麼也不知道。”風暮音還是一樣茫然地回答了她。
她們兩個人現在正站在一塊巖石上,遠遠地眺望著遠處的城市。原本見到城市的喜悅,在一個轉身之間已經消失殆盡。
只是換了一個角度,風暮音意識到自己已知的概念又要產生變化了。
近處又或遠處,一座一座的山峰飄浮在空中,高高低低的,一座連著一座。
它們之間間隔的距離像是相同,又像是完全不同。雲霧穿梭在這些山峰中間,呈環形排列到她們看不見的地方為止。
所能看到的就已經有三座,而風暮音相信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有更多這樣的飄浮山峰存在著。
“我們好像是在動呢!”晨輝大聲喊叫著:“暮音,你看到了沒有?我們和那些山一樣在動呢!”雖然很緩慢,緩慢到幾乎無法察覺,但是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發現,她們的確是在上升。
而且不止是她們,那些飄浮的山峰也是一樣,它們在移動,一些緩慢上升,而另一些則相反。
“天啊!多麼奇妙!”晨輝始終是一臉“我是不是在作夢”的表情:“暮音,我們來到了多麼神奇的地方啊!”
“我只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風暮音無法體會到晨輝的激動,從到達這個地方,就開始在她心裡滋生的不安正急速膨脹……
“這裡是縹緲城的十二衛城之一,是屬於蒼穹之王的領地。”
“看來溝通還是有障礙的啊!”晨輝朝著天空喃喃自語:“為什麼我每一個字都能聽得懂,卻不明白這些人在說什麼呢?”
“什麼蒼穹之王?”風暮音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一起跟著糊塗了起來。
“沒想到你們這些偏遠地區的異族,竟會連蒼穹之王的名字也沒有聽過。”回答她們的是一個神情傲慢的美麗少女,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輕蔑地看了兩人一眼,然後轉身就走了。
晨輝朝著那個背影聳了聳肩,又翻了個白眼。
自從離開森林,走上通往那座城市的平坦大路開始,不論男女老少,她們所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很有禮貌,只是每個人的身上也都帶著某種相似的傲慢和冷淡。
雖然這些人都會對她們的詢問予以回應,可眼神裡明顯地帶著不耐煩和鄙夷。
一看就能知道,他們不但對外來的人沒有好感,更是看不起兩個衣著古怪,還蓬頭垢面的“偏遠地區來的異族”。
“我們真的要進去嗎?”晨輝終於知道開始擔心:“問了這麼多人,我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們沒有選擇。”風暮音回頭看了一下已經是在遠處的森林:“如果那個人追上來,在人多的地方也會很難下手。”
“你確定嗎?”晨輝皺著眉頭:“如果說這些人和他都是一伙的,那我們不是跳進火坑了嗎?”
“他和那個灰斗篷在隱秘的地方見面,一定是要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風暮音抬起頭,看著已經就在眼前的城市:“所以,應該是人多的地方對我們比較有利。”這座城市就和她們一路看到的一切事物一樣奇特,所有建築都是用灰色的石塊建造而成,看上去整齊而美觀。
街邊的花壇裡種植著各種美麗的花卉,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花草清香。
每一條街道都很干淨,每一樣東西都井井有條,在這個地方,你無法尋找到任何髒亂的跡象。
這裡的人都有著不錯的外表,也許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非常美麗,但是你絕不會因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聯想到丑陋這個詞語。
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只是他們頭發和眼睛的顏色千奇百怪,包括你能想像或者你不能想像的都有。
這些人穿著樣式奇怪但極其干淨的衣服,臉上都帶著禮貌的笑容,在相互經過時點頭問好。
一切似乎都在說,這是一座充滿了美麗和秩序,又不失友善的城市,但是……
“啊啊!有翅膀的馬!”晨輝又在大驚小怪。
風暮音跟著她的視線向上看去,正好看見兩匹有翼的馬,拉著一輛車子從頭頂飛過。
“暮音你快看!”晨輝興奮地抓住她:“那個人的頭發是粉紅的,看起來好怪啊!”
“晨輝。”意識到晨輝的喊聲已經讓她們變成了目光的焦點,風暮音輕輕地拉了她一下。
晨輝捂住了嘴,但是一雙眼睛依舊骨碌骨碌地轉個不停,充滿驚奇地左顧右盼。
她們沿著街道慢慢走到了一片廣場,在廣場的中央,有一塊天然結晶模樣的巨大水晶立在那裡。
那種隨著光線折射不斷變幻著深淺的綠色,讓風暮音想起了……“天青。”她近乎無聲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一股劇烈的疼痛突然從她背後爆發出來,她悶哼了一聲,雙腿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屈膝跪倒在石板鋪成的地面上。
“暮音!”本來還在東張西望的晨輝嚇壞了:“你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你怎麼了?”
“有人受傷了嗎?”一旁有人在問,隨即四周起了一陣騷動,三三兩兩的人影圍了過來。
“晨輝。”晨輝的嘴巴在不停地動著,風暮音聽不到她說什麼,只能用盡力氣囑咐她:“千萬不要亂說話……”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2 07:43 P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三章
她不能動彈的趴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面前繡著漂亮圖案的衣角,和披撒在地面上的長長銀發。
她伸出手,想要偷偷碰一下那像閃耀著光芒一樣的美麗頭發。但是她的手立刻就被一只腳踩住了,好痛好痛……
“暮音,你到底哪裡在痛啊!”一個充滿焦急憂慮的聲音,傳進風暮音的意識深處。
風暮音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眼前出現了一片混亂的色彩。
“你醒了嗎?”那個聲音靠近了她。
“晨輝?”她伸出了手。
“我在這裡。”一雙溫熱的手握了上來。
“我什麼都看不清。”“看不清……”晨輝慌張地問:“怎麼會呢?”聽到她驚慌失措的聲音,風暮音反倒慢慢冷靜了下來。
“晨輝,你別慌!”風暮音拉住她,慢慢閉起眼睛:“我沒事的,過會就好。”
“真的嗎?”風暮音揉了揉鼻梁,然後再次睜開了眼睛,這次晨輝緊張的臉終於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視線。
“別靠這麼近。”她直覺地推開晨輝太過靠近的腦袋。
“太好了!”晨輝一下子跪倒在床邊,整個人趴到風暮音躺著的床上,大大地喘了口氣:“暮音,你真把我嚇死了!”
“這裡……”風暮音坐起來,看了看簡單卻雅致的房間:“是什麼地方?”
“這是提供給旅行者住宿的旅店。”晨輝還是趴在床上,把臉朝著她說:“我總不能讓你躺在大街上吧!”
“嗯!”風暮音點點頭,注意到晨輝身上樣式奇特的衣服:“希望你沒有趁我昏迷的時候,又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什麼嘛!”晨輝不滿地嘀咕:“你怎麼總把我當成笨蛋?”“你本來就是笨蛋。”風暮音冷冷地回答。
“我不知有多聰明。”晨輝把頭埋到床上的毯子裡面:“暮音你最討厭了!”
“我睡了多久?”
“接近兩天了。”晨輝抬起頭:“你沒什麼事吧?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
“你既然那麼聰明,有沒有打聽到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風暮音打斷了她。
“說真的,那些人的話我是聽得懂,不過理解起來很有難度。”晨輝站起來,低頭想了想:“在這裡附近的某個大城叫做縹緲之城,在它的四周環繞著十二座較小的城市,就好像那座縹緲城的附屬城市一樣,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就是其中之一。”
“只有這些嗎?”
“這裡只是一個小城市,很少有外來的人。如果我說我們是從另一世界來的,好像有點奇怪。他們像是把我們當成了從偏僻鄉下來的土包子,我也就隨便他們說了。”晨輝很煩惱地抓了抓頭:“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又不敢讓這裡的醫生看你,只能說我和你是在旅行途中被搶劫了,你是因為體力透支才會暈倒,只要睡醒就沒事了。”
“很好。”風暮音略微松了口氣:“你這麼做是對的。”“不過,暮音。”晨輝跪坐到床邊:“我們接下去該怎麼辦呢?”
“靜默之門果然沒有出現嗎?”看到晨輝搖頭,風暮音的臉沉了下去。
“我在想,是不是有什麼條件限制呢?說不定只有在我們來的那個地方,那個門才能出現之類的。”
“的確很有可能……”風暮音皺了皺眉:“那說來說去,我們還是必須要回到那裡了。”
“對不起。”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和說話的聲音:“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等一下!”風暮音還沒有反應過來,晨輝一下就把她推倒,還用毯子嚴嚴實實地把她整個人捂了起來,只把頭留在外面,最後居然還在被子上面蓋了件很厚的外套。
晨輝跑開的時候,好像還回頭用口形對風暮音說了什麼,可惜她們倆明顯默契不夠,風暮音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那是什麼意思。
她正想開口詢問的時候,那個晨輝已經把門拉開了,就算她滿心疑惑也只能先按捺下去。
“他真的醒了嗎?”那個陌生的聲音裡充滿了喜悅:“那我把這些拿進去可以嗎?”
“那就謝謝你了。”先走過來的是晨輝,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穿著藍色長裙,年齡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
女孩的手裡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了些衣服什麼的。
那個女孩對上風暮音打量的目光,趕緊紅著臉把頭低了下去。
風暮音把質疑的目光移向晨輝,正看見晨輝別有用心地眨著眼睛,她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哥哥,我來介紹一下。”晨輝突然跳到風暮音面前說:“這是妮絲,這家旅店老板的小女兒,妮絲,這是我哥哥暮音。”
“你……你好!”那個小女孩紅著臉對風暮音說:“你感覺好些了嗎?”
“哥哥?”風暮音挑起眉看向晨輝,見到她朝自己用力點頭,只能慢慢地答了一句:“謝謝你,我很好。”她用眼神詢問晨輝,自己為什麼會變成“哥哥”?
但不知道晨輝是沒看見還是根本就不想理會她,只是邊詭異地微笑邊接過那女孩手裡的托盤。
“這是我……哥哥的衣服,我想應該……應該合身的,還有,你……肚子餓了嗎?”那個叫妮絲的女孩還是低著頭,雙手拉扯著衣角,結結巴巴地對風暮音說:“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實在太感謝了!”風暮音還沒回答,晨輝已經搶著嚷嚷:“他已經餓壞了,恐怕要麻煩你快一點。”
“好……好的!”那個女孩抬頭看了風暮音一眼,緊張地說:“我這就去!”
“謝謝你,妮絲小姐。”在她跑到門邊時風暮音說。
“不……不用客氣!”妮絲的臉一下子紅得像番茄一樣,朝風暮音鞠了個躬以後慌慌張張地跑出去了。
“晨輝……”“太好了,暮音還是一樣受歡迎呢!”晨輝關上門,然後背靠在門上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氣:“這樣就不愁沒錢付帳的問題了。”
“你果然做了奇怪的事情,對不對?”風暮音拉開毯子坐了起來:“到底怎麼回事?”“你先別生氣,好好聽我說嘛!”晨輝跑過來拉住她。
“好,你說啊!”風暮音抬起頭:“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哥哥的?”
“從你昏過去,我不知道怎麼辦開始。”晨輝一臉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會說你是男生……”風暮音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下床上那件厚實的黑色外套,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看錯了性別。
“不過當時我在想,暮音你真被誤會成男生,對我們來說可能更好,”晨輝的眼睛又開始發光:“所以我都沒有反駁,順便把你說成我哥哥了。”
“或許……”如果說森林裡的那個人不打算放過她們的話,改換一下身分也許會有點用處。
“你都沒有看到我把你的臉擦干淨以後,那些女孩們的表情。”晨輝挺興奮地說:“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哪怕我們沒有這裡的錢,也不用擔心露宿街頭了。”果然,還是不應該把她想得太聰明……
“不過,你接下去准備怎麼辦呢?我的妹妹!”風暮音走到送來的托盤那邊,拿起了那套不是很厚的衣服:“這裡的天氣好像很暖和,你不至於要讓我一直穿著高領毛衣和那件髒外套吧!”
“其實這一點我有想過。”晨輝居然一點也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反而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看著她:“就要委屈你了呢!我英俊的哥哥!”風暮音的背脊上忽然竄過了一陣惡寒……
“該死的!”風暮音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金晨輝,你這是想殺了我嗎?”
“馬上就好了,你忍耐一下!”晨輝用力勒緊著布條,一只腳踩在風暮音背上,滿頭大汗地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總不能一直躺在床上裹著被子啊!”
“到底好了沒有?”風暮音用力抓著床頭的欄桿,臉上寫滿了痛苦:“你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電影上不都是這麼演的嗎?”晨輝擦了一下汗,喘著氣把布條固定住:“終於好了,真是要命!”
“要命?你這是在要我的命吧!”風暮音咬牙切齒地盯著她:“看我怎麼跟你算帳!”
“好了,再穿上這個就真的萬無一失了!”晨輝假裝沒有聽到,把從背包裡翻出來的東西遞給風暮音。
“強力束腹,讓你的小腹平整無憂?”風暮音瞥了一眼那個神奇的背包,然後又看著她問:“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也不知道,反正也不占地方,就放進去了……”對著風暮音銳利的目光,晨輝低下頭說:“好嘛!我承認我有小肚子……暮音你好過分!”
風暮音提醒自己,不論她下次又拿出怎樣奇怪的東西,都不要再問她為什麼了。否則的話,自己不是被她氣死就是一時沖動把她掐死,而這兩者都不符合自己一貫冷靜理智的形象。
“這樣就好了!”晨輝幫她系好寬闊的皮質腰帶,對著她說:“絕對沒有問題的。”“真的嗎?”風暮音不確定地看了一下自己。
“暮音。”晨輝把雙手搭在風暮音的肩上:“你要對自己多點信心,相信我,我保證你帥的一塌糊塗,每一個看到你的女人都忍不住要……”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的嘴縫起來。”風暮音揮開她的手:“在這種情況之下,你是不是也應該認真一點了?”
“我一直很認真啊!”晨輝黯然地看著她:“反正不論我怎麼做,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笨蛋。”風暮音白了她一眼,不打算和這個沒腦子又只會惹麻煩的家伙繼續瞎扯。但轉過身才跨出去一步,她就差點因為踩到自己的外套而英年早逝。
“小心!”晨輝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
“怎麼這麼多拖拖拉拉的東西?”風暮音用腳踢了幾下拖到地上的外套,很不耐煩地抱怨:“男人還穿什麼裙子,簡直就是變態!”
“不過,暮音你好像不是……”在風暮音的瞪視下,晨輝的聲音越來越小:“是!我是說,你說的很對啦!”她們穿過半個城市來到廣場的時候,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
“還記得我怎麼跟你說的嗎?”穿過讓路的人群時,風暮音低聲在晨輝耳邊說:“注意一點就可以了!”晨輝點了點頭,看樣子還挺沉著的。
妮絲以及一群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站在路邊看著她們,風暮音朝她微笑點頭,算是打招呼。
結果沒想到那些女孩子們反而一下子圍了過來,把她和晨輝圍在中間。
下一刻,嘰嘰喳喳的聲音填滿了風暮音的耳朵。
“真的是從北方來的異族……”“一定是啦!我聽說只有北方的異族才有這種黑色的頭發!”
“能不能讓我摸一下你的頭發?”
“眼睛的顏色也很特別,就好像輝煌城那裡才有的黑石呢!”
“是啊是啊!還有……”
“我也要摸頭發!”眼前混亂的場面讓風暮音束手無策,不知怎麼應付才好。
“小姐們、小姐們。”這個時候,幫她們帶路的男人咳了一聲:“能不能請你們讓一讓,主管有些話要和這位旅行者談一談。”女孩子們不太情願地退到一邊,風暮音心裡松了口氣,趕緊拖起捂嘴偷笑的晨輝快步走到廣場中央。
“歡迎你們來到縹緲衛城。”有一位長者模樣的人,站在那塊美麗的綠色水晶旁,還有為數不少的人站在他身後,不難看出他應該是這些人中身分最高的:“我是這座衛城的主管莫倫。”
“你好。”風暮音走到長者面前,學著他們的樣子稍微彎了下腰:“我是暮音,這是我妹妹晨輝。”
“我聽說你們是從北方來的旅行者,是嗎?”
“是的。”風暮音看了一眼身旁的晨輝:“我和我妹妹一直住在很偏遠的地方,這是第一次離開家裡,想要到大城市見識一下。
“沒想到剛到這裡,就被一群不知身分的人襲擊了,我們沒有辦法反抗,所以只能逃跑,身上的大部分財物也在路上丟失了。”
“看到襲擊你們的那些人長的什麼樣子嗎?”
“不太清楚。”風暮音搖了搖頭:“因為是夜晚,加上他們都遮著臉,我沒有辦法看清。”
“是啊!”晨輝躲在她身後,一臉小可憐的樣子:“幸虧我哥哥拉著我逃得快,否則的話,我們一定沒有命了!”風暮音用眼神警告晨輝別太過分,但她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
“當然了,這裡是處於縹緲城抑制結界的范圍。”那個叫莫倫的主管點了點頭:“不經特別許可的人,是不能使用任何法術的,難怪你們沒有辦法抵抗凶狠的涅烙族了。”主管這麼說了以後,四周立刻充滿低聲的議論,人們的臉上有著慌亂的神情。
“安靜!安靜!”主管大聲地說:“各位,我今天找大家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偌大的廣場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接到城中傳來的命令,因為最近陸續有旅行者受到涅烙族的襲擊。所以請大家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在夜晚離開衛城的范圍。”
“那些涅烙的盜匪嗎?”主管身後的一位中年女士尖叫了一聲:“天啊!那是真的嗎?”“居然有這種事情!”
“那些涅烙的盜匪,居然膽敢侵入到這裡來了。”風暮音她們看到周圍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請大家不要驚慌!”主管又一次把那些議論聲壓了下去:“為了確保大家的安全,城主大人已經決定,要把城裡的軍隊派駐到各個衛城之中,我們現在只需要謹守秩序就可以了。”人們臉上的恐慌稍微減退了一些,但是依舊顯得十分擔憂。
“旅行者,你們有什麼打算呢?”等到人群開始慢慢散開,主管問風暮音:“是否要繼續上路?”
“經過這樣的事情,我想我們還是先回家去了。”風暮音歎了口氣:“我不希望妹妹再一次受到驚嚇。”
“我也知道這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經歷。”主管點頭附和:“那些涅烙族實在是太猖狂了,他們原本只是在西方邊界流竄,沒想到現在竟然從和魔族交戰時毀壞的結界縫隙,潛入到了這裡。加上他們異常狡猾,所以就算是我們的城主大人,一時之間也拿這些凶殘的暴徒沒有辦法。”
“魔族?”第一次在這個地方聽到熟悉的名詞,風暮音有些緊張地追問:“那麼魔界……我是說你們和魔族在戰斗嗎?”
“當然了,和魔族的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主管有些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們到底住在多麼偏遠的地方,怎麼連這些也都不知道?”
“是這樣的,我們幾乎是住在與世隔絕的地方,所以有些事情並不清楚。”風暮音裝出很為難的樣子:“加上我們一路過來,好像……好像不怎麼受歡迎,所以真的很難知道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這是當然的了!”主管好像相信了她說的話,臉上露出沉重的表情:“最近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每個人都覺得緊張,對於外來的人自然會排斥。如果不是你們身上擁有風族的血統,我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你們的。”
“風族的血統?”風暮音愣住了,轉頭去看身邊的晨輝,但看見她的臉上也是一片茫然,只能對主管說:“我不太明白。”
“你過來。”風暮音疑惑地朝著主管走了過去。
“把你的手放到這上面。”主管指了指那塊綠色的水晶。
風暮音看了看他,慢慢地把手放上去。
就在她的手指觸碰到水晶表面的瞬間,整塊水晶散發出一種淡淡的綠色光芒。
“你看!只有本族的血脈才能讓守護石發出光芒,其他種族是無法做到的。而如果是混有涅烙族或者魔族血統的人,只要一踏進城裡,這塊守護石就會改變成其他的顏色。”
“這麼神奇啊!”晨輝張大眼睛贊歎著:“這石頭真漂亮呢!”風暮音一把抓住她要摸向水晶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各地都有隱居的風族,他們和異族混血也是常事。但是你的外表已經完全異化,血液中風族的力量卻依舊如此明顯,你的先人一定曾是我們風族中的貴族,也許他們因為某些原因,不願向自己的後代提起出身……
“你們也用不著太介意,風族本來就是所有神族中最為高傲的種族。”主管說這些的時候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轉眼就換了一種很自豪的表情:“不過你們更應該以身為風族的後裔感覺榮耀,畢竟天帝大人曾經也是我們風族的聖王。”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不過說實話,風暮音真的不太明白這些話的意思,只能含含糊糊地點頭。
說到了神族?他說的神族是不是就是神的意思?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有魔鬼那種生物,自然也會有神一類的生物了。
只是這是否代表了,這裡和魔界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個地方?
“魔界離這裡不遠嗎?”風暮音很小心地問:“你剛才說那些盜匪是從魔界那裡來的?”
“不,我說的是邊界,西方邊界離我們這邊還是很遠的。”主管解釋給她們聽:“那是神界和魔界交界的地方,也是我們和魔族戰斗的主要戰場。
“因為最近戰事變得頻繁激烈,所以阻攔其他種族的結界,受到了強大力量的影響而扭曲、產生裂縫,一些狡猾的涅烙族盜匪就趁著結界修補好之前,潛入了神界這邊。”
“是這樣啊!”風暮音好奇地問:“那麼那個阻攔結界,是不是能夠阻攔所有想要通過那裡的生命呢?其中也包括了風族嗎?”
“是的,除非有資格或者得到許可的人除外。”
“我大致明白了。”風暮音點了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風暮音心想,原來這裡叫做神界,離魔界非但很遠,而且中間好像有著難以逾越的障礙。
也就是說,除了回到她們來到這裡的那個地方,其他方式看來都是不可行的……
“暮音,他們為什麼說你是和他們一樣的風族呢?”回到暫住的地方,一關上房門,忍了很久的晨輝就撲過來問她:“為什麼你摸那個水晶的時候,它會發光呢?”風暮音脫下外套,拉開了纏在胸口的布條,長長地松了口氣。
“你沒有聽那個主管說嗎?”風暮音一圈圈地解開胸口的束縛,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這些人是神族,這裡是他們所居住的神界,和我原本要去的魔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地方。”
“你是說他們是神嗎?天啊!居然有滿街的神在我面前走來走去……”
“所謂的神族,應該是和魔族一樣,是一種和我們不同的生物,跟那種被人類傳奇化了的形象是不同的。”風暮音終於把那些布條全部解下來扔到一邊。
“是啊!”晨輝張大嘴感慨了好一陣,然後才問:“那麼那個攻擊我們的家伙,就是什麼涅烙嗎?”
“應該不是,照那個主管的口氣,那個涅烙族的外形好像很容易辨認,但是那個人和你我的長相不是區別太大。”
“真是復雜的世界!”晨輝糊塗地抓著頭:“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會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了?”
“我想那時水晶發光是因為這個。”風暮音把水晶徽章從領口拉了出來:“我摸到那塊水晶的時候,覺得這塊東西在發熱。至於我們進城之後水晶沒反應,我想可能那對人類是沒有效果的。”
“我們運氣還真好呢!”晨輝歪著頭:“不過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那家伙好像也有一個的。”
“那家伙?”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啦!”晨輝仰起頭哼了一聲:“就是那個家伙啊!”
“我說了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至於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風暮音無奈地搖頭:“或許有機會你可以問一問金先生。”
“才不要!”晨輝表情陰沉地說:“我和他已經一刀兩斷了!”風暮音歎了口氣,充分體會到什麼叫做愛的反面就是恨。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2 07:47 P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四章
風暮音原本的打算,是想趁著天黑和晨輝離開這裡,回到那座森林裡去等待日出,看靜默之門是否會出現。
但是就在下午的時候,一些不速之客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
她們被喊到了旅館的大廳,那裡有兩個年輕的男人,他們穿著毫無褶皺的綠色外套,腰裡掛著華麗的佩劍,腳上穿著黑色的長靴,那看上去似乎是某種統一的制服。
“我們是縹緲城城主修季爾大人的衛兵。”其中一個金色頭發的男人對她們說:“因為今晚將會有十分重要的貴賓在縹緲城逗留,為了防止任何的意外,所以城主下令,只要不是本地居民者,都必須去指定的地方集中。直到貴賓離開,才可以自由行動。”
“暮音,我們怎麼辦?”晨輝輕聲問她:“要跟他們去嗎?”
“既然是規定,我們應該遵守。”風暮音轉過身對那兩個人說:“我們收拾一下就跟你們走。”整座城裡只有她們兩個不是本地居民,所以很快她們就坐上了馬車,去往被十二座衛城環繞的縹緲城主城,據說她們必須在那裡的某個地方待上一晚,或者更長的時間。
兩個衛兵一個叫尼科,一個叫卓爾,晨輝向來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一會就和他們有說有笑起來。
“真有會飛的龍嗎?”晨輝趴在前方的車窗上,正和坐在駕駛位置上的那兩個人聊天:“好厲害啊!”風暮音坐在一側的車窗邊看著外面,聽見她越扯越遠,伸腳輕輕踢了一下她。
“對了,我們之前路過了那座森林。”晨輝伸手指著遠處,照吩咐開始套話:“那是什麼地方?”
“那裡就是盟約森林啊!這麼有名的地方你們也不知道嗎?”金頭發的卓爾笑著說:“傳說在很久以前,那是天帝大人和魔界的魔王簽訂盟約的地方,不過在幾千年以前就已經被封印住了,沒有人可以隨意進出的。”
“是嗎?”晨輝回頭看了一眼風暮音:“那太可惜了,都沒有機會去觀光了呢!那個盟約是什麼盟約呢?很重要嗎?”
“你看上去年紀還小,但你哥哥應該是知道的吧!”風暮音裝作不願參與談話的樣子,雙眼一直望著車外。
“他脾氣不好,這次也是我一直纏著,他才勉強帶我一起出來的。”晨輝很小聲地詆毀風暮音:“他總說我很笨,平時從來不主動和我說話,怎麼可能會告訴我什麼啊!”風暮音清了清喉嚨,晨輝無奈地聳了聳肩,臉上寫著“你看,就是這樣了”
“其實也沒什麼。”那兩人先是無聲地笑了,然後其中一個說:“聽說曾經在那裡簽署過停戰的盟約,但是沒有多久就又開戰了。因為簽署約定很不容易,沒想到魔王那麼快反悔,天帝大人覺得這是對他的藐視,就把那裡封印了不許任何人進出。”他們所說的事,讓風暮音想起了那幅圖畫描述的情景。
“聽說你們准備回到家鄉,不再繼續旅行了。”那個叫尼科的問晨輝:“好不容易到了大城市,就這麼回去不覺得可惜嗎?”
“那又能怎麼辦呢?”晨輝歎了口氣:“我們又沒錢又沒親友,不回去能怎麼樣啊!”
“聽說你哥哥能帶著你從涅烙族手裡逃脫,那他一定很擅長在抑制結界內近身戰斗。”尼科的目光在風暮音身上轉了一圈:“加上他長得也不錯,完全可以考慮在某位城主的近衛裡,謀求一個職務啊!”
“咦?除了會打架以外,那還要講究臉蛋的嗎?”晨輝好奇地問。
“在任何方面都要相互較勁的城主們,身邊的近衛自然也是用來比較的對象。”卓爾用教導的口氣對晨輝說:“想當上城主的近衛,戰斗能力當然不用說了,臉蛋最近也成了很重要的標准呢!”尼科在旁邊不停地點頭。
“說起來,哥哥真的很厲害也很俊美呢!”晨輝轉過頭問風暮音:“暮音哥哥,考慮一下怎麼樣?”風暮音把腿架到對面的椅子上,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
“你坐好吧!”那兩個家伙好像對晨輝很有好感,笑咪咪地對她說:“我們馬上就要飛了!”
“喔?”晨輝很興奮地坐回了椅子上:“真的要飛嗎?怎麼飛啊!”晨輝剛問完,只看見那個叫卓爾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哨子一樣的東西,放到嘴邊一吹,接著那匹原本拉著車子的灰馬渾身一顫,一雙翅膀就從馬背上長了出來。
“暮音你快看!”晨輝開心地大叫:“這馬真的有翅膀呢!”馬揮動著那雙有力的翅膀,帶著馬車升上了天空。
“我們飛起來了!”晨輝跳起來,把頭伸到窗外,大聲地喊著:“飛了飛了,我們在飛啊!”
“閉嘴!”風暮音抓著她的領子把她拖了進來:“你給我安靜地坐好。”
“沒關系,她還小呢!”難得那兩個人把晨輝的反應當成了年幼無知:“抑制結界把法術都禁止了,所以飛行就很難得,難怪她這麼高興。”
“除了這種會飛的馬之外,還有其他飛行的交通工具嗎?比如說一種灰白色的大鳥。”風暮音突然想起那個要殺她們的男人。
“你說的是希羅蒂吧!希羅蒂的雄性完全不會飛行,但是雌性卻是所有飛行獸中,飛行速度最快和耐力最強的,據說從邊界飛到聖城只需要十幾天的時間。”他們臉上的表情非常吃驚,尼科告訴她說:“那可是很珍貴的,聽說整個神界只有幾十只,大家都只是在書上知道,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
“很珍貴嗎?”晨輝眨著眼睛:“真可惜啊!”
“別擔心,有機會的話說不定能看到的。”別人還以為她是失望,只有風暮音知道,她是在同情那只被她用防狼噴霧殘害過的“很珍貴的禽獸”不過,在被禁止出入的地方和人密謀,很少見的黑發,珍貴的坐騎,那個人的身分不簡單啊!
風暮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假設,那人所密謀的事和今天晚上那位“十分重要的貴賓”之間,是否有著某種不尋常聯系……
“暮音……”
“不關我們的事,我們甚至不知道要警告什麼人小心。”知道晨輝想說什麼,風暮音淡淡地提醒她:“我們和這個世界沒有什麼關系,還是少去管那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晨輝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看得見縹緲城了!”卓爾回頭對她們說。
“暮音你看!好壯觀啊!”晨輝毫不吝嗇她的贊美:“就好像夢裡的情景,這多不可思議!”雲霧漸漸在眼前散去,一座規模宏大的城市出現在她們眼前。
當然,那也是一塊飄浮著的土地,但是和之前她們所在的衛城不同,這個城市的面積至少大了有一百倍不止,而且是完全靜止不動地懸浮在空中。
那十二座移動的衛城,則是呈斜線環狀圍繞在它四周,不斷緩慢移動著。
“其實縹緲城不算是很大的城市。”尼科笑著說:“有機會去蒼穹之城,你們就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壯觀了。”他們在陽光裡越飛越近,越來越清晰地看到了那座城市中央,折射出來的璀璨綠色。
風暮音把頭靠在窗上,呆呆地看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天青……
飛翔的馬車在連接著空中走廊的平台上停了下來。
“反正現在時間還早,需不需要帶你們去城裡四處看看?”那兩個衛兵在她們下車之後這麼提議。
“真的嗎?”晨輝顯得很興奮:“可以去觀光的嗎?”
“沒關系的!反正今天天黑之後,就算本城的居民也都被要求不得外出,趁著集市還沒有散的時候去逛一圈好了。”藍色眼睛的尼科笑著說:“只要由我們陪著,在天黑之前到指定的地點就可以了。”
“好啊!”晨輝跳了起來,然後怯怯地問風暮音:“哥哥,可以嗎?”“你想去嗎?”風暮音冷淡地問。
“嗯!”晨輝用期盼的表情點頭,裝得倒是真像。
“好吧!”風暮音沒能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既然難得來到這裡,那就去逛逛好了。”她面前站著的三個人同時怔了一下。
“怎麼了?”看他們盯著自己,風暮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解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沒什麼!”尼科和卓爾對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笑了一陣。
“時間不多,我們快點走啦!”晨輝拉著她,迫不及待地沿著長廊跑了過去。
縹緲城雖然不是很大的城市,但是因為這裡的城主在風族中的聲望很高,所以在風族屬下的城市之中,也算是有相當的地位。
“說到我們縹緲城的城主修季爾大人。”尼科不無驕傲地說著:“他可是曾經在和魔族的戰斗中立下赫赫戰功,是連天帝大人都加以贊賞的英勇戰將。”
“真是令人仰慕。”風暮音雖然不是很清楚這有多重要,但還是附和地說:“希望能有機會見到他。”
“你真的沒有想過要加入城主的近衛隊嗎?”尼科好像很激動:“憑你的條件,一定可以在城主聚會時大出風頭的,說不定會成為很有名的人呢!”風暮音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很抱歉,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
“實在是太可惜了。”尼科的眼神有點奇怪。
“暮音,你看那個!”和卓爾走在前面的晨輝回過頭來,對她笑了一笑。
“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尼科笑著對風暮音說了一句她不太明白的話:“要不是因為長相,很難相信你們會是同一個家族的後裔。”他們所謂的相似,應該指的是在這裡不太多見的深色眼睛和頭發,所以風暮音聽了,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她不經意間抬起頭,看見太陽正在慢慢西沉。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夜那羅說過,雖然每一個世界都獨立存在,但其實它們相互牽連影響。
她側過臉,看見城市中央矗立著的那塊綠色水晶,感覺有些什麼東西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但轉眼又消失不見了。
“暮音,你在看什麼?”晨輝有些擔憂地喊她。
“你會不會有一種感覺,明明和一個人站得很近,卻又會覺得離他十分遙遠。想要接近對方,可不論你怎麼努力都是白費力氣。”風暮音把目光移回那塊水晶石上:“像是被什麼東西捆綁著,不能說也不能動,那真是一種糟糕透頂的感覺。”
“這種患得患失的束縛是什麼,難道你真的會不知道嗎?”晨輝苦笑了一聲:“暮音你一直是這麼聰明又這麼清醒,應該比誰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風暮音僵了一下,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晨輝握住她的手:“暮音,你好像在發抖。”
“我沒事。”風暮音抽回了自己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摸過手腕內側的印記:“我想……你說的或許有些道理,還有誰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呢?”那天晚上,她們被帶到了一棟很大的屋子。
和那兩個友善的衛兵道別以後,晨輝跟著風暮音慢慢走進了大廳。
寬闊的大廳裡已經有很多的人,但是依然十分安靜,大家或坐或站,很少的一部分人在交談。
風暮音她們一走進去,就引起了許多人的側目。
“暮音。”晨輝拉著風暮音的衣角,小聲地說:“這些人看上去很奇怪。”
“你給我安靜地待著。”風暮音看著她好奇又興奮的臉,認真叮囑她:“不許和別人說話,更不許做奇怪的事情。”晨輝一邊張望一邊點頭,明顯是在敷衍。風暮音在心裡歎了口氣,對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那個黑頭發的小子。”周圍的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風暮音才意識到這是在喊自己。她停下了腳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個男人靠坐在牆邊,正擦拭著一把閃亮的長劍。
“你喊我?”風暮音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煩,所以她很客氣地問:“有什麼事嗎?”
“你很不錯。”那個人抬起他灰色的眼睛,目光銳利得像是有形的利刃:“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手。”
“抱歉,我不知道你說什麼。”風暮音把晨輝拖到自己背後:“我只是因為旅行而路過這裡。”那個人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低下頭,繼續擦拭看上去已經很干淨也很鋒利的長劍。
風暮音注意到周圍人看她們的目光已經變了,從冷漠無視轉變成驚訝和好奇,幾乎所有人都在盯著她們竊竊私語。
細碎的聲音裡,風暮音只捕捉到幾個有限的詞語,因此也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
但她知道,都是因為那個灰眼睛男人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話造成的,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人……
她拉著晨輝走到了人少的角落,晨輝從背包裡找出毯子鋪在地上,兩個人就在那裡坐了下去。
“你們好啊!”她們眼前出現一張和善的笑臉。
頭發是柔順的淺藍色,額角上那些閃光的藍綠色鱗片讓他看起來與眾不同。誰都不能否認這是個漂亮親切、討人喜歡的青年。
“我是吉亞,從清泉城來的。”吉亞使用上了自己從未失敗過的微笑攻勢:“看你們的樣子,是從比輝煌城還要遠的北方來的吧!”據說他的笑容能消除隔閡,令人無法產生戒心,這也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天賦,不過這一次……
吉亞一直等了很久,都沒有人回應他親切友善的笑容。
那個俊美的黑發少年神情冷淡,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話,而那個有著一雙美麗眼睛的小美人,也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看。
“美麗的小姐。”吉亞選擇了看上去比較好溝通的那一個:“我能坐在這裡嗎?”
“哥哥。”小美人拉了拉黑發少年的袖子:“要不要讓他坐?”黑發的少年目光轉過,就算是自稱見多識廣的吉亞,被那雙漆黑到毫無光亮的眼睛看過之後,心底裡也湧上了一股寒氣。
黑發少年看了他很久,才微微皺了一下眉,最後一臉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笑容已經有些僵硬的吉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直到小美人指了指身邊空著的位置,他才知道被允許坐下了。
“你們從北方過來,一定經過輝煌城了。”吉亞調整了一下心情,挨著小美人身邊的古怪包裹坐了下去,眉飛色舞地問她:“我正准備去那裡,說說輝煌城怎麼樣?”小美人看著他,那雙眼睛光彩四溢,卻抿緊嘴一句話不說。
“怎麼?”吉亞呆呆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明明很感興趣卻不說話。
小美人用手指了指身邊的黑發少年,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嘴,再指了指吉亞,最後搖了兩下。
“不能和我說話嗎?”吉亞機靈地猜到了這一點:“你哥哥不許你和別人說話?”小美人飛快地點頭。
“啊!真是不好意思。”沒有辦法交談,吉亞覺得無從下手:“我不知道……”“他是誰?”這時,黑發的少年突然對著吉亞開口。
“什麼?”因為沒有心理准備,吉亞一時沒能聽懂。
“剛才和我說話的男人,難道不是你的同伴?”黑發少年看著他,嘴角隱約向上彎起:“你特意過來,不就是想要探聽我們的來歷嗎?”那種敏銳的感覺讓吉亞大吃一驚,但是他很快就重新掛上了微笑:“我根本沒有和他說過話,你怎麼知道我認識他?”
“在這個大廳裡,只有你和他鞋子上沾有紅色濕土,連潮濕的程度也很接近,說明你們在差不多的時間去過同一個地方,”黑發少年簡短地說:“你坐下來之後已經看了他四次,加上現在這次就是五次,所以我猜你們認識,更有可能是同伴。”
“同伴說不上,他是個習慣獨來獨往的家伙,我只是最近才和他一起同行了一段時間。”吉亞的目光裡充滿了贊賞:“不過你還真是細心,居然能夠留意到這些細微的地方。”
“他是誰?”黑發少年對他的恭維顯然不感興趣。
“他啊!他叫羅維,是在整個神界之中十分有名的劍士。”吉亞眨了下眼睛:“聽說連浩瀚之王都曾經想要延攬他擔任要職,你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了。”
“浩瀚之王是什麼?”那個眼睛很漂亮的小美人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咦?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吉亞大吃一驚:“我說的可是浩瀚之王雅希漠大人啊!”
“我們是鄉下人啊!”小美人哀怨地瞪著眼睛,讓吉亞覺得是自己欺負了她:“是在原始森林裡,好像野生動物一樣長大的呢!”
“在森林裡長大?”吉亞震驚了:“真的有這種事嗎?可是你們看上去……”
“別太過分了。”黑發的少年看了一眼小美人,意味深長地說。
“可是我想知道那個什麼浩瀚之王是誰啊!”小美人噘著嘴:“知道的話,就不會被人取笑了。”
“知道的事情越多,麻煩也就越多,反正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黑發少年用很輕的聲音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小美人好像沒有聽見,但是耳朵很尖的吉亞倒是聽見了。
“我真的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吉亞連忙解釋:“我是沒有想到,這個神界裡,居然還有人連三眾聖王也不知道。”
“那你能告訴我嗎?”小美人歪著頭,很可愛地笑著:“什麼是三……王?”
“三眾聖王指的,是東方的蒼穹之王、北方的烈焰之王以及南方的浩瀚之王,也就是神界中實力最強的三位神族首領。”吉亞急於彌補自己的過失,連忙告訴她:“在這個廣袤的神界之中,除了天帝,他們就是地位最高的三個人,這是無人不知的事情。”
“那你說的雅什麼,就是浩瀚之王,那其他的人呢?”
“烈焰之王埃斯蘭大人,浩瀚之王雅希漠大人,以及蒼穹之王……”
“雅希漠?”黑發少年突然打斷了吉亞:“那個叫雅希漠的……”
“雖說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吉亞壓低了聲音:“但是對於這幾位可是要使用敬稱,稱呼為雅希漠大人比較好。”黑發少年好像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抬頭往上看去。吉亞也跟著抬頭,可除了屋頂什麼都沒有看到。
“你別理我哥哥,他性格很古怪的。”小美人拉了拉吉亞的衣服:“我們繼續吧!你說說那些大人們的事情給我聽啊!”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吉亞很喜歡這個眼睛裡總閃耀著光芒的女孩:“對於我們這樣普通的神族來說,這些有著非凡地位和力量的尊貴人物,和我們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維琴察的陽光下,天青那個優雅的,甚至有些傲慢的笑容,猛地閃過風暮音眼前。
她萬萬想不到,在她面對無數敵視,獨自離開那場奢華盛宴時,盤旋在腦子裡的念頭,在一個陌生人說了些許類似的話之後,竟然會跳了出來,在剎那間變成尖銳的刺……她感到心髒一陣抽痛。
吉亞聽見輕聲冷笑,於是分神看了過去,他看見那個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少年,此刻嘴角帶著一抹迷茫的淺笑。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12 07: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0-16 01:16 AM 編輯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五章
叫做晨輝的少女非常美麗,她有一雙光彩奪目的眼睛和開朗純真的笑容,在第一眼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她身上那種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貴,就算是比起有著相當地位的女性,恐怕也是毫不遜色。
這顯然是需要非凡的出身,或者刻意的培養才能造就,如果說她是從什麼偏僻北方來的異族平民,那才是一件真正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果猜得不錯,這位應該是尊貴人家獨自出來游玩的小姐。
但是對於那個黑發黑眼名叫暮音的少年,吉亞的感覺卻極其復雜混亂。
和那位也許出身高貴的小姐不同,在這個少年的身上,起初吉亞什麼都感覺不到。
說實話,吉亞並不明白向來眼高於頂的羅維,為什麼會突然關注這個少年。
雖然他的敏銳仔細令人驚訝,可這顯然不是羅維一眼之間,能夠了解和感興趣的地方。
像羅維這樣到處挑戰的劍客,只對一種人會感興趣,那就是和他勢均力敵的對手。
而在這個大廳裡聚集的,大多是在各個城市之間行走的戰士或者商人,他們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不約而同地被羅維的話引起了對少年的興趣。
吉亞也是一樣,在羅維開口說話之前,他注意得更多的,是那個氣質不凡的少女。
當一向沉默寡言的羅維突然開口,他才第一次把目光放到了這個雖然俊美,卻不太生動的少年身上。
但是任他再怎麼看,也無法理解這個單薄纖細的少年,有什麼本事和在整個神界中,戰斗實力數一數二的羅維相提並論。
可是隨著交談開始,當那張臉有了不一樣的表情,好像不耐的皺眉、試探的目光、淺淡的笑容……
看著看著,不知不覺間就有了一種很矛盾的情緒。
想要了解那清冷面貌之後的東西,卻又會覺得有些危險。
也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麼,總之是一種非常非常不同,從未在任何人身上體會過的感覺……
“你一直在看暮音,為什麼?”
“他……是很特別的人嗎?”有些出神的吉亞,視線無法離開那個站起身移動到窗邊的身影。
“如果她不特別,你又為什麼總是盯著她不放呢?”吉亞一愣,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小美人。
“沒關系,我理解你的心情。”小美人拍拍他的肩膀:“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吉亞微張著嘴,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是迷惑一類的法術嗎?”吉亞不確定地說,雖然這之前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誰能夠在結界中使用這種法術的。
“那是什麼?”小美人疑惑地問。
“我覺得……很奇怪。”說出口之後,那種感覺更加鮮明起來。
吉亞心裡有些發慌:“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在抑制結界內絕對無法使用精神法術……”風暮音站在窗前,看著漆黑的夜空。
“你叫什麼名字?”灰色眼睛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
“暮音。”風暮音平視著玻璃上那雙犀利的眼睛。
“你是難得一見的對手,要不要和我比試一場呢?”那個叫做羅維的男人嘴角掛著微笑。
風暮音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窗外忽然閃過一陣光亮。
她抬頭看向天空,看見了燦爛輝煌的焰火,但是下一刻,她立即意識到那不是什麼焰火表演。
那些各色的焰火,並沒有在天空燃盡,而是下落到地面上,接著就燃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火光。
“涅烙!”羅維站到風暮音身邊,風暮音好像在他灰色的眼睛裡,看見了某種努力克制的興奮。
這時,大廳裡的人都湧到了窗戶這邊,大家的情緒也騷動了起來。
“是涅烙的盜匪吧!他們准備洗劫城市嗎?”“不可能的,縹緲城又不是邊界的小鎮,可是駐扎著風族軍隊的,他們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居然真的是涅烙,他們怎麼敢闖進縹緲城鬧事啊!”吵嚷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風暮音默默地離開了窗戶。
“暮音。”晨輝乖覺地問:“外面出事了嗎?”
“收拾一下東西,情況好像有點……”話未說完,窗戶那裡的人群突然發出了驚呼聲。只聽見一陣巨響,她們的頭頂就不斷有東西掉落下來。
風暮音反應敏捷地把晨輝拖到一邊,再抬頭看的時候,發現整個大廳的天花板都已經不見了,直接能夠看到裸露的天空和到處飛竄的各色光芒。
“天啊!”晨輝喃喃地說:“這像是在拍科幻電影。”
“是高等級的攻擊魔法。”吉亞倒是緊緊地跟著她們:“好像連城主大人都出動了,看來這次的事件很嚴重啊!”
“我們走!”風暮音拉起還在發呆的晨輝:“這裡不安全。”晨輝慌亂地點了點頭,剛轉過身,就看見吉亞已經拿著她的大包站在那裡了。
風暮音看了一眼這個有些奇怪的人,微微皺了下眉,把東西接過來之後什麼也沒說,拉著晨輝跟隨人流往大門外走去。
“謝謝!”晨輝倒是對吉亞很有好感,邊走邊轉身和他揮手告別。
“一向對別人漠不關心的你,好像留意那個黑頭發的少年。”吉亞問經過他身邊的羅維:“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你別跟著我了。”羅維停了下來:“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對你說的那些都不感興趣。”
“我知道。”吉亞雙手環抱在胸前,悠閒地說:“我也說了我只是湊巧和你同路。”
“吉亞大人,你不會不知道今晚路過縹緲城的貴客是誰吧!”羅維勾起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浩瀚之王的利益正岌岌可危,身為他最信任的清泉城城主,這麼漠不關心是不是不太應該呢?”
“這裡又不是清泉城,我沒有必要搶奪別人的功勞。”吉亞跟著笑了:“你也知道這是誰的屬地,既然大家的關系並不融洽,我還是不要自討沒趣的好。”
“那你准備跟我跟到什麼時候?”羅維再一次了解吉亞的難纏。
“直到你願意告訴我最後一句咒語。”吉亞收起了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整個人散發出不輸於羅維的凌厲氣勢。
羅維冷哼一聲,臉色沉了下來。
幾乎變成廢墟的大廳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相互對峙著……
“暮音,我們要去哪裡?”晨輝抬頭看著混亂的天空:“好像什麼地方都不安全。”“跟著我,別走散了。”風暮音也跟著朝空中看去。
天上布滿了烏黑的雲層,除了不時的光亮閃過,其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忽然一道光束從天空落下,擊中了她們身邊一座鍾樓樣式的高塔。聽到高塔發出的可怕斷裂聲,風暮音的臉色變了。
這座塔太大,要是往她們站著的方向倒過來,現在逃跑的話,也根本來不及了……
“暮音!”晨輝也意識到了情況的糟糕,緊張地喊:“怎麼辦啊!”整座高塔已經完全斷裂開來,往她們所在的一側坍塌。
沒有辦法使用力量……風暮音咬了咬牙,拉著晨輝跑了起來。
“你們!”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快點上來!”
“卓爾?尼科!”晨輝驚喜地大喊。
那兩個她們認識的衛兵正駕著一輛飛馬拉著的車子,從天空降落下來。
風暮音和晨輝一跳上那輛車子,卓爾就狠狠地拉了一下韁繩。馬車飛出沒有多遠,他們身後就傳來高塔撞擊地面的巨大響聲。
“差點就沒命了!”晨輝大口地喘著氣,驚魂未定地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
“抓緊了。”卓爾喊了一聲,馬車直往上飛,一直沖上了雲層。
雲層上方因為飛竄的光芒而十分明亮,他們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情形。
一些人有著蝙蝠一樣的翼,他們手中拿著的武器,就像是頂端發著光的叉子。
他們的皮膚是灰色的,頭發和眼睛是鮮艷的橘紅,看上去一個個面目猙獰,十分可怕。
這些難看的家伙在天空中盤旋飛行,拿著武器正攻擊包裹在藍色光芒裡的巨大花朵。
再仔細一看,才知道那些各色的巨大花朵,是由無數只發著光的蝴蝶托負在空中,每朵花上面還站著人。
和丑陋的攻擊者完全相反,花朵上面站著的那些人都長得十分美麗,他們身上穿著在黑暗裡也閃爍著點點光芒的長裙,但是一個個的臉上似乎都寫滿了哀愁。
在花朵周圍保護他們的,就是像卓爾和尼科這樣的衛兵。他們奮力抵抗著為數眾多的攻擊者,但顯然十分吃力。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個人在較遠的地方保護著那朵最耀眼美麗的白色花朵,他不像其他衛兵一樣站在車上,而是不依靠任何東西就能在空中飛行,每一個靠近他的攻擊者幾乎都被他一劍斬殺。
不過,那個人的身邊有大約十多個黑色的影子,緩慢地圍繞著他旋轉,那些從天空落下造成恐慌的光束,就是來源於這些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
那人對付攻擊者綽綽有余,光芒也被他一一反彈出去,但很明顯他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擺脫,或者打倒這些黑色影子。
“在遠離西方邊界的縹緲城,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涅烙和暗界術士?”卓爾和尼科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算了,先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吧!”卓爾回過頭,卻愣住了。
那車裡的少年長長的黑發被風吹動,露出了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漆黑的眼睛因為倒映出眼前一切,而顯得流光溢彩。
而依偎在他身旁的美麗少女,也是一臉的茫然的表情。這畫面就像有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無法移動視線。
“你聽到了沒有?”少年喃喃地問:“那個聲音……”
“歌聲。”少女輕聲地回答:“有人在唱歌,用美妙的聲音和古老的語言。”
“不,是詛咒!可怕的聲音反覆念著惡毒的詛咒。”少年慢慢閉上了眼睛,細長秀氣的眉毛緊皺到了一起,神情顯得有些痛苦。
卓爾和尼科疑惑地對望了一眼,他們什麼都沒有聽到。
“暮音,你怎麼了?”晨輝抬頭看到她的表情,立刻從夢幻般的感覺裡被嚇醒了:“你不舒服嗎?”風暮音走到馬車的邊緣,晨輝感覺她就像要跳出去一樣,忍不住攔到她面前,緊緊地抓著她。
“說些什麼,晨輝,你說些什麼!”一滴又一滴的汗水從風暮音的額頭滑落下來,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快點!不論說什麼都好!這聲音……這個聲音它讓我……”晨輝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耳中充滿了那種動聽的歌聲,於是她張開嘴,開始唱歌。
那些她不知意義的句子,自然地從口中流瀉了出來,輕柔美妙的歌聲開始向四面散開。
每一個聽到這歌聲的人,心中都湧起了一種安寧祥和的氣氛。
站在花朵上那些容貌美麗的人們,聽到晨輝的歌聲,臉上都露出了微笑,他們也張開嘴,跟著唱了起來。
奇特的語言和舒緩的曲調,竟然和晨輝所唱的一模一樣。
歌聲越來越響亮,戰士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甚至連黑色影子和難看的涅烙們也都停下了攻擊。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回頭,看向了最先傳來歌聲的那輛戰車。
“別唱了。”晨輝突然停下了歌唱,因為風暮音說完這句話,終於睜開了眼睛。
“就是因為無法得到,所以才會希望沒有光明,贊美光明的歌曲,只能更加激發黑暗中隱藏的暴戾。”風暮音和晨輝四目相對,晨輝能夠清晰地看見她漆黑的瞳孔正漸漸地、一點一點改變顏色:“其實毀滅黑暗的方法十分簡單,因為真正能夠得到的,永遠和想像大不相同。”因為是背對著,所以卓爾和尼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面對著他們的晨輝臉上,突然流露出了不安和恐懼。
忽然,那些黑色的影子和丑陋的攻擊者,發出難聽至極的叫聲,爭先恐後地朝著這裡沖了過來。
風暮音伸出了手,猛烈的金色光芒從她的掌心爆發了出來。
那種光芒似乎要刺穿所有的一切,涅烙發出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天空。這些只能存在於黑暗中的生物,在光芒中漸漸地消失。
刺眼的光芒和尖銳的慘叫聲裡,風暮音紫色的眼睛映著光,如同不停變換角度和色彩的寶石,她的笑容既不冷酷也無憐憫,就像眼前的一切和她完全無關。
她身邊的晨輝似乎聽見她在說著什麼,當回過神仔細聆聽,卻只來得及聽到了最後一句。
“……在那天到來之前,誰也無法猜測結局。”地面上碩大的綠色水晶同時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和天空中的燦爛金色糾纏到了一起……
風暮音睜開眼睛,看見綴滿了閃爍星子的夜空。
“晨輝。”她的目光看向跪坐在自己身邊的晨輝:“我做了什麼?”“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我好像說了什麼……”風暮音皺著眉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只記得我很不舒服,然後你好像唱歌,再後來……我就不太記得了。”
“我不知道怎麼說……”晨輝咬著嘴唇:“那個時候暮音好像是另一個人,像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是嗎?”風暮音並沒有太驚訝:“我覺得沒有人認識我,連我自己也不認識自己……”
“你用一種我從沒有見過的強大力量,讓那些涅烙和影子消失了,你還說在那天到來之前,誰也無法猜測結局”晨輝輕聲地念著,念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為什麼,我聽到的時候覺得很害怕。”
“後來呢?”
“後來你就暈倒了,我突然又能夠使用力量了。”晨輝對著她笑了:“造成了那樣的混亂,我只能又一次地帶著你逃跑。”
“我完全不記得了。”風暮音看了看她牽強的笑容,並沒有追問下去:“既然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就不要去管了。對了,我們這是在哪裡?”
“我想,是我們最初到達的地方。”晨輝抬起頭,眼中映出了前方濃密的森林:“就要黎明了,你覺得那扇大門會准時出現嗎?”
“晨輝,你唱的那首歌,是跟誰學的?”風暮音張大眼睛,回想著那優美而舒緩的旋律。
“我沒有學過。”晨輝困惑地搖頭:“也許是在哪裡聽過,然後剛才突然出現在腦海裡,我自然而然就唱出來了。”
“是嗎?”風暮音喃喃地說:“我也好像是在哪裡聽過……”這時,有一個巨大的火球,劃過她們的頭頂,墜入森林的深處。
風暮音漆黑的眼睛裡還殘留著火光劃過的弧度,影像明明很清晰地進入腦海,但是她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就像是陷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一片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的黑暗……
“暮音。”晨輝小心翼翼地喊她:“你怎麼了?”
“我沒事。”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用手把自己撐了起來:“也許是太緊張,所以覺得精神恍惚。”
“那我們……”
“我們回去那個地方。”風暮音淡淡地說:“這個世界太不安全,也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我們一定要找出回去的方法。”火已經熄滅了,雪白的花朵落在神殿前的那片空地上,一些被火焰燒死的藍色蝴蝶變成了光,飄散到空中,剩下的小部分則在四周不斷飛舞。
晨輝贊歎著走了過去,很多蝴蝶落在她的身上,不停地翕動著翅膀,發出點點幽藍色的光芒。
風暮音直覺沒有危險,所以並沒有阻止她。
“真漂亮!”晨輝摸著那朵比自己還要大上好幾倍的雪白花朵,發現那是真的植物之後更加驚訝:“這朵花好大好美啊!”那花朵被晨輝撫摸了之後,發出柔和的藍色光芒,原本中央包裹在一起的花瓣,開始一層層地綻放開來。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25 11:51 P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六章
藍色的光芒漸漸淡去,花朵也已經完全盛開。
“啊!”被風暮音及時拉開的晨輝驚叫了一聲:“暮音,那裡面有一個人……”躺在花朵中央的那個人,身體被裹在印著奇怪金色圖案的白布裡面,披瀉在身後的淺綠色頭發像是半透明的,閃爍著點點微光。他的容貌和神情優雅而柔和,給人一種安靜到了極至的感覺。
風暮音也愣住了,倒不是因為這個人異常美麗的外表,而是因為見到他之後,自己心裡出現的那種熟悉感。
在兩個人呆滯的目光裡,那人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然後睜開了清澈見底的藍色眼睛。
那張美麗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嗨!”晨輝慢慢地靠了過去,因為怕嚇壞他而壓低了聲音:“你是誰啊!”他先動了動嘴唇,然後同樣輕聲地回答:“我是緹雅。”那聲音就像美妙的音樂一樣動聽,離他最近的晨輝臉一下子就紅了。
“你好!”晨輝結結巴巴地打著招呼:“我是晨輝,這是暮音!”那位無法形容的美人,微微揚起笑容說:“我是緹雅。”
“喔!我叫晨輝,她是暮音……”晨輝越來越緊張:“緹雅,很高興認識你。”那位無法形容的美人,微微揚起笑容,用他美妙動聽的聲音說:“我叫做緹雅。”晨輝不再說話,慢慢往後挪步,回到了風暮音的身邊。
“暮音。”她拉住風暮音的衣袖,小聲地問:“你有沒有覺得他……不太正常啊!”在不甚明亮的環境裡,那個美麗的人在散發著光芒,他看上去溫柔高貴……但是看久了就會發現,那雙藍色的眼睛固然清澈美麗,卻一點生氣也沒有。
風暮音看了一會,往前走了過去。
“你不要去啦!”晨輝拖住她:“我心裡毛毛的!”風暮音好像沒注意到她在說話,徑直拖著她一起走到了那個人面前。
“暮音……”晨輝只覺得背脊發冷,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她。
風暮音彎下腰,伸手輕輕碰觸著柔軟的皮膚、水一樣的長發,最後放在那人修長的頸邊,慢慢地低下了頭趴在那人胸前……一旁的晨輝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一向冷漠的風暮音,居然會調戲一個陌生男人。
就算對方是個美人,就算風暮音也是美人,就算兩個美人靠在一起十分養眼,但風暮音不是喜歡著那個天青的嗎?
難道說這就是一見鍾情……就在晨輝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就看到風暮音做了一件可怕又殘忍的事情。
風暮音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把瑞士刀,用鋒利的刀刃輕輕劃過了那人的頸側……
“啊——”晨輝閉上了眼睛,不敢看血肉橫飛的場景,她驚慌地喊叫著:“救命!殺人……”
“閉嘴!”風暮音站直了身子,一點也沒有慌亂不安:“我沒有殺人。”
“你有、你有!”晨輝捂著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你把他的頸動脈割斷了,他一定已經死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仇,但是在別人不能反抗的時候殺人,也實在太不公平了吧!”
“你的正義感倒是很強。”風暮音的聲音裡帶著嘲笑:“那你是不是准備去報警?”
“嗯!”晨輝依然閉著眼睛,但十分堅定地點頭:“雖然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不過我也不能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喂!”晨輝張開了眼睛,看到一個亮閃閃的東西飛過來,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等她拿到手裡,才知道那冷冰冰的東西是折好的瑞士刀。
“好了!正義天使,我沒空和你在這裡廢話。”風暮音側移幾步,好讓她看看清楚:“你看清楚一點,我可沒有殺人!”
晨輝確定她的手上和刀上完全沒有血跡,才敢去看受害者。一看之下,她徹底地傻住了:“咦?怎麼會這樣?”那個人的頸邊是有一個小小的傷口,但是一點血跡也沒有,而且非但沒有流血,透過被劃開的皮膚還能看到一些電線……電線?
“機器人?”晨輝吃驚不小,她忍不住跑過去用手指戳了一下觸感完全真實,還是溫熱的皮膚:“做得真像,完全看不出來呢!”
“是啊!”風暮音點點頭:“我知道有人能夠做出這種和真人沒什麼區別的機器,據說是用來容納靈魂的容器。”
“真復雜……”晨輝聽得糊裡糊塗:“但是既然和真人一模一樣,你又怎麼能夠確定他不是真的人呢?”
“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碰到他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風暮音也不想多做解釋:“先別說這些了,看樣子很快會有人到這裡來,我們最好還是找個地方先躲一下。”
“啊!怎麼辦?那我們要躲在哪裡?”晨輝慌張起來,左左右右跑來跑去。
風暮音面無表情的看著,心裡再一次提醒自己要好好地看牢她。
就和風暮音預料的一樣,當她們躲好之後不久,一個穿著深綠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緹雅殿下,您沒什麼事吧!”男人很遠就開始打招呼。
沒有靈魂的機器美人,顯然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但是風暮音卻覺得這個人的聲音似曾相識。
“殿下?”男人似乎也發覺了什麼不對的地方,謹慎地在一段距離之外停住了:“您還好嗎?”他在原地等了一會才慢慢靠近過來,隨著距離的接近,風暮音她們也看清了那張線條硬朗的面孔。
可是出乎風暮音的意料,她對這張臉非常陌生,甚至能夠確定從來沒有看見過。
男人走近之後,目光盯著美人頸邊的那個傷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原來是真的……”風暮音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人的聲音感到熟悉,卻對他的臉感到陌生了。
因為他就是和黑頭發一起在這個地方密謀的,那個全身罩著灰色斗篷的人!
晨輝覺得風暮音抓住自己的手突然收緊,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那個陌生的男人。
那人腰裡掛著的劍反射出冰冷的光芒,綠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有些詭異可怖。
也許是被風暮音緊繃的情緒傳染,她心裡也漸漸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男人已經走到那個躺著的機器人面前,好像是要做些什麼,晨輝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喊出聲來。
“會藏在什麼地方?”男人輕聲地自言自語:“是不是太簡單了一點……”男人一邊說話,手倒是沒有閒著,從空殼美人的頭發開始,靈巧而仔細地摸索著,甚至連背後和四周也沒有放過。
顯然男人是想找什麼,不過從他臉上漸漸露出的疑惑和失望來看,似乎並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奇怪!”他站起來退後了一步:“難道說……”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接著他好像是使用了移動法術一類,頃刻間就從原地消失了。
男人離開後,不遠處就傳來了說話聲。
接著兩個被朦朧光芒籠罩的身影,很快從黑暗的樹林裡走了過來。
那是一對男女,他們都穿著層疊的薄紗衣服,走路輕盈得像是在地面上飄移。
當走近之後看到躺在那裡的空殼美人,他們的臉上同時露出了焦急和憂慮,眨眼之間就沖了過來。
他們低頭查看的時候,風暮音趁機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的容貌氣質和之前見到的那些神族,都有所不同,就算他們臉上表情非常沉重,四周也環繞著一種溫和的氣息,讓她忍不住生出好感。
“卡特維,這下糟了!”淡金色頭發的少女仔細檢查之後,不安地對著同行的男性說:“身體的損壞雖然不太嚴重,但那個已經不見了!”
“鎮定一點!還不能確定是誰做的,如果說是涅烙倒也算了,就怕是……”叫卡特維的男人臉色也好不了多少:“恐怕這次藉口離開領地,還是讓他起了疑心。”
“不可能的!”少女的臉色變得蒼白:“我們已經夠小心了,怎麼可能會被知道呢?”
“菲婭,你太年輕了!如果你經歷過那場變故,就能明白我為什麼說這是在鋌而走險!”卡特維歎了口氣:“雖然我在出發之前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可我想不到他居然這麼毫無顧忌。”
“難道說……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菲婭幾乎要哭出來了:“卡特維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好在那個離開身體太遠無法存活的事,似乎並沒有被洩漏出去。既然身體沒有被帶走,那現在就還不是絕望的時候。”卡特維眉頭緊緊地皺到了一起:“不管怎麼樣,到了蕩滌城再說吧!”他說完之後揮了揮手,那些散開的花瓣就慢慢地合攏了起來。
“卡特維大人,你找到緹雅殿下了嗎?”有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躲在一旁的晨輝看見正走過來的那個男人,差點失聲驚呼,就連風暮音也驀地一怔。
可站在花朵旁的男女看到他,卻是一點也沒有驚訝,應該是相互認識的。只是在回頭之前,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面前完全合攏的花朵,臉上都露出了類似於慶幸的表情。
“修季爾大人。”菲婭有些勉強地笑了笑:“讓您擔心了,我王就在這裡,似乎也沒有大礙。”
“那就好了,我也很擔心呢!這裡畢竟是我的領地,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實在不好交代。”穿著深綠色衣服男人的個子很高,有著非常男性化的剛毅輪廓:“原來菲婭小姐也在,不過你的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這孩子剛才太過緊張,一時之間還沒恢復。”卡特維不動聲色地攔在菲婭面前:“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多虧您及時解開了森林的結界,我王才沒有因為撞擊結界而受到損傷。至於擅自闖進盟約森林的事,我們自然不會讓大人您為難的。”
“卡特維大人這是在取笑我嗎?”修季爾一臉苦笑:“我哪有本事解開天帝大人的結界?其實是因為不久之前,盟約森林附近的結界不知怎麼忽然消失了。這件事我已經上報聖城,正等著上面的指示呢!”
“是嗎?”卡特維和菲婭對視了一眼:“最近的確有許多令人不安的預兆,所以我王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潔淨身心,前去創始神殿舉行萬物祭典。”
修季爾的表情也認真了起來:“希望這一次的祭典能夠順利完成。”卡維特深深地看著他,慢慢地點頭。
“修季爾大人,你知不知道那個會唱贊歌的是什麼人?”菲婭疑惑地提問:“還有,那種攻擊的法術真的是使用了純淨光明之力嗎?”
“據說那是一對奇怪的兄妹,他們自稱是來自北方的異族,可能是混有風族或者還有其他種族的血統。除了這些,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找到他們。不過說實話,我心裡根本沒底!”修季爾皺了下眉:“沒有得到特許,無法使用高階法術,何況縹緲城四周的抑制結界,始終十分完好,按理是完全不可能發生那種情況的。更別說那種純淨光明之力……我真的很傷腦筋!”
因為其中牽涉到了需要避諱的話題,修季爾說到這裡,臉上不免有些尷尬。
“咳咳!”卡特維也不願意再繼續這個敏感的話題:“修季爾大人,雖然現在沒什麼危險了,不過我想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裡比較好。”
“這樣也好。”修季爾搶先一步說:“雅希漠大人應該是在攬月城等候緹雅殿下,不如讓我的衛隊把你們護送到那裡吧!”
“這……”卡特維想了一會才回答:“那就要麻煩修季爾大人了。”
“哪裡的話!”修季爾誠懇地微笑:“雖然緹雅殿下是精靈族之王,但相信任何的神族都對他心懷尊敬,能有機會為他效勞,這讓我感到很榮幸!”直到他們離開之後很久,風暮音還是沒有移動,像是在靜靜地思考著什麼。
“暮音。”晨輝等得心急,忍不住小聲地問她:“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啊!”
“那倒是不難猜測。”風暮音定了定神回答:“你的衛兵朋友說過,縹緲城的城主就叫修季爾。後來的那兩個人是精靈,躺在花裡的那個身體,修季爾喊他精靈王……”
“他們真的是精靈嗎?”晨輝懷疑地問:“為什麼沒有尖尖的耳朵,也沒有背著弓和騎著雪白的馬呢?”“為什麼要是那樣?”
“電影裡的精靈都那樣啊!”晨輝扁著嘴說:“要是那樣的話,我一眼就會認出來了!這裡的精靈真是……”風暮音看著她,一直到她自動消音為止。
“好了好了,我只是想要活絡一下氣氛嘛!”她訕訕地抓頭,繼續提問:“不過那個男的,修什麼什麼的那個,他之前不是來過了,後來干嘛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呢?
“還有,就是那個什麼維特還有那個女生,他們好像和修什麼什麼認識,不過好像雙方都沒有說實話,感覺他們……但是看上去又好像……天啊!我到底在說什麼……”開始還算是有條理,但她越問越糊塗,到後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了。
“我怎麼會知道?”風暮音拿起背包塞給她:“反正這些事情和我們無關,只要記得別隨意說出去就行了,不然恐怕會有麻煩。”
“喔!”晨輝抱著背包用力點頭,然後歎了口氣:“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美麗安寧的世界,好像很復雜的樣子。”
“這有什麼好感歎的?你以為這裡叫神界,這裡的人被稱作神,那就是理想的世界了?”風暮音冷冷一笑:“其實都一樣,比起人類的世界,這裡混亂和復雜的程度,恐怕也差不了多少。”晨輝繼續大聲歎息,風暮音也不理她,轉頭看著正在泛白的天空,考慮著接下去該怎麼辦。
“暮音。”身後的晨輝忽然喊她:“這有個奇怪的家伙。”風暮音轉過頭,看到晨輝正興高采烈地試圖抓住一只蝴蝶。
這只蝴蝶和四周飛舞的那些略微有些不同,雖然同樣是藍色,但身體卻好像會發光的影子一樣。
晨輝伸手去抓的時候,那蝴蝶卻總是靈活地避讓過她的手指,但也不飛走,始終舞動著翅膀繞著她不停地打轉,就像是在和她玩耍一樣。
“這家伙不知從哪裡來的,一直跟著我呢!”晨輝好像玩得很開心,做出各種動作,引得蝴蝶上下飛舞:“你看你看,它好像迷上我了!”風暮音看著她奇怪的動作忍不住笑了出來,緊張的神經跟著稍稍放松了下來。
“來啊!”晨輝伸出手,那只蝴蝶輕巧地落在了她的手上,靜靜地停在那裡。
風暮音的胸口忽然一陣陣發熱,她趕緊拉出了那塊燙得她發痛的水晶。
水晶徽章立刻脫離了銀質的鏈子,飛到晨輝手裡,和原先停在她手中的蝴蝶融合到一起,一道閃光之後,那塊水晶安然無恙地躺在晨輝的手心裡。
“這個……”晨輝叫嚷起來,可她還沒說完,水晶就再次發出了刺眼的光芒,風暮音趕緊遮住自己的眼睛。
光芒閃現後,一扇黑色的大門矗立在面前,時間剛好是接近黎明,這扇靜默之門似乎是把天和地連接在了一起。
這種場景風暮音已經非常熟悉,但是她想不通為什麼沒有使用界石,也能讓靜默之門打開。
“暮音,好奇怪啊!”晨輝呆呆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水晶:“沒有用那個石頭,也能讓這扇門打開的嗎?”“我不知道。”風暮音看著那扇靜默之門。
和之前兩次的情況並不相同,這一次門是開著的,而且不是一條狹窄的縫隙,是完全地敞開,露出了門後噬人的黑暗。
“看上去好像挺可怕的,我們要不要進去啊?”晨輝走到她身邊,把水晶朝她遞了過來。
“說不定只有這一次機會,難道你想永遠留在這裡?”風暮音伸手去取,但當她的手指剛觸碰到那塊水晶徽章的時候,水晶四周流轉的瑩瑩光亮,卻像尖銳的刀子一樣劃了過來。
尖銳的刺痛迫使風暮音不得不收回手,她愣愣地看著那塊原本屬於自己的水晶,在晨輝的手中閃爍著拒絕自己的光芒。
“暮音!”晨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表情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得奇怪:“你怎麼了?”
“我們還是不要穿成這樣,先換回自己的衣服好了。”風暮音轉過身,用不太在意的語調說著:“那個徽章你先幫我收著。”
“喔!”晨輝小心地把水晶放進自己的口袋。
風暮音低下頭,握著頸邊空空的鏈子,被割傷的指尖因為過重的力道滲出絲絲鮮血。
她不明白為什麼,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會無法抑制地慌張起來。
“就是這兩個人給我制造了不小的麻煩。”提問的男人有著長長的黑發和金色的眼睛:“您知道她們是什麼人嗎?”
“嗯!”另一個人靠在華麗的座椅中,慵懶地閉上了眼睛。
“那麼我需要做些什麼嗎?”男人又問。
“不用了。”那個人揮了揮手,地面上的影像剎那間消失不見:“你做好自己的事吧!”
“是,請您放心。”黑發男人退了出去,那個人則靜靜地靠在椅背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直到從敞開的窗外飛進來一只雪白的小鳥,那人才微笑著睜開眼睛,看著那小巧美麗的小鳥停在他抬起的手指上。
“事實總是出乎意料之外。”優美的聲音異常柔和,戴著銀色飾物的指尖滑過雪白的羽毛:“其實,真是有點可惜……”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抬手放走了鳥兒。有著潔白羽毛的小鳥盤旋了幾圈之後,才依依不捨地飛遠了。
蔚藍的天空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城市似乎匍匐在他腳下,微風撩起他閃耀著光芒的長發,他愜意地仰頭看向天際……
“暮音你不過來嗎?”晨輝看她在原地站著不動,疑惑地問:“是忘記什麼了嗎?”
“不,好像……”風暮音最後看了一眼:“沒什麼,應該只是錯覺。”她們再一次踏進那扇黑色的大門,踏上了不知前途的命運之路。
門慢慢合上,隨著燦爛陽光的到來慢慢消失在這個世界……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25 11:55 P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七章
“原來魔界是這樣的啊!”晨輝站在高處,總是滿帶笑意的臉有些蒼白。
“有些人對魔界不能適應,身體會覺得難受。”風暮音站在殘破的雕像之下,抬頭看著她:“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沒事!剛才有一點,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晨輝指著某個方向,那裡露出了高高的塔尖:“暮音,你要去的是那個地方嗎?”
“是的,那就是絕望之塔,囚禁著我父親的地方。”灰色的森林遮蔽了視線,但是遮不去感覺。
這一次,天青不在,強大的結界、可怕的魔王……來到這裡,迷惘不安再一次充滿了風暮音的心。
“暮音的爸爸是什麼樣子的人?”晨輝低著頭問她。
“爸爸?”風暮音的嘴角揚起:“是一個很溫柔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棄我,他也會一直保護著我的人。”
“真是令人羨慕呢!”晨輝蹲在那裡,露出神往的表情:“要是我有這樣的父親該多好!”風暮音笑了起來,那種不安就在這一瞬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在月光裡盛開的曇花,只要一不小心就會錯失的美麗。”晨輝盯著她的臉,有些失神地說:“暮音,你還是不要經常笑比較好。”
“你這是在調戲我嗎?還是暗示我是個花癡?”風暮音看向晨輝剛才所指的方向:“如果有這種空閒,不如想想該怎樣才能進去那座塔裡吧!”
“果然……四周的結界好完美!”晨輝微微皺起眉頭:“如果找不到破綻,那我們要怎麼辦?”
“不怎麼辦,直接過去就好了,這次我不會失敗的!”風暮音往結界那裡走去。
“什麼直接過去就好?”晨輝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你一直都很冷靜,但偏偏有的時候又比誰都要魯莽,這樣奇怪的個性叫人很難適應啦!”依然是抗拒一切接近的結界。
汗水從額頭滑落,然後滴到地面,風暮音咬了咬牙,艱難地朝前邁進。
不是不願意用更安全穩妥的辦法,但是沒有時間讓她選擇了,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就算耗盡所有的力量,她也不能退縮。
“真傷腦筋!”晨輝歎了口氣,把背包扔到地上:“到底是誰比較任性啊!”風暮音的意識開始混亂,她踉蹌幾步差點摔倒的時候,一雙柔軟的手扶住了她,晨輝微笑的臉龐映入她的眼中。
“怎麼能把我這個最佳搭檔扔在一邊,一個人把風頭都搶走呢?”晨輝朝她眨了下眼睛:“未免太不夠朋友了吧!”
“你……”風暮音正要叫她躲遠一點的時候,卻看見她從腰帶裡抽出了一把軟劍,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你一直隨身帶著這種東西嗎?”
“這是必備的防身武器啊!”晨輝用手指彈了一下劍身,驕傲地說:“這次終於可以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真本領了!”
“真本領?”她這麼說的時候,風暮音的腦海,浮現出她拿防狼噴霧殘害動物的畫面:“我還以為見識過了……”晨輝抱著劍閉上了眼睛,風暮音看到光芒從她胸前開始散發出來,包裹在劍身之上。
眼前都是金色的光,就像陽光一樣穿破了混沌黑暗的天空。
這就是晨輝的力量嗎?
這也……太驚人了!
風暮音在原地轉了一圈,表情呆愣地看著四周。
沒有了!沒有結界,沒有禁錮的力量,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風暮音還沒有來得及表達自己的驚歎,就看到晨輝一下子往前倒去,連忙一把拉住了她。
“你沒事吧!”晨輝的臉色就像白紙一樣,她不免有些擔心:“是不是受了傷?”
“怎麼可能!我可是很強的喔!”晨輝喘著氣,勉強對她擺出了勝利的手勢:“怎麼樣?我就說了我能行吧!”
“是很厲害!”風暮音扶著她,一直走到尖塔下方的台階那裡坐了下去:“你真的沒事嗎?”
“沒什麼,用力過度而已。”晨輝對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那你留在這裡休息一下,我自己上去就行了。”風暮音把背包拿了過來,讓她靠在上面:“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你小心一點,我在這裡等你。”晨輝虛弱地朝她笑了笑:“暮音,為了爸爸,要加油啊!”風暮音沿著塔外盤旋而上的樓梯,一口氣跑上了塔頂。
頂層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似乎各有一扇緊閉著的門,風暮音沒有絲毫的遲疑,直接往左面那扇門跑了過去。
腳步慢慢放慢,慢慢放慢,直到在門前停了下來。她把手平放在門上,隨即卻蜷攏了手指……
她把另一只手按到胸口,靜靜等待心跳平穩下來,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推開沉重的大門。
空蕩蕩的房間裡,有一個人背對著風暮音,站在造型奇特的窗戶前,窗外的落日讓風暮音看不清楚那人的樣子,但是……她根本就不需要看清,因為對她來說,不論過去了多少時間,她都不可能忘記這個背影。
“爸爸……”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像害怕驚嚇到誰。
那個人轉過身的時候,原本就昏暗的天空一下子失去光明,黑夜突如其來地降臨了。
但還是有光,一種輕柔又朦朧,卻能照亮四周的光。
不知因為衣服或者是其他原因,總之那個人籠罩在一種極其美麗的光芒之中。
他的頭發像是淺藍又像是淺綠,頭上戴著一頂黃金的冠冕,繡著繁復圖案的金色綬帶和直垂的長發,一起披落到地面。
他的頭發整齊地向後梳起,露出了飽滿的額頭,和那雙能讓你聯想到生命中一切美好事物的眼睛。
“爸爸……是你嗎?”雖然感覺告訴風暮音是的,但是他的外表……就和那個人一模一樣——那個在遙遠神界,躺在花朵中的美麗傀儡,被稱作精靈之王的男人。
如果是她的父親,怎麼可能有著和精靈之王一模一樣的外表?
他轉身看到風暮音,一時之間似乎愣在了那裡。兩個人就這麼對望著,眼睛裡都有著相似的疑惑。
“暮音?”雖然聲音很輕,也同樣充滿了不確定,但的確喊的是她的名字。
眼前的人是那麼年輕,和她記憶中父親的模樣也相差太遠,風暮音在確定和不確定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感覺裡猶豫不決,直到……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
“是我。”風暮音的笑容和聲音都有些顫抖:“爸爸,你答應我很快就回家的,我等了你很久,想你一定是又迷路了,所以只能自己來把你找回去了。”這個人是她的父親,這有什麼好懷疑的呢?
雖然說外表不同,但是那微笑、那溫柔的目光,那是父親的目光和微笑,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暮音!”他在愕然之後也笑了,朝自己的小女兒敞開了雙臂。
風暮音跑了過去,投進了那個分別已久的懷抱。
“我的小公主。”溫暖的大手撫過風暮音黑色的頭發:“我只是離開一會,你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因為你走了很久了。”風暮音閉著眼睛在熟悉的胸膛裡蹭了蹭,就像她以前最愛做的動作:“十二年的時間,怎麼只是一會啊?”
“也是。”藍緹低頭看著她:“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十二年的確是很久了。”“爸爸。”風暮音抬起頭:“你不是人類,對不對?”
“是的。”藍緹表情平靜地承認:“我的全名叫做藍。緹雅,是神界精靈族的王,你記憶裡的我,只是為了在人類世界生活變化出來的模樣。”
“精靈?”風暮音碰了碰他顏色奇異的頭發:“我的爸爸是一個精靈,真是不可思議……”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藍緹臉上的笑容有些變淡了:“我們的出身是無法選擇的,如果可以的話,我……”
“等我們離開這裡以後,你再慢慢說給我聽吧!”風暮音打斷了他:“晨輝還在下面等著我們,趁沒有被發現,我們快點走吧!”
“晨輝?”藍緹一直平靜緩和的表情忽然變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什麼晨輝?誰和你一起來的?”
“是和我一起來的朋友。”風暮音錯愕地回答:“如果不是她,我也沒有辦法解開魔王的結界。”
“為什麼把她帶來?”藍緹收緊手掌:“你不知道這裡有多麼危險嗎?為什麼要把不相干的人帶來呢?”
“爸爸。”風暮音一時說不出其他的話,只能吶吶地說:“你抓痛我了。”藍緹松開了手,往後退開一步,風暮音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紅的手腕,再抬起頭看著他。
“對不起。”藍緹輕聲歎了口氣:“我太激動了。”
“不!”風暮音微微垂下眼睫:“是我不好,我不應該……”
“不論是什麼人,都不應該被牽扯進這麼危險的事情裡來。”藍緹伸手碰了碰她頰邊的頭發:“暮音,我不是在怪你。你本來就不該來這個地方,更不該把不相干的人帶來,你知道嗎?”風暮音微微一笑。
她不明白!她的心裡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有什麼不應該的!她想大聲地問為什麼,她的心裡很難過。
分別了這麼久、這麼久,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父親,為什麼不是最擔心、最關心她?
為什麼要去管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危不危險?
可是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已經不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也早就忘了怎樣對溺愛自己的父親任性撒嬌。
所以她只能告訴自己,父親一直是溫柔善良的,他不願意看到有任何人受到傷害。
但是……總有些什麼在她心裡徘徊不去,就好像是一片烏雲……
“爸爸,我明白你的意思。”看到父親臉上的為難懊悔,風暮音的心立刻變得柔軟下來,連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輕:“那麼,我們現在就走吧!”
“不行。”藍緹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暮音,我不會離開這裡的。”風暮音一下子愣住了。
“為什麼?”她甩了甩頭,努力克制著從心裡開始擴散的不安:“是有必須留下的理由,還是什麼不得已的原因?”
“你先不要著急,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藍緹看著她,目光裡帶著沉重:“我必須要留在這個地方一些時間,這是因為一個承諾,精靈是最重視承諾的,所以我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
“不行!”風暮音拉住他層疊寬闊的袖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要和我一起回家。我想回到以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爸爸,你跟我回去吧!我們一起生活,就像小時候一樣,好不好?”
“傻孩子,時間一旦過去,一切就會改變了。”藍緹溫柔地笑著,把她摟到了懷裡:“我能夠成為你的父親,已經覺得很高興了。暮音,我想你應該能夠了解的。”
“我也以為你可以體諒我的心情……”風暮音忽然抬起頭問他:“多久?”
“什麼?”
“你的承諾是多久?”風暮音拉著他問:“爸爸你要留在這裡多久的時間?也是永遠嗎?”
“不,雖然時間不能確定,但是最多不過幾百年,只要等到某一個特定的時機就可以了。”藍緹想要解釋:“其實對於我來說,幾百年不能算很長的時間。”
“幾百年?”風暮音喃喃地說:“我能夠活那麼久嗎?”藍緹沉默了一會,才回答了她:“一般來說,其他種族和人類的混血後代,壽命和人類是相同的。”
“承諾結束的時候,我早就死了幾百年了!”風暮音咬著嘴唇:“難道說在你心裡,自己的女兒甚至比不上一個承諾嗎?”
“不要這麼孩子氣。”藍緹有些無奈,又有些傷感:“暮音,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啊!”我還記得小的時候,你總說不論我長得多大,在你眼裡永遠都是個孩子!可是你現在卻對我說這樣的話,究竟是為什麼呢?風暮音呆呆地看著父親,硬生生地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對不起……”藍緹立刻意識到了風暮音的情緒變化:“我也希望可以像以前一樣和你生活在一起,不過你應該明白,我們不能要求所有的事情都和理想中一樣。”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風暮音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我來找你不是為了要聽這樣的話,我只是想要把你找回去……”
“我知道一時讓你接受恐怕……這是什麼?”藍緹說著說著,忽然把她的手翻轉了過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為什麼你的手上會有這個?”
“四葉草。”風暮音看著那個糾纏縈繞在自己手腕上的綠色印記:“有人說這是幸福的咒語,他希望我能夠幸福……”
“不,這個……”藍緹有些焦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這是……”
“這是一個玩笑吧!”風暮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這樣的話:“真的是很好笑,這世上哪有什麼幸福的咒語?”藍緹沉默了下來,兩人這麼面對面地站著。
“暮音,這些事我們過會再說,你先去把你的朋友帶上來吧!”藍緹輕輕地歎了口氣:“一旦席狄斯到了,她在這裡會比較安全。”風暮音點點頭,默默地轉身往門外走去。
“暮音,你也要小心一點!”藍緹在她身後說著。
暮音沒有回答,她走了出去,反手關上了大門。
藍緹慢慢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拉開了蓋在架子上的黑布。
那下面是一張畫像,畫上有一位美麗年輕的女性,正微笑著凝視懷裡的嬰兒。
就像每次看到這幅畫時一樣,藍緹的臉上先是露出了笑容,然後是掩藏不住的痛苦。
“你看到了嗎?”他對畫像輕聲地說:“小暮音已經長大了,雖然和我想像中有所不同,但作為她的父親,我還是覺得非常高興,只是不知道我們……雨,讓她一個人背負這些,我們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他用手指輕輕地觸碰著畫像中的母女,深邃的眼睛就像是一片憂傷的藍色海洋……
風暮音背靠在門上,眼裡翻騰著復雜的情緒。
是什麼地方不對?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一個是這樣,兩個是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伸出了手,什麼都觸碰不到……
不!不該是這樣的,怎麼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難道說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那些東西,就這麼輕易地輸給了時間?
她失魂落魄地站直了身體,慢慢沿著走廊往前走去,走出很遠才回頭看了一眼。
走進那扇門前她滿懷喜悅,但是從那裡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沿著石階往下走,那些似乎沒有盡頭的回旋讓她覺得暈眩。
就像明知道自己正在被什麼東西吞噬,卻又無力反抗……風暮音愣愣地盯著腳下踩到的黑色東西,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晨輝的背包怎麼會在這裡?
她不是應該在塔下等著自己的嗎?
風暮音一個激靈,連忙抬頭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在高塔中間的位置。
一片黑暗的天空,四周異常安靜,也沒有半個人影。
風暮音走到台階邊緣,探頭往下看去,下面就像是深不見底的。
“是什麼東西不見了嗎?”背後有個聲音問她。
風暮音轉過頭,眼前一片漆黑,感覺像是有輕柔的絲綢滑過了臉頰。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0-26 12:00 A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八章
他高大而修長,至少比風暮音高出近十公分,蒼白的膚色在黑暗中非常醒目。
他正半垂深邃幽暗的紫色眼睛,唇邊帶著邪魅迷人的微笑,極為專注地看著風暮音。
可風暮音一看到這個衣飾華麗、外表出眾的男人,卻只感到四肢冰冷,心裡彌漫著說不出的恐懼。
她不由自主往後退去,完全忘了這麼做會有多麼危險。
男人在她一腳踩空,往後摔倒的時候,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靠著塔身的內側。
“魔王……席狄斯!”雖然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風暮音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應該算得上是個驚喜。”席狄斯嘴角的笑容加深:“誰又知道居然會有這樣的結果呢?”
“你把晨輝怎麼了?”也許是或多或少地存有僥幸心理,風暮音一直下意識地拒絕考慮這種必然發生的情況。所以真正到了要面對的時候,她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她本能地往後退去,直到背貼上灰色巨石,再沒有地方可退為止。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席狄斯依然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可應該是你先違反了契約吧!”
“不管怎麼說,晨輝和這件事情完全沒有關系……你不應該……”話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說不應該?”果然,席狄斯就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我不應該做的嗎?只要我高興,做什麼不可以?”風暮音的手用力握緊成拳,臉色也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她在心裡責怪著自己,明知道會有危險,哪怕她再怎麼心急見到父親,也不應該把晨輝一個人留下的。
“你關心她做什麼?”席狄斯收起了笑容:“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對於拿來利用的東西,是不該產生感情的嗎?”
“夠了沒有?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風暮音低下頭:“難道折磨一個渺小的人類,對於無所不能的魔王來說會很有趣嗎?”
“怎麼了?明明已經見到了他,怎麼好像受了委屈的樣子?”席狄斯並沒有因為她的無禮勃然大怒,反而用一種奇怪的口氣問:“那個固執死板的家伙欺負你了?”風暮音想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忍不住抬起頭看著他。
“你真的以為那種程度就能破壞我的結界?如果不是我願意讓你見到他,你根本沒有機會靠近這個地方。”席狄斯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暮音,你現在也已經見過他了,多少應該有所領悟了吧!”
“你胡說什麼?還有……請你不要這樣叫我的名字。”風暮音戒備地盯著他,席狄斯的態度讓她非常不安。
她還清楚地記得,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殘忍可怕的魔王完全不是這樣的。
“不錯,我的確曾經希望看到你痛苦,但現在已經改變了主意。”席狄斯似乎能夠知道她的每一個想法:“至於原因?我想你還不至於那麼愚蠢,否則的話,我會非常失望的。”
“不,我不知道。”風暮音用盡所有的力氣,才支撐住發軟的雙腳:“我只知道,夜那羅告訴我,你的問題根本沒有答案。你從沒有想過要把我父親還給我,所謂的契約根本就不公平。”
“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手段和理由之類的東西並不重要。”席狄斯眼中飛快閃過了什麼:“想要成為勝利者,就要徹底拋棄公平這種愚蠢的想法。公平從不存在,那是用來掩飾失敗的藉口。”
“我沒有必要掩飾失敗,輸給你並不是一件多麼丟人的事情,我只是一個人類而已。”席狄斯的臉忽然在她面前放大,她嚇了一跳,背靠著牆面坐了下去。
“人類?”席狄斯彎下腰,一把托起她的臉龐:“你一口一個人類,可你看看你自己,有多少地方像是一個人類呢?”
“那是因為我們的契約……”說到這裡的時候,風暮音想到了自己身為精靈的父親,從嚴格的意義上看,她的確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類了。
“契約?的確應該說說這個契約。”席狄斯更加地靠近她:“如果不是這個心血來潮的契約,也許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兩個人的距離很近,有一種並不濃郁卻很特別的香氣,從席狄斯的身上散發出來。
和天青那種純淨的氣息完全不同,席狄斯身上的味道像是不知名的甜美花香,令人止不住地想要接近。
風暮音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心髒居然不受控制地多跳了兩拍。
“你知道我是多麼驚喜。”席狄斯微微瞇起了眼睛,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輕聲地說:“如果我不是魔鬼,我甚至會萬分欣喜地感謝上天,因為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這句話被他說得曖昧之極,就像是在情人耳邊訴說那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肉麻對白。
有些昏暗的光線裡,風暮音失神地看著他輪廓優美的側面。
“暮音,你應該跟著我。”他用那種曖昧的聲調喊這個名字,尖利的指甲輕柔地在風暮音臉上流連:“願不願意到我的身邊來呢?”發聲吐氣之間,溫熱的氣流拂過風暮音的臉頰,她完全被迷惑了,差點就要點頭同意。
下一刻讓她猛然清醒過來的,卻是席狄斯的眼睛。
不論聲音多麼動聽,笑容多麼魅惑,外表多麼迷人,席狄斯暗紫色的眼睛卻閃爍著噬血的光芒。
透過這雙眼睛,風暮音看到了一個披著美麗外皮的殘忍魔鬼。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迅速地把頭往後仰,拉開了和席狄斯過於靠近的距離。
“你做什麼?”她急促地說著:“你把爸爸和晨輝還給我!”
“晨輝是指那只有著美麗眼睛的小貓嗎?”席狄斯慢慢站直了身:“她作為你違反契約的賠償,我收下了。”
“你說什麼?”風暮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晨輝她不是一件東西!”
“在這個地方,我是唯一的主人,你現在所看到的任何東西都是屬於我的,包括你自己在內。”席狄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難道你以為違背契約,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嗎?”
“就算是那樣,違背契約的人是我,和她有什麼關系?”
“你說得也對。”席狄斯竟然點頭,露出思考的表情:“要不這樣,如果兩者只能選其一,我讓你帶走他們中的一個,你選誰呢?”風暮音愣住了。
“這可要好好想想啊!”席狄斯的笑容在風暮音看來,簡直是邪惡透頂:“要是你選了小貓,你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你的父親。要是你選了父親,結果當然也是一樣,和小貓說再見吧!”所謂魔族,最喜愛看到他人在絕望和希望之間痛苦掙扎。
風暮音看著席狄斯,腦子裡回蕩著夜那羅說過的這句話。
“你在猶豫些什麼?”席狄斯身上黑色的絲綢長袍緩緩飄蕩,就像要把風暮音卷進無底的黑暗中去一樣:“難道和父親相比,小貓會更重要嗎?”晨輝和爸爸相比?不,那當然是不能比較的,可是……
“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朋友!”席狄斯用嘲諷的語氣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讀音:“只要把她留下來,你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帶走你的父親。然後你把這件事徹底忘了,不是很好嗎?”其實,沒有人知道晨輝和自己來了這裡……
“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席狄斯再次彎下了腰,冰冷漆黑的頭發滑過風暮音的臉龐:“你根本沒有力量反抗我,按照我的要求做出選擇才是最明智的。”自己微小的力量根本不能和魔王對抗,結果只可能是……
“再說,你把她帶來,也只是想要利用她的力量,現在她沒有任何價值了,還留著做什麼?”是嗎?原來沒有堅定地拒絕晨輝,把她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只是因為她的力量可能幫得上忙……
“暮音,欺騙誰也不能欺騙自己。”席狄斯勾起嘴角:“來吧!好好地想一想,然後服從心中的願望,選擇你最想要的。”最想要的,那當然是……
“我想要……”在席狄斯的注視下,風暮音如他所願地開了口。
“實在令人意外!”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低沉動聽也很熟悉的聲音在說:“不知道魔王殿下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和神司大人有了一樣的愛好呢?”
“你這種說話總是帶著刺的家伙,為什麼能被稱作光明之王?”席狄斯一臉惋惜地看著風暮音:“還有,為什麼在重要的時刻,真會有正義的騎士跳出來攪局呢?”風暮音微仰著頭,席狄斯湊了下來,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
這個吻不是想像中的冰冷可怕,席狄斯的嘴唇溫熱而帶著香氣,風暮音幾乎能夠從中感受到令人怦然心動的溫柔。
席狄斯轉身的那一個瞬間,凝視著風暮音的眼神有些細微的改變,那雙紫色的眼睛仍然暗沉,但不再是只有陰冷……
風暮音怔怔地看著,直到不知何時刮起的強風,讓滿身冷汗的她猛地打了個寒顫。
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片雲霧,跟隨著猛烈的風,在風暮音的身邊飛快流動,當她終於能讓自己的視線從席狄斯身上移開,才發現周圍已經是一片白色雲海。
“不對不對!你看我有多糊塗,怎麼還在你面前提起那些陳年往事呢?光明之王這名字早就不復存在,應該稱呼你為蒼穹之王才對。”席狄斯面對著濃密雲海,身上輕柔的絲綢衣服在風中飄揚不定:“但是,你身為神族聖王卻私下和敵對的魔王見面,這個消息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會引起很大的風波啊!”
“您說這樣的話,不是在拿我開心嗎?”聲音聽起來近在咫尺,但說話的人其實和他們相隔很遠:“像我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您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就可以了,至於那個尷尬的稱呼,就請您省略了吧!”
“連唯一能代表昔日輝煌的姓氏,你都要捨棄了嗎?被奪走了原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你真的能無動於衷嗎?”席狄斯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金,我記得你不是這樣軟弱順從的人啊!”風暮音抬起頭,仰望著空中若隱若現的奇特黑影,在雲霧聚散的瞬間,終於看清了它的模樣。
鹿角,蛇身,魚鱗,鷹爪,口角有須,吞雲吐霧……這分明是人類傳說中叫做“龍”的神物。
一條黑色巨龍回旋盤繞在雲霧之間,他穩穩站在龍的背上,寬闊的長袖被風吹動,幾乎和他墨黑的長發糾纏到了一起。
“金先生……”風暮音失神地呢喃。
“看來我錯過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啊!”席狄斯垂下眼眸,目光從風暮音的身上滑過:“金先生,我想我需要你的解釋。”
“殿下是自有魔界以來最智慧的君主,應該多少猜到了經過,我也就不多費唇舌了。”就算面對著可怕的魔王,金先生依舊和平時一樣從容自若:“我只是希望您不要誤會,這絕不代表著對您的藐視。”
“是嗎?你要是不說,我還真的差點誤會了!”席狄斯眼中閃過殘虐嗜血的光芒:“那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你們到底為什麼要隱瞞……”
“殿下。”金先生打斷了他:“您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最適合的時機。”風暮音一頭霧水地看向席狄斯,可一對上那雙妖異的暗紫色眼睛,她就覺得渾身發冷,趕緊移開了視線。
看到她慌張閃躲的樣子,微笑慢慢浮現在席狄斯的嘴角。
“現在的確還不是時候,那我就等著,我倒要看看,”席狄斯的心情似乎變得很好,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低低地笑了幾聲:“最後,這出鬧劇會是怎麼收場。”金先生並沒有接話。,因為距離遙遠,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好了,我可愛的小精靈。”席狄斯忽然扣住風暮音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對著她輕聲細語:“在更加合適的時間到來之前,我不再插手。”朝她吹拂過來的黑色長發如同一張密密羅網,又一次把她的視線籠罩在黑暗之中,讓她只能看見席狄斯那張妖邪可怕,卻又充滿奇異魅力的臉。
“不……”風暮音抗拒的聲音微弱到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明明沒有遭到束縛的感覺,她卻連動一動手指也做不到。
“我的公主,你要記住。”席狄斯最後這句話,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在說:“如果有一定要得到的東西,那就順從內心最深處的願望。只有讓一切的阻礙消失,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席狄斯之後好像還和金先生說了些什麼,但是風暮音卻已經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她的腦海裡翻來覆去地回蕩著席狄斯的聲音,“只有讓一切的阻礙消失,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只有讓一切的阻礙消失……
她抱著自己的頭,覺得頭痛欲裂,她不知道席狄斯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剛才她竟然會……
一聲長長的歎息傳進了風暮音耳中,她眼前的暗黑不知何時被潔白的顏色替代。
“風小姐。”金先生的聲音變得真實而接近。
風暮音抬起頭看著他,一臉驚惶。
“暫時是沒有什麼危險了。不過,你們兩個也太不知……”金先生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樣子,只能把責備的話咽了回去:“算了,先跟我回去再說吧!”風暮音慢慢地集中起了渙散的目光。
“能站起來嗎?”金先生問她。
她胡亂點點頭,但試了幾次雙腳都抖得厲害,完全使不出力。金先生看到她這樣也沒說什麼,只是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她盯著金先生的臉看了很久,金先生臉上平靜的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她的心倒是慢慢跟著靜了下來,她深吸了口氣,握上金先生一直在等待的手,藉著他的力量站了起來,而金先生等她能自己站穩,才松開手。
“那個,晨輝她……”風暮音已經回過了神,反手抓住金先生寬闊的衣袖。
“這你不用擔心,她沒事。”金先生輕輕掙開了她:“而且席狄斯也已經把她送回來了。”風暮音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晨輝已經躺在那裡。她舒了口氣,總算是放下了心。
“我們走吧!”金先生走到晨輝身邊,彎腰抱起了她:“在魔界待得太久,對你們的身體會有損害。”
“等一下!”風暮音喊住他。
“你還想做什麼?”金先生轉過身來,表情很不耐煩:“不管什麼事,等離開之後再說吧!”
“我要帶我爸爸一起離開這裡。”風暮音用力咬著嘴唇,希望疼痛能夠讓自己更加清醒堅定:“我就是為這件事情來的,沒有理由輕易放棄。”
“不知死活!”金先生冷冷地說:“你能保住自己的命已經算是運氣夠好,那種不可能的事情還是早點死心吧!”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可那也不代表我必須按照你的命令去做。”
“對著我你倒是很有勇氣。”金先生勾起嘴角,目光卻犀利得能把人刺痛:“這種倔強死硬的脾氣,剛才對著席狄斯的時候倒是去了哪裡呢?”
“請你帶著晨輝走吧!替我告訴她,把她卷進我的麻煩裡來,我覺得很抱歉。”風暮音臉色發白地說完,沒有開口為自己辯白,只是握緊了拳頭轉過身去,准備再一次上去塔頂。
“真是……”金先生細微的聲音在風裡散開,隱約能聽出那是在抱怨。
在風暮音的印象裡,金先生是個很高傲也很自負的人,哪怕面對的是統治魔界的魔王,他流露出的也不是膽怯畏懼。
甚至風暮音會覺得,如果不是有所顧忌,不論在任何方面,金先生甚至足以和魔王分庭抗禮。
所以,就算他表現得再怎麼恭敬,想必在平靜的外表下,已經滿是隱忍的怒火。
而她就像金先生說的那樣,非但不知死活,面對著魔王的時候更是變成了只知道發抖的膽小鬼。
她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雖然始終坐在那裡,看不清面目的魔王,從氣勢到力量都讓她覺得無法與之抗衡,但至少她還能夠靠意志支撐下來。
直到這一次,當席狄斯這麼近地站到面前,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才是魔王真正的實力,這才是絕對的強者!
她的心不知道是已經完全停擺或者跳得太急,腦子裡剩下一片混沌,身體和靈魂就像被困在沒有一絲光亮的牢籠裡。
心裡不願認輸,可身體卻完全背叛了意志。
這令她覺得羞恥,感到難堪……
可是,再怎麼難堪羞恥也好,她怎麼也不要放棄和父親一起離開的念頭!不論怎樣也好,只有這一點,她不會退讓!
風暮音加快了腳步,一路奔跑著返回塔頂。
眼看著連接走廊的拱門出現在面前,她跨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我說過了……”有人在她身後說著,她卻沒有來得及聽完全部。
風暮音的手還沒碰到那扇拱門,人卻已經被彈飛了出去。
那扇門在她的眼裡三百六十度地翻轉之後,就離開了她的視線。
然後,甚至連疑惑和害怕的情緒都沒來得及產生,她已經開始下墜。
似乎聽到了一聲尖叫,接著高塔的頂端在她眼中越變越小,風聲在她耳邊掠過,風暮音才意識到自己從塔上摔了下來。
急速的墜落讓她感到眩暈,她想自己在什麼時候應該體會過這種眩暈……對了!是在過去的某一天,有一個綠眼睛的家伙說要永遠陪著自己的時候……
她覺得昏昏沉沉,一切就像是不真實的夢境,卻很清楚自己可能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在也許就要死去的前一刻,她朝天空伸出了手,看著手腕上那個綠色的圖案,覺得眼前變成了一片白茫。
永遠,多麼奢侈的承諾……
微微彈跳了一下之後,風暮音感覺像是落在了一個柔軟的地方。她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長而軟的黑色鬃毛上。
巨大的眼睛就像鏡子一樣映出了她的身影,黑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圍繞著高塔平穩地往上飛去,直到塔頂才停了下來。
金先生就站在最靠近拱門的台階上,已經醒來的晨輝跪坐在他腳旁,看到風暮音被救上來,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暮音。”她半跪著,靠向躺在黑龍背上的風暮音:“你沒事吧?”風暮音用手肘撐起身體,強忍著五髒六腑翻攪起來的感覺,臉色煞白地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你知不知道,剛才差點把我嚇死了……”晨輝勉強笑了出來,但一秒鍾都沒有維持到,笑容就垮了下來,眼裡閃爍起晶瑩的水光。
“你哭什麼?”風暮音開了口,聲音干澀得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我還沒死呢!”晨輝看她要從龍背上跨過來的樣子,急忙伸手想去扶她,沒料到眼前一花,金先生的背影已經擋在了面前。
“你到底在堅持什麼?”金先生看著風暮音,怒氣終於消退了一些:“難道非要我說得清清楚楚,你才肯死心嗎?”
“那再好不過了!”風暮音站都站不起來,可暗沉的眼裡卻依然充滿固執:“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請你清清楚楚地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有一剎那,金先生竟然沒有辦法直視那雙倔強的眼睛。
“你應該能夠感覺得到,這是他自己布下的結界。既然他不願見你,就代表他不會和你一起走了。”金先生回頭看了一眼那扇拱門:“雖然精靈族天性溫順,但是他們非常堅守承諾和誓言,就算你使用任何方法,都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爸爸他為什麼……”為什麼會立下這樣的誓言?
“他不告訴你原因,就代表他不希望你知道。”金先生皺了下眉:“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留在這裡只會更加安全。”風暮音一怔,立刻想起了那些長相猙獰的怪物,和那個形跡可疑的“城主”……
“等等!”晨輝疑惑地看著他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你認識暮音的爸爸嗎?”
“我還沒有問你,你倒先質問起我來了。”金先生先看了晨輝一眼,等她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然後才轉向風暮音說:“你最好冷靜地想想,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跟著我回去。”風暮音垂下頭,她當然不願意這麼離開,但是理智卻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告訴她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暮音。”晨輝堅定地告訴她:“你要是不走的話,我也會留下來陪你。”過了很久,風暮音用力閉上眼,萬分沮喪地說:“他為什麼連說聲再見的機會,也不肯給我呢?”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們乘著龍飛上天空,慢慢飛進令人窒息的濃密雲層。
是她選擇了離開,但在心底,她卻總感覺是自己被拋棄了……風暮音看著那座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高塔,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父親。
“暮音。”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身後把她摟住:“沒關系的,總有一天我們能把你爸爸救出來的。”
“真的嗎?”風暮音毫無把握地問:“那為什麼我會覺得,我已經和他離得很遠了呢?”風暮音的外套在風裡獵獵作響,漆黑的頭發凌亂地飛揚著,她蒼白的側臉在其中若隱若現。
晨輝還在想該怎麼安慰她才好,手臂已經被她輕輕拉開。
雖然靜默之門已經隱約出現在前方,雖然風暮音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但晨輝覺得黑暗依然在身邊環繞窺伺……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11:37 A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九章
這一次短暫的旅行,讓風暮音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跟著金先生回到安善街之後,幾乎是一躺下就立刻睡著了。
她覺得自己睡了很久,甚至可能已經睡了幾天。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見月光穿過古舊精致的花窗,在青石地板上繪制出繁復美麗的陰影。
幾個毫無關聯的畫面閃過她的眼前。
明媚陽光裡,M醫生笑著對她說早安。
父親把她抱在膝蓋上,看著她一個一個拆開禮物。
風雪一塵不染的房間裡,那個只有黑色衣服的衣櫃。
古老的詩集上,寫著“請把我的骸骨埋葬在地底深處的黃泉”。白色大理石上流淌著鮮血,長長的銀色頭發和完美的側面。
到了最後,是夜那羅手拿著金色幻惑花,說夢想永遠如同虛幻……
這是在作夢呢!
是一個凌亂而沒有意義的夢,她睜著眼睛告訴自己。
清幽的月光,檀香縈繞的房間,柔軟舒服的床鋪,一切安靜美好,多麼合適作夢!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對自己微笑,有種時間靜止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汗水的關系,她的背上有種粘膩冰冷的潮濕感。
而且一旦開始留意,那種感覺就越來越鮮明,令她幾欲反胃。
她斗爭了很久,最後還是百般不願地爬起來,跨過踢落地面的被子,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昏沉沉地走進了浴室。
她沒有開燈,直接走到浴缸邊開始放水。
不一會浴室裡就充滿了氤氳的水氣,溫暖的環境讓睡意卷土重來,她靠在牆上一個接著一個地打哈欠,好幾次差點改變主意躺回床上去。
就在她和瞌睡蟲努力搏斗的時候,浴缸裡的水好像放過了頭,她彎下腰想要放掉一些,卻看見絲絲縷縷的黑色飄浮在水面上。
她撈起來,然後順著方向轉身看了,才發覺自己的頭發已經長到了腳踝。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頭會這麼重,不過她也懶得驚訝,反正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想要脫衣服的時候,她倒是覺得有些麻煩了,只能彎腰把身旁的抽屜拉開,想找把剪刀先馬馬虎虎剪短些再說。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接著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她背上蔓延開來,原本光線還算明亮的浴室裡有些變暗,她在抽屜裡翻找的手頓時僵住了,有些機械地挪動身體走到鏡子前面,往裡面看去。
她在鏡子裡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紫色的眼珠,長到地面的頭發……最誇張的是身後體積龐大的黑色翅膀。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長著人臉的怪物。
“這是什麼?”風暮音拉扯著自己的頭發,鏡子裡的女人也開始拉扯著自己的頭發。
她停了下來,對著鏡子伸出手去。
當她的手掌碰觸到鏡面,鏡子裡的那張臉流露出一種失措的驚慌,刺骨的冰冷沿著手一直傳遞到了全身。
她用手指撩開往前垂落的頭發,無聲大笑了起來。
直到肺裡的空氣全部耗盡,她才慢慢坐到了地上。
浴缸裡的水滿溢出來,弄濕了她披散一地的頭發,潮濕的水氣卻沒能影響她背後的黑色翅膀,她側著身子,任由那雙翅膀在身後展開,把頭靠在浴缸上發著呆。
是的,一對雪白的翅膀……
“阿洛,你是個騙子。”她無意識地呢喃著:“明明就是黑色的。”難道你以為違背契約,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嗎?
“把我變成這種樣子,就算是代價了嗎?”浴缸邊沿往外溢出的水滑過她的臉頰:“這算什麼?再怎麼看,魔鬼的懲罰也不過如此。”她覺得全身無力,索性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感覺溫熱的水不斷流過自己的身體。
“她就在裡面,剛剛才睡著。”那個略帶些稚氣的聲音在說:“先生說不要驚擾到她休息,你就等她醒了以後再來吧!”那不是西臣嗎?西臣?西臣就是那個看上去很可愛的小女孩,其實卻是那種龐然大物……
想到了那條黑色巨龍搖身一變,成了這麼個小小孩子的怪異場面,趴在浴缸邊的風暮音慢慢張開眼睛,呆滯的目光移到了敞開的浴室門外。
“我不會吵醒她,只要親眼看見她完好無缺就可以了。”天青天青!是天青在說話!
風暮音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身體裡拼命想要昏睡的每一個細胞都清醒了過來。
她像是被催眠了似的站起來,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出了浴室。
“還是不好!”西臣為難地拒絕他:“她真的沒事,不過你還是等她醒了再來吧!”
“那麼好吧!”他有些無奈,但還是接受了西臣的要求:“等她醒了,還要麻煩你立刻通知我。”風暮音拖了一地濕痕,赤著腳回到房間裡。
“知道了。”西臣笑著答應了:“你真的對她很好呢!”
“不,我一點都不好。”天青輕聲地說:“在她需要的時候,我都不在她的身邊。我真的喜歡她,可是她……”風暮音揚起了笑容,想要過去開門,去告訴他自己很好,完全不用擔心……她剛跨出一步,眼角隱約晃過大片的黑影,回頭一看,對面雪白的牆上赫然有一個形狀可怖的影子正對著自己。
風暮音被這個難看的影子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後退,慌亂之中又絆到了身後的椅子。
她連人帶椅地倒在地上,在寂靜的夜裡引起了驚人的效果。
“暮音,你沒……”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隨之而來的月光把房間裡照得一片明亮。
“天青!”他們並不是很遠,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可風暮音剛想要伸手,就看到天青一瞬扭曲的表情:“我……”她聲音越來越輕,作勢伸出的手指慢慢蜷攏起來,欣喜跟著凍結在了臉上。
天青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地往後退去。
一直等退到門外,他才仰頭深吸了口氣,然後竟是一眼都沒有再看地上的風暮音,就那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風暮音看著空蕩蕩的大門,用力咬緊了牙。
“暮音小姐。”西臣想要伸手扶她,卻被她臉上的表情嚇到了:“你沒事吧?”
“西臣。”終於笑得累了,風暮音把頭埋進了臂彎:“你看到了嗎?他臉上的表情就像看到怪物一樣,和我剛才看到自己的時候還真是很像呢!”
“暮音小姐,你不是怪物!”
“是啊!”黑色的羽翼忽然張開,把西臣驚退了幾步,風暮音自己站了起來,她轉身面對那面牆壁,看著那上面猙獰的黑影:“我這樣子不像是怪物,卻像是個魔鬼!”西臣張開嘴,卻想不出該說什麼。
“西臣。”風暮音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我很累了,想再睡一會,麻煩你出去好嗎?”西臣為她關上門的時候,好像看到她在自言自語說些什麼,因為實在擔心,她留神聽了。
“不需要誰,我自己就可以了……”西臣低著頭站在門外,一想到風暮音竭力保持平靜的樣子,鼻子就有些發酸。這時,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先生。”她抬起頭,小聲又驚訝地問:“您怎麼……”
“你和東將去吧!”金先生朝她點點頭:“我去看她。”西臣一步三回頭地,走到等候在不遠處的東將面前,任他彎腰抱起了自己。
“東將。”她摟著東將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說:“我很擔心暮音小姐啊!”
“沒事的。”東將看金先生已經推門進去,於是抱著西臣走開:“你不是說她很堅強嗎?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是啊!”西臣歎了口氣:“東將你不知道嗎?雖然堅強的人不容易被擊倒,可內心受到的傷害往往也會更重。”東將點點頭:“過剛易折,她太倔強也太好勝了。”
“東將。”西臣把頭靠在東將肩上:“暮音小姐她有什麼錯呢?每次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心裡都會覺得很不舒服。”
“西臣,這不是你和我能夠干涉的事情。”向來嚴肅的東將難得地露出無奈:“你不要太感情用事了,不是早就知道一定的犧牲在所難免嗎?”
“一定的犧牲?”西臣轉過了臉:“這句話真是殘忍……”金先生走了進去,扶起翻倒的椅子坐了上去,他也不急著開口說話,只是看著風暮音一動不動的背影,似乎有著無盡的耐心等待。
“你到我房裡來做什麼?”過了一陣,風暮音開口問他。
“我只是坐在這裡,不會妨礙到你。”金先生只是說:“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我不知道你也懂得幽默。”風暮音轉過身,臉上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愉快:“不過這笑話挺冷的,一點也不好笑。”金先生今天的脾氣格外溫和,聽她這麼說也只是一笑而過,一臉“我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我沒事,你出去吧!”風暮音反倒被他的平和攪得心緒不寧起來:“我想一個人待會!”
“雖然我不是很擅長隱身術,不過還是有讓你看不到我的辦法。”金先生拉了拉微皺的衣服下擺,在椅子上坐得更穩了:“如果你真的介意,我不在乎使用一下。”
“你一點禮貌都不懂嗎?”風暮音被他煩得腦子裡一片混亂,霍地回頭瞪著他:“請你現在就出去!”金先生朝她勾了勾嘴角,有恃無恐地微笑著。風暮音看到他這種樣子,滿臉不耐煩地把頭側過了一邊。
“隱忍是對精神和身體最大的損害之一。”金先生說話的語氣,就像是普通的閒聊:“你為什麼不問問清楚呢?如果事情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不是很不值得嗎?”
“我不覺得有什麼公不公平。”風暮音用很平靜的聲音說:“我也不想知道什麼事情,更不想去問什麼人,這樣就可以了。”雖然長長的頭發起了遮擋的作用,但濕冷的衣服貼在身上還是讓她感覺有些寒冷。
她剛說完,就捂住臉打了個噴嚏,完全破壞了努力維持的冷靜形象。
“你一直這麼頑固下去,到了最後吃苦頭的還不是自己嗎?”金先生站起來走到她身前,把自己臂彎間的披肩披到她身上,看著她輕聲地歎了口氣:“為什麼性格會這麼倔強,總是喜歡一個人逞強呢?”風暮音的手指扣在白色的錦緞上,低頭看著精美的暗色龍紋,隨著她指間的折痕扭曲,栩栩如生地仿若轉瞬就會騰空而起。
“還是去問問他吧!”金先生又說:“你是個聰明人,只要能夠解開心結,我想你最終還是會選擇他的。”兩個人靠得很近,風暮音直視著金先生領口上的璀璨徽章,第一次發現他身上有著仿若燦爛陽光的氣息。
這種氣息混合著空氣中淡淡的荷花香,還有他在月光裡看來柔和許多的目光,讓風暮音終於能有力氣扯動嘴角,勉強地笑了一笑。
“別放在心上,一切會變好的。”金先生用手指撩開她垂落的頭發,語氣就好像在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謝謝你,還有……”她不太熟練地開口道歉:“我很抱歉。”“為什麼?”金先生倒是一怔,慢慢地收回了手。
“我讓晨輝遇到了危險。”風暮音有些局促不安地說:“還有在魔王面前的時候,我好像是有些意識不清,所以才差點說……不過,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你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也已經到了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年齡。”似乎只要一說到關於晨輝,金先生的情緒就會受到影響,下巴立刻就緊繃了起來:“說到魔鬼喜歡引誘他人墮落,那是他們的天性,和你也是沒有關系的。”
“嗯!”風暮音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
金先生看著她眉眼低垂的樣子,好幾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不是向來都很直接的?”風暮音抬起眼角看他,紫色的眼睛裡隱約閃耀著光華:“有什麼好顧忌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也許我不該多問。”金先生被她這麼一看之後,表情倒是沉重了許多:“你應該還沒有死心吧!今後又有什麼打算呢?”
“如果你是問關於我父親的那件事。”風暮音用力拉緊了身上的披肩:“對!我是沒有死心!可我現在連路都走不穩,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又能做些什麼呢?”
“你不用這麼激動,我沒有繼續干涉你的意思,就算我能阻止你一時,也沒有辦法攔你一輩子。何況你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幫你收拾爛攤子。”金先生的口氣相當無情,之後卻頓了一頓又問:“不過,你應該知道以你的能力,什麼都做不了,就不要為他增加額外的負擔了。”
“我是他的負擔嗎?”風暮音想了一會,眼神漸漸迷茫起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幫他,結果卻變成了負擔嗎?”
“對所有人來說,你……”金先生話說到這裡沒了下文。
“我什麼?”風暮音問他。
“發生了這麼多事,你應該已經很累了。”金先生一邊說,一邊走向門外:“你先睡上一覺,一切等休息好了之後再說吧!”他跨過門檻,轉過身來關門,視線在風暮音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鍾。用的是充滿了矛盾,又混合著憐憫的目光。
風暮音在那裡站了一會,直到覺得累了,才試著收攏起翅膀躺回床上。
她蜷攏身體,用被子緊緊地把自己裹起來,過了很久還是渾身冰涼。
她從那個眼神,已經猜到了金先生想說什麼。
……對所有人來說,風暮音只是一個多余的負擔……
……王子在小美人魚變成泡沫之前,終於認出了她。後來大家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那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
暮音爸爸說,王子認出了小美人魚,然後大家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你爸爸騙你的……
“暮音!暮音!”風暮音回過頭,看到了站在身後不遠處的晨輝。
“你好點了嗎?”晨輝隔著花叢問她。
“好多了。”風暮音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雖然她身後的翅膀已經消失,可眼睛的顏色似乎一直變不回去。
“天氣真好!”晨輝用力地伸了個懶腰:“這種天氣坐在花園裡曬太陽,還真是件愜意的事呢!”風暮音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你剛才像是在發呆。”晨輝繞了過來,坐在她的身邊:“在想什麼?”
“只是想想小時候的事情。”風暮音把頭靠在柱子上,看著天上形狀變幻不定的白雲:“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常常覺得自己可能是精神分裂。
“明明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卻總覺得像是真實存在記憶裡的一部分。但每次只要仔細去想,又是越想越忘,到了最後什麼也想不起來。”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情況嗎?”晨輝也學她把腳放在走廊外側,頭靠在另一邊的柱子上:“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覺似曾相識,那只是一種錯覺而已。”
“並不是那樣的。”風暮音搖搖頭:“沒有真正體會過,你不會了解的。”
“那暮音你是在想爸爸的事嗎?還是……”晨輝低下了頭:“你一定是在想我很沒用,什麼忙也沒能幫上你。”
“不要瞎猜。”風暮音瞟了她一眼:“我剛才只是想起小時候和爸爸在一起的往事,那些一直都記的很清楚的事情,好像突然之間變得模糊了,而且還是越想就越模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暮音……”晨輝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
“晨輝,你沒事吧?”風暮音覺得晨輝今天的樣子有點奇怪,可具體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你要是覺得累了,就去休息吧!”
“沒事!我有什麼事呢!我很好啊!”晨輝璀璨地笑了笑,但這個笑容卻讓風暮音暗自皺了一下眉頭。
“那就好了。”風暮音不太會表示關心,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我真的很好。”晨輝搖了搖頭:“倒是暮音你,你也沒什麼事吧?”
“我?”風暮音的目光暗了一下:“我也沒……”
“我們回來的那天晚上,赫敏特先生來過吧!”晨輝沒有讓她說完,很直接地告訴她:“我已經都知道了。”
“是嗎?”風暮音只能把搖頭變成點頭:“他是來過。”
“我覺得有些不能理解。”晨輝朝她靠了過來:“如果要我說的話,不論暮音你變成什麼樣子,赫敏特先生都不會是那樣的反應才對,這裡面也許是有什麼誤會。”
“也說不上什麼誤會,這才是他該有的反應。”風暮音側過臉,目光停留在地面的某處:“他是狩魔獵人,一直以誅殺所有魔族為目標,一時沒有辦法接受我變得像個魔族,那也是很正常的。”
“他讓你這麼難過,你還要幫他辯解嗎?”晨輝的語氣有些急切:“暮音,你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對不對?”
“你在說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排斥著這樣的話,所以風暮音並沒有立刻聽明白:“怎麼突然這麼激動,還說什麼我喜歡?我根本不喜歡他,我對他……”
“我的意思是我愛你……風暮音小姐,我現在是在對你表白愛意,你這樣的反應會令我傷心的”
“我很討厭他!”風暮音咬牙切齒地說:“討厭得要死……”天青那渾蛋,八成是把自己說過的這話全部都忘記了!
明明是他先說喜歡自己的,他要永遠陪著自己的!
可卻又對著自己露出那種表情,用他總是對自己微笑撒嬌裝笨蛋的臉,露出那樣的表情……
風暮音用力握著自己的手腕,用力到雙手都不住顫抖。
風暮音臉色發青,晨輝也是低著頭,很久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風暮音激動的情緒才能慢慢平復下來,轉眼一看,卻被晨輝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晨輝,你沒事吧?”這兩天她的體溫一直很低,最高也就三十度左右,可是晨輝的手沒有理由也和自己差不多冷的:“你的手很冷,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你……”晨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卻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什麼?”晨輝的聲音太輕,風暮音不是聽得很清楚。
“你不會喜歡他的對不對?”風暮音聽見她還是在問這個尷尬的問題,被她拉著的手僵了一下。
“他的性格很古怪,也不是什麼善良可愛的人。”晨輝睜著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暮音你好像還說過你不喜歡他,對不對?”
“我不想談這些事情。”風暮音並不是很想要討論這些:“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最好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可你是怎麼做到的呢?”晨輝呆呆地看著風暮音:“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抱過我,更別說假以辭色。他從來都是拒人千裡……可是卻把自己的披肩給了你。”
“這條披肩?”風暮音終於想明白了症結所在:“晨輝,你剛剛說的不會是金先生吧!”
“還能有誰呢?”晨輝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你喜歡上他了,對不對?”
“我已經糊塗了,你到底在說什麼?”風暮音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你到底是在緊張什麼?”
“我沒有辦法不緊張啊!”晨輝笑得比哭還要難看:“我好擔心,要是暮音喜歡上他怎麼辦?我一定爭不過你,你會把他從我身邊搶走的!”風暮音看了她半天,連“你除了胡思亂想還會什麼”、“真是沒有出息”這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晨輝,我以前的想法錯了。”風暮音的聲音很低,但是晨輝卻聽得很清楚:“雖然他無法給你想要的愛情,可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寵愛著你。其實你沒有理由埋怨或者指責他,你再怎麼愛他,也不能要求他一定要愛上你吧!”
“這些不就是藉口?明明是你喜歡上他了,所以叫我死心的,對不對?”
“我說了我對他……”面對晨輝的指責,風暮音覺得啼笑皆非:“你這種指責簡直就是無中生有。”
“我知道,暮音你什麼都比我強,你比我堅強比我成熟,和你比起來,我就是個傻傻的小白癡!”晨輝的聲音尖銳起來,臉色卻更加難看:“其實暮音你才是任性又過分,蘭斯洛不喜歡你了,你就要重新找一個人喜歡你,證明你才是……”
“啪!”等到風暮音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晨輝捂著發紅的臉頰,目光呆滯地看著她。
“讓我心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可沒空陪你一起發瘋,麻煩你回自己房裡想一想,要不就直接去找你的金先生問明白也行。”風暮音拉下披肩丟給她,臉色鐵青地說:“在你清醒之前,我不想再看見你!”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1-2 11:41 AM
04 藍緹雅卷(下)——精靈之王 第十章
風暮音坐在床沿,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雖然她剛才沒怎麼用力,可打過之後還是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只不過為了讓晨輝能清醒一點,她不得不擺出冷酷的樣子撂下狠話。
她能夠體會到晨輝心裡的那種痛苦,只是不希望看到她變得歇斯底裡。
晨輝是適合微笑、適合陽光的孩子,不適合因為妒忌而發狂。
不過,那也許是沒什麼效果的,晨輝對金先生的感情,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她移動目光,看見牆邊堆著的皮箱,才想起金先生說過,會讓人把自己的東西從天青那裡拿回來。
她走過去打開箱子,看到疊放整齊的衣服上面放著一絡黑色的頭發。
天青!天青!一看到這些和他有關的東西,甚至一想到這個名字,她的胸口都會隱隱作痛。
她把那些頭發拿起來,然後隨手扔到了身邊的紙簍裡面。
“你在做什麼?”金先生走進她房間的時候,看見她正蹲在地上對著一只紙簍發呆。
“沒什麼!”風暮音站起來,一臉若無其事地問他:“你最近很空嗎?為什麼總來找我。”
“身為主人,陪陪客人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金先生跨過門檻,自動自發地坐在了桌邊。
“真抱歉,我好像把你的披肩弄丟了!”風暮音看到他衣擺上的飛龍圖樣,想到了被自己丟給晨輝的那條披肩:“希望你不會讓我賠償給你。”
“沒關系。”金先生眉毛也沒有抬一下:“就算你還給我,我也不會再要了。”
“我有時候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樣的人。”風暮音走到桌邊坐下:“有時候好像很好相處,有時候卻根本不能接近。”
“這和我對你的感覺倒是相同。”金先生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紙簍:“有時候心腸很軟,有時候卻意外的絕情。”
“你是想說我們兩個很像?”風暮音瞥了他一眼。
“就某種程度來說,是的!”金先生微側著頭,垂落身前的黑色長發在陽光裡折射著光芒。
風暮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卻在碰到頭發之前就被金先生抓住了,她抬起眼睛,正對上了金先生似乎別有深意目光。
又是那種憐憫……那令人覺得渾身不舒服的憐憫眼神!風暮音渾身一震,急著把手往後縮:“抱歉,我失態了。”
“沒關系!”金先生居然沒有立刻放手,連帶臉上的表情都變了:“我並不介意,其實我對你……”氣氛忽然變得曖昧起來,雖然這曖昧來得莫名其妙,不過說句實話,金先生原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且向來是一副冷漠倨傲的樣子,忽然這樣眉目輕愁,一臉別扭的欲說還羞,倒是叫人賞心悅目。
不過坐在他對面的風暮音沒有半點驚艷的感覺,她全身的汗毛一瞬間豎了起來抗議,胃也跟著翻攪了起來。
“你做什麼?”她愣了一下,然後用力地抽回了手。沒想她拼命用力的時候,金先生正巧放開手,害她差點摔到地上。
“不過我也知道。”金先生慢慢地把手放下,又慢條斯理地說:“不過是因為我的頭發令你想到了他。”風暮音嘴唇動了動,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多就幾秒的時間,金先生的臉上已經再找不到任何曖昧,或者可以供人遐想的線索,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風暮音的錯覺。
她重新坐好以後,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金先生恢復了一貫的穩如泰山,風暮音不知道怎麼開口,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對坐了有兩三分鍾,氣氛變得極其僵硬。
“先生、先生!”這個時候,西臣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一臉慌張地說:“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剛才晨輝小姐哭著跑出去了。”
“什麼?”風暮音站了起來。
“我已經讓東將跟著了,不過我怕小姐出了什麼事情……”
“能有什麼事情?再說她又不是孩子了,自己認得回來的路。”金先生和西臣緊張的態度截然相反:“不用管她,叫東將回來吧!”
“西臣。”風暮音看見西臣手裡拿著一塊眼熟的白色布料:“那是從哪裡來的?”
“我在外面走廊裡撿到的。”西臣拍了拍手裡的白色披肩:“也不知怎麼揉得好皺。”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西臣不解地看著表情在一瞬間僵硬的風暮音。
“金先生。”風暮音的眼皮急跳了幾下,從牙齒裡擠出了聲音:“你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金先生站了起來,朝她點點頭:“風小姐,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你就這麼走了?”風暮音在身後喊住了他:“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解釋一下!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想聽什麼樣的解釋?”金先生側過頭反問她:“還有,我做事什麼時候要經過你的同意了?”金先生轉過來的半邊臉陰沉駭人,勾起了風暮音不好的回憶。
她臉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撞在紫檀木的桌子上。
金先生哼了一聲,大步走了出去,西臣憂心地看了她一眼才跟了上去。
他們前腳跨出房門,房裡傳來了大聲的咒罵和疑似踢翻椅子的聲音。
西臣從沒有想過冷靜的風暮音也會這麼失態,忍不住吃驚地停下了腳步。
“西臣!”金先生已經走到了轉角,回頭喊她:“有什麼好看的。”
“喔!”西臣被他前所未有的嚴厲聲調嚇了一跳,慌忙跑了過去。
她一邊跟在金先生身後,一邊偷偷看著眼前過分緊繃的背影,感覺是一頭霧水。
今天,怎麼每一個人都不對勁?
金先生到底要做什麼?他非要把無辜的人一起拖下水去才高興嗎?
還有晨輝那個蠢貨!
這種時候她倒不會沖進來揪著問個清楚了?以為自己是悲情女主角,還玩什麼淚流滿面,奪門而出的把戲……
什麼年代了?這幼稚到了極點,讓人唾棄的老土方法,為什麼居然還會有效?
風暮音在房間裡踢翻了椅子,用力咒罵那一對瘋子,又焦躁了整整十分鍾之後,決定出去把晨輝找回來。
她不管金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可她不希望看到那個喜歡鑽牛角尖的傻瓜,為了這種劣拙的騙局傷心得死去活來。
照理說,就算晨輝的腳程再快,也沒有理由跑得太遠。
可出了安善街,她一路問過來,卻沒有人看到和晨輝相似的女孩經過。
她腳步慢了下來,正在想是不是追錯了方向,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很眼熟的地方。
這裡,是第一次和天青相遇的地方!
“暮音。”巧的是,她才這麼想,就聽見背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握緊了拳頭,動作非常緩慢地轉過身去。
天青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就像是一個發光體,走到哪裡都這麼引人注目。
“下午好,赫敏特先生。”風暮音扶了扶戴著的墨鏡:“真巧啊!”
“暮音。”天青走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下:“不要這樣,好嗎?”
“這真有趣!”風暮音笑了一笑,覺得他這句話很滑稽:“我做了什麼讓你為難的事情嗎?”
“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天青伸手想要碰她,她微微側身閃過:“暮音,我……”
“那麼是怎麼樣?”風暮音平靜地看著他:“我在聽。”
“不。”天青用一種痛苦掙扎的目光:“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起,可你要相信我,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一直強調不一樣不一樣,那麼到底是怎麼個不一樣法?”風暮音冷笑著問他:“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說的話,我怎麼會知道呢?”
“暮音,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恰當的時機,我會仔細地告訴你一切。”天青用焦灼的目光看著她,朝她伸出手:“但是現在,你要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會很冷靜地面對。至少要等我向你解釋清楚以後,再決定該怎麼做。”
“那麼,等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風暮音賭氣似的地把手放在背後,往後退了一步:“既然總是說在等待時機,那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你沒有理由要求我答應任何條件!”
“暮音。”天青沮喪地垂下了手:“你不明白……”
“我一直以為自己堅持的東西是對的,可是到了現在,我也說不清了。”她覺得胸口發悶:“我該明白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人,我認識的每一個人,我都不明白你們。其中甚至包括了我的父親,還有你天青。我有時候覺得你們每一個人都很陌生,好像我們並不認識。”
“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啊!你們全部都知道。”風暮音疲倦地笑了:“只有我不知道嘛!”天青移開了視線。
“那麼,再見了!”她輕聲道別,在和他擦肩而過時又停下,告訴他:“天青,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胸中慢慢堆積起來了一些什麼。
後來,在彌漫著淡淡霧氣的森林,當手從他的掌心滑開,在那一刻,胸中那些沉重的東西扎到了心上,然後,慢慢慢慢,越扎越深……
走過拐角的時候,風暮音回過頭,她看見天青站在原地,孤單的身影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
風暮音跨進大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古怪氣氛。
一切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只是當她繞過照壁,沿著小路往裡走的時候,有好幾次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她轉身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和門外一如既往安靜的街道。然後拿下墨鏡,用力捏了捏鼻梁,告訴自己不要疑神疑鬼。
靠近通往花園的拱門時,聽見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風暮音第一個反應是晨輝回來了,不過當她再靠近一點,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一個是金先生的聲音沒錯,不過另一個也是男人的聲音。
沒想到會有陌生的訪客,風暮音走到門邊停了下來,在考慮是直接過去還是應該打個招呼什麼的。
金先生面對著她站在那裡,而風暮音才把視線放到背對著她的那個人身上,她脆弱的眼睛就痛得厲害。
她連忙閉上眼睛,唯一的印象是那人穿了一件純白的衣服,而且白得一點都不柔和,所以才會在陽光下面這麼刺眼。
“很久沒有去聖城問候。”風暮音還在低頭揉著眼睛,就聽見一向倨傲的金先生,竟然是在用近似於謙卑的姿態對另一個人問好:“還要請您原諒。”
“不論什麼情況之下見面,你都是這麼彬彬有禮。”那個人說話的速度有些慢,但配合他的聲音聽起來卻異常優美:“我有時也會好奇,不知道拿下了這個面具之後,真正的你會是什麼樣子?”
“您真是愛開玩笑。”雖然還算自然,可金先生的笑聲和往常相比還是有些干澀。
“我不是在開玩笑,人我今天一定要帶走。”那個優美的聲音在說:“我希望你不會有什麼意見。”金先生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陪了一個笑臉。
風暮音的眼睛總算感覺好些了,她剛抬起頭就看到了金先生的這個笑容。
她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金先生這種樣子,就好像是絕望中夾雜著無奈……
“怎麼?”那個人又問:“難道你真的有意見嗎?”
“您都親自蒞臨了,我怎麼會有什麼意見呢!”金先生的雙手攏在袖子裡,微微彎著腰,頸邊的水晶折射出七彩光芒:“我正要懇求您,請您一定要寬恕我對您隱瞞這些事的罪過。”
“你放心吧!”那人的心情顯然比金先生要好上很多:“雖然我知道之後有些驚訝,甚至還有些生氣,不過現在我只想感謝你,怎麼說,你都是幫了我大忙。”風暮音瞇著眼睛,再一次朝那個人看了過去。可這一眼看過去,她的心都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那人的確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可真正閃耀刺眼光芒的,卻是他的頭發。
他有一頭直到腳邊的銀色長發……
風暮音腦子裡轟地一響,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鮮紅純白交錯而過。
她頭有些暈,胃裡也很不舒服,就連手腕也忽然燙得厲害,好像是被火在燒灼著一樣。
恍恍惚惚的,她看見金先生的表情。
那是帶著憐憫的……
“這算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吧!”那個很像在惡夢中糾纏著風暮音的人,朝著風暮音的方向轉過了身:“你說要是席狄斯知道了之後,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圍繞他四周的光芒不再像之前那麼刺眼,風暮音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穿著雪白的衣服,銀白色的長發沒有半分凌亂地一直披瀉到地上。
他的容貌是那麼完美,完美得簡直毫無瑕疵,仿佛上天最精美的傑作。
他的神情並不嚴肅,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淺笑,但就能讓人產生一種只能仰望的感覺。
這個人!這張臉!絕對就是那個一直出現在她夢中的男人!
當有一天,纏繞著你的惡夢在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出現在了你的面前,你會有什麼感覺?
“你是誰?”風暮音拼命忍住想要轉身逃跑的沖動,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問出了這三個字。
銀發的男人笑而不答,似乎覺得這個問題非常有趣。
“風暮音小姐,你不該這麼失禮的。”金先生用一種奇怪的語調說:“你要知道,現在在你面前的這位,可是統領神界的天帝,擁有至高地位的諾帝斯大人!”風暮音花了三十秒的時間,才理解了這個復雜拗口的頭銜是什麼意思。
她想起那幅畫上戴著華麗冠冕,穿著白色衣服的形象,一時沒有辦法把那個形象和眼前的人聯系到一起。
“是神界的天帝……”她喃喃地說:“可為什麼……”
“天帝大人”慢慢抬起了始終低垂著的眼簾,朝她這裡看了過來。
原本以為是黑色的眼睛,但是等到風暮音和他對視的時候,才看清那是綠色,一種說不出是深邃還是清澈的綠色……
很久很久……怎麼說?“永遠”好不好?
看到風暮音怔然的表情,他微笑了起來。
心裡在說不是,但風暮音的嘴好像是不受管束的說出了那個名字:“天青……”
“天帝大人”聽到她這麼喊,笑得更加開心了。
風暮音都被自己這一聲“天青”給弄糊塗了。
明明除了眼睛之外,不論聲音、外表或者神情,這個男人和天青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可就算這麼想,她心裡卻依然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人。
她用力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才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聯想。
只是因為太害怕了,所以她才會喊天青的名字,絕對不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很像……不!他一點也不像天青!一點也不!
她往後退去,滿腦子趕快離開的念頭。
“我記得你一直都很勇敢,這個時候怎麼又想到退縮?”諾帝斯看著她,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難道說,我不在你身邊的這段時間,你變得軟弱了嗎?”風暮音一下子僵在了那裡,她再一次仔細地看著這個男人,發覺除了抗拒、慌張,自己對這個人有種奇特的熟悉感。
“我們認識嗎?”她忍不住問。
“那是當然的了。”諾帝斯點頭的姿勢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我們非但認識,還認識了很久。”
“我不是說小的時候……”風暮音不確定地問:“在最近,我們也見過吧!”
“是啊!”諾帝斯語氣輕飄地回答:“不過那時我是借用了人類的軀殼,所以外表有所不同,而你通常會把我叫做——天青。”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2-19 04:1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21 04:06 PM 編輯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一章
「童話故事裡的公主,已被大雨淋濕,墜入愛情與親情的永夜中茫然無措……
失去了我,你會覺得後悔嗎?如果你會覺得傷心覺得後悔,那你就是愛上了我。」
戀人絮語── by 暮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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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暮音站在那裡,一臉呆滯地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天帝”,腦子裡不停回蕩著剛才聽到的話。
借用了人類的軀殼?自己通常把他叫做天青?那是什麼意思?
“我對你感到無比失望。”身為神界的帝王,諾帝斯任何時候看上去似乎都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他的表情十分嚴肅。
“你什麼時候學會懦弱和逃避現實了呢?這不像你的作風。”
“我沒有……我什麼時候逃……”風暮音發覺自己開始語無倫次,連忙停下了質問。她深吸了口氣,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你能說得詳細一點嗎?我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看來我是錯了,你遠沒有我想的那麼聰明。”諾帝斯搖了搖頭,綠色的眼睛裡帶著惋惜。
“原本我以為這些提示對你來說已經足夠,可現在我不得不更殘忍一些,你要知道,這並不是我的本意。”風暮音真的很害怕,當她一看到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在胸腔裡不停顫抖著,連呼吸也變得斷續不暢。
但是她心裡又隱約能夠感覺得到,並不完全因為這個人是她惡夢的根源,雖然可能曾經被這個人很殘忍地對待過,但她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力反抗的孩子了。
她真正在害怕的,是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某種原因,也許就是這個男人嘴裡所說的“更殘忍一些”的事情……
直覺告訴風暮音,不論對方接下去要說什麼,都可能是她無法接受的,最明智的選擇,是現在就轉身逃走。
可偏偏理智再怎麼不停催促她采取行動,她卻還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這個有著綠色眼睛的男人,仿佛被吸引住一般。
“還記得這個嗎?”諾帝斯似乎很滿意她呆滯的表情,微笑著舉起了戴著銀色指套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
“如果不是因為我給你的這個標記,你怎麼可能解開盟約森林的結界?”風暮音的左手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露出了掩藏在衣袖下面,那個由纏繞的綠色線條所組成的圖案。
“你給我的?你在說什麼?”風暮音看著那個圖案,遲疑地問:“這明明是天青在迷霧森林裡和我開的玩笑,怎麼現在又成了你給我的標記了?”
“雖然看起來形狀是有點相似,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四葉草或者愛的記號。這是代表了我的徽記,就好像標注了所有物一樣,呵呵!”
諾帝斯笑了出來:“至於‘天青’……那是直到我成為神界的‘諾帝斯’之前,一直在使用的名字。”
“你說你是天青?”聽到這個荒誕的說法,風暮音止不住地嗤笑出來:“如果你是天青,那剛才和我見面的那個又是誰呢?”
“你怎麼還不明白?”諾帝斯的耐心出奇地好,依舊不緊不慢地說:“我是‘天青’,卻不是‘蘭斯洛。赫敏特’。你剛才見到的實際上是‘蘭斯洛。赫敏特’,而不是‘天青’。”
“天青不是蘭斯洛……你是天青,蘭斯洛是蘭斯洛。”風暮音按照他提供的邏輯,機械地重復著:“你們是兩個完全沒有關系的人?”
“你果然還沒有笨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諾帝斯指尖一動,讓風暮音的手自由地垂落了下去:“沒想到這樣一個充滿了破綻的謊言,居然把我都騙過了。”
“我不相信你的鬼話,一點也不相信!”風暮音慢慢地搖著頭:“你這純粹是在胡說八道。”
“很好!既然我說的話你不相信,那我就讓‘你的天青’自己和你說吧!”諾帝斯目光一閃:“你還在等什麼,已經到了要揭曉謎底的時間了!阿洛,出來吧!”他刻意強調的最後兩個字,讓風暮音竭盡全力維持的冷靜面具出現了裂痕。
慢慢接近的腳步聲緩慢有力,在離風暮音還有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阿洛?在風暮音認識的人裡面,只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在那一片迷霧重重的森林裡面……風暮音全身僵硬,沒有辦法轉過頭確認背後在靠近的到底是誰。
諾帝斯和她之間的距離不是很近,但風暮音清清楚楚地,在他眼睛裡看到了惡意的嘲弄。這種冰冷的嘲諷讓風暮音多少恢復了一點清醒,她咬了咬牙,猛地轉過了身。
“天青”穿著黑色的風衣,站在風暮音身後不遠處,看上去和剛才沒什麼不同,當然,只除了他臉上那種麻木冷漠的表情。
“天青!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說你不是天青?”風暮音的聲音急切而慌亂:“我不相信,真的,我一點也不相信!”
“暮音。”他回答的聲音很輕:“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並不是天青,而是蘭斯洛。赫敏特,也就是你在迷霧森林裡遇到的那個阿洛。”
“你在說什麼?”風暮音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滿是迷惑地看著他:“你再說一遍,我好像沒有聽清楚。”
“風暮音,到了這地步,你最好能夠面對現實。”蘭斯洛一臉沉重地回望著她:“我知道你已經明白了,事情就像你所聽到和看到的這樣,我蘭斯洛●赫敏特和你喜歡的那個天青並不是同一個人,也許身體一直都是,但存在於裡面的靈魂卻完全不同。”風暮音的腦海裡一片嗡然作響,眼睛裡看出去的東西都是重重疊疊的。
“你胡說!我什麼都不明白,我一個字都不明白!”她的聲音發顫,都不知道自己在辯解些什麼:“這怎麼可能?你是天青……一直都是……”
“我不相信你絲毫沒有感覺到我們的不同。”蘭斯洛對著她搖頭:“你從夢域回來之後再見到我,就應該覺察到了什麼吧?不然也不會什麼都不問我,把我的出現看做是理所當然。只是因為害怕知道真相,你選擇逃避,那時才刻意忽略了不提,對吧?”風暮音把顫抖的手掌緊握成拳,慢慢地往後退了一步。
“還記得嗎?”蘭斯洛往前跟進了一步:“那天晚上,在迷霧森林裡面,你應該已經看到了一切。”
“不,那是你,我看到了你!”風暮音又往後退了一步:“那時候你有危險,可是我暈倒了……”
“還有呢?暈倒之前你還看到了什麼?”蘭斯洛表情冷漠地跟上一步,對風暮音驚慌失措的眼神視而不見:“你看到我,也看到了他,你還看到了……”隨著他的講述,風暮音仿佛回到了那片充滿了霧氣的森林,她茫然不安地在一片濃濃迷霧裡奔跑,想要尋找不知道去了哪裡的天青。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從發梢不斷滴落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無法辨別方向,只能依靠著直覺一直往前。
就在她終於沖出重重白霧的那一刻,她看到了……
“對於細心的你來說,一眼就已經足夠了,我想你應該明白。”蘭斯洛抬起了他的手,舉到自己和風暮音中間:“你不要告訴我,你除了‘天青’的臉以外,什麼都沒有看到。”
風暮音看著他舉高在自己面前的雙手,似乎看見有些黑色的光芒在那兩只手腕間閃過。她先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又一下……
阿洛來這裡的時間不長,我看他沒有地方可去,就允許他暫時留在這裡。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
阿洛本不屬於迷霧森林,或者他本不屬於那個世界。
為什麼不拿掉斗篷?
阿洛一直一直穿著斗篷,可是他有一雙人類的手。
傳說中,只有魔族才擁有紫色的眼睛。可是你是人類,瞳孔不應該會出現這種顏色。而且你的頭發生長的速度異乎尋常,這是一種很糟糕的現象。
阿洛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感覺很奇怪,還帶著一種奇怪的戒備,就好像本能地排斥魔族。
阿洛,你的聲音和天青很像呢!只是聽聲音,我都沒有辦法分辨出來。
兩個人的聲音何止是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雖然世界很大,可是要找兩個聲音一模一樣的人,倒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暮音……你怎麼會這麼傻呢!你這個樣子,我該怎麼告訴你呢?
阿洛那時原本要告訴自己什麼?難道他是想要告訴自己,他根本就不是……
蘭斯洛已經不再往前,但風暮音卻依舊往後退去,直到她的後背碰到了什麼無法再退,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撞到了上面,一種很淡很干淨的氣息就把她包圍了起來。微涼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地就像是對待珍愛的寶物。
“你做得很好,可有些過了。”再怎麼聽,這個聲音和天青的也是沒有半點相同之處:“你應該更婉轉一點才對,再怎麼說,她對你一直都是很不錯的。”風暮音順著手指的移動向後仰起了頭,在非常接近的距離,對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睛,那說不清是深邃還是清澈的綠色,閃耀著點點光芒……
到了這個時候,風暮音再也沒有辦法告訴自己這是一個陌生人。雖然外表毫不相同,雖然她內心深處對這個人仍有一絲畏懼,可是面前的這個人千真萬確就是天青啊!
“如果你真的是……”風暮音嘴唇顫了一顫,怎麼也說不出那個名字:“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諾帝斯用另一只手托起了風暮音的手腕:“因為我需要讓你愛上我。”
“需要我愛上你?”風暮音打了個寒顫,感覺四周的溫度忽然冷得讓人無法接受:“為什麼你要讓我……”
“為了讓一個無聊的預言變成事實!其實那是個很可笑的預言,但既然所有的人都深信不疑,對我來說就大有用處了。”銀白色的長發隨著他低頭的動作滑過風暮音的頸邊,感覺竟然好像用冰做成的一樣。
“我不惜借用人類的身體接近你,希望讓我們之間的感情產生得和諧自然。可是就在一切順利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如果不是有人及時提醒了我,這個錯誤差點就無法挽回了。”他說他變成了人類接近自己,原因是為了讓自己愛上他,而動機,則是一個“只要別人相信”就可以的預言……
風暮音想要避讓的動作,因為諾帝斯的話而停頓了下來。她轉過頭,看向一旁始終不言不語的金先生。
金先生沒有和她對視下去,首先移開了視線。
“我怎麼從來就沒有注意到呢?”諾帝斯握住她的手腕,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其實是這麼明顯,既然你是黃昏時的聲音,又怎麼能夠代表光明,又怎麼可能是我所需要的?”暮音這兩個字如果連起來解釋,意思就是黃昏時的聲音,這是一個有些奇怪的名字,當然是不能代表光明,可自己的名字又和光明有什麼關系?而且他的話聽起來,意思就像是……
“你……希望我是什麼人,而我並不是,對不對?”風暮音很小心地問。
“你總是令我感到驚奇,雖然都是在一些不恰當的時候。”諾帝斯用一種無奈的語氣告訴她:“你猜對了!我一直試圖讓你愛上我,而就在幾乎已經成功的時候,卻發現有人和我開了個惡劣的玩笑,原來我一開始就弄錯了對象,我要找的,我要讓她愛上我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風暮音臉色發青,覺得眼前都是虛假的幻象,一切就像是誇張得超出了尺度的惡作劇,根本沒有半點能讓她相信的理由。
“難道你不覺得,在奇異的世界裡冒險,努力拯救自己的親人,這是非常適合愛情開花結果的環境嗎?”諾帝斯用一種風暮音熟悉的溫柔語氣,向她揭曉著殘酷的真相:“我也覺得很可惜,畢竟我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培育這朵愛情之花,最後卻要親手把它鏟除,然後再重新來過。”
風暮音下意識地一動,沒有花費什麼力氣,就從那個冰冷的懷抱裡掙脫了出來。她轉過身面對著這個人,睜大了眼睛,盯著這個因為收斂了笑容,而更加凜然高貴的男人,她意識到冷漠無情也許才是這個“諾帝斯”真實的模樣,她心中瞬間涼了半截。
“天青。”風暮音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個圖案,聲音低沉地說:“如果你現在告訴我,這是個玩笑或者你有其他的苦衷,雖然我會很生氣,可最後還是能夠原諒你的。”諾帝斯的回答是一個冷漠的笑容。
“如果真的只是一場騙局,我還是要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她的聲音冷靜得連她自己都很吃驚。
“如果那些誓言都是謊言,那是不是代表著,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呢?”
“真是遺憾,這其中根本不存在你問的這個問題。”諾帝斯看著她的表情,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只,正俯首看著人世間一出荒誕有趣的鬧劇。
“不要用你那種人類的狹隘目光來看待一切了!我所需要的,不是黑暗中孕育出來的污穢魔物,而是出生於晨曦光輝之中的純潔公主。”
“什麼意思?什麼叫出生……光輝的公主?”“很簡單的意思。”回答這個問題的,竟然是金先生:“天帝大人指的那個人,是晨輝。”風暮音看了過去,在金先生沒有閃避的眼睛裡又一次看到了憐憫。只是這一次,她明白了原因,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金先生會覺得她很可憐。
“他要的是晨輝不是我,而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只是沒說出來,對不對?”不是求證,風暮音只是面無表情地在陳述:“晨輝,出生於晨曦光輝之中的純潔公主……果然是很適合光明的名字。”鬧劇!這真是一出荒誕的鬧劇!最後的結果果然如此,就像是一直以來,風雪告誡過她的一樣。
沒有人值得信任!原來……真的沒有例外……風暮音捂住自己的嘴,用一種壓抑的聲音笑了出來。
“要對你說出這些殘忍的話,我實在是有點不忍心!”這句話從諾帝斯的嘴裡說出來,聽上去完全像是一句虛偽社交辭令,沒有人會相信他真的有什麼“不忍心”。
“我希望能夠讓你像一個童話故事裡的公主一樣,永遠生活在美麗光明的世界裡面。但是我可愛的暮音,你怎麼就不是我真正要找的那個人呢?”她第一次試圖相信的人,試圖去喜愛的人,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變成了一個再陌生不過的人。事實就是這樣的,他是神,而她只是個被玩弄於手掌心的可笑小丑……
風暮音能夠聽得到,溫熱的血液在自己血管裡一寸寸凝結,還有……心裡某一個部分靜悄悄的,慢慢的,死去的聲音。
站在風暮音身後的蘭斯洛抬起頭,看著風暮音搖搖欲墜的背影,直覺就要伸手扶她。
諾帝斯冰冷的目光,卻在這個時候有意無意地瞥了過來。蘭斯洛默默地收回手,放到身側,緊緊地握成了拳。
“原來都是假的!”風暮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對著面前的諾帝斯點了點頭:“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我一直覺得這不真實,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原來……什麼都不存在!”什麼都沒有存在過,從來就沒有那個體貼溫柔的天青,從來沒有那種纏繞胸臆的愛情,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又有什麼好傷心的?如果說表現出受傷能夠換回什麼的話,那也只有更加不堪的嘲笑。
只是被人騙了,何必連自尊一同奉上任人踐踏……
“你的演技真是不錯,我差點就被你騙了。”風暮音挺直了脊梁,在這一瞬間,除了略微蒼白,她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悲傷難過或者類似的情緒:“不過,我承認這讓我很難堪。”諾帝斯微揚起眉,似乎詫異於她的反應。
“你在期待什麼?”風暮音也學他一樣抬眉,頗有些挑釁的意味:“如果你以為我會趴在你腳邊痛哭流涕,那我恐怕會讓你失望了。你對我來說,還沒有重要到那種程度。”諾帝斯綠色的眼睛微微瞇起,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你覺得我像是一個會犯同樣錯誤的傻瓜嗎?”一想到那有多麼地傻,風暮音笑了起來:“在你第一次隱瞞身分接近我的時候,我早就知道了,你是個根本不值得信任的人。不過看你這麼開心,我也就只好配合了你一下。”
“真的嗎?”諾帝斯眸光一閃。
“真的是幸好!幸好我沒有愛上你。”風暮音輕輕地撫摸著手腕上的印記:“否則就算現在我趴在你腳邊痛哭流涕,也只會被你當成笑話來看了。”這不是實話,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她的心絞痛得厲害……可是她的臉上卻是沒有流露出半點軟弱痛苦。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至少,還要留著讓自己驕傲退場的力氣。
諾帝斯往前一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最近:“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這麼喜歡逞強呢?”
“你這麼說不是很矛盾嗎?”風暮音微仰起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你自己都說我這個人類目光狹隘,所以就算要愛,我也應該愛上這個人吧!”她說話的時候,已經慢慢地轉過身,面向站在那裡的蘭斯洛。
諾帝斯用比冰還要冷的目光,看了一眼滿臉驚訝的蘭斯洛:“你不會告訴我,你看中的只是這個人類的軀殼吧!”
“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些虛偽惡心的謊言都能夠讓我愛上你的話……”風暮音嗤笑了一聲:“你太不了解人類了,對狹隘的人類來說,眼前的就是真實的,我才不管靈魂那種看不見摸不到的東西。”
“看在你這麼有精神的份上,我就做出一些退讓。”被貶低的諾帝斯不但沒有惱火,反而笑得更加開心起來:“畢竟我只是今天的第一個驚喜,而不是最後的一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風暮音回頭看他,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個聖潔高貴到刺眼的“天帝”,居然就這樣突兀地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風暮音只覺得眼前發黑,晃了一晃,差點就要摔倒。但她還是堅持住了,她站在那裡把背挺得筆直,直到脊梁很痛很痛。
“暮音……”蘭斯洛喊她。
風暮音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她側過頭問金先生:“晨輝被他帶走了嗎?”金先生張開嘴像是要說話,最後卻是用點頭作為回答。
“他帶走晨輝,是想做什麼?”她又問。
“娶她為妃。”金先生回答得簡單有力:“如果沒有被他發現,他娶的那個就會是你。”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2-19 04:20 PM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二章
他要娶晨輝?這……這簡直就是……
“這一點都不奇怪。”金先生沒什麼表情地說著:“說到身分,他們兩個其實是非常相配的。”
“就因為這個?”風暮音的語氣不由尖銳了起來:“你就這樣讓他把晨輝帶走了?”
“你還是不明白他有多麼可怕,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他的決定。”金先生垂下眼簾:“再說,我也沒有什麼立場阻止他,我的背叛和隱瞞已經是很重的罪了。”
“我不知道他有多可怕,我唯一看見的,是你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風暮音挑起眼角看他。
“你沒有立場?那你想過沒有,要是晨輝知道你這麼隨便地把她拱手送人,她的心情會是什麼樣的?”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這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怯懦總是因為有苦衷嘛!”風暮音幾乎是刻意地諷刺他。
“說不定你正在為擺脫晨輝這個累贅,而暗自高興呢!”
“風暮音,你說夠了沒有?”金先生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因為我又怎麼樣?”風暮音冷笑著反問:“你這是要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嗎?哼!那你倒是說說看,這又關我什麼事了?我還想正要找人問個清楚呢!”金先生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他的手從袖子裡伸了出來,殺氣在他眼中凝聚。
風暮音扯動嘴角,正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攔到了她的面前。
“金先生。”蘭斯洛略微回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臉色蒼白的風暮音。
“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並不是因為某一個人的責任。”金先生臉色並沒有轉好,卻慢慢地垂下了手。
“暮音,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不過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蘭斯洛轉過身,對著風暮音說:“你還是冷靜下來,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不想聽你說的任何話!”對著這張臉,她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暮音!”蘭斯洛急切地說:“你聽我說……”
“不論你說什麼,那都和我無關,因為我們本來就是無關的人。”風暮音打斷了他,轉過身往外走去。
“還有,赫敏特先生,既然你認為自己很了解我,那就應該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愚弄。”不再理會其他,她就和來時一樣,一步步走過青石的小路,繞過灰色照壁,跨出了朱紅色的大門。
“你想對她說什麼?”直到風暮音的背影消失,金先生才問蘭斯洛:“你應該也知道,一旦秘密被揭穿,這就是她必須要面對的一切。”
“我相信她足夠堅強。”蘭斯洛面色黯然,但回答卻很肯定:“她有面對任何困難的勇氣。”
“就算她全身披滿了鱗甲,也總會有一兩處柔軟的地方。何況越是堅硬的東西,越是容易被擊得粉碎。”金先生冷冷地說著:“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麼堅強,那種堅強又能改變得了什麼!”他說完就步伐僵硬地離開,把蘭斯洛一個人留在了那裡。蘭斯洛垂頭站著,握緊的拳頭裡滲出了一絲鮮血。
一切已成定局,誰也無力改變……
一口氣走出了安善街,風暮音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閉起眼睛仰著頭,用力地吸著空氣,直到整個胸腔像是就要裂開一樣的痛。
不論是會用生命保護自己的,還是那個說愛著自己的天青,原來都是不存在的……
她只能大聲地笑,一點一點把那些堵塞在胸口的東西從身體裡面趕走。直到最後她笑得直不起腰,整個人蹲在了地上,還是斷斷續續笑了很久。每一個從她身邊走過的人,都在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可是誰在乎呢?就算今天她真的氣瘋了,又有什麼人在乎呢?
“沒有人可以這樣愚弄我。”她蹲在那裡看著地面,心平氣和地自言自語:“天青,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天空中翻滾起濃密的烏雲,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落下。
沒過多久,原本滿街的行人已經不見蹤影,白茫茫的雨中只留下了風暮音一個人。
她慢慢地站起來,然後抬起頭,看著雨水在落到自己身上之前,就被光一樣的屏障擋在了外面……又一陣抑制不住的笑聲從她的嘴角迸發出來。
“我的公主為什麼這麼傷心?”嘈雜的雨聲中,一個戲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到底是誰趁著大人不在,偷偷欺負了落單的孩子?”風雨聲驀地消失!
風暮音還沒來得及張開眼睛,就直覺地往後退去。
她才後退了兩步,腳下忽然一個踏空,她的心裡跟著一空,慌亂地伸出手去。千鈞一發的時刻,她在空中亂舞的手抓住了某樣東西,才總算保持住了平衡。
她急切張開的眼中映入了一片混沌的天空,雲層中翻滾著明亮的閃電,似乎正伺機撕裂一切。
緩緩下移視線之後,看到被自己拉住了手的那個人,正站那裡對自己微笑。
隨風飄揚的絲綢長袍,卷曲凌亂的黑色長發,這個魔魅迷人的男人……席狄斯!
風暮音反射性地想要松手,但卻被對方搶先把她的手圈在了掌心。
“就應該這樣!”那溫熱的手摩挲著風暮音僵硬的指節,席狄斯輕柔地說:“在任何時候都不要閉上眼睛,只有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才能夠知道你有沒有站在足夠安全的位置上。”風暮音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發覺腳下是看不到底的黑暗深淵。她只有一只腳尖踏在石階上,完全靠席狄斯抓著她的手才沒有摔下高塔。
“為什麼……”就好像是作夢一樣?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個地方?
“這不是作夢,是我把你帶到了這裡。”席狄斯勾起嘴角,成為今天第二個為她呆滯的表情感到有趣的人:“這非常容易做到,只要你想學,很快就能夠學會的。”
“放開我!”那個笑容讓風暮音背上的汗毛豎了起來,她忙不迭地就要甩開兩人相握的手。
“你確定?”席狄斯完全忽略了這微弱的反抗,他的指甲輕輕地在風暮音手腕上滑動,沿著那上面的圖案仔細地描繪著每一根線條。
“要是我一松手,你就會摔得粉身碎骨,你一點也不害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風暮音冷冷地盯著他:“落在你手裡,比粉身碎骨要可怕得多。”
“你很快就會明白,我和那些虛偽的家伙不同,我是不會傷害你的。”席狄斯用另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雖然有點過分,但我也是為了你好。如果沒有被徹底地欺騙過,你永遠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有多麼殘酷,你該明白了。”風暮音從被他摟到懷裡的一刻開始就已經完全僵硬了,哪裡還會去聽他在說些什麼,偏偏又用盡力氣都掙不開他,只能很沒用地大叫放手。
“我的公主,你不能繼續在城堡裡沉睡,已經要到醒過來的時候了。”席狄斯慢慢地放開了她,但手掌還是貼著她的臉頰,笑容裡帶著她看不懂的東西:“這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們的王國……”
“你說什麼‘我們’?”是不是她聽錯了,她居然聽到席狄斯用了“我們”這個詞。
“是個驚喜!”席狄斯松開了她,用曖昧的表情說:“今天也許會成為一個紀念日。”畢竟我只是今天的第一個驚喜,而不是最後的一個。
“你想說什麼?”風暮音後退了一步,和席狄斯拉開了距離,臉上浮現出戒備的神情。
“你最好有所准備。”席狄斯憐憫的表情很誇張,就好像是刻意假裝出來的一樣:“因為接下去將要發生的一切,也許會讓你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糟糕?”風暮音動了一下嘴角:“今天差不多已經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我倒是想知道還會糟到哪裡去?”
“如果我要告訴你,藍●緹雅是另一個無恥的騙子,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經由他的手制造出來的呢?”風暮音皺起眉,用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他。
“你當然是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不過我早有准備。”席狄斯側身讓開,把通往塔頂的路讓了出來。
“去吧!他正等著親口告訴你那個驚喜。”看到風暮音愣在那裡,席狄斯過來拉了她的手往上走去。
“等一下!”在那扇拱門前停下的時候,風暮音終於回過了神:“你想做什麼?”席狄斯用指尖一推,那扇曾經讓風暮音摔下高塔的門應聲而開。
“我什麼都不想做。”席狄斯把手放在風暮音的肩上,輕輕地用力。
“我會在這裡等你,希望你出來的時候,已經想通誰才是你真正能夠依靠的人。”風暮音被席狄斯一推,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門裡。而她想要回頭問問清楚的時候,門卻已經從外面被關上了。
沒有任何的阻礙,也不過很短的距離,但風暮音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到了父親所在的房間外面。
不能否認,她還是因為席狄斯說的那些話而動搖了。明知道他說的那些話不可能是真的,可還是免不了受到影響。
席狄斯說,父親他是……風暮音用力晃了晃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和念頭從腦袋裡趕出去。
她不能忘記說這些話的是個魔鬼,魔鬼總是擅於用謊言欺騙別人,這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既然他讓自己來見父親,說不定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父親到底有什麼苦衷。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所以就算拼了命,也要讓父親擺脫這種被囚禁的生活。
她推開了那扇門!
當她從這扇門裡走出來的時候,終於明白席狄斯為什麼說今天會是個紀念日。但她初時還不明白,於是她沒有猶豫多久就推開了那扇門。
因為不論怎樣,那是她的父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傷害自己的人!那個時候,風暮音就是這麼認為的。
她所無法想像的是,或許這扇門被推開的這一刻,“今天”才能算是真正開始……
精靈之王藍。緹雅坐在房間另一邊的椅子上,正聚精會神地盯著什麼在看。風暮音看到他完好無缺,心裡總算是松了口氣,她真的很害怕席狄斯對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
“爸爸!”不知道為什麼,她面對父親的時候,變得格外謹慎小心。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他們之間毫無芥蒂,就像是真正的最親的親人。
也許是因為外表的改變!
雖然感覺並沒有多大改變,但他現在的樣子完美得有些不太真實,精靈之王的外表給人虛幻脆弱的感覺,好像說話大聲一點之類,他就會消失不見了。而一想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父親會再次不見,風暮音就覺得害怕。
自從她長大以後,已經很少會害怕什麼,內心裡偶爾的恐懼也只是因為受到幼年時經歷的影響,好像忽然在生命裡消失,再也沒有回來過的父親,又或者是那個拿著血淋淋眼球的……
不!不能想那個騙子了,一直想著他只會令自己更加難受!
風暮音輕手輕腳地走過鋪著厚厚地毯的房間,走到父親的身邊。只是這樣慢慢靠近,她的眼眶就湧上了一陣酸澀。
“爸爸。”雖然她很想大哭一場,可是更不願意父親為自己擔心,所以她極力地壓抑著說:“我來看你了。”緹雅抬起頭看她,笑著點了點頭。
風暮音跟著笑了出來,她跪坐到地毯上,摟住了緹雅的腿,把頭枕在他膝蓋上。這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覺得累了就會這麼做一樣。現在,她覺得累了,非常的累……
緹雅用手指輕柔地替她梳理開糾結的頭發。
“爸爸。”她把頭埋在緹雅的衣服裡,含含糊糊地說:“只有你不會騙我。”緹雅理著她頭發的手指忽然頓住。
風暮音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氣氛,抬頭見他失神地看著某樣東西,其專心的程度,好像世界上除了那樣東西,對他來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一樣。
風暮音的心顫了一顫,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跪坐在地上往牆邊看去。
緹雅專注地在看著的,是在他面前的一副畫。畫裡有著烏黑頭發、明亮眼睛的女性正用慈愛的目光,低頭注視懷裡的孩子。
“原來我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的嗎?”風暮音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畫上那個沉睡的小嬰兒:“真是難以想像。”
“從一出生開始,就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緹雅仿佛是在囈語:“是我所見過的,最可愛的孩子……”風暮音回過頭,怔然仰望著緹雅。
也許是因為情緒低落的關系,眼前這個她最親近的人在昏暗的光線中,高貴得……那麼陌生……
“暮音,我的聖石呢?”緹雅突然問她。
“聖石?”風暮音茫然地反問:“什麼是聖石?”
“就是神聖者水晶。”“水晶!”風暮音心裡一動:“那塊徽章一樣的水晶嗎?”
“是的。”緹雅點點頭:“你有好好保留著它嗎?”
“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嗎?”風暮音無措地咬著下唇:“我是因為……所以現在放在晨輝那裡了,因為當時……”
“我知道。”緹雅和她四目相對。
“知道……”問題是他問的,可是他嘴裡偏偏說“知道”,那又是什麼意思?風暮音覺得有些困惑了。
“那原本就是要給她的東西,雖然早了一點,也沒有太大的關系。”緹雅也站了起來。
“爸爸,你在說什麼?”緹雅站在那裡,風暮音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裡面。
“暮音,也到了應該把實情告訴你的時候了。”緹雅離開了椅子,走到那幅畫像面前,輕輕撫摸著畫中的人物。
“告訴我什麼?”風暮音疑惑地看著他:“是什麼事情?”
“真實的情況,關於我隱瞞你的一些事情。”緹雅的手指停在了嬰兒的臉上。
“爸爸,你在說什麼呢?”“很抱歉,隱瞞了你這麼久的時間。”緹雅轉過身,平靜地面對著她說:“暮音,我並不是你的父親。”昏暗的房間裡一片死寂,緹雅身上散發出來的朦朧光亮,只能照亮他和他身後的那幅畫,卻照不到往後退了幾步的風暮音。
“不要這樣!”風暮音扶住身邊的椅子,抿了抿異常干澀的嘴唇:“不要和我開玩笑了,爸爸,我今天真的已經……”
“這不是玩笑,也不是游戲。”緹雅的表情很溫和,那種表情根本不適合這個殘忍的話題。
“暮音,事實就是如此,從血緣上來說,你不可能是我的女兒。”
“爸、爸爸……”風暮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還有腳下厚重的深色地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並不想這麼早讓你知道,但是已經無法繼續隱瞞下去了。”緹雅歎了口氣:“與其讓你在別人口中知道一切,還不如由我來告訴你。”風暮音顫顫巍巍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從喉嚨竄進了她的胸口,令她感到有些難受。
“雖然我很希望你是我的女兒,但血緣是無法偽造和更改的。”緹雅終於無法保持平和,他緊緊皺起了眉頭:“你的確是我妻子的女兒,但是你的父親是……席狄斯。”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2-28 06:3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28 08:37 PM 編輯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三章
風暮音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抬起頭。
“你再說一遍!”她聽見自己用尖銳的聲音在問:“你說我是誰?”
“紫色的眼睛,黑色的翅膀,那是魔界王族的特征。”緹雅走到了她的面前:“魔界的王族都有著紫眸黑翼,他們在成年期間,往往會因為無法控制紊亂的力量,而控制不了背後的翅膀。
“你因為情緒的波動而產生的外表變化,就是最有力的證明了。”
“不會的……那是因為……”風暮音拉住緹雅的手臂,語無倫次地對他解釋:“爸爸,那都是因為契約的關系……我被契約……你不是本來就知道的嗎?我的眼睛本來不是紫色的!
“還有翅膀……這都是因為契約的關系,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啊!”
“我當然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雖然說席狄斯那個玩笑一樣的契約,的確是發揮了某些作用,不過那作用和你想的並不相同。”緹雅按住了風暮音抓著自己的手,感覺到她正不住發抖:“暮音,這才是你真正的長相。
“之前是因為在你出生後不久,我就使用過封咒的法術,隱藏了你的力量,也改變了你的外貌,讓你的真實身分暫時不曝光。”
“可夢神司明明說,我是因為被契約所帶有的強大魔性慢慢侵蝕,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啊!”風暮音努力地辯解:“難道他也是在騙我嗎?”
“不,是你誤解了他的意思。的確是被魔力侵蝕了沒錯,不過被侵蝕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我給你的封咒。”緹雅加重的手勁似乎是在安慰她,不過所說的話卻一點也沒有這意思,在暮音聽來無比殘酷。
“雖然席狄斯的力量強大,但要破除我的封咒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沒有想到的,是你體內潛伏的魔族血統,會被外部這個微不足道的契約所引發。內外侵蝕之下,封咒終於被破除了,你也就恢復了真正該有的樣子。”
“真的是這樣嗎?”風暮音訥訥地問,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不是你的女兒,而是你的妻子和魔王生下的孩子……怎麼會這樣,我越來越糊塗了。”
“是這樣的。”緹雅的眼睛看起來不再是那麼清澈安定,反而是蒙上了一種晦暗的色彩,看起來黯淡無光。
“我因為一個很自私無恥的原因,欺騙了你許多年,現在該是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了。”風暮音的手指一陣收緊,她緊緊地抓著緹雅。眼前這種比在安善街更加出人意料的狀況,也讓她更是不知所措。
“我不是你的女兒……可就算這樣,那又有什麼關系呢?我沒關系的!”比起自己是魔王的女兒這件事,緹雅現在臉上的表情讓風暮音更加驚恐不安:“在我心裡永遠只有你是我的父親,我絕對不承認那個魔王是我的……不!我絕對不會承認的!”
風暮音很肯定,只要緹雅說上一聲“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女兒”,自己根本就不會多想其他的事情,哪怕那些“其他的事情”,可能是某些重要關鍵所在,她也不在乎。
“在契約出現之前,連席狄斯都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女兒,他其實也是被蒙在鼓裡。”緹雅的反應並不像風暮音預料的那樣,他只是說:“而我是因為有其他的原因,才不得不隱瞞一切收養了你,所以這些年以來,我一直覺得很內疚,真的很抱歉。”
“但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好,你對我好得就像對自己女兒一樣,這對我來說已經夠了,我不在乎我身上流著那個魔鬼的血。
“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是不一樣的!”風暮音幾乎是用哀求的眼神在看著他:“你改變我的樣子,也只是為了保護我吧!你是怕我被席狄斯發現,你只是想要把我當成自己真正的女兒吧!我也是啊!我……”
“事實上,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在風暮音期盼的目光中,緹雅卻別過頭去,緩慢地開口:“我有一個女兒,是真正的女兒,她是我和我妻子最珍愛的孩子。為了她,哪怕被人所唾棄不齒,我願意做任何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風暮音跟著他看了過去。
畫裡的那個嬰兒有著柔軟服貼的淺色頭發,五官精致美麗,不難看出和父母的相似,如果是在長大以後……
“她是誰?”風暮音手腳無力,臉色慘白得像鬼一樣:“你『最珍愛的女兒』到底是誰?”
“她叫做……晨輝。”
“是不是……晨輝!”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了這個名字。
風暮音從緹雅溫熱的手掌下面,抽回了自己冰冷的手。
“我知道了,我什麼都知道了。”她哀傷的點著頭:“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了!”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腦子裡還能鎮定下來,從亂作了一團的情況裡面,抽出了最重要的線頭,然後一切簡單又理所當然的真相就這樣顯露了出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是為了晨輝嗎?為了保護她不受到席狄斯的傷害?所以你收養了我,讓所有人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然後所有人都弄錯了,然後晨輝就很安全了,對不對?”風暮音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如果說,席狄斯想要殺了你的孩子,或者說天……那個人他要帶走你的女兒,都不是你樂意見到的,你又無力阻止他們,所以你制造了一個贗品,是嗎?”
“暮音,也許這件事……”緹雅的表情有些吃驚,但更多是類似於難堪。
“真是這樣的,原來真是這樣的!”風暮音一直退一直退,一直退到了窗邊:“你別過來!別過來……”她一生之中,從沒有什麼時候像這一刻一樣。她知道自己多多少少該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才行,可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說天青的謊言令她的心臟不住絞痛,那麼現在她心裡只剩下了一片茫然,空洞的好像靈魂被掏空似的。
“原來不是被騙了,而是所有的人,都把我當成了能夠隨意愚弄的傻瓜。”她只能對自己說:“原來……原來……”
“暮音!”緹雅朝她走了過來。
“你不要過來!”風暮音近乎歇斯底裡地大喊,緹雅只能停了下來,不再靠近她。
濃重的陰冷和黑暗透過窗戶纏繞上她,把她連皮帶骨吞噬了進去。
“我懷疑過所有的人,甚至是一直一直說愛著我的天青,但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半隱在黑暗之中,風暮音喃喃地說著:“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我最愛的和最愛我的父親……”
“我希望你不要恨你的母親,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藍色的眼睛裡閃動著悲愁的光芒,那種深沉的傷心,恐怕任誰看到了,都不會忍心再責怪他。
“還有晨輝,她完全不知情,她出生沒有多久就被送走,她也是無辜的……”
“那麼我呢?爸爸!”風暮音加重了那兩個字的讀音:“你全為了她們設想,希望我不要責怪誰,埋怨誰,那麼你有沒有為我這個贗品考慮過呢?我真的覺得好悲哀!”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這樣卑劣的事情,可是這中間有太多的曲折,難以一一道盡,我沒有辦法和你說明。”緹雅垂下了眼睫:“我從沒有想過要犧牲你,來保全自己的女兒,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幫助她……改變她可悲的命運……她已經夠可憐了。”
“因為什麼都比不過你對親生女兒的感情,是嗎?你對我的好,只是覺得愧疚?”風暮音用力咬住嘴唇,拼命控制著就要崩潰的情緒:“還是因為我……是你妻子和魔王生下的女兒……”緹雅一顫,抬起頭來看她。
風暮音站在窗前,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用一種怨恨的表情看著自己,這讓緹雅想到了自己所愛的那人……
“暮音!”他沉痛地閉上眼睛,不再試圖解釋,只是說:“你有理由恨我!但是……”
“你很抱歉,你很內疚,但是你到現在都沒有後悔。”風暮音背靠在窗上,藉以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你不愛我啊,父親!你對我那麼好,恐怕也只是你覺得你這樣做很過分,你內疚了,所以想要補償我……你並不是像愛自己的孩子那樣愛我,你只是覺得良心不安……”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如果你對我很壞,我今天恐怕就不會這麼傷心。你為什麼要對一個你應該恨的孩子,說你愛她?好過分……
“真是偉大的父親,真是偉大的父愛,這是值得稱頌的。令我感到遺憾的是,你不是我的父親!我只是你父愛的犧牲品……”她像是說給緹雅,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而我只是一個仇人的孩子,他所恨的孩子……連他都騙我,我怎麼去相信別人呢?”最不可能欺騙自己的人,居然是最高明的說謊者……自己真是徹徹底底的被欺騙了,一道閃電從窗外劃過,巨大的聲響和閃光讓風暮音渾身一震,她不由自主地用雙手環抱住了自己。
“暮音,你不要這樣!”緹雅在下一道閃電到來之前,把風暮音摟到了懷裡:“如果怨恨我,能讓你好過一點,那你就恨吧!”
“恨?不,我不恨你。”雖然這懷抱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溫暖,但只能停留在身體表面,沒有辦法再傳到風暮音的心裡,在經歷了這麼多打擊之後。
“花了這麼多的心血,最後還是沒有能夠成功保住自己的寶貝女兒,相信你應該很難過,這對你來說本身就是最大的打擊了。我的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現在,我這個贗品要離開了。”風暮音輕輕地推開了緹雅,因為她的眼神,緹雅慢慢地松開了手。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比誰都依賴自己的風暮音眼睛裡,看到這種目光。那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冷淡疏離……
“很抱歉來打擾你,緹雅殿下。”風暮音僵硬地彎腰,就像木偶一樣對這個人行禮:“謝謝你那些年對我的照顧,只要一想到那些日子,我就會感到非常幸福。就算,那只是虛假的……”走出那道拱門的時候風暮音心想,這一天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她的人生就此改變。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充滿了謊言。”席狄斯就站在那裡等著:“魔族是世上最冷酷也最頑強的種族,是不會被這種事情打倒的,何況你身上流淌著的是黑暗帝王的血脈,就更不應該把這些小事放在眼裡。”
“我不想和你說話!我不想和你說話!我不想和你說話!”風暮音從他面前走過,翻來覆去地像念咒語一樣說這句話。
“好吧!等到你想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們再說。”席狄斯露出無奈的表情,不過轉瞬就變成了得意洋洋:“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因為你是我最珍貴的公主!”
“我不想和你說話!我不想和你說話……”風暮音一邊念,一邊沿著石階往下走去。
“既然在黑暗中出生,總有一天會回到黑暗中來。”風暮音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席狄斯。席狄斯朝她微笑,做了個類似揮手的動作,心情很好地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之中。
“緹雅,我真是該好好謝謝你的。雖然現在還是缺少了點東西,不過很快,她就會成為我理想中的孩子了!”席狄斯得意地笑了起來,他回頭對著那扇拱門說:“需求光明是本能,就算是出生於黑暗中的魔物也不例外。可她很快就會知道,光明從來都不適合她。只有捨棄了人類最軟弱的部分,才能真正擁有駕馭黑暗的魔力……”為什麼不下雨?
風暮音坐在高樓頂層的邊緣,來回搖晃著懸空的雙腳。她偶爾也抬起頭,看著林立高樓也掩蓋不住的那道彩虹。
藍天,白雲,陽光燦爛,居然還有彩虹?真是一點都不會體諒人!這個時候就應該來一場狂風暴雨,好符合她現在的心情,再糟一點也沒關系,才能把悲慘升華到更高的境界啊!
我需要的,並不是你……
這句話,還真是怎麼聽怎麼刺耳!
“為什麼還不跳?”一道縹緲的聲音在風暮音耳邊問:“你在這裡坐了很久,我知道你想跳下去的。”
“自殺?我為什麼要自殺?”她低著頭,盯著自己搖晃的腳尖:“自殺是懦弱的行為,我才不是想要自殺……”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很傷心啊!”一些白色的影子在她身邊飄動:“你真的不想跳下去嗎?”
“就算再傷心難過又怎麼樣?就算跳下去了又怎麼樣?難道像你們這些懦弱的人一樣,只留下重復死亡過程的意念,然後連自己為什麼要死都不記得了嗎?”風暮音冷冷地笑:“不!我要活著!我要記得他們這麼對待我,我要活著看他們到底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她眼中閃過了一瞬的怨恨,瞳孔的顏色變成了沉沉的深紫。白影好像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四下飄散了開去。
然後她一直坐在那裡,從清晨直到黃昏,從怨恨變成茫然,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遙遠,這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暮音。”滿天彩霞的時候,終於有誰闖進了她一個人的世界。
“暮,是黃昏的意思,黃昏就是將要進入黑夜,黑夜代表著黑暗……黑暗的聲音,也只能是魔鬼在說話了。”風暮音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取這個名字的人還真幽默!”
“暮音,聽我說些話好嗎?”那人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背後。
“我沒什麼心情,現在請不要來煩我。”風暮音漫不經心地朝後揮手:“下次好了!”
“如果我現在離開了,就永遠無法再靠近你了吧!”那個人很溫和,但很堅定地說:“我不會走的,暮音。”風暮音慢慢收攏手指,側頭看了過去。
“你不用理會我也沒關系,靜靜的聽就好。”他和風暮音一樣坐了下來:“只要能給我一個說給你聽的機會就好了,也許我所說的一切,能夠解開你心裡的一些疑問。”風暮音把頭轉了回去,繼續盯著自己的鞋子。
“就像你今天所知道的那樣,我叫蘭斯洛。赫敏特。”蘭斯洛雙手向後撐著,臉上的表情自在舒適:“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迷霧森林,而在遇到你之前,我在那裡待了整整十二年。”聽到這個數字,風暮音的目光一動。
“你知道嗎?據說是因為赫敏特家遭受了惡魔的詛咒,所以我們家族的後裔,通常都活不過三十歲。不論想盡任何辦法,都沒有人能夠逃脫這種宿命。在三十歲之前,我們家族的每一個成員還是會死於非命。”蘭斯洛用手撩開了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但我並不覺得這是詛咒,其實說穿了,這只是某種致命的基因缺陷而已。畢竟近親結合的後代,很容易有各種各樣的先天缺陷,短命也不稀奇。”風暮音終於轉過頭正視他。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4-12-28 06:45 PM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四章
“很奇怪嗎?據說這是為了保證純正的血脈和力量,所以每一代的繼承人都必須在旁系中,選擇自己的妻子。”蘭斯洛指了一下自己綠色的眼睛:“我的父母不幸是親兄妹,而這就是近親亂倫的證據。
“還好在這一代,赫敏特家包括旁系就剩下了我一個,我才能逃過那種無知可笑的傳統。
“不過……還是沒能逃脫被詛咒的宿命,我甚至比祖先們都要短命。在我十三歲那年,詛咒就已經應驗了,我被人殺死在了荒涼的郊外。”
“十三歲……就死了嗎?”風暮音喃喃地說:“還真是可憐。”
“沒有什麼好吃驚的,赫敏特家族站在這個世界巔峰的時間,已經久到讓人覺得厭煩了。”蘭斯洛笑著說:“也許不能得到正式的加冕,但成為站在這個世界背後的帝王,實在是一個太大的誘惑。
“只需要除去一個障礙就能得到這樣的地位,有這樣的機會放在面前,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拒絕。”
“你還活著。”風暮音陳述著事實。
“對,因為這個軀殼。”蘭斯洛舉起了自己的手,仔細地看著:“我一直以為自己憎恨著這令人厭惡的身體,卻沒想到在失去它之後會那麼不甘心。不論再怎麼骯髒可恥,我只要能活著就好。”風暮音沒有說話,只是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十三歲的時候,成為了狩魔獵人組織的首領,但是因為當時肅清反對人士的手段激烈了一點,所以被人暗殺。
“就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那個人。或者說,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見到了天上的萬神之王,也算是機緣吧!上天要我命不該絕,繼續活著。”蘭斯洛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說如果我願意把軀殼暫時交給他使用,他就能夠讓我活下去。其實那時我求生的欲望高於一切,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取生命,別說他說自己是天神還是上帝,就算他說自己是妖魔鬼怪,我可能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我們以前就認識嗎?”風暮音忽然開口提問:“我和你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認識了?
“我的記憶裡好像有一段時間的空白,怎麼回憶都回憶不起來了,對我來說一直是遺憾,風雪說那是因為事故的關系,但我不怎麼相信。算算時間,那也正好是在十二年前。”
“不,我們並不認識。”蘭斯洛搖了搖頭:“我一直都生活在歐洲,唯一離開的那一次,就是被謀殺的時候。就在十二年前,我是在N市的十六號公路附近出事的。”
“差不多那個時候,我就住在離N市十六號公路不遠的地方。”風暮音勾起嘴角:“看來,我缺失的記憶果然和他有關。”
“是的,也許後來你們遇到了,然後……”
“然後他把我的眼睛挖了出來,抹去了我對他的記憶,讓我以為自己十二年前只是遭遇了一場普通的『事故』。”風暮音打斷了蘭斯洛,回望他訝然的表情:“我闖進夢神司的黃泉世界時,曾經看到過那時的情景。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那個可怕的惡夢,竟然源自於他。”原本在她的記憶中,一直以為當年是因為遭遇了一場事故,才會導致後來雙眼近乎失明、記憶缺失。
“唉!人永遠都不能明白神是怎麼想的,就好像他永遠都不明白你對他的感情一樣。”蘭斯洛意有所指的說:“他能夠輕易的得到一切,所以根本就不懂得珍惜。”
“我不想聽這些。”風暮音再一次地打斷了他,也移開了視線:“那個人和我沒什麼關系了。”蘭斯洛目光霎時暗沉了下去。
“因為那時我不能算是死亡,於是就被困在了黃泉世界。”他整理了一下情緒,重新開始說關於他自己的過去。
“夢神司給了我一個臨時的軀體,你看到的枷鎖其實是為了保護我的靈魂。他讓我待在迷霧森林等待,但是沒有告訴我究竟要等待什麼。
“在迷霧森林裡面日復一日游蕩,簡直是比死亡還要痛苦的事情。就在我開始絕望,認為永遠不會再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遇到了你和那個……占據了我軀殼的……”
“原來你們都認出了對方,卻又不能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風暮音點點頭:“怪不得我總感覺奇怪……”
“在迷霧森林的最後一個晚上,他告訴我要把身體還給我,讓我回到人類世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問他你怎麼辦,於是他告訴了我一些事……”蘭斯洛說到這裡瞟了一眼風暮音,看她表情沒什麼變化,才繼續說:“那些事讓我很吃驚,然後,你沖了過來……”
“我看到了真正的你,還有真正的他。”
“是的!他警告我不許向你透露任何事,而我對他始終有一種很深的恐懼感,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反抗他的能力,只好聽命。”蘭斯洛苦笑著說:“他雖然被稱作神,但是在我心裡,他卻比魔王還要可怕百倍。他似乎能夠洞悉你每個念頭,抓住你每個弱點,他把你玩弄於股掌之上。所有人都是他手裡的棋子,沒有誰能逃脫他的擺布。”
“沒有誰能逃脫他的擺布。”風暮音重復著蘭斯洛的話,然後問:“真的誰都不能嗎?”
“就算我現在用自己的身體活著,看起來就好像是自由的,可事實上他依舊控制著一切,狩魔獵人組織不過是他在人類世界裡一個便利的工具。”蘭斯洛臉上帶著嘲諷的表情:“恐怕赫敏特家的祖先們會很榮幸,我們終於能夠為神所驅使了。可是這個神,想要把這個世界帶往什麼地方,又有誰知道呢?”
“是啊!”風暮音把頭靠在了收攏回來的膝蓋上:“這個世界上充滿了謊言,想信任誰,誰就會背叛你……”
“暮音,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愛著他嗎?”蘭斯洛已經站了起來,黑色的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仍能看出眼神底下的激動:“他欺騙了你,傷害了你,你還會愛著他嗎?”
“誰沒有欺騙我?誰沒有傷害我?最親密的人竟然傷我最深!”風暮音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還是在同一天,所有的人都聯合了起來,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我不希望看到你這麼難過的樣子。”
“也許我並不是太傷心。”風暮音的反應是有些茫然:“我沒有哭過,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並不是流淚才叫傷心。”蘭斯洛緊皺著眉:“你就是太倔強了,如果你能哭出來,可能會好受些的。”
“之前從金先生家出來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難過。等到我爸爸告訴我,我不是他的女兒,晨輝才是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簡直就是瘋了,毀了一切的念頭都有。”風暮音用把頭支在膝蓋上,定定地看著遠處。
“可是剛才我坐在這裡想著那些過去的事情,心裡不知怎麼慢慢平靜了下來。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孤單得太久了,所以才把對別人的感情看得太重。雖然被欺騙的感覺不太好受,不過除了變成大家眼裡的白癡之外,我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
“是這樣嗎?”蘭斯洛疑惑地問:“你真的不怨恨欺騙你的人嗎?”
“嗯!”風暮音肯定地點點頭:“我有什麼好恨的?那兩個主謀,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一個我喊了他二十年的父親。就算我再怎麼不甘心,那又能怎麼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好了。”蘭斯洛看著她平靜的樣子,心中感到些許不安:“那麼暮音,你會恨我嗎?”
“我現在倒是覺得很輕鬆,雖然剛剛經歷過二次打擊,可能因為忽然之間,一切的責任和壓力都消失了。”風暮音側著頭:“我也不是不想理你或者怨恨你,只是覺得有些尷尬。
“我們其實不是很熟,可是有段時間卻非常親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才是真的。”
“我從出生開始直到現在,都生活在一個冷酷無情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別有目的地接近我,打著我的主意,只有你不一樣。”蘭斯洛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十分誠懇:“不管別人怎麼認為,你對我來說,永遠是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可以取代的。”
“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可能我喜歡的人會是你吧!”風暮音怔怔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
“暮音,你說什麼?”蘭斯洛愣住了。
風暮音考慮了很久,才問他:“蘭斯洛,你喜歡我,是嗎?”
“是的。”蘭斯洛的目光裡充滿了驚愕和極力抑制的激動:“在迷霧森林的相遇開始,我就一直喜歡著你。”
“我性格古怪孤僻,一點也不討人喜歡。”風暮音認真地思考著:“你不覺得,也許溫柔一些的女性更適合你嗎?”
“也許吧!”蘭斯洛順著她的語氣說:“這種事沒有一定,但我遇到的是你,不是嗎?”
“我不但是魔族,還是魔王的女兒,這樣的血統,你也沒有關系嗎?”風暮音又問他。
“如果我說沒有關系,那就是謊話。”向來冷靜從容的蘭斯洛,第一次這麼明顯地表露出了慌張。
“我不能否認,我是用了一些時間來接受這件事情,也許要用更多的時間,才能讓其他人也一起接受。但是和你相比,這根本算不了什麼,我真的很喜歡你。”風暮音在他的注視中慢慢地站了起來。
“雖然這裡風景很好,但一直待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風暮音仰頭看著已經滿是星辰的夜空,然後把視線轉到了蘭斯洛臉上:“我好像無家可歸了,蘭斯洛。赫敏特先生,你願不願意再次收留我一段時間呢?”
“你說呢?”蘭斯洛伸出手:“我們回家吧!”風暮音笑著把手遞了過去,蘭斯洛一把握住了。
下樓的時候,樓梯間裡橘黃色的燈光感覺很溫暖。風暮音看著蘭斯洛的背影,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只是在不經意間瞥見了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綠,她的心又開始跟著腳步慢慢下沉……
六個月後“讓我們一起來感謝今天晚上捐款最多的嘉賓,因為他的慷慨捐贈,世界糧食組織的特別援助計劃將會加速進程。”隨著主持人舉手示意,宴會大廳裡的所有人一邊鼓掌,一邊朝被聚光燈照亮的某個角落看了過去:“女士們先生們,感謝蘭斯洛。赫敏特先生!”蘭斯洛。赫敏特是歐洲赫赫有名的銀行業鉅子,不過他行事向來非常低調,幾乎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因此在座的人聽到是他,不免多留意了一下,紛紛伸長脖子想看清楚一點。
被燈光打亮的那張桌子,坐著一對穿著黑色禮服的年輕男女,感覺氣質非凡,他們臉上和其他人一樣都戴著精美的面具。
那位男士首先站了起來,朝四周鼓掌的人們點頭致意,他的女伴卻坐在那裡動都不動,似乎一點都沒有被大廳裡熱烈的氣氛感染。
“赫敏特先生,請上來和大家說幾句話吧!”主持人在台上說。
來賓們看到蘭斯洛。赫敏特先是彎腰對著身邊的女伴說了些什麼,然後才拉起她的手穿過大廳,一起往台上走了過去。
赫敏特先生一身黑色晚禮服,紫水晶的領針和袖扣隨著他的動作不停折射著光芒。
他的女伴則穿著黑色的高腰禮服,層疊的裙擺在行走間,如同流動的水波四處飄散,全身唯一的飾物是別在頸側絲帶上的紫色水晶。
在他們沿途經過的桌子,幾乎每一個人都做了同樣的動作,都一臉驚訝地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等到他們在台上轉身面對大家,剛才揉眼睛的人才確信自己並不是眼花看錯。
蘭斯洛。赫敏特的女伴有一雙罕見的紫色眼睛,那有別於人工鏡片的效果,是一種非常純粹的紫色,和她頸側絲帶上的紫色水晶十分相襯。
就是因為那雙眼睛的緣故,讓這個明明應該是非常冷傲的年輕小姐,渾身縈繞了一種神秘而矛盾的妖魅氣質。
“各位晚安,很高興能夠在這裡和各位共渡充滿善意的美好時光。”蘭斯洛。赫敏特接過了主持人遞來的麥克風:“就像剛才我被告知信用卡無法使用的時候,斯特洛銀行的總裁阿諾德先生正巧經過。他好心地提醒我,絕不能信賴任何一家銀行,因為陰險的銀行家們是用小塊塑膠進行犯罪的詐騙犯。所以我只是想說,這真是一個神奇的夜晚。”大廳裡響起了陣陣歡笑聲。
“這當然只是個玩笑。”蘭斯洛。赫敏特等到大廳裡安靜下來,才再次開口說話:“我今天到這裡來,主要是有兩個目的,第一,當然是奉獻微薄之力,第二,就是我想藉這個機會,宣布一件事情。”這話一說出口,現場一片竊竊私語。
大家不免猜測起蘭斯洛。赫敏特的這次高調亮相,是否有什麼特別的含意。蘭斯洛。赫敏特就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時刻,伸手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他的容貌清晰地出現在聚光燈下,這個眾人心目中左右世界經濟的金融鉅子,竟是出人意料地年輕英俊。
“各位。”他優雅地挑起了眉毛,眼神有說不出的神采飛揚:“我蘭斯洛。赫敏特,不久將會迎娶我身邊的這位風暮音小姐為妻,並且在婚後,我會把我和我家族的一半產業轉到她的名下。我希望在座的各位為我做個見證,並且給予我們祝福。”因為這個消息實在是太聳動了,整個宴會大廳頓時鴉雀無聲。
“蘭斯洛,這是在開玩笑嗎?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他身邊的那位女伴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
“這種場合,我怎麼會開這樣的玩笑?”蘭斯洛。赫敏特轉身面對她,笑容滿面,柔聲說:“很抱歉,沒有事先告訴你,我只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以及證明我的決心。”在座的一眾名媛淑女們,這時心裡多少都有些發酸。畢竟蘭斯洛。赫敏特這樣“財貌雙全”的對象到哪裡都不多見,偏偏他這位王子今晚才粉墨登場,還沒來得及讓人有浮想聯翩的空間,就忽然宣布要娶某個眼生的女人,還要把一半的巨額家產雙手奉上,這實在是一件想想都很令人掃興的事情。
現在的情形,就好像突然知道王子是真實存在的,那麼辛蒂瑞拉Cinderella自然就不是那麼可愛了……
“這也太……”倒是他的那位准新娘,反應似乎和大家預料中的有所不同。她並沒有欣喜若狂地暈倒,或者被感動得痛哭流涕。她非但顯得很驚訝,甚至看上去還一副難以接受這個驚喜的樣子。
蘭斯洛。赫敏特動手替她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這麼做的結果是引來了一陣驚歎。
並不能說是絕頂美麗,畢竟各人對於美麗的定義不同。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同意,這絕對是他們所見過,最令人無法忘記的一個人。
不太柔和的五官,沒有精細刻畫過的容貌,蒼白的臉上寫著冷淡疏離,還有在眉宇間浮現的倦怠。
好像她對任何事情似乎都毫不在意,可就是這樣清冷的模樣,加上她那雙紫色的眼睛,整個人的感覺卻又完全不同了,產生了絕妙的組合。
就如同是冰和火一般截然相反的兩樣東西,被巧妙地糅合到了一處,於是說不清她到底是徹底冷漠,還是充滿誘惑。總之,她站在面前,感覺根本不像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人物……
“暮音。”蘭斯洛捧起了她的臉頰:“你不願意嫁給我嗎?”
“我……”風暮音眨了眨眼睛:“這實在是太突然了!”
“你只要答應我,你會好好考慮就可以了。”蘭斯洛誠懇地說著:“這是我唯一的請求,求你答應我,好嗎?”風暮音盯著他深邃動人的綠色眼睛,等到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太好了!”蘭斯洛欣喜若狂地把她摟到自己懷裡:“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暮音,我的暮音,不論有多麼困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只看著我,看著我一個人……蘭斯洛撫過風暮音黑色的長發,雙手因為心情激動而微微顫抖。
兩個人坐在寬敞的車後座裡,風暮音低著頭,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對蘭斯洛長久的注視毫無反應。
“你是在生我的氣嗎?”蘭斯洛終於開口問她:“暮音,你會氣我沒有先征求你的意見,擅自做了決定嗎?”
“既然你不知道我會不會生氣,又為什麼要那麼做呢?”風暮音手裡拿著杯子,望著窗外後退的景物,平靜的臉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我抓不住你,暮音!雖然你就在我的身邊,但是我覺得你隨時都會長出翅膀飛走。”蘭斯洛坐在她的對面,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就算你覺得我很卑劣也好,但是只要想到,明天全世界都會知道我要娶你,我就會覺得,你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什麼遙不可及的夢想?”風暮音用手指沾了杯裡的冰水,無意識地在車窗上畫著:“我以前只是一個別人的替代品,現在是一個沒用的累贅。我都不明白,我有哪裡值得你這麼執著,怎麼還能算什麼夢想?”
“我以為我們相處的這些時間,已經足夠讓你明白我的心意。”蘭斯洛有些沮喪:“是不是我對你不夠好,你才會覺得我不是真心的?我會繼續努力讓你幸福的。”
“真心或者假意都只有自己知道,別人永遠都無法了解。”風暮音扯動嘴角:“再說,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對我不好了?”
“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很不安,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一切好像變得很平靜。”蘭斯洛身體前傾,抓住了她的手:“但是我總感覺,只要我一不注意,不知哪天你就會消失了。”
“我不是在這裡嗎?能消失到哪裡去呢?”風暮音笑了出來:“你放心,我答應了會好好考慮,就會好好考慮的……”她聲音越來越輕,輕到快聽不見,然後就盯著自己畫在車窗上的圖案,直到神智有些恍惚。
看的時間久了,那四個湊在一起的心形圖案,扭曲得好像一張嘲諷的笑臉。就好像在說,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幸福的咒語……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5-5-19 11:54 AM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五章
蘭斯洛把風暮音送到她的房間門外。
“今天晚上很累了吧!”他伸手想幫風暮音撩過垂落的長髮。
風暮音直覺地側過頭,避開了他的手指。蘭斯洛的手停頓在半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僵持了片刻,蘭斯洛默然收回了手,用一貫溫和的語氣說:“那你早點休息吧!”
“蘭斯洛!”風暮音在他轉身走開的時候喊住了他。
“嗯?”蘭斯洛問:“還有事嗎?”
“那個……對不起,我……”
“為什麼要道歉呢?不用對我道歉。”蘭斯洛摸了摸她的頭髮,就好像對待寵物一樣。“葛萊好像有事找我,我先走了。”葛萊站在走廊盡頭的轉角,等蘭斯洛走近之後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風暮音看到蘭斯洛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但他回過頭朝風暮音看過來的時候,卻又是笑容滿面了。
“早點休息。”他朝風暮音揮揮手。
風暮音點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您看需不需要……”“不用了,我自己會處理。”葛萊和蘭斯洛漸漸走遠,說什麼也聽不到了。
黑暗的房間裡風暮音跨出一步,腳下米色的地毯剎那成了晶瑩潔白的,她驚駭地抬起頭,看見有一道刺眼的光往自己沖了過來,霎時眼睛幾乎張不開。
接著有一種月光般美麗的銀色從面前流瀉而下,把一切隔絕在外……風暮音再一個眨眼,眼前又什麼都沒有了。
因為這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幻覺,她的思緒紊亂起來,好半天都沒有辦法集中精神。
她背靠在門上放空腦袋,在黑暗中低頭凝視自己暴露在月光下的腳尖。等到她終於發夠了呆,才注意到眼前多出了不應存在的影子。
風暮音先是一愣,然後慢慢抬起了頭。
“暮音。”有人正站在敞開的落地窗邊,在明亮的銀色月光下靜靜地看著她,用一種異常平靜的口氣和她打招呼:“是我。”風暮音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又一次從呆滯的狀態裡回過神。
“風雪?”她吃驚又有些茫然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能在這裡待得太久。”風雪依然像是在黑夜出沒的幽靈,看上去蒼白而冷漠:“你看上去還不錯。”
“是還不錯。”風暮音點點頭:“你呢?”
“也還好。”風雪沉默了一會,又問:“你和他在一起嗎?”
“你說哪個他?”風暮音緩慢地搖頭:“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
“我知道。”風雪冷淡地說:“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喔!”風暮音應了一聲:“你知道啊!”
“是的,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看風雪的表情,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我知道你並不是姐姐和藍緹雅的女兒,也知道那個你叫做的天青的男人是神界的諾帝斯。”
“是嗎?是啊!對,大家都知道的,就只有我不知道。”風暮音點頭微笑,笑容有一絲無奈。
“現在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大家都知道,這樣很好啊!我也不想再去解釋什麼了。”
“我曾經告訴過你,任何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只有相信自己。”風雪不帶一絲憐憫地看著她:“不論真相是多麼殘酷,你都必須獨自面對,沒有人能夠讓你依靠。”
“誰又能想得到事實竟是如此呢?”風暮音笑了出來。
“就好像是一個隱晦不清的謎語,我始終猜不出正確答案,到了謎題揭曉的那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有過了無數次的提示。可是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說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呢?我還是猜不出來。”
“暮音,你恨你的父親嗎?”風雪問她:“雖然他有自己的原因,但你更加無辜,你有恨他的理由。”
“不是,真的不是恨,只是沒有辦法面對他而已,畢竟他曾經是我的父親,雖然他是因愧疚而對我好。”風暮音強裝的笑容很是苦澀:“其實我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那麼做,雖然我很難接受,但是我想我不會恨他,只是覺得這一切很荒謬,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那天青呢?”
“天青?”提起這個名字,風暮音的眼睛裡再一次充滿了迷惘:“我不知道……”
“你不需要這麼沮喪,至少你知道得並不是太晚,還有機會重新來過,過你自己的人生。”
“重新來過?和誰重新來過?怎麼重新來過?”風暮音表情麻木地問:“他們已經說了‘我需要的不是你’,‘你不是我的女兒’,他們已經徹底地否定了我。都只用一句話就抹煞了一切。
“對我那麼好,結果卻都是假裝的,什麼親情愛情,一夜之間都不存在了。好像是我的錯一樣,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就已經犯了錯……你教教我,我怎麼還能和他們‘重新來過’呢?”
“暮音,你還是忘不了那些傷害你的人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風雪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臉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不是有一個珍惜你的人就在眼前,為什麼你都沒有想過他呢?”
“你說,蘭斯洛……”風暮音有些怔忡:“當然,我和蘭斯洛……我們很好,我們還要……”
“他似乎對你很不錯。”“他對我很好啊!他帶我去各地旅行,去了很多不錯的地方,想讓我忘記那些煩惱。”風暮音想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都不用去想,只要握住他的手,跟隨著他的腳步就可以了。”
“你們去旅行了嗎?都去了哪裡旅行呢?”
“我不太記得了。”風暮音理所當然地回答:“總是很多地方吧!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想不太起來。”風雪看了她很久,然後微微收攏眉頭。
風暮音自顧自地說著:“我知道蘭斯洛對我很好,他為了和我在一起,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和她在一起沒有別的目的,我想娶她是因為我愛她,不是因為想要利用她之類。
“他為了我,不止一次地和身邊的人起沖突。”是我太縱容你們了,所以今天你們才會這麼放肆。最好不要讓我看到你們有任何的小動作,否則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他說,他想要娶我。”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他很愛我。”風暮音最後強調:“你知道,我不想讓他失望,我希望好歹能回報他一下。”
“就只是因為不想讓他失望嗎?”她說完之後還沒來得及回味,風雪就接上了一句:“就要讓他成為天青的替代品,和你一起痛苦嗎?你對他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風暮音被這句話給嚇到了,她反射性地把身子往後一縮,結果撞到了背後的房門上。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被當成另一個人愛著,是多麼痛苦、多麼難堪的事情。”風雪把臉轉向大樓之外的夜空。
“你心裡明明愛著的是另一個人,可因為沒有辦法,也不能繼續去愛了,就找了相似的人來替代他,他雖然明知道,但是因為太愛你,也甘願默默承受痛苦。”
“才不是!”風暮音用力搖頭:“我知道他不是天青,我也沒有要把他當成天青的替代品!”
“真的沒有嗎?他們不止是相似,用的根本就是同一個身體啊!”風雪露出了一個冷冰冰的笑容:“你就這麼肯定自己看著他的時候,就從來沒有想到過那個天青?”
“我知道他們是不一樣的人……”
“知道有什麼用?如果感情能夠被理智控制,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幸的事情了!”風雪也許是想要給她忠告,但口吻聽起來就好像是在奚落她:“如果這樣能減輕你所受的傷害,我不會反對你這麼做,可是你知道這根本沒什麼用,那又何必欺騙自己呢?”
“夠了吧!”風暮音臉色鐵青,幾乎控制不了自己說話的音量,大吼著說:“不要擺出你很了解我的樣子,你根本就是來看我笑話的!你們每一個人都是來嘲笑我的!”
“惱羞成怒是不成熟的行為。”風雪頓了一頓,還是說了一句:“你知道我不是。”時間隨著兩人的對望慢慢過去,風暮音臉上的表情漸漸變了。
“那又怎麼樣呢?”她用一種空洞的聲音,面無表情訴說著:“就算我是利用了他,那又怎麼樣呢?我被人利用的還不夠慘嗎?況且除了他之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關心我了。
“他對我這麼好,也許十年,二十年過去之後,我會真的愛上他,就像愛上了那個人一樣愛上他。雖然需要一點時間,但是這樣的結局不是很好嗎?”風雪沒有說話。
“你為什麼不說了?”風暮音抬起頭瞪著她:“你為什麼不說我這是在自欺欺人?你為什麼不說,就算是過去一百年,我也不會愛上他的,我只是把他當成逃避現實的工具呢?”
“因為你說的很對,沒有任何方法能夠抹去心裡的傷痛,只除了時間。”風雪轉過身,似乎是想要離開了:“至於是不是真的逃避和你會不會愛上他,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別人是不會知道的。”
“在黃泉之城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謊話?”眼看著風雪走出陽台,風暮音問她:“你為什麼要說,天青從沒有存在過那樣劣拙的謊話?”
“你覺得我說了謊話嗎?”風雪的回答有些似是而非:“你問問自己,你所知道的那個人,他真的存在過嗎?”風雪就和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風暮音慢慢地屈膝跪坐到了地上,呆呆地望著不斷舞動的窗簾。
“我是愛他啊!但是我愛的那個人卻不存在,我所看到的和所知道的,都不存在啊!”這麼久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卸下就要把自己壓垮的盔甲,卻沒有人看到……
每當日和夜就要交替的時刻,總像是末日就要到來一樣令人恐慌。
房裡沒有開燈,他坐在寬大舒適的黑色椅子裡,對著屋外的夜空發呆。腦子裡不經意地閃過了《諸世紀》中的句子,猛然吐出的煙圈他在眼前恍如薄霧一般散開,讓泛出些許橘紅的天空變得朦朧而遙遠起來。
“國王終於實現他夢寐以求的理想。”煙霧繚繞之中,他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如同咒語一樣念著那句話:“高高在上的聖職者……”風從門外湧了進來,把放在他身後書桌上的文件吹到半空,然後飄飄揚揚落得到處都是。
“我說過了,不要來打擾我,馬上給我出去。”他用沒有拿香煙的手指耙過頭髮,有些焦躁地斥責:“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惡!你們這些人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嗎?”
“蘭斯洛……”他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轉動椅子面向大門。
她就站在那裡,依然用冷漠的表情和一切劃清界限,對於身為黑夜中蠱惑人心的妖魔依舊毫無自覺。
就是為了這個魔王的女兒,為了她那黑色的頭髮、紫色的眼睛以及無法捉摸的心,他甘願放棄任何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悖離了初衷,就只為了她。
“暮音?”他按熄了手裡的香煙,在書桌後面站了起來:“天就要亮了,怎麼你還沒睡嗎?”她的身上還穿著自己為她挑選的禮服,連腳上的鞋子都沒有換過。
“蘭斯洛,你有空嗎?我想我們要談一談。”她總是清清冷冷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現在嗎?”他回頭看了看窗外:“我手邊的事情也是剛剛結束,不如我們先好好睡上一覺,等養足了精神再談好嗎?”
“我希望‘現在’就和你談一談。”風暮音加重了語氣。
蘭斯洛明顯的僵了一下,可等轉過臉來,他的表情卻又極其自然。
“那好吧!”他微笑著說:“暮音,你想和我談什麼?”
“我們這樣不行,蘭斯洛。”
“是嗎?”蘭斯洛的手扶在桌沿,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暫時不願意嫁給我也沒什麼關系,我可以等。
“我只是請你考慮,而不是想要對你施加壓力,你千萬不要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我也早就有被你拒絕的准備了。”
“不單只是為了這個。”她往房裡走了幾步,用非常認真的表情說:“我想,我應該好好地向你道歉。”
“為了什麼道歉?”
“因為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蘭斯洛拿起桌上的煙盒,從裡面取了根煙,然後卻也不點火,只是怔怔地看著那根煙。
“怎麼說?”過了很久,他才把煙放進自己嘴裡。
“我不能嫁給你,因為我愛的那個人,始終也不是你。”蘭斯洛看著她點頭,把從嘴裡拿出的煙揉成了一團。
“你過來。”他把手撐在桌面上,整個人向前傾。
風暮音沒有遲疑地走了過去,隔著書桌停下。
“因為我不是他?”他拉住風暮音的手,貼上自己的臉:“有哪裡不一樣嗎?在你眼前的我,不就是你所愛的人嗎?”
“不是,你是蘭斯洛。”風暮音誠實地回答:“我愛的那個人始終都是天青,除了他,我想我不會愛上別人了。”
“天青?”蘭斯洛低聲地笑著:“你是指諾帝斯嗎?”
“不是的。”風暮音的搖頭讓笑聲戛然而止,聲音有些無奈:“我也知道天青是不存在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
“也許因為天青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才會說我愛上了他。”風暮音反握住了蘭斯洛的手:“蘭斯洛,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在我身邊,真的很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我也一直努力嘗試著愛上你。
“但是我看著你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在你的身上尋找著他的影子。這和他對我做的沒有什麼不同,而我不希望變成那樣,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蘭斯洛的眼睛裡閃爍著詭譎的光芒:“為什麼?只是因為他比我早遇見你嗎?我降低自己的體溫,盡心竭力扮演成他,你覺得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做這些事情?”
“也許我終究還是魔族,只懂得自私地去愛一個人。”風暮音慢慢地放開他的手。
“你知道嗎?我不止一次夢到自己殺了晨輝,我本就跟她無怨無仇,可能就是因為我心理一直都覺得,是她搶走了我的一切。至於我答應考慮你的求婚,其實也只是因為……”蘭斯洛沒有等她說完,忽然一把拖過了她,低頭吻住了她。風暮音雖然想要推開他,但到最後還是沒有動手。
蘭斯洛在那冰冷的嘴唇上肆意流連,直到自己的嘴唇都變得冰冷……
“你讓我怎麼辦呢?”他閉著眼睛,貼在風暮音臉畔苦笑:“我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和所有人,我以為你有一天總會忘記他的,可是你只用幾分鍾就毀了這一切。”
“對不起。”風暮音澀然地回答。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蘭斯洛把她摟在自己懷裡,用的力氣差點讓她窒息:“風暮音,你真是個殘忍的魔鬼……”風暮音的心抽痛了一下。
“我的身上留著什麼種族的血,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她清晰有力地說:“我不能夠選擇自己的父母,誰也沒有權利說這是我的錯。如果可以的話,但願我不要出生。”蘭斯洛抓著她的胳膊,和她拉開了一些距離。
陰冷寂靜的黑夜就要離去,黎明的天色非常的詭異,就和蘭斯洛這時的表情一樣。
“蘭斯洛,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風暮音開始感到害怕。
“暮音,不要把一切都想得那麼簡單。”蘭斯洛對著她搖頭:“就算你什麼都沒有做錯,你的存在就已經是一切錯誤的根源了。”風暮音咬著牙,忍住了並沒有出言反駁他。
“我真是不能理解,你總是冷靜理智,為什麼有時卻比誰都天真呢?”蘭斯洛摸了摸她的臉頰。
“還真像一個倔強固執,喜歡逞強的孩子。”
“蘭斯洛,你一直對我很好。”風暮音有些笨拙地辯解:“可是我……”
“真是個單純的傻姑娘!”蘭斯洛忽然笑了起來:“如果你知道我做了些什麼,你恐怕就不會這麼說了。”風暮音垂下眼睫,心裡的不安因為這個古怪的笑容越來越濃。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是你再這麼毫無戒心下去,遲早會連骨頭都被人吃了。”蘭斯洛輕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你有足夠的聰明和冷靜,但卻總是犯同樣的錯誤。不要以為只有魔鬼狡猾惡毒,要說到貪婪自私,人類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有時比魔鬼更可怕。”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暮音。”蘭斯洛用一種憂傷的表情看著她:“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會知道。”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5-5-19 12:00 PM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六章
風暮音張大了眼睛,瞪著看上去好像很難過的蘭斯洛。
“我們赫敏特家族世代掌管狩魔獵人組織,已經和魔族打了幾百年的交道。我對魔族的了解,遠比你想像的要多。”蘭斯洛歎了口氣“相反的,他雖然是擁有強大力量的天帝,可畢竟是神族,對於魔族的些微變化,他不會知道的。
“如果不是刻意分辨,他是看不出魔族和被魔力侵蝕之間那些細微差別的,你聽到這裡,應該明白一些道理了吧?”風暮音的心往下一沉。
“在迷霧森林裡面,是我告訴他,你並不是身體被魔力侵蝕而魔化,而是因為你是魔鬼和人類生下的混血後裔。”風暮音一把抓住了他。
“你先不要激動,等我把話說完了再發火也不遲。”蘭斯洛的目光滑過她手腕上的那個記號,盯著它看:“我為什麼要那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因為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離開迷霧森林的機會,我再也不想一直待在這裡,永無翻身機會了。
“錯過了這一次,恐怕我再也沒有第二個機會,可以離開那個死寂可怕的世界了,所以我……”
“蘭斯洛……”
“不錯,我是蘭斯洛●赫敏特。在這個顯赫的姓氏下面,在這個輝煌的家族背後,埋藏了多少骯髒可怕的秘密,可能是你永遠都無法想像的。”蘭斯洛握住了她冰冷的雙手:“為了這個家族更為了我自己,我在更強者的面前俯首稱臣,這不難理解吧!”
“不會的!”風暮音垂著頭,拒絕相信聽到的這些話,竟是如此殘忍:“蘭斯洛你是……”
“一個很溫柔的人對嗎?”蘭斯洛溫柔地笑了,他輕撫著風暮音的臉:“他對你不是也很溫柔嗎?可傷害你最深的那個不就是他嗎?你還要在謊言中沉迷多久才願意醒來呢?”
“拜托你不要這樣!”蘭斯洛這種模樣,讓風暮音不免聯想到了另一個人,另一個用同樣溫和的笑容,向自己揭曉殘酷真相的人:“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我和他之間,也許真的有某些相似的地方,所以他才會選擇了我作為祭品。”蘭斯洛止住了笑容。
“我們都有著自私且殘酷的本性,為自己的目的,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他利用了你的感情和信任,我又何嘗不是呢?”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力和挫敗:“我能夠理解,你也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因為他……”
“暮音啊暮音!”蘭斯洛又一聲歎息打斷了她:“是你不適合這個復雜的世界,還是你根本不願意去適應它呢?”風暮音低著頭,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你能夠理解,我在迷霧森林是為了自己而那麼做。”蘭斯洛再一次強迫她看著自己:“那你能不能猜到,我為什麼要告訴他,晨輝才是他真正的要找的那個人呢?”
風暮音動了半天的嘴巴,才擠出了一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愛你!”蘭斯洛的聲音很低沉:“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你愛著的人,因為我在迷霧森林裡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愛上了你,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任何機會或是手段。”風暮音閉上了眼睛,被他所說的這個“愛”字刺痛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妒忌他,因為我知道不論我做什麼,你愛的始終也不會是我。”蘭斯洛似乎絲毫不願退讓,緊緊地跟隨著她:“是他搶走了我的身體,搶走了我的愛人。”
“不,我不是你的愛人。”風暮音混亂地搖頭:“我認識的是他,一直就是他啊!”
“你根本就不認識他!他也從來就不愛你,暮音。你寧願欺騙自己也不肯正視這一點嗎?”蘭斯洛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身體扳過來,強迫她看著自己:“風暮音,你都知道天青從不存在了,為什麼還抱著這個幻影不肯放手呢?你該醒醒了吧?”
“不是的……”
“諾帝斯,這個詞語的意思,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要的追求的,也只有這些而已!”蘭斯洛冷冷地笑著:“你不要天真的以為,他對你或者對晨輝會有任何的感情嗎?他需要的是預言中神聖的光明公主,是能夠讓他的權力更向頂峰邁進的踏腳石,和什麼狗屁愛情根本一點關系都沒有,在他眼裡根本沒有愛情這東西。你別傻了!”
“蘭斯洛!”風暮音紫色的眼睛裡滿是怒火:“你到底想怎麼樣!”蘭斯洛忽然歎了口氣。
“就是這樣,暮音!”他輕柔地觸摸著風暮音因發怒而泛紅的臉頰:“死氣沉沉的樣子一點都不適合你,你生氣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麼美麗,這雙眼睛就像是會發光的寶石,耀眼無比。他真是個瞎子,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樣的珍寶,唉!可惜啊!”
“你放開我!”風暮音分不清在胸中翻滾的,是憤怒或者是其他的情緒,她只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辦法站在這個地方,繼續和這個人說話。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要離開這裡,離開你們這些令人作嘔的家伙!”
“你能到哪裡去呢?天下之大,我想已經沒有你容身之處了。”蘭斯洛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陰險的魔鬼,狡猾的人類,無情的天神,你能夠擺脫得了這些嗎?”
“滾開!”風暮音側過臉,試圖從他的指間掙開。
隨著她的動作,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到了蘭斯洛的手背上。蘭斯洛一瞬間像是被燒灼到了一樣縮回了自己的手。
“暮音,你留在我身邊吧!”他目光陰郁,表情可怖,樣子看上去就像是請求減刑的死囚:“我是唯一愛著你的人,就算我用了卑劣的手段,可是我的愛半點都不虛假!”風暮音搖了搖頭。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從現在開始,我只相信我自己。”她說完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蘭斯洛重重地坐回了椅子,失望的表情寫在臉上,身後正在升起的太陽,把他面前的一切鍍上金黃的色澤。當燦爛的陽光終於照射到他身上的那一刻,有人遞給他一杯酒。
他伸手接了過來,看著高腳杯中金色的香檳靜靜地泛出氣泡,在陽光下折射出無比華麗的色澤。
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靠在書桌邊,正朝他舉杯。
“國王終於實現他夢寐以求的理想,高高在上的聖職者被邪惡包圍。”那人淺淺地抿了一口香檳,似乎興致高昂:“他不會被元老院承認,聖杯及他的血液裡有毒。”
“聽起來很有意思。”蘭斯洛也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現在的情況下,這兩句湊在一起形容倒是貼切。”
“看你一臉悲傷淒涼的樣子。”那人笑著說:“難不成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殉道者?”
“就像所預料的那樣,她最後還是離開了我。”蘭斯洛搖晃杯中金色的液體,無奈的說:“還是這樣最好,愛情如果不是兩廂情願,遲早會是悲劇收場,強留也留不得。”
“看見蘭斯洛。赫敏特為了愛情患得患失,我還真感到毛骨悚然。”那人懶洋洋地站直了身體:“只不過我記得,好像你是因為最終屈服在元老們的壓力之下,而不得不放手的。如果沒有這一層,恐怕你不會逼迫她面對你們的關系,更是到死也不會告訴她這些事情吧!所以還是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麼神聖了,小心會遭到報應的。”
“說到那些元老們了嗎?”蘭斯洛綠色眼睛變得幽暗深沉,他冷笑一聲:“他們的年紀太大了,實在不適合繼續操勞下去,應該盡快找些幽靜的地方讓他們頤養天年才對。”“看!這才是你的風格。”那人大聲笑著,再次朝他舉起酒杯:“藐視聖職者,必付出代價。”蘭斯洛也笑了起來,把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
“你能相信嗎?”蘭斯洛靠在寬大的椅子裡,像是在醉酒之後囈語:“要是剛才她說她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可能真的會……不惜一切……”
“我當然相信。只是你有沒有注意到,你還是用了‘可能’這個詞,其實你也沒辦法真正不顧一切。”那人摸過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我聽起來,你就好像是在說‘不可能’。”深藍色的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異常艷麗的光芒。
風暮音穿著華麗的晚禮服,拖著自己胡亂收拾了一下,看見什麼就塞什麼,都不知道往裡面裝了些什麼的行李箱,一個人在異國的街道上迷失了方向,天氣該死的冷。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之後,索性在路邊坐了下來對著自己的行李發呆。不懂的語言,陌生的面孔,越發增長了無助的情緒。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到蘭斯洛那裡去了。
她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生氣,也許蘭斯洛剛開始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確覺得無法容忍,直覺他真的很可惡,但她轉眼間就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蘭斯洛一定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那種不經意流露的難過。還有最後要她留下,那種說出了口又很懊惱的樣子……其實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不再那麼生氣了。
蘭斯洛所做的事情,也許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只是他不能夠把原因告訴自己,所以才用這樣的方法掩飾。
退一步再想,就算到現在也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但是總有一天,所有的事實還是會用另一種方式被揭露出來,後果也可能更加無法收拾。
注定要面對的真相,是無法逃避的!
蘭斯洛始終也不算是最過分的一個,他不像那個人,連看著自己的目光都是冰冷的……父親也好,蘭斯洛也好,也許都有自己的苦衷,她不能接受卻能夠理解,但只有那個人,她無法原諒……
一旦停了下來就會覺得很冷,可當她打開自己的行李,卻發現自己沒有裝進去一件衣服,箱子裡盡是些奇怪的零碎東西,頓時傻眼。
“唉!真是的,我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沒腦子了?大概是剛剛太生氣了吧!”她拿起了那只陳舊的兔子,彈了一下用黑色鈕扣釘上的眼睛:“原來笨蛋是會傳染的啊!”她還記得晨輝幫兔子縫好眼睛之後,得意洋洋對自己炫耀的樣子。
我因為很喜歡暮音你,想和你成為很好的朋友……
“真是的。”她把兔子抱在胸前,發冷的胸口終於有了一點點溫暖的感覺:“我居然和這個笨蛋有一半的血緣關系,還真是意想不到。不過……還好有問題的是另一半。”她說完之後,都被自己難得一見的幽默逗笑了。
她穿著精致的禮服,身上名貴的珠寶在陽光裡閃閃發光,但她卻把鑲嵌著寶石的鞋子踢到一旁,赤著腳坐在街邊,手裡還抱著一個破舊的玩具,她嘴裡不斷地自言自語,上一刻還憂傷而迷茫,轉眼卻在無憂無慮地笑著,看起來就像誤入凡間,惹了一身塵埃的天使。
路人們紛紛停下了腳步,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驚歎。沒有人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瘋子,在他們眼前出現的,就像是誤闖進人類世界的溫蒂納。
在當地流傳很久的神話傳說裡,溫蒂納是居住在山川泉水邊的美麗仙女,她們性格反覆無常得讓人害怕,可行為舉止卻偏偏又像是天真無邪的孩子。而在看到這個異國少女的那一瞬間,每個人童年時光怪陸離的幻想,忽然變成一種真實的形象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個海市蜃樓一樣的幻影,也許會在靠近之後憑空消失。於是沒有人貿然上前打擾她,只是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
很多人圍成一圈傻站著,他們都盯著那個穿著單薄的孩子在發呆,為她的出現感到驚艷。
當計程車載著他經過相鄰的街道時,他透過車窗和人群的縫隙就是看到了這樣的場面。他也一下愣住了,直到司機把車子開過了路口,才知道回過神大叫司機停車。
車立刻應聲停下了,司機還在納悶地盯著自己那只剛離開油門的腳,他已經開門下車,飛快地跑回了剛才經過的那個路口。
當他肯定那並不是眼花造成的錯覺之後,還是先扶了一下快要滑落鼻梁的眼鏡,才慢慢穿過人群,在那個好像是迷了路的公主面前彎下了腰。
“暮音。”他不敢擅自猜測是出了什麼事情,只能試探著喊了一聲:“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風暮音還沒來得及抬起頭看是什麼人在和自己說話,就捂住嘴接連打了一串噴嚏。
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到了她的肩上,暖和的圍巾在她脖子上來回繞了好幾圈,寒冷幾乎是立刻就被趕走了。
她抬起頭,看到架著金邊眼鏡的斯文男人,正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終於遇到熟人了,她心裡想著。
“嗨!”也許是腦子被凍僵了的緣故,她用很脫線的口氣和對方打招呼:“好久不見了,七十七叔叔。”七十七叔叔,不,應該說是賀文,雖然滿腹疑慮,但他也知道這不是談話的地方。不但周圍的人開始騷動起來,遠處也有不少人正好奇地朝這裡觀望。
他衡量了一下局勢,知道能盡快脫身的辦法只有一種,雖然他很久沒使用了,但是眼下情況逼他不得不使用。
賀文拿下了眼鏡,轉身面對著那些正在聚攏吵嚷的人們。風暮音看不到他做了什麼,但是能感覺得到有一種像水紋一樣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朝四周慢慢擴散了出去。
人們的臉上先是出現了迷茫恍惚的神情,然後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迷迷糊糊地散開了。
“真厲害!”風暮音驚訝地站了起來:“你怎麼做到的?”賀文回過頭幫她用圍巾臉擋起來的時候,風暮音看著他“咦”了一聲。
“你的眼睛有一只是金色的啊!”風暮音歪著頭:“以後還是不要戴眼鏡了,這樣看起來會年輕好多!”賀文心裡一慌,更加肯定這孩子一定是受了嚴重的刺激,才會這麼一副神智不清的樣子,到底這些日子以來她受了什麼委屈呢?風暮音在這個時候又打了個噴嚏,賀文順著她縮腳的樣子看下去,才發現她居然有鞋也不穿,情願赤著腳踩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你這孩子!”“我腳很痛!”風暮音瞪著他撿起來的那雙鞋子,好像是瞪著什麼毒蛇猛獸一樣:“我這輩子再也不要穿這雙爛鞋了!”賀文沒有辦法,只能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這個我來拿好了。”風暮音很滿意這樣的待遇,拿過了他手上的鞋子,順便囑咐:“不要忘記我的行李啊!”賀文兩只手抱著她,根本騰不出手來拖那只箱子,他試了幾次,卻差點把風暮音摔了下去,最後只能用腳去勾……
“你的超能力呢?”風暮音邊歎氣邊說風涼話:“七十七叔叔你這樣笨手笨腳的,怎麼對得起這張機靈的臉啊?”賀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萬般無奈之下只能趁著沒人注意的瞬間,用法術把那個箱子移到了計程車頂上的行李堆裡。
風暮音一手拿著兔子,一手拎著不實用但很值錢的鞋子,被賀文塞進了計程車後座。賀文安撫完不停碎碎念的司機,又從自己的行李裡面找出了新襪子和球鞋給她。
“可能會大很多,你先湊合著穿,等一下我再幫你去買。”風暮音接過來套上,提起腳搖晃了幾下。
“暮音,你不是和蘭斯洛先生……”“就是被趕出來了!”風暮音把復雜的經過濃縮成了幾個字:“你這是去什麼地方?”
“我是來出差的,現在正准備回去,這是要去機場。”賀文頓了一下才問她:“那你呢?”
“我拿了護照。”風暮音解下脖子上的首飾,把扔在旁邊的那雙鞋子拎起來:“路費我也有帶。”
“這個就不用了。”賀文往倒車鏡裡看了一眼,然後對司機說:“麻煩你,我們還是要去機場。”黃色的計程車發動起來,融入了緩慢的車流之中駛向遠處。就在路口附近的一處樓頂,有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那裡,靜靜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你放心。”認真看著乘客須知的風暮音忽然冒出了一句:“他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就放心了,是不會跟著來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賀文終於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他和你關系不是一直都很親密嗎?又怎麼會讓你這個樣子跑到大街上?”
“深層的原因太復雜了,我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風暮音靠回了椅背上,閉著眼睛說:“至於我會穿成這樣流落街頭,是因為他昨晚當著全世界的面向我求婚,被我拒絕之後惱羞成怒,然後就沒什麼紳士風度的把我掃地出門了,我只好就這樣出來了。”
“這不可能,雖然說組織內部最近好像不太穩定,不過他完全可以應付。”賀文直覺地反駁:“何況他那麼重視你,甚至不惜和組織裡的元老們公開決裂,怎麼可能是為了這個原因呢!”
“明明是他把我隨便賣掉,可我居然還覺得他不是很過分,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點點內疚。”風暮音用力吸了口氣:“所以他給我什麼原因,我就接受什麼原因,這可能是最好的告別方式了吧!”賀文皺著眉,顯然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對了!七十七叔叔應該不知道天青和蘭斯洛的事情吧?”風暮音舉起手裡的兔子,專注地看著。
“我記得你說過讓我仔細分辨,因為所看到和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我到後來才總算明白,那個真實,指的應該是我親生父親是席狄斯這件事吧!”賀文轉過頭看著前方,過很久才點了下頭。
“你這個提示還真是含蓄,猜得到才是不正常!”
“我發過毒誓,不可以隨意透露這件事情,特別是對你。”賀文內心感到歉疚,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跟她解釋:“對不起,暮音!雖然是有誓言在先,可是我真的覺得自己這麼做是錯的,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我。”風暮音很久都沒有反應。
“暮音?”賀文側過頭看她,卻看到她低著頭:“我真的……”“
第一個!”她的聲音有些發悶。
“什麼?”賀文不太明白:“你說什麼第一?”
“你是第一個為了這件事跟我說對不起的人。不是當事人的你居然第一個向我道歉,真是諷刺!”風暮音低下頭抱緊了那只兔子:“天青沒有說,爸爸沒有說,就連蘭斯洛都沒有跟我說過對不起……”她的語氣很平常,就好像隨口抱怨一下,賀文聽了卻像被人在胸口壓上了什麼東西,一陣呼吸不暢。
“七十七叔叔。”風暮音把整張臉埋在那個舊玩具兔子裡:“都是你不好!”
“怎麼了?”賀文湊近她。
“說什麼對不起啊!害我又難過了起來。”風暮音的聲音越來越輕還有些斷續:“都是你……”賀文看著她低垂的頭頂,胸口越發地難受起來。
“把臉轉過去!”風暮音忽然抬高了聲音,惡狠狠地說:“看什麼看!”賀文趕緊把臉轉向窗外。
“擦擦汗。”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帕,反手遞了過去。
手帕被抽走了,過了很久那個悶悶的聲音才回了句:“天氣真熱!”這孩子還真是固執又別扭……賀文想笑一笑,但怎麼也沒有力氣彎起嘴角。車窗玻璃上,清楚地映著那個窩在另一邊角落,整個蜷成一團的身影,看起來非常無助。
那些殘酷的家伙們,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那個驕傲倔強,比誰都要堅強的孩子,現在怎麼好像用點力就能把她碰碎了?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為什麼連那個心軟得一塌糊塗,簡直就像個聖人一樣的藍緹竟然也……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等賀文回過頭的時候,風暮音已經表情如常地靠坐在那裡,正翻看著車上的地圖。
“暮音,你剛才說什麼?”“我說什麼?”風暮音瞟了他一眼,有些不太樂意地回答:“我說天氣很熱啊!”
“不是!後來你還說什麼了?”他覺得自己聽到了些什麼:“什麼勝利失敗的……”
“什麼勝敗?我對賭球沒興趣。”風暮音說完這句,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地圖上:“機場離市區挺遠的嘛!”
“對,挺遠的。”賀文附和地點頭,忍不住又問:“你真的什麼都沒說嗎?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風暮音從完全被攤開的地圖邊沿探出頭來。
“算了,應該是我弄錯了!”風暮音又用地圖擋住了臉,好像突然對這座城市的交通狀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賀文總是不能靜下心來,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就是因為一句其實很平常的話。
他剛才好像聽到有個聲音在輕聲地說:“勝利者得到一切,失敗者失去所有。”那感覺,就好像是一個不祥的詛咒……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5-5-19 12:06 PM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七章
第一次沒有發出聲音,風暮音以為是門鈴壞了。她試著第二次按下去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那聲音就好像是什麼可怕的怪獸正咆哮著,朝門口沖來,風暮音臉色一沉,凝神屏息地盯著那扇門,准備應付任何突發狀況。
可是那一陣咆哮之後,屋裡就再沒有什麼反應了。風暮音又等了一會,最後只能一頭霧水地往後退,結果踩到了正拖著箱子走過來的賀文腳上,兩個人齊齊慘叫了一聲。
“怎麼回事?”賀文揉著自己可憐的腳趾。
“我不知道。”風暮音不確定地回答:“我覺得裡面好像有什麼動物,是你養的嗎?”
“動物?我沒養啊!”賀文皺了皺眉:“讓我來吧!”賀文走到門前按了一下門鈴,按第二次的時候,那個恐怖的咆哮聲又出現了。這次風暮音留神注意了,猜到這可能是某種惡作劇一樣的門鈴音樂,當真能嚇跑不少人。
賀文也被嚇了一跳,但他隨後就好像想起了什麼,往後退了幾步,朝門上揮了揮手。風暮音跟著看過去,才發現那裡有一個很小的黑盒子。
“賀瑞,你又干什麼了?”賀文沒什麼好氣地對著那個方向說:“快點給我開門!”
“口令!”一個像是電子合成的聲音,從那個黑盒子裡發了出來。
風暮音原本以為只是監視器一類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高科技的門禁系統,發明者倒也很有心。
“什麼口令?”
“口令錯誤!”那個機械又死板的聲音再次響起。
“快開門!我是賀文!”
“不行!”這次,那聲音居然說:“雖然我認識你,但是也需要口令才能開門!”
“賀瑞,你給我出來!”賀文拍了兩下門板:“我警告你,再不開門你給我小心點!”
“先生,請收斂你的暴力行為。”那個電子儀器聲音雖然死板,但也非常人性化地給予提示:“我可以直接連線當地警察局,員警會在報警後十三分鍾內趕到,你將被以破壞公共安寧,隨意辱罵威脅他人,以及試圖侵入住宅等多項罪名被拘捕!”風暮音開始覺得有趣了。
“把門打開!我知道你在家裡!”賀文顯然有點生氣:“別讓我把這扇門拆了!”他剛說完這句話,不知從哪裡傳來空襲警報的聲音,不停閃爍的紅色警示燈成功營造出了恐慌氣氛。
“警告警告!一級戰備狀態!”還是那個金屬聲音在說:“無關人員請撤離現場,現在開始倒數計時,五,四,三……”
“好了!”數到一的時候,賀文舉起雙手:“我投降了,這次到底要怎麼樣才開門?”他一說這話,警報聲和紅燈立刻無影無蹤。
“請回答我三個關於住家的基本問題。”“好吧好吧!快點問!”賀文只能無奈地答應。
“這家主人的姓氏是什麼?”“姓賀。”
“這家的女主人叫什麼名字?”
“怡秋。”
“是什麼意思?”接下去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這是什麼爛問題!”賀文有點生氣:“我不懂拉丁文!”
“回答錯誤。”那個聲音居然帶著鄙視。
“是希臘文,意思是‘藍天’。”就要發火的賀文驚訝地轉過頭,風暮音環抱雙手,正站在那裡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答案正確。”大門鎖“喀”地一聲彈開,那個電子聲音中規中矩地說:“賀文先生,歡迎回來!”
“賀瑞!”賀文進了門之後直往裡沖:“你這小子到底在做什麼?”風暮音拎著行李站在門口,往屋裡打量了一下。
這個家雖然有些古怪,但卻是溫暖的。真正的家就是這樣的吧!不是空空的房子,不是冰冷的四面牆壁……
“啊!”風暮音回過頭,看到一個長相甜美的少女站在門口。她的臉蛋紅紅白白,眼睫毛長長卷卷,杏仁似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你是……”風暮音看了看屋子裡面,覺得含渾嘈雜的聲音代表著主人好像還在忙:“那個……”
“你好!我叫怡秋。”她好像很容易害羞,一說話臉就立刻紅了:“你是客人嗎?”
“啊!”眼前的這位好像不是訪客,風暮音不自覺地開始猜測對方的身分:“對,我是和賀先生一起來的。”
“是他的朋友嗎?”她雙腳並攏,朝風暮音恭敬地彎腰:“你好,我是她的媽媽。”
“什麼?”風暮音不敢相信地看著這個最多二十出頭的少女:“你說你是他的……”“怡秋,你回來了啊!”賀文聽到交談聲折回了大門,一看到那個少女,就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你好!”更令風暮音大跌眼鏡的,那個自稱是“媽媽”的女孩,居然神情不變地對著賀文彎腰打招呼:“你也是我家小瑞的朋友嗎?歡迎你們到我家裡來玩喔!”
“怡秋。”賀文順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本小冊子,神情不變地走了過來:“打開看看。”
“喔!”少女很聽話地接了過去,風暮音看見翻開的第一頁上,就是她和賀文的合照,旁邊畫著大大的心形和大大的“老公”兩個字。
“啊!原來你就是我老公啊!”當事人居然比風暮音更加吃驚:“怪不得我覺得你好像有點面熟。”賀文看著她漲紅臉慌裡慌張地和自己道歉,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真是對不起!”那個覺得自己丈夫“有點面熟”的太太,一臉內疚地道歉:“我記性太差了!”
“沒關系的!”賀文笑得很溫柔:“今天初次見面,小泥鰍!”風暮音覺得四周忽然多了很多心形的泡泡和玫瑰花,一切都被粉紅色的光環籠罩了起來。
真是一對古怪的夫妻……
“你終於忍受不了沒記性的老婆,帶著狐狸精回來要把她趕走了嗎?”玫瑰花和泡泡一瞬間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女主人驚駭的表情,和男主人額頭爆出的青筋。
“賀瑞!”賀文轉過頭,語氣嚴厲地說:“我不是吩咐過你,每天早上要提醒她看備忘錄的?還有,我們的照片都到哪裡去了?”風暮音往旁邊挪了一步,終於看清了賀文背後說話的那個小家伙。
個子小小的,穿著淺色的格紋睡衣,臉上架著快要掉下來的大黑框眼鏡,就算臉上成熟的表情和外表一點也不相稱,那個小男孩看上去還是可愛得不得了,讓人忍不住想親親他。
“你走了以後她天天哭,哭得我頭都痛了!”小可愛翻了個白眼:“反正你回來了不都是一樣?”
“就算是這樣,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出門呢?”
“我最近在做礦物晶體結構的研究報告,哪有空二十四小時跟著她?有全球定位系統就行了!”
“你就不能像個正常的小孩子一樣,有點正常的嗜好嗎?比如說打打棒球,看看漫畫之類?”得到的回應是一個鄙視的白眼。
風暮音轉頭看到“賀太太”趁著這幾分鍾,已經用點鈔的速度把冊子很快翻了一遍。
“對不起,老公。”她合上冊子之後抬起頭,用沮喪的表情朝自己丈夫說:“我又忘記了。”
“沒什麼。”賀文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柔情似水:“只要我記得就可以了啊!”
“老公!”
“小泥鰍!”玫瑰花和心形泡泡泛濫得到處都是。
“喂喂!”小男孩踢了一腳那堆玫瑰和泡泡:“這人妖是誰啊!”他說什麼?人妖指的是誰?風暮音順著他的目光疑惑地指了一下自己。
“就是你啊!”那個看上去很神氣的小鬼,用一種懷疑的眼神把風暮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看上去不男不女的,根本就是個人妖嘛!”
“小瑞!”善良的女主人發出驚呼,立刻轉過身朝風暮音鞠躬道歉:“這位先生,我兒子太沒禮貌了,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你雖然長得秀氣了一點,但絕對是一個很帥的男人!”風暮音低下頭,心中一片灰暗。
“真是不好意思。”賀文干咳了兩聲:“我太太她記性不是太好……”“看得出來。”風暮音對於那種程度能被稱作“記性不好”,持保留意見。
“那是我兒子賀瑞,今年九歲。”
“很機靈嘛!”風暮音露出了陰冷的微笑。
“那個……小泥鰍,你去收拾一下客房吧!”賀文擦了擦汗:“這位客人要在我們家裡住上一陣子。
”睡不著!床很柔軟,床單和被子都有曬過太陽的味道,這是她睡過的最舒服的床了。不過可能就是因為太舒服太暖和,所以才覺得不習慣。
風暮音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順便唾棄了一下自己。
雖然當時泥鰍太太是一種“你不原諒我,我就哭給你看”的狀態,才成功地讓她接受了這件“很適合”自己的白色睡裙。但是那些恐怖的蕾絲和蝴蝶結,還是讓她深受打擊。
另外就是,泥鰍太太那種過於燦爛的笑容,總讓她想起晨輝……她吸了口氣,決定去廚房找些水喝。
廚房裡還亮著燈,穿著睡衣的賀文看到她,笑著朝她招手。
“還不睡?”她走過去,看到賀文正往托盤裡面裝點心。
“賀瑞睡得很晚,我給他准備點宵夜。”賀文倒了一杯熱牛奶遞給她:“給你!”
“我喝水就可以了。”
“拿著。”賀文不由分說地把杯子塞在她手裡,堅持著說:“牛奶對身體有益。”風暮音接了過來,賀文摸了摸她的頭,拿著托盤走開了。接著囉嗦的父親叮囑兒子要把東西吃掉,兒子不耐煩趕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謝謝你。”她對拿著空托盤回來的賀文道謝,就要走回房間。
“暮音,等一下!”賀文喊住她:“你晚餐沒吃多少,一定餓了吧!我給你弄些吃的東西。”
“不用了!”她連忙搖頭:“我不餓。”
“你這孩子怎麼又拘謹起來了?”賀文把她拉到餐桌邊坐下:“在這裡等著,很快就好了!”聽到背後忙碌的聲音,牛奶冒著的熱氣在她的眼眶凝聚起來,在變成晶瑩的液體之後又落到杯子裡,蕩起了一個小小的漣漪。
“好了!”賀文把一小盆炒飯放在她面前:“放心吧!吃這麼一點是不會發胖的!”“嗯!”她點點頭,拿起湯匙埋頭吃了起來。
賀文在她對面坐下,把眼鏡從鼻梁上拿下來擦拭。
“會覺得不自在嗎?”賀文忽然問她。
“不是。”她手裡的湯匙停了一下:“只是不太習慣。”是的,她不習慣!不習慣有人在浴室外面大聲關心水溫,不習慣這麼多人一起吃晚飯,不習慣別人拼命給自己夾菜,不習慣晚上喝溫熱的牛奶,不習慣有人為自己准備宵夜……這些事情,她都不怎麼習慣,想來她是已經習慣孤單的感覺,連最後僅存的感覺也消失的一點也不剩。
“你和我年輕時,實在很像。”賀文把眼鏡放在桌上,端起了有著“爸爸”字樣的茶杯。
“因為習慣了一個人冰冷的生活,所以對溫暖的東西會覺得難以適應。”風暮音有點吃驚。
“別說是你,我自己都不太記得以前的樣子了。”賀文笑了起來,用手指撫摸著杯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跡。
“也許是因為我的力量從小就比身邊的人都強,所以充滿了不願服輸的野心,只想著自己終究會站在大家仰望著的高處,傲視群雄。
“那時的我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能像普通人的生活而放棄一切,想不到這種感覺也挺美好的。”
“你沒有後悔嗎?”
“有,但是比我想像中的要少得多。”賀文眨了一下眼睛,原本左右一致的黑色瞳孔中有一只開始褪去偽裝,慢慢變成了暗金色:“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過去就像另一個人的經歷一樣遙遠了。”
“是為了你的妻子嗎?”她環顧著屋子裡到處都是兩人的合照:“可是她好像……”
“她擁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學習能力,但是會在一夜過後完全忘記前一天所發生的事,這兩者之間有很直接的聯系。”賀文淡淡地笑了,回憶起過去所發生的事情。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還是個很差勁的男人,但是不論我怎麼惡毒地對待她,她第二天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只是再度一見鍾情然後纏上我。直到我發現她從來沒有在她的記事本上提到過我,才總算知道原來愛情真的有改變一切的魔力。”
“你不覺得累嗎?”每一天醒來,都要面對把自己徹底遺忘的愛人,想起來都會覺得很難接受。
“開始的時候我也很猶豫,但是當我看到她為了不忘記我,整夜整夜不願意睡覺的時候,我非常感動,忽然覺得自己非常自私。”賀文的笑容非常滿足:“就算她每一天都會忘記我那又怎麼樣?我這一生中只愛上了她一次,但是她卻已經無數次地愛上我。她都不覺得辛苦了,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現在的我很幸福,暮音,希望你也是。”
“愛情有改變一切的魔力……”風暮音喃喃地復述,然後苦澀地笑了一笑:“可惜並不是在每一個人的身上都適用。”
“暮音,你願意告訴我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所有的人都用他們的行動在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毫無目的的愛。不過看到你的情形,我想應該改成,我的世界裡永遠不會有毫無目的的愛。”風暮音有些落寞地看向窗外:“整件事情,還要從我和他相遇之後開始說起……”從在街頭的相遇開始,然後是灰色的絕望之塔,維琴察美麗的空中花園,到夢神司開滿紅色花朵的黃泉之城……直到最後在街邊被揀到為止。風暮音不帶絲毫主觀色彩的,就好像旁觀者一樣訴說著一切的經過。
賀文沒有插嘴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風暮音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發白。
“暮音。”賀文甚至沒有發表一句評論,或者對她表示一點同情,而只是說:“你應該覺得很累了,再去洗個澡然後睡上一覺吧!”風暮音點點頭,站起來離開了餐廳。
“暮音,希望這話對你有幫助,怡秋每天晚上都會寫一句相同的話:明天是重新出發的日子。”賀文在最後對她說:“所以,在你決定重新出發之前,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一切已經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事情都是無法控制的,雖然將來如何還不能預料,但是至少現在,不要把自己沉浸在無法挽回的過去之中。明天,才是重新出發的日子。
在某個星期三的下午,風暮音一手拿著烹飪班主婦們贈送的愛心甜點,一手拉住了差點被汽車撞到的泥鰍太太,忽然之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暮音。”迷糊的泥鰍太太好奇地跟著她往天上看:“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風暮音松開了拉住她衣服的手:“你過馬路的時候能不能小心一點?”
“拜托你,不可以和我老公說喔!”泥鰍太太雙手合十,對著她念念有詞:“他知道了一定會罵我的。”她無奈地笑著點頭。
“啊!暮音,你最近越來越帥了呢!”泥鰍太太很明顯是在討好她,但是使用的形容詞卻非常有問題:“冷漠的俊美中帶著點邪惡,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就是迷死人了。”風暮音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馬路中間。
“你知道什麼叫‘越來越’嗎?那今天早上為什麼還問我是誰?”她忍住了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沖動:“這麼惡心變態的話從哪裡聽來的?”
“烹飪班的張太太和胡太太她們都這麼說啊!”泥鰍太太用手肘撞她,捂住嘴吃吃地笑:“新來的王太太還說要把小女兒介紹給你呢!我告訴她你是女生的時候,她都不知道有多失望!”
“要不是你老公要我看著你這路癡,我才不要去那種恐怖的地方。”風暮音頭痛地說:“我警告你,不許你把那些話記在本子上。”一片黑色的陰影遮住了陽光,風暮音一怔,抬起頭卻只是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雲從頭頂飄過。
“暮音。”泥鰍太太已經走出去挺遠了,看她沒有跟上來就回頭喊她。
“來了。”風暮音甩了甩頭,快步跟了上去。
“這是什麼東西?”風暮音對著滿滿一架子礦石標本咋舌不已:“你喜歡挖礦嗎?”
“別碰我的標本!”天才兒童立刻沖過來護衛自己的地盤:“誰許你進來的?這裡不歡迎人妖!”
“這個……”風暮音的目光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她看著架子上某一塊晶瑩剔透的無色結晶,有些驚訝地說:“我喜歡的人,就叫這個名字呢!”
“是嗎?”賀瑞看了一眼,用嘲笑的口氣對她說:“‘硬石膏’這個名字很蠢,不過和你挺相配的。”
“什麼石膏,怎麼可能啊!我的眼光才沒這麼差。”風暮音捏了一下他的臉:“是旁邊這個。”
“你這個野蠻的女人!”向來反對暴力的賀小朋友捂住自己的臉:“你到底來我這裡干嘛?”
“你媽從烹飪班帶了點心回來,我們兩個人吃不完。”她把那個結晶體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著:“這個能給我嗎?”
“當然不行了!這是重要的研究用標本!”
“謝了!”風暮音把手裡的結晶拋了拋:“為了表示感謝,我的那份點心也給你吧!”
“你這個強盜!”這是賀瑞第一次明白身高的重要性,也是日後促使他努力長高的動力所在:“把天青石還給我啦!”
“天青。”她輕聲念著,眼中閃過了一絲不知是哀傷還是喜悅的光芒。
“喂!你……”賀瑞還沒有喊完,忽然樓上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
“該死!”風暮音咒罵了一聲,反應迅速地把賀瑞推回了有著厚鋼門的實驗室裡。
“你做什麼?”賀瑞掙扎著要出來:“我要去樓上……”
“在這裡不許動也不許出聲!”她臉色鐵青地說:“等確定安全了我會回來找你。”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我要去看出什麼事了!”賀瑞第一次看到她這麼嚴肅,但還是不死心地說:“別把我當小孩子!”風暮音眸光一沉,順手拿了一根軟線之類的東西,把他綁了個結結實實,最後還往他嘴巴裡塞了塊抹布。
“你給我老實一點!”風暮音的臉背著光,看上去有些可怕:“這種時候小孩子保護好自己就是幫忙了!”安頓好了賀瑞,風暮音幾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沖上了二樓,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主臥室的門敞開著,怡秋就站在離房門不遠的地方。
“小泥鰍!”賀文也臉色蒼白地從另一邊的樓梯跑了上來。
“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公!”怡秋回過頭來,她看上去還好,只是表情非常奇怪。
“你沒事吧!”賀文瞬間在樓道裡消失,又瞬間出現在妻子身邊。
“有一條……那個是龍吧!”怡秋說話結結巴巴的:“天啊!你相信嗎?有一條龍把我們的房子撞壞了……”風暮音這個時候也已經跑到了主臥室的門口。
“這是怎麼回事?”她看著瓦礫中間黑紅色的巨龍:“西臣,你怎麼會在這裡!?”
作者:
布布頭
時間:
2016-2-5 08:52 PM
05 諾帝斯卷(上)——黑暗與光明的宿命 第八章
“她怎麼樣了?”風暮音問幫西臣檢查完的賀文。
“傷不太重,主要是勞累過度,加上心理著急,匆忙趕路之下才這樣,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復了。”賀文幫西臣拉好被子:“我現在去處理善後,你照顧她一下吧!”
“真是難以置信啊!”怡秋摸了一下西臣的臉蛋:“一條那麼大的龍,怎麼能變成這麼小的孩子呢?”
“因為她是精靈和神族的混血。”賀文拉著妻子出了房間:“好了,我們去想想該怎麼向鄰居們交代吧!”風暮音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昏迷不醒的西臣,忍不住開始猜測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暮音小姐……暮音小姐……”西臣很快開始折騰了起來。
“我在這裡。”風暮音把身子湊了過去:“你哪裡不舒服嗎?”
“暮音小姐,是你嗎?”西臣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是我。”風暮音讓她摸了自己的臉。
“暮音小姐!”西臣一下子吊在她的脖子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怎麼辦怎麼辦啊?”
“你幹什麼,快、快松手!”她好不容易拉開了差點讓自己窒息的爪子:“你到底在哭什麼?”
“先生,是我家先生他……”
“金先生?”風暮音停下了按摩脖子的動作:“他怎麼了?”
“我家先生,還有晨輝小姐一定……一定會死掉的!”西臣越說越傷心,索性放聲痛哭了起來。
“你先別哭,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好不好?”風暮音受不了地捂著耳朵:“你一直哭,我也沒辦法幫你啊!”西臣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
“我家先生出事了。”西臣好不容易擦干眼淚鼻涕:“他被天帝大人抓起來了!”
“是他?”風暮音的心一抽:“金先生為什麼會被他抓起來?”
“還不是為了晨輝小姐!”西臣低著頭,一臉難過的樣子。
“晨輝小姐在聖城惹出了很大的麻煩,先生放心不下,最後還是去了聖城……最後也不知為什麼惹怒了天帝大人,被關了起來,現在的情況可能很危險。”
“不是說不在意嗎?怎麼一出事又眼巴巴地趕過去了?”
“暮音小姐,你不明白先生心裡的苦處。”西臣拉住她的手,一臉哀求的說著:“就算你對先生再怎麼不滿,但是我請你看在晨輝小姐始終和你是姐妹的分上,就幫幫她吧!你知道的,要是先生有什麼意外,晨輝小姐是絕對活不下去的啊!拜托你!”
“哼!真是感人!”風暮音甩開了她的手,語帶不屑的說:“不過西臣,你認為我有什麼立場要幫助她們?你覺得到了今天,我還會顧念什麼朋友姐妹的情義嗎?”
“會的!”西臣用力地點頭:“因為暮音小姐是很體貼很善良的人,絕對不會放著晨輝小姐不管的!”
“你倒是知道了什麼?”風暮音冷冷一笑:“好,就算是你說的這樣,我又有什麼能力去救人?你可別忘了我是誰的女兒?我身上流著的,可是魔王席狄斯的血。”
“先生說你可以的!”西臣肯定地望著她:“暮音小姐和其他人不同,只有你去,晨輝小姐才有可能平安無事。”
“真是太荒謬了,金先生他是急瘋導致腦袋糊塗了嗎?”風暮音嘲諷地嗤笑了一聲:“我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是靠近什麼聖城,就連隨便一個神族就能置我於死地了。”
“可是只有暮音小姐你,才能解開晨輝小姐身上的咒術!”西臣情急之下只能全盤托出:“否則的話,就算晨輝小姐能逃出聖城,也無法活下去,會慢慢死掉的。”
“什麼咒術?”風暮音狐疑地皺起了眉。
“天帝大人在晨輝小姐身上下了禁咒,除他本人之外,沒有人可以破解。”西臣咬了咬牙:“他娶晨輝小姐,其實不過是需要晨輝小姐的身分而已,他的目的已經達到。那個禁咒會慢慢破壞晨輝小姐的神智,然後她會慢慢死亡,當中的過程是非常痛苦的。”
“什麼?你說他要……他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最後還是要殺了晨輝嗎?”西臣緩緩地點頭:“那個過程會延續幾十年,足夠他借用晨輝小姐的身分達成目的了。”
“他還真是過分……”風暮音對這個人早就失望了,現在這失望只是更加徹底而已:“可就算是這樣,我怎麼可能從他的眼皮底下救出晨輝呢?”
“你手上的這個標記,其實是天帝大人的力量凝聚而成,只要懂得使用的方法,就可以用成解除禁咒的介媒。”
“該死的!”一切又回到這裡,一切又要扯到她的身上……
“暮音小姐!”
“閉嘴!”風暮音站起來,眼中帶著冰冷的嘲諷,她再也受不了。
“就算她真是我的姐妹那又怎麼樣?有什麼理由要求我為她冒這麼大的風險?為什麼每一次都是我去拯救別人的生命和愛情?為什麼我需要幫助和拯救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對我伸出過手?”
“那是……那是因為……”
“因為我不巧是魔王的女兒,而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公主,所以我活該倒霉必須救她?”風暮音緊繃著臉,臉色鐵青:“我對什麼神族魔族的一切,已經厭煩透了,我只想好好透個氣,希望能夠平靜地生活,度完餘生,憑什麼要我再卷進那一團混亂裡去?”
西臣低著頭,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到被子上。風暮音低垂目光,冷漠地看著看著她掉淚。
“你別哭了,我只是抱怨幾句,又沒說不去。”過了很久,風暮音低聲地說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有人會因為害怕失去我而哭泣,我一定會覺得很感動得痛哭流涕吧!”賀文夫婦正在樓下的客廳裡說話,看到風暮音從樓上走下來,兩人都是擔心地看著她。
“暮音。”賀文走了過來:“你沒事吧!”
“我沒什麼事。”風暮音搖了搖頭。
“西臣小姐她來這裡是為了……”
“謝謝大家這幾個月的照顧。”風暮音淺淺地笑著:“明天,是重新出發的日子。”
“暮音……”怡秋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賀文阻止了。
“我去收拾一下東西。”風暮音轉身往自己住的客房走去。
“好了!”等風暮音走了之後,賀文拍了一下手掌:“我們晚上順便辦一個告別派對吧!”
“老公。”怡秋拉住他說:“我的心一直跳一直跳,我們不要讓暮音走了好不好?”
“沒事的,暮音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賀文拍了拍她的手背:“而且這孩子一旦決定去做什麼事情,誰都沒有辦法強迫她放棄的,我們還是祝福她,希望她一切順利。”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怡秋咬住自己的嘴唇:“總是覺得暮音她……”
“准備派對吧!不是早說好了要給她一個驚喜嗎?”賀文四處看了看:“對了,小瑞呢?”
“不知道啊!”怡秋一臉迷糊地回答:“他早上說去圖書館,可能還沒回來吧!”
“那隨便他!”對兒子失蹤習以為常的夫婦完全沒有想到,他們可憐的兒子正倒在實驗室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地等待著被人發現……
風暮音翻起梳妝台上合放著的相框,手指撫過那上面熟悉的輪廓,那個她曾經熟悉的人……
打開一旁的盒子,一束黑色的頭髮靜靜地躺在裡面,她把從賀瑞實驗室裡拿來的那塊無色晶石一起放在了裡面,然後慢慢關上盒蓋。
走到床邊拿起那只陳舊乾淨的兔子,她解開了耳朵打成的結,然後拍了拍兔子的頭,放回了枕頭邊。最後,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裡自己平靜的臉。
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因為丟失的是無法擁有的東西,不屬於自己的就不要總是戀戀不捨。
她在門邊回頭看了一眼,輕輕地說了一句:“再見了。”風暮音洗完澡以後回到餐廳,發現一個人影都不見了,冰箱上還貼著一張莫名其妙的紙條。上面就寫了“到院子裡來”幾個字,還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是泥鰍太太的傑作。
“搞什麼啊!”她拿著水杯,一邊喝水一邊透過窗戶往院子外面看去。偏偏外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她只能拿著杯子晃了出去。
她才走出移門,耳邊傳來幾聲悶響,還有什麼紙屑一類的東西撒了她一身,嚇了她一跳。
“生日快樂!”一陣興奮的尖叫聲之後,四周忽然亮了起來。旁邊的樹上還用彩燈排列了“暮音生辰”的字樣,賀文、怡秋、西臣,包括臉色難看的賀瑞都站在堆滿食物的餐桌邊等著她。
“這是幹什麼?”
“生日派對啊!”怡秋幫她拍乾淨身上的彩帶,興高采烈,然後把她拖到了主位上:“今天是暮音二十一歲的生日,所以要開派對慶祝一下!”
“是嗎?”風暮音呆呆地看著桌子上堆成山的蛋糕和禮物盒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蛋糕?”
“好多都是烹飪班的太太們友情贊助的。”怡秋捂住嘴笑:“暮音真是討人喜歡呢!”
“剛好是二十一個喔!”賀文拆開了一個最大的盒子:“這是二十一歲的蛋糕。”
“啊啊!好漂亮喔!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耶!”怡秋很湊興地尖叫:“小瑞,你說是不是啊!”
“無聊!”賀瑞翻著白眼:“喂!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幹嘛我要為了這個野蠻……唔唔唔唔……”
“好了好了,快些點蠟燭!”怡秋捂住自己兒子的嘴巴:“我們小瑞急著要唱生日歌了!”賀瑞發出嗚嗚的聲音,拼命地掙扎著。
“暮音小姐。”西臣把一個尖尖的小帽子遞給她。
“我才不要戴這種東西。”風暮音一臉見鬼的表情。
“不行!”怡秋接了過來,幫她套在頭上:“一定要戴的。”賀文點好了蠟燭,大家開始唱荒腔走板的生日歌,火光映紅了每一個人的臉,看上去滑稽又可愛。
“許願時間了!”怡秋把風暮音的手放到桌面上,幫她擺出禱告的姿勢。
風暮音感覺自己成了木偶,任人擺布著,她保持著那個姿勢看了一眼大家。賀文和怡秋靠在一起笑著開心,賀瑞偷偷地用眼睛看她,西臣的目光裡充滿了羨慕,微笑看著她。
“快點許願啊!”在怡秋的催促聲裡,她閉上了眼睛,許了個心願。
“我要吃上面有草莓的那塊!”賀瑞指使著母親。
“我也要草莓!”西臣趴在桌子邊上眼巴巴地看著,完全就像是個天真的小孩子。
“丑八怪,你敢跟我搶!”賀瑞瞪著她。
“四眼傻瓜。”西臣毫不示弱地反擊。
兩個孩子,其實是一個妖怪和一個天才兒童扭打了起來,這畫面相當有趣,怡秋哭笑不得地在旁邊勸架。風暮音遠遠地看著他們,臉上流露出了一種淡然安詳的神情。
“怎麼了?”賀文端著蛋糕過來給她。
“果然活著才會有好事啊!”風暮音挖了一口蛋糕。
“暮音。”賀文終於不再掩飾自己心裡的不安:“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放棄好嗎?”
“我放棄什麼了?”風暮音好笑地看著他擔憂的表情:“還有,雖然生日會是個不錯的點子,不過事先總該和我說一聲吧!”
“還不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雖然時間差得不遠,不過提前過總是不吉利啊!好像在辦告別會一樣。”
“怎麼會呢!今天不是剛好就是生日嘛!我們策劃很久了!”
“你記錯了吧!離我生日還有整整半個月呢!”
“不對不對!我可是看著你出生的,怎麼可能會記錯呢!明明就是……”
“等一下!”風暮音表情古怪地阻止他:“這有什麼好爭論的?”
“你年紀小記錯了也很正常。”賀文點點頭。
“不可能的,明明還有十五天才是。”
“不會的,我明明就記得很清楚!你和晨輝是出生在朔月,然後再一個朔月,就是你們母親的忌日,不會錯的。”賀文轉過頭問跑過來的西臣:“晨輝的確是今天生日吧!”西臣含著叉子點頭。
“相差了整整一年嗎?”風暮音挑了挑眉毛:“動作還挺快啊!”
“不是這樣的喔!”西臣歪著頭困惑地否認:“晨輝小姐今年也是二十一歲啊!”
“不可能的!”“暮音,你到底在說什麼不可能?”
“我和晨輝的生日,當中怎麼可能是隔了十五天?”風暮音問他們:“你們難道不覺得這不正常嗎?”
“有嗎?”賀文也糊塗了。
“一般來說,再怎麼樣也要間隔九個月吧!”
“九個月?”賀文回頭問自己妻子:“有九個月嗎?”
“大概吧!”怡秋看了看身邊的賀瑞:“我不太記得了。”
“從妊娠開始到自然分娩,大致都是八到九個月的時間。”賀瑞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回答:“當然不能排除特殊情況,不過一般來說,雙生子也不可能相隔十五天才出生。”
“原來是這樣啊!”泥鰍夫婦恍然大悟一樣連連點頭:“原來暮音是雙胞胎啊!”風暮音簡直輸給了這對毫無常識的夫妻……
“這麼說來的確是有點奇怪,不過我想這和你們的父親也有關系吧!”賀文小聲地說。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啊!”風暮音忍不住像賀瑞一樣翻白眼:“我和她怎麼可能是雙胞胎?”
“那倒未必!”出言反駁的竟是賀瑞:“如果說單論這一點的話,也有雙胞胎父親不一的情況出現過。”
“小瑞,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賀文給妻子使了個眼色,要趕唯一不知情的兒子離開現場。
“幹什麼啊!”賀瑞一頭霧水地被怡秋拖走了。
“真是沒有想到。”風暮音覺得有點難以接受:“我和那家伙居然會是雙胞胎,父親還不是同一個。”
“可那是不可能的!”西臣插嘴:“魔族和精靈一族的血液是不能同時存於一體的,所以,不可能會有神族和魔族的雙生子。”
“為什麼?”賀文和風暮音疑惑地對看了一眼。
“其實這不算什麼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而已。我記得先生說過,只要有這樣的情況,除非是在胎兒成形之前剔除,否則的話只會是一種結果。”西臣說:“我以前見過有精靈族的女性懷了魔族的孩子,一開始可能沒什麼異狀,但是當腹中的胎兒開始成形的時候就會發生意外,別說是孩子,就連母親的死狀也很可怕。
“我家先生曾經說過,那是因為魔族和精靈族的血會相互排斥的緣故。”
“的確是有這個可能……啊!我想起來了。”賀文拍了拍腦袋,轉身跑開了,一會就見他手裡拿著什麼從樓上跑了下來:“我想起來了,我有你們兩個人的照片!”風暮音接過來看了,那上面是藍緹雅夫婦抱著兩個孩子,還是個半大孩子的賀文一臉桀驁不馴地站在旁邊,還有另外一些人的合影。
“因為懷孕的時候情況非常混亂,所以……我一直沒有見過你母親,直到滿月過後,我才看到你們兩個。”賀文回憶著二十年前的往事:“我還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你母親忽然開始陣痛,差不多午夜的時候,我聽到房間裡傳出了嬰兒的哭聲,知道是孩子出生了……”
“等一下,這個人是誰?”風暮音打斷了他,指著照片其中某一個人問。
“醫生啊!是為你母親接生的醫生。”
“是個帥哥呢!”西臣湊在旁邊看著:“看起來的確很不錯的男人啊!”
“問題不在這裡。”照片裡那個對著鏡頭,笑容溫柔可親的男人,風暮音很眼熟:“我認識他,這是M醫生。”
“你認識M醫生?這可真是太巧了,當初可是他親手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啊!”賀文露出了懷念的表情:“說起來我們有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一模一樣。”
“什麼?”
“和這照片上的樣子一模一樣。”風暮音把手裡的照片還給了他:“他還是我的眼科醫生,和蘭斯洛的關系似乎也很密切。”
“是嗎?”賀文倒是沒有太過驚訝:“他本來就是工會裡背景最神秘的人之一,不過當初多虧他的大力幫忙,否則的話,工會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對你母親的事放手不管。”
“我總覺得這個人……”
“跑題了!”西臣在旁邊提醒他們:“我們剛才好像不是在討論這個帥哥,而是血緣之謎吧!”大家一起擺出了冥思苦想的姿勢,直到風暮音挫敗地呼出口氣來。
“沒有什麼好想的!”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表示到此為止:“反正再怎麼想,事實都是這樣了。與其想這件事,還不如想想該怎麼把晨輝和金先生救出來比較實際。”
“最大的麻煩,就是我們很難靠近天帝居住的聖城。”西臣黯然地說著:“我當時並沒有和先生他們一起進去,是因為東將和我本來是一體共生,所以我才能知道發生的那些事情。如果說要進去聖城的話,任何異族都沒有辦法瞞過天帝大人的耳目。”
“那就是說,我們根本連靠近那座城市的機會都沒有?”風暮音啼笑皆非地問:“那你來找我去救什麼人啊?”
“總會有辦法的。”西臣咬著嘴唇:“我們可以試試看,說不定不會被發現呢!”
“我難得會答應你去做這件事情,你這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風暮音歎了口氣:“萬一被發現,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下場。難道說他們的命重要,我們的就不用多考慮了?”
“暮音,如果是這樣,我不同意你去。”賀文轉身對著西臣說:“西臣小姐,我還以為金先生有什麼周密的計劃,如果說純粹是靠運氣,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但是……但是……”西臣沒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情況就急轉直下,大伙兒一面倒的不希望風暮音涉險,她慌張地辯解:“也不能說完全不行啊!至少暮音小姐的手上還有天帝大人的……”
“那是沒什麼用的!相反的,只會讓你們一踏進天界,就被諾帝斯捏在了手掌心裡。”三個人齊齊吃了一驚,同時轉身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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