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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仙 -【嫡女宅鬥指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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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20 PM
標題:
錄仙 -【嫡女宅鬥指南】《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2-5 10:39 PM 編輯
【書名】:
嫡女宅鬥指南
【作者】:
錄仙
【內容簡介】:
忠義伯府,上有宅鬥系科班出身的大夫人,下有本期優秀學員四姐姐。
風玨茗除了一個嫡女身份,爹不疼娘不愛,外加性格囂張跋扈唯我獨尊,經常霸氣側漏,這??典型的宅鬥要的掛科前兆!
可有一天,這位嫡女小姐在親姐姐的大婚當日,突然傻了……
一時間,真真假假,癡癡傻傻,眾說紛紜。
如何才能宅鬥不掛科?
勤能補拙,笨鳥先飛(×) 扮豬吃老虎(×)
提高作弊技術帶小抄(√) 武松打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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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23 PM
第一章 雪夜
一輪圓月懸在天空,清輝萬里。大雪夜,四周靜得厲害。
卷地的積雪被鮮血浸染,風玨茗捲縮著倒在雪地裡,刺鼻的血腥夾雜著冰渣子,刺的人鼻子發痛。她睜開眼,掙扎地爬起,將將站起又重重摔倒在地上!幾次三番,總算扶著樹幹顫顫巍巍站起身了。她還不能死在這裡,要活下去,她要親手替姐姐要宰了新郎官,她一定要殺了新郎官!!
風玨茗在雪地中深一腳淺一腳,費力朝著風府後院走去,看著那二人高的牆頭,縱身用力跳起。忽而,眼前一黑……
「五小姐?五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吶,快來人吶——」
*****
大德十年臘月,大雪初晴。天剛濛濛亮,但城內望族風家已是一片忙碌。
丫鬟家僕不斷進進出出,院內張燈結綵。原來今日,是他們的大小姐風朗玥要嫁給那南宮世家的公子。兩家人在城內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成親大事更是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敢出了半分差錯。
繡閣內八名女子正服侍著新嫁娘梳妝更衣。這風朗玥姿色天然,柳眉如煙,雙瞳剪水,唇色朱櫻一點,撲了香粉後是芳香襲人。此刻眉頭卻是微微蹙起,面露擔憂之色。
「小五還沒醒麼?」風朗玥輕聲問道。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心裡不裝著新郎官怎麼反而擔心起五小姐了?」一旁的李嬤嬤是大夫人派來的,自從大夫人嫁進風府便一直跟在身旁服侍,是大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多年的養尊處優,讓她顯得格外富態,胖胖的臉,看起來很和善。可臉上那雙小眼,卻掩飾不住精明與世故。
風朗玥微歎口氣:「我是她姐,合著擔心自己妹妹有錯了?」聲音不大,甚是溫柔。風朗玥就是這樣一個如水般溫柔的女子,就算她動怒了,也不過是平靜的水面泛起的一絲波瀾,很快也就消散了。
李嬤嬤尷尬地笑道:「剛才已經遣了丫鬟去問了,估計等會兒就有消息了。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高高興興,五小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風朗玥不再說話,丫鬟們服侍她穿上喜服。接過腰帶,李嬤嬤讚歎地摸著那腰帶上的花紋:「嘖嘖,五小姐的女紅真好。您看,她也是盼著您風風光光的出嫁。五小姐人好心好,吉人自有天相。」
人好?心好?
風朗玥心底一陣苦澀。你們不都是說小五張揚跋扈,一個個恨得牙癢癢只盼著閻王早日收了她?說她刁蠻霸道的是你們,說人好心好的也是你們。黑白是非,不過人的一張嘴罷了。風朗玥看著那腰帶,心底頗為泛酸。
風家五小姐自幼不愛女紅,只是在親姐姐風朗玥十五歲及笄之禮時,送了她一條腰帶作為及笄之禮。一條腰帶,繡了整一年,花紋繁而不雜,巧奪天工。風朗玥知道,這是她那性子如男兒般的妹子唯一繡成的東西。摸著腰帶,風朗玥眼中又掀起了一陣霧氣。
快到吉時,又將鳳冠帶上。此刻,李嬤嬤端來了喜帕,剛欲給新娘子蓋上,卻聽得一聲:「等等。」
李嬤嬤停住了手,納悶地看著她。新嫁娘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環顧了一圈這個屋子。到處都是大喜的紅色,已經分不出原來素雅安寧的模樣。「蓋上吧。」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了。
李嬤嬤說著吉祥話,將帕子蓋上。心底也長長歎了口氣,忙了一早上,現在總算是可以稍稍休息了。
不多時,繡閣內都可以隱隱聽到府外歡天喜地的嗩吶聲。
此刻,一個丫鬟飛奔而來,毫無名門望族的姿態,直接闖進繡閣,上氣不接下氣:「小……小姐!五小姐她……她……」
風朗玥急的站起身,伸手就想掀開喜帕,被李嬤嬤眼疾手快的按了下去。只能坐在床邊乾著急。
丫鬟抖著聲音,一臉悲傷:「五小姐她……她……」
風朗玥焦急萬分,卻還得讓丫鬟穩下來,連忙勸道:「別著急,慢慢說。」
「她昏迷不醒,大夫說活要是挨不過明晚,恐怕就要……」
「你說什麼?」風朗玥嗖的站起身,「小五,她——」
頭上的喜帕懸懸欲墜,驚得李嬤嬤連忙扶著她。
門外的喜鬧聲旋起了一浪又一浪。
「我這就去看她,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我一定要去看她!」風朗玥透著哭腔,不管不顧的就往別院沖。李嬤嬤使勁拉著她邊推邊往花轎處走:「我的大小姐啊,可不能誤了吉時。五小姐那邊有大夫,您不懂醫術,去了也是白操心。」
「可是……」風朗玥還欲說什麼,李嬤嬤搶聲道:「您的親事要緊。這般冒失誤了吉時,咱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擔當不起。老爺夫人還有新郎官家的老太君都饒不了咱們。下人命賤,還望大小姐憐惜啊!」
風家兒女中,大小姐風朗玥最為善心。都說她長了一顆菩薩心,面對李嬤嬤的軟聲哀求,風大小姐只能停下腳步。呆呆地站在那裡,隔著蓋頭默默望著別院。
「大小姐,走吧!」
李嬤嬤的催促聲再次在耳畔響起,踏著滿地的紅綢與花瓣,風府的大小姐風朗玥終是上了花轎。一路上,嗩吶喧天,娶親隊伍浩浩蕩蕩,好不熱鬧壯觀。
風府是寧州名門貴族,風家大小姐出嫁自然是風光無限。十里紅妝鋪地,整個風府熱熱鬧鬧。除了風家五小姐風玨茗住的南柯小園,那裡寂靜一片。府外鑼鼓喧天,南柯小園卻一點也聽不到,煞是冷清。
「哎,這都出的什麼蛾子!大小姐出嫁這麼好的喜事兒,硬是讓那個蠻子給弄晦氣了!」
說話的婦人四十來歲,穿的講究,身材雖然有些消瘦但眼裡卻透著精光。在她一旁也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稍微矮點。二人衣物樣式一樣,都是府中有資歷的嬤嬤。眼見著快要走到南柯小園了,那高個婦人依舊喋喋不休。
「林嬤嬤你說說看,咱們上京哪家千金小姐不都是儀態翩翩,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哪有像咱們的五小姐,整個日喊打喊殺,竟然連女紅都不會。我聽門房的小廝說,咱們這位混世魔王上個月還將霍府三公子的手給折斷了,哪有半分女兒姿態!整天在街上拋頭露面簡直就是,哎!霍府可是將軍府,霍家人都是出了名的火藥桶子,大夫人為這事兒操了不少心……」
「噓——」林嬤嬤連忙豎了手指,「高嬤嬤,小點聲,咱們要到了。」
高嬤嬤連忙閉嘴。
二人進了南柯小園,門外丫鬟見了紛紛行禮。
「二位嬤嬤稍等,奴婢這就進去通報。」
高嬤嬤嗆道:「還通報什麼,你們主子昏迷在床上,你們向誰通報!」說罷便直進走去。
今天是風府大喜之日,幾乎所有的家丁丫鬟都去忙喜事了,以至於這南柯小園冷冷清清,僅有風玨茗的幾個貼身丫鬟和一個大夫在伺候。大丫鬟翠竹見高林二人突然走進,很是不滿。
「蘭兒,府中的規矩都忘了嗎?不經通報就進了主子的房間,是不是皮又癢了?」
小丫鬟蘭兒戰戰兢兢:「蘭兒不敢。只是,只是……」說著,斜眼偷偷看著高、林二人。
翠竹在風府裡待了十年,從使粗丫鬟做到一等大丫鬟,自然也是知道這事兒其實是高、林二人所為。不禁意掃了她們一眼,連忙迎了上去:「高嬤嬤,林嬤嬤,你們怎麼來了?」
這二人是大夫人王氏的老婢,平日裡就倚老賣老,甚至張揚,自然不將翠竹這個丫鬟放在眼裡,即便在等級上她們與這個翠竹其實是一樣的。
「夫人聽說五小姐病了,所以特地命我二人過來瞧瞧。你知道,府裡今天大喜事,人手不夠,我倆也是忙了一宿沒合眼。」
黃鼠狼給雞拜年。
翠竹心底冷哼一聲,面上卻十分悲傷:「翠竹代五小姐謝過大夫人。」
「嗯。」高嬤嬤點頭:「帶我們去看看五小姐吧。」
翠竹心底縱是有百般不願也不能推脫,只好帶這二人去內屋。
穿過大堂,繞過一個屏風,便看到躺在床上的風玨茗。高林二人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禁勾起一絲冷笑。
嘖嘖,真沒想到,往日囂張跋扈的小霸王竟然如此蒼白無力,一點血色都沒有。高林二人平日沒少受這個風玨茗的欺負,今天見她毫無還手之力的躺在床上,如死人一般,不由大為歡快。
見翠竹盯著她們,高嬤嬤連忙扯袖遮面,哭道:「哎,五小姐到底是造的什麼孽,惹的哪路神仙才受的如此大罪?」
一旁的老大夫走來:「五小姐是從高牆摔下,頭部受傷,有淤血,才昏迷不醒。」
「哦?」高嬤嬤放下袖子:「她只能這樣躺在床上了?」
老大夫歎道:「唉,這種狀況是腦中淤血消散,待老夫開幾幅方子,先試試。」
高嬤嬤不再理會大夫,轉而對著翠竹道:「你們都是怎麼照顧五小姐的,怎麼能讓堂堂世家小姐去爬牆?!五小姐又是為什麼會從牆上摔下來?」
翠竹看著她,不緊不慢的說:「我們只是負責照顧小姐起居,府中的禮儀一向是由李嬤嬤來訓導的。我們又如何得知小姐去爬牆了?」
高嬤嬤哼笑一聲:「五小姐受了這樣的大罪,不問你們這些貼身丫頭難道還要怪我不成?翠竹啊,你的主子出了這樣的大事,你以為大夫人會放過你?你也是府裡的大丫鬟了,該明白這一點吧。」
翠竹道:「那我還真是要多謝你了。不過高嬤嬤,小姐需要靜養,剛才你嚷的那麼大聲,又有何居心呢?」突然停了下,轉而笑道:「不過,你那聲音若將小姐喚醒了,倒也是大功一件。翠竹先代小姐謝過你了。」
說著,似有意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風玨茗。高嬤嬤身子不由一抖,想到了風玨茗以往的手段,連忙看著床上的動靜。
還好,那個人依舊如死人般躺在那裡。
「好好照顧五小姐!等這陣子忙完了,大夫人就來探望。五小姐可一定要挺過來啊。」
擱下這句話,高林二人得意洋洋地走了。
直到連那二人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翠竹一直緊繃地身子終是垮下,活活癱坐在風玨茗的床邊,手中的繡帕也在剛才揉的不成模樣。緩緩舒展手心,竟是一手冷汗,終究只是外強中乾,紙老虎罷了。
月上中天。
翠竹坐在床榻之上守著風玨茗。連續三日不眠不休讓她十分疲憊,此刻竟然不知不覺睡覺了。
屋中滴漏一聲聲規律又緩慢地響著,臥榻之上的人緩緩坐起身子,一雙清涼的眸子看著倚在床沿上的酣睡之人,伸手輕輕拍著她。
翠竹緊蹙著眉頭,幾番掙扎終於從睡夢中甦醒。抬頭正對上風玨茗的眼睛,一時間竟驚喜的難以言表,兩行清淚流過臉頰,只能不斷吟著「小姐」二字。
風玨茗靜靜的看著她,沉默不語。
翠竹終於從大喜中回神,見風玨茗始終不說話,心底不禁有些恐慌。
風玨茗微微低著頭,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有些委屈地看著翠竹,沙啞著聲音:「好苦,我想吃糖。」
「啊?」翠竹望著眼前的五小姐,不禁產生一絲疑慮。
風玨茗見她不理會自己,小心翼翼地輕聲問:「我……能不能吃一顆糖?」
翠竹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抖了起來。
她曾想像過無數關于小姐醒來的場景,可沒有一幕比現在更恐怖!那個曾在大雪夜被老爺罰站在院中,受了兩個時辰最後全身凍僵都不曾掉一滴淚求一次的饒的五小姐——竟然要糖吃?
翠竹緊張萬分,突然想起大夫所說——五小姐從高處摔下,腦內已有淤血。
該不會……
翠竹思忖片刻,手卻不知在何時被風玨茗拉起。手指修長而又乾淨,可手背上卻有一條紅印,顯得十分突兀,想來應該是被軟鞭之類的東西給打傷的。
風玨茗輕輕揉著那條紅印,滿臉愧疚,小聲詢問:「疼嗎?」
翠竹由驚恐到詫異,她緊蹙著眉頭,將風玨茗打量了數十遍,最後終於得出結論——傻了!
五小姐,摔傻了!
風玨茗見她半天不言語,便抬頭望了望四周。
翠竹回過神,連忙問道:「小姐,你找什麼呢?」
風玨茗眨著眼,滿臉疑惑:「我姐呢?」
翠竹埋下頭,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風朗玥大小姐,已經出嫁了。嫁給了就連她們這些當下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這世上最混蛋的世家公子!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25 PM
第二章 四姐
第二日,天氣依舊晴朗,但冬日寒意不減。
風府東跨院中,卻是暖意濃濃。四位婢女依次而站,中間擁簇著一個裘衣女子,生的著實明艷亮麗,比那牡丹之色還要亮上三分。
她手執畫筆,正勾勒院中雪梅。筆下功夫別具一格,頗有名家風範。高嬤嬤讚歎道:「咱們小姐的畫真是越來越好了,真當上的寧州城內第一流!」
風無雙只微微一笑,並沒說話。
高嬤嬤繼續道:「小姐琴棋詩畫無一不通,老奴還記得前年去上京,那勞什子的上京才女也不過是咱們小姐的手下敗將啊。」
雖是拍馬之話,說的卻是實情,風無雙聽的很受用,也就沒有阻止高嬤嬤。過了會兒,一個丫鬟走進屋子,福了安後遂湊到風無雙耳邊。
風無雙一愣,筆上墨汁「啪」的滴在宣紙上。
「她醒了?!」
「是。奴婢剛從南柯小園過來,孫大夫親口所說。」
風無雙微蹙著眉,繼而笑著對旁人道:「我這五妹的命就是硬啊!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瞧,不過半月就又活蹦亂跳了。」
「可不是。」高嬤嬤不屑地挑眉:「蠻子的身子骨就是比咱們這些普通人要硬朗。」
低頭看著桌上的雪梅圖,已被那滴墨汁給毀了。風無雙歎息地輕撫宣紙:「可惜了……」撕拉一聲,宣紙被撕成兩半。
「走,咱們去看看小五。」
一眾婢女隨即跟上。出了東跨院穿過迴廊便到了南柯小園。風無雙剛過石門,便聽到園內陣陣嬉鬧聲,不由有些疑惑。但她一向喜怒不言於色,總是一副柔和模樣。
寧州城中都艷羨風府的大小姐與四小姐,二人並稱「晴空朗月,一世無雙」,說的便是風朗玥與風無雙二人。至於風府小五風玨茗?大家只會搖搖頭,城中青年甚至給她起了個綽號——風絕命。
風無雙走進院中,遠遠看去,只見四五奴婢圍著風玨茗,丫鬟小姐毫無尊卑,毫無姿態,竟在院中玩起雪仗。風玨茗在笑!她竟然會笑!
風無雙呆住了,但她並沒有慌亂。按照風玨茗的性格,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陰謀,她要小心對待。高嬤嬤知道主子的脾氣,所以她大步上前,咳嗽了一聲。
翠竹抬頭,見是她們,連忙斂起剛才肆意的笑意命丫鬟停下,自己則走去,福了安:「四小姐安康。」
風無雙看了她一眼,算是應了話。
「你們就是這樣照顧五小姐的嗎?」高嬤嬤呵斥:「大冷的天,五小姐病剛好身子都還不利索,你們竟然毫無姿態毫無尊卑,攛掇著五小姐到院中陪你們嬉鬧,簡直成何體統!萬一,五小姐摔倒了,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賠!」
高嬤嬤見翠竹不語,風無雙也無制止之意,更加得意。
「翠竹,你也是府中的大丫鬟,受了咱們夫人的恩惠,夫人將小姐交給你照顧,你怎麼能如此輕慢?這事兒要是被夫人撞見了,你怕是又要回到雜院裡去做粗活了!」
翠竹心道:被你這個長舌婦撞見不是一樣,難道你不會告訴夫人?
「往日裡你仗著五小姐對你的寵愛,夫人對你的信任,囂張跋扈慣了。對府裡的老人們是一點都不放在眼裡,我看你是忘了風府的規矩,你也忘了我高嬤嬤是府中教導丫鬟下人的嬤嬤了!」高嬤嬤說的正激動,突然想到什麼,連忙走向風無雙,柔聲笑道:「小姐,您看是不是該讓翠竹去一趟香秀館看看府裡的規矩?」
風無雙一愣,似乎剛才一直都神遊九天。現在回神,便對高嬤嬤道:「教導丫鬟本就是你分內之事,不必問我。」
高嬤嬤大喜,終於讓她等到這一天了!這個翠竹在府中的等級與她一般,若放在平日還真拿她沒辦法!立刻高聲令道:「來人——」
翠竹大驚,連忙道:「四小姐,我……」
「不用說了!」高嬤嬤陰狠笑道:「有什麼話回香秀館你在跟我好好談談!」
一眾婢女紛紛上前,欲要架起翠竹。
「哼,老奴會好好教導你怎麼做丫鬟的!」高嬤嬤振振有詞,倏忽間,聽的天地間一聲清晰的響聲——啪!
院中只餘一道清脆的耳光聲,四周靜若寒蟬,陷入了詭異般的寂靜。
高嬤嬤捂著側臉,驚得目瞪口呆,一張嘴開開合合,竟說不出任何話。
「啪——」反手又是一巴掌。
眾人鴉雀無聲,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高嬤嬤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蒼白,之前的囂張氣焰,已不剩半分。
一直置身事外的風無雙終於緩步走來。她似乎一點也不害怕那女子,甚至牽起了她的手,面露心疼之意:「小五,高嬤嬤就算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合你意,也不必親自動手打她啊。下人皮糙肉厚的,小五的手要是痛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倒是心疼的緊啊。」
風玨茗看著眼前這個明麗的女子,眼中泛起一絲迷茫,又漸漸低下頭去,不似剛才對高嬤嬤那般激烈。
風無雙繼續道:「小五,姐姐聽孫大夫說你的病好了,所以來看看你。」說著,將其週身打量後讚歎道:「果然是咱們的五妹,命裡有福星照著!瞧瞧,都能下床活動了。」
這次,風玨茗抬起頭,對著眼前女子,認認真真道:「你,不是我姐。」
「五小姐,你……」高嬤嬤欲說什麼,被風無雙抬手止住了,她並無怒意,反問道:「我是不是四姐又會是誰呢?」
風玨茗看著她,很認真地看著她,可腦中一片混亂,只能反覆道:「不是,你不是……」
僵持間,丫鬟將孫大夫請來了。孫大夫見了四小姐連忙問安,風無雙免了這些禮。孫大夫道:「五小姐從高處摔下,撞傷了腦子,恐怕……」
「孫大夫不必在意,直說無妨。」
「是。」孫大夫看了一眼風玨茗,這風絕命的惡名他也是素聞,就怕這位小祖宗日後醒來要是知道他今天的這番話,他的安穩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高嬤嬤見他磨磨蹭蹭,不耐煩地催促:「小姐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是是是。」孫大夫擦著細汗:「五小姐腦部淤血,逆氣不順,怕是……怕是……」
風無雙急問:「怕是什麼?」
「傻了。」
「什麼?」一向穩重矜持的風無雙也被這話給徹底驚住了!
「五小姐現在的症狀正是癡傻之症,其智怕只如稚童一般。」
風無雙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回屋再說。」
說罷,一眾人回到院中正屋。
孫大夫將風玨茗的症狀詳細的說了一遍,風無雙聽後指著高嬤嬤被打腫的臉,問道:「若真傻了,還可以這般行事?」
孫大夫面露難色,最後還是道:「這……恕小老兒直言,五小姐雖然傻了但心底大約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她壞,所以……高嬤嬤這事兒……」
「你的意思是小五見高嬤嬤要帶走翠竹,所以才動手打了她?」
「正是。」
風無雙垂眸暗思,突然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說好了,我乖乖聽話一個時辰就可以吃一顆糖的。翠竹,我要吃糖!」
如果不是孫大夫說她傻了,風無雙不會相信眼前之景。那個陰險狠毒的風玨茗現在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吵著要吃糖,雙腳竟然如划船一樣晃蕩,毫無坐姿儀態。
是了,如果她沒有傻,她根本就不會容許高嬤嬤在她的南柯小園如此放肆,高嬤嬤不可能只挨了兩劑耳光那麼簡單,也不會等到高嬤嬤將翠竹帶走的那一刻才動手!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怕是她們一行人還踏進南柯小園就會被趕了出去。況且,大姐風朗玥嫁給南宮世榮這大的事,風玨茗今天怎麼會如此安靜,她應該去南宮府拚命才對!但她沒有動靜,而且就現在這幅模樣看來,甚至是對風朗玥出嫁的事情毫不知情。
傻了,是真的傻了!
風無雙又恢復到往常的模樣,溫文爾雅,矜持有禮。
「小五蒙了此難,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不會不管。從現在開始,南柯小園的所有丫鬟奴僕都好盡心盡力地照顧五小姐,如有怠慢,嚴懲不赦!」
風無雙起身,走到風玨茗眼前,懇切地看著她:「小五,姐姐會常來看你的,孫大夫就留在你這裡,如果有那不舒服就對丫鬟們講。」說罷,對一旁的翠竹淡淡道:「記住你們的身份,我不希望以後再看到你們帶著五小姐胡鬧的場景!」
翠竹默默埋下頭:「是,奴婢知錯。」
風無雙交代了些事宜,又待了近一個時辰才離開。
自那日後,風玨茗的吃穿用度比以前更加闊綽華貴。風府小姐用膳,都是六菜一湯兩道點心,如今風玨茗竟然是八菜二湯四道點心。而風無雙更是隔三岔五便來詢問,每次來都會帶名貴的藥材或者是風玨茗最愛是的糖果點心。
這日,風無雙正在閨房撫琴,一曲罷門外響起掌聲,連忙起身問安。王氏扶著她:「自家閨女還多什麼禮。」
風無雙甜甜道:「娘。」
來人正是風府大夫人,王氏,風無雙的親娘。
王氏如今三十有餘,雖不再年輕,卻別有一番風情,仔細聽她說話,你會發現她的嗓音宛如天籟。
「娘,你今天怎麼有空到女兒這裡來了?」風無雙扶著王氏坐下,王氏點著她的鼻頭:「怎麼,娘來看看女兒也不行嗎?」
「行!只是我聽下人說娘最近忙大姐出嫁的事,所以……」
王氏沒接話茬,只是環顧了一下屋子:「雙兒,你這屋子裡的擺設還是三年前添置的吧。」
「嗯。」
王氏笑道:「娘見小五那裡倒是多了許多新鮮玩意。」
風無雙連忙道:「小五遭了這樣的災,我便讓下人尋些小玩意給她送去,也好讓她開心。」
王氏揉著女兒的髮絲:「娘不反對你這樣做,只是……」
風無雙會意,讓屋內婢女通通下去。
須臾,屋內只有母女二人。王氏神色有些嚴肅:「無雙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些年,娘把府裡的部分事情交給你打理,你都做的不錯。但這次,你卻操之過急了!」
風無雙不解:「娘,您這話何意?」
王氏道:「你讓孫老頭在小五的藥中下毒怎麼不與為娘商量?!」
「這……」風無雙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王氏歎口氣,語重心長道:「萬一被人察覺……」
「不會的!」風無雙很肯定:「我下的慢性毒藥,而且劑量不大,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定能神不知鬼不覺。」
誰料一向寵愛女兒的王氏這次態度卻十分堅決:「好了,不用說了。為娘說一遍,風玨茗絕對不能死在風府裡面,一怕一萬就怕萬一!」
王氏離開後,丫鬟傲雪連忙走到主子身旁。風無雙緊蹙著眉頭,面露慍怒之色:「我娘是怎麼知道下毒一事?」
傲雪附耳小聲道:「高……」
風無雙冷笑,命人將高嬤嬤喚來。
高嬤嬤剛一進屋,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連忙跪下。風無雙冷冷地看著她:「高嬤嬤,你是府裡的老人了。」
高嬤嬤低著頭,不敢回話。
「我娘讓你在我身邊照伺候,她老人家有說過讓你傳閒話嗎?」
「小姐……老奴……」高嬤嬤剛欲爭辯,見風無雙眼眸中嗜血的寒氣嚇的渾身哆嗦,不敢再有任何言語。
屋內再無說話。
過了許久,風無雙站起身,將高嬤嬤扶起,柔聲笑道:「其實這件事你說的是對的,是我做事欠考慮了。」
「老奴不敢。」高嬤嬤鬆口氣。
「所以,本來該掌嘴四十的,現在只用掌嘴二十就好了!」
「小——啊——」
高嬤嬤話還沒說出口,一旁的傲雪便手持刑具朝她臉上重重扇去。
……
風無雙走出房,望著院中開的正艷的梅花,想起王氏之話。
不能死在風府內,那麼……只要風玨茗要是死在風府外,不就和風府沒有任何干係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27 PM
第三章 出府
昨晚下了一夜淅淅瀝瀝的小雪,待到白天倒是晴了。院子裡的梅花正傲雪欺霜的開著,偶刮過一陣疾風,驚起陣陣亂瓊飛雪。
淒淒的冷風吸入肺中,吐出時已是一團白氣。紅香從袖中探出手指緊了緊衣領。迴廊的階梯上已鋪著一層薄冰,她走的十分小心翼翼。
「紅香,快點!誤了四小姐的時辰就不好了。」
紅香看了走在前面的一個華服丫鬟一眼,連忙應了聲加快腳步。那丫鬟叫傲雪,是四小姐身邊最得寵的一等大丫鬟。自己能從一個在柴房打雜丫鬟,一躍成為在小姐身邊服侍的二等丫鬟,全是仰仗著傲雪的一手提拔。同屋的丫鬟都替她高興,成為二等丫鬟就意味著不用再做粗活,還能換進有暖爐的房子裡。紅香卻並未露出多少喜悅。她在風府已經三年了,三年來她每做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就怕被主子們選中。
三年前,她親眼看見同屋的荷香被風五小姐選到身邊做二等丫鬟,她也同其他人一樣為荷香感到幸運。但一個月後,荷香被家丁架回了回來。荷香躺在床上,沒有死。睜著眼睛發呆,無論周圍的人做什麼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紅香記得,自己當時在一旁幫忙燒水,同屋的丫鬟幫她擦著身上的傷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鞭傷,整個身子彷彿被打爛了。明明應該是鑽心般的疼痛,但她還沒叫喊,整個人如被抽去了魂魄破布娃娃,不會說話也不會叫喚。
那些觸目驚心的鞭傷在紅香心底生了根,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小時候,她曾被鐵匠鋪收留過一段時間,對各式武器都有認識。那些鞭傷是帶有倒刺勾的鞭子造成,整個風府喜歡拿鞭子打罵下人的只有一個人——風五小姐,風玨茗!
再後來,紅香再也沒有看見過荷香。那個曾經和她一起繡花一起吃飯的荷香,從風府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沒有人詢問,也沒有人在意,因為她們丫鬟就如同雜草一樣,消失了一個再買回一個就行了,就像平靜日子裡一個插曲,漸漸地再無人過問。
袖中的手漸漸握成了拳,半響,又無力鬆開。她們這些丫鬟的命掌握在主子手裡,明明都是一樣的人,她們卻是命如草芥。而那個叫風玨茗的人,雖生的嬌貴千金,可心底卻是如蛇蠍一樣狠毒,連禽獸都不如。可笑的是,她紅香,此刻卻是要奉風四小姐風無雙之命,來請風玨茗一同參加梅花宴。
*****
「好啦,小姐莫急,只要你好好喝藥翠竹就給你拿蜜棗。」
站在屋外,就聽到了翠竹軟語輕勸。傲雪攜紅香剛進屋,就看到風玨茗的侍女們三三倆倆聚在屋子裡閒笑嬉鬧。
「翠竹姐姐,還是先讓小姐吃了蜜棗吧,那半碗藥餵了快一刻了都沒讓小姐喝一勺。」
「嘻嘻,我昨天可以讓小姐乖乖的喝了半碗哦。」
「啊——好厲害!你怎麼辦到的?快教教我,教教我……」
翠竹無奈地放下藥碗,屋裡的這些丫鬟真是放肆慣了,又無奈地看了一眼小姐,不禁在心底小聲抱怨:「唉,都是你慣得,我這個大丫鬟的威信是越來越低了。」
原來明白的時候雖然也同大家一起嬉鬧,但偶爾還會對她們擺擺小姐的架子,即便往往沒有多少效果。如今癡傻了,整個屋子的丫鬟對小姐倒真是像對待自家親妹妹一樣隨意了。
一個丫鬟走到風玨茗身前,將雙手並起兩指放在頭頂,腦袋一歪,甜甜問道:「小姐,你說這是什麼動物啊?」
風玨茗老實答道:「兔子!」
「小姐真聰明,再喝一口藥就吃蜜棗好不好?」
風玨茗乖乖點頭,聽話的喝口藥。
翠竹大呼無奈,那小丫鬟得意的笑道:「我說我有辦法吧,嘻嘻。」
站在門口處的紅香一陣惡寒,正不知所措時,傲雪走了過去。翠竹見是風無雙身邊的人,連忙起了身,屋內一眾丫鬟也收斂了剛才的肆意行為。
傲雪走近,向風玨茗福安:「五小姐的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
翠竹道:「多虧四小姐送來的那些名貴藥材,翠竹代五小姐先謝過四小姐了。」
「今日是梅花宴,四小姐命我前來是想請五小姐一同前去。」
「這……」翠竹面露難色。坐在一旁的風玨茗好奇地眨著眼:「好玩嗎?」
傲雪笑道:「當然好玩了,會有很多人的。」
風玨茗撅嘴:「人有什麼好玩的,家裡就有很多人啊。」
誰料傲雪也不慌亂,繼續道:「還可以逛街市,可以看捏糖人唱大戲,還能吃到好吃梅花糕,品到梅香茶。」
翠竹深深的看了一眼傲雪,這丫頭是有備而來啊!
「真的嗎?」風玨茗很高興的嚷道:「那我要去,要去!我要吃梅花糕,要看唱大戲!」
傲雪站起身:「那奴婢就去回稟四小姐了,煩請五小姐先更衣,等會兒四小姐就會來接五小姐一同前去。」
待風玨茗換上厚厚的白裘外套,風無雙便帶著丫鬟隨從浩浩湯湯的來了。風玨茗上了馬車,整個南柯小園的丫鬟只有翠竹一人跟隨。馬車漸漸離開風府,向梅園駛去。
這梅花宴乃是寧州貴族子女在冬日一年一度的風雅活動,這梅花宴被各個世家所重視,其中更深緣由乃『聯姻』二字。各家公子小姐帶著隨從一同前往梅園賞雪賞梅,作詩作畫。大家本就門當戶對,若互生情愫自是再好不過。梅園更請了茶道大師現場煮茶,名廚製作糕點以供公子小姐品嚐。
風無雙當屬梅花宴上的佼佼者。初入梅園,便可見石門處懸掛一副詩作——「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可見梅園作詩乃是風雅中的第一流!風無雙初來梅園時便是以一首詠梅詩驚艷四座,才女桂冠便牢牢戴在了頭上,加之風府忠義伯的背景,不知有多少世家欲與之聯姻。
「看,風四小姐來了。」一世家小姐掩面道:「風四小姐倒是越來越漂亮了。」
身旁的朋友輕聲笑道:「可不是!如今『晴空朗月,一世無雙』中的朗月被南宮家摘走,風四小姐這下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世無雙了!」
「聽你這麼說,怎麼把風家小五給忘了。」
「風小五?那個風絕命?!」那女子故作驚訝,「昨天我哥還對我說,若誰家公子取了她,那可真是絕了命吶!」
說罷,四周陣陣偷笑,這是寧州城內半公開的秘密了。
「不過以風家的權勢,那風五小姐倒不怕嫁不出去。」
這話倒是含沙射影將來娶風玨茗之人只會是那趨炎附勢,貪慕權貴的小人了。眾人會意,又是一陣輕笑。
說話間,風無雙下了車,朝著眾人走去。眾人見風無雙前來,紛紛含笑待之。看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均有些好奇。那女子套著白色披風,臉被大帽子遮住了一半,看不清模樣。待她抬起頭時,眾人皆大吃一驚,有的甚至後退了好幾步——風、風玨茗!
要說這個風玨茗,寧州成的世家公子小姐無不稱——其人怪不可言。身為伯府嫡女千金當街與男子廝打,舉止行為粗魯不堪。每年梅花宴上,別人作詩賞梅,她卻是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著梅花糕,品著梅花茶,不曾見她做過一首詩,畫過一幅畫。簡直就是胸中無半分點墨,草包一個!
按理說,這樣的人以往不是沒有,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才學差了便回家苦讀,來年梅花宴定是要爭上一二。但這個風玨茗卻依舊我行我素,從不與眾人交談。大家都不知道她來梅園到底是為何,但她的確是每年都來了,而且每年都是第一個到。
之前眾人在梅園中並未看見風玨茗,以為她今年不會再出現。不曾想,這次竟然與風無雙一同來了!普通百姓尚知羞恥之心,這風玨茗竟然還有膽量站在才女身旁,真真是匪夷所思。
翠竹不知道風無雙的打算,她一直站在風玨茗身旁,不想讓城裡的世家小姐公子知道風玨茗的變化!五小姐平日裡在這些人眼中的印象就不好,如今她傻了,還不知會不會有人居心叵測。好在傻掉後的風玨茗對作詩作畫依舊沒多大興趣,而旁人對她以往的行事也非常忌憚,所以並無人前來打擾。翠竹不敢掉以輕心,帶著風玨茗去小亭,只盼小姐能聽話別惹事。
紅香跟了過去:「翠竹姐姐,四小姐讓我過來幫你一起照顧五小姐。」
翠竹打量了她一眼:「之前我就覺得你有些面生,你是哪一房調到四小姐身邊的?」
紅香道:「奴婢原是柴房的丫鬟,被四小姐提做二等丫鬟。」
柴房丫鬟……
翠竹對柴房的人沒多少好感,她可是清楚地記得三年前柴房裡一個叫荷香的小丫頭的好手段!
「你去拿一碟梅花糕來和一壺熱茶來,別的就不用多管了。」
紅香點著頭,模樣甚是順從,將糕點暖茶端來後,便站在小亭外面,不再打擾風玨茗。
風無雙一面應付著各路公子小姐的談話,一面不動聲色的觀察小亭中的行動。那個叫紅香的,不愧是傲雪推薦的丫頭,行事果然夠謹慎。
忽而,一陣叫好聲響。原是風無雙又做了一首妙詩,惹得公子們皆大獻慇勤,而世家小姐們只歎息又要回家苦讀一番了。
「可惜,霍大將軍不在,否則他也能欣賞到這番景致了。」一位小姐似有無意提起一人,卻讓風無雙心頭一緊,面上依舊風輕雲淡的一笑。
幾個交情較好的世家小姐圍在風無雙身邊。
「要我說,這世上能配上無雙妹妹的只有霍大將軍了,所謂英雄配佳人,真乃天造地設的一對。」
「是啊,而且你們二人性格也好。」
風無雙掩面笑道:「別說了,臊不臊啊!」
「我們可說的都是實情啊,有什麼可害臊的。無雙,開春後你就要行及笄之禮了,這事兒還真不遠!」
談及霍大將軍,自然要提到另一人。
「我聽說,這次梅花宴霍家三郎也來了。怎麼這麼許久都不見他的蹤影?」
「唉,許是又做不出詩,去哪裡找靈感了吧!」
霍家三郎,名叫霍白安,霍大將軍的弟弟。如果沒有這麼一位絕世好兄長,霍白安的日子應該能夠好過的很多。因為他如普通公子哥一樣,每天吃飯賭錢,茶樓聽戲嗑瓜子——除了玩,什麼都不會!但相比其他公子哥,霍白安最失敗的不僅如此!因為就算是玩,他也總是不能玩的很盡興!只能算是一個玩的十分失敗的紈褲子弟!
「前些日子,我聽我哥說,霍白安好像惹到誰了,竟然左手被那惡人生生折斷!」
「唉,像他那樣游手好閒的公子哥,肯定又是因為賭錢或者青樓花酒與別人爭執上了唄。」
「也虧得他是將軍府的公子,武藝竟然那麼差……」
對於霍白安,眾世家小姐沒有多大興趣再談下去,又圍著風無雙繼續說著霍大將軍一事。風無雙只是含笑待之,任她們說去。她知道,這些人是羨慕,因為這世上只有她風無雙能配上那個人,一個是大將軍嫡子,一個是伯府之女……
風無雙突然心中一痛。沒錯,她是伯府之女,卻不是嫡女!現在貴為大夫人的生母王氏原來不過是偏房。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她雖不是嫡女,現在卻同嫡女一樣矜貴,而那位嫡女千金呢?風無雙輕輕掃了一眼庭中的風玨茗,心底不由譏笑。過了會兒,傲雪給風無雙悄悄打了手勢,風無雙暗自點點頭。
傲雪收到主子的眼神,立刻會意。吩咐紅香引開翠竹。果然,溫順的紅香令翠竹的戒備之心大減,待她再回到小亭中時,風玨茗——不見了!
翠竹不敢張揚,只得去向風無雙稟報。風無雙降了姿態,安慰了幾句,命隨同小廝去尋,讓翠竹留在自己身邊等候消息。
看著四周別無差異的梅花,風玨茗愣住了。這裡很安靜,並沒有人,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嘈雜聲。風玨茗皺著眉——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迷路了。
迷路了怎麼辦?
風玨茗委屈地站在雪地中,翠竹姐姐說要她乖乖待著,不要亂動。可她沒聽話,還是走出了小亭,現在迷路了,等會兒翠竹姐姐應該會罵她吧!
嗚嗚嗚,想到翠竹生氣的那張臉,風玨茗頓時抖了兩抖。
原本細細小雪此刻已有揚揚之勢,風玨茗站在梅樹中央,乖乖的一動也不動,等著翠竹來找她。她本就穿著白色的披風,遠望去,孤零零,與天地一色。
「少爺,你到底去不去作詩啊?好歹寫一首吧,不然回去真的不好交差啊!」
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來。風玨茗有些好奇地抬頭張望,似乎是一主一僕。
霍白安懶懶地擺手:「唉,怎麼那麼麻煩!你說是誰那麼無聊每年都要辦一次梅花宴,冬天在家烤火吃肉喝酒不是很愜意嗎,大冷的天跑到外面來賞梅花,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小廝阿福哭笑不得:「是是是是,我的三少爺喲,你說什麼都在理。但咱們還是去寫一首吧,好歹給做做樣子,免得丟了將軍府的名聲。」繼而喃喃道:「唉,要是大少爺在就好了。」
「你是說小爺我丟了將軍府的名聲?」霍白安語調一揚,話音不善。
「不不不不不……」阿福連忙擺手,想要說什麼,頓時愣住,看著那梅花樹下站著的一人,竟然渾身發抖。
「少少少少少……」
「好好說話!」
「爺!」阿福連上,又道:「風風風風風……」
霍白安歎口氣,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不耐煩地抬頭順著阿福指著的方向——「啊!!!風——」
剛才還優雅萬分的公子儀態,現在竟然跳了起來,慌亂的不知所措,急的原地打轉。
阿福鄙視地看了他眼,提示道:「少爺,這裡沒有狗洞。」
霍白安氣得虛踢他一腳:「小爺我就這麼沒出息?爺是在找佩劍,爺這就去跟那個婆娘決一死戰!」
「好!這才是咱們將軍府的氣勢!少爺走好!祝少爺大勝而歸!」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28 PM
本帖最後由 淺漾 於 2014-2-4 02:29 PM 編輯
第四章 相遇
風玨茗看著那個男人猙獰著面容朝自己這邊走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只能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再進一步,她再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風玨茗撞在身後梅花樹上,積雪紛紛而落。
霍白安也十分忐忑不安,他的左手剛好,可不想再被這個女人斷一次了。霍白安突然意識上,其實將軍府的氣勢讓大哥去體現就行了,他這個優雅公子哥好好活著才是真理!
一時間,二人只是互望,皆無任何舉動。這個距離,霍白安清楚的看到風玨茗的肩膀上,帽子上已落滿了雪花,每一次呼吸都在空中氤氳成一團霧氣。聽得出她的呼吸在微微顫抖,這難道就是要打人的預兆?
但風玨茗沒有動,她五官分明,眉宇間少了那閨閣女兒家的柔弱,反而隱隱藏著一絲英氣,自成一段風流姿態。此刻她雖然是愣愣地看著霍白安,但這眼神落在旁人眼中則是如翱翔於蒼穹中蒼鷹般銳利。
霍白安覺得自己還是趁這隻母老虎沒有發威前,自發自動的乖乖離開比較安全。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身後之人忽而開口,聽得一聲:
「別走……」
霍白安狐疑地定住步子,慢慢回頭,卻被眼前之景震住了。她看著他,眉宇之間的戾氣一掃而光,彷彿一個溺水之人經過無數驚濤駭浪之後看到浮木後的萬般欣喜。許是見那男子不作回應,風玨茗神色竟是萬分委屈,寒風微吹,又是一樹積雪落下,隨著淚水,一起滴落在雪地之中。
霍白安目瞪口呆,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一瞬間,自己與風玨茗的過往恩怨全部浮現在腦間。
在他的記憶中,二人的第一次見面乃三年前的悅來小樓。
那日春風和煦,又值霍忠大將軍攜長子霍青陽大破敵軍得勝凱旋,整個寧州城滿城歡沁,但一個人除外,那就是霍白安。
霍老將軍的歸來意味著他肆無忌憚的日子結束了。哥哥霍青陽歸來,意味著他身邊多出了一位霍府楷模,軍人典範!是以,霍白安很苦惱,霍白安很鬱結,於是他決定趁霍大將軍霍小將軍還沒回府之際,能多玩一個時辰就賺一個時辰。
如今想來,如果當初他用那一個時辰的時間在家睡覺,也許就不會惹出日後那麼多的蛾子。唉,真乃人生關鍵幾步路,他總是那麼巧的就走錯那麼幾步!
且說那日,霍白安剛出霍府,便被三五好友拽上前去悅來小樓。聽說是悅來小樓新來了一位茶娘,生的楚楚動人,一顰一笑皆有那江南女兒的勾人小姿態。霍白安一想,反正自己閒著無事,便於大家一同前去喝茶賞美女。
通常賞美女是件體力活,因為它勢必會引起心跳加速,頭出虛汗,手掌發熱,雙目瞪圓,嘴中還要發出「嘖嘖」讚賞。但霍白安小時已賞遍群芳譜,對普通美女並不敏感,但那日他著實也心跳加速了一番,而且加的還不是普通的速。
剛進茶樓坐定,茶娘便給大家上了茶,果然是別有一番風情。眾公子倒都是規矩人,來茶樓乃風雅事,要行那風流事自會去青樓找樂子,在這裡大家只欣賞,不動手。
那茶娘倒是多才多藝,上了茶後又走到說書場,開始說書。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之際,只見一眾壯碩小廝進入茶樓,不問是非緣由便開始掀桌子砸東西。
「茶娘,爺問你一句話,你這場子到底是誰罩的!」
只見眾小廝身後漫步踱出一位公子,天生一雙桃花眼,也不知勾了多少少女心,正是城中貴族南宮世家的公子,南宮世榮!
茶娘站起身,不卑不亢,柔聲道:「是大家捧得場。」
「哦?!」南宮世榮挑眉,手中折扇「啪」的收起,「給爺砸——」
話剛落,就聽到角落傳來一個不知死活的聲音——「茶娘的場子是爺罩的,怎麼樣?」
南宮世榮囂張地轉頭,正對上翹著二郎腿吐著瓜子殼的霍白安。
「喲——這不是霍三少嘛,今日怎麼有空跑到這小小的茶樓裡來了?」
霍白安歪七扭八地倒在椅子裡:「罩場子啊,否則爺還不知道有人在爺的場子裡這麼囂張!」
南宮世榮一臉笑意地走過去,低聲狠語道:「霍白安我勸你最好識相點!霍老將軍可是要回來了,若是讓他知道你霍三少為了一個茶樓賣茶的女人,當街與我南宮府的下人廝打在一起,霍白安,可別怪哥哥沒提醒你!」
霍白安平生最恨三件事——有人威脅他,有人當眾威脅他,有人當眾拿他爹來威脅他!他猛地站起身,打開南宮世榮擋在他眼前的手。
「我也奉勸你,識趣得趁早帶著僕人隨從滾蛋,否則別怪爺不客氣!」
南宮世榮本就是街頭一霸,其母又寵溺無度,加之其父這幾年屢屢陞官,至今乃當朝上四品,姐姐又在後宮得寵,平素便在寧州城目中無人慣了。
「好!」南宮世榮也不跟霍白安廢話,「小的們給爺打!」
小廝雖平日跟著南宮世榮張揚跋扈慣了,但面對當朝將軍之子,就算借了十個膽子也是不敢亂動手的。南宮世榮見霍白安呲著白牙哈哈大笑,頓時怒中膽中生,抄起一旁的長椅板凳便朝著霍白安砸去!
公子哥之間打架自是沒什麼技術含量了,比起街頭小流氓打架,無論從觀賞性還是技術角度都是遠遠不如的,但看點在於身份!比如,當朝皇帝上朝途突然大跳艷舞,且不說他跳的怎樣,僅從身份來看就很吸引人了。
霍白安好歹是將軍之子,比起整日裡眠花宿柳的南宮世榮還是強了幾分錢。但耐不是南宮世榮卑鄙,那小子竟然袖中隨身帶著辣椒粉,趁著霍白安不注意一包粉末悉數噴出,辣的霍白安雙目緊閉,只能被動挨打。
就在茶樓裡雞飛狗跳之時,一道響鞭的破空聲驚得人們立刻讓出一條路。
一個小姑娘手裡握著黑色長鞭,穩步而來。她身著咄咄逼人的紅衣勁裝,窄窄地束著腰身,沒有一絲女兒柔情,每走一步,皆挺直脊樑。那張臉本應帶著一點娃娃臉的姿態,奈何面容冷峻,真真是一絲一毫的可愛都找不到。
「誰惹的茶娘,跟我站出來!」
此話一出,眾南宮府的小廝皆一愣。小廝頭頭見是一個小姑娘站在中央,便不懷好意地走上前,還沒開口就聽得「啪」的一聲,鞭聲未落,又是一絲慘叫。兔起鶻落間,那小廝竟已摔下樓去!
「一個。」紅衣姑娘抬眸淡淡掃了一圈,「還有誰,站出來!」
這下,眾小廝皆低下頭,誰也不敢有半分舉動。南宮世榮一腳踢飛霍白安,理了理衣服,順口氣恢復到之前的公子哥模樣。
「爺砸的!風玨茗,你就說想怎麼樣吧!」
「奇怪了,這裡怎麼有一隻狗在吠啊?」風玨茗故作驚訝,熱的圍觀眾人一陣竊笑,著實令南宮世榮感到了奇恥大辱。可不等他有何反應,身後的霍白安倒是扶著桌子站起來,瞪著通紅的眼珠子,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辣椒粉辣的。只聽他怒吼一聲:「誰都別動,我要親手宰了南宮那個畜生!」
南宮世榮也在氣頭上,見著霍白安竟然還有膽子站起來,反手就是一拳揍過去,豈料霍白安側身躲過,一劑掃腿,將南宮世榮掃到地上。
霍白安長舒一口氣:「有本事堂堂正正的跟我幹一架啊!」
正得意,誰料南宮世榮袖中寒光一閃,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朝著霍白安揮去。霍白安躲閃不及,探出右臂一檔,匕首刺入肉中,頓時疼得他呲牙咧嘴。
「啊——」
這聲慘叫,卻是南宮世榮發出的,背後火辣辣的鑽心之感令他鬆開匕首,面目猙獰的轉身對上了風玨茗冷清的面容。
「啊——」
南宮世榮被風玨茗又抽了一鞭子!待她欲要抽第三道鞭子時,收到茶娘報信的風朗玥帶著丫鬟趕來,連忙制止了,算是救了南宮世榮一命。
風朗玥的到來令眾人都鬆了口氣,這位風家大小姐天生帶著一種親和的魔力。只聽她安撫了茶樓老闆,又無奈地訓斥了風玨茗幾句。大意是,茶娘雖然大家的朋友,但你今日這般魯莽,令茶娘他們的生意有損就不好了。
剛才還如混世魔王一樣的風玨茗此時在親姐姐面前,頓時如小綿羊一般溫順了,手中的鞭子也聽話的遞給了風朗玥。
待一眾丫鬟圍著她們準備離開時,風玨茗卻突然朝著霍白安走去。
霍白安以為這位風府小姐是要為自己見義勇為,與她並肩作戰的行動進行表揚與讚歎。想及如後二人還有可能因此一事交個患難朋友,更是連忙站直了身子。
風玨茗走至他眼前,站定腳步,仔細打量了一下此刻略顯狼狽的霍白安,清了清嗓子:
「以後打架,把身子骨練結實了再來!一個大男人,真是丟人!」
一句話,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在場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一字不錯!
週遭之人聽到這句話,均是一愣,繼而大笑,後猛然發現這裡站的是將軍之子,皆憋住笑意,適才熱鬧喧嘩的茶樓,頃刻間冷冷清清,獨留腰桿站的筆直的——霍白安……
自那以後,城中紈褲青年凡聽風玨茗三字,皆是聞風喪膽,落荒而逃。風府五小姐,風玨茗三字對整頓寧州城內風氣絕對是有著不朽的功績。
且說霍老將軍歸府後,聽聞霍白安與人幹架。
問曰:「輸贏如何?」
下人答:「敗陣。」
將軍怒!
下人又答:「但有奇兵相救。」
「哦?」將軍好奇:「是哪位賢侄出手?」
下人沉默半響,答:「是賢侄……女……」
於是,打架輸了又被女人所救的霍白安,被霍老將軍一氣之下扔到了軍營,進行鐵血男兒的訓練!霍白安清楚記得自己跟著一路急行軍在山野中進行埋伏訓練,誰料他只是稍稍走神了一會兒,四周竟一個人影也沒有。深山老林中,野獸低低嘶吼,霍白安終於認清了自己迷路的現狀。
堂堂將軍之子,如今竟要喪生於野獸腹中,真可謂是天見猶憐啊!霍白安乾脆倒在草地上,等著野獸來吃他,卻聽得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心中大喜過望,連忙跳起放聲大喊:「我在這……我……我……其實你沒有看見我,走吧走吧……」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馬背上的風玨茗心情特別好:「喂,你迷路了吧?」
霍白安不說話,此刻他徹底執行著霍老將軍長掛在嘴邊的那一句——男子漢大丈夫,是要有骨氣的!
風玨茗並不在意,勒著駿馬圍著他走來走去。
「我可以帶你出去,你走不走啊?」
霍白安繼續保持沉默——寧可站著死,也不說一句話!
風玨茗歎口氣:「那我走了。」
說罷,一騎絕塵。
霍白安連忙抬起頭:「喂——喂——」
真走了……唉,他剛才是腦子進水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正當他快要絕望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風玨茗?」
霍白安回頭。果然,風玨茗已跳下馬,假以辭色地看著他。霍白安猶豫了了許久,終於道:「沒錯,我迷路了。」
「唉,你這種笨蛋跑到深山老林不迷路才是怪事!」風玨茗好好奚落了他一番,但還是大發慈悲地與他共乘一騎。
半路上,霍白安突然想到什麼,問道:「你一個風府千金怎麼也會跑到深山老林來?該不會……」
「不會什麼?」
霍白安低頭看了身前人一眼,痞痞笑道:「嘿嘿,莫不是與情郎私奔吧。」
「喂——你就這樣把我丟下了?你這個女人——你——」霍白安揉著發痛的腿,那個女人真狠,明明是個伯府小姐,怎麼這麼野蠻粗魯!
好在風玨茗把他丟下的地方不遠處便是一個村落,霍白安最終安全回了家。
第二次交鋒是在朱雀大街,風玨茗正從賭坊跑出,身後跟著一票打手。只聽她衝著打手們大喊道:「要錢的都去找霍白安!」
第三次是在城郊尋思河。大家一同欣賞著沿河美景,霍白安聽聞沿河處有一位打鐵打的出神入化的老者,想要去結交一番,結果剛下船便遇到了風玨茗。二人還來不急說什麼,突然從天而降一群黑衣河盜,最後風玨茗很夠義氣地將他押給了河盜當人質……
小樓初見後的三次交鋒,霍白安完敗!
如今,於這大雪梅園,前塵往事歷歷在目,血一般的教訓令霍白安渾身打了個一個激靈。當下便打定了主意,管他什麼男子漢骨氣,趕快從風玨茗眼前逃走才是正事。
可待他剛邁開步子,卻又聽得她似乎是低微如塵埃般的祈求聲:「別走……好冷……」
那一刻,她的眼中竟是如此的無助,如天地間飄浮的一泊孤舟。往日裡飛揚跋扈,神采奕奕的肆意之情,頃刻間,煙消霧散……
霍白安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好吧,風玨茗,你就直說這次你又要整些什麼妖蛾子好了!老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是要看看——到底是我道高一尺,還是你魔高一丈!」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0 PM
第五章 殺機
說完這句話,霍白安就後悔了,要知道風玨茗一個夠打他五個。而且就在三個月前他的左手才被眼前這隻母老虎給折斷,接好後直到現在才好利索。
要說這件事也讓霍白安憋火的很。那日他不過是在悅來茶樓喝茶,與眾人一起談論風府大小姐下嫁南宮世榮一事。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那風玨茗就突然從天而降,吼道:「我姐才不可能嫁給那隻狗,你們簡直是滿口胡言,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然後霍白安接了一句:「你倒是吐象牙給大家看看啊?」接著,就聽到一聲慘叫——霍白安的左臂光榮下崗了……
此刻他站定腳步,與風玨茗約三步之遙,這個距離進可守退可逃,乃霍白安常年與霍老將軍鬥智鬥勇後探索出的安全距離。
正當他沉著心,紮穩下盤,風玨茗慢慢走來。
見著霍白安的身形突然抖了抖,一旁的小廝阿福連忙喊道:「少爺,輸人不輸陣,你要撐住!」
眼見著風玨茗一步步走近,霍白安已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管他什麼將軍府的威嚴,現在最關鍵是保命要緊。霍白安心動腳動,一個轉身,正欲逃走,誰料左手卻被風玨茗握在手裡,力道之大,他竟一時間掙脫不了。
霍白安一臉苦相:「姑奶奶,換一隻手成不?我把我能吃飯會寫字的右手給您奉上,這只左手你就暫時繞過它吧!」
小廝阿福也走了過來,膽怯地蠕動嘴唇:「是啊,風小姐,你就饒我家少爺的左手吧。三個月前剛被你折斷了,總得讓它好個一年半載再折一次也不遲啊……」
霍白安氣的拿腳直踹:「好你個阿福,我平日帶你不薄啊,你就這麼攛掇著她折我左手?」繼而一臉慘樣地看著風玨茗:「剛才不是吼你啊,你別放心上。咱們換只手成不成?」
主僕二人絮絮叨叨說了許久,風玨茗卻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她只是握著霍白安的左手,死死的握住,卻沒有任何動作。
霍白安也蒙了,他不知道風玨茗到底要做什麼?
雪越下越大,霍白安的只覺得在這樣下去,他不被風玨茗折磨死也會於這冰天雪地中凍死。阿,難不成這就是風玨茗的真實想法?真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風玨茗沉默半響,終於以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音,似又帶了些膽怯看著霍白安:「對不起……」
「啊?」霍白安驚得合不攏嘴:「你——你沒發燒吧——不會是傻了吧?」
阿福小聲道:「少爺,這麼近的距離,你打她一耳光,要是她不還手,估計就是真傻了!」
霍白安扭曲地看著阿福,阿福鄭重地衝著他點點頭。
不等霍白安動手,又聽得一聲:「當時很疼對不對?」
正當二人僵持著,突然聽到暗箭的破空聲!不待霍白安有所反應,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支利箭,被風玨茗抓住。
「怎麼回事?」
面對突然出現的七名蒙面打手,霍白安驚詫不已。
「風玨茗,這不會又是你惹出來的吧?」不等他問完,那七人便欺身而來。
風玨茗一把將霍白安推開,迅速解開身上的披風,用力甩去,一陣塵雪飛揚。雪落風定,一個紅衣身影從突然飛出,剛才茫然無措的眼神突然一凌,伸手為爪,直取其中一人咽喉!
「她竟然會武功?」一蒙面突然失聲喊道。
「上面沒有說她會武!」
眾人見勢不妙,只聽其中一人道:「撤!」
只聽得「彭」的一聲,煙霧瀰漫,待煙霧散去時,那七人已消失不見。
霍白安看著這驚險一幕,不由拍著胸脯朝著風玨茗走去:「你又惹了什麼蛾子呢?上次遊湖遇到河盜,上上次被賭坊討債,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說你一個伯府千金不好好在閨房繡花,怎麼滿城亂轉悠?」一通譴責剛說完,霍白安就意識到什麼叫禍從口出了,他謹慎地看著風玨茗。
風玨茗抬頭望著他,竟是一臉委屈:「對不起……」
霍白安一愣,繼續道:「對不起就完了?你應該多向你姐姐們學習,風朗玥,風無雙都是城中有名的才女。一個女孩子整日裡打打殺殺的,且不說對貴府的影響,對你自身也不好。你再怎麼厲害終究只是一個弱女子,若你像我一樣是個公子哥,反而沒什麼了,說不定咱倆還能稱兄道弟。剛才那些打手又你是從哪裡惹來的?說出來歷,等我回府後派人去圍捕他們。真是膽大包天了,竟然光天化日就敢偷襲!你也是,怎麼出門也不帶個小廝或者丫鬟。雖然你拳腳功夫還不錯,但……」
霍白安辟里啪啦一陣說教,小廝阿福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指著眼前的風玨茗。
此刻,她眼中竟然起一圈霧氣,泫然欲滴。不安地蠕蠕嘴唇,似想說什麼又懼怕眼前此人。霍白安被她看得不知所措,連忙柔下聲音:「我要是說錯了,你別介意啊,我這個人就是喜歡一時嘴快。風玨茗。你就說說最近那些人惹了你,我立刻回府找人幫你去收拾他們……」
話音剛落,只覺腰間一緊。風玨茗竟然將他緊緊抱住,彷彿這天地之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忍了許久,她終究是放聲大哭起來,哭聲中依舊夾雜著那三個字——對不起……
傻了,風玨茗真傻了!
霍白安的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直到哭夠了,風玨茗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又是一臉小心翼翼地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積雪發呆。
霍白安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眼角餘光處掃了一眼小廝阿福,不由抽搐了嘴角:「你怎麼也跟著哭了?」
阿福抹了把眼淚:「我就是看……看風家小姐哭的這麼傷心,我也忍不住替她傷心。少爺,一個人哭的這麼傷心肯定是有什麼天大的冤屈。我又想到那次咱們在京城,也是這樣的大雪天,少爺您為了太子殿下與齊王……」
「別說了!」霍白安低聲呵斥,再讓這小子說下去不知要扯出多少蛾子,「我看你是最近伸冤的折子戲看多了吧。」霍白安不再理會阿福,只是撿起落在一旁的披風,替風玨茗重新披上。大冷的天,這位姑奶奶要是凍傷風了又是件不得了的事了。
「風玨茗,你到底怎麼了?這一驚一乍的,莫不是拿我尋開心吧?」
豈料風玨茗依舊是等著那雙無助的眼睛看著他,看的霍白安突然就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特別禽獸,怎麼能惹的一個這麼可憐的小姑娘在冰天雪地中大哭呢?
「算了,我鬥不過你,惹不起我還是躲得起。」說罷,霍白安不再看風玨茗一眼,舉步離去。誰料他剛邁步子,袖子就被風玨茗拽在手裡。
他走兩步,她跟兩步。
再走兩步,又跟兩步。
亦步亦趨,夫唱婦隨……
霍白安乾脆邁開步子跑起來,風玨茗也緊跟不捨。直到他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這才意識到風玨茗的輕功不是他能比擬的。看著眼前這尊菩薩,霍白安頓時覺得人生無望,嗚呼哀哉!
霍白安順了氣,一臉狐疑地看著風玨茗:「你是真的傻了?」
風玨茗不語。
「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風玨茗。」
霍白安想了想,指著自己:「那我呢,知道我是誰嗎?」
「霍白安,白日放歌須縱酒的『白』,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安』」風玨茗看著眼前之人,認真說道。邊說著她綻開了一個笑容,那笑意猶如天光破雲。臉上帶著兩彎淺淺的酒窩,整個人彷彿一團溫柔的火焰令人感到無比的溫暖。
「少爺,她竟然知道你名字的出處!」阿福望著風玨茗,萬分驚歎。
霍白安打量了半響,終於斷定:「看來她是真的傻了。我聽說風玨茗從高處摔下撞了腦袋,起初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
斷定了這一點後,霍白安的膽子頓時大了起來。
面對一個傻掉的風玨茗,一個傻掉而且性格變好了的風玨茗,新仇舊怨此時不報,更待何時呢?霍白安陰陰笑著,哼哼,風玨茗,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小爺我今天算是……可一對上眼前之人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啪」——那股剛燃起來的邪惡之火頓時滅了,連點火星兒渣滓都不剩。
「算了算了,我今天就做一回好人。」說罷,對著風玨茗道,「你姐姐風無雙肯定也在梅花宴上,我把你帶到前院去找她吧。」
走了兩步,發現風玨茗卻沒有跟上,霍白安不耐煩地走回去:「走吧,別想著讓我陪你一起在這受凍!」
風玨茗被他惡言一凶,眼裡又泛起了霧氣。小廝阿福不滿道:「少爺,你幹嘛這麼凶一個小姑娘!小五別哭別啊。」
小五……霍白安一陣惡寒。與風玨茗相熟的人都只喊她的排行,但在霍白安的印象中只有風府大小姐風朗玥這麼喊過。
眼見著風玨茗真的要哭出來,霍白安大為緊張,連忙牽著她的手,彎□子輕聲哄道:「小五不哭不哭啊,哥哥帶你去買糖吃,買最大的那一個……」
阿福鄙夷地看了自家少爺一眼:「少爺,怎麼看你都像是誘拐良家婦女的。」
霍白安被嗆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我怎麼會哄小丫頭,府裡又沒有小丫頭讓我哄過!」
阿福點頭:「也對,少爺在家裡排行老,被哄的。唉,果然還是要大少爺和大小姐來才行。」說到此處,阿福突然想起大小姐此刻就在府中,連忙道:「不如我們將風家小姐帶回府中,讓大小姐來勸勸?」
不等霍白安開口,風玨茗立刻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阿福如兄長一樣揉著她的髮頂:「你阿福哥這就帶你回霍府。」
涼在一旁的霍白安冷冷道:「阿福,哥——,你妹子叫風——玨——茗——」
阿福的手,頓時如觸電般的縮了回來,訕訕笑道:「呵呵,這不是風家小姐那啥了嗎……」
「不管怎樣,她是風府的人,自然是要送回風府。」
誰料此話剛出,風玨茗兩行清淚立刻流了下來,弄得霍白安焦頭爛額,最終只得妥協道:「行,回我家,我家!行了吧!我的小姑奶奶,別哭了,要是讓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只要你別哭,讓我做什麼都行,求你了……」
風玨茗聞言,收住淚水,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一臉期待看著他,高興地點頭:「嗯!」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1 PM
第六章 霍府
待霍白安牽著風玨茗的手回到霍府,門房小廝的下巴就快要掉在地上,霍府大門『彭——』的猛然關上!
不多時,大門打開,十數家丁魚貫而出,前盾後弓,成兩行隊形。管家霍康站在後面,手持長槍,面容冷峻:「風五小姐,我們敬你是條漢……」話音一滑,「敬你也是一個巾幗女俠,快快放了我家少爺,否則刀槍不長眼!」
霍白安不愧是在軍隊裡混了一段日子,一眼就看出那弓那弩那箭均是軍隊用制,精鋼刃,薄而鋒利,言中非死即殘!只覺得手中一緊,風玨茗不知何時已躲到他身後,一臉信任的抬頭望著他,望的霍白安壓力倍增。他毫不懷疑一旦霍康下令放箭,風玨茗立刻就將他推出去,轉身就用輕功瀟灑飄逸的離去。
阿福見狀連忙跑去,在霍康耳邊嘀咕了一陣,只見霍康的臉色頓時萬般精彩,一時驚訝萬分,一時狐疑不定,最後柔情款款……看的霍白安渾身上下哆嗦了三次。
「收隊!」霍康一聲令下,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彭的消失。霍白安舒口氣,看著霍康沒好氣地罵道:「怎麼你還想把我射成篩子?」
霍康笑:「少爺你放心,咱們的府裡的弓箭手個個都是一流,保準是指東打……打東!」說罷,便繞到一旁,微微齁著腰,生怕嚇著眼前的小姑娘:「難得五小姐來咱們府做客,就留下來吃晚飯吧。我這就吩咐廚子多做幾道菜,不知五小姐都喜歡吃些什麼呢?」
霍白安沒工夫陪著霍康在將軍府大門口丟人,想了想又蹙起眉頭嚷道:「西湖醋魚,糖醋裡脊,蜜汁糯米藕,」
霍康納悶:「就這些……」
霍白安拖著風玨茗不耐煩地往裡走:「就這些!口味偏甜就行了,別整的像是什麼貴客臨門似的。」
剛過了假山,就看見一少婦模樣的女子百無聊賴地趴在木欄處歎氣。雲髻峨峨,淡眉如秋水,披著件厚厚的雀金裘,整個人如同畫裡走來,散著弱柳扶風之態。
風玨茗提溜著眼珠好奇地打量,霍白安連忙低聲囑咐:「不要出聲,咱們繞過……」話未說完,只聽得身旁阿福高聲喊道:「大小姐怎麼也不在屋裡坐著,要是凍傷寒了可不好。」那便是霍白安的親姐姐——霍墨兒,剛出嫁一年,卻回了六次娘家。
霍墨兒慵懶地抬眸,聲音溫婉綿長,聽的人似泡在溫泉中一般愜意。「反正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是凍殘了凍死了,那個殺千刀的也不會問一聲。」說罷,站起身子準備回屋,剛舉步便愣了一下,一掃剛才無精打采的模樣,衝到霍白安身前,將藏在他身後的風玨茗挖出來:「喲,霍白安,你這是從哪拐來的這麼俊俏的小媳婦兒?」
「姐,我們還是進屋子再說吧。」霍白安咬著牙。回個府一路上竟然被攔了兩次,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他這個唯一不會武功之人的御寒能力嗎!
「瞧我這記性。」霍墨兒笑道,「快進屋吧,屋裡暖和。」
丫鬟連忙抱來了三個暖手爐,霍白安終於長長舒口氣——他都快凍僵了。霍墨兒見著風玨茗的一雙大眼睛一直放在霍白安身上,立刻心領神會兒,找了個理由便出去了。直到晚飯十分,才提前去了膳廳做些佈置。
「西湖醋魚,糖醋排骨……奇怪,怎麼都是些偏甜的菜?」
布菜的丫鬟連忙道:「這都是三少爺吩咐的。」
霍墨兒蹙著眉:「霍白安?他不一直都是無辣不歡麼。」
正說著,就聽到門外傳來阿福的聲音:「五小姐,你今天嘗嘗咱們霍府的菜,肯定比御廚還要好吃。」
「阿福,你吃過御廚做的菜?」
「呃……少爺,我不就這麼一說!幹嘛那麼較真,你看人家五小姐都沒說什麼,你一個大男人就別那麼計較!」
見人來齊了,霍墨兒立刻招呼風玨茗坐下。夾了一塊藕粉丸子放在風玨茗碗中,但她依舊不動筷子。霍墨兒愣了一會兒,遂恍然大悟:「小五啊,別拘謹,咱們這沒那麼多規矩,自由自在就好。」
可風玨茗依舊沒動,只是側頭向門口不斷張望,似還要再等什麼人。
整個屋子人都納起悶了,過了半響,霍白安心領神會,連忙道:「不用等了,我家現在就只有我跟我姐姐,其他人都出門去了。」
聽的此言,風玨茗才拿起筷子夾起碗中的藕粉丸子,衝著霍墨兒靦腆一笑:「謝謝。」這讓霍墨兒很是受用,她在家排行老二,下面只有霍白安一個弟弟,還是個不安分的。今天難得來了一個如風玨茗這般聽話又懂事的小姑娘,真真的過了一把姐姐癮。
現在整個霍府主人除了霍白安一個吃白食的待在寧州城外,均在外面。霍老將軍寶刀未老,被朝廷派去西北駐守。霍白安平日裡不敢打聽老爹和大哥的具體行蹤,且不說事關朝廷機密,只是擔心平白無故的又招來一頓罵。但霍墨兒不同,整個霍府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就是霍老將軍的心頭肉,心疼的不得了。即便她嫁出去了,平日裡依舊常有書信來往。
不敢問霍老將軍,霍白安倒是挺掛念霍夫人的境況:「娘最近有什麼動靜沒?」
霍墨兒道:「前幾天我收到娘的飛鴿傳書,說西北民風彪悍,大媳婦兒老姑娘更彪悍。她放心不下爹,便跟去了。」
霍白安一口排骨差點噎死,好不容易嚥下去,艱難說道:「爹今年都四十多了,娘還不放心?」
霍墨兒喝口湯,緩緩道:「娘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咱爹這朵牡丹花現在開的正艷,不得不防。」
霍老將軍年輕時,每次凱旋歸來就惹得一眾名門女子登上城樓望穿秋水。當朝皇帝更是有心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他,但霍將軍一顆芳心早就被江湖俠女顧飛燕摘走了。這個顧飛燕一無門第,二無才氣,京師一眾千金皆不看好此人。直到顧飛燕嫁給霍忠生下長子霍青陽,還有媒人不斷往將軍府說親。二十多年過去,將軍府依舊只有一位女主人,那就是顧飛燕!那些小姐千金們也死了心,該嫁人的嫁人,該繡花的繼續繡花。
霍白安給風玨茗布菜,心中暗忖:這倆老不正經的明明就是想對方了,扯那些理由作甚!想到自己老爹對娘的態度,霍白安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沙場上如猛虎下山一樣的將軍回家見娘子,頓時成了一隻貓……
談及霍老將軍,霍白安自然想起大哥霍青陽。
只聽霍墨兒道:「大哥跟在孫副將身邊做一個馬前卒。爹說大哥沙場經驗不足,想要從死人堆裡活下來就需要歷練,現在應該也在邊關。」
二人聊著家常,均沒注意到風玨茗已經停下筷子,認真聽著他們的談話。過了會兒,霍白安見她不動筷子,笑道:「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我家向來沒有,大家都隨意慣了,你不要在意。」
霍墨兒突然想起什麼:「風府好像是朝廷封的忠義伯吧?」
風玨茗點點頭。
霍墨兒道:「大家族裡規矩是要多些。霍府只有爹娘和我們兄妹三人,平日裡除了我這個不爭氣的三弟,大家都是各忙各的。難得聚在一起,自是要談天說地一番。」
風玨茗笑著,也不多言。
一頓飯,主客盡歡。霍墨兒拉著風玨茗說了好些話,越聊越覺得這個小姑娘可愛又懂事。霍白安見狀也不打擾,準備回自己房間,誰料他剛起身,風玨茗就立刻就跟了過去。無奈之下,霍白安只好帶著風玨茗去書房,找了本傳奇話本讓她打發時間,自己也耐著性子坐在一旁練字。
丫鬟雲兒扶著霍墨兒回到房間。
霍墨兒品著熱茶:「寧州城裡都說這個風玨茗如何凶悍霸道,我看是言過其實了吧。」
「小姐,三少爺不是說風小姐是因為傻了才這般乖巧嗎?」
霍墨兒輕搖著頭,歎道:「傻了才能看出真性情。」轉而又道,「你倒是跟我說說這風家的情況。」
雲兒是個閒不住的,每到一個地方必定要將當地風土人情打聽一番。現聽小姐發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那我就說了。單說這個風五小姐吧,她是個早產,一出生親娘許氏就死了。聽別人說她命裡帶煞,風府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
「一出生娘就死了?」霍墨兒想到剛才自己與霍白安說起家裡的事,風玨茗一臉嚮往的模樣,心中頓時有些傷感。許是發現自己走了神,連忙對著雲兒道,「你繼續說下去。」
「是。」雲兒又道,「許氏死後,風老爺的二房王氏就自然成了大夫人,也就是現在風府四小姐風無雙的親娘。哦對了,現在的風府大公子風遠鵬也是王氏的兒子。」
霍墨兒納悶:「許氏沒有留下兒子嗎?」
雲兒想了想,道:「好像沒有,只生了兩個女兒。」雲兒是霍府出去的丫頭,比起平常人家多少帶了些將軍府的灑脫。又在霍墨兒身邊待久了,說起話來也沒多少顧忌。
「我打聽到了,咱們來的那天,正巧就是這個五小姐的親姐姐風朗玥出嫁的日子,新郎官就是那個南宮家的嫡子南宮世榮。」
「南宮家?」霍墨兒一愣,「我倒是聽說過。現在後宮裡的南宮娘娘正得寵。風府將女兒嫁到南宮世家去,到也算是門當戶對。」
誰料雲兒當即反駁,一臉不屑:「對什麼呀,小姐您是不知道那個南宮世榮什麼樣子。」
「哦?」霍墨兒來了興致:「什麼樣子?」
雲兒張口就道:「比咱們的三少爺還要混蛋一百倍!」
霍墨兒沉默半響,比霍白安還要混蛋一百倍的混蛋……
雲兒繼續道:「我這麼說吧,如果是姑爺見著這樣的世家公子肯定直接將他關進大牢;您要是見到這個南宮世榮二話不說,當即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他凌遲了;老將軍要是見到他,一百軍棍是少不了的,老夫人要是見著他,呵呵……」雲兒冷笑,「丟到山中喂狼都嫌髒了狼的嘴。也就咱們大少爺心地最善良,慈悲一點,一刀給個痛快。」
「雲兒,怎麼感覺咱們府裡就沒一個好人了?」霍墨兒嘴角抽搐著,丫頭真是被她慣得膽大的沒邊了。雲兒俏皮著吐吐舌頭,霍墨兒也不計較:「聽你這麼說,這個南宮世榮還真是……」
「混蛋!」雲兒直接下了結論。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屋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屋外的小丫鬟走進屋裡稟報——風府四小姐來了。
「哦。」霍墨兒點點頭,並不在意。
丫鬟又道:「和風家五小姐在院子打起來了!」
霍墨兒柳眉輕擰,呵斥:「胡鬧!」說罷,帶著雲兒與一眾丫鬟便往院中而去。
小廝執著火把,整個院落照的通明。見霍墨兒前來,立刻欠身福安。霍墨兒毫不理會,直徑朝著眾人中央走去。只見滿地狼藉,風無雙帶來的丫鬟小廝個個倒在地上,橫七豎八,不成體統。在看風無雙本人,霍墨兒倒是一愣。在般尷尬的場景,這位風府小姐倒是泰然自若,言行舉止更是大家風範。
霍墨兒走上前,風玨茗正垂眸站在一旁,漂亮長長的睫毛藏著眼珠,讓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麼。風無雙倒是先開口向霍墨兒問好,簡單言明自己要將妹妹風玨茗帶回家。話語間絲毫不提霍白安擅自將一個年輕伯府小姐帶走的荒唐之舉,只是再三感激霍府照顧了風玨茗。一通言語讓霍府眾人聽後皆十分舒心。
話至此,風玨茗再不跟風無雙回去就說不過去了。霍墨兒向霍白安使了眼色,雖然她今晚才見到這位風家小五,但之前飯桌上已看出這位風玨茗對自己的弟弟倒是言聽計從。
霍白安無奈的歎口氣,他都快成風玨茗的老媽子了。走到風玨茗身旁:「玩也玩夠了,人也被你打成這樣,跟你姐姐回去吧。」
風玨茗聞聲渾身一顫,抬起頭,竟是臉色蒼白。霍白安見狀,也不知要該如何說下去。風無雙突然開口道:「霍公子,能不能讓我與小五說句話。」
霍白安一愣,轉而看了一眼風玨茗,頓時明白風無雙怕她突然又發起狂來打人。霍白安只好先規勸一番,也不知是否有用,總之待風無雙走至風玨茗眼前,風玨茗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
風無雙附在風玨茗耳邊低語,只見風玨茗突然抬起頭來,眼神一亮,立刻衝出了霍府。風無雙連聲道謝,補全禮數隨後也跟了出去。
傲雪扶著轎窗,很是納悶:「小姐,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轎中風無雙神秘一笑。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讓傻掉的風玨茗掛在心上,那就只有一個——
「小五啊,你的親姐姐,風朗玥帶著姑爺,回府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3 PM
第七章 回府
大雪夜,雪花洋洋灑灑,亂瓊翻飛。如果整個寧州城還有一個千金小姐不乘轎攆,而是騎著快馬飛奔回府,那就只有一人——風玨茗。
馬蹄聲漸近,風府小廝打了個激靈。只見一個身影突然從馬上飛下,有如天空中的雨燕一樣輕巧優雅。
小廝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五……小姐?」
此時,風朗玥正坐在南柯小園,與翠竹聊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忽而聽的一絲腳步聲由遠及近。
「小五?!」
風朗玥猛然站起身,只見門外之人如風一般直接撲到她的懷裡,不念呢喃著「姐姐」。風玨茗一出生便喪母,風朗玥對她而言不僅僅是姐姐更是一種娘親的感覺。自從醒來後,她無時不刻不在掛念著風朗玥。
姐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翠竹連忙拿了布巾子和茶水過來。風玨茗緊緊握著風朗玥,生怕一放手,她又不在了。風朗玥輕輕撫著她的額頭,柔聲問:「還疼嗎?」
風玨茗揉著眼睛,眷念地望著風朗玥,漸漸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痛,一點都不痛。你回來就好了,我讚了好多東西要給你看。」說罷,又是一陣風似的旋進裡屋,抱著一個木盒子跑了出來。拉著風朗玥坐到一旁,獻寶似地將盒子打開:「這個是桂花糖,這個是杏仁兒味的,還有小貓模樣的……翠竹她們好小氣,每次只給我一顆。我喝了好多藥,攢了好長時間才攢齊的。」說著,將木盒子塞到風朗玥手中,小心翼翼地問:「這些都給你,別走了,好不好?」
風朗玥卻沒有接過木盒子,而是笑道:「可這些不夠啊。」
「不夠?」風玨茗瞪大眼睛,有些慌張:「那要多少才夠?」
風朗玥道:「還得再攢一盒子才行。」
「為什麼?」風玨茗有些氣憤,「他的是不是比我多?不要他的,我的才是最好的!」
「他?」翠竹愣了一下,隨即很快明白了——南宮世榮。
見風朗玥有些無奈,翠竹柔聲道:「小姐,大小姐已經嫁人了,不能再待在風府,只能偶爾過來看看。」
「為什麼嫁人?」風玨茗緊蹙著眉頭:「我有糖,他沒有!都是我姐姐最喜歡吃的,他一顆都沒有,憑什麼要跟他走?憑什麼?」
「因為大小姐是南宮公子的新娘子啊,新娘子就是要和相公住在一起的。」
風玨茗不說話了。她埋著頭緊緊抱著木盒子,固執的認為那個連一顆糖都沒有的人沒有資格和她搶風朗玥。沉默,漸漸瀰漫在姐妹之間,屋裡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你……」半響,風玨茗終是抬起頭,打破了沉默,「再有一盒子就會回來是不是?」
「嗯。」風朗玥點頭答應著。緩了緩,問道:「小五,你還記得那天夜裡你為什麼會從牆頭摔下來?」
風玨茗迷茫地看著她搖頭,卻又突然問道:「他對你好嗎?」
「很好。他……他很好,對我也好。」風朗玥笑的風輕雲淡。素雅如菊,無論何時都是那般的溫柔。
坐了許久,風朗玥終究是要離去。
風朗玥戀戀不捨的離開南柯小園,不斷對著翠竹再三囑咐:「小五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嗯。」翠竹點頭。
風朗玥又笑說了些事,準備離開時見翠竹欲言又止,不禁納悶。看了看四周的丫鬟,風朗玥微微一哂:「天冷了,別把自己凍著。」不動地走到翠竹身前,替她緊著衣領,壓低聲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我私下問了大夫,那夜五小姐從牆頭跌下時身上中了迷魂香。小姐那夜到底去哪裡了目前還不清楚。但大小姐一定要好好照顧你自己,五小姐這邊不用過於擔心了。小姐雖然癡傻了,但心底依舊跟明鏡似地,知道誰對她好誰要害她。」
風朗玥含笑點著頭,不再多語,坐進轎中。來時還是夫妻二人,現在回去,卻只剩她一人。風朗玥揉著額頭,這一天她撐的太辛苦了。
她是今日早上便回到風府,見過了爹爹與王氏,為了等風玨茗才一直逗留到夜裡。
早上王氏似有無意地詢問,明明早就過了回門的日子,為何風朗玥今天才回來。
風朗玥面露歉意:「這幾天風大夜裡睡覺的時候著了涼,便耽擱了幾天。讓大家擔心了。」
王氏淺笑道:「身體養好才是要緊的。雖說是嫁出去了,娘家這麼近,回門之禮也不必太過在意。只要你們小倆口日子甜甜美美,比什麼都強。咱們這些人呢,月兒若是有空就放在心上。」
「姨娘這話說的,」風朗玥笑道:「我雖出嫁了,但終究還是姓風。」
王氏成為風府大夫人已經十多年,但風朗玥依舊只喊她姨娘。期初聽著著實怪異了些,但王氏為顯大度,自是不與小輩計較。所以,這聲『姨娘』自王氏嫁入風府,在風朗玥口中從未改變。
嫁出去不比在家裡,凡事要與自己的夫君多多商量。」王氏提點著。似乎還想與風朗玥聊些什麼,但風朗玥說的滴水不漏,關於她嫁進南宮家後的近況是一點都探聽不到,王氏只能就此罷休。
「夫人,到府了。」轎簾外老嬤嬤的聲音響起。
風朗玥長呼一口氣,緩步走下轎攆。
*****
翠竹一直站在門口,直到風朗玥的轎子走遠了,才轉身回府。剛走兩步,見風無雙身邊的大丫鬟傲雪也在門口。
傲雪朝著她笑道:「這南宮家的派頭就是不一樣,你看大小姐出個門就有兩個嬤嬤並六個丫鬟七八個家丁跟著。」
翠竹不止一次的納悶,風朗玥與風無雙的性格明明那麼相似,為何她對風無雙就是熱心不起來?隨著日子的加長,翠竹漸漸明白了——一個是自然天成,一個則是刻意為之。此刻,她並未接過傲雪的話茬,只是冷淡說道:「你倒是和你的主子學了七八分。」話說完,便朝著南柯小園走去,不再看身後之人一眼。
而直到風朗玥離開快半個時辰,風玨茗依舊抱著她的寶貝木盒子,一動不動。丫鬟們不敢去打擾她,只能站在一旁小聲說著話。
「姑爺回門只待了兩個時辰便走了。」
「是啊,也不知大小姐到底過得如何。她又是那樣一個柔和的性子,我聽說南宮家的丫鬟嬤嬤都厲害的緊。」
「唉……大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
「噓——別讓小姐聽到了。」
翠竹走進屋子,將幾個丫鬟挨個瞪了一眼。見風玨茗還坐在哪裡,勾起一個笑意走去:「夜深了,小姐該歇息了。」
風玨茗沒有應聲。
翠竹不敢多言,只陪著她站在一旁,整個南柯小園又沉寂下來。
「她……」半響,風玨茗突然開口,卻是欲言又止。又是一陣沉默,最終只聽到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音,「腳受傷了。」
翠竹心頭一震,風朗玥的腳的確崴了,在風玨茗回來之前就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告訴她。翠竹狐疑,將屋裡的丫鬟挨個無聲的打量了一番,凡目光所到之處,丫鬟們均連連搖頭。
風玨茗看著手中的盒子,喃喃自語:「那個人比我要好,所以她才要回去。」她抿了下嘴,有些期待的望著翠竹:「下次,我一定拿出更多的糖出來!」
翠竹到沒在意她的話,而是問道:「小姐,你怎麼知道大小姐她的腳……」
風玨茗的眼神頓時黯的下去:「腳步聲。」
翠竹驚奇萬分,她一直都知道風玨茗喜歡舞刀弄槍,但也只是認為她不過是胡亂揮舞罷了。如今風玨茗竟然僅憑腳步聲就可以察覺大小姐的傷勢,而且,風玨茗從牆頭摔下來的那一夜,她的肩膀受了刀傷。這些傷痕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誰也不曾知曉。翠竹默默看著風玨茗,也許藏在五小姐心裡的秘密遠比她們想像的要多。
此時,王氏坐在風無雙的繡樓,臉色有些難看。
「今天你帶她出門了?」
風無雙知道這事兒瞞不過去,爽快地點頭。
「還安排了殺手?」
「是。」
王氏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環顧四周,遂走到風無雙身前,低聲呵斥:「胡鬧!」
風無雙黑著臉:「女兒知錯了。但只要她死在外面,不管怎麼查也是查不到我們頭上的。只是我沒有想到,風玨茗的身手竟然那麼厲害,女兒以前一直以為她只是憑著一股子蠻勁胡鬧罷了。」
王氏也十分納悶:「她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武功?」這些年,府裡的一舉一動均逃不過她的眼睛,風玨茗這般厲害的身手肯定不是一日之功,她竟然能夠瞞了這麼多年。王氏只要一想到風玨茗一旦發狂,舉著刀殺來,就感到脖子一陣寒氣。
「娘,現在怎麼辦?」
「現在知道問為娘了?之前不是挺有主意嗎!」王氏蹙著眉頭,「我早就告誡過你,要一步一步來。娘是這風府的夫人,她風朗玥風玨茗雖然是嫡女,但許氏卻沒有留下一個兒子。你有娘和你哥哥罩著,何必這麼急著要除去風玨茗?現在,風朗玥已經嫁了,剩下一個風玨茗遲早是要解決掉的,但不可操之過急!」
風無雙垂著眼眸,眼底一絲寒光閃過。只聽她道:「有句古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娘,你可知今天女兒是從哪裡找到風玨茗的?」
「何處?」
風無雙咬牙道:「霍府!」
王氏一驚:「這……」
風無雙冷笑:「娘,我們都小看這位五小姐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和霍府的三公子霍白安交上了朋友!就女兒今日來看,這二人感情不錯。您也知道。霍青陽有多疼自己的弟弟,如果風玨茗利用霍白安對霍青陽背著女兒說三道四,那麼……」就算嫁掉了風朗玥,咱們恐怕也無法與霍府盤上親,這話風無雙不說王氏也能便心領神會。
王氏一生要為自己的女兒尋的好歸宿。以風無雙的外貌才氣,放眼整個大德朝的世家公子,除了皇家子嗣外只有將軍府的長子霍青陽能與之匹配。
王氏鬥了一輩子,不想讓女兒也走自己的路子,自是不願意讓女兒嫁入皇家,霍府長子霍青陽便是不二人選。而且霍家有一條不成明的家規——霍家子嗣只娶一人,不納妾,不收房。這條在男人看來荒誕至極的規矩,便是霍老將軍的夫人定下來的,霍老將軍竟然也同意了!
一個是將軍之子,一個是伯府千金,乃天作之合!而且將軍府握有實權,但風府卻是深受皇恩的勳略文官並無實權,二者聯姻在某種意義上也可減輕皇帝的對軍權下放的擔憂。
但伯府的千金卻有三位,其中對風無雙最具威脅的便是風朗玥。王氏處心積慮解決掉了風朗玥,本以為可以一切順理成章 ,只等風老爺請到皇帝賜婚便可高枕無憂,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風玨茗!
王氏終究是鬥了大半輩子,很快就理清了現在的狀況。她柔聲道:「萬事不要慌。風玨茗不是傻了麼,一個傻子說的話會有人信嗎?」
風無雙一愣:「可是爹爹不是說不准外傳嗎?」忠義伯府的千金成了傻子,無論從哪方面講,都有損風老爺忠義伯的名聲!
王氏笑道:「是啊,可下人們的嘴咱們又怎麼能管得住呢?」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4 PM
第八章 流言
忠義伯風書權這幾天臉色鐵青,整個風府從主子到下人皆過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遭來一頓痛罵。
「我果然是前輩子欠了那個小祖宗的,所以她這輩子來找我討債來了!」風老爺痛心疾首地低吼,許是氣急攻心又是一陣猛咳。王氏連忙端茶遞布巾子,柔聲道:「別氣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在氣著了身子就不好了。也怪我,沒有管好那些下人,唉……」
「這也不能全怪你。」風書權順了順氣,「我早該明白,哪家沒幾個長舌的下人呢。唉,真是家門不幸啊!」說著,站起身對著王氏道:「我要去一趟上京,恐怕要在那裡待一段時間。家裡就麻煩你照顧了,找到那幾個長舌的,讓他們知道什麼是伯府的規矩!」
「老爺這次去上京,是……」
「皇上有心要微服私訪,要我一同隨行。行了,你別多問,趕緊替我收拾收拾行李。」
「是。」王氏連連點頭,心底盤算著怎麼在風書權不在這段日子解決掉風玨茗。這可是個大好機會,風書權離開風府,整個風府就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下了!
王氏清楚,對付風玨茗絕對不能以和風朗玥同樣的法子。具體這盤棋該怎麼走,她還得好好計劃一番。不過風玨茗癡傻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剩下的也不是什麼難事……
近日來,天氣晴朗不少,連日的積雪也有消融之勢。由於家裡多了個回娘家的姐姐,霍白安一貫悠哉輕鬆的日子頓時一去不復返。霍府少了一位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悅來茶樓多了一位避難客。
「唉……女人啊,都這麼麻煩。」
阿福不適時宜地替霍白安倒杯熱茶,好奇問道:「少爺說的是誰?大小姐還是五小姐?」
霍白安微微抬著眼皮子,渾身散著懶散的模樣。手中分明拿著茶杯,卻總給一種似在飲酒般的風流姿態。而這幅模樣,總讓人以為他是一個貪杯又喜女色風浪蕩公子,但霍白安除了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外,那些沾花惹草的毛病卻是沒有的。
「你說我姐,雖然脾氣有點……但僅從模樣上說也是一位清秀佳人,姐夫他也是有名的大才子。這才子配佳人的佳話,怎麼就沒有在他倆身上上演呢?」說罷,又重重的歎口氣。
阿福也跟著歎口氣:「大小姐到底什麼時候回去啊。我聽說大小姐與姑爺這次鬧彆扭是因為一樁夫妻合離的案子。結果姑爺審到最後,那對要合理的倆口子反而開始勸姑爺和小姐……」
霍墨兒一天不回去,霍白安就別想過一天舒心日子。相公不在身邊,那麼臭男人的頭號代表自然落在霍白安的頭上。將軍之女對付臭男人的方法那可是太多了,天不亮就要院子裡扎馬步這是必須的,大魚大肉就免了,一切按照軍隊中最艱苦的日子來過活。霍墨兒回到霍府才小半月,霍白安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兒了。有時候他還真挺想念以前遇到風玨茗的日子,至少跟著那位千金小姐好酒好肉是少不了的,不過就是偶爾會出現一些意外狀況而已。
「行了霍公子,從早上茶樓剛開張你就坐在這裡歎氣了。」茶娘緩步走來,「怎麼只要了一壺茶,霍公子你不會一壺茶喝上一天吧。」
霍白安看著她,一臉苦相:「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就不瞞你們。我現在是身無分,錢都被霍墨兒那隻母老虎給收刮走了。」
茶娘掩面而笑,讓夥計端來了四碟茶點:「喏,這是咱們茶樓請你的。」
自三年前南宮世榮大鬧悅來茶樓那一出,霍白安到成了這家茶樓的熟客。老闆也因那次鬧劇明白了這個霍公子,倒不像那些紈褲子弟仗勢欺人,反而常與他們耍在一塊,喝茶看戲。一來二往,也就成了朋友。
二人正聊著,茶樓漸漸熱鬧起來,時而有人結伴而來。
「喂,你聽說了嗎,風府的那位突然就傻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是聽風府的老媽子親口說的。是在風朗玥出嫁的那天傻的,煞星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這次沒有煞到別人,應在自己身上了。」
「哈哈哈哈,你這話可逗。」
「這叫人惡自由天收。你還記得半年前的沈家小姐嗎?多麼知書達理溫良賢淑,結果遇上風玨茗的第二天就因病臥床不起,差點丟了半條命,氣得沈老爺是啞巴吃黃連,有理都沒地說去。」
「哦?這是為何?!」
「嗨,這還用問,當然是他風府忠義伯的名頭壓著唄。沈小姐也是走了背運,招惹上了那隻母老虎。」
「看來風玨茗這次傻了,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啊。」
「誰說不是呢。」
……
霍白安自顧喝著茶,不動聲色地看著茶娘——這丫頭竟然氣的手發抖。正想著,只聽道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都是大老爺們,怎麼也學著在別人背後嚼舌根?!」
霍白安揉著額頭——風玨茗認識的朋友怎麼都是這種暴脾氣。只見茶娘柳眉倒豎地看著那群人,誰料其中一人笑道:「咱們聊天說地還要你管不成?你這是茶樓啊還是牢房啊?」
「茶娘,勸你一句別和那個瘋子走得太近。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已經很不體面了,若是再像那個風絕命一樣,嘖嘖,當心以後沒人要啊。」
「風絕命?」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兄台,你外地外來的吧。那可是咱們寧州城出了名的母老虎,叫風玨茗,不過就她那副模樣當不起這麼個好聽的名字,叫風絕命都……啊——」
霍白安看著自己的手掌:「奇怪,怎麼一下子手滑了?」轉而看著那人,頓時露出萬分驚訝的神情:「哎呀,抱歉抱歉,這杯子一不留神就飛到了兄台臉上,抱歉抱歉啊。」
「霍白安!」那人猛然拍著桌子站起,「老子招你惹你了?!」
霍白安懶洋洋地打著哈欠:「都說了是手滑了,八成昨晚沒睡好。」話雖如此,此刻他心中已經在盤算怎麼跑路了。那漢子是寧州城裡有名的武混混,出了名的又橫又不要命!連南宮世榮這樣的囂張跋扈之輩都讓他三分。霍白安覺得自己肯定是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出現這般不理智的舉動。風玨茗啊風玨茗,你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給他惹麻煩啊!
「哼!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誰不知道你霍白安和那風家小娘子有一腿。」
漢子話音一落,整個茶樓一陣哄笑。霍白安一掃之前懶散之態,一張風流臉頓時冷若冰霜:「陳三,有些話說的有些話說不得,別一張口就亂咬。」
「呵,看著小白臉被氣的煞紅!你奶奶的有種就跟爺幹一架,別拿將軍府的那一套!比起你哥和你老子,你就是個沒種的!」陳三說著,又大笑起來:「難怪你和風絕命走得近了,這沒種的就喜歡找母老虎。哈哈哈哈哈……」
「混蛋——」
霍白安咬著牙,一拳打去,但陳三一個閃身,輕巧逼過,回身一個重肘——
「兄台,何必動手動腳呢!」
剛才那角落之人,竟不知何時擋在了二人之間,手掌輕輕擋著陳三的重擊,似乎只是那只是一片羽毛之勢。
陳三發力,那人竟然毫不在意,依舊輕鬆說道:「這位兄弟說的不錯,有些話說的有些話說不得。都是大老爺們,何必在背後詆毀一個姑娘家的名譽。」
話音剛落,陳三被他突然抬腳踹飛,從二樓重重滾下。
三年前,風玨茗一鞭子抽飛了前來鬧事的小廝;
三年後,這個陌生男子一腳踹飛了滋事的混混。
霍白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男子,他的嘴角似乎永遠噙著笑意,劍眉之下,一雙眼眸如春、水般溫潤。嘖嘖,長成這樣,不知勾了多少閨中少女的一顆芳心。
果然,不知何時,小小的茶樓竟然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其中以姑娘居多。
「哇,那就傳說中的江湖豪俠吧?!」
「死婆娘,別擠!老娘快撲在地上了!」
那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那張臉依舊是溫柔又沉穩。只見他走到霍白安之前坐的桌旁,自顧倒了一杯茶,淺笑道:「公子剛才的俠義之舉,在下很是欽佩,以茶代酒,敬之。」
霍白安一愣,這話好像說反了吧。明明出手救人的是他啊,怎麼說的好像他霍白安成了大英雄。不過依著此人剛才之舉,應該不是什麼浪蕩之徒。霍白安也爽快地回敬他一杯,並先表了姓名。
「原來是霍兄弟,在下蕭長風!」
二人淺談了一會兒,霍白安問道:「聽蕭兄口音不是本地人。冒昧問一句,不知蕭兄前來寧州有何貴幹?」
蕭長風看著樓下行人,說道:「等人。」
「哦。」霍白安也不多問。此時茶樓看熱鬧的人還未散去,霍白安覺得自己還是先回府較好,畢竟他可沒有蕭長風那般的身手,若是陳氏武館來人了……呃,他還是不要給蕭大俠添麻煩了。
打定主意,霍白安抬手便要告辭。話至嘴邊,眼角餘光處突然看到樓下小攤處有一熟悉的身影。不等霍白安開口,蕭長風便笑道:「我等的人來了。」
霍白安大驚:「你……你認識他?」
蕭長風有些納悶:「怎麼,霍兄弟也認識嗎?」
霍白安挑著眉,戲謔地笑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和他長得還是有幾分相像嗎?」
蕭長風愣了一下,突然聽到人群外響起一道爽朗的聲音:「長風兄,你倒是比我先來了!」來人走了過來,突然停下腳步:「白安……你怎麼……」
霍白安苦著一張臉,萬分不情願地看著眼前之人,磨磨蹭蹭許久終究還是道了句:「哥……你回了……」
待看到霍青陽之旁之人,霍白安頓時又吃一驚——霍府少將軍,軍人中的楷模,兄長裡的典範,怎麼和風無雙,走到了一起?!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6 PM
第九章 踏青
直到回到霍府,霍白安還是抑鬱不已,看的霍青陽沒好氣地給了他一拳:「你親哥回來,到把你看的像是要去奔喪的!」
霍白安訕訕笑道:「哪裡哪裡,我是太激動。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跟在陳副將身邊嗎?還有……你怎麼和風無……呃,風四小姐一起到了茶樓?那個蕭長風又是誰?」
「你的問題太多了!」
「不急,你可以一個一個的說。」
「陳副將說我兩年多沒回家,給了我三個月的假期讓我回來看看。至於風四小姐,在茶樓下小攤上碰上的。蕭長風嘛……」說著,霍青陽突然笑起來:「那傢伙是個俠士,軍隊在大漠裡行軍時差點迷路,幸虧遇到這個蕭長風,否則你哥這條命算是埋在黃沙裡了。」
霍家大少爺是個直腸子,為人爽朗無比。霍白安也知道自家大哥是有一說一,便不再多問。只是那個風無雙……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城裡的公子小姐都在私下流傳大哥與風無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雖然這二人看上去的確很般配——大哥性格剛強,那位風四小姐溫婉柔和;大哥文武雙全,風四小姐也是有名的佳人才女,不過……霍白安隱隱覺得有些奇怪。雖然富家公子小姐們閒來無事喜歡扯些話茬,但對大哥與風四小姐的口徑未免太過一致了,說得好像霍家長子非風無雙不娶了。
這些,霍白安自是放在心裡並未表露。也許是他多慮了。換位想想,如果有哪家如風無雙那般的才女對自己一見傾心——
「少爺,你怎麼突然抖起來了?」
阿福走來,將暖手爐遞給他,納悶問道。
「沒什麼。」——那真是太可怕了。
霍青陽回到家中,霍府並未有什麼改變。兄妹三人都有著自己的事兒做,只是霍青陽見霍白安這懶骨竟然會早早起來練功,頓時驚訝了好一會兒。當即決定將新學的一套拳法教授予他,霍白安是叫苦連天,偏偏還就拒絕不得。
待霍墨兒打著哈欠從自己小院走出時,每每就會看到霍白安那張慘兮兮的臉,一天的心情頓時清爽許多。在娘家住了十來天,霍墨兒還是抽空回了一趟家,發現相公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還是個木頭樣,該吃飯吃飯,該去衙門去衙門,對親愛的娘子大人回到家中真真是一點表示也沒有,一氣之下又回霍府了。
冬去春來,天氣雖然還是帶著些許寒意,但大地已藏不住生機。楊柳也長出了黃綠嫩葉的枝條,湖水破冰,正是踏青時節。
馬廄裡的駿馬似也知曉主人的心意,這幾日很是興奮。
「我答應了她,開春後帶她去騎馬。」
霍墨兒輕輕掃了一眼霍青陽,掩嘴笑道:「哦……那你們就去吧。不過孤男寡女的……」
霍青陽連忙擺手:「不、不只是我們兩個,還有蕭長風。」
霍墨兒點點頭,一臉我理解你的神情:「唉,不能怨你。誰讓那個蕭長風處處都比咱們家的三公子要強呢。」
霍青陽立刻心領神會,頓時朝著屏風後正玩骰子的霍白安面吼了一嗓子。
霍白安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走出來:「哥,有個蕭大俠陪著就行了,再加上我,那位風四小姐會不會把我掐死?」
「胡鬧,風四小姐知書達理怎麼可能……」
話未說話,就被霍墨兒截去:「就是,別人可是有名的才女怎麼會同你一般見識!不過你們三個大男人的,若只有風四小姐一個女子怕是不妥,不如喊上風家小五,那丫頭挺活潑的,騎馬這等趣事,自是少不了她。嗯,這樣吧,這件事就由我來辦,女兒家的方便些。」
霍青陽感激一笑:「那就麻煩二妹了!」
見著霍青陽離開的身影,霍白安湊到霍墨兒身邊:「姐,你真的要過一把紅娘癮?」
霍墨兒看了他一眼,將霍白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眼珠提溜轉動,漸漸勾起一個笑意:「紅娘啊……說不定還真的挺有意思哦。」
霍白安翻了個白眼:「哎哎哎,隨你們鬧去吧,反正我就是個作陪的。」
見霍墨兒來邀請自己去踏青,風無雙本來很是高興,一聽霍墨兒竟然還邀請了風玨茗,興奮心頓時涼了半截。
現在城中都傳風玨茗癡傻了,怎麼這個霍墨兒還……
「上次見著這個五妹妹,我就覺得有意思的緊。」霍墨兒笑道:「我呀,從小就希望能有個妹妹,姐倆能互相打扮,說著知心話。唉,只可惜我沒那個福分,妹妹沒盼到,反倒是盼來了個不成器的弟弟。」
話至此,風無雙還欲替風玨茗推脫一番,但不知為何,風玨茗竟然聽到了霍墨兒來到風府的消息,自己親自來了。事到如此,風無雙也無計可施。
在霍墨兒的安排下,踏青一事很快便定下。霍青陽親自在馬廄裡為風無雙挑了一匹溫順的駿馬,霍白安看著自己哥哥那喜不自禁的臉色,不禁蹙著眉頭。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那個風無雙透著一些古怪。
「你也替小五挑一匹嘛。」霍墨兒走來,笑著推了他一把。
霍白安揉揉肩:「不用,風玨茗有一匹心愛的大宛駒。」
「喲,你對她倒是挺熟的。」霍墨兒眼兒一彎,煞是好看。
「你別忘了那個女人曾經把你弟弟壓給河盜當人質。所謂吃一見長一智,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我自然要打聽清楚一點,免得哪一天被她連累的被追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霍墨兒只是笑著,並未接話。
大德朝民風開放,從梅花宴一事便可看出一二。若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世家大族,年輕男女相約遊玩也未嘗不可。
等到踏青之日,一開始大家還都聚在一起。過了會兒,霍墨兒一行自是很是有眼色地落在後面,讓霍青陽與風無雙獨處。
蕭長風對風玨茗胯、下的黑色大宛駒格外感興趣。
「它叫黑風。」風玨茗愛惜地撫摸黑風的鬃毛。黑風步伐輕靈優雅、體形纖細優美,許是感到主人的疼愛,更是高傲地抬著脖頸。
「這可真是無價之寶啊。我也只在沁勒王室的馬廄裡見過五匹罷了。」
風玨茗開心地笑道:「是啊,黑風可威風了,是大將軍。」
霍白安打個噴嚏:「一匹這麼威風的馬,怎麼起了個這麼奇怪的名字?」剛說完,就看見風玨茗與蕭長風兩人一起瞪著看他,看得他萬分莫名。正欲發問,風無雙與霍青陽二人走了過來。霍青陽見著風玨茗禮貌的問了好。風玨茗點個頭,算是回禮。隨牽著黑風走到霍墨兒身後,不再多話。
話題不知何時轉到了風玨茗身上。
「我本來想著等小五長大一些,性子會收斂點。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跑去翻牆……落得現在這般。城中那些流言蜚語,也是惹的家裡不太安寧……」
霍青陽正欲說什麼,一直發呆的蕭長風突然笑道:「我朝女子均以賢淑溫良為美,但我所遊歷的一些外族,他們那邊的女子倒是各個活潑好動。與我朝交好的沁勒便是如此。沁勒王妃還在閨中時就經常參與皇室的狩獵活動。我曾有幸見參與過一次,王妃英姿颯爽,絲毫不輸男兒。女子之美,形態萬千,何必拘泥於一種呢。花自為賞花者開,那些聞香言臭之徒,想必花也不屑為其開。」
風無雙微微愣住,突然意識到公然說起自己妹妹的不是並非明智之舉,立刻道:「唉,我也是關心則亂,只盼著小五能早點好。」
蕭長風不再多言,自顧走到一旁看風景去了。
霍白安看著方纔那一幕,小聲嘀咕:「風府裡的戲真是越來越熱鬧了,風玨茗變成癡傻一定有□!」
「為什麼?」阿福面露迷茫。
「因為她是風玨茗。」霍白安收起之前的放浪之態,面容嚴肅:「從高處摔傷了頭……以她的身手怎麼會從高處摔下,這是其一!其二,她為什麼要去高處,又不是猴子!其三,她到底是真的傻了還是假傻了?若是假傻,她為什麼要裝成這樣……」
「這有關係嗎?」阿福納悶問道:「五小姐真傻還是假傻和少爺你又沒什麼關係?」
霍白安愣了下,不耐煩地瞪了阿福一眼:「你的話太多了!」
「哦——」阿福恍然大悟,「少爺,你是不是怕五小姐裝傻騙你啊?!」不待霍白安有所反應,他自己又陷入了沉思,「但這也不對,五小姐為什麼要裝傻騙你呢?得不到什麼好處,還讓你白佔便宜……」
霍白安不滿,牙縫裡吐出話語:「什麼叫白佔便宜……」
阿福不怕死地說道:「比如說牽個小手啊,摟個小腰啊,說不定還能夠親個……」正得意的臉上突然扭曲了,霍白安就看見阿福一陣風逃也似的跑了。納悶地回過頭——風玨茗正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看得他大為窘迫,一時間竟然不知要說些什麼。
四周無人,有能力與風玨茗匹敵的霍青陽和蕭長風也不在身邊,慌亂中,霍白安只得先擺出知心大哥的架勢,柔聲道:「別聽阿福那小子胡說,嘴上沒門的傢伙。」
誰料風玨茗微微垂下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看:「可我覺得牽手很開心啊。」
「那……你……」一向才思敏捷地霍白安突然手足無措:「小五啊,這個牽手呢,其實不是阿福說的那個牽手,也不是你所理解的那個牽手……這個牽手的意思是呢……」
風玨茗走上前,霍白安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突然覺得腰間一緊,頸脖間傳來絲絲熱氣。脊背瞬間僵硬了起來,連雙手都不知該如何擺放。霍白安不敢輕舉妄動,此刻兩人的心跳如此之近。他低下頭,正對上風玨茗明亮的眼眸。她的臉上泛起微微地紅暈,漸漸綻開一個笑意,如雨後晴空一般清澈。她如此笑著,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喜歡你!」
猛然,霍白安推開風玨茗。一瞬間,竟然覺得心跳有些慌亂,他是怎麼了?一個女子如此大方的說喜歡他,這種情況以往又不是不曾見過。為何這次……
霍白安垂著眼眸,低聲道:「五小姐,不要開玩笑!」
風玨茗恍然失措地看著他,像是一個破布娃娃,被主人嫌棄地丟在街頭。
「霍兄弟,我看五小姐是一顆真心,你何必出言傷她呢。」
說話之人,正是蕭長風。他笑吟吟地走過來:「被佳人表白應該欣喜若狂啊,霍兄弟,你那是什麼表情。」
霍白安只覺得大為尷尬,這個蕭長風怎麼神出鬼沒的。
「呵,霍某受不起五小姐厚愛,告辭!」
說罷,轉身便離去。
風玨茗想要追去,卻被蕭長風一把拽住。正納悶,蕭長風笑了笑,道:「你以前把他嚇的太厲害了。姑娘家,還是要矜持些,過幾天他就會自己來找你了。」
也不知這番話,她是否明白。只是過了許久,風玨茗終是愣愣地點著頭:「我聽你的。」
蕭長風揉著她的秀髮:「我幫你,你拿什麼作為報酬呢?」
風玨茗垂著頭,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樣吧,事成之後你將黑風送給我如何?」
話音落,就看見風玨茗猛地抬起頭,一臉掙扎與糾結。一邊是霍白安,一邊是黑風,真的好難選啊……
這幅左右為難的模樣,煞是可愛,惹得蕭長風一陣輕笑:「哎……看來霍兄弟還需要努力啊。」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7 PM
第十章 信件
風玨茗站了一會兒,簫長風見她手中拿著一個裝水竹筒,不禁有些納悶。風玨茗大驚——這是墨兒姐讓她遞給霍白安的,糟糕,她剛才忘了!說罷,又連忙一溜煙地往霍白安離去的地方追去。
林子裡,靜悄悄再無他人,霍白安煩躁的走來走去。他本是一個樂天知命本性豁達之人,可這一次,他卻是怎麼也理不順自己的心思。
一陣腳步聲漸漸傳來,霍白安轉身——她,怎麼又追來了?
風玨茗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竹筒遞給他。霍白安沒有說話,只是接過。半響,他偷偷打量著她,發現她也在瞅自己,一時間更覺尷尬了。
站了一會兒,見風玨茗還沒有離開的意思。霍白安搖搖頭,自己先行離開。剛走兩步,身後之人有些慌張地喊道:「霍白安……」
停步,站定。
她喃喃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霍白安心中一澀,淡淡道:「我沒有生氣。」
「騙人!你明明就生氣了!」
霍白安無奈地轉過身,走近幾步:「真沒有生氣,我犯不著生氣。」
風玨茗咬著嘴唇,忽而不管不顧地吼道:「你就是生氣了,明明就是生氣了!你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不說話,不理人。」
霍白安苦笑:「這都是哪聽來的,我現在不就是再跟你說話嗎?你現在是因為撞傷了腦袋,所以才會說那些胡話。等你好了,你就會忘得乾乾淨淨,或者……之前說的只是一個笑話,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不會的,不會的。」風玨茗慌張地搖頭,想要反駁,可是她嘴太笨,一股話堵在嗓子裡上下不得。
她又將頭低了下去,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這樣的女子大抵會惹得許多男兒心疼,可霍白安明白,現在這幅模樣不是風玨茗應該有的。她,只是撞傷了腦袋,所以癡傻了……
他抬起手,一點一點的靠近,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今天的事忘了吧。」
猛地,風玨茗打開他的手:「可是……我就是忘不了啊。喜歡一個人,怎麼能夠忘得了,就是忘不掉啊!」
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眼眸裡的掀起了淚水,可終究沒有落下來。霍白安看了她一會兒,忽而笑出聲來,說道:「行了。一個癡傻之人的話怎麼能當真呢。有一天,你若好了,也會覺得今日之事是一個笑話。莫說是我,只要是一個明白的人,都不會拿這話當真的。」
風玨茗的神情僵硬在臉上,她突然覺得心口很痛,下意識的捂著心口往後退了好幾步,不住的低聲喃喃:「我……不是傻子,不是……不是!」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回去的路上,霍白安與風玨茗隔得老遠,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簫長風望了二人一眼,不禁蹙起眉頭。
一行人正往回走,見輛馬車夾雜著十數家丁從不遠處行來。車簾微微掀開,一個清秀佳人露出面容,朝著他們這邊張望了一眼,又迅速地放下布簾子。
「是秦家小姐。」阿福眼尖,一眼就看到那馬車中的清秀佳人,乃城中富商秦府的嫡女千金秦珍兒。「前些日子還聽秦府管家說他們小姐要回老家省親,看來是在回去的路上。」
霍墨兒笑道:「阿福,你倒是個萬事通。」
阿福憨憨笑道:「大小姐過獎了,我就是喜歡沒事兒四處轉轉……嘿嘿……」
眾人一路說說笑笑,將風府小姐們送回府後才各自散去。
玩了一天,風無雙早就疲憊不堪,她可不像風玨茗那般的體力,用了晚膳,也顧不得風玨茗有何情況,便早早歇息了。待風玨茗回到南柯小園,翠竹連忙迎來,手裡握著一封信。可不等她將信交給風玨茗,就看見自家小姐一臉委屈地走近屋子,坐在床邊,神色落寞。
奇怪了,明明早上還是興高采烈,怎麼晚上回來就成這樣了?翠竹納悶,先讓丫鬟們端來熱巾子和熱茶來,自己走到風玨茗身旁,含笑問道:「小姐,怎麼了?誰讓給你氣受了,說出來大家替你教訓他去。」
風玨茗不語,垂著頭,一動也不動。
翠竹蹙眉,身後一干婢女也都莫名的互望一眼。
「小姐,到底是誰惹你生氣了?」翠竹思索了一會兒,頓時恍然大悟:「莫不是那個霍,霍……」身後婢女出聲提醒——霍白安。
「對!是不是霍白安又惹著你了?!」
見風玨茗不語,翠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憤憤道:「咱們小姐和那傢伙在一塊就沒出過好事兒!記得上次遊湖,就因為那小子竟然遇上了河盜,幸虧咱們小姐福大命大,才沒出大事兒!」
「對啊對啊。」
說起這事兒,一眾婢女們頓時熱鬧起來。
「你還記不記得,那一次小姐出門,剛走到朱雀大街的賭坊門口遇到霍白安,就突然竄出了一大群人,拿刀拿劍的,當時差點沒把我嚇死……」
「還有那一次啊,小姐被綁架了,失蹤了三天,後來還是在山裡找到的。那個霍白安好像就在附近軍隊裡吧……唉,反正他就咱們小姐的災星!」
「哼,咱們小姐都這樣了他居然還要欺負小姐,還有沒有良心啊!」
「我知道那廝喜歡去悅來茶樓,不如咱們讓茶娘在他茶裡下點迷藥……」
「好主意!然後綁了讓小姐出氣!我去拿木棒子和辣椒水!」
「我替小姐拿鞭子去,是要皮的還是鐵的?」
婢女們正是熱鬧,可風玨茗依舊不見動靜,翠竹連忙止住了她們。狐疑地蹲□子,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小姐,心情不好就說出來吧,說出來就好多了。」
可風玨茗還是沉默著。一炷香後,侍女們正準備各自散去,卻聽到一聲微微嘶啞的聲音。
「不許打他,是我不好。我……我摔傻了,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傻子……沒有人……」
翠竹心頭一顫,忽而見風玨茗抬起頭,臉上努力撐著一個笑意:「翠竹,我見你手上有封信,是我的嗎?」
翠竹想要安慰她,可一句話梗在喉嚨,上下不是。這樣的五小姐,她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五小姐從來不需要別人安慰,她總是那樣強勢,別人見她只會害怕。她像一把寒光鋒利的寶劍,沒有人敢去傷害她。翠竹歎口氣,默默將信遞去。
風玨茗接過,喃喃道:「秦珍兒寫的……」頓時又面露迷茫之色,「她為什麼要跟我寫信。我和她以前認識嗎?」
翠竹站起身,回道:「小姐,你和秦家小姐關係最為要好,難道你忘了?每次秦家小姐來咱們院子你都拉著她到房裡說上好一會兒。」
「那我都和她說些什麼?」
翠竹搖搖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姐談話的時候都不讓我們在身旁伺候的。」
風玨茗蹙著眉頭,將信拆開,過了半響直接遞給翠竹:「看不懂……翠竹姐姐,你幫我看看?」
翠竹大驚:「這……奴婢不敢……」
風玨茗倒很無所謂,「沒事兒。」
翠竹不再推脫,將信中內容仔細瀏覽了一遍。
「小姐,這信上說玄武大街上的醉仙酒樓,最近打算增加新的菜式和酒的品種,所以最近三月支出銀兩會比一往要多出兩百兩左右。而且由於生意紅火,酒樓打算再招六個夥計和一個廚子,並且胡掌櫃想要將旁邊的三間鋪子一併買下……信上面說的就是這些。」讀完信翠竹越發困惑起來,秦家小姐為何要說這些?
話說這個醉仙酒樓原來不過是玄武街上一處不起眼的小店子,後來不知怎麼的生意就漸漸好了起來。聽旁人說,是酒樓的胡掌櫃請來了一位釀酒高人,酒香隔著三條巷子都聞的到。
想到此處,翠竹也記起原先府裡的酒還是東來居的,後來不知怎地就成了由醉仙樓每月往府中送酒。不過這醉仙樓的酒的確要香許多,而且還有適合女子飲用的果子酒,香氣四溢,又不上頭。
再後來,醉仙樓裡的菜餚不斷有新品種,樣式新奇口味也不錯。有時候府裡的飯菜吃膩了,大夫人和四小姐還會讓丫鬟去醉仙樓端回菜餚……好像就是這樣,醉仙樓漸漸就成了寧州城內名聲響當當的酒樓飯莊。
「小姐,你看……」翠竹收好信,誰料風玨茗聽後卻沒有什麼反應。翠竹暗自歎口氣,雖然小姐待她們一向極好,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來與眾人分享。但在她心中,到底還是藏了許多秘密。就像是這封信,怕是只能待小姐恢復後才能明白其中含義了。可等她好了,她還會像現在這樣如小妹妹一樣依賴她們嗎?
「醉仙樓……」
風玨茗突然出聲,翠竹立刻緊張地看著她。
只見風玨茗靦腆道:「那裡的飯菜好吃麼?」
翠竹微微怔住,噗嗤笑道:「小姐的饞蟲又犯了?這信上的確是說醉仙樓又出了新的佳餚,小姐你……」
果然,風玨茗心中的那點小九九被翠竹一猜即中。
翠竹拿著信想了又想。這秦珍兒乃城中富商秦府嫡女。為人寡言少語,性子卻是十分沉穩。聽人說,秦府老爺不止一次感歎,如果秦珍兒若是一個男子,定將家業全部交與她打理。秦珍兒與小姐是至交好友,以她的性格不會無緣無故的送來這樣一封信。如果真的有急事要找小姐,怕是與這醉仙樓也有關係,不如讓小姐去看一下,說不定會想起什麼,對癡傻的病症也許會有好處。
此時夜近深,風玨茗也困了。正欲睡下,一個婢女端著藥碗走近:「小姐,該喝藥了。」
風玨茗苦惱地撅著嘴:「怎麼又要喝藥啊……」
翠竹笑道:「不喝藥沒有糖哦。」
果然,風玨茗立刻精神了,接過藥碗咕嚕咕嚕仰頭便喝下——她答應了風朗玥等她下次回來要攢到兩盒的!
喝過藥,風玨茗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很快便熟熟睡去。看著她熟睡的容顏,翠竹舒口氣——小姐的心情總算是好些了。
翠竹帶上房門,決定就最近挑個日子,帶著小姐去一趟醉仙樓。如此想著,便悄悄走出。
偌大的房間,再無旁人。
夜漸深,人靜時。
冷清的月輝靜靜地撒進窗中,過了許久,床上之人微微翻過身,將頭深深埋進枕裡,一絲絲輕不可聞的抽泣聲,時斷時續……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38 PM
十一章 酒樓
醉仙酒樓位於玄武大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掌櫃的姓胡,為人雖世故圓滑,做生意卻是十分講究誠信。加上菜品新奇多樣,又有鎮店好酒,生意便日漸紅火。
胡掌櫃正在賬台後看著賬目,眼角餘光處突然發現一個嬌俏的影身站在門口。連忙走出來,笑盈盈地迎過去:「五小姐,哪陣香風把您給吹來了?」
還在風府中,翠竹便和風玨茗約法三章 ——出了風府後不許隨便說話,不許亂跑,否則下次就不帶她出來玩了。所以此刻風玨茗只是笑著,並未接話。
一旁翠竹說道:「胡掌櫃,領我家小姐去雅間吧。」
見此狀胡掌櫃心中雖有些納悶,臉上卻不做表示,連忙領了風玨茗往二樓走。剛轉個彎,就聽到一旁雅間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風玨茗停下腳步,胡掌櫃連忙道:「這間……應該是霍公子在裡面。」
「霍公子?」翠竹問道。
「就是將軍府的霍白安,霍三公子。」
話音落,風玨茗頓時轉過身,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地望著翠竹。不待翠竹有何反應,胡掌櫃便道:「大家可是熟人?」
風玨茗興奮的點頭。
胡掌櫃笑道:「是要去打個招呼嗎?」
翠竹一聽是霍白安那災星在裡面,恨不得立刻就帶著小姐飛出醉仙樓。奈何他們這番動靜終是驚動了屋內之人。阿福開門,一看,頓時樂了:「五小姐,你怎麼也來這兒了,真巧啊!」又回頭看了一眼霍白安,見他沒動靜,阿福便擅自做了主:「不如拚個桌?」
風玨茗剛欲舉步走去,又有些擔憂地看著霍白安,見他終是點了頭,這才鬆了口氣,走進雅間內坐下。
霍白安側著頭望著窗外。因為天氣好,所以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喧嘩聲吵得他莫名的心煩意亂。自己那日對風玨茗的那番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可覆水難收,等他意識時,她已經跑開了。那日的那番話,他的確是有意說的,可說出之後自己心底卻又不是滋味。
傻掉後的風玨茗比以前更難懂了。沒傻之前,性格火爆,但好歹大家直來直往,恍惚間霍白安也曾想過如果她不是一個女子,這般的直爽潑辣的性子倒也不錯。她說『喜歡』,可什麼是喜歡?那個性格要強的風玨茗真的會喜歡上一個一事無成的廢物?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唉……怎麼又在想這件事了,說好了出來散心的……
雅室內無人說話。好半響,風玨茗有些忐忑地開口。
「你……來吃飯?」
「嗯。」總算是說話了,這樣看來她的心情似乎還行?霍白安心中放鬆了一點。
「我聽說有新菜色,等會兒嘗嘗?」
「行。」
「那天……」
「什麼?」
「哦不,沒、沒什麼……」
一時間,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阿福與翠竹見這二人詭異的態度也是萬分莫名,只覺一股怪異的沉默壓著人心頭難受,堵得慌。
「墨兒姐姐呢?」
風玨茗又換了個話題。
「在家繡花。」
「哦……那……蕭長風呢?」
霍白安突然轉過頭,看的風玨茗不禁握緊了手裡的帕子。
「他說他最近有點事,過幾天再回來。」
「這樣啊……」
「你好像有些失望。」
「嗯。」風玨茗下意識的點點頭,猛然又道:「不不不,我就是……只是……」
「開個玩笑呢。」霍白安回過頭,笑著看她:「今天怎麼又溜出府了?」
他笑了……風玨茗暗自舒口氣,看來沒有生氣。
「才不是溜出來,是翠竹帶我出來的。醉仙樓出了新菜餚,所以便出來嘗嘗。」
「饞貓。」
氣氛漸漸緩和,翠竹與阿福都輕輕舒口氣——好險好險,小姐/五小姐沒有要打人的意思,災星/公子算是保住命了,呼……
此時,門被推開,竟是胡掌櫃親自帶著夥計將菜端來,阿福與翠竹連忙接過,擺上桌子。
「這些都是馬上要推出的新菜色,五小姐,霍公子,你們先嘗嘗?」
霍白安笑道:「喲,胡掌櫃,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胡掌櫃不緊不慢的回道:「二位都是小店的老僱主了,這頓飯就算是小人請的。麻煩二位貴客,幫忙品評一下這些菜色。」
風玨茗到沒顧忌那麼多,讓翠竹夾了一塊魚肉到碗裡。
胡掌櫃道:「這道菜叫青魚戲牡丹。將青魚切成薄片兒,在黃酒裡擱上半個時辰。待鍋裡油熱後,放入,六成熟撈起。然後將蔥白,姜絲炒出陣陣香味兒後,倒入雞湯,竹筍,黃酒,略煮一會兒。最後放入青魚肉與牡丹花瓣絲兒,翻炒而成。這道菜妙就妙在,廚子將青魚肉片兒擺成了牡丹之態,即吃到美味,又賞了花,可謂是色香味俱全。」
「聽胡掌櫃這麼一說,我倒是捨不得下筷子了!」
「霍公子過獎了。」說著,又指向另一道菜:「這是青菜,叫梅花白玉。做工簡單,但同樣勝在品相。乃是將豆腐切成梅花狀,青椒紅椒切成絲,上籠蒸一刻,味道清淡爽口。」
接下來每上一道菜,胡掌櫃便要絮說一番。他口才極好,時不時說些關於美食的趣事兒逗得大家直樂。但霍白安還是發現,這位胡掌櫃似乎有些焦急,雖然沒有表露,但總是時不時的看兩眼風玨茗,有時候欲言又止。
「最近酒樓裡越來越熱鬧,我打算將旁邊的三間鋪子也盤下來,不知……」
霍白安淺笑一聲:「胡掌櫃,你可真不拿我們當外人啊。不過盤下來也好,省的每次來你這兒等個雅座兒都等不到。」
「是是是。」胡掌櫃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奇怪,五小姐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又逗留了一會兒,見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胡掌櫃才戀戀不捨地離開。門簾子落下,阿福嚷道:「這個胡掌櫃太有意思了,怎麼連買鋪子的事兒都跟咱們說。這新菜餚也說的那麼詳細,他不怕咱們將菜品說給別家去?」
「別人做生意靠的就是一張嘴,話自然是多了一點。」霍白安伸手夾了一塊蝦仁,順手就打算往風玨茗碗裡放下,風玨茗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不知怎地筷子在半道拐了個彎,最後塞霍白安自己嘴裡了。
「蝦仁……」風玨茗大為失望。
「自——己——夾!」
聞言,風玨茗頓生微蹙了眉頭,一臉哀色。翠竹連忙夾了一塊蝦仁放在她碗裡,只聽她鬱悶地小聲咕嚕:「不是那一塊,少了一塊兒……」
「唉,少爺忒小氣了,一塊蝦仁都不捨得。」阿福一開腔,霍白安立刻感到不妙,想要出聲制止,可他終究是晚了一步——「以前和五小姐吃飯時,蝦仁不都是五小姐的嘛。」
「什麼?」翠竹大驚,「你們和我家小姐以前也曾一起吃飯?」
霍白安再次制止,可惜阿福的嘴巴實在太快了。
「對啊,好多次了,我們和五小姐挺熟的,每一次吃飯都很驚心動魄。」
「驚……驚心動魄?!」翠竹坐不住了,「霍公子,怎麼吃個飯都能吃出驚心動魄了?我家小姐到底……」
霍白安喝口茶,強裝淡定:「別聽阿福胡說。」又連忙拿了個包子塞進他的嘴,這世界總算是太平了……
用過午膳,胡掌櫃又來了。
「不知五小姐能否賞光去一趟後院?新釀成的果子酒出窖了……」
霍白安接過話:「胡掌櫃今天可真是熱情啊。」
「是啊是啊,難得五小姐來一次,不知……」
「好啊。」
見風玨茗一口應下,胡掌櫃明顯鬆了一口氣,霍白安看在眼裡,並未多言。
眾人一併往後院走去,誰料一個夥計突然握著血淋淋的手跑出,驚得翠竹失聲嚷了出來。
「對不住對不住,劈柴沒留神……」
「還愣在這裡做甚,趕緊去包起來,找大夫啊!!」
「是是是是……」夥計忍著痛,連忙跑開了。
胡掌櫃陪著笑:「真抱歉,夥計手笨,驚著各位。咱們繼續往前走,就快到了……我可以保證,這次的果子酒可謂是……」
「你怎麼了?」霍白安見一旁的風玨茗突然不動了,有些納悶,不禁也停下腳步。只見她哆嗦著嘴唇,口中含糊不清:「血……血……大雪夜,新郎官,香氣,香……」
霎時間,風玨茗臉色慘白,神色竟然是萬般的痛苦,不禁伸手覆上自己的右肩。那裡有一處刀傷,是那夜她從牆頭摔下時一併有的。
「你?」霍白安扶著她的雙肩:「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風玨茗怔怔地望著他,只覺得腦海裡亂糟糟的一片——那是什麼東西,很重要,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突然覺得肩頭一陣劇痛,暫時暈了過去。
「小姐——」翠竹大驚。
霍白安抱著她,厲聲道:「阿福快去請大夫。胡掌櫃,有沒有安靜的院子,好讓她躺下。」
「有,後院有一座僻靜院落。」胡掌櫃一面帶路,一面吩咐夥計去請大夫。
霍白安將風玨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匆匆掃了一眼屋子。角落裡竟然有一架古琴,一旁的木架子上也有幾樣女兒家喜歡的玩意擺設。
很快,老大夫來了。由於風玨茗傷在肩頭,所以除了翠竹外,其他人便帶上房門,站到屋子外。胡掌櫃焦急地搓著手,霍白安反倒神色自然。
「五小姐是您這的常客?」
胡掌櫃一愣,雖不知他這話到底有何用意,但還是照常回道:「是啊,風府的酒就是小店送的。」
「以前出了新菜色也會讓熟客來品嚐?」
「這……」胡掌櫃面露難色,很快又掩藏下去,笑道:「偶爾為之,今日就是趕巧了。」
「哦。」霍白安微微點頭。
胡掌櫃正暗自舒口氣,霍白安又起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胡掌櫃和夥計都住在酒樓裡嗎?」
「沒有。小人和內子是住在離這兒不遠的清水巷。夥計們有的住在清水巷,有的住在別處。不知霍公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霍白安淺笑,「就是隨便問問。」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0 PM
十二章 湯藥
過了一會兒孫大夫走出來,示意大家安心,五小姐已經醒了。
霍白安連忙問道:「她到底是因為什麼突然暈倒?」
孫大夫哷著鬍鬚,慢慢道:「還是因為五小姐之前摔傷遺留下來的症狀,看到夥計流血的手受了些刺激才暈倒的,我已開了幾幅安神定心的方子,喝下去便無大礙了。不過五小姐這病還是需要在府裡靜養,最近這段日子若無要緊大事就不要隨意出府了。」
霍白安聽著點頭,讓阿福領著孫大夫去熬藥。
走進屋內,風玨茗已經醒了,卻是一臉戒備地倚在床背,翠竹焦急地站在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白安靜靜說道:「你不讓她靠近,肩上的傷怎麼上藥呢?」
翠竹一面對風玨茗無奈,一面朝著霍白安斥道:「霍公子,您走進屋我更加不好跟小姐上藥了。」
霍白安一愣,臉上有些微紅,連忙轉身便欲離開。
「別走……」
風玨茗臉色蒼白,神色頹然,連說話似乎都沒什麼力氣。翠竹蹙起眉:「小姐,霍公子是男子,您的傷……」說著,便欲走近,誰料風玨茗眼神一凌,甚是駭人。翠竹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這……」翠竹拿著手裡的白藥,左右為難。霍白安無奈地歎口氣:「我不走,你跟她上藥吧。」
「可是……」翠竹剛欲反駁,卻發現霍白安很老實背對著她們,站在那裡,不回頭也不動。
翠竹走到風玨茗身旁,輕輕退下衣物,肩上的傷口竟又裂開了。拿起白藥剛碰上肌膚,風玨茗猛然伸手握住翠竹右手,力道之大讓翠竹只覺得手腕快要被她捏成粉碎。終是耐不出疼痛,叫出聲來。
「不許反抗,老實讓翠竹給你上藥!」霍白安呵斥著。
風玨茗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面容扭曲地翠竹,有些猶豫。
「上藥了沒有?」
風玨茗鬆開手,委屈地微低下頭。翠竹鬆口氣,連忙上藥,只覺得五小姐身子一僵,全身都緊繃了,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嘴唇咬的發白,想必是疼痛萬分。翠竹麻利的上好了藥,風玨茗已是全身無力,靠在床背上細細喘息。
「行了,霍公子,您回頭吧。」
見他轉身,風玨茗努力扯出一個笑意。霍白安走近,帶著些許訓斥:「讓你不老實待在家裡吧,這次吃到苦頭了吧,這世上武功厲害的人太多了,以後還惹不惹亂子了?」
「嗯。」風玨茗聽話地點頭,「不惹事兒了。」
見她這副虛弱的模樣,霍白安也再說什麼重話了。自從梅園相遇後,她便和以前大不一樣。那個驕傲,不容別人頂撞的世家千金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如孩子一般的小姑娘。會哭會笑,還會依賴……這樣的風玨茗,讓他……霍白安不敢繼續往下想,又將目光迅速移到別處。
風玨茗恍然失措:「不要不理我,我不惹事了。」
「哎……」霍白安不落痕跡地歎口氣,問道:「你還記得肩上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嗎?」
風玨茗坦誠地搖搖頭。霍白安看著一旁的翠竹,翠竹立刻道:「這是風府之事,霍……」
「你應該是想讓你們小姐盡快好起來吧。」
「是。」翠竹點頭——奇怪,這個公子哥怎麼突然認真起來了。
「她是什麼時候摔傷的?」
那一刻,翠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那個吊兒郎當,游手好閒的公子哥突然消失了,眼前之人渾身散著咄咄逼人的氣場,讓人不容抗拒。
「在大小姐成親的三天前夜裡,小姐從院子的牆上摔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
翠竹答道:「以前小姐也會偶爾深夜未歸,所以我會一直等著。那天夜裡,我聽到了院子中有什麼重物落下,連忙跑去看,就發現……」
「肩上的傷也是那個時候就有的?」
「嗯。就是那天夜裡才有的。」
霍白安蹙著眉:「你繼續說下去。」
「是。」翠竹回憶著那個大雪夜,「因為小姐不喜歡讓人發現她的進出宅院的行蹤,所以她從來都不讓婢女們留門,而是自己翻牆回來。起初大家還會提心吊膽,但次數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卻沒有想到,這一次小姐竟然會……」
「太奇怪了……」霍白安暗暗自語,整件事都透著蹊蹺,「你可知她當晚出去做什麼了?」
翠竹搖頭:「這些事小姐從來都會跟我們說。」
「自從你發現她肩上有傷後,就一直擦白藥?」
「這是自然。」
正說著,藥端來了。
霍白安接過聞了下,遞給翠竹,又領著孫大夫去了一旁的偏房。
「霍公子還有何事?」
霍白安淺笑道:「風小姐的病一直都是您醫治的?」
孫大夫答道:「正是。」
「都是用的什麼藥?」
孫大夫一愣,不悅地蹙起眉頭:「霍公子這是什麼話?難道對小老兒的醫術產生懷疑?」
霍白安賠笑道:「孫大夫何出此言,我也是關心而已。」
「哼。」孫大夫冷哼一聲:「你若是對小老兒的醫術不滿,大可另請高明。」話雖如此,但還是將開具的藥方複述了一遍,不待霍白安說什麼,便甩袖離去。
阿福不滿嚷道:「什麼態度!」
霍白安卻不甚在意:「技藝高超的人脾氣都要怪異些,這位孫大夫也是城裡名醫了。」他說的方子到沒有多大問題,可為什麼風玨茗肩上的傷久久未癒?這世間到底要用怎樣的兵器,才能傷人如此之深?
「少爺,你想什麼呢?」
阿福突然出聲,令霍白安收回了思緒:「再去看看她吧,你去準備馬車。」
「少爺,」阿福不解,「五小姐是坐轎子來的。」
霍白安白了他一眼:「叫你去準備馬車就去,怎麼廢話那麼多。記住,鋪上厚厚的細軟,一定要暖和!」
「是是是。」阿福連忙告了退。切,不就是五小姐受了傷需要躺著休息麼,少爺你說個白話會死啊!
霍白安思索了片刻,往院中走去。忽而見到胡掌櫃與一個夥計站在一旁,低聲細語商討著什麼。霍白安貓著腰,不動聲色地走到在樹後。
「城裡傳五小姐傻了,看來是個真事兒啊,掌櫃。你看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給秦小姐寫封信?」
「信肯定是要寫的,不過……這五小姐到底是不是真傻還待商榷?你別忘了上次五小姐也裝過一次,設計將潛伏在店子裡的一個外店奸細給抓出來了!」
「您是說……咱們店子裡又有了……?」
「別胡說,最近酒樓還沒怎麼招人。哦對了!我猜一定是五小姐知道咱們要招新廚子和夥計了,所以……」
「所以怎麼?」
「以退為進!」胡掌櫃低頭想了想,最後道:「但咱們還是得做兩手準備。你趕快備快馬挑兩個激靈的將這裡的情況告知秦小姐。咱們這座醉仙樓,全靠這兩位姑奶奶才有今天,如今五小姐……哎……咱們瞎想也沒用,還是將酒樓的生意經營好才是上策。最近城中幾個大商戶也盯上了釀酒這一塊,咱們的壓力不小啊……」
「是是是。」夥計連忙點頭,「不過秦小姐好像……」
二人又說了些,但聲音壓得太低,後面的便一句也聽不清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1 PM
十三章 風波
霍白安站了會兒,實在是聽不清他們的交談,只好就此作罷,悄悄離開走回房間。此時風玨茗的臉色稍稍好些了,依在床上微微笑著。匆匆掃過一眼,便對一旁的翠竹道:「好好照顧你家小姐,藥……最好是你親自去煎後來端來,不要假以他人之手。」
翠竹一驚:「這話的意思……」
霍白安擺擺手:「沒什麼意思,萬事小心即可。」
「嗯。」翠竹點點頭,「不過小姐的藥一向都是我們院中的丫鬟去煎去端,以後我會親自去的,多謝霍公子提醒。」
正說著,阿福跑來,馬車已經備好了。
風玨茗扶著翠竹站起,許是又扯到了肩上的傷口,臉色陡然一白。霍白安想要去扶,但還是狠下心站在一旁。
「你……不走嗎?」風玨茗小聲問道。
「我還有點別的事,你回府吧。本來名聲就不好了,再看到你和我這樣的浪蕩公子在一塊兒,不知又要傳出什麼閒話。」
見風玨茗依舊固執地看著自己,霍白安歎口氣,笑道:「等你肩上的傷好了,我讓墨兒姐去接你出來玩。」
「那你……」
「我也來。但你要好好養傷,不許胡鬧。」
得到了許諾,風玨茗安心地點頭:「嗯!」這才上了馬車,回府了。
*****
「什麼?她在醉仙酒樓暈倒了?」風無雙詫異地放下畫筆。傲雪走近,低聲道:「是的,奴婢一路跟著五小姐出了府,大約一個多時辰後,霍白安身邊的小廝就和酒樓裡的夥計匆忙跑出來,聽二人交談的確是五小姐突然暈倒了。」
「然後呢?」風無雙緊張的問道。
「奴婢先行一步到了醫館,還好,當天坐堂的是孫大夫。他只是說五小姐還是因上次摔傷的後遺症。」
風無雙鬆口氣……
好險,幸虧是孫大夫,否則下毒一事就敗露了,看來連老天都在幫她!
「傲雪,這幾日就別往她藥裡下東西了。」風無雙沉著面容,「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還是謹慎點好。」
「是。」
傲雪得了風無雙的囑咐,一連數天再無動靜。
而翠竹自霍白安提醒她注意藥後,抓藥,煎藥,到端藥便由她一人包攬了。傲雪偷偷看在眼裡,暗中這一切告訴風無雙。
風無雙輕鬆地笑道:「幸虧咱們有先見之明。」
「可是……她要是一直這樣下去,那咱們的藥?」
「再厲害的貓也有打盹的時候。」
「小姐可有法子了?」
風無雙冷哼一聲:「那個院子中,也就翠竹這個丫鬟精明些,只要她不能煎藥了,那不就結了。」
傲雪會意一笑:「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辦。」
*****
「少爺,這幾天咱們快把城裡的藥堂都走遍了,到底出什麼事了?」阿福不解看著霍白安,此時他們又從一家藥堂走出。
剛別過頭,忽而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匆匆而過,連忙嚷道:「少爺,你看那是誰?」
不等霍白安有何反應,阿福便熱心的迎了上去:「翠竹,今天怎麼一個人出府了?」話音剛落,就看見翠竹身子猛然一僵,似被阿福那句話嚇的不輕。
她臉色有些蒼白,點個頭便又準備匆忙離去。阿福見她手上裹了白布,有些擔心:「翠竹,你手怎麼了?」
翠竹勉強笑了笑:「沒事兒,不小心被燙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阿福連忙追上:「是不是和五小姐有關?」
翠竹無奈地停下腳步,歎口氣,面露難色,謹慎地看著四周。霍白安走來,心領神會,確定沒人跟蹤後,當即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小巷中一處安靜的茶室,若不是熟客,怕是沒人會知道寧州城內還有這樣一個鬧中取靜之處。
翠竹喝了杯熱茶,穩了穩自己混亂的呼吸。這幾日府中發生的事情太過蹊蹺,她是實在沒了主意了,才會想要出府。
「我打算去找大小姐。」
霍白安微微挑眉——風朗玥?這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麼,看來翠竹真的是慌了神。柔聲讓翠竹先穩下來。
翠竹咬著發白地嘴唇,似在思量眼前二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過了半響,終於抬起眼眸,堅定看著霍白安:「霍公子,以前翠竹在言行上對您有很多冒犯,但這一次……翠竹真心希望您能幫幫小姐。翠竹人微言輕……」
霍白安擺擺手,示意自己對過去之事根本就不在意。翠竹面色稍稍好轉,理著思緒將府中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自霍白安提醒她注意藥後,風玨茗喝的藥便不在假以他人之手。說來也怪,那段時間風玨茗的精神也好了許多。翠竹看在眼中,也十分高興。
誰料七天前——
「啊——」
一聲驚叫打破了小院的寧靜。鑽心的疼痛從手背上蔓延,滾燙的藥汁從手背上緩緩滴下,濺在四周。
「翠竹姐,你還好吧。趕緊的,拿燙傷的藥膏來——」
一陣手忙腳亂,燙傷的手總算是包紮起來。翠竹咬著牙看著自己的雙手,怕是要好好養一段時間了。又看了眼前慌張失措的小丫鬟:「你是哪房的?」
「我……我是秀房幫忙的。翠竹姐,我不是有意的,那邊催的緊,我走得急沒看路,就就……」
翠竹緊蹙著眉,除了訓斥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扣掉一些月錢,她還能怎辦?總不能砍了這個小丫鬟的手吧。
喚來了風玨茗身旁的另一個丫鬟重新煎藥,自己便去了大夫哪裡問問燙傷到底該怎麼處理。大夫囑咐她不要拿重物幹重活,也不要沾水,最好這段日子每天去大夫哪裡看一次。否則,手背很有可能會難看的疤痕。出了這件事,風玨茗以及身旁的侍女們都心疼她。侍女們更是包攬了翠竹所有的活,但誰去煎藥卻是頭等大事。
翠竹便讓一個心思縝密的侍女代替自己,誰料這幾天風玨茗嗜睡的狀況又回來了。翠竹放心不下,請來了孫大夫再次整治,卻什麼也沒整出來。
「我懷疑有人在藥裡動手腳!」翠竹低聲道。她在暗中觀察好幾次,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如今風玨茗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她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只能出府去找大小姐。
翠竹說完,見霍白安沉默不語。心中大為失望,果然不該對他有所指望。雖然這位霍公子心腸不壞,但誰也不願意去捲到別人家的麻煩中。翠竹意識到自己話有些多了,連忙站起身:「多謝霍公子能聽奴婢這番胡言亂語,打擾了。」
阿福見她要走,著急地守在門口,低聲道:「少爺……少爺……翠竹,你別急,再等等。」
翠竹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他。
半響,只聽身後之人靜靜道:「無論藥有沒有問題,當務之急是離開風府。」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2 PM
十四章 解毒
「少……少爺你說什麼?」
連阿福都覺得霍白安的提議有些不合邏輯,翠竹更是立刻就否定了。
「霍公子,且不說我家小姐離家後去哪裡,如果小姐無辜失蹤,那後果……」翠竹神色嚴肅,只覺霍白安竟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說這種無稽之談。
霍白安似乎也發覺自己有些癡人說夢,但如果風玨茗繼續留在風府,那就給下毒之人繼續留有目標。
茶室內,又陷入了沉默。翠竹失望地歎口氣,此時霍白安站起身:「既然她出不來,那麼就只好我們去看她了。」
「什麼?」翠竹再次驚詫。
「帶一個大夫偷偷溜進風府,給風玨茗診治,這是唯一的法子了。」不等翠竹說什麼,霍白安已經做出了決定:「而且這大夫不僅要人品可靠,還要醫術了得,最好是精通解毒的。」
說罷,便帶著阿福與翠竹朝風府而去。在找大夫前,必須先研究好偷偷溜進風府的路進,以防被人發現了。
翠竹一路忐忐忑忑,霍白安讓她先回府做好接應,他自己則與阿福繞到風府後院牆角。風府後院是一個清靜的幽裡,平日很少有人來往。昔日風玨茗翻牆出府就是從這裡翻出,此刻霍白安看著那超出兩人高的院牆,不禁深深歎息——當初他怎麼就沒有學輕功呢?
阿福也有些著急:「少爺,不如我去找梯子?」
霍白安白了他一眼:「我們是要偷溜進府,放個梯子在這裡不是很惹眼嗎?再說了,整個寧州城好像也沒有那個大夫會輕功。如何進出風府,得想個兩全之策。」正苦思冥想,忽見一個挺拔的身影漸漸走近。
霍白安心一沉——怎麼會是他?
「霍兄,真是巧啊,在這兒遇到了!」說著,簫長風打量了一下四周。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大家這都是閒的出毛了?一個個的都往風府後院聚集?
霍白安一笑,倒是神色坦然:「可不是巧了嗎。」又看了一眼簫長風,「蕭兄怎麼逛到這裡了?」
兩個男人嘴角均噙著笑意,笑的一旁的阿福一陣毛骨悚然。連忙打著哈哈:「蕭大俠,回來得好早啊。聽大少爺說,您好像是要去外地辦點事?」
「辦完了不就回來了。」不等霍白安開口,一個箭步衝他身前,拉到一旁,低聲道,「大家目的都一樣。」
霍白安一愣,狐疑地看著他。簫長風退後幾步,笑道:「霍兄弟,你一個大男人的確應該好好練練武了,這麼堵小小的矮牆都翻不過去?」
霍白安臉色更加難看了。自這個簫長風出現後,他就對他沒什麼好感。不過話說回來,這廝和風玨茗還真有點像——專門喜歡踩著別人的痛腳說!
簫長風倒不介意霍白安那副扭曲地神情,搖搖頭,又歎口氣,直接讓阿福找個隱蔽的角落守在外面。霍白安見他又朝自己走來,立刻渾身戒備。突然肩膀猛然一緊,一陣天旋地轉,等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站在風府牆內。簫長風戲謔地衝他一笑,不等霍白安說話,耳邊風聲獵獵作響,早春的寒風割著面頰,陣陣生疼。恍惚中,簫長風停下步子,霍白安驚愕地看著風玨茗正瞪著大眼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
「我……我……我還活著?」
驚魂未定,又聽到噗嗤一笑,卻是風玨茗發出來的。霍白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風玨茗立刻收起了笑容,繼續躺在床上當病人。
「哎哎,霍兄,你嚇一個小姑娘作甚!」簫長風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糖人,風玨茗歡天喜地地接了過去。
「呵,你倒是挺有一套的。」霍白安冷笑一聲。此時翠竹走進,看見兩個大男人兀然出現在屋子裡差點嚇得叫出聲。
簫長風道明來意,翠竹愣愣地點頭,猛然驚道:「我去讓她們守好門!」
一通準備後,簫長風搭起風玨茗的脈象,收起了之前的玩笑之意,神色嚴肅。
半響,翠竹緊張問:「怎麼樣了?」
「的確是中毒了。」
霍白安歎口氣:「可有解法?」
見簫長風微蹙著眉頭,大家的心也跟著提起。沉默半響——
「有。」
話音落,眾人均舒了一口氣。
「不過……」
眾人心又被提起。霍白安終於不耐煩地低吼道:「你把一句話說完了會死嗎?」
簫長風靜靜道:「有些麻煩。五小姐所中的毒比較特別。」
「什麼意思?」
「翠竹,你們煎藥熬藥時可有疏忽?」
翠竹連忙道:「之前霍公子也問過,並沒有疏忽。」說著,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原來是婢女將今天喝的藥送來。接過藥,翠竹立刻關上門。簫長風嗅了嗅,又仔細將孫大夫所開的藥方看了一遍。
「之前霍兄說,曾將藥方讓全城的其他大夫都辨別過。這張藥方的確是沒有任何問題,藥是翠竹按照藥方抓的,所以藥材也沒有問題。熬藥的時候婢女們守在一旁,所以毒也不是熬藥時下的。」說著,頓了頓,繼續道,「這毒到底是怎麼下的先放一旁,當務之急是先將毒給解了為好。」
此次之後,簫長風便每隔兩天便會潛進風府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會捎上霍白安。霍白安不止一次直言,自己不會武功也不懂醫術,帶他來只是平添一個負擔。但神出鬼沒的蕭大俠絲毫不在意。
簫長風言明下毒之人十分謹慎小心,因此每次下毒的劑量並不大。但這種毒很霸道,長期以往會讓中毒之人日漸嗜睡,最後在睡夢中死去,死狀與突然猝死無疑,很容易便逃過普通大夫和仵作的眼睛。不過也幸虧劑量不大,所以解起來也不是特別麻煩。
風玨茗身上的毒漸漸清除,但為了掩人耳目,簫長風囑咐翠竹還是如以前一樣,不要對下毒之人掉以輕心。
對於簫長風這人,霍白安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就像此刻,他與翠竹在外屋交談,好像是故意將他留在這裡陪風玨茗。
床上之人,倚在靠枕上,正神色專注地玩著簫長風帶來的九連環。霍白安看了會兒,覺得心中有些隱隱不安。
沒有人知道風玨茗喜歡吃甜食,沒有人知道她有時會比小女孩兒更喜歡那些小玩意……霍白安一直以為,風玨茗這些小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而現在,突然多出了一個簫長風,對風玨茗的各種喜好瞭如指掌,這種感覺……好像原本一直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被人搶了去!
以前明明對那些惡意詆毀她的人很是厭惡,有時候還會勸她讓收斂一下性子,未出閣的大姑娘讓人這般說道並不好。可為什麼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理解風玨茗的人,他自己卻又不願意讓他繼續瞭解她呢?而現在,一種神使鬼差的念頭經常佔據霍白安的腦海——這世上真正瞭解風玨茗的人只要一個就夠了……
「風玨茗。」
聽得霍白安喚她,風玨茗連忙放下手中之物,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霍白安垂著眼眸——背後說人是非的確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像個女人一樣疑神疑鬼也不是瀟灑公子哥該有的行為。可那個簫長風對風玨茗的態度就像個疙瘩一樣堵在他心裡。
「你和簫長風以前是不是認識?」
這個問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問了。果然,風玨茗還是如以往一樣搖頭:「不認識。」
許是看到霍白安臉色有些抑鬱,風玨茗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又道:「不認識。不過……」
「嗯?」霍白安有些緊張。
風玨茗嘿嘿傻笑:「我喜歡你啊。」
這是哪跟哪啊,霍白安別過頭,繼續發呆。
時辰差不多了,風玨茗戀戀不捨地目送霍白安離去。
夜半,整個風府一片寂靜。躺在床上閉目安睡的風玨茗突然睜眼坐起身,一顆夜明珠散著微微光芒,照著來人的臉龐。
簫長風倚牆上,環臂抱胸,低聲笑道:「如果讓霍兄知道我不僅早上來,還會晚上來,你說他會不會更加吃醋?」
風玨茗垂眸:「你欺負他。」
簫長風打趣道:「小五啊,他會吃醋證明心裡有你。像霍兄這樣善良正值年輕有為的公子,真是很少遇上了。我現在終於能理解你以前為何總喜歡找他麻煩了,不欺負他真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風玨茗有些慌張,有些委屈:「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腦袋裡的淤血還沒好,雖然能分辨哪些人對她好,哪些人要害她,但思維上依舊如同稚兒一般善良。
「等你好了,還想待在這裡嗎?」
簫長風靜靜地問著,風玨茗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不知如何回答。
簫長風瞇起雙眸:「怕是走不了吧,你還記掛著你姐姐。如果南宮世榮死了,你姐改嫁一個好人家,我想這裡的事情就應該可以了了。」
屋內一陣沉默,好半響只聽得簫長風輕聲的笑道:「哎……霍兄一直很奇怪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喜好。」
奇怪,怎麼突然又說起這些了,風玨茗疑惑地看著他。
簫長風柔聲道:「你睡吧。」
「南宮……」
「放心,我不會動他。殺了他雖然一了百了,但事後會惹出許多麻煩,暫且留他狗命幾日,然後再將你姐姐接回來。不過,至於霍兄弟嘛……」說著,斬鐵截釘道:「媒人這活就包在我身上了!」話音落,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一道黑影落在屋頂,腳尖輕點,身形拔空,優雅流暢。一塊半月形的玉珮握在手中,想著霍白安近日看自己那種扭曲的神情,簫長風心情很不錯。他並不知道風玨茗喜歡什麼,只是憑著直覺買而已。正想著,月色下,一個人影立在不遠處的巷子口。
「糟糕!」簫長風大呼不妙!
正欲逃走,為時已晚。那人已經發現了他。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3 PM
十五章 相好
風吹暗香浮動,那人黑紗蒙面,一雙狹長的雙眼如漆黑的夜,神秘危險卻又蠱惑人心。略略走近,還能聞到她身上那縷若有似無的茶香。
「玩夠了?」
女子冷清清的聲音,卻意外的好聽。
簫長風沒心沒肺地輕笑:「你怎麼來了?」
「我當然要來,再不來你的魂豈不是都要丟了?」
「呵呵……呵呵……」簫長風繼續乾笑著,「之前不是說好了,再一個月我就回去嗎?」
「那是之前!」黑衣女子嚴肅著面容:「現在出了些岔子,你是當家的,出事了你能袖手旁觀?」
簫長風也跟著她一起扳起面容,故作嚴肅:「嗯,是應該管。你說我怎麼管,我都聽你的。那幾個老傢伙是殺了還是刮了,一句話的事。」
說完,卻不見眼前之人接話。簫長風別過頭,發現她正黑著臉地看自己。半晌,黑衣女子終究是無可奈何的擺擺手:「你啊……怎麼天大的事到你這裡就正經不起來呢?」
「天又沒塌下來,急什麼。」說著,又笑道,「就算天塌下來,砸的也是我,我比你高一些。」
黑衣女子又被噎的說不出話來,環著手臂圍著他走來走去。
「果然是不能跟你廢話,否則遲早被你給氣死!」頓了頓,又道,「我就是個傳信的。老皇帝看太子不順眼,朝裡的那幾個皇子又開始蠢蠢欲動。咱家裡的幾個老傢伙被不同的皇子拉攏,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黑衣女子正欲離開,聽得身後之人喊她,又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他。
「我聽說幾年前太子和齊王曾經因為一個青樓女子鬧的很大?」
黑衣女子點頭,想了想問道:「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事了?」
簫長風沉吟片刻:「後來是怎麼平息的?」
黑衣女子蹙著眉頭,抱怨道:「真不知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這麼重大的事情你都可以忘了。那件事鬧的非常大,當時皇帝就動了廢太子的心思,可後來也不知怎麼就平息了。說是和齊王爭青樓女子的人不是太子,而是一個和太子長的很像的人。皇帝後來派人去查,得到的結果便是如此。太子算是燒了高香,總算是逃過一劫。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簫長風不語,半響,突然意識到眼前之人還在等他回話,連忙道:「沒什麼。只是聽你說皇帝現在又想要廢掉太子,便想到了這件事。那個和太子長的相似的人又是?」
黑衣女子沉吟片刻,蹙著眉頭:「不清楚,總之這件事情請起的莫名其妙,壓下去也是莫名其妙。」
既然連眼前女子都不清楚□,簫長風也不多問,當即道:「行了,七日之後我便會回去。」
「是。」
黑衣女子不再多留,腳尖輕點,兔起鶻落,消失在茫茫夜幕下。
想著剛才的事情,簫長風握著玉珮的手不禁牢牢抓緊,又漸漸鬆開,將玉珮懸在眼前,久久凝望著。
那是一塊半月型通體透亮的白玉,月色下隱隱泛著冷輝。常年噙在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簫長風輕輕的歎道:「只要不他,誰都可以!」
*****
風玨茗所中之毒終於清乾淨了,雖然繼續裝著,但終究是瞞不過風無雙。她不止一次地派人暗中盯著南柯小園,可依舊沒有任何發現。至於風玨茗的毒為什麼突然就解了,她也十分匪夷所思!
孫大夫曾經說過,此毒整個寧州城無人可醫。哪怕是皇宮裡的御醫來了,也只會說風玨茗是因為撞傷腦部,因淤血導致身體不適,根本就不會懷疑是否中毒這一說。但風玨茗身上的毒的確是沒了,知道這個事實後,風無雙手下的古琴琴弦斷了三根。
「小姐,要不……咱們算了吧……」傲雪輕聲安慰著,「反正五小姐都那樣了,她也不可能會造成什麼威脅。」
「什麼算了?!」風無雙猛地站起身,「她現在的確是傻了,如果有一天她又清醒了呢?她要是知道我曾經對她下毒,你覺得她會放過我?!」風無雙憤恨地握起拳:「你還記得三年前的咱們派過去的丫鬟荷香吧!那次幸虧咱們及時銷毀了所有痕跡,所以風玨茗不能拿我怎麼樣,但她竟然用帶著倒刺的鐵鞭將荷香打的血肉模糊。呵,我知道,她那是對我示威呢!」
傲雪站在一旁,不敢接話。荷香的例子她從不曾忘記,也因為那一次,她真正見識到了風玨茗雷厲風行的手段。
風無雙走到窗前,朝著南柯小園的方向望去。
「她可不是咱們那位菩薩大小姐。你我都要明白,一旦和風玨茗為敵,就必須要贏,輸的人下場會比死還要難看!所以,一定要在她清醒之前除掉她,她必須死!只有死人,才不會報復。也只有死人,才會令活著的人徹底放心!本以為這毒會下的神不知鬼不覺,沒有想到竟然功虧一簣!呵,風玨茗,你果然很有兩下子嘛。」說著,突然眼神一凜,「可你活的過初一,活不過十五!你且悠哉的再活幾天吧,姐姐一定讓你舒舒服服的上路!」
傲雪默默站在一旁,見風無雙走向畫桌,連忙將畫筆紙張鋪好,便靜靜的站在一旁。風無雙執筆作畫,只有這個時候她的心才是最靜的。
雖然風玨茗的毒已清,但霍白安依舊覺得這毒中的實在是太蹊蹺,因為依舊帶著阿福暗中走訪寧州城的各大藥堂。
「少爺,五小姐的毒都解了,咱們何苦還要跑藥堂?」
霍白安撣了撣身上的薄灰:「問那麼多話作甚,跟著來就是了。下面一家是哪兒了?」
阿福拿著標出城中藥堂的地圖:「再就是仁安堂了。」
「走吧。」
「是。」阿福點頭,又有些猶豫:「少爺,那家仁安堂的位置……」
「怎麼了?」
「難道您忘了,仁安堂附近就是秋月春花樓啊。」
霍白安還真差點把這茬給忘了。秋月春花樓是城中最大的一家青樓,一些風流文人還在那裡留下了墨寶——「秋月濃濃照街肆,氤氳裊裊繞春樓」。
「少爺,大小姐和大少爺可囑咐過,您怎麼鬧怎麼玩都行,但絕對不能和青樓這種地方沾邊!」
霍白安一臉黑線,咬牙道:「誰說我往那邊走就是去青樓了?!」阿福吐吐舌頭,跟著霍白安往仁安堂走去。
仁安堂並不是什麼有名的藥堂,但他家有兩種藥特別有名——避子藥與安胎藥。究其原因,眾人心照不宣——這不是靠著秋月春花樓在麼。
剛進門,就聽見裡面一陣鶯鶯燕燕,驚得霍白安折扇唰的打開,將臉遮住大半。
「少爺……咱們還進去嗎?」阿福低聲問道。
霍白安想了想,覺得今天還是算了,剛欲離開聽到裡面傳來些許碎語。
「姐姐好福氣,要是嫁進了南宮世家,可別忘了咱們姐妹啊……」
南宮家?南宮家只有一子,那就是南宮世榮,三個月前才娶了風玨茗的姐姐風朗玥。
阿福回過頭,見自家少爺神神叨叨地往仁安堂裡面走。正是納悶,就見著霍白安示意他別聲張,阿福自動地站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當背景去了。
「行了,你們就別開我的玩笑了。」說話女子聲音慵懶,聽的人只覺得骨頭有些酥麻,「他有了風朗玥,還會在乎我麼?」
「哎喲,咱們姐妹誰沒看出南宮公子對姐姐你的喜愛啊。要是風朗玥能抓住他的心,他還會三天兩頭往姐姐你這跑麼?不是妹妹們說,那些個宅子裡的小姐有什麼好,有不知情又不知趣的,死板又呆滯。也就是出生好點罷了。」
「你可別這麼說,那宅子裡的小姐也有比咱們還厲害的。且說那個風玨茗,當眾就和男子摟摟抱抱,咱們咱再風流也不敢在街上就擺檯子啊……」
說罷,眾人一陣竊笑,聽得霍白安十分刺耳。
「月柔姐,下次來就是買安胎藥了吧,只要您能懷上孩子,南宮家還能不認自己的子嗣嗎?他們家可是一脈單傳,到時候若是男孩,怕是不僅嫁進南宮府,當上正房夫人也不是不可能哦。」
眾女子說說笑笑,絲毫沒有發現堂內有一個男子。霍白安見她們走來,連忙側身,裝作看牆壁上的字畫。
「少爺,這些女人真是……」阿福憤憤不平,卻發現霍白安的扇子已經收了起來,嘴角處漸漸勾起公子哥的痞笑:「走,咱們逛窯子去!」
「啊?」阿福驚得合不攏嘴,「少少少……爺,你別破罐而破摔啊!大小姐和大少爺總是說,雖然您不學無術,但比起別家公子哥那就是還懂得一點潔身自好,您可千萬別……」
霍白安額頭青筋直冒:「我在你心裡的形象就是那麼糟糕?」
阿福賠笑:「嘿嘿,這話說的……我就是……」
「行了,去看看!」霍白安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往秋月春花樓走去。
阿福硬著頭皮跟著霍白安剛走進秋月春花樓,就被裡面的胭脂香氣惹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老鴇見是一個生客,先是不甚在意。正欲離開,只聽得唰的一聲,霍白安搖著折扇,那扇把上吊著的玉墜卻是上等的和田玉。
「喲,這是哪位貴客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您快請坐。」老鴇兒一溜煙的輕步跑來,「客官您這是……」
霍白安輕抬著眼眸,不甚在意地打量著這座青樓。
「有花魁嗎?」說著,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老鴇兒頓時眼亮了,臉上樂成了一朵花:「有有有,只不過……花魁姑娘去了上京了,還沒回呢,要不我去給您叫別的姑娘?」
霍白安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呢?」說著,又將銀子收了回來。
老鴇兒急了,連忙道:「您息怒息怒,小六子,還不把花牌拿來讓公子好好挑一挑。公子,您別急,花魁娘子雖然去了上京,但我這兒還有『春花秋月』四位當家小娘子。」
「那就都說說吧。」霍白安不耐煩地扣著桌面,一聲聲清脆的響聲令老鴇兒一頭汗,卻還是堆滿了笑容,介紹著花牌裡的姑娘。
「那個叫……月……月……」
「月柔。」
「對!」霍白安笑道,「就她了。」
「這……」老鴇兒面露難色,「月柔姑娘已經被人包了。」
話音落,霍白安不滿的蹙起眉頭:「老鴇兒,我是聽說你這是全城最大的青樓,怎麼點個姑娘這麼麻煩?」
「不不不……」老鴇兒連忙賠笑,「只是這位月柔姑娘的確是有主了,不瞞您說這位主還是位貴客,惹不起的。」
接著,老鴇兒便將南宮世榮抬出來了。
霍白安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你早說嘛,原來是南宮兄!」
「怎麼,您和他?」
霍白安搖著扇子:「你不覺得這個墜子很眼熟嗎?實話說了吧,我跟南宮兄是世交,這扇墜就是他送我的。」
阿福噗嗤悶笑——少爺,您可真會編。明明就是南宮世榮前腳在賭坊輸了,您後腳贏回來的。每次南宮世榮看到這個扇墜,臉都綠了!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這墜子特徵很明顯,難怪覺得眼熟。
「我也不對月柔姑娘做什麼,就是覺得有些無聊了,聽個小曲。你要是覺得不放心,就派個人在門口守著。」說罷,那錠銀子再次放在桌上,這次直接推給了老鴇兒。
老鴇兒收了錢,連忙讓丫鬟去叫月柔梳妝打扮,霍白安也跟著她上樓。
阿福見少爺竟然玩真的,大驚不已。霍白安將他拉到身旁,低聲說了幾句,阿福面露疑色,一臉不信任地看著他,氣的霍白安又拿扇子好好敲了敲他的頭。
老鴇兒回頭,有些納悶:「咦,那位小哥怎麼走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4 PM
十六章 月柔
霍白安搖著折扇,笑的風流:「那廝笨手笨腳,留在身邊礙眼,讓他自己去瞎逛去!免得破壞了我和美人相處的氣氛。」
「公子可真是風雅之人啊,不僅會賞花還這麼疼人,咱們姑娘真是有福了!」老鴇兒恭維著,遂將霍白安引到了月柔的房間。
不虧是當家的四位小娘子住的房子,少了庸俗的胭脂氣,平添幾分雅致。霍白安坐定,老鴇兒識相的關上門。
月柔走來,烏黑的頭髮鬆鬆在腦後挽著一個鬢,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她走動時,那簪子上垂著的玉珠便搖搖曳曳。
月柔淺笑著福安:「公子要聽什麼曲兒?」
「長門賦。」
「這曲子可哀怨。」
「是啊,一個女人鎖在宮牆深處,丈夫不理,婆婆不愛的,的確哀怨。」
「要不我換一個?『伊人妝』如何?記得有這樣一句詩『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想不到,你還挺有才情。」
月柔含笑:「公子過獎了。聽說您是南宮公子的朋友?」
霍白安挑個眉:「是啊,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句詩就是他教我的。」
「哦……」南宮世榮,你可真是好才情啊!
霍白安品著茶。
眼前美人一雙纖手皓膚如玉,扶在琴上,月柔一曲奏罷:「公子還要聽什麼。」
霍白安笑道:「不聽了。」微微抬手,「過來陪我聊聊天。」
「是。」月柔走近坐下,媚骨天成。
要說風朗玥也是美的,但這位月柔的美……霍白安微微打量了一下,這位美人是屬於男人欣賞的那種美。
「我聽說南宮兄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月柔一愣,掩面而笑:「公子說笑了。南宮公子的相好可不止我一個。」想了想,又道:「但我的確是和他最長久的。」
「不止一個啊……」嘖嘖,風朗玥的處境還真不妙。霍白安看著她:「月柔姑娘長久待在這裡也不是安生之法,有沒有想過旁的打算?」
月柔微微垂眸。
「人生有四樣失意之事——『寡婦攜兒泣,將軍被敵擒,失恩公主面,下第舉人心』。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月柔估摸不出這話的含義,但還是點點頭。
霍白安站起身,走到那架古琴旁,伸手掠過琴弦:「但不盡然。我覺得,這天下最悲慘最令人傷心的只有一種——美人遲暮。」
「公子……」月柔有些遲疑,但嘴角還是掛著柔笑:「不知公子怎麼提起這些了?」
「不瞞你說,剛才姑娘去仁安堂是我剛巧路過了,便聽到了一些話語。」
月柔怔住,猛地抬起頭。發現霍白安正看著她,目光如刀,彷彿可以將她割裂!月柔連忙別過眼神,掩飾自己心底的慌張。
「姑娘家嫁人才是歸宿,只是要嫁何人,這要好好商榷。」
月柔不自覺地蹙起眉來,又想到了南宮世榮對自己的柔情,臉上勾起一劑笑容,眉頭遂漸漸舒展下去了。
「公子誤會了,我可沒有那份癡心妄想。」
霍白安緩緩移著茶蓋:「嫁進南宮家,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的確很有誘惑。不怪你會有這種想法。」
月柔冷下面容:「這話什麼意思?您是說我嫁給他是貪圖他的錢財?!」
霍白安放下茶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那你是圖什麼?」
「我什麼也不圖!這麼多年,在別人眼中我不過是個玩物,但在他卻將我當成人來看。」
月柔激動的站起身,但她卻看見霍白安依舊不鹹不淡的看著她,那股激動之被人猛的潑了一盆冷水。
過了半響,霍白安問道:「你覺得,你剛才說的那番話自己信嗎?!我不是南宮府的老太太,那番漂亮的說辭不用給我聽。其實,貪圖錢財怎麼了?只要錢來的光明正大,喜歡錢沒錯啊!不過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打南宮世榮的算盤。換句話說,如果他娶的不是風朗玥,這個念頭其實還可以想想。」
月柔冷笑:「公子有話就請直說,何必繞彎子!」
霍白安悠哉地吐出三個字——風玨茗。
話至此,月柔索性也把話說開了:「公子,你不是世榮的朋友,你怕是風朗玥的朋友吧。」
霍白安不語,只是笑著看她,看她心裡發虛。月柔輕咬嘴唇,終於坦白道:「沒錯,我的確是有那個念頭,但我也沒有多少奢望。我跟著他好幾年了,只希望他能念點舊情就行。風朗玥……我的確很羨慕她。可她也不過是頂著大少奶奶的名頭,她知書達理,卻是不懂風情,也不懂世榮。無論我是否會嫁進南宮府,世榮對我都是有情的。」
霍白安笑了笑:「你的眼中果然只有南宮世榮和風朗玥。」
「你……」月柔狐疑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那麼天真。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離開這裡,並且保住自己的舒服日子;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惹一個娘家厚實的少奶奶;如果我是你,我也絕對不會去惹『活閻王』風玨茗在意的人……別的世家大族可能只有正房夫人這一個阻礙,但對於風朗玥,她雖沒有親兄弟,卻有一個比惡鬼還要厲害親妹妹。」
月柔又垂下眼眸。風玨茗……她沒有見過那個人,但也有所耳聞。這位五小姐與姐姐風朗玥關係最為要好,而且聽人說,她還曾經當街用鞭子抽過南宮世榮!
看著月柔疑慮的神情,霍白安不禁悠哉地打個哈欠——拿風玨茗來威脅人的感覺真是……別說,還真不錯。
誰料月柔輕笑:「公子可真會玩笑,誰都知道風無小姐摔成了癡傻,在家養病還來不及,又有什麼精力管我這個小小青樓女子。而且,就算防了我,世榮的情人那麼多,他的相好也不止我一個,沒有月柔,還會有其他女子。說句不好聽的,公子,您管的太多了。」
話音落,就聽到霍白安笑出聲來,令她一陣莫名。,不由的鎖起眉頭。
「不是我管得太多了。」霍白安眼中儘是笑意:「是我太溫柔了,也許換一個人來談你就會明白。」
月柔一驚:「誰?」
「風玨茗。」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5 PM
十七章 怒氣
「沒錯,就是我!」
月柔驚愕的回頭,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走進屋內,待她抬起頭時,月柔竟覺得自己的身子微微顫抖——那雙眼睛,如豹子一樣銳利,肆無忌憚的打量著自己。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惹怒了一頭豹子。
「你……」
「風玨茗!」
月柔勉強站起身,福了禮,淺笑道:「沒想到伯府的千金小姐也會到這種煙花之地,風府小姐果然是……」正說著,剛才還面無表情的風玨茗,嘴角處漸漸翹起,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令月柔不禁打了個冷顫,剩下的話,不自覺的嚥回了肚子。她開始認真的思想,霍白安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
風玨茗直徑走到霍白安身旁。從臉色看來,肩上的傷應該好些了。
霍白安讓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給她。風玨茗接過,準備衝著他傻笑,霍白安咳嗽一聲,風玨茗連忙收斂了笑容,又恢復到那副能嚇退許多人的冷峻面容。
好半響,月柔才回過神,愣愣地坐下,有些諷刺的笑著:「原來這就是風玨茗……可南宮世榮情人那麼多,為什麼獨獨找我?」
「你應該感到幸運,因為你可以跟我們談條件。至於他其他的相好,就沒有條件可談了。」不待月柔說話,霍白安直接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而是來跟你談一筆生意。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將你從這裡贖出來,不僅如此,還會給你一個好去處。比起嫁進南宮府這種虛無縹緲的承諾,我想直接用銀子來做買賣會更實在些吧!你看,如何?」
月柔不語,眼眸中卻是目光流轉,她的確動心了……
「贖你出來需要三百兩,然後離開寧州,每年再給你一百兩,連續四十年,也就是四千兩。女人的容貌最多也就能維持二十年吧,怎麼樣,這筆買賣划算嗎?你若不答應,我想風府小姐殺了一個青樓女子,也不會有多少人去追究的。南宮家也不會因為一個青樓女子與風府撕破臉。」
月柔盯著霍白安,這個男人和之前剛進屋子時完全不一樣,他和那些放浪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樣……月柔一直以為自己閱人無數,識人的眼光一向很準,可這一次,她竟然被這個男人之前那副輕浮的模樣給騙了。
月柔是個實在的人,她對南宮世榮不能說的上是無情,但這份情當中更多的是利益。無論是跟南宮世榮還是跟別人,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讓自己過得舒心。
月柔收起了風流輕浮的姿態,也退下了柔情虛偽的面容,爽快道:「這筆買賣很划算,我答應你了!」
話說完,月柔只覺得心中長長的舒了口氣。悄悄瞟一眼他身旁的風玨茗,看樣子並沒有生氣,之前的壓抑感漸漸消失,月柔終於勾起了一個舒心的笑意。
霍白安神色依舊,結果是意料之中的。
「我會將你贖出來,並且幫你脫離賤籍。然後你要離開寧州城,至於去哪裡到時候會有人跟你說。同樣,你也要幫我們做點事才行。」
「當然,公子請講。」
「第一,把你知道的凡是跟南宮世榮有染的女子寫一份單子,附上詳細的信息;第二嘛……」霍白安挑個眉,探到月柔耳邊低聲細語。
月柔一驚:「這……」
「你放心。反正事成之後你也離開了這裡。天大地大,還怕他找著你不成。南宮府的勢力,也就只有在寧州城裡有些影響罷了。」
「明白了。」
霍白安起身,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擱在桌上:「訂金,今日一事還望姑娘保密。否則……」說罷,似有無意地掃了一眼身旁的風玨茗。
月柔連連點頭。那個女子,雖然寡言少語,卻有著一股懾人的氣魄。這樣的人,會真的傻了嗎?
離開秋月春花樓,霍白安心情不錯。坐在馬車裡,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減:「哈哈,南宮世榮這次你可是徹底栽在我手裡了!風玨茗,看來你雖然腦袋撞壞了,以前的接頭暗號還是記得啊。你沒來之前,我心裡還真的有些沒底。怕阿福沒能將你從風府裡帶出來,沒想到你還記得三長一短的貓叫聲。阿福是在後院的牆根處接到你的吧,肩上的傷好些了嗎?」
風玨茗看了他一眼,並不理會,面無表情地將頭側到一旁。
霍白安心中一陣納悶——又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配合他演戲來著,怎麼才一炷香的功夫就變臉了?
馬車徐徐往前走,車輪『咕嚕』作響,聲音寂寥又單調。
霍白安覺得自己和風玨茗待久了,自己也變得神神叨叨的。這位姑奶奶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他霍白安就草木皆兵如臨大敵。
又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她眉頭微蹙,似有不悅,又強忍著不肯表露。
她……不會是在生氣吧?
霍白安有些鬱悶了,直言道:「我可是幫了你姐啊。風玨茗,做人是要知道心懷感激的!」
好半響,總算聽到牙縫裡擠出來的兩個字——「青……樓……」
霍白安微驚,將這兩個字在腦中轉了一百八十個彎,猛然抬起頭:「你……你不會是以為我是再逛青樓?!」
「哼。」
「你……」霍白安氣得一時語塞,「你腦中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哼。」
「我要是逛青樓還會去讓阿福叫上你?」
「你心……虛……」
霍白安重重的舒緩著心中那口氣,一把將風玨茗拎到自己眼前,不准她別過頭。
「風玨茗,你見過有那個男的逛青樓還會帶上一個女的?雖然,一般來說別人不會把你當女的,但是……」霍白安也不知自己到底要說什麼了:「我……我……」突然,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由納悶地蹙起眉頭:「我心虛個什麼勁啊,男人逛青樓天經地義!」想通這一點,又將風玨茗放回原位。誰料,風玨茗怒氣更甚了,瞪大了眼眸盯著他,進行無聲的譴責。
「別太過分啊,我們等會兒還要去挨個收拾一下南宮世榮的老情人,這個時候大家要同心協力,別窩裡鬥,讓對方笑話了去。」
「哼!」風玨茗重重的哼了聲,見霍白安滿臉不在乎,她心裡急了:「哼!哼哼哼哼哼——咳咳,咳咳咳……」岔氣了……
「小姑娘……」霍白安伸手拍背幫她順氣:「普通女子的撒嬌你是學不來的,唉……」話未說完,咽喉就被人死死扣住。
風玨茗滿臉輕鬆地看著他。
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到底為什麼要風玨茗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對待自己……
「我不是去逛青樓,我去的是仁安堂,剛好聽到了月柔談到你姐姐,為了查明真相才去的……」
風玨茗緩緩鬆開手:「真的?」
「是啊!」霍白安沒好氣地揉著喉嚨。風玨茗不安地看著他:「對不起……」
霍白安歎口氣:「算了算了,我一向是宰相肚裡能撐船。」
正說著,就看見風玨茗將自己的錢袋子解了下來放在他手裡,想了想,又將頭上的髮釵也拿了下來,一串動作看的霍白安是莫名其妙。突然,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臉,綠了……
「風玨茗——」
馬車抖了兩抖。
「老子不缺錢!」
「四千兩……」某女子縮在一旁,小聲念叨著。
霍白安重重的喘氣,他……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認識眼前這尊小姑奶奶!他算是看清楚了,不管這位小姑奶奶到底傻還是沒傻,她都能成功令他氣的肺要炸掉!
「區區四千兩我還是拿的出來的。」想了想又補充道,「也不是從我哥我姐或者將軍府來的!你用不著想著還不還的問題,如果……如果你要是覺得心不安……不過話說回來,你會覺得心不安嗎?我被你打秋風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風玨茗眨巴著眼睛,將小錢袋默默地塞回去。霍白安一臉痛心疾首,他身為男人的自尊自三年前茶樓初遇後,又一次遭到了風玨茗慘無人道的踐踏……
三日後,悅來茶樓,茶客們的又添了新的談資。
「嘖嘖,那個南宮世榮的膽子也忒大了,居然公開要娶一個青樓女子回家。」
「唉,你這消息不准!他哪是娶一個啊,我聽說好多個煙花女子都說南宮世榮要娶她們回去。」
「嘿,這下可熱鬧了啊。這個南宮世榮打算把瓦勾欄搬回府去?不過以他的性子,說不定還真能成!哈哈,這南宮府可真有意思啊,要是趕著孝敬了,說不定還可以送幾個美人給他爹。」
「混賬東西!」雅室內傳來一陣怒吼,令眾人吃驚不已。門被「彭——」的推開,一個瘦高的老頭滿臉暴怒的快步走出,身後跟著四個唯唯諾諾的小廝。眼尖的茶客立刻就看出那人正是南宮世榮的爹,南宮耀德。
「老爺息怒,這些三教九流的傳聞當不得真的!」小廝一面快步跟上,一面小心翼翼地為南宮世榮說些好話。
「我要打斷那個混賬小子的狗腿!」南宮耀德氣得渾身發抖,他南宮家乃皇親國戚,何等尊貴!竟然淪為街頭宵小的談資,簡直是豈有此理!
南宮耀德走了幾步,停下,一臉怒目地吼道:「那個混賬東西又跑哪裡鬼混了?今天一早就沒有看見他!」
小廝一臉為難,見南宮耀德氣得不輕,只好老實交代:「少爺昨天去萬花樓……」話說一半,南宮耀德的臉已經是鐵青一片。此時,霍白安正往悅來茶樓走去,迎面見著臉色鐵青的南宮耀德,心下一盤算,決定偷偷跟著他。
萬花樓內,老鴇兒正無聊的打著哈欠。突然聽到門外一陣喧鬧聲,不滿的蹙起眉頭,嚷道:「誰啊,大白天的就鬧,當老娘這裡是吃素的?!」話沒說完,就被一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南宮世榮是不是在你這?!」
老鴇兒是個精明的人,一見來人的架勢就知道事情不妙,偷偷向旁人一打聽——乖乖,竟然是老子追到青樓裡了。老鴇兒心底一盤算——這南宮世榮的銀子也是從他老子那裡來的,得罪了南宮老爺那她一個小小的萬花樓可吃罪不起。如此一想,連忙滿臉堆笑,請南宮耀德稍等片刻,自己連忙打發丫頭去叫南宮世榮。
南宮世榮一聽是老爹親自來了,大驚不已。披起衣服就往樓下跑,南宮耀德見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樣,越發氣得火冒三丈。礙著在青樓,不好發作,帶著南宮世榮便往南宮府而去。
南宮世榮垂頭晃腦的跟在後面,抱怨道:「逛個青樓罷了,至於這樣興師動眾嗎,好像你年輕的時候沒逛過。」
「混賬東西!!」南宮耀德只覺得一股火壓在心頭,彷彿要爆炸似地,終於走到南宮世榮身邊,順手抄起街邊小攤上的木棍,不由分說地朝著南宮世榮身上打去!
南宮世榮提防不急,被狠狠的打了幾木棍,當即吼道:「爹,你要打死我呢?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南宮耀德憤怒的扭曲的面容:「混賬羔子,竟然還有臉問你做了什麼,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南宮世榮東躲西藏,奈何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逃無可逃。霍白安垂著頭混在人群中,壓低著聲音高呵:「打得好!!」
這話彷彿被傳染了一般,人群跟著一起喊——打得好!
隨行的小廝見這幅架勢,知道南宮世榮是老夫人的心頭肉,這幾棍子打下去回家指不定還得怎麼哭鬧,連忙跑去抱著南宮耀德,小聲道:「老爺,家醜不可外揚,你看這裡圍著這麼多人……」
南宮耀德剛才也是被那個混賬東西給氣糊塗了,見著四周圍觀的人群,扔下木棍,對著小廝吼道:「帶回去!」
小廝連忙將滾在地上的南宮世榮提起來,剛走兩步,迎面快步走來一個挑著兩桶剩菜剩飯的夥計。
「啊——」
一桶餿飯潲水悉數潑在了南宮世榮身上,一身華服,頓時污穢不堪,黑色的油水和著菜葉子順著衣服滑落下來。一時間臭氣熏天,眾人皆鼻退散,一臉嫌棄的看著他。
「對不住對不住」小伙子不住賠不是,南宮世榮剛想罵人,見自己爹真黑著臉看過來,立刻如霜打的茄子頓時秧了下去。
霍白安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南宮世榮身上,便悄悄走到剛才那夥計身邊,掏出一錠銀子塞了過去:「辛苦了,幹得不錯。」
回到府中,南宮世榮還不等見著自己的救命娘親就被南宮耀德帶到了祖宗祠堂。不等他有所反應,祠堂大門被死死關上。那身污穢的早被仍掉,只著了一件單薄的裡衣。
見著南宮耀德拿著如碗口粗的木棍走來,嚇的他跪在地上連聲哭喊:「爹,兒子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爹,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南宮耀德充耳不聞,拿著木棍如狂風暴雨般的往下打。一面打一面罵:「混賬東西——往日裡你鬼混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將一個窯姐娶進門!你當我南宮世家是什麼地方,我今日不打死你這個畜生,就對不起列祖列宗!」
南宮世榮被打的縮在一個角落,喊道:「爹——啊——我沒有,我……啊——那都是別人瞎說的!我就是跟她們玩玩,肯定是,肯定是月柔那個小娘們——啊——」
南宮世榮這不要命的哭喊,終於驚動了南宮老夫人。風朗玥正在給她親早安,南宮老夫人帶著她連忙往祖宗祠堂跑。
見四周圍著小廝不讓進,南宮老夫人不由哭喊著:「老爺,你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啊,萬一榮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可怎麼辦啊!!」
風朗玥淡淡的掃了一眼身旁的婆婆,見她一門心思撲在祠堂內,便往旁邊走了兩步,招來了小廝低聲詢問老爺子為何突然動怒。小廝不敢隱瞞,將今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說了。風朗玥點點頭,走回去,也對著祠堂裡喊道:「爹爹,相公也是一時糊塗,求您繞了他這一次吧。」
南宮耀德本來因為夫人的話有些心軟,一聽風朗玥的聲音,那股火又蹭的竄起來了——這麼好的媳婦兒,這麼賢惠又孝敬公婆的媳婦兒你不要,偏偏就去惹那個狐媚子!南宮耀德越想越氣,下手的氣力越發大了起來!
南宮老夫人見媳婦兒求情也不管用了,急得直哭。風朗玥安慰道:「娘,我想爹爹正在氣頭上,我們求情也於事無補。我看,還是先去請大夫來……」
「對對對,請大夫,榮兒挨了這頓打,指不定是傷經動骨……」
風朗玥柔聲道:「娘,您動不得氣,先去徜廳休息一會兒吧,我現在就去安排大夫。」
「嗯。」南宮老夫人想了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霍白安在府中愜意地喝著茶,聽阿福將事情一一向他匯報,笑彎了腰,決定下次見著風玨茗時將這事兒說給她聽,指不定她得樂成什麼樣。
「月柔這事辦的不錯。安排她去江南吧,那裡風景秀美挺適合姑娘家住著的,重新換一個身份和名字。每個年年底讓她去秀湖旁的銀通錢莊取錢。這是我的信,交給錢莊的錢掌櫃,剩下的他會辦妥的。」
「是。」阿福點頭,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著霍白安,「少爺,您……」
「有話直說。」
「昨天齊王來信了,問您的近況……」
霍白安不耐地放下茶杯:「你跟他說,霍白安流連煙花之地,與一個青樓女子正愛的火熱,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被他大哥禁足在府裡,修身養性。可他還是心心唸唸著那個女子,茶不思飯不想,做什麼事都沒幹勁。」
「這……」阿福一臉為難。
「就這麼回,我不想說第二遍。」
「是!」阿福不再多問,他明白凡是霍白安心意已決之事,便不會再有迴旋的餘地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6 PM
十八章 生辰
由於南宮世榮被禁足,霍白安的心情沒來由的晴空朗照。沒事兒就哼個小曲,溜躂到茶樓聽書,又或者帶著阿福去醉仙樓品品新出窖的果子酒。
南宮老爺子自是知道自己的兒子被她娘慣得沒邊了,娶的媳婦兒又是個不多言多語,溫婉賢淑的女子。要指著兒媳婦管住南宮世榮,那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但這個渾小子實在是鬧得不像話,這次挨了打又禁足也是能管得住一時。南宮老爺子想了又想,決定來個釜底抽薪。暗中派人給城中所有青樓老鴇兒通了氣,如果還想在寧州城混,那麼凡是看見南宮世榮就拒不接待,否則就等著捲鋪蓋走人吧。一番威逼利誘下,南宮世榮很榮幸的成了——寧州城青樓有史以來,第一位受不待見的有錢公子哥。
霍白安也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杯薄酒當即灑在地上,以替青樓的姑娘們祭奠南宮世榮那不算強健的體魄。由於霍白安心情不錯,阿福也跟著他四處玩。他挺納悶,少爺身上的銀子好像怎麼也花不完,記得前幾天還被大小姐霍墨兒搜走了三百兩,怎麼口袋裡又冒出銀票了?阿福想不明白,乾脆也不去想,反正有少爺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阿福的好處。
這半月來,他們成了醉仙樓的常客。阿福雖然對霍白安突然間就愛上了下館子感到疑惑,不過每天能吃到好吃的,他也挺開心。阿福是個自來熟,無論怎樣的環境只要呆幾個時辰,哪家相公怕老婆這等事兒他能打聽的清清楚楚。
在醉仙樓待久了,一來二往,阿福便跟酒樓裡的夥計,老賬房,後院的廚娘大媽,幫廚大嫂混成了一片。廚娘沈大娘對這個小伙子是越看越順眼。會說話,長得也周正,又在將軍府裡做事有份正經差事,算算日子自家虎妞也快到了適嫁的年齡了……
「來,把這些點心瓜子都帶著,沒事兒磕著玩。」
阿福趕緊雙手接著,連聲道謝:「大娘,你心腸真不錯。不禁菜做得好吃,這做點心的手藝一點也不輸給專門的點心師傅。」阿福咬著酥餅,又道:「我聽說城中好多公子小姐都挺喜歡大娘你做的西湖醋魚,那味道,真叫一個香啊。」
說的沈大娘心裡那叫個美啊,當即笑道:「可不是大娘我吹,整個寧州城也只有大娘我做的西湖醋魚才是最地道最正宗的。而且啊……」說著,讓阿福湊到身邊低聲道,「我還有秘方。」
「秘方?那難怪了!祖傳的?」
「哪啊!」沈大娘擺擺手,「五小姐給的。」
「五……」阿福一驚,連忙閉上嘴。沈大娘也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道:「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阿福笑著寬慰她:「我又不問秘方的內容,沒什麼大事。再說了我家少爺跟五小姐關係好著呢,上次他倆還一起來這裡吃飯,你忘了?」
阿福看了她一眼,連忙道:「算了算了,我知道這是不該問的。當我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大娘,我走了啊……」
「誒,這個也不是不可說。」
果然,沈大娘身為三姑六婆的八卦之魂燃燒起來。阿福一聽——有門,激將法成功了!一臉為難地轉過身:「不行不行,萬一要是被五小姐聽到了,豈不是讓大娘你難做?」
越不是不讓說,越是勾的沈大娘心底癢癢。過了會兒,二人便端著小板凳,坐到廚房的角落裡開始嘮嗑了……
「五小姐每個月都會來?」
「可不是,每個月的月底和月中都會來一次。而且秦府小姐也會來,這二人關係挺好的。」
「來吃飯?」
「這你說的,不是來吃飯還能作甚?五小姐喜歡吃甜的酸的,所以每次來西湖醋魚都是必點的,但廚子一直做不出合她口味的。然後胡掌櫃就專門招會做魚的廚子,我就是看到了那個告示,才過來試試。剛開始啊,我也挺忐忑,怕自己做的也不合這麼金貴的主胃口。不成想,五小姐吃了後反應還不錯,最後還給了我一個秘方。」
「大娘廚藝果然高超啊。」
「也就是按我娘教給我的法子做的。她老人家曾經在西湖住過一段時間,吃過當地的西湖醋魚,也就學了兩手。對於五小姐,無非就是把口味再加甜一點,然後用那個秘方勾芡就行了。」
「除了月中和月末,五小姐還會親自來嗎?」
沈大娘沉吟片刻,道:「那倒沒有了。五小姐是個金貴的人,怎麼能整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呢。唉,現在都傳她摔傻了,真是老天不長眼啊。」
二人又嘮了一會兒,見時辰不早,阿福連忙告辭。走回大堂,就看見霍白安正和胡掌櫃談天說地。走近聽了兩句,阿福只能佩服少爺太能扯了,而胡掌櫃就差把自己閨女的生辰八字都一五一十的告訴霍白安了。
離開了酒樓,阿福便將自己打聽到的,悉數說出。霍白安笑著喃喃自語:「這可真有意思了,月底和月中……為什麼非要月底和月中去呢?」
「因為習慣?」
霍白安搖搖頭:「沒有無緣無故的習慣。我想一定是因為……」
「因為什麼?」
霍白安撇了一眼阿福:「問這麼多作甚!」
阿福努努嘴:「不說就算了。」
天氣漸漸轉暖,轉眼又到了人間芳菲月。霍青陽便是這個季節出生的,所以小時候霍墨兒和霍白安時常打趣他道——大哥跟春天一樣暖人心壞。通常說完這句話,霍青陽身上手上屋裡屋外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都會被這姐弟二人搜刮走。
按理說,如果家中有長輩,小輩們是不過生辰的。但由於霍家男兒都是武將,按霍青陽他娘的話說:嫁給這樣的霍家的男人,就要做好當寡婦的準備。所以,霍青陽每個生辰都會收到霍墨兒和霍白安的送來的禮物。這一次,又碰巧趕上他在家裡,雖不會大操大辦,但霍墨兒已經吩咐廚子做一桌好菜,小小的慶賀一番。
三人正吃飯說笑,家丁突然走進來,手裡抱著一副畫卷,是風府四小姐送來的禮物。霍青陽一愣,放下手中酒杯接過畫卷。
霍墨兒笑道:「嘖嘖,這風四小姐真是有心啊。大哥,還不快看看畫的是什麼?」
霍白安丟顆花生到口裡:「肯定是畫的是咱們威風瀟灑的霍大將軍。」
霍墨兒湊過去:「霍白安,你這是嫉妒了!」
霍白安拿起筷子,夾了一顆魚眼放在霍青陽碗中:「大哥,吃什麼補什麼。看畫之前先吃顆魚眼明目。」
此時,霍青陽已經是一臉黑線地看著唱雙簧唱的正歡的二人。將畫遞給家丁,命他去拿去書房,等會兒再看。
霍墨兒嗖地站起身,走到門前:「不行不行,大哥,這好畫共賞啊!你可不是有了媳婦兒就忘了親妹妹親弟弟啊。」
霍白安也走去:「這是我完全支持霍墨兒,難得她說了句明白話!」
「霍白安,你就這樣跟你姐說話的?」
「霍墨兒,你就這樣對你親弟弟的?」
霍青陽實在是拗不過他們,硬著頭皮將畫徐徐展開。霍墨兒與霍白安也不吵了,連忙走過去看畫。
待整幅畫卷展開,三人頓時驚詫了許久。這需要怎樣的耐心,功力才能將眼前這副沙場點將圖畫的如此栩栩如生!
「風無雙果然當的起無雙二字啊……」霍墨兒輕聲讚歎著,「這幅畫沒一個月的功夫怕是畫不出來啊。」
霍白安定了定神,坐回位置:「的確是副好畫。想必風四小姐對兵法也挺熟的。」
霍墨兒走近,調笑道:「看吧,果然是羨慕了吧,嫉妒了吧!哎……像風無雙這樣的才女的確是可遇不可求啊,咱們大哥真有福氣!」
霍白安掃了她一眼:「膚淺。」
一個詞,差點沒讓霍墨兒將嘴裡的湯給嗆出來:「你倒是來個高深的給我看看?霍白安,你去畫個試試?估計人都可以被你畫成猴子!」
二人正吵著,絲毫沒注意霍青陽已經拿著畫悄悄的離開了。
霍墨兒示意霍白安停下,看著霍青陽離開的背影,霍墨兒歎道:「咱大哥一顆芳心已經被風四小姐牢牢抓住了啊。咱大嫂的人選看來還真是……」
「她不合適。」
「啊?」霍墨兒蹙眉,「怎麼就不合適了呢?我也算是和風四小姐打過幾次交道,這姑娘為人謙和,不僅有才氣而且長的也好看,關鍵是你看她對咱們大哥的那心意,哪家姑娘能比得了啊!」
霍白安笑了笑:「我記得娘說過一句話,嫁給霍家的男兒就要有當寡婦的準備。」
霍墨兒連忙呵道:「呸呸呸,別說那不吉利的話!老天爺是長眼睛的!」說著,又對著霍白安壞笑道:「就算是要壯烈一個,相比咱們大哥,我覺得老天爺會親睞你。畢竟要留著大哥這樣的有為青年,你這個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嘿嘿……」
霍白安白了她一眼,可憐的歎口氣:「你真的是我親姐嗎?!」
霍墨兒不想說這個不吉利的話題,忽而道:「我記得大哥好像再有半個月就又要走了吧。」
霍白安點點頭。
「哎……這一走也不知下次回來又是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風四小姐等不等的起。」霍墨兒憂慮的歎著,忽而又振作起了精神,「不如趁著大哥還在家裡的這段日子,多找些由頭讓他們見見面?!」說著,又笑道:「順便把小五也接出來,她比你有意思多了。為什麼我就沒有這樣一個妹妹,可惜啊……」說罷,搖著頭回自己屋了。
霍白安抬頭,瞇著眼望著天上的浮雲。
風無雙……呵,如果讓娘見到這位風四小姐,不知又會有怎樣的景象呢?
「少爺,你想什麼呢?」
阿福一聲喚,讓霍白安回過神。
「沒事,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阿福憨憨笑著:「翠竹送來的信。五小姐的毒解了,要謝謝你,約你明天去醉仙樓吃飯。」
「哦。」霍白安接過信,又瞟了一眼阿福,這廝的臉怎麼紅的有些不正常?
「阿福,你腰間的錢袋子是新的吧?」
阿福一愣,一向口齒伶俐的他突然有些結巴了:「啊……那個……對啊,是新的,新的……嘿嘿。」
霍白安心領神會,湊過去,不壞好意的點破:「翠竹送的?」
話還沒說話,阿福的臉熟的都能煮雞蛋了,嘴裡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她說她每天也沒事做,就順手做了一個錢袋子。我其實也不是很喜歡這個,但別人白送的也不好不收。反正是白送的,樣式嘛,馬馬虎虎過得去,還不算太丟人……少爺,你說是吧……少爺,少爺?!」
阿福四下張望,霍白安早就拿著信進屋了。半響,無人應話,阿福看著錢袋子,低聲道:「嗯,是的!」
說罷,滿意地跟進屋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8 PM
十九章 商談
霍家兄弟姐妹之間雖親,但對於對方的私事除特殊情況一般並不過分干預。
所以,就算霍白安潛意識裡覺得風無雙有些怪怪的,但也不曾多嘴一句。
至於霍墨兒,她也只是偶爾興起了,去當把紅娘,其餘時間便做著自己的事情,糾結著要不要再回趟家看一下。
霍青陽生辰過去三日,霍白安按照信上約定的日期來到醉仙樓。胡掌櫃依舊笑得喜慶,可相比前段時間眉頭似乎鎖的更緊了。
見著霍白安,連忙將他帶往雅間,風玨茗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本來還打算請簫長風,可這位神出鬼沒的蕭大俠在十天以前留了個口信便走了。說是風玨茗的毒已清,他還有事便不在寧州城多留。
還是上次那間屋子,但氣氛卻比上次要輕鬆許多。風玨茗氣色好多了,簫長風在解毒之後又開了一些調理身體的方子,藥都是在霍府煎熬,然後趁熱偷偷帶過去的。此刻,她身著翠綠色襦裙,整個人顯得俏麗可愛,讓霍白安有些失神。
「少爺,還不坐?」
阿福一聲喚,令霍白安大窘,別過眼神,匆匆坐下,拿起一個茶杯,把玩半天終於問道:「不是要請客吃飯的嗎,還不上菜?」
風玨茗笑盈盈地又遞給他一封信。
不會是情書吧……
霍白安忐忑不安的接過後,發現自己想多了……
「這信裡寫的是什麼?」
風玨茗眨眨眼,笑的純良無害:「你看看。」
霍白安狐疑地拆開信,剛看了開頭的開行,頓時將信反拍在桌面,扯出一個苦笑:「我可什麼都沒看啊,我什麼都不知道。」說罷,哼著小調故作輕鬆的喝茶。
風玨茗鼓起嘴,有些失望略帶小生氣的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你看了!」
霍白安喝茶搖頭:「我沒看,一個字都沒看。不信你問我信中內容,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就是看了!」風玨茗不依不饒,乾脆走到霍白安身邊,推挪著他:「你看了信,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霍白安繼續喝茶,裝聾子……
風玨茗推了他好幾下,依舊不為所動。只好無奈地回頭求助翠竹,翠竹小聲道:「小姐,你忘了大家是怎麼教你的?」
風玨茗歪著小腦袋,頓時恍然大悟。
又走到霍白安身邊,輕輕推著他:「好哥哥,你最好了,求你幫幫我吧……」
「噗——」一口上好龍井,噴了一地。
有效!
翠竹挑眉暗笑,連忙將風玨茗又拉回位置坐好。
霍白安回過頭,看著風玨茗半響,終是認命的搖搖頭,哭笑不得:「行,攤上你這麼個姑奶奶,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我就知道,風玨茗怎麼可能會好心好意地請我吃頓飯,哎……果然是鴻門宴啊!」
那封信是胡掌櫃匿名送的,說的還是醉仙樓的事情。
寧州城北接上京貴胄,南臨江南富庶,四通八達。南北來客,做生意的,趕考的絡繹不絕。所以,城中客棧酒樓這一行當一直是供不應求。醉仙樓的胡掌櫃看準的這一商機,想要盤下醉仙樓周圍的三個店舖,以擴大酒樓的經營範圍。但不曾想,好不容易談好的價錢,對方寧願賠雙倍的訂金都不賣醉仙樓了!
原來,江南的一個富商看中了寧州城這塊肥肉,出了五倍的高價盤下那三間鋪子,蓋成客棧。現在已經快要完工了,估計再過七天就會開張做生意。這雖然是一個潛在的敵人,但並不是當務之急。
那江南富商不僅看中了客棧這一行當,對釀酒也十分親睞。前些日子,酒樓裡經常有人購買大量的酒水,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來了大賣家。不曾想,這些酒水最後都送到那位富商的府裡去了。富商請了一個釀酒高手,將醉仙樓的每一罈酒挨個品嚐,竟然琢磨出了比醉仙樓酒香還要醇厚的酒!
現在城中出了好幾家小的釀酒鋪子,雖然掌櫃的各式各樣,但暗中調查後發現東家都是那位江南來的富商!胡掌櫃估計,江南富商可能拿不準寧州老百姓的口味,所以先用小鋪子試買,等他發現銷路不錯後,肯定會拿到建好的客棧去買!醉仙樓的招牌就是酒,如今來了在酒上更厲害的對手,雖然現在影響不大,但日後呢……想到此處,胡掌櫃只好冒險匿名將信送到風玨茗哪裡!
霍白安仔仔細細將信中內容反覆斟酌,又發現風玨茗正睜著大眼一臉期待的望自己,頓時覺得頭如斗大。雖如此,他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風玨茗啊,雖然我對吃喝玩樂挺在行的,可這做生意……我真不在行!這事兒你得和胡掌櫃去商量商量。」
風玨茗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微蹙著眉頭,又不說話了。霍白安這輩子是最見不得女兒家露出這種天見猶憐的神情,一旦對上定是素手無策!
傻掉以前的風玨茗,會直接用武力威脅他,不聽話直接上演全武行!
傻掉後的更直接,這副小女兒柔弱之態更是讓霍白安覺得——只要說一句重話都會覺得良心不安啊……
霍白安只好又將信看了一遍,突然想到一件事,抬頭問翠竹:「如果是以前的風玨茗,她收到這樣的信會怎麼做?」
翠竹老實回道:「以前這些事小姐從來不用我們過問,不過……如果真是遇到了信裡說的事,可能會帶人去……砸店?」聲音越來越小,又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身旁的小姐。還好,沒啥反應……
霍白安贊同的點頭。按照風玨茗這種老子天下第一的性格,有人敢在她的地盤上搶生意,那真是——不想活了?!
又趕緊看了一眼風玨茗,喃喃道:「還是現在這樣的好,起碼命是保住了。」
風玨茗靜靜看著他苦思冥想,黑漆漆的眼珠時而滴溜溜地轉,好像一隻雪狐,明明知道他要使壞招,可偏偏又不曉得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讓人防不慎防。
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好像也喜歡這樣看著他,可那到底是什麼時候……想不起來了。這幾天總會夢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那個人柳眉倒豎,冷峻的臉龐,口中厲聲呵斥:「放肆!本小姐的名字和排行豈是爾等隨隨便便叫的?!南柯小園,可不是那戲樓子,是個人都能進的!」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會猛然驚醒。她似乎……有些討厭那個性格囂張的女子。
半響,霍白安長舒一口氣。風玨茗一喜,忙問:「有主意了?」
「餓了……」
阿福鄙夷地望了一眼霍白安:「少爺,你早上不是才吃了兩個包子和一碗粥嗎?」
「你怎麼不說你家少爺早上還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又練了半個時辰的拳法呢?」霍白安沒好氣的翻個白眼,這個阿福怎麼胳膊肘總在關鍵的時刻往外拐?!
翠竹笑著打個圓場:「都是這封信給鬧的,小姐和霍公子肯定早餓了,我這就去讓小二上菜。」
剛起身開門,門卻被人從外吱呀推開——
「不用叫了,我讓胡掌櫃送來了!」
眾人往門外望去,一個黃衣少女站在門口。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臉上轉了幾轉。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壓迫感。如果說,別人害怕風玨茗,是因為她手中不長眼的鞭子,那麼這個黃衣女子,則是那股從容的氣魄讓人不敢輕言造次。
她微微綻出一個笑意,規矩端莊,那股壓抑感「彭——」的散去。
秦珍兒,比起上面幾個兄長更得秦老爺重視的女,從老家省親回來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49 PM
二十章 生意
秦珍兒坐定,目光從風玨茗臉上掃到霍白安,此時胡掌櫃命小廝將飯菜端上,秦珍兒又宛然一笑,招呼大家吃飯,就好像她才是這頓飯的主人。
雅室之門又被關上,秦珍兒只是象徵性地吃了兩口,便拿起酒杯淺酌了一口。此時桌上除了風玨茗,其他人均放下筷子。
秦珍兒笑道:「怎麼,這些飯菜不合口味?」風玨茗抬起頭,衝著霍白安道:「蝦仁。」
霍白安一愣,拿起筷子替她布菜。秦珍兒坐了會兒,笑意漸漸淡下,狐疑地蹙起眉頭:「真的傻了?」
風玨茗瞪著大眼不解地看她,秦珍兒打量許久,終是輕輕歎口氣:「看來傳聞是真的。」不待霍白安開口,秦珍兒搶先道:「看樣子,霍公子應該已經知道醉仙樓的底細了?」
霍白安訕訕笑道:「說知道也算知道一些……」
「那就也是知道了!」
「但不多……」
「知道關鍵就行了,比如書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醉仙樓東家是誰了嗎?」秦珍兒輕笑:「做買賣的講究和氣,也講究交朋友,既然風玨茗認你這個朋友,那我也認你,如何?」
霍白安頭如斗大,這風玨茗都認的些什麼朋友啊。秦珍兒自交談以來,一直笑著,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他的確是知道了這家醉仙樓的秘密。風玨茗會每月月末及月中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檢查賬房做的賬目。
一頓飯後,霍白安算是對秦珍兒有了初步瞭解,和外界傳聞倒沒有多大詫異。話不多,卻句句打在要害上。
對風玨茗癡傻一事,秦珍兒並沒多問,只是將眾人帶到酒樓後院的賬房之中。屋內一張黃花梨木的大桌子,靠牆擺放著四張椅子。桌子後是一方大書架,書籍到沒有多少,一格格裡摞的都是長翻頁的賬本,一本本整齊的擺放在那裡。
秦珍兒坐在桌後翻看賬本,胡掌櫃站在一旁,臉色有些發白。看起來,相較於風玨茗,他更害怕眼前這位主子。
霍白安帶著風玨茗坐在一旁,看不出秦珍兒臉上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讓人猜不到,摸不透。她手上越翻越快,越翻越快最後「啪」的合上賬本。眉頭微微蹙起,語氣依舊是不急不緩:「胡掌櫃,這是賬本?」猛地聲音一揚,「我看是欠條還差不多!」
胡掌櫃頭埋的更低了,嘴裡咕嚕咕嚕說不清。
「我花了那麼大的價錢請來的釀酒師父,怎麼突然就被別家挖走了?我是該問你胡掌櫃不中用呢,還是問是醉仙樓留不住人呢?」
霍白安微微掃了一眼秦珍兒,剛才還和氣的女子眼眸裡閃過一絲冷漠,卻又轉瞬即逝。
「行了。寧州城的情況我也知道,急是沒辦法的。那個釀酒師父在酒樓裡這麼些年,咱們待他也不薄。這些年,酒樓裡每有好酒出窖都會莫名其妙的少了那麼一百來壇。」
胡掌櫃嘴巴微張,半晌也說不出一句整話。
「現在酒樓正缺錢,那幾百罈子酒錢咱們是要收回來了。」
「東……東家……您,您開恩啊……」
秦珍兒淺笑:「胡掌櫃你怕什麼,你一個人能喝得下幾百罈子酒嗎?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釀酒的徐師父想要去爬高枝,我不攔著,但走之前讓他把酒錢給結了。至於你胡掌櫃,你喝了幾壇就結幾罈子吧。」
胡掌櫃重重的舒了口氣,連忙退下了。
自秦珍兒回來,只一個下午的光景,醉仙樓先後撤換了掌櫃和賬房,提拔了兩個老人和一個新人,又給釀酒師父和廚子分別長了工錢。所有動作雷厲風行,毫不猶豫。
期間,秦珍兒也問過霍白安對醉仙樓現在的狀況有無意見,均被他以不熟悉生意之事給岔開了。
臨告辭時,秦珍兒走到風玨茗身旁,附在她耳旁低聲說了幾句。風玨茗眉開眼笑,帶著翠竹往東跨院跑去。
霍白安正不解,秦珍兒笑道:「霍公子還是等小五回來後一起走吧。」
「她這是去做什麼?」
「我從老家帶了些她喜歡的特產。」說著,讓小廝端上茶,邀霍白安喝茶稍等片刻。
算上今天,這是霍白安與秦珍兒第一次見面,二人如此坐著難免有些尷尬。但秦珍兒卻毫不在意與一個陌生男子獨處。
「這家醉仙樓是小五與我一起開的。」
「嗯,我知道。」霍白安不禁淺笑,雖然他已經知道了,但從當事人口中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震驚。恐怕誰也想不到,聞名整個寧州城甚至周邊幾個大城鎮的醉仙樓幕後東家,竟然是兩個小姑娘。
「我猜你一定很納悶,為什麼兩個閨閣裡的姑娘不在家裡繡繡花學學琴,怎麼會出來開酒樓?那個秦珍兒是商賈之女也就罷了,風玨茗一個伯府千金怎麼也做這麼出格的事呢?」
霍白安笑了笑:「的確有這麼想過。」
秦珍兒也笑了:「原因很簡單,她是伯府千金時的確可以衣食無憂,可一旦不是了呢?」
霍白安一愣,十分詫異地看著她。秦珍兒卻依舊面不改色,好像說的不過是今天天氣不錯這樣不鹹不淡的話題。
正說著,風玨茗回來了,邊走邊與翠竹說道著什麼,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
秦珍兒站起身:「大宅子裡住的都是金絲雀,擁有天空的雄鷹是不會和一群金絲雀為了一個籠子斤斤計較的。」
霍白安沉默著。秦珍兒已經走過去和風玨茗說著那些特產,二人說說笑笑,也許只有這個時候,她們才會露出小女兒般的姿態。
由於風玨茗絲毫不將霍白安當外人,所以秦珍兒理所當然的也不將他當外人。阿福以為,這世上最會套人話的當屬他家少爺,可自從遇到秦珍兒後,他才發現原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幾次交鋒下來,霍白安糊弄人的那一套在秦珍兒面前絲毫不起作用。加上風玨茗那副慘兮兮地面容,霍白安終於是一腳上了賊船便再也下不來了。
「看來還是小五的面子大。」秦珍兒頗具深意地掃了那二人一眼,又恢復正色:「雖然酒樓目前還是寧州城生意最好的,但流水相較於以前還是少了三成。那位江南來的林伯伯真厲害,真不愧是爹爹的死對頭!」
「對方是有備而來。」霍白安翻著賬本,他已經上了賊船,自是不再裝下去。秦珍兒朝著風玨茗歎口氣:「哎……小五啊,要是你好了多好。只要一個輕功夜探林府,將他家秘方偷出來,咱們就能高枕無憂了!」
霍白安眼神飄忽了一下——這幾日的相處他真的發現,秦珍兒與風玨茗這二人真當是絕配,前者謀財,後者害命……
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分析著目前的形式。
想要生意好起來,就必須有別人家所沒有的東西。醉仙樓一開始就是因為秦珍兒與風玨茗挖來了大量的釀酒秘方,所釀之酒品種多樣,才吸引了大量的食客登門。如今,這位林老闆也如法炮製,而且價錢壓的比醉仙樓更低。
「要不,咱們也降價?」阿福撓撓頭,秦珍兒直接說道:「壓低價錢這種手段,長個人腦子的都想出來。」
阿福閉嘴了——這個秦小姐的果然是不說話則以,一說話噎死啊!哎,果然還是五小姐可愛些,從來就不凶人……翠竹也不凶人,嘿嘿……嘿嘿……
「必須要有新招!」秦珍兒心底也煩悶,一家酒樓的新招無非是菜餚與美酒,可這兩樣都是約定俗成的東西,推出新品種也需要一段時間研究。等廚子和釀酒師父研究好了,估計她的醉仙樓也關門大吉了。
雖說霍白安的態度比之前要認真許多,可他終究也不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一時間也出不了什麼好主意,但有一點他可以保證。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要降價的哪一步,他可以先拿出一萬兩借給秦珍兒讓她先撐一陣子。
本來按霍白安原本的性子,這一萬兩就當做是被風玨茗打的秋風。但秦珍兒不是風玨茗,在她看來風玨茗和霍白安算是一家人了,自己怎麼也不能白受別人恩惠,她從不願意服軟,更不願意因為是女子而被男人看輕或者更多的照顧。她這樣的性格,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霍白安自然也清楚,所以才用的「借」,即便如此,秦珍兒還是心底不舒服了好幾天。
三人照例只是用過午膳後便離開了。畢竟秦珍兒與風玨茗還是大家小姐,不像霍白安這樣的公子哥,隨便去哪兒都沒人過問。
馬車中,風玨茗絲毫沒有因為酒樓生意受損而感到煩惱。現在的她,只要霍白安陪在身邊就很高興了。
看著她噙在嘴角的笑意,霍白安心弦微震。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伯府的千金呢……擁有天空的雄鷹是不會和一群金絲雀為了一個籠子斤斤計較的……」
這些話,難道暗示著終有一天她會離開風府?
學武功,開酒樓,這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離開風府做的準備?如果風玨茗離開了寧州城,那他呢……他當初又是為什麼從上京回到寧州的……
「少爺,到了!」
原來馬車已經駛到了風府附近的小巷中。
風玨茗跳下車,衝著霍白安甜甜一笑,遂與翠竹又悄悄溜回府去。霍白安看著風府那二人高的院牆,微微出神。
阿福湊近:「少爺,你看什麼呢?五小姐已經回去了。」
「阿福,你說那堵牆高嗎?」
阿福被問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老實回答:「這堵牆啊,對五小姐來說就是小意思,可對於您來說……」阿福很厚道的給自家少爺留了面子。
霍白安收回思緒,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走了,回府!就知道你嘴裡蹦不出好詞!」
阿福被霍白安弄的二章 摸不著頭腦——少爺這是怎麼了,翻臉比翻書還快,哎……果然還是五小姐最好,她就從來不翻臉。翠竹也不翻臉,嘿嘿……嘿嘿……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0 PM
二十一章 轉機
剛進霍府,霍白安就覺得一股寒意向自己的逼來。
「你走,你走,你快走!你不是一個人過的挺快活的嗎,我就算一個人老死在娘家,也不用你操心!」
接著,一個男子便顛顛撞撞地退了出來。幸虧隨行的小廝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否則他差點就直接摔成狗吃屎。
霍白安很自覺的閃到一旁。
霍墨兒撩起袖子就衝了出來,指著那男子吼道:「哼!老娘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像你這樣的窮酸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看你除了會審個案子還能做什麼!哎,真是比我家的霍白安還不如!」
「你……」那男子顯然是氣的不輕,一張俊臉扭曲地跟個薩琪瑪似的,但出於禮教他還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氣。順口氣,說道:「哪有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這麼久的,為夫來接你回去。」
「我就這麼久不行嗎?!」
夫妻二人堵在門口,霍白安無奈地歎口氣,縮著身子想要悄悄溜進去,他才不要趟這趟渾水!
剛邁出一隻腳,就聽到霍墨兒嚷道:「霍白安,你小子又去哪裡鬼混了?!你快把這個人攆出去,老娘不想見到他!」
「霍墨兒,女子儀態,你怎麼可以當著為夫的面張口閉口就是老娘?」
「喲!我還沒說我是你姑奶奶呢!」
霍白安滿頭大汗地看著兩尊活菩薩,眼見著將軍府門口的行人越來越多,無奈之下只好連忙將姐夫勸離這個是非之地,否則讓眼尖的看出這男子的身份,保不準明天整個大德朝會傳出什麼新聞來!
好容易,霍白安終於勸著姐夫雲昊來到茶樓雅室,給他倒茶熄火。
要說霍墨兒與雲昊的那場世紀婚禮,整個大德朝的士族貴胄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邊是將軍府的掌上明珠無數翩翩公子的夢中情人,一個是文壇學術的希望之星萬千世家小姐的理想夫婿,才子配佳人,美的跟一年畫似的,可謂是大德朝的一段傳奇佳話。多少癡男怨女為他倆心碎,多少說書場子評說這段姻緣。
但——事情的真相卻是慘不忍睹的!
當霍墨兒聽說自己日後的如意郎君竟然是一個窮酸秀才,而且二人還是一樁莫名其妙的娃娃親時,當即逃婚;而百里之外的雲昊也是一臉心不甘情不願,誰都知道他江寧雲家是世代文人貴族,突然塞給他一個這麼凶悍的母老虎,這誰受得了!於是,雲昊做了此生唯一一次叛逆之事——逃婚!
均未果。
霍墨兒在半道上被她娘顧飛燕截回,直接塞進了花轎;而雲昊更是失敗,連江寧城都沒出就被逮回來了。婚後二人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起初大家還為他倆勞神,後來發現這種吵架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慣例,或者說是——一種夫妻間的情趣?
而現在,霍白安只好先在茶樓裡勸著雲昊,大哥霍青陽則在府中硬著頭皮陪霍墨兒聊天。
霍府
「大哥,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別人家的相公,哪個不是疼媳婦兒疼的,再看看我家哪個,硬是誰整天欠他八百吊似的!」
茶樓
「白安啊,不是我說你姐,她實在是……你說她要練武就自己練挺好,我每天下值回去還要陪她扎馬步,這不是閒得慌嗎!」
霍府
「我督促他練練武怎麼了?你看他那身子骨弱的,剛進秋就生了兩場病!我還不想這麼年輕就守寡!」
茶樓
「你看看我,本來好好的。讓你姐硬是拉著我起來跑步,秋風那叫個蕭瑟啊,結果,剛入秋我就病了!」
霍府
「不就是會寫幾句酸詩充充場面嗎,真不明白怎麼還會世家千金小姐喜歡這個酸秀才!」
茶樓
「姑娘家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動手動腳啊,我真費解為何別人口中的霍墨兒會是一個柔美千金的模樣!」
霍府
「不管怎樣,反正他不向我低頭認錯,我就是不回去!」
茶樓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跟我回去,不管用什麼方法!」
……
霍白安回過神,「啊?說完了?!」連忙又給雲昊續上茶水。
到了晚上,雲昊的小廝神神秘秘來霍府,正巧遇上霍白安。
「三少爺,求你跟大小姐說句好聽的吧,我家少爺其實挺想大小姐的。」
霍白安無奈的仰頭歎口氣:「夫妻吵架呢都是床頭吵完床尾和。沒事兒,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可就怕這陣子沒過完,整個江寧城上上下下的文人秀才們會被少爺逼瘋啊!」
「啊?」霍白安納悶地看著他:「我姐跟我姐夫的事和那些秀才有什麼干係?」
「自從少夫人回來後,少爺一直悶悶不樂。你也知道,這文人一不高興就喜歡寫點詩做個賦。以往上門求詩的人少爺一概是不理不問的,就怕引起閒言碎語。現在可好,凡是求詩的人,一概接待,弄得府中整天喧嘩吵鬧,更有甚者直接追到了少爺就職的督學府,督學門口也整日擠滿了人,現在弄得府中衙門裡怨聲載道。」
霍白安聽著還是不解:「就算如此,這跟秀才們也沒關係啊。」
小廝歎口氣:「俗話說文人相輕,大家見少爺一副張揚的姿態,自然是認為他有意顯擺。江寧的部分學子就找上門來,要與少爺比賽作詩。唉……可憐的秀才們,就這樣被少爺給比得半死,現在江寧成的學子間都流傳了一句話『既生昊,何生吾』他們認為自己才學比不上少爺,便都歸鄉種田了!這樣一來,今年秋試,江寧城就沒有學子參加了!」
一番話讓霍白安聽的萬分汗顏。瞧瞧這小兩口架吵的多有水準,直接影響到全國的人才選拔,不得不佩服雲昊大德第一才子的頭銜啊。
等等——他姐夫是大德第一才子!
霍白安眼中猛然掀起一陣狂喜——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不顧那小廝繼續抱怨,帶著阿福便往醉仙樓趕去。
果然,秦珍兒依舊在賬房坐著。見著霍白安趕來,有些意外。只聽霍白安帶著一抹笑意,輕鬆說道:「秦老闆,你醉仙樓的生意,有盼頭了!」
秦珍兒大喜,霍白安將所想之事對她一一說明。果然,秦珍兒那顆精明的商人之心一聽便懂,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霍公子,你果然很有一套!」
三天後,醉仙樓推出新酒——不醉不歸。
城中其他酒樓紛紛派了人來打聽,沒想到這「不醉不歸」比市面上最貴的酒還要足足貴上十兩銀子!
就在各大酒樓掌櫃譏笑醉仙樓是想圈銀子想瘋時,醉仙樓的新任掌櫃的又放出了一條消息——「不醉不歸」一年只釀三十壇!
又少又貴,醉仙樓連著的兩番舉動,令眾人皆模不著頭腦。大家只當他是病急亂投醫,誰都沒將這新酒當回事兒。
由於江南的富商來到寧州城,一時間,寧州城的各大釀酒鋪子食肆飯莊皆降低了價錢,除了醉仙樓——不降反漲!
除了以前的老熟客,大部分的新客人都往江南富商的食肆酒樓裡跑——圖的就是物美價廉。
現在,只要醉仙樓開張一日,那不是賺銀子,而是往裡賠銀子。醉仙樓的夥計開始著急,賬房開始著急,穩重的新任掌櫃也有些急了,可兩位東家小姐的臉上卻依舊是一臉輕鬆。
就當大家以為醉仙樓徹底不行時,一年僅售三十壇的「不醉不歸」突然受到了城中文人雅士的熱捧。
不知是誰,將不醉不歸拿給了大德第一次才子雲昊品嚐。雲昊飲罷,詩興大發,當即提了一首《醉仙詩》!這事兒很快便傳開了,皇宮中翰林院的大師們對著首《醉仙詩》讚不絕口。又聽說,雲昊作詩時喝的便是醉仙樓的「不醉不歸」,大師們本著對學問的探討,便也派人購了一罈子品嚐。這美酒美詩的佳話漸漸傳開了,文人學子為了更接近心目中的文壇偶像,紛紛前來品嚐這傳說中的美酒!
「真沒想到,這個酸儒還有這等影響?!」霍府中的霍墨兒一臉納悶,眼前也擺著一瓶不醉不歸。想了想,到了一小杯小酌了一口,又道:「味道還不錯,可也不至於賣的那麼貴吧!」
說著,只聽門口傳來霍白安的聲音。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喝的不是酒,是風雅!世間俗物太多,風雅太少,所以啊,哪怕它一罈酒買一百兩銀子都不為過啊!」
「哼!」霍墨兒放下酒杯,「也就是那些文人閒著沒事兒做!男人就該提刀跨馬,保家衛國,整天整那些詩詞歌賦有什麼用!」
霍白安笑了笑:「可就有人喜歡文人啊。」
霍墨兒心不在焉:「誰會喜歡他啊?」
「昨天姐夫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姐夫從小就青梅竹馬的表妹要去雲家消暑,讓姐夫回去看看。這個表妹你也見過的,就是在你和姐夫大婚那日,哭的死去活來的那位。雲老夫人對這個表妹是喜歡的不得了……」
「他敢!」霍墨兒「嗖——」的站起身。霍白安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裝著不解:「我說了什麼嗎?不就是姐夫的小表妹要去家裡嘛。姐,你放心,那個小表妹對姐夫崇拜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算不回去,姐夫的生活應該還是可以過下去的!再說了,咱們堂堂將軍府,還養不起一個大小姐?姐,安心住著吧。」
「我扒了他的皮!雲兒,收拾東西,回家!」
看著霍墨兒風風火火地衝出去,霍白安壞笑著坐下替自己倒杯茶潤嗓子。姐夫啊姐夫,作為你幫我寫詩的報酬——我姐這不就回去了嗎?!
見著桌上的「不醉不歸」,霍白安美滋滋地也品了一杯——反正他也沒問具體用什麼方法……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1 PM
二十二章 評價
由於雲昊這位大德第一才子的效應,醉仙樓的酒是身價倍張。別家賣的是酒,他們買的是風雅!風雅自是無價,一年三十壇產量的鎮樓之酒「不醉不歸」更是文人風雅的代名詞。
秦珍兒趁勢以醉仙樓的名頭舉辦了詩畫品賞會,效仿一年一度的梅花宴,但醉仙樓的詩畫會在梅花宴的基礎上,又是添加了一些有趣的小環節。一時間,有錢有閒有才情的公子哥世家小姐們齊聚醉仙樓,忙得連大掌櫃都要親自去伺候客人。
而之前降價的幾家食肆酒樓,家底本就沒有江南富商來的厚實,降價後連本錢也收不回來,日子一久,只好紛紛掛上了店舖歇業的木牌。
自此,在日後的寧州城中,江南富商的酒樓代表實惠,醉仙樓代表風雅便成了酒樓食肆這一行當中不成為名的規矩,二者分別佔據寧州城酒樓食肆中的半壁江山,井水不犯河水!
秦珍兒看著賬本,嘴角的笑意就沒有淡過。雖然賬房已經算過一道,但她就是喜歡享受一把算盤啪啪作響的聲音——此時正在美滋滋地扒算盤。
霍白安覺得在這樣下去,這位小姐的臉上估計樂得可以開出一朵牡丹花來了。
隨著最後一顆算珠啪響,秦珍兒常舒一口氣:「行了!僅這一個月便是一千三百兩二錢七文的進項,小五拿走的份額是四百九十兩!老規矩,我先替你將這錢單獨放在一邊。」說罷,又衝著霍白安笑道:「霍公子,你真的不打算做買賣?四六開,如何?」
霍白安連忙擺手:「多謝厚愛,我這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純屬運氣好。」
秦珍兒想了想,眼珠提溜轉了一圈,說道:「其實我也不強人所難。但你也知道,小五現在這樣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商談酒樓一事。萬一被人發現伯府小姐是醉仙樓的幕後東家,那後果將不堪設想。你也知道,我大德朝的規矩,勳爵以及勳爵子女是不准經商的。」
霍白安訕訕笑著,他大概能猜到秦珍兒要打什麼算盤。
果然,下一刻秦珍兒便道:「不如這樣,在小五好之前,她負責的那一部分就由霍公子來打理,等小五好了再轉交給她。而這段期間的進項……我替小五做主了,與你七三開,你七她三,如何?」不待霍白安回答,秦珍兒便對一旁的風玨茗問道:「小五,你覺得我剛才的主意如何啊?」
現在的風玨茗,只要是霍白安說的那就沒有不好。霍白安說蘋果是鴨梨,那在風玨茗來說——那還真就是鴨梨!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霍白安看了她半晌,惡狠狠道:「說好了,這些算你還了以前打我秋風搜刮走的那些銀子!」
風玨茗聞言,乖乖點頭。
霍白安想了想,又道:「我全黑了啊!」
風玨茗依舊乖乖點頭。
霍白安不甘心,咬牙道:「把你以前賺的都黑了!」
風玨茗甜甜笑著,點頭。
秦珍兒見狀,很識時務的退出賬房,帶上門。
「你……」霍白安實在不知要說什麼,只好道:「騙你這樣的人真沒意思。這世上捲了富家千金小姐的首飾嫁妝然後逃走的男人多得是,如果遇到像你這樣子的,指不定會多高興。要說這銀子啊,沒幾個人不喜歡的。」
風玨茗等他說完,輕聲道:「一共一萬三千兩,存在泰豐錢莊,都給你。」
霍白安微微愣住。
風玨茗淺笑著:「還有江寧的驚鴻小樓,上京瑞香茶舍……」
「夠了!」霍白安只覺心頭悸震,他不敢再聽風玨茗說下去。果斷站起身,走開兩步,扯出一劑不屑的笑意:「想顧我給你當免費掌櫃,門都沒有!看在銀子的份上,勉強幫你看一下醉仙樓吧,其他的免談!」說罷,推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害怕與風玨茗說話,看著她,總是一刻擔憂,一刻憤怒,下一刻卻又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歡喜。霍白安走的飛快,微涼的輕風讓他稍稍清醒。
而後數日,霍白安在秦珍兒的督促下走馬上任,暗中處理著醉仙樓的相關事宜。有時他不自覺會想起風玨茗,不過這一點霍白安絕對是不承認的。現在,霍白安每日除了去悅來茶樓喝茶聽書嗑瓜子外,去醉仙的次數也逐漸多了起來。大家只當是這位游手好閒的公子哥也想附庸風雅,也不將他當回事。對此秦珍兒不止一次感歎,這就是男兒身的好處啊……
陽光正好,曬得人暖洋洋。細碎的陽光透過木窗撒在桌上,桌後之人的模樣卻極為懶散,一手托腮,一手放在桌上,沒有絲毫精神。突然,推門聲緊跟著一個清脆的女聲:「一頁沒看完,打了不下十個哈欠了!怎麼跟小五一個德行,看賬本都不用點心!」霍白安硬生生嚥下到嘴邊的哈欠,喝口茶繼續看賬本。
勉勉強強看過賬本,接下來要去試吃菜品。
「蜜汁梅肉,糖醋肉段,辣鹵蜜汁香乾……」看著桌上的菜品,秦珍兒伸手揉著額頭——怎麼都是甜的!
霍白安見她蹙眉,有些納悶:「這些是酒樓裡的招牌菜,味道不行嗎?」
「味道是挺好的。」秦珍兒無奈地喝口水,「你倆口味還真一致。霍公子,你也喜歡吃甜的?」
阿福嘴快,立刻接道:「我家公子喜歡吃辣的!」
秦珍兒愣了一下,遂發出長長的「哦——」的聲音:「難怪以前跟小五試吃的時候,盡點辣的!」
霍白安手中筷子半空中一頓,對上秦珍兒嘴角處若有似無的笑意,繼續處之泰然面不改色的夾菜,彷彿什麼都沒聽到。
快到未時(13:00——15:00),秦珍兒也不再多留。阿福找了個由頭偷偷溜出來,跟在秦珍兒身後。
「有事?」秦珍兒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他。
阿福嘿嘿笑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個……秦小姐……我就是想問一下,以前五小姐都是怎麼說我家少爺的?」
秦珍兒柳眉一挑,環顧了一下四周,走近幾步低聲問:「這是你想知道還是你家公子問的?」
「我家公子怎麼可能拉下這個臉面,就是小的好奇而已。如果方面,秦小姐不如告知一二?」
秦珍兒想了想,問道:「你是怎麼看你家公子的?」
阿福一愣,老實答道:「雖然我家公子游手好閒吧,但心腸還是不錯的!秦小姐可能也知道三年前茶樓那件事吧!」
秦珍兒點點頭,「其實吧,小五是這麼看的……」
「你說那個霍白安?!呵,要力氣沒氣力,要身手沒身手。柔柔弱弱的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竟然還想著英雄救美?真是癡心妄想!反正,他就是一幅文弱小白臉的模樣!」
「可……」阿福反駁道:「我家公子優點還是很多啊。比如說善解人意,比如說……比如……長得那麼好看!」
「男人長那麼好看作甚?又不是青樓的小倌!你看他那眼睛,跟個狐狸似地。男人就應該是要有一種硬氣,身軀凜凜,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上次找他拿了三百兩銀子,瞧他那小氣樣好像是割了他一塊肉似地。哎,這樣的男人真是太沒意思了!太沒意思了!」
見阿福還要反駁,秦珍兒連忙道:「這都是小五說的,跟我可沒關係!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阿福歎著氣。那些話才是真正的五小姐會說的,現在的五小姐果然是因為撞傷了腦袋,所以導致神智不清。哎,那些評價還是別讓少爺知道的好,否則……
正走著,突然撞著一個人。正想埋怨幾句,突然對上一個和藹的面容。
霍白安笑的特別燦爛,可阿福分明聽到他從牙齒縫中惡狠狠地擠出一句:「風——玨——茗——,你跟我等著!」
轉眼到暮春將過,陪同老皇帝微服私訪的風老爺要回來了,所以風玨茗這段日子一直安靜待在府內,絲毫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言論被霍白安得知了。
風書權人未歸,家信先至。看著書信,王氏噙著笑意的嘴角漸漸淡了下去。
屋內的氣氛有些凝重,風無雙不禁納悶,輕聲問:「娘,信上說什麼?」
王氏握著信微蹙眉頭,半響,終是努力勾起之前的笑意:「老爺要回來了。」頓了頓,又道,「咱們府裡又要有喜事了!」不待風無雙發問,王氏說道:「玨茗,還有無雙啊,你們爹爹這次從江南帶回了一位姨奶奶,以後要好好相處。高嬤嬤,趕緊去將東花園的院子收拾起來。」想了想,站起身:「還是我同你一起去吧。」
「娘,我跟你一起去!」
說罷,風無雙也連忙與王氏一同往東花園走去。
風無雙扶著王氏,滿臉愁雲。王氏見她這副模樣,不禁笑道:「傻丫頭,你愁什麼?」
「爹爹真厲害。」
王氏知道她話裡有話,也不說破,只是笑道:「不是你爹厲害,是那個蘇氏厲害。」
「可……」風無雙有些微慍:「就算她要嫁進咱們風府,也用不著讓娘你親自來替她收拾住處,等爹回來來自然會安排的。娘,你不要太委屈自己了!」
「傻丫頭,這些話你對娘說說就好。那個蘇氏你自不要去理會,一切交給為娘就是。」
風無雙閉上嘴巴,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娘親的。不管那個蘇氏是何方神聖,只要在風府,她都必須要尊娘親一聲大夫人!
而風玨茗坐在廳內,神色淡然。似乎親爹娶誰,誰當她姨娘都與她沒關係。翠竹端了杯香茗給她,低聲道:「看來咱們的大夫人,又要忙起來了。哼,就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2 PM
二十三章 新人
由於風書權還有一些雜事,便讓新納的妾室便提前動身回風府。五日後,車船周轉,那位打江南來的姨奶奶蘇氏終於抵達寧州城。大夫人王氏為顯正室心懷,早就打發了轎子嬤嬤去碼頭候著。不多時,一頂晃悠悠的小轎自邊門抬進府中。
蘇氏扶著嬤嬤的手,緩緩下轎。待她抬起頭,四周等候的丫鬟家丁們才算看清這位新姨奶奶。眉眼淺笑如一彎新月,目光流轉,一段風流全在眼角眉梢處。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對淺淺的酒窩。
家僕們連忙將蘇氏的行李抬進已經收拾好的院落,嬤嬤則按規矩帶蘇氏去見大夫人王氏。
誰料嬤嬤剛開口,蘇氏道:「哎喲,人家一路車船勞頓,這般風塵僕僕的面容如何去見大夫人呢。」她是江南女子,那吳儂軟語啥事好聽,「嬤嬤不必急,我去休息一會兒,換身衣物再同你一起去見大夫人,反正也不差這一刻。」
高嬤嬤是大夫人身邊的老人,見蘇氏這副趾高氣昂的嘴臉,恨不得抄著鞋墊子給她兩嘴巴。奈何蘇氏是老爺新納的,正得寵,如論如何都是得罪不起的。
蘇氏直接去了自己的海棠苑。海棠苑裡種著幾樹海棠樹,樹態峭立,似亭亭少女,花朵紅粉相間,葉子嫩綠可愛。蘇氏大致掃了一眼,微微點頭,算是對自己的以後的住處感到滿意。
蘇氏進了房,再出來時,已換了一身杏紅色的齊胸襦裙,挽著一條淺藍漸白的披帛。又支上鏡子,打開那些胭脂水粉,小指輕輕佻起一抹口脂便往唇上塗抹。裝扮完畢,頗為得意的衝著鏡子笑了笑:「帶我去見大夫人吧。」
此時,正廳中的王氏已經等了近一個半時辰。屋內一眾婢女皆小心翼翼地候著,風無雙掃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風玨茗,她正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玩著手裡的小玩意,看樣子是一點都不關心這位新姨娘。呵,傻子果然活的快樂。又看了一眼娘親,王氏正在悠閒喝茶,好像也對蘇氏如此居高自傲的架勢絲毫不動怒。風無雙暗自讚歎——娘的功力果然很深厚,如此想著便也將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快藏了起來。
終於,在王氏準備換第三杯茶時,蘇氏緩緩走來,分別向坐著的女眷福了安。王氏讓她坐下,命丫鬟奉茶。
「老爺在外的這些日子,多虧你照顧了。」
蘇氏笑了笑:「這是應該的。有句話說的好,緣分到了想推也推不掉。老爺總對我說,我和他好像是上輩子就結下的緣分哦。」
王氏淡然地笑了笑,茶杯放下時卻意外磕出了響聲。
二人又聊了些不痛不癢的事情,王氏問道:「剛才去看了住處吧,感覺可好?」
「我聽說是大夫人親手安排的,自是極好。不過我自幼在江南長大,哎喲,大夫人也知道啦,江南人都喜歡水。無論再好的地方,如果沒有水,那就少了一分秀氣咯。」
風無雙終於忍不住開口:「府中自然是有湖的,而且寧州城也是依山旁水之處。」
蘇氏抿唇而笑,並不多言。
王氏接過話:「無雙,不得無禮。姨奶奶常年住在秀湖邊,那是天下第一湖,怎會是寧州城這裡的水能比的。」
「還是大夫人說的是。」蘇氏輕聲道:「有句詩不是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麼?」
風無雙不屑地冷哼:「這個自是知道。」
「這就是了。見過秀湖後,心中念得看的便只有秀湖,別處的水就少了一分靈氣,一分雅致,一分詩意。所以才有俗話說『一見秀湖淡三分』。」說罷,似有無意地朝著王氏笑了笑。
屋內丫鬟嬤嬤都是明眼人,半老徐娘的王氏與年輕貌美的蘇氏一比,的確是……淡了三分!
由於多了一位姨奶奶,風府一下子忙碌了起來。霍白安坐在醉仙樓內,已經好幾日沒見著風玨茗了,也不知她現在怎樣。
正出神,就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秦珍兒站在門口,走近來,歎著氣:「哎……讓霍公子看賬本真是難於上青天啊。」
霍白安笑了笑:「秦小姐,姑娘家總是這般歎氣容易老啊。」
秦珍兒倒是老氣橫秋地接了一句:「沒辦法,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說著,看饒有深意地了一眼霍白安。
「有事?」
果然,秦珍兒給他帶來了風玨茗的最新消息。
「沒想到,忠義伯都快半百的人了,才開始風流!」霍白安乾脆合上了賬本,反正一時半會兒他是看不進去的,「那位蘇氏對……」
秦珍兒見他擔心的模樣,當即擺擺手:「你放心,只是長個人腦子的,都不會在剛進府就招搖過市,她不可能對小五怎麼樣。」
霍白安想了想,點點頭:「也是這個理。不過我見風府裡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大夫人,看來這位蘇氏有點手段啊。」
誰料,秦珍兒立刻失聲笑了,似乎看白癡一樣看著霍白安。
秦珍兒:「你覺得風府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夫人,是忠義伯長情呢還是大夫人手段高呢?」
霍白安一愣,這事他真不好評價。豈不說這等閒話像個長舌婦人道他家是非,單說忠義伯與大夫人王氏都是長輩這一點,他也不能去隨便評價。
秦珍兒對這些卻是混不在意,直接道:「忠義伯的結髮妻子是許氏,也就是小五的親娘。許氏死後,王氏才成的大夫人。不出一月,忠義伯早前納的一個小妾被休了,又過了半年,另一個小妾因為七出之條也被休了。所以,到現在大家才會覺得風府只有一位夫人。」
屋內正說著,門外的阿福突然喊了聲:「五小姐……」
霍白安連忙起身,剛離椅子,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拿著賬本,一臉認真嚴肅地翻看起來。秦珍兒好像沒有看見他這副轉變,笑著去迎風玨茗。
風玨茗自來到醉仙樓,嘴角上的笑意就沒有淡下去過。一進門,眼睛珠子就貼在了霍白安身上,看的秦珍兒又是一陣長吁短歎,連帶咳嗽幾聲,總算是將這位大小姐的注意力轉到了自己身上……
話題自然轉到了風玨茗身上,又聊起了風老爺新納的姨奶奶。
秦珍兒想也不想直接道:「只要她腦袋沒被驢踢了,小五就不會有事。」
誰料,翠竹掩面而笑:「秦小姐,恐怕那位小姨奶奶的腦袋真的被驢踢過。」
屋內眾人皆是一愣。
翠竹笑說道:「咱們府中那位姨奶奶的可講究了。這才剛來幾天啊,家裡的碗筷就換了一副又一副。」
秦珍兒納悶:「都摔碎了?」
翠竹擺擺手:「哪能啊,那位小姨奶奶說,青花瓷她用不慣,於是府裡換了白瓷。後來又說,白瓷吃飯沒食慾,於是換了映青瓷。」
秦珍兒一頭汗:「還真遇到個沒腦子的,這副模樣不出三月,就可以從風府卷包袱滾蛋了!」
「不止如此,吃穿用度一樣都不能含糊,絲毫不能比大夫人差,否則就覺得別人看不起她,說話便含針帶刺的。府裡都說,不就是仗著老爺對她的寵愛嗎,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不過啊……就讓她們鬥去,不然我家小姐還不好出門呢!嘻嘻。」翠竹倒是事不關己,一幅旁觀看好戲的模樣。
秦珍兒也點著頭。蘇氏的到來就讓王氏與風無雙去頭疼吧,最好是鬥得兩敗俱傷。對風玨茗來說多一個姨娘,少一個姨娘都沒什麼影響,反正都不是她的親娘。
秦珍兒坐了一會兒,見霍白安依舊在那裡裝模作樣的看賬本,不禁勾起一個笑意,「翠竹啊,前幾天我看中了一些小玩意,你跟我來替你家小姐挑幾樣。」
翠竹多激靈啊,連忙點頭跟著秦珍兒一起出去了。
屋內,又只剩風玨茗與霍白安二人。
風玨茗靦腆地看著他。
霍白安卻依舊看著手中的賬本,只是那上面的數字突然就變成了風玨茗評價他的話語——「……你說那個霍白安?!哎,這樣的男人真是太沒意思了!太沒意思了!」
風玨茗見他又不理自己了,心底有些慌張,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白安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這又是到的哪門子歉?
「我一直想出府來著,可翠竹說無雙總是暗中派人盯著我,要我老實待在府裡。這幾天小姨娘來了,她們都去看她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努力說著,霍白安聽明白了。原來這丫頭以為自己是因為她幾日都不出來所以生氣了。看著昔日囂張跋扈地風玨茗如今竟然如此小心翼翼地說話,他心中徒生了一絲惆悵。他看了看眼前之人,認真道:「以後不管你什麼時候來,我都會等著。」繼而輕浮地笑道:「反正我整天也沒事兒做,這裡管吃管喝還發銀子,這種好事兒打著燈籠也難找。」
風玨茗聞言,臉上漸漸浮起一抹笑意。霍白安合上賬本,他真是看不下去了,連一個數字都看不進去。起了身,走到風玨茗身邊坐下。
看著她,實在是有些不放心。現在這丫頭傻里傻氣的,要是不小心捲到了王氏和蘇氏的爭鬥中,恐怕怎麼死都不知道。
霍白安想了想,開口道:「在家裡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少說話,少走動。你們家來的那位姨奶奶,最好別去打擾她。」
風玨茗自是乖乖點頭。
霍白安給她端來了一些瓜果小點心,想了想替她削了一個鴨梨。風玨茗喜滋滋地接過,咬了一口,樂的眼兒彎起:「甜!」
「嘖嘖……怎麼以前就沒發現霍公子身上,散發著這種慈母的光輝呢?」
「我以前也沒發現。咦?秦小姐,為什麼不是慈父呢?」
「哎,就我家少爺那模樣,慈父還差了點。」
偷趴在窗沿的三人,像三隻小老鼠般嘀嘀咕咕,嘰嘰喳喳。
「當然是慈母了!」秦珍兒斬鐵截釘,「我小時候,我娘就是削梨給我吃。」
翠竹與阿福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原來削梨的就是慈母啊,那削蘋果的難道就是慈父了?
三人看了會兒,很識趣的走遠了。
秦珍兒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長命鎖,這也是小時候自家娘親親手帶的。可惜,小五的娘死得太早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3 PM
二十四章 暗鬥
寧州城的悠然小苑,是世家公子小姐愛去的一個地方。小苑內佈置的相當雅致,頗有一股世外桃源之感,小橋流水,溪石鵝軟,恍若仙境。
秦珍兒依舊是那副人前不鹹不淡的模樣,所以大家都以為她是一個不苟言笑,有些冷漠的女子。這幾天秦夫人從小玩的一個小姐妹的女兒出嫁了,所以秦夫人每天都會在秦珍兒耳邊念叨著——女兒家別學你爹做買賣,相夫教子才是正經事。在家閒著,不如去悠然小苑看看,那裡文人雅士,說不定就有你相中的呢……秦珍兒招架不住,只好帶著丫鬟來到悠然小苑躲清靜。
秦珍兒正帶著丫鬟無聊亂逛,丫鬟眼尖,突然道:「小姐,你看那是誰!」
秦珍兒順著丫鬟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竹林石桌旁,坐的正是風朗玥。秦珍兒想也不想便走去,真愁無聊著,好不容易遇上一個熟人,總比一個人瞎逛來得好。
風朗玥也看到了她,站起身笑了笑:「秦小姐,真沒想到……」
秦珍兒擺擺手:「沒想到我這種鑽到錢眼子的人,也會到這種風雅的地方來吧。」
風朗玥招呼她坐下:「是啊,我以為秦小姐與我家小五一樣,看著這些詩詞歌賦就會打瞌睡。」
秦珍兒無奈的歎口氣:「我沒辦法啊。」便將秦夫人這幾日的嘮叨說了一遍,聽得風朗玥掩面輕笑。秦珍兒也不在意,微微環顧了四周,發現風朗玥並沒有帶丫鬟或嬤嬤,似乎是一個人來的。
風朗玥知道她在納悶什麼,說道:「嬤嬤去買東西了,我等著無聊,便來這裡坐坐。」秦珍兒點點頭——怕是被風朗玥故意支開的。
秦珍兒與風朗玥雖交集並不多,但以前和風玨茗待一起的時候,她是三句話不離風朗玥,把這個姐姐誇的是天上人間獨一份,由此可見風朗玥在風玨茗心中的份量。所以,雖然與風朗玥交情並不深,但秦珍兒對她還是很有好感。
與風朗玥聊了一會兒,秦珍兒便明白風朗玥為何會出現在悠然小苑了。這幾日聽說了風府又新納了一位小妾,所以她有些心神不寧。悠然小苑這裡幽靜,在她還未出嫁時便喜歡來這裡靜靜坐著,喝杯茶,煩亂的心思也就淡了下去。
秦珍兒見她面帶愁容,想定是與風府那位新姨奶奶有關,說道:「大小姐放心,小五最近好著呢。前些日子我還見著她了,那位新進的姨奶奶不過是個草包。王氏用小指頭都能收拾她,她是威脅不到小五的。」
風朗玥品口茶,斟酌了一下言語,緩緩道:「其實,我並不擔心爹爹的妾室。想必小五以前也對你說過,在我娘還在世時,除了王氏,我爹爹還娶了兩房妾室。待我娘去世後,那兩房妾室也先後被我爹爹休掉了,其中一個妾室的女兒也因病夭折。」
風朗玥不在多言,但其中緣由,耐人尋味……
風書權的原配許氏去世時,風朗玥四歲,四歲的娃娃已經有了一些記憶了。她記得母親喜歡穿著淡雅的衣服,坐在院中的槐樹下的木籐搖椅裡,抱著她,柔聲說著小娃娃們愛聽的故事。
許氏進門兩年,除了風朗玥再無所出。無奈之下,只好替丈夫尋了兩房妾室。好在她性子素來淡泊,加之當時娘家家道正盛,兩房妾室倒也守著本分。
風朗玥依稀記得,那是自己這十幾年來最快樂的日子。她是風書權的第一個孩子,風書權並沒有因為她是女兒而輕視她,反而因為她的乖巧更加疼愛。作為風府唯一的孩子,有母親爹爹的疼愛,嬤嬤丫鬟沒有一個不盡心照顧,真是比公主還要尊貴。那時風書權雖然娶了兩位偏房,但他對許氏的情誼還在,一月也去不了偏房幾次。
直到……王氏進府。
她本是一個秀才的女兒,機緣巧合下遇到了風書權,被他收為偏房。王氏那個時候也是乖巧可人,在風府的一舉一動均按照規矩來。漸漸的,許氏也接受了她。不久,王氏的肚子便大了起來,原來是帶著種來的。
王氏生下了一個兒子,母憑子貴,在風府的地位一下子水漲船高。不過,許氏那是也懷了孩子。由於她身子素來不好,懷著的時候就有小產的跡象。好在風府乃忠義伯府,名貴藥材並不少。在提心吊膽中,終於到了熬到了預產期,可生下來的卻是一個死嬰。許氏悲痛欲絕,身子越發虛弱了。可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又沒有兄弟姐妹照應,如果她有一天就這樣撒手人寰,這個乖巧的女兒要怎樣在風府裡活下去?
所以,許氏拼了命懷了第三胎,可卻在懷胎八月時,早產了……幸虧嬰兒命大,活了下來,而許氏一口氣沒提上,連新出生女兒的一眼也沒見著,便死在了產室。
許氏去世,許氏娘家也遭逢了家變,樹倒猢猻散,風朗玥知道——自己的童年結束了。看著襁褓裡哭鬧的妹妹,她輕輕伸出自己的小胳膊抱著她,哄著她安睡。
「那時候姨娘也生了一個女兒。爹爹抱著她說,他現在才真正算是兒女雙全了。」風朗玥看著手中的茶杯發呆,淡淡地說著。
離開悠然小苑,秦珍兒覺得自己的胸口悶悶的。
「紅豆糕……又香又甜的紅豆糕……」街邊小攤的叫賣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小丫鬟見她停下腳步,好奇問:「小姐,是不是想吃紅豆糕啊?」
秦珍兒笑了笑:「娘這些日子說她想吃甜的,咱們買些回去吧。」
太陽漸漸落山,風無雙在湖邊作畫,只覺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不由嫌棄地皺起眉頭。
「四小姐,這麼好的雅致啊。」
蘇氏搖著團扇,移著蓮步而來。風無雙看了她一眼,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算是應了一聲。夕陽餘暉撒在湖水上,晚風徐徐,吹著絲絲涼氣,被太陽曬了一整下午的熱氣漸漸淡去,令人好不愜意。蘇氏無意掃了一眼風無雙的畫,不由噗嗤笑出聲。
風無雙不滿地擰起眉頭,略帶譏笑的口吻:「小姨奶奶也會看畫?」
蘇氏到處的自然,說道:「這麼風雅的事情我自然是不會的,不過……四小姐畫的可是府裡的景致?」
風無雙不屑地掃了她一眼:「難道小姨奶奶連我所畫之境也看不出來?」
蘇氏笑盈盈道:「嗯……這畫旁邊的詩句也是四小姐所做?」
風無雙見她這幅輕浮的樣子就覺煩悶,她是寧州城有名的才女,一向心高氣傲,哪怕她身旁的丫鬟都會識字讀書,如今與一個下賤歌女如此輕佻地說話,令她十分不快,簡直就是自將了身份!但看著蘇氏那副分明有話卻又不說的神情,風無雙還是按捺下怒氣,說道:「小姨奶奶對這幅畫有何指教,儘管詳說。江南人傑地靈,哪怕是水邊的浣紗女都懂詩詞,想必小姨奶奶一定也是箇中高手。」
蘇氏反而問道:「四小姐,難道因為我來了,所以這段日子過的不太舒心?」
風無雙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終是笑道:「小姨奶奶這話怎麼說的,家裡人多熱鬧。我每天都過的挺好的。聖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間一切不過夢幻泡影,應做觀如是。」說罷,略帶嘲諷地看著蘇氏,唉,這些話她一介歌女恐怕也聽不懂,自己果然是對牛彈琴,毫無風雅。
蘇氏毫不在意,只是眨著眼睛無辜道:「既然四小姐什麼都看開了,為何還在這詩中悲歎人生苦短?莫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吧?」不待風無雙說話,蘇氏繼續道:「唉……四小姐不過才及笄之年就如此感歎了,當真好才學!小女子……奴家應當是老太婆了吧,老太婆自愧不如啊。」說罷,施施然離去了,徒留風無雙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少頃,湖邊響起悠揚婉轉的歌聲——「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戔剷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將那閨中少女嬌俏可愛之情唱的淋漓盡致,那蘇氏年長風無雙近十歲,可這一比較一顰一笑之間,盡顯年輕之態。四周丫鬟大多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皆聽的一臉沉醉,比起之前站在風無雙身邊,不知活潑了多少。氣得風無雙恨不得當場將畫撕得粉碎,挨著小姐面子,只能跟著大家擠出一劑苦笑。
此時風玨茗正用著晚膳,翠竹突然停下布菜的手站起身子,有些納悶:「小姨奶奶,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蘇氏搖著團扇,走到風玨茗身邊坐下:「沒想到,五小姐不是南方人口味卻也是偏甜的?」
翠竹不知她來者何意,只好客氣問道:「小姨奶奶不介意的話,就和小姐一起用膳吧。」
「我已經吃過啦。哎喲,你們也知道,我剛來寧州有些水土不服,再好吃的飯菜也只能吃幾口。唉……而且廚子到現在也做不出我喜歡的菜色。罷了,不提這些糟心事。」蘇氏換上笑臉:「我今天是來給五小姐送禮物的。」
「禮物?」風玨茗放下筷子,好奇地看著她。
蘇氏微微招手,一個小丫鬟抱著一條長木盒走來,翠竹接過。見蘇氏點點頭,便打開了,愣住——
竟然是一柄七尺長劍!
「我嫁進風府呢,算是五小姐的姨娘。長輩初次見小輩,自然是要拿出一些像樣的禮物的。一直聽說五小姐不愛紅裝愛武裝,這把秋水還算入得了方家法眼?」
風玨茗點點頭,翠竹連忙接口:「多謝小姨奶奶了。」
蘇氏送了禮物也不多留,站起身說道:「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咯,一家人何必客氣呢。五小姐以後有空,可要常去我哪裡坐坐。」
風玨茗對那把秋水倒是愛不釋手,不過這禮雖然送的在禮,可翠竹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第二天,翠竹一去打聽在得知,蘇氏倒不是僅送風玨茗一人,上至王氏下至嬤嬤一等丫鬟都有禮。不過……
「你知道嗎,咱們那位小姨奶奶竟然第一個去的是五小姐哪裡!」
「這事兒我聽說了。小姨奶奶是不是……竟然不去大夫人哪裡,現在府裡可是大夫人說了算。就算第一個不送大夫人,也應該去四小姐那邊啊!」
「就是就是……我看這小姨奶奶真不長眼……」
小丫鬟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突然聽到一聲咳嗽,連忙閉了嘴。翠竹冷眼看著她們,挨個掃了一眼,便不發一言地穿過。
「得意什麼啊,不就是個一等丫鬟麼,跟在那位小姐身邊,還不如我們呢!」
身後的碎語傳來,翠竹身邊的小丫鬟握著拳頭,低聲道:「都是些勢力的傢伙!」
翠竹並不在意,拍了拍她的肩:「沒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們說的也是實情。」
不過,蘇氏送禮按照規矩來說,先後順序並沒有錯。風玨茗乃嫡女,而王氏則是一個偏房扶成的正室,誰先誰後並無多樣。不過,現在風府是王氏當家,這蘇氏怕是初來乍到,以為風府跟其他大院一樣,先嫡後庶。翠竹暗暗歎口氣,過段時間那位小姨奶奶就會明白風府裡的彎彎繞繞了。
不過,風無雙卻不打算讓蘇氏有這個時間去明白。她坐在王氏身旁,雖然面容柔和,可聲音卻透著冷冽:「娘,這位小姨奶奶簡直是不把你放在眼裡!剛進門不來請安,竟然先去梳妝打扮。這些日子也不來請早安,又出了送禮的事情。還……還譏諷女兒……」
王氏邊聽邊繡著花,臉上卻沒有任何怒意。
風無雙見王氏這副不急不躁的模樣,心底越發煩亂。
王氏見她如坐針氈的樣子,放下手中針線,笑道:「莫不是霍家大公子又出遠門了,所以你都不願待在為娘身邊好好做女紅?」
風無雙一愣,繼而臉上有些微紅:「娘,你說什麼呢!他……他去哪裡,我才不關心。」
「哦?那你這副著急的模樣是作甚?」
風無雙見她明知故問,不由蹙起眉頭:「娘,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王氏拿起針線,繼續繡著:「什麼主意?」
風無雙啞然——自然是將蘇氏趕出府的主意啊!
王氏見女兒那副氣憤的模樣,歎口氣,屏退了四周的丫鬟。
「無雙,為娘為什麼要生氣呢?」不待風無雙開口,王氏繼續道:「我是這府裡的大夫人,兒女雙全,你哥哥也爭氣。蘇氏不過是個姨娘,而且是歌女出生,她能翻得起多大的浪花呢?」說罷,似有無奈的歎口氣:「男人啊,總是喜歡年輕貌美的女人,就算為娘趕走了一個蘇氏,你爹爹就不會帶第二個第三個回來?」
「可是……」風無雙還會覺得心中不太爽快。王氏揉著她的髮頂,語重心長道:「與其讓一個精明的女人進門,不如就讓這一個好好的活著。」
風無雙一愣,明白了王氏的心意。
王氏雖打著如意算盤,卻終歸小看了蘇氏那股風流的勾人姿態。這幾天,她竟然發現自己的親兒子——風府長子,竟然與蘇氏眉來眼去!
王氏的心,亂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4 PM
二十五章 嫁禍
這件事,王氏自然是藏在心中對誰也不曾說起。畢竟一切只是她的猜測,當不得真。可每日見年輕貌美的蘇氏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王氏就一陣心煩意亂。
說實話,放眼整個寧州城,比蘇氏長得漂亮的女人不少,但一顰一笑的風騷卻是蘇氏自個獨一份的。兒子風遠鵬,正血氣方剛,為了讓他安心讀書繼承風府忠義伯的勳爵,王氏對兒子的管教歷來嚴格。想著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再成家,所以對兒女情事上面並沒有對他囑咐過什麼。
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子,一個會來事的狐狸媚子,萬一風遠鵬被迷昏頭做了糊塗事……王氏終於按捺不住,決定想辦法除掉蘇氏,以絕後患!
雖如此打算,但蘇氏畢竟剛進府正受寵,一時間王氏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轉眼暮春已過,端午將至,俗語云「五月五,雄黃燒酒過端午。」是以這段日子,寧州城大小人家都開始準備粽子,雄黃等過節的食物。
霍白安看準機會,早在端午之前就命廚子研究新的粽子口味,臨近端午前便將這些粽子以五個一裝放入做工精緻的食盒中,每一個食盒配上不同的詩句,每一份食盒本身的樣式不同,配的詩句不同,食盒內的粽子擺放講究部分口味也不同,是以一份食盒粽子便是天下獨一份,絕無雷同。
隨後讓掌櫃親手將其中一份送給寧州城的父母官,以表商家對朝廷的衷心。知府老爺對醉仙樓的做法頗為滿意,對這天下獨一份的食盒粽子也頗為滿意。這消息漸漸散開,寧州城其他達官貴族端午過節均定了醉仙樓的食盒粽子。既免了收禮受賄的嫌疑,這做工精美且價格不菲的食盒同時也彰顯了自身的品味。
秦珍兒是數錢數的合不攏嘴,正扒拉著算盤,心腹丫鬟突然跑來,說秦夫人趁著端午過節將老家的大表哥給請來了。秦珍兒當即拉下了臉,唸唸不捨地離開算盤和賬本。臨了,又摸了摸心心愛愛的算珠,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丫鬟回府。
霍白安幸災樂禍地看著她,不過他更多是替那位老家來的大表哥感到悲哀,要和銀子搶秦珍兒,似乎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翻看了一下秦珍兒之前看的賬本,醉仙樓的流水比之前漲了近四成。霍白安笑了笑,打個哈欠後優哉游哉地逛到前廳,要了個座和幾盤茶點,愜意地品嚐起來。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一位華衣婦人。婦人走到櫃檯,一腔吳儂軟語霎時好聽。
「掌櫃的,我來定一盒粽子,不知還有什麼樣式?」
掌櫃連忙將圖譜拿出,婦人眉頭微蹙,似在專心挑選。一同斟酌後,選定的樣式,婦人身旁的丫鬟道:「做好後送往忠義伯府就成了。」
忠義伯府四字令霍白安微微抬頭打量了一眼那婦人,從穿著打扮來看……莫非她就是風書權新納的小妾蘇氏?!
霍白安看了一會兒,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出來買東西的。又在醉仙樓坐了會兒,見日落西山,霍白安提著一個食盒裝著幾碟小菜便回去了。霍墨兒回了夫家,霍青陽收到軍中密信早早歸隊,如今霍府只餘霍白安一人當家,他倒是樂得清閒幽靜。在院中樹下的石桌上擺上碗筷盞碟,品著小酒,晚風徐徐拂過,神情頗為悠閒。
「阿福,明天你去醉仙樓拿幾個粽子回來,咱們也過節應景。」霍白安說著,發現阿福不知去向。不由皺著眉——這小廝,莫非又往女兒家的胭脂店跑了?
正喝酒,就看見阿福面帶愁容的回來。霍白安挑眉壞笑:「阿福啊,是不是翠竹看不上你的胭脂?」
阿福當即跳腳:「別瞎說!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可能去胭脂店買胭脂,這麼娘們的地方我怎麼能去!」阿福絮絮叨叨的解釋,霍白安純屬找樂子地聽著。
解釋半天,阿福恍然大悟,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之人:「少爺,你現在是拿我尋開心,等下你看了這封信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霍白安放下酒杯,問:「什麼信?」
阿福將信遞給他:「翰林院的吳侍郎寄來的。」
霍白安一愣,心中涼了半截——吳侍郎,太子少時的侍讀之一。阿福見霍白安面色複雜,當即道:「要不我把這封信給燒了,就說咱們沒有收到。」
霍白安無奈地笑道:「拿過來吧,就算燒了下一次恐怕就會直接派人來霍府了。」
讀著信,霍白安的臉色越來越陰鬱,遂站起身往書房走去。阿福連忙地讓一旁小廝將碗筷收好,又囑咐廚房晚上備好夜宵。看少爺這幅模樣,恐怕今天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回到書房,霍白安靠在太師椅上長歎一聲。那封三頁紙的書信密密麻麻擱在桌上,阿福將火盆端進,見霍白安默許,便將書信立刻焚燒了。
霍白安望著房梁發呆——
去年雪災,凍死良田作物無數,災民流離失所,朝廷派太子賑災,戶部撥款三百萬兩。三月前,部分州府反映,這筆賑災款並沒有如數到賬。一時間,太子貪污賑災糧款的風聲在朝中漸漸傳開。與此同時,齊王殿下摔麾下眾將幫助災民,齊王妃更是拿出自己的陪嫁之物賑災……如今朝中,廢太子立齊王的聲音又多了起來……
阿福站在一旁不敢做聲,只是霍白安半響不說話令他有些擔憂,輕聲問道:「少爺……您看這事……」
霍白安依舊是仰著頭,倒在椅子裡,似在自嘲:「我一介草民,無官無職。這等朝廷機密大事,吳兄不該告訴我,萬一這信落在了有心人手中,不知又要翻起多少波浪。」
「可是……」阿福猶豫半響,終於說道:「太子殿下雖然軟弱,但賑災一事多少雙眼睛盯著,萬不可能發生私吞賑災款的事情。恐怕,吳侍郎他們是當局者迷,又或者現在朝中孤立無援,加之齊王……情急之下考慮不周,便送了這封信。」
霍白安訕訕笑著:「怎麼會考慮不周,如果落到了有心人手中也不出事,大不了將將軍府也拖進朝中的那攤渾水。」
「您說——」阿福蹙眉:「吳侍郎這封信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霍白安不答,反問道:「你認為這封信是吳兄寫的?」
阿福不解。卻見霍白安歎口氣:「怕是太子授意的……」說著便站起身,低聲歎道:「我欠了別人的人情受了恩惠,注定是要還得。寧州城內雖然沒有遭災,但周邊幾個鄉縣多少有了大雪的影響。所以寧州縣衙也收了賑災款。京城中數十雙眼睛盯著,太子他們不好行動。寧州天高皇帝遠,就從這筆賑災款入手調查吧……」說著,苦澀地笑道:「爹說得對,人這輩子什麼債都能欠,就是欠不得人情債!」
秦珍兒收到霍白安的告假條子有些驚訝,對著一旁的丫鬟笑道:「霍公子倒是夠有雅致的。」假條上說端午將至,他霍白安反正也閒著,聽說某縣有賽龍舟,便準備帶著府中小廝去湊這個熱鬧,這段時間就不來醉仙樓了,還請秦老闆發個慈悲准了假期。
秦珍兒想了想,決定將這事兒告訴風玨茗,免得她找不到霍白安心急。主意打定,帶了一盒粽子,便去風府拜訪。
走至風府,發現風府附近停著數輛裝著石土的馬車,不斷有僕人挑著石土進進出出,看樣子府中正在興土木。秦珍兒輕車熟路的直接去了南柯小園,侍女們正三五成群撲蝶玩,而風玨茗則坐在院中大槐樹的樹蔭下無聊打著哈欠,那幅憊懶的神情,和霍白安竟有些相似。
丫鬟將粽子交給風玨茗的侍女,食盒裡冷粽子帶著絲絲涼氣幽香,風玨茗當即決定現在就解決掉它們,正巧她中午沒什麼食慾,午膳只喝了兩口湯便沒吃了。秦珍兒帶的是醉仙樓推出的新粽子,小巧可愛,一口一個,很受姑娘家歡迎。翠竹將粽子剝好裝盤,又端來了一壺香甜的果子酒,惹得風玨茗的食指大動。
秦珍兒與她閒聊,問道:「風府裡是不是要建什麼東西,我見巷子口好幾輛石土大車。」
風玨茗點點頭,說道:「海棠苑的小姨奶奶要新挖一座荷花池。」
「誒?」秦珍兒有些吃驚。
翠竹接話道:「咱們這位小姨奶奶不是江南人嗎,嫌府中的湖水離她有些遠,住的不舒服。便決定在海棠苑中挖一座荷花池,好讓她閒時賞花納涼。」
「這……王氏同意了?」
「當然得同意,這事是老爺說的!說小姨奶奶剛來,大家要好好照顧她,誰敢說個不字啊!」
「嘖嘖……」秦珍兒似笑非笑的歎道:「小姨奶奶可真夠威風啊!」
說話間,風玨茗已經解決掉三個小粽子了。秦珍兒笑道:「小五,你這是多久沒吃飯了啊?難不成府裡來了小姨奶奶,你這就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
翠竹給她倒杯果子酒,解釋道:「其實小姐這幾天胃口都不太好,天氣熱,什麼也不想吃。還好今天秦小姐送來了這盒粽子,小姐怕是餓壞了。」
秦珍兒抬頭,瞇著眼看著日頭:「這幾天的確是有些熱,酒樓裡買的好的也都是些涼菜,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去冰窖鑿冰了。」
坐久了,秦珍兒站起身在院中踱著步活動活動。見著南柯小園的正廳門口掛著兩束艾草,回頭問道:「小五,你這艾草掛的夠早的啊。」
翠竹笑道:「這是小姨奶奶送來的,屋子裡還有菖蒲、榕枝。小姨奶奶雖然生活奢侈了點,不過對府中每個人倒是很大方,時常送些東西。往年府中的粽子都是又大夫人吩咐準備,今年小姨奶奶也準備了一份。小姐這段日子受了不少苦,希望能藉著端午驅驅邪氣吧。秦小姐您聞聞,那艾草還挺香的。」
秦珍兒走近,還真是散著幽香。不過……這小姨奶奶果真是個沒腦子的,才剛進門就擺出這幅當家主母的姿態,希望她能多活幾日吧。
翠竹本想留秦珍兒與風玨茗一同用晚膳,不過秦夫人派了丫鬟來,讓秦珍兒回去與大表哥共進晚餐。秦珍兒大呼無奈,可母命難為,只好說下一次再來找她玩。臨走時不忘囑咐風玨茗,霍白安要她代為轉達的話——這段日子他不在城內,你要乖乖的,好好吃飯,別瘦了,也別胖了。要知道胖來如山倒,胖去如抽絲……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好,吃不下飯呢就喝點山楂水,或者想著他,就能吃下飯了,所謂秀色可餐,就是這個道理。
翠竹聽著眼皮子一跳一跳,不由出聲問道:「這真的是霍公子囑咐我家小姐的?」
秦珍兒特無辜地眨著眼睛:「是啊!」大致內容差不多,就是經過她秦珍兒潤了一道色番罷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6 PM
二十六章 離家
「小姐,喝點冰鎮酸梅湯,解解乏。」翠竹挑起簾子,卻沒有見到風玨茗的身影。放下碗,四周尋望一番,屋內只有兩個婢女倚在一旁打瞌睡。翠竹心中漸漸發涼,連忙搖醒了她們,厲聲呵道:「小姐呢?!」
小丫鬟驚醒,均有些不知所措,連忙道:「小姐在午睡啊。」說罷,轉頭朝著木床望去,哪有風玨茗的半分影子,嚇得睡意全無:「這……小姐剛剛還在這裡啊!」
翠竹努力鎮定著神情,深呼一口氣,冷靜吩咐道:「你們兩個繼續守在這裡,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小姐嫌家裡悶,出門閒逛了。如果小姐回來了就讓她呆在屋裡,誰也不許多說一個字!」說罷,撩起裙子跑到自己的住處,找了兩個心腹丫鬟,讓她們在府中小心翼翼地尋找,自己則出門去尋。
此時,風無雙正躺在臥榻上瞇眼小憩。傲雪匆匆走近,附在風無雙耳邊低語。風無雙頓時睜開雙眼,擺手令四周丫鬟退下,獨留傲雪一人。
「通知南宮世榮了嗎?」
「一早就通知了!她身上中著毒,跑不了多遠。」
「好!」
風無雙站起身子,走至窗邊往南柯小園的方向望去,不禁勾起一絲笑意。
「可……」傲雪還是有些擔憂,「萬一夫人知道這件事?」
風無雙擺擺手:「沒關係,反正風玨茗死定了,而且咱們這樣做與娘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娘太過慎重,這麼好的機會如果因為一時猶豫而溜走了,我會後悔一輩子!」
傲雪如是想著,也覺得是這個理,頓時輕鬆不少,讚歎道「夫人的這一計策,一石二鳥,果真高明!」
風無雙得意地笑著。
蘇氏不是想過主母的癮麼,娘親就讓她囂張。只是她恐怕還不知道,在她送給風玨茗的艾草裡早就混有了毒粉。一開始的症狀與食慾不振相似,但不出一旬,就會使人四肢無力,徒生幻像,最後讓人瘋癲。呵呵,謀殺嫡女,這個罪名夠蘇氏喝一壺了!
不過,這個毒並不會致命。風無雙思前想後,決定藉著母親的東風,將風玨茗斬草除根!本想著將風玨茗騙出風府,沒想到她竟然自己跑了,真是老天爺都站在她這一邊!風無雙當即通知了南宮世榮,只要風玨茗死無對證,那個蘇氏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些,風無雙自是沒有與王氏說起。王氏並不贊同女兒參與這些事,但風玨茗就好像一根毒刺紮在她的心口,不除不快!
天熱,午後的大街上少有行人,就連路邊小販也沒了叫賣的力氣。卻看見一個人影匆匆忙忙朝著霍府跑去,霍府門子昏昏欲睡。只覺一陣微風掠過,不由咂摸著嘴巴,伸個懶腰,待看清來人時,不由有些吃驚——「五、五小姐?」
風玨茗額頭出著絲絲細汗,想必著剛才那陣小跑給熱的,臉色也有些泛白,但聲音還算穩定:「霍白安在哪裡?」
門子連忙走出來,笑道:「五小姐先坐一會兒,我讓人給您倒茶去。這大熱天的……」
「霍白安在哪?!」風玨茗又急促地吼了一聲,臉色更加慘白了。
門子嚇了一大跳,他深知這位風五小姐說一不二的脾氣,連忙道:「少爺帶著阿福去永昌縣看賽龍舟了。」
話音落,剛才還在門口的人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門子揉了揉眼睛——五……五小姐?
風玨茗強壓著身體的不適,只是那股揮之不去地恐懼之感縈繞在心頭。她現在只想見到霍白安,彷彿一個溺水之人本能的想要去尋找那根救命浮木。
走了一會兒,風玨茗只覺得腳步漸重。這種熟悉的無力之感再次襲來……
雪夜,打鬥,刀傷……
肩膀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腳下一個踉蹌,風玨茗眼疾手快扶住一旁的樹幹,將將站穩。
「五小姐,這大熱天的你不在府裡待著,跑這裡作甚?」
風玨茗抬起頭,來人竟然是南宮世榮。
南宮世榮笑的燦爛:「我的小姨子啊,看起來你今天好像不太舒服。」說話間,朝著風玨茗舉步而去,誰料風玨茗猛地站直了身子,一掃之前頹廢萎靡之色,冷冷地看著他,只是不斷發白的臉色還是出賣了她現在的狀況。
南宮世榮也不著急,拍了拍手,四周頓時出現了十數個黑衣蒙面大漢。他笑著,慢慢說道:「嘖嘖,我真是有個心狠手辣的小姨子,姐姐還沒嫁進門,就想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夫。小五啊,迷魂香的滋味好受嗎?」
迷魂香……那個大雪夜的過往如洪水般肆掠著她的腦海,此時此刻她的腦袋彷彿要炸掉一般。
「給我活捉她!」
一聲令下,那數十大漢欺身而來。風玨茗一個側身,仗著自己身材嬌小,竟以迅雷之勢逼近一漢子身前貼身與他站在一起,不待他反應過來,立刻奪走他手中長劍,腳尖輕點,瞬間便於眾人拉開數丈之遠。
南宮世榮一臉悠閒地看著這齣好戲,緩緩道:「呵,自風府逃出,一路從小道而行,掩人耳目。風玨茗,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不過,就以你現在這幅模樣,你以為你能逃得了?!」
劍身泛著殺意,風玨茗眼中一片凌冽。幾番打鬥後,手上力道漸弱,防範不急,胸口被人重擊一章 ,一口鮮血嗆出,風玨茗頓時倒地不起,被兩個黑衣人從地上架起,拖到南宮世榮面前。
南宮世榮挑起她的下巴,一臉惋惜:「嘖嘖,真難得,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風玨茗這幅模樣,真是大快人心啊。」
「現在怎麼辦?」黑衣人問道。
南宮世榮心情大好,想及之前與風玨茗的恩怨,三年前的當眾羞辱,大雪夜的刺殺,不由怒從心生,揮手一巴掌打了上去,耳光響亮,頓時解氣不少。
「只要離開寧州城,誰還知道她是伯府千金!」南宮世榮陰陰笑著:「你們那裡不是有讓人四肢無力的藥嗎,餵給她,然後嘛……」南宮世榮冷冷道:「連夜出城,賣到青樓!」
醉夢閣,除寧州城的青樓外,是方圓五百里最大的青樓。
月上中天,花樓裡胭脂旖旎,香氣繚繞。為了保險起見,南宮世榮並沒有親自去,而是讓心腹小廝換裝打扮了一下連夜趕著馬車帶著五六個黑衣漢子,將昏迷的風玨茗帶去。
老鴇兒聽有人賣姑娘,也不當回事,慢悠悠地往後院走去。陡然看見幾個黑衣壯漢,頓時吃了一驚。不過老鴇兒也是老江湖了,看這架勢就知道那位姑娘恐怕有些不簡單。
「隨便開個價吧!」小廝不耐煩地說道。
老鴇兒眼珠轉了幾轉,這樣子來賣姑娘的她見過不少。不問價錢,只要將姑娘買入青樓一般都是仇家所為。這樣子的姑娘,她樓裡也不少。
老鴇兒抬起風玨茗的下巴,不由輕聲讚歎:「還真俊,比我這的花魁差不了多少。」漂亮姑娘是這一行當的台柱子,老鴇兒心有所動,但還是要問清楚。
小廝答的很利索,只讓老鴇兒放心——這姑娘家裡都死絕了,絕對不會有人來找麻煩。又出示了之前偽造的身份名牒,老鴇兒只是接過,並沒有詳細查看,畢竟這種身份名牒大多都是假的。
二人又說了一些,小廝一再保證不會有人找麻煩,最後乾脆塞給老鴇兒一百兩銀票。老鴇兒笑的合不攏嘴,這種買賣也不是第一次幹了,便點頭同意收下這姑娘。
小廝將軟筋散遞給老鴇兒,囑咐道:「這姑娘性子烈。」
老鴇兒會意地笑道:「爺您放心,在我這的姑娘都要把賤骨頭打軟了!」
小廝走近,不懷好意地低聲道:「可以直接讓她接客了。」說罷,又塞了一張銀票到老鴇兒手中。老鴇兒心領神會的笑著——果然是仇家子女啊。按照慣例,老鴇兒將新進的姑娘帶到密室。青樓這一行,無論是否聽話,只要是新來的姑娘都要挨幾頓打,這就叫將賤骨頭打軟。
晚香是花樓裡的頭牌,見老鴇兒又帶了一個姑娘回來,不由讚道:「喲,媽媽,這姑娘可俊啊!」說罷,又走進了幾步,細細看著。
老鴇兒笑的合不攏嘴:「可不是,而且眉宇間帶著一絲英氣,現在的大老爺們見慣了鶯鶯燕燕,來這樣一個小辣椒,指不定多樂呵。」
晚香不語,只見床上之人的脖子處隱隱有一根紅線,似乎還帶著吊墜之類的東西。不由伸手將其解下,竟然是一塊半月型通體透亮的白玉,中間卻隱隱透著一絲紅色。這是上等白玉,晚香惋惜地看著床上的姑娘,怕又是一個家道中落的女子,唉……
轉身便將玉珮交到老鴇兒手中,誰料老鴇兒突然瞪大了雙眼,指著那白玉,嘴唇不斷哆嗦,最後竟然直接摔在地上,瑟瑟發抖。
晚香大驚,擔憂走走到老鴇兒身旁:「媽媽,您這是怎麼了?」
老鴇兒嘴中不斷呢喃:「怎麼會……怎麼會……啼血白玉……啼血……完了,完了!!」說罷猛地站起身,朝著門外高聲喊道:「快去,快去將老虎給我叫來,快去——」
晚香一陣莫名,不過見一向穩重的老鴇兒現在如此慌張,她也明白床上這女子怕是不簡單。正想著,耳邊響起老鴇兒一陣催促:「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將這位大小姐給抬到雅室!」
一旁小廝連忙來抬,老鴇兒彷彿驚醒一般,連忙用木棍打開他們的手——「你們這些髒手,拿開!」說罷,親自背起風玨茗,嘴中不斷喃喃道:「姑奶奶得罪了,您老大發慈悲,小的們都沒有動你半根毫毛。」
平日養尊處優的老鴇兒,此刻竟然一路不歇的將風玨茗帶離了醉夢閣,來到到自己住的房子。晚香一路跟著小跑,不由小聲問道:「媽媽,這姑娘到底是?」
老鴇兒答也不答,只是一股腦地翻箱倒櫃,什麼金銀首飾,鹿茸人參,這十數年的家當全部都拿了出來,向供菩薩一樣的供在風玨茗身邊,不斷磕頭喃喃:「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姑奶奶福大命大千萬別在我這兒出什麼事,小的雖然開著瓦勾欄,可從不做逼良為娼的事情。都是小的不長眼,中了那幾個鱉下東西的圈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媽媽……」晚香正準備說什麼,就被老鴇兒突然拽著一同跪下:「別亂說話,現在只能求菩薩保佑了!」晚香雖然不明所以,但這般什麼場面沒見過的老鴇兒此刻竟然滿臉菜色,也知道大事不妙。
不多時,一個壯漢拖著一個老者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老鴇兒連忙迎了過去,壯漢剛想進屋,老鴇兒毫不客氣地將他推了出去,呵斥道:「老虎,這未出閣的姑娘能是你能隨隨便便見的,還要不要命了!」
老虎連忙退了出去,只在門外囑咐:「曹大夫來了就好了,快給那位姑奶奶看看!」
曹大夫走過去,正準備把脈,老鴇兒突然抓著他的手,一臉慎重:「曹老,您今年高壽?這可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手腕不是能隨隨便便摸的!」
曹大夫一臉黑線,但還是穩著聲音:「老虎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兒子都成親了,你說老夫今天多少歲!」
老鴇兒拍著額頭,連忙陪笑:「我這都是被嚇怕了。要是讓那位大人知道,這位姑奶奶被人陷害賣到……我那醉生閣上下三百餘口算是都完了!」
年過古稀的曹大夫倒不在意,醫者父母心,連忙燙了針,給風玨茗整治起來。逼毒的過程引起了高燒,風玨茗只覺得腦袋迷迷糊糊,嘴裡不斷呢喃著細細碎語。
老鴇兒湊近仔細聽著,不由納悶地蹙起眉頭:「霍……霍……白安?」
「媽媽,這好像是個人名。」
曹大夫給風玨茗換上一塊帕子,捋著鬍鬚:「不錯,這位霍白安乃將軍府嫡三子。」
「噓——」老鴇兒示意大家安靜,只聽風玨茗又斷斷續續地說道:「永……永……昌……我……要找……找他!」
「她要去永昌找霍白安!」老鴇兒重複一遍,當即轉頭問道:「曹老,她目前的狀況能夠去永昌嗎?」
曹大夫不屑地掃了一眼老鴇兒:「哼!老朽行醫五十載,什麼疑難雜症沒見過。這小丫頭不過是中了最低等的迷幻藥,只不過因她腦內的淤血才導致神志不清!什麼叫現在的狀況能夠去永昌——嗎?經過老夫妙手回春後,保準比馬跑的都快!」
晚香忍不住插句嘴:「媽媽,這位姑娘現在還是好好養病為好,永昌……我記得永昌好像是在寧州城吧,咱們這離寧州可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啊!」
老鴇兒癟癟嘴,曹冷笑一聲,毫不留面子地點破她那點小心思:「如果讓人知道這個小丫頭被賣到了醉夢閣,那對丫頭的名節可是大大的受損。所以,她就想人不知鬼不覺的將這丫頭丟回寧州,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晚香猶豫道:「除了我們,還有那六個黑衣人和那個男的,想必他們就是這位姑娘的仇家!萬一他們將這件事——」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直守在門外的老虎朗聲大笑,門窗推開,七個人頭突然被扔了進來,屋內三人竟然面不改色地看著滾落在地上的人頭。
「半路上我就將他們給截住了!」老虎正得意,誰料老鴇兒衝到窗前破口大罵:「你丫的到底有沒有腦子,你把這個人殺了那幕後仇家怎麼找?!」
老虎愣愣地撓著頭:「啊?還有幕後仇家?我還以為……」
老鴇兒洩氣地擺擺手:「算了算了,將這幾個人截了也行。如果有幕後仇家,收不到屬下的報告也不敢隨意斷定姑奶奶的下落!」老鴇兒看著那七個人頭,想了想,對著屋內其餘二人問道:「你們說,我要不要把這個也給小姑奶奶供上?」
晚香一陣惡寒,連連搖頭。老鴇兒瞧著那幾個人頭,覺得長得都壞七扭八吧,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在這世上,姑娘的名節比命更重要。萬一……萬一要是讓哪位大人得知了她被賣到了醉夢閣,就算見過這姑娘的人只有自己和晚香幾人……
老鴇兒越想越後怕,一旁的曹大夫卻慢悠悠地說道:「將她扔給那個叫霍白安不就行了。反正那小丫頭嘴裡念得他的名字,這就叫天意!死道友不死貧道,總不能讓她呆在這裡,到時候咱們都脫不了干係。到時候咱們派幾個暗中跟著,要是那個霍白安有什麼不歸動作,當即滅了那小子就行了!」
老鴇兒聽著覺得甚為有理,一行四人連夜將這尊瘟——哦不,活菩薩給送回寧州!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7 PM
二十七章 歸來
霍白安收到一份不知從何處寄來的匿名信時大吃一驚,待他看到信中內容一向後,從容的笑意頓時消散了,連夜帶著小廝從永昌縣趕回寧州城,直奔將軍府,直到看到床上熟睡之人安然無恙,那顆懸著心才稍稍安下。
那封奇怪的信只說這位姑娘身重迷幻藥,幸得高人相救,昏迷中最終念得是一個叫霍白安的名字,便將人送到了這裡。
霍白安招來了小廝詢問了幾句,發現府中之人竟然都不知道裡屋裡突然多了一個人。霍白安垂頭想了想,其實這種狀況以前也有發生過——
比如他正在將軍府的後院悠哉喝茶,突然就聽到一聲悶哼,一個人影突然從牆上掉進土堆裡,過了會兒爬出來,衝著坐在樹下喝茶的他翻個白眼,牛氣哄哄地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伸手道:「有沒有金創藥?!」然後理直氣壯地待在他的房裡蹭吃蹭喝……
如今想想,那個時候風玨茗似乎就在偷偷的練武,看著手中信件,霍白安無奈歎道:「你……唉,這次又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呢?」
走至床邊,發現風玨茗已經醒了。不待他說什麼,就被她緊緊抱住,嘴中呢喃不清。好半響,霍白安才聽懂她到底說的什麼。
原來,風玨茗中了混在艾草裡的迷幻藥香,從食慾不振最後漸漸產生了幻覺。一日午睡醒來,她竟然看見霍白安渾身是血地站在她眼前,那一刻,只覺天旋地轉。那感覺無比真實,風玨茗慌張之下,只想著要親眼見到他,是以一聲不吭地跑出風府。
看著坐在床邊的霍白安,她依然無法安心,只能緊緊抱著他,聽著他的心跳,才稍稍緩解了自己的擔憂。霍白安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此時她的精神並不太好,過了會兒又睡著了。
帶上房門,剛走幾步就看見阿福匆匆往後院小門跑。
「阿福,剛回來你又往哪裡惹事?」
阿福連忙道:「翠竹在小門哪裡,好像是有什麼急事!」
霍白安想了想,便於阿福一同去見翠竹。翠竹眼眶紅腫,顯然已不知道哭了多少場,見著霍白安與阿福連忙道:「霍公子,我家小姐失蹤已經三天了!」
阿福一聽,頓時想要開口,卻被霍白安攔了下來,不由納悶地看著他,只見他面露『驚訝』之情,問道:「什麼事,慢慢說!」
翠竹穩著神,將風府近來發生的事情一一敘述。
「一開始,我只是以為小姐貪玩溜出府,誰料竟然查出小姐房中門框上綁著的艾草裡竟然有毒!那艾草是小姨奶奶給的,現在府裡都說小姨奶奶要害小姐。我本想去報官,可大夫人說,如果報了官,未出閣的姑娘失蹤一事對小姐的名節有損,而且小姨奶奶這事是家醜不可外揚,只讓人私下去尋找。如今小姐已經失蹤三日了,真是一點音訊也沒有!」
阿福正欲開口,卻聽霍白安一臉歉意地說道:「抱歉,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回的寧州,沒有見過風玨茗。」
翠竹一聽,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不由扶著一旁的牆壁,喃喃道:「多……多謝了!」
見她失魂落魄地背影,阿福只覺得心如刀割,回到院中,不由問道:「少爺,五小姐明明就在咱們府中,為什麼……」說著,看見霍白安眼中突然泛起一陣寒意,阿福連忙閉上嘴。
只見他轉身走進了屋子,冷靜著聲音,淡淡道:「風玨茗在將軍府的事情不准對外透露一個字!」
阿福想要爭辯什麼,可話至嘴邊,終是抱著萬分的不甘心又嚥了下去。
接下來幾日,霍白安彷彿沒事人似地,依舊去醉仙樓報到,並暗中觀察著風府的動靜,風府似乎真的不準備大張旗鼓地找風玨茗,而翠竹除了那次之後,再也沒有能從風府出來。
風玨茗失蹤的事情,竟然連秦珍兒都不知道。此時她正看著賬本,見霍白安來了,便帶著他到後院雅間就酒樓的事情進行商談。走至院子,秦珍兒指著眼前的屋子說道:「這個房間你應該見過吧。」
霍白安點點頭,這是上次風玨茗在醉仙樓暈倒後休息的屋子。直到他一隻腳踏進去,秦珍兒不緊不慢淡淡說道:「不過……恐怕有一點你不知道,這可是小五的閨房哦!」
霍白安大窘,連忙將邁進的一隻腳退了出來,惹得秦珍兒一陣輕笑:「騙你的啦,小五的閨房自然是在風府,怎麼可能在醉仙樓。」
霍白安無奈的掃了她一眼,秦珍兒大方的走進去,似乎在喃喃自語:「不過……相較那座籠子,小五更喜歡這裡。這間房子是她親自挑的,有時候在風府不高興了,她便會溜到這裡待一下午。雖然這裡也只是一個籠子……」許見霍白安還站在門,不由外朝著他揮揮手,「不要再侷促啦,這裡也不過是個雅間罷了。」
霍白安歎口氣,跟著走進屋子。上次因為風玨茗暈倒,慌張中並沒有過多的仔細打量。現在,霍白安才有機會仔細看著屋子的全貌。屋內擺設簡單卻透著雅致,只是在一眾雅致裝飾中一個黑木匣子意外的扎眼。
秦珍兒見他疑惑的模樣,笑道:「這就是一個破木盒子,不過小五倒是挺寶貝的。」正說著,門口丫鬟前來催促她回去,秦珍兒只好道:「唉……具體的事情只能下次再說了,今天依舊麻煩霍公子了。」說罷,便與丫鬟匆匆離去。
霍白安倒不急著離開,便在房中慢慢踱步,有些好奇地將那個黑木盒子拿起,緩緩打開。待看清盒中之物時,滿臉都是驚訝。裡面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有幾個銅板就能買到彩線,也有只值一錢銀子的配飾。霍白安從裡拿出一個老虎娃娃,許是日子久了,綢布已褪了色,淡然無光。
恍惚間,他對這只布老虎有些記憶——
那是一個煙花三月,天氣正好,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一個紅衣女子站在不遠,明明是清秀可人的模樣,可緊蹙的眉頭,和不斷用打著拍子的腳,都告訴著周圍這位大小姐現在的心情很不爽,識相的都跟她站遠點!
「霍白安,看你一臉衰色,怎麼陪本小姐逛街要你的命啊!」
一個白衣公子哥滿頭大汗的抱著一摞盒子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那女子身旁,只聽她柳眉一挑,笑道:「嘖嘖,抱這麼點東西就這麼累了,唉……」
霍白安喘著氣,不滿的喃喃:「大姐啊,這都快一個時辰了,你還沒買完?」
風玨茗當即轉身:「這才什麼時辰啊,早著呢!」
霍白安只得認命的繼續跟在後面。
天知道風玨茗今天發的什麼瘋,一大早就把他拖了出來,二話不說在整個寧州城亂逛!可憐他連早飯都沒吃,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但那位大小姐卻似乎還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二人走到一處小攤前,擺著大大小小的老虎娃娃,都是些小孩兒喜歡的玩意。
老闆連忙招呼著:「大的五十文一個,小的三十文。您看看這模樣,虎頭虎腦多可愛,買給小孩玩最好了。」
霍白安隨意瞟了一眼,說道:「這些有什麼好看的,這麼大人了買什麼布老虎,你買了給誰去。」
風玨茗斜覷了他一眼,幽幽地指著其中一個:「不——好——看——嗎?」
霍白安當即打了個冷顫,喉嚨咕隆一下:「挺好的,我剛才眼花了。」
老闆趕緊說道:「我看這小姐挺喜歡的,整條街都找不到比我這兒更好更便宜的了!」
風玨茗又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霍白安連忙道:「好,非常好看,就買這個了!」
老闆眉開眼笑的將老虎娃娃遞給風玨茗,霍白安無奈地掃了一眼,暗忖道——布老虎配母老虎,呵呵……
一路上,風玨茗拿著那個布老虎摸樣頗為得意,霍白安不禁搖搖頭歎道:「不就一個小孩子玩的娃娃麼,有這麼高興嗎?我家起碼有七八個……」最後的話語在風玨茗溫柔的注視下,霍白安自動的閉上嘴巴,繼續稱職地做她的霍小跟班。
誰料風玨茗突然停下腳步,又走回那小攤前,對著老闆說道:「你這布老虎做的挺好,只賣五十文太便宜了!霍白安——」
「來了來了。」霍白安慌張地一路小跑追來,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又怎麼了?」只見她勾起一絲甜甜的笑意:「你說你家裡有七八個是吧。」
「呃……」
「是——不——是?」
「是!」
「我覺得剛才買的這一個就值了你家的七八個,再掏四百文吧!」
老闆目瞪口呆的接著多出來的四百文,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小姑娘和一旁哭喪臉的公子哥,一陣莫名其妙……
如今回想,那個時候的風玨茗總是以折磨他的為樂趣,似乎很喜歡看到垂頭喪氣卻又無可奈何地模樣。霍白安看著手中已經褪色但依舊完好的布老虎,不自覺地笑起。遂將其重新放進木盒中,卻突然想到風玨茗自幼喪母,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這樣的布老虎一般都是母親親手做給子女的,除了這一個,她該不會……
霍白安又將那木盒子打開——
木簪子是一起猜燈謎時老闆送的,黃玉扇墜是與他一起賭錢最後被風玨茗耍賴贏走的,一個有裂痕的鐲子,是與他一起教訓流氓地痞時不留神嗑的……
盒子最下面是一張已經泛黃的紙,隱隱能看到幾行龍飛鳳舞的草書。
「南畝耕,東山臥。世態人情經歷多,閒將往事思量過……」
紙張有些殘缺,後面的幾句話已經不見了。
看著這半片破碎的殘箋,那顆早已平靜的心竟好像被人用手輕輕撥動,霍白安深呼一口氣,逃也似地將這些物件裝進木匣中,不敢再去觸碰一下。
他不敢再去回憶,可回憶卻擋不住地湧進腦海……
大約三年前,藉著皇帝過壽的機會,幾個志同道合的青年滿腔抱負地圍在太子身旁,暢談著各自的治國之策。他的眼中有的只是仕途,天下,抱負……
可那時候,他們果真還是太幼稚了,朝中暗湧遍佈,太子中計,儲君之位不保,手足相殘,兄弟背叛……
離開上京的那一天,是個大雪的午後。心灰意冷的他為了排遣心中鬱結,寫了那樣幾行字——「南畝耕,東山臥。世態人情經歷多,閒將往事思量過。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什麼!」最後,親手將這張紙撕成粉碎,撒進漫天的揚揚大雪中,帶著無盡的惆悵,發誓從此不再參與朝政,不再踏進上京一步。
可他從不曾留意到,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一個嬌俏的身影也在那裡。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2:59 PM
二十八章 表白
回府的一路上,霍白安覺得心中翻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思緒。他一直以為,三年前的小樓便是二人第一次見面,便是他與風玨茗這個囂張跋扈,唯我獨尊,張揚的不可一世的伯府小姐結下孽緣的時候。卻從不曾去細想,時間竟然會更早。
那些物件,風玨茗為什麼會如此珍惜那些不起眼的東西,那些連自己都快遺忘的事情,難道……都是她的珍寶嗎?
她對自己,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而自己又對她……
霍白安垂著頭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悅來茶樓,點了一壺茶和一碟點心,便坐在那裡心不在焉地看著大街上來往的行人。
一陣茶香飄來,夥計小王哥端著茶壺穩穩地走來:「霍公子,這茶不合你口感啊?」
「挺好的!」霍白安笑了笑,突然發現小王哥端著茶壺卻總不自覺往別處望兩眼,霍白安跟著看去——不遠處的角落裡坐著一個臉色微紅的姑娘。
「嘿嘿……」小王哥見霍白安發現,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是俺媳婦兒。」
「媳婦?!」霍白安有些驚奇地打量著他:「恭喜啊,這麼快就討上媳婦了!」
茶娘湊了過來,笑道:「他那是整天像個狗皮膏藥似的跟在別人姑娘後面,死磨硬泡,姑娘終於大發慈悲收了他!」
霍白安悶笑一聲,其他夥計見他們說的又是王小哥成親的事,也紛紛湊了過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小王哥那叫個厲害啊,直接衝到了別人姑娘面前吼著『當我媳婦兒吧!』」
「什麼?」霍白安大驚,「他也不怕別人直接告他調戲黃花閨女!」
誰料小王哥擺擺手,一臉不在意的說道:「追姑娘這種事就該想我這樣,要是喜歡別人就直接說。她要是不回答那就有戲,要是告你調戲黃花閨女大不了挨頓打,正好咱也死了這條心,總比吊在那裡整日整夜的鬧心好!」
夥計們哈哈大笑,其中一個不滿地咕噥著:「大老爺們的,這多傷面子啊。」
小王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面子重要還是媳婦兒重要啊?活該你一輩子光棍!」
說罷,大家哄笑而散。
霍白安喝口茶,只聽得一旁的茶娘喃喃著:「羨慕啊……」
「小姑娘想嫁人了?」霍白安壞笑地輕聲點破。
茶娘一陣臉紅:「呸!」
霍白安渾不在意,笑的越發燦爛。茶娘冷哼了一聲,跺跺腳便走遠了,只是嘴中還是喃喃道:「唉,我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不猶豫不彷徨果斷說喜歡我的良人呢……唉……」
茶樓中喧鬧一片,霍白安卻一句也聽不去,若有所思地望著茶杯,似乎明白了什麼……
日落西山,回到府中,風玨茗乖乖地待在房裡,拿著一本世俗怪談看著。霍白安推門走近,一陣風過,正驚訝,下一刻他的臉已被書精準地砸中了!
飛書之人自然是風玨茗,待她看清來人,一臉歉意連忙跑到他身邊,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低著腦袋不敢看他。
霍白安揉著鼻子,剛要訓斥幾句,見她那副模樣,又說出什麼重話,只好悶悶道:「你拿我當靶子練暗器呢?」
風玨茗小心翼翼瞅著他,聲音裡充滿了自責:「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霍白安撿起書放到桌上。
風玨茗跟在他身旁,伸出手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頰:「那幫你揉揉?」
她手指有些涼意,可引得霍白安渾身一顫,慌張之下竟死死抓著她的手,風玨茗一驚,有些莫名地看著他。
「不用揉了,越揉越疼。」有些尷尬地鬆開,霍白安坐了下來,覺得心跳有些加快。風玨茗也乖乖坐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他,想了想,解釋道:「對不起……之前,壞人打我……」
霍白安明白了,想必風玨茗再被那個神秘送到將軍府來之前,遭遇到了一些打鬥,所以她才時刻戒備著……深呼一口氣,霍白安垂著眼眸,不去看風玨茗,也讓風玨茗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聽他靜靜地說道:「三天前翠竹來找你,我騙她說這幾天並沒有見到你。因為我覺得,現在的你回到風府會更危險。雖然我對風府的情況不甚瞭解,但一個才進門不到一月的偏房,不可能會蠢到下毒謀殺嫡女的地步。很顯然,這次是王氏要借刀殺人,而你如果回去的話會再次成為她們設計陷害對方的工具。
所以,不如藉著這次機會由明轉暗。還有一件事……五年前,老皇帝大壽,你是不是也去了上京?」
「霍白安……『白日放歌須縱酒,安得廣廈千萬間』」風玨茗努力說著,卻有些不知所云。霍白安卻是聽明白了,五年前與太子一眾相識時,他便是如此解說著自己的名字。
「原來如此。」霍白安抬眸,有些釋然:「原來,我們五年前就見過啊……」
風玨茗望著他,眼眸裡儘是喜悅。雖然,他對五年前的事情沒有印象,但對自己五年前就見過他並不討厭。這樣,真好……
抬頭看著風玨茗,認真地問道:「暫時留在將軍府靜觀風府的動靜,這個主意你覺得如何?」
風玨茗臉上頓生了笑意,當即道:「嗯!」
「那如果……」霍白安只覺得心跳又開始狂亂起來,「如果一輩子留在這裡,你願不願意?」
見風玨茗似要開口回答,霍白安連忙道:「一開始你說你喜歡我,我以為你在戲弄我。後來他們都說你撞傷了腦袋傻掉了,我卻一直覺得你是在裝傻,為了讓大家相信,所以你做了許多反常的舉動,這其中就包括你說喜歡我。哪怕後來你不斷朝著風無雙示弱,我都一直以為你是在以退為進,進行著自己的目的。
但現在……我好像騙不了我自己了。不管你是裝傻還是真的傻了,不管你是為了計謀說喜歡我還是真的……風玨茗,我喜歡你!等我查明風府到底是誰要害你後,我們成親好不好?離開那個地方,天高地闊你要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不可以,你不能答應他,風玨茗,不快醒醒,你忘記自己的真面目了嗎?!!
答應他,小五,你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刻嗎?如果不答應,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腦中兩個聲音不斷在她的腦袋響起,自曹大夫整治後,那兩個聲音總是不斷地爭吵。
霍白安一口氣說完,竟不知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腦中空白一片。他只知道,一輩子很短,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更是轉瞬即逝,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將感覺浪費在忐忑與不安中!他已經猶豫的太久了,是該正視自己心意的時候了。
他等著風玨茗的回應,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沉默。霍白安自嘲地笑了笑,這樣的場景,明明已經在預料之中,為什麼他還會感到心痛。原來等待一個答覆的時間,竟然是滄海桑田般的漫長。
他站起身,想要敷衍幾句離開以免二人更加尷尬,卻不料袖子被風玨茗拉住,疑惑回頭,她卻依舊埋頭不語。霍白安微微俯身子,想要詢問什麼,她卻突然仰起頭,一個輕柔的吻覆蓋上了他的唇,霎時腦中一片空白,待他回過神來,頓時反客為主,從溫柔的摩擦到熱烈的追尋……一把將她抱起,手臂攔在她的腰間,帶著七分的溫柔三霸道,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夕陽只餘最後一抹殘紅,一切都彷彿靜止了般,只有二人之間那陌生又異樣的溫度,彷彿可以將所有的思緒燃燒殆盡。
「白安啊,娘從邊城……」
顧飛燕看到屋內這曖昧四射的一幕時,頓時微張著嘴巴,手上的長劍「咚——」的一聲滑落在地。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00 PM
二十九章 轉折
風玨茗只覺臉頰燒的滾燙,又聽到了聲音,一把將霍白安推開。霍白安也是臉紅心跳,臉上卻浮出一陣得意的笑容,回頭望去,門外卻是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顧飛燕有些呆滯地在演武場來回踱步——
她沒有看錯,她應該沒有看錯,那個身影好像應該……也許是他兒子,吧……
顧飛燕當即喚來了阿福,阿福一見是老夫人,連忙老實地將府中最近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仔仔細細一個字不落的全部交代清楚了。
顧飛燕托腮沉吟:「風玨茗啊……」似想起什麼,猛然問道:「她就是那個折斷我兒子右手的姑娘?!」
阿福戰戰兢兢,只能老實的點頭。
「不管白安到底對那個姑娘打的什麼主意,明天帶她來見我!」
撩下這句話,顧飛燕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霍府演武場,乃是一塊平坦空曠之地,除各式兵器成列四周,再無雜物。爭執晌午,天高雲闊,偶爾刮過一陣微風,四周靜謐無聲。
霍白安有些緊張。
普通人家都是嚴父慈母,可在霍府,寵愛子女的往往是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霍老將軍,而飛燕的行事則是帶著江湖豪俠般的雷厲風行甚至有些匪氣!如果娘沒有認可風玨茗,那就糟糕了。如此想著,霍白安恨不得給自己兩拳——他當時是腦袋進水了吧,竟然被娘親撞見了!
顧飛燕見著霍白安與風玨茗走來,緩步迎了過去。抬眸掃了一眼風玨茗,卻是一副冰冷的面容,靜靜道:「你就是經常為難霍白安的那個風家小五?」
「娘……」霍白安剛欲開口,卻被顧飛燕瞪了一眼,安靜的閉嘴了。
風玨茗垂眸,坦誠地點點頭。
顧飛燕勾起一絲笑意:「仗著會武功所以就欺負那些不敵你的人?」
霍白安正欲維護幾句,卻被阿福攔到了一旁。風玨茗與顧飛燕走到了演武場的中央。顧燕飛笑道:「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跟小輩動手了,但我的兒子也不是仍人欺負的。不管孩子多大,母親總是不問是非的維護他,你沒意見吧。」
此時霍白安多麼想吼一句——我是自願的!
風玨茗終是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眼前之人,擺開了架勢。
顧燕飛陡然眼神一凌,以迅雷之勢出手攻擊。
風玨茗仰身扭腰逼過,繞至顧飛燕身後,出手為掌朝她後心攻去。
顧燕飛飛身大力回踢逼的風玨茗連退數步,顧飛燕趁勢追擊,直取風玨茗咽喉,卻不料她此前竟是佯輸詐走,誘敵深入,手腕當即被風玨茗擒住。
風玨茗抬腳大力踹向顧飛燕小腹,可手腕突入一重,那顧飛燕竟然接著她手腕的力道「悠」地翻身而上,風玨茗欲要抽回右手,可明明是簡單一握卻有千斤之重。
顧飛燕大力一扭——
風玨茗卻是面不改色地看著她,然而,那只被顧飛燕擒住的右手,終是毫無損傷地被輕輕放下。
「不管你曾用什麼方法對待別人,總有一天,哪些方法都會在自己身上實現。剛才右手被我扭斷的瞬間,怕嗎?」
霍白安連忙跑了過去,一臉不滿:「娘,你這是做什麼?她身上有傷!」
顧燕飛毫不在意,只是微笑的看著風玨茗。
「不怕。」
「誒?」顧飛燕一愣,一掃之前冷漠疏離之感,一臉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似乎帶著回憶的口吻,風玨茗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如若不予以還擊,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勇敢還有多少能力。與其在害怕中坐以待斃,不如拼盡性命十倍奉還!」
霍白安目瞪口呆地看著風玨茗,少頃,回過神,連忙道:「娘,那個……她撞傷了腦子,所以有些神智不清,剛才那番話她可能……」
「哦?!」顧飛燕聽而不聞,依舊自顧問道:「這番話是你自己覺得的,還是有人教你的?」
風玨茗誠實地回道:「是先生教的。」
顧飛燕眨眨眼,試探地問道:「你的那個先生是不是……姓沈?」
風玨茗點頭。
就當霍白安一陣莫名其妙時,只見顧飛燕突然大笑起來:「哈哈,果然!那個混蛋,只有那個混蛋才能說出這種話!」
不愧是沈老頭教出的徒弟,連這硬朗之氣都像了個十乘十。這世上本就沒什麼好怕的,如果害怕日後會有報應,不管做什麼事都會畏手畏腳!顧飛燕自己就是這樣痛快肆意地活著,天地寬廣,從沒有令她心存畏懼之物。笑著笑著,便開始打量風玨茗,「姓沈的跟我說他在寧州收了個小徒弟,看來就是你了!你的體格很適合走我煙波顧家的路子,這樣吧,我收你為徒如何?跟著那個姓沈的混沒前途!」
「啊?!娘……」
「閉嘴,這沒你說話的份!」顧飛燕好不留情地拋棄了自己的兒子,牽著風玨茗便往屋裡走去。
「小五啊,你沒混過江湖可能沒有聽說過煙波顧家,顧家的武功都是傳女不傳男。到了我這一輩,只有我一個女子。所以我成親後便一直想要生個女娃,本來指著墨兒能練出來,結果她一個大小姐的脾氣和體格練了個半吊子又嫁人了。我現在就指著媳婦兒能接下去,不曾想,聽人說老大喜歡的那個好像是個舞文弄墨的才女。
唉,但一般習武的女娃娃也並不是適合顧家的功夫,我找這樣的徒弟找了十幾年也沒有遇到個合適的,小五啊,拜我為師,我將畢生所學都教授與你如何?」
「可是……」風玨茗有些為難,她畢竟已經認了沈先生,怎麼能突然就背叛師門呢。
「我知道你為難。」顧飛燕滿臉堆笑:「可你的那個師父不過也就教了你個把月而已。再說了,我跟他關係熟,到時候跟他說明原因,他不會介意的。再說了他早就有一個嫡傳弟子,那位小兄弟習他沈家功夫比你更合適!」
顧飛燕見她依舊是副左右為難的模樣,眼珠提溜地轉了幾圈,漸漸勾起一絲笑意。
霍白安很受傷地默默跟在二人身後,突然就見著顧飛燕停下腳步,指著自己對著風玨茗說了些什麼。風玨茗頓時綻放出一個燦爛地笑意,大聲應了句——「好!」
三人用過晚膳後,顧飛燕便回到自己的屋子。四下無人,霍白安疑惑地走到風玨茗身旁:「娘對你說了什麼?」
風玨茗笑的靦腆。
霍白安覺得自己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顧飛燕肯定沒什麼好話。當即換上一副委屈地模樣,慘兮兮地望著風玨茗:「我娘回來了你就不認我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風玨茗慌張擺手,滿臉的愧疚。
「哦?」霍白安挑著眉頭,湊近道:「那我娘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就見著風玨茗臉上突然泛起一陣不正常的紅暈。
薄雲輕掩月輝,四周寂靜一片,一道驚天動地的吼聲陡然響起:「顧——飛——燕!你就這樣把你兒子給賣了!」
……
……
以上,為霍白安內心咆哮。
此刻,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雖然對娘那不靠譜的話感到鬱悶,不過更多的是欣喜,這意味著娘並不反對他與風玨茗的事情。
如此想著,霍白安心情大好,伸出手來,輕輕摟著她,用著幾近蠱惑的聲音:「我們成親吧!」
她埋首在他的頸窩,霍白安又低低地問了句:「做我媳婦兒,好嗎?!」懷中人輕輕笑了起來,甜甜地應了聲:「嗯……」
月朗雲散,照著屋內依偎的二人,清輝撒了一地,風玨茗只覺這一刻心中即使甜蜜又是憂愁,到底是真是幻,她已癡癡地分不清了……
霍白安將風玨茗送回房才戀戀不捨的離開。阿福若有所思地走來,想了想,終是問道:「是不是該通知風府的人了?」
「嗯,是時候了。」霍白安抬眸望著高懸在天上的朗月,「你將這幾日打聽到的動靜都跟我說說吧。」
「是。」
阿福隨著霍白安來到書房,低聲道:「風府大夫人一口咬定是小妾蘇氏下毒謀害五小姐,而且好像還出了認證與物證,但到今日,那位蘇氏依舊好好地待在風府,似乎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受到多大影響,聽說只是被禁足而已。」
「人證物證聚齊,竟然還能安然無恙?」霍白安也感到了一絲詫異:「莫非那個蘇氏非常得忠義伯的歡心?可以令忠義伯放過她謀殺親身女兒的地步!」——或是說,女兒風玨茗的生死對於忠義伯來說,是無足輕重的!
想及此處,霍白安眼中陡然掀起一陣寒意。
阿福繼續道:「這就不太清楚了,目前知道就是小妾蘇氏被禁足,王氏不依不饒,要求忠義伯處置蘇氏!」
「不過被禁足……」霍白安緊蹙眉頭:「這樣一個責罰……」
阿福試探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去告訴風府,五小姐已經找到了?」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福一臉不解:「少爺,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
誰料霍白安站起身,神秘地笑了笑:「不可說,呵呵,現在還不可說。」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02 PM
第三十章 交鋒(上)
風府,海棠苑
「小姨奶奶,吃飯了。」
門吱呀一聲推開,卻沒有得到屋內之人的回應,小丫鬟夏荷小心翼翼地走進,聽到的只是一聲聲緩緩的木魚聲,蘇氏正一臉虔誠地對著觀音閉目唸經。
她被禁足在自己的小院中不得隨意外出,除此之外再無責罰,她可以想想王氏對她會有多麼的氣憤。
夏荷剛要出聲提醒,蘇氏已睜開了眼睛,緩緩站起身,走至圓桌旁坐下。
「小姨奶奶別太擔心了,老爺一定能還您公道的!」
「嗯。」蘇氏淡淡地應了聲,但看著桌上的飯菜沒什麼胃口。夏荷有些急了,不由勸道:「小
姨奶奶,多少吃點吧,這些都是您喜歡吃的幾樣菜,再這樣下去您身子該受不了了。」
可蘇氏依舊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嗯」,夏荷只好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王氏正在偏廳與風書權爭辯,眼中噙著淚水,一臉悲憤:「老爺,我雖然不是茗兒的親娘,但一直將她視為親生骨肉。大夫人在世是就對我極好,如今她走了,我……我卻不能護好她的孩子,百年之後,我該有何臉面去見大夫人!茗兒是您的親骨肉啊,您難道就眼睜睜看著親生骨肉被那個狐狸精給害了而沒有作為嗎?」
風書權看著窗外,有些出神。
王氏又哭道:「我的茗兒苦啊,如果不是她撞見了那個狐狸精與花匠的那事,也不至於遭此禍事!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這等妖孽禍女如果繼續留在府中……」
「行了!」風書權終於開了口:「一切等找到茗兒再說吧。」
作為一個男人,此時他的心情很複雜。
女兒風玨茗撞見自己的新納的小妾與花匠偷情,蘇氏為怕事情敗露便對風玨茗起了殺心,好在風玨茗已經癡傻了,所以一時半刻還不會說出去,蘇氏便想到了下毒一招,將浸過毒的艾草送給風玨茗,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誰料風玨茗因受到毒氣的影響神智出現異樣,竟然一聲不吭地從府中走了。而那個花匠也因害怕風書權的審問,在審問的前一天夜裡上吊自殺。
人證不是失蹤就是已死,但今年端午,府中過節一事的確是蘇氏在操辦,各房的艾草也是她經手的,這一點府裡上下都知道,但……即便如此,風書權依舊不忍心就這樣草率的處理蘇氏。秀湖泛舟,一曲相思調,哀傷婉轉,那眼中流動的波光,卻與他已去世的髮妻許氏如此相似……
「小姨奶奶,該吃飯了。」
夏荷端著晚膳走進,發現桌上的午膳並沒有動,蘇氏依舊跪在菩薩面前嘴裡輕念著經文。夏荷將晚膳放下,便走了。
日落日出,夏荷照例將早飯送去,一口也沒有動的晚膳端出來,闔上房門,輕輕搖搖頭。日至中午,夏荷端來午膳將早飯端走,日暮西垂,夏荷終於忍不住哭起來,跪在蘇氏身旁:「小姨奶奶,您就吃一口吧,餓出好歹來該怎麼辦呀……」
蘇氏閉目唸經,彷彿世上一切都與她無關。夏荷跪了許久,見她依舊沒有吃飯的意思,只好留下晚膳,將之前的午膳端走。
自風玨茗失蹤後被禁足在海棠苑已過去七日,七日裡除了偶爾喝口水吃些糕點,蘇氏並沒有吃一粒米。而現在,夏荷走進來,見蘇氏竟已坐在桌旁,神色淡然,靜靜道:「去做些吃的來吧。」
夏荷狂然大喜,連聲應是,飛一般的朝著廚房跑去。不多時,便端來了四碟蘇氏往日裡最愛的小菜和一碗粥。蘇氏拿起筷子,對著夏荷道:「再去拿些開胃小菜來,看著這些,有點吃不下。」
「嗯!」夏荷點頭,囑咐著蘇氏盡量多吃點,便去廚房拿小菜了。
蘇氏帶上房門,眼中突然泛起一絲精光,從袖中拿出一根銀針,在每樣菜與粥裡都試探一番——銀針,漸漸泛黑……
「哼,王氏啊王氏,你這叫自掘墳墓!」
蘇氏冷哼一聲,又恢復到之前平靜的面容,靜靜地坐在哪裡。夏荷進屋將碗碟放在桌上,退到一旁。
蘇氏輕輕攪著碗中的粥米,抬眸看著身旁之人:「夏荷,你跟在我身邊多長時間了?」
「稟小姨奶奶,快兩年了!」
「原來竟然有兩年了……」蘇氏笑了笑:「日子過得真快啊!」突然眼神一凜,高聲呵斥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竟然想要下毒害我?!」
夏荷猛地抬頭,瞠目結舌:「我……我……小姨奶奶……我沒有!」竟連一句整話也說不清,只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沒有?!」蘇氏勾起一絲笑意,走至門口,門外的家丁立刻將她攔住,誰料蘇氏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家丁只覺得這樣的小姨奶奶,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眼神,彷彿一把利刃,只是輕輕一碰,便可讓你頭破血流!
「將老爺還有王氏都請來,就對老爺說:有人想要下毒害死我,被我抓住了!」
說完這句話,蘇氏便回到房裡,坐在一旁。
不多時,風書權與王氏匆匆趕到,王氏見一旁跪著的夏荷,心中頓時一驚,但面上依舊強撐著鎮定!
蘇氏朝著風書權福了一安,緩緩開口:「妾身一直住在秀湖旁,青山為伴,綠水相依。只因歌喉甜美,得到了一些大人的賞識。妾身本以為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在秀湖上唱著歌,划著船,直到青春不在,白頭老死鄉里。卻不料與夫君相遇,夫君從不嫌棄我的出身,只說人的出身並非自己能選,那一刻我就知道夫君與其他人不同。
他們不過就是那我們這樣的歌女當樂子,當一個玩物,而夫君您則是拿妾身當一個人!妾身從不奢求夫君能給我什麼名分,只要夫君還能去秀湖,讓妾身看一眼,妾身便滿足了。但夫君卻娶了妾身,還給了妾身名分,從那一刻起妾身便發誓,生生世世永遠都不會背叛夫君。」
「柔兒,你……」風書權不忍心聽她再說下去。
但蘇氏依舊說道:「妾身自進府後一心想替夫君和大夫人分憂,可這些舉動落在有心人眼中卻是另一番說辭。大夫人說五小姐撞見妾身與花匠私通,妾身以性命擔保,絕無此事。但五小姐失蹤,花匠卻也在深夜莫名上吊,留下一封毀壞妾身清白的書信,妾身不知到底是何時得罪與他?這幾日妾身跪在菩薩面前,潛心禮佛,並非祈盼菩薩還我清白,而是希望菩薩能保佑流落在外的五小姐。
妾身雖進門不久,但也知道五小姐親娘已經仙逝,妾身希望五小姐在天上的娘親能保佑她,那些真正想要害她的人,五小姐的親娘都在天上看著在!」
「一派胡言!」王氏氣努力克制著,但依舊被氣的渾身顫抖:「你才進風府便不守婦道,花匠留下的親筆書信就是證據!老爺一直帶你不薄,你卻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如今還想妖言惑眾,你這是何居心!自你進府以來,行為舉止皆是囂張,這些府中上下都看得到,我因體諒你剛進府不懂規矩而一再容忍,卻不想讓你做出這等禍事!我……」王氏悲切,掩面哭道:「茗兒,為娘對不起你啊……」
蘇氏冷眼她演戲,輕笑道:「大夫人,如果不是你陷害與我,為何要在我的飯菜中下毒?!」說罷,將袖子中銀針拿了出來:「老爺,這根銀針上面的毒,就是桌上飯菜裡的,如果不信,可以再試!」
「什麼?!」風書權震驚,怒目掃向王氏。王氏垂下目光,不能言語。
風書權呵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她不是做賊心虛,又怎麼會要害死我?五小姐失蹤,花匠上吊,無人能證我清白。這些日子老爺對我遲遲不肯發落,所以她急了,她怕時間一久,大家都會生疑,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徹底除掉我,以絕後患!」
王氏抬起頭,憤怒地看著蘇氏。明明還是那張愚蠢的臉,為何現在卻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進府後的囂張行事,與風玨茗套近乎,搶她主母風範……難道說這一切——
王氏直覺背脊一陣涼意,她竟然犯了一個如此愚蠢的錯誤!
蘇氏,這個蘇氏,扮豬吃老虎!
原來,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自己!
此時,蘇氏進府後的一幕幕都在王氏腦中重現,進府後的種種行跡都是裝的,為了就是降低她對她的警惕性!但蘇氏卻不安分只當一個小妾,她要成為風府的大夫人,就必須要除掉她!所以,蘇氏故意勾引風遠鵬,不……恐怕勾引風遠鵬也是蘇氏給她的一個假象,為的就是敲山震虎!
王氏心底一片淒涼。風書權遲遲不對蘇氏下手,她就一日不能安心。終於她買通了蘇氏身旁跟了兩年的心腹丫鬟夏荷,讓她在蘇氏的飯食中下毒。
夏荷卻說蘇氏一連幾日並沒有胃口吃飯,王氏更急了,她的耐性自蘇氏被禁足的開始就一點一點的磨沒了……直到今日,當聽到蘇氏有了胃口時,她竟然沒有料到這竟然會是一個誘她中計的陰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風書權的語氣又加重了!
王氏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風書權語氣一揚:「府中的膳食不都是你在打理嗎?!」
此時,風無雙得知王氏與爹爹去了蘇氏那裡,連忙帶著傲雪前去。剛走進房中,便看見爹爹對王氏高聲訓斥,不由大驚。連忙詢問了一旁的丫鬟,大致瞭解了情況,不由咬牙,一臉憤恨地看著蘇氏,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
王氏看著桌上的飯菜,靜靜道:「沒錯,府裡的膳食的確是我在打理,但我沒有下毒!」不待風書權說什麼,王氏搶先道:「我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麼陰毒,為了逃脫她的罪孽將一切都推脫到我的身上!老爺,你怎麼就沒有想到,這毒其實是她自己在飯菜端來之後下的,為的就是嫁禍於我!?」
「這……」風書權一時語塞。
風無雙心中暗自讚歎——娘親,您果然高明!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04 PM
三十一章 交鋒(下)
王氏絲毫不給蘇氏反擊的機會,繼續道:「你見老爺遲遲不肯發落你,所以越等越著急,於是竟然想出這種釜底抽薪的招數,將你自己的罪行全部推倒我的身上,蘇小柔,你怎麼可以這麼歹毒?!我到底是哪裡得罪過你,竟讓你恨我到如此地步?!」
「大夫人!你說了這麼多顛倒非白的話難道就真不怕老天爺嗎?」
「呵,我說的句句實情,光明磊落有什麼……」
「都給我住口!」風書權一聲怒喝,屋內頓時安靜了。
風書權幽幽歎口氣:「阿柔,你……」
不待他將話說完,門外突然傳來門子激動的聲音:「老爺——五小姐回來了!」
蘇氏眼中掀起一陣狂喜——這場賭局看來是她贏了!
此時,霍白安正與風玨茗坐在風府大堂,只見風書權及王氏蘇氏風風火火地趕來,三人臉色各異,但都帶著激動與喜悅。
這是霍白安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風書權,這位朝廷親封的勳爵,曾在老皇帝登基時立下了不小的功勞,當今朝廷的肱骨之臣!
只是,雖然只有一瞬,但他看到風玨茗的那一刻,眼神明顯有些波動,似乎是憤怒又似乎是害怕著些什麼。父女二人的關係,果然是如坊間傳聞的那般——非常不和!但不管怎樣,這個人是自己以後的岳父大人,所以霍白安還是非常有禮站起身,朝風書權盡全晚輩應有的禮數。
「五小姐總算回來了,老爺,只要您問五小姐當時的情況,妾身的清白不言而喻!」蘇氏說著,似有無意地朝著王氏看了看。
王氏在看到風玨茗的那一刻已是臉色慘白,就連風無雙的臉色也不好過——明明應該是消失的人,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風書權點點頭,問道:「茗兒,你說說你在花園裡到底看到了些什麼吧?」
風玨茗垂眸不語,她本能的討厭高坐上的那個男子,已經討厭到了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霍白安冷眼看著一切——呵,好一個忠義伯,親生女兒回來首先問的不是她的安危,反而是妾室與夫人之間的糾葛更加重要啊!
霍白安淡淡笑著,緩緩開口:「風叔叔,小五這段日子受了不少苦。我想,您作為一家之主,一定會替小五討個公道吧!」
他這話中含義,在坐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只要風書權應下來,那麼一旦查清是誰陷害風玨茗,那個人就在沒有退路了,哪怕風書權想要包庇,也沒有辦法!
正當風書權權衡如何回答之際,風無雙道:「霍公子找到小五,無雙先替家父家母謝過霍公子了,家父已經設宴,一定要好好款待霍公子。但……此乃風府私事,霍公子還是……」
「私事?」霍白安勾起一絲笑意,看的風無雙心底發毛。只見他站起身,朝著風書權再拜一次,將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說出。一時間,屋內陷入了一陣詭異的震驚中……
「你……你再說一遍?!」風書權瞪大了雙眼,似乎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一種幻覺。
霍白安文雅笑著:「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是來提親的!」
不等風書權說什麼,霍白安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的將要說之話全部說出。說他早已仰慕風玨茗,這次風玨茗因遭人陷害中迷幻藥毒離開風府後,便被他遇到。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向風府通報,便擅自做了決定,先治好風玨茗,然後等風玨茗情況好轉後再回來。
「荒唐!」風書權猛地拍向桌子:「在你找到茗兒的時候就應當將她送回風府!這幾日,你對茗兒……」
霍白安倒是不溫不火:「是小生考慮欠妥了,所以為了堵住閒人碎語,特地趕來提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今日小五剛剛回來先休息幾日,這件事還是等等再議吧。」王氏出面打了個圓場,「而且這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霍白安笑了笑:「大夫人請放心,小生已經安排好了。我已與官媒大人約好了時間,而且家母此時也在府中,這門親事她已經同意了。」
「呵,要是我不同意呢?」風書權冷哼一聲,「霍公子還是請回吧!」
誰料話音剛落,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風玨茗突然站起,走到霍白安身旁,二話不說拉著他便往外走。似乎這裡早已不是她的家,今日不過是看在霍白安的面子上來走這麼一道程序罷了。
風書權見她好不將自己放在眼裡,更是氣得火冒三丈,猛地拍向桌子:「茗兒,你這是要去哪裡?!」
風玨茗絲毫沒有留步的意思,蘇氏連忙攔住了她,柔聲道:「五小姐,別這麼急著走啊!妾身可是與你無冤無仇,你可得證明我的清白,別讓某些歹人如了願!」
風玨茗仔細打量著她,這位蘇氏自進府以來的確沒有為難過她,不僅如此,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恭維大夫人與風無雙。想到此處,風玨茗轉過身,對著風書權說道:「我沒有去過花園,從來就沒有見過小姨奶奶與花匠之間有什麼瓜葛,小姨奶奶是清白的。」
蘇氏淺淺笑著:「大夫人,我很納悶,五小姐從未去過花園,又是哪個五小姐說妾身與花匠私通的?大夫人,請你解釋解釋。」
「茗兒中了你下的毒,神智不清,說的都是些胡話……」
蘇氏不想再看王氏那醜惡嘴臉,當即道:「哦?胡話?是五小姐說我與花匠私通是胡話,還是五小姐現在說的是胡話?」
「這當然……」
風無雙見自己的娘被逼到絕地,當即道:「誰都知道我五妹從高處摔下後癡傻了,她說的話自是當不真!」
「那大夫人為何一口咬定我與花匠私通?既然都當不真——大夫人,你紅口白牙咬定我被五小姐撞見與花匠私通所以才要下毒毒她,可如今五小姐卻說她根本就沒有去過花園,那麼我下毒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這是因為……」
王氏支支吾吾,蘇氏抓住機會,立刻道:「真奇怪,我這個下毒的人向大夫人問下毒原因,而大夫人竟然一本正經的去思考了……這其中到底有著什麼關係呢?」
王氏猛地驚醒——她竟然又被那個小狐狸精給繞進去了!
「統統給我住口!」風書權猛地呵斥,蘇氏閉上嘴巴,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風書權環顧了一圈後,對著霍白安道:「我現在要解決一些家務事,霍公子,你還是先回去吧。至於提親一事……改天再議。」
霍白安並不反對,剛走幾步又被風書權叫住。
「茗兒,你去哪裡?!」
霍白安看了看風玨茗,轉過身,連忙賠笑道:「瞧我這記性,小五她身上的毒其實還沒清乾淨,所以還望風叔叔為了小五的身體著想,讓小五跟我回去。況且,家母也在家中,家母對毒術也有一定的研究。」
風書權怒斥:「難道就你將軍府有大夫嗎?」
霍白安不急不忙:「關心則亂,我實在是擔心小五的身體,所以已經將整個寧州城的大夫一共四十三人都請到了霍府。」
風書權氣結,這個霍白安竟然將全城的大夫都請走了……
王氏道:「呵,未出閣的姑娘往男兒家裡跑,這要是傳出去像什麼話?!」
「只要不傳出去不就行了?!」霍白安淺笑:「今日小五與我前來的事情,除了我與她外就只有再坐的幾位了。各位都是小五的至親,相信一定為了小五的健康著想。如果大夫人不放心,可以陪著小五一起去將軍府。」
走至門口,霍白安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風書權,淡淡道:「風叔叔,小生聽聞吏部郎中好像是由左大人擔任的。」
風書權一愣——他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了?
霍白安笑了笑:「最近北邊經常有小股遊民來襲,小生雖然是一介草民,但還是希望朝廷打個大勝仗!」
說完帶著風玨茗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風府,而這次,風書權一句話也沒說……
回到偏廳,蘇氏不由輕聲問道:「老爺,您後來怎麼……」
「不然怎樣!」風書權猛地捶著桌子!
剛剛升到吏部郎中的左賢珠是他的死對頭,原來不過是一芝麻的七品小官,只因與左相攀上了姻親關係,所以一路青雲直上!霍白安又提到了北邊的小股遊民,雖說是小股遊民,但老皇帝對這事確實看的十分要緊,出征的大將軍正是他霍白安的親爹霍忠!這場仗是必勝的,等霍忠班師回朝,加官進爵是免不了的……
霍白安那個毛頭小兒將兩件事連著說,無非是暗示他,與將軍府結成親家對他忠義伯是百利而無一害!而這,的確是令他心動的地方。那霍白安的態度,也無疑是告訴自己——風玨茗,他娶定了!
其實,不看這些,風書權也一直將將軍府識為聯姻的對象之一,不過……以前是打算讓無雙與霍府長子,可現在……這門親事,他得好好考慮考慮。
蘇氏見風書權臉色一變再變,最後恢復平靜,便知道霍白安與風玨茗的親事怕是板上定釘了。見書權往書房走去,蘇氏乖巧的不再跟隨。但她也沒有回到自己的海棠苑,反而繞道去看王氏。
此時,王氏一臉挫敗在呆坐在屋裡。
蘇氏見她這幅模樣,甚至可憐地走了過去:「大夫人,您這裡的景色可真好啊。」
王氏抬起頭,那張風韻猶存的臉此刻扭曲到了極致。
蘇氏自顧地坐了下來,四周的丫鬟早就很有眼色地離開了。
「你……你這個歹毒的女人!」王氏恨得牙根直發麻,眼裡掀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可這一切卻好像打在了軟棉花裡,蘇氏悠閒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閉目品了一會兒:「好茶……」
王氏不語,她知道那個賤人就喜歡看自己這種表情,曾幾何時,她也十分喜歡從別人臉上欣賞那種挫敗的表情。
「大夫人,事到如今,我就全說了吧。」蘇氏放下茶杯:「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你現在的位置!你這種女人啊……就喜歡自作聰明!當你看到一個聰明的女人時會全神戒備,可當你看到一個愚蠢的女人時便不屑於她鬥。於是我一開始就是裝出一副蠢像給你看,你不是想看我耀武揚威嗎,我就裝給你看;你不是想看我奢侈無度嗎,我裝給你看!你知不知道每當我看到你那種自以為是的聰明時,我真想放聲大笑,你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一樣可笑!」
「可是……一直這樣下去不行啊,一直這樣,你還是大夫人,而我也只能當一個妾室。所以,這種時候,誰先有動作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所以我故意放出與你兒子眉來眼去的傳聞,沒想到你竟然信以為真!我更沒有想到,你竟然蠢到用謀殺嫡女的方式來嫁禍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艾草裡下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收買了我身邊的丫鬟?你以為我禁足的時候真的沒吃飯啊?哎喲,你這個人啊就是太自以為是了!我這人怎麼會虧待自己呢,早在禁足之前我就在房裡放了許多點心,這是做出一副不沾米水的模樣給你看罷了!你以為誣陷我與花匠不清白老爺就會趕我走?大夫人啊大夫人,你白跟了老爺這麼多年了,老爺的為人你還不知道麼?他是一個將面子看的比什麼都重的人!你不依不饒的逼他,只會讓他心煩。果然,你終究是沉不住氣了,在我說想要吃飯時,竟然連想都不想就下毒!而你更想不到的是,咱們的五小姐竟然活著回來了!
蘇氏樂的不可節制:「按理說你應該很瞭解風玨茗啊,她就是那麼容易死的人?我聽說,在她沒傻之前你可是從她手裡吃了不少虧!唉……說了這麼多我就只想要告訴你一件事——大夫人,你真是太蠢了!還那麼自以為是,這下慘咯,要嫁進將軍府的是別人的女兒,你的無雙寶貝……呵呵呵……那位沒事就悲秋傷月的大小姐也不愁嫁不出去嘛!等我當了大夫人,我一定給她找一個好婆家!」
「說了這麼多,你也該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我設計好了的,看你一步一步的往裡跳,還帶著那副洋洋得意的聰明勁,哎喲,看到我別提有多高興了!哈哈哈哈!」
「你……」王氏怒不可遏地吼叫著:「你這個賤、人,勾引男人的狐狸媚子!你以為就你這種身份的人能夠做風府的大夫人?你做夢!」
蘇氏搖著團扇:「沒錯,我是勾引男人,不勾引到風書權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可我再怎麼勾引人也不像你做那種下毒謀命的事情!好啦,至於我能不能成為大夫人就不勞你費心了!今日我就與你說這麼多,還有些事情明日再來找你聊聊。」
王氏猛地站起身:「我要將你的這幅嘴臉統統告訴老爺——」
蘇氏回過頭,笑了笑:「行啊,你大可以將我今晚說的都去對老爺說說。只是不知道在這種時候,你說的話老爺還會信嗎?」
說罷,大笑著離開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07 PM
三十二章 禮物
王氏誣陷蘇氏謀害風玨茗的事情,最後以風玨茗目前神智尚不清楚而不了了之。而忠義伯風書權也是本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將此事壓了下去,風府中再無人提及此事。
王氏雖然逃過一劫,但府中內務被蘇氏趁此機會搶去大半,而風書權的感情天秤也漸漸倒向蘇氏,王氏這個大夫人算是名存實亡了。不過她還有兒子,只要兒子爭氣,就算蘇氏能風光一時,也風光不了一世!但蘇氏並不著急,因為風府長子風遠鵬只能算得上是一個中庸之輩,並不得風書權的歡心,只要她的肚皮夠爭氣,徹底架空王氏指日可待!她還年輕,風書權今年也不過四十,她有時間跟王氏耗著。
但王氏卻沒有她這麼悠閒了。雖然事後她做了許多補救,讓自己與蘇氏的這件事成了一個無頭公案,所有細節漏洞全部彌補好了,但風書權對她日常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往日許多事情他都會來找王氏商量,但現在一連幾天見到她都不說一句話。這種情況下,若要過問風玨茗與霍白安的婚事,更是難上加難!
難道就這樣讓風玨茗那個小丫頭嫁進將軍府?王氏不甘心,風無雙也不甘心,但事實擺在眼前,風書權已經和將軍府的老夫人顧飛燕商量兩個小輩的婚事安排了。
按照顧飛燕的意思,雖然長子霍青陽還沒娶親,兒子爹霍忠還在邊城戍邊但由於他倆是軍人的特殊情況所以不妨礙霍白安迎娶風玨茗,而風書權見親家母也沒意見,自己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很快,將軍府的嫡三子將在一月後迎娶忠義伯府五小姐的消息便傳開了。但風玨茗還在秘密住在將軍府,按照霍白安的意思是臨出嫁前兩天再送回風府,免得再出什麼亂子。
此時,風玨茗正獨自坐在小院裡小憩,早上量制新衣的裁縫剛走,翠竹也被阿福帶著去熟悉將軍府了。忽而一陣微風輕輕掠過,風玨茗微微睜開眼,低聲道:「是你?」
蕭長風從樹後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一段時間不見,臉上略有些疲倦,似乎好幾天沒睡覺了。他舉步走去,安靜的院落中聽不到一絲的腳步聲。
「沒想才與你見面不過數月,這麼快你就要嫁人了。」
風玨茗點點頭,手裡拿著是一幅畫軸,輕聲說道:「我姐今天來看我,將娘親的畫像送給我了。」
「那一定是個美人了。」蕭長風彎眼笑著。風玨茗大方地打開畫軸,靜靜說著:「這些日子我總是夢到小時候和姐姐一起去給娘親掃墓,我沒有見過她,但是……如果我能見到她一定可以將她認出來。」
畫軸徐徐展開,「這是我纏著我姐幫我畫的娘親的模樣,漂亮麼?」
蕭長風點頭:「當然!」
風玨茗看了他一眼,輕笑:「騙子。」
這幅畫是她小時候纏著風朗玥畫的,那時風朗玥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這畫中人也只能勉強看出是一個女子模樣罷了。
「那個人……」即便現在腦子想不了太多事,風玨茗依舊不願喊風書權一聲爹。她頓了頓,說道:「那個人的屋子裡有一副娘親的丹青,好幾次想要偷出來,可惜……都被發現了。」
「要我幫你去偷嗎?」
「算了……」風玨茗眷念地伸手撫摸畫捲上的女子,「這幅比他的好,我能想像出娘的模樣。而且……現在去偷也不及了,畫已經被我燒了。」只聽風玨茗淡淡道:「有一次被發現,一氣之下就把畫給燒了。」
蕭長風一陣驚愕,這就是沒傻之前風玨茗的作風嗎?他看著她,雖然她現在依舊是這副懵懂的模樣,可終有一日她會好的,變回那個心狠手辣的風玨茗,到那個時候霍白安還會始終如一的待她嗎?
蕭長風只在將軍府待了一會兒便走了,沒有人發現他來過。
只是在當天晚上,風府,蘇氏與風朗玥正在打理著風玨茗的嫁妝,丫鬟突然跑進來,身後跟著十六個壯漢分別抬著八個沉重的大木箱子。蘇氏雖然是個偏房,但由於大太太王氏「突然病了」,所以家中大小事務均有蘇氏來打理。但風玨茗的嫁妝她倒沒有操多少心,因為風朗玥聽聞風玨茗出嫁一事後,便親自來了。蘇氏當然知道風朗玥與風玨茗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也順水推舟將此事交由風朗玥打理。
此時蘇氏雙眼直愣愣地看著那八個木箱,心中暗暗咋舌——一寸一金的黃花梨木竟然用來做裝物件的箱子!
為首的一位漢子走上前遞了名貼:「我家主人聽聞風五小姐要嫁人了,特地讓小人備上薄利,不成敬意!」
原來是風玨茗的朋友。
八個大箱子,其中四箱裝著整整一箱黃金元寶,另外三箱裡也裝滿了珍奇藥材,還有一個箱子說是專門給五小姐的,所以暫時不便拆開。
蘇氏又不免詫異——這些東西折合白銀最少也值了六萬兩!五小姐一個閨中女子到底是從哪裡認識的這麼大手筆的朋友?
風朗玥倒是波瀾不驚,讓丫鬟帶著那些人去偏廳休息了。對於小五的朋友,她自然是知道一些的。看到這些禮物她首先想到的便是——秦珍兒。只是秦珍兒送的禮早在三天前就收到了——一盒低調卻又奢華的珠寶首飾,折合白銀也有三千餘兩,都可以直接當做一個普通官宦之女出嫁的嫁妝了!
而眼前的這八箱厚禮又是誰送來的呢?名貼並沒有具體落了姓名。風朗玥也不做多想,命小廝將其中特地給風玨茗那一箱子瞧瞧抬去霍府,剩下的七箱子都算到風玨茗的嫁妝中去。
待風玨茗打開風朗玥送來的木箱,裡面裝的只是一些平常小玩意,什麼布娃娃,木簪子,小折扇,都些尋常百姓家給自幼會給閨女買的小玩物。霍白安深深看了一眼這個箱子,心道——這個送禮的明顯是一個很瞭解風玨茗的人,雖然都是些小玩意,但卻都是風玨茗喜愛的。
就在霍白安準備旁敲側擊問清送禮之人時,一個家丁飛快跑來。
「齊王殿下侍從特地從齊王封地趕來,奉齊王殿下之命祝少爺大喜。」家丁說著便帶著一個高瘦個的男子走進。
霍白安聽到齊王兩個字就是頭如斗大,誰料齊王這邊沒打發走,太子也竟然派人來送禮了!霍白安一陣冷笑——怎麼著,這兩位爺要用他霍白安的婚事做文章 ?!
做他媽的春秋大夢吧!
但禮,霍白安還是一個子不落的照單全收!
相比太子,齊王這邊的人與其說是送禮,不如說是來對外宣傳齊王所在封地——赤洲風景名勝。遊遍大德十三州,天下風景在赤洲!赤洲——新人新婚蜜月,夫妻恩愛旅行,親子遠遊的頭號選擇!量身定做精品游絕無任何消費項目,加上霍白安又是老熟人了,吃喝全免,地導全程陪同!
對此,霍白安只說了一個字:滾——
送走兩批瘟神,霍白安深深呼口氣走到後院,見風玨茗拿著一個鈴鐺發呆——那鈴鐺也是之前那第四口箱子裡的小物件之一。
風玨茗見他走來,笑了笑,不由分說將鈴鐺直接系到了霍白安手上。
「小時候養了一隻貓咪,走路都沒有聲音。後來它走了,卻再也沒回來,我也沒有發現……」
霍白安揉著她的髮頂:「我又不是貓,以後我去哪裡都會告訴你,咱倆一起去。我已經想到了,等成親後咱們先去避暑山莊裡住一陣子,那裡天氣不熱風景也好。等不熱了,咱們就往南走,游花谷,秀湖,說不定還能趕上那裡的百花節。」
風玨茗靜靜聽他說著以後的安排,哪些地方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但她也不去想不去擔憂,只知道只要霍白安走到哪兒她便安心的跟到哪,他絕對不會將她拋下。
又過了幾日,裁縫將做好的新衣拿來。看著試新衣的風玨茗,顧飛燕對這個兒媳婦十分滿意,尤其是她在武學上的悟性啊,好久都沒有遇到練武這麼勤奮又肯吃苦的女娃娃了。
看著風玨茗,顧飛燕心底那個樂啊,要是以後風玨茗再生個女娃,哈哈,她煙波顧家的武功路數就徹底發揚光大啦!
待風玨茗試完新衣後,霍白安走到裁縫那看新衣,不由蹙起眉頭。
裁縫見準新郎官這幅模樣,連忙問:「霍公子,您哪裡不滿意?」
霍白安摸著衣服料子:「厚了!」
裁縫一愣,立刻解釋:「霍公子,這是做裡衣的料子,自然是厚一些,否則容易著涼。」
霍白安白了他一眼——裡衣啊,風玨茗穿的裡衣啊,那就更應該薄啦!!
裁縫雖然不能理解,但給錢的是大爺,雖然新娘禮服沒有改動,但在新娘子的裡衣還是尊重霍白安的意思換上了價錢更貴但相對更輕薄的蠶絲料子。
就這樣,成婚的日子不緊不慢地來了。
整個寧州城都喜氣洋洋,將軍府裡裡外外都熱熱鬧鬧。
一輪圓月照著這凡間喜事,只有那獨坐在屋頂之人,似乎顯得有些寂寥。
女子翻上屋頂,見那人身旁已散著幾個空酒罈,不由輕歎道:「不捨得?」
蕭長風掃了她一眼:「你不去吃酒,來這作甚?霍白安可是請了你們悅來茶樓所有人,你不在會起疑心的。」
「陪你喝酒啊,我聽說你可是送了足足八大箱子的禮啊,出手夠大方!頭兒,你這些年的油水撈得不少啊!」
蕭長風笑了笑:「欠了她十五年的壽辰,一次性補齊了,以免日後還有掛念。我怕霍白安那小子真的趟進太子的渾水裡,到時候與他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時,小五會恨我……不如趁著她成親的日子,將該送的都送了,做個了斷吧。」
女子走近幾步,挨著坐下,拿起一個酒罈晃了晃:「你做的這些她又不知道,何苦呢?」
「本來就不想讓她知道,知道了反而是個牽絆。」仰頭灌了一口酒,歎道:「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處了沒幾日又匆匆離開。等再次回來時,她就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
「聽你這口氣,不明白的還以為今天嫁的是你閨女!」
蕭長風笑著擺擺手,那青衣女子識趣地告退了。
藉著月色的清輝,蕭長風望著手中那一塊半月形的白玉,反覆吟著:「雙玉成玨……」
風玨茗,玨者,雙玉也。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09 PM
三十三章 大婚
雖然大將軍霍忠和長子霍青陽都遠在邊城戍邊,來不及參加霍白安的婚事,但這並不妨礙將軍府的這門親事辦的熱鬧喜慶。而且顧飛燕已經給修書一封給霍忠,霍忠見自家夫人對兒媳婦沒意見,自己就更加沒意見了。
由於顧飛燕在江湖上是享有名氣的女俠,是以霍府的這場婚事不僅有達官貴人來賀禮,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來了,甚至還有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士高人,雖沒露面但派弟子也送了賀禮,給足了將軍府的面子。
這些前來賀禮的人當中,以太子身份最為尊貴,以齊王之禮最為貴重!但二者都沒有親自到場,太子讓身邊得力近侍前來道賀,齊王也是一樣。有心之人看著這番架勢準備大做文章 ,誰料霍白安只將這些普通對待。加之他不學無術游手好閒的名聲在外,大家只當那二人是借此機會結交大將軍霍忠或是霍府長子霍青陽,倒是絲毫沒有往霍白安身上聯繫。
而風府這邊,風玨茗的嫁妝倒是出乎意料的豐厚。士族貴胄迎親嫁娶,對女子的嫁妝看的極其之中,這顯示著新嫁娘在娘家的地位,算是給婆家一個暗示——姑娘嫁來當媳婦兒,不是過來受氣的!所有的嫁妝按箱裝好,花了足足一上午的時間才陸續抬進將軍府中,蘇氏粗粗算了一下,這些嫁妝折合白銀近有九萬兩!其中真正算是風府出的只有一萬兩罷了,剩下的八萬分別是誰送的,蘇氏不清楚。不過當她看到風玨茗出嫁的場景時,心中倒是舒了口氣——自己一進府就討好嫡女的想法看來是對的!
喜宴,自早到晚。
「彭——」
璀璨的煙火點亮著夜空,筵席上的客人紛紛走到庭院,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煙火,畢竟這煙火就算是有錢都不一定能看得到!
喧嘩熱鬧的聲音依稀傳到了後院的新房中,風玨茗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又是一聲巨響,天空中綻出無數絢爛的花火。
「小姐,好像是煙火!」翠竹走到窗邊,一臉癡迷地望著今夜如此美麗夜空,「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漂亮的煙火呢!聽說是齊王殿下送來的,只有在京城裡才看到的。沒想到霍公子這麼有面子,聽說到後來太子殿下竟然親自來了!好可惜,齊王殿下依舊沒有來,聽說齊王也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王公貴族。」說著,回頭看了看風玨茗。她蓋著紅蓋頭,靜靜坐在哪裡,看不到屋外的煙火。翠竹有些惋惜,想了想,戀戀不捨地離開窗邊走至風玨茗身邊,陪她一起等著。
「小姐,您一定會和霍公子白頭到老的!」
話音落,靜靜坐在床沿上的新嫁娘突然微微的顫抖。
翠竹看在眼裡,只當風玨茗是有些緊張。不由輕輕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小姐,別怕。」
風玨茗看著被握著的手,神色茫然,眉頭微蹙,一把將手快速的抽回。
翠竹有些納悶,聽得大紅蓋頭下傳來一絲聲音:「難得有煙火,你也出去看看吧。」
翠竹訕訕笑道:「小姐,這樣是不合規矩的。」
「沒事,煙火我以前在上京看過。你去看吧,到時候再偷偷溜回來,別被發現就行了。大家都在前廳看煙火,沒有人會注意這裡的。」
翠竹猶豫再三,終究是擋不住煙火的誘惑,而且跟在風玨茗身邊時間一久,也知道風玨茗是個不怎麼講究規矩的人。朝著風玨茗再三保證,只看一下就回來。風玨茗應聲同意後,翠竹便歡天喜地的偷偷溜出了新房。
如曇花般轉瞬即逝的煙火陸續從空中墜落,彷彿是迎面而來的星辰銀河,連新房裡都能看到那短暫的美麗。
「呵,真可憐啊,怎麼瘦了這麼多。」
望著鏡中女子的顏容,風玨茗不由蹙起了眉頭。這精緻的妝容,實在是不適合她。
南柯一夢,如今終於到了夢醒十分。
風玨茗有些恍然地看著銅鏡,鏡子中的女子虹裳霞帔,鈿瓔纍纍;纓絡垂旒,玉帶蟒袍;百花襉裙,大紅繡鞋。一個女子只有在出嫁的之日才會穿的如此華貴,那滿身的喜慶彰顯著新嫁娘一生一世的幸福。漸漸地鏡中女子平靜的面容竟然染上了一層慍色。細細聽去,一絲低吼從牙縫裡擠出。
「霍白安……你好大的膽子!」
門,吱呀一聲推開。
「小姐——」翠竹一臉慶幸的跑回來,「我沒有被發……小姐?!」
不待翠竹反應過來,已經被風玨茗一個手刀給敲暈了。
月黑風高,正是逃婚好時機。
風玨茗自窗戶翻到房梁。
什麼大婚日,什麼霍白安,都讓他們統統見鬼去吧!
姐姐風朗玥出嫁的前天夜裡,她去殺南宮世榮,竟然反中了南宮的詭計。身中迷魂香,憑借內力勉強支撐自己逃出南宮府!沒想到,在翻回風府時,意外從高處墜下摔傷了腦袋!這對她來說,是一個無法容忍的恥辱!而霍白安,竟然趁她癡傻的時候娶了她。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憐憫,可憐?出於對弱者的同情,就像對待小貓小狗一樣?
一路自房頂跑著,突然,不遠處站著一個人。風玨茗有些詫異的停下腳步。
「小五,洞房花燭夜,你不在新房裡待著,怎麼有興致跑到屋頂上來了?」
蕭長風挑眉而笑,使得那張桃花臉更加風流倜儻。
風玨茗靜靜地看著他,這個男人她是知道的。是自己傻掉以後突然出現在寧州城的人,據說是霍青陽的朋友。但現在她不想與這個人閒談——「讓開。」簡單二字,以表明自己的立場。
蕭長風一愣,眼中掀起了一絲寒意,可轉瞬又換上了那幅笑容可掬的面容:「哎呀呀,小五,你該不會打算這麼著就逃婚吧,成親當天新娘子跑了,你讓霍白安怎麼收場呢?」
霍白安……
這個名字讓她臉色微變,但只是一瞬,又恢復到那幅冷冰冰的樣子。
「關我何事?他所喜歡的,娶得,不過是那個癡傻的風玨茗,並非是我。人貴有自知之明,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繼續待在去,只會徒生尷尬。不過說到底,我成親或逃婚關你何事?蕭大俠,天南地北,你我不過數面之緣。呵!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一句話——讓,或不讓?!」
蕭長風突然笑了起來:「呵呵,早就聽聞風家五小姐囂張跋扈,冷言冷語,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現在的你還不如傻掉的時候!」
風玨茗見他緩步走來,不由全身戒備。
蕭長風邊走邊道:「兩家婚姻大事豈容得你這般兒戲。」
手中一溜粉末滑出,原是那半枚玉珮被捏的粉碎!
風玨茗見狀,心道不妙。剛要有所舉動,就見蕭長風已經一個縱身,竄至她面前。
「丫頭!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人情世故!」
風玨茗大驚,整個身子被蕭長風抗在肩上,剛要掙扎,卻動彈不得——那一瞬,她竟被蕭長風點了週身所有大穴!
「彭——」
木窗被一腳踢開,蕭長風直接將風玨茗扔到床上。掃了一眼已經暈倒在地上的翠竹,一臉痛心疾首。
風玨茗倒在床上不能動彈,只能朝著蕭長風怒目而視,以宣洩心中的怒火,將這個男人一刀宰了都不解恨!
「風玨茗,今天就算你有天大的委屈,你都給我嚥回肚子裡!」蕭長風深呼一口氣,沉默許久,突然笑得歡悅:「相公是你自己選的,婚事是你點頭答應的,有什麼好逃的!」
「混——蛋——」見著蕭長風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風玨茗恨的咬牙切齒:「我要去殺了南宮世榮,你最好放開我!」
蕭長風冷笑:「你不覺得自己也是管的太多了嗎?」
「你什麼意思!」風玨茗低吼:「那個王八羔子對我姐……他竟然……」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風玨茗不可置信地揚高了語調:「是啊,對你來說的確是『那又如何』一個局外人!」
「和他成親的是你姐,你姐都不急,你急什麼!」蕭長風靜靜道:「你姐不是三歲稚兒,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打算用不著你去操心。如果不是你擅自做主刺殺南宮世榮,怎麼會落到神智突然癡傻的地步。小五啊,這世上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情,有些人明知道前面是一個火坑還要去跳,並不是因為他們很傻,而是形勢逼迫。在他們做出相應的決定後,就已經想好了退路。你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風朗玥措手不及,如果你現在將南宮世榮殺了,你考慮過風朗玥以後的立場嗎?」
風玨茗沉默不語。只是,蕭長風所說的話……以前從來都沒有人教過她。
門外突然響起了人群的喧嘩。
風玨茗心中大驚——他要來了!!!
蕭長風狡黠一笑:「看來,我的拖延戰術很成功嘛。」
「你——」風玨茗氣結,剛才那番話竟然只是為了拖時間!這個姓蕭的——
「我知道你現在雖然好了,但癡傻時候發生的事情都記得。霍白安是怎樣一顆心對你的你清清楚楚,到了現在這種時候我勸你最好繼續裝著,免得尷尬!你的內力被我封住了,沒個幾天的時間是衝不開的!我現在替解開你穴道,但你也只是能動彈而已。」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翠竹,無奈的搖搖頭:「我將她帶到一個小屋子裡放著,你扯個理由圓過去吧!」扔下這句話,蕭長風便抱著翠竹便迅速消失了。
「喂喂喂——你——」風玨茗跳起身。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甚至聽到了霍白安說話的聲音。
怎麼辦?
現在該怎麼辦?
看著地上的紅蓋頭,風玨茗閉上眼深呼一口氣——算了,要死要活,她跟他拼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0 PM
三十四章 意外
由於癡傻後的風玨茗對生人總有一絲抗拒之情,所以屋內最初只有翠竹一人守著。如今喜娘丫鬟隨著霍白安走進,見翠竹不在剛欲詢問,一直坐在床邊的風玨茗便輕聲道:「我讓她去看煙火了。」
霍白安笑了笑,並沒有置氣。看著一身喜服的風玨茗靜靜地坐在自己身前,彷彿這一切是一個不真實的夢。他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不少好事,又或是給菩薩捐了不少香油,所以今生沒費多大力就討到了自個喜歡的媳婦兒。
喜娘口中說著一串又一串的吉祥話,最後將喜秤遞給霍白安。終於要掀蓋頭了,霍白安自己手心裡緊張地開始冒汗,深呼一口氣,輕輕掀開了風玨茗頭上的紅蓋頭——
風玨茗穿著紅艷艷的喜服,頭髮盤成髮鬢,朱釵搖曳,晃得霍白安有些眼暈,竟就這樣癡癡的看入迷了。
風玨茗見他傻呵呵的模樣,心中不悅,但臉上也不知怎麼的就燒了起來,連忙低下頭。
霍白安只當她是害羞,哪裡知道風玨茗是怕裝不像漏了餡兒。
屏退了喜娘和丫鬟,霍白安笑瞇瞇地扶著風玨茗走到桌旁。桌上擺著討喜的小菜,他自然是知道風玨茗待在這裡大半天了,肯定餓著,特地囑咐廚房做了她愛吃的飯菜端來。
一樣夾了幾塊到風玨茗的碗中。
恰巧風玨茗一時半刻也不知要如何坦白,聞到飯菜的香味,才發現自己是真餓了。
心裡裝著事,也不知霍白安給她夾的什麼菜,只是一股腦的往嘴裡塞。不一會兒,便嗆著了。霍白安見狀,不禁笑出聲,又是替她拍背順氣又是填了一碗湯,「慢點吃,不急不急。」
風玨茗一愣,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努力將口中食物嚥下。
霍白安看著她,小臉紅撲撲的,真是自己的媳婦兒怎麼看怎麼好看。風玨茗越發心虛,她又何嘗不知霍白安心意。
只是……她,終究是配不上他的。
見風玨茗不吃了,霍白安拿來了兩個小酒杯,看樣子是要喝交杯酒。風玨茗警鈴大作——不能再裝下去了!!!
「小五,你知道嗎,交杯酒又叫三生酒,喝了它,兩個人的緣分便會有三生那麼長久。」
風玨茗見他嘴角微笑,竟覺得眼前此景如畫一般。只是——
黃粱美夢,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只可惜,我風玨茗高攀不起霍公子,又何來緣定三生呢。」
霍白安一驚竟猛地站起身,不明不所以看看眼前的新嫁娘。
「霍公子,我想也不用我多說了吧,你是一個聰明的人,應該能夠看出來,我……已經好了!」
這一刻,霍白安腦中一片空白。彷彿世間一切都戛然而止,只有心跳絮亂地跳著。
她恢復了?真的?她已經好了?是什麼時候?
風玨茗靜靜看著他,心中一片冰涼。
早就有了自知之明,她何德何能能夠奢求到男人的愛慕,他所愛的不過是那個嬌俏可愛一心仰慕他的傻丫頭。
她皺了皺眉,忍下了心中所有的苦澀,勾起一絲冷笑:「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好了,一切都恢復了。」
霍白安愣愣地站在哪裡,無數的情愫如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般爬滿了心頭,漸漸勒緊,讓他無法呼吸。彷彿前一刻她還依偎在他懷裡,聽他說著婚後的安排,這一刻她就換上了那副冰冷顏容,以看著一個路人般的眼神看他。
「既然你已經好了,為何不一走了之。」
霍白安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但聲音依舊有些顫抖。
屋內又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風玨茗抬眸,漠然道:「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傻了?」
「什麼意思?」
風玨茗微微錯開他的目光,袖中的雙手悄無聲色的握成了拳,淡然道:「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那我就告訴你。我姐出嫁前的一天夜裡,我打算摸黑殺了南宮世榮,不料反中了他的計策。按理說,我不可能失敗,但從當時的情況看來南宮世榮的確是早有準備,這也就是意味著我要去殺南宮的計劃被洩露了,而唯一有可能知道我計劃的人應該就在風府。我中了迷魂香,而且肩上的刀傷也帶著毒,情況危急,我便將計就計從牆頭摔下,故意扮成癡傻。哀兵之策,以退為進,身為將軍府的人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吧。」
「扮成癡傻,就注定要變得柔弱人盡可欺,但我又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風玨茗眼神黯淡:「我必須找到一個靠山,在關鍵時刻能夠幫我!」
霍白安只覺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風玨茗笑了笑:「霍白安,將軍府的三子,讓將軍府做靠山何樂而不為呢?而且風無雙與你大哥郎情妾意,我本想以柔弱姿態拆散他倆,真可惜……不過除了這件事,其他的倒是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
「所以……你以前說的都是假話?」
「當然!」風玨茗果斷道:「不過是為人讓你信以為真編的謊話罷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繼續裝下去?」
風玨茗無奈地搖搖頭:「我的本意的確是繼續裝下去,直到蘇氏與王氏二人鬥得兩敗俱傷再回去。沒想到你……竟然會娶我,而我……不繼續裝下去也是情勢所迫。」她笑了笑:「我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如果現在走了,日後回到風府不好收場。」
「既然一切都攤開說了,把你最後的想法也說出來吧。」霍白安走至桌旁坐下,他的心緒稍微平靜了一點。
藏袖中的手漸漸鬆開,風玨茗走近:「寫封休書給我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窗外明月藏進雲中,夜如墨,濃的化不開。
屋內紅燭搖曳,風玨茗只覺眼前之人的模樣漸漸模糊了起來,其實,從一開始她又何曾看清過他。只是她從沒想過,有時候愛也會變成一種傷害,殘忍的人選擇傷害別人,善良的人選擇傷害自己。他們是凡人,所以只能互相傷害。
風玨茗看著他,等著他的答覆。
就像五年前的上京,她也是這般等著。只是那時,他被太子慌張叫走,而她落寞地站在一樹雪梅下,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只是那時,她還是一個羸弱愛哭的娃娃,只是那時,她還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年紀……
而如今,時隔五年,她已不復當年那般青澀,而他也放下心中抱負淡出朝野。一切,都不一樣了……
霍白安抬眸,挑眉笑道:「風玨茗,你的如意算盤打的不錯啊,竟然將我將軍府都算計進來了!」
「所以啊,你自休……」
話未說話,便被霍白安截過。
「休書?說的輕巧!今日大婚,多少人前來恭賀。剛進門連一日都不到我就將你休了,說出去,別人指不定要怎樣戳著我的脊樑骨大罵,我有必要為你風玨茗背這個黑鍋嗎?」
「那你想要怎……」
話說一半又被霍白安給打斷了。
「你當我霍府是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告訴你,如今嫁到霍府,你生是霍府的人死是霍府的鬼,就算投胎,對不起,還是要重來一遍!不過……」話鋒一轉:「我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迎親嫁娶講的就是你情我願,既然你一開始就是有心利用,我也不可能跟一個心機如此之重的女人過一輩子。所以……」
「所以怎樣?」風玨茗急切問道。
「你既然不想嫁給我,但我也不能立刻休了你。」
風玨茗頗有些不耐之色:「有話直說就是。」
「兩家和離是大事,如果太快的話真不知會有什麼閒話傳出。所以我定個期限,兩年後你我二人和離,、不用休書,只說你我二人緣分已經,和離即可。到時候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我再無瓜葛。你看如何?」
兩年時光也不過是匆匆而過。
風玨茗,心口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明明應該高興,卻又不知為何滿心不是滋味。那滋味好像是愧疚又好像是不甘心……
「但是!」霍白安話還沒完,「既然一開始你就是有一欺瞞,我幫了你這麼多要點報酬不為過吧。」
風玨茗有些詫異。
「你本意不想做我的妻子,但未來兩年內你必須住在霍府。所以這兩年內所有開銷用度咱們就要算清楚了,憑咱倆的交情,好像還沒有好到可以白養一個人吧。此外,醉仙樓的生意這段時間一直是我在打理,當初約定好的四六開,你別可說自己不記得了。」
「你——」
如果說起先風玨茗還有愧疚的話,那麼現在,那點愧疚真真是被霍白安這番給弄的煙消雲散,一點渣都不剩了!
霍白安彷彿一點都沒看見風玨茗臉上的鐵青之色,只是笑道:「親兄弟都要明算賬,更何況是你我呢?」
「好!」風玨茗氣結:「好!好!沒問題……就照你說的做,不過空口無憑,你先把和離書寫了,只將日期寫在兩年後便是!」
霍白安點點頭,表示同意。
起身,走到書桌旁,拿出紙筆。
天空烏雲漸散,月輝皎潔,彷彿銀河從天瀉下,屋內漸漸明亮起來。在一個風玨茗看不見的角度,霍白安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
他還記得,在開春與風玨茗一起去郊外踏青時,她曾對他吼道——「你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不說話,不理人!」
而如今,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小五啊小五,你撒謊的時候總喜歡挺直了背脊,目光微微錯開,但語氣卻是意外的冰冷無情。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回到五年前,去找到那個羸弱愛哭的你,告訴你我是多麼的喜歡你。只是那時候,我是多麼的愚蠢,竟然滿腦子裡裝的都是政治與抱負。而現在,雖然遲了五年,但我依舊希望有一個人會慢慢的愛上我,只希望有一人,而那人就是你……
不過,要讓現在這個風玨茗接受自己,霍白安眼珠轉了幾轉——不劍走偏鋒,怕是不行了,當即一個主意升上心頭。
風玨茗拿到休書,滿意地點點頭,妥善地收好了。
解決了這件大事,一時間二人相顧無言。避免尷尬,風玨茗故作鎮定的看著別處,目光突然定格在鋪在喜床上刺眼的白巾上。她雖是閨中女子,但跟著她那江湖師父習武時看過幾本風月話本,知道這新婚夜喜床上的白巾用處。不巧,霍白安也看著那塊麻煩的白巾蹙眉。
想了又想,風玨茗拿下髮鬢上的簪子,撩起袖袍,豪邁地往胳膊上劃。
霍白安大驚,一把抓住了髮簪:「你這是作甚?!」
風玨茗白了他一眼:「要不你來?」
霍白安很果斷的抽回手,堅決表明絕不自殘的立場。見風玨茗又拿起髮簪比劃,霍白安連忙道:「只要是血就行了,何必用自己的。」
風玨茗一愣,放下髮簪,二人對視良久。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
一男,一女,一隻雞。
「你確定是從這裡下刀?」女人緊蹙著眉頭,語氣裡充滿了不信任。
男人神情嚴肅,手穩刀快。刀影落——「啊……」一聲慘叫被身旁的女人眼疾手的快死死捂在手裡。
「別浪費了!」風玨茗立刻將霍白安切破的手指放在白巾上,那只死裡逃生的母雞撲撲翅膀,不知逃到了何處。
看著帶血的白巾,二人舒口氣——這應該能蒙騙過關吧……
回到房中,此時萬物寂靜,兩個人一個看紅燭,一個望月亮,卻都不約而同的思考著同一個問題——長夜漫漫,如果大家都不睡覺的話,又該怎麼打發時間呢?!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1 PM
三十五章 新婚
霍白安瞧了一眼坐的跟尊石佛一樣的新娘子,不由歎口氣,抱了床被子鋪在地上,好在現在已是夏季,地上倒不是很涼。風玨茗看在眼裡,什麼話也沒有說,坐在床邊垂著頭也不知心底到底想些什麼。過了好久,見霍白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風玨茗抬了抬眼皮子,微微站起身,誰料以為早就睡著的人突然哼了一句:「大半夜不老實睡覺,難不成又要去刺殺哪家的新郎官?」
風玨茗臉色一黑,又不好發作,朝著地上的之人瞪了一眼,翻身上床,氣鼓鼓地閉上眼睛。
只是這一夜,輾轉難眠。
幾近天亮,霍白安起了身,風玨茗自動地往裡挪了挪,一會兒丫鬟嬤嬤要進來服侍,總不能讓她們看見剛成親的大老爺睡地上吧。
二人躺在床上,一時間誰也不敢再動。
霍白安有些出神地望著床上的紗帳,被枕上,她髮香殘留,隱隱繞繞,那一瞬竟然讓他怔忡了。
不多時,丫鬟叫新起了。霍府人不多,此時上位者只有顧飛燕一人。雖然風玨茗霸道囂張慣了,但對於這個陌生的婆婆應盡的禮數還是一一做到。為了避免讓婆婆發現自己已經好了,免不了要裝一番天真浪漫外帶新婦人的嬌羞模樣。因此,出門前還在銅鏡前演練了許久。
不過,顧飛燕給風玨茗的感覺卻有些意外。
——沒有一般大家貴族婆婆那麼事兒多!而且——
「娘,喝茶。」風玨茗聲音甜美地道了句,心中卻是一陣彆扭發麻以及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十五年來,她從沒有這樣叫過。娘是什麼,姐姐筆下的那幅畫卷罷了……
顧飛燕象徵性的品了一口,說道:「以後小兩口要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身邊的丫鬟捧著東西上前,風玨茗以為會是珠寶首飾之類,每想到竟然是一本劍譜,而且還是一本習武之人,人人夢寐以求的劍譜!風玨茗心中一陣狂喜——她不得不承認,這本劍譜對於她來說,份量絕對比什麼勞什子的鐲子,髮釵重的多!連帶著對婆婆的好感度上升的不止一點兩點!
顧飛燕笑著打量風玨茗的表情變化——不錯,果然是我輩中人!
風玨茗不由悄悄舒口氣。要是來個像王氏那樣的婆婆,那她還管那狗屁兩年之約作甚,拍拍屁股走人即可。
風玨茗不知道的是顧飛燕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煙波顧家傳人,從小就是被當作未來大當家的來培養,對於後院爭鬥,從來都是避而遠之。如何當好一個世家貴族的婆婆,這一高深課題她自然是沒有時間去學的。只要媳婦兒對自己兒子好便萬事好商量,等養一陣子身子調養過來後,將煙波顧家的武工路數學好,就更好了。
因此,在顧飛燕看來,風玨茗不僅是自己的兒媳婦,更是自己未來的要入室的嫡傳徒弟!
霍府人口簡單,或是說——太簡單了。除了早上拜見顧飛燕後風玨茗就沒事做了。公公和大哥在邊城,最近總有小股流民侵犯,所以一時半刻也回不來。姑子霍墨兒被診出有孕,頭三月最是需要注意,又是頭一胎所以只讓人送了禮,人並沒有來寧州。
三朝回門時,王氏和風無雙意外沒有再出招,一切都順順利利波瀾不驚。
日子,一下子靜了下來。
風玨茗竟然覺得閒的有些不自在,自嘲自己真是個賤骨頭。閒來無事,便抱著顧飛燕給的劍譜看。翠竹是知道了主子的變化,但她也沒有多嘴,所以除了霍白安和蕭長風外再無人知道她已經好了。
蕭長風……
想到此人,風玨茗便是肝疼胃疼哪都疼!
他應該是認識自己的,但風玨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自己曾與這樣一個人打過交道。而且他對自己的態度,真的是——
切,他以為他是誰啊,管的那麼寬!
不過風玨茗到底是沒有閒多久。寧州城雖比不得京城,但城中貴胄不少,貴胄後院的婦人自然也不少。
風玨茗收到寧州知府夫人的帖子時,不由蹙起眉頭——這位執掌中饋的夫人的小兒子辦滿月酒,這是必不可少的交際。
哪怕顧飛燕再怎麼不在乎規矩,但這種人情往來還是必不可免。不過——她自己當然是能避就避,有了小兒媳婦兒,這種活動自然是小兒媳婦兒當著了。
風玨茗得知婆婆藉故不去後,越發鬱悶——她倒是忘了自己的小兒媳婦兒腦子不好使這回事!
男人們在前院聊天說地,風玨茗沒空去理會霍白安。自從自己好了後,除了新婚當天夜裡霍白安說了一些話,這幾天除了必不可少的問候,見著她時,霍白安是能省一句是一句,弄得風玨茗莫名其妙。
各府的夫人小姐們自然是聚在後院,或聊天或賞花。只是當她走過時,看她的人都微微抿唇笑著,笑的——恰到好處。
那些笑容,傻掉後的風玨茗可以看不懂,但現在的風玨茗卻不能不放在心上。但她從未想過要融入這些世家小姐公子的圈子裡,嫁人……更是一樁遙不可及的事情。按照風玨茗的想法便是看到姐姐有個好歸宿,然後自己來個落水意外,暗地裡遠走高飛。天地寬廣,誰離了誰都可以活。風玨茗看的很透,這世上之所以有那麼多鬧心的人鬧心的事,無非名利二字。什麼嫡女庶女,什麼伯府侯府,無非都是一副枷鎖。不過是看起來風光罷了,自己何必為那些個虛名計較呢。至於王氏與風無雙,也只是枷鎖裡的金絲雀,她們所爭的,不過是忠義伯府這座華麗一點的籠子。只要不侵犯到她,風玨茗是從不與那二人打交道的。當然,這些念頭她從未對姐姐風朗玥說起,雖然姐姐對她極好,但這些事兒說了也只會讓風朗玥覺得太過驚世駭俗,反而害的她擔心。
而現在,風玨茗不這麼想了。姐姐在自己重傷期間,嫁給南宮世榮;自己癡傻時,王氏和風無雙竟然連番的給她下毒,這些帳如果不算清楚了,豈不是真當她好欺負不成!
就在風玨茗七想八想時,聽到花園涼亭處幾個公子哥正聚在一起談笑風生,不由慢下了腳步,同時也在懊悔自己怎麼走到前院來了!
「聽說是一出生就死了娘的,這種女人竟然也敢往屋裡娶!」
「人家是嫡三子,繼承家業也是老大的事,渾一點也無妨。」
「馮兄你就是太厚道了,不過就霍老三的德性……」
「聽說還是一個傻子。」
「噗——哈哈哈哈,不過……就算是個傻子也是忠義伯的嫡出女兒,子不繼承家業,以後要在兄嫂手下討生活。以他的條件,和忠義伯連了姻親,也算是給自己鋪了一條路啊!」
風玨茗徹底站定了步子,可一股無名之火蹭蹭的竄上心頭。這些個混帳話,例如譏笑霍白安以後仰仗兄長,不學無術,明明她以前也說過,而且還是當著霍白安的面說的,可謂是絲毫不留情面。可如今這些話從別人嘴裡出來,簡直就是——
哥可忍,姐不可忍!
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目光死死盯在說話之人身上。這幾個公子哥大多是沒有見過風玨茗的,只是瞧著一個梳著婦人頭的女子竟然毫不避諱地打量他們,不免覺得一絲厭惡。
他們不知道的是,風玨茗現在還沒動手的原因是這姑娘在出手打人上有點潔癖。那種厭惡到了極致的人,她總覺得出手教訓簡直就是污了自己的手。只可惜,身旁又沒有鞭子讓她使使。那幾個哥兒見她一動不動,又聯繫了一下她的穿著打扮,突然有了幾分明了。
不待他們開口說話,風玨茗突然伸手為爪,直取其中一人咽喉!右腳朝著他腿上用力一踹,那人猛地跪在地上。
她凌冽著眼神,眼中一片殺意,低身附在那人耳邊輕輕道:「你說……一個傻子殺了人,官府會追究嗎?」說完,手指只是慢慢發力,似乎是打算將這人一點一點的折磨窒息而死。
其他幾個公子哥哪裡見過這等土匪似的女子,一時間竟然像個普通婦人一樣慌了神。
風玨茗冷眼看著手中之人絕望的神情,突然起了惡劣的玩心,手指一鬆,一股救命空氣滑入,不待他喘口氣,喉嚨竟然又被風玨茗死死扣著。一鬆又一緊,風玨茗玩的差不多了,眼中一冷,正要下殺手,手腕——被人牢牢握住。
「夠了!」
來人正是已被風玨茗扣上多管閒事頭號帽子的蕭長風!風玨茗知道自己是打不過這個蕭某某的,皺了皺眉,雖不情願終究還是放了手。
也不知蕭長風對那些公子哥說了什麼,竟然沒有人去追究這件事。
哼,追究又如何?
背後嚼舌根道人是非,只要是個上得了檯面的世家貴族都丟不起這個人。反觀自己,一個癡傻女,本就一無所有,更加沒什麼好怕的了。
蕭長風笑著看她,不免歎口氣:「小五啊,做事前先動動腦子行嗎?」
他說什麼?風玨茗氣的瞪大了眼——動腦子,他怎麼不直接說自己是沒腦子的蠢貨!
蕭長風笑道:「要殺人,自然是要偷偷摸摸解決了事,哪有像你這樣光天化日的,若是傳了出去,你讓別人怎麼看霍府。」
「霍府關我——」風玨茗話至一半,看著蕭長風笑瞇瞇的模樣,硬生生將那個「屁」字嚥了下去。
「若不關你事,別人說的是霍白安,你動這麼大的氣作甚?」
風玨茗一時失言,發現被蕭長風繞了進去,不由氣急。但蕭長風倒是個好脾氣,任由風玨茗怎麼甩臉子他只當沒看到——都是天中的浮雲啊浮雲……
風玨茗只覺得自己重拳打進軟棉花,更是憋得心裡火大。
蕭長風見逗得差不多了,正色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風玨茗又想回一句——干你何事。可下意識裡竟然覺得如果自己這麼說,眼前這個人肯定不高興。不同於霍白安,如果霍白安哪一天不高興了,她一定是會上去補踩兩腳唯恐他不高心的不徹底,然後落個井下個石,看他灰頭土臉一臉挫敗後再大發慈悲地搭把手將他救上來。可眼前這個人不一樣,風玨茗雖然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對蕭長風,多多少少是有些害怕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欺軟怕硬?
風玨茗狠狠地鄙夷了一下自己。
——不就是仗著自己武功高嗎,看著吧,等她將武功練好了,哼哼!
蕭長風哪裡知道眼前風家姑娘的心思,只是又問道:「莫不是你真的鐵了心一輩子留在霍府,當然,這是最好的打算。霍白安雖然是子,但長兄霍青陽倒是個寬厚之人,只要娶一個賢妻,你們的日子應該過得還算愜意。」只要霍白安那小子安分守己,千萬別與太子或齊王有瓜葛,這樣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應該還是可以幫他們過好日子的。
誰料風玨茗倒是很爽快地搖了頭,態度很堅決:「留在霍府一輩子?做夢!我自有去處,蕭公子貴人事多,不勞掛念了。」說罷,牛氣哄哄的離開了。
蕭長風無奈地搖搖頭,目送著她離開。這個丫頭還是太過小孩兒心性,如果不改改這脾氣將來一定會吃苦頭。
不過蕭長風的這個將來還沒有應驗,風玨茗已經覺得自己在吃苦頭了!原因無他……
在霍白安沉默了十天後,風玨茗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霍白安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氣!
但最恐怖的是,她竟然沒了以往那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反而換上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感受……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2 PM
三十六章 道歉
他……真的生氣了?
風玨茗翻著手裡的劍譜,密密麻麻的字全都變成了霍白安三字,強硬著看了會兒,風玨茗還是懊惱地合上書,仰頭閉目。
走出房門,正好遇到霍白安,風玨茗愣了愣,想了又想,決定先開口道:「我打算去一趟秦府。」
霍白安只是點點頭,便鑽進書房不再出來。
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風玨茗扭頭輕哼了聲——當誰不會生氣啊!
叫了翠竹,又去了顧飛燕房裡請早安。
「你要去秦府?」
「嗯。」風玨茗怕露餡,在這位精明的婆婆眼前一向都是本著少說少做的原則,反正之前傻掉的時候她也是個不愛說話的。
顧飛燕到沒多想,只是:「我聽說秦府是商賈人家。」
風玨茗心底一驚,這個時代雖然對商人沒有那麼多的限制,但商人的低位終究還是低人一等。難不成婆婆會因為這個原因來阻止自己?將軍府的少夫人去見商賈人家的女兒,傳出去的確有點不像話。但如果她自己偷偷溜出去的話——這裡不是風府,霍府人不多,但水有多深風玨茗一時半會兒也摸不透。所以,最好還是徵求到了婆婆同意,正大光明的出去。最近煩心的事太多了,她真想找秦珍兒好好聊聊,說不定還能幫著出出主意。
「出去走走也好,我讓人派車送你過去。」顧飛燕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風玨茗一臉歡喜:「謝謝娘,我會早些回來的。」
如今,她已是出嫁的小婦人,梳著凌雲髻,以一支富貴牡丹大釵固定著青絲。風玨茗不太喜歡帶過多的頭飾,但也不能太過寒酸降了身份。就算是顧飛燕這樣的江湖俠女,以將軍夫人的身份出現時,也是貫徹著世家貴胄——低調的華麗這一準則。現在不同往日,她嫁給霍白安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她,不打扮的得體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有損將軍府顏面。是以這支牡丹大釵乃是用朱紅寶石雕刻成的花瓣,花瓣下留孔,傳以金絲,微微走動,便輕輕搖曳,真可謂是巧奪天工,惟妙惟肖。
秦珍兒見她這裝扮出現在眼前時,立刻瞪大了雙眼。站起身來盯著她看:「我的天吶……你還是我認識的小五嗎?還是女子成親後變化都這麼大?」
風玨茗不客氣地坐下,看了看四周的丫鬟:「你們都下去吧。」
秦珍兒笑道:「你在這裡倒是不客氣……」話未說完,彷彿看到了什麼異樣的東西,一雙鳳目死死刻在了風玨茗身上,「你……你……」
風玨茗坦誠笑道:「我——好了!」
接著便將自己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事情一一與秦珍兒道來。
秦珍兒從最初震驚到詫異待到風玨茗講完後,竟然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你說霍白安生氣了?哈哈哈哈……哎喲,笑死了……」
風玨茗一臉無奈地看著她,悶悶地喝口茶:「有這麼好笑嗎?」
「當然了!」秦珍兒擦著眼角笑出的淚:「霍白安算是我見過人中脾氣最好的,簡直就算是個沒脾氣的軟包子。小五,你傻了一回後本事又見長了,竟然能夠讓他生氣,還氣了十來天!哎喲喲,笑死我了……」
風玨茗憤憤道:「我又沒有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他有那麼生氣嗎?再說了,他娶我的時候我腦子整不清楚呢,著算不算趁人之危?誰知道大婚當夜被煙火給震醒了!」
此時秦珍兒笑的意味深長:「小五……你要說真話哦。煙火給震醒了,難道之前就沒有預兆?」
風玨茗別過頭,沉默了許久,不情不願地承認道:「之前……的確是有。」由於一直在喝藥,所以腦中的淤血的確在慢慢消散……
秦珍兒擺擺手:「那不就行了。他不叫乘人之危,而是你情我願。」
「不可能!」風玨茗立刻否定,想了想又道:「這和他生氣有什麼關係?」
話一出口,風玨茗就覺得秦珍兒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自己。
過了半響,秦珍兒竟然站了起來,走到她身旁,一張嘴開開合合,許久終是吼了聲:「風——玨——茗,你就真的不覺得自己這次過分了嗎?情之一事,哪能受得住這種傷害。」
風玨茗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
秦珍兒一臉怒其不爭地瞪著她,歎了口氣,神色萬分悲痛:「小五啊……霍白安是真喜歡你,在你癡傻時那麼幫你,而你卻出爾反爾,你對他說的那些話太傷人心了。」
「我……」風玨茗無言以對,但又覺得不甘心,懦懦道:「他喜歡的是那個一味對他好,聽他話,將他奉若神明的人,不是我。」猛地,風玨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啊——我明白了!因為我好了,所以那個他喜歡的風玨茗消失了,他失落了傷心了,所以生氣!」
「……」秦珍兒呆呆地望著眼前女子一時無語。
風玨茗終於解開了這幾天的心結,但心中卻是憤憤不平,不由的在房中地走來走去:「這能怪我嗎?誠然我說的話是不好聽,可他不也黑了我的銀子嗎?一來一去,扯平了啊!一個大老爺們,有這麼生氣嗎?」
「……」秦珍兒已經徹底不想再跟這個白癡討論這個問題了,索性換了個話題,將風玨茗拉回椅子上。
「昨天霍白安來找過我,將醉仙樓的賬本還了過來。我還納悶他怎麼突然不幹了,現在才明白,既然你已經好了,那麼這部分的事情還是由你來打理吧。」
說罷,便將三冊厚厚的賬本扔給風玨茗。風玨茗只翻了兩頁就昏昏欲睡了,一臉討好的又送回秦珍兒手裡,誰料這次秦珍兒卻不買賬了。
「以前我幫你看著,是你在風府不大方便。如今嫁到霍府了,我可是知道他家人口簡單,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而且霍白安知道內情,你帶回去沒事!」
「可是……」風玨茗蹙眉:「珍兒,你也知道,我一看這些東西就頭疼。萬一哪裡看漏了看差了……」
「反正我不管。你不想打理這些事情回去叫你相公幫忙,他是老手!因為他醉仙樓的生意翻了兩番。」
風玨茗知道是推脫不掉了。但……真的要去找霍白安幫忙?
離開了秦府,風玨茗輕鬆不少。雖然事情沒有解決,但找人聊一聊心事倒也不錯,總比一個人憋在那裡亂想要強得多。只是一想到又要見到霍白安那張欠了八百吊的臉……哎,算了。她的確是理虧在先,認個錯也不掉幾斤肉。
晚飯,顧飛燕沒有跟他們在一起吃。霍白安又鑽進了書房,似乎是對風玨茗能躲就躲。風玨茗歎口氣,揉了揉臉頰,接過翠竹手裡的木盤,上面擺著一碗飯和幾碟小菜,走進書房。
雖然很快,但風玨茗還是捕捉到霍白安快速將一個東西藏到了書後,似乎是一封信。風玨茗並不在意,反正霍白安做什麼都與她沒多大關係。不過既然自己要在霍府待上兩年,那麼二人的關係最好還是緩和點好。
風玨茗笑道:「阿福說你沒怎麼吃東西,我便端了些來,都是些你愛吃的菜。」
霍白安依舊是只是「嗯」了聲。
風玨茗蹙眉,但還是將飯菜擺在他面前。正打算說些什麼時,霍白安抬眸,淡淡道:「你將王公子打了?」
「王公子?」風玨茗有些莫名。
霍白安見她這幅貴人多忘事的模樣,不由歎道:「知府花宴裡的。」
風玨茗這才恍然大悟:「他啊……難道不應該打嗎?一個世家公子竟在背後說三到四,將軍府娶了一個人傻媳婦兒,難道你不介意?」
霍白安笑了笑:「不介意。」
風玨茗一愣,柳眉倒豎:「可我介意!你……」突然想起今天是來和好的,那抬高的眉梢又平緩下去。猶豫了會兒,緩緩開口:「那天夜裡,我說了很多混賬話,對……對不起……」
「這聲道歉值多少銀子?」
風玨茗一時驚愕,霍白安笑道:「難道不是來找我繼續看醉仙樓的賬本嗎?」
「……」風玨茗無言以對——雖然她的確是為大婚那夜傷人話道歉來著,但心中對賬本多少還是有些期待……
「按照老規矩,三七開。」
沒想到霍白安這麼爽快的答應下來了,雖然三七開有點黑但是……
「好!」風玨茗點頭同意,能夠擺脫賬本也只有如此了。
不過就目前看來,霍白安今天似乎心情不錯。這男人的心情變化的也忒快了吧,前一刻還是沉默不語,現在就可以笑臉盈盈,風玨茗不得不去懷疑,這段時間霍白安到底在想什麼。
霍白安拿起筷子吃飯,從容不迫。
——看來自己這幾天沉默不語的計策生效了,以小五風風火火的性子果然沉不住氣了。竟然能讓唯我獨尊的風家小五主動低頭道歉,嘿嘿……如此想著,心底美滋滋一片,順帶飯菜也多往嘴裡塞了些。
風玨茗坐在一旁,心底想著事,眼睛卻看著霍白安說道:「墨兒姐說的沒錯,你是應該多練練武。多好的骨架子啊……」
一塊辣子雞突然卡在喉嚨裡,惹的一陣猛嗽。霍白安大口大口呼著氣,憋了一眼風玨茗,她正以這一種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著自己,看的他渾身不自在,連忙端起茶杯喝口茶,掩蓋自己的彆扭。
氣氛漸漸緩和下來。
阿福進來收拾好了碗筷,風玨茗湊到霍白安身前,討好地笑道:「去走走吧,正好消食。」
霍白安瞇起眼:「走可以,消食也行,但不許跑不許跳不許扎馬步,只可以去花園,不去繞道去演武廳!」
風玨茗有些喪氣,嘟起嘴哼了一聲:「懶鬼!走啦,去花園!」
正是初夏,徐徐晚風吹來,伴著幽幽的花香。霍白安走的很愜意,風玨茗心中卻不住歎氣,顧飛燕怕癡傻的風玨茗一個人去演武廳磕著碰著,所以如果風玨茗要去,一定要讓霍白安或者她自己親自在場才行。風玨茗是不會主動找顧飛燕的,剩下唯一的希望竟然是個懶鬼!
「你把王公子打了,恐怕會惹上一些麻煩。」霍白安悠悠道。
「會有什麼麻煩,被一個傻子打了難不成還要和一個傻子理論?」風玨茗不以為意。
霍白安卻笑道:「這世上還真有這樣一種人,哪怕是被狗咬了他都會趁人不注意再去咬狗一口!」
「要真有這種……」風玨茗正接話,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你把我比作……?!」
「來來,咱們繼續說王公子的事!」霍白安話題岔的很快,不給風玨茗說話的機會:「明面上他肯定不能將你怎麼樣,但人家也來陰的呢?」
風玨茗謹慎地看著他,仔細品著這句話,裡面應該沒有套讓她跳,應道:「來就來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只是風玨茗沒有料到這個「兵」來的這麼快。
七天後的一個上午,衙門裡的差役老楊頭突然來了——霍白安惹了一場人命官司,知府大人請他過去一趟。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3 PM
三十七章 兇案
霍白安惹上了人命官司?
風玨茗想都不想就果斷搖頭否決了——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挺多也就長得好看的書獃子,殺隻雞都費半天勁,更何況是殺人!
但這件事的確是和他有關,為了顧及將軍府的顏面,所以霍白安是晚上去的,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便又回來了。
風玨茗見他神色輕鬆,不像是出了什麼大事,心底鬆口氣。誰料剛進房間便看見霍白安緊蹙眉頭坐在桌旁。
「到底出什麼事了?」風玨茗試探地問道。
霍白安喝口茶,臉上的烏雲散開,又恢復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大手一揮:「倒沒什麼大事。」
風玨茗狐疑地看著他,霍白安笑了笑:「你相公成了替罪羊了唄!」
「啥?」風玨茗瞪大了雙眼——這還叫沒什麼大事!
不過這對霍白安來說還真不算是大事——反正他早就不是第一次給別人當替罪羊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不說清楚今晚不許睡覺!」風玨茗說著就將霍白安鋪地上的被子死死抱在手裡。
霍白安若有所思地朝床上瞟了瞟,風玨茗立刻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小聲嘀咕:「好歹我也要在你家過兩年,萬一你要是出個好歹,到時候我跟誰和離去?」
「變成寡婦不更好,沒有我這個礙眼的,天地寬廣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說著說著霍白安見風玨茗臉色越發不好,突然感到一絲欣慰,「你擔心我,是不是?」
「是啊!」風玨茗肯定地吼道。
「我就知……」
「我才嫁給你幾天啊就出了這種事,萬一你要是有個好歹,你娘不把我給宰了才怪!煙波顧家可不是吃素的!」
「……」
風玨別過頭小聲說著:「你娘的武功可真厲害,不愧是江湖裡數一數二的女俠,我還打算多跟她學學呢,萬一你出了什麼事,別說學了,她一定會將我扒了一層皮!」關於顧飛燕對待子女的態度,風玨茗是太瞭解了。這個婆婆雖然好說話對她也好,但如果霍白安兄妹三人出了什麼事的話,顧飛燕絕對是毫無原則地向著他們。
「沒想到你倒是怕我娘……」霍白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道:「徐師傅死了,官府懷疑是我殺的。」
「徐師傅?」風玨茗二丈摸不著頭腦,「咱們認識嗎?」
「你不認識,但秦珍兒認識。他是一個有名的釀酒師傅,我最近打算請他來醉仙樓,三天前還見著他來著,沒想到今天就……」
「既然如此,官府為什麼懷疑你?」
「他死的時候手裡握著我的扇墜子,上面刻著一個霍字,我想抵賴也不行。」
此時,風玨茗的無賴精神發揮的很快很徹底:「刻上一個霍字就是你霍白安的啦?大可以說是誣陷啊,或者扇墜子被偷了啊,等等等等,你怎麼這麼笨啊!」
霍白安揉了揉額頭:「風大女俠,查案子不是兒戲,如果孔知府沒有證據是不會隨意讓我過堂的。」
風玨茗癟癟嘴,放下懷裡的被子跑到桌旁給霍白安倒杯茶,一臉微笑地鼓勵他詳細道來。
原來這位釀酒的徐師傅是個脾氣怪誕之人。雖有一手高超的釀酒技藝,但不願意受雇於人,迫於生計,只是自己釀了些酒水散賣。霍白安一向對這種市井奇人很是好奇,便學劉備三顧茅廬,終於讓這個徐師傅露了面,同意到醉仙樓釀酒。不過就算如此,酒罈上打的字號也能使醉仙樓,而是他的「徐」字。
霍白安到不介意,反而為了表示誠意,便將隨身扇墜解下給他。
「既然如此,孔知府是憑什麼判定你殺了他?」
霍白安歎口氣:「我去找他時他的隔壁的張大娘見過我,自我離去後再無一人進入他的屋子。一連兩天,張大娘見他不出屋,便敲門詢問。哪知敲了半天無人應答,等她和幾個鄰居強行撞開門時,徐師傅已經死在屋裡了。手裡握的就是我的扇墜。也就是說,徐師傅死前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孔知府自然是懷疑到了我的頭上。」
風玨茗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有些說不通。
「你是將軍府的少公子,就算你是最後一個見徐師傅的人,也不見得人就是你殺的。還記得一年前的那個案子吧,同樣的命案,死者最後見的就是南宮世榮,孔慶東可沒有直接傳南宮世榮到堂,而是將案子破了後才傳的他!」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真正同罪的又有幾個呢?像南宮世榮這樣的世家子弟,最重名聲,哪是隨隨便便就能傳到堂的。但霍白安也是一樣,將軍府嫡三子,孔慶東為官多年,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理!
「你是不是得罪過他?」
「我嗎?」霍白安搖搖頭:「我一向好脾氣,怎麼可能得罪誰。不過……」見風玨茗一臉緊張,霍白安很好心的提醒道:「花宴上被你痛打的那位王公子,聽說是孔知府的侄子。」
風玨茗瞬間閉上了嘴巴。合著霍白安是替她頂的罪?這一刻風玨茗才意識到,雖然她和霍白安之間清清白白,但在外人看來她已經嫁給了霍白安。而且還是一個癡傻娘子,一個傻子打人自然是背後有人授意的,那麼那個授意的人是誰呢?問題不言而喻……
風玨茗一臉懊悔——她真是一個人自在慣了,從沒想過有一天別人會因為她自己的一個舉動而遭殃。
「對不起哦……」
霍白安語重心長地拍拍她的肩:「小丫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佛祖會原諒你的。」
——果然,不告訴風玨茗自己以前,也曾經因為看不慣王公子的作為,將他折斷一條腿然後扔進護城河裡的打算是正確的!那位王公子,記仇記的可真長久,這次恐怕是新仇舊怨一起來算了。
風玨茗蹙著眉:「對方有意找茬,如果拿不出人不是你殺的證據,後果會怎樣?」
「殺人償命……」
風玨茗眉梢猛地挑高。
「自然是不會的!」
長舒一口氣,眉梢平緩下來。
「但肯定也不會讓我好過。」霍白安哼笑一聲,「不過想要栽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明天我就去找仵作親自驗看屍體,應該會找到一些線索。」
風玨茗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他們會讓你就這樣大方的去看屍體?」
霍白安湊到她耳旁,悄聲道:「自然是偷偷去,孔慶東怕死的要命,這種晦氣東西他一般都不過問,而且仵作跟我熟,悄悄看兩眼沒關係。」
「看兩眼……」風玨茗一臉不信任地看著他:「你看的懂嗎?你知道人身上哪些部位是一刺即死,哪些是只會痛苦並不致命麼?」
「你不相信我?!」霍白安豪氣道:「你要是不信儘管考就是!」
「行!」風玨茗欣然接受,但很快又有些納悶,「這要怎麼考?」總不能讓霍白安拿著刀找個人練習一下怎麼殺人吧!
霍白安站起身:「我知道一個辦法。」
風玨茗滿臉好奇地望著他,只見他指著自己,道:「這是哪裡?」
「肺。」
「這個呢?」
「脾臟。」
「脾臟上面那個是什麼?」
「胃啊!」
「喂,你有完沒完?」風玨茗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好啊,你反過來考我了!」
霍白安笑了笑:「姑娘見多識廣,小生佩服佩服。」
風玨茗別過頭,哼了聲,「那是自然!」
霍白安順桿爬:「那這裡你知道是什麼?」
風玨茗白了他一眼,不說話了。她怎麼這麼笨,老是鑽到他設下的圈套裡。霍白安走近了幾步,傾□,挨著風玨茗的耳旁低聲道:「這裡,是心。」
曖昧的吐氣讓她渾身一顫,連說話都有些結巴:「廢……廢話!傻……傻子都知道那裡是心。」
「可就有些比傻子還要傻的人不知道那裡裝的是心。」
風玨茗疑惑地看著他:「不是心難不成是胃啊?」
「也許就是胃吧。」霍白安從床上抱起被子,開始往地上鋪:「好歹胃疼了,開幾副藥,喝些暖胃的粥便好了。心若是……」
他的話語漸低,最後只是安靜地鋪好地鋪。
吹滅了蠟,只有月光靜靜地撒在房間。
風玨茗躺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心裡裝的依舊是她打了王公子,結果惹得孔知府在案子上借題發揮,最後連累了霍白安這件事。
霍白安聽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心底就明白了七八分。這丫頭是個死心眼,她認定是這件案子因為她惹的禍牽連到自己,就一定會自責到底。想了想,開口問道:「如果下次再遇到王公子,你打算怎麼辦?」
「揍他!」風玨茗依舊是好不猶豫地拋出答案。
「還揍……」霍白安哭笑不得,「難道你還想再被他報復一遍?」
風玨茗翻個身朝著床內,眼睛卻是異常的明亮:「自然是要等這件案子的風頭過去,再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帶上麻袋將他套到無人之處。我們倆一起揍他,到時候我用腳,你用木棍,都別出聲。然後扒了衣服扔到街上,神不知鬼不覺。那個姓王的不是好貨,天知道他有多少仇家,懷疑不到咱倆身上!」
霍白安靜靜聽著他媳婦兒的復仇大計,不禁笑彎了眼,「最好是帶到湖邊,讓水把他泡一陣子。」
「對!」風玨茗覺得霍白安這個建議提的非常妙,「打一頓後淹個半死,這樣才帶勁!」
少頃,屋內又是一陣沉默。
風玨茗翻了個身,望著地上霍白安的背影,終於輕聲道:「明天……我與你一起看屍體如何?」
半響,床下終於輕輕飄來一句:「好啊。」
「你連殺個雞都不成,看屍體時可別嚇的走不動啊,心肝肺也認不全。」風玨茗翻身朝內,輕聲嘀咕,「免得被仵作給騙了還不知,冤枉背上黑鍋……」
霍白安靜靜窗邊月色清輝,藏在夜色中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5 PM
三十八章 疑雲
兇案頭號嫌疑人去看死者的屍身?放在哪朝哪代都沒有這個道理。只因寧州知府向來對人命案忌諱的緊,加之仵作老王頭曾經欠過霍白安人情,這才有了今天的通融。
饒是霍白安見多識廣,但看見仵作間依次整齊擺放的屍身,以及散發出的陣陣惡臭,不自覺摀住了嘴巴,腹內陣陣反胃。好一會兒,霍白安總算是強了點,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風玨茗,這丫頭像是沒事人似的打量這裡,那模樣和剛進霍府打量後花園的神情差不多。
這一刻,霍白安終於發現——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並低估了風玨茗對殺人這種事上的熟練度。
這倒也不怪他,他所經歷的都是暗中陰謀,不見血的較量。而風玨茗——在她那位江湖師父的帶領下,殺人流血怕是家常便飯吧。
二人跟著仵作一路往裡走,終於在一具四十來歲的男子屍身前停下腳步。
已死的徐師傅雙眼瞪大的仰天望,胸口已經是一片暗紅……
霍白安驚得後退兩步,風玨茗不動聲色地拉了他一把,朝著仵作問道:「凶器是什麼?」
老王頭見這小婦人在這仵作間裡如此鎮定自若,不由將她打量了一遍:「一把剪子插入胸口,這是讓他斃命的主要原因。此外,身上還有其他傷口,應該是與人搏鬥留下的。」
風玨茗認真看著屍身,的確有很多青紫痕跡。不過……似乎總有那些地方不對勁。
霍白安掩著口鼻,喃喃道:「前幾日見徐師傅時感覺還是挺瘦,怎麼現在變得有些胖了?」
仵作一愣,笑了笑:「不是胖了,而是被水泡過浮腫了。」說著,毫無敬畏地捏了捏死者的手腳,以作示範,惹得霍白安又是一陣乾嘔。
此時風玨茗彎下腰,伸手附上死者臉頰,目光鎮定又仔細:「不對,這不僅僅是被水泡腫的。被水泡腫後,臉上不可能有淤青。」
「淤青?」霍白安又湊了過來。
仵作讚道:「沒想到姑娘竟然觀察的如此仔細。」
「廢話!」風玨茗瞪了一眼,「這關係到我相……我想——徐師傅一定就這樣會枉死,所以就看的仔細些了。」說完,眼角偷偷瞅了一眼霍白安,沒什麼表情……還好還好。
少頃,又恢復到正色,風玨茗擦了擦手:「徐師傅臉上有些微腫,而且淤青是右臉頰較重,左邊輕,這說明……」
「打他的是個左撇子!」霍白安忍著嘔吐,腦袋還能思考,不得不讓風玨茗對他稍稍刮目相看了一下。
「沒錯,對方右臉頰迎向兇手的正是左手方向,發力重,所以臉上的淤青就是右重左輕!所以,死之前,徐師傅一定與兇手發生了激烈的搏鬥,被兇手用左手重重打了耳光!至於為什麼會全身浮腫,我猜一定是兇手為了掩蓋自己是左撇子,所以就故意將屍體泡在水缸中,這樣一來全身浮腫後,大家就不會特別在意死者的臉了。」
「原來如此!」仵作被她說的心服口服,連連佩服,「沒想到小娘子竟然懂得斷案之道,老小兒真是佩服之極。不知小娘子能否得空,我這裡還有幾具死因奇特的屍身……」
「哪裡哪裡。」風玨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仵作你是看屍體比較多,沒有打過人。等你多打幾次人之後就會明白人身上的淤青,分別代表著什麼了……」
霍白安見這二人交談甚歡,不由朝天翻個白眼。趁著仵作還沒向風玨茗討教怎麼打人用力最少下手最痛這一環節時,便將他媳婦兒給拖了出來。
到了院子裡,陽光正好,微風徐徐。停屍間裡的陣陣惡臭也被微風吹散。風玨茗看了他一眼,笑道:「要不要去佛堂走走,然後喝口茶透透氣?」
霍白安嚴詞拒絕了這一提議。開玩笑,他男子漢大丈夫還會怕一具死屍不成?!
風玨茗又瞧了他一眼,走到門口喚來了翠竹:「你去告訴府裡的廚子,今晚吃素,多弄一些爽口的青菜涼菜就行了。」
想來霍白安那副模樣,如果放一碗燉的爛爛的紅燒肉在他眼前……嘿嘿嘿嘿……
「小姐,您笑什麼?」翠竹不明所以地望著風玨茗。
「哦,沒事。案子有些頭緒了,高興。你先回去吧。」風玨茗掩下笑意——算了,禍因她起,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再給霍白安惹晦氣了。
一路慢慢走回到府裡,霍白安總算是將早上見屍體的那股噁心之氣給壓了下去,風玨茗依舊像個無事人似的,現在已經坐在石桌旁美滋滋地吃起桂花糕……對此,霍白安很佩服風玨茗的胃——果然,連心也是胃長的人,胃口不是一般的好。
不過,有些事他還是很納悶。
朝石桌走了過去,挨著她坐下:「你怎麼會對屍體懂得那麼多呢?」
口中的桂花糕沒留神,卡在喉嚨處,好半天總算是嚥了下去。風玨茗擦擦嘴,又微微垂下頭,似乎在猶豫什麼。
霍白安無奈地笑了笑:「不能說是嗎?那當我沒問。」
「沒有……」風玨茗抬起頭,「也不是不能說,反正我會武功的事情你知道。」
「這也是你師父教你的?」霍白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風玨茗抿著嘴唇,少頃,緩緩開口:「風府的那些人以為我只是像男孩子一樣,用蠻力,玩鞭子。就像小孩兒打架一樣,加之我本身就是好動的,所以就算我偷偷學武功,她們也沒注意。五年前的臘月,我在小巷裡撿到一個老頭兒,也就是我師父。他當時全身是傷,我給了他幾碗飯幫忙找了個住處,他同意收我為徒弟,教一些招數給我。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看他,聽到他屋子裡有一些響動,我便在屋旁的牆角處藏了起來。等師父開了門後,一陣血腥味傳來,那時我便知道——師父殺人了。」
「所以,你師父就用著現成的屍體和傷痕,教你辨認?」
「嗯。」
霍白安突然覺得在這種師父的教導下,風玨茗目前的性格只是囂張了些,真真是太不容易了!想到此處,又親手端來了幾碟桂花糕放在她面前——將寧州小霸王改造成賢妻良母的計劃,任重道遠啊……
風玨茗笑著,有些出神地望著遠方。
「師父,你為什麼要殺這些人?」
「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我怕死,為了以絕後患就必須殺了他們。」
「可是,你殺了他們,將來就會有人來找師父你報仇啊,難不成將那些人也殺了?」
「小五啊……人總不能因為害怕被報復,就把命斷送在仇人手裡。來,今天為師教你認清這些屍體上的傷痕,將來到了萬不得已你要殺人的時候,記得將致命傷口掩蓋掉,這樣,就算有人想要報仇,他找不到你。」
師父啊師父,小五從來都不想去殺人。唯一一次起了殺念,結果還是失敗了,您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對我很失望?應該會失望吧,因為我不想被人報復,不想因為被別人報復而永遠陷在一處,所以寧願沉默不語,只要熬過了這一陣子就可以自由自在了……
可是師父,我錯了……有時候,不是沉默就可以逃避一切傷害。果然,我也應該向您一樣,在別人報復之前就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小五?小五?」霍白安搖了搖身旁之人,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走神了?
風玨茗端起茶杯,訕訕笑了笑,掩下了所有思緒。
當夜,孔知府又來傳人到堂了。這一次,風玨茗決定也跟著一起去。顯然,他已經知道霍白安早上去過仵作間了。
「霍公子倒是來去自如,不過為了避嫌,這種私下過問案情的事情霍公子還是不要在做了,以免落得個心虛的罪名。」
「知府大人這話時何意?且不說僅憑借一塊扇墜就認定我霍某是兇手的行為如何草率,但就是你無任何有力證據傳我兩次到堂就不合朝廷規矩!我且念孔知府愛民勤政,所以才不多說。」
的確,霍白安雖無官職,但好歹有將軍府罩著,孔慶東僅憑一塊扇墜,且無任何調查進展就傳人,的確不妥。不過……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呢。
「仵作說,兇手是個左撇子?」
「正是。」
孔慶東不高興地瞇起眼:「僅僅憑借死者臉上的淤青怎麼就能斷定兇手的左撇子呢?說不定兇手為了掩蓋身份,攪亂視聽,故意用左手打的!」
「這……」仵作為難地看了眼霍白安。
這時,一聲不屑的輕哼很不合時宜地傳了出來。
「堂下霍氏,你難道覺得本官的話不妥?」
風玨茗起先被那聲「霍氏」給嗆了一下,很快恢復到了正色。抬眸朝著孔慶東白了一眼:「知府大人,一個不是左撇子的人用從不習慣的左手打人,你以為會有怎樣的效果?」
孔慶東一時語塞。
風玨茗笑道:「知府大人若想知道,小女子不介意用知府大人的臉試試!」
孔慶東頓時覺得臉頰有些涼颼颼的,伸手摸了摸。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威嚴竟然被一個小婦人公然挑釁,頓時有些惱怒:「一個婦人,前來問案已是不合規矩了,竟然還頂撞本官!且諒你婦道人家,不知禮數,饒過一回。」
風玨茗欠個身,心不在焉地做個樣子:「多謝知府大人寬宏大量。」
一直看戲的霍白安見風玨茗這出演的差不多了,決定來個收場。略走上前兩步,道:「孔大人勤政愛民,著實讓草民欽佩。草民也知道孔大人急於破案,但僅憑一個扇墜就定案未免草率,時辰不早了,草民和拙荊也就不多打擾大人辦公,告辭!」
出了府衙,風玨茗長舒一口氣,瞪了一眼霍白安:「你倒是喜歡裝好人,我給唱黑臉。」
「哪裡哪裡,小五你這是不怒自威,這份威儀那是我這吊兒郎當的紈褲子弟能學到來的?」
這話聽得很受用。
「不過……」風玨茗看著霍白安,「你也太好脾氣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孔慶東是沒事兒找事,你真要當個軟柿子讓他捏?」
霍白安笑道:「你這話是……心疼我?」
「呸!沒正經的紈褲子弟!」
霍白安笑意更濃了:「所以啊,紈褲子弟就更應該找一個威嚴一點的娘子來管教。」
「你……」風玨茗臉更紅了,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霍白安見狀連忙往前追了兩步:「走這麼快作甚,你是不是還要用輕功啊?」
話音剛落,還在前面的人真的足尖輕點,瀟瀟灑灑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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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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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4 03:16 PM
三十九章 線索
待霍白安回到霍府,風玨茗都已沐浴更衣完畢,此時正坐在銅鏡前梳著頭髮。霍白安歎口氣,自去清洗。等他回到房中,風玨茗依舊心不在焉地望著銅鏡,似乎在想著什麼。
合上窗,霍白安抱著被子走過。
「我總覺得有些奇怪。」風玨茗梳著髮絲,鏡中的顏容微微蹙著眉頭。
霍白安繼續打著他的地鋪:「看來知府這個位置還真應該你來做,你又想到了什麼?」
風玨茗放下梳子,認真看著霍白安:「如果僅僅是因為我打了王公子,孔知府就拿這件事來為難你,是不是太牽強了?畢竟孔慶東再怎麼小心眼,也是要在官場上混的,他犯不著為一個釀酒師傅來得罪將軍府,畢竟你就算是子,老將軍對你也一直不錯,這是寧州城人所共知的事情。」
霍白安鋪床的手頓了一頓。正欲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繼續鋪床時,風玨茗已經笑瞇瞇地站在他面前。霍白安低頭看著她粉色的裡衣,初夏不冷不熱,這裡衣的材料也是紗制,裹著風玨茗的身子,若隱若現。許是剛洗過,淡淡的香味隨著夜風縈繞在四周,霍白安腦中嗡了一下,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風玨茗卻依舊笑瞇瞇地一步步靠近:「恐怕……得罪孔知府的不止我一個吧……」
霍白安故作鎮定地看著她,笑道:「小五啊,你該不是覺得自己這次禍事闖大了,不甘心,所以硬是要拉著我一起?」
風玨茗不屑的哼了聲:「我向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過……那個姓王的混蛋找不是我,我也沒辦法,你就只能自認倒霉了。可是,呵……你真以為——我將孔慶東借題發揮的這件案子當成個了不得的事了?」
風玨茗這個人,如果不是跟她太熟,是個人都會討厭她。這是秦珍兒當初的原話,也只有霍白安這種沒脾氣地好人才會喜歡上她。
她總是直來直往,明明可以委婉留有餘地,她都一定要給別人堵死了!似乎只要是別人過的不順心,不如意,被她的話刺的心頭流血,才會讓她高興。可她明明知道這樣會傷人心,但也會說出口。按她的話說,就算讓別人傷透了心,也不能把自己給憋死。而且越是熟的人,她就越發肆無忌憚。但通常說完後,她又後悔的要死,心疼的要命,卻又強撐著面子不肯服輸,到最後落得兩敗俱傷。秦珍兒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好好小姑娘怎麼會變成這種扭曲的個性了,風府果然是能吃人的地方。
正因如此,所以風玨茗很少笑,就算笑,也是一種輕蔑的笑意,就像現在。「這件案子孔慶東根本就不能拿你怎麼樣,最多也就是用這件事來噁心你,像個蒼蠅一樣。既然一擊不中,作為官場上人,他為什麼要冒著得罪將軍府的風險來噁心你呢?就算王公子是他侄子,哪怕是他的親兒子,他也犯不著冒這個險。」
直到這一刻,霍白安終於認識到,風玨茗絕對不是有勇無謀,她的笨拙似乎只在某一些方面,對於這種謀財害命之事,好像很不巧地撞在了她的特長上。
風玨茗繼續道:「那麼事情就有兩種可能。一種,你或者是我,在以前做了件令他恨之入骨,都到了恨不得將你我二人先除之而後快的地步的事情,所以他寧願冒著得罪將軍府的風險,也要當個蒼蠅噁心你。至於第二個嘛……」風玨茗輕笑,「有人給他許了願,保證他就算得罪了將軍府,也不用擔心仕途。你覺得,那一種靠譜點?」
霍白安已經鋪好了被子,倒在地上,微閉雙目,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風玨茗不依不饒,也跟了過去,跪在他身後:「說說嘛,反正這個時辰你也睡不著,我可是好心幫你分析哦。」
分析個大頭鬼啊,明明就是想要套他的話!跟他玩陰的,哼,霍白安充耳不聞繼續閉目裝死。
「喂——」風玨茗拉長著臉,「這是案子關係到你,你怎麼能這麼不上心啊!」
某人依舊裝死……
風玨茗看著他一動不動,眼珠提溜轉了一圈,嘴上浮起一絲壞笑。雙手悄悄放在了他的腰間,猛地——
「啊……哈哈哈哈哈……」
一指神功,秒殺一切。
霍白安笑的臉通紅,氣的不打一處來:「你……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
風玨茗得意洋洋搖著手指:「嘖嘖,你一個大男人,竟然也怕癢哦……」
撓癢癢,這丫頭,竟然連這種損招數都能使得出來。霍白安坐起身,總算是把氣順了過來,算是服了她了。
「好,我說。我的確是個孔慶東有過一些過節。」
風玨茗立刻「哦——」了一聲,當即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神情。
「一年前,我陪著霍墨兒在街上買一些東西。正巧遇見那個姓王的和孔慶東的小兒子在戲弄乞丐。拿著一個饅頭,極盡侮辱之能事。你知道霍墨兒這個人,三腳貓功夫卻總想著跟娘一樣做女俠,專好打抱不平。她當時二話沒說,就沖了個去。我見狀不妙,就跑到隔壁的一個小攤買了一筐黃豆,趁著那二人朝著霍墨兒走去時,往他們腳下一撒……」
「噗——」風玨茗努力憋著笑。
——霍白安,你果然是什麼手段都能用的如此光明正大!
「其實後果還行。」霍白安嘖了下嘴,「無非就是摔斷了腿而已。」
風玨茗試探道:「事後你該不會買通了給他們接骨的大夫,讓他們的腿出了什麼毛病吧?」
霍白安一愣——風玨茗怎麼會……
看著他那無辜的神情,風玨茗朝天歎口氣——果然,這種扮無辜玩陰招損招還真是他霍白安的風格。
「也沒什麼大毛病,不過是逢陰雨天就會疼上一疼。」
風玨茗心底一片了然:「和你比起來,我只是掐了掐那位王公子的脖子,還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你買通大夫這件事,孔慶東應該是不知道的吧。」
「當然不知道!」霍白安很肯定——他玩陰的,怎麼可能讓對方發現!
「既然如此……」
「那應該就是你所說的第二種情況了。孔慶東不過是個工具,指使他,給他承諾的人才是主謀。說不定,這件兇案也和那個人有關係。」
風玨茗點頭表示贊同。
夜漸深,風玨茗伸個懶腰,站起身,倒床上去了。
經過剛才那一鬧,這幾天纏在二人之間的尷尬似乎消散了。
風玨茗深深望了霍白安一眼,在她心底一直藏著一個疑問,只是不知現在是否能夠詢問……或許,就算她問了,霍白安永遠都不會回答吧。
想了又想,風玨茗終是往外翻個身,看著霍白安的背影,問道:「等兩年之期一過,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霍白安沉吟了一下,「討個賢惠聽話的媳婦兒進門算不算?」
風玨茗扣了扣耳朵:「不算不算!要說你自己的!」
霍白安失笑:「這還不算我自己的打算?反正將軍府的家業也用不著我繼承,我哥也不會讓我餓死,娶一個聽話賢惠的媳婦兒,生幾個小子,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挺好。」
風玨茗有些失望,喃喃道:「你就沒有打算讀書考個功名什麼的?」
「沒有!」
不知是因為霍白安回答的太快還是太果斷,風玨茗總覺得他在口是心非。月移西窗,夜靜的厲害,只是太靜反讓人思緒不寧。風玨茗閉眼躺著,可怎麼也睡不著。又試探地朝著地上喊了喊,霍白安輕輕應了聲。
「其實功名這東西呢……」風玨茗柔聲道,「我爹雖然是忠義伯,但到底是朝廷勳爵沒有實權,所以他很希望王氏的兒子風遠鵬考個功名回來,然後通過他在朝中的關係撈一個有實權的官。但風遠鵬考了這麼多年也只中了一個秀才,更別談中舉人去當官了。」
霍白安笑了笑:「舉人不是那麼好中的,有的人考了大半輩子也只是個秀才,風遠鵬十七歲便是秀才,已經不錯了。」
「不是這樣的。」風玨茗搖搖頭,「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去考功名,有些人的心思不在功名上,就算考了也沒多大意思。我師父說得對,人這一輩子太短暫,如果不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那人活的還有什麼意思呢?風遠鵬……雖然我看不慣王氏,但是對風遠鵬談不上討厭。他……小時候他還帶我去偷偷出去玩,如果沒有王氏,他……算是一個好哥哥。他曾說,他這輩子最喜歡的並不是做官,而是去畫畫,將這天,這地,這萬物生靈都畫下來。我記得姐姐及笄時,他就送了一幅畫給姐姐,姐姐的畫技也是就是跟他學的。」
「那你的意思是——風遠鵬不適合去考功名為官,我就適合了?」
「你……」風玨茗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還能理直氣壯的去問。五年前的上京,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談古論今,滿腔抱負,驚艷四座的少年為何會變成現在這般無所事事。
如果以前不曾遇見,她就不會對那時的霍白安念念不忘,她也不會知道被霍白安藏在心中的入世之才。他本該是一隻麒麟,為何現在變成了一隻安睡在草棚裡的小馬駒。
風玨茗想知道,卻又不敢問,她沒有立場去詢問……
霍白安靜靜道:「世人都道文武全才的男兒最好,最好是各個都中個文狀元或者武狀元以光宗耀祖。」說著,突然笑了笑。
風玨茗有些莫名,卻聽霍白安輕聲道:「小五,我沒想到你這樣的姑娘也有和常人一樣的想法啊。」
風玨茗一愣,怎麼這廝說著說著就有些不對勁了呢!
「什麼叫和常人一樣,難道我就是不正常的麼?」風玨茗哼了聲,「文武全才不好麼。」想了想又不服氣,繼續道,「說得好像你霍白安去考就一定是狀元似的。啊……好累好累,我睡覺了!」
說完,真的就不在有任何動靜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7 PM
本帖最後由 淺漾 於 2014-2-4 03:17 PM 編輯
小番外:《風玨茗傻掉以前日常的某一天》
天剛濛濛亮,忠義伯府,南柯小院的一切都還在睡夢中。
寅正三刻(凌晨4點45分左右)風玨茗已經收拾好了裝束。一身小號男子的勁衣,腰間別著長鞭,輕輕繞到院中,翻身而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風府。
與此同時,霍府裡的霍白安還在呼呼大睡……
一路小跑,直到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巷子中,門扉輕叩,風玨茗推門而入。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在院中負手而立,老練沉穩,面無表情。
這是風玨茗習武的某一天,距離姐姐風朗玥出嫁還有三年,蘇氏進府也還有三年。
男子將風玨茗舉了舉,冷清道:「身子骨還要練結實了才行!」
說完,將風玨茗放下,自手臂與腿捆上沙袋,讓她圍著院子跑起。
卯時初刻(凌晨5點15分),風玨茗滿頭大汗,面不改色地將是十五圈跑完。
霍白安在床上翻個身,癟癟嘴:「好香啊,嘖嘖,又滑又嫩……烤乳豬……」
擦擦汗,風玨茗開始練習鞭法。先將昨天學的演練一遍,如若不過關,今天就不用學新招了。好在她悟性不錯,男子點點頭,開始教新的內容。
一直練到辰時(7點),風玨茗收鞭回家。
霍白安打了個哈欠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抱著枕頭靠在床邊。門外阿福的聲音響起:「少爺,您今天答應了老爺要扎馬步的。」
霍白安歎口氣——蒼天吶,悲慘的一天開始了。
回到風府,風玨茗利落地換好衣物,翠竹知道她練武,對主子早上的衣物和晚上睡覺時穿的不一樣也視而不見。命丫鬟打水讓風玨茗沐浴。
不請早安,不做早課,用過早膳,風玨茗在院中活動片刻後,便在王氏冷冷的眼神以及姐姐風朗月無奈的笑意下,帶著翠竹大搖大擺地出門了!
街上的熱熱鬧鬧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風玨茗站在果脯小點心的鋪子門前,剛欲進去,眼角餘光處突然看見一個墨衣公子哥,搖著扇子,一臉頹廢地走來。
「霍白安——」
聽的一個女聲,霍白安打了一個哆嗦——怎麼又被這丫頭給撞上了!
風玨茗挑著眉,笑瞇瞇地走過:「帶銀子沒?」
霍白安左顧右盼,只見風玨茗揉了揉手,連忙讓阿福將這個月才從家裡取得銀子雙手奉上。
風玨茗卻不接,拽著他便往鋪子裡走。
「掌櫃的,乾果蜜餞瓜子果脯,你店裡有的一樣給我來一包!」說罷,笑呵呵地望著霍白安,見他有氣無力的模樣,不由哼了聲:「霍白安,一大清早的,就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你昨晚偷雞摸狗去啦?」
「五小姐……」一向有著忠僕之稱的阿福連忙解釋道,「我家少爺一大早起來就紮了大半個時辰馬步!」
「切……這算什麼大事!」風玨茗哼了聲。霍白安面子掛不住了,低聲道:「有本事,你也去扎一個!」
風玨茗很是得瑟:「我一個姑娘家不學武,練那玩意作甚!」
「你……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在家裡學女紅!」
「我又不是沒有丫頭,家裡的秀娘那麼多,我學不學都無所謂啊無所謂!」
霍白安被她噎的一口血嗆在喉嚨管。
「反正我就知道,你一個大男人,扎個馬步都能丟掉半條命,嘖嘖,這說出去,哎呀呀呀……」
眼見二人就要擦槍走火,掌櫃的連忙打了個圓場:「姑娘,這是您要的點心,一共三兩銀子。」
巳初(上午10點)二人走到悅來小樓喝茶聽書。
巳初(上午11點)風府南柯小園的丫鬟跑來,風朗玥要風玨茗回家。
風玨茗歎口氣,朝著霍白安笑了笑:「不好意思了,我要先走一步。掌櫃的……茶錢找這一位要!」
霍白安又被風玨茗被訛了一道。
回到風府,用過午膳,風玨茗不再出府。午睡醒來,跟著風朗玥讀詩唸書。
直至下午,霍白安回到府中。走到演武場,二話不說,繼續扎馬步。比起早上,姿勢更加標準,神情更加專注。霍爹很是納悶——這小子怎麼了?早上扎個馬步還要死要活的,怎麼出去溜躂了一圈腦袋開竅了?
日暮西陲,夜風徐徐,舊的一天漸行漸遠,而新的一天也將不緊不慢地走來,你我便是在這樣一天又一天裡漸漸熟悉了彼此……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8 PM
第四十章 吃醋
次日醒來,霍白安果然已睡在她身旁。風玨茗靜靜睜著眼,這幾日她與他自然是分床而睡,只是為了不讓人懷疑,所以臨近天亮時,霍白安才會躺到床上小寐。而二人之間隔著的距離,可以流過一條河……
正出神想著,霍白安突然向內翻了個身。風玨茗一驚,不覺往後又挪了一點。但床說大不大,再挪也只是靠牆而已。
風玨茗靜了靜心,微微伸出手在霍白安面前晃了晃——看樣子是睡熟了。
靜謐的陽光,散落在整間屋子裡,連空氣都彷彿放慢了節奏流淌。風玨茗這才意識到,她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靜靜地注視霍白安了。
相較於其他男子,他的面容要柔和許多,只有一雙劍眉高挑,隱隱散著男人應有的凌厲之氣。可這凌厲又總是被他那刻意的紈褲給掩蓋。
風玨茗看著看著,竟不禁微微笑起。
還在閨中時,翠竹就問過她:「以後的相公,小姐是喜歡的文的呢還是武的呢,或是文武全才?」
當時秦珍兒想也不想直接答道:「這還用問,自然是文武全才咯。」
不,她不喜歡文武全才,她最喜歡的是滿腹詩書的讀書人。談古論今,學富五車,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謀士。這樣的人,進可入世為官治國,退可安居田園怡然自得。性格如水一樣溫和,但也可似冰般尖銳。
風玨茗被自己一大早升起的奇怪念頭嚇了一跳,臉上的笑意猛地散去,起了身跳過霍白安走到屏風後,喚了丫鬟前來更衣。
雖說顧飛燕是從江湖來的女俠沒那麼多的規矩,可好歹也是婆婆不是。早上給婆婆請安的這道工序,風玨茗可不敢省去。反正她由於練武素來也不會懶睡,冬溫夏清,昏定晨省是少不了的。
到了上房,顧燕飛正在和身旁的丫鬟交代著什麼,風玨茗恭敬地請了早安。一般來說,顧飛燕通常會問一些不鹹不淡之事,然後就讓風玨茗回去了。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茗兒啊,我聽說這幾日你們小兩口往知府衙門跑的很勤?」
風玨茗心中一咯登——顧飛燕莫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她不敢隱瞞,只好點頭稱是。顧飛燕品了口茶,笑道:「我素來不管兒女之事,白安若是惹了什麼禍事,自然也是他自己兜著。不過……還是盡快解決的為妙,免得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直到離開上房,風玨茗的心都是懸著的。顧飛燕這話是什麼意思,對一個癡傻的兒媳婦兒說這番話,莫不是……
「見了我娘後一直愁眉苦臉的,發生什麼事了?」霍白安打個哈欠,手裡拿著一本歷代野史的集子,反正自風玨茗見他唸書時,他手裡就從沒出現過一本正兒八經的經史子集。
風玨茗歎口氣,有些試探地問:「你娘……是不是已經發現我好了?」
「呵呵。」霍白安笑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娘一向精明的緊,你覺得你能騙過她嗎?」見風玨茗眉頭鎖的更緊了,又安慰道:「不過她既然不明說,就意味著她不在意這種事,我娘這個人,只要不惹著她,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一概不管。你看咱府裡的大小事務,都是由總管霍康來打理的,她哪有一點當家主母的架勢,你只管放心好了。」
這話倒是不錯。
風玨茗稍稍有些寬慰,心思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案子上來了。剛欲詢問,就見著霍白安倒在太師椅裡,悠哉地看著閒書,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讓風玨茗頓時恨的牙癢癢。
——她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喂——」風玨茗猛地抽走霍白安手裡的書,「我說你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輕重緩急啊?」
霍白安萬分無辜地眨眨眼——這是怎麼了?他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惹得母老虎突然發飆了?
風玨茗繞著書房走來走去,一臉不滿:「明知道孔慶東那混蛋是受了人指使,不找那個幕後黑手,反而有心思在這裡看書?你看聖人之道也就算了,你看看你這是看的什——」風玨茗甩書的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中。
霍白安笑瞇瞇看著她,那意思是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醉仙樓賬本?!」風玨茗猛地又翻看書皮——書皮的確是野史集子啊!腦袋一轉——她明白了,合著霍白安為了掩人耳目,特地給賬本套了個野史集子的殼兒。竟然是在看賬本,那就是在幫她風玨茗打理生意了。風玨茗瞅了一眼霍白安那笑的特無辜,特深意,特內涵的臉,突然噎了一下,喉嚨咕嚕一轉,仍然理直氣壯地低聲吼道:「這種時候也不能看賬本呀!」
霍白安拿過賬本,笑問:「那我應該看什麼呢?」
的確,孔孟之道好像也沒有教人察案子,卷宗也放在知府衙門,他們自然也是拿不到的。
風玨茗正想著,見霍白安這幅不緩不急的模樣,心下漸漸明瞭。走近了幾步,神秘地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主意了?」
霍白安眨眨眼:「這幾天醉仙樓的流水倒是少了點。」
「……」這都是哪跟哪啊。
霍白安見風玨茗臉上的笑意漸漸退散,也知道逗得差不多了,連忙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之色,正經說道:「我聽說徐師傅有個女兒叫桃花。」
「嗯……」風玨茗挎著臉,心不在焉地聽著。
「芳齡二八,在徐師傅住的鄉里,可是個有名的大美女……」
風玨茗愣一下,怎麼霍白安說著說著又不對味了呢。只聽霍白安好似唱戲一般:「說甚麼漢苑王嬙,說甚麼吳宮西施,說甚麼趙家飛燕,柳腰微擺鳴金佩,蓮步輕移動玉肢。月裡嫦娥難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你……到……底……想……說……甚……麼?」風玨茗咬著牙,柳眉往上一挑,漂亮的眼珠掩蓋不了她要噴火的慾望。
霍白安彷彿看不懂這神情一樣,繼續感歎:「你說這樣一個清秀佳人,父親如此枉死,咱們是不是應該將她接到家……」
「你敢!」風玨茗瞇眼站起,步步逼近,「好你個浪蕩公子,合著你在打這般主意?霍白安,你是不是覺得這幾日我待你太好,你忘了姑奶奶手裡的鞭子?別說芳齡二八,就算是八二——」
霍白安被她逼地站在一處牆角,風玨茗微微踮起腳尖,探手在他喉嚨處遊走:「你就做夢去吧!」
霍白安貼著牆,眸子裡卻是含著笑:「小五啊,我不過是覺得奇怪,連咱們都去見了徐師傅的屍身,為何這麼長的時間他的閨女都沒有去衙門認屍。所以才想著將人接到家裡,讓你問問原因嘛。」
彷彿六月裡的一盆沁涼冰水從天而降,噴火的老虎頓時化成了被水濕透的小貓咪……
風玨茗大窘,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霍白安不懷好意地湊了過去:「說甚麼漢苑王嬙,說甚麼吳宮西施,說甚麼趙家飛燕……這不是你前幾天看的那本書裡的句子麼?娘子……你氣什麼?
風玨茗只覺頸脖間陣陣溫潤的熱氣,臉騰騰上紅的滴血。霍白安正是得意,卻見風玨茗微微地抬肘——
「嘶……」
霍白安猛地捂著腹部彎下腰——他家小五太狠了。
風玨茗哼哼了兩聲:「你一個大男人不去看聖人之道,跟著我看那些閒書作甚?沒出息!」
霍白安微微抬著頭,聖人說得對,果然是唯女子難養也!唯會武女子更難養也!
好半響,腹部的疼痛總算是強了些。霍白安只能慶幸風玨茗沒有下重手,否則他算是可以直接躺床上了。
讓女子吃醋是個妙招,可這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所謂,風險與機遇並存,落霞與孤鶩齊飛……
二人鬧了會兒,總算是恢復了談正事的神色。
風玨茗癟癟嘴:「你說的不無道理,那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自己老子死了都不去衙門認屍?」
「徐姑娘還是一個閨閣中的女子,照理來說是要待在家裡的。但徐師傅死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了。」
風玨茗一驚:「不在了?難不成她也?」
「別太早下結論,說不定是躲起來了。我事後去過徐家,屋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而且還是案發後消失的。這件案子漏洞百出,如果一開始真的是針對我,不可能這麼不嚴密,想來是出了事後才想到栽贓到我頭上,所以徐姑娘的失蹤肯定與這件案子大有關係,我想若是找到她一定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風玨茗點點頭:「沒錯。如果她還活著,那個幕後黑手肯定也著急地找她。」
這件案子到了現在,恐怕誰先找到了徐桃花,誰就掌握了主動權。如果徐桃花落到了對方手裡,哪怕這件案子定不了霍白安死罪,可一旦鬧大了,霍白安就會陷在一片流言蜚語中。如果有一天,他起了入仕的心思,在這個對官員品德無比看重的朝代,這件事對他的影響不容小視!
「既然如此,你還呆在家裡作甚?還不去找人?!」
見風玨茗那副風風火火的模樣,霍白安笑道:「僅一個寧州城就有九街三十六巷,加之周邊的鄉野小鎮,你可知這範圍有多大嗎?找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風玨茗蹙眉:「可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
霍白安走近,看著她的眼眸柔和笑道:「我已經吩咐了阿福帶人去徐師傅所認識的親朋好友的家中,徐姑娘一個女兒家,身上也沒多少銀兩,要藏身也只能投靠親友了。」
風玨茗有些無奈,可現在也只能這樣辦,只是……就這樣靜靜等著實在不是她的風格。見霍白安又倚在太師椅裡悠哉看書,不由歎口氣——這個人總是這麼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不行,她必須想個什麼法子,能讓找人的速度快一點。
要問這世上誰最會找人?
自然是衙門裡的捕快。
可除了捕快呢?
找人這活必須要精通兩點——一是對整個寧州城大街小巷瞭如指掌,二是對寧州城的各色人物都清清楚楚。符合這兩點的人……
風玨茗眼前一亮,立刻道:「霍白安,陪我去一趟醉仙樓!」
霍白安疑惑地放下書,只見風玨茗笑盈盈地望著他:「我有辦法能用最短時間找出徐姑娘!」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19 PM
四十一章 尋人
掌櫃見東家來了,連忙將二人帶到後院。霍白安雖不知風玨茗的打算,但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也不多問。
風玨茗熟門熟路的到了酒窖,往裡喊了一聲。一個瘦小個子連忙跑了出來,見到來人,又趕忙拿了濕布巾子將手擦乾淨,笑道:「五小姐,今日您怎麼親自來了?」
風玨茗也不委婉,直接道:「我不多說廢話,這次來是想請小林哥幫忙找個人。」
小林哥樸實笑著:「沒問題,五小姐您就說那人的長相特徵吧,只要是咱寧州城的人,就沒有我找不出來的!」
風玨茗將徐桃花的畫像給了他,許了賞錢:「一定要快,而且不要讓人懷疑!」
「俺明白,您就放心吧!」小林哥拿了畫像立刻從後院小門走了。
回到酒樓後院的小屋內,霍白安依舊不解:「那小林哥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
風玨茗微微一笑:「他原來是一個乞丐。」
「乞丐?」
「沒錯。」
小林哥,兩年前還是在街頭討飯的乞丐。一次討到醉仙樓,正巧遇到了新酒出窖被食客點了品嚐。酒香四溢,小林哥倚在門口,伸著脖子往裡使勁嗅。酒樓小二正要趕人,誰料這小林哥竟然將酒中所兌的果子汁絲毫不差的說出。掌櫃的當即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小乞丐竟然有如此的嗅覺。當時站在屏風後的風玨茗恰巧就看見了一幕,便做了擔保給他在酒樓的酒窖處謀了個差事。
小林哥雖有了餬口的生計,但也沒有忘記當初一起討飯的朋友們,時不時就去周濟幾次。
要論這世上除了捕快外誰最會找人,那只能是乞丐莫屬!乞丐這個職業決定了你必須熟悉寧州城及其周邊村鎮大小街巷以及各色人群。說不定哪天你正被自家母老虎罰跪搓衣板時,一個小乞丐就蹲在了牆角,津津有味地看戲。
第二天,小林哥通過阿福帶來了好消息。
霍白安大喜,讓阿福立刻將人帶到府中。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僅有賞錢,還有白米飯就紅燒肉,管你吃到飽!」
聽到眼前公子的承諾,小乞丐激動地將打聽到的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他們村幾乎都姓徐,徐桃花和徐平安是自小說的娃娃親。六月初三的時候,小的的弟弟在他們的村湖邊摸魚,恰巧就聽到了徐平安那小子跟他娘的對話。說徐桃花前天晚上來找過他,說是徐老頭讓她這段時間出去躲躲。我猜,那桃花姑娘八成是想讓徐平安收留她。不知為何,桃花姑娘終究還是走了。」
徐師傅住在柳樹鄉,一個安靜祥和的村子,徐姓是村中大姓。徐師傅的女兒桃花更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這一點霍白安到沒有說錯。
頂著日頭,風玨茗霍白安以及阿福照著小乞丐給的線索跨馬而行。柳樹鄉離寧州城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一去一回約莫要用兩個時辰。加之徐桃花現在也不一定會在柳樹鄉,所以今天的尋人之路大家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快到柳樹鄉,三人跳下馬,將馬韁遞給阿福,將馬匹拴好。留下阿福看馬,霍白安與風玨茗便進村尋人。
為方便行事,二人分頭行動,約定在村中大槐樹下見面。走了會兒,風玨茗瞇眼看了看日頭,覺得一陣口乾舌燥。柳樹鄉臨湖而成,風玨茗不覺就往湖邊柳樹陰涼處走去。
一個人影從湖的一側飛來,身姿如矯捷的獵豹,在湖面上如履平地般點足而來。這時,風玨茗才看清了他的面容。深褐色的頭髮,微微有些發卷,隨意的束起搭在肩上。幽綠色的眼睛,神秘又充滿著誘惑。挺拔的五官,菱角分明,嘴角上若有似無地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笑意,腰間橫跨一把黑布纏繞的彎刀。
外族人?
風玨茗正打量著他,那人突然朝她走來,笑的爽朗。
「在下沈卓……」
沈卓?一個外族人卻又一個中原人的名字,倒是有幾分稀奇。
「初到貴地,想請姑娘問個路則個。」
說完,規規矩矩地朝著風玨茗像模像樣地鞠了一躬。
不行,不能笑,要憋住!
這胡人到底是從哪裡學的中原禮節,教他的肯定是個書獃子!風玨茗努力平復自己即將扭曲的面容。
「兄台要去哪裡?」
「寧州!」
沈卓笑道,那笑容似乎有著陽關一樣的暖意。不可否認,風玨茗被這樣一個笑容給震住了。但她總算是回過神,連忙道:「一路往北,出了這個村子一條路,往北走,就能看見寧州城門了。」
「多謝姑娘。」
風玨茗正想回一聲不用客氣。誰料上一刻還文質彬彬的陽光好青年,突然撲了過來。
「混蛋——你要對老子的人做什麼!」
霍白安如雷霆般地暴喝提醒了風玨茗。溫和的眼神陡然一凌,一劑帶風猛拳力道精準地朝著沈卓面門襲去,沈卓側身,輕巧避開。此時霍白安衝來,一把將風玨茗拽到自己身後,有如老母雞護崽一樣。
「光天化日,你長了幾個膽子敢調戲良家婦女?無恥村夫,居然敢動我的人,你信不信老子回去調黑衛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十八般酷刑挨個嘗一遍,最後讓你只剩下一張皮,剁了肉餡包包子!」
顯然霍白安的氣憤已經到達了頂點,那個脾氣好到近乎沒有的悠哉公子哥形象,在風玨茗心中轟然倒塌。而且風玨茗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得了的□。
面對霍白安的暴呵,沈卓一臉茫然,露著無辜地眼神。
「兄台息怒,在下不過是想要對這位姑娘表達一下謝意,不知兄台為何……」
「謝你個頭啊!」霍白安又激動了,「你這等無恥之輩簡直就是罪惡深重,天地不容!」
顯然,沈卓覺得霍白安有些不可理喻,漂亮的臉龐上眉頭微微蹙起。
「都說中原是禮儀之邦,沒想到兄台三番兩次口出惡言。師父說的果然沒錯,中原人都是狡猾陰險的狐狸,你們的心胸比乾涸的溪水還要狹窄!」
霍白安竟然沒有說話。
不過風玨茗覺得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恐怕這廝下一刻會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剛才與沈卓交手的那一刻,她便清楚,眼前之人的武功——深不可測。而且——不知為何,風玨茗覺得沈卓的這幅「尊容」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剛才的確是我誤會了。」待霍白安再次開口時,又恢復到了往日那副悠哉閒適的模樣。風玨茗對他前後態度轉化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這就是對待要調戲你家娘子的登徒子應該有的態度嗎?!
此時霍白安笑的人畜無害——這種笑意,風玨茗突然打了個哆嗦,但顯然沈卓並沒有女人固有的第六感。他有著草原人豁達心胸,以為對面這個男子是意識到了自己剛才魯莽地錯誤,也很大度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並不計較。
「剛才在下想了一想,的確是有些唐突。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風玨茗心頭一顫——她似乎能明白霍白安此舉的深意了。
沈卓抬手一禮,爽快地報上了自己姓名。
「兄台哪裡人士?」
「沁勒。」
「哦?」霍白安臉上洋溢著笑意:「我聽聞沁勒一共有五個大部落,十個小部落,不知兄台是屬於……」
「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這麼多!」沈卓有些意外地看著霍白安,突然生出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慨,張嘴飛快了說了一串話。
風玨茗聽得一愣一愣,誰料霍白安也跟著說了一句,看來應該是沁勒語。
霍白安臉色陰沉,
沈卓大驚失色;
霍白安無奈歎息,
沈卓尷尬賠笑;
霍白安輕哼一聲,
沈卓……
沈卓直接從腰中拿出一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二話不說塞到風玨茗手中。嘴裡嘰裡咕嚕說著,風玨茗一句話也沒聽懂。
就見霍白安冷面擺手,沈卓爽朗一笑。足尖輕點,揮手告辭。
好半響,風玨茗才回過神來,看著手中這顆雖談不上價值連城但也可以換的百兩黃金的寶石,一臉納悶。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家常話而已。」
「家常話……」風玨茗朝天翻個白眼——騙誰呢!
霍白安無辜擺擺手:「本就是如此。那個叫沈卓的是沁勒好戰派中多洛部的,來中原會一個朋友。最後他邀請我以後去多洛部騎馬打獵,他要把最好的獵物留給我。」
霍白安走在她身後,咬牙低聲咒罵:「要不是知道那混蛋是個真白癡,老子一定暗中做了他!」
「你說什麼?」
霍白安一愣,笑道:「沒……那個叫沈卓的,他來中原時遇到一個中原人,那人告訴他,在中原如果要感謝一個人的話就與他熱情擁抱。所以……」
原來如此——
看來,是一場誤會啊。不過霍白安一開始突然轉變了態度,莫不是……
一般來說,霍白安要使陰招的話,那你就往最壞的地方去想,通常就不會有錯。所以風玨茗腦中轉了幾轉——如果這不是一場誤會,那麼霍白安套出沈卓的詳細信息,莫不是為日後買兇殺人做準備?!
寧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而對於霍白安這種慈眉善目的偽君子……風玨茗不覺又打了個哆嗦。
看著霍白安溫和的側面,風玨茗暗自笑了笑——難得,他會生氣。
「誒,你不是去找徐姑娘了嗎?怎麼會到湖邊來?」
「已經有線索了。我正準備去大槐樹下等你,走至湖邊就看見……」霍白安頓了頓,「算了,不說這個,談正事吧。」
「嗯!徐姑娘的事……」
霍白安蹙著眉:「跟小乞丐說的一模一樣。不過……徐平安說,由於他娘不肯收留徐姑娘,所以徐姑娘對他說她去投奔隔壁村二舅的家裡。而且就三天前,他還悄悄給徐姑娘送了幾個雞蛋。但是——前天阿福曾經去過徐姑娘的二舅家,對方說徐桃花並不在他那裡。」
「他二舅在說謊!」風玨茗果斷道。
誰料,霍白安卻沒有點頭附和:「這件案子的確有人在說謊。不過……可能不止一個人。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徐師傅死了,她為什麼要逃走呢?」
風玨茗想了半天,也分析不出什麼頭緒:「咱們還是再去她二舅家裡看看吧。」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0 PM
四十二章 真相
走至村口,小林哥正在與阿福說些什麼,見著風玨茗與霍白安出來連忙迎了過來,看來是有新的消息了。
「五小姐霍公子,你們這是打算去哪?」
霍白安:「徐姑娘二舅家。」
話音落,小林哥當即一臉慶幸,連忙道:「幸好我趕來得早,否則您二位算是要白走一趟了。」
霍白安問:「這是為何?」
小林哥走近了幾步,壓低了聲音:「這事兒說出來對姑娘家的名聲不好,也難怪就連官府都沒有打聽到。之前我就對您二位說過,六月初三的前一天徐姑娘曾經想要同村的徐平安收留他,但由於徐大娘不想惹麻煩這事兒也就沒同意。當晚,也就是六月初二,徐姑娘就連夜投奔了鄰村她二舅家。她的二舅是個酒鬼,家裡母老虎凶煞的緊,又屁又扣。要不是看在徐姑娘身上的銀子,估計也不得收留她。」
霍白安點點頭,徐家一些首飾和散碎銀兩的確都被徐桃花帶上身上了。
「可哪裡知道,大家也都知道,徐姑娘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她那個二舅竟然起了那心!」
「竟然有這種事!」風玨茗不由大驚,「小林哥,這消息可是屬實?!」
「當然屬實!」小林哥一臉肯定,「我媳婦兒偶爾會跟他二舅的婆娘一起做針線,這些日子閒談中得知的。」
「難怪前天阿福去的時候,那二人回答的支支吾吾,原來中間竟有這等事情。」霍白安低聲說著,又朝著小林哥道:「還有什麼,你繼續說。」
「也就是昨天晚上吧,他二舅家突然就傳了幾聲大罵,不過很快也就沒動靜了。然後小剩(之前的小乞丐)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的女人跑了出來,還以為是女鬼索命把他嚇了一跳。剛才我又與他說話,他才想起這事兒,我估摸著這裡面有鬼,就趕緊過來告訴你們了。」
風玨茗有些犯難——那現在到底還去不去鄰村?
霍白安好似恍然大悟:「走,咱們再去徐平安家一趟!」
時至晌午,村裡的女人陸續挎著食籃去地裡送飯。徐平安家院子不大,四周用竹籬笆圍起,倒也乾淨整潔。徐平安沒有下地,而是在修補家裡的竹籬笆。見著霍白安又來了,不由皺了眉頭,繼續手裡的活計。
剛才來的時候,徐平安就在修補竹籬笆,霍白安沒太在意。現在再來看時才發現,徐平安的手藝熟練,而且——他家的竹籬笆似乎已經修了兩天了。這時間似乎長的有些奇怪,而修補籬笆可以不去地裡幹活,或者是減少下地的時間,而他為什麼要留在家裡?
之前被忽略的地方這一刻被霍白安串起——終於得出了結論!
這一次,霍白安不再給他兜圈子,直接走進院子,蹲在他身旁,低聲道:徐桃花從她二舅家跑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徐平安臉色微微一變,低頭不語。
霍白安看了他一會兒,猛地站起身,怒道:「好你個山野刁民,為了強搶民女竟然殺害了無辜的徐老頭。今天我就帶你去見官!阿福——拿人!」
阿福拿著長鞭走來,徐平安是個老實鄉下人,哪裡見過這等仗勢,連忙驚道:「大老爺,我是冤枉的。」
拉扯間,一個女聲突然闖入:「不干他的事——」轉眼一襲翠影跑來,擋在徐平安身前,「我爹不是他殺的。」
「桃花!」徐平安吃了一驚,「你怎麼跑出來了!官爺……她……」
風玨茗心底也明瞭了,她沒有精力去看這出癡男怨女的戲碼,擺擺手,讓阿福退下。給霍白安使了個眼色,霍白安高高興興地退居二線——威脅逼供扮黑臉這種事兒他媳婦兒果然是最擅長了。
一行人進到屋裡,風玨茗冷眼掃了二人一會兒,半響才緩緩開口:「徐姑娘,我們知道你有難處。但是你打算就這樣藏一輩子嗎?徐平安能夠幫得了你一時,但你爹莫名慘死,你又深陷一些不利姑娘家清白的流言蜚語裡,你覺得你和他……還有可能嗎?」
徐桃花噙著淚,模樣甚是可憐。
「你爹死了你為什麼不去報官而是逃走?」風玨茗看了她一眼,徐桃花嘴唇蠕動,半響卻沒有說出一句話。風玨茗心下瞭然,當即道:「我們不是官府裡的人!」
徐桃花二人一驚,不覺抬起頭。
「我們是將軍府的。」
「將軍?」徐平安有些疑惑,「是帶兵打仗的嗎?」
「是。」
「大將軍不管打仗,怎麼管起人命案了?」
風玨茗瞇了眼:「這是你該問的嗎?」轉而又對徐桃花,問她:「徐姑娘,看樣子你是怕官府衙門了。不過我們跟衙門沒有關係,你若現在不說,以後想要伸冤就真的沒地訴了!難道你就要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親爹慘死,自己躲藏一輩子見不得人,說不定還要拖累別人,卻讓兇手逍遙法外?」
徐桃花終於被她說的哇的一聲掩面哭了出來,似要將這些日子的壓抑全部釋放。風玨茗微微仰頭望了望屋頂——她真是太壞了!
少頃,徐桃花擦著淚水,小心翼翼地開口:「將軍府……將軍府的官比知府大人要大,是不是?」
風玨茗點頭:「自然,而且要大很多,殺了他都不為過。」
徐桃花想了想又道:「那……比起南宮府……」
南宮?!
霍白安心底一震——呵,看樣子這裡面的水還真是有點渾啊!
南宮老爺子的品級是正三品與霍老爺子同級,但區別在於南宮老爺子是個文散官,其胞弟倒是京官,手掌吏部要權,妹妹又是後宮之中正受寵的貴妃,總體來說整個南宮世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但現在……風玨茗想都不想自然是把將軍府往天王老子上面吹:「南宮府不過是靠著一個內命婦,將軍府是馬上立下的戰功,自然是將軍府要大!」
徐桃花聽著,也覺得是這個理。普通老百姓對軍隊有種天生的敬畏,普通文官不用過是打幾板子,可要是落在了軍中,恐怕是要殺人砍頭都不犯法。
「兩個月前,我去城裡賣自家釀的米酒,遇到了一些流氓。後來來了一個瘦高的男子,對那些流氓說了些什麼,那些人就再也沒有來了。我挺感激他,就送了他一壺酒。那次以後,每次我去城裡的時候,他都會來買一壺米酒,算是照顧我的生意。我起先沒怎麼在意,只當是多了一個老主顧,不曾想他竟然對我起了……」
風玨茗柔和語氣,歎道:「不著急,慢慢說。」
徐桃花抽泣了一會兒,繼續道:「他說他是南宮府的管事,說要娶我。我不同意,從那之後,之前那些找麻煩的小流氓又來鬧事了。我回家將事情跟爹爹說了,爹爹不准我去再去城中買酒。誰料,那人竟然找到家裡,還找了媒婆過來。一開始……那人還挺斯文,可後來就越發混了。爹爹與他吵了幾次,然後就在六月初的時候,他竟然帶了人來明搶,我當時怕極了,爹爹讓我出去躲一陣子,我便找到徐大哥家裡。徐大哥好心要收留我,但我這樣一個是非人,留在他家也會惹麻煩……」
風玨茗聽著,不由歎口氣。哎,這徐桃花,倒是個好姑娘……明明就是別人娘趕她走的,她卻將這掩了下去。
「我想了又想,決定去二舅家……誰料——幸虧我用鞋子打了他……」徐桃花捂著嘴,說不下去了,風玨茗不再追問,默默與霍白安走至一旁。
半響,待她冷靜下來,風玨茗問道:「那個南宮府的管事,是不是左撇子?」
「是!」徐桃花肯定的點頭。
事情已經清晰起來了。南宮府的管事強搶民女,趁徐桃花不在家時,與其父發生了爭執,一怒之下殺了他。不過……這事兒為什麼會嫁禍到霍白安身上,其中原因耐人尋味。
為了以防萬一,風玨茗將徐桃花接到將軍府裡,徐平安送了又送,最後霍白安實在是看不下去,直言道若是不放心,隨時來看便是。又將其拉至一旁,低聲說了些什麼,徐平安這才戀戀不捨地與桃花告別。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回府的路上,風玨茗好奇地問道。
霍白安:「那傻小子倒是癡心一片,不過他娘卻是個嫌貧愛富的。我只對他說,現在我們替徐姑娘主持公道,而他應該做的就是說服他娘,等事情平息後,娶媳婦兒過門。」
「你倒是挺操心別家家事。」風玨茗笑了笑。
「那是。」霍白安一本正經,「可憐的桃花姑娘讓你嚇了那麼長時間,咱們不得補償補償啊。」
「哼。」風玨茗別過頭,只是哼了聲,沒有炸毛。經過上次事情,她就學聰明了,才不會再被霍白安牽著鼻子走。
回到霍府,風玨茗將徐桃花交給翠竹。翠竹待人一向外冷內熱,可聽到了桃花的遭遇,不由瞪大了眼睛,油然升起了一股保護小動物的心態,當即給風玨茗打了包票:「小姐,您就放心吧,桃花姑娘在咱們這兒一定是吃得好睡得好,讓那些臭男人見鬼去吧!」
翠竹話音落,就聽到門外小廝道:「阿福……你抖個什麼?」
「風吹的,有點冷,有點冷……」
別看徐桃花樣子柔弱,可在公堂上卻字字清晰在理,有了人證,加之比對了凶器剪刀上的血手印,案子到現在算是水落石出。殺人償命,南宮府的管事被收押在監。而嫁禍給霍白安,純粹是因為前幾日看見霍白安與徐老爹走的很近,殺人後害怕官府追究,便出此下策。
孔知府賠著笑臉對霍白安道不是,霍白安也對他笑嘻嘻:「知府大人,他一個小小的管事就敢誣陷我將軍府,這其中深意,嗯……?」
孔知府大義凜然:「本官一定會給霍公子討個公道!」
當天夜裡,南宮府管事畏罪自殺。留下了一封悔過書,自知罪孽深重,決定自裁,不想再侮了世人的眼睛。
一切,塵埃落定。
風玨茗卻沒有多高興,回到房中,像一隻護食的小豹子般坐在桌邊,咬牙切齒。忍了又忍,終於吼道:「又是畏罪自殺,又是畏罪自殺!當初王氏嫁禍蘇氏的時候,風府裡的花匠就是莫名其妙的畏罪自殺,現在孔慶東那個混蛋也來這一招!是不是只要人死就一了百了,死無對證了,啊?!」
霍白安站在她身後,輕輕拍著她的肩:「案子清楚了,就行了。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把自己氣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放——」風玨茗吼著,語至半,將剩下那個不雅的詞給嚥了回去,少頃,道:「一個小小管事,他是長了豹子膽敢嫁禍到將軍府?!呵,三歲娃娃都知道這背後指使之人是誰!南宮世榮——」
霍白安笑了笑:「的確,你我都知道,可又能怎麼辦呢。死無對證,要不——」霍白安湊近,半開玩笑道,「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把他揍一頓?」
「那種人渣揍他——」風玨茗柳眉一挑,「未免太過便宜了!一而再再而三,他真當咱們是好欺負的麼?!」
霍白安給她倒杯茶,順順氣:「是是是,有小五坐鎮將軍府,誰敢欺負咱。不過,一上午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先吃飯?」
風玨茗接過茶,卻沒有喝,仔細看著霍白安的,靜靜地注視他。半響,突然勾起了一絲笑意:「你這個混蛋,是不是已經有招了,故意看我亂著急?」
霍白安是誰,能讓他心甘情願吃暗虧的在這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風玨茗。
霍白安臉色一頓,無辜道:「蒼天可見,我什麼都沒做!」
風玨茗討好的笑道:「是是是,咱們的霍三公子,一直都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樂善好施,從不記仇,而且非常富有俠義心腸。像南宮世榮這種卑鄙小人,霍公子怎麼會和他計較呢,只不過如果繼續讓他為所欲為,為害鄉里,豈不是禍害了一方百姓?!」
完了……跟霍白安在一起待久了,她也會給自己做壞事找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這番話,霍白安聽得很受用,笑著頻頻點頭。
風玨茗趁熱打鐵:「告訴我吧,你打算怎麼做?」
霍白安看著手裡的茶杯,輕笑道:「你還記得上次咱們教訓南宮世榮的事情吧,他被他爹打的半個月下不了床,都沒能改掉本性。可見,這種個人已經是沒皮沒臉了,打他,揍他,罵他,也不過是一時痛快罷了。」
「那……你打算做什麼?」
霍白安抬眸,眼中充滿了笑意:「這人啊,一輩子如果享福享的太多注定是會折壽的。南宮世榮擁有的東西太多了,溫順的妻子,八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對他寵愛有加的親娘,以及整個南宮世家的權勢,所以才這般無法無天。只有將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從他身邊拿走,如凌遲般一刀一刀將他逼入絕望的深淵,才會讓他徹底記住教訓!」
風玨茗突然覺得有點冷,霍白安站起身,只是一瞬,剛才那寒冷滲人的笑容消失了,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走吧,吃飯去,廚子今天特地給你做了西湖醋魚。這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也要一步一步的做,急不得。」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1 PM
四十三章 友人
結案後,霍白安似乎忙起來了,阿福總是進進出出,府中的幾匹快馬也給都給家丁騎走了。風玨茗問是何事,霍白安只是笑道,爹從邊關寄來了家信,娘寫了回信,便打發了自家的信差送去。果然,晚飯時顧飛燕便將二人喚到了敞廳,念了霍忠的家信。但風玨茗還是覺得有些奇怪,送信只要一匹快馬即可,可就這段日子從府裡出去的自少也有四五人了,霍白安這廝到底在搗什麼鬼?
初夏漸過,盛夏將至。南宮老爺子六十大壽來了,整個南宮府熱熱鬧鬧,前來道賀之人絡繹不絕。霍白安倒是像沒事兒人似的還送了一份禮,畢竟南宮世榮與將軍府再怎麼結怨那也是私下,檯面上大家同朝為官,同僚之情甚好啊。這六十大壽一連賀了三天,風玨茗雖不想去,但為了能見到姐姐風朗玥,終究是耐著性子去了南宮府與後院女眷一同閒聊。是夜,她覺得有些口乾,起身喝茶時發現睡在地上的霍白安不見了蹤跡。
正覺納悶,披了衣服便往院中走去,見霍白安書房亮了些許燈火。心下狐疑,正準備悄悄去看,只見書房門吱呀推開,霍白安陪同一個男子走出,二人似乎又說了些什麼。風玨茗揉了揉眼,覺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見霍白安往屋內走來,連忙躺回床上假寐。閉目思索許久,終究想起那男子乃是這幾日去南宮府道賀的監察御史孫大人!監察御史是個品級不高,權力卻不小的官,加之所管之事的特殊性,滿朝官吏送給他們一個外號——「鬼見愁」。
雖然霍白安沒有對她提起這些事,但風玨茗還是隱隱覺得,霍白安最近的忙碌肯定與南宮府有著莫大的關係。不過既然他不說,風玨茗自然也就沒有過問。作為將軍府的少奶奶,她也不是整天都閒著。這段日子以來,風玨茗見桃花孤身一人沒了家,又怕南宮府找她報復,便讓她在霍府長久地住下。桃花幾番推脫,風玨茗直言不是白住,要幫著翠竹做做針線活張羅著府中一些雜事,桃花這才不再多言。徐平安倒是隔三差五便來看望一次,阿福打趣道:「真這麼喜歡的緊就趕緊娶回家,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徐平安歎道:「我也想,只是我娘……」
雖說桃花清清白白,但任憑誰家姑娘出了這事兒,恐怕是渾身張嘴也說不清了。但別看桃花柔弱,骨子裡也是有一絲傲氣。在將軍府做得一手好針線活,羨煞了一眾小丫頭。風玨茗知道徐桃花並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世而讓人對她憐憫,當即做了個順水人情,讓桃花在將軍府的身份並不是丫鬟,而是教小丫頭做針線的女紅師傅。而且徐老爹釀酒的手藝她也學了個八九分,風玨茗一合計又給她在醉仙樓謀了個差事,每月月俸三錢銀子。
桃花每日都過得很充實,但風玨茗還是偶爾會看到,當桃花一個人坐在樹下時,手中握著一根長命鎖發呆,失神地望著遠方。那是桃花爹爹留給她的,恐怕忙碌時桃花逃避傷心的方法吧。
倒是這些日子以來,霍白安經常聽到風玨茗哼著一些小調。
「長命鎖,長命鎖,頭上掛,腳下摘,姥姥親、姥爺愛,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起先他到沒怎麼在意,直到一日顧飛燕將他叫了去。霍白安十分納悶,只聽自己的娘親輕聲呵斥道:「媳婦兒娶進門這麼久,你也不知道給人家打個首飾!」
首飾?
霍白安還真沒想過,在他印象中風玨茗和首飾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關係。只有長鞭,駿馬,名劍,利刃才會引起她的注意。
有打首飾這種閒工夫還不如給風玨茗淘一柄好劍,說不定更得她喜愛。
顧飛燕見兒子滿不在乎地神情,不由伸手戳了戳他的腦袋:「平日裡,你那點小聰明勁是多的沒處使,怎麼一道關鍵時候就不開竅呢!茗兒再怎麼舞刀弄槍,但終歸還是個女兒家。她家的情況我也是略知一二,你們接回來的那個桃花姑娘手裡的長命鎖,怕是讓咱們家的茗兒觸景傷情了。」
霍白安恍然大悟。
風玨茗自幼喪母,父親對她一向是不理不問,至於王氏,一向都是做做樣子,哪有過真心對待丈夫原配留下的女兒,長命鎖這種尋常小孩兒的東西,風玨茗是沒有的。
難道給風玨茗打一副長命鎖?
這閨女都嫁人了還帶長命鎖,是不是有些遲了?
一連幾日霍白安都在思考著到底要給風玨茗買個怎樣的首飾,既有意義,又不會讓她觸景傷情。
用過晚膳,舒舒服服了喝了香茶去油,見風玨茗坐在一旁埋頭擺弄著一些小器物,霍白安眼珠一轉,從風玨茗的大銅鏡前隨手拿了幾根簪花,湊過去挨著她坐下,說道:「小五啊,你覺得這跟白玉簪花怎麼樣?」
風玨茗抬眸掃了一眼,哼了聲:「湊合。」
唔,看來不喜歡白玉……
「那這根呢?」又挑了一根紅珊瑚制的牡丹簪子,擺在她眼前。
風玨茗也只是眼角餘光看了看,癟癟嘴:「一般。」
霍白安有些犯難了——這到底是不喜歡紅珊瑚還是不喜歡牡丹花色?哎,算了,就算都不喜歡吧。
將其放在一旁,又挑了一根。
風玨茗終於放下手中的精緻的小匕首,有些納悶地看著霍白安,問:「怎麼今天突然對簪子感興趣了?要買簪子送人?」
霍白安連忙擺手,擺到一半又猛地點頭,解釋道:「其實也不是我送,你看我媳婦兒都娶回來了還送這些玩意作甚。是一個朋友啊,想要送他喜歡的一個姑娘禮物,都是大老爺們的,也拿不住你們這些小姑娘喜歡啥,所以我就幫他問問。」
「哦,這樣啊……」原來不是送自己,風玨茗略略有些失望。
霍白安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都喜歡啥樣的?」
風玨茗又拿起桌上的小匕首,繼續擦拭著:「那款式可太多了,不同的人喜歡不同的樣式,我怎麼知道別人姑娘喜歡什麼樣子的。」
「那你就說說你自己的喜好?」
風玨茗一愣:「我?我沒什麼喜好,都挺好的。」
「啊?」霍白安蹙起了眉頭——都挺好,這可真難辦啦……
風玨茗將擦拭好的匕首整整齊齊的歸類放好,見霍白安還坐在哪裡悶頭思考,輕輕歎口氣鼓了鼓嘴,走至屏風後換衣物。
看來直接問本人是沒戲了,霍白安心底盤算——不如去找翠竹問問,這小丫頭一直待在風玨茗身邊,肯定對她的喜好瞭如指掌!
「小姐喜歡的首飾?」
翠竹放下手裡的針線,霍白安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翠竹微微垂眸,沉吟許久:「姑爺,您這是打算給小姐買首飾吧?」
霍白安一愣,想了想,低聲道:「是有這個打算,不過你可別告訴她。」
翠竹笑了笑:「放心吧,這點事我還是明白的。只是……」
「是什麼?」霍白安追問。
翠竹歎口氣,道:「如果姑爺真要給小姐打首飾的話,千萬別按照小姐的喜好去買。」
「誒?」霍白安納了悶,「這是為何?」
翠竹想了又想,覺得霍白安已經是姑爺了,關於自家小姐的那點審美問題遲早也會知道,便委婉地說道:「以前大小姐還在閨中時,有不少世家公子追求。大小姐人好心好,不想直接拒絕,便想著讓自己打扮的醜一點,那些公子哥也就沒了追求佳人的心思。所以,每到這種時候,大小姐就回去找五小姐,只要是五小姐說好看,大小姐就會照著五小姐說的打扮……」
明白了……
霍白安微笑地離開了繡房。
據翠竹的友情提示,風玨茗最愛的首飾,首先要足金要有份量,其次要閃亮,最好是陽光一照亮瞎眼的那種!
霍白安橫手蓋上雙眼——他還是先自己瞎一瞎好了。
也罷,大老爺們買個禮物畏手畏腳算是什麼事兒,直接買完回來往風玨茗懷裡一扔——爺賞的!
要不——抬一箱子金子給風玨茗打一柄黃金劍?絕對是夠份量,夠閃亮!太陽一照,閃瞎整個將軍府!
霍白安嘴角抽了抽,算了,他還是去首飾鋪看看吧。
第二日一早,趁風玨茗在演武廳練武時,霍白安便出門了。
「喲,這不是霍公子麼!」首飾鋪的掌櫃笑呵呵地迎了出來,「霍公子,想看點什麼?東海的珍珠,南海珊瑚,沁勒的翡翠,忘憂山的白玉,小店是應有盡有!」
「長命鎖有麼?」霍白安對掌櫃說的那些東西都不感興趣。
掌櫃心道——嘿,這風府小姐進門才幾月啊就懷上了?連忙笑道:「有有有,小店長命鎖的樣式繁多,您看看。」說罷,就將圖譜給拿了過來。
霍白安翻了幾頁,喃喃道:「送長命鎖是不是怪了些?」
送?掌櫃眨眨眼:「您這是要送誰呢?長命鎖送小孩兒是最自然不過了。」
霍白安湊近了點,低聲道:「要是送已經出嫁的小娘子……」
「噗——」掌櫃連忙摀住嘴,「霍公子您這是一大早拿我尋開心呢!」見霍白安有些頹廢的面容,掌櫃眼珠轉了轉,連忙問道:「霍公子,這是要給自家娘子打首飾?」
「嗯。」
「那送這長命鎖……」掌櫃嘿嘿一笑,「求子啊要去城南的觀音廟,這長命鎖只能保佑小娃娃長命百歲。」
霍白安看了看老闆,過了半響終於明白過來,連忙道:「你誤會了!這……哎……算了,估計如果我送了難保她也會這樣想。」
「送髮簪,項鏈都是極好的。」掌櫃的見霍白安有些為難,便大方地推薦了幾樣做工精美的首飾,反正將軍府不缺錢!
霍白安看了又看,每樣都能挑出一點毛病,最後問道:「有沒有那種帶上去就再也拿不下來的首飾?」
他希望給風玨茗的是一份長久,能夠彌補她心中那份失落的首飾,不僅僅是買來吼小丫頭高興的。
這下掌櫃的犯難了:「姑娘戴首飾都是圖的新鮮,要是帶上去就拿不下來,誰會買啊。」說著,突然想起什麼,連忙道:「等等,我想起了一樣,霍公子,您稍等,我這就跟你拿去!」
少頃,掌櫃的便拿出一枚方形的檀木盒子,散著陣陣幽香,一看就是做工精緻。掌櫃的將盒子打開,放在霍白安眼前:「您看看,這怎麼樣——」
霍白安低頭一看——一隻細膩、通透的翡翠鐲子,就那樣靜靜地躺在檀木盒中,鐲身圓潤均勻。
掌櫃笑道:「這鐲子啊一般帶上去就不會取下來,而且這只鐲子的口徑較小……」
掌櫃後面的話霍白安沒怎麼聽進去了,不過他倒是明白了,風玨茗現在可不是長身體的時候麼,有時候看她就像是一副骨頭架子,若是抱起來肯定很磕手,等以後養好了長了肉,這鐲子可不就是想取也取不下來了嗎?!
哈哈,送鐲子好啊!
霍白安二話不說就,連價都沒還便要了。
掌櫃的見成了一筆大單,十分欣喜,又仔仔細細地將鐲子包好,方才遞過去。霍白安拿著木盒,心底盤算著這鐲子要怎麼送才好。既能體現出他並不是刻意給她買的,又能表達他買這個鐲子,的確是心中有她才會買的,而且如果不是她,他霍白安根本就不會考慮給姑娘家買首飾……嘖嘖,難辦啊難辦!
胡思亂想著,迎面突然來了一個人影也沒注意。霍白安只覺得眼前的光突然亮了一下,一個比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出現在眼前,驚得他抱著盒子往後退了三步。
「沈卓?!」霍白安有些哭笑不得。
但沈卓心情卻十分好,嚷道:「哈哈,霍兄弟,又見到你啦。這是不是就是你們中原的一種話,叫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忱眠?」
霍白安一愣,繼而一臉黑線。決定在周圍的竊笑聲還沒穿開前,將這個白癡帶走好了。
「沈兄弟中原話說得很好,不知是哪位中原老師教的呢?」他一定要宰了那個沒文化還到處禍害他人的小兔崽子!
沈卓一臉敬仰:「說來我的中原老師可謂是長得人模狗樣,虎背熊腰,鼠目寸光……」突然,話音一轉,「他來了!」沈卓喊道:「蕭兄弟,你終於來啦,我真是望穿秋水,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霍白安聞言望去,待看清楚來人時,最後終於能夠肯定——沈卓,其實你對你中原老師的評價,真他媽貼切!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2 PM
四十四章 相會
蕭長風見到霍白安時,有些吃驚,只聽霍白安特別友好地對他微笑道:「沒想到蕭大俠是沈兄弟的先生,二位真是有緣啊,這就是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吧!」
蕭長風那張招蜂引蝶的俊臉終於出現了一絲龜裂……
「呵呵,呵呵……既然大家這麼有緣,我看還是去茶樓坐坐吧!沈兄,難得你從草原遠道而來,我今天給你介紹一下咱們中原的香茶和茶點。呃……霍兄,要不要一起?」
「不打攪二位雅興了。」霍白安微笑搖頭,「我還有……」話未說完,就看見風玨茗迎面而來,抬手指著身後之人,柳眉倒豎,吼了一聲:「姓蕭的,你——」風玨茗似乎有所顧忌,話至嘴邊又嚥了下去,轉而對著霍白安道:「找你半天了,出門怎麼也不打個招呼。」眼角餘光處估計被某人的笑容給閃了一下,風玨茗看著眼前三人,心中一片狐疑。霍白安早在看見她來時便趕緊將盒子藏在袖中,當做啥事沒有站在一旁。
蕭長風自是知道這小丫頭還對大婚當晚的事情生氣,不過沈卓跟這夫妻二人之間好像也發生過什麼事?似乎這其中關係和自己也有些許牽連……
一種不好的牽連!
可任憑他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也捉摸不出裡面的淵源。也罷,估計也是一些無傷大雅之事,蕭長風並不將其放在心上,見其他三人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不由笑道:「難得大家聚在一起,不如就上樓去喝杯茶?」
「好!」正好試試你到底是個什麼來歷!風玨茗心中如此盤算著,自然也就滿口應承下來。霍白安歎口氣——他能怎麼辦,陪喝唄!
悅來小樓,茶香陣陣。
「蕭大俠很閒啊,總是看你在寧州溜躂。」風玨茗親切友好的關心。
「寧州城人傑地靈,令人蕭某流連忘返……」
「錯了,是玩物喪志。」沈卓很熱心糾正。
蕭長風噎了一笑,不過還算是保持了臉上風度翩翩的笑意。
「不知蕭大俠這一次來寧州是有何貴幹呢?」
「見朋友嘛!這位沈卓兄弟,是我在草原認識的勇士,聽他說要來中原,便自告奮勇給他當嚮導。」
「這沈兄的中原名字不會是你起得的吧……」霍白安狐疑地看著對方,蕭長風哈哈一笑:「自然不是。」
被冷落許久的沈卓聽到他們談論自己,連忙道:「這名字是我師父起得,我師父是草原人,他說我以後會到中原來所以就起了個中原名字。」
「你師父倒是很有遠見。」風玨茗笑了笑,「你這次來中原是有何貴幹呢?」
「貴幹?很貴的幹活?」
顯然沈卓對文鄒鄒的對話不太瞭解。蕭長風很利落地解釋道:「你來做什麼的?」
沈卓明白了,「我是有三件事的,第一件事已經辦到了就是來找蕭先生,另外兩件——」
「是什麼?」風玨茗有些好奇。
沈卓,抓了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一件是來找我的小師妹,還有一個就是……找一個中原姑娘當媳婦兒。」
「噗——」一直默默喝茶的霍白安差點噴了出來,擦了擦嘴,訕訕笑道:「繼續繼續,你喜歡啥樣的,讓你的蕭先生幫你參詳參詳。」
「這個……」沈卓越發不好意思了,好像一隻害羞的小老虎,支支吾吾道:「我師娘說,一定讓我找一個能夠認真聽我說話而且不發脾氣,相貌要和我匹配的……姑娘……不過我自己是喜歡頭髮烏黑順長,眼睛要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一笑兩個小酒窩最好,然後個子是高挑一點的,中原的姑娘個子都比較矮小,騎馬恐怕都困難……」
蕭長風朝著風玨茗一指:「這樣?」
沈卓立馬將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不行,她個子不高,眼睛也不夠大,臉上似乎也不會有酒窩,笑起來不夠可愛……」
無辜的風玨茗被無情的打擊了。
沈卓似乎意猶未盡,補充道:「而且性格太凶,跟我一年前獵殺的母豹子差不多,而且我不喜歡會武功的。」
風玨茗猛地站起身,咬牙切齒:「霍——白——安——你——別——攔——著——我——」伸手就想要掐死對面的沈卓,霍白安死死拽住她的手腕,要是弄出異族人喋血悅來茶樓的事情出來,寧州知府衙門算是又該熱鬧了。
「小五啊,冷靜冷靜,不然別人又要說你凶了。」霍白安在她耳邊絮絮叨叨。
突然,沈卓眼中一亮:「小五?你叫小五?」
「我還小六小七小八哥呢!」風玨茗一把推開了霍白安,一拳砸向了桌面,震的桌上茶水蕩出茶杯。
「啊……不是……」沈卓蹙著眉,「那個……你是不是姓風?風家小五?」
「誒?」風玨茗眨眨眼,「你怎麼知道?」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報出姓氏,這個沈卓是怎麼知道的?
誰料,沈卓一臉的興奮,嚷道:「小師妹!哈哈,我終於找到你了!」說罷就要撲過來,霍白安重重咳嗽了聲,沈卓身體一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好不容易,雙方終於又安靜地了坐了下去。風玨茗試探地問道:「你師父不會也是叫沈奈何吧?」
「對對對!」沈卓大幅度的點頭:「這是我師父的中原名字!」
「小五,小五……」霍白安發現風玨茗有些不對勁,不由地搖了搖她。
風玨茗呆呆地望著沈卓出神——天吶,這就是自己那個傳說中的師兄?!以前跟著沈奈何學武時他便說過他有一個長得驚為天人每個見到他的小姑娘都想要對他以身相許,武學資質世間少有的天才徒弟,也就是風玨茗從未謀面的師兄。
師父啊師父,你知不知道你的這番形容對一個青澀小姑娘的影響是多麼大。在風玨茗年幼的心中那個有如謫仙下凡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師兄,幻滅了……
雖然沈卓是她見過的男子裡面長得最好看的,但是他那似乎少了點什麼的腦子啊……
不過也難怪自己會覺得他長得有些眼熟了,如果年紀再長一些,那就跟師父更像了!
「我、我沒事……」風玨茗捧著茶杯默默喝了口水——少女懷,春之類的,要不得啊要不得!
沈卓笑的越發燦爛:「早就聽師父說過,他在中原時收了一個女徒弟,叫風什麼的。後面那兩字太拗口,師父便說直接記風小五就行了。」
「那兩字是,玨——茗——!」風玨茗努力讓自己保持友好的師門態度。
沈卓低頭沉默思索,半響,抬眸笑道:「小五師妹啊……」
風玨茗任命地閉上眼——算了,隨他怎麼叫吧,叫小五總比小貓小狗小耗子要強的多。
霍白安對沈卓是風玨茗師兄一事十分驚奇,此時蕭長風突然問道:「我見你們和沈兄似乎是在之前就已經見過面了?」
風玨茗道:「嗯,在柳樹村的時候遇到他問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巧。」
除了沈卓那令人崩潰的語言能力,就其他方面來說,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風玨茗在最開始的幻滅後,終於又收拾好了心情,畢竟有一個武功不錯長得很是一等一等的師兄,也是一件高興之事。
「哦?你們去柳樹村作甚?哪裡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風玨茗遲疑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霍白安,霍白安笑道:「辦一點小事。」
「不可能吧……」蕭長風手指在茶杯四周輕輕劃著,「我聽說寧州城前幾天出了命案。」
霍白安:「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蕭長風:「呵呵,朋友多,所以也就知道的多一點。」
霍白安笑了笑:「也無妨,只當是給你們說一個樂子好了。霍某最近倒霉,有人死了便將這被髒水潑在我的頭上。不過,清者自清,這件命案已經查清了,兇手也被繩之於法,二位不必擔心。」
「哼,什麼叫繩之以法!」一提到這件事風玨茗還是一肚子火,「明明就還在逍遙法外。」
「哦?」蕭長風好奇問,「是誰呢?」
風玨茗冷笑道:「整個寧州城,除了南宮世榮那隻狗還會有誰這麼死不要臉。」
「原來是南宮世家啊……」
「你也知道?」
蕭長風笑了笑:「後宮的南宮貴妃正得寵,南宮老爺子胞弟在朝中混的風生水起,怕是想不知道也很難。」
霍白安:「蕭兄,對這些朝中事也很清楚嘛。」
蕭長風:「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見霍白安似要追問,繼而話題一轉,「沈兄,我記得你這次來中原是要替你師父送東西的。」
「對!」沈卓說罷,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我師父聽說小五師妹出嫁,便讓我來送一份賀禮。」
風玨茗心頭一熱——就算數年不見,就算遠在天邊,師父也都是掛念著她啊。
沈卓將布袋給過去,想了想道:「小師妹啊,你認不認識可愛又漂亮的中原姑娘呢?」
正感動的風玨茗突然被潑了一盆涼水,努力憋出一個笑意:「師兄,你該不是打算讓我幫你找媳婦兒吧?」
沈卓用力地點頭。
霍白安忍不住笑道:「沈兄,你就這麼著急娶媳婦兒?」
沈卓道:「很急嗎?我長得這麼好看,這麼多年來我還讚了很多錢,不娶媳婦兒要做什麼?而且小五師妹你竟然都嫁人了,我卻還沒有媳婦兒,太說不過去了,這在我們草原上是很丟人的!」
「師兄,你真是……」風玨茗嘴角抽了抽,「還讚了多錢,你想的真是周到啊……」
許是覺得眼前的夫妻認為自己在開玩笑,沈卓嚴肅道:「當然了。」
蕭長風笑了笑,指著沈卓道:「他的確非常有錢,據我跟他這麼多年的交情,這廝身上少說也有五千兩黃金!」
「噗——」這次輪到風玨茗嗆著了,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沈卓給她的紅寶石……的確,如果不是身價千金之人會把紅寶石當做鵝軟石那樣給人當賠罪禮嗎?!
「師兄……」風玨茗詫異地看著他,「你做了什麼買賣,賺了這麼多?」
沈卓突然不好意思地低頭的笑了笑,蕭長風見狀,喝了口茶,幽幽道:「人頭生意。」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3 PM
四十五章 反擊
沈卓做的是「人頭生意」換句話說也就是朝廷在江湖發的賞金任務。而沈卓這次來中原也是為了幾單賞金任務才和蕭長風聯繫的。這二人具體是看上了哪位逃亡犯的腦袋風玨茗沒有興趣去探究。
倒是沈卓第一次來寧州城,風玨茗作為小師妹自然是要一盡地主之誼,每日便拉著霍白安陪同沈卓將寧州大小景致都轉了一遍。不過沈卓最喜歡還是霍府的演武場,天下兵器凡是叫得出名字的都能在府裡找出來。而顧飛燕見自個老朋友的嫡傳弟子前來,也是滿心歡迎。對於這種江湖上武功優異的青年才俊,她一向都是喜愛有加。
入夏以來,除了月初那件鬧心的案子,風玨茗與霍白安的小日子倒是過的很悠哉。一轉眼到了七月中旬,風朗玥突然造訪將軍府,不巧風玨茗和霍白安有事外出。翠竹留在府中見大小姐來到,一邊差人出去將小姐找回,又忙著將她留了下來稍等。
「大小姐,您且等一等,小姐和姑爺等會兒就回了。」翠竹端上了冰鎮酸梅湯讓風朗玥消夏解暑。
風朗玥品了一口,笑道:「小五和霍公子如今能相處的如此自然,真是再好不過了。」
翠竹見是自家大小姐,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之情,聽得風朗玥此言不由噗嗤一笑:「小姐和姑爺……嘿嘿,其實是小姐從老夫人哪裡聽說姑爺竟然不會鳧水,這幾天都抓著姑爺去河邊練呢!」
「這個小五,還真會折騰。」風朗玥忍俊不禁,掩面道,「將軍府不也有池子嗎?」
「小姐說了,將軍府的那淺水池子是三歲娃娃用的,姑爺站下去還不及腰呢,能練成什麼啊。」翠竹學者風玨茗的語氣,惹得風朗玥又是一陣輕笑。
二人正聊著,門外突然響起沈卓的聲音,只見他一臉不快地走進來,問道:「翠竹姑娘,你看見霍白安了嗎?」
翠竹連忙道:「姑爺等會兒就回來了,沈公子若不急的話可以稍等一刻。」
沈卓不耐地坐下,抱怨道:「那個霍白安介紹的什麼鬼酒,要二百兩銀子,可喝起來卻像是白水滋味。你們中原人真是太狡猾了,拿白水當酒賣,竟然還要二百兩銀子!」
風朗玥看著他,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異族人,不免多打量了幾眼。聽得沈卓的抱怨,不由道:「公子說的可是醉仙樓的不醉不歸?」
「對!」沈卓終於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啥不醉不歸啊,那玩意也能醉人?在我們那裡這就是水,什麼滋味都沒有,連女人和小孩都不會將這個當做酒!」
風朗玥笑著頷首,示意沈卓繼續往下說。沈卓一見,難得有人肯定聽他嘮叨,不由滿心感動,像倒豆子般一股腦的全部都說了出來。
原來霍白安、蕭長風,還他三人有一次談到酒上面來,不知怎地就提到了寧州乃至整個大德朝都有名的酒——不醉不歸。草原人都好酒,沈卓自然也不例外,霍白安將這酒又是吹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沈卓一合計便去了醉仙樓,豪爽的叫了三壇,結果一開蓋……他就後悔了,可又不能退,只能將就地喝了一點,剩下的全部給了門口的乞丐。本來是懷著一腔興致去喝酒,結果掃興而歸。
「我一定要讓他賠償我,要把將軍府最好的酒拿出來!」沈卓絮絮叨叨,將事情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的有些太多了,不要意思地撓撓頭:「對不起啊,讓你聽我抱怨這麼久。」
風朗玥笑道:「公子說的事很有趣啊。不過——說到喝酒,不醉不歸這種溫吞的酒並不適合公子,那是文人喝的。我見公子應該是練武,練武之人應該去東家巷的客來酒肆,那裡有一種酒名叫『英雄膽』,我想那應該更適合公子的口味。」
「英雄膽?」沈卓眼中一亮,這個名字一聽就感覺是那麼回事!不免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風朗玥,難得有人會這麼耐心地聽他說話,而且——
烏黑的頭髮,大大的眼睛,一笑臉上就會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雖然是坐著,不過也可以約莫看出體型較為高挑,加之脾氣也好,這樣的女子如果娶回去做媳婦兒的話……估計挺不錯的……
風朗玥見他突然目光如炬的打量自己,不由微微垂下頭,咳嗽了聲。
沈卓突然站起身走近了些,風朗玥有些納悶地望著,只見沈卓著滿懷期盼小眼神望著她,那如寶石一般的眼眸純淨沒有一絲雜質,彷彿平靜的湖面。風朗玥一時失神,就聽到沈卓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你嫁人了嗎?」
「啊?」風朗玥被他這猛地一問弄得二丈摸不著頭腦。
翠竹連忙走了過來,小聲斥道:「沈公子,我家大小姐自然是嫁人了,沒看見梳的是婦人鬢嗎?」
「哦……」沈卓失望地歎口氣,想了想又道:「那你可有姐妹?」
風朗玥見他這幅失落的樣子,就好像小獅子受傷般惹人心疼,不由道:「自然是有的,不過你也認識啊,她就是風玨茗。」
「啊?!」沈卓驚了一會兒:「怎麼會是小師妹,你們兩個長得也太不像了!她那麼凶,你這麼溫柔……這……」
「呵呵……」風朗玥被他的直率弄得笑出聲來:「小五還小,還在長個子呢。」
沈卓退回座位,走了幾步,突然道:「你嫁的那個人對你好不好?」
「這……」
敞廳內一時沉寂,沈卓並沒有發現異樣,露出八顆牙齒的笑意,:「他要是你對你不好,我就把你搶過來,反正你也不是我兄弟的女人,沒有什麼好顧忌!」
「沈公子!」一旁的翠竹早就被這外族人毫不顧忌的話弄得臉紅耳赤,幸虧這裡是將軍府,如果讓一些外人聽到了樣的話,等大小姐回去後又要惹些是非了!
「多謝沈公子掛心。」風朗玥站起身微微頷首,此時風玨茗從外面一陣風似的跑進來,見著風朗玥十分興奮,對師兄沈卓打了個招呼便拉著風朗玥往後院去了,臨走時對著翠竹道:「讓廚子準備薑湯,那個霍白安真是……哎哎哎……」
霍白安垂頭喪頭的走進屋,沈卓見著他立刻將他拖住,嚷道:「用得著薑湯嗎?走,霍兄弟,陪我去喝英雄膽,保準什麼病都沒了!」
霍白安正欲說話,卻扭不過沈卓的力道,只好讓他將自己又拖了出去。風玨茗也不阻止——反正酒也能驅寒。
來到後院,風朗玥見自己妹妹神色飛揚,一看就知道她在將軍府過的很好,拉著她坐下,柔聲道:「如今你也是嫁了人,可不要再欺負霍公子了。」
風玨茗賴在她的懷裡撒嬌:「我怎麼欺負他了,我這個人一向都是是非分明,講道理的人。」
風朗玥捏捏她的臉,笑道:「你有一個好歸宿,霍公子會對你很好。看到你現在這樣無憂無慮,姐姐就放心了。」
「嘿嘿……」風玨茗做起身,眨巴著眼睛:「姐,你今天怎麼來了?在南宮府過的不好嗎?」
「前幾天一直忙著壽宴,現在得了空便來看看你。你呀,在壽宴上那副要死不活地模樣就叫人擔心。以後若是不想參加這種宴會,就找個借口不去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可……既然去了,就不要將臉色表露在臉上,免得讓人看了去,說霍府是非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風玨茗拉著她的手,「姐,你今天來不會就是跟我說這些大道理的吧。姐,你何必還在南宮府受那份窩囊氣,不如趁早和離了事!」
風朗玥笑了笑,點著她的額頭,:「好你個小丫頭,別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你倒好,每次見著親姐姐就勸她和離。」
「本來就是!」風玨茗癟癟嘴,「姐,我還記得小時候看的前朝相國府大小姐的故事,那位大小姐也是和離後遇到了真正喜歡她的人。」
「那不過是個故事罷了……」風朗玥輕聲歎著。風玨茗見她神色憂愁,連忙道:「對不起……我……我嘴笨,又惹你不高興了。」
風朗玥搖頭輕笑,握著風玨茗的手漸漸握緊:「小五,大千世界,遠遠不如我們想的那麼美好,哪怕是你一直相信的人也可能會因為某些原因做出傷害過你的事情,不過……他們並不是故意的。」
「姐,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懂。」
「如果……」風朗玥眼中波瀾陣陣,「有一天,姐姐做了傷害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有過嗎?」風玨茗怔怔地望著她。
「有,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風玨茗笑了笑:「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姐,從小到大只有我調皮搗蛋害你倒霉的,所以啊,就算你要打我還是要罵我,我都不會在意的。」說著,靜靜道,「姐,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很多,多到這一輩子都還不清。如果你真的做了什麼事情,那一定是我闖禍了。啊——前幾天廚子像師兄為了幾樣草原點心的作法,我拿來給你嘗嘗。」
「嗯。」風朗玥點點頭,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日暮,風玨茗想讓風朗玥留下用晚膳,誰料南宮府的老嬤嬤突然跑了過來,在風朗玥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風朗玥含笑起身,道府中有些事情,今日就不在叨嘮了。風玨茗戀戀不捨地送她離開,回去後發現霍白安一臉深思,似在想些什麼。
又安安靜靜過半月,蕭長風與沈卓早在七月末時便分別告辭。
秋初,官道上,馬蹄聲如驚雷而至,一行鮮衣怒馬地官服少年飛馳而過。
「蕭頭兒,前面就是寧州城了,咱們何時進城?」
為首男子劍眉之下,一雙眼眸如春、水般溫潤,嘴角永遠噙著笑意,此時他用力勒馬,回頭道:「你們幾個前去府中報到,我有些私事,忙完後自會與你們匯合!」
「是!」
身後眾人用力揮鞭,朝著寧州絕塵而去。
霍府
「什麼?抄家?!」風玨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突然抄家,那我姐呢?」
霍白安讓她坐下,靜靜說道:「你別急,南宮老爺子犯得是貪墨案,不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姐一個婦道人家是不會有事的。」
「好好的怎麼會……」風玨茗猛地想起六月時霍白安的忙碌,不由瞪大了眼睛:「該不會是你——」
霍白安笑了笑,毫不避諱地點了頭。
「真的是你?」風玨茗萬分差異。
「之前不是對你說過嗎,只有毀了南宮世榮所擁有的東西才能徹底讓他記住教訓。不過……」
風玨茗此刻已經能夠平靜地聽他將事情道來。
「南宮老頭兒為官這麼多年,一點油水不撈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孫大人的彈劾折子按道理來說不會這麼快就送了上去,難道……」
「難道什麼?」風玨茗焦急的追問。
霍白安笑道:「朝中能直接上密折的人除了御史,就只有三品及以上官員能送到皇帝手中。想必這一次朝中也有人對南宮老頭看不過去,咱們趁了這趟東風。不管怎樣,這樁貪墨案算是坐實了!南宮家就算不死也會掉一層皮!」
「那……內眷……」
霍白安知道她關心著什麼,寬慰道:「貪墨案只要犯官將貪墨銀兩拿出補了漏洞,頂多只會丟官返鄉,倒不會有性命擔憂的。而且案子還沒有查清,這幾日朝廷應該會派人來協助調查,你不要太擔心了。況且,將軍府也不會對風大小姐坐視不理的。」
風玨茗坐在他身旁,一臉愁容:「我應該早些勸姐姐和離的,如果她當初和離了,我肯定是拍手叫好,現在也不會這麼擔心了,哎……」
作者:
淺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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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4 03:24 PM
四十六章 辭行
南宮老爺子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彈劾,大半輩子泡在了官場上,他深感什麼叫制約平衡之道。所以當胞妹在後宮得寵,胞弟是京官要員後他自己便回到寧州做一介有品無權的文人散官。叫起來尊貴,沒有多大實權,自然也就不會和貪墨扯上關係。南宮老爺子一直都是這麼想,所以這些年在一層保護膜下才會更肆無忌憚的掏銀子,反正查到他頭上的幾率少之又少,大可高枕無憂。雖說前幾年也有一些彈劾他的折子,不過在每一次都在皇帝看到之前就被朝中人攔下,沒成什麼氣候,為何這一次……
南宮老爺子歎口氣,如今再怎麼想都晚了。胞弟給他寄來信——「好在你這幾年一直遠離朝政,只是貪財不貪權,妹妹在後宮也是苦口婆心的勸,所以你現在只要將貪墨銀兩如數補上,就不會有丟掉性命的危險」。隨信寄來的還有三萬兩銀票,但這對於南宮老爺子貪墨的數字只是杯水車薪。
南宮老爺子想了又想,府中這些年的賬目都在自己妻子手中,現在正是府中銷財免災之時,連忙朝後院走去。南宮老夫人見著他時滿臉愁容地走來,抱怨道:「之前有的都拿出來了,房產地契加上兒媳婦的嫁妝零零總總一共十萬兩。老爺,你也知道,家裡這些年哪樣不是要錢,花錢如流水,如今是一個子都拿不出來了啊。」
一旁的二夫人寧氏譏笑:「大夫人,這多年來府中只有十萬兩銀子?」
大夫人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靜靜道:「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府中一大攤子的事,哪樣不是要錢,每年往宮裡送的銀子還不是老爺出的!」
誰料寧氏卻是有備而來,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可知道大夫人這些年沒少往榮哥身上補銀子。」
大夫人一驚,連忙道:「榮哥是嫡長子,他每月拿的月錢都是公中給的,有賬可查!」
南宮老爺子聽到這裡,也琢磨出不對勁了。自己兒子平日裡是個什麼樣他自然是知道的清楚,花錢大手大腳,如果僅僅是每個月公中出的那點銀子哪能經得住他那樣花。不過以前家中銀子如白水一樣來,他到沒怎麼注意,如今被寧氏一提醒,他倒是想起來了!急忙道:「來人,去把老大的賬拿過來,另外把他媳婦也給叫來!」
風朗玥見到前來傳話的丫鬟時正坐在房中繡花,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站起身,將繡活放在一旁,跟著丫鬟往大夫人房裡走去。
一如既往地周到禮數,南宮老爺子心下尷尬——為了彌補自己的虧空將媳婦兒的嫁妝都拿了過來,不過——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微微咳嗽後,厲聲道:「大房媳婦兒,這一年你相公的每月的賬本你可仔細看了,還剩多少銀子?!」
風朗玥抬眸,眼角餘光處便看見婆婆對她使眼色。
南宮老爺子見她不說話,臉色微怒:「問你話呢,你身為他的正妻,難道連自己男人的賬目都不清楚嗎?!」
少頃,風朗玥緩緩開口:「兒媳婦兒自從嫁來後,婆婆體諒兒媳剛為人婦有許多事還不太懂,因此大房的賬目一直都是婆婆在打理。半年前婆婆有意將賬目交給我,但是我一直病著實在是沒有多少精力。相公看見眼裡,便讓我安心養病,將賬目交給潘姨娘了。」
潘姨娘,是風朗玥嫁給南宮世榮不到三月後又被他娶進門的一位姨娘。
風朗玥說的句句屬實,南宮老爺子見這個兒媳婦兒著實是個沒用的,只好再次叫人將潘姨娘給叫來。
風朗玥看了他一眼,靜靜道:「老爺,潘姨娘現在並不在府中。」
「那她在哪?」
風朗玥沉吟片刻,道:「應該是在東街巷的外宅裡,今天一早相公也去了那裡。」
話音落,大夫人只覺得腳下一陣虛浮,只聽丫鬟猛地叫道:「夫人——」
寧氏搶在南宮老爺子說話前,立刻道:「還不去將大夫人扶回屋中躺著!」轉而站起身,走上前:「老爺,大夫人只是累暈了而已,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去把那個潘姨娘找出來。外宅?榮哥竟然有這等閒錢連外宅都能買的起了!」
被她這一說,南宮老爺子也覺得事情蹊蹺,急急道:「你現在就帶著人跟著大媳婦兒去那個什麼姨娘那裡,那個混帳羔子,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只顧著女人連他老子的命都不管了!」
「老爺息怒,妾身這就去。」寧氏領了命,如風一般的走了出去。
待她殺到南宮世榮的外宅,已經看到幾輛馬車停在府外,寧氏深深看了一旁的風朗玥一眼,幸虧來之前得她提醒帶了府中得力的家丁,否則這番架勢她們還不一定能攔得住!
寧氏朝著身後呵了一聲:「來人——將這些馬車以及府外統統圍住,一隻蒼蠅都不准出來!」
「是!」三十多個家丁拿著木棍迅速散開,將所有馬車以及車伕全部押下。寧氏帶著丫鬟以及十來家丁肆無忌憚地殺了進去。
院中丫鬟哪裡見過這等架勢,驚得尖叫一聲,寧氏身旁的嬤嬤便上前給她一道耳光:「這位是南宮府的二夫人和大少奶奶,大呼小叫作甚!」
南宮世榮從屋中出來,見著自己的妻子和二娘不由大驚——「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風朗玥,是不是你……」
寧氏笑道:「榮哥,我們是奉了老爺的命來的。來人——叫榮哥請到一旁坐下!」
家丁二話不說便將南宮世榮給架了出來。屋裡的潘姨娘見到來人架勢,心中一片淒涼,寧氏冷笑,拍了拍手,兩個身體強壯地婆子也將她架到了一旁。
身旁丫鬟收到主子眼色,立刻衝進屋內——
「夫人,這裡有三千兩銀票!」
「我這兒有一張房契還有五十畝良田的田契!」
「……」
寧氏坐在一旁,看著桌上越多越多的財物,不由輕笑:「大夫人可真是一顆心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啊,府中都到了這種地步了,竟然還給兒子留了這麼多的私房錢!」
南宮世榮見自己這麼多年攢下的銀子就這樣被二房夫人給搜了去,氣上心頭,可寧氏再怎樣也是自己的長輩,一腔怒火朝著風朗玥劈頭蓋臉的罵去:「你這個陰狠歹毒的惡婦,你就是盼著你男人喝西北風去?!你——你——這是要造反嗎——」
寧氏冷眼看了看氣急攻心地面如豬肝之色的南宮世榮,又瞧了瞧一旁彷彿老僧入定般的風朗玥,見這齣戲唱的差不多了,出來打了個圓場。
「榮哥,如今府種情況你也知道。老爺的虧空要是拿不出來,咱們這一大家子就得掉腦袋!」
「呸——」南宮世榮吼道:「我爹不就是虧空了二十萬兩銀子嗎,二十萬兩就算個屁!老子的叔叔是京官,只要爹寫一封信寄去,五十萬兩都不怕!」
寧氏不與他抬槓,見搜的差不多了,便喚了家丁將南宮世榮塞進馬車裡,一行人打道回府!
這一天,從南宮世榮外宅一共搜出了近五萬兩的錢財,也是大夫人這十幾年來偷公攢私的全部。
南宮老爺子見著孽子,一個茶杯就朝著他的頭砸了去,一行鮮血當即從流了下來。
「孽子!你……你就這麼著急盼著我死嗎——?!」
「老爺——」大夫人撲了過去,哭喊道:「您就榮哥一個兒子啊,他從小身體就不好,我也是怕他出了萬一才會讓他如此打算啊。」
此時,是大夫人的一生從未有過的後悔。她知道就算沒有榮哥這五萬兩,在京中做官的叔叔也不會袖手不管,只是老爺怕欠的多了以後還不清,便只拿了那隨信寄來的三萬兩。可她也知道,到了真的無路可走時,京中的叔叔一定會再寄錢來的。可是沒讓她等到哪一天,寧氏這個小賤人竟然將榮哥的事情抖了出來!
廳內哭號了半響,南宮老爺子也知道自己妻子這樣做的其中深意。雖然她私下留了錢財給榮哥,那也是給南宮府留了一條後路。如此想著,南宮老爺子怒氣緩了緩:「行了,你最近操心的事情夠多了,以後內院的事就給二房打理吧。」
寧氏喜上眉頭,連忙應了下來。
——雖然府中現在風雨飄搖,但只要過了這一陣子就能東山再起。她是臨危受命,等風波一過大夫人的位置還不是手到擒來!
南宮府東拼西湊,終是將那二十萬兩銀子的虧空給補上了。加之後宮南宮貴妃的枕邊風,最後下的聖旨只是罷免官職,命其回祖籍丁憂。至於丁憂多久,聖旨沒明說,但約莫只要過了兩三年,南宮老爺子就能夠再次回朝了。
面對這樣一個結果,風玨茗心中矛盾萬分。她幾次想去見風朗玥,可不知為何,風朗玥就是不見她。一直到南宮府的人離開寧州,風玨茗還是沒能見到風朗玥一面。只是在離開寧州的前一天,收到了風朗玥送來的一封信,信中一如既往溫柔的語氣,對自己的現狀只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反而是反覆叮囑妹妹風玨茗不必替她擔心以及在將軍府一定要好好生活,與霍白安二人白頭偕老,等到了南宮老爺子的祖籍後她便會再寫信報平安。
馬車在官道上徐徐前行,風朗玥撩開馬車簾,望著身後漸行漸遠的風景。天空白雲朵朵,嫻靜的飄在天空,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之感升上心頭。
——風朗玥,在你活了十九個年頭後,終於能離開這裡了!
跟在她身旁,在南宮府一直態度卑微的毫不起眼的小丫鬟,此刻眼中突然揚起了異樣的神采。
風朗玥笑了笑:「綵衣,這一年多來多謝你照顧我了。」
綵衣微微搖頭:「風大小姐何必這麼客氣,不過……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呢?」她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子,無論外面起了多大的風波,她始終如水一般的溫柔典雅。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骨子裡竟然有著那樣的韌性,如空山青竹一樣的女子,也難怪能夠辦成這樣的大事!
風朗玥將懷中貼身的一封信拿出:「這是南宮府除了貪墨之餘的一些勾當,南宮世榮的事情一出,府中的眼睛肯定都盯著我們,這封信放在我身上已經不太安全了。你收好,回祖籍的一路山水迢迢,你要找個機會溜走將信送回去。」
「那你呢?」綵衣疑惑地問道。
風朗玥勾起一絲笑意:「你放心,花了這麼大的代價才將南宮府扳倒,不……現在的南宮府還在苟延殘喘,我不會讓自己這麼輕易死的。到了下一個鎮店,會有人來和我們接應,到時候會有新的人來到我身邊,你不必擔心我。」
「行!」綵衣收好密信,從一側的匣子中拿出一把匕首:「大小姐,這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你綁在腿上,這幾包迷魂粉你也帶好。此外我在你的衣服裡縫了三千兩的銀票,大小姐,你多多保重,咱們赤州再會!」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6 PM
四十七章 報應
霍白安怎麼也沒有想到,京城裡外派來辦南宮府貪墨案的竟然會是蕭長風!不過這也恰恰解釋了,為什麼彈劾南宮的折子會那麼暢通無阻的遞到皇帝手中。
「蕭兄,沒想到你竟然是朝中的三品大員!」
驚訝之餘,霍白安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風玨茗更是詫異,見著蕭長風那張一看就很風流的臉,突然生出一種朝中無人的感歎。
「不過……」霍白安納悶,「我朝官員如無特殊情況是不能擅離汛地,像蕭兄這樣隨心所欲,能四處走動的官員還真少見。」
蕭長風笑了笑:「霍兄弟聰明絕頂,不妨猜一猜我是做什麼的?」
霍白安看著他,少頃,靜靜道:「內衛!」
話音落,風玨茗倒是先嚷了起來:「內衛?!就是那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可以先斬後奏,專門替皇帝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內衛?」
蕭長風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正是。唉,這也是我一直不對你們說我身份原因,你看看,這內衛的名聲就沒有好過!」
霍白安品口茶,笑道:「沒,我倒是覺得這內衛的職務挺適合你的。」笑裡藏刀,深藏不露,真是天生就幹這一行的好材料啊!
風玨茗雖然對內衛有所耳聞,但終究也只是停留在傳聞上,她自己對內衛到沒有多大的體會,因為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倒也能平靜的接受了。
而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姐姐風朗玥,不由急急問道:「你能不能想辦法,將我姐從南宮府放出來?」
蕭長風無奈地搖搖頭:「這案子不僅僅是內衛著手,南宮府的貪墨案太大,每一個人都被盯著在,更何況你姐姐是府裡的大少奶奶。」見風玨茗還是滿臉愁容,蕭長風道:「不過你放心,等他們回到祖籍後,遠離了朝野內外的監視,我就可以派人私下將她接回來,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只用宣稱南宮府的大少奶奶在途中水土不服,最後暴病身亡,那時也不會有人會去計較一個內眷的生死。」
風玨茗思索了這番話,覺得也是這個理。
待風玨茗離開後,蕭長風對著霍白安不由噗嗤一笑:「霍兄,不要再忍了,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
霍白安擺擺手:「你是不是很早就盯上了南宮府?」
「這話怎麼說?」
霍白安:「以前也有彈劾南宮的折子,部分是被攔了下來,還有一部分因為證據不足,反而落得一個誣陷朝廷命官的罪名。但這一次……」
蕭長風嚴肅了面容,靜靜道:「說實話,我也很納悶。孫御史的折子的確是經我手遞上去的,但折子裡的證據不足。可第二天,又有一封匿名的密折,這道折子才是讓南宮府貪墨案坐實的關鍵!裡面證據之詳盡令我咋舌,如果不是南宮府內的人,恐怕很難會有這樣詳細的證據!」
二人陷入了深思,遞那份密折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於此同時,寧州城外的官道上,南宮府一行正在匆忙趕路。一路行了七八天,風朗玥身邊的一個小丫鬟突然偷偷跑了。但由於府中現在這種情況,最後也沒有人有精力去追究,只當是風朗玥倒霉,這一陣子沒人去伺候她。
一行人行至一處客棧,一個小二模樣的人連忙迎了出來,將這一大家子的行李馬車都收拾好,臨走到風朗玥身旁時,低聲道:「姑娘可是從寧州來?」
風朗玥看了他一眼,輕聲笑道,「我自要到赤州去。」
小二仰起頭,搭了麻布:「好勒!赤州是個好地方啊!」
用了晚膳,南宮世榮與潘姨娘早早的回了房。二人早就被一路的顛簸累的昏昏欲睡,如今到了客棧,沾著沈頭便睡了。突然,一絲燭光閃動,南宮世榮不耐的睜眼,坐起身,待看清桌旁燈下之人時,不由大吃一驚:「你……大半夜的你跑這裡來作甚?」
潘姨娘也起了身,見風朗玥坐在不遠處,嚇得立刻拉了拉被子。風朗玥盈盈笑道:「我有些話想要對你們說一說。」
「說話?」南宮世榮哼了聲:「自從大婚夜的時候你就是這幅鬼模樣,我那裡是娶得女人,完全是娶得一個菩薩回來供著!平日你安安靜靜老實本分的待在府裡,吃的用的那樣也少不了你!結果呢,你這賤、人竟然帶著寧氏去抄爺的家!爺的東西不都是你們的,你這女人古板又無趣,腦子還這麼笨,除了每日去跟我娘請個安,你還會做什麼!」
風朗玥依舊是那副顏容,心平氣和:「南宮世榮,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南宮府又是個什麼東西?一個靠內命婦起家的士族,靠女人換回的榮華富貴,你卻花的心安理得。你捫心自問,你活了這二十多年,除了玩女人和賭錢,你——還會做什麼?我風朗玥乃伯府嫡女,忠義伯府,三品勳爵,吃穿用度一律不愁,像我們這樣的世家貴族有哪一個會將那些錢財放在眼中?這次你爹遭人彈劾,你一分錢沒有想要拿出來救濟,反而忙著將私財轉移,而我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卻是悉數奉上,你覺得我對你們南宮府不好嗎?羊羔跪乳,烏鴉反哺,你連最起碼的連仁義禮智信都不懂,你哪裡是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你——」南宮世榮怒目圓瞪:「你這女人,大晚上的是瘋了嗎?」
風朗玥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俗語說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這世上最怕的就是像你這般的小人,不過世人倒也很喜歡你這樣的蠢貨!你問問你身旁的潘姨娘,她是不是拿著你給的錢在外面養了兔爺?」
「你血口噴人!」潘姨娘咬著牙狠狠嚷道。
風朗玥看了她一眼:「那位兔爺也不是別人,正是咱們南宮府的大管家。蠢貨,如果你不相信,等明個去管家的包袱裡搜一下,前月你拿回來的白玉彌勒佛的玉珮就在他身上。那玉珮是你送給潘姨娘的!」
「我早就發現玉珮不見了,原來……」潘姨娘正欲說話,就被風朗玥截過「哦……潘姨娘想必要說這彌勒玉珮是被大管家偷去的!不過我想,如果去搜一下大管家的行李,會發現不止一個玉珮,還有一些小玩意,該不會這麼巧,都是被大管家偷走的吧?」
「你……」潘姨娘一臉菜色。她早就想好了一連串的說辭,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風朗玥竟然直接說了證據!眼前這位大少奶奶一向都是不說話任由自己拿捏,怎麼今晚晚上突然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南宮世榮坐不住了,抓了件衣服就要坐起,誰料手腳一陣虛浮……
他們被下藥了?!
風朗玥見他那副驚慌模樣,靜靜道:「別怕,只是迷香而已。晚膳的時候我讓小二將裝有迷藥的熏香送到你的房裡。」
南宮世榮正要叫喚,店中的那個小二突然閃了進來,二話不說將破布片塞進南宮世榮和潘姨娘嘴裡,將二人捆綁起來,扔到風朗玥腳邊後這才出去。
風朗玥從腿上抽出匕首,寒光一閃,嚇得那二人支支吾吾在地上連連滾動。
「南宮世榮,雖然我一向把你當做畜生來看,也只有如此我才能常常告誡自己,你不過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我何必和畜生置氣。所以,無論你是在外面玩多少女人還是賭了多少錢,又或是刨了哪家祖墳,我都不在意。可是……我錯了,我不是聖人,雖然你是一個畜生,但是如果就這樣讓你好好的過下去,那才真是天理不容!」
「我今晚與你說這些話,就是為了告訴你一些事情。我這人太善良,雖然你就要死了,但是總不能當個糊塗鬼不是?我知道你最近很喜歡潘姨娘,所以她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子,前些日子大夫不說潘姨娘肚子裡已經有喜了麼,想必這孩子也不是你的種。南宮世榮,你玩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到頭來還是被女人給玩了!你以為你爹這次被查出貪墨以後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嗎?你做夢!我告訴你,你們南宮家算是完了,現在整個南宮府加起來的銀子不超過三千兩,你會變得比乞丐還要不堪。樹倒猢猻散,這個道理你懂嗎?你想一想,如果不是因為南宮府以前有錢有勢,你玩的那些女人哪一個會理你,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又有哪一個會聽命於你。他們所喜歡的不過是你的錢,害怕的不過是你的權,而現在的你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不過是一個屁罷了,臭過一陣子就什麼都不是了!而我呢,有伯府做靠山,親妹妹又嫁到了將軍府,你不能擁有的榮華富貴對我來說跟施捨給乞丐的銅板一樣。」
南宮世榮被堵住嘴,口不能言。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一時間他竟然氣得渾身發抖,眼中儘是血絲。風朗玥毫不客氣地賞了他幾腳:「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忘了告訴你,你爹的貪污的證據就是我搜集的。呵呵,看我多好,連死捨不得讓你做個糊塗鬼。」
窗外一道閃電,劈亮屋中。那藍衣佳人臉色陰冷,嘴角卻始終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霎時烏雲席捲,天邊悶雷陣陣,響聲越來越大,彷彿要將這天和地撕裂,震得人耳朵麻煩,心驚膽戰。
風朗玥重重吐口氣,該說的該罵的,都要結束了!
手裡握著匕首,逼近地上之人。南宮世榮慘白著臉色,不住搖晃著腦袋,眼中滿是恐懼。
「唔……唔唔……」
被塞住的嘴巴,只能斷斷續續發出一些支離破碎的聲音。風朗玥沒有殺過人,但這一年多來受的屈辱讓她有一顆想要殺人的心!她緊緊握住匕首——
轟——
一聲驚雷,鮮血從地上人的胸口噴出。
卻是刺錯了位置,風朗玥拔出刀,又重重捅了去,如此幾番後,南宮世榮瞪著眼再沒了氣息……
一旁的潘姨娘早就被這一幕嚇得瑟瑟發抖。風朗玥走至她身旁,微蹙著眉頭:「本來我也很同情你,畢竟被這種畜生收了房。但是,你為了坐我這個位置,竟然在我的飯食中下毒!幸虧我早早發現了,如果晚一點死的人就是我。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南宮世榮死了,你就和他一起去地獄做一對鬼鴛鴦吧!」
風朗玥正要抬手,突然聽到了屋外一陣喧嘩,小二突然闖了進來:「快走,這裡埋伏了殺手!」
風朗玥一驚——殺手?怎麼會突然出現殺手?!
門外喧嘩越來越大,那人來不及解釋,將風朗玥一把抱起,跳窗而逃。此時,一群黑衣人衝入屋內,見著地上的女人,想也不想便一刀解決掉了她的腦袋。
「搜——南宮府上下一共二十三條命,還差一個!」
突然,一個黑衣人闖進:「那女人跑了!」
「追!」
黑衣頭目一聲令下,身後黑衣人立刻衝出。
風朗玥騎在馬上,她的馬術不佳,如今更是十分勉強才不讓自己掉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出現殺手?」風朗玥嚷道,耳旁疾風陣陣,雨水不斷從她眼前的髮絲滑落,豆大的雨水從天砸下,如利劍般射向大地。
「不知道!不過姑娘你放心,我既然奉了命保護你,就一定會讓你安全回到赤州!」
「你——」風朗玥突然聽到身後之人一聲悶哼。
黑暗中箭矢的破空聲令她毛骨悚然,風朗玥焦急嚷道:「你中箭了?喂——你別死啊!」
血腥之氣在潮濕的雨中漸漸撒開。
馬蹄聲陣陣,風朗玥不用回頭也知道後面來了大量的追兵。
為什麼,為什麼官道的客棧裡會出現殺手?這些殺手明顯是衝著南宮府來的!該死,她可不要與那些畜生死一塊!
頭頂上傳來了那人虛弱的聲音:「姑娘,我的屍體能夠幫你擋下箭矢,你一定要活著回到赤州!」
「喂——喂——」風朗玥喊了幾次,那人再沒有回應。
雨越來越大。
風朗玥,難道你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裡?
一聲蒼涼的嘶鳴,隨著驚雷震動著官道。
「頭兒,那個女人應該掉下去了!現在怎麼辦?」黑衣人站在官道旁的,腳下便是滾滾的流水。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7 PM
四十八章 追究
濟北官道近日連傳邸報,看的蕭長風恨不得將官道驛站那幫不中用的飯桶統統帶回內衛大牢好好折磨一番!
「混賬!廢物!一幫飯桶!那麼大的驛站,那麼多的人,竟然讓幾個山野蠻人將朝廷要員給殺了?而且這幫蠻人殺人後還可以清理現場,抹去馬蹄印記,逃得如此從容!如此悠閒!哈哈,是不是等哪天我一覺醒來,那些蠻人就可以提刀直接衝進我內衛衙署了?!」
面對上司這百年難遇到怒火,一下眾人的臉色越發狼狽,只是拚命解釋道:「蕭大人,我們已經連夜派人前去勘察了現場,濟北官道素來山賊橫行,幾年前朝廷曾經多次派兵圍剿,屬下們以為已經鎮壓下去了,沒想到這一次……不僅僅是南宮府一行,官道上幾處驛站都有不小的損失!」
「罷了,罷了……」蕭長風無奈地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徹底調查這件事,決不能再出紕漏了!」
「是!」
將軍府,霍白安正在悠閒看書,書房之門被突然推開,只見蕭長風一臉不耐地走進來。霍白安無奈地放下手中書:「哎,我這裡越來越來像菜市口了。」
蕭長風四下張望一下:「小五她不會突然來這吧?」
「嗯?」霍白安坐起身,「她出門去秦府了,大約到了晚膳時才回來。你現在前來……莫不是和風朗玥有關?」
蕭長風沉重的點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道:「今早收到了朝廷邸報,濟北官道有山賊橫行,官道上的幾處驛站都遭了山賊的槍殺。而南宮府下榻的驛站……」蕭長風微微閉上眼:「全部遇害,被人割去頭顱!」
「什麼?!」霍白安猛地站起,一時間恍如一陣驚雷劈入腦袋,震得他半天不能言語。
「你……你說什麼?」
蕭長風靜靜道:「沒錯,都死了!」
「那風朗玥呢?!」霍白安急急追問。
「不清楚,今早才收到的消息,我已經派人去徹查了。」
霍白安失神地跌坐在椅子裡,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太過震驚,以至於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怎……怎麼會這樣?!」
書房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瞬間陷入了黑暗。
蕭長風長長歎口氣:「暫時,不要對小五說。」
「這是自然。」霍白安怔怔地點頭。
雖然悲痛的消息令人毫無防備,但悲傷之餘,案子還要繼續。半響,蕭長風開口:「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看法?」霍白安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你……什麼意思?」
蕭長風略沉默片刻,說道:「你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濟北官道上的劫匪早八百年都沒有出來犯事了,南宮府一行剛剛到了就遇到了劫匪。雖然……對方為了掩人耳目,同時對其他幾處驛站都進行了騷擾,但只有南宮府一行被趕盡殺絕!這不得不讓人往上面聯想啊……」
「是嗎?」霍白安淡淡地回了一聲。
蕭長風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之人。霍白安這個名字,早在上京時他便有所耳聞。
當年,太子與齊王為了名動大江南北的一位名妓爭風吃醋,被御史逮給正著。老皇帝對這件事非常重視,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處理誰卻是非常難以抉擇。而且,這件事不能僅聽御史一面之詞,對於太子和齊王二人的說辭也不能全信,便暗中下令命內衛著手調查。當時蕭長風並不是內衛頭領,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剛入行的毛頭小子。隨著內衛的深入調查,這件事的矛頭漸漸指向了太子,皇帝當時勃然大怒,就當要下旨訓斥時,內衛又遞上了最新的折子——原來太子與齊王之間是一場誤會,這件事的源頭其實是廣威將軍府的三子霍白安惹起來的。
這個霍白安初初來上京,年紀輕輕把持不住自己便被上京繁華之景迷了眼,現在已經被老將軍霍忠押著前往太子府和齊王那裡負荊請罪。折子裡說的有理有據,與當初御史看到的情境絲毫不差,只是當事人換了一個。當時參與辦理這件案子的蕭長風,便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將軍府三公子萬般好奇。不過當時他只將這件事當做朝中盤枝錯節關係中一場陰謀罷了,雖然好奇但也明白絕對不能再深究下去。只是霍白安,這位不顯山不露水之人的仕途怕是會因為此事受到極大的影響。
霍白安苦笑一番,半響,總算說道:「也許是南宮府的仇家吧。」
蕭長風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望著他,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問出什麼,便起身告辭。臨走時,卻意外深長地靜靜道:「不管這件事是何人所為,南宮府的案子內衛都會一管到底!公然破壞我內衛經手的案子的人,最後的下場我想朝野內外都是有目共睹的!霍兄如果對案子有了新的想法,希望能及時告訴我,告辭了!」
目送蕭長風離去後,霍白安倒在椅子裡,隨手拿起一旁的閒書搭在雙眼上,腦中昏沉一片。
初夏時,太子親信之一的吳侍郎就寄來一封信,說去年雪災後賑災一事乃太子打理,後賑災款被貪污太子捲進是非。而他收到這封信後,於端午之際,親自去了幾個受災縣調查,最後收集了部分證據送往太子府,以還太子清白。可調查的時候他也明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而太子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在大事上一向認真,可到了小事上則是對手下之人放任自流。而且與齊王對峙了這麼多年,籠絡朝廷要員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在那次的調查中,霍白安無意間摸到了太子府與南宮世家的聯繫,但他不敢再往下深究,可這顆釘子卻已經釘在了他的心裡。
現在南宮府一次查出的虧空便達到了二十萬兩,這一筆銀子僅憑南宮一人是絕對吃不下的!而這次南宮府的案子由內衛經手,內衛辦事一向神秘而且直接受皇帝指派。皇帝也知道朝中群臣這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複雜關係,只好等南宮府遠離了朝野後,回到祖籍,再派內衛進行深入調查,順籐摸瓜。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麼南宮府一行在驛站遭到了襲擊,恐怕……就是太子所為了。斬草除根,棄車保帥,呵……這不一向是太子那群人一貫的作法麼?
不過,他又有什麼立場去指責什麼呢?古今成大事者,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太子雖然羸弱,但他身邊的謀士卻個個都是不要命的。放在以前,你霍白安又何嘗不是其中之一——正所謂無毒不丈夫!
可是……風玨茗,這件事他要如何對她說。他從未懷疑過如果有一天風朗玥出了意外,風玨茗會陷入怎樣的一種絕望。
他沒有料到彈劾南宮府會引起內衛的關注,他更加沒有想到太子與南宮府的淵源竟然這麼深……一步之差,滿盤皆輸!半響,從拿出那日買的玉鐲,霍白安歎口氣,迅速將其裝好,放進木匣中,擱到了暗格裡——想必,這鐲子是送不出去了。
「少爺……」門外阿福聲音剛剛響起,書房大門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推開了。風玨茗得意洋洋走進來,笑道:「霍白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半年前你不是有一塊玉珮被人給偷了去嗎?今日本小姐經過土一處古玩店時,你說巧不巧就看到了那枚玉珮。哈哈,我今天的運氣真是太好了!你看——」風玨茗說著,手裡一鬆,一枚玉珮掉出:「二百兩,不還價哦,再加上我的跑腿費,嗯……就收你三百兩好了!」
風玨茗興奮地說著,卻見他茫然失措地望著自己,他這樣失神的模樣,讓風玨茗也有些不安:「喂……你怎麼了,該不會這幾天鳧水著涼了?」
霍白安猛地回神,歎口氣,嚷道:「我的姑奶奶,這枚破玉珮你竟然花了二百兩,是哪個奸商賣給你的?!」
「啊?」風玨茗一聽,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感謝自己,而是說自己竟然不識貨,差點沒氣的拿起一旁的書就給他一下:「我樂意!千金難買我高興!哼!」
說著,氣沖沖地邊往外走,剛轉身,想了想回過頭,將玉珮扔過去,這才離去。
出了濟北官道,在往北走則是元江的流域。此時,一條偏僻的山間小道上,一個男子正在悠哉地趕著馬車,一路行來,盡走的是這種密林小道,看樣子似乎是要掩人耳目。
密林中陽光斑駁,撒在那男子身上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與異域風情,此人正是來中原做賞金任務的沈卓。行了一路,沈卓走至水邊將水囊裝滿,便鑽進車廂內看著不省人事風朗玥,百思不得其解。
這輩子,他從水裡釣出過不少東西,但還是第一次釣起了一個大活人。可不等他琢磨出個一二三四五時,便察覺到了一群人正在沿著元江搜索,連忙帶著風朗玥藏了起來。
沈卓坐在她身旁,此刻她雖然現在昏迷了,但好歹沒有大礙。餵了一粒藥丸又灌了幾口水後,才將她緩緩放下,蓋好薄毯,便退了出去。
一首悠揚地小調自林間哼起,沈卓心情不錯——蕭長風曾經說過中原人的規矩,凡是中原姑娘被救以後,都會對她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許。嘿嘿,師父師娘,徒兒這次來中原的三件事已經都圓滿辦完啦!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8 PM
四十九章 變奏
沈卓正悠哉的哼著小調,突然聽到馬車內一聲呻吟,昏迷兩日的風朗玥終於醒了。他那顆半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風朗玥靠坐在一旁,微微打量著車廂。
——看來,她還活著。
「風姑娘,你終於醒啦!」
正出神,風朗玥就看到一個比星辰還要璀璨的笑容放大般出現自己眼前,驚得她一愣。
「你……沈公子?」
「嗯嗯嗯!」沈卓笑彎著眼連連點頭,「風姑娘,你好些了麼?」
「好……」風朗玥一個好字說到一半,猛地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好像……不對,不是好像,完全就不是那天晚上逃跑的那一件!
——好你個頭啊!
如果是風玨茗可能就會這樣直接吼出來了,但風朗玥畢竟不是她那火爆脾氣的妹子,此刻她只是僵硬著脖子望著沈卓,對方臉上如孩子般純真的笑容更讓風朗玥一時間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麼。
沈卓也不計較她突然的呆滯,只當是她之前受到追殺的驚嚇現在還沒恢復罷了。
沈卓倚在車欄上,慢悠悠地趕著馬車:「風姑娘,你現在打算去哪裡?要我送你回寧州嗎?」
寧州?不,她不想再回去了!
半響,沈卓沒有聽到車內人的回應,有些著急,正打算進去看看,只聽風朗玥靜靜道:「沈公子,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去赤州。」
「方便,絕對方便!」沈卓樂的答應。反正他現在是無事一身輕,去哪裡都一樣。只不過……
「你去赤州,我師妹他們會不會擔心?我知道你們中原人出遠門總喜歡寫封信報個平安什麼的。」
風朗玥心下一沉。南宮府遭到的劫殺絕對不是意外,但到底是何人所為她也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冒然寫信送回寧州,一旦被人發現南宮府還有人活著,恐怕會將風玨茗他們也拖進這趟渾水。最好的情況就是自己已死的消息傳開,讓那暗中追殺之人的戒心消除,待風聲過去後她再與風玨茗聯繫!風朗玥打下主意,果斷道:「等到了赤州後再寫也不遲。」不管怎樣,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應該是一個了結!
風朗玥倚在車廂裡,長長舒口氣——從鬼門關外繞了一圈又回來了,難道真的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風朗玥抬手覆在眼上,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終於,南宮府一行遇害的消息傳到了風玨茗耳裡,此時距南宮一行離開寧州城已經過去整整十天了。這十天裡消息封鎖的非常嚴密,如果不是她留意到了霍白安和蕭長風二人細微的反常舉動,風玨茗想自己怕是要這樣被瞞一輩子吧。得知消息後,她並沒有表露出多少感情,以至於霍白安還不知道她已知道這件事。
「我出去轉轉,今晚不回來了。」
一大早,風玨茗便扔下這句話。
霍白安不由有些納悶:「不回來……你打算去哪裡?萬一娘過來問,我要怎麼給你圓過去?」
「你怎麼圓關我屁事!」風玨茗依舊鼻子朝天一般的哼了聲,趾高氣昂道:「本小姐出門去教訓幾個奸商,一塊破玉珮敢收二百兩,活膩了!」
不待霍白安再說什麼,風玨茗便一溜煙地從將軍府的屋頂上跑了。她在寧州城的大街小巷轉了一整天,最後來到一處幽靜之地。
那是風府的後院圍牆,風玨茗輕車熟路的躍了進去,卻沒有到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去了姐姐風朗玥的未出閣前的繡樓。
吱呀——
門被輕輕推開,屋內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想來主人走後,那王氏也不會在做那些表面功夫了。風玨茗站在屋子的中央,呆呆的站了半響,才確定這暗淡無光的屋子曾經是那樣的素雅寧靜,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這是姐姐住的屋子,可是現在只有她站在這裡;這是她經常纏著風朗玥撒嬌的地方,而現在依舊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這裡。孤獨如毒藥一樣漸漸深入了骨髓,令她不寒而慄。
「姐,你在這裡嗎?」
不知何處而來的衝動,讓風玨茗試探地喊了一聲。聲音卻消失在滿屋暗淡的灰塵裡,沒有人了,這裡不會再有人來了。風玨茗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闔上房門,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風府。
這一天,她去了很多地方,每一處都有風朗玥以前去過的足跡。她似乎想要找些什麼,除了記憶,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夠證明風朗玥這個人曾經存在過?可風朗玥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南宮府早已被查封,她住的屋子裡空蕩蕩,風府的閨閣裡也只有傢俱而已。
風朗玥沒什麼都沒有留下,除了回憶。
月上中天,風玨茗走到了湖邊一處人跡稀少的地方,躍起藏在郁蔥的蒼天古樹中。好久,一絲絲輕不可聞地抽泣聲漸漸傳來,最後終於克制不住的仰頭嚎啕,那股埋在了四肢百骸的傷心,令讓她無處遁藏。
第二天清早,風玨茗回到霍府。推開門,霍白安正趴在桌旁,看樣子是等了她一宿。
「回來了?」
霍白安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風玨茗點點頭,衣服也不換直接跑到床上,將薄毯蓋到頭頂:「我現在要睡覺,出去,別吵我!」
霍白安站在床邊,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傻丫頭,紅著兩隻眼睛跑回來的啊……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霍白安給她點了炷安神香,淡淡的檀木香氣裊裊縈繞在房中,輕輕地帶上房門離開了。
不過,風玨茗並沒有傷心多久,事實上,緊迫的形勢也沒有多少時間讓她繼續傷心。
三日後,邊關傳來了捷報!
大將軍霍忠果然不負朝野眾望,打了個大勝仗!滿朝上下皆是一陣歡喜,唯獨霍府除外。
現在……霍白安終於體會到了風玨茗當時那股痛到骨子裡的悲傷!
——左先鋒霍青陽,在最後一次追擊戰中與手下將士失去了聯繫,至今下落不明!
整個霍府,一片寂靜。
沒有人敢說話,彷彿只要發出一點聲響,府中之人就會崩潰。
霍白安已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受了,他似乎哭了,又似乎是笑了。身體裡的神經似乎從那一刻變得遲緩,待他感覺到了疼痛時,風玨茗正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他。就像兩個生活在羽翼下的孩子,發現那些曾經以為可以替自己遮風擋雨一輩子的人,那些以為可以依賴一輩子的人,突然之間就接二連三的消失了。等到自己去看這片被他們守護了太久太久的天空時,這才發現——這片天是如此的空曠與孤獨,恐懼如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般漸漸勒住心房,令人無法自然呼吸。
「以前,只要有大哥在,所以不管我怎麼胡鬧,整日游手好閒不幹正事,只要想到有他在,我的心就有著落。」過了許久,霍白安緩緩地開口。風玨茗應了聲,走過去,輕輕抱著他。
——她都懂。
霍白安埋首在她懷裡,死死摟住她。他們像個身受重傷的人,只能從彼此的身上尋求慰藉。
老將軍回了朝,自己的兒子卻永遠的留在了邊關,而皇帝除了加官進爵,再多的恩賜也救不了一條性命。霍白安見到霍忠,猛然發現,那個動不動就拿刀拿劍大著嗓門教訓自己的老爹,一下子蒼老了這麼多。
悲傷的日子總是太過漫長,漫長的讓人只能沉浸在傷痛裡。霍白安與風玨茗二人似乎要給自己蓋一個殼,縮在裡面一輩子不出來。
但這樣的悲傷也只是止於他們二人而已,其他人還要正常的過日子。
時隔半月,蕭長風帶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你說——我哥是被人陷害了?!」
頹廢了近乎半月的霍白安,那一瞬,眼中寒意凜冽。
蕭長風沉著著面容:「目前還只是猜測。朝廷剛打了勝仗,正是鼓舞人心之時。所以這件事,內衛只能秘密行事並不能聲張。我們對少將軍身邊的人進行調查,發現其中有三個人行跡可疑。我懷疑,少將軍這次與軍隊突然失去聯繫後失蹤,是有人蓄意謀之,在行軍前調換了羅盤和指南針。」
「是誰?!」霍白安緊緊追問。
蕭長風沉默半響,答:「我只能說……那三人中有一個是齊王手下。」
齊王!!!
難道真的是他?!
霍白安腦中「嗡——」了一下,蕭長風讓他冷靜些:「還說不準,這件事還在調查中。」
二人正說著,風玨茗一腳踹開了書房木門。只見風玨茗緩步走進,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蕭兄,不用瞞了,她什麼都知道了。」
蕭長風一愣,繼而輕輕歎口氣:「既然如此……這次來我也是要說風朗玥的事情的。」說著,眼神一亮:「我親自去了一趟濟北客棧,裡面是二十三具屍體,一具不多一具不少。不過——風朗玥並不在裡面!」
「什麼?」風玨茗大吃一驚:「你這話什麼意思?!」
「二十三具屍體,大部分都被砍下頭顱,還有的面目全非,只有隨身名碟能夠證明其身份。我仔細辨認了那些屍身,風朗玥個子高挑,可那些女屍中並沒有與風朗玥相仿的!」
霍白安很快便明白過來:「追殺南宮府的人害怕人數不齊不好交差,便用了一具他人屍身代替,畢竟後院女眷不常拋頭露面,見過她的人並不多。割去頭顱劃花面容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人無法辨認屍身的真實身份。」
「沒錯!」蕭長風道:「而且以前濟北官道上的劫匪也喜歡以砍人頭顱來表明自己的功績,這樣一來一切都可以推脫到劫匪身上。可不管目前情況究竟如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風朗玥並沒有死!」
彷彿一個再黑夜裡尋覓已久的人突然看見了星辰的光輝,風玨茗突然摀住面容。
——原來,喜悅也可以用哭來表示。
蕭長風又說了些事,但都沒有之前兩個消息重要。
霍白安本以為自己哥哥的案子要暗中進行調查了,不曾想,一向軟弱的太子竟然在這朝野上下如此喜慶的時候,將霍青陽一事拿到了檯面上,朝野一片嘩然——
蕭長風更是疑惑,霍青陽的案子其實是做的天衣無縫,就連前線的老將軍霍忠都是認定長子因為求勝心切深入敵軍腹地才與身旁士兵失去了聯繫。而他蕭長風也只是憑著內衛天生的一種多疑與猜忌的性格,才會去著手調查,而且這件事從來都沒有向皇帝通報過,一切都是他自己用著自己的心腹去秘密調查!
那個軟弱的太子,一向不受皇帝待見的太子,此刻到底是心中有著多大的勇氣,才會在沒有絲毫證據的情況下,要求皇帝徹查此事!
老皇帝見到自己兒子那堅定的眼神,突然想到了數年前那件久遠的案子。啊……那個少年也是霍家的子嗣吧。
太子這難得一次的強硬,是為了彌補那件事對霍府的傷害?
老皇帝是個念舊情的人,准了太子的請求。
山雨欲來風滿樓。
皇帝下旨,命內衛全力協助太子經手此案。歷經十天的明察暗訪,終於將霍青陽失蹤的真相查明。
大戰前夕,霍青陽身邊的一名副將,竟然嫖、娼。按照軍法,理當斬首!但由於這名副將是軍中唯一一個熟知當地某地地形之人,霍青陽法外開恩,饒了他一命。誰料此人害怕霍青陽秋後算賬,便起了謀殺少將之心。
「……那個人就是我之前對你說的由齊王舉薦給霍青陽的人。」
霍白安看著蕭長風從上京寄來的密信,不由緊蹙著眉頭。風玨茗道:「我一直聽說當今太子性格軟弱一直都是明哲保身,沒想到他這次為了大哥,竟然做到了這一步。」
霍白安苦笑:「真是難為他了。不過……經過這件事,齊王恐怕要倒霉了。」
果然,案件查清後,雖然那副將表明此事與齊王無關,但他畢竟是齊王大力向軍中舉薦的。皇帝雖然沒有對齊王責罰,但他也落了一個識人不明的罪責。而太子,因為這件事,讓老皇帝一直搖擺的感情天秤終於向他傾倒。
悲傷地秋終於過去了,這年冬天,京城翰林院的吳文清向風無雙下了聘禮!等到春、時,兩家正式成親。聽到消息時,風玨茗不住冷笑。此時她手裡拿著風府花宴的帖子——而舉辦花宴的卻是蘇氏。
蘇氏——
她在風無雙快要出嫁的這時候辦花宴,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29 PM
第五十章 花宴
這個吳文清就是之前給霍白安寫信的吳侍郎,也是太子身邊的近臣,而且比起霍白安他跟在太子身邊的時間更長,少時便是太子的伴讀了。如今太子受寵,他身邊這樣的官員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吳文清娶風無雙,在這個時候可謂是一舉多得。其一,對他自身來說有忠義伯這樣一個岳父對其以後的仕途肯定是添磚加瓦;其二,忠義伯將女兒嫁給吳文清自然是向太子示好,按照目前的形勢來說太子登基只是時間問題;其三對太子來說,忠義伯風書權一直都是自己父皇的寵臣,自己的手下能和他聯姻,對自己日後登基也是大有好處!
由此看來,這聯姻真是聯的委實是妙,自然聯姻中的男女主角也成了人們口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什麼郎才女貌,什麼天作之合,統統都是狗屁!」坐在轎子裡往風府去的風玨茗一路低聲咒罵。
翠竹小聲勸道:「小姐,要到風府了。您就算再不滿,也好忍耐啊。」
「我知道。」風玨茗咬牙:「蘇氏雖然有了身孕正得寵,但無論忠義伯再怎麼喜歡她,她也變不出一個能夠代替風無雙嫁到京城去的女兒。忠義伯要通過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在朝中的地位……不管怎樣,都與咱們無關。」
翠竹見風玨茗能夠明白這些,心底舒口氣,心道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來到風府,除了風玨茗,還有其他一些士族夫人小姐。如今,王氏雖然依舊是明面上的大夫人,但主持中饋之人已經徹底是蘇氏了,從這次蘇氏已經可以自由開花宴的舉動便可以看得出來。
蘇氏見著她來,十分高興。風玨茗左右看了一下,蘇氏心領神會:「無雙正在房裡趕製嫁衣呢。老爺這次給無雙可真是找了一門高親,以前太子身邊的伴讀,如今的大學士吳大人!」
風玨茗呵呵笑著,並不接話。
蘇氏見她沒有任何表示,心下狐疑。此時又有些夫人小姐來了,這話也不好繼續,蘇氏作為主人家自是要去招待客人。風玨茗見她忙了起來,找了個借口便往後院走去了。
她很少會到風無雙的院子裡,住在風府的時候,加起來的次數一雙手都數的過來。如今風無雙正在為自己趕製嫁衣,靜靜坐在房內。風玨茗推開門時,木窗外瑣碎地陽光正微微照著她,在風無雙身上輕輕籠罩著一層薄光。如果,她不是風府的女兒,風玨茗想自己可能不會這麼討厭她。
風無雙放下手裡的繡活,對沒有通報就擅自進屋的風玨茗一點也不詫異,門外那些丫鬟若是能夠攔住她那才是出了稀奇。
「小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站在門口作甚,那裡風大。」風無雙站起身,招呼風玨茗進屋。門外的丫鬟誠惶誠恐地端茶進來,風無雙擺擺手,丫鬟們放下茶杯便又趕忙低頭離開了。屋內又只剩下她們姊妹二人。
風玨茗坐在桌旁,看著那冒著裊裊白氣的香茗,並不去品。風無雙也不催促——看來她對她下毒一事還在耿耿於懷。
「小五,你今天可真是稀客呀,不是說府裡正在辦花宴麼,怎麼不去玩?」
風玨茗悠悠道:「聽聞你要遠嫁京城,所以來看看,畢竟姊妹一場不是麼。」
「哦?」風無雙有些吃驚,低聲重複著她的話語:「原來是姊妹一場啊……」
風玨茗苦笑一下,風無雙不會知道眼前的風玨茗以前真的有過將她當做姊妹的想法,只是整個風府除了風朗玥就再也沒有人真心對過她,那天真的想法隨著時間也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我聽說你要嫁的是京城裡的大學士吳文清?」
風無雙點點頭。
「你見過他嗎?」
風玨茗的追問讓風無雙一愣,繼而一笑:「這門婚事是爹爹定的,不曾見過。不過聽人說這位吳公子品行相貌都是好的。」
風玨茗眼底閃過一絲暗淡的光:「那……霍青陽呢?」
縱使風無雙已經猜到風玨茗這次來風府定是為了霍青陽的事情來的,但她依舊在聽到那個名字時,遲疑了許久。
風無雙拿起一旁的針線,繼續繡著帕子:「他不是戰死沙場了麼,提這作甚。」
風玨茗終是品了口茶,靜靜道:「我只是覺得你嫁的太快罷了。」
繡針在帕子上一頓,風無雙笑了笑:「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麼快不快的。」
風玨茗看著她,那張漂亮的臉上是一個大家閨秀標準的神情,微笑卻又帶著幾分疏離。
屋內,檀香裊裊,一時間突然靜了下來。許久,風玨茗打破了沉默,問道:「你……喜歡過他嗎?」
風無雙看著手中的帕子,這鴛鴦今天怕是繡不好了。
「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麼意思?」風無雙回過頭,「我喜歡他他難道就能活過來嗎?又或是說,因為我喜歡過他,所以我該終身不嫁?」
風玨茗靜靜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要說什麼?」風無雙似乎有些激動:「你今天來不就是為了奚落我?以前喜歡的人屍骨未寒就著急出嫁,不就是要告訴我,我是一個無情無義之背?可是風玨茗,我已經到了適婚之年,我不能為一個亡人守一輩子!這門婚事是爹爹訂的,我也不能反抗他。」
「嗯,你說的有理。」風玨茗出乎意料地點頭。
風無雙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如此的態度,一時間也不知道要繼續說些什麼。風玨茗慢條斯理道:「風無雙,你知道嗎,其實你一直都很優秀。長得美……性格,至少別人看來你性格很好。放眼整個寧州城,能夠配得上你的人不多,也許也只有霍青陽這樣的男子才能夠與你匹配吧,所謂男才女貌麼。」
風無雙瞇著眼:「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一向與你不合拍,在我癡傻時你要下毒害我,這也是情理之中。換句話說,如果你哪一天走了背運,我也一定會落井下石的。只是,你不知道我與霍白安會走得那麼近,你擔心我將你的不為人知的一面趁機告訴霍青陽,便聯繫了南宮世榮,一再對我痛下殺手。其實……你愛的那個人,不是霍青陽。」風玨茗不讓風無雙插嘴,繼續道:「你要的不過是一個與你匹配的人——看中的是相貌,家世,才情,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霍青陽能夠滿足你所有的要求,所以整個寧州城你便看中了他。郎才女貌麼,天經地義的搭配。」
「呵,風玨茗,沒想到你嫁人之後這放肆的脾氣還是一點都不改啊。」
風玨茗並不惱,只是慢悠悠道:「那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當你得知霍青陽前線失蹤的消息時,除了傷心,是不是還有一點慶幸呢?」
「嘶……」繡針猛地扎進了手裡,風無雙吃痛的看著被刺破的手指。
一切,不言而喻。
「嫁給霍家的男兒就要有當寡婦的準備,這是霍青陽的娘顧飛燕曾經說的話。風無雙,你能夠捨得嗎?」風玨茗猛地站起身,走至風無雙身邊:「你捨不得!你捨不得這大千世界的榮華富貴,你也捨不得因為嫁的一個好婆家所給你帶來的更高一等的地位,你更捨不得你自己這樣的美貌與才情浪費在一個凡夫俗子的身上!」
「夠了!」風無雙低吼道:「風玨茗,現在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風玨茗笑了笑,走近了些:「你說——如果我現在想要劃花你的臉,憑你這大家閨秀的柔弱身板……嗯?」
風無雙猛地一驚,身子竟然微微顫抖。
——風玨茗癡傻的時間太久,以至於她忘了,忘了眼前這個女人是個心狠手辣,折磨人從不眨眼的惡魔!
風玨茗退後了兩步,霍府現在麻煩夠多了,她不能去惹麻煩。
「其實,你沒有喜歡任何人,你喜歡的只有你自己。風無雙,你還想否認嗎?」
風無雙長長舒口氣——不可否認,這個世上真正瞭解你的果然永遠都是你的敵人!風無雙認真地注視著眼前之人,一字一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再者,霍青陽之死與我有何關係,你這一腔怒火是不是發錯地方了?」
風玨茗冷笑:「你幾次三番的想要害我,怎麼——還不許我對你發發脾氣了?」
「呵,你胡說些什麼?說我害你,你可有憑證?」
風玨茗擺擺手,渾不在意:「我一向都是個蠻不講理之人,我說是你害我就是你害我,還需要什麼憑證!再者,我一不會將你扭送官府,二不會破壞你的親事,你那麼火急火燎的要證據作甚?做賊心虛啊!」
風無雙沉默不語,她知道在爭辯下去也是多說無益。
半響,終於道:「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風玨茗笑了笑:「看來你要出嫁了我來看看你,就這樣。」直到她離開了院子,風無雙依舊一臉不相信的站在那裡,許久,似乎是在輕笑,又靜靜地坐回去,繼續繡著她的嫁衣。
風玨茗看著這裡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禁回頭望了望。風無雙終於要走了,而她這一嫁說不定這一輩子就再也見不著面了。
風玨茗不明白,明明風無雙曾經幾次三番地想要除掉自己,可為什麼到了她大婚出嫁之時,她竟然會覺得有些奇怪的失落?
她記得,記憶中第一見到那個人時,不過是三四歲時的一個下午,一個毫不起眼的冬日午後。
風無雙穿的像個年畫的小娃娃一樣可愛,胖嘟嘟地跑到她住的院子裡,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我聽奶媽說,你只比我小幾天哦。」
「你怎麼不說話呢,不高興啊?」
風玨茗看著眼前的小女娃——她長得真漂亮,跟自己的姐姐一樣漂亮,難怪大家都會喜歡她。
「諾,給你吃糖糖。」
「不要,姐姐說不能隨便吃東西!」
「我比你大,我也是你姐姐啊。」
「你不是!」風玨茗氣鼓鼓地站起來,對著身旁的女娃娃大聲吼道:「都是你,你搶走了爹爹,你和你娘都是壞人,壞人——」說著,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大哭著跑走了。
風玨茗苦笑一下,其實在很早的時候,她和無雙之間的關係真的很好。至少那個時候她還曾經說過,要把爹爹還給她,還同意把自己的娘分給她一半。到底是什麼時候,她們之間的敵意會如此之深?風玨茗記不清了,等她回過神來時,她與風無雙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而現在,無論是姐姐風朗玥還是敵人風無雙,她們都走了……
風玨茗正出神,蘇氏身旁的嬤嬤突然走來,說是等客人都散了,蘇氏想要找她說說話。
風玨茗微微瞇起眼——看來蘇氏似乎不想讓風無雙嫁的這麼容易。
可是,待她見到蘇氏時發現自己想錯了。
蘇氏壓根就沒有提風無雙要出嫁事,反而與風玨茗聊著普通的家常罷了,只是不知怎地就聊到了風玨茗已去世的母親,許氏身上。
正昏昏欲睡的風玨茗猛地一驚——看來,這才是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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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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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4 03:30 PM
五十一章 姨娘
此時客人已散,蘇氏懶洋洋地靠坐在軟榻上,屋內的暖爐燒的旺旺的,雖是初冬,但屋內已經感覺不到一絲寒意了。此時她散了發,只用髮帶隨意挽了挽,顯得人十分柔和。不過風玨茗也知道,這也只是看起來很柔和罷了。
蘇氏懷裡放著一個小暖爐,笑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小娃娃走在水邊撈魚。哎,以前我也不信這些神怪之事,之事如今……呵呵,想著也無事,便去了觀音廟拜了拜,不曾想倒真讓我遇著一個人了。」
風玨茗品了一旁送上的暖茶,慢悠悠地舒口氣後,這才不緊不慢地應了句:「嗯。」
蘇氏知道風玨茗的性子,她倒是也不惱,繼續道:「這人對你我來說可能不太熟,但到底她也曾是咱府裡的姨娘。」
風玨茗手中暖茶微蕩。
蘇氏看在眼裡,嘴角的笑意漸漸濃了:「倒也不是別人,是老爺原先娶進門的胡姨娘。」許是見著風玨茗有些疑惑的眼神,蘇氏繼續道:「小五你可能不太知道她,她大約在你一歲左右就被老爺休了。哎……如今我見她在觀音廟旁靠賣一些符紙為生,過的好不淒涼啊。」說著,似乎無奈的幽幽歎口氣。
「胡姨娘……」風玨茗仔細想了想,但一歲的娃娃能有什麼記憶,關於這個胡姨娘娘的事情大還多是長大後聽府裡說起過。
胡姨娘是母親在懷孕時給忠義伯收的偏房,後來因為犯了事,被趕出了風府,再沒有了音訊。這人都消失十多年了,怎麼蘇氏出門燒趟香就給她遇到了呢?怕這裡面的圈圈繞繞沒那麼簡單吧……
「我想著她到底也是伺候過老爺的人,如此流落街頭也不是個辦法,便擅自做了決定將她安排在西街巷住著了。」
風玨茗微微點了頭,起了身:「如今你有孕在身,我也不多打擾了。」
蘇氏見自己該說的都已說的差不多,也不再多挽留。如今她身子不便也不好送她,便命了嬤嬤,風玨茗笑了笑,拒絕了。
初冬的寒意還不太濃,但風玨茗的轎子已換了厚厚的轎簾,她微微撩起,指著前方一個背街小巷,低聲對一旁的翠竹道:「到那個巷子裡。」
翠竹一愣,不知風玨茗打的什麼主意,但還是照辦了。
這條背街小巷少有人往,風玨茗下了轎,見周圍無人微微點頭,繼而對翠竹道:「你們先回霍府,我有些事辦。」
翠竹有些遲疑,風玨茗毫不客氣地拍了她下:「我又不是去偷雞摸狗,你這幅擔心的神情作甚啊?」
翠竹無奈地笑了笑:「小姐,這剛出風府您就要獨自去辦點事,不得不讓我擔心啊。要不先回府裡,跟姑爺說說?」
風玨茗癟癟嘴:「翠竹,你就這麼不信任你家小姐啊。」
翠竹嘿嘿笑著。風玨茗知道她是擔心,但這事兒霍白安還真幫不上什麼忙,想了想說道:「這件事他就算知道也沒辦法,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是風府裡的一點舊事罷了。再說,這寧州城還有誰敢你家小姐叫板的?!」
翠竹想了想,見風玨茗一臉堅定,也不好在說什麼,只得不斷囑咐道:「小姐,那你要小心啊,等回來後一定要跟我說說到底是什麼事。」
「嗯,你們就先回去吧,別擔心啦。」
風玨茗說完,一個翻身便消失在小巷中。
按照蘇氏給的地址,沒費多大勁便找到了胡姨娘住的地方。不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地址,若是真要找起來的話還真有些費勁。畢竟這裡不是朱雀大街玄武大街這樣子的大道,南街巷裡住的都是些平民小戶,雖不至於凍死餓死,但大多生活拮據。而且這裡魚龍混雜,唱戲的,耍猴的,一般都住在這裡。
風玨茗剛走進來時,便察覺到了一些異樣的神情。
——果然,還是大意了些。
她今天中午之前一直都在風府裡參加花宴,身上這衣物對於她們這樣的世家貴族來說不過是中上,但對於這裡……她就顯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風玨茗歎口氣,她果然還是太心急,考慮不周!不過既然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走了。
突然,一個小胖墩從一旁的破舊弄堂裡衝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風玨茗身上。這小傢伙個不高,倒是挺重,撞得風玨茗腰桿一陣發麻。
「小鬼,走路看著點。」風玨茗扶好這小胖墩,那娃娃有些怕生,一副委屈地模樣仰頭望著她,風玨茗覺得自己的剛才的語氣似乎是凶了點,又笑了笑,準備說些什麼,那小胖墩又一溜風的跑了。
風玨茗搖搖頭,剛欲走幾步,下意識地往腰間摸了摸,猛地跺腳——個小屁孩!竟然是個偷兒!
風玨茗想也不想,往屋頂一跳,很快便看見那小胖墩的蹤跡了。幾個飛步,那小胖墩正得意洋洋與夥伴炫耀,突然就覺得眼前一黑,一個人影從天上飛了下來,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你是神仙?」
不待風玨茗說話,那小胖墩突然就將懷裡的錢袋扔了出去,四周的小孩子將他圍了起來:「錢袋還你,不准欺負他!」
風玨茗彎腰去撿,突然覺得額頭一痛,只聽一個女娃娃吼道:「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嗎?滾出這裡——」
這一刻風玨茗終於體會到自己真是他娘的冤啊。見著眼前這幾個同仇敵愾的小娃娃,風玨茗的一腔怒火也是無處可發。
——算了,權當是銷財免災好了。順手又將錢袋子扔給了那小胖墩,誰料他身旁的女娃娃又吼道:「你當我們是乞丐嗎?少看不起人了!!!」
風玨茗揉揉有些吃痛的額頭——這女娃娃脾氣怎麼這麼暴啊!不過她自然是不與娃娃們計較的,那些娃娃想來是受過不少欺負,所以特別抱團,此時橫擋在路中央,眼前只有一條路,似乎就是不想讓風玨茗過去。
風玨茗覺得一陣頭疼,她不知道的事,這周圍有幾個有錢家的小鬼經常跑來欺負人,以至於這些娃娃對穿著華麗的人都有敵意,風玨茗便是這倒霉的炮灰。
「不讓我過去是吧……」風玨茗挑著眉,笑了笑。
那些娃娃一愣,竊竊私語——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被石頭打了還笑?那脾氣暴的女娃娃又準備發火,就著剛才還在眼前的人突然咻——地飛了起來,從屋頂上掠了過去,輕鬆地繞過他們。
風玨茗拍拍袖子——小鬼們,你們還嫩著呢!
周姨娘住在西街巷的裡面,風玨茗又走了一會兒,終於在一扇小木門口站定。左右看了看,沒錯,就是這裡了!
敲了敲門,屋內無人應答。
風玨茗又敲了敲,只聽門內穿來一聲低沉蒼老的聲音:「誰呀——」
風玨茗一愣,這胡姨娘的聲音按理說不會這麼老啊。可站在門外她也琢磨不出什麼出來,便道:「胡嬸子在家嗎。」
「什麼胡嬸子,這裡就只有我一個老婆子,老婆子姓周。」
嗯?這還真是奇怪了。
風玨茗微蹙著眉頭,又嚷道:「老奶奶,您能開個門嗎?」
「哎……是誰啊這麼麻煩!」門內的老婆子埋怨著,但還是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將門打開,見著門外的風玨茗倒是一愣:「喲,這麼個大貴人,跑到咱們這小巷子來作甚?」
風玨茗恨死身上這套衣服了!
「老奶奶,胡嬸子住在這裡嗎?」
「沒有沒有,咱們這就沒有一個姓胡的。」
「那這家裡有沒有住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嬸子?」
老婆子渾濁地眼睛一驚:「你是官府的人嗎?」
「這個……」
「不是官府中人來查什麼人口!你們這樣的貴人啊,趁著天色還亮著快點離開這裡,免得出了事又拿我們這樣的老百姓不得了咯。」
風玨茗心底叫苦,看來今天是問不出什麼了。突然,眼睛轉了轉又道:「如果老奶奶你遇到了胡嬸子,告訴她,今天有一個姓許的姑娘來找她。」風玨茗沒有用自己的本姓,而是選擇母親的許姓,為的就是讓對方知道她並不是風府的人,而是許氏的後人。
一開始,風玨茗認為這胡姨娘定是蘇氏花了心思找來的,既然花了這麼大的心思將人找到又給了住處,自然是要對自己說些什麼。怎麼現在看來,這胡姨娘似乎是對她還有戒心?她在害怕什麼?
對於上一輩的事情風玨茗知道的太少了,不過小時候她聽府裡人說,原來忠義伯很有幾個小妾,可最後不是病死就是被休,最終只有王氏和一個在府裡吃齋念佛當了個居家道士的高姨娘。風玨茗的直覺告訴她,這突然冒出來的胡姨娘定然與王氏有關。
蘇氏正懷孕,雖然王氏不掌權了,但她有兒有女,怕是不將這些人除掉,蘇氏這胎也安不好。
明知道蘇氏想要借刀殺人,但風玨茗還是不得不承認她挺願意做這把刀的。畢竟她自己對王氏的恨意比起剛進門一年的蘇氏來說,要深的多。
風玨茗見今天再待下去也無義,便告了辭。剛往巷子口走,就看見剛才那幾個小娃娃也在往回走。那小女娃娃對她怒目而視,敵意不減。風玨茗無奈的笑了笑,只得再次翻上屋頂,跑了。
「杏姐,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她啊。你看她多厲害啊,咱們討好她,說不定還能教咱們幾手呢,以後就不怕那些人了。」
杏姐瞪了一眼身旁的小胖墩:「小九子,你忘了咱們娘是怎麼教的嗎,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今天偷錢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小九子委屈地努努嘴:「我就是想要拿點錢給娘買些吃的。」
「行了,咱們快點回去吧,晚了周婆婆又該罵人了。」杏姐緊緊牽著弟弟的手,她要保護弟弟和娘,那些穿漂亮衣服的人都是壞人,壞人!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1 PM
五十二章 姐弟
杏姐牽著小胖墩回到屋內,周婆婆見著他倆,臉色微慍。杏姐連忙道:「我們今天出去幫著娘賣了點荷包……」
周婆婆臉色越來越差,杏姐也閉上了嘴。
半響,只聽一聲長歎:「罷了,你倆也是一番孝心,這段日子不許再出門了。」
世哥兒想要爭辯什麼,被杏姐扯住了衣袖,朝著周婆婆點了點頭,連忙往屋子裡跑去。屋子裡很暗,只點了一根蠟燭。一個神色憂慮,衣著破舊的婦人坐在燭下,做著針線。正是風玨茗要找的胡姨娘。
杏姐跑去,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拿出兩個雞蛋,捧到胡姨娘面前,「娘,別做了,費眼睛。」
胡氏放下針線,笑了笑:「今天你們兩個又跑到哪裡胡鬧了?」
世哥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身旁的杏姐,怕她將自己今天偷人錢袋的事情說出來,幸好杏姐對這事似乎就像是沒有發生一樣,與對周婆婆說的一樣,二人出去賣荷包了,遂將銅板拿出來遞給胡氏。
胡氏疼愛撫摸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這段日子你們不要再出門了,杏姐就在家裡做秀活,世哥繼續念《三字經》。」
杏姐今年已經十歲了,關於胡氏的事情約莫知道一些。兩月前的一天夜裡,她迷迷糊糊的起夜,走至院中,見著胡氏的房間蠟燭還沒滅,便想過去找她說說話。剛走至窗邊,聽的屋內一個老媽子的聲音,似與胡氏在交談著些什麼。透著窗戶縫,杏姐見老媽子將一個包袱塞給了娘後,又匆匆走了。隨後幾天,杏姐趁著胡氏出門時,偷偷將包袱拆看——竟是滿滿一包袱的白銀,略略數了下,將近二百兩!
杏姐將包袱又重新放好,知道家裡要發生大事了。果不其然,又過了幾天,胡氏對他們說一家子要去一趟寧州。
來到寧州後,胡氏便去了城郊的觀音廟靠賣鞋荷包,符紙為生,那一包袱的銀子一兩也沒動,日子過得十分拮據。前些日子,一個一看就是那種大戶人家出來的夫人來到胡氏的小攤子前,杏姐不知道她與胡氏到底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當天夜裡,胡氏一宿沒睡,好不容易第二天睡了又做了一宿惡夢。杏姐見著自己的娘親精神日漸萎靡,很是擔憂。
「娘,這雞蛋你吃一個,世哥吃一個。」杏姐說著,便拉著世哥往廚房跑了。胡氏微微歎口氣,拿著一個板凳坐到了院中。
周婆婆坐在一旁摘菜:「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都不能讓杏姐和世哥出事!」
胡氏仰著頭,看著黯淡的天空,輕聲道:「他倆就是我的命根,就算拼了命我也要護著他們。唉……這人啊若做了虧心事,就一輩子不得安生。報應落在我身上就好了,希望菩薩能保佑倆孩子不要有事。」
「哼。」周婆婆埋頭做著手裡的活,麻利地將菜葉扔到竹籃裡,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什麼感情,只是靜靜道:「你們這種宅子裡的女人,與別的女人鬥了一輩子究竟圖的什麼?貧賤富貴,不過百年。縱你擁家財萬貫,不過一日三餐;縱你有大廈千座,也只能席睡一間。如今落得這個地步,還要拖累無辜稚子,你這一輩子真可謂是過的一塌糊塗!」
胡氏無奈地歎口氣:「年輕時被那榮華富貴迷了眼,如今人老珠黃想要過太平日子了,奈何那時欠的債太多了,到老了也還不清。」
周婆婆將摘好的菜端起不在與胡氏說話,站起身朝著廚房走去。胡氏望著她的已經佝僂的背影,思緒漸漸飄到了遠方。周婆婆年輕時原是寧州城一個大戶人家裡的丫頭,她並沒有簽賣身契,到了年紀便放了出來。二十多年的後院歲月,讓她見過太多明裡暗裡的爭鬥。獲了自由後,人老珠黃,家裡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她便一個人在這南街巷買了個小院子,做些小買賣。可後院的丫鬟哪有什麼經商的頭腦,頃刻便將攢的那點銀子賠的精光,流落街頭時遇到了當時還是姨娘的胡氏。
時至今日,胡氏不得不感歎——無論你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老天爺都看著呢。她當初救了周婆婆一命,後來待她被趕出風府無處可去時,周婆婆便給了她一個去處,如今回到寧州,周婆婆依舊照顧著她以及她的孩子……
風玨茗暗暗趴在屋頂,看著院中一舉一動——果然,殺個回馬槍是正確的決定!想來院中年輕一點的女子便是胡氏了!只是沒想到,之前在巷子裡的那兩小娃竟然會是胡氏的女兒和兒子!風玨茗不禁暗暗思索——那杏姐看起來不過十歲的模樣,小胖墩頂多也只有八九歲……胡氏是在自己娘親許氏去世的第二年被趕出的風府,距今有十來年了!如此算來,杏姐和小胖墩應該不是忠義伯的孩子!莫不是……胡氏被趕出風府後又跟了一個男人,這兩個小娃是出了風府之後的孩子?風玨茗想了一會兒,覺得只有這種情況最可能!現在自己與蘇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互惠互利的朋友,蘇氏費了這麼大的勁將胡氏從老家找來,胡氏竟然不見自己,這意味著她雖然來了,但心底並不是十分信任蘇氏,所以連帶自己也不信任。從她與周婆婆的對話中,她們害怕的似乎是那兩個孩子的安危……
風玨茗覺得自己在待下去也看不出什麼,還是等明天再去一趟風府將情況與蘇氏說說較好。
如是想著,風玨茗這才悄無聲息地溜了。待她回到霍府,霍白安正在書房。如今大哥霍青陽在前線失蹤,生死未卜,他幾乎每天都將自己鎖在書房裡。
風玨茗在那緊閉的門外站了許久,猶豫要不要進去。
進去吧,不知道該怎麼勸,尷尬。
不進吧,自己就這樣看著他一直消沉,心裡過不去。
阿福與翠竹二人站在一旁,阿福湊在翠竹耳邊,低聲道:「少奶奶站在門口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吧,當門神吶?」
翠竹努努嘴:「你這叫什麼話!」
在阿福的印象中風玨茗是那種說做就做直來直往的脾氣,見到今天這樣的有些不解,就問:「你說少奶奶到底要幹嘛呢?」
翠竹白了他一眼:「小姐在想要不要進去。」
阿福更加不解:「門虛掩,沒鎖啊……」
翠竹閉上了嘴巴,不再理阿福。順便疑惑了一下,是不是男子在某些事上真的就是天生的遲鈍……
「唉……」風玨茗歎口氣。
——算了,霍白安那廝能夠自己恢復的吧……
剛欲離開,只聽見屋內「轟——」的一聲。
「怎麼了?!」
風玨茗一掌推開門,如風一樣衝到了裡屋,就見著一把椅子倒在一旁,霍白安也倒在了地上。
此時,在風玨茗腦中有以下幾個念頭——
他在上吊?
上吊未遂?
誒?好像沒有白綾啊……
而霍白安揉著頭,在風玨茗慘白著臉衝進來的那一刻,腦中也閃過了三個念頭——
她在門口?
一直在門口卻沒有進來?
我的門……
霍白安正呆呆看著前方,風玨茗已經一個箭步走到他身旁,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在屋裡搞什麼鬼!」風玨茗看著散落四周的書,剛才那一刻的害怕竟讓她覺得自己彷彿一瞬間窒息了般。
霍白安回過神,見著風玨茗像只小辣椒一樣冒火,臉色由剛進屋的慘白突然變得紅彤彤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
「笑……你竟然還有心思笑……」風玨茗正要說什麼,突然發現——他竟然笑了。不知怎地,剛才還又緊張又害怕的她,也跟著笑了。
「我在找一些東西,書架太高了拿不夠便搬了把椅子,誰料沒站穩,便摔了下來。」霍白安說著,甩了甩自己剛才摔痛的肩膀。風玨茗看著他這難得一見的馬虎勁,不由歎口氣。扶正椅子,讓他坐下,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霍白安只覺得身體微微一僵,卻又很快自然下來,剛想要動一下,卻被身後之人打了移過去的右手。
「別動——我以前練鞭的時候,由於掌握不好力度經常會傷到肩膀。所以啊,這方面我是行家,你別亂動,越動越麻煩。」
霍白安放下了手,不動了,任憑風玨茗幫他揉著。
「什麼書竟然讓你放在那麼高的地方,恐怕……不是什麼正經書吧。」風玨茗低聲說著。
霍白安瞇眼一笑:「嗯,前朝的春、宮孤……嘶……本……啊……你輕點!」
風玨茗笑道:「還知道疼啊。」
「唉……你這丫頭就是開不得玩笑。」霍白安想了想,自己的肩膀在捏在風玨茗手裡,現在逗不得她,頓了頓,正色道:「的確不是書,是信。」
「信?」風玨茗納悶。
霍白安拍拍她的手,示意不用揉了,現在走到他跟前來。風玨茗站過去,霍白安在桌中暗盒裡拿出幾封信,遞給她。
「這是以前太子寫給我的,這一封是今天送到的。」
風玨茗看著她,霍白安點點頭,風玨茗也不猶豫,直接拆看了。
「太子希望你去上京?」
風玨茗很是詫異,這封信主要是說風無雙嫁給吳文清,這意味著忠義伯已經站到了太子這一邊。而霍白安也娶了忠義伯之女風玨茗,希望霍白安能夠也來上京,助他完成大業。
按照大德朝的慣例,每年的春秋二季是寒門學子科考之季,而世家大族的子弟則在冬季,經由家族舉薦或者其他世家大族的舉薦直接去吏部參加考試。只要你答的不太離譜,一般都會有個官職。就算是家裡已經給你捐了官,也要走這個過場,以彰顯公平。
風玨茗將信裝好,有些猶豫:「那……你去嗎?」
霍白安笑了笑:「這些是以前的信,剛才我就是為了拿它們才摔了一跤。」
「以前的?」風玨茗不解,剛才從桌子暗格裡拿出來的不就是太子以前的信嗎?那放在書架上方的又是——
「齊王?!」霍白安跟太子是一條船,這一點風玨茗早就知道,怎麼還會跟齊王有書信來往?!而且看信的數量,著來往肯定有些年頭了!
風玨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她覺得有些有些驚訝又不可思議,過了半響終於問道:「霍白安——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2 PM
五十三章 燒香
風玨茗詫異地看著霍白安,執著地想要知道答案,誰料這廝卻在這時賣了個關子:「奇怪,我不是一直都是站在小五這邊的嗎?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你指北我絕對不往南……」
「我要你去死你去不去啊?」風玨茗真是服了他了,每次談到正經事的時候總能不正經一下。正說著就看見霍白安滿屋走來走去,風玨茗越發納悶,便問:「你找什麼?」
「白綾啊,準備上吊。」
「……」這傢伙!
霍白安將散落的書撿起依次放好,回頭見著風玨茗擔憂地看著手裡的信,知道她是真的關心自己,便笑了笑:「小五啊,你說我應該站在哪一邊?」
風玨茗哼了一聲:「我哪裡知道!」
霍白安又道:「這樣子,你覺得太子和齊王哪一個人好些?」
風玨茗一愣:「有這麼問的嗎?」
「有啊,這世上不都是跟著好人走嗎。」
這下風玨茗犯難了,不過她倒也認真的去思考:「其實,對於太子,我只知道他好像是性格很軟弱,沒做什麼大事,也沒做壞事。他登基後,按照你們這種人的說法,應該會是一個守成之君。」
霍白安點點頭,欣賞地看著風玨茗。
「至於齊王……」風玨茗停了一下。
霍白安很想知道她對齊王的看法,便追問:「齊王如何?」
風玨茗垂下眸,淡淡道:「他啊……」
「嗯?」霍白安隱隱嗅到一絲奇怪的味道——他家娘子的態度有些詭異。
「這種朝政大事你問我又能問出什麼呢?」風玨茗抬起頭,表情與之前一樣,讓人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我只知道,齊王和太子,只能選擇一個。如果一旦選錯,恐怕整個將軍府都會陷入困境。」
「你在害怕?」霍白安注視著眼前女子,就算她不笑時,嘴角也是微微翹起,給人的卻不是溫和的笑意,而是帶著一絲倔強與不屈。
「我怕什麼?」風玨茗反問道。
「要不要我把和離的日子提前?畢竟如果霍府出了萬一……」話未說完,就見風玨茗眼神突然一凌。
「霍白安我告訴你,我風玨茗從來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少瞧不起人了!」
霍白安見她又開始冒火,自己心底卻很是高興。
風玨茗見他不說話,繼續道:「這話說出來有些大不敬,但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說實話,其實我覺得,齊王這個人可以深交,但必須要找對方法。」
霍白安眼底閃過一絲狡詐的光:「你說這話有什麼憑證?」
「感覺而已。」風玨茗笑了笑:「我也曾去過一次上京,機緣巧合時曾經見過他一次。」
「就一次……」霍白安有些吃驚了,還有些醋意——只一次就能讓風玨茗對其印象這麼深?
風玨茗沒有說的是,雖只有一次,但那一次齊王救了她一命,也正是因為齊王,她才會想要去學武,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危險!
風玨茗見霍白安臉色變了變,心情不知道為啥這麼好,便又加了一句:「別人是皇家子孫,自然有股威儀讓人印象深刻啦,難不成像你這樣吊兒郎當的。」
「嘿嘿,吊兒郎當也沒什麼,反正破鍋自有破鍋蓋。」霍白安彎眼笑著,感歎了一句。
風玨茗一愣——好啊,這傢伙竟然把自己也給埋汰進去了!
二人說鬧了一會兒,又回到了正題。風玨茗還是在霍青陽一事上擔憂:「剛才對齊王與太子的評價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詞。而且……大哥的事情,畢竟那個害大哥失蹤的人是齊王舉薦的。」
霍白安苦澀地笑了笑,風玨茗知道他又難過了。不過……現在不是一味消沉的時候,屋內沉默半響,霍白安冷靜了思緒,靜靜道:「大哥的事情我已經向爹問過了,那位副將的確是齊王向軍中舉薦的,但當時除了齊王的人,大哥身邊一樣也有太子之人。這裡面的水渾的很,不能輕易下結論。」
「你的意思是……」風玨茗明白了,霍白安並不完全相信霍青陽的死與齊王有關,難道——他懷疑太子?
霍白安看著她:「小五,我之前與你說提前和離並不是開玩笑。」見風玨茗又要急著反駁,霍白安走至她身前,輕輕握著她的手蹲下,依舊是用著那慣有的柔和聲音,讓人覺得說話之人一點脾氣也沒有,如一杯溫白水,不急不躁,不溫不火,卻莫名給人一種舒心與安全。只聽他靜靜道:「我注定是要被捲進太子與齊王奪嫡之位裡面的,自古以來像我這樣的人死的太多了,一步走錯等待我的下場將比我哥更慘。
你和那些深閨裡的姑娘完全不一樣,你會武功,能夠保護自己;做買賣,有銀子不怕花。她們要在意的東西很多,爹娘公婆,兄弟姐妹,夫婿子女,名聲地位,一個孝字,一個聲譽就可以將那些她們一輩子困在大宅裡,而這些恰恰都不是你所在意的。只要有了自由,你擁有的就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不必像當初困在風府一樣留在這裡。這世上從來不缺大家閨秀,少的是如風一樣的奇女子,你的年華不應該浪費在一個連自己命都掌握不了的男人手裡。」
「所以……」風玨茗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顫抖,眸色暗淡了下去:「因為這些理由,所以你要和離?」
霍白安笑著點頭,卻突然發現被他握著手在不住顫抖,他詫異地看著她,她卻只是端坐在椅上發呆,不——不是發呆,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那麼,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嗎?」
半響,風玨茗又問了一句。
霍白安搖搖頭。
猛地,她掙脫了他的手,站起身來,霍白安被她突然的動作差點往後跌倒,將將站起身,穩了步子。
風玨茗凝著霍白安的面龐,道:「那麼……你從哪裡認定了我會與你和離呢?」風玨茗依舊不去回話,只是一再詢問。
霍白安一怔,有些尷尬笑道:「大婚那夜的時候……」話未說完就被風玨茗不耐煩地打斷:「那時定的是兩年後,我有說過兩年時間不到就和離嗎?」
「所以……我才與你商量……」
卻又是風玨茗給截過:「那麼……你覺得我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嗎?」
「當然不是。」
「你是貪生怕死之輩嗎?還有整個將軍府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自然不是!」
「好!」風玨茗漸漸凝起了笑意,那笑容如雨後的天空,「你與我和離的原因不過是擔心連累我跟你一起死了,可既然大家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那麼這個和離的原因還能存在嗎?!既然不存在,你提和離作甚?這種時候,你要做的就是查明大哥這件案子真正的幕後兇手,找出來,咱們想辦法幹掉他!別扯那些亂七八糟沒用的!」
話至此,風玨茗不再多說了。
霍白安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了嗓子眼,上不是,下不是,只能呆呆地低頭看著她。和離一事,他再也不想去提一個字了。只是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地上前了幾步,一把將眼前人死死擁在懷中。風玨茗剛才在是一幅義薄雲天的模樣,被霍白安這突然一襲,弄得頓時陣營打亂,臉上騰的就燒了起來:「你……你……」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沉默了下,微微閉上眼,將頭靠近他的胸膛,任由他這樣抱著。
第二天,風玨茗依舊去了風府,不過這一次她很小心的避過了一些丫鬟,只是悄悄潛進了蘇氏的院子,畢竟風無雙還沒出嫁,風府裡她與王氏的眼線蘇氏恐怕還沒清乾淨。而霍白安一大早也被霍忠叫到了跟前,似乎要與他交代一些事情。二人各忙各的,但聚在一起是卻又有一種說不出曖昧,看的旁人是一陣莫名其妙。
風玨茗見到蘇氏,並沒有說杏姐和世哥的事情,而是道自己字南街巷並沒有找到那些胡姨娘,是不是蘇氏你自己弄錯了?蘇氏一愣,心下狐疑,不著聲色地看了眼身旁的老媽子,當初就是派她去從胡氏老家將她們接來的。老媽子微微點頭——沒有錯,人的確是安排在了南街巷!
蘇氏自然是對自己的老媽子完全信任了,但風玨茗說話的樣子也不覺有假,而且她沒有必要騙自己!
想了想,便問道:「不可能啊,五小姐你去的時候遇到旁的人沒有?」
風玨茗見她臉色茫然,也明白了胡氏不見自己這一點蘇氏並不知情,看樣子這件事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過這樣也好,只要蘇氏不是兩面三刀就行!
「就只有一個老婆子住在哪裡。」
「這就對了!」蘇氏身旁的老嬤嬤連忙道:「那胡氏就住在一個姓周的婆子哪裡!」
蘇氏點頭了然:「五小姐,我想這胡氏不見人想必是有她的道理了。唉……她怕是想多了,不管以前做了什麼到底也是伺候過老爺的人,我們哪裡能夠就見她們母子三人過的如此拮據啊,這事若是傳出去,還指不定說咱們府虐待人呢!」
風玨茗隨聲附和的笑了笑。起初她還擔心蘇氏要對那兩個孩子不利,不過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發現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蘇氏如今正懷著,想來也不會做出對小孩下手的陰損之事。
這日,風玨茗換了一身衣物,帶著翠竹去城郊觀音廟燒香。霍白安也沒事,便與她同去。出門時,顧飛燕笑著對他倆點點頭,心道——這三媳婦兒開竅了?
霍白安知道自己娘誤會了什麼,但他也只是笑了笑,沒說。風玨茗被這母子二人弄得莫名其妙,倒也沒多想。
只是到了觀音廟時,風玨茗覺得自己嘴角不住抽搐——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這裡供奉的是送子觀音?
沒好氣地瞪了身旁正扮無辜的某人——哼,他是故意的!
胡氏的事情她自然與霍白安說了,霍白安只道這些事情她自己處理就好。風玨茗笑了笑,這就是她所希望的。
「既然來了,不如咱倆拜一拜?」霍白安看著眼前香火旺盛的送子觀音,對身旁一臉扭捏風玨茗說道。
「拜——」風玨茗話沒說完,就聽霍白安笑道:「哎呀,娘子這麼心急,來來來……」不由分說的就將風玨茗拉到身邊,二人一起朝著送子觀音拜起來。
其實,風玨茗想說的是——拜你個頭啊,明明連洞房都沒有……
不行了,她怎麼覺得臉又燒了起來。
二人有莫有樣的拜完菩薩,旁邊幾個年紀大的嬸子見著他倆,皆偷偷掩嘴笑著,低聲竊語:「瞧瞧那對年輕小夫妻,多般配啊。」
「是啊,長得真有夫妻相。王嬸子,你今天是來給自家閨女求的吧,希望是個大胖小子呢……」
風玨茗是練武的,耳力極好。雖然那幾個嬸子壓低這聲音,但還是一字不差的鑽進她的耳力。尤其是那句「夫妻相」羞的她差點臉沒滴出血來……不動神色地打量了一□旁的霍白安。這傢伙——今天非要穿跟自己衣服顏色相近的墨蘭色外衣!而她為方便活動,只要出門所穿衣物的款式均有些像男子的,所以二人遠遠看去這兩件衣服還真是——般配!
霍白安只是一旁靜靜地看著她,他家的火爆小辣椒加小老虎,其實靜著看還是蠻可愛的。當然了,動起來……嗯,更可愛!
風玨茗個頭沒有霍白安高,除非微微側著抬頭,自然是看不到霍白安在看什麼。此刻她只是全神貫注地在觀音廟旁尋找著胡氏的小攤子。突然,她看見了胡氏的兩個小鬼。風玨茗一笑——終於找到了!
此時,胡氏正坐在攤子後,做著活計。只覺得眼前的光微微淡了下,知道有客人來看了。連忙起了身,掛起笑容剛欲說些什麼,待她抬起頭看清眼前這一男一女時,眼中的震撼如狂風暴雨般襲擊著她,手裡的荷包就那樣掉在了地上,直愣愣地望著眼前年輕的女子,情不自禁地喊了聲:「大……大夫人……」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3 PM
五十四章 恩怨
「夫……夫人,想要看些什麼?」胡氏倒是很快鎮靜下來,只是臉色非常不好。好在她一直都是那副病弱姿態,如今陡然慘白的臉色倒也不是很扎眼。但最初的驚慌,依舊絲毫不差的落在了風玨茗眼裡。
風玨茗隨意掃了一眼攤上的東西,對著胡氏道:「就要這個荷包了。」
胡氏努力克制住心中的不安,將荷包遞過去,誰料手剛伸過去,卻被風玨茗一把抓住,胡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風玨茗笑了笑,說道:「麻煩大嬸子在荷包上幫我再繡一個字,工錢另算。」
「好……好……」胡氏低聲說著,又扭動了一下手腕,風玨茗似乎是才注意到這一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才將手鬆開。
胡氏暫時鬆口氣,心卻一直提著。拿起一旁的針線,輕聲問道:「夫人打算繡個什麼?」
「先繡個許字吧。」風玨茗隨意說著,「然後再繡一個風字。」
「娘——」杏姐的聲音突然響起,那胡氏竟然暈倒在了地上。世哥連忙將她扶起,杏姐抬頭,看見眼前之人竟然就是那日巷中女子,不由嚷道:「又是你——你要對我娘做什麼?!」
小孩的嚷嚷聲讓周圍的行人頻頻朝他們看來。胡氏喝了點水,連忙扯了下杏姐的衣服:「杏姐,不得無禮!」
「可是……」
「你不要再說了!」
胡氏的訓斥還是有效的,至少杏姐雖一臉不情願但到底也沒有在說什麼。風玨茗走近了幾步,伸手將胡氏扶起,胡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風玨茗也不再多話,直接將她從地上拉起。胡氏深深地看著她,腦中的思緒千回百轉,她就那樣凝望著風玨茗,過了許久,終是歎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夫人跟我來吧。」
杏姐幫著胡氏清著攤位,霍白安向後面招了招手,阿福和翠竹連忙過來,幫著他們將東西收好。之後一行人便去了胡氏住的南街巷。中途,霍白安被從天而降的一顆果子給砸了,抬頭尋去——蕭長風坐在茶舍二樓向他們招手。
「你去吧……」風玨茗輕聲道:「這邊的事我能應付。」
「嗯,萬事小心。」說罷,便自己一個人上樓了。
且說風玨茗跟著胡氏回到周婆婆住的小院,周婆婆見著胡氏時不覺搖了搖頭,輕輕歎著氣帶著兩個孩子到另一間屋子裡了。
「翠竹阿福,你們去門外守著就好。」
翠竹環顧了一下四周,沒看出什麼異常,便跟著阿福一起去了門外。此時屋內只剩下風玨茗與胡氏二人。
「夫人,喝茶。」經過一路的心裡鬥爭,胡氏已經能夠平靜的面對風玨茗那張酷似許氏的臉了。
「你就是胡氏吧?」風玨茗看著那缺了一口的茶杯,想來這家人的日子過得很拮據了。蘇氏大老遠將人請來,不會不給錢吧……
胡氏點點頭。
風玨茗笑了笑:「我想你應該也大致猜到我是誰了。」
「您……」胡氏欲言又止,猶豫了半響,才問:「您是夫人的孩子?」
「我是她的二女兒。」
「啊!」胡氏猛地站起,張嘴開開合合。桌上茶杯被她帶下,「啪——」碎了一地。翠竹聽到動靜,想要進去看看究竟,阿福朝她搖了搖頭,翠竹咬著嘴唇,微微跺腳,終只是安靜地守在門外。
風玨茗饒有深意地看著她——二女兒?似乎如果是大女兒的話胡氏就不會這麼震驚?
「對……對不起。」胡氏連忙蹲下拾起茶杯的碎片,風玨茗靜靜地看著她:「我這次來,是想知道一些關於我娘的事情。」
「嘶……」一不留神,碎片割破了手指。
風玨茗見不慣女人這種唯唯諾諾的模樣,便道:「不用撿了,就那樣吧,你站起來。」
胡氏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剛走了兩步,還沒說話,就噗通一下跪在了風玨茗身前,弄得風玨茗措手不及。
「你這是要做甚?」
胡氏哭道:「小姐,我求求您,您放過我的兩個孩子好不好?我給您當牛做馬……」說著,大力地朝著地上磕去。
風玨茗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扔進椅子裡:「把事情說清楚。」
胡氏垂著頭,不肯說話。
風玨茗見她這幅模樣,心底已經猜到了幾分——想來,自己母親去世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可是,如果娘的死真的與這個女人有關,她又要如何去原諒胡氏以及胡氏的孩子!
「你先把事情說了吧。」
胡氏搖搖頭,就這樣沉默地與風玨茗對持,執意地想要得到她所期盼的結果。二人就這樣沉默半響,風玨茗厲聲道:「你以為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胡氏抬眸,顫抖著聲音:「小姐……我……我……」
風玨茗慢裡斯條道:「我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若我想要你和你的孩子消失,有無數種手段。現在想要談條件,當初做壞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胡氏怔怔地看著她。是啊……她現在就是一介螻蟻,可就算是螻蟻還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胡氏。」風玨茗似笑非笑:「既然你這麼在乎你的孩子,也許有一天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們帶走,帶到天涯海角,帶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你……你不可以這樣。」
風玨茗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自顧道:「那麼,你是願意現在說呢還是留到以後說。我跟我娘不一樣,我耐心很少,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
胡氏不敢再奢求什麼。她是宅子裡出來的女人,以為宅子裡的女人雖然都暗中爭鬥但明面上還是會顧忌幾分面子。而眼前的這個女子,陰狠,不留情面,就連威脅都可以做的這麼光明正大,她……
胡氏猜不透,她也沒有心思去猜了,眼前只有一條路——將當年的真相說出來,也許還有一條生路。
彷彿是過了一輩子的時光,待胡氏再開口時,她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小姐……」翠竹見風玨茗出來,連忙迎了過去,仔細盯著她看,似乎要從她的表情裡找出什麼不尋常的痕跡來。可風玨茗最終只是道了句:「走吧,回去了。」
翠竹想要說什麼,想了想,還是默默地跟在風玨茗身後。
天空有些陰霾,風玨茗微微抬頭,微瞇起眼就那樣怔怔地望著,彷彿那片天不是那麼真切,思緒隨著那些雲漸漸飄遠了些——
「爹爹,這是女兒寫的壽字,祝爹爹……」
「行了,小五你下去吧。」
「爹爹,我也能夠跟四姐姐一樣去學古琴的……」
「這些事你跟你娘說就好,不用來問我。」
「娘……」五歲的小娃娃有些疑惑地看著一旁漂亮的婦人王氏,小聲咕噥道:「她不是我娘。」
「老爺,茗姐兒不懂事,我帶她下去。」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想要討好那個一臉嚴肅的男人。明明他對其他人都好,可為什麼獨獨對她……五歲的風玨茗不懂大人的心思,她只是單純的想要討好所有人,讓別人能夠注意到她。
可是,沒有人會在意她。縱使她是嫡女,縱使她只是個小孩,但除了必要的恭敬,沒有人會給與她多餘的感情,大家都忌諱她。
「原來大夫人只懷了七個月就生了五小姐,五小姐一出生大夫人就死了。府裡請了高人,說是五小姐命硬的很。」
「是啊……那五小姐之前還有一個死嬰,說不定也是因為……」
沒錯,因為她的出生,所以娘死了;因為她是個災星是個禍害,所以不受爹爹待見,也讓姐姐風朗玥受到了牽連。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風玨茗!
「小姐,小姐……」翠竹不住在後面喊著,奈何風玨茗的步伐越來越快。阿福見狀,連忙快步跑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大聲吼道:「少奶奶——」
風玨茗回過神——她這是怎麼了?
「回去吧……」
幾近低不可聞的聲音,翠竹連忙雇了頂轎子,朝著阿福點點頭,阿福心領神會連忙往茶舍跑去了。
待霍白安趕回府中,風玨茗正趴在桌上,將頭埋在手臂裡。他剛走幾步,風玨茗悶聲道:「別過來……」
霍白安停下腳步,帶了房門,靜靜地站在那裡。
「今天,胡氏將我娘以前的事情都對我說了。」風玨茗依舊埋著頭:「我娘她……真的是太傻了!」
說著,她站起身,眼眶紅紅的,看樣子已經大哭了一場。霍白安有些心疼,走了過去,伸手幫她揉了揉她眼眶,雙手卻被風玨茗握住:「我想要殺人……我要殺了胡氏以及她的孩子,但是……我不能這樣做,你一定要阻止我!」
霍白安將她抱著,輕輕倚在懷裡。風玨茗死死抓住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內心平靜下來。
「我娘她……她是被胡氏還有王氏聯手下毒致死的。當時,她還有身孕,肚子懷的那個孩子就是我。」眼淚再次不住的往下流,可風玨茗已毫無感覺,「胡氏說,那藥是王氏找來的,對她說是讓人只生女孩的藥,並沒有毒。所以她就……她就……我已經讓翠竹帶著人將胡氏住的地方看管起來了。可是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風玨茗仰起頭,眼中是一片無助:「我應該是去要殺了她們,必須要去殺了她們,可是……我不能去殺她們,是不是?」
霍白安不知如何回應她。如果殺了胡氏,那麼她的兩個孩子怎麼辦?她們絕對會怨恨小五一輩子,如果將兩個無辜的稚子也牽扯進來的話,那小五現在做的和當初胡氏與王氏對大夫人所做之事又什麼分別。至於王氏……
「小五,你想要那兩個人怎麼樣呢?」
「我想讓她們去死啊——包括她們的子女,她們的親人,統統都去死啊——」風玨茗喊得撕心裂肺。
「將這件事告訴忠義伯吧,畢竟關係到他的髮妻……」
「他不會有所作為的!不可能的!」風玨茗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只會說家醜不可外揚,什麼都比不上忠義伯這個頭銜。不過……就算如此,我也要去一趟風府。」
當夜,輾轉難眠。
第二日一早,風玨茗便往風府去了,霍白安緊緊跟在她身邊,他擔心她盛怒之下做出傻事,到時候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風府小廝見著出嫁的五小姐和姑爺在這不過年不過節的時候回來,很是納悶。剛要說什麼,風玨茗一章 將他推到一旁,看著倒在地上的小廝,冷聲問道:「忠義伯在哪裡?」
小廝不語,風玨茗眼神陡然一凌:「說——」
「老、老、老爺在敞廳用早飯在。」
風玨茗不再理會他,筆直往敞廳走去。那小廝連忙爬起來,周圍有眼色的幾人已經快步跑去通報了。
此時,蘇氏正在房裡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老媽子一臉欣喜地跑來道:「夫人,五小姐殺回來了!」
蘇氏眼中一亮,喜上眉頭——太好了!哈哈,王氏——這次你死定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4 PM
五十五章 了斷
風書權正在用早膳,前段日子收到信,今天京城吳家人也要來一趟,最後商榷風無雙與吳文清的喜事,是以一大早風書權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精神氣。正與一旁的管家商量與吳家人安排住處與膳食時,門外的丫鬟突然叫了起來。風書權心下一沉——茗兒,她怎麼回來了?只是不待他細細去想,風玨茗已經站在了屋內。
「一大早的回來要做什麼啊?」
風書權一直不不待見這個女兒,因為她髮妻許氏才會體弱早亡。許氏為人溫和有禮,與她相處是自己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哎……如果不是許氏拚命要這個女兒,後院哪裡還會出那麼多蛾子的事情。若要是個聽話賢淑的姑娘也好,偏偏又是個性子惡劣,整日喊打喊殺的小魔王,也虧得將軍府的三子娶了回去,不然這丫頭以後嫁娶一事也是個問題,哪裡會像無雙這樣簡單順心。
「我有些話想要與你說。」
不是老爺,不是爹爹,只是你……
當初那個一心想要討好所有人的風玨茗早就不再那麼天真了。
風書權見自己女兒如此無禮,很是生氣:「有話就快些說,都是嫁人的姑娘了,還這麼冒冒失失!」
風玨茗對他這幅冷冰冰的模樣早就習慣了,也不用風書權說什麼,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我今天要說的是關於我娘的事!」
風書權一愣,此時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
原來是蘇氏聞風前來了,見著小五便朝她笑了笑,那神情拿捏的恰到好處,不親近也不疏離。
「我想還是請王氏出來,大家一同說說比較好。」
「放肆!」風書權怒極拍案:「有你這麼稱呼長輩的嗎?」
「稱呼而已,何必當真。」風玨茗笑了笑,「難道我叫她一聲娘,她就真的是我娘?難道我說她是隻狗,她就能變狗了不成?」
「難道她不是你娘?!」
「說的難聽點,我又不是從她肚皮裡出來的,她憑什麼是我娘!你也別忘了,她還有一條謀殺嫡女嫁禍妾室的罪名,叫她王氏都算輕的,她應該是犯婦!」
那一刻風書權發現,他養的不是女兒,而是養出一隻鷹,一隻能夠啄人目,嗜人肉,拆人骨的鷹!
風書權見風玨茗這次是有備而來,但風無雙要出嫁了,王氏怎麼說也是她的生母,如果是在檔口出了什麼岔子。風書權打定了主意,便道:「有什麼事跟我也一樣。」
風玨茗一笑:「好啊,那我可說了。我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兇手就是王氏!」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有人震驚,有人竊喜,但更多的人則是茫然……
「你信或不信都隨你,現在可以讓王氏出來了吧。如果你不讓的話,那我只能覺得你們做賊心虛了!」
蘇氏冷眼瞧著這齣好戲,風書權沒有叫人不代表她不會去叫。這場好戲,少了王氏又怎麼能演下去。差不多也該她吹吹耳旁風了:「老爺,此事事關重要,還是請大夫人出來當面與五小姐交談,您看——」
「請夫人來!」風書權重重歎口氣——又要出什麼蛾子了!
去請王氏的丫鬟和老媽子自然是蘇氏身邊的人,並沒有告訴王氏內幕,只是道老爺要與她商量無雙的婚事。
王氏心裡喜悅,急急趕來,見到的卻是風玨茗陰冷的笑容。
「你……」王氏一驚,心中升出一種股莫名的恐懼。
風玨茗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不發一言,王氏竟被她逼迫地慌張跌進椅子裡,只能斷斷續續說道:「你……你要做什麼?」
「這個女人——」風玨茗憤怒地指著他,對著風書權吼道:「她不配做一個母親,她更加不配做一個人!她利用府裡胡氏的虛榮之心,在我娘的安胎藥中下毒,那熬藥的婆子不忍心,毒藥的劑量下的非常少,最後給我娘服了解藥。可縱使如此,那毒藥促使我娘腹中胎兒早產。是她——害死了我娘!」
無法再忍受!無法再委屈下去!十六年來的誤會,心酸,風玨茗只想在這一刻統統發洩出來。雖然沒有證據,縱使只有胡氏這一個人證,她也不想再看到王氏還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活在這世間!
她抬手指著王氏,全身因憤怒而顫抖,她無法想像自己娘親死去的模樣,她也無法知道姐姐風朗玥失去娘親時的悲痛!只因為那榮華富貴,只是為了那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名利地位,就讓這些人合謀殺了一個無辜的女人!
「不……我沒有!」王氏矢口否認,「我……」只是,她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縱使想要反駁,卻發現無處開口。
「你……」風書權早已被風玨茗的一番話轟的六神無主,完全無法接受她所說的話:「你……說這些有何憑證?」
霍白安將風玨茗拉回來,此時的她已經被憤怒佔據了全部的理智。霍白安靜靜將屋內風府的人掃了一圈,淡淡開口:「當年參與投毒謀殺大夫人許氏的胡氏現在就在寧州城,此為人證之一;王氏投毒所用之藥乃城郊道觀朱道婆提供的,此為人證之二;雖然時間久遠物證已經難尋,但憑此二人就可以得知當年的全部實情。內子已經嫁到我將軍府來,她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去誣陷王氏。」霍白安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氏身上。
王氏臉色已如死灰,風書權正要發話,門外風無雙的聲音及時傳來——「老爺——」
是啊,這個時候如果風無雙的生母出了意外,那麼風府與吳家的聯姻就會付之一炬!風書權腦中轉的飛快,風玨茗見他又是那副權衡利弊的模樣,心中一陣酸苦——府中人都說,風書權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她的娘親許氏,因為她的出生導致許氏身亡,所以她才不受風書權待見。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她也一直這麼認為,可是今天——
原來,髮妻的生死也敵不過他自己的官運亨通!
「事情至此,我只有一個要求——把王氏交給官府,讓官府發落!」風玨茗做出最後的讓步。風書權抬眸看著她,神情哀婉,「茗兒,死者已矣,在這樣苦苦糾纏你娘也不會活過來啊。爹爹年紀大了,我忠義伯府……家醜不可外揚啊!!!」
「爹爹!」風玨茗大聲尖叫,眼中的淚水就那樣大滴大滴的落下,漸漸的淚水止住卻是換上了猖狂的笑意,那笑意似乎在嘲諷了一切,淒楚中透著絕望。她緩緩走回來,對著霍白安道:「看到了吧,這就是風府,這就是他們的做法!我早就說過,就算告訴他們真相,也不會怎樣……呵呵呵,家醜不可外揚。這樣的一個家,從骨子裡就爛透了!」
霍白安冷眼看著風書權——這個官欲熏心的人,為了顧及顏面果真什麼都可以不顧了嗎?來之前,他還對這個一家之長抱有一絲幻想,看來,對於風府還是小五瞭解的更加透徹。
「娘——」
面如死灰一直呆坐在那裡的王氏陡然傾斜了身子,風無雙已經跑到她的身旁。屋內所有人皆是一片茫然,那一刻彷彿所有人都被靜止了一般。好像沉默了百年的時光,待在王氏身旁的老媽子猛地跪下——「不是我做的,夫人一直坐在這裡……五小姐?是你……」
話沒說完,風玨茗身邊的翠竹一巴掌打了過去:「老妖婆,我家少奶奶一直坐在少爺身旁,你莫要血口噴人!」
此時,屋內猛然眾人回神。王氏的雙眼瞪大,眼眶迸裂,嘴角,鼻孔,耳朵,雙眼,七竅中血不住流淌,死相極慘,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只有風無雙撕心裂肺地哭喊。
接二連三的突變,讓風書權也受不住了。風玨茗倒是從最初的驚慌穩下神來——王氏似乎是中了什麼厲害的暗器,中毒而亡!可是,她手中暗藏的銀針還沒有射出,到底是誰殺了王氏?
王氏的死眾人看得真切,就算想要賴在風玨茗身上,可風玨茗與王氏隔著好幾個人,她只是坐在霍白安身邊,連手都沒有動過。但王氏就是那樣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蘇氏掩面看著那一幕,雖然這不是她所預期的效果,但最終目的是一樣的。霍白安淡淡朝她掃了一眼。蘇氏一驚,心底升出一絲異樣的恐懼,那是怎麼樣的眼神,透著如此的寒氣……
「王氏作惡多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因果輪迴,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不過是王氏這惡婦的時候到了而已。」霍白安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紙條約。
「忠義伯,我想現在在風府裡,能夠算得上是小五親人的人已經沒有了。不如就斷今天絕了父女關係吧。」
「你——」此時,風書權已從王氏的震驚中回過神,「你這無知豎子,有你這樣挑唆……」
霍白安眼神凌然,竟然讓風書權一時間不知該往下繼續說什麼。霍白安冷笑:「將小五嫁給將軍府,無非是拉將軍府做個靠山。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將軍府是永遠不會和你忠義伯府聯手的。既然如此,小五這個女兒對你來說還有什麼用處呢?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你作為一個父親,為了自己的名聲,不顧妻兒死活,這樣一個男人還有資格為人父嗎?既然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那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的我們的獨木橋。生老病死,再無關聯!」
早就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了,繼續維持這名義上的父女關係也了無意義。而且自從霍忠這次勝仗而歸,已經功高震主!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命運離將軍府也不會太遠。
風書權權衡再三,終是在那斷絕父女關係的公文上簽了字。
這一年,風玨茗與忠義伯府再無瓜葛。
這一年,風玨茗將母親的牌位請回了霍府裡的祠堂供奉。
這一年,忠義伯府因王氏之死,害怕風玨茗繼續報復,全府加強了戒備,風書權甚至花了大價錢從江湖中請來好手,給他看家護院。風玨茗幾次試探,皆無功而返。
這一年的寒冬,過的很快。
風無雙在早春寒意未散時嫁到了京城。而太子,也在早春時登基,成了新帝。
「我聽說,你可是收到了新帝的親手密信啊。」
茶樓裡,蕭長風依舊是那副風流的模樣,靜靜注視著對面之人。
「是啊,他給我在翰林院謀了一個職位,讓我今年三月就去述職。」
蕭長頗具風玩味地叩擊桌面:「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聖旨過幾天就要下了。」
霍白安也笑了笑:「蕭頭領,這種朝中機密你就這麼對一個外人說出來了,當心你的腦袋!」
蕭長風湊近了些,擺擺手:「外人嗎……你不是我妹夫麼?」
霍白安微微怔住,雖說在王氏死後蕭長風便表明了身份——但還是有些尷尬。
當年許氏的第二的孩子,並不是死嬰,而是被王氏命產婆掉了包。那產婆於心不忍,便將這孩子賣給了一處外省的人家,並將許氏留給孩子的半月玉珮也一同塞進了嬰兒的襁褓之中,那嬰兒便是蕭長風……一年災荒,養父養母死於逃荒之中,而他在奄奄一息時遇到了當時的內衛統領,他未來的師父蕭一鳴。改了姓氏跟隨師父習武,唯一能夠尋找身世的線索便是那塊半月玉珮。同樣的玉珮,風玨茗身上也有一塊。
蕭長風到底是怎樣通過玉珮找到風玨茗的,誰也不得而知,任由別人怎麼追問,他彷彿沒聽見一樣就是不說。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日王氏之死便是死在了蕭長風的銀針暗器下。風玨茗曾經追問:「為什麼不連同風書權還有風無雙一同殺了?!」
蕭長風只是搖搖頭,反問道:「你與他們也離得很近,為何不殺?」
風玨茗無法回答。
——仇,固然要報。可許氏之死與忠義伯和風無雙確實沒有絲毫關係。就算理智被仇恨佔據,善良的人心中,那處柔軟之地總會在關鍵時刻提醒著她。而且,現在風朗玥生死未卜,過多的殺戮,會不會令神明生氣,從而遷怒到她的身上。但就這樣放過了忠義伯府?她不甘心,但必須要風書權和風無雙真的死才能夠平息她自己內心的怒火嗎?風玨茗猶豫了……報仇的目的是讓她覺得釋然與如釋重負,但殺了他們就能夠讓自己好過嗎?就僅僅是一刀殺了他們那麼簡單?
「如今將軍府只剩下一個空殼子。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收了兵權。如今要你去翰林院,想必是要給將軍府一些補償吧,畢竟那裡當差的都是天子近臣!」蕭長風慢悠悠地說著。
霍白安品了口春茶,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頭,似乎看著什麼。蕭長風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欄外不過是街巷房屋,沒有任何有含義地建築。
二人又對坐了許久,霍白安依舊沒有說什麼話語。蕭長風猜不到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笑了笑,便告辭離去了。
直到他出了茶樓,在街上走了大半時辰,猛地回過神——霍白安並不是在看什麼,他只是在注視著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北!
北國赤州,齊王領地!
「呵呵……有意思。」蕭長風忽而笑了起來。霍白安啊霍白安,你果然是個讓人猜不透摸不準的存在!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6 PM
五十六章 安排
霍老將軍被撤了軍權,新帝給了他一個沒實權的武散官,意思是朝廷對你還是很厚道的,沒有卸磨殺驢還給了你一個不錯的官銜。你呢,終究是年紀大了,回家享清福才是正事。
霍忠大半輩子都泡在了軍隊中,對新帝的做法他雖不滿但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終究還是交了軍權。至於那個可有可無的武散官,霍忠鼻子朝天哼了一聲,帶著顧飛燕,二人不知去哪裡雲遊了。加上大哥霍青陽生死未卜,如今將軍府可謂是霍白安一人當家。在接到讓他去京的聖旨時,府裡沒有驚喜,甚至沒幾個人將其當回事。
風玨茗隱隱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而忠義伯為了以防變數盡快搭上吳家這條船,直到風無雙出嫁一個多月後才將發佈了王氏之死的消息——死於疾病,熬不過這個冬天便去了。好在早在蘇氏當家時,就一直對外宣稱王氏病了,是以熬不過這個寒冬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早春二月初時,霍白安讓風玨茗將身邊的丫鬟都打點一下,雖說三個月要去京城,但他並不想帶許多人。風玨茗出手很大方,府中所有丫鬟的賣身契都還給他們,另外每人給了二十兩銀子遣散費。至於翠竹,風玨茗有些猶豫。但霍白安再三強調,去京城不要帶人,就他們二人前去就好。風玨茗知道此次去京城凶多吉少,便將翠竹托付給了秦珍兒。如今秦珍兒已經成了秦家生意幕後的主子,幫著哥哥打理著秦家各路生意。
風玨茗將翠竹交給秦珍兒,翠竹硬是哭了好幾天,到現在眼睛依舊是紅腫的。秦珍兒安慰她道:「你安心住在我這裡,到時候給你找一個好婆家,等你家小姐回來,說不都可以抱個大胖小子給她看呢。」誰料翠竹一陣臉紅,風玨茗微微笑了笑,將秦珍兒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這婆家你可別亂找,翠竹已經有中意的人了。」說著,做了個「福——」字口型。
秦珍兒恍然大悟,連忙道:「你放心,我待她一定是跟姐妹一樣。」
這廂風玨茗將自己的人打理好了,那邊霍白安也在對霍府人員進行安排。阿福與府中幾個得力的管事早在一月時便各自出門了,也不知到底去辦什麼事。剩下的人霍白安都交給了霍康安排。
風玨茗將一切看在眼裡。
——這次去京城,霍白安似乎要把寧州的家給遣散乾淨了。
待他們走時,寧州霍府已經是一座空宅,只有管家霍康和幾個家丁留在這裡。不知為何,風玨茗突然覺得他們有一種鎮守孤城之感。
早春官道上,野草還打著寒霜,一絲絲冷風撲面而來,有些涼涼之感卻不覺凌冽。道路旁不知名的野花正悄悄的綻放,給有些淒清的早春平添了一絲暖意。霍白安趕著一架馬車,風玨茗靠在一旁,長長的舒氣。霍白安見她這幅悠哉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風玨茗好奇問:「你笑什麼?」
「不知道的估計以為我倆是要去郊遊踏青。」
風玨茗也跟著笑了:「你一個朝廷四品大員,隨從不帶丫鬟不帶,就這麼趕著一輛小馬車去上京,我估計啊,你應該是我朝以來最寒酸的官員了。」
「誰說我沒帶。我們家小五出馬,小廝丫鬟一人全包了!還可以兼任打手,鏢師,廚娘等等等等。啊——」話沒說完,背部就被風玨茗一掌狠狠慰問了一番。
「小五,你這是要謀殺朝廷命官?!」
「哼。」風玨茗得意地笑道:「你說少了一個,我還能兼任一下山大王。」
霍白安曖昧地湊近了些,風玨茗只覺得耳邊有些暖意,只聽他輕輕談吐道:「貴寨需要壓寨相公不?」
風玨茗一愣,反射性的將他一把推開。誰料馬車就那麼大,霍白安猝不及防忽地重心不穩往一旁倒去,嚇得風玨茗連忙又一把將他拽回來,可霍白安就像個不倒翁一樣,那邊晃完了被風玨茗一拽,直接倒在了風玨茗身上,二人以一種詭異的男上女下的姿勢對視著,彼此溫熱的呼吸撲扑打在臉上,霎時間風玨茗的臉夾有些發燙。
他是故意的吧……
這是風玨茗腦中閃過的念頭,斜眼看了看霍白安撐在她身旁的手,顯然這傢伙雖然借力往她身上倒來,卻還注意了分寸。風玨茗抬眸看著霍白安,他笑的萬分純良無害,像一隻可愛的小狗狗一樣,單純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委屈。
——可以確定了,這傢伙就是故意的!
「你——」
風玨茗剛欲發飆,霍白安很迅速的起了身,衝著她眨眨眼,絲毫不給風玨茗發揮的餘地。二人「成親」至今,霍白安已經很好掌握了風玨茗發火前的徵兆了。所以,對於霍白安來說,與他家的暴脾氣小辣椒相處已經越來越無壓力了。記得小時候霍爹曾經帶回一隻小老虎,張牙舞爪煞是霸道。霍白安卻對那隻小老虎特別感興趣,如今想來對付他家的小五在某些方面上和馴化那隻小老虎……嗯,應該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風玨茗覺得自己吃了次悶虧,乾脆靠在一旁不再說話,純欣賞路旁早春光禿禿的美景。過了半晌,風玨茗有些納悶,終是出聲問道:「這條路好像不是去上京的吧?」
霍白安應了聲:「上京嘛……不著急。皇帝給了咱倆一個多月的時間呢,慢慢走總會走到的。」
「那你現在打算去那裡?」風玨茗饒有興趣地問。
其實,自從霍白安遣散霍府開始,風玨茗就沒有問過他接到聖旨後到底是什麼打算。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覺得就算她什麼都不問,霍白安也不會拋下她,而她要做的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旁就好。至於霍白安是真的去上京當官還是要做別的什麼事,她也不問也不管。對於風玨茗來說,霍白安要做的事一切都是未知的,不過這也恰恰是她所喜歡的,因為未知嘛……所以才夠刺激!
「去紀縣吧,繞點遠路說不定能夠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霍白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行啊。」風玨茗很少出遠門,去哪裡無所謂,反正都是新鮮沒去過的。
「不過……」霍白安拖長了音調,臉上雖依舊是笑意,但眼中已經帶了幾許嚴肅之意,風玨茗知道他要說正事了。雖然霍白安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可現在風玨茗也能掌握霍白安什麼時候是說正事什麼時候是不靠譜的神情了。
「紀縣那地方現在可能有點亂,那裡遭了天災,朝廷的賑災款子應該還在路上,最快也是月底才能到了。」
風玨茗無所謂地擺擺手:「災民流民雖然可怕,但只有當地的縣令能夠及時籌糧,老百姓還有一口吃的,就不會出現大的動亂。就算有,你也只管放心,有本女俠給你撐場面,誰敢亂來!」
「所以啊,娘子,這一路你可要保護為夫啊,為夫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風玨茗噗嗤一笑——這傢伙!
雖然他們明面上只有兩個人,但暗中……
自從馬車出了寧州城,一開始風玨茗總是似有無意地往馬車後瞧幾眼。她是習武的,而且不巧的是,還是個功夫的不錯的人,身後有人跟蹤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但霍白安並沒有露出驚慌之意,只是對她道:「那不是幾個將軍府的護衛罷了。」
風玨茗朝天白了一眼——傳說中的黑衛麼?
霍白安見風玨茗不回話有些著急,委屈著看著她:「小五,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被暴民用木棍暴打麼?」
「不是還有他們麼——」風玨茗往後指了指。
霍白安癟癟嘴:「唉,都是些學藝不精的傢伙,哪能跟娘子你比呢!」
撲通——也不知那位心理素質差的黑衛從樹上掉了下去。
「娘子你自幼習武,深得尊師真傳,又加上我娘的悉心教導,一把龍蛇鞭舞的是虎虎生風,可謂是天下無雙天下第一!那裡是黑衛那群凡夫俗子能夠比擬的。」
風玨茗欣然點頭,這些高帽她聽的很是受用,絲毫沒有在意霍白安替二人換了稱謂。
馬車後方的黑衛默默含淚咬手絹——為什麼這個新主子各種不靠譜,他到底是不是老主子您親生的啊,其實他是抱養的吧,是吧是吧!
與此同時,風朗玥與沈卓二人也在前往紀縣的途中。雖然沈卓覺得風朗玥一開始要去赤州走到一半改換永州之後又往紀縣這一路線走的十分詭異,但只要風朗玥衝他甜甜一笑,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可以閉眼跳了……
上京,御書房內。
新帝梁元穹看著從寧州傳來的折子喜上眉梢——霍白安同意來京了!
「那傢伙總算是又回來了,哈哈,這下子大家君臣同心,我大德朝定能興盛百年啊!」
吳文清陪笑道:「霍兄的聰明才智世間少有,如今他來了,對陛下來說可謂是如虎添翼。」
出了皇宮,吳文清臉上的笑意漸散。
霍白安,呵,不過是仗著當初對皇帝的恩情,如今竟然一躍成為四品大員。而他吳文清自梁元穹太子時便是伴讀,一路走來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給他的,竟然也只是一個四品的銜。
他不服!!!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7 PM
五十七章 朝堂
梁元穹當了二十年的太子,終於如願以償,登基稱帝。如今,山河在他的掌握中,江山將按照他的喜怒哀樂朝著盛世走去。此時,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了,梁元穹的心情美好到了極點。
朝中原先支持齊王的大臣早就被他罷官。齊王……呵,現在看來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存在。
梁元穹的連番舉動,令朝中格局一變再變。江寧雲家很不巧在梁元穹還是太子時曾經在老皇帝面前讚賞過齊王抗擊北部遊民有力,成為了頭號被打壓的對象。作為雲家的代表——雲昊,自然少不了左遷。
「沒想到,新皇帝的心眼竟然這麼小。這才剛即位呢,就忙著往裡塞自己人,他倒也不掂量掂量那幾個廢物有幾斤幾兩!」霍墨兒抓著一把五香瓜子,瓜子皮嗑了一地。覺得嘴巴有些發麻,喝口茉莉花茶接著繼續嗑,似乎嘴裡蹦的不是瓜子,而是梁元穹的血與肉。
雲昊笑了笑,倒是很閒適地畫著筆下的「娘子品茶圖」,慢悠悠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就連你爹也被撤了軍權,我被降職不算稀奇。倒是霍白安領了個四品銜,還算不賴。」
「呸!」霍墨兒沒好氣地啐了口:「我真沒想到那廝竟然真要去上京赴任。他脖子上頂著的玩意也不想一想,在外人看來他就是憑空而降的一個四品大員,朝野內外多少眼睛盯著他,若那眼睛能殺人,他可以被那些嫉妒的人五馬分屍了!」
「哈哈,娘子啊你還是這麼風趣幽默。」雲昊給霍墨兒又沏了杯茶:「你弟弟可不是沒腦子的人,你看這聖旨是二月初下的,現在已是二月下旬,按照速度他應該要到離京三百里的永安縣,但時至今日永安縣的驛站還沒有傳來霍白安到得消息。」
霍墨兒有些好奇:「這小子該不會在上任的途中跑去鬼混了吧?」
「這個嘛……」雲昊神秘一笑,低頭瞧著霍墨兒,那深情的模樣令霍墨兒臉一下微紅起來——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會這般不好意思。
雲昊見她害羞,直接俯□去在她唇邊偷了一個香吻。霍墨兒一愣,香唇微啟,舌尖相觸的瞬間,霍墨兒倏地抱緊了他的脖子,二人正是纏綿時,屋外的大丫鬟突然道了一聲:「老爺、夫人,寧州將軍府來人了!」
霍墨兒一驚,連忙推開雲昊,似有抱怨地瞪著他。雲昊挑眉一笑,在她耳邊輕聲道:「晚上咱們繼續……」
「色胚!」霍墨兒轉過身去,裝作欣賞著雲昊書房裡的字畫。
二人整理了一下衣物,丫鬟進屋將霍墨兒那一地的瓜子殼清掃乾淨後,才將人帶進來。
見著來人,霍墨兒更是差異:「阿福?!你怎麼來了!」
阿福嘿嘿一笑,霍墨兒見他這神情便知道那個混小子弟弟早就和自家丈夫串通一氣了!
「你們這是要……」霍墨兒看完來往信件,只覺得熱血直冒,摩拳擦掌欲要大幹一場!
「少爺擔心您二位會受到一定的牽連,所以特地先派我來,帶了十個黑衛保護您將府周全。這段時間,這些黑衛全部都聽姑爺和小姐的調動!」
「十個?!」霍墨兒大吃一驚。她是將軍府出來的,自然知道府中的素來有一支行動詭異的護衛——黑衛。
從老將軍跟著先帝打江山時,霍府便成立了這支護衛隊,有且只有二十人,每一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個中好手!霍白安竟然一次就分了一半過來,霍墨兒不由擔心:「那爹娘還有他怎麼辦?」
阿福笑了笑:「大小姐您放心,公子都已經安排好了。」
雲昊道:「墨兒,雲府自前朝便是文人貴族,在江寧這塊扎根太深。這是個黑衛不僅僅是來保護我們,更是保護整個雲府在江寧的勢力。所以霍兄的考慮是周全的。」
「姑爺說的沒錯,而且將軍和老夫人武功高強已去雲遊,至於三公子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他既然讓我帶了一半人來就證明他對自己很有把握。」
霍墨兒點點頭,她那狐狸一樣的弟弟再怎麼玩也不會把命丟掉的!
此時,霍白安正趕著他那小馬車前往紀縣,他與風玨茗早就換了尋常百姓的服飾,可即便如此他們來到紀縣時也不免讓人多看兩眼。
「沒想到,災情竟然這麼嚴重了!」
霍白安想了想,還是將馬車拴在了郊外林子裡,留下一個黑衛看著,自己與風玨茗二人往縣裡走去。
一路上,顛沛流離的災民三三兩兩聚在路邊,雙眼渾濁,沒有一絲神采的呆滯著遠方。霍白安緊蹙著眉頭,這才走了短短半個時辰,已經看見好幾個餓死在路邊的屍體。如今已是二月,如若這些屍體不能及時掩埋,到了春耕時,必然會引起瘟疫。而這些……朝廷竟然毫不知情!
「新皇帝忙著排除異己,哪有閒工夫管這些。」風玨茗心底不好受,嘴裡的話也就越發毒些:「朝中的那些官員,不是忙著討好天子近臣,就是忙著歌功頌德,你不是說三四月時,還會有一場選秀女嗎?嘖嘖,皇帝太忙了,咱們這些平頭百姓還是自謀生路吧。」
「是要自謀生路了,總不能在這裡等死吧。」霍白安輕輕接了句,也不知是說給災民聽得還是自己聽得。
二人走了半天,日頭漸高,便找了個路邊小攤坐下要了兩碗茶,兩碗麵。
「小二,我們從外地來,想向你打聽點事兒?」霍白安說著,將一顆散銀子放在桌上,小二連忙道:「您說——」
霍白安笑問道:「敢問貴縣有多少人口啊?」
「不敢稱貴,就是一個窮鄉僻壤罷了。咱們紀縣不算大縣,約莫只有兩萬人吧。」
「兩萬人……」霍白安微蹙著眉頭,似在思考著什麼:「兩萬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災民?」
小二見他這幅模樣,不免壓低了聲音:「客官您打外地來是不知道,咱們紀縣本地的災民沒多少,這些都是從京城附近趕過來的。我聽說啊……這新皇帝不是登基了嗎,今年的春神祭將會比以往更加隆重。您說要是新皇帝出宮看見那麼多的災民在京城附近,那些個當官的還要不要命啦!自然是能趕就趕啦……要是遇到運氣不好的,好不容易走出了京城,其他地方也不接受,那些人啊還得繼續流離,大部分都死在半道上了。真慘啊……」
小二話剛說完,就看見有衙役模樣的人敲鑼打鼓地走來——自今日起,紀縣不再接受外地災民!
「哎……咱們紀縣也不富裕,如今災民越來越多,縣太爺也是沒辦法了。」小二搖搖頭,繼續招呼客人了。
「心疼了?」風玨茗低聲道。
霍白安一愣,對上風玨茗若有似無的笑意。
「讀書人心中的那些為家為國為天下想法又開始冒頭了?」
霍白安輕輕點頭,不置可否。
風玨茗歎口氣:「皇帝被下面的人給糊弄了,要不咱們快點進京將這些情況告訴他?」
霍白安笑了笑:「這世上最好糊弄的就是皇帝,最不好糊弄的也是皇帝。如果他真的將心放在這上面,不用我們去說他也會知道。皇帝這個人……從小就陷入黨爭,跟齊王鬥,跟兄弟鬥,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爭皇位上若不是如何治天下。如今登基,他定是自負滿滿,覺得天下間再也沒有誰可以阻擋他。這樣的人,現在是什麼也聽不進去的。姐夫前陣子不是寫了封關於安置災民的折子嗎,結果呢……連降三級!這恐怕還是看見他雲家在江寧的勢力才做的從輕處置。」
「沒錯!」風玨茗哼了聲:「這種狗皇帝,你不能為他賣命!」
「全聽娘子吩咐,為夫定然不會為他賣命的。」霍白安接過小二遞來的麵碗放在風玨茗面前:「氣歸氣,肚子還是要填飽的,下午咱們還要在這紀縣轉一轉。」
「嗯。」風玨茗埋頭,絲毫不在乎這不過是碗普通的肉絲面,「你也別想了,快吃快吃。」
上京,吳府
風無雙見吳文清又是鐵青著臉回來,心下明瞭——想來皇帝又跟她老爺談及霍白安了。
「老爺,喝口熱茶。」風無雙溫柔地替他換下朝服,遞了熱茶過去。
「哼!」
吳文清猛地拍向木桌,桌上青瓷茶杯內不禁當期漣漪。風無雙走至他身後,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老爺,又有什麼事惹您這麼不快啊,都回家裡來了,放鬆些才好。」
吳文清享受著妻子溫柔,喃喃道:「還不是那個霍白安,霍白安霍白安,人還沒來呢,皇帝整天念的就是他!給了四品大學士還不行,說是為了暫避鋒芒才如此下策,等他在朝裡幹了一年,直接調往戶部!」
「戶部?」風無雙也吃了一驚——那可是個肥差啊。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去……
吳文清沉默不語,這些事他何嘗不知道。他不甘心,他不甘心!風無雙見他如此神情,心中會意一笑,似乎很有感歎:「皇上還真是個念舊情的人呢。」
「嗯?」吳文清沒有阻止,示意妻子繼續說下去。
「老爺您看,霍白安不過是幫了皇上一次,皇上就這麼厚待他,真是一個宅心仁厚的明主啊。」
「呵,因為一件事,一步登天……」
「老爺莫惱,那水裡的浮萍雖然是飄在最上面的,可終究沒有根基。」
吳文清一愣,這話……
他明白了!
——霍白安不過是憑借當年替太子背下了與齊王爭奪那花魁的罪名,讓皇上承了他的人情。因人情而來的官注定是長遠不了的,而且,一旦霍白安當年的這份人情並不是皇上想的那樣……
「來人——」
吳文清猛地站起,眼中一掃之前的萎靡。風無雙見自己的話效果已達到,就不在書房多留。
府裡管家進屋,吳文清附在他耳邊悄聲交代事宜。
哼,霍白安,當年你與花魁之間的那筆爛帳,可別怪我現在翻出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38 PM
五十八章 兒子
霍白安正在紀縣待了近十天,似乎在等什麼。風玨茗看在眼裡,不禁歎口氣——照這個速度,如果霍白安真要去京城赴任,那麼肯定比皇帝規定的時間要晚上至少半個月了。
還沒上任就落得個玩忽職守的罪名,霍白安果然很能在關鍵時刻成為讓滿朝官員矚目的焦點!風玨茗倒也不在意,陪著他在紀縣待在去,不過由於天氣轉暖,那些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已經有些腐爛之意,紀縣中已經人開始生病,這是瘟疫的前兆。
「擔心也沒有用,你不會醫術我也不會醫術,天災人禍,只能生死有由命。」霍白安將終於等到的信件燒燬,「走吧——」
「走?」風玨茗有些詫異:「現在嗎?」
「嗯!」霍白安嚴肅地點頭:「不僅是紀縣,幾個遭災的縣,州都有瘟疫蔓延的跡象了。這些事不歸咱們管,自有當地官員會組織救災的。老百姓不是傻子,大家已經預感到了瘟疫的跡象,已有人陸續離開了這裡。」
風玨茗輕咬嘴唇,終是重重的點頭。
這一次的上路,風玨茗發現之前跟在身後的兩個黑衛已經不見了。霍白安道那二人被他派出辦些事,好不容易與風玨茗二人同游,放兩個跟屁蟲在後面多殺風景啊!
風玨茗默默替那二人鞠一心酸同情淚——哎……
星辰滿天,霍白安仰頭望著星空,尋找北極星的方向。風玨茗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霍白安輕聲道:「到裡面睡會兒吧。」
風玨茗猛地坐直了身子,瞪大著眼睛,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不行!」
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萬一殺出個馬匪來……
「說說話吧,這樣就不怎麼困了。」風玨茗深深打個哈欠,腦袋一歪,又倒在了霍白安肩上。
霍白安側頭看著她微閉著眼睛,笑了笑:「我們不去京城了。」
「嗯……」風玨茗如蚊子一樣哼哼:「早就看出來了。」
「去赤州吧。不過……估計通緝令也應該要下來了。」
「通緝令啊……你玩忽職守,一個月的路程走了快倆月,只要被責罰的……」快進入夢鄉的風玨茗大腦只能維持低速的旋轉,是以對這句話也沒有多大感觸。
「呵呵,你還是睡會兒吧。」霍白安不再多語,將風玨茗抱進馬車內,蓋上了薄毯。繼續架著馬車一路向北走去。
一連趕了三天路,才見到新的城郭。二人將馬車賣掉,另買了兩匹馬。找了家客棧,霍白安見風玨茗眼下的青印子,心疼不已。連忙要了客房讓風玨茗休息會兒。只是待二人洗漱完後,風玨茗依舊強撐著精神,死活不准霍白安離開她的視線。
霍白安笑了笑道:「我也要休息啊。」
說罷,報了床被子亦如在霍府時往地上鋪。如今天氣雖轉暖,但地上還是有涼氣,而且連日趕路,霍白安也很是疲憊。
風玨茗努努嘴,看著霍白安打地鋪的背影,小聲道:「非常時期,你就睡床上吧……」
霍白安回頭一笑——麻利的將被子往床上一扔。
這幾日風玨茗一直處於戒備狀態,瘟疫傳播的速度遠比她想的要快,災民數量不斷增多。二人一架馬車在小道上行駛,幾乎每隔一段路就會遇到幾個亡命之徒。雖說對付那幾些個流民於風玨茗來說小菜一碟,可架不住頻率高人數多,如今的她早就筋疲力盡了。雙眼不住打架,與霍白安說了那句話後,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霍白安靠坐在她身旁,只是那樣瞧著瞧著,嘴角凝著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挨著風玨茗躺下,她微微側了身,長髮灑在他的胸膛,小臉也蹭啊蹭的尋找舒服的地方,終於埋首在他的頸窩,呼吸的熱氣扑打過去,不多時便睡熟了。霍白安忍了一會兒,但脖子處癢癢的是實在是令他無心睡眠,便翻了個身,誰料風玨茗本就緊挨著他,如今他朝內一翻,二人臉貼的極近。霍白安全身一僵,好一會兒,風玨茗並沒有動靜。呼吸勻長有力,嘴角微微翹起,她睡得正香呢。霍白安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臉蛋,風玨茗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努了努嘴,那模樣霎是可愛。霍白安又壞心眼刮了下她的鼻樑,風玨茗閉著眼睛抓住那只打擾她熟睡的大手。霍白安一驚——醒了?
風玨茗似乎覺得自己勝利了,就那樣抓著霍白安的手,熟睡的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意。
——看來還是沒醒。
霍白安笑了笑,輕輕啄了下她的嘴唇,伸手摟緊了她,闔上眼眸,期待著能進入風玨茗的夢鄉中……
第二日一早,風玨茗迷迷糊糊地醒來,身旁已經沒有人了,只有一絲枕頭上的餘溫證明著霍白安昨晚睡在這裡。
同床共枕啊……
一覺醒來的風玨茗腦海中已經被這四個字完全佔滿了。她每次剛睡醒時就會變得特別呆,當初在風府時,翠竹也只能在風玨茗剛睡醒的那一會兒哄她喝藥才會成功!
「洗洗臉準備吃早飯了!」霍白安推門進來,終於讓風玨茗呆滯的腦袋高速轉動起來!
臉騰的紅起來,垂著腦袋,隨意應了句:「嗯嗯,我知道了!」
過了會兒,霍白安端著早飯進屋,風玨茗正坐在銅鏡前束髮。離開寧州後,她是怎麼簡單怎麼收拾自己,一般女子向來注意髮鬢的花式,她倒好簡單挽了個鬢了事。對此,風玨茗自是有說法的——方便打架!
「你一大早……出去做什麼了?」風玨茗咬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問。霍白安只等她將口中物嚥下去,才不急不慢地拿出一張紙。風玨茗正準備喝粥,霍白安連忙按下她的手:「看完再喝。」
風玨茗狐疑,倒也先打開了那張紙——愣住——
她迅速將紙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反覆閱讀,又揉了揉眼睛,嚷道:「這是真的?!這……」
霍白安伸手擦著她嘴角的包子屑:「黑字白字難道還有假。」
風玨茗盯著那張通緝告示,看著看著突然笑了起來:「嘿,這可有意思啦,四品大官兒還沒當上搖身一變就成了通緝犯了?!」
原來當年花魁一事真有內幕。吳文清花了大代價從當時捲進那場案子的人口中探知,霍白安替太子頂罪後,上報說花魁已死。太子雖傷心不已,但也知道不過是個女人,為了大業也只能如此。
可誰知,霍白安竟然耍了一招瞞天過海,偷偷用一位天牢裡的死刑犯代替了本應該被暗中殺死的花魁,將她藏到別處。
「陛下您如此信任他,他卻欺上瞞下!您素來宅心仁厚,如果霍白安真心不忍殺那女子,如實上奏便是,想來陛下也會將其暗中帶到安全之地。可霍白安卻私自行動,隱瞞不報。這般居心……莫不是想要在關鍵時刻拿出來要挾……?」
要挾?他要要挾自己?梁元穹的心陡然亂了。當初與齊王爭花魁,是他這輩子來最不理智的事情,也是唯一的污點!多少英雄因美人折腰,那花魁乃絕世女子……一時間,將他沖昏了頭。幸虧霍白安是當時太子陣營中唯一保持了清醒頭腦的人,所以他才會將此事交由霍白安來處理……
難道……他和那女子之間……
往事已矣,無處追查。也正因找不到出當年真相,梁元穹的心更亂了。
「霍白安是個讀書人,讀書人素來看重『仁』字,當時情況危急,他如此處理也沒有犯大錯。」梁元穹如此說著,也不只是要說服他人還是說服自己。
吳文清心底陰笑,表面上依舊恭維著新皇仁慈寬厚。可他知道,猜疑……一旦開始,便不會停止!
梁元穹下旨,命霍白安速速來京!
可旨意出了京城,就被吳文清利用各種手段攔截拖延。
從寧州至上京,一個多月,離京最近的驛站依舊沒有霍白安來的消息!
「他這是要做什麼!」梁元穹怒極。
啪——龍案上茶杯碎地!
群臣高呼皇上息怒。
「欺上瞞下,玩忽職守,恃寵而驕……」吳文清默數著霍白安的罪名——是時候了,最後一條——勾結齊王!
一封精心偽造的書信呈送御書房,龍顏震怒!
「不就是咱們趕路趕得慢些了麼,至於按了個這麼大的罪名麼?」風玨茗滿不在乎地將那張通緝告示扔到一旁,喝口粥:「畫的一點也不像。醜死了……」
霍白安贊同的點頭:「這人物畫像還是得姐夫來,那叫一個惟妙惟肖啊。這上面的,哪有我半分神韻!」
「少自誇啦!」風玨茗擦擦嘴:「哎……這下終於能夠安安心心地去赤州了!」
霍白安笑了笑——沒想到那夜風玨茗暈暈乎乎倒是將他的話一字不差的全聽進了耳裡。
「霍白安,你和齊王聯繫的怎麼樣了?有人接應咱們嗎?」
霍白安一愣——這丫頭,竟然什麼都知道。不過風玨茗素來對做壞事上有著過人的天賦。這幾日他們繞道北上,加之黑衛時來時往,不用多想,風玨茗便猜到霍白安在與齊王不斷聯繫。
一開始就沒打算去上京,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只是皇帝的絕情,更加催化了霍白安北去赤州的決心。
二人用過早飯,收拾了行禮下樓。
剛走幾步,風玨茗就被一個小不點給撞了。
——不會又是順錢袋的吧?!
顯然,那小鬼不是偷兒,因為他一直死死抓著風玨茗。他仰起頭,眼中的眸子清澈如天空星辰,髒兮兮地臉上藏不住他那白皙的小臉蛋。
——好漂亮的一個小男孩兒。
風玨茗正欲感歎,只聽到那小娃娃脆生生的聲音,糯糯地嚷道:「娘——親——」
嗡——
風玨茗腦袋一片空白。
那小娃娃空出一隻手,死死抓住站在一旁霍白安的褲腿,又是一聲:「爹——爹——」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0 PM
五十九章 匯合
如果說這小不點只叫了一個人,後果將是嚴重的。可妙就妙在這娃娃一口氣叫了兩個人。
一聲娘,喊得肝也顫。
一聲爹,叫的心也顛。
一聲爹娘,叫的霍白安與風玨茗頓時東南西北找不到正確方向……霍白安只覺得腦中一根弦突然嘎崩了一下,只那一霎,將抱著他褲腿的小不點拎起來,拉著風玨茗便跑回房裡!
「爹……娘……」
小不點那懸淚欲泣的雙眸,髒兮兮臉蛋遮掩不住眼神的清澈,小眼神那麼一望,嘴角輕輕那麼一抿,看的風玨茗與霍白安真的以為自己曾經幹過拋夫(妻)棄子的勾當!
不過,震驚只是一時,從霍白安迅速將人帶回房裡可以看出,他還沒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便宜兒子給沖昏腦袋。此刻,他將小不點放下,待他站穩後問道:「小鬼,你到底是誰?」
「哇……娘……」小不點被他這問,嚇得哭了起來,比剛才還要淒慘。
風玨茗當即一記白眼掃過去:「你這是審犯人呢?!」
「我……」
「我什麼我啊,小孩子是要靠哄的知不知道!」
「呃……」
「呃什麼啊?!」
霍白安歎口氣:「算了,我還是不說話了。」
「哼!」風玨茗瞪了他一眼:「別哭喪著臉,又把他嚇著了怎麼辦?」
「是——」霍白安立刻掛上自己的招牌笑容。可小不點還是抽抽泣泣,雖然沒了剛才的嚎啕大哭但依舊不住小聲咽嗚。
霍白安笑的更濃了,彎下腰,柔聲道:「不哭了好不好,叔叔帶你去吃糖。」
「哇……娘啊……」
風玨茗的心早就揪起來了,連忙將小不點抱到自己身上,怒其不爭地看著霍白安——你到底會不會笑啊!
「不哭啦不哭啦,我這裡有桂花糖。」
風玨茗說著,就從包袱裡拿出一包路上吃的小零嘴塞到小不點手裡。
「我不愛吃桂花糖!」小不點嘴巴一嘟,滿臉不樂意。
「那這個呢,杏花糕?」
「也不愛吃。」
霍白安慢悠悠地喝口茶——看吧,不是我的問題,完全是因為這位小祖宗難伺候!
小不點對風玨茗的糖衣炮彈顯然很有抵抗力,最後風玨茗眉頭一挑,將他從腿上放下——「說——小鬼,你到底是誰!」
小不點嘴唇一抿,眼中淚水聚集,風玨茗大呼不妙,可不待她採取什麼挽救措施,只聽得「哇——」的一聲,又哭了。
「霍白安,你到底會不會哄小孩子啊!」風玨茗無奈的皺眉。
「噗——」一口熱茶悉數噴出,霍白安擦擦嘴角:「怎麼又是我?明明……」
「嗯?」
「呃……我的確不會哄小孩。」對上風玨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霍白安認命的歎口氣:「我哥我姐倒是對小孩挺有一手的。」
聽此言,風玨茗也幽幽地哀歎道:「唉……我姐也是挺有小孩兒緣的。」
此情此景,如果這兩個家中老的哥哥姐姐在場的一定會吼——你倆混蛋終於能體會到當初我們的辛苦了吧!
「總之先問問附近的人有沒有見過這小鬼吧。」風玨茗無奈地歎口氣,又抱起哭累的小不點:「不要哭啦,你喜歡吃什麼姐姐給你買。」
許是哭久了,這次小不點摸了摸臉,眼中綻放出一絲神采:「我想吃……肉包子……」
「好,姐姐這就帶你去買。咱們不哭啦,愛哭鬼的話就不是男子漢了。」風玨茗抱著他站起身,霍白安也跟著過去。
風玨茗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撓的人心裡癢癢的,終是問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霍白安猶豫道:「這個……你看啊,我讓這小鬼叫我叔,你怎麼能讓他喊你姐呢!」
風玨茗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霍白安,看的霍白安心底發毛。
半響後——
「算了,你愛讓他喊什麼就什麼吧。」
「爹,娘,去吃大肉包!」被忽視的小不點一聲喚,霍白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變白癡了……
包子攤前,正是生意熱鬧時。帶蒸籠掀開的那一霎,白氣與白面的香味撲鼻而來,風玨茗懷中的小不點就差整個人撲了過去。
霍白安讓二人先去坐著,自己與老闆要了一籠蒸包,又點了幾樣小吃,不多時便端了過去。
「慢慢吃,不急。還有呢……」風玨茗給小不點添了一碗粥,這孩子吃的,像是要趕著去打仗一樣。
街邊人來人往,見小不點一心撲在食物上,風玨茗用胳膊挨了挨霍白安:「你說……這小鬼是什麼來歷?」
霍白安看了眼吃的正歡的小不點,壓低了聲音道:「這孩子雖然穿的破舊,但衣服原本的料子還是不錯的,應該不是乞丐。如此吃像,怕是餓了好幾天。雖然臉與手都是髒兮兮,但那雙手並不是做過粗活的手。我猜……恐怕是這裡那戶人家走丟的孩子。由於害怕,由於緊張,所以就誤將你我當成爹娘了。」
「嗯,分析得不錯。」風玨茗點點頭:「可咱們總不能幫他找爹娘吧,這要耗多長時間?」
霍白安沉思片刻,道:「這樣子,我們將他放在衙門口然後就走掉,畢竟咱倆可都畫在通緝告示上。」
「只有這麼辦了。」
小不點吃完最後一個肉包子,小肚子撐得不行,可看著那白氣饅頭依舊眼睛饞得不得了。風玨茗想了想,又找老闆包了三個白面饅頭,塞到小不點手裡:「餓了再吃,撐壞了的話就什麼都不能吃了,知道嗎?」
「知道了,娘。」
風玨茗心底一顫,握著小不點的手漸漸緊了。
二人繞道衙門口,小不點似乎不知道霍白安與風玨茗要扔下他的打算,依舊興高采烈地東看看西看看。
「衙門到了。」
「恩……」風玨茗應的很猶豫。
霍白安知道她心軟,將小不點帶到自己身邊:「小鬼,這三個饅頭呢餓了再吃,這是十兩銀子,叔叔幫你藏在衣服裡。叔叔和姐姐要去見一個朋友,你乖乖在這裡等……」
「你們是不是又要丟下我了?」小不點清脆一聲,打亂了霍白安後面所有的說辭。
風玨茗涼颼颼道:「看樣子,你這番話,小不點不是第一次聽了。」
霍白安站起身,面帶為難:「如果真是這樣,他莫非是被爹娘拋棄的孩子?不過,就算如此……」
「喂,你們兩個站在哪裡做什麼?!」
當差的衙役朝著二人走來,風玨茗心頭一緊,霍白安笑了笑低聲道:「別緊張,你不是都說那通緝告示上的畫像醜的很嗎?」
「呵呵,也是啊……」風玨茗微微鬆口氣。
衙役跨刀而來,將二人打量一眼,目光落在了那小不點身上:「哦,又是你啊!」
「又……」風玨茗見他們沒有被認出來,緊張的心放鬆下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小不點身上。
衙役憨厚一笑:「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這小鬼啊……」說著,朝著腦袋指了指,「這裡燒壞了,見著年輕男女在一起就會撲過去喊爹喊娘。」
「他爹娘呢?」霍白安問道。
「唉……這事兒說來就話長了。紀縣那塊兒不是遭了災嗎,部分災民就往咱們這裡來,這娃娃的爹娘在當地也是做小買賣的,可是災荒加上路上的顛簸,到了咱們這兒身子就不行了。咱們給請了大夫,大夫也只將小孩兒給救了過來,不過還是燒壞了腦子。前幾天縣令安排這小孩兒去了裡正家,想必又是從裡正家裡跑了出來。這個月來,已經有四對像你們這樣的年輕男女將他送回來了。」
「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風玨茗低聲喃喃。
衙役也跟著歎了口氣:「沒辦法,這幾日災民往咱們這裡來的也多了起來,像他這樣的孤兒裡正家裡已經有了好幾個了。」
正說著,另一個衙役跑來:「大牛,你咱麼還在這裡,上面來了緝捕告示,縣令大人讓咱們去集合!」
「哦!」那叫大牛的衙役對著霍白安與風玨茗囑咐道:「你們將這孩子送到裡正家就行了。」說罷,只見幾個尋街回來的衙役都跟著往縣衙裡跑。
霍白安與風玨茗對視一眼——通緝告示?!
二人心意不謀而合,連忙往城門口趕去——果然,是對他倆的通緝。
「好快的速度啊!」霍白安坐在茶棚裡,仔細觀察著城門口的動靜。守城門的並不是本縣的衙役,而是直接從京城裡派出的官兵。
「現在去裡正家是不是太危險了?」風玨茗看了眼身旁的小不點:「要不——我一個人去?就算被認出來了,逃出來應該不是問題。」
「不行!」霍白安毫不猶豫地否定了!
日頭漸漸高,城門口來往行人開始接受官兵檢查。尤其是對一男一女搭檔而行的,更是嚴格無比。而且已經有幾對倒霉的已經被官差攔了下來,遣送到衙門去了,真真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霍白安看著死死抱著風玨茗的小不點,想了許久,似乎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小五,咱們將這個孩子養起來如何?」
「啊?」風玨茗詫異地看著他:「你說什麼?」這個時候討論這件事是不是有些早了?
「反正他沒了爹娘,丟在裡正哪裡竟然還可以餓成這樣,想來這個裡正也不個管事的。」說罷,將小不點抱到自己身上:「小鬼啊,我們幫了你,你可也要幫我們啊。」
小不點歪著腦袋眨巴眨巴著眼睛。
風玨茗終於回過神:「你是想……」
「沒錯!」霍白安靜靜道:「一男一女就符合了那告示上的要求,但如果多了一個孩子呢?雖然畫像畫得不像,但他一旦盤問起來,萬一咱們露了馬腳就麻煩了。」
風玨茗沒有反對,對著霍白安懷中的小不點笑了笑,道:「叫一聲娘聽聽。」
「娘……」小不點叫的很甜。
「誒!」
二人將他帶去成衣鋪子,換了一套乾淨的衣物後再次回到城門口。官兵查的很嚴,每個人都檢查了身份名碟才放走。風玨茗抱著孩子,像個小媳婦兒一樣跟在霍白安身後。
「身份名碟!」
霍白安老實地遞過去。
那官兵掃了一眼:「燕州顧氏,攜妻前往黃州。好了,你們過吧……」
霍白安收好名碟:「多謝官爺。」霍白安牽著風玨茗的手,二人正欲離開城門,只聽得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等等——」
風玨茗眼神一凌,霍白安緊緊握著她的手,用眼神告訴她——別急!
「你們兩個……」
「誒?」風玨茗抬起頭——似乎不是檢查他們。霍白安也有些納悶,那人應該是在盤查他們後面的人。
只待二人回頭時,便聽得一聲:「妹子!妹夫!你們兩個怎麼走的那麼快呀!」
城門眾人都齊齊看著那聲音的方向,只見一個女子滿臉笑意地跑來,一把拉住了風玨茗。
那守門官差走來,眉頭緊蹙:「你們這是……」
女子一笑:「官爺,我們是一家子,這是我妹妹和妹夫,還有……他家那大胖小子呢!你看我和丈夫哪裡像是那通緝告示上的人啊,總不能一男一女就是被通緝的吧!」
風玨茗看著眼前這熟悉的人,在失神的片刻被霍白安緊緊握住了手,連忙道:「是,她是我姐!姐……你們怎麼這麼慢啊,我還以為你早就出城了呢!」
「行了,過去吧。你看他們一大家子的堵在城門口。」之前檢查名碟的官兵不耐煩地朝著同事擺手。
那官差將眼前幾人打量又打量,終是打手一揮:「走吧!」
女子和身旁的男子剛走,那人又道:「你們是一家子?!」
那女子道:「是啊。」
官差瞇起眼:「為何他們是去黃州,而你們則是去赤州?!」
話音落,之前放行的官差也開始警惕地打量著這一行人,幾個官差頓時——圍了過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1 PM
第六十章 內衛
那女子見著官差圍過來到不怵,笑的更是落落大方:「官爺們喲,您看看我夫君是赤州人氏,我們自然是要回赤州;我妹夫大舅家在黃州,他們自然是要去黃州啦。這一路上人心惶惶的,剛巧黃州於赤州中間是同路,我們自然是結伴而行的。只不過是一大早,妹妹妹夫兩個急性子先走了……」她說著,話音突然壓了些,拉著其中一個官差,神神秘秘道:「官爺,這朝廷……莫不是出了什麼大案子吧?」
「去去去去,你一個婦人打聽這些作甚!」
女子哼了一聲:「喲,憑你們沒事兒拉著我們在這說了半天,我問上一句還不行啦!官爺們也憑不地道了吧!」
「嘿,我說你一個婦人,廢話怎麼那麼多!」
「行了!」之前堅持放行的官差已經沒了耐性,「咱們跟這群鄉下人廢個什麼勁啊,早就該放了!」
剩下五個官差對視一眼,覺得的確有些草木皆兵了:「走吧走吧,下一個拿出名碟!」
一行人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出了城。
一路說說笑笑,當真像是一大家子遠遊。直到走到再也看不見多少人煙處,風玨茗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把抱著剛才那女子:「姐——你活著!我就知道,你還活著!你一定還活著!」
風朗玥替她擦著眼淚,自己卻也是哽咽著:「是啊,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傻丫頭,別哭了。」
霍白安和沈卓很有眼色走到一旁,不打擾那兩姐妹的重逢。不過鑒於四人現在的境況特殊,所以風玨茗也沒聊多久。反正歲月還長,風朗玥平安無事,以後她有大把的時間向姐姐問個清楚。
一行人快馬加鞭,一路往北而去。直到夜幕時,才在一處破廟裡小作歇息。那小不點見著風朗玥也不纏著霍白安與風玨茗,直接往風朗玥懷裡鑽。風朗玥小露了一手,那小不點便乖乖的熟睡,著實令那倆家中老汗顏。
「姐,你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風玨茗一直靠坐在風朗玥旁邊,自從城郭相見後,風玨茗一腳將沈卓踢開,死死霸佔著風朗玥,看的沈卓對這位小師妹未來的小姨子恨得牙癢癢。
風朗玥撫摸著她的秀髮:「我隨南宮一家出城後遇到了伏殺,多虧了沈公子這才逃過一劫。不過……這些事於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我要說的是關於這次赤州之行的事宜。」
古廟內篝火冉冉,四人的影子被無限拉長,除了小不點甜甜的熟睡著,四個大人竟都比早上還要有精神,霍白安與風玨茗更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風朗玥。風朗玥緩緩勾起了嘴角,像一隻優雅的貓咪,無論是在懶懶地在陽光下曬太陽,還是殺氣四溢地撲殺獵物,始終能保持那優雅從容的步調。靜靜地古廟,只有篝火與乾柴時不時發出的辟啪聲。
半響,風朗玥輕輕一笑:「沒錯,我就是齊王派來與你們接頭的人。」
「果然是這樣。」霍白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那驚訝的漣漪也歸於了平靜,「南宮府的貪墨案,向來因為證據不足而無功而返。可這一次,竟然有一封來自南宮府內部的證據折子,我一直都在猜測這個人是誰,雖然想過是你,不過從風大小姐口中說出來,還是不免要震驚一番!」
風朗玥並沒有理會霍白安,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風玨茗:「小五,關於我的事,以後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風玨茗笑了笑:「我知道,現在還是言歸正傳,繼續之前的話吧。」
風朗玥點點頭,繼續道:「證據是我收集後交給齊王,那封密折是齊王暗中送到老皇帝手中。南宮一行出城後遇到的殺手是太子也就是當今皇帝派來的,我被沈公子救了之後於齊王取得了聯繫,他讓我來接應你前往赤州。可是……中途流民實在是太多,導致一段路不太好走,我們在時間上差點就錯過了。」
「還好,我本以為會在下一個城郭才能找到接頭的人,不過現在遇到了也好,時間不早也不晚。」霍白安說罷,接過風朗玥遞來的前往赤州的身份名碟,上書——燕州林氏,攜妻前往赤州。
霍白安的計劃是與齊王派來的人接頭的路線取黃州於赤州中間的一段路,等遇到接頭之人後再換去赤州的身份名碟。這樣子繞道黃州再去赤州,以防自己因單獨行動時的目的太過明顯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接下來就是按照原定路線去赤州,一路上所有的重要關卡已經打點好了。」
霍白安正在點頭,一直被忽略沈卓猛地將四人之間的篝火撲滅,低聲道:「有人來了,而且還不少!」
不會是城中的官差吧……
四人頓時想到一塊兒去了。
沈卓與風玨茗緩緩站起身,走至古廟門口,靜靜衝著屋內的二人打著手勢,風朗玥立刻抱起小不點與霍白安藏至傾倒的神像後。
「師兄,你猜有少人?」
「連人帶馬,起碼有二十個。」
風玨茗噗嗤一笑:「師兄,二十個咱們該怎麼分?」
沈卓緊蹙著眉頭,實在不知道要如何表示,最後竟然是出的沁勒語。風玨茗低聲道:「我打馬,你殺人如何?」
沈卓的嘴角不由抽搐,月色微微移,見著風玨茗正用著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自己,看的自己心底發虛。
「師兄——你這一路沒把我姐怎麼樣吧?」
沈卓眨眨眼,那充滿異域神秘的眼眸此刻更是充斥著朦朧與誘惑:「小師妹,人要到了!」
風玨茗剛欲再調侃幾句,廟外馬蹄漸近,風玨茗立刻收起了玩笑之心,背脊挺直起來,眼神漸漸放冷。
「沒錯,那四個人出城後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我是親眼看見的霍白安,蕭大人,若不是你喝酒誤事,怎麼會到現在還看不見人影!」
蕭大人?!
風玨茗衝著沈卓眨了眨眼,沈卓也對她眨眨眼,證明大家都沒聽岔,廟門口那個人喊得的確是蕭大人!
「陳副將,我說你這屎盆子還真會扣啊。既然你看見那個逃犯了,帶兵追去便是,老子是砍了你的手啊還是剁了你腳!也不先照照鏡子看看你脖子有多粗,皇帝欽點的內衛,什麼時候混到給你看大門的地步了!先說清楚,老子不過是來協助辦案的,內衛幫你抓逃犯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這抓住了嘛是你的功勞,我們不稀的搶,人沒了自然也是你的過錯。我不過是個協助辦案的,喝不喝酒跟你抓人關個屁事啊!」
「呵,要不是你喝醉後一頓亂砍,老子打算派出的追兵都被你給打傷了!」
「嘖嘖,老陳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說我一個醉鬼竟然能將你手下那些精英給傷了,你看看你都給朝廷培養的怎樣的人才!」
「你——」
屋外正嘰嘰喳喳的吵。風玨茗與沈卓悄悄退到神像後,一人一個,將霍白安與風朗玥帶到房樑上。小不點早就被沈卓點了睡穴,此刻安靜的一動也不動的待在風朗玥懷裡。
「咱們藏在在這裡若是被發現,到時候都不好跑。」風朗玥擔憂地說道。
「姐,你放心。誰也不會被發現的!」
風朗玥一直藏在神像後自然是聽不見之前門外蕭長風與陳副將之間的對話。不過……既然風玨茗與沈卓二人一致做了這個決定,她也只要與大家一起藏在房梁處。
「轟——」的一聲,古廟大門推開,一路官差舉著火把進來。古廟內頓時照的亮亮堂堂,好在風玨茗他們藏身的地方隱蔽,到沒有被立刻發現。
風玨茗微微探頭,正好對上抬頭打哈欠的蕭長風。蕭長風俏皮地衝著房樑上的風玨茗展顏而笑,霍白安不由歎口氣。
「報告副將,這裡有燒過的樹枝!」
話音落,廟內所有人都看著陳副將。
「給我搜!」
陳副將一聲令下,所有人正準備行動,就見著朝廷內衛大頭領蕭大人帶著七名內衛往廟外而去。
「蕭大人——你要作甚?!」
蕭長風回眸笑了笑:「追犯人啊。」
「你……」陳副將被蕭長風弄迷糊了。
蕭長風冷笑一聲:「本官不陪你們耗了。所有內衛聽命,一路向北追蹤馬蹄印跡!」
陳副將大步上前,攔住蕭長風去路:「你把話給說清楚了!」
蕭長風冷眼看著他,眼神透著悲憫,過了半響,終是道:「你……唉,算了,你繼續留在廟裡搜吧,我走了。」說罷,繼續往廟外走。
屋樑上的幾人心頓時提起來——蕭長風,你他媽地到底快點說啊!
「姓蕭的,你給老子把話說清楚了!」
——陳副將,你果真很夠朋友!
蕭長風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回頭道:「陳副將,咱們一路騎馬而來,這馬蹄上又沒有包布。那霍白安可是軍隊出身,軍隊裡睡覺時枕的那玩意叫什麼來著……」
一旁的小兵提示道:「箭筒。」
蕭長風笑了笑:「對,就是它。二十里開外都能聽到聲了,人家不跑還等著你還在這搜廟啊!要搜你繼續搜吧,我不奉陪了。」
「你……你為什麼不早說!」陳副將怒氣沖沖的往外走。
蕭長風打個哈欠:「我剛醒酒就被你拉了過來,我哪裡知道陳副將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哎哎哎……」
這陳副將是個世家子弟,不過是憑著家族裙帶關係混到這個位置的,哪裡受過真正行軍打仗的苦。領了抓霍白安的差事就是看著霍白安不過是個士族紈褲子弟,這種紈褲他陳副將太熟了,抓這種人還不小菜一碟,又能領功又不費勁。可哪裡知道,自從接到命令來,這個霍白安狡猾的像隻狐狸,怎麼也查不到他的蹤跡。加上這個蕭長風,他哪裡是來協助抓人的,完全就是來看好戲的!每次都是事後諸葛亮,等他犯了錯以後才慢悠悠地提醒!
陳副將吃了幾次虧,見蕭長風這次竟然提前說了,哪裡還會在這破廟再多逗留,立刻帶上人馬朝北追去!
古廟又恢復了平靜。
直到馬蹄聲遠,風玨茗他們才從房樑上跳下。
霍白安看著古廟大敞的木門,撓撓頭:「咱們等會兒去買個箭筒吧。」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1 PM
六十一章 流寇
趁著蕭長風引開陳副將,霍白安一行也不再此處多做逗留。路上風朗玥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幫我們?」
風玨茗一愣,知道風朗玥對蕭長風的身世還不知情,便將當年許氏一事以及自己到風府的事情與風朗玥一一敘說。
風朗玥沉默半響,風玨茗擔心她受不了娘親去世真相的打擊,正欲安慰幾句,誰料風朗玥抬眸,眼中閃爍,努力沉穩著音調:「小五,做得好!忠義伯府那群人早就沒了良心,看著吧,他們遲早會自食惡果的!」
很快,幾人便到了下一個城郭,由於之後的路途會更加凶險,四人便將小不點交到了這裡的一處人家。這屋中夫妻二人年過半百,卻是早年喪子因身體原因再也沒有孩子。便留在這裡替齊王看著一些暗中產業。也不知風朗玥與小不點說了些什麼,還是小不點與那夫妻二人確實有緣,在風朗玥一行離開時只是哭鬧一番但並沒有糾纏。
「哎……果然,我姐很有一手。」
霍白安點點頭:「你要好好學一下。」
風玨茗瞥了他一眼,拉長了語調:「霍白安——」
身旁人渾身突然打了個激靈,全身警備地看著風玨茗,過了許久,她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
「霍兄,這難道就是中原話裡的笑面虎?」
霍白安「呵呵」一笑:「許久不見,沈卓兄的中原話還是那麼的……別緻。」
「沈公子,剛才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風朗玥永遠都是那麼溫柔,那麼不急不躁,聲音聽得讓人的心彷彿在春風裡蕩漾來~蕩漾去~,蕩的沈卓不自覺勒馬走到了風朗玥的身邊。
幾人繼續北行,只是沒有想到因為災情太過嚴重導致流民過多,因此各個城郭的守備士兵比原來要多上一倍!霍白安微微蹙起眉頭——這般嚴密的守備,若是按照原定路線進城,那麼就會有進城出城兩道檢查。
「走山林小道吧。」沈卓道,「沁勒與齊王屬地挨著,我原從沁勒來時追捕那些兇犯,就是走的小道,一樣可以到達赤州。」
「只好如此了。」霍白安點頭。
五月份的夜,不冷不熱。偶爾幾絲微風拂過,令樹枝搖曳。四週一切都是靜靜的,偶有的蟲鳴,更是顯得有些孤單。
「話說,有一種女鬼就喜歡在五月的山林中作祟……」沈卓不負眾望地率先打破了寧靜。
風玨茗心底咯登了一下:「師兄,你能不能不說話……」
沈卓無辜地「哦」了聲。
不到片刻——
「師妹,那種鬼不抓女人的,只抓男人。」
「閉嘴!」這次說話的是霍白安。
「其實那五月女鬼其實是山風而已。由於山中的地形原因,山中所吹的風就比其他地方顯得奇怪些。不過咱們還是先趕路吧,等到了沁勒架起篝火,沈公子可以替我們介紹介紹草原的風貌。」風朗玥很適時的安撫一下眾人。
哎……帶隊隊長不好當啊。
一行人穿過黃州,通過安昌口後,搭著草原與中原來往商隊的順風車,一路朝西北行進,終於穿過了大梁的邊境,到了沁勒所在的草原。
在與最後一支前往草原的商隊告別後,風玨茗大喝了一聲,這次終於是徹底解脫了!
霍白安辨別著星辰的方向,如今到了草原沒有中原那些勢力,沒有追兵,只需要從草原去赤州便可,而赤州則是齊王的封地,誰敢攔他們!近一個多月緊張的神經,此刻終於能夠稍稍放鬆下來。
只是,不待他們去欣賞草原美景,一陣馬蹄和人聲的叫囂由遠及近。
「不會這裡還有朝廷的追兵吧!」風玨茗剛放鬆的神經又開始緊張起來。
而一向大大咧咧的沈卓這一次竟然沉下了面龐,就連霍白安此刻的臉色竟然也有些泛白:「這不是追兵,恐怕是比追兵更狠的流寇!」
「該死!」沈卓咒罵了一聲,馬鞭揚起,呵斥道:「大家快跑!」
草原上的流寇從不關心生死,他們在意的只有金錢的物資,比野獸還要野蠻,毫無人性可言。
顯然,這群草原流寇不是衝著霍白安他們來的,但不幸的是他們正巧處在流寇們要去掠奪的部落的半路上。
「往前跑,前面是察納部。」沈卓吼道,好在他們幾個馬術都不錯,一時間那些流寇竟然沒有追上。
可這也只是延遲了被追上的時間而已,身後的叫囂聲越來越近,嘴裡吼著風玨茗聽不懂的語言。
「師兄,一直跑不是辦法吧。」
風玨茗掃了一眼沈卓——看來大家想到一塊去了。
霍白安與風朗玥心下不妙,可風玨茗不待他們說什麼,一鞭子猛地抽向他們的馬匹,與沈卓二人卻是猛地勒馬,調頭,立足。
「老規矩,我打馬,你殺人!」
草原的空氣漸漸渾濁,彷彿一道無形的牆將這裡分裂成了兩個世界。放肆叫囂的流寇與沉默無聲的二人。
沒有偽裝,沒有躲藏,兩個人就那樣肆無忌憚地跨騎馬上,就好像等待臣子朝拜的皇帝。
沈卓腰中的鏈子刀已經出了鞘,風玨茗拉了拉長鞭,月光下那長鞭逆鱗槽口處竟然泛著一絲絲暗紫流光——啐了劇毒。
「殺——」
不知是那一邊先吼了一聲,二人的身影很快就被流寇們給遮蓋。一向被流寇們引以為驕傲的戰馬此刻竟然像是受了驚嚇般踏蹄嘶吼。
風玨茗近乎是側身單手掛在馬上,長鞭如這世上最兇猛的毒蛇,朝著馬身狠狠抽打,一道鞭痕,一道劇毒。長鞭揚起,如狂風一般,風玨茗放鞭收鞭毫不顧忌,可謂是打一個夠本,打兩個賺一雙!
突然,一聲響箭破空,戰馬嘶鳴。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馬隊奔囂而來,猶如雷霆之勢!
「你他媽沒長眼啊,老子女人那裡,放箭誤傷了怎麼辦?!」
風玨茗覺得自己很奇怪,快要筋疲力盡時竟然還能從這嘈雜的聲音中分辨出霍白安那混蛋的叫囂。
「霍……霍公子,剛才放的是響箭……」
是官兵還是部落裡的勇士,風玨茗分不清,不過有一點她知道——他們得救了!訓練有素的騎兵迅速將流寇鎮壓,風玨茗與沈卓脫離了戰圈。
草原的蒼穹下,夜風吹撒著殺戮的血腥,月色漸漸明亮。
風玨茗以為霍白安又會向剛才那樣大聲呵斥,像以前那樣嘮嘮叨叨,只是這一次,他只是緊緊的抱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真的就是無聲勝有聲嗎?風玨茗突然想起了姐姐之前說的話,將頭埋在霍白安胸膛,悄悄勾起了一個笑意。
「族長,感謝的話還是等會兒再去吧。」沈卓充當著風朗玥的翻譯,對著察納部族長囑咐道。
如果不是他們今晚偶遇到這群流寇,察納部的遭遇可想而知。而這支騎兵,則是赤州齊王旗下的一支,一直在草原上追擊流寇。今夜剛好巡視到了察納部,不得不說霍白安他們的運氣極好。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成親了。」
從流寇俘虜那邊走來的一個將領模樣的人,他手提著劍,身著鎧甲,身形挺直偉岸,剛才殺敵時更是彷入無人之境般來去自如。
一個天生的軍人……見過他的人都會如此評價。
「大……大哥?!」風玨茗猛地大叫了一聲,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對面之人。
霍青陽勾起一個笑意,隨性地摘下頭盔,一如當初在寧州時的笑容,晴朗如陽光一般!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2 PM
六十二章 赤州
「小五啊,沒想到你的身手這麼厲害!我那弟弟可是要交給你好好看著了。」霍青陽還是跟以前一樣。風玨茗愣了半響,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他,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伸手去捏一下,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霍白安終於看不過去了,重重的咳嗽聲:「小五,這就是我哥,千真萬確!」
「好啦,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收隊回城!」
平易近人的大哥哥瞬間變成了鐵血將軍,翻身跨馬,押解著流寇往赤州而去。
風玨茗朝著自己那匹走去,誰料霍白安一直跟在她後面。
「你要是現在能翻上去,我立馬不說一句話。」
霍白安無奈地看著她——都這個時候她還要強!
風玨茗看了看霍白安又看了看那匹馬,權衡了一下,乖乖地走到霍白安身邊,讓他抱上去。
一絲光芒從遠方閃耀,飄飄渺渺,刺透那天邊的雲彩。清晨的風沐浴著草原的每一個角落,霍白安低頭看著懷中之人,睡得正香。雖然她一直期待著看日出,不過現在還是讓她先睡吧。
赤州,齊王封地。
齊王並沒有直接見霍白安,而是讓他們休息了一天後才露面。風玨茗雖是練武,但終究是個女子,單手掛在馬上,單手抽鞭這樣子的事她以前可從沒有做過,所以脫臼——這是注定的。霍白安一臉嚴肅地站在大夫身邊,幸而老大夫經驗豐富,片刻後便接好的。
風玨茗看著霍白安那張臉,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欠了他一弔錢?
二人就那樣大眼瞪小眼的,門外丫鬟突然來稟——齊王殿下來了。
風玨茗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一臉興奮:「齊王?啊……終於能見到他了。」
霍白安幫她把鞋子穿好,咬牙低聲道:「你似乎很興奮?」
風玨茗想也沒想脫口道:「是啊!」
風玨茗穿戴整齊後,便與霍白安一起去了前廳。齊王與齊王妃早就坐在哪裡了,兩列椅子上分別坐的是風朗玥與霍青陽。沈卓嘛……一大早就被他師娘抓回了部落,不知道幹嘛去了。臨走時望著風朗玥那哀怨地小眼神,真真叫人於心不忍。
齊王妃林氏面相溫和,總是一副笑盈盈地模樣。聽得門外通傳時,臉上的笑意就沒有減過。直到霍白安與風玨茗進屋,齊王妃朝著齊王笑了笑,齊王也衝她眨了個眼。霍白安一頭霧水——這倆夫妻在打什麼啞謎呢?!
就在此時,齊王笑呵呵地站起身,道:「小五啊,一轉眼你長這麼大啦!」
眾人一陣沉默。
齊王妃也跟著笑道:「小五,還記得我不?」
眾人繼續沉默。
這話聽著沒多大特別,只是說話的二人年紀也不過是雙十左右,這一副長輩模樣的口吻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玨茗看著這二人,笑道:「哎呀,果然是你們!我說你倆能成吧,這叫金口玉言!」
齊王齊王妃沉默了……
便宜沒佔著,到讓這小丫頭給佔了!
「咳,說正事吧。」齊王又坐了回來。
與皇室其他兄弟相比,他長得並不出眾,周正順眼足以形容了,只是天生一副好人臉,讓人覺得與這種人說話時特別容易放下戒備。風玨茗就是因為齊王的這張好人臉,才與他結下的緣分。
「霍白安,我還以為你會死在半道上呢,一路而來我都給你備了口棺材,真可惜,還是金絲楠木的,皇室規格啊……」
霍白安呵呵冷笑——齊王那張好人臉的下面是一張比誰都要惡毒的嘴!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死在你前面。」
齊王一臉認真:「原來禍害活千年是真的。」
眾人:「……」
某王的形象徹底崩塌。
之後屋內的氣氛倒不像是君臣,反而更像是老朋友一般的敘舊。
比如說,齊王問:「小霍啊,打算什麼時候去軍隊啊?」
霍白安道:「休息幾天。」
齊王妃補充:「的確要好好休息,這才剛來呢。小五啊,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風玨茗:「嗯……姐,我師兄哪去了?」
風朗玥笑道:「霍大哥這些日子追擊流寇真是辛苦啦。」
霍青陽正端茶杯,笑著點點頭,繼續品他的茶。
屋內幾人從天文到地裡,從今日菜價到最近流行的首飾,無所不談……
大家一直聊到午膳後,齊王妃坐不住了,拉著風玨茗與風朗玥到王府去,將自己的一雙兒女抱了出來,很大方地說了句:「玩——」
風玨茗擦擦汗——她還是這麼不靠譜!
要說風玨茗與齊王和齊王妃的緣分,那得追溯到她第一次去上京。那是一年冬天,大雪洋洋,風玨茗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色,歎口氣——看來是迷路了。
她走到一處台階,打掉上面的積雪,就那樣呆呆地坐在哪裡。那一年她十歲,是家裡避之唯恐不及的災星。就連此次來上京,也是因為聖旨上說要忠義伯帶齊家眷,所以才把她給捎上的。
「誒,你這裡還有座兒嗎?」
一個黃衫女子繫著大皮毛裘,打著一把扇站在她眼前。風玨茗看了她一眼,沒做聲。那女子也不扭捏,直接坐到她身邊,那把傘也是隨意往旁一扔!
「都是一群什麼人吶!」黃衫女子滿臉不高興。
「壞人……」風玨茗幽幽地接了句話。
「沒錯!」黃衫女子握拳:「真是受夠了!大家都是好姐妹嘛,結果一看到皇子們來了,好嘛,竟然不惜耍這種陰招!」
風玨茗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大皮毛裘裡的黃衣衫上沾著一絲污跡。唔,這種手法她倒是挺常見的。故意讓一個女子當眾碰到贓物,衣服被污,在世家貴族之間的可謂是尷尬不已。
「用雪擦擦。」風玨茗好心地抓了一把雪。誰料那黃衫女子立刻跳了起來:「別——這玩意一擦我這上面的污跡更加明顯了。」
「哦。」風玨茗拍拍手,繼續看著遠方發呆。
黃衫女子見她沒了動作,剛才驚嚇之情也漸漸緩和,又坐到了她身邊。雙手托腮,幽幽歎息:「哎……」
當時風玨茗只覺得身旁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喜歡唉聲歎氣,終於在她歎到一百二十次後,風玨茗終是忍不住了,無奈道:「你到底是怎麼了?!」
誰料,這話一出那女子似乎像是得到了聖旨一般,將遭遇一股腦的全部說了出來。無非就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出了個大糗,懊惱不已,而自家姐妹竟然還在一旁幸災樂禍。明明在家裡時無比親近,雖然不是一個娘生的,但好歹都姓林啊!
「我該怎麼辦啊!」黃衫女子將頭埋進手臂裡。
半響,發現期待中的安慰並沒有如期而至,不由又抬起頭,發現風玨茗竟然開始閉目養神,她竟然將自己悲慘無比遭遇當做催眠故事了!
「喂——你……人家都這麼傷心了,你竟然還可以在這大雪天裡坐在這透風的迴廊睡覺?!」
風玨茗被她活活搖醒,揉了揉眼睛,打個哈欠,靠著一旁的柱子:「你說吧,我聽著。」
黃衫女子被噎的一時無語,半響才喃喃道:「你們說話怎麼都這樣啊。」
「我們?」風玨茗蹙眉。
黃衫女子自覺口誤,連忙解釋:「你不認識,不過那人也差不多,說句話要把人給氣死。」
風玨茗幽幽地瞅了她一眼,看的黃衫女子心底發毛,謹慎道:「你要幹嘛?」
「氣死總比別人用陰謀陷阱害死好。」
「這……」黃衫女子沉默不語。
迴廊外的雪小了些,風玨茗撣了撣袖口的雪花,繼續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靠在柱子旁,像是一隻兔子,安靜地靠在那裡。
過了會兒黃衫女子又湊了過來,臉上有些紅暈,想來是猶豫了許久,終於道:「小丫頭,你……你有喜歡的人嗎?」
風玨茗微微抬眸:「你這麼一問……」
黃衫女子緊張地湊了過來。
風玨茗靜靜道:「看來你有喜歡的人咯。」
「你……」黃衫女子見自己被她繞了進去,竟然也不矯情了,直接坦白承認:「我是有喜歡的人,不過今天在他面前出了大糗……」
她低聲說著自己的故事,但對風玨茗來說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又坐了一會兒,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渣:「我走了。」
黃衫女子見四周沒有人,想來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也不好,便道:「我跟你一起吧。」
風玨茗面無表情,卻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半步——太好了,她終於可以從這個破園子裡走出去了!
風玨茗伸手將她從階梯上拉起來,黃衫女子拾起被扔到一旁的傘,不遠處突然來了兩個人。
「姐?」風玨茗欣喜地跑過去,「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風朗玥歎口氣:「猜的。」說罷,對著身旁男子道謝:「多謝齊王殿下,不然這麼大的園子若我一個人找起來無疑是大海撈針。」
「齊王?」風玨茗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往身後看了一眼,那黃衫女子果然又扭捏了起來。
「原來如此……」風玨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黃衫女子更加大為窘迫,使勁衝她眨眼色。
「林姑娘,大雪天還是不要在外面多逗留。」齊王關切地說道。
「啊……這個……那個……」
風玨茗歎口氣,走到風朗玥身邊:「姐,我前些日子看了詩經裡的一句話,當時不太懂,不過現在懂了。」
風朗玥有些納悶,不知風玨茗怎麼突然提了這事兒。只見風玨茗拉著風朗玥往外走,可念的詩句卻不字不落的落進了身後二人的耳裡。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風玨茗她們何時離開的,林氏早就沒注意了,她當時只想掐死風玨茗。齊王看著她,笑的像一隻偷了腥的貓。
林氏重重咳嗽了一聲:「小孩子瞎念詩呢,呵呵,呵呵……」見齊王還在笑,林氏別過頭,往前走,嘴裡卻小聲嘀咕:「剛才那位小姐……好像是忠義伯家的大小姐吧,你怎麼和她……」
「不知是哪位姑娘突然就從花園子裡跑了出來,一路上就只有風大小姐看見了她的去向,我只好去問她了。」
林氏哼了一聲:「賢惠,溫柔,漂亮……」跟家裡的姐妹一樣,討得眾人喜歡。
「嗯,是很不錯。」齊王肯定地點頭,就看見身旁之人的臉快要苦成一根苦瓜了,心情大好,繼續道:「不過,就是太聰明了,這樣不好不好。」
「哼,聰明不好嗎?」
「我喜歡模樣笨笨的。」
雪地中,一男一女輕聲細語,緩緩離去……
「果然,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個樣子。」風玨茗打了一個哈欠,一如當初初見林氏時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林氏抱著懷中小世子,整個人顯得特別柔和,當初的青澀早就被女子的另一種風情取代。
「阿玥,如今你有什麼打算?」
對於風朗玥,林氏在心底一直都有一些敬畏之意,如今她終於能體會到齊王當初對風朗玥的評價——她太聰明了,聰明的有些可怕。
風朗玥笑了笑:「打算啊……我要去草原轉一轉。」
風玨茗一掃之前懶洋洋的模樣——師兄不會真的將姐姐騙到手了吧?!
只聽風朗玥慢悠悠說道:「畢竟接來下,整個大梁都會動亂一番,草原會安全很多。」
……
風朗玥笑的很坦然。
林氏一臉呆滯,腦中再次肯定——這個女人肯定不是齊王喜歡的類型!
風玨茗舒口氣——果然,她姐姐任何時候都有著一顆冷靜的頭腦。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3 PM
六十三章 春宵
災荒與瘟疫,是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願看到的。之前因新帝登基被粉飾的太平終於因桃花汛的到來而徹底毀滅。
怎麼辦?
如何解決這次災情,是擺在新皇梁元穹面前的第一個難題。如果霍白安還在話……梁元穹不止一次的這樣想,如果霍白安還在的話他一定會有辦法解決吧,如果霍白安還在的話他一定不會隱瞞災情如此長久而不報,如果……可惜,這些都只能是如果罷了。
吳文清最近上奏的折子中已經明確了目前霍白安行蹤難定,畏罪潛逃了。
「陛下,如果要賑災,朝廷定要拿出大筆款項,如果完全由朝廷來承擔……」
「如今桃花汛期,修築河堤,押著賑災糧都需要人手。如果一旦難民集結起來的話,定會造成動亂……」
「戶部目前能拿出來的銀子大約……」
御書房內群臣七嘴八舌,吵得梁元穹頭昏腦脹。他第一次感到無力,偌大朝局牽一髮而動全身,錯中複雜的關係,像是籐蔓一樣,將他死死困在其中,漸漸窒息……
與此同時,離上京遙遠的赤州,霍白安正在數著日子等朝廷邸報。
「我這幾天突然覺得這世上做官的約莫可以分為三種。」齊王身著勁裝盔甲,與霍青陽一同視察著騎兵訓練情況。
霍青陽:「願聞其詳。」
「或治世,或亂世,或救世。」齊王登上點將台,看著沙場上操練有序的士兵,有些感慨。將台右側下幾位幕僚正聚在一起,霍白安蹙著眉頭,手腳比劃,似乎在談論這幾日朝廷連傳災情邸報的問題。
「亂世嗎……」霍青陽看著自己難得認真起來的弟弟。陰謀權衡之術,是他們這類人的看家本領啊。
「為了賑災,皇帝裁掉了部分軍餉物資。」霍白安將邸報遞給齊王:「當然,裁的分別是周王,趙王,代王這三位了。」
「依你看,什麼時候輪到咱們這裡來?」齊王接過邸報,匆匆掃了兩眼。
霍白安看著將台下熱血的士兵,緩緩道:「說快也快,說慢倒也可以拖上個一年兩載。不過這種裁軍的主意,八成是吳文清那廝出的。」
「別賣關子,直說!」
「赤州與沁勒相接,經常會有流寇來襲,所以赤州的軍力一向都很充沛。這一點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沒有一開始對咱們下手,就是顧忌了這一點.所以他雖然很想裁赤州,但不敢裁。只要那些流寇這段日子來的頻率再高些,破壞性再大些,赤州就更有理由屯兵了,就算朝廷想要裁也不敢。」
霍青陽微微蹙眉:「萬一朝廷派大軍前來協助鎮壓怎麼辦?引狼入室嗎?」
「不會!」霍白安笑道:「別忘了,那些開國老將們歷經了兩朝,死的死殘的殘。僅剩的幾個好不容易熬到了新皇登基後,又被梁元穹換了一次血。現在朝中能夠帶兵的人不多,而且這為數不多的還被派到了災情嚴重的州縣鎮壓流民了。以朝中現存的兵力和將領,還不足以能夠派出大軍千里迢迢來赤州。」
此時,就出現了一種詭異的狀態。遠在上京的梁元穹一面思念著自己以前的好兄弟,賢臣霍白安;而他思念之人,卻跑了的赤州滿心雀躍地要當一個亂世之臣,與齊王一行秘密部署造反事宜。
後來,終於在數年之後,梁元穹再次見到霍白安時,厲聲質問他為何要背叛自己去幫反賊時,霍白安只是淡淡而笑:「你為爭奪皇位為嫁禍齊王,可以殺我兄長,貶我父親。當了你做了這些後,你竟然還認為我會幫你,真是可笑之極!」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梁元穹的忍耐是有限的,雖然他隱隱知道赤州那邊的流寇十有□是假的,可耐不住那還有一二分是真的!潛入赤州的探子也傳來密折,草原侵擾赤州邊境百姓的流寇確有其事,而且規模數量較大,如若此時裁剪赤州軍備,恐引起邊境空虛!
「齊王會反,這是早晚的事。陛下,先下手為強,我們必須搶到先機!」吳文清的一句話終於給梁元穹搖擺的心下了一粒定魂丹!
赤州的齊王也在與幕僚們討論著一樣的問題:「咱們起兵總得有個理由吧。」
不得不說那群幕僚們天生就是玩陰招的高手,尤以霍白安為其中佼佼者。
他道:「那就清君側吧。唔……這個朝中奸臣也好找,吳文清!太子伴讀,一直都包藏禍心,賑災不利,排擠朝中重臣,危害江山社稷。嘖嘖……這樣一個奸臣竟然還能平步青雲,咱們的確要幫一幫皇帝了。」
這個提議一經提出,得到了上至齊王下至赤州大小官員的一致認同。由齊王發起的清君側行動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一連幾月,霍白安都在軍營裡,做著糧餉調度工作。這一天,霍青陽過來讓他回家一趟。
原來,風玨茗在知道姐姐風朗玥要去草原時,也跟著去了。風朗玥幾次相勸她留在霍白安身邊,可她猶猶豫豫,不知在考慮著什麼。這段日子,霍白安一直在忙著起兵一事,而風玨茗則跟著風朗玥與沈卓過著草原的生活。偶爾回來看一下,卻也只是逗留幾個時辰便走了。
此時,風玨茗坐在屋子裡,這院落是來到赤州後齊王送的,很大,除了當初她等著手臂痊癒時住過一段時間,便沒怎麼來了。院子裡的小廝說,霍白安一般都在軍營裡,也很少回來。
她靜靜打量著這裡,房間內的擺設與當初走之前時一模一樣。太陽漸漸落山,直到最後一抹餘暉也消失在天邊時,霍白安才趕了回來。
他黑了,瘦了……
風玨茗如是看著他,竟然一時間失了神。
「玩夠了?」霍白安漸漸走近,「知道回來了?!」
許久不見,風玨茗竟然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散在他四周,和以前在寧州城那個懶散的公子哥完全不同的感覺。
風玨茗錯開眼神,不去看他:「雖然現在情況緊張,不過前些日子齊王妃還是辦了一場花宴。」
「嗯,是有這麼一回事。本來想要請你,可你當時不知晃到草原的那個位置了,無從找起,王妃找了你幾次,均無功而返。」
「沒事兒,反正我也不喜歡去這些地方。」
風玨茗坐回桌邊,霍白安繼續處理著之前在軍營中沒有做完的事。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沉默的有些尷尬……
「我來的時候遇到齊王妃了。」
風玨茗還是先開口說了話。
霍白安目光依舊落在手中的信件上,只是微微應了聲「嗯。」
「她說這赤州城雖然不如京師繁華,可姑娘也都是水靈靈的,而且都是齊王器重的官員的女兒……」
無論在哪裡,聯姻始終是鞏固皇帝與臣子,臣子與臣子之間屢試不爽的手段。霍白安看著桌上的信件,可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足足一年,這一年來她一直呆在草原,如今回來就是為了跟他談這個嗎?!
「霍白安……」
「夠了!」霍白安轉過身,一聲低吼嚇得風玨茗渾身一驚。許是察覺她的反應,霍白安歎口氣:「小五,我想你知道將軍府的規矩,我霍家的男兒一生只娶一個。而且,這場仗馬上就要打起來,我沒有心思去顧忌這些。」
「我知道。」
看著平靜地有些意外的風玨茗,一絲絲不安在霍白安的心頭漸漸爬滿。那是一種比要了他性命還要恐怖的事情……
風玨茗從懷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張紙箋,雖然保存的很好,但依舊有些泛舊的痕跡。
「這是兩年前咱們簽的和離書,今天……兩年之期到了。」
這就是她回來的目的?
霍白安怔住了,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刺進了一把利器,卻流不出血,只是死死的紮在哪裡,拔也拔不出來,似乎要把整個顆心給撕裂一般。
風玨茗看著他的神情,終於明白讓一個人愛上你可以有許多種方法,而讓一個人恨你,一個,足矣……
齊王與新皇這場爭鬥已經拉開了序幕。如今忠義伯得到新皇信任,手握重權。而她身為忠義伯之女,雖然當初斷絕了父女關係,可這一紙斷絕書就能夠堵上赤州那些官員的悠悠之口嗎?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而那個字一出口,只覺心上的那把利器掉落在地……霍白安只覺得自己沒了知覺,那顆滿滿的心變了空空蕩蕩。原來……人的心真的不大,如果自己的心是一種容器的話,它只能裝進另一顆心。
風玨茗靜靜地注視著他,似乎要將他的樣子刻進心底。
沒什麼要說了。看著窗外高懸的月亮,草原上的月亮也是這般明亮,就是顯得有些寂寥罷了……
「你……」言語哽咽在喉嚨裡,連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要說什麼。
算了,已經結束了。
她站起身,朝著房門而去。
霎時,腰間一緊,整個身子就那樣傾倒進了一個炙熱的懷中。風玨茗瞪大了雙眼,頸脖處被人細細的啃允,耳邊散落著些許只言碎語。
他惡狠狠地低聲吼:「風玨茗你沒良心!」
良心?她要是沒良心,早就遠走高飛了!明明剛才是他說的「好」……
一時間,委屈,不甘瀰漫在心間。風玨茗猛地轉過身,眼淚不爭氣地在眼中打轉:「我就是沒良心,我根本就不應該回來!你現在威風啊,那麼多閨中小姐看上你,哪怕是給你做小都心甘情願!我算什麼,罪臣之女?我在你身邊只會拖累你啊,我配不上……唔……」
一個吻堵住了她所有的不滿,那些不甘心,那些委屈早就在這溫柔的吻下煙消雲散。舌尖相觸的瞬間,那香醇傳遍全身。像是一個貪婪的孩子,霍白安眷念不捨地追著著風玨茗唇中香甜。這一吻似乎到了天荒與地久,才戀戀不捨地分開。他緊緊抱著她,抵著她的額頭:「你本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來生來世,都是我的唯一的妻子。如果你相信我,就請答應我,忍住你的害怕與不安,把手給我,為什麼要讓那些流言碎語拆散我們……」
風玨茗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做的都太傻了。
霍白安將她抱起,在她耳邊呢喃:「茗兒,咱們做真正的夫妻吧。」
……
清風吹拂著深夜,透著一絲冰涼一絲寂寥。而那房中人,卻是情意漸濃,臉上紅雲染就著相思。風玨茗眼神迷離,不敢抬眸去看眼前之人。只覺自己好像是雨中孤葉,任由雨水從天落下,明明很溫柔卻又透著狂亂。霍白安似乎覺得身下之人不太專心,捉住她的手,讓她摟著自己的肩。自己俯□去舔舐她微張的唇,脂滿香唇。從唇到頸一路往下,那吻似有一種神奇的法力,讓人心也醉在這無盡的春宵之中……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淺漾 於 2014-2-4 03:45 PM 編輯
六十四章 寧州
齊王府中,齊王妃林氏正和「偶然」回來的風朗玥聊著閒事。婢女們拿來一盤黑白子,林氏笑道:「我才學會的,覺得很有趣。咱們不妨試試?」
風朗玥頷首:「好。」
林氏執黑子,風朗玥手執白子。
黑子先走,林氏沉吟片刻,落子盈盈而笑。風朗玥不急不躁,占邊占角,瞄準中腹,步步逼近。
「昨兒小五回來了。」林氏品口香茗,神情悠然。
風朗玥抬眸看了她一眼:「嗯。」
「上月花宴時她沒來,真是可惜,大家都念叨著她呢。小五來赤州這麼久,也不能不去見見這赤州官員的女眷啊。」
風朗玥微哂:「曾有一本書中說了這樣一句話『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當時有位智者反駁道『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
「的確如此!」
黑子圍攻,白子節節敗退。
「其實我所想的是,既然你不是魚,那麼魚的悲歡喜樂與你有何關係呢?他人知道或者不知道,對魚來說無關緊要。可如果有人想要抽乾這尾魚所賴以生存的水的話,就算是一尾小魚,也會拼的魚死網破吧。」風朗玥垂眸看著棋盤,忽而放子笑道:「王妃好棋技,民女認輸了。」
贏一子,真的贏了嗎?
林氏微微搖頭而笑,自此以後,對於那些想要找她與霍白安說親的官員女眷一事,不再提及了。
……
在霍白安來到赤州的第二個年頭,齊王反!而這一切,卻是一個謀劃了十多年的早已預料的結果。當赤州的鐵騎如虎狼之師出籠時,太平之治下的亂世開始了……
經過三年的征伐,上京已成圍困之師做著困獸之鬥。
梁元穹跌坐在大殿寶座之上,他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帝王的龍座,其實就是一個靶子,吸引著無數的人爭奪他。本以為登基稱帝后,便是終結。可他錯了,坐上這把龍椅時,才是一種開始……
人在困境時,就彷彿陷入暗黑的飛蛾,只要有一點火光就會奮不顧身的撲去。梁元穹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在大勢已去時,朝中一位官員道:「齊王起兵打的是清君側的由頭,只要這個名頭不存在了,齊王要如何堵住這天下蒼生悠悠之口!」
此話,一語中的!
吳文清接到聖旨時,絕望的閉上了雙眸。
跟隨梁元穹八年,他深知這位皇帝為了保住他自己會不折手段!
當初,花魁一案,他用掉了霍白安。
為撇清賑災糧款貪墨案,再次啟用霍白安,卻又暗中與南宮府勾結,借此得到後宮南宮貴妃的支持。
貪墨案告破,不惜對南宮府痛下殺手,一個不留!
為奪得皇位,他暗中殺害霍青陽以此嫁禍齊王,獲得老皇帝的信任。
如今……該輪到自己了!
後院中的風無雙瞪大著雙眼,呆滯地看著前來抄家的官差。
「不……不可以這樣,他們不可以這樣!」風無雙喃喃自語,雙手不住顫抖。
「夫人,夫人……」身旁的丫鬟看著臉色慘白的風無雙,心下大駭,「夫人,您別嚇我……」
「不——」風無雙猛地掙脫了那丫鬟的雙手,衝到官差中間:「不能拿走,這些統統都是我的,我的——」
「夫人,您怎麼了?」小丫鬟跑過去想要將她拉開,不料風無雙依舊死死抱著那些木箱。
「你們滾——給我滾出府去!我是三品誥命夫人,你們這群不長眼的東西,滾——」
「夫人瘋了!」小丫鬟一聲尖叫,惹得四周官差立刻將風無雙架離後院,關進柴房之中看押。
「你們不能這樣!我是三品誥命夫人,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放我出去,那些東西都是我的,我的——我……」
猛地一口黑血咳出,風無雙不止倒地。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這麼多年的謀劃經營,竟然只是這一刻,被毀的乾乾淨淨!
榮華富貴啊,原來也是如此脆弱。如那黑夜裡的曇花,就算絢爛也無人欣賞,待到百花開時,它卻又敗落了……
風無無力地雙瞪著雙眼,倒在地上,屋外人只當她是喊累了,並不在意。直到當天夜裡,官差再次打開柴房門時,才發現裡面女子已經斷氣身亡。
裹了一張草皮,扔到亂葬崗掩埋了……
隨著吳文清人頭落地吳府徹底敗落,這位朝中第一寵臣的性命竟然是葬送在皇帝手中。隨著齊王的大兵舉進,吳氏一族,支離破碎……
但吳文清的死也阻止不了齊王的逼近,終於,在清君側的第四年冬天,齊王大軍攻入了京城——江山易主!
四年的征伐,再次回到這座帝王大殿時,齊王感慨萬分。可等他回過頭來要論功行賞時,發現那個在行軍打仗中出了不少妙招,調度糧草有方保證軍備供給有力的霍白安,不見了……
臘月的寧州城,顯得格外寧靜。大雪洋洋灑灑,街上行人很少,那酒肆茶樓中卻是熱熱鬧鬧。四年過去,悅來小樓已是城中最大的茶樓,今日茶博士正在說一段書——乃是那寧州城中見鬼愁與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戲碼。
「話說寧州有個小霸王,一手長鞭渾不怕……」
茶博士驚堂木拍起,惹得叫好連連。
二樓臨欄的角落裡坐著一男一女,那女子模樣本來十分討喜,但卻總是故作嚴厲之態,此刻聽的茶博士的那段書,臉色早就鐵青了下來。她身旁的男子則是書生打扮,卻比那一般的白面書生瘦些黑些,身姿挺拔如蒼松,面容卻一直笑盈盈地,時不時在那女子耳邊呢喃幾句,逗得女子哭笑不得。
這二人正是從上京溜出來的霍白安與風玨茗。
「唉,我來數數你這次跑了會有哪些罪名。」風玨茗喝口熱茶,「恃寵而驕,玩忽職守,唔……比咱們上次離開寧州時就差了那條畏罪潛逃的罪名了。」
霍白安嘿嘿一笑:「有大哥在那裡頂著呢,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沒事。霍白安玩忽職守那是正常的,霍青陽要是玩忽職守那就,嗯……」
二人一起想像了一下霍青陽玩忽職守的場景……
唔,好冷,好詭異……
茶娘端著茶點走來,挑眉壞笑:「二位,這段書你們覺得如何啊?」
霍白安與風玨茗對視一眼,呵呵乾笑,風玨茗咬牙道:「這是誰想出來的?」
茶娘彎下腰,神神秘秘:「這個嘛……」
「嗯?」風玨茗好奇地望著她。
「自然是……」
「別賣關子啦!」風玨茗無奈地嚷著。
茶娘一笑:「哎呀呀小五啊,你這成親四五年了,怎麼還這麼毛躁啊。」
風玨茗一愣,當即道:「這關我成親什麼事啊。你是不是怕我知道那個人之後找他算賬?茶娘你放心,我這人一向都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的,這種小事怎麼會計較呢,告訴我吧,求求你告訴我啦。」
茶娘將木盤中茶點依次放下,笑道:「若你真要找他算賬,怕是還真算不清。那人啊,不是別人……就是我們悅來小樓的東家啊!」說完這話,旁桌有人叫添茶,茶娘又施盈盈的離開了。
「東家?」風玨茗蹙眉,抬頭朝著賬台望去,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正在那裡打著算盤。她心下不解,用胳膊挨了挨霍白安:「我以前沒有得罪過他吧。」
霍白安眨眨眼,一臉無辜道:「得沒得罪我不太清楚,不過……茗兒,這悅來小樓裡慘死在你龍虎鞭下的桌椅板凳不計其數……」
風玨茗默默低下頭——她以前真的那麼凶悍嗎……
霍白安柔著她垂在肩上的髮絲:「不過那人應該是掌櫃吧,不是東家。」
「哦?」風玨茗來了好奇:「那東家會是誰?」
不待霍白安回答,風玨茗猛地醒悟:「秦珍兒?!」可剛一說出來,就被風玨茗自己否定了:「不會是她。以前秦珍兒就想盤下悅來小樓,可惜一直沒成。咱們剛到上京時,她還給我捎了封信,說是寧州城的悅來小樓生意越來越好,看得她無比眼紅來著。」風玨茗一邊說,一邊笑,「你說秦珍兒也是,都懷著孩子了竟然還惦記著別人的茶樓。別人的孩子估計第一句話是爹或者娘,咱乾閨女或者乾兒子的第一句話很有可能是銀子銀子……」
霍白安悶聲而笑,贊同的點頭:「嗯,極有可能!」
排除了秦珍兒,風玨茗陷入了迷茫:「那會是誰呢?」
「想不出來就算了,肯定是位朋友就行。咱們今天不是看看這寧州城嗎?」
「差點忘了!」
風玨茗站起身,二人相依走出茶樓。
茶娘憑欄看著雪中二人,神色艷羨:「掃雪煮茶,不過三等風流。論禪品道,也只能算上是二等風流。若你我二人,數十年後,仍能來到此地。恰似當年小樓初見,你輕聲喚我,我依舊替你斟茶淺酌,則是一等風流……」
「低聲說什麼呢?」
一聲喚,令茶娘回過神。
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他的嘴角似乎永遠噙著笑意,劍眉之下,一雙眼眸如春、水般溫潤。茶娘不止一次的想,長成這樣,嘖嘖,真不知勾了多少閨中少女的一顆芳心。
「東家,今兒你怎麼得空過來了?」
面前那男子懶洋洋打個哈欠:「這陣子無聊便回來看看。」說著,順著茶樓外望雪中看去,「不得不說我妹子挑男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茶娘忍笑:「是,的確如此。」
「不過比起我來,還是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您那是舉世無雙,無人能比。」茶娘似笑非笑地說著,拿起茶壺繼續遊走在茶客之間。
……
霍白安陪著風玨茗回了趟忠義伯府,六年不見,這裡已經是一片焦土。齊王攻進上京半年前,忠義伯就被梁元穹斬首抄家,家眷也被貶入賤籍,流放三千里。忠義伯斬首的三天後,寧州的風府就起了一場大火,整座府邸被燒的乾乾淨淨。老百姓說風書權那是壞事做的太多,連老天爺都不容他!
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了……
風府的林林總總,隨著那場大火,都已煙消雲散。過去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如那天邊浮雲,不足掛齒。
這世上有許多人,他們追逐名利,追逐抱負。有的成功了,名垂千古;有的失敗了,百年後無人知曉他的存在。但也有這樣一種人,他們滿心抱負,可當抱負實現後卻帶著心愛之人離開那風雲變幻的朝堂,守著山山水水,守著閒雲野鶴,守著妻子兒女,逍遙自在的過一輩子。
揚揚的大雪漸漸止住,雲破天光。霍白安緊緊握著風玨茗的手,似乎只要輕輕一放,她就會如風一樣跑掉。
他微微一哂:「咱們回家吧。」
風玨茗抬眸,凝著這個讓她傾心一生一世的男人,她用力的點頭,展顏而笑:「嗯,回家了!」
-正文完-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5 PM
番外之茶香裊裊
來到寧州已經九年了。
九年前,我只是一個活在黑暗裡的殺手。沒有名字,沒有感情,只是一次又一次完成著上面交給我的任務。簡單的生活,簡單的殺戮,便是我的全部人生。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內衛,而且還是內衛府中最令人恐懼的那一種——黑鷹內衛。我想,我會一直持續這種生活,直到死亡讓我與這個世界告別。
可是,當我在一次執行任務回來時,發現內衛府的大堂內坐著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的男人。旁人說,他是新來的內衛大閣領——蕭長風,蕭大人。
這個男人很年輕,也許只比我年長兩三歲。他的嘴角似乎永遠都噙著笑意,整個人看起來很討人喜歡。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出現在內衛府,至少我是這樣想的。他應該像那些達官貴人一樣站在朝堂,對著天下局勢與皇帝款款而談。
可是我錯了,他似乎很享受當內衛的樂趣。
沒錯,是享受。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沒有感情,我們依照皇帝的密旨做著外人嗤之以鼻的勾當,會殺壞人,也會殺好人。不必去明辨是非,只要完成任務即可。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中,被磨掉所有的感情。而他不一樣,他始終都那樣溫暖的笑著。
終於,在一次暗殺任務中,由於我的大意被對方砍了一刀。大刀從背部落下,幾乎要將我撕裂。我以為我死了,可等我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卻是他的臉。
「呼……總算是醒了。否則還真是浪費了我那麼多的精力和草藥。」
昏暗的房間,只有桌上的燭火搖曳,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我就那樣看著他,一種鹹濕之感落入嘴角,我舔了舔,這才發覺——原來是我的眼淚。
受重傷的我,沒有資格再回到黑鷹內衛之中。如果我不再是黑鷹內衛,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我恐懼地看著這個男人,他將決定我的命運。他將怎樣處理一個沒有用處的內衛,等待我的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種結局?
我忐忑不安的從床上坐起。
「你不能再留在黑鷹了。」
我望著他,遲鈍地點點頭。我知道他在打量我,我盡量讓自己看的還有力氣,讓體弱的自己看起來還有一點用處。
只是我沒有想到,頭頂突然傳來了一絲笑聲。他的手覆蓋在我的髮頂,他說:「我現在交給你另一個任務,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
任務,我還可以執行任務!只要有任務,我就還能留在內衛中。我認真地聽著,無論這個任務是什麼,我都要去完成!
「雖然這個任務有些奇怪,對你來說海可能會很難,不過我依舊希望你能完成。」
我堅定的點頭。
他笑了。
那一刻他在我眼裡不是那個內衛大堂裡風輕雲淡的大閣領,到底變成了什麼,我也說不上來。
我退出了黑鷹內衛,但內衛府依舊保留了我的身份名碟。
而後我從內衛府中搬了出來,住在京師的一個普通胡同裡。我開始學習如何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子。學習女紅刺繡,學習與老人婦孺打交道。我穿梭在熱鬧的集市中,觀察每一個普通人的神情,模仿著他們之間的交流對話。
當我試著親近小孩時,總會有孩子被我冰冷的言語嚇得啼哭。而他則在一旁哈哈大笑,他是在笑什麼,許是笑我的無能?
不過,這種尷尬的場景漸漸少了,我越來越自如地活在這市井之中。就在我能夠一個人自若地與隔壁的李大嬸談論她家閨女出嫁一事時,他來了。
他說:「你的任務可以正式開始了。」
我跟隨他來到了寧州,這是一座熱鬧的城池。我住進了一間名叫悅來小樓的茶樓,成為了這裡的茶娘。我開始與各式各樣的茶客打交道,我要練習笑容,當我對著銅鏡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笑是他的。我模仿著他的笑容,嘴角微微翹起……
可我依舊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
一日又一日,平靜的日子讓我忘了自己是一名內衛。直到一日,他再次來到悅來小樓,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詢問任務,而是替他斟了一杯茶時,我知道我犯了大錯!
我惶恐的跪下:「屬下……屬下該死!」
屋內沉默了許久,才響起他的聲音:「你……怎麼就該死了?」
「屬下……」我張口欲答,可話至嘴邊我自己也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麼。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著他那溫和的笑容,突然覺得自己的思緒,亂了……
「大閣領讓屬下來寧州,可是屬下到今天為止還不知道任務是什麼。」我低下頭,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
頭頂上傳來了他無可奈何地歎息聲。
我知道,我再次令他失望了。
「阿青,難道你要一輩子活在任務裡嗎?」
他讓我站起來看著他,他說他第一次見到我時在我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後來將我帶回住處時,發現我的屋子裡放著許多的茶葉。他說,那時他猜我是一個喜歡茶的女子,這樣的人不適合活在內衛殺戮的世界中。
我告訴他,我被師父撿回來時襁褓裡除了我還有一罐茶葉。師父猜想我應該是被茶奴遺棄的嬰兒。我喜歡喝茶,我常想說不定我喝的這一杯茶,就是我爹娘炒的……
他靜靜聽我講完我的故事。我終於鼓足了勇氣,去詢問他的過往。我想要去瞭解他,我想更加的靠近他。
他只是笑了笑,從腰中拿出了一塊半月形的白玉。他說,這塊玉自他被師父撿到時便一直掛在了身上,這也是能夠追索到他身世的唯一線索。他說,這塊玉是一對龍鳳陰陽玉,他這塊是陽玉,手執陰玉之人應該是他的妹妹或者姐姐。
我問他,我的任務是不是幫他找親人?
他回答我說,他只是覺得像我這樣的女孩應該像其他女子一樣,過著普通的生活,找一個喜歡的人,然後相守安定一輩子。
我又問他,為什麼會選擇來內衛?
他說,只有這裡不論做什麼事都不會被追究,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一些他人想做可又不能做的事。
最後,我問他,為什麼當初要救我?
他卻只是笑而不語。
我沒有得到答案,也許這個答案需要我自己去尋找。
接下來的日子,我按照他的意願留在寧州的悅來小樓,而我也越來越像那些普通的女子。我隱藏了自己的武功,隱藏了自己的冷血,隱藏了自己的殺戮過往,端著茶壺和茶點,遊走在那些來往茶客之中。
直到一日,一個叫南宮世榮的登徒子,竟然將我真的當成那柔弱的女子一樣調戲。當我袖中的毒針準備殺死他時,之前來到茶樓的一群公子中突然站起一個人,他吊兒郎當的吐著瓜子殼,歪歪倒倒地站起來說:「茶娘的場子是爺罩的!」
就在這二人扭打起來時,一個紅衣勁裝的小姑娘一道響鞭讓在場所有的人安靜了。那冷峻的面容,竟然令我想到了他,和他起殺心要殺人的時候一模一樣!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在一個從未謀面的小姑娘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只是,當那姑娘將之前的登徒子的手下一鞭子從二樓甩下時,我依稀看見了她頸脖處帶著的一塊玉珮隱隱若現——半月白玉。
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是一切皆有定數。
他救了我一命,帶我離開了那冰冷血腥的黑夜。
而我,則幫他找到了重要的親人。
這是必然,還是偶然,或者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
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我與他一起潛進了那座府邸,遠遠地看著那個性格有些囂張的小姑娘與個十分溫柔的女子鬥嘴撒嬌。我們相視一笑,又悄悄的離開了。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他給我的任務只是想讓我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子,就像他的姊妹一樣,有著普通人的喜怒哀樂。而我也終於知道,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做的事就是守護他所珍視的一切。我再次回到了內衛衙署,讓他以暗探內衛的名義將我派到寧州。
當我看到他詫異的眼神,我說:「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
九年後,齊王成了帝君,第一件事便是裁撤掉了內衛衙署。他說,內衛衙署太招人恨,新帝這一舉措贏得了不少民意。我不懂這些,我只是擔心他該何去何從。在其他人眼中,他是內衛衙署說一不二的大閣領,他是殘忍的代表。可我知道,他是一個好兄長,他喜歡熱鬧和刺激,他也會寂寞與無奈,他一直努力不讓自己活在仇恨裡……所以當忠義伯被下令處死時,我守在他身後,看著他一把火燒了整座忠義伯府。
他說,他曾經一直在想為什麼他的親人會遺棄他,他無比憎恨那些遺棄他的人。後來,他明白了這世上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而他被親人遺棄便是這無可奈何中的一種。
他說,現在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隨著這場大火,他終於能夠從仇恨裡走出來。
他不再是忠義伯後院爭鬥中的的犧牲品,也不是內衛衙署的大閣領,他是蕭長風;而我也不再是內衛殺手,亦不是守護者,而是茶娘阿青。
當臘月的大雪洋洋灑灑時,他來到悅來小樓。
嘴角處似乎永遠噙著笑意,他說:「阿青,想不想跟我去崑崙山脈看看。前些日子,黑鷹那群傢伙弄到了一張寶圖,地點就在崑崙山脈。」
我就那樣深深的凝望著他,我知道有一種新的開始即將到來。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6 PM
番外之晴空朗月
風朗玥常想,如果這個世上沒有風玨茗,自己的生活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小時候的記憶雖然模糊,可依稀能夠感覺到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雖然家裡有兩房姨娘,可當時母親還在,自己又是嫡長女,爹爹的心也被牢牢拴在母親手裡,那時,當真是過著眾星捧月的日子……
母親為了生風玨茗最後因大出血而死,當她看著那不住啼哭的嬰兒時,風朗玥的心中萬分複雜。雖然她年紀還小,可是從周圍人的眼神與目光中已經知道——自己的童年結束了!
她應該可以去恨這個嬰兒,她有權利去恨這個嬰兒,因為她的出生將自己幸福的時光全部打碎!她曾經無數次地將手放在嬰兒的頸脖,而後漸漸縮緊,可每一次她都因恐懼而鬆開了……
如果連她都死了,這世上還有誰能夠和自己一樣,延續著母親的血脈呢?如果連她都死了,那麼這世上風朗玥就真的只能孤孤單單一個人生活了吧。也許,這個世上,沒有哪一個人像風朗玥這樣對風玨茗有著如此複雜的情懷……
旁人都說她溫柔,賢淑,就算因為母親早喪,也定會有一個美滿的姻緣與良人。可只有風朗玥自己知道,她每天活在一種束縛與掙扎中。她只能將自己醜陋了一面深深掩埋,她知道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壓制不住心中的惡魔,那將會是一種無比恐怖的事情……
太后過壽,爹爹帶著家眷一起前去上京。風無雙一路興高采烈,被精心打扮與呵護。如果母親還在,她也會這樣吧……
風朗玥心底幽幽歎息,面上依舊是微微的笑意。她的自尊與驕傲,絕對不允許讓人將她看低。就算已是卑微到了塵埃裡,她依舊要挺直著自己的身軀,就像那黑夜中的皓皓朗月,哪怕周圍一片漆黑,月亮始終明亮的在那裡;哪怕有烏雲遮掩,待風吹散,月色皎潔依舊!
可世家小姐想要結交的是風無雙,長輩們誇獎的也是她。看到風無雙看向自己輕蔑的眼神,風朗玥覺得有些可笑,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究竟在堅持些什麼?
「姐姐,好無聊啊。」
風玨茗無聊的晃著風朗玥的胳膊。風朗玥看著她,風玨茗還小,那些異樣的目光她不懂。風朗玥無奈地笑了笑,牽著她的小手靜靜坐在一旁:「在家裡你答應過我的,就算無聊也不許調皮。」
「嗯。」風玨茗聽話的點頭,不過她的神情依舊是有些不耐之色。掙脫了風朗玥的手,朝著一個方向指去:「姐姐,為什麼我們不能去前院呢,我聽說那裡還可以騎馬,可以狩獵,總之有好多好玩的。這裡只能聊天說話,無聊死了。」
風朗玥連忙將她的手抓回來,這要是被旁人聽了去,又要被那群婦人私下恥笑了。風玨茗見得不到自己的答案,依舊不依不饒:「姐姐,這是為什麼啊?」
——風玨茗沒說的是,她看到了一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也在前院,是所有人中最好看的一個!她好想再去偷偷看一眼……
風朗玥不知如何去回答她的問題,只好道:「那些只能男兒才能做,我們不行。」見風玨茗還欲詢問,風朗玥不想在與她糾纏這個問題,正色道:「好了!不許再問這個問題了。準備一下,等會兒去給各位夫人問好。」
為什麼他們可以去騎馬狩獵,而我們不行?
為什麼他們可以自由看到那廣闊的天空,而我們只能身在內院?
為什麼……
風朗玥不許風玨茗詢問,而這些問題卻在她的心底紮了根,她也很想知道原因。如果她能夠離開這裡,是不是就能夠逃離那些婦人或同情,或憐憫,或戲謔的眼神,是不是就能夠逃離爹爹與風無雙之間的那份父女情深……
風朗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因為這次參加太后壽宴而認識齊王。
「怎麼辦,我們的談話被你聽到了。」齊王無奈地笑著,可風朗玥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殺意。
因為心結抑鬱,往紫竹林散步。卻不料聽到了齊王與外臣的商談,這要是傳了出去……所以她今晚要死在這裡了嗎?
風朗玥抬眸,夜空中雲隱月淡,一隻夜鶯劃過夜空。
「也許,齊王殿下若要扳倒太子,僅憑外臣有些困難。如果沒有貂蟬,想必董卓也不會那麼快的就死去吧。」
「哦?」齊王挑眉而笑,他在打量眼前這個女子,許久後,問:「你想要什麼?」
「自由!」
……
從那一刻開始,她不再是忠義伯府中不得寵的大小姐,而是一名細作。她開始出入各類花宴,與各府中的女眷交好。內眷們雖然不參與朝政,但從交談中露出的蛛絲馬跡,總會摸索到有用的消息。當所有人認為她嫁給南宮世榮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時,只有她心底清楚——這一切,其實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南宮世家,太子在外圍最大的助力!
只有在夜深夢迴時,風朗玥才會靜靜地問自己——這一切真的值得嗎?她要的,她所求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
……
「姑娘,你嫁人了嗎?」
突如其來,毫無防備的一問,讓她陣腳大亂。
這是多長時間沒有過的感覺了?一直以來她鎮定嚴謹地替齊王收羅各類消息,哪怕是當初紫竹林撞見齊王商談時,她都沒有如此慌亂過……
「他要是你對你不好,我就把你搶過來,反正你也不是我兄弟的女人,沒有什麼好顧忌!」
那人笑的純淨無暇,那一刻,風朗玥只覺得自己早就如死水一樣的心泛起了波瀾……
可是沈卓啊,你就是那草原上最純淨的藍天,而早已陷入泥潭泥濘不堪的我只能在黑夜裡仰望著你。
南宮府按照計劃陷入了貪墨案,終於樹倒猢猻散。風朗玥以為自己死定了,可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馬車內。
沈卓?
怎麼會是他!
風朗玥暗自發笑——這個人,在第一次見到她是就說要娶她。又是一個被她的表象所欺騙的男人啊……
不過,她現在只能依靠他,既然上蒼讓她還活著,她就要好好活下去。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追殺,雖然在沈卓的掩護下,她平安無事。但這份情她要如何還的清?風朗玥,你終究還是死了比較好。自由?人死以後一了百了,或許那就是她要的自由吧……
終於,在一次追殺途中,風朗玥生無可戀,不想再拖累沈卓,直接跳入了身後的江水之中!
……
「你……你不會水?」風朗玥詫異看著一旁不住咳嗽的沈卓。
沈卓尷尬地笑道:「咳咳咳……我常年住在草原,咳……哪裡會有水。」
風朗玥看著他許久,終於不可抑制的吼道:「那你還跟著我跳?!」
當她跳下後,眼角餘光處發現一個身影也跟了下來,入水後更像一個稱砣似的往下墜,風朗玥連忙給他渡口氣,連拖帶拽地將他拉到岸上!
突如其來,毫無防備!
自從認識了沈卓,她經常被這傢伙弄得突如其來,毫無防備,令她措手不及!
沈卓第一次見到她發火,被吼得有些蒙,呆呆地回答道:「我只是……」
「你只是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會死啊?!」風朗玥站起身,一腔怒火劈頭蓋臉地朝著沈卓發洩:「為了一個只見了幾次面的女人死,是件很蠢的事情你不知道啊!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大家閨秀,我是個細作,暗中推波助瀾殺人放火的細作啊!你要英雄救美找別人去!就算你救我,我也不會感激你,我一直在利用你,你沒發現嗎?!呵,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笨的男人!」
終於,她吼完了,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跌倒癱坐在一旁。卻發現沈卓一直在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眸,帶著異域神秘色彩的眼眸,似乎有將一切看穿的魔力。
「哈哈哈哈……」
風朗玥被他笑的發怵。
「原來,你也會生氣啊!」
「你……」一時間,風朗玥完全不能理解這傢伙腦中到底在想著什麼。
突然,沈卓將她一把抱起,足尖輕點,藏到樹上。他衝她眨眨眼:「我一直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可就是說不上來。現在我終於知道了——自我見到你時,你就一直笑啊笑。我師娘曾經說,這世上哪會有人一直笑啊,只是找不到更好的表情來代替了,所以只能笑。原來你也有喜怒哀樂,也會發火啊!終於像個正常人了!」
正……常……人……
風朗玥被他給哽住了,原來她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個不正常的嗎?!太氣人了吧!
可不等她再次發作,沈卓伸手蓋住她的嘴:「噓——別出聲,在這裡等我一下就好!」
說罷,轉身從樹上跳下。
不多時,一陣陣慘烈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看樣子是太子的追兵!
這是何其短暫的一個時辰,又是何其漫長的一個時辰。她就這樣傻傻地藏在樹幹上。就像是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媳婦兒一樣,除了等待她不知還能做什麼。
終於,樹下傳來細細的腳步聲。風朗玥從樹上跳下,被沈卓接了個滿懷。腳尖剛落地,便揮著拳頭朝沈卓捶了去:「你不是說只等一下嗎,這都多少個一下了!混蛋啊!!!」
沈卓任由她捶打——反正也不疼。
只等風朗玥吼累了,沈卓看著她哭紅的眼眶,有些心疼卻又有些高興:「這樣才對嘛,該哭就哭,該生氣就生氣!」
風朗玥收起淚水:「好了!此地不宜久留,走啦!」
這個沈卓,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
——對她,那麼好……
夏夜的夜空,那輪皓月,明亮皎潔。
數年後的草原上。
沈卓牽來了兩匹小馬送來給自己的一雙兒女,得意洋洋道:「你們爹當年和你們娘可謂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爹你錯了,娘說那叫千里姻緣一線牽!」
「呃……那我與你們娘也是狼狽為奸。」
「哎……爹,你又錯了!那叫夫唱婦隨!果然,霍叔叔說的不錯——爹,你真應該好好跟娘學習了,多唸唸書總沒壞處的,而且蕭伯伯說的話,十句話裡只能信一句的!爹……我真懷疑,娘當初是不是是因為同情你,才嫁給你的……」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
「啊……娘啊,救命啊……爹爹要殺了我跟哥哥了!!!」
「悠兒,你也說錯了,你爹明明只是在嚇唬嚇唬你罷了。過來,到娘這裡來,咱們要去寧州與你們的霍叔叔一起過中秋了。」
「朗玥……」某人可憐兮兮地望著那女子。
風朗玥彎眼而笑:「相公,咱們這次帶一箱子烈酒當禮物吧。」
——讓你們欺負沈卓,哼,看我不把你們喝醉後的那些糗事給一一記下。
這世上能夠欺負沈卓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她——風朗玥!
作者:
淺漾
時間:
2014-2-4 03:47 PM
番外之團圓中秋
齊王登基後,改國號崇德。轉眼間,已過去十年……
這十年裡,皇帝撤銷了開國至前朝一直存在的內衛衙署,改成立護龍衛。封原廣威大將軍霍忠為鎮國公,封號世襲罔替,其長子霍青陽為廣威大將軍,鎮國府世子;對因梁元穹無故流放的文官武將正名,身體康健者恢復官職;對在瘟疫與水災中受災的縣郡免去三年稅負,全國實行修生養息的政策……
這十年裡,寧州秦府雖是商賈之流,其長子卻在崇德二年考得功名,坊間傳聞,近年來打理秦府生意的並非這位公子,而是其妹。傳聞這位秦小姐雖女流之輩,但對生意場的事眼光獨到,行事果斷,秦府已從寧州首富成為了聞名全國的五大商行之一!
這十年間,學風之盛,可謂是百家爭鳴。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當當年因齊王原因被貶官的第一才子雲昊瀟灑的又回到朝堂上時,這個說法算是被打破了。帝賜雲昊一柄金鑄戒尺,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可由於朝堂太過清廉,所以這把戒尺最大的功用算是被霍墨兒拿著打打蚊子了……
這十年間,前內衛大閣領蕭長風以及無論黑道白道都談之色變的黑鷹內衛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江湖中卻又掀起了風雲。一張藏於崑崙山脈的寶藏地圖不知因什麼原因重現世間,惹得群雄逐鹿。傳言放出藏寶地圖消息的則是一個叫財神廟的組織。有傳聞財神廟的幕後東家是當年天下第一玄靈道長的嫡傳弟子,也有傳聞幕後東家是一位長相妖冶的異族人士,據說此人乃魔教後裔。對此,遠在草原的沈卓表示很無奈,他不過就是應蕭長風的邀請與他一同去了幾趟崑崙山脈,怎麼就被傳成魔教後裔了?還是長相妖冶的魔教後裔!他長得很娘嗎?明明就很爺們!
這十年間,霍白安與風玨茗二人下落不明,但據說在崇德七年時,這二人夜入皇宮與皇帝談了整整一宿,不知密談何事……
崇德十年八月十五中秋節,當年在寧州相識的眾人打算一起去上京鎮國公府過次中秋。
平地突然驚起一陣怪風,只見一黑一白兩道殘影從街道掠過。不待旁人反應過來,只聽得一個粉嘟嘟的女娃娃的聲音:「爹爹,可不要輸給蕭伯伯哦——」
那女娃娃約莫五六歲的模樣,一雙大眼睛不似中原人的黑色,而是如琥珀一般琉璃珠子。在她身旁站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身後背著一把與他齊高的大刀,外用黑布纏繞。他牽著那小女孩的手,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囑咐道:「悠兒,咱們慢點走,娘還在後面呢。」
這兩個小娃娃便是風朗玥與沈卓的一雙兒女——沈悅悠與沈凌。
悠兒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的興奮:「我聽娘說今天霍叔和茗姨今年要回來哦,嘿嘿……」
沈凌低頭笑道:「霍叔叔不會武功,茗姨雖然會,但霍叔叔肯定不會讓茗姨與爹爹和蕭伯伯比試的!」正說著,眼角餘光處突然看到了風朗玥,連忙帶著妹妹走去:「娘,爹爹和蕭伯伯此時應該已經在霍伯伯家了。」
風朗玥掩面而笑,他們來的路上遇到了財神廟真正的幕後東家——蕭長風。沈卓對自己被傳成一個妖冶男人的事耿耿於懷,於是二人便約定以誰先到鎮國公府,誰就得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走,咱們去看看到底誰贏了。」風朗玥抬眸望了望天空——已經三年了,小五啊,你們也該回來了吧。
鎮國公府內大門口
「我先到的!」
「沈兄,明明就是我先到的好吧,你看,明明就我的手先進來的。」
「我的腳比你先跨進來,你是用手走路還是腳啊!」
「誒,你這可是強詞奪理了啊!都當爹的人了,要拿出一點樣子出來,不要這麼斤斤計較!」
兩位武林中的風雲人物,此時堵在鎮國公府大門口,就差拿倆凳子坐在這裡爭論了。
「爹,你擋著路了!」
沈凌無奈地喊了聲,身旁妹妹的眼中那種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情是怎麼回事啊!風朗玥也無奈地笑了笑,再次充當了和事老的角色,總之讓這二人先進了屋子。
沈悅悠先將在場的眾位大人甜甜地喊了一遍,風朗玥見著自己女兒這模樣心底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沈悅悠被霍青陽抱著,眨巴著眼睛道:「霍伯伯,悠兒一直都聽哥哥說你這裡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演武場啊!」
霍青陽哪裡知道這女娃娃的心思,當即道:「是啊,悠兒想去看看?」
誰料話音剛落,屋內陡然響起了兩道聲音——
「沈兄,咱們去比劃比劃?!」
「好啊,這次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霍兄,你來當個鑒證,免得我贏了沈兄又耍賴。」
「這……」不明狀況的霍青陽就這樣被那二人抓到演武場了……
風朗玥坐在一旁地朝著霍青陽的夫人尷尬地笑了笑——
呵呵,這悠兒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到底是隨誰的啊!
一旁的沈凌無奈攤手——哎,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妹妹像娘多一點。
霍青陽的夫人,乃當朝林御醫之女。林御醫在成為御醫之前則是當初齊王赤洲大軍的軍醫。其女韶華醫術了得,機緣巧合下救了當初被太子陷害的霍青陽,一出美女救英雄,傳成了佳話……
風朗玥當初生悠兒時難產,幸虧韶華醫術高超,最後母女平安。隨後一月,韶華每天都會過來問診,直到風朗玥身體康復後,才改為三天來看一次。也因此事,風朗玥對這位性子極靜不怎麼愛說話的將軍夫人有了更深的認識。
男人們去演武廳比試了,就連剛剛趕來的大才子雲昊都被拉了過去,風朗玥,霍墨兒與韶華則去了後院中談些體己私話。風朗玥的一雙兒女,與霍墨兒的寶貝兒子以及韶華的二子一女跑去爺爺奶奶那裡問安了……
「也不知小五他們怎樣了。」風朗玥滿心思念,「以前每年還會回來幾趟,自從三年前,這二人除了寄幾封信回來,算是……哎……沒良心!」
霍墨兒一面在韶華的指點下小心翼翼地撥弄著屋內的草藥,一面答道:「沒辦法,皇帝交代他倆的事情太難了!雲昊不止一次跟我說,那就是個小魔王!混世小魔王!哪怕他搬出了帝賜的戒尺,可小鬼就是不聽他的!」
風朗玥歎口氣:「連雲昊都沒辦法的孩子,交給小五和霍白安來帶,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他倆那個性……」
崇德七年,遊歷天下的霍白安與風玨茗正商量著下一站去何處時,突然被秦珍兒給找到了。
齊王登基後,對當初的功臣都給與了賞賜。輪到霍白安時,他卻選擇歸隱田園,帶著風玨茗遊歷這大好河山去了。由南至北,二人翻過高達壯闊的山脈,也見過波瀾壯闊的大海……除了每年除夕時趕回上京與家人相聚,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遊歷。
直到崇德七年,皇帝對霍青陽下了密旨,急招霍白安回京。可這二人行蹤一向難定,只能憑每隔兩個月寄來的書信判斷出他們的位置。霍青陽無奈之下只好找秦府商量,畢竟秦府的生意遍佈全國。而霍白安與風玨茗這些年與秦珍兒共同打理著一些產業,所以讓秦珍兒去找他們反而要快許多。
秦珍兒將霍青陽的信交予二人,二人接信後便連日趕回上京,在回京的當天夜裡,便被急招進宮。
霍白安接了密旨從御書房出來後,風玨茗也從皇后那邊走來了,只是懷中抱著一個八歲大的男孩。
霍白安伸手接過那睡的正香的少年,笑了笑:「這可也是一個混世小魔王啊。」
梁羨卿,當朝太子,皇宮中上至公主皇子下至宮女內侍,人人談之色變的混世小魔王!
五歲時,將妹妹長雲公主的頭髮給剪了,在周貴妃的胭脂盒內放辣椒粉……
六歲時,組織宮女小太監們打雪仗,導致宮女太監們集體病假,整一月,皇宮後勤集團人手極度稀缺……
七歲時,一把火燒了當朝太傅雲昊的書桌,被親愛的父皇與母后下令禁足三月。
滿朝文官武將,竟然找不到一位願意來教太子。
皇帝很惆悵,皇帝很憂傷,子不教父之過,可這個子也太他爺爺的難教了吧!
就在皇帝一籌莫展,太傅雲昊看著被燒焦的書桌火帽三丈時,霍墨兒突然想起了自己弟弟的兒時事跡,那可是一位著名的紈褲子弟啊,加之他媳婦兒以前也是寧州城有名的混世魔王,這兩個人對太子的總總行為肯定很有心得。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皇帝思量再三,決定作出一個驚人的決定——讓霍白安將太子帶出皇宮教導!
當梁羨卿醒來時,猛地發現這裡不是自己的寢宮,頭頂不是那奢華的羅帳,而是一頂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青色床帳。
「醒了?」
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梁羨卿連忙坐起身,發現床邊站著一個非常好看的女娃娃。大大眼睛,卻又不像自己以前見過的小女娃那樣粉嘟嘟……梁羨卿也不知要如何形容,只覺得這個女娃娃有些特別。
「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宮女?!」那女娃娃的神情彷彿聽到了笑話一般:「你還沒睡醒吧,這裡可不是皇宮!」
「什麼?!」梁羨卿猛地跳起,他記起來了。父皇說他氣走了雲昊先生所以決定給他找一個新的先生,而且讓他跟著新的先生住在一起。
難道……他現在已經出了皇宮了?就在他昨天睡了之後被他們帶了出來!
當梁羨卿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大為生氣——這群亂成賊子,竟然連招呼都不打就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皇宮了!真是太可惡,太可氣了!哼,什麼新先生,連天下第一才子都拿他沒辦法,這個新先生能算哪根蔥!他梁羨卿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投降的,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讓這位新先生敗北,然後回到皇宮!
床旁邊的女娃娃見床上的少年臉色一會兒鬱悶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鬥志滿滿,只覺得這個人的腦袋是不是有點……見梁羨卿還站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終於不耐煩地敲了敲床沿:「你還吃不吃早飯了!」
梁羨卿勉強點點頭,對她道:「你就伺候我更衣吧。」
「什麼?」
「更衣,你不懂嗎?!」梁羨卿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小女娃一點都不懂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女娃娃彎了彎眼,笑瞇瞇地答道:「我叫如玉,喊我阿玉就成。剛才你說要更衣對吧……」
「嗯!」梁羨卿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雖然這個小婢女很笨,還不知道用敬語,但好在長得還行,比他宮裡的那些小宮女都好看,回宮後找個嬤嬤來教,應該能學好。
……
屋外院內的大槐樹下,霍白安正在教風玨茗下棋,風玨茗手執白子,半天不落棋盤。
「讓阿玉去叫太子起床,會不會出什麼意外?」風玨茗對太子人品保持嚴重懷疑。
霍白安笑道:「阿玉從小都懂事,再說了倆孩子一般大,肯定聊得來!而且讓孩子先去,免得咱倆突然出現嚇著太子了。」
風玨茗蹙眉:「皇上也是,自己教不好兒子丟給咱們。我可是知道那位小祖宗的光榮事跡,我就擔心他見自己離開了皇宮將氣撒在了阿玉身上……」
「這個嘛……」霍白安正準備安撫一下妻子的心,突然就聽到屋內傳來一聲慘叫。
「啊——混賬,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呵,我管你是誰,我就知道你一個男子漢竟然被我打得抱頭鼠竄!有種你別跑,站住——」
「碰——」梁羨卿破門而出,身後一個綠衫女娃娃也追著跑了出來。
……
「你看,咱們的女兒不會吃虧吧。」霍白安笑的很燦爛,風玨茗揉了揉額頭——以後的日子有的熱鬧了。
自霍如玉叫梁羨卿起床之日起,太子梁羨卿便明白,原來有時候太子這個名頭並不怎麼好用。而他與霍如玉的梁子,由此結下。
霍如玉,年芳七歲,性格惡劣,琴棋詩畫一竅不通,女紅刺繡是個笑話。梁羨卿一直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打,他打不過她;跑,他也跑不過她。梁羨卿悲哀的發現,自己在皇宮中捉弄人的那些伎倆,竟然是霍如玉玩的不要的!她就是他天生的剋星啊!!!
「哎,我說就你這樣還被叫做混世魔王呢。」霍如玉對自己新收的這位梁小弟很失望,「難道你不明白如果要偷東西的話,至少得留一個心腹放風,一個心腹接應,最最重要的就是,留一個心腹替你頂罪,如此計劃一番後方能萬無一失!」
風玨茗藏在樹上聽著樹下女兒對太子教導,有些擔心:「讓阿玉這樣教太子,皇帝會不會下旨將咱倆凌遲啊?」
於是在梁羨卿跟隨他們後的第三個月,霍白安與寶貝女兒進行了一次嚴肅認真談話:「阿玉,你說錯了。雖然留下一個心腹頂罪很重要,但事情完後無論這個心腹是誰都必須將其監視起來,萬一他要反水那你就是腹背受敵了,這一點才是最最重要的!」
霍如玉恍然大悟。
梁羨卿面如死灰……
而這,恰恰是霍白安這位新先生給當朝太子上的第一課。
離開皇宮的三年來,梁羨卿跟著霍白安夫婦一起走遍了大江南北。山河不再是父皇書房中的那幅地圖,從南國到北疆,從東山到海,他用腳步丈量了父輩留下的壯麗山河。終於明白,自己以前不過是一隻可笑的井底之蛙……
……
八月十五中秋節,鎮國公府外人來人往,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首先跳下車的是一個墨衣少年,隨後一個黃衫丫頭也跳了下來。
「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女兒家的模樣啊,沒看見我先下車就是要扶你嗎,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姿態啊!」那墨衣少年臉色鬱悶,可他身旁的黃衫丫頭卻神采奕奕:「就這麼點高度難倒還會把我給摔死啊!」
許是見那墨衣少年還要嘮叨,黃衫丫頭連忙道:「行啦,下次我一定讓你扶著出來。你還不快回宮跟你的父皇和母后過中秋去,免得整日在我耳邊嘮叨著皇宮怎麼好怎麼好的……」
「你……」墨衣少年無奈的歎口氣。
而後又有一輛馬車趕來,墨衣少年連忙走過去,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少年恭敬一禮:「先生,弟子先回家了。」
黃衫丫頭跑了過來,一把抱著那女子的胳膊,興高采烈:「娘,咱們快進去吧。」
風玨茗與霍白安相視而笑:「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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