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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岡底斯山與本教文化 [打印本頁]

作者: jiunn36    時間: 2014-1-17 03:13 AM     標題: 岡底斯山與本教文化

[attach]98275484[/attach]  在藏族文化中,岡底斯神山崇拜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本教文化時期,也就是本教鼻祖辛繞米保以前的年代。眾所周知,本教三界宇宙觀認為,整個宇宙分三層,即上界為神(Iha)界,中界為年(gnyan)界,下界為魯(klu)界。天界又有十三層,居住著各種不同的神祇;年界就是人間;魯界是大地底下的充滿著各種魯即水棲生靈的世界,岡底斯山位於人間的中心。這種觀念是原始本教文化中最基本的宇宙結構。因而, 們不得不首先討論一下原始本教,對於本教的「本」(bon)字及其含義,雖然已經有了許多不同的解釋和猜測,晚期本教文獻中還半其與佛教的「法」(chos)對應,但綜觀本教古文獻,其最初的含義是「念誦、重複念誦的意思,尤指唸咒」。如《世間總堆》(srid pa spyi mdos)中多次出現這種句子:「千百次念誦此(咒)無一不能降伏」(vdi brgya stong bon pas mithub pa gang yang med)。很明顯,是念誦的意思。但是,從廣義的「本」來講,其涵蓋面就很大了。在本教文獻中,可以說,凡是在古代象雄和吐蕃存在過的各種類型的原始宗教信仰及其儀式均稱為「本」,這就是原始本教。後來辛繞米保降生後對其進行了改編才產生了「雍仲本教」,現在我們一般所指的本教當然就是後者了。那些原始的各種「本」名目繁多,儀軌各異,有些相互有些聯繫,但有些毫無瓜葛,但是,這些古老的信仰及其儀式的宗教載體是一樣的,這就是三界宇宙觀,而岡底斯山是三界宇宙的中心,是人們看得見摸得著的最實際的信仰物體。在原始本教的信仰中,均認為外形如水晶石似的岡底斯的根就像十字形金剛杵,它下伸到魯界,其山峰直刺神界之域,是貫通宇宙三界的神山。在那時,互木通屬的各種原始本教,均有各自信仰的神祇,其中鼓基芒蓋(gu byi mang ske)、南啟貢傑(gnam phyi gung rgyal)、辛拉俄噶(gshen lha vod dkar)、麥日(me ri)等均與岡底斯山有一定的聯繫,尤其是鼓基芒蓋就更具有代表性。鼓基芒蓋是個古老的本教神祇。不知為什麼,在晚期的本教文獻中很少看到這個名字。根據丹增仁青堅讚的描述,這個神的真正的含義即他代表的最本質的東西是混沌初開時的空間,他也生自愛神和自性,繁衍自初世之卵,他下凡時一束光芒射下並消失在岡底斯山上,然後以一個白色的野犛牛的形象出現在岡底斯山背面的貝欽下凡山(dbal chen lha babs ri),那是此神下凡人間的第一個落腳點,是作為本教的保護神而來的,名叫什巴貝鍾欽波(srid pvi dbal vbrong chen po)。鼓基芒蓋是個古老的本教神祇,而貝鍾欽波顯然是古代藏民族的犛牛圖騰,雖然已無法考證原始本教神祇鼓基芒蓋和這個犛牛圖騰之間產生的先後,但這二者的完美結合將某個原始信仰及其神祇與犛牛圖騰連在了一起。我們知道,犛牛是青藏高原特有的一種耐高寒的動物,馴化野犛牛的歷史同樣是藏族先民與大自然的鬥爭史,因為犛牛在藏族先民的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及其在這個民族整體記憶中野犛牛在群山中的活動引發了他們對犛牛來源的思索和對其信仰的萌動,這樣犛牛圖騰便產生了。在我國藏學界,有人總是將有關犛牛、獼猴、羊等動物的不甚相關的記載和現象拿來作為認識藏人圖騰崇拜的依據,雖不難接受,但總覺得缺少強有力的證據,但是,當我讀到丹增仁青堅讚的有關上述犛牛神的記載後,才真正相信藏族先民對野犛牛的圖騰崇拜,也找到了整個藏區供奉犛牛頭習俗的真正來由。也許是因為三界宇宙觀太空曠、諸神太虛無飄渺和人類的宗教尤其是東方人的信仰更需要一個偶像的慰藉,再加上野犛牛來自岡底斯山的緣故,現實中的岡底斯山更能吸引這塊土地上的善男信女們,不僅是象雄,它周圍的吐蕃、孫波、泥婆羅、天竺、拉達克、迦濕彌羅等地的信民也開始來象雄朝拜岡底斯山,尋覓從此升向天界的穆塔(dmu thag,即天梯)和神牛的遺跡,岡底斯山也像一個功率很強的發射塔向它的周圍頻頻發送原始本教信仰的電波。這樣的活動重複幾千年以後,就形成了一個以岡底斯山為中心、以象雄的原始本教為核心內容的、以朝拜和上山苦修為形式的強烈的文化積澱——岡底斯神山崇拜。這樣的描述並非異想天開,我們無法斷定至今猶存的印度人的神牛崇拜與古象雄的野犛牛崇拜無關,更無法否認滲透於印度民間故事甚至佛教文獻中的三界宇宙觀念與原始本教信仰吻合,從遙遠的歷史到今天的現實中,印度、尼泊爾人仍絡繹不絕地來朝拜岡底斯山的習俗,使我更加相信以岡底斯神山為代表的原始本教信仰對周邊古民族文化的強烈影響。除了鼓基芒蓋以外,辛拉俄噶、南啟貢傑等古神祇也與岡底斯山有程度不同的聯繫,尤其是將要敘述的大自在神崇拜和耆那教等古代印度的宗教信仰與岡底斯山的聯繫就更值得一提。不管怎麼樣,有了這麼一個三界宇宙觀及其與神山的關係作為文化背景,我們就不能理解藏族古先民將這座神秘的大山作為人間的中心來崇拜的深層的文化動因了。當然,下凡岡底斯山的貝鍾欽波並非是藏民族獨一無二的犛牛神,雅拉香波(yar lha sham po)山神也常作為一個白犛牛顯身人間。
[attach]98275485[/attach]  本教鼻祖辛繞米保的降生及其在岡底斯山的傳統活動使這個神山與本教的關係更加密切了。雖然本教文獻中關於辛繞親臨岡底斯山傳統的各種記載之間出入較大,但其中比較可信的記載認為,辛繞在追蹤他的宿敵、盜馬賊恰巴拉讓時路過岡底斯山並給一些像雄的本教徒傳授了「左」(tso)和一種密法。後世的一些辛繞生平釋疏一類的文獻中,他在岡底斯山傳教的內容更多,但值得注意的是,雍仲丹巴旺傑(gyung drung bstan pa dbang rgyal)的著名的的辛繞本記甚至沒提到辛繞路經岡底斯山的傳說。除了辛繞以外,後世許多有名的本教師都有在岡底斯山上苦修的歷史,應丹增仁欽堅贊記載的有名有姓、有時間有地點的就有十五六個,如本教史上著名的阿努查塔(a nu vphrag thag)、次旺仁增(tshe dbang rig vdzin)、敦君吐欽(stong rgyung mthu chen)等就在其列。甚至有一位達瑟(stag gzig)的隱士赤德沃波(khri lde vod po)在辛繞的繼承者敦索·穆卻德木珠(gdung sob mu cho ldem drug)時期來到岡底斯山拜訪在山中苦修的本教大師沃赤穆桑(vod khri mu sang),成為本教史上的美談。總之,在後來的本教史上,形成了一種凡有一定造詣的信徒都去岡底斯山修煉的習俗,因為他們認為,在如此神聖的本教靈山上修煉,將得到神靈的佑助,必成正果。至今在岡底斯山留下來的無數個洞跡就是例證。其中要的有三十七處相聚之地(vdu gnas)、二十七個聖地(gnas mchog)、八大天葬場等,這些都是歷史上本教徒在岡斯底山上的宗教活動後留下來的。可想而知,在從辛繞至今的長達幾千年的漫長歷史中,除了極少數隱士有幸留名本教史以外,還有多少個無名隱士在不同的時代在這座靈山上苦苦冥想,思索著人生的真諦。至於那些朝聖的香客隊伍就更加絡繹不絕,源源流長,就像歷史本身一樣一覽而望不到其尾。
[attach]98275488[/attach]  當然,像雄的本教對周邊影響最大的首推吐蕃,尤其是自從吐蕃第一代贊普聶赤贊普父子大力引進和扶持本教後,吐蕃開始全方位地接受象雄的本教,吐蕃王室的扶持為象雄的本教東傳吐蕃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像雄和吐蕃在本教文化上的首先的統一為以後的政治上的統一和藏民族的形成打好了堅實的基礎。但是,在從公元7世紀引進了佛教並開始佛本二教實質性的接觸以後的漫長歲月裡,本教的傳統內容產生了許多變化,其中有些與岡底斯山有著密切的聯繫。佛教的引進,為在古老的青藏高原上本教文化的單一發展增添了新鮮血液,不僅給藏族先民提供了一個文化比較和文化選擇的機會,也開始了佛教文化和本教文化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古老文化開始接觸、衝突和融合的漫長歷史,這種歷史不僅導致了這兩大文化吸引對方的內容後的更加豐富和適應,也從根本上改變了這兩大文化尤其是本教的本來面貌。由於佛教豐富的內容、深奧的義理、龐雜的文獻都遠遠勝過了本教,故在吐蕃王室強有力的扶持下,佛教經幾個世紀與本教文化的融合和整合以後逐漸佔了上風,吐蕃王朝時期佛教和本教平分秋色的局面在佛教後宏期就開始有傾斜,佛教吸收了許多本教消災祛邪等原始信仰及其儀軌以適應吐蕃先民的信仰習俗。這種做法使吐蕃先民終於選擇了佛教這個從印度北傳的外來宗教及其文化,而放棄了自己原有的本教。在這種痛苦的優勝劣汰的文化選擇中敗北的本教徒並未因此從藏族社會上消失,他們變換手法,不僅繼承自己原的傳統,也在許多方面模彷彿教以適應藏民族接受佛教後的宗教文化心態,本文所有的與岡底斯山有關的內容就屬此類。由於上述原因,在晚期本教文獻中,辛繞的誕生地和以岡底斯山為中心的本教的發源地均被移植到了西邊的達瑟。根據研究,辛繞米保並非像晚期本教文獻所說的那樣誕生在遙遠而又虛無飄渺的達瑟,而是生在象雄本土的岡底斯山附近的俄摩隆仁(vol mo lung ring)。《世間總堆》是目前可以找到的最古老的本教文獻之一,這個被註明是達日年瑟(stag ri gnyan gzigs)時的古辛熱桑程闊(ra sang khring khod)撰寫的文獻中,記載了辛繞米保的王宮就在岡底斯山和瑪旁雍湖邊的俄摩(vol mo)之地。芭·丹傑桑布也提到本教文獻《六十功業經》(mdzad pa drug bcuvi mdo)中有關辛繞誕生在岡底斯山腳下並活到一百歲的記載。在《瞻部洲雪山之王岡底斯山志意樂梵音》和《多堆》(mdo vdus)、《賽米》(gzer mig)等重要文獻中都詳細敘述了辛繞誕生在象雄王室及其父王傑本托噶(rgyal bon thod dkar)和堯希傑協瑪(yo zhi rgyal bzhad ma)喜得貴子的情景,以及辛繞歷經艱辛,傳道授業的功績。顯然,辛繞誕生在象雄,他創立的雍仲本教也同樣產生於象雄。可是,在後世的佛本鬥爭中,由於佛教徒極力指責本教只有殺生祭祀、禳災祛邪的原始儀式而沒有深奧的超度理論和玄渺的彼岸世界時,本教徒就開始了模彷彿教徒改造本教的工作——看到佛教還有一個極樂世界,也就如法炮製,臆造了一個本教的極樂世界——達瑟俄摩隆仁。這樣,本教就有一個作為地域中心的象雄俄摩隆仁和作為文明中心的達瑟俄摩隆仁。其前者,因辛繞誕生在象雄的俄摩隆,本教也隨其在俄摩隆發展起來,人們自然對這個產生雍仲本教及其創始人的那塊土地懷有敬仰之情,因而就將其作為象雄的中心;但後者就不同了,要臆造一個極樂世界,就得有一定的內容,他們就以象雄的岡底斯山及其周圍的自然地貌為藍本構擬了一個極樂世界的框架,進而以這個框架為基礎塑造了位於極樂世界中心的雍仲九層山,與佛教極樂世界中的須彌山對應,然後將發源於岡底斯山腳的四條大河即恆河、信都河、悉達河和縛芻河描述一番,加上對其宗教功能的極力渲染,就把它帝面了一個虛幻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仙界。俄摩隆本來是個古象雄國的地名,可以在今天的西藏阿里找到,是俄摩之山谷之義,加上個「仁」(ring)即長的含義:「俄是沒有輪迴;摩是如願以償;隆是辛繞的授記;仁是永恆的慈悲」,連起來就是:在辛繞授記永恆慈悲的普照下,沒有凡間塵世生死輪迴的痛苦,能夠如願以償地享受永恆的幸福。此外,其山勢地貌也同樣被賦予了新的含義:中間的雍仲九層山代表了本教理論的九乘結構,就像順勢而上可以達到頂峰一樣,如果從本教九乘拾級而修,就不難成就。這個新的精神世界的產生,使本教徒在與佛教理論的比較中的缺憾心理得補償。但是,如果以為達瑟俄摩隆仁的產生僅僅為了與佛教的抗衡而存在,那也不全面,由於漫長歷史的耳濡目染,本教徒對達瑟俄摩隆仁這個精神世界的存在是深信不疑的。因為在文獻中常常描寫它在西方的某個地方,故在歷史上常有虔誠的本教徒朝西而行,去尋找這個神秘的仙界。這樣,岡底斯山不僅在過古成為神牛下凡的地方,而且在晚期本教文獻中又以雍仲九層山的名字再一次成為本教徒們神往的地方。本教徒虔誠地認為,朝拜和轉神山可以得到神的保護並可以從神那裡得到勇氣和力量,可以洗清罪孽,超度亡靈,來世降生神界。這種堅定的信仰驅使他們一代又一代朝拜神山和尋找著進入極樂的入口。
  另外,本教徒將辛繞的誕生地和本教的發源地移植到了遙遠的西部達瑟也並非完全沒有根據,遠古的本教的確與西部達瑟的文化產生過聯繫。地緣的接壤是文化交流的便利條件。本教文獻中也確有達瑟隱士走訪本教大師的記載,再說,本教徒將這辛繞的誕生地尤其是本教的發源地移植到西部達瑟的作法並非隨心所欲,而是遠古本教與西部達瑟的文化產生過某種聯繫的一種整體記憶的流露。卡爾麥·桑旦堅贊等學者也認為本教受到波斯火襖教二元論的影響。這一點在本教文獻中不能找到,不僅在本教早期神話中充斥著白與黑、善與惡、神與魔等二元結構,而且在晚期作品中仍可以找到這種痕跡,如在描寫岡底斯山和瑪旁雍湖時也將二者寫成陽性和陰性的二重性結構等。但是,這只能說明產生於象雄的本教受到西部達瑟火襖教的影響,而不能成為本教產生於達瑟的證據。達瑟俄摩隆仁也只是個晚斯本教徒以岡底斯神山的山勢地貌為藍本、模彷彿教極樂世界香巴拉而臆造出來的一個虛無飄渺的、常人無論企及的一個精神世界,而不能成為本教來自達瑟和辛繞誕生在達瑟的依據,更不能說明這個文明中心的存在。這一點從晚期本教徒將佛教的香巴拉和本教的達瑟俄摩隆仁的說成是同一個境界這一事實也可以得到證明,有的本教學者甚至明白無誤地說明了達瑟俄摩隆仁並非現實世界的一個部分。「達瑟」這個地名在本教文獻中的演變也同樣說明了這一點,就早期歷史文獻中的ta zig和本教文獻中的stag gzig的關係筆者早有論及[18],不再贅述,近幾個世紀中出現了以rtag gzigs替代ta zig和stag gzig的現象,而實際上,rtag是經常、永恆,gzigs是看。被本教徒冠於「俄摩隆仁」之前,就有了(辛繞)永遠俯視(關懷)著的「俄摩隆隆仁」之義,這樣作為一個精神世界的概念更加明確和完美,不過失去了地理概念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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