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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米恩 -【名門大囍之四】代嫁高門 [打印本頁]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6 03:14 PM     標題: 米恩 -【名門大囍之四】代嫁高門

本帖最後由 magmag 於 2013-5-18 02:1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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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從不奢望,來到你身邊能有幸福,
但因為你的愛,當遇到阻難,我也想為你勇敢一次……

初見面時,他一身風塵僕僕,滿頭亂髮、滿面鬍鬚,
高大魁梧的身材加上粗魯舉止,活像一頭大黑熊,
姊姊嫌棄他是個野人不肯嫁,她只好被迫上花轎。
成親後,她發現打理乾淨的他其實英姿挺拔、威風凜凜,
雖然有時暴躁沒耐性,心思倒也細膩體貼,
怕她冷會抱著她幫她取暖,見她身子不適也喚人特別照顧,
為了改善她的體虛瘦弱,他更天天逼她吃東西、喝補藥,
看出她有雕刻的天分不但支持鼓勵她,甚至還說以她為榮。
這麼霸道率直的憐惜她無法不感動,芳心也漸漸淪陷,
可惜她根本只是代姊出嫁的庶出小格格,跛了一隻腳不說,
不如姊姊美豔動人,更沒有愛慕他的公主身世顯赫,
當她真實的身分被她們揭穿後,就失去繼續愛他的資格……


【出版日期】 2011年7月20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453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07 PM


第一章

    「去他的狗屁賜婚!」

    兀扎喇•荻勛一進門,就見他的主子兼好友博爾濟吉特•赫揚正發著飆,舉目所見是滿地的破碎瓷器、斷腳殘椅,椅下還壓了塊眼熟的澄黃綢緞,定睛一瞧,竟是一刻鐘前才頒下的聖旨,還熱騰著呢。

    「爺,毀壞皇物,可是會被殺頭的呢。就算要扔,您也掩上門再扔。」荻勛看似惶恐,語調卻揶揄得很,十足十的欠打模樣。

    「最好!」赫揚非但不怕,甚至多踏了兩腳,怒火沖天的大吼,「要老子娶妻跟殺了我沒兩樣,殺頭還乾脆些!」

    聞言,荻勛大笑出聲,「我說主子爺呀,不過是娶個女人,何必搞得腦袋分家?這話要是傳出去,肯定讓人笑掉大牙。」

    赫揚怒火未平,往屋內唯一完好的長榻走去,本想抬了再砸,可放眼望去所有物品都已被他砸得稀巴爛,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他這才作罷,重重地坐下,惱火說︰「賜婚?我呸!那老頭要怎麼賜,隨他賜去,可居然搞到我頭上來?天殺的!他擺明了是找碴!」

    荻勛忍不住搖頭嘆氣。

    普天之下敢稱呼當今皇上「老頭」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的博爾濟吉特•赫揚了,誰教他的主子爺背後不僅有座穩固的靠山,掏金手腕也強得很,就算當著皇上的面嗆上幾句也不會有事,搞不好還能換來幾聲慰問。

    「據我打聽,這事不是老頭……咳,我是說不是皇上的主意,而是——」他話才說一半,便讓赫揚的怒吼給打斷。

    「是誰是哪個混帳家伙居然敢暗算我?」

    荻勛愣了愣,頓時不知該不該道出那人的名號。

    「還不說!」

    主子凌厲的眼神射來,荻勛只能快言說︰「那人正是當今太後。」小聲的又補了句,「您姑姑。」

    這一聽,讓赫揚的怒吼全數噎住,怎麼也沒想到那陷害他的混帳居然是他姑姑——博爾濟吉特氏•那蓮太後。

    「有沒有搞錯!」他霍地拍桌站起,微惱的說︰「姑姑她太閑了是嗎?居然管到我這裡來!」

    「呃……」荻勛一頓,說︰「據我所知,太後她老人家……確實是很閑。」

    太平盛世,百姓和樂,沒天災、沒外患,為了讓清朝更加富強,朝廷下旨讓民間十六歲以上的男女婚配,實施多子政策,且得由皇親國戚以身作則。這項政策一頒下,宮裡那些貝勒、貝子無一幸免,一道聖旨便平白無故多了個妻子。

    而赫揚雖不是正統的皇室成員,來頭倒也不小,身為太後的佷兒、大清王朝第一皇商,他的身分尊貴得很,皇上甚至封了個「赫遠王爺」的名號給他。雖說他不領情,可名義上仍是皇上眼皮子底下的臣子,怎麼能貝勒、貝子們都給賜婚了,而他卻幸免?這說不過去呀!

    但就算說不過去,皇上也不敢隨便替性子易怒、剽悍直率的赫揚指婚——別說是赫揚了,就連他那些有個性、有主見的兒子們,他也不敢亂點鴛鴦譜,於是,這差事便落到那蓮太後的頭上。

    論輩分,太後絕對是宮裡最具威嚴的一人;論分量,她不需說話,只要眼淚一落,那些孫子們有哪個不是乖乖應好?論陰……咳,是智謀,這宮裡上下,又有誰比她老人家還老謀深算?

    這會太後做媒人做得正起興,不過她那些乖孫子們已全都讓她配了婚,眼下就剩這佷兒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她怎麼可能放過?

    就這樣,太後便讓皇上頒了聖旨為佷兒賜婚,對象是駐守南方多年的瓖白旗泓瑞王爺舒穆祿•瑞爾撒的女兒。

    「她閑?她閑便自作主張幫我配婚我看她是閑過了頭!」赫揚惱得踢飛被他折成兩半的椅腳。

    眼見暗器飛來,荻勛連忙閃開,「聖旨都接了,您再氣也沒用,倒不如接受事實,歡歡喜喜的當新郎官。」

    「你說的倒輕鬆,」赫揚一記冷眸掃去,揚起一抹陰森的笑,「乾脆你幫我娶了了事,反正你也沒娶妻,這麻煩給你剛好。」

    一聽,荻勛馬上大喊,「我的主子呀!您想要我的命嗎?婚是指給您的,要我娶了,豈不明擺著抗旨?您有太後當靠山,我可沒有呢,您別說笑了。」

    赫揚哼了聲說︰「早知是這種穢氣,說什麼我也不讓那頒旨的人進府!」

    「就算不給進門,皇榜還不是貼了?擋著門有啥用……」荻勛摸了摸鼻子,小聲的咕噥。

    「你說什麼?」

    見主子冷眯著眼,荻勛連忙搖手,「沒,我什麼都沒說。」

    「該死!天殺的!去他的聖旨!去他的賜婚……」

    眼看性子火爆的主子爺連屋內最後一張長榻都想搬來砸,荻勛趕緊出聲,「其實皇上為您賜這婚,也不全然沒好處。」

    「多個娘們來煩我,算什麼好處?」赫揚雙眸噴火的吼道。

    他並不排斥娶妻,他惱的是自己連選個順眼妻子的權利都沒有,生在南方的女人嬌生慣養、吃不了苦,嬌弱得像風一吹便倒,光想他就覺得頭疼,更何況是要他娶一尊回來供著?他不惱才怪!

    「煩歸煩,可好處也不少,」咽了咽唾沫,荻勛又說︰「例如天涼了,有個人幫忙暖被;肚餓了,有人煮食備膳;衣破了,有人縫補張羅;生病了,有人照料伺候;口乾了——」

    「這些事,我府上隨便一個奴才都做得來。」赫揚冷冷的打斷他。

    「呃……」此話堵得荻勛一時詞窮,好半天,他才又吶吶地說︰「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感受不同嘛……」

    「你又沒娶妻,從何得知不同?」赫揚又打斷他的話。

    「嗯……」荻勛語塞了,他總不能說就算自己沒娶妻,可妾侍卻不少吧?咳了聲,他決定直接切入重點,「就算相同,但娶了泓瑞王爺的女兒,等同得到雲南那兒的檀木使用權……」

    一聽見關鍵詞眼,赫揚眯起精銳的雙眸,沉聲問︰「檀木的使用權?」

    見他火氣稍減,荻勛忙又說︰「是呀。您想想,現今檀木是稀有之物,唯有雲南、兩廣那兒尚有一小片檀木林,且那裡的檀木已有上百年樹齡,品質甚佳,實為上乘。

    「主子,你也知道一般檀木是外邦進貢歸皇宮所有,要取用得要皇上允了才成,但咱們又專做皇家生意,檀木的用量可謂極大,若是娶了泓瑞王爺的女兒就能得到雲南檀木使用權,別說這回要呈給皇上的壽禮解決了,咱們往後的生意也全都有著落了呢。」

    「你說真的?」赫揚挑眉問。

    「當然。」荻勛向天借膽也不敢騙他。

    「隨我使用?」

    「正是。」

    「誰允的?」

    「自然是太後。」只能說那蓮太後太有先見之明,曉得掐住她這有著乖舛性子的佷兒的命脈。瞧!這會兒主子怒紅的臉色已趨平穩,儼然是消了氣。荻勛在心裡暗笑。

    荻勛說的沒錯,檀木在明朝時被大量砍伐,中原余留下的已所剩無幾,以往他們所需的檀木都由南洋進貨,不僅價格波動大、路途遙遠得提防強盜搶劫,貨源和質量也不夠穩定,更怕有人移花接木,摻雜劣質的新木在其中。若是能得到雲南那片檀木林,的確是一大利多……

    抿著唇,赫揚思索了半晌,這才放下被他抬上肩頭、準備要砸下的長榻,沉聲說︰「去準備準備,咱們三天後出發。」

    「去哪?」荻勛被他沒頭沒腦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娶妻。」說完,赫揚便扔下他,轉身離開。

    好一會,荻勛才回過神,搖頭嘆氣道︰「早知道便早點說,這些桌呀椅的可都是上等紫檀木制成,被爺這麼一掃,也只能拿來當廢柴燒了……」

    「格格!星盈格格!」一名小丫鬟喘著氣喊,跑得極快,往正要轉過長廊準備回房的一行人奔去。

    聽見叫喚,走在最前頭的星盈擰著眉,回過頭不悅的低罵,「吵啥吵?大清早的喳呼什麼?是不是想討罵挨?」

    小丫鬟一聽,連忙捂住嘴,惶恐的說︰「格格您別生氣,奴婢是有要緊事和您說,才會這麼著急……」

    「管你有什麼要緊事!」星盈可不管,伸著手就往她胳臂上用力擰下去,「吵到本格格,就該受罰。」她用力的擰轉,痛得小丫鬟淚花直冒,連聲討饒。

    「格格不要……瑞娥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茗晴不忍,柔聲勸道︰「姊姊你別生氣,瑞娥跑得這麼急,搞不好真有要事,若是耽擱了那可不好。」

    聞言,星盈又用力的擰了下瑞娥的胳膊才肯罷手,轉頭瞪著茗晴,「我當然知道,不用你多嘴!」

    無端被罵了句,茗晴只能露出苦笑,不再多話。

    「快說!最好真是緊急的事,要不然賞你一頓好打!」看向哭哭啼啼的瑞娥,星盈凶悍的說。

    「是……是皇上為格格指婚的赫遠王爺來了……」就怕再挨打,瑞娥連啜泣都不敢,忙聲說。

    「真的?!」星盈喜上眉梢,這可真是大事呢!「在哪兒?」

    「在前廳,王爺要我吩咐格格打扮打扮,等會要一起用午……」

    瑞娥話還沒說完,星盈已轉身往前廳走去。

    「格格?格格您要上哪呀?」瑞娥連忙問道。

    「當然是去瞧瞧我未來夫君生得什麼樣,不知俊不俊?」星盈興奮的說著,腳步沒停,走得極快。

    聽她這麼說,瑞娥臉色變了變,轉過身對茗晴說︰「茗晴格格,能否麻煩您代我通知福晉一聲?我得去跟著格格,免得她又……」

    「我明白,你去吧。大娘那我派小幀去通報就行了。」茗晴柔聲說。姊姊的性子她豈會不知,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受罰的還不是瑞娥?

    「多謝格格。」瑞娥感激的朝她一福身。

    「不用客氣,快去吧。」

    「是。」

    見她離開後,茗晴才轉頭對自個兒貼身丫鬟說︰「小幀,麻煩你跑一趟,告知大娘貴客來了,請她打理打理到前廳迎接。方才聽瑞娥的意思,阿瑪應該會留對方下來用膳,我到膳房吩咐一聲……」

    「格格,您不用打扮嗎?」小幀驀地打斷她的話,嘟嘴又說︰「通報膳房這等事,哪用得著您去?您別上油煙味重的膳房,先回房等著,我通報完馬上回去幫您梳頭。」語畢,她轉身就要跑。

    「不用了。」茗晴拉住她,「我不用打扮,我想……」瞥了眼自己的腳,她輕聲道︰「阿瑪應該不會讓我出席。」因為她會丟了家族的顏面。

    雖然茗晴一臉淡漠,可從小和主子一塊長大的小幀豈會不知她心裡所想?頓時懊惱得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格格,小幀多嘴了。」搔搔頭,她歉然的看著主子秀氣的臉龐。

    瞧她不知所措的模樣,茗晴反倒笑了出聲,「沒事的,你快去吧。你愛梳,我讓你梳就是,咱們純欣賞也挺好的,你說是不?」

    見茗晴展露笑顏,小幀心裡雖不捨,卻也只能跟著揚起笑,「是,等小幀回來,再為格格梳上最美的髮式。」

    「好,去吧。」

    看著她離開,茗晴這才收起笑,轉身,步履有些不自然的往自己廂房走去。

    「王爺,你趕路多時,一定累了,我讓人幫你準備茶點,你先歇一歇。」瑞爾撒笑著說,可一對上赫揚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一雙腿仍忍不住軟了下。

    怎麼有人能生得這般高大?簡直像只熊一樣……

  咽了口唾沫,瑞爾撒再次打量他這未來女婿——

    魁梧的身材、壯碩的胸膛、長髮未梳、胡子未理,一張臉沾滿沙塵,髒得只看到一雙銳利的黑眸,其余什麼都看不見,連他膚色是黑是白都難以辨別。

    這男人非但不像個王爺,就連商人的邊都勾不上,沒有丁點兒像是傳言中富可敵國的北方梟雄——博爾濟吉特•赫揚。

    若不是他手上的身分令牌,瑞爾撒肯定以為他是哪來的臭要飯。

    「茶就好,點心免了。」赫揚沉聲說。

    聽見他渾厚有力的嗓音,瑞爾撒連忙拉回心神,對一旁的下人說︰「還不去準備?」不是他膽小,實在是這男人的氣勢、背景和體型都太嚇人,他得罪不起。

    茶一端上,赫揚不用擱在一旁的青瓷杯,手一抬,拿了茶壺對嘴便豪邁的一飲而下。「再來一壺!」連趕了個把月的路,他口乾得很,一壺根本解不了渴。

    他這喝法讓滿屋子的人看直眼,全愣住。

    見眾人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荻勛皺著眉湊到自家主子身旁,低聲說︰「爺,這可不是咱們北方,這裡連喝茶都講究,你這麼灌法,會讓人笑話。」

    南方人就是麻煩,不只是喝茶,連吃飯也得講究順序及擺盤,在北方天寒地凍,能填飽肚子就成了,哪還有心神去理它要先吃哪道菜才會對味,「對胃」才是重要。

    只不過,瑞爾撒好歹也是個王爺,雖說只是屬下五旗的瓖白旗,和屬上三旗瓖黃旗的赫揚在官階地位上天差地遠,可他們現在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再怎麼說也得賣對方一個面子,怎好再像在自個兒府中一般那麼的隨興?

    赫揚挑起眉,利眸掃向坐在太師椅上目瞪口呆的瑞爾撒,沉聲說︰「誰會笑話?」

    被他這麼一瞪,瑞爾撒馬上收起驚愕的神情,陪笑道︰「王爺為人豪爽,怎會有人敢笑話?來人,再給王爺一壺茶。」

    「別太燙口。」赫揚吩咐。

    瑞爾撒臉色一僵,又說︰「聽見了?還不快去準備!」

    「是。」

    赫揚一連喝了三壺茶總算才解渴,反手抹了抹沾在胡上的水漬,揚聲說︰「好了,該來談談正事,我要娶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據說瑞爾撒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除了一名女兒是妾室所生,其余三名子女都是大房所出,若他沒記錯,與他婚配的女人正是瑞爾撒的大女兒。

    他的話太直白,讓瑞爾撒忍不住想擰眉,可礙於他的身分,瑞爾撒只能忍著氣陪笑說︰「王爺婚配的對象是本王的大女兒星盈,等會用膳,王爺便能見到她。」

    確定對象後,赫揚點點頭又說︰「那好,趕緊把婚事談一談,我等等還有事要辦。要什麼聘禮,告訴媒婆和我的屬下,他們會照辦,我出去晃晃。」說著,不等他們反應,他甩頭就走。

    他的直率不羈,不僅讓瑞爾撒臉色難看,更讓躲在門簾後偷窺的星盈白了俏臉,一轉身,往屋內跑去。

    「額娘,你和阿瑪說去,我不要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星盈歇斯底裡的大叫,讓原本要到前廳迎接貴客的瓜爾佳氏心一急,拉著她走向花園,「星盈,你沒頭沒尾的在說些什麼呀?小聲點,客人還在廳裡,我們到一旁說去。」

    「為什麼要小聲?我就是要說!偏要說!最好讓那惡心的北方蠻子聽見!我、不、嫁——」

    正在撒潑的星盈誰也勸不聽,瓜爾佳氏好說歹說她就是不理,甚至愈喊愈大聲,讓正打算回房的茗晴停下腳步,走向正在拉扯的兩人。

    「大娘,姊姊怎麼了?」看著一臉氣憤的星盈,她輕聲問。

    姊姊不是去前廳瞧未來夫婿了嗎?這會兒怎麼會在這裡大聲吵鬧?

    瓜爾佳氏一見來人是茗晴,臉色難看,可星盈在鬧脾氣時沒有人敢靠近,現下沒半個奴才,也只有眼前的茗晴能幫忙了。

    「不干你的事。」她粗聲粗氣說︰「先把你姊姊拉到涼亭去,別讓她在這吵鬧,免得讓貴客聽見了。」

    「是。」茗晴乖順的點頭,和大娘合力將姊姊帶到離前廳稍遠的涼亭坐著。

    一坐下,星盈兩行淚就這麼落了下來。「額娘,女兒不嫁,我不要嫁那惡心的蠻子,你幫我和阿瑪說去,我不要嫁!」

    「你這孩子在胡說八道什麼呀?」瓜爾佳氏緊張地張望了下,確定四周沒其它人,才低聲斥責,「這樁婚事是皇上指的,豈容得你說不嫁就不嫁?」

    星盈哭得好不可憐,撲入額娘懷中,啜泣的說︰「可是那人好粗魯,行為低俗、外表髒亂,嗓門大得像打雷,活像未開化的野人似的,女兒要是嫁過去,肯定會讓他活活打死的。嗚……我不要嫁……」

    一向疼女兒入心坎的瓜爾佳氏見星盈哭得如此傷心,早心痛得不得了,卻只能低聲安慰,「赫遠王爺是當今太後的佷兒,身分尊貴,在博爾濟吉特家族裡可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加上他天生擁有的經商手腕,大清有上百家商號都是他的,絲綢、寶石、藥材、茶樓、銀號以及讓他白手起家的木業……你能嫁給他可是福氣,有什麼好哭的?」

    「我不管他有什麼,總之我就是不嫁!」光想到那人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她就起雞皮疙瘩,更別提得嫁給他、和他生活一輩子。

    更何況,他一副臭要飯的窮酸模樣,怎麼可能像額娘說的那樣富裕?依她看,那不過是傳言,根本不可信。

    「別胡鬧!」瓜爾佳氏皺起眉,「你不嫁就是抗旨,若惹得皇上大怒,咱們可是要滿門抄斬的,不要任性了!」

    以為這麼說便能制住星盈,可她太低估自己女兒的驕蠻脾氣。

    星盈像是沒聽見,扯著娘親的衣擺哭得更加淒厲,「嗚……我就是不要!額娘你想想辦法,我不要嫁給那蠻子,你要是看過他本人,肯定也不會讓我嫁。

    「那人根本不像傳言說的那樣,他長得像只熊,模樣一點也不似富貴人家,反而像是窮酸的臭要飯,女兒要是嫁過去,一定會吃苦的……額娘,你讓阿瑪去和皇上說,叫那野人王爺娶別人好不好?」

    「這事豈是說說就能改的?」聖旨都頒下了,事實既定,就算天塌下來,也改不得,「星盈,你乖,聽話好嗎……」

    瓜爾佳氏軟硬兼施,希望能說服女兒,可星盈仍繼續使性子,非得讓額娘答應不讓她嫁,甚至捂著耳朵大喊,「我不聽,我就是不嫁!」

    一旁的茗晴見大娘為難,忍不住出言相勸,「姊姊,你別讓阿瑪和大娘難做人,皇上指婚是沒法子改的,你這麼哭鬧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歡歡喜喜的做新嫁娘。

    最後這句話她沒說,若是說出口,肯定會招來姊姊一頓好罵。茗晴心想。

    可她沒想到,就算她沒把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仍換來姊姊惡毒的謾罵。

    「你懂什麼?!」星盈停止哭泣,抬起頭,惡狠狠的瞪著一臉淡然的茗晴,「你一定在幸災樂禍對不對?因為嫁的人不是你!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個跛子,有什麼資格看我笑話?」

    她的話讓茗晴纖細的身子震了下,下意識看向自己微跛的左腳,斂起雙眸,啞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乾脆你去嫁好了!跛子配野人,再好不過!」星盈繼續往她痛處戳,將滿腹不願及怒氣發在她身上。

    這次茗晴不再回話,而是抿著唇一聲不吭,隨星盈去罵,因為她知道自己若再回嘴,只會換來更多不堪的侮辱。

    「幹麼不說話?很委屈嗎?我告訴你,好歹那野人也是個王爺,配你這個跛子他還算是委屈了,你該感激得痛哭流涕,而不是在這裝可憐!」

    茗晴依舊不應聲,像是習慣了她惡毒的言語。

    「你啞巴呀?說話呀!怎麼?還是你也嫌棄那野人王爺?我告訴你,你根本沒資格挑——」

    「你說誰是野人王爺?」

    鏗鏘有力的渾厚嗓音傳來,星盈尖銳的叫罵驀地一頓,轉身看向來人。

    沒想到她一見問話的人竟是自己口中的野人王爺博爾濟吉特•赫揚,所有的聲音頓時化成一陣尖叫,「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讓赫揚雙耳發疼,厭煩地大吼道︰「閉嘴!」

    他這一吼,星盈乾脆雙眼一翻,直接昏倒。

    「星盈?星盈你怎麼了?」見女兒昏倒,瓜爾佳氏嚇得忙將她扶到懷中,驚恐的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彪形大漢。「你……你、你是誰?怎麼闖進來的?來人!快來人呀!」被他粗獷的樣貌嚇得抖個不停,她拚命的叫喊。

    「天殺的……吵死了!閉嘴!」赫揚不耐的再次大吼。

    被這麼一吼,瓜爾佳氏馬上噤了聲,慘白著臉,一副快厥過去的模樣。

    看她那像是見鬼的樣子,赫揚只能對天翻了個白眼。

    他本想上市集去溜達溜達,不料卻在這南方莊園裡迷了路,明明記得直直走便能到大門,但路彎彎繞繞,長廊一條接一條交錯復雜,他拐了半天彎也拐不出去,聽到這裡有聲音才會走來,誰知剛到就聽見有人在背地裡罵他。

    還來不及問罵他的女人對他有什麼意見,她便兩眼一翻,昏了過去,這會又一個在他耳邊鬼吼鬼叫,吵得他頭痛不已。

    「南方女人怎麼會這麼吵……」他不悅的說,不再看險些也被他嚇到昏倒的瓜爾佳氏,黑眸一揚,掃向杵在她身後的女人。

    對上那雙沉靜的杏眸,他眯起雙眼。

    茗晴沒料到自己會和他四目相對,一時間竟忘了女子該有的禮儀與矜持,就這麼傻傻的凝視著他漆黑如子夜的瞳眸。

    這男人外表雖髒亂,卻有雙霸氣傲然的眼睛,光這樣靜靜的站著,她便能由他身上感受到沉穩的威嚴,而那像是與生俱來的貴氣,就算他滿身風塵也掩不去。

    但讓她覺得矛盾的是,他明明皺著雙眉一副不耐的模樣,眼中卻不含戾氣,反而有著極淡、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柔軟……

    他應該就是姊姊婚配的對象,赫遠王爺了?

    她倒不覺得他像野人,身形是比南方人要高大些沒錯,但她並不認為他有姊姊說的那樣差。

    望著他深沉的黑眸,茗晴非但不害怕,心裡反而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一雙眼兒眨也不眨,就這麼直勾勾的望著他,似乎看得傻了、望得痴了……

    她毫不避諱的直視令赫揚起先有些訝異,末了,漸漸浮現興味。

    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敢這般直視他,而且還是個南方女人。

    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邋遢他不會不曉得,就如同那昏倒在地上的女人所言——像個野人,可見到一個野人突然出現在自個兒家裡,她不叫也就罷了,居然不發抖也不害怕,就這麼大剌剌的盯著他瞧,膽子甚至比北方姑娘還要來得大,不禁讓他感到好奇。

    這女人是誰?難不成她不怕他?

    「你,叫什麼名字?」因為有了興致,他想知道她名字,瞧她的穿著並不差,難不成正是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茗晴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她的閨名,還沒考慮好該不該答時,瑞爾撒已領了一票家丁前來。

    「王爺?王爺你怎麼跑到這來了……」話還沒說完,瑞爾撒便看見倒在地上的大女兒,愣了下才趕緊問︰「這……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王爺……就是他!」瓜爾佳氏聽見瑞爾撒口中的「王爺」竟是眼前的野人時,再也撐不住,兩眼一翻,跟著昏了過去。

    「福晉?福晉?!」見大女兒和妻子全昏倒了,瑞爾撒心急如焚,粗聲叫著杵在一旁的茗晴,「還愣在那做什麼?還不快來扶你額娘回房!」

    「啊……是。」阿瑪這一喊,茗晴才回過神,發覺自己竟如此放肆的盯著一個男人瞧,雙頰驀地浮上一抹嫣紅,趕緊垂下眸、蹲下身,和家丁一起扶起大娘。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08 PM


    第二章


    「王爺,讓你見笑了,我已經為你備妥廂房,要不要先去歇一歇?」

    赫揚沒回話,一雙黑眸仍緊盯著茗晴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長廊盡頭,他才回過身,沉聲說︰「不需要。該談的都談好了?」

    瑞爾撒一愣,半晌才意識到他指的是婚事,連忙點頭,「對對,細節方面我已經交代媒婆,大致上沒什麼問題。」

    「既然都談好了,三天後成親。」

    「三天?這麼趕?」瑞爾撒詫異低喊,「王爺,才三天,我怕來不及準備。」

    赫揚挑起眉,「還需要準備什麼?不過就是成親,哪來這麼多繁文縟節?」

    在他們北方,拜了堂、喝了交杯酒就算是成親,哪像南方這般講究,光是聘禮、嫁妝就要準備個三五天,真夠麻煩!

    「這……」瑞爾撒為難的皺起眉,「王爺,但三天的時間當真是不夠,這婚禮需要的東西,少說也得五天才能全備妥。」

    「要什麼東西交給兀扎喇去辦,不出一天,他便會為你辦妥。這事就這麼定了,我走了。」

    赫揚擺擺手,招來一名家丁為他帶路,便瀟灑的離開,留下瑞爾撒一個人傷透腦筋。

    「不管!我不管!額娘,女兒不嫁,你幫我跟阿瑪說,說我不嫁!」

    昏睡一整日直到傍晚才清醒的星盈,一得知自己三天後便要嫁給那個恐怖的野人,當場嚇得淚流滿面,抱著前來探望她的額娘痛哭。

    「王爺……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別讓星盈嫁給他?」抱著女兒,瓜爾佳氏試探的問著自家王爺。

    自從看到赫揚,她不再責備女兒的任性,因為對方那一副模樣當真就和女兒說的一模一樣,是個粗俗又骯髒的北方蠻子,一點也配不上她的寶貝女兒。讓星盈嫁給他,根本是鮮花插在牛糞上——糟蹋了。

    「怎麼連你也跟著胡鬧?」瑞爾撒拂袖站起,低斥道︰「女兒任性,你不責備她也就算了,怎麼還順著她?她那嬌慣的性子就是你給寵出來的。這事豈能說不嫁就不嫁,你難道不知道婚是皇上指的,違抗不得?」

    「我當然知道,可你捨得讓星盈嫁給那樣的人嗎?」瓜爾佳氏拿起手絹拭淚,「女兒可是咱們從小疼大的掌上明珠,打小嬌養著,現下要我把她嫁給那樣……那樣粗俗的人,讓她到寒冷的北方吃苦,我怎能放心?」

    「會吃什麼苦?赫遠王爺的家產我掙幾輩子都掙不到,她嫁過去過得絕對不比現在差,有什麼好不放心?」

    話雖這麼說,瑞爾撒一張臉也是發愁得很。

    和赫揚相處不到半天,就已了解他是個急性子,而性子急的人,脾氣自然好不到哪去,像星盈這樣驕縱的個性嫁到王府,吃喝用度是絕對不會苦,但能不能得到丈夫的疼愛,那就難說了。

    「你怎麼能肯定女兒不會吃苦?」看赫揚那身裝扮,瓜爾佳氏很難想象他的家產有多豐厚。

    這點瑞爾撒當然不能保證,可不能保證又如何?皇命不可違呀!

    「那你要我怎麼辦?抗旨?讓皇上誅咱們九族?」他反問,見妻子愁眉苦臉不再多言,他才轉向女兒,輕聲道︰「星盈呀,聽阿瑪的話,乖乖當你的新嫁娘,阿瑪額娘給你的嫁妝一分都不會少。

    「再說,以後你就是赫遠福晉了,身份尊貴,要什麼有什麼,雖然赫遠王爺的脾氣急了些,可只要你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我想他不會為難你,你就……」

    「不要!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嫁野蠻子!阿瑪,女兒求你,別讓女兒嫁給那粗俗的男人,否則……否則女兒就死在您面前!」星盈再次哭喊,甚至拿出早已預備好的白綾,打算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知道只要自己使出這招,阿瑪額娘便不會再強迫她。

    「星盈!千萬不可!」瓜爾佳氏臉色大變,趕緊搶下她手上的白綾。

    「額娘,你別攔我,要我嫁,我不如死了算了……」

    「星盈,你別這樣,你要是死了,額娘也不想活了……」

    見母女倆哭成一團,瑞爾撒整個人煩躁不已,大吼,「夠了!這一回不管你再怎麼鬧,阿瑪都不會依了你。這事攸關咱們家族幾百人的性命,就算是死,你也得嫁!」說完,他不再理會她們的哭鬧,轉身離開。

    星盈見阿瑪這會似乎是鐵了心,臉色慘白不已,拉著娘親哀聲問︰「額娘,怎麼辦?阿瑪當真不管我了,為什麼是我?阿瑪又不只我一個女兒,為什麼非讓我嫁不可?為什麼不是哪個跛子?嗚……」

    聽到女兒的話,瓜爾佳氏哀愁的臉倏地一亮,腦中閃過一個想法,連忙拍著她的手欣喜地說︰「星盈,額娘有法子了。這事讓額娘來解決,你別哭,先去歇著,等額娘的好消息。」

    一聽額娘有辦法,星盈當下收起眼淚問︰「真的?額娘你真的有辦法?沒騙女兒?」

    「額娘哪回騙過你?快睡,明兒個一早,事情就會解決了,乖。」

    瓜爾佳氏連番保證,確定女兒閉上眼歇息,才匆匆來到丈夫的書房。

    「王爺……」一進書房,她話還沒說出口,就讓心煩意亂的瑞爾撒給打斷。

    「別說了!這事到此為止,別來煩我!」

    她可不管,纏著他又問︰「王爺,那聖旨上可有點明要咱們星盈嫁人?」

    瑞爾撒皺起花白的眉,想了想,「是沒說,可聖旨上言明了是賜婚舒穆祿家的長女……」

    「這就對了!」瓜爾佳氏興奮的低喊,「上頭只寫了要咱們的大女兒嫁,並沒有指名道姓不是嗎?王爺,你又不只有一個女兒,那……我是說茗晴,茗晴不也是你的女兒?」

    瑞爾撒一聽,馬上知道妻子在打什麼主意,「你要茗晴代嫁?」

    「對!」瓜爾佳氏壓低聲量,又說︰「她們倆年歲相仿,只要我們說茗晴才是咱們家的長女,這不就得了?」

    提到茗晴那個雜種,她就有氣,當年她有孕在身,日防夜防,成日緊迫盯人,不讓丈夫外出過夜,就是怕丈夫討小妾,可沒想到他仍是討了妾,而且那小妾竟還是自個兒的陪嫁丫頭,一個低賤的漢族女子!

    這提議讓瑞爾撒一雙眉擰得更緊,「這怎麼成?先別說茗晴肯不肯,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其實對小女兒,他始終有些心疼,只是不曾說。

    身為一個正常男人,他當然有欲望要宣泄,可當年元配有了身孕,而他卻又被看管得緊,連花酒都喝不得,只能悶在家中獨飲。終於有一回酒醉,他再也忍不住滿腹欲火,強佔了妻子的貼身丫鬟玉卉……

    他的元配妻瓜爾佳氏是出了名的善妒,得知他和自己的丫鬟有染怎麼可能罷休?氣得差點流產,還尖喊著要親手殺了那背叛她的女人!

    他怕妻子和肚子裡的孩子出差錯,因此只能連夜將玉卉送出府,在外頭買了間房子安置她。而他自知理虧,後來也在妻子的要挾下沒再見過玉卉,只有每月派人送銀兩過去讓她生活。

    沒想到在星盈出生兩年後,玉卉突然找上門,手裡牽著一名小女娃說是他的骨肉,當時的玉卉已病得十分嚴重,沒多久便過世,留下的女娃兒就是茗晴。

    基於虧欠,也礙於妻子的臉色,他始終不知該如何面對茗晴,父女的感情也因長年疏遠變得比清水還要淡泊。

    「只要掩蓋得好,誰會知道?」瓜爾佳氏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法子,於是加把勁游說。

    「王爺,你想想,茗晴那丫頭這輩子也不知嫁不嫁得出去,難不成你要留著她一輩子?讓她嫁給那野王爺,她好歹還是個福晉,她若有自知之明就會感激得痛哭流涕,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她豈會不肯?傻子都懂得把握!」

    「但是……」瑞爾撒低頭沉吟,有些舉棋不定。

    雖說他和這個小女兒沒有多少父女之情,可她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他難免感到猶豫不決。

    「王爺,別但是了,想想咱們星盈是多麼貌美嬌媚,配那個野王爺當真是糟蹋了。再說她寧死也不嫁,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真硬要她嫁,誰知她會做出什麼事來?要是惹惱了赫遠王爺,難保不會鬧到皇上那裡去,到時出了事,還不是難逃責罰?

    「倒不如讓乖巧的茗晴代嫁,她很聽你的話,只要你讓她嫁,她絕不會拒絕。王爺,你就答應吧,我就星盈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要我見她難過受苦,比要我這條老命還難受……」

    見妻子說得聲淚俱下,瑞爾撒卻感到一陣欷吁。星盈是她的寶貝女兒,茗晴又何嘗不是他的親骨肉?

    他和茗晴雖沒有一般的父女之情,可不代表他不曉得妻子在背地裡是怎麼對待她的。

    有求於她時,便說她乖巧、聽話,平時卻是雜種、賤種的又打又罵,他不是狠心的父親,也曾幫小女兒說過話,但沒想到妻子卻因為他的求情對她罵得更狠、打得更凶,甚至讓她的腿……

    他閉上雙眼,想起小女兒身上復原不了的殘疾,不由得感到一股濃濃的愧疚。

    罷了,就像妻子所言,茗晴帶著那樣的缺陷注定嫁不到什麼好人家,繼續待在家中,也只是飽受妻子的虐待,對她同樣是折磨,倒不如讓她早日出嫁,好歹也頂著福晉的名號,日子總不至於比現在難過……

    衡量得失後,瑞爾撒這才睜開雙眼,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沉聲說︰「我明白了,就讓茗晴嫁吧。」

    「真的?」一聽丈夫妥協,瓜爾佳氏馬上止住淚。

    「不過有個條件。」他附上但書。「再怎麼說,她也是我瑞爾撒的女兒,雖說是偏房所生,給她的嫁妝仍然一分也不能少。你給星盈多少嫁妝,就得給她多少,我要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府。」就當是他這個阿瑪對她的一點彌補。

    「什麼?」王爺可知道那些嫁妝值多少錢?怎麼能便宜那個賤蹄子?「王爺,我……」

    「別說了!你願意,就讓茗晴代嫁;若不願,就讓你的寶貝女兒去嫁!就這樣,今晚我在書房睡,你去歇息吧。」

    瑞爾撒說得斬釘截鐵,就算瓜爾佳氏心疼大把銀兩也不敢多言,她只好當是花錢了事,轉身去和女兒說這個好消息。

    「格格!格格!」

    見小幀一邊喊著一邊朝自己跑來,茗晴柔柔一笑,輕聲說︰「天晚了,還這麼大呼小叫,當心大娘聽到了又得挨罵。」

    小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後,才沖到她身旁,喘著氣說︰「福晉現在哪有空理我?她正忙著和王爺……哎呀!」說到一半,她驀地想起自己方才偷聽來的事,急得臉色發白慌忙說︰「格格,現在不是管會不會挨罵的時候了,出大事兒了!」

    「出什麼大事了?」相較於貼身丫鬟的著急,茗晴一雙眼仍專注盯著手上雕刻的小木塊,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她事的模樣。

    「格格你別雕了!」小幀急得跳腳,拉著她的袖口,不讓她繼續。

    被這麼扯著,就算茗晴想雕也沒辦法雕,只好擱下手中的活,溫聲問︰「怎麼了?看你急得臉都白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福晉……福晉她、她……王爺他、他……格格你千萬別、別……」心一急,小幀連話都說不好,結結巴巴的吐不出半句來。

    一旁照顧茗晴長大的嬤嬤鳳媽也停下手邊的繡花,好笑的說︰「出了什麼事你倒是說呀!這麼顛三倒四的,誰聽得懂?」小幀什麼都好,就這點不好,一急起來說話便這麼語無倫次,讓人無奈又好笑。

「等、等等……我喘喘先。」拿起桌上的茶水,小幀呼嚕嚕的灌下後,才有法子說話。「格格,福晉她、她要你代、代嫁!」

    一喘過氣,她就將自己經過王爺書房時,不小心偷聽到的對話一古腦地全說出來。

    聽完小幀的話,鳳媽馬上拍桌站起,憤憤不平的說︰「福晉她實在是太過分了,簡直欺人太甚!」

    「可不是。」說話恢復正常的小幀幫腔道︰「你都不曉得我聽見時差點沒沖進王爺書房,指著福晉的鼻子問她良心是不是讓狗給啃了,怎麼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茗晴還沒說話,兩人便激動的又接下去。

    「格格,你千萬不能答應她!」

    「是呀,格格,你絕對不能妥協,這可是欺上瞞下的大事,被發現會被殺頭的,絕不能順了那惡毒女人的意!」

    「惡毒女人」是她們私下對福晉的稱號,因為她對待她們的格格比對待她們這些下人還不如,時常對她又打又罵,令府中人都看不下去。

    聽見她們的稱呼,茗晴微擰起眉,輕聲斥道︰「不是告誡過你們別這麼叫了?要是讓大娘給聽見,她不會放過你們的。」

    「格格!」小幀瞪圓了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我們怎麼叫?你難道不擔心嗎?」

    「有什麼好擔心?」挑起眉,她不解的反問她們,模樣淡然的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一點也不驚訝。

    「格格呀……」她不急,她們倆可是快急翻了。小幀忙又說︰「你怎麼又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回可不比之前那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而是你的終身大事耶!你不也見過那個野人王爺,我聽說那人高大得像只熊,一張口好似能將人一口吞下,好不可怕,連驕蠻刁鑽的星盈格格都被嚇得昏厥了,肯定是十分嚇人。格格你難道不怕嗎?居然還反問我們有什麼好擔心的?」

    一想到格格恐怕真要嫁給野人王爺,她們可是怕得發抖,怎地格格這個當事人卻一點也不緊張?

    聽見她們的話,茗晴非但不怕,反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打哪聽來的謠言?赫遠王爺人是生得高大了些沒錯,但他一點也不像熊,當然更不可能會吃人。」想起他那雙晶亮有神的黑眸,她不由自主地微恍神,直到鳳媽和小幀齊聲叫喚她。

    「格格,你怎麼又神游了?」吼,她們快瘋了!

    被這麼一喊,茗晴連忙回神,接著又說︰「……總之,一切都等阿瑪找我談再說吧。」

    小幀忙問。「那如果王爺真要你嫁呢?格格你會反抗吧?」

    茗晴怔了怔,眨著杏眸看向她們,許久才緩緩揚起一抹淒苦的笑,「反抗……有用嗎?」

    她的意見,一向不被稱為意見;她的反抗,也只會換來辱罵及責罰,所以她早學會當一個沒有主見的木頭娃娃,任人擺佈。

    深吸口氣後,她又說︰「你們應該很清楚,我的反抗根本無用,況且在這個家,我的存在猶如大娘心裡的一根刺,如果我不在了,大娘應該會好過些,而阿瑪……也就不必這般為難了。」

    她一直很明白自己在家裡的地位——一個偏房所生、不受寵愛的格格。

    自小沒了親娘,讓她的個性早熟懂事,很小時,她就明白哥哥、姐姐並不喜歡她,且總以欺負她為樂。而那個被她喚作大娘的人,對她更是憎恨,出口辱罵是家常便飯,一個不高興更是免不了責打。

    剛開始,她並不懂大娘為何這麼討厭她,常常哭著找阿瑪,可在一次意外之後,她不再找阿瑪了,因為她曉得那不但沒用,還會為她的阿瑪帶來困擾。

    自那之後,她變得沉默寡言,常沒事就將自己鎖在房裡,若不是阿瑪派了鳳媽和小幀來陪她,她都要懷疑自己能不能撐到現在。

    「格格……」鳳媽心一疼,不知該如何安慰主子。

    眨去眼底的苦澀,茗晴勉強展開笑顏說︰「你們是怎麼了?說不准嫁了人,我會比現在幸福也不一定,你們怎麼都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聞言,兩人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水道︰「當然,像格格這樣心地善良的姑娘,肯定會得到幸福的,那個野人王爺娶了你,是他三生有幸。」

    「沒錯,沒娶到像潑婦一樣的星盈格格,反而娶到咱們溫柔可人的茗晴格格,是他祖先保佑。」

    聽見她們的話,茗晴又笑了,「你們呀,就會逗我笑!」

    是呀,就算這個家容不下她又如何?至少她還有從小就陪伴在身旁的鳳媽和小幀,這樣就夠了。

    只不過……她要是真嫁人了,她們該怎麼辦?

    兩人見茗晴又愁了臉,以為她開始煩惱起這樁婚事,於是加足了勁逗她歡喜,努力掩飾眼底對主子抹不去的疼惜……

    三日後,婚禮如期舉行,花轎由泓瑞王府來到附近的「賞月客棧」,這三日,赫揚一行人便住在這裡。

    因為瑞爾撒的堅持,婚禮雖不豪奢,卻也精致氣派,在喜娘高喊著送入洞房後,被包下的賞月客棧頓時掀起一陣陣道賀聲,熱鬧非凡。

    新嫁娘讓人攙扶著送入新房,新郎官可就沒能這般早進新房,一眨眼,赫揚便被荻勛等人灌起酒,非要鬧上一輪,才肯放人。

    新房內,桌上的龍鳳喜燭閃著火光,隨著時間,流下一道道燭淚。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嫁娘一動也不動,宛若雕像般,就連喜娘為她備好、讓她充饑的小茶點也一口都沒吃,打進房裡便這麼靜靜坐著。

    過了許久,新娘子突然出聲,「時辰不早了,你們先下去歇息吧。」

    聽見輕柔的嗓音,一旁等新郎官進房等到雙腿發酸的眾人,這才打起精神連忙應聲,「但是交杯酒……」她們還沒教導這對新人行交杯禮、說些吉祥話呢!

    「別操心,下去吧。」

    既然新娘子都這麼說了,眾人自然樂得輕鬆,要知道,她們可是足足站了一個多時辰,洞房花燭夜都快過半了呢。

    一干人應聲後,便魚貫退了出去,偌大的新房頓時剩下新娘一人,繼續等著她的新郎官。

    不知又過了多久,新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響。

    「爺?今晚是您的洞房花燭夜,您怎麼跑到我那裡和我搶床?您自己不就有一張?」

    「那張讓人給佔了,我今晚和你睡。」

    「和我……這怎麼成?」荻勛趕緊擋住行為如惡霸般的主子,扞衛自個兒溫暖的被窩。「我可不想和您睡,您有暖呼呼的新娘子抱,幹嘛不抱?跑來和我這個臭男人搶被子?走走走,我送您回房。」

    赫揚沉下臉,「荻勛,我現在命令你將房間讓出來!」

    哎呀,敢情現在是軟的不成來硬的?

    荻勛簡直是哭笑不得,一邊推著他一邊說︰「我說爺呀……這房間呢,我是說什麼都不讓,我看您還是乖乖回新房去吧。明兒個看您是要打還是要罰,我悉聽尊便。夜深了,我要去睡了。」

    「什麼?你居然不聽我的話?你這天殺的混帳……」接著又傳來一陣爭吵聲,沒多久,新房的門便開了。

    赫揚一臉不甘願的走進來,嘴裡還咕噥地罵著,「連張床都分享不得,算哪門子兄弟……」

    走到內廳,他揚起黑眸,當看見端坐在喜床上的女人時,濃眉一擰,連看都懶得看第二眼,便直接脫去身上的紅蟒袍,往一旁長榻上倒去。

    今晚是他的新婚之夜,雖然娶得不甘不願,但酒卻沒被少灌,荻勛那混帳家伙召了一票人,灌了他一壇又一壇烈酒,搞得他現在頭昏腦脹,眼一閉,沒多久便睡沉了。

    聽著那如雷貫耳的打呼聲,喜床上的新娘子依舊沒動,只是一雙白皙小手緊緊揪著手上的喜帕。

    龍鳳燭不斷地滑下燭淚,而時間也一點一點的流逝……

    目前正值初秋,夜晚風寒,特別是夜半冷風颼颼,透過窗縫陣陣的吹進房裡,刮上赫揚只著單衣的身子。

    冷風讓喝了酒的他皺起濃眉,大手一伸,想扯件被子來蓋,不料身子卻差點由狹小的長榻摔下,整個人瞬間清醒。

    「該死!」他低咒了聲,急忙穩住身子,這才沒跌落在地。

    甩甩頭,他定睛一瞧,想起自己並非睡在床榻上,一雙眉擰得更緊。

    「現在究竟什麼時辰了?」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由墨黑轉成一絲灰白,看來再不久便會天亮。

    睡了一覺,酒醒不少,他站起身動了動筋骨,黑眸一抬,發覺他那剛過門的妻子居然還端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但見她如此乖巧的坐著,他非但沒有半點愧疚,反而感到厭煩。

    女人就是這麼麻煩,非得等到丈夫揭起蓋頭才能歇息,可若是他不揭呢?難不成她就這麼坐到天荒地老?

    嘖!要他娶個嬌柔的南方女人已經夠他受的了,他可不希望這個妻子還是尊動都不動的木頭娃娃。

    為了確定自己是否真娶了尊木頭供著,赫揚長腿一邁來到她面前,手一揚,揭了她的蓋頭。

    隨著紅帕揭落,那覆在蓋頭下的清秀臉蛋就這麼顯露在他眼前,當他看清那張熟悉的嬌顏時,整個人怔了怔,臉上的不耐頓時去掉大半。

    是她?

    茗晴沒料到他會突然掀去蓋頭,身子一震,掐在手中的喜帕立刻被擰成麻花卷,一顆心險些蹦出胸口,緊張不已。

    一見自己的妻子是她,莫名地,赫揚這陣子沉悶的情緒盡掃,而且還奇異的揚起一絲愉悅。

    伸出長指,他挑起她小巧卻僵硬的下巴,沉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據說,他迎娶的妻子是名驕蠻任性的格格,但眼前這小女人柔似春江,絲毫不像傳言所說,讓他不得不起疑。

    聽見他渾厚略微沙啞的嗓音,茗晴更加緊張,鼓足勇氣才有辦法回答他,「舒穆祿•茗晴……」

    果然!赫揚雙眸閃過一抹詭光,挑起了眉。

    他眼底那抹光芒消逝得極快,茗晴沒能見著,倒是察覺自個兒說錯了話,俏臉微變,急忙改口,「不,不是的,我的本名叫舒穆祿•星盈,是後來讓人相過命,說這名字不好,才改叫茗……」

    揉著她精巧的下顎,他啞聲說道︰「茗晴?這名字好,我喜歡。」

    不知為何,他並沒有想拆穿她的念頭,反倒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娶的不是傳言中驕蠻任性的星盈格格。

    他這一打岔,令茗晴心房怦然一跳,原本說溜嘴的慌張頓時被他一句「喜歡」給掩蓋過去,雙頰染上一抹紅艷。

    見她羞紅了臉,模樣動人,赫揚勾起唇,突然覺得娶了這名妻子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難受。

    他伸出手,為她取下頂了一整夜的鳳冠。

    感到頸上一輕,茗晴僵了一天的身子也為之放鬆,她吁了口氣低聲道謝,「謝謝。」

    接著,他又突地伸出手,往她胸口探去——

    這會她可不輕鬆了,慌忙地想護住胸口,不料卻踫到他寬厚的大掌,嚇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無措的說︰「爺……您、您這是做什麼?」

    聽見她的問話,赫揚一愣,然後大笑出聲,「哈哈哈!」

    他如雷聲般響亮的笑聲讓茗晴更加緊繃,整個人僵直不已,比方才更像尊木頭。

    半晌,赫揚像是笑夠了,止住了笑,低聲說︰「首先,我不是你的爺,而是你的丈夫——博爾濟吉特•赫揚,你可以叫我赫揚或是揚。來,叫聲來聽聽。」

    「呃?」她愣住了,但見他似乎在等自己的回應,她只能咬著唇,有些羞怯的輕聲叫喚,「赫、赫揚……」

    聽著她似白雲般輕柔溫暖的嗓音,他滿意的又勾起笑,問︰「你曉不曉得今晚是什麼日子?」

    茗晴一怔,好一會才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09 PM



第三章


    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抿上嫣紅的芳唇已被一排貝齒蹂躪得不成樣,她微顫的鬆了小手,改抓住自己的雙腿,依然不敢正眼看他。

    她那模樣就像只可口的小羔羊,讓人食指大動,更讓赫揚打破在進房前才下定的決心——絕不踫他的新婚妻子。

    「看著我。」抬起她像是要垂到地上去的小臉,他輕聲說。

    茗晴不敢不從,只能抬起半垂的杏眸,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的丈夫。

    這一瞧,她傻了,這人……真是那日她見到的赫遠王爺?

    胡子呢?那頭亂發又上哪去了?

    此刻他黝黑的臉上乾淨得不見一絲髒亂,哪還有像雜草般的胡子?更別說那瘋子般似的散發。

    唯一不變的是他高大的身軀。可今日一看,非但不像熊,反而顯得英姿挺拔、威風凜凜,那雙本像是會噬人的眼眸,如今一見也是朗眉清目,和那日所見簡直是判若兩人,若不是還認得這雙過分深邃的黑眸,茗晴肯定會以為自己嫁錯人了。

    見他的新嫁娘瞧他瞧得目不轉睛,赫揚又笑了,傾身吻住她如櫻花般嬌嫩的雙唇,啞聲說︰「要瞧,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但洞房花燭,可只有今晚……」

    他的話隨著熾熱的唇落下,茗晴只感到腦袋瓜子一陣昏,渾身發軟、發燙,身上的霞帔、嫁衣不知何時讓他給褪了去,雪白的肌膚上有他寬厚的掌游移,而他炙熱的身子,正覆上她的……

    天色漸亮,赫揚卻毫不在意,扯下帷幔掩去兩人交纏的身影,享受這遲來的新婚夜。

    喀嚏、喀嚏、喀嚏……

    規律的聲響傳進耳裡,起先,茗晴只覺得有些吵,不以為意的翻了個身便繼續睡下,可當耳旁突然又傳來一陣馬兒的嘶鳴聲時,她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怎麼……她怎麼在動?她不是在房裡嗎?

    驀地睜開眼,一見到眼前的景象,她俏臉微變,整個人跟著跳了起來。

    「啊!好疼……」因為起身起得太急,她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腦袋瓜子硬生生撞上了馬車頂,疼得她淚花直轉。

    捂著腫痛的後腦,她淚眼汪汪的環顧這輛華美的馬車,馬車裡鋪著厚棉,而她正躺在軟綿的臥榻上,身上覆著溫暖的天絲被。馬車十分寬敞舒適,行走間沒有太大的震動,若不是被馬兒的叫聲驚醒,她根本察覺不出自己在馬車上。

    問題是,她怎麼會在馬車裡?

    秀眉擰了起來,她爬到車窗邊,輕輕掀起窗帷的一角。

    窗帷一掀,外頭明亮的日光便照了進來,那刺目的光線令她雙眼眯了下,好一會才能看清外頭的景色。

    這一瞧,她睜大了眼。

    外頭不見屋瓦房捨,而是一片蒼翠的樹林,她抬高小手將窗帷又拉高了些,想看清楚這裡究竟是哪兒,卻沒料到會對上一雙黯黑的瞳眸。

    看著那熟悉深邃的雙眸,茗晴一愣,昨夜種種倏地涌上腦海。

    想到他用粗獷雙掌撫過她顫栗的身軀、用烙鐵般的雙唇吮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想著他用他的舌,一點一滴的膜拜她全身,包括那從未讓人觸踫過的……

    「轟!」地一聲,她雙頰爆紅,連忙放下窗帷,整個人縮回臥榻裡,想假裝自己從沒醒來過。

    可惜天不從人願,她才剛躺下沒多久,赫揚便翻身進了馬車。

    一進馬車,赫揚就見他的小妻子窩在被窩裡,僅露出一雙秀美的杏眸,羞澀的凝視他。

    她這模樣讓他想起昨夜她在自己懷中低吟啜泣的嬌態,以及她在激情時,白皙身子染上的淡粉……

    心一動,那股想要她的沖動驀地竄揚,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他絕對會一口吃掉這粉嫩可口的小女人。

    被他那像是噬人的視線緊鎖著,茗晴頓覺渾身發燙,整個人躁熱不已,不得不先開口。

    「我、我們要去哪?」

    聽見她柔和的聲嗓,赫揚這才回過神,但熾熱的雙眸仍沒自她身上移開。「回京城。」

    京城?

    茗晴愣了愣,半晌才想到自己已為人婦的事實。是呀,她已是他的妻,自然得隨他回去。

    抿抿唇,她下意識想避開他懾人的目光,於是扯了扯已被自己拉至頸項的被子,往臉上蓋去。

    發現她的動作,赫揚挑起眉,「會冷?」

    這句話讓茗晴尷尬的僵住手,不知如何回答,她總不能說她會扯被子,是想遮去他像是要將她一口吞下的目光吧?

    因為說不得,她只能微微點頭附和,「有一點……」

    一聽,赫揚立即伸手解去系在身上的披風,茗晴以為他是要拿給她蓋,正想說不用時,卻見他掀起她的被子,跟著進了被窩,環腰將她抱住。

    「啊!」她嚇了一跳,忙攬住他的頸子,才沒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而重心不穩。「你、你……」

    她因他親密的動作緊張得說不出話,赫揚倒是先替她解惑了。「不是說冷?我體溫高,抱著你幫你祛寒。」

    茗晴漲紅臉,身子因為他的觸踫及貼近不由自主的繃緊,甚至微微抖了起來。

    見她臉紅,香軟的身子沒他想象中冰冷反而像火爐,但依舊抖個不停,赫揚收起笑,勾起她滑嫩的下顎問︰「你身子挺暖的,卻在發抖……怎麼?你怕我?」

    他的問話讓茗晴猶豫著該不該說實話,想了想,她斂下眼眸,吶吶的說︰「不……我只是覺得你的眼神讓我……有點兒怕……」她不是怕他,而是畏懼他眼裡那藏也藏不住的火熱欲望。

    他看她的眼神,讓她心慌意亂,就怕他會在這行進的馬車上要了她,像昨夜那樣……

    然而,赫揚卻誤解了她的意思。

    她怕他……她的話讓他愉快的心情一沉,黑眸黯淡,唇也抿成了一直線。

    將她抱到軟榻上,他沉聲說︰「既然我在會讓你感到不自在,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呃?不,不是的,我不是……」

    茗晴傻了,正想解釋,赫揚卻已動作利落的翻出馬車。

    看著被風吹起的帷幔掩去他的背影,她有些無奈。「我沒有那個意思……」

    馬車停停走走,這期間,赫揚沒再找過茗晴,就連她掀開窗帷想找尋他高大的身影,也都看不見他。

    尋了數回之後,她放棄了,落寞的縮回軟榻裡。

    看來她的夫君應該是不想見到她了……

    這想法莫名勒緊她的心,讓她胸口窒郁得很,悶了一整個早上。

    正午時分,馬車再次停下,這一回,車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響。

    茗晴打起了精神,揚聲說︰「請進。」

    車門一開,荻勛帶笑的黑臉探了進來,「福晉。」

    見是張陌生的臉孔,茗晴怔了怔,困惑的問︰「你是?」

    「差點忘了!」荻勛拍了拍自己腦袋,大笑道︰「咱們出發時,福晉您還在睡,自然不知道我是誰……我叫兀扎喇•荻勛,是王爺的屬下,您可以叫我荻勛。」

    一聽自己居然睡到連出發都不曉得,茗晴粉臉微紅,有些尷尬。「讓你看笑話了……呃,不知我有沒有拖累大家的行程?」

    「這是當然。」他賊兮兮的笑著,「可倒不是福晉您拖累,而是主子……明明新婚夜還吵著要和我擠在一塊睡,結果呢?一早卻抱著福晉您睡到雞啼都不起床,真是笑死人了……哈哈!」

    「很好笑是嗎?」

    冷冷的嗓音傳來,荻勛驀地頓住笑聲,一口氣就這麼梗在胸口,疼得他死命的捶著胸,「咳!咳咳咳……爺,咳咳……您、您幹嘛嚇人呀?我差點沒被您嚇得斷了氣……」

    赫揚露出一抹森冷的笑,低聲在他耳邊說︰「你要是再這麼多嘴,我會讓你直接斷氣,你想不想試試?」

    咕嚕……咽了口口水,荻勛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家主子臉色不對,連忙陪笑,「爺……您、您今早心情不是挺好,怎麼才沒幾個時辰又變臉了?」

    真是的,雖說翻臉像翻書不是女人的權利,可主子非要和女人搶嗎?居然威脅要讓他斷氣,會不會太狠了?

    赫揚的回答是狠瞪他一眼,粗聲說︰「乖乖閉上你的嘴!別多話,做你該做的事!」

    被這麼一訓斥,荻勛只能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轉過身對茗晴說︰「福晉,要用午膳了,您要下來和大伙一起吃,還是讓我端上馬車?」

    「我……」茗晴抬起杏眸,下意識往赫揚看去。

    感受到她的目光,赫揚一張俊臉依舊臭得很,像孩子般刻意撇開頭不看她,探手撫摸正低頭吃草的馬兒。

    見他壓根不想理自己,她小臉微黯,啞聲說︰「如果可以,我想在這兒用,能麻煩你嗎?」

    「當然沒問題。」荻勛爽快的拍了拍胸脯,「我這就去端來。」

    「謝謝你。」她朝他有禮一笑。

    「福晉您別客氣,這是應該的,還有什麼吩咐您盡管說,一切包在我身上。」

    荻勛的爽朗消彌了些茗晴因離家而不安的情緒,這會兒,她是真心展開笑容,柔聲說︰「目前沒有,不過還是謝謝你。」

    「都說別客氣了,福晉您太多禮了……」

    他們對話的聲音讓赫揚忍不住抬起頭,這一抬,正巧看見茗晴對荻勛展露甜美的笑容。

    見她對別的男人笑,一股悶氣倏地涌上心頭,讓他莫名感到不悅,這下那張俊顏不只是臭,只怕連茅坑裡的糞土都比他香得多。

    眯起黑眸,他瞪向正搔頭傻笑的荻勛,沉聲喊道︰「你還在這傻笑什麼?要等到飯菜涼了才要端是不是?」

    被這麼一喝,荻勛總算感覺背後有股涼意,回過頭,才發覺自家主子正用猶如寒冰般的目光瞪著自己,怪不得他感到有些冷。

    打了個寒顫,荻勛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裡犯了錯,只能吞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說︰「呃……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多準備一份讓您和福晉一道用?」見荻勛一臉謙卑,赫揚這才冷哼一聲,收回瞪視抬頭看向他的新婚妻子。

    茗晴見他終於肯正眼瞧她,小嘴微張地想要解釋今早的事,可一對上他深沉黯黑的雙眸,她心一跳,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一句話便這麼梗在喉中出不來。

    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在赫揚眼裡,自動被解讀成她不願意和他一同用膳,卻不知該如何拒絕,於是他冷下臉,沉聲說︰「不用!」

    說完,他轉身就走,留下一臉怔然的兩人。

    這氣氛就算荻勛再遲鈍也察覺出有古怪,搔搔腦袋,他有些尷尬的說︰「呃……福晉,我去幫您拿午膳。」說著,他一溜煙的也跑了。

    見他們一前一後的離開,茗晴一雙眼緊盯著赫揚的背影,露出苦笑。

    看來她的夫君並不是普通的討厭她,甚至討厭到……和她一起用頓飯都不肯。

    高掛的艷陽漸漸西落,橘紅色的夕照取代了藍天白雲,馬車依舊前行,直到夜幕悄悄到來,前頭才傳來赫揚渾厚的嗓音。

    「停!今晚就在這扎營。」

    等到馬車停下,茗晴才緩緩睜開雙眼。「總算是停了……」

    她爬起身,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腦袋瓜,想把那股無力的沉重感給甩開。

這是她頭一次出遠門,沒想到不過才第一天,她便因為不適應這樣的長途跋涉而渾身不舒坦。

    一早還好,可能是才搭乘沒幾個時辰,睡睡醒醒倒也還撐得過去,但用完午膳後,便風雲變色了。

    開始是感到胃有些悶,再來便是頭有些昏,這時馬車的顛簸就讓人難以忍受了,一點點小窟窿便震得她胃泛酸,反胃反個不停。怕會吐出來,她連忙躺下強迫自個入睡,卻沒想到想吐的欲望是減了,腦袋瓜卻更暈了,昏沉的難受。

    一整個下午,她就這麼被震得暈頭轉向,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賴在榻上動都不想動。

    這會兒馬車好不容易停下,她才得以鬆口氣。

    伸出手,她正想推開車門透透氣,車門倒是先行開了,門一開,映入眼簾的是赫揚那面無表情的俊臉。

    怔了怔,她正想著該說什麼,就見他一雙濃眉緊擰,不發一語甩頭就走,讓她翻騰一整日的胃又再次緊縮起來。

    她正感到難受時,遠方突然傳來熟悉的叫喚。

    「格格!格格呀……」

    這稱呼讓茗晴擰起秀眉,抬頭望去一見來人,杏眸頓時睜大,驚喜的喊著,「小幀?鳳媽?」

    她們怎麼會在這裡?

    「格、格格……」小幀跑得氣喘吁吁,臉上卻沒茗晴那般驚喜,反而是一臉擔憂的拉著她東瞧西看,「格格?您哪裡不舒服?王爺說您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本來還不信,這會兒一看,何只沒血色,連鬼都比您好看得多!您怎麼了?究竟是哪不舒服?」

    小幀連珠炮般的問話,茗晴沒聽進幾句,倒是那句「王爺說」,她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他是注意到她的不適才去叫人,並不是不理她,這項認知讓茗晴心房一暖,難受的感覺頓時消散不少。

    「格格,您有沒有聽見我說話?」見她恍神,小幀拱起雙手,附在她耳旁又喊。

    她這一喊,茗晴總算回過神,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沒事,只是搭太久的車,有點頭暈。」

    聽她這麼說,小幀才鬆了口氣。

    這時鳳媽也來到馬車旁,瞪了小幀一眼說︰「你這丫頭,不是才叮嚀過你不能叫格格要叫福晉,怎麼一轉眼就忘了?還喊得這般大聲,不怕王爺責罵?」

    被鳳媽一警告,小幀後知後覺的捂住嘴,她回頭看了看,發現身後一行人扎營的扎營、煮食的煮食,個個忙碌不已,根本沒人理她,這才拍拍胸口說︰「還好沒人理我……」

    「那是大伙不和你計較,記得別再叫錯了。」鳳媽再次囑咐。

    小幀吐吐舌,連忙端正站好,對鳳媽擠眉弄眼,「知道了。」

    見她這副模樣,鳳媽好笑的搖搖頭,接著關心的看向茗晴,「福晉,您真的沒事?要不要我端杯水讓您解解渴?」

    「不用。」茗晴搖搖頭,有些別扭的說︰「鳳媽,你們還是叫我格格吧,叫福晉……聽得挺不習慣……」

    「這怎麼成!」鳳媽馬上反對,「您嫁了人,稱呼自然要改,就算福晉不在意,可不代表王爺也不在意,身為下人,該有的禮儀還是得遵守。」

    鳳媽說得有理,茗晴咬咬唇,想了會兒又說︰「那麼,只有我們三人在時總行了吧?福晉這名號……我實在聽不慣。」

    這兩個字眼,彷彿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並非正牌的福晉而是個冒牌貨,讓她感到十分心虛。

    「這……」

    鳳媽還猶豫著,小幀已在一旁接話,「就這麼辦吧。我也覺得叫格格習慣些,有外人在時我一定會謹慎,不會叫錯的。鳳媽,你說好不好?」

    兩人對一人,她還能說什麼?鳳媽只能無奈的嘆口氣說︰「格格說的話,我哪次拒絕得了?」

    茗晴綻開甜笑,這才開心的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大娘回心轉意,讓你們來的?」

    出嫁前一晚,她曾要求大娘讓小幀和鳳媽陪自己一同出閣,可大娘不肯,還譏誚的說她珠寶首飾可是一樣都沒少給她,這會兒還想跟她要人?想都別想!

    雖說早已料到這結果,她還是難過了一整晚,沒想到今天就見到她們,這可是讓她詫異萬分,以為大娘轉了性。

    「怎麼可能?」小幀翻了個白眼,嗤聲說︰「大福晉會回心轉意?我想天塌下來還比較有可能。她在格格您出嫁那天甚至還想將我和鳳媽鎖起來,怕我們偷跑,若不是王爺阻止,我們可能連格格的婚禮都沒能見到。」

    聞言,茗晴一雙秀眉馬上擰了起來。「那你們……」難不成真是偷跑來的?

    見她一臉擔心,小幀猜也猜得到心思單純的格格在想什麼,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格格您太看得起咱們了,先別說不曉得您往哪條路走,光這路途遙遠,我們兩個弱女子用走的,可能走到雙腿廢了都還到不了。」她吐了吐舌,才又說︰「是赫遠王爺讓人接我們來的。」

    一聽是赫揚帶她們來的,茗晴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鳳媽已接著說︰「是呀,今兒個一早,赫遠王爺便派人來找我們王爺,向他討幾個平時服侍你的丫頭,說是怕你到北方不適應,討來陪伴你的,王爺便讓我們倆來了。」

    茗晴沒想到赫揚竟連這點都為她安排妥當,感動的情緒霎時溢滿胸懷,杏眸下意識的望向在不遠處的他。

    像是心有靈犀般,原本背對她的赫揚正巧轉過身,兩人視線就這麼剛好的對在一塊……

    發現小妻子正瞧著自己,一臉欲言又止,赫揚想裝作沒見到,但一雙腿卻控制不住地自個兒旋了腳跟,朝她走去。

    茗晴沒料到會和他四目交接,更沒想到他會主動走向她,望著停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她喉嚨一緊,那股莫名的緊張再次襲來,令她一雙粉拳緊揪著自己的裙擺握得死緊。

    一旁小幀和鳳媽早在赫揚走來時便已避開,此時周遭只剩他們沉默的對望著。

    兩人對視許久,直到赫揚發現她微微顫抖的雙肩,驀地想起她今早說的話,濃眉倏地擰起,低咒一聲便轉身要走。

    「等等!」

    一見他又想離開,茗晴心一急,連忙伸出手拉住他衣擺,可他的動作太大,而坐車坐了一整日的她雙腿早麻得沒有知覺,整個人便這麼向前栽去,嚇得她臉色一白,倒抽一口氣。

    她本以為自己會直接跌落在地,但走在前頭的赫揚,一聽見她的抽氣聲便迅速回過頭,動作極快的將她攔腰抱起。

    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茗晴回神鬆了口氣,可當她意識到自己竟偎在他懷裡時,小臉又浮上一抹紅,咬著唇低聲說︰「謝謝……」

    赫揚眸光一黯,沒說什麼,將她放在馬車上轉身就要離開,怎知長腿邁出一步正想邁第二步時,卻發現衣擺上揪著一只小手,讓他無法脫身。

    回過頭,他蹙眉看著她。

    迎上他困惑的目光,茗晴潤了潤唇兒,輕聲說︰「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今兒個早上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怕,不是怕你的人,而是你那……那……像是會把我、我給……給……」頰上紅粉更甚,她垂下杏眸,結結巴巴的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望著她嬌羞的小臉,赫揚心一動,忽然覺得梗在他胸口一整日的悶氣竟奇異的消去,所有不悅因她誘人的模樣一掃而空,黑眸泛起一抹溫柔。

    「算了!」他驀地開口,卻沒解釋這句「算了」代表什麼,而是抬起她垂下的小臉,皺著眉問︰「你好點沒?怎麼臉色還是白得像紙?你那兩個奴才和你聊了半天也不曉得要倒杯水給你喝,是怎麼照顧主子的?」

    見他臉色總算和緩下來,茗晴壓在心裡的大石也跟著放下,「我沒事,那個……赫、赫揚,謝謝你。」她還不習慣喚他的名,這讓她感到別扭又羞澀。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赫揚一雙眉擰得更緊,沉聲問︰「謝我什麼?」

    該死!她身子很差嗎?為何臉頰摸起來是冰的?

    他過分晶亮、星子般耀眼的黑眸,令茗晴感覺腦袋瓜一暈,半晌才低聲道︰「謝謝你帶小幀和鳳媽來,真的很謝謝你。」

    小幀和鳳媽對她而言就像親人一樣,他帶她們來,讓她們和以前一樣可以陪在她身旁,她衷心的感謝他。

    「用不著謝。」他用指腹摩挲她毫無血色的唇瓣,沉著嗓又說︰「我討她們來,是讓她們來照顧你,如果她們做不到我的要求,我馬上讓人將她們送回去。」

    他的話讓茗晴心一驚,連忙求情,「平時都是她們照顧我的,我、我也讓她們服侍習慣了,你能不能別送她們回去?」

    赫揚雙眉依舊擰得死緊,「不能!如果你的臉色繼續這麼蒼白下去,我等下就讓人將她們送走!」

    「我的臉……」撫著冰涼的臉蛋,她看不到自己此時的臉色,可卻聽得出他語氣裡的認真。

    他喜怒無常的性子她是見識過的,並且記憶猶新,怕他當真將小幀鳳媽送回去,她趕緊保證,「我沒事,真的沒事,只是搭太久的馬車有些頭暈,等下喝了水、用完膳就會好了,求求你別送她們走好嗎?」

    「如果懂得照顧主子,怎麼到現在還不端水來?」他不悅的說。

    赫揚哪裡會曉得,他的外表雖然沒之前那般駭人了,可如雷的嗓門、高大的身材仍讓人心生畏懼。連大男人都很難不怕,更何況是小幀和鳳媽兩個女人?她們不是不懂得照顧主子,而是礙於發軟的雙腿,只能站在遠處等著他離開,才有膽子前來。

    赫揚瞪著雙眼,上下打量這看起來太過柔弱的小妻子,她單薄的身軀讓他愈看愈不順眼,偏偏她眼底的哀求又讓他一股氣想發卻發不出,末了,他只能深吸口氣,臭著臉說︰「要我不送走她們也行,我給她們一個月的時間,讓她們養好你的身體。一個月後,你身上若沒長上十斤肉,我就把她們送回去!」

    「什麼?十斤?」那是要吃多少東西呀?茗晴面有難色,努了努嘴,語帶商量的問︰「能不能……」

    「不能!」

    「……」她都還沒說呢。

    「這事就這麼定了。」他說著探出手,驀地使勁揉著她的雙頰。

    「唔?唔……你……」茗晴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卻沒膽阻止,只能忍著痛任他蹂躪。

    赫揚自認手勁不大,殊不知對她這種皮薄肉嫩的南方姑娘而言,已稱得上是重手,不一會兒,她那像是透明的小臉便泛出兩抹淡粉色,漾起一絲微熱的感覺。

    直到這時,他才肯鬆手,滿意的說︰「這樣好看多了。」

    痛得差點掉淚的茗晴一聽見他稱贊,臉上那被他蹂躪出的紅雲頓時變得更嬌艷,低垂著螓首,不敢抬頭。

    赫揚沒發覺她的羞澀,一旋身便扯著嗓門,將小幀與鳳媽叫來。「你們兩個,過來!」

    「王、王爺有何吩咐?」兩人畏懼的直想往後縮去。

    黑眸輪流掃看她們害怕的臉,赫揚不耐的皺起眉,冷聲說︰「聽著,從今天起,好好照顧你們的主子,我要她的臉色像現在一樣紅潤。一個月內,她那單薄得像是風吹就倒的身子若沒養出十斤肉,我唯你們是問!聽懂了嗎?」

    他目光森寒得彷彿能貫穿她們身軀,讓她們怕得直打哆嗦,哪敢有異議?只能連連點頭。

    又吩咐了幾件事之後,他深深望了眼他的小妻子,終於轉身離去。

    直到赫揚高大的身影離得夠遠,小幀這才吐了口大氣,身子一軟,偎在鳳媽身上說︰「天啦!好恐怖的人……」

    「是王爺。」一旁的鳳媽腳雖然也軟了,卻還不忘糾正。

    抹去臉上的冷汗,小幀說︰「格格,您……您可聽見了?從今天起,您得多吃點,否則我和鳳媽就慘了。」

    「我……」茗晴苦著一張臉,自己也無法保證,畢竟她食量本來就不大,一個月內要長十斤肉,恐怕連喂豬也沒那麼容易。

    「總之先吃飯吧,想長肉,就得用力吃。格格,我去為您端飯菜來。小幀,你來幫忙。」鳳媽說。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09 PM


第四章

    不一會兒,離去的兩人便一前一後回來,看著她們手上端著的食物,茗晴瞠大雙眼,一張小臉倏地垮了下來。

    看來,她們真要將她當豬喂了……

    「格格,吃藥了!」

    躺在臥榻裡的茗晴一聽,俏臉一白,連忙拉過被子蒙住臉裝睡。

    推開車門,小幀將藥擱在一旁的矮幾上,雙手擦腰喊著,「格格,別裝了,快起來,否則藥若涼了,會更難下咽。」

    被子底下仍是一動也不動,甚至傳來像是熟睡的呼吸聲。

    小幀挑起眉,「格格,您要再不起來,那奴婢也只好請王爺過來了,」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曖昧的掩嘴偷笑,「讓王爺來喂,格格或許會覺得藥好喝得多。」

    這一聽,縮在被窩裡的茗晴不禁紅了小臉,卻還是忍著不動。

    見她仍然不起身,小幀佯裝要離開,扯著嗓喊道︰「看來格格是不想讓小幀伺候了,也對啦,王爺的‘服侍’的確是比我這小奴婢要來得‘舒適’,畢竟奴婢沒法子同王爺一樣,先嘗嘗藥苦不苦,再用自個兒的嘴親自喂藥……」

    她這一嚷,茗晴總算忍受不了,掀開被子羞赧低斥,「小幀!」

    「格格起來了?」她一起身,小幀便像沒事人一般,笑嘻嘻的端起藥來到她身旁,「來,吃藥。」

    一聞到那苦味,茗晴頓時皺起小臉,「非喝不可嗎?」

    這苦藥她不只是照三餐喝,就連夜宵都得喝上一碗,幾日下來,她光聞到藥味就作嘔,直想吐。

    「當然。」小幀舀了一匙到唇畔,細心的吹了吹,「這藥是王爺請御醫特地為格格調配的,說是能強身健體、補氣養神,為了格格的身體著想,當然得喝,來,張口。」

    見小幀當自己是娃兒般服侍,茗晴簡直哭笑不得,她伸手將碗接過,「我自己來。」

    話是這麼說,可一見到濃黑的藥汁,她反胃的欲望便已直逼喉頭,更別提一聞到讓舌頭泛麻的苦藥味,因此只能用手捏住俏鼻,一口氣努力灌下。

    「一滴都不能剩哦。」小幀在一旁叮嚀著。

    茗晴好不容易將藥給灌下,但當她將碗遞給小幀時,惡心的感覺卻是再也壓不下,下一瞬,剛入口的藥汁便被她全數嘔出來。

    「嘔……」

    「格格!」小幀嚇得大喊,連忙沖到她跟前,手忙腳亂的用布巾替她擦拭著,「格格您怎麼了?」

    「水……給我水……」她俏臉蒼白,撫著翻騰的胃,接過小幀倒來的茶水連喝了兩杯,直到口中濃郁的藥味散了些,才吁口氣無力的靠在馬車上,閉上雙眼。

    「格格您還好嗎?」小幀一張臉同她一樣白,緊張的直問。

    「沒事……」歇了一會兒,她睜開眼勉強揚起一抹笑,對小幀擺擺手,「我沒事,只是有些不舒服,再聞到那藥味……便受不住了。」

    「格格您哪裡不舒服?不舒服怎麼不早說?您看您的臉色……」小幀驀地發現主子的臉色像紙一般的慘白,急得跳腳,「這樣不成,我要去和王爺說一聲。」說著,她轉身就走。

    「別……」茗晴伸出手想阻止她,但她跑得太快,一會兒便跳下馬車,不見人影。

    反正自己也沒力氣了,只好先閉著眼休息,試圖將不適給壓下。茗晴心想。

    「怎麼回事?」

    聽見渾厚的嗓音,她剛合上的眼馬上張開,赫揚那擰著濃眉的臉孔便在她眼前。

    此刻他皺眉憂心的模樣,讓她心虛的垂下雙眸。

    「你……」見她一臉蒼白虛弱樣,赫揚半句責罵也說不出口,只能暗嘆口氣道︰「不舒服為何不說?」

    「我沒……」茗晴本要說自己沒事,但一見他沉下的面容,話便卡在喉中,無奈的咬著粉唇輕聲說︰「我只是頭有些昏……」

    她這個病癥已有好一陣子了,不是什麼大病,只不過是因為長途跋涉搭太久的馬車,更讓她渾身不舒坦。

    聞言,赫揚一雙眉擰得更緊。

    他不是不知道她會暈車,也為此換了輛更大更舒適的馬車,想讓她舒服些,可照這情況看來,似乎還是沒用。

    「藥吃了嗎?」話才問完,他便看見地上那攤吐出的藥漬,雙眉直接打上死結。

    茗晴則是垂下螓首,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吶吶說︰「對不起……」

    「道什麼歉?身體不舒坦難不成是你願意的?」不畏她身上的髒污,他直接用袖口為她拭去殘留在衣服上的藥汁。

    他的問話、他的動作,讓她覺得一顆心暖暖的,就連那泛著酸疼的胃,都像是好了許多。

    「躺下!」他突然又道。

    雖不曉得他想幹麼,她還是聽話的乖乖躺下,可她一躺下,他便伸出雙手探向她的衣襟。

    他的行為讓茗晴渾身一僵,下意識伸手想阻止他。

    赫揚反握住她的小手。「別緊張,我只是要幫你換下這身髒衣服。」他說著動作未停,一面為她脫去沾染藥汁的外衣。

    他的動作很輕柔,不帶一絲雜念,這反倒讓她感到不好意思,小臉微紅。沒一會兒,她身上的污衣便被換下。

    凝視著她虛弱的模樣,他總覺得怎麼瞧怎麼不順眼。「你躺著休息一下,我讓人再煎碗藥過來。」

    一聽還要吃藥,茗晴小臉倏地一垮,「可不可以……」

    赫揚黑眸一凝,她那未說出口的話便被堵在喉中,沒膽再發聲。

    見她閉上嘴,他才滿意的下車,招來小幀吩咐完,之後又找來荻勛沉聲問︰「到京城還要多久時日?」

    荻勛翻開羊皮圖,估算了會,「十日。」答完,他苦笑又說︰「不過照咱們現在這種速度,少說要再二十日。」

    他們的行程已大大延誤,來程快馬奔馳,他們只花了個把月時日,而回程……

    因為嬌弱的福晉不宜長途跋涉,使得他們一日要休上三、四回,目前已花一個月半也才走了近一半路程。

    「還要這麼久?」赫揚皺起眉,沉吟了會,又問︰「那離這最近的城鎮還要多久?」

    「城鎮?」荻勛不解主子為何會問起城鎮,卻還是低頭查了查。

    「……離這兒五十裡處有個小鎮,叫‘桂風鎮’,咱們來時也在那邊歇過半日,約莫再一日半的路程會到達。」

    聽到一日半的時間,赫揚總算鬆了眉頭,沉聲道︰「很好,吩咐大伙今夜不露宿連夜趕路,在明兒個清晨趕到桂風鎮,之後便在那兒停留三日,讓大伙好好歇息。」

    「停留三日?」荻勛瞠大了眼,「爺,還停呀?咱們的行程已經慢了快個把月了,再停,皇上那可怎麼辦?」

    皇上有令,要赫遠王爺在成親後兩個月內帶著新婚妻子回京面聖,順道讓太後見見她的佷媳婦兒,眼看兩個月都過了半月多,他家王爺居然還想拖慢行程,有沒有搞錯呀?

    「那還不簡單。」赫揚挑起眉,一派輕鬆的說︰「捎封信給那老頭,和他說我有私事要辦,面聖這等小事待我回京後抽空再去。」說罷,他十分瀟灑的轉頭走人,留下荻勛獨自一人錯愕的張口結舌。

    「這、這……這信能捎嗎?還有,為啥是我捎?」想到此,荻勛連忙追上去,「等等!爺,那信您還是自個兒寫吧,我還想要我的腦袋呀……」

    這種大逆不道的信,誰敢代筆?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桂風鎮,鎮如其名,是個飄著濃郁桂花香的小鎮,鎮上種植的樹木大多是桂樹,樹上成串如米粒般大小的不起眼花朵,便是桂花。

    桂花樹終年常綠,枝繁葉茂,盛開時點點密若繁星,清芳四溢,讓人置身其中宛如仙境。

    現在正值秋季,沿著通往鎮上的官道一路行來,便可聞到空氣中飄散陣陣清新宜人的特殊芳香,讓連夜趕路而來的眾人感到一陣清爽,精神振奮。

    「格格、格格,咱們到了。」許久未見城鎮的小幀興奮地嚷著,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格格,這兒的桂花好香啦,景色美得不像話,您快下來看看。瞧,客棧外頭便有一片小桂林,我陪您去走走。」

    「是呀,真的好美。」正嗅著桂花香的茗晴臉上也帶著笑容,他們打從雲南出發至今整整走了數十日路程,一路上甚少遇上城鎮,大多是夜宿野外,這會兒見到如此芬芳清新的小鎮,對從未出過遠門的她而言自然也是新奇萬分。

    她當然也想去走走瞧瞧,可一想到自己的腳……臉上笑容微僵,她垂下眼眸,笑著搖頭,「不了,我想在這坐一會兒,你和鳳媽去吧。」

    「格格,走嘛。」小幀扯著她,鍥而不捨的嚷,「難得遇上這麼美的小鎮,不去走走挺可惜的。我聽這兒的掌櫃說,客棧後頭的小桂林旁還有座湖泊呢,咱們上那兒走走好嗎?」

    「小幀……」茗晴咬著下唇,語氣有著濃濃的無可奈何,「我不是不去,而是我的……」

    她話還沒說完,一旁聽見她們對話的鳳媽已來到兩人面前,一掌往小幀頭上巴下去,「多嘴的丫頭!格格說了不去就不去,你這粗心的笨丫頭這麼多話做啥?」

    被鳳媽這一斥罵,小幀總算察覺自己說錯話,連忙滿臉愧疚的捂住嘴,「格格,小幀又說錯話了……」

    見小幀一臉自責,茗晴揚起笑安撫,「沒的事,是我——」

    「這算什麼錯話?」

    宏亮的嗓音傳來,正在說話的三人同時一僵,看向走到她們面前的赫揚。

    「王、王、王爺……」

    他那無形的氣勢及魁偉的身材,仍讓小幀和鳳媽二人心生畏懼,然而更讓她們感到不安的,是她們方才的對話……

    他的到來,讓茗晴心一縮,下意識揪著自己的裙角。

    看出小妻子臉色有異,赫揚挑起眉說︰「這桂風鎮正是以桂花香有名,都來到這裡了,怎能不下來走走?這些時日你總是窩在馬車上,說不定薄弱的身子和蒼白的臉色便是這麼得來的。沒事曬曬日陽、流些汗,對你的身子也許有幫助,你若不想和她們走,那就當是陪我去散散步,下來吧。」

    聞言,茗晴臉一白,雙手揪得更緊,看著他伸來的大掌,她不答話,也沒動作。

    見她不動,赫揚濃眉微蹙,「怎麼了?」

    「王、王爺……」見狀,鳳媽趕忙站出來解釋,「福晉她有些不舒服,可能沒法子和您——」

    「我是問你話嗎?」黑眸一掃,他沉聲問。

    被那刺骨般的冷眼一瞪,鳳媽馬上噤了聲,憂心的看向茗晴。

    感受到鳳媽的目光,茗晴只能朝她露出一抹笑容要她放心,輕聲說︰「鳳媽,你和小幀先去整理行囊,我不要緊。」

    「福晉……」

    「下去吧。」為免她們惹惱她這喜怒無常的丈夫,茗晴再次催促。

    待她們兩人走遠,她才挺直腰桿,看著站在面前等待的赫揚,「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有些累了,想休息。」

    她的拒絕,讓他沉下臉,寒聲問︰「是真的累,還是不想和我出去?」這不是他第一次邀約了,然而他的小妻子總是拒絕。

    像前幾日,他們行經一處山泉,他擔心身為南方姑娘的她無法忍受多日未沐浴,便興匆匆的說要帶她去淨身,怎知她卻以身體不適為由而婉拒。

    當時他不以為意,心想既然她不去,他也不強迫,可他沒想到,他的小妻子卻在夜半三更趁著眾人熟睡之際,偕同她那兩個奴婢自行到山泉去沐浴。

    若不是次日他聞到她身上清新的皂香味,詢問她那兩個奴婢,也不會曉得這件事。

    而方才她眼裡明明有著渴望,明明也想瞧瞧那片桂花林,卻還是拒絕了他,這不明擺著不想同他出游?

    這個想法像根刺,扎得赫揚心口發悶,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見他不悅沉著臉,茗晴也好不到哪去,一顆心酸得很,難受得讓她的喉頭跟著泛起陣陣酸楚,有話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但是,現在不說又能瞞得了多久呢?京城……不遠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她咬著唇,雙眸用力地閉了閉。

    他是她的丈夫,如果真因此要休了她,她也毫無怨言,畢竟是她欺騙他在先,不僅換走他貌美如花的福晉,更無法給他一個身體健全的妻子……

    深吸口氣,她勉強撐起一抹笑,「我不是不想和你出游,而是怕你……嫌棄我。」

    她這話讓赫揚擰起眉。「我為何要嫌你?」

    這女人該不是在說反話吧?明明是她拒絕他,怎麼說得像是他會拒絕她似的?

    茗晴不再說話,而是撐著身子、蒼白著臉,緩緩的由馬車上下來。

    一站穩,她的雙手便忍不住抖了起來,就連緊咬的唇瓣也毫無血色。

    她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讓赫揚胸口悶氣更甚,他粗聲說︰「你不必勉強自己,不去就不去,我——」未竟的話猛地停住,他愣愣看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她,雙眸一瞠,閃過一抹詫異——

    因為她那在行走時頗不自然的身形……

    茗晴不敢抬頭看他,一雙眼直盯著自個兒的雙腿,雙手藏在衣袖裡握得死緊,就這麼一步一步來到他跟前。

    杏眸略略抬起,但她仍不敢看他此時的神情,溢滿自卑、苦澀的眼神就落在他的胸膛,她沙啞的開了口,「我的腿……受過傷,而且它……永遠都好不了了。我……」咬著牙,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說出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痛。「是個瘸子。」

    天知道要在他面前說出這些話,對她而言有多艱難,她胸口緊縮得像是快爆開,難受得令她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微微顫抖。

    然而,她卻不能倒下,還得硬逼自己把話給說完。

    定了定心神,她彷彿下了決心,抬起下顎看向他寫滿詫異的面孔,用帶著哭音的啞嗓說︰「這,就是我不能和你一同出去的理由。」

    說完,她再也掩不住鋪天蓋地而來的濃烈自卑,激動的旋過身,一跛一跛地往客棧後頭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去,只知道此時此刻她不想待在這裡,待在他的眼前,看見他眼底的嫌惡……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赫揚沒有追上前,因為他仍處於震驚之中,他震驚於她的腳,更震驚自己的遲鈍……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驀地回過神大喊,「荻勛!」

    正在卸行囊的荻勛一聽,停下手邊工作,走了過來,「爺,您又怎麼了?」

    爺難道不知他事情多得像座山嗎?他大老爺將所有事情扔給他發落,又三不五時對他呼來喚去,他不過就一雙胳臂兩條腿,能做多少事?

    真是的……想搞他也不是這樣搞法呀!

    赫揚瞪著他,低聲問︰「你說,你曉不曉得福晉她……行動不便?」他說不出「瘸子」這兩個字。

    荻勛一臉莫名其妙的反問︰「福晉怎麼了嗎?哪裡不便?」

    赫揚皺著眉,想不出該如何提問,半晌才粗聲再說︰「就是……我大婚之日,福晉她走路是不是有些奇怪?」

    荻勛仍是神情困惑,可不一會兒他便明白主子想問些什麼,恍然大悟的拍了手掌,「您是指福晉的腳?」

    見他似乎知情,赫揚一張臉沉了下來。「對。」

    「怎麼?爺您不知道嗎?福晉的左腳……呃,是有點不便。」

    主子陰沉的臉色讓荻勛下意識退了一步,他吞了口唾沫,試探地問︰「福晉她……沒和您說嗎?」

    荻勛不問還好,一問,赫揚額上立刻青筋一突,眼裡閃著熊熊怒火,「是她和你說的?」她居然告訴他的屬下,卻不告訴他?

    想起這些時日茗晴和荻勛有說有笑的畫面,赫揚感到胸口那股心疼漸漸成了燎原怒火,他雙手緊握成拳,直想一拳往荻勛那張惹人厭的臉上揍去。

    她對荻勛笑,有事也同荻勛說,那他呢?

    她究竟有沒有把他當成她的丈夫?

    赫揚那一副想將他拆吃入腹的可怕神情,讓荻勛不只想退一步,更想轉身拔腿就跑。

    然而想歸想,他可沒膽子真的做,只能一面悄悄往後退,一顆心狂跳不已,一面試著解釋,「不、不是……」

    「不是?」一聽不是,赫揚臉色馬上和緩,「那是誰告訴你的?」

    一見主子臉色稍轉,荻勛這才鬆了口氣,「是福晉的貼身奴婢說的。因為每回歇息或用膳,福晉都不下馬車,甚至連如廁……也都是她的奴婢給她遞尿桶。我覺得怪,便直接找福晉問,但才剛起了頭,便讓那個叫小幀的丫頭給拉開。她跟我說,福晉的腳在與王爺大婚前就受了傷,不宜勞動,所以才會都待在馬車裡……」

    聽到這裡,赫揚的臉色總算回復正常,眉間一鬆,「是嗎?那這沒你的事了,你可以滾了。」

    「蛤?」什麼玩意?爺沒事找他來出氣的是不?

    「怎麼?」利目一揚,赫揚又瞪向他,「有問題?」

    被這麼一瞪,就算荻勛有天大的問題也不敢問了,只能摸摸鼻子說︰「沒,哪有問題?我這就滾……咳!是忙,我這就去忙。」

    待荻勛一走,赫揚便馬上往茗晴方才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赫揚追出去沒多久,便在桂花林旁的湖泊見到茗晴的身影。

    她那像是籠罩著哀傷的背影令他胸口一悶,一股說不出的情緒頓時涌上心頭。

    大婚那日,因為並不看重這樁婚姻,所以在迎娶時,他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她身上,一心只想趕快結束冗長的儀式,因此,他沒發現她的腳有異樣。

    上路之後,就如同荻勛所言,她幾乎都窩在馬車上從不下車,同時也因為她的暈癥,令她身子一直處於不舒服的狀態,不下馬車想留在上頭休息,他也不曾覺得哪裡有問題,若不是今日……

    黑眸一黯,他邁開步伐,來到她身後。

    「你待在這裡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嗓音讓發愣的茗晴嚇了一跳,旋身旋得太急,一個不留神竟一腳踩進身後的湖泊,整個人就這麼往後栽去。

    「小心!」赫揚臉色一變,及時環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中,只不過雙腳也因此全浸在湖中,濕透了。

    茗晴驚魂未定的緊揪著他的衣領,直到站穩身子才驀地回神,一見來人是他,俏臉一僵,直覺便要退出他的懷抱。

    「別亂動!你不怕真跌進湖裡?」怕她真會栽進湖裡,赫揚連忙收緊手臂將她環得更緊,低聲斥道。

    他這麼一喝斥,茗晴終於不得掙扎,垂著雙眸任由他將自己抱到桂花樹下的一顆大石上。

    她就這麼靜靜坐著,不動也不吭聲,自始至終都低垂著螓首。

    瞧她這模樣,讓赫揚擰起眉,一臉不悅。「把頭抬起來,看著我。」他命令。

    茗晴咬著唇,因為不知如何面對他,所以她沒抬頭,依然維持同樣的姿勢,甚至微微側過身想避開他的視線。

    然而赫揚卻沒這麼好打發,她閃,他便跟著挪,雙眼始終緊盯著她低垂的小臉,等她抬起頭。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直到茗晴再也受不了他火熱堅定的視線,緩緩抬起蒼白的小臉望著他。

    對上他那雙晶亮的黑眸時,她本以為會看見熟悉的厭惡及嫌棄,怎知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

    他的眼底沒有嫌惡、沒有鄙夷,有的只是濃濃的不悅和……初見他時那淡淡的溫柔。

    他的眼神奇異地撫平她的自怨自艾,讓她忐忑自卑的心緩緩平靜,臉上的蒼白也逐漸因內心激動褪去而添了紅潤。

    「你……沒話跟我說?」鼓起勇氣,她輕聲問。

    因為這樣的缺陷,她一向淡然認命,難過是一定會有,但她不會逃避。若他因為她的腳不良於行而要休掉她,她也毫無怨言。畢竟,她早知道這樣的自己很難得到幸福。

    她的詢問讓赫揚沉默了,半晌他才開口說︰「有。」

    她心口一窒,屏住呼息,雙手微顫地等待。

    「把鞋襪脫下!」

    「呃?」杏眸微瞠,因為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脫、脫掉?」怎麼……他不是要休了她嗎?怎麼會是要她脫鞋?

    指著她濕透的雙腳,他催促著,「都濕了,快點。」

    茗晴一愣,臉上浮起一抹紅。「不、不用了,等會兒就乾了……」

    赫揚沒說話,而是先行脫下自己的鞋襪,當著她的面用力的擰了擰。這一擰,擰出約莫一碗公的水來。

    他挑起眉看著她,「照你鞋濕的程度來看,可能到明日都不會乾。」

    被他這麼一糗,茗晴雙頰更紅,只好背著他將自己的鞋襪脫下,想要擰乾。

    可她雙手才剛握上鞋子,他大手一伸,便搶了過去。

    「啊!我自己來就行了。」她伸手想搶回來,卻沒想到他手一抬,將鞋舉得極高,害她難為情的撲倒在他大腿,半個身子幾乎賴在他身上。「對、對不起……」

    她掙扎的想起身,誰知竟被他環進懷裡,令她整個人坐在他大腿上。

    他親昵的行為讓她羞赧不已,直想退出他的懷抱,「我、我自個兒坐就行了。」

    「坐好!」盯著不斷扭動的小妻子,他雙眸微黯,將她摟得更緊。

    由於他將她抱得好緊,她想掙也掙不開,只能聽話乖乖坐好,整個人緊貼他的胸膛,聆聽著那不知是他抑或是她過快的心跳聲。

    確定她不再亂動後,赫揚才抬頭看著被自己掐在手上的鞋襪。他眯起雙眸,估量著那兩只和他掌心差不多大小的繡花鞋,沉聲問︰「你有纏小腳?」要不腳怎會這麼地小,像是娃娃穿的鞋?

    茗晴一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不自在地縮起雙腳,低聲說︰「我沒有……」

    「給我看看。」

    她紅了臉,雖說女子的雙腿丈夫得以窺看,但她仍感到羞澀,緊張萬分的將白皙雙足由裙擺下探出來。

    一見她那小巧玲瓏的蓮足白皙可愛、秀氣滑嫩,沒有一點扭曲變形,赫揚勾起了笑,捧起她的左腳道︰「你的腳很美,為什麼會受傷?」

    茗晴本因他的稱贊不自覺露出微笑,一聽他問起這個沉痛的問題,小臉頓時覆上一層晦暗。

    咬著唇,她斂下雙眸,「沒、沒什麼,就是兒時貪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赫揚擰起眉,看著她不斷咬唇的小動作,黑眸一閃,「別說謊,我要聽實話。」

    茗晴臉一白,身子一僵,「我沒說謊……」

    見她仍不肯坦白,赫揚伸手抬起她的螓首,啞聲道︰「我是你的丈夫,而你是我的妻子,你身懷缺陷,難道我沒有資格知道原因?」

    「我……」望著他慍惱的雙眸,她雙唇張了張,卻吐不出半個字。

    該說嗎?應該吧。

    如他所言,她是他的妻,除了代嫁這事無法坦白外,身為夫妻,她的確不該對他有所隱瞞。也或許他想知道,是因為要衡量該不該休了她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心微微一擰,深吸口氣後,直視著他闃黑的瞳眸,低聲說︰「你當然有資格知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10 PM



第五章

    那年,茗晴剛滿八歲,就已是個懂事的孩子。

    「雜種!是誰準你來這兒的?」

    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的茗晴,一聽到那嬌脆的嗓音,心一驚,連忙將懷中的小包袱藏在身後,轉過身來怯怯的叫,「姐、姐姐……」

    「不准叫我姐姐!」星盈雙眼一瞪,凶巴巴的又罵,「我沒有你這個雜種妹妹!」她是旗人,但額娘說過茗晴是阿瑪和漢族女人生下的雜種,她可不承認自己有個有一半漢人血統的雜種妹妹。

    聽見她的辱罵,茗晴難過地咬著唇,小聲說︰「我不是雜種……」

    「我說你是就是!」星盈哼了聲,朝她走去,「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我……」她下意識掐緊身後的小包袱,搖頭,「沒、沒要去啦,我只是要上茅房……」

    「上茅房?」星盈壓根不信,一雙眼緊盯她身後,「上茅房幹麼帶著包東西?你藏了什麼在後面?」

    「沒有。」她這麼一問,茗晴更緊張了,慌忙的搖頭,「我沒藏東西。」

    「少裝蒜,給我看。」星盈伸出手,一把便往她身後抓去。

    茗晴連忙閃開,緊張的說︰「真的沒有……沒什麼……」

    「我命令你拿出來!快點!」怎麼搶也搶不到的星盈氣得大喊,接著便往她沖去,拉住她的髮拍打她的臉,撒潑地想扯下她身後的東西。

    星盈個兒雖小,力氣卻不小,不一會兒茗晴臉上、身上就留下一塊塊紅印子,痛得她雙眼泛淚,「別打了……真的什麼也沒有……」

    「你當我瞎子嗎?」星盈「啪」地一巴掌往她臉上揮去,更加使勁的拉著她的長髮辮,「快點!不然我就打死你!」

    實在是痛得受不了,茗晴再也忍不住,用力地將她給推開。

    「好痛……」星盈沒想到她敢回手,就這麼硬生生被她推倒在地,左手掌也被花園裡用來布景的碎石子給劃破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冒。

    「你這個小雜種,居然敢推我?」

    手掌的刺痛令星盈更加生氣,她霍地跳起來想要沖上去教訓茗晴,眼角瞄到自己掌心直冒的鮮血時,她立即愣住,隨即放聲尖叫,「啊——」

    茗晴也發現了,嚇得小臉蒼白,「對、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別叫了。」她緊張的哀求,生怕引來大娘,到時自己就走不了了。

    可星盈哪會理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血,而且還是由自己手上冒出來的,她早沒了方才的驕蠻,哭得淅瀝嘩啦好不可憐,拼了命的大喊,「血!好多血……額娘!額娘!我要死掉了!好痛呀——」

    「什麼事?什麼事?」

    「天啊!格格,你的手怎麼了?」

    「快!快去通知福晉!」

    星盈的哭喊造成一場騷動,得知底下人的通知,瓜爾佳氏不一會便來到花園,一見到女兒手上的鮮血,臉色倏地慘白。

    「星盈!怎麼會這樣?」她緊張的捧著女兒的手問。

    「額娘,好痛……我的手好痛……嗚嗚……」一見到娘親,星盈馬上撲進她懷裡,哭得更加可憐。

    「星盈乖,別怕,額娘在這裡。」瓜爾佳氏急忙安撫她,讓下人去請大夫後,便抱著女兒惱怒的大罵,「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看顧格格的?居然看到讓她受傷?」

    一干人還未說話,星盈已哭著大喊,「是那個雜種!是她推我!額娘,她偷東西,我要她拿出來,誰知她居然使勁打我,還把我推倒在地……嗚……額娘,你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瓜爾佳氏一聽,氣得瞠大雙眼,霍地站起身,一把拉出縮在僕人身後的茗晴,「你這個小賤種,居然偷東西還敢打我女兒?」

    「啪」地一聲,一個巴掌重重往茗晴小巧的臉蛋揮下。

    臉頰的疼痛像是火在燒,這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險些站不住腳,只能囁嚅的解釋,「大娘……我沒有……我沒偷東西……」

    「沒有?」瓜爾佳氏一把扯下她抱在懷中的包袱,打開一看,裡頭除了幾件衣物外,還有一支玉簪。

    看著那支玉簪,她瞪大雙眼,將它掐得死緊,恨聲說︰「你說沒偷?那這是什麼?」這的確不是茗晴偷的,因為她認得這支玉簪,這玉簪是這小賤種她娘的。

    一想到那搶了她丈夫的賤女人,她就滿肚子火,因此就算知道玉簪不是偷來的,她也不會饒過那賤女人的女兒。好不容易有個借口借題發揮,丈夫又剛好出府至少十天才回來,她當然得趁今天好好教訓這小賤種!

    「不是,大娘,那不是我偷的,那是我娘留給我的……」茗晴連忙解釋,伸手想搶回娘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還嘴硬!」瓜爾佳氏雙眼閃過一抹狠毒,反手又是一巴掌,「我說是偷的就是偷的!你偷了東西,還想逃跑是不是?很好,我就打斷你的腿,看你怎麼跑?」

    不理茗晴泛白的臉色,她立即大喊,「來人,拿根木棍來!」

    沒人敢說不,王爺不在府裡,就屬福晉最大,她說的話誰敢違抗?下人於是趕忙找了根木棍遞給她。

    「大娘,那真的不是我偷的……」一見她拿來木棍,茗晴小臉慘白,平時被虐打的恐懼讓她抖個不停。

    「還狡辯!沒偷東西為什麼要逃?你當我傻了嗎?」說著,瓜爾佳氏一棍就往她腿上揮下。

    「好痛……」撕心裂肺的劇痛讓茗晴跌坐在地,疼得爬不起身,卻沒法解釋她會想逃,正是因為大娘這三不五時的虐打。

    「跑?我讓你跑,看你斷了腿要怎麼跑?」

    「不要,大娘……大娘我不敢了……求求你別打了……」

    茗晴不停的求饒,可瓜爾佳氏卻像聽不見似的,依舊發狠的打。她一棍棍揮下,半點不留情,且專打茗晴那雙纖細的腿。

    那椎心刺骨的疼痛年僅八歲的茗晴壓根承受不住,在一聲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起時,她終於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劇痛,昏了過去。

    直到她昏過去,打得渾身是汗的瓜爾佳氏才停下手,冷哼一聲,「把這賤種拖到柴房去關起來!三天不准給飯吃!」

    一名下人不忍心,囁嚅的說︰「福晉,格格的腿好像斷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不然……」

    「不然怎麼?」瓜爾佳氏雙眼一瞪,下人馬上噤聲,不敢再多嘴。

    見沒人敢再多言,她才低聲警告道︰「要是有人敢私自給這賤種飯吃,或是請大夫來,他的下場就是被趕出府去!聽見沒?」

    「是……」身為下人,即使同情,也沒人敢再有意見,只能不忍的將茗晴關到柴房。

    直到瑞爾撒回來,才大發雷霆的將女兒放出來,自此之後,茗晴被打斷的左小腳已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樣行走了……

    從回憶中回神,茗晴眨去眼裡的苦澀,潤了潤乾澀的唇瓣,低聲說︰「額娘誤會我偷竊,我的腿……就是這麼斷的。」她的語氣很平淡,淡然得就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彷彿一點怨恨也沒有。

    敘述時,她將星盈的角色說成她自己,但赫揚一聽就明白實際的狀況,氣得渾身緊繃,濃黑的眼瞳裡有著對她的心疼、憐惜、無奈,和濃濃的憤怒。

    扳過她的雙肩,他直視她那認命的眼神,惱怒的問︰「你的腿都讓她們打斷了,為什麼還要嫁給我?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那欺人太甚的瓜爾佳氏,她怎麼敢?

    怎麼敢在這麼對待茗晴之後,還要茗晴代替她那說謊的女兒嫁給他?怎麼敢因為她自己的女兒不想嫁他,便要求從小被她辱罵、虐打的茗晴代嫁?

    而她又為何要答應?

    他知道,她甚至為了怕他發現自己不是星盈,刻意顛倒、隱埋了一些事實,也刻意將這事輕描淡寫的帶過,但她可知道,打一開始就看出她不是他原來要娶妻子的他,聽見這些事情後有多麼的氣憤?

    他氣瑞爾撒縱容妻女欺負孤苦伶仃的她,他惱那對歹毒母女對她狠毒的虐打及辱罵,但他更氣她的認命及愚笨!

    她怎會傻得甘願為對她比對待下人還不如的那母女倆犯下這等欺君大罪?

    他真的不懂,不懂她為何會答應這種事,難道她心中真的都沒有恨、沒有怨?

    否則怎會將自己被硬生生打斷腿的事說得如此淡然、如此雲淡風輕?

    她要不是真傻,就是太蠢,蠢得將那些完全不把她當人看的家伙當成親人,才會心軟的答應這件蠢事!

    不知他心裡所想的茗晴,在聽見他惱怒的大吼時,身子霎時一僵,原本鎮靜的小臉頓時染上一抹蒼白。

    你的腿都讓她們打斷了,為什麼還要嫁給我?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他在氣她嗎?氣她明明是個瘸子卻妄想成為他的福晉,是嗎?

    是呀,他是該氣,畢竟他本來就不必娶一個瘸子。

    心狠狠一揪,讓她狼狽的直想逃,然而她卻動不了,因為他手臂仍緊環在她腰上手臂,也因為她那漸漸模糊的淚眼。

    淚水漸涌,她拼命咬著唇忍住,用微顫的嗓音向他道歉,「對不起……」

    「你不該向我道歉!」不知她想歪的赫揚仍在惱火,粗聲又說︰「是該向你自己道歉!」因為不夠珍惜自己。

    茗晴聽不懂他的意思,只當他連她的道歉都不願接受,低垂的小臉終於滑下一滴淚。她雙手緊握,啞聲說︰「如果你想休了我……這也是應該……」

    這話總算讓赫揚察覺她語氣裡的不對勁,他皺起雙眉反問︰「我為什麼要休了你?」他何時說過要休了她?

    「因為我……」她哽咽難語,良久才輕聲說︰「是個瘸子。」

    聽見那兩個字眼,赫揚一雙眉擰得更緊,他眯起雙眸,伸手抬起她的臉,不悅的低吼,「是誰說我會為這種事而休——」他嗓音戛然而止,因為看清她臉上被咬出血絲的唇瓣及滑落的淚珠。

    她的模樣讓他胸口一緊,那股不舒坦的感覺再次升起,他粗魯地用手抹去她的淚水,硬聲說︰「哭什麼哭?別哭了!所以我說南方女人就是麻煩,偏偏那老頭又要我娶一尊回來供著……」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茗晴的淚落得更凶了。

    赫揚渾身僵硬,頓時手足無措,只能煩躁的又吼,「不是要你別哭了?」

    然而,他的吼聲根本止不住那琉璃般晶瑩剔透的淚珠,茗晴的淚仍像斷了線,一串串的落下,浸濕了衣襟。

    「你……」她哭得他心煩意亂,偏偏不論他怎麼說她就是無法不哭,反而愈哭愈凶。

    想不出法子的赫揚低咒一聲,乾脆捧起她的臉,直接用唇封住她泛出點點血絲、讓人看了不捨的粉唇。

    他溫熱的唇一貼上,茗晴的淚果真止住,她杏眸微瞠,錯愕的瞪著他瞧,一時間忘了哭泣。

    這結果讓赫揚緊繃的心一鬆,怕她惹人心煩的淚水再次落下,他於是抱緊她,加深這個吻。

    捧著她的腦袋瓜,他探出熾熱的舌,輕刷過被她咬出血痕的水嫩雙唇,細細的描繪、不捨的流連,品嘗著那讓人憐惜的腥甜味。

    他貼上來的唇舌,溫熱的氣息,讓傻愣的茗晴頓時回神,她蒼白帶淚的小臉倏地一紅,不明白他為何還會想吻她?他不是想休了她嗎?

    她不懂,但她也沒時間弄懂,因為他那讓人心悸不已、令她心猛烈狂跳的吮吻,以及那讓她渾身發軟的霸道佔有……不論是哪一樣,都已讓她無法思考,只能癱軟在他懷中,承接他的狂野熱情。

    他的舌撬開她雪白貝齒,卷起那和他一樣溫熱的小舌,狂狷地吮弄、熱切地挑吻,在感到她香軟的身子揚起一股和他一樣的熱騰時,他眸色一深,大掌隨即探進她的襟口。

    他的唇沿著她柔美的頸子一點一滴烙印、一寸一寸下滑,隔著那輕薄的單衣覓得小巧嬌美的蓓蕾,激狂的吮著、輕啃、彈弄。

  沉醉在他懷中的茗晴,因他過火的舉動驀地揚起一陣顫栗,她呼吸急促,有些心慌的扯著他正撩起她裙擺的大手,紅著臉搖頭,「別、這裡不行。」

    就算他們身處之地還算僻靜,可不論如何這兒仍是郊外,難保不會有人經過,他們要是真在這兒燕好,萬一被人看見……

    茗晴小臉漲紅,連想象那羞人尷尬的畫面都不敢。

    赫揚抬起欲火奔騰的眸子看向她沒說話,再次吮住那被他肆虐的紅唇,吻得比方才更狂烈。

    自從新婚夜之後,他沒再踫過她,因為一路上露宿野外的緣故,也因他一直認為她體虛。

    他原本只想止住她的淚,然而這一踫,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要她,光是一記吻,她甜美的味道、動人的吟泣及在他懷中顫栗滿足的模樣,便一一挑起他的欲望,讓他無法克制,甚至動情的想在這兒要了她。

    「赫揚……」生怕他當真大膽到和她在這裡行夫妻之禮,她語帶懇求的說,卻也忍不住因他帶給她的歡愉心兒狂跳。

    她的請求讓他停住動作閉上雙眼,靠在她身上急促的喘息著,半晌,他才霍地抱起她,快步往客棧方向走去。

    看著被他扔在一旁的鞋襪,茗晴連忙提醒。「等等!我們的鞋襪,還有你的腳。」

    聽見她的低喊,赫揚卻腳步未停,就這麼赤著雙腿走得更快,同時在她耳畔說︰「鞋襪不重要,我的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低頭,輕咬她如雪般白皙的耳垂,啞聲說︰「我要你,現在!」

    他這話讓茗晴傻住了,方才的難過、哭泣與掙扎,彷彿都像一場夢,剩下的,就只有她怦然舞動的心跳聲……

    「格格,您在想什麼?怎麼想得這麼出神?」

    聽見小幀的叫喚,茗晴驀地回神,粉頰微紅。「沒……沒事兒,怎麼了?」

    「王爺要我來幫您梳頭,說是等會要帶您出門。」說著,小幀拿起玉梳繞到她身後,掬起主子如瀑般的雲發細心梳理。

    聞言,茗晴一愣,秀眉微微擰起。

    自從她的腳受傷之後,直到出嫁前她都沒再出過家門一步,因為不想招來他人異樣的眼光,因此就算有機會,她也從沒想過要出去,然而這會兒,赫揚竟要帶她出門?

    想起他,她一顆心頓時復雜的揪了起來。

    她不懂他,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在她說完自己的左腳為何會跛後,他明明非常氣憤,然而他卻沒說要休了她,甚至還……憶起稍早那場激情的歡愛,她整個人霎時像是燃了火,渾身發燙。

    聽著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她無意識地撫過被他吮腫的雙唇,陷入自個兒的思緒中——

    他的確在生氣,但她卻不知他在氣些什麼。

    他說,他不是氣她那跛了的左腳,要她別亂猜;他說,他沒要休妻,要她別胡思亂想;他還說,他不准她再哭,因為……他喜歡看她笑。

    說完,他便讓人送來熱水給她淨身,而她,則因他這番令人深思又心跳加速的話語而怔忡了好一會,直到小幀前來伺候她沐浴,她才猛然驚醒,發現他不知何時已退了出去。

    接著她便發呆至今,心頭為了他的話而暖烘烘,腦子也不停想著他究竟是在氣什麼。

    若不是要休她、也不是氣她讓他丟臉的左腳,那他到底在氣些什麼呢?

    「好了沒?」

    渾厚的嗓音隨著開門聲傳來,茗晴霍地回過神。

    「王爺?您、您稍等一會,馬上就好。」小幀一見赫揚就像見到鬼,連忙加快速度將茗晴那烏黑的秀發盤好,飛也似的退了出去。

    而茗晴早在看見他那英挺的臉孔時,一張小臉便不由自主的漲紅,羞澀地垂下來,不敢看他。

    赫揚抬起她的下顎,凝望小妻子瑰麗的雙頰,黑眸閃過一絲欲火,低下頭吻上她的紅唇。

    這個吻不深,卻極為纏綿悱惻,讓茗晴渾身發軟,無力的癱在他懷中。

    怕自己會無所節制的再次要了她,赫揚在失控之前及時抑住滿腹渴望,朝她伸出手,啞聲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沒說去哪兒,卻讓茗晴狂跳的心倏地冷下,秀眉皺了起來。

    抿著唇,她低聲問︰「我能不能……不去?」她實在不想外出面對他人的眼光。

    「為什麼不?」他挑眉問。

    她垂下雙眸,「因為我的腳……」這樣的身子能上哪去?不論到哪兒,都只是讓他丟臉罷了,不如不去。

    她這話讓赫揚雙眉一擰,沉聲問︰「難不成你要因為你的腳一輩子不出門?」

    心一痛,她閉上雙眼點頭,「如果可以,我會。」

    「你……」她的消極令他一怒,氣得不知該說什麼,乾脆拉著她的手,直接走出客棧。

    早在看見她眼底的自卑之後,他便下定決心要幫她解除這個將她心重重困守的枷鎖,讓她清澈的雙眸裡只有快樂沒有憂傷,所以,他一定要改變她。

    「赫揚……」她嚇了一跳,沒想到他說走就走,急得低聲懇求,「算我求你,別強迫我……」

    他人高馬大,她一路被他扯著走,被迫得狼狽跟上他的步伐才不至於跌倒。可這麼一來,她在行走時不自然的身形也就更明顯。

    感受到路人投射來的目光,她自卑得直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眼眶漸紅。

    直到抵達目的地,赫揚才緩下腳步,粗聲說︰「不是我強迫你,而是你在強迫你自己。」瞪著她落下的眼,他硬是忍住為她拭去的沖動,又說︰「你不過左腳微跛,但至少它還在,比起這些人,你算是幸福得多了,何必強迫自己自艾自憐?強迫自己自卑難過?」

    捂著唇的茗晴忍住又要落下的淚水,不答一言。

    她當然知道不該自艾自憐,畢竟她的跛腳已成事實,但……談何容易?

    她不是聖人,她只是個凡夫俗子,無法不在乎別人歧視的眼光、嫌棄的嘴臉,因為那都會加重她心裡的自卑。

    她受傷的模樣讓赫揚心疼卻也氣惱,他硬扳起她的下顎,要她看著前方,「看著,仔細看著。」

    他使的勁不小,在他的蠻力下,茗晴只能吃痛地睜開含淚的雙眸看向前方。然而這一看,她立即瞠大雙眼。

    她以為他們是在大街上,卻沒想到會是來到這樣一個地方,一個像是收容所的宅子。

    「看見沒?」他放開了緊扯她的手,指著離他們不遠的一個小女孩,低聲說︰「這些小孩都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因為他們身上的殘缺。那女娃打出生便沒有小腿,只能靠雙手爬行。」長指一比,他又指向另一個蹲在地上玩耍的小男孩,「那男娃因為一場大火毀了半邊臉,雙眼失明再也看不見;還有,那個老人,他少了只胳臂,連吃飯都沒法子自理……」

    赫揚帶著她,一一看過這宅子裡的所有人,告訴她他們身上的缺陷,而茗晴的淚,也在不知不覺中愈流愈凶。

    在繞完一圈後,他停下腳步嘶啞的說︰「這些人,有哪個不是比你可憐?他們的手腳都沒了,卻還是認真的過日子。而你,有得吃、有得穿,卻每日將自己關著、困著,我帶你來這邊就是要讓你知道,這世上比你可憐的大有人在。你所擁有的,比他們多出不知多少,所以別再因為自己的腳而傷心自憐,至少你有富裕的生活、有手有腳……」俊臉微紅,他咳了聲,小聲的說︰「……還有我。」

    他因為一道聖旨,被迫娶了一個被自己視為麻煩的南方女人,而這個妻子為他帶來的,是稀有的檀木林使用權。

    為了這龐大的利益,他就算不願卻也勉強接受,既然身為皇親國戚一開始就無法選擇自己的妻子,那麼,娶誰對他所言並沒差別。

    反正就只是個女人,不過身份不同,對他來說,妻子的存在和府中僕人並沒兩樣。也像荻勛所說,就是多了個名叫妻子的女人服侍他罷了。

    但是,娶到茗晴,竟改變了他的想法。

    在新婚夜揭開她蓋頭、見到她的一剎那,他原本因婚姻被人主宰的不悅霎時全都煙消雲散。

    因為他娶的人,是她。

    他說不出自己對她的感覺,初見她時,只覺得她敢直視他,那份勇氣令他感到新奇;新婚夜再見她,他則對自己心裡因她而生的悸動有些困惑,只因他竟為自己娶的人是她而感到驚喜。

    接下來,他會因她身體不適而心疼、會因她一句話怕她感到不悅、會因她掉淚緊張無措、更會因她一抹輕笑而樂上半天……

    一開始,他並不懂自己的情緒為何會受她所牽動,可時日一久,他才漸漸明白,早在第一眼時,他便喜歡上這淡然恬靜的女人。

    他不想見她哭,捨不得她難過,更不要她將自己關在家中,自怨自艾的過一輩子。他要她知道,她並不可憐,因為……

    她還有他。

    赫揚的一句話,讓小臉滿是淚痕的茗晴傻了,杏眸盈滿淚水,痴痴的望著他。

    看著他臉上的暗紅,她一顆心激昂的跳動,突然哇地一聲撲進他懷裡,由原本的啜泣變成嚎啕大哭。

    「嗚……哇嗚……嗚嗚嗚……」她情緒潰堤,完全無法克制,就這樣環抱著他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將這些年來的委屈、難過一次傾泄而出。

    盡管她的淚水及哭喊讓赫揚一顆心擰痛不已,但他卻沒有阻止她,而是輕輕的擁著她,笨拙卻憐惜萬分地輕拍她的背,啞聲說︰「哭吧,這次哭完,就再也別哭了……」

    那夜,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哭得整個人虛脫無力,直到哭得累極,再也無法落下一滴淚,她才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她睡到他抱著她回到客棧、擁著她一同入睡都不曉得,只曉得在睡夢中,有個人仍然不停地拍著她的背,輕聲說——

    「別哭了,我會一直疼著你,所以,再也別哭了……」

    自從解開心結,茗晴明顯開朗許多,她不再成日窩在馬車裡,只要停下歇息,便會同大家一起用膳、聊天,整個人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讓人無法再將她和之前那個總是悶悶不樂的茗晴格格聯想在一塊。

    她的改變,不僅讓鳳媽和小幀驚喜萬分,更讓荻勛開心得直想放鞭炮慶祝。

    為什麼要慶祝?當然是因為他再也不必忍受自家主子那時好時壞、彷彿天候般難以捉摸的脾氣。

    福晉的改變似乎像會傳染般,讓他那性子總是陰晴不定的主子也好似脫胎換骨,成日掛著就算刮風下雨也不卸下的粲笑,外加和新婚妻子上演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肉麻親熱戲。

    「我要吃葡萄。」這會,赫揚張著口,對他的親親小妻子說。

    「好,我剝給你吃。」茗晴笑盈盈的說,為他剝去葡萄皮。「好了,喏。」

    盯著她遞來的果肉,他反而合上嘴,湊到她耳旁輕聲地說︰「我要你用嘴喂我。」

    這要求讓她倏地紅了小臉,「別、別鬧了,這兒還有別人……」

    「有什麼關係?咱們是夫妻,他們管得著嗎?」說著,他硬是將她手上的葡萄果肉放在她口中,一口吮住她那比葡萄還香甜的唇瓣……

    一旁荻勛見狀不禁翻了個白眼。瞧!這會兒又開始了,真是讓他這孤家寡人看了礙眼。

    為了不傷眼,他想他還是走好了,免得看了傷心、聽了惡心。

    「赫揚……好了……別鬧了……」茗晴羞澀地阻擋他熱情的攻勢,整顆心甜滋滋的。

    原以為不可能得到的幸福,竟然就在眼前,想到這就讓她雙眼泛紅,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他的大嗓門、他的惡言惡語全都是為她好,以前不自知,是因為她被自己心裡的自卑給蒙蔽住,才會忽略他大聲罵她時眼底的心疼,才會忽略他強迫她時臉上的不捨,才會忘了……他依然是他,那個初見時外表凶惡眼底卻閃著溫柔的男人。

    赫揚……她的丈夫,這帶給她幸福的男人……她想,她這輩子都離不開他了。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11 PM


第六章

    嘗到她臉頰滑下的溫熱淚水,赫揚馬上皺起雙眉,「怎麼又哭了?不是說好了不許再哭?」

    聞言,茗晴連忙抬手抹去臉上熱淚,吸吸鼻子說︰「我只是太感動了,從沒想到自己也有得到幸福的一天,忍不住就……」她說著,一滴如珍珠般大小的淚珠再次滑下。

    「你……」赫揚既心疼又無奈的擁著她,嘆氣道︰「以前常聽人說南方女人是水做的,那時我只是嗤之以鼻,沒想到遇見你後,才知那些人所言不假。我的小妻子何只是水做的?依我看,根本就是大洪水。」

    茗晴小臉一紅,淚水一止,輕笑出聲,「什麼大洪水?我才沒那麼愛哭呢!」

    「怎麼沒有?」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瞧!這不就是讓你給哭濕的?」

    茗晴一看,見他胸前的衣襟當真濕了一塊,小臉更紅了,「就算是,你也說得太誇大了……」這話要讓人給聽見,她哪還有臉面見人呀?

    她那嬌羞的模樣令赫揚大笑出聲,摟著她又親又逗了好一會兒,才說︰「咱們上市集走走如何?」

    他們今日夜宿的小鎮,離京城只差不到百裡,回京之後,他便得處理這近一個月來未能親理的事務,還得常進宮面聖,陪她的時間肯定會減少許多,所以只能趁著這幾日多陪陪她。

    被他吻得氣喘吁吁的茗晴根本無力說話,偎在他懷中輕輕點頭,任他摟著自己出門逛大街。

    「赫揚,你瞧這個,好可愛!還有這……這小玩意是怎麼做的?好奇妙……」

    一到市集,茗晴便和小女孩兒一樣興奮不已,在一攤攤小販間流連、賞玩。赫揚則跟在她後頭,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容,為她擋去擁擠的人潮。

    「老板,這木頭怎麼賣?」把玩著手上一塊和自己掌心差不多大小的小木塊,她輕聲問著正在打盹的攤販老板。

    見生意上門,老板趕緊收起睡容,瞧了瞧,「姑娘,這不是什麼好木材,是一些初習雕刻的學徒練習用的軟木,一塊不過才五文錢。你要不要瞧瞧樟木?我這剛好進了一批,品質不錯,我拿給你看……」老板見他們兩人身上的衣料不差,想必是哪門大戶人家,於是拼了命的推銷介紹。

    然而茗晴卻看也沒看,小手依舊拿著那個小木塊,由懷裡掏出荷包,「我只要這塊,五文錢是嗎?」

    「姑娘,你當真不要瞧瞧……」老板不死心的游說。

    聽見他們的對話,赫揚挑起眉,拿過她手上的小木頭一看,果真是塊材質普通的劣木,根本不值得花錢買。

    「你買木頭要做什麼?」

    聽見他的問話,茗晴小臉微紅,「沒什麼,就是沒事雕著玩……」

    「你會雕刻?」他訝異的問。

    她有些不自在的說︰「算不上會,閑來玩玩打發時間而已。」

    她不像一般姑娘家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刺繡女紅更是樣樣不精,就算鳳媽教過她,她仍學不來,獨獨對雕刻有興趣。從小到大,只要閑來無事,她便會到柴房去拾些小巧的木頭雕著玩,可這異於一般女子的興致,還真讓她有些難以啟齒。

    看她一臉不想多談的樣子,赫揚沒再說話,只要她收回她的小荷包,掏錢為她多買了些材質較好的木塊,便帶著她回到客棧。

    「這些都是你雕的?」

    正專注雕著手上一尊木觀音的茗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險些毀了她已近完成的作品。

    她小心翼翼將手上的未完成品擱下,撫著胸口說︰「你嚇到我了……」

    「怎麼?我長得這麼可怕嗎?」赫揚挑起眉來到她身旁,捧起那尊木觀音,隨意瞧看。

    見他拿起她閑來無事雕著玩的作品,茗晴小臉微紅,伸手想要拿回來,「這只是我沒事雕著玩的小玩意,不入眼的。」

    「誰說不入眼?」赫揚握住她伸來的小手,順勢將她拉入懷中,黑眸眯起,仔細瞧著這木觀音,愈瞧,他愈覺驚艷。「我倒覺得很入我的眼。」

    她的手法十分細膩,不僅將這尊觀音像雕得栩栩如生、型態沉靜柔和,就連那莊嚴中帶著慈善的細致神情都讓她表達得傳神萬分,甚至遠比擱在案上讓她照著刻制的丹青畫還要出色。

    她會雕刻,他並不驚訝,卻沒想到她的雕功竟是如此精湛,能將一塊毫不起眼的木頭變得如此活靈活現,讓他大大佩服。

    「還有沒有其他作品?」他黑眸閃著異彩問。

    茗晴見他瞧得目不轉睛,像是當真愛極那尊觀音,心裡的羞澀漸漸被欣喜給取代,點點頭,拿出這一路上自己閑來無事雕飾的作品。

    看著她一一拿出的木雕,赫揚是愈瞧愈心喜,忙問︰「除了這尊觀音,那日我們到市集去買的樟木,你還雕了些什麼?拿給我看看。」

    雖不知他為何這麼問,茗晴仍聽話的從她自個兒做的木匣子裡,拿出一只小巧玲瓏的麒麟,「這也是我照丹青畫雕成的。」

    觀看著那只木麒麟,赫揚神色十分愉快,驀地大笑出聲,「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茗晴被他突來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不解的問︰「什麼太好了?」

    赫揚沒回答,而是笑著說︰「我想跟你討個東西。」

    「什麼東西?」她眨著雙眼問。除了阿瑪給她的嫁妝,她不知自己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討的,可他分明又不缺財寶。

    「這些木雕能不能全給我?」

    「你要這個?」她詫異的張著小嘴,怎麼也沒想到他向她討的竟是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忙揮著手,「這些不過是我隨便雕著玩的,沒價值……」又不是什麼名貴的木制品,他要這幹麼?

    「你捨不得?」他又問。

    「是不會,只是……」這種她打發時間用的小東西,拿來送他似乎很沒誠意。

    「既然不會,那我就要了。」他賴皮的說,接著將她抱在懷中,「等明兒個回到京城,我還要你幫我一件事。」

    原本對他討了自己那些不起眼的玩意兒還有疑慮的茗晴,不一會便讓他轉移了注意力,愣愣的問︰「什麼事?」

    她什麼都不會,能幫他什麼?

    他掀唇一笑,附在她耳畔說︰「等回京你就知道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著他探來的大掌,她雙頰一紅,不用明說也猜得到他所謂「重要的事」指的是什麼,羞澀地抵著他的胸說︰「赫揚,外頭天還亮著……」

    啃著她的細頸,他滿不在乎的說︰「是呀,是挺亮的。」

    眼見他的唇愈滑愈低,她一顆心跳得飛快,趕緊又說︰「太亮了,能、能不能晚點再說?」

    茗晴真是難為情,她的丈夫是個欲望十分濃烈的男人,對她的渴望總是一日比一日還要深,常常只需一個吻,他便能不分地點、不分時辰想要她。

    如同現在,不過才用了早膳沒多久,他就又要……重點是,他昨夜才向她索歡纏綿至天明,現下隔沒幾個時辰,他有力氣,她可沒有,只能趕緊討饒。

    聞言,赫揚勾起一抹壞笑,抱著她來到床榻,大手一揚拉下帷幔,遮去明亮的天光,再次覆上她甜美的香唇,「這樣就不亮了,你說是不是?」

    「什麼?」她傻了,又羞又無力的想抵擋他熱情的攻勢,「赫揚……別……我不是嫌亮……而是……唔……唔唔唔……」

    她沒法子說話了,因為她的男人正用那熱燙的唇吮著她的,吻去她所有未盡的話語,讓她的唇兒,只能逸出句句美妙的嬌吟……

    經過快兩個月的路程,一行人終於浩浩蕩蕩的回到京城,回到皇上賜給赫揚的赫遠王府。

    「快!動作快點!把它搬到爺的書房去。謹慎點,這東西貴重得很,要是有個差錯,賣了你們的命都不夠賠……」

    安頓好一切的茗晴正想到府中晃晃,遠遠就聽見荻勛大嗓門在吆喝著,令她不禁好奇的上前觀看。

    一走近,瞧見幾乎比她高出幾顆頭、用著厚棉布纏得密密實實的柱型物品,她眨著眼,問向忙碌的荻勛,「這是什麼?」

    荻勛一見問話的人是她,嚴肅的黑臉馬上換上一臉笑容,「福晉,您別靠太近,這玩意要是砸了下來可不是開玩笑,您先到書房去等著,等等東西就會為您送去。」

    「為我?」這話讓茗晴秀眉微皺,「什麼意思?這東西是做啥用的?」

    「咦?」見她困惑的臉色,荻勛比她還不解,搔著頭問︰「怎麼王爺沒同您說嗎?這個頂級紫檀木是要送進皇宮的貢禮,爺說要請福晉您雕一尊臥龍,在皇上大壽那日呈進宮去當壽……呃……福晉?福晉?您上哪去呀?」

    荻勛話還沒說完,就見茗晴俏臉微白,往書房快步走去。

    她氣喘吁吁的來到書房,正想開門,門卻早一步被人由裡拉開。

    看到開門的人正是她要找的男人,她忙捂著胸口順氣,著急的喊著,「赫、赫揚!」

    她臉色慘白、像是隨時會昏倒似的模樣,讓赫揚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散去,濃眉倏擰,「怎麼了?你臉色怎會這麼白?出什麼事了?」

    茗晴仍喘著氣,可一見他擔憂的神色,她反倒安定下來,拉著他走進書房,掩上門後才道︰「我剛剛遇見荻勛,他說……說你要我雕刻呈給皇上的壽禮?這是真的嗎?」

    光是重復這句話,她一顆心便再次宛如驚濤駭浪的狂跳起來。

    最好不是真的,她哪有能耐承擔這樣的重責大任?

    知道她是為了這事而嚇白小臉,赫揚這才安下心,勾起笑說︰「沒錯,記不記得我前幾日說過要請你幫忙一件事?就是要你幫忙雕一尊約莫一個人高的臥龍。」

    親耳聽見他證實此事,茗晴瞠大杏眸,慌張的說︰「你別開玩笑了!我怎麼有法子!那……這……我、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雕些小東西玩玩罷了,怎麼有能耐去雕要呈給皇上的貢禮?我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功夫只會讓人笑話,不行……我不行的……」

    先別提她那稱不上正統的雕功,像這等大事,一向都是男人去做,哪輪得到她一個女人家?

    「是誰說我在開玩笑?」擁著她,他輕啄她的粉頸又說︰「我不是說笑,而你的雕功也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搬不上台面,相反的,你那細膩精湛的手法不但獲得許多行家的贊賞,甚至為你自己賺進了大把銀子。」說著,他由懷中掏出一個頗沉的小包袱,在她面前攤開。「你看。」

    一看裡頭竟裝著亮澄澄的黃金,而且為數還不少,茗晴緊皺的秀眉頓時一鬆,瞠大雙眸。「哪來這麼多黃金?」

    赫揚用鼻子輕磨她的巧鼻,嘶啞的說︰「我漂亮又能幹的妻子賺的。」

    「漂亮又能幹的妻……」說到一半,她才驀地發覺他指的人正是自己,一雙杏眸睜得更大了,「我?我賺的?」

    「不是你是誰?我可只有你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妻子,」她那瞠目結舌的模樣實在太討喜,讓他忍不住又偷了個香吻。「這些黃金,是賣了你給我的那些木雕得來的,現在,你還能說自己的雕功搬不上台面嗎?」

    「我、我……你、你是說那些木雕……怎麼可能?他們那些人……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她不敢相信,因為真的難以置信。

    聞言,赫揚好氣又好笑,揉著她的髮,溫聲說︰「你該對自己有些信心。說實話,你用來雕刻的木材雖然不差,卻也不是什麼上等材質,那些收藏家為何會以這等高價收購你的木雕?」

    見她一臉茫然,他嘆了口氣又說︰「自然是欣賞你精湛的雕功及刻法,更喜愛你將一塊死物塑造成活物的超凡技術。若不是為此,他們根本不會花大把銀兩去買件材質普通的木雕回去擺著,你說是不是?」

聽完他所說,茗晴仍是一臉不可思議,低頭看著桌上那一小錠一小錠的金子,捂著粉唇說不出話來。

    不能怪她不相信,身為一個偏房所生的小孩、一個身懷缺陷的女人,從小大娘的辱罵、兄弟姐妹的嫌惡,一直讓她認為自己在家中是個多余且沒半點用處的人。

    她曾想要逃,就算被打斷了腳仍沒放棄這個想法,因為她受夠成日被人打罵的生活,只是對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姑娘而言,這根本是痴心妄想,所以,她只能一日復一日地忍受大娘對她的打罵,一次又一次的看著阿瑪對她袖手旁觀。

    然而現在,她竟因這些自己為了平靜心情而雕著玩的木雕賺了一大筆錢?一筆足以讓她自由生活的銀兩?

    即便現在已得到夢寐以求的自由和幸福,她仍為自己生平第一筆賺進的銀兩深深感動著。

    而這份感動,正是她身後的男人所給予的。

    茗晴驀地回身抱住摟著她的赫揚,哽咽的說︰「謝謝你……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這是她的丈夫,她何德何能可以嫁給他?他帶給她的幸福已滿到她快無法承受,讓她感動得不能自己,幸福到……讓人害怕不知何時會幻減。

    從小到大,她沒嘗過被人寵愛的滋味,不曉得幸福叫什麼,這是她第一次嘗到、第一次感受到,她不想放手。

    然而,不安卻像大石一般壓在心中,讓她無法釋懷,因為這份幸福,原本不是屬於她的……

    「傻瓜,這有什麼好謝的?是我該謝你才是。別忘了,我還得靠我漂亮的小娘子為我呈上壽禮,你說是不是?」吻著她小巧的耳垂,他在她耳旁呢喃。

    他的話拉回她的思緒,她眨去眼底的不安,凝了凝心神問道︰「你真的認為我能勝任此事?」

    「為何不能?」他反問她。

    看著他眼底的信任,茗晴心頭一暖,就算還有些猶豫,她也無法拒絕他,因為他是那樣的信任她。

    既然如此,那她就試試吧。

    抬眸,她堅定的凝視他墨黑的雙眸,輕聲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知道。」他揚起笑。

    「赫揚……」她又喚。

    「嗯?」他揉著她的小手,慵懶的應聲。

    「我愛你……」勾著他的頸項,她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深深吻上他的唇。

    回京後的日子,很平靜卻也十分充實,赫揚忙著管理他旗下上百間的商號,光是巡視店鋪就夠他忙的了,偶爾還得進宮面聖,陪茗晴的時間著實少了許多。

    但茗晴也不無聊,因為赫揚交付給她的重責大任,令她每日天未亮便到書房去忙著,直到夜半三更才回房歇息。

    夫妻倆只有在夜裡才能相擁而眠,他同她說著今日上街巡視時遇上了什麼趣事,她則靜靜的聽著,聽到有趣的地方時,連雙眼都笑眯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近半個月,平靜、恬淡,讓茗晴感到幸福得不得了,只是她沒想到如此寧靜的生活,會因為一個突然造訪的女人而掀起驚濤駭浪。

    「格格,用午膳了,您歇息一會兒成嗎?要不然王爺回來,定會責備奴婢沒讓您好好休息。」看著將自己弄得滿身木屑的主子,小幀無奈的說。

    格格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養出三、五斤的肉,臉蛋兒變得豐腴了些,原本那像風吹就倒的身子也健壯許多,可為了雕這什麼龍的木雕,不過才半個月,整個人便又瘦了一圈,更慘的是,那雙漂亮的眼眸底下還浮出兩抹青黑色,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於是王爺便下令了,讓她看好格格,三餐得定時吃,辰時才準她動工,申時就得回房沐浴歇息,一刻也不能延,否則她就等得被逐出王府。

    雖說早知道王爺面惡心善,這威脅人的話不過是說說罷了,可被他那炯炯有神的利目一瞪,她雙腿可還是抖得很——怕呀。

    因此,她只能想法子讓她的好格格聽話些,不然自己每天被王爺這麼瞪著、吼著,難保哪天不被嚇得一命嗚呼。

    「嗯……我將這地方修一修再用,你先去吃吧。」茗晴一雙眼仍緊盯眼前磨出雛型的檀木,一點歇息的意思都沒有。

    「格格……」又來了,她這主子啥時變得這麼難商量?

    茗晴頭也不回的說︰「那你端來這兒好了,我等會用。」

    「這怎麼成?」小幀馬上反對。先別說這兒木塵、木屑滿屋飄,就說格格若沒她盯著,午膳肯定變晚膳,連動都不會動。「格格,用膳花不到你半個時辰,你就……」

    為免小幀繼續在這裡叨念,茗晴總算停下手邊工作,語氣輕柔的打斷她,「再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我就會去用膳。」

    「可是那時飯菜就涼了……」

    「再熱熱不就得了?」茗晴站起身,將她推出門外,「就半個時辰。說定了,你快去用膳。」

    「但是……」

    小幀仍有話說,茗晴卻給她一抹笑,便當著她的面將門關上,回到椅上繼續工作著。

    雕龍,算是她雕過的物品中最難詮釋的物件,因為她沒見過龍。當然,別說是她了,她想見過的人肯定也不多,或者壓根沒人見過。

    因此坊間的龍的畫像,大多是照著以往流傳下來的畫模仿而出,畫法參差不齊、有好有壞,讓她難以揣摩。

    再說,這尊臥龍可不若她平時隨興雕著玩的觀賞品,用料是頂級的紫檀木,更是要送進皇宮的壽禮,她自然得更加謹慎下刀。

    為了刻劃出神聖且威嚴的龍目,她已煩惱好幾日,好不容易在今日有了頭緒,得趁感覺還在,加緊將腦中的畫面給刻出來。

    就在她專心一致的揮著手上的刀筆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讓她嚇了一跳,轉過身查看。

    一轉身,茗晴便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三個女人,兩名穿著宮女的服飾,中間那位則是一身華服,艷麗的臉上有一股貴氣,正神色高傲的上下打量她。

    她秀眉微擰,拂了拂身上的木屑,輕聲問︰「請問你們是……」

    她話還沒說完,後頭的宮女便大聲斥喝,「放肆!見到昭諭公主還不行禮?」

    茗晴一愣,這才發覺除了莫名闖進書房的三人外,尚有幾名宮中侍衛正在門外守著,見狀,她連忙福身,「民女舒穆祿•茗……星盈向公主請安。」一時口誤,讓她小臉白了下,嚇得一顆心險些跳出胸口。

    日子過得太安逸,她差點忘了皇上賜婚的對象是姐姐並不是她,雖不知皇上知不知道自己賜婚對象的姓名,但她還是要小心謹慎些才好,免得出了差池。

    聽她以民女自稱,又滿身髒污,昭諭皺起眉,問著身後的宮女,「你確定這女人就是赫揚的妻子?」

    小宮女機伶的上前,恭敬地說︰「稟公主,是的,她正是赫遠王爺的新婚妻子,泓瑞將軍的女兒,星盈格格。」

    一聽她們果真知道赫揚婚配妻子的名字,茗晴一顆心忍不住提高,卻也暗自慶幸自個兒方才沒說溜嘴。

    「真是這個不起眼的女人?」昭諭一雙眉皺得更緊了,又說︰「看起來不怎麼樣嘛……好了,把東西拿出來。」語畢,她表情嫌惡的找了張還算乾淨的椅子坐下,等著底下人解決事情,好打道回宮。

    「是。」小宮女福身應聲,由木匣子裡拿出一封書信,遞給茗晴,「福晉,這是……」

    才開口,小宮女便已警覺自己說錯話,臉一白,連看都不敢看公主瞪來的眼色,急忙惶恐的改口,「格格,這是給你的書信,請你過目。」

    茗晴接過書信,雖然感到有些莫名,不解這和自己素不相識的昭諭公主為何來找她,又為何要給她一封信,卻還是依言打開看。

    然而當她一看見紙上頭斗大的兩個字,俏臉倏地一白,雙手微抖,險些拿不住那薄薄的一張紙……

    休書?

    顫著聲,茗晴問向正看著自己的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你不識字嗎?」昭諭輕蔑的撇撇唇說︰「‘休書’兩個字你看不懂,那總聽得懂吧?我要你離開赫揚,回你的雲南去。」

    我要你離開赫揚!我要你離開……

    公主命令的口吻,讓原本震驚萬分的茗晴一怔,反而靜下心來仔細看著書信上的字,當發現字跡並非出自赫揚之手後,她揪緊的心才緩緩穩下。

    輕啟粉唇,她勇敢吐出一個字,「不。」

    她的拒絕讓昭諭眯起眼,霍地由椅上站起,「大膽!本公主的話你敢不聽?難道不怕我讓皇阿瑪殺你的頭?」

    身為公主,昭諭的話沒人敢不聽,在宮裡是,宮外也是,她的命令從未有人敢拒絕。然而她卻想不到,自己的嬌斥非但沒讓眼前的女人嚇得跪在地下求情,反讓對方揚起了笑容。

    茗晴語氣平靜地柔聲道︰「民女當然怕,但……正因是公主您的話,所以民女才不聽。因為這休書……並非民女丈夫所寫。」

    昭諭一愣,意外這毫不起眼的女人居然如此精明,媚眸閃過一抹嫉妒,冷聲說︰「赫揚的妻子應該是我,不是你!我要你滾你就滾,這是我的命令,聽見了沒?」

    「民女恕難從命。」茗晴不卑不亢的輕吐了這句話。

    沒想到丈夫居然有這號愛慕者,對方雖是公主,她趕不得,卻也絕不會退讓。

    赫揚是她愛的人,除非他不要她了,否則她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你!」昭諭氣得渾身發抖,本以為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就像自己以往趕跑那些愛慕赫揚的女人一樣,用一、兩句威嚇便能了事,怎知這看似柔弱好欺的星盈格格會這般難纏。

    從沒遇過這種情況的昭諭一氣之下,大喊道︰「來人!把這女人給我轟出王府!不准她再踏進王府一步!」

    聽見公主以女主人自居的口吻命令著,茗晴既錯愕又覺得好笑,不過她很快便沒法子笑了,因為守在門外的侍衛已踏進書房內,準備要架走她。

    「公主!你這是做什麼?」為了避開侍衛伸來的手,茗晴顯得有些狼狽,只能跛著不方便的左腳不停閃躲。

    她的動作被眼尖的昭諭看見,尖喊出聲,「你是跛子?」

    茗晴一震,一個不留神,身子便讓前來抓人的侍衛逮個正著。

    「放開……公主,你沒權力趕我出去,這裡是我的家……」

    昭諭根本沒聽見,一雙眼只緊盯她的腳,像是要看穿它似的,「該死的赫揚,居然寧願娶一個跛子也不願娶我?他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被憤怒沖昏了頭,昭諭走到正被拖出書房的茗晴面前,一巴掌打偏她的臉。

    「給我架好!他居然寧可娶一個跛子也不娶我,那我就把你那雙腿給廢了,讓你一輩子不能走,看他休不休了你?棍子拿來!」

    看著公主握在手中的棍子,茗晴臉一白,恐怖的記憶倏地涌上腦海,讓她抑制不住地渾身發抖,「你不能這麼做……就算貴為公主,也不能對我用私刑。更何況我根本沒做錯事……」她企圖喚回公主的理智。

    然而這對驕蠻的昭諭而言,根本沒用。「你沒做錯事?」她高舉起拿著木棍的手,冷笑說︰「你不該搶了我的位置。在你嫁給赫揚那天起,你就已犯了錯——」

    看著那重重揮下的棍子,茗晴直覺閉緊眼,等著劇痛降臨,就和八歲那年一樣無助、恐懼……

    「住手!」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回一切已不一樣了。

    看見赫揚臉上盈滿焦急憤怒、心疼恐懼等情緒,茗晴蒼白的唇緩緩彎起一抹笑。

    「你還笑得出來?」赫揚瞪大眼,不可置信的低吼,「臉腫了、腿也差點讓人給打斷,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他快氣瘋了!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晚一步回來,妻子會被人虐打成什麼樣子?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12 PM


第七章

    他的怒吼讓茗晴連忙斂起笑容,無辜的說︰「只是差點而已,我的腿還好好的,臉也沒多腫,頂多就是有些紅,沒很嚴重……」

    「沒很嚴重?這樣叫沒很嚴重?」他真會被她氣死。「難不成要等到你的腿真被打斷了才算嚴重?出了事為什麼不喊?這裡是王府,你是我的福晉,那些沒用的奴才居然全躲得不見人影,全是些混帳!天殺的,我要把他們全趕出府去!」

    茗晴一聽,扯住他著急的說︰「不要!這不關他們的事,是公主讓人看著王府門口,不給人進出,更將院落給封住不讓人靠近,他們才無法進來。再說,就算他們進來,也無濟於事,只是平白挨打罷了,你別怪他們……」

    「不怪他們?不怪他們那要怪誰?做奴才的無法保護主子就是有錯,沒什麼好解釋的!」

    「赫揚……」怕他真將府上的下人全趕出府,她輕摟著他的腰,小手在他背脊上輕撫,柔聲說︰「算我求你,別這樣好嗎?我沒事,好端端的在這兒、在你懷裡,不要生氣了……」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溫柔,也或許就像她所說,她正在他懷中,那香軟的身子、甜美的味道,讓他浮躁的情緒漸漸平穩。

    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吼,「該死!那該死的女人!要是她敢再動你一根寒毛,管她是不是公主,我赫揚對天發誓,絕對會讓她付出比你還要痛苦百倍的代價!」

    聽著他的誓言,茗晴心頭一暖,卻也感到不安,環在他腰際的雙手微微一收,輕聲說︰「公主只是太喜歡你才會有嫉妒心,我相信時間一久,她就會釋懷的。今日之事我不會在意,你也將它給忘了好嗎?」

    在赫揚趕回來將昭諭公主趕出府後,她曾問過他,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何自己好好的待在王府中,竟會有個公主找上門替他遞休書?

    然而她一問完,心頭的酸楚剛要冒出,就見赫揚臉色一沉,整個人突地暴怒,一口氣將她這輩子聽過及沒聽過的髒話全數飆出,惱火的程度是她前所未見,嚇得她小嘴都闔不攏,再也不敢質疑他和昭諭公主之間有曖昧。

    特別是在聽他大罵公主是個纏人又煩人的女人後,她對他只有完全的信任。

    「忘了?」赫揚眯起眼,看著他這不知是心地太善良還是犯傻的小妻子,「女人,她差點要了你的命?」

    「差點。」她忍不住再次提醒他,「只是差點。而且她沒說要我的命,只說要廢了我——」在看見他鐵青的面容後,她於是改口軟聲說︰「總之別氣了,我保證下次她要是再來,我絕對會躲她躲得遠遠的,好嗎?」

    赫揚沒再說話,只是緊緊的擁著她,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似的擁得死緊,怎麼也不放手。

    下次……沒有下次了!若是那不知好歹的公主敢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就這麼算了,會讓她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

    自從昭諭公主來鬧上一次後,王府的日子再次恢復以往的平靜,然而,就在皇上壽宴之日即將到來前,王府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看著站在大門外的人,小幀雙眼睜大,手上端著的茶點差點摔掉。

    「很抱歉,沒有王爺的邀請,我們不能讓隨便之人進出王府。」大門外的守衛公事公辦的說。

    「你說什麼?我怎麼會是隨便之人?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是——」趾高氣揚的星盈一見到站在不遠處的小幀,美眸一亮,立即尖喊,「小幀,你來得正好,告訴這些狗奴才我是誰,他們憑什麼把我擋在外面?我原本可是你們這些狗奴才的福——」

    「星——不對!茗晴格格!」小幀急忙大喊打斷她,朝她沖過去,陪笑的對兩個守衛說︰「秦安大哥、喇猛大哥,這位是咱們福晉的妹妹,茗晴格格,不是什麼隨便之人。你們能否行行好,讓她進府去?」

    其實小幀打從心底不想讓星盈進門,可又怕驕蠻任性的星盈一個說溜嘴,會將不可告人的代嫁秘密給揭出,只好趕快來阻止。

    「妹妹?我才不是那跛……」星盈下意識要駁斥,可一見到小幀使來的眼色,驀地想起茗晴代自己嫁給赫遠王爺一事,只好撇撇嘴,不再多言。

    直到小幀將她帶進王府,星盈才開口,「倒霉!居然得暫時冒充那跛子……」

    這話聽在小幀耳裡是滿肚子火,她語氣不善的低聲說︰「格格,請您注意您的言詞,別忘了代嫁這事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是讓人知道,舒穆祿家族會跟著完蛋。」唉,真是個驕縱無知的任性格格。

    「你這是什麼態度?」星盈擰起眉,十分不悅,但礙於這事確實不能張揚,她只能忍著氣咬牙說︰「算了!茗……星盈那雜……她人在哪裡?」因為習慣,她差點順口罵出雜種二字,可一想到雜種前頭冠的是自個兒的名字,她自然罵不出口,硬是將話給吞下。

    小幀皺起眉,不答反問︰「格格您怎麼會一個人到這來?王爺和福晉呢?」她萬萬想不到遠在雲南的星盈會出現在這裡,而且身旁竟連個跟著的下人都沒有。

    「幹你什麼事?不過是個下人,你會不會管太多了?」星盈擰起眉,接著有些幸災樂禍的又說︰「快帶我去找她,我要看看那跛子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嫁給那種野蠻子,日子肯定好不到哪去……」

    皇上大壽,身為赫遠王爺的親家,瑞爾撒這回自然也在受邀之中,因為拗不過任性女兒的要求,瑞爾撒只好帶著星盈一同上京,並在途中時時囑咐要她小心謹慎,只能待在客棧裡,不要隨意亂跑。

    怎知他們夫妻倆前腳才踏出大門,去採買給皇上的壽禮,星盈後腳便由偏門溜了出去,而且還溜來赫遠王府。

    小幀聽了,腹中火氣更甚,卻是笑著說︰「咱們福晉日子可是幸福美滿得很,王爺對福晉更是呵護有加,若是格格想看,小幀可以為您帶路。」

    「幸福美滿?」星盈嗤笑了聲,「怎麼可能?有誰會對一個跛子呵護有加?你少笑死人了!就算真是好了,被一個野蠻子呵護有啥好的?換作是我,還嫌惡心呢……」

    小幀聽了氣得牙癢癢的,於是不再說話,領著她穿過回廊,筆直走向位於內院的書房。

    星盈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跟在小幀後頭,一雙眼卻不禁打量起這比泓瑞王府還要大上兩倍不止的赫遠王府。先別提王府外觀那沉穩莊嚴的氣勢,光眼前這些庭園的華美造景,便讓她看直了眼。

    一路走來,看著一些見也沒見過的珍奇花卉,及許多看似簡樸實則蘊涵內斂華美的擺飾,星盈雙眉愈擰愈緊,原本的好心情也為之一沉。

    那個野蠻子不是很窮嗎?怎麼這府第裡的擺飾裝潢會是如此奢華?

    「咱們福晉就在前頭。」在長廊的盡頭停下,小幀眉毛微挑,指著正在涼亭裡恩恩愛愛的兩人。

    星盈抬頭望去,果然看見茗晴偎在一個男人懷中,臉上揚著甜如花蜜的粲笑,而那摟著她的男人,英挺俊臉上寫著濃濃的寵愛,大手還一下下地揉玩著她的小手,稜角分明的唇則親昵地吻著她的髮……

    這幅畫面讓她擰緊的眉攢得更深,問向身旁的小幀,「摟著那跛子的男人是誰?」

    「格格,容小幀再次提醒您,那是我們的福晉,不是跛子,請您說話尊重點。否則要是讓王爺聽見了,別怪小幀沒提醒您。」小幀口氣不善的說,不耐全寫在臉上。

    「賤婢!你這是什麼態度?」小幀的語氣終於讓星盈的忍耐瀕臨潰堤,倏地抬高手,狠狠賞了她一巴掌。

    那拔高的尖嗓及清脆的巴掌聲,引起在涼亭裡親熱的赫揚二人的注意。

    「你憑什麼打我?」被打的小幀一愣,既委屈又氣憤的說︰「我已不是泓瑞王府的下人,而是赫遠王府裡的大丫頭,你不過是個客人,怎能隨意打人?更何況我並沒有做錯事!」

    「你還說?你這賤——」

    「住手!」洪亮的聲音伴著赫揚高大的身影而來,他站在起爭執的兩人面前,皺著眉沉聲說︰「她說的沒錯,你憑什麼在我的王府裡打人?你是誰?」

    看著佇立在眼前的男人,星盈傻了。

    劍眉星目、英挺威武,及那粗獷卻不失俊逸的臉孔,在在令她芳心悸動。

    「你的王府?那你不就是……」她顫著嗓音,不可置信的大喊,「那個蠻子王爺?」

    「姐……妹妹?」步伐較慢的茗晴一見到星盈,倏地瞪大了眼。「你怎麼會在這兒?」

    看著突然出現的星盈,茗晴一顆心狂跳起來,有股不安緩緩爬上心頭……

    聽見她的問話,星盈不理,雙眼仍緊盯著眼前的赫揚,低聲喊著,「怎麼會?你怎麼可能會是那骯髒又邋遢的野王爺?不可能……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冒充赫遠王爺?」

    赫揚一聽,眉頭擰得更緊,轉頭問向妻子,「這瘋女人就是你那狠毒的姐——咳!妹妹?」該死!他到底要裝作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只怕他的小妻子還未露餡,他自己便先泄了底。

    一聽赫揚用「狠毒」二字形容星盈,茗晴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耳邊低聲說︰「她畢竟是我的親人,你別這麼說……」

    「要不然怎麼說?」赫揚眉一揚,指著一旁捂著臉、一臉委屈的小幀,「這女人一進我王府便打人,不是狠毒是什麼?」

    經赫揚一提,茗晴這才看見小幀左臉上有個明顯的巴掌印,眼裡還含著兩泡淚水。她一怔,趕緊上前查看,「小幀?怎麼回事?姐……妹妹,你怎麼可以打人?」

    從震驚中回過神的星盈,雙眼仍死死的看著赫揚,驕蠻的說︰「誰教這賤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膽敢教訓我,我當然得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誰才是主子!」

    「教訓?」茗晴微皺眉,問向小幀,「小幀,你說了什麼?怎麼會惹得格格這麼生氣?」

    「我……」小幀抹去眼中的淚,委屈萬分的說︰「是格格先污辱您的!要不是她左一句跛子、右一句跛子的叫您,奴婢也不會出言糾正她。」

    這話讓茗晴怔了怔,還未說話,一旁的赫揚已眯起雙眼,凌厲的瞪向猶不知死活的星盈,沉聲說︰「你這個潑婦,我都還沒找你算帳,你居然敢使潑使到這裡來?來人!」

    他一喊,守在外頭的兩名侍衛馬上前來,恭敬的問︰「王爺有何吩咐?」

    「把這潑婦給我趕出去,不准她再踏進王府一步!」

    「是。」

    看著前來架人的侍衛,星盈瞪大了眼喊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啊!放開我,你不能把我趕出去,那跛子是假冒的,我才是你要娶——」

    「把她的嘴給我封了!」赫揚怒吼出聲,截去星盈的尖喊,架著她的侍衛連忙捂住她的嘴,迅速將她給拖出王府。

    直到見不到星盈的身影,茗晴那顆懸在喉頭的心才稍稍放下,可心頭那股不安卻益發蔓延,讓她雙眉緊鎖,整個人緊繃不已。

    看著被趕出王府的星盈,她原先的好心情頓時蕩到谷底。

    就算星盈從未將她當妹妹看待,可她還是把星盈當成姐姐,看著姐姐被自己的丈夫轟出府,她心裡當然不好受。

    「赫揚,她……」

    「別提她!」彷彿知道茗晴要說什麼,他伸手點住她的唇,擰眉說︰「記住!別放那女人進府,我不想看到她,要不然……我怕我會失手宰了她!」

想到那女人對茗晴的所做所為,以及一進府便對茗晴出言污辱的舉動,他方才能忍著不當場掐死她已是奇跡,然而他可不能保證,再讓他見到那歹毒的女人,他忍不忍得住。

    這話讓茗晴立刻合上小嘴,不再多言,她靜靜的摟著他的腰,聆聽他因憤怒而跳得極快的心跳聲,似乎想借此消彌一些心頭的不安……

    「啊!你們這些狗奴才!氣死我了……」

    被趕出府的星盈狼狽不堪地跌坐在地,不顧形象的在大門外尖叫怒罵,好一會兒才因罵得累了停下來,面有不甘的看著眼前威風凜凜的赫遠王府。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這本來是我的!王府是我的!那俊俏的赫遠王爺是我的!這尊榮、這榮華富貴、這一切的一切,都應該要歸我星盈所有!我才是福晉,才是這裡的福晉,都是那個跛子,她一定早就知道這件事,才會答應代嫁!啊——」

    生平第一次被人給轟出府,星盈氣昏了頭,在王府前大吼大叫,毫無發覺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是萬萬說不得的秘密。

    況且就算她說了,人來人往的百姓們見她一身狼狽,大概也只當她是不知哪來的瘋婆子在那瘋言瘋語,毫不在意。

    沒想到,這番話竟會讓剛好又來到王府的昭諭公主給聽見。

    「把那女人帶上馬車,快!」在旁聽了好一會兒的昭諭雙眼發亮,急忙吩咐下人將仍在大吼大叫的星盈給帶上車。

    「放開我!你們是誰?」莫名被架上車的星盈,臉上表情除了憤怒還是憤怒,一見到昭諭馬上大罵,「你是誰?做什麼抓我?」

    看著眼前潑婦罵街般的星盈,昭諭倒是一反平時的驕蠻,不介意她那無禮的態度,由懷中掏出令牌,泛著帶冷的微笑輕聲說︰「我是昭諭公主,當今聖上第十三個女兒。你又是誰?怎麼在王府外大吵大鬧?還不報上名來?」

    一聽見她報出的名諱,原本氣焰凌人的星盈頓時一愣,好一會兒才驀地回神,驚惶的跪下,「參、參見公主,我、我是舒穆祿家的格格,星盈……不、不對,民女名叫茗晴。」

    這會兒星盈總算是知道怕了,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不知是否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公主給聽見,她整個人便惶恐地抖不停。

    聽見她的名字,昭諭挑起眉,突然變了臉,「大膽!方才本公主明明聽見你自稱星盈,怎麼這會兒又叫茗晴了?到底叫什麼名字,還不從實招來!」

    她這一斥,嚇得星盈頭一嗑,惶恐的說︰「民、民女名叫星盈。」

    見她坦承,昭諭緊接著又說︰「星盈?你還說謊?這星盈可是赫遠福晉的名字,你膽敢冒用,還在王府外大吼大叫擾亂清寧?來人!將這滿嘴胡言的女人拖下去,重打一百棍!」

    「一百棍?」星盈尖喊出聲。這棍子要是打下去,她哪還能活?「不!公主!請你饒了我,我真叫星盈,我沒胡說。公主!公主——」

    就在星盈將要被拖下馬車時,昭諭終於舉起手,示意下人停下動作,揚唇說︰「要我饒了你也行,只要你一五一十將事情告訴我,為何你會說你才是福晉?代嫁又是怎麼一回事?」

    聽見昭諭的問話,星盈蒼白的臉色倏地變成一片死白,顫著聲說︰「公、公公主……這……那、那不過是我隨便說說,沒什麼意思……」被重打一百棍是死,但欺君之罪也是死,她當然不敢說。

    「沒什麼意思?」昭諭沉下臉來,「你說你是星盈,而王府裡頭那位也叫星盈,還扯上代嫁……好,既然你不說,那麼我問你答。赫遠王府裡的那個福晉是不是冒牌貨?而你,才是舒穆祿的長女,那個要嫁給赫遠王爺的星盈格格?」

    沒想到公主一猜便中,星盈死白的臉色只差沒發青,她垂著頭,不敢答話,只有那抖個不停的身子顯現出她有多害怕。

    「還不說?」昭諭大聲一斥,然而星盈只是抖得更加厲害,仍不發一語,這情況讓昭諭不禁眯起雙眼,面容一緩,彎下身子附在她耳旁說︰「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實實將事情說給我聽,我保證不會治你的罪,還會保你舒穆祿一家全身而退。」

    這話終於讓星盈抬起了頭,惶然的問︰「真、真的?」

    「當然。」昭諭揚起笑,臉上卻閃過一抹狠毒,低聲又說︰「只要把事情全推給那個跛子,舒穆祿一家自然會沒事……」

    看著被自己趕出府的星盈再次出現在王府中,且身旁還跟著一個煩人的昭諭公主,赫揚森冷的臉色變得更加冰寒,彷彿任何人被他那銳利的眸光一掃,都能瞬間結凍。

    「我不是說了,不准你再踏進我王府一步?」瞪著眼前的女人,他陰沉的問。

    剛由公主那逃過一劫的星盈雙腿仍然有些發軟,卻不忘公主交代她的事,輕挪腳步來到赫揚面前,咚地一聲跪倒在地,接著兩行清淚就這麼落下來,哀淒的哭訴著。

    「王爺……請您原諒我,我是因為太過不甘心,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行為,我今兒個來,是有件事要告訴您,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赫揚連聽都不想聽,直接打斷她的話。「不會開口那就別開口。來人!把她趕出去!」

    這毫不給面子的一句話,讓兩個女人同時一僵,星盈縱使心頭憤怒,也不敢表現,只能回頭看著自己身後臉色一樣不豫的公主。

    忍著怒火,昭諭放柔了嗓,輕聲說︰「赫揚,你先別急,聽聽她要說些什麼,我保證這件事會讓你大吃一驚。」

    這話讓正準備走人的赫揚止住腳步,回頭看著她們。

    這一看,他總算發覺昭諭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喜事般,再低頭看著跪坐在地的星盈,臉色則蒼白如紙,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兩人迥然不同的神情讓他眯起眼,起了疑心。難不成……

    頎長的身子一旋,他回到星盈面前,沉聲說︰「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事能讓我大吃一驚。」

    他的反應讓昭諭心一喜,朝跪在地上的星盈使眼色,要她繼續說下去。

    收到暗示的星盈回過神,連忙捂著臉,哽咽的說︰「王爺……其實、其實我才是真正的星盈……你娶的那個女人,是我的妹妹,茗晴……」

    果然!赫揚眸光一閃,心微微一沉。

    他知道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只是沒想到這件事會這麼早曝光,並且還讓昭諭這個麻煩的女人給發現了。

    既然事情泄了底,想瞞也瞞不住,他索性看看昭諭這刁蠻公主想做什麼。

    挑高眉,他裝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裝傻問︰「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王爺,是不是真的……只要你問過我阿瑪便會知曉……」星盈拭著淚,一臉委屈的又說︰「是茗晴那丫頭貪圖榮華富貴,在成親那日將我打昏關在柴房,自己卻假冒成我嫁給你……阿瑪怕皇上追究,到時舒穆祿一家會遭受牽累,所以咱們才沒將這事告訴王爺……」

    聽著星盈掰出來的謊言,赫揚再也忍不住,雙眼冷冽地眯起,寒聲說︰「好一個貪圖榮華富貴!我怎麼不知我那被你們兩母女害得跛了腳的小妻子,竟有能耐將你給打昏?還能瞞過眾人嫁給我?」

    說謊不打草稿的女人!居然妄想誣蔑他的茗晴?簡直是找死。

    星盈一聽臉色頓時發白,下意識避開他銳利如刃的眼神,接下來要說的話全沒了底。

    他、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可惡!一定是那雜種告的密……

    一旁昭諭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心急地推開愣在原地的星盈說︰「赫揚,那女人不僅騙了你,還犯了欺君之罪,你快叫她出來,把她交給我!」

    「我為什麼要將她交給你?」赫揚冷聲說。

    「你……」昭諭一愣,總算發覺他異常冷靜的態度,俏臉倏變,尖聲道︰「你早知道那女人是假冒的?」

    「是又如何?」赫揚勾起一抹冷笑,乾脆的承認。

    他這回答讓昭諭心一抽,整個人更憤怒不已。

    既然早知道那跛子是冒牌貨,他卻沒揭穿對方,那不就表示他對那個跛子是真心的?

    這怎麼可以?她從小就喜歡赫揚,認定他一定會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當知道皇阿瑪為他指婚時,她氣得大吵大鬧好幾日,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京,本以為只要將那阻礙她的女人給趕走就好,豈料事情卻沒她想象中順利,反倒還讓赫揚給發現了。

    甚至……甚至他在知道自己娶的女人是個騙子後仍是要對方,這教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她是堂堂的大清公主,是皇室的金枝玉葉,而他居然寧可要個跛子也不要她?

    不!她不會把他讓給別的女人,尤其是一個跛腳女人,絕不!

    「你……好,很好。」昭諭怒極反笑,哼了聲說︰「好一個‘是又如何’,既然你早就知道,咱們也犯不著演戲了,簡單一句話,我要你休了那個跛子,娶我過門,讓我當你唯一的妻子!」既然軟的不成她便來硬的,這也是他逼她的。

    「如果我說不呢?」薄唇緊抿,他沉聲說。

    昭諭昂起下顎,冷聲威脅,「那我就回去稟告皇阿瑪,讓他下旨斬了那個膽敢犯下欺君之罪的女人。」赫揚冷眯起眼,狹長的黑眸閃過一抹怒意。

    原來這就是刁蠻公主打的如意算盤……

    他斂下黑眸沒說話,良久之後,才抬起眼看向正等著他答復的昭諭,低聲說︰「好,我會如你所願,休了她。」

    砰!

    突來的巨響讓正專注於雕刻的茗晴嚇了一跳,握在手上的刻刀一個不小心便滑落掌心,在她細嫩的手心上劃了一道血痕。

    「來人!把這女人給我抓起來!」

    捂著手掌,茗晴怔了怔,看著眼前闖入書房的大票人馬。

    站在最前頭的,正是幾天前來王府大鬧過的昭諭公主,她的身旁除了宮女和侍衛之外,還有稍早被赫揚趕出府中的星盈。

    「你們……」她困惑的開口,然而粉唇才吐出兩個字,便讓兩名上前的侍衛給架住兩旁的胳膊,壓到昭諭面前,強迫她下跪。

    「公主,你這是做什麼?」茗晴皺起眉,美眸不停的向門外張望。

    「不用找了!」昭諭冷笑一聲,當然知道她在找什麼人,「我們會來,自然是經過赫揚的允許。喏!這是赫揚要我給你的休書,拿了就快滾!」

    「赫揚允的……」茗晴一愣,雙眉擰得更緊,「不可能,赫揚不會讓你們進府的,他更不可能會休了我。」他曾允諾,這一生一世都不會讓她離開身旁,而她亦深信不疑,不相信他真會休妻。

    「哦?是嗎?」相較於上回的憤怒,昭諭這回的心情可是極好,將手上那封還熱騰著的休書抖了開,攤在她眼前,「上回你說休書上的筆跡不是赫揚的,那麼你看仔細些,這封休書上的字跡是誰的?」

    茗晴壓根不信昭諭的話,可當她看見那再熟悉不過的潦草字跡時,她傻了,整個人都僵住了,不可置信的低喃,「怎麼會……」眼前的書信真是休書,而且的確是出自赫揚之手!

    「為什麼不會?」昭諭將休書狠狠的扔在她臉上說︰「在他知道你根本不是他要娶的妻子後,他怎麼可能還會留下你?」

    聽見這話,茗晴一顆心倏地沉到谷底,抬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星盈,眼底有著震驚與不信。

    時機太過巧合,星盈上午才來過王府,下午,昭諭便又領著她上門,這不就代表這件事正是眼前的星盈說出來的?

    那麼……赫揚是真的知道了?知道她是假冒的?

    這想法令她胸口一緊,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掐著,緊縮得好似快讓她窒息。

    星盈心虛地避開茗晴備受打擊的眼神,惱羞成怒的吼著,「你瞪著我做什麼?這又不是我的錯!要不是你們把我趕出去,我也不會……總、總之公主大發慈悲,饒過咱們一家,包括你。只要你拿了休書離開這裡,公主便不再追究這一切,聽懂了嗎?」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13 PM


第八章

    垂著雙眸,茗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

    她眼底仍有著執著,很輕、卻十分堅定的說︰「我要見赫揚,既然休書是他給的,我要親耳聽他和我說。」

    她要見他,她要當著他的面向他解釋,要跟他說自己不是有意欺騙他……

    「少羅唆!」昭諭嫌惡的說︰「赫揚不想見你,是他讓我替他來送休書的,還說不想再見到你這個騙子,要你馬上滾。」

    「不……我不走。」茗晴搖頭,雙唇慘白,「我要他自個兒和我說,要是他真要我走,我會走,我不要你們的轉達。」

    她不信赫揚會這般無情,就算他從未說過愛她,但他對她的寵愛、對她的疼惜、對她的呵護有加,以及他凝視著她時那眼中濃濃的眷戀,在在都顯示著他對她有情。她不信他會這麼狠心,連句話都不同她說便要她走。

    「你的意思是本公主騙你?」昭諭目露凶光,站上前反手便要給她一巴掌,卻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思及赫揚現在在府裡,她最後恨恨的甩袖放下手,忍著怒氣又說︰「聽著,不要讓我再說一遍,赫揚說你可以帶走任何你要的東西,只要在太陽下山之前離開王府,否則別怪我將你攆出去!」

    「我要見他。」茗晴像是沒聽見昭諭的話,雪白的小臉沒有任何表情,逕自重復著自始至終的要求。

    「你聽不懂人話是嗎?」她的固執讓昭諭氣得渾身發抖,偏偏自己答應過赫揚不能對她動粗,因此只能氣得大喊,「他不想見你!不見不見不見……」

    茗晴的反應卻只是抿著唇,驀地站起身說︰「既然他不見,那麼,我自己去見他。」說著,她撥開擋在身前的侍衛,筆直走出房門。

    「你……」昭諭氣炸了,對身旁的星盈大吼,「還杵著做什麼?攔住她!」

    雖說是赫揚答應讓她前來替他送休書,也允許她將這女人給趕走,可要是讓這女人去找他,難保赫揚不會心軟收回休書,那麼她的心血豈不白費?所以,她絕不讓這女人見到赫揚。

    星盈一聽,連忙上前擋在茗晴面前喊著,「你別白費力氣了,王爺是不會見你的,你快走吧。」她對茗晴這個小雜種沒好感,甚至很討厭,可是這件事畢竟是自己捅的摟子,她難免有些歉意,因此語氣不像以往那般嫌惡。

    然而茗晴仍是不理,繞過星盈繼續向前走去,當她看見那站在涼亭下的偉岸身影時,心房一緊,輕聲喊道︰「赫揚!」

    背對她的赫揚聽見叫喚,緩緩回過身,當看見叫他的人是茗晴時,臉上竟沒有平時的溫柔笑容,而是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冷漠。

    除了冷漠,他看她的眼神甚至像看陌生人,冰冷疏遠得令人心慌,讓她不自覺停下腳步不再往前,愣在原地,屏息的看著他。

    「見到了吧?既然見到了,你可以走了。」發現赫揚的反應並不像自己所擔心的那樣,昭諭鬆了口氣,得意的來到茗晴面前,哼聲又說︰「快點!就要日落了,去把你的東西拿一拿,本公主會好心的讓人送你一程。」

    茗晴一動也不動,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站在前方的赫揚,企圖在他臉上找回昨夜才對她展露過的笑,那飽含寵愛及溫柔的笑容……

    「你有沒有聽到?」見茗晴像木頭杵著不動,昭諭一火,忍不住伸手便往她肩膀推去。

    沒想到只是輕輕一推,茗晴竟失神地向後倒去,整個人軟倒在地。

    見狀,昭諭臉色一變,急忙轉頭看向身後的赫揚,發現他臉上表情未變後,這才放下心,有恃無恐的說︰「既然你不走,那我就讓人幫你一程。來人,把她架出去!」

    「是。」兩名侍衛聽令上前,將癱坐在地的茗晴扶起來,往大門走去。

    「等一下!」就在他們準備轉出月形拱門前,赫揚突然開了口。

    他這一句話讓昭諭臉色一沉,茗晴則是雙眸一亮,直勾勾的凝望著他。

    「把她帶來的兩個下人一並趕走。」說完,他不再看茗晴一眼,轉身離開。

    這句話像是直接將茗晴判了死刑,她眼底的光亮倏地黯下,整個人彷彿失去了生氣,任由侍衛將自己架出大門,離開這座她僅僅住了兩個多月的赫遠王府……

    「格格,這兒是鳳媽京城親戚的房子,他們不久前才搬走,房子空著沒人住,咱們便先住下吧。您別胡思亂想了,去屋裡躺著歇一歇好嗎?」看著神情宛若游魂般的主子,小幀憂心的勸說。

    茗晴沒有反應,站在屋前一動也不動,雙眼無神的凝望著前方,像是沒聽見小幀的話。

    「格格,您別不說話呀,您這模樣奴婢會擔心的……」

    然而茗晴依舊無動於衷,雙眼明明是看著站在面前的小幀,卻又像是透過小幀望向他處,她這副像失了魂的模樣當真嚇壞小幀,急得小丫鬟趕忙把鳳媽找來。

    「怎麼辦?鳳媽你瞧格格這模樣……會不會出事呀?」

    鳳媽一見茗晴了無生氣的樣子,也嚇了一跳,緊皺著眉,「總之先將格格帶進屋裡。這兒的吃喝用度,王爺都讓人打——」鳳媽一驚,忙捂著嘴看向主子,發現她沒聽見,這才鬆了口氣又說︰「屋裡的一切都打點好了,我剛剛暖了炕,外頭風大,別讓格格著涼了,走吧。」

    於是兩人便將茗晴給帶進屋內,為她脫去鞋襪、褪去外衣,甚至直到將她扶上床榻她都沒反應,彷彿像尊木頭娃娃似的。

    這情形讓小幀和鳳媽心急又難過,退到房外後,就皺著眉商量起來。

    「鳳媽,這可怎麼辦?格格這模樣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就連她知道自己的腳跛了都沒這樣的反應,現在卻……唉!」

    身為茗晴的貼身丫鬟,小幀長主子兩歲,打十歲便跟在茗晴身旁,兩人可說是從小一塊長大,因此,她很清楚自家主子外表溫柔內在卻十分堅韌的性子,就是這樣,才能忍受大福晉長達十多年不時的虐打及辱罵。

    正因為格格個性堅強,每每當她們為她氣得半死、心疼得流淚時,她反倒都會忍著心裡的難受和身上的傷痛,露出笑容安慰著她們,對她們說這點小傷不礙事,只要她們陪在她身旁,她就會沒事。

    可是這一回,她們依舊陪在格格的身邊啊,但格格卻不像以往那樣反過來安慰她們了,她沒了微笑,甚至,連眼淚都沒有……

    「我也不曉得。」鳳媽同樣急得很,卻只能安慰快哭出來的小幀,「格格應該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事實,說不准明兒個便會好了。」

    「真是這樣嗎?」小幀總覺得不太對勁。

    「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再觀察看看了。你去看著格格,我去準備晚膳,一切等明日再說。」說完,鳳媽便走向膳房。

    見鳳媽離去,小幀也只好暫時壓下不安的心情,轉身走進房裡,祈求格格會像鳳媽所說的,明兒個便好了。

    然而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了,茗晴的情況依舊沒好轉,她仍是不言不語,甚至連飯也不吃,才三天,整個人便瘦了一大圈。

    「這樣下去不行,我要把真相告訴格格。」這會,看不下去的小幀擔心得淚流滿面,說著便要沖進房裡。

    「小幀,你別沖動。」鳳媽連忙拉住她,低聲說︰「不能說,要是說了,你想格格會怎麼做?」

    小幀愣住了,眼淚落得更凶,「她……格格她……一定寧死也不會讓王爺受威脅……」

    依格格的個性,若知道其實是那可惡的昭諭公主威脅王爺休了她並娶自己為妻,否則便要將格格代嫁一事稟告皇上,讓皇上將她殺頭,她肯定不會乖乖待在這兒,定會沖回王府……

    不!搞不好格格會直接沖到皇宮,自個兒向皇上坦承這件事,寧可自己擔罪一死,也不會讓王爺委屈娶那個刁鑽跋扈的昭諭公主。

    「沒錯。」鳳媽深深嘆了口氣,臉上有著和小幀一樣的心疼及不捨,「所以這事說不得。王爺說過了,只要事情解決,他便會來接格格回府,這段期間我們只要看好格格就行,別讓她太傷心。」

    「傷心?」小幀吸吸鼻了,又說︰「要是她肯傷心就好了,哭一哭或許還沒這麼難過,她這樣不哭不笑更讓人心疼……」

    小幀這話讓鳳媽雙眼一亮,連忙扯著她,激動的說︰「對、對,你說的沒錯。要哭……咱們就讓格格哭吧。」

    「什麼意思呀?」小幀被鳳媽搖得頭昏腦脹,不解的問。

    「讓格格哭出來啊。你忘了嗎?每回格格都是在瀕臨崩潰時才會痛哭出聲,可只要她一哭、把憋在心頭的事全數吐出來,她便會好了。你還記得嗎?」

    經鳳媽一提,小幀總算想起主子只有在承受不住時,才會一反常態地大哭出聲,而且只要哭出來,次日便會回復成那個溫柔體貼又堅強的格格。

    「我想起來了。走,咱們趕緊找格格去。」說著,兩人手拉手便往茗晴的廂房沖過去。

    一開門,只見茗晴又倚在窗前,雙眼無神地看著外頭的白雲。

    「格格!」小幀率先沖到她面前,握住她的雙手,微微喘氣的說︰「您別自己悶著,要是心裡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咱們會在這兒陪著您,就像以往那樣,陪著您一同笑、一起哭,好嗎?」

    茗晴的反應和方才一樣,依然怔怔地看著窗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見狀,小幀急得扯來鳳媽。

    鳳媽皺著眉,一樣握起茗晴略帶冰涼的小手,嘆了口氣輕聲道︰「格格,您可知道鳳媽一直把您當親生女兒看待,您現在這個模樣,曉不曉得鳳媽看了心裡有多疼?有多苦?」

    茗晴仍沒回話,可無神的雙眼卻漸漸凝聚出一層薄薄的水霧。

    鳳媽坐到她身旁,將她緊擁入懷,柔聲又說︰「我的格格一直都很堅強,但鳳媽知道,您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格格是個纖細又敏感的孩子,從小沒了親娘,王爺又對您不聞不問,府裡還有一對狠心的母女老是凌虐欺侮您……可這些您都忍下來了,在我們面前強撐著笑容,怕我們擔心而假裝堅強,但是,您知道嗎?您愈是這樣,咱們就愈心疼……」

    鳳媽說著伸出手,在茗晴背上輕輕拍撫著,就像在哄著小嬰孩般。

    「沒人疼你,可我鳳媽疼;沒人愛你,可我鳳媽愛。格格別忘了,就算所有人都不要您了,但您還有我、還有小幀,我們是絕對不會棄您而去的,您明白了嗎?」

    窩在鳳媽懷中的茗晴還是不語,不過纖細的身子已微微顫抖,像是忍著悲傷不願讓它傾泄而出,卻又快要忍不住,只能緊咬著泛白的唇瓣。

    「格格……」鳳媽見狀,眼眶也泛著淚水,啞聲說︰「別忍著,您哭吧,咱們會陪您哭,把心裡的委屈、難受都一並哭出來,只要哭出來,一切都會好的,日子總還要過下去,您說是嗎?」

    這話終於擊潰茗晴的心房,就見她眼眶一紅,接著哇地大哭出聲,哭得悲痛、哭得可憐,讓一旁的鳳媽和小幀也一同哭了,三人就這麼相擁在一塊,抱頭痛哭。

    這個畫面,讓躲在窗外偷看的赫揚雙手緊握成拳,看著她滑落的淚水、哀痛的神情,他一顆心也跟著緊縮擰痛,恨不得沖進屋去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在事情尚未解決之前,他只能像現在這樣,在遠處偷偷看著她。

    「茗晴,你放心,只要再忍耐一段時間,到時我一定會加倍彌補你……」

    「格格,您怎麼又在這兒發愣了?」

    幾乎快將宅子翻上一遍的小幀,一見讓自己找了快半個時辰的主子又倚在樹旁發呆,無奈的皺起眉,朝她走去。

    自從那日三人擁在一塊痛哭後,至今已過了七天,這七天以來格格雖不再像剛被趕出王府時那樣了無生氣,也不再不吃不喝,但精神仍舊無法回到從前。

    現在的她,笑容是僵的,像是勉強扯出來,和過往那真誠流露的溫柔笑靨一點也不一樣。並且,也變得不愛和她們說話,成天便是窩在這棵樹下,像在發愣又像是在眺望藍天,一待便是一整天。

    「格格,這兒可不比咱們南方,天候寒得很,您要出門也得披件皮裘,否則著涼了怎麼辦?」小幀邊念著,邊為她披上軟裘。

    回過神的茗晴抬頭看她,扯出一抹笑,「我不冷的。」

    「誰說不冷?」小幀瞪著雙眼,拉起她的手,「瞧您那唇色都快成白雪了。還有這雙手,像塊冰似的,要不是奴婢尋來,格格搞不好真會凍成冰棍。走走走,屋裡燒了炭正暖著,咱們進屋取暖去。」

    茗晴一動也不動,只是定在原地,輕聲說︰「我想在這裡看看風景,屋裡什麼都沒有,悶得很……」

    這宅子不知怎麼回事,竟和赫遠王府的擺設十分相像,特別是她住的那間廂房,一桌一椅、絲被緞枕,還有那像極了她和赫揚常相擁而坐的象牙長榻……就算沒十成十,也像了九成九,要她待在那兒時時刻刻回想兩人已逝的情愛,回憶著曾有的幸福點滴,她做不到。

    光是想到他,她一顆心便已疼得受不了,若還得一再回憶起那些恩愛甜蜜的畫面,她怕自己會崩潰。

    所以,她寧可待在外頭發愣,寧可在外頭吹風受寒,也不願進屋裡去,讓那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再添傷口。

    「悶?」小幀皺起眉,「格格要是覺得悶,可以和小幀聊聊天,要不然睡個午覺也好。總之就是別在這兒吹冷風,走吧。」說著,她硬拉起主子往屋裡走。

    這格格是說不動的,要她聽話,就只能比她強硬,否則就算自己說破嘴也沒用。

    拗不過小幀,茗晴只能被動地被她扯著走,臉上滿是無奈黯然。

    「咦?那不是鳳媽嗎?」走到一半,小幀突然發現鳳媽由大門走進來,背上還背著一簍東西,於是張嘴大喊,「鳳媽!」

    鳳媽一見她們,咧開了笑容,將背上的竹簍放下,拉過茗晴欣喜的道︰「格格,快,您來瞧瞧鳳媽給您帶了什麼回來。」

    看鳳媽一臉欣喜,茗晴不想讓她失望,勉強揚起微笑,佯裝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鳳媽等不及看主子開心的模樣,手一掀,便把竹簍上的蓋子給打開,裡頭裝著的竟是一塊塊大大小小的木塊,看起來品質還不錯。

    這一瞧,茗晴果真瞠大眼,伸出手撫摸著那些質地溫潤的木頭,詫異的問︰「這些木頭……是打哪來的?」這和她平日拾來、買來的木塊可不一樣,一瞧便知材質優異,鳳媽是上哪找來這些珍貴的木頭?

    鳳媽眼神閃了下,輕聲說︰「這是人家給我的。」

    「給你?」茗晴不信,這些東西豈是說給就給的?「這簍木頭裡甚至還有珍貴的紫檀木,是哪戶人家肯給你如此貴重的東西?」

    「這……」被茗晴這麼一問,鳳媽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在她突然想起赫揚交代的話,連忙揚起笑,由懷中拿出一疊草繪原圖及貨單說︰「格格,其實這是城裡‘董氏木器’的老板董大爺給的。您瞧,這些單全是董大爺下的訂單,他說他很欣賞格格的作品,派人打聽出咱們就住在這裡,便讓人送來這些木頭及繪圖,要請格格為他雕飾。瞧,我連訂金都收了呢。」說著,鳳媽又由懷裡拿出一小袋金子,遞給她。

    看著那袋金子,茗晴一怔,她還未說話,一旁的小幀已大呼小叫起來。

    「哇!真是金子呢!格格,太好了,您剛剛不是才嫌悶嗎?這會兒不僅能雕您平時最愛的木雕,又能賺錢,真是、真是……呃,那叫一舉什麼來著?我怎麼忘了?」

    茗晴好笑的說︰「一舉兩得。」

    「對,就是一舉兩得。格格,您不是怕咱們往後的生活沒著落嗎?這會可好了,只要這些訂單天天有,您便不用擔心了。您說是不是?」小幀欣喜的開口。

    實際上她們的生活所需,王爺早派人打點得妥妥當當,她們根本不必煩惱,只要在這瑞安心的住著,等王爺解決所有事情後,再來接格格回府便成。

    可這些事,她們又不能明著和格格說,因此被蒙在鼓裡的格格才會成日擔心她們三個女人往後該如何謀生。

    現下可好了,這訂單來得正是時候,既能讓格格找到事情做,又能讓格格免去煩惱,也安了她這做奴婢的一顆心,不必再因主子的擔憂而操心。

    聽見小幀的話,茗晴自是喜悅萬分,撫著那些條理分明的木頭,低聲說︰「要是真天天有訂單就好了,就怕這只是一時的好運……」

    以前有赫揚在,他的看重和欣賞讓她有了信心,不僅對她自己本身,也令她對那些出自她手裡的作品有了自信。然而現在他不在了,即便她相信自己確實有那個水準,難免還是會有些怯懦。

    因為,那個讓她擁有自信的人,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雙目低垂,濃烈的苦澀滑過茗晴眼中。

    「怎麼會?」鳳媽拉著她的手,柔聲說︰「格格,您要對自己有信心,別忘了您曾雕過獻給皇上的壽禮,據說皇上可是喜愛得很,所以憑格格您的手藝,訂單肯定會源源不絕,您別操這個心了。」為了安慰格格,她只得小小扯個謊。

    「真的?」一聽見皇上喜愛自己的作品,茗晴雙眼都亮了,壓根忘了追究鳳媽是由何處聽到這個消息。

    「當然是真的。鳳媽何時騙過您?」鳳媽拍著她的手,又說︰「格格,您要振作,就算是女人,也有比男人強的地方,您就贏在這雙巧手和細膩的心,別看輕了自己,明白嗎?」

    鳳媽的話讓茗晴一震,她低頭看著一張張繪圖,半晌才抬起頭,堅定的說︰「我會努力的,絕不會讓你們失望。」

    小幀和鳳媽同時揚起笑容,心裡那顆懸了好幾天的心這才全然放下,她們的好格格,總算回復了從前的模樣。

    「到底怎麼回事?都過了好幾天,赫揚怎麼還不進宮向皇阿瑪提親?」昭諭已是滿臉不耐,煩躁的在公主殿裡走來走去。

    「不行,我得出宮去看看。」再也忍不住,她決定自個兒上一趟赫遠王府,去瞧瞧赫揚在忙些什麼。

    然而,就在她喚來宮女為她梳頭時,外頭突然傳來通報。

    「稟告公主,赫遠王爺在一刻鐘前進宮,現在正在皇上的御書房裡。」

    正在裝扮的昭諭一聽,雙眼一亮,欣喜的低喃,「赫揚進宮了?他定是來向皇阿瑪提親的。太好了,我得去聽聽皇阿瑪答不答應……」說著,她急忙站起身,讓人擺轎往御書房而去。

    但來到御書房後,她並非由正門進入,反而繞到御書房後方,一個她幼時無意間發現、能將裡頭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隱蔽之處,蹲下身偷聽著。

    「赫揚,你來得正好,朕正要問你這尊臥龍是出自誰手?這人雕功實在了得,將木頭刻劃得栩栩如生宛如真龍,是朕這回收的壽禮中最滿意的一件。」

    聞言,赫揚勾起笑,「皇上,出自誰手您很快就會知道,臣今兒個來,是有件事要請您幫忙。」

    這尊臥龍,可是她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精心雕刻的,而他卻在她完成的那一日,將她給趕走了……

    想起那日茗晴被趕出府時掌心不小心劃下的血痕,赫揚的心狠狠一抽,又疼得不得了。

    「哦?」本是負手觀賞眼前臥龍的皇上聞言回過身,「什麼事?」

    「臣想請皇上賜婚。」

    「賜婚?」皇上挑起眉,不解的說︰「朕不是才賜了個妻子給你嗎?怎麼又要賜婚?」聽說這小子先前還因為平白無故多個妻子,鬧了好些日子的脾氣呢。

    赫揚臉上的笑容更甚,沉聲又說︰「皇上賜的妻子,臣在前幾日已經將她休離了。」

    「休了?」皇上一怔,皺眉,「這事你怎麼沒先稟上來?」這樁婚事好歹是他這個皇上指的,豈能容人說休便休,這麼一來,他的顏面何在?

    赫揚佯裝訝異,詫然的說︰「皇上,這事您不知情嗎?」

    「你擅自休妻,朕怎會曉得?」皇上拉下臉,不悅的說。

    「皇上怎會不曉得?」赫揚反問一句,下一刻,他臉上的驚詫已不在,也沒了方才的笑容,有的只是一抹冷然,「這事可是皇上的寶貝女兒——昭諭公主的主意。」

    「昭、昭諭?」皇上一聽傻了,原本拉下的臉浮上一絲尷尬。

    昭諭對赫揚的喜愛他不是不知,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何況赫揚曾向那蓮太後放過話,要是讓他娶昭諭,那麼他就會離開大清,連同他在大清設下的商號、銀庫也會一並帶走。

    這當然不行!赫揚可是大清第一皇商,手上的金脈比起國庫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沒了他,那大清就會像斷了條腿舉步維艱,因此,就算寶貝女兒再怎麼想嫁給赫揚為妻,他也不敢應允,就怕真影響國家的命脈。

    「咳、咳!」既是自個兒女兒的主意,皇上自然不好追究,咳了兩聲便算帶過,彷彿沒事般又問︰「那你想要哪家的姑娘?朕再為你指一個便是。」

    聽到這裡,躲在御書房外的昭諭心跳加速,一雙眼閃閃發亮,透過窗欞,她偷看著赫揚神采飛揚的俊臉,等著自己盼了好些年的時刻到來。

    「臣懇請皇上賜與……」赫揚頓了頓,茗晴羞澀可人的臉蛋浮上他心頭,令他揚起笑容,朗聲說︰「雲南泓瑞王爺舒穆祿•瑞爾撒的二女兒——舒穆祿•茗晴為臣的妻子。」

    「好,朕答應你。」只要這小子別把女兒的任性算在他頭上,要他允幾個都成,可是……這姓氏怎麼有些耳熟?皇上皺著眉又問︰「舒穆祿?那不是……」

    豈料,皇上話還未說完,御書房的門便讓人給一把撞開,沖進來的是一臉怒氣的昭諭。

    她筆直走向赫揚,指著他尖喊,「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忘記你答應我什麼了嗎?」

    「當然沒忘。」赫揚冷笑道︰「我不是按你的意思,把她給休了?」

    「你還答應要娶我過門!」昭諭又說。

    赫揚臉上的冷笑更大了,他輕聲說︰「你想清楚些,我是答應休妻,可沒說過要娶你!」

    「你!」昭諭氣得渾身發抖,仔細一想,這才想起他的確沒說過會娶她,只答應她要休妻。忍住氣,她來到他身旁低聲說︰「你不怕我告訴皇阿瑪嗎?如果你現在向皇阿瑪說你要娶我,那我一個字兒也不會說,否則,你別怪我把代嫁一事告訴皇阿瑪。」

    她的威脅讓赫揚眼底閃過一抹寒光,俊顏沉了下來,寒聲說︰「要說你就去說,我赫揚這輩子最恨被人威脅。」

    上回是為了保全茗晴,他才暫時隱忍,作戲敷衍她,而這回……他沒必要再受這個任性公主的牽制,因為皇上剛才已答應賜婚,所有的事都會在今天解決。

    昭諭氣炸了,整個人抖個不停,瞪著他恨聲說︰「好!既然如此,我就讓那個女人死!」

    一旁的皇上壓根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只知一轉眼,原本氣得跳腳的寶貝女兒突然朝他走來,對他哭訴起來。

    「皇阿瑪,昭諭有件事要告訴您,這是件嚴重影響您威信的大事……」

    聽著昭諭邊哭邊將代嫁一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赫揚的臉色除了冷,還是冷,而皇上的臉色可就不怎麼好看了,龍顏沉下,震驚不已。

    「皇阿瑪,那女人犯了欺君之罪,損壞您的威信,視皇家律法為無物,您快下旨把她抓來,將她處斬!」

    聽完她的話,皇上即使臉色難看卻沒大怒,而是沉吟了會,看向赫揚沉聲問︰「赫揚,昭兒說的可是真的?」

    畢竟是一國之君,就算公主是寶貝女兒,皇上也不會只聽片面之詞,自當得問清事實真相。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14 PM


第九章

    「皇上,代嫁一事……的確是事實。」赫揚神情淡然的說。

    然而就在皇上臉色更鐵青、昭諭想再次開口時,他緩緩又出聲。

    「但是,欺君之人並非茗晴,代嫁一事是她歹毒的大娘及姐姐所策劃,她是無辜的。皇上聖明,想必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說臣已休妻,休了那個假冒的‘星盈格格’,既然她已不是臣的妻子,也尚未前來拜見過皇上,那麼這門婚事就不算禮成,既不算禮成,又何來欺君?」

    他們雖已在雲南舉辦過婚禮,但那時他早知茗晴並非自己原本要娶的妻子,因此事先未雨綢繆,捎了封信給皇上,稟明婚事既是皇上所賜,理當由皇上當主婚人,在他帶著新婚妻子進宮面聖之前,這樁婚姻只能算結了半套,只要新嫁娘一日沒讓皇上見著面,便都不算數。

    「怎麼會不算?」昭諭激動的反駁,拉著皇上喊道︰「皇阿瑪,欺君便是欺君,您快下旨將那個跛子抓來!」

    皇上沒回話,因為經赫揚這一提,他也想起了這件事,雙眉緊擰,盯著赫揚再次陷入沉思。

    赫揚說的沒錯,是自己答應當他的主婚人,在沒見到他的福晉之前,這件婚事的確不算禮成。這樣說就禮法看來都牽強了些,但是……看著赫揚冷凝的臉色,皇上花白的眉毛攏得更緊了。

    赫揚火爆的性子他不是不知,可這會兒卻一反常態,只是寒著一張臉站在他面前,彷彿只要他下旨抓人,這小子就算拼上一條命也不會讓他擬旨……

    這一刻,赫揚身上隱隱透露的堅決氣勢,和一副準備玉石俱焚的模樣,就連做皇上看了也難免心驚。

    再說,如同赫揚之前所言,他手握大清金脈,確實動不得,更別提要是真惹火了他,母後那兒也不好交代……

    這麼左思右想後,皇上怎麼也不好真下旨抓人,於是只得咳了聲說︰「赫揚說的沒錯,朕是主婚人,既然朕未參加婚禮,那樁婚事只算結了一半。再說,這妻子都休了,也就沒了什麼欺不欺君的問題,這事……就當朕沒聽過吧。」

    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發展,昭諭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皇阿瑪!您這是什麼意思?怎能就這麼算了?那女人欺騙了您,壓根不把您放在眼裡,您怎能不將她定罪?不!我不服!皇阿瑪,您定要下旨將那跛子處斬!」

    面對女兒的任性,皇上只當她在鬧性子,輕聲安撫道︰「昭兒,別鬧了,這事皇阿瑪已做了決定。」

    「不!皇阿瑪,您一定要斬了她,一定要……」

    昭諭不停的吵鬧,又喊又叫,這令原本好聲安撫她的皇上也沉下臉,怒聲道︰「夠了!你這什麼樣子?堂堂一個大清公主竟在這裡咆哮使潑?這是朕的御書房,可不是你的公主殿,給我安分一點!」

    被這麼一喝斥,昭諭就算再不甘、再不服,也只能一臉委屈的稍微收斂。「皇阿瑪……」

    「別叫我!」皇上是真的惱了,不看自己一手寵出來的任性女兒,轉身看向赫揚,沉聲說︰「賜婚一事,朕明日會頒發聖旨,讓你於下月十五迎娶瑞爾撒之女舒穆祿•茗晴。如果沒事,都下去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

    「謝皇上,臣赫揚告退。」達到目的,赫揚冷凝已久的臉才露出笑容,行禮退出御書房後,便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完全不理身旁臉色發青的昭諭。

    看著他那離去的背影,昭諭嬌艷的臉上浮現一抹狠絕,咬牙切齒的低喃,「赫揚,這是你逼我的……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個跛子,那我就讓你永遠都見不到她……」

    冬季到臨,鵝毛般的雪花片片飄落,樹葉及紅瓦都覆上點點銀白,整個京城被初降的瑞雪染成一片美麗的景色。

    「格格!格格你快來看,是雪!是雪耶!」

    聽見小幀興奮的叫喊,準備好要出門的茗晴眨了眨美眸,朝開啟的房門望去,果真見到一片雪白美景。

    這畫面讓她雙眸一亮,拎起包袱走出房門,看著一望無際的純白世界,忍不住贊嘆,「真的是雪,好美呀……」從小生長在南方的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雪。

    「可不是嗎?」小幀已像孩子般玩了起來的,抓了把雪花便朝她跑來,「怪不得這幾天特別冷,冷得人直發抖,原來是要下雪了。奴婢沒見過雪,今兒個一見,果然美得不得了,好美好美呀!」

    見小幀如此開心,茗晴也彎起了嘴角,「我也是頭一回見到,真的很漂亮,大地白得純淨,讓人見了心情也不由自主跟著好起來。」

    「就是說呀。格格,咱們來打雪仗好嗎?」說著,小幀已埋頭堆起雪球,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茗晴卻搖著頭,歉然的說︰「我正好要出門,咱們明兒個再玩好嗎?」

    「出門?」小幀停下動作,看著她背在背後的小包袱,不解的問︰「格格你背上背的是什麼玩意?你說要出門?要去哪呀?」

    「要去交貨。」說著,茗晴踱步回房,披了件厚厚的棉襖才又出來。

    「交貨?」小幀站了起來,抹去手上的雪水又問︰「是董大爺要的貨嗎?可董大爺不都是派人來拿的嗎,怎會讓格格自己去交貨?」

    「這回不是董大爺要的貨。」茗晴說著,一邊穿過回廊,往大門走去,「是另一位吳老爺要的。」

    「吳老爺?」小幀蹙起眉。怪了,她怎麼沒聽過這號人物?「格格,吳老爺是誰?我怎麼沒聽過?」

    「你當然沒聽過。」茗晴笑了,「前幾天你和鳳媽正在膳房忙著時,有個小廝來敲門,說他家老爺姓吳,是董大爺介紹來的,要我幫忙雕個木匣子,我這會兒便是要將雕好的匣子交去給他。他說還有幾件木雕想交給我處理,所以約我今天到玟萊客棧見面,順便討論要下訂的訂單細節。」

    「見面……」小幀皺著眉,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安。

    「嗯。不說了,我得走了,別等我用午膳,你自個兒用吧。」茗晴說著便要跨出大門,卻被小幀扯了住。

    「不行,格格一個人去不妥當,奴婢和你一塊去。你等等奴婢,奴婢去披件衣服馬上來。」說著,小幀便回身要去拿衣服。

    見小幀彷彿把自己當孩子般保護,茗晴無奈的苦笑,柔聲說︰「小幀,我這麼大個人,走不丟的。更何況鳳媽去採買還沒回來,董大爺又和我約了巳時會派人來取貨,要是咱們全走了,誰替我交貨?所以,你得待在家裡。」

    一聽,小幀眉毛馬上擰起來,「可是……奴婢還是覺得格格一個人不太——」

    「好了,別操心,我又不是出遠門,就在前頭不遠的玟萊客棧而已。你若不放心,等交了董大爺的貨再來找我不就得了?」茗晴安撫著她,又說︰「我真的要來不急了,天冷,快進屋去歇著,我走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忐忑不安的小幀站在原地。

    雖說是瑞雪,但這場雪來得又急又大,不一會兒街道便連路面都看不見,全被皚皚白雪給覆蓋住,茗晴雖撐著傘,但纖細的雙肩仍被滴落的雪水給染濕一片,冷得她直發抖,只能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因為急著趕路,她一個不小心在巷口和人撞成一塊,踉蹌的退了好幾步,「唔……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撞傷?」

    可一抬頭,當她看見自己撞著的人是誰時,雙眼立即瞪大,詫異得說不出話。

    她訝異的模樣讓星盈臉色微變,半晌才揚起笑,輕聲喊著,「茗晴。」

    星盈這一喊,茗晴一雙眼瞠得更大了,連小嘴都張開。

    不能怪她驚訝,因為這長她沒幾個月的姐姐,打她被接進家裡就沒給過她一天好臉色,不是嘲諷就是不肖,不是「賤種」就是「雜種」的叫,何曾喊過她的名字?甚至,她連和她多說一句話都好似嫌惡萬分。

    所以,這會兒聽見星盈喚她的名字,茗晴當然會訝異不已。

    「怎麼了?怎麼這副表情?」星盈走上前,拉著她的手,柔聲又說︰「是不是還在怪姐姐將代嫁一事說溜嘴,害你被休妻?」

    聽她提起這件事,茗晴頓時忘了驚訝她過分親昵的行為,心頭掠過一抹淒楚,雙眸垂下,澀然地道︰「不,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被拆穿只是遲早的事,怨不得任何人……」甩甩頭,不願再去想傷心事,她打起精神問︰「姐姐,你怎麼還在京城?皇上的壽宴不是已經結束了?」

    一絲心虛滑過星盈眼底,她深吸口氣,笑著說︰「是結束了,可阿瑪說要見見你才肯回雲南。喏,我們就住在前頭的天升客棧。」

    「見我?」聽見一向對自己不太理睬的阿瑪要見她,茗晴更是驚訝,困惑的問︰「阿瑪怎會突然想見我?」

    「這有什麼好奇怪?」星盈雖是對著她說話,一雙眼卻不時四處游移,而且在這個大冷天,她額上竟反常的沁出汗水。「你是他的女兒,咱們一趟路來到京城,怎能不順道見見你?對了,阿瑪還不知道你被休離一事,所以我和阿瑪說要來帶你去見他,沒想到竟在路上遇見你,正好,你和我一塊去見阿瑪。」

    星盈說著便伸出手要拉茗晴走,卻被她給閃過去。

    茗晴下意識退了兩步,心裡極不願和星盈一塊走,於是找了借口說︰「我還有事要辦,況且鳳媽和小幀還在家裡等著我……不然這樣好了,等我事情辦完,我再自個兒去見阿瑪。」

    不知為何,茗晴總覺得今日的星盈有些古怪,先別提她那過分熱絡的行為,就說她此時閃爍不定的眼神,彷彿在等著什麼似的,就讓人覺得奇怪,直覺不能跟她走。

    見茗晴不聽話,星盈當場變了臉,硬是扯住她的手臂,想拖著她走。「少羅唆!跟我走!」

    「做什麼?放開……快放開我……」行動不便的茗晴被她這麼一扯,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步履不穩地被拖著走。

    此際大雪紛飛,街上路人本來就少,就算有,也沒人想在這個大冷天逞英雄,於是茗晴就這麼硬生生被星盈拉往一處隱蔽的小巷。

    一到無人的小巷,星盈突地放開她的手,茗晴一得到自由,連揉都不揉自己被抓得腫疼的手臂,轉身便要跑。

    可她沒想到的是,她一轉身,身後竟不知何時跑出一個人,那人手一抬,就拿巾帕往她臉上捂去,下一瞬她便失去了意識,軟倒在地。

    見茗晴昏倒,星盈忍不住開口詢問︰「她……她怎麼了?」

    那人冷冷瞟了她一眼道︰「只是昏了。快走,省得讓人給發現。」說著,他便扛起倒在地上的茗晴,沿著小路快步離去。

    星盈見狀,也只能跟著離開,不一會,三人的身影便讓大雪給覆去,就連街道上的足跡亦被掩蓋,彷彿從沒有人來過這裡。

    「公、公主,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處置?哈哈哈……當然是讓她消失!只要她消失,赫揚便會愛我……」

    「消失……那是、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女人冷笑兩聲,陰森的說︰「就是——死!」

    嚇!

    「原來……原來是夢……」

這冷酷的對話,讓茗晴驀地由睡夢中驚醒,額間滑下冷汗,她伸手想要拭去,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居然動不了。

    低頭一看,茗晴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被人綁住,再抬頭望去,她傻了,不是因為眼前屋裡的金碧輝煌、奢華裝飾,而是因為站在她面前的兩個人。

    「你……公主?姐姐?」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方才的對話根本不是在作夢,而是自己確實聽見眼前兩人的對話,她也總算知道星盈究竟為何反常,原來正是為了將她給綁來……

    震驚的臉色漸漸被不安所取代,她沉聲問︰「你們抓我來要做什麼?」

    昭諭見她醒來,嬌美的臉孔頓時扭曲,咬著牙說︰「抓你來幹麼?你剛才沒聽見嗎?我、要、你、死!」

    聽見昭諭恨得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話,茗晴感到自己的背脊泛起陣陣顫栗,冷汗霎時浸透全身。

    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懼,鼓起勇氣說︰「公主,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就算你貴為公主,也不能動用私刑。」

    既然公主答應過,只要她拿著休書離開,代嫁一事便不再追究,那麼公主就沒有資格再將她綁來,甚至將她賜死。

    昭諭冷哼了聲,揚起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輕聲說︰「沒錯,就算我是公主,將你殺死一樣得被關進宗人府,所以……我不會笨得弄髒我自己的手。星盈!」

    昭諭這一喊,一旁的星盈嚇了一大跳,臉色慘白,顫抖地應聲,「公、公主有何吩咐?」

    昭諭回到軟榻斜躺下,挑起自己的幾縷長髮把玩,語氣冷然的說︰「去將桌上那杯毒酒拿來,灌她喝下!」

    「什麼?」一聽,星盈雙腿差點軟下。「公、公主……你這豈不是要我……當殺人犯?」

    昭諭挑起眉,「怎麼?你不也很討厭你這同父異母的妹妹?現在本公主給你這個機會除掉她,你卻不敢了?」

    「公主……這、這殺人可是要、要殺頭的……」星盈嚇得連說話都結結巴巴。

    就算她很討厭茗晴,討厭這女人身上流著和她一樣的血,但她從沒想過要殺了她。再說,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她再傻也知道這件事做不得,當然不敢。

    「哼!」昭諭半坐起身重拍了下桌子,眯起眼斥道︰「本公主的命令,你敢不聽?」

    星盈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顫巍巍的說︰「公主……這、這事我真的辦不到……」

    她的不順從,讓昭諭怒不可遏,寒著聲說︰「辦不到?好,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就是灌她喝下毒酒,二則是你自己喝下。你要選哪一樣?」

    「公、公主?」星盈嚇白了臉,緊張的又說︰「公主,你這不是擺明了要我的命?」殺人是死,不殺也是死,不論她選擇哪一項都會要了她的命,她要如何選?

    這話讓昭諭艷麗的雙眸閃過一抹狠絕,她故意放軟聲調說︰「你放心,只要那跛子一死,我會派人處理掉她的屍體,並護送你回雲南。除此之外,還會給你一箱黃金。後續的事交給我處理就行了,絕不會有人懷疑到你身上,你別擔心。」

    「真、真的?」聽她這麼說,星盈這才止住顫抖。

    「當然……」是假的。昭諭在心中冷笑補充。

    她昭諭公主會這麼笨嗎?要是讓人知道那跛子死在她的公主殿,第一個找她算帳的就會是赫揚,這麼一查,她絕對脫不了關係。

    所以她要找個替死鬼,而那替死鬼,正是眼前的星盈。

    她方才說的全是真的——不過只有前半段,只要那跛子一死,她會連夜派人將屍體及星盈送出公主殿載往深山,到時,她只要假裝自己看見星盈的詭計,去通知赫揚便成了。

    這麼一來,她便能同時除去兩個眼中釘。

    沒錯,只要和赫揚扯上關係的女人,一律被昭諭視為眼中釘,而差點成了赫揚妻子的星盈,自然也是她要除去的對象。

    但星盈哪裡知道她的計謀,聽見能得到一箱黃金,雙眼都亮了,端起那杯毒酒便往茗晴走去。

    茗晴見狀,慌忙說︰「姐姐,你不要讓她騙了,我死了,她也絕不會放過你的。」她可不像星盈這麼好騙,一聽便知道昭諭剛才的一番話全是假的。

    「少羅唆!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得到一箱黃金。快張嘴,把酒喝下去!」被貪念給蒙蔽理智的星盈壓根聽不進茗晴的話,抓著她的下顎便強要灌下毒酒。

    「不!」茗晴死命的扭動身軀,避開她手上的毒酒低喊,「公主,我都已被赫揚給休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旁,你何必趕盡殺絕?」

    她不懂,不懂公主為何一定要除去她,她們並沒有深仇大恨不是嗎?

    「休了?」這兩個字像是觸到昭諭心中的痛處,令那張嬌美的臉蛋頓時變得猙獰,她一個箭步來到茗晴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將茗晴的臉給打偏,恨聲說︰「沒錯,他是休了你,可他休了你竟是為了保全你!可惡的赫揚,膽敢騙我?既然如此,我就讓他再也見不到你,讓你徹底消失!」

    愈說,昭諭便愈抑不住滿腔的怒氣,伸手又是一巴掌,將茗晴白皙的臉頰打得紅腫不堪。

    「赫揚……我是這麼的喜歡他、這麼的愛他,可他卻不要我,反而要你這個跛子,甚至為你演了這麼一出休妻記,不僅騙了我,還讓皇阿瑪答應賜婚……不可原諒!我絕對不會原諒他!我要他後悔一輩子!」

    茗晴被她打得頭昏眼花,卻沒漏聽她的一字一句,硬撐著昏沉的腦袋,吃力地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為了保全她?演出休妻記?騙?還有賜婚……

    難不成,赫揚並不是真心要休了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昭諭低頭看著她,驀地大笑出聲,大發慈悲般的說︰「反正你就要死了,那麼我就讓你死得乾脆點,將事情真相告訴你……」

    聽著昭諭將赫揚在御書房裡說的話全數道出,茗晴由起先的錯愕、不信到震驚,最後紅了眼眶,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落著淚任感動在心房裡澎湃、流竄,撫平她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傷痕。

    原來……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不要她……

    這訊息來得太突然,也不是時候,但能在將死之際知道真相,她已經很滿足。

    至少,她不必帶著遺憾死去……

    「現在你知道,你為什麼非死不可了?」

    聽著昭諭像是勾魂使者的語調,茗晴沒了方才的恐懼,反而揚起清澈的雙眸看著她,輕聲說︰「就算我死,赫揚也不會選擇你。」

    「閉嘴!」昭諭掐緊茗晴的下巴,被怒火沖昏頭的她一時忘了自己的詭計,搶過星盈手上那杯毒酒,恨極的說︰「輪不到你教訓本公主!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喝下這杯酒!去死——」她強硬的用酒杯抵著茗晴的唇,逼茗晴喝下毒酒。

    茗晴雖將雙唇抿得死緊,仍不敵昭諭的蠻力,幾滴冰涼的液體就這麼滑入喉中,讓她難受得咳出聲。「咳、咳咳咳……」

    趁她張著嘴,昭諭一鼓作氣,想要將毒酒給灌下。「給我喝下……」

    「住手!」就在她要下手的剎那,一聲爆吼伴著凌厲掌風而來,將酒杯連同昭諭給大力掃開。

    那像要掐碎下顎的力道一鬆,茗晴馬上劇烈咳起來,無奈毒酒早已滑入喉中,嗆辣的感覺頓時讓她頭昏目眩、意識渙散,彷彿突然被抽光了全身氣力,整個人往後癱倒。

    見到這一幕,赫揚一顆心簡直快跳出胸口,在她軟倒前及時將她攬進懷中,雙眼泛紅地說︰「茗晴?你不能有事……該死!你要是敢死,我就將這裡的人全都殺光!聽見沒?給我睜開眼!」

    這話讓原本要閉上眼的茗晴勉強睜開雙眸,沙啞的說︰「我……我沒事,你、你千萬別做傻事……」

    他顫著手,拭去滑出她嘴角的毒酒,嗓音低沉得就像哽咽,嘶啞的低吼,「你保證會沒事,我要你保證!你說過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記得嗎?現在我不只要一輩子,還要下輩子、下下輩子,我要你永遠都待在我身邊,哪也不能去,聽見沒有?」

    身子逐漸發冷,茗晴強撐起僅剩不多的意識,伸手想撫摸他的臉,很輕很輕的說︰「能……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但是……我恐怕無法實現對你的承諾……」

    言語一落,兩行淚水滑下她緩緩合上的雙眸,而她的手也在將撫上他冰涼臉頰的一刻落了下來,身子一軟,陷入無止境的黑暗。

    「茗晴……茗晴?」她一閉眼,赫揚一顆心也像在瞬間停止,整個人都傻了,抱著她一動也不動,一雙眼緊盯著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不敢伸手試探她是否還有呼吸。

    昭諭狼狽的爬起身,見他們相擁在一塊,頓時被嫉妒蒙蔽了理智,她憤然的拿起梳妝台上的髮釵,朝背對著她的赫揚走去,恨聲說;「既然你這麼愛她,好,我就讓你們一塊下地獄……」

    她來到赫揚背後,高揚起手,髮釵便要往動都不動的赫揚刺下!

    「昭兒!還不住手!」

    就在她要下毒手之際,那威嚴震怒的沉嗓讓她停了動作,驀地回身。

    當她看見站在她身後的人時,臉色一白,手上的髮釵一鬆,掉落在地,顫著聲低喊,「皇、皇阿瑪……」

    「赫……揚……公、公……主她……」

    「別和我提那個女人!還有,不准再說話!」一聽茗晴提起昭諭那歹毒的女人,赫揚便怒火中燒,若不是他早有防範,知道昭諭絕不會善罷罷休,派人暗中跟著茗晴,也不會這麼快便知道她被擄。

    只是他沒想到,昭諭竟大膽到把人擄進皇宮,而皇宮可不是說闖就闖的地方,就因為還得通報皇上,他才差點來不及救下茗晴這條小命,差那麼一點就……

    就算事情已過了半個月,每當他一想到那杯毒酒要是再灌下幾滴,和她閉上眼軟倒在他懷中的畫面,一顆心便緊縮不已,嚇得冷汗直冒。

    茗晴擰了下眉,抿著唇又說︰「不……問,那我……我……姐……姐……」

    「不是要你別說話了?」她吃力且粗如石礫的嗓音,不僅讓赫揚雙眉皺起,就連心也絞成一塊。他下榻為她倒來一杯熱茶,要她喝下去。

    然而茗晴卻不喝,雙眸堅定的看著他,倔強的繼續問︰「除……非……你告……告訴……我她……們……怎……麼……了,否、否……則我……就……不……喝……咳、咳咳……」

    「你!」他狠瞪著她,又氣又心疼。真是固執的女人。「你都讓她們給弄成這樣了,還管她們是死是活?你是傻子嗎?」聽著她原本溫柔甜美的嗓音變得比他還低沉沙啞,他腹中怒火更甚,恨不得將昭諭給殺了。

    昭諭那狠毒的女人強灌茗晴喝下毒酒,好在那毒並非皇宮內的毒藥,只是她由宮外帶進去的普通毒物,否則一滴便能要了茗晴一條小命,絕不是只有傷了嗓子這麼簡單。

    可光是傷了她的嗓子,便已讓他勃然大怒,差點當著皇上的面掐死那個目無王法的毒辣公主。

    「能……能活……著,我……已……經……很感……激……你……你別……氣……了……況、況……且……我……會……好……的,快……告訴……我……好……嗎?」扯著他的衣袖,茗晴一臉討好的努力說著。

    瞪著她那看似柔順實則堅持的小臉,赫揚只怕他要是不說,這小女人肯定會纏他纏到她嗓子真啞了為止,因此,他終究只能瞪著她,極不甘願的交代。

    「你被擄一事,皇上下令不准半點風聲傳出,只發了假消息,說昭諭那女人生了怪病,下令讓她待在她的公主殿,好好靜養,直到她被嫁出關外和親之前,都不得出宮。」

    茗晴瞪大了眼。「和……和親?」

    「沒錯。」赫揚不甘的沉聲說。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3-5-18 02:15 PM


尾聲


    昭諭目無王法,甚至想在皇宮裡殺人,皇上沒將她交給宗人府而只將她軟禁在宮裡直到嫁人,已是對她最大的恩賜。雖說他很不滿意皇上這樣的處罰,但公主畢竟是皇上的女兒,皇上再震怒,也不可能真要了她的命,白白便宜了她。

    聽見昭諭的下場,茗晴不知該為她留得一條命感到慶幸,還是為她無法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得要被送至關外和親而感到惋惜,於是默默的嘆了口氣。

    不過她沒感嘆太久,隨即抬眸又問︰「那……我……姐姐……她……」

    身為皇上的女兒,下場都是如此了,那不屬於皇室成員的星盈不就……

    「她?」赫揚冷笑一聲,漠然的說︰「她可就沒這麼好運了。既是幫凶,又因皇上要封口,本想要了她的命——」

    聽到這,茗晴心一抽,驀地扯住他的手臂,緊張的問︰「她……你……是……說……皇……皇上……他……」

    「我話還沒說完。」見她緊張的模樣,赫揚真為她的過分善良感到無奈,「我就是怕你會傷心,所以特地請皇上饒過她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在三天前已被流放邊疆,終生不得回到大清。」

    這樣的判決仍讓茗晴倒抽了口氣,「流、流……放……邊……疆?那……大……娘和……阿瑪……不……不就……咳咳、咳……」

    「夠了!別再說話!」這回赫揚可不管她喝不喝,拿起茶杯抵住她軟嫩的唇,強迫她喝了幾口茶水,才又說︰「該說的我全說了,現在換你聽我的,乖乖喝水,然後躺下休息。」

    被他這麼一喝,茗晴就算心裡再擔心、再難過,也只能順著他,喝完他遞來的茶水,聽話的躺回床榻。

    「赫……揚……」

    「不是說了別再說話?」她一開口,赫揚一雙銳眸馬上瞪過去。

    這個女人!她難道不知道她每說一句話,他的心便會擰疼一下嗎?

    茗晴一點也不怕他,一雙眼因為他的怒瞪笑彎成下弦月。

    她伸出手,撫摸著他這些日子為她擔憂而冒出的胡碴,啞聲又說︰「我……我只……只是……想……問……我……們什……什……麼時候……成……親?」

    經歷了這麼多事,縱使心裡為星盈和昭諭淒慘的下場感慨萬分,但她更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

    一聽她問起這件事,赫揚難看的臉色這才緩下,他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像抱著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柔聲說︰「等你身子一好,我們便成親。」

    聞言,茗晴皺起了鼻子,「那……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聽御醫說,她這嗓子少說得再調養幾個月才會全好,這麼等,要等到何時?

    她的問題讓赫揚愣了下,驀地大笑出聲,調侃的說︰「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嫁給我?」

    茗晴小臉一紅,咬著唇,神情澀然的說︰「不、不行……嗎?還……是……你……不……想……娶?」

    「這個嘛……」他突然起了逗弄她的興致,假裝猶豫著。

    他這麼一猶豫,她緊張了,扯著他的手忙問︰「你……你……真……不……想……娶?」

    瞧她臉色發白、一副萬分難過的模樣,赫揚哪還逗得起來?心都疼了,緊擁著她,嘶啞的說︰「傻瓜!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一句話?」

    「什、什……麼……話?」她忐忑不安的問。

    他倏地低頭,在她略微蒼白的唇上廝磨地吻著,低聲允諾,「我愛你,這輩子、下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你說,除了你之外,我還能娶誰?」

    他的告白讓茗晴一怔,眼眶緩緩浮現一層水霧,攬住他激動的說︰「我、我……也……是……這……輩……子——」

    「我知道。」沒讓她說完,赫揚再次吻住她的唇,擷取這失而復得的久違甜美,不讓她再說一句話。

    她熱情的回應他,任由感動歡欣的眼淚浸濕彼此的臉頰,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讓這份完整屬於她的幸福從手中溜走,她要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直到下輩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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