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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雨木司友介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十七】summer night rave [打印本頁]

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29 AM     標題: 雨木司友介 -【鋼殼都市雷吉歐斯‧十七】summer night rave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8 06:58 PM 編輯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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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雨木シュウスケ


以《マテリアルナイト 少女は巨人と踴る》榮獲第15屆富士見Fantasia長篇小說獎佳作出道。


截至鋼殼都市雷吉歐斯‧十四scarlet oratorio,小說銷量已超過400萬本

【內容簡介
】:

多琳娜達擺脫月球封印入侵並攻擊古連丹事件結束沒多久潔爾妮也進入幾乎不會與其它學園都市的時期

閒暇之餘,雷馮與妮娜以及庫拉麗貝進行了一場彼此互不相讓的一對二比賽

而賽後,暗戀雷馮的女生之一梅珍卻在此時主動出擊......

看似天下太平之時,汙染獸的原型蕾堤娃已經趁多琳娜達攻擊古連丹之際偷溜進這個世界,扮成潔爾妮的新生

究竟她到底有什麼陰謀或是目的,而世界將面臨......?!

【原日文書名】:鋼殻のレギオス17 サマー・ナイト・レイヴ

【原所屬】: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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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29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7 03:44 AM 編輯

    有很重要的事。

    因為對方這樣講,雷馮才來到了這裡。可是不知為何,他手中現在卻拿著吸塵器。

    這是假日的早晨。

    「呃……」

    雷馮忽然回過神,然後如此低喃。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進入房內的念威端子如此說道,所以雷馮匆匆忙忙地來到了這裡。然而,現在的他卻拿著吸塵器在吸地板,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到底怎麼搞的?雷馮搞不太懂自己在幹嘛。

    他搞不懂的不是自己在打掃的事實,而是為什麼自己在掃地。

    「請問……」

    雷馮以客氣語調詢問可能會給自己答案的那名人物。

    「有什麼事?」

    對方若無其事地反問,雷馮不知如何是好。

    那名人物身著寬松襯衫配上短褲的家居裝扮,還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眺望雷馮打掃時的模樣。

    「為什麼我會在這邊打掃呢?」

    「你不願意?」

    「咦?」

    「不願意掃我的房間嗎?」

    「啊,不是的。我並不在意掃地這件事……」

    「那不就好了嗎?」

    「呃,要這樣說是可以啦。」

    雷馮想問的是「為什麼」,喜不喜歡這件事並不是現在的重點。

    可是,雷馮沒有當面這樣問的勇氣。

    更重要的是,雷馮總覺得今天的菲麗比平常更神經質。

    換個講法的話,就是她感覺起來很焦躁。

    甚至連她的穿著打扮也一樣,從她的日常舉止判斷,她根本不可能這樣穿。自從菲麗搬到座落於倉庫區附近的這棟公寓,開始當起雷馮的鄰居後,雷馮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出現在他人面前時,應該會穿戴得更整齊才對。雷馮曾看過好幾次妮娜、梅珍、以及庫拉麗貝穿睡衣的模樣,卻從未看過菲麗穿睡衣的樣子。

    雷馮似乎只看過菲麗穿制服或是外出服的模樣。

    或者說雷馮認為是外出服的衣物,有可能就是菲麗的家居服。

    (畢竟她是有錢人嘛。)

    他指的是,菲麗的老家非常有錢。

    雷馮不太懂菲麗為何要搬進這間公寓。他總覺得就算菲麗想減少房租,應該也沒必要減少到這種地步。

    可是,他也不敢當面問這個問題。

    不知為何,雷馮覺得這似乎是一個不能問出口的大地雷。

    雷馮現在雖然在打掃,但菲麗的房間並沒有那麼髒亂。她平常就有好好整理房間。

    菲麗不是要雷馮幫忙大掃除,真的只是半強迫地要他做平常的打掃工作罷了。

    (???)

    說到菲麗,她坐在沙發上眺望著自己的腳指甲。她想做些什麼吧?

    而且,她焦躁的模樣也讓雷馮感到介意。

    (我惹她生氣了嗎?)

    雷馮在摸不著頭緒的狀況下,就這樣被迫打掃了客廳跟走廊。

    「那個,我打掃完了……」

    「……辛苦了。」

    雷馮小心翼翼地開口搭話,菲麗果然不高興地抬頭望向他。

    「呃,然後呢?」

    「今天我什麼都不想做。」

    菲麗用著比平常還小聲的音量如此說道。

    「喔……」

    雷馮望向窗戶。雷馮剛剛在用吸塵器吸地板,所以打開了窗戶,而夏季帶的濕熱空氣也經由這扇窗戶流入室內。菲麗的指頭不耐煩地敲擊著某物。雷馮定楮一看,原來那是室內空調的遙控器。

    雷馮關上窗戶,動作迅速地壓下按鈕,涼爽的風開始在室內流轉。

    「因為天氣熱嗎?」

    「怎麼可能?」

    涼爽的風讓菲麗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但雷馮這麼一問,她又不高興了起來。自己說錯話了嗎——雷馮如此心想,不過菲麗在口頭上並未繼續追擊,所以他也覺得或許菲麗其實並沒有那麼不高興。

    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什麼都不想做。」

    「……那我該做什麼好呢?」

    菲麗再次這樣表示,所以雷馮開口問她。

    也就是說,菲麗想要雷馮做某件事。雖然不曉得她不悅的理由,但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雷馮今天沒有什麼事要做。如果情況真的是這樣,就照菲麗的吩咐去做吧。

    「呃,總之現在這個時間該吃午餐了吧?有想吃的東西嗎?」

    「不熱的東西。」

    「了解。」

    雷馮去廚房確認食材,又回到自己屋內補給後,開始做起義大利冷面。

    在那之後,他應付著菲麗的任性要求,一直到傍晚。

    準備完午餐後,雷馮也在菲麗反覆無常的指示下更換了房間的擺設。

    身為武藝家,搬家具這種勞力工作並不辛苦,然而在沒有固定方針的情況下把家具搬左搬右,卻會讓人感到心裡很疲累。

    「已經夠了,請你把所有東西恢復原狀。」

    菲麗在最後說出了這樣的話,雷馮只感到非常無力。

    「嗯——」

    「你怎麼了?」

    菲麗仍舊佔據著客廳沙發。雷馮看著她,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

    然後,他把家具搬回原位。

    空氣中似乎出現一股尷尬的氛圍。

    在這種氣氛下,雷馮把剛才四處搬動過的家具放回原位。因搬動家具之故,藏在角落裡的灰塵全跑了出來,雷馮再次拿出吸塵器吸地。

    房間再次恢復整潔時,時鐘的指針已指向了傍晚的位置。

    「那麼……」

    把吸塵器收好,環視恢復原狀的房間後,雷馮吐了一口氣。他大致看了一下,房內已變得一塵不染,沒半點髒污。

    除了吃飯時外,到最後都一直坐在沙發上的菲麗,終於一臉不高興地凝視著牆壁。

    「再來要怎麼做?也要做晚餐嗎?」

    「你在說什麼?」

    菲麗回過頭,身上帶著驚訝的氣息。

    「咦?因為快到吃晚餐的時間了啊。」

    「我指的不是這個……」

    此時此刻,就算是平常老是被人說遲鈍的雷馮也聽出了這句話的意思。

    難道你不生氣嗎?這肯定就是菲麗想問的問題。

    「啊啊,呃——嗯……我是有一點生氣啦,不過我也覺得也許是那樣就是了。」

    「也覺得……?」

    「以前我們有就算吵架也絕對不會不準對方吃飯的規矩,所以我才會自然而然這樣。」

    雷馮指的是孤兒院。在孤兒院的環境裡,由於控制廚房的人自然能掌權,為了避免獨裁,才會禁止不準別人吃飯的行為。

    這種規定已滲進了雷馮體內。

    當然,就算雷馮不做晚餐,菲麗身上也有錢,也有移動的手段。她能外帶食物回來吃,也能出去用餐。

    可是,今天的菲麗看起來並沒有精力外出。

    「唉……」

    深深嘆了一口氣後,菲麗整個人倒向沙發。

    「你要做某件事嗎?」

    雷馮試著問道。然後,菲麗驚訝地抬起臉龐。

    「為什麼這樣問?」

    「呃,該怎麼說呢,因為菲麗身上散發出這種氣息嗎……」

    思索該怎麼表達才好的雷馮望向天花板。

    然後,他想到了該怎麼說。

    「在考試前夕時,明明沒必要,卻會突然想掃地或是整理東西吧?菲麗散發出來的就是這種時候的感覺。」

    有某件事非做不可。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實在不想去做。因為沒辦法下定決心,所以才會一直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雷馮從菲麗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氣息。

    「什麼考試前夕……真失禮耶。」

    菲麗如此說道,但話語本身卻沒有半點力道。

    「我老是承蒙你的照顧,如果這樣做可以讓你心情愉快些,我是覺得也沒關系啦……」

    「……原來如此。你能了解到這個地步,真是令人高興。」

    菲麗有氣無力地答道。

    「那麼,總之先吃晚飯吧。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這個嘛——那麼,就吃有飽足感,又容易消化的東西吧。」

    「這個要求很難呢。」

    「因為我自己也不曉得這件事會是長期抗戰還是能速戰速決……總之我希望自己能處於最佳狀況。」

    「原來如此……」

    即使從菲麗那張幾乎沒表情的臉龐上,也能強烈感受到這句話裡面的決心。為了回應她的期待,雷馮開始思考。

    味道清淡的蔬菜湯配上輕食面包……如此思考後,需要的食材一一浮現在雷馮腦中。

    「煮湯的材料雖然夠,卻沒有面包,待會兒再去買吧……」

    如此說道後,雷馮動作迅速地切起蔬菜,備料準備煮湯。

    「那我去買面包,請你負責顧鍋子的火。等它快冒出來時再關火就行了。」

    留下這句話後,雷馮離開了房間。

    菲麗甚至來不及回應。

    「真是的……」

    在殘留著雷馮氣息的房間裡,菲麗獨自一人嘆了一口氣,然後望向廚房。

    「他果然很遲鈍呢,被這樣惡搞還不生氣。」

    菲麗並不是希望雷馮生氣。可是,看到自己這種丟臉的模樣,他會有何想法呢?菲麗感到相當在意。

    「……沒必要做這種事了嗎?」

    菲麗不認為自己了解雷馮的一切。然而,事到如今也沒必要測試雷馮那種好好先生的個性吧?

    可是即使如此,測試的結果卻跟她的預測有些不同。菲麗以為事情的發展會是……雷馮困擾到最後會向自己道歉,但結果並不是這樣。

    這是一個令人高興的判斷失誤。

    「這樣很好,因為我已經決定要跟你走這條路了。」

    如此低喃後,菲麗心中那個曖昧不明無法下定的決心,總算落向了應該落腳的地方。

    今晚,她要挑戰德爾波妮遺產的最深處。

    她再次下定決心。

    在餐桌上告訴雷馮這件事吧。

    這樣做的話,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好好感恩就行了。」

    菲麗淡淡地低喃後,走下沙發朝房間移動。

    她無法以這種打扮去吃晚餐。

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32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7 08:03 PM 編輯

    雖然看不見,雖然無法觸摸,它卻非常重要。

    只要想到這件事,胸口就會涌現一股熱意,心口就會感到緊縮。

    她想好好珍惜它,小心地保存它。

    想把它深深埋藏在心底。

    就像在收藏很重要很重要的寶物一樣,在寶箱上面加上大鎖。

    很小心,很小心的……

   ※

    生活的地方變近,就表示相處在一起的時間變多嗎?事實並非如此。

    自己開的蛋糕店一大早就很忙碌,為了得到新商品的靈感,她在傍晚時四處找尋食材或是觀摩其他店家的次數也變多了。既然如此,待在學校裡的時間就自然而然變成了兩人能踫到面的時間。

    「也就是說,情況跟一年級時差不多囉。」

    「嗚嗚……」

    在米菲的結論下,梅珍只能發出哀吟。

    現在是午休時間。只有米菲跟梅珍一起吃午餐,娜爾姬被叫去做都市警察的工作了。

    「不,相處的時間反而還變少了吧?」

    兒時玩伴環顧教室四周。在無法反駁她的情況下,梅珍也跟著回過頭。她的視線前方是雷馮的座位,但座位上卻沒有半個人。

    最近雷馮似乎在忙一些事情。先不論短暫的下課時間,午休時他幾乎都會外出而沒待在教室。

    「不曉得是表情還是眼神,不覺得雷頓最近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嗎?」

    「嗯——」

    梅珍含糊帶過,但她也有這種感覺。她跟米菲一樣,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這種感覺。

    雷馮找到了努力的方向——要這樣說的話,或許可以用這種方式形容,梅珍卻也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應該說那件事並不有趣,或是他太拚命呢?

    「……他在煩惱某件事?」

    「啊,搞不好喔。」

    米菲對梅珍的輕聲低喃用力地點頭。

    「他感覺起來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呢。我覺得雷頓平常表現的跟以前一樣,事實上好像也跟過去一樣悠哉。是說,他一年級時就因為打工或是其他事情而沒什麼空,最近我卻覺得他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嗯——果然很奇怪呢。」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啊?」

    雷馮是武藝家,而且還在集合眾多武藝家的武藝科中,隸屬於聚集精銳而成的小隊之一,第十七小隊。

    即使在那些人之中,他還是以個人戰技立於頂點的人物。

    看到這樣的他如此拚命,不免令人擔心是不是有什麼大事將發生。

    「這個嘛……會長的態度並沒有什麼大改變,所以我想應該不是這樣吧。」

    米菲有在做記者的打工,所以很清楚這一類的情報。

    「就算刻意保密,只要看那些大人物的舉止或是表情,就能隱約感覺出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不過我看學生會那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呢。」

    「是嗎?」

    米菲的話讓梅珍松了一口氣。她覺得搞不好又會發生跟去年年底一樣的大騷動,所以相當不安。

    可是,比起這些事情,更重要的是……

    「雷頓他,不要緊吧?」

    光看去年,雷馮做了那些事,露出煩惱至極的模樣後,好像還受到很大的傷害。

    他是不是在心裡藏著不能告訴別人的某種煩惱?如果這件事跟學生會無關,就是某種私事囉?

    「沒辦法幫他什麼忙嗎?」

    梅珍試著把話說了出來,但她也不曉得自己能替雷馮做些什麼。

    「你之前覺得跟他相處的時間會變多吧?」

    「我沒這樣……」

    被米菲挖苦似地問道後,梅珍露出困擾的表情。

    如果說自己沒這樣想的話,那梅珍就是在說謊了。然而,事實上梅珍也一直四處尋找著可以開蛋糕店的店面。雖然她略微適應了與陌生人的相處,卻不認為自己也能成為一名能正面應對許多客人的店長,事實上她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想開一間蛋糕批發店。

    找不到適合的店面也是事實。

    只不過她之所以找不到店面,也是因為地點必須限定在與兒時玩伴一起住的公寓附近。

    只要有心搬家,就能找到適合的店面。既然不是以招攬客人為主,地點選在偏遠場所也無所謂。

    可是這麼一來,就得搬到對米菲與娜爾姬而言並不便利的地方。

    可以的話,她並不想離開她們。

    事實上,這種心情也阻礙了她找尋店面的行動。

    所以在慶祝雷馮搬家的宴會上,雖然是在現場氣氛感染下做出的決定,梅珍還是下定決心要一個人住。就算到了現在,她還是認為自己做了一個能順便解決店面問題的最佳抉擇。

    至於蛋糕店方面,在前來打工的店員,也就是住同棟公寓的娃堤‧雷的幫助下,生意進行得相當順利。

    然而,梅珍卻覺得自己與雷馮踫面的機會比以前更少了。

    「這個嘛——雖然只過了一年,不過很多事情都變了呢。」

    也許是懶得繼續開玩笑吧,米菲以認真的臉龐如此低喃︰

    「連交到我手中的業務責任都大了一些,娜爾姬應該也是這樣吧。」

    「嗯。」

    梅珍也有了自己的店。舉例來說,如果想在故鄉做這種事的話,一定要花更多時間存錢才行。不過,學園都市的體系中存在著明確的制度,可以支援學生做他們想做的事,所以才能這麼快實現這個夢想。

    只要有意願,想做任何嘗試都行——這就是學園都市的理念。

    所以,有目標的學生們立刻就會變得很忙。

    梅珍是這樣,米菲與娜爾姬也是如此。

    雷馮或許也是這樣。

    「可是呀——」

    「嗯?」

    米菲的話讓梅珍抬起臉龐。

    「雷頓做的事好像很重大呢,不覺得他一點也不樂在其中嗎?」

    「……或許吧。」

    梅珍同意這一番話。這句話與雷馮不同於平常的表現一拍即合,令她感到這個答案絕對不會有錯。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雷頓來說是好事嗎?」

    「或許吧。」

    米菲點點頭,兩人有好一會兒沒任何話題地吃著午餐。

    (可是……)

    梅珍不曉得雷馮在做些什麼。

    而且她覺得似乎還有另一個更大的隱憂。這件事不是雷馮正在做什麼,而是與雷馮做了這件事後所產生的其中一個結果有關……

    這種只能說是預感的小小不安,有如棘刺般深深插入梅珍的心口,怎麼拔也拔不掉。

   ※

    說到梅珍擔心著的雷馮正在做些什麼嘛,他正在訓練中。

    他在校舍的屋頂上。

    這是一邊使用殺剄,一邊凝眾剄流的訓練。所謂的抹消氣息,指的也就是不讓剄的流動漏泄到體外。在這種狀況下凝聚剄流雖會讓體內累積多余的熱能,不過如果能在制造剄流時不產生這些多余的熱能,那就是最有效率的鏈剄法。

    只要提升凝聚剄流的速度,出招速度也會跟著變快。

    追加連彈的速度也會提升。

    既然無法期望鏈金鋼性能有顯著的提升,就只能重新審視剄流的使用方式。現在這種使用的方法雖然也會對鏈金鋼造成異常沉重的負荷,但至少已經不會再發生一招都無法使用就弄壞鏈金鋼的情況了。

    雷馮不是沒有乾脆不要用鏈金鋼,直接使用剄技就行了的想法。

    可是,鏈金鋼的材質特性與內部構造,讓它能以有效率的方式變換剄流。無視這種能力發出剄技的話,就只能使出像是沖剄般的單純技巧。

    現在才這樣做雖然有點遲,不過這種技巧還是有它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可是,也不能光靠這項武器進行戰鬥。

    「我實在是很笨手笨腳吶。」

    這種念頭忽然浮現腦海,雷馮嘆了一口氣。

    只要是與武藝相關的事,不論是哪一方面,雷馮都能以小聰明補足他的弱項,甚至可以說他從未想過這一點才是問題的癥結。雷馮認為自己的強項就是遇到危急狀況時有很多方式可以應對,但事實上每種應對方式的數值卻也因此變低。

    大部分的天劍繼承者,在緊急時能採用的應對方式並不多。然而,在為數不多的應對方式中,卻隱藏著極為龐大的力量,而這也是他們有資格成為天劍繼承者的理由。

    雷馮很在意吉爾托雷說自己是「只會耍小聰明的小鬼」。

    如果有人要雷馮選一項自己最拿手的武技,那他果然還是會選刀術吧。然而事到如今,雷馮並不想將戰鬥風格改變成排除鋼絲技巧的戰法,因為雷馮覺得鋼絲技巧已經以它自己的方式變成了他的血肉。

    然而,如果有人問雷馮能否靠這種鋼絲技巧對抗林戴斯的話,他也會感到困擾。

    「總之……要先強化連彈,再來要是有擴大剄路的方法就好了呢。」

    雷馮決定著當下的目標,但他此時卻又嘆了一口氣。比起鏈金鋼,他更想突破肉體本身的剄流極限。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擴張剄的通道,也就是剄路,不過根據一般的說法,這種事不管怎麼訓練都沒有用。

    「好不容易才找到頭緒的……」

    雷馮再次嘆氣。

    眼前出現了什麼。

    那是在之前的任務中遇到的無人都市和一位名為吉爾托雷的老武藝家。

    那個老人是妮娜的曾父……似乎是比她的祖父或是一般的曾祖父還久遠的血親。

    那個人試圖來到潔爾妮,但雷馮與妮娜成功阻止了他,途中還跟更來路不明、可能是污染獸的怪物發生戰鬥。

    即使發生了這種事,妮娜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然而,雷馮開始有了另一種想法——也許她不是「不說」,而是「沒辦法說」?

    「對你來說,這個想法或許還滿聰明的呢。」

    事後向菲麗說明這個想法時,她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很在意在途中出現的怪物。根據你的敘述,它不只可以自由變化形態,每顆微粒物質還具備獨立的判斷能力,這些微粒有可能以眾合成一只怪物的形態,進行群體活動。」

    「……啊。」

    雷馮幾乎聽不懂菲麗的艱深解說,不過「群體」這個字眼卻讓他想起一只污染獸。

    「貝希默多。」

    過去在古連丹的時候,雷馮仍是天劍繼承者的那個時候,曾跟林戴斯還有薩瓦利斯聯手對付過一只老性體,德爾波妮當時似乎就是這樣解釋那只污染獸的。

    「原來如此,既然有這種前例,那之前出現在那邊的怪物就極有可能是這種存在。既然如此,我們也必須設想這種存在以微粒物質的形態,潛伏在潔爾妮監視的可能。」

    「怎麼會……」

    「現在的狀況無法百分之百否定這個推論。」

    菲麗如此斷言,雷馮手中也沒有能否定這種想法的根據。

    「既然有可能遭到監視,我們也不能做出輕率的行動或是發言呢。」

    「啊……沒錯。」

    「那麼,我們要盡可能避免談這件事。」

    「好。」

    「我們正處於一邊觀察都市與隊長的狀況,一邊累積力量的時期呢。」

    菲麗的這句話,讓雷馮過著默默練功的日子。

    這種事要做到何時才行呢?

    在不曉得答案的情況下,都市不知不覺間就進入了夏季帶。

    雷馮不是不焦躁。然而仔細想過後,雷馮也發現這件事可以從另一種角度來看。這種重壓其實跟在古連丹時那種不曉得污染獸何時會襲擊而來,只能每日鍛鏈武藝的情況一樣。

    這麼一想後,雷馮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在走投無路的心境下做事,只會不斷重復失敗,這一點雷馮已經從去年發生的種種事件中得到了教訓。

    「重點是怎麼去想。」

    雷馮一邊凝聚剄流,一邊如此低喃。在不讓這棟校舍的武藝科學生發現自身剄流的情況下能凝聚多少剄流,這就是自己現在的課題。

    一邊使用殺剄一邊制造剄流,跟在氣球裡面灌空氣很像。殺剄就是氣球,而剄流就是空氣。在氣球強度的容許範圍下,可以不斷將空氣灌入其中。氣球雖然會變大,但只要氣球沒發出破掉的爆裂聲,就不會有人察覺到氣球的存在。

    也就是說,在不讓氣球破掉的情況下能灌入多少空氣?要用什麼樣的速度灌入空氣才適當?能否提升氣球本身的強度?雷馮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讓氣球漲大。

    一邊使用殺剄一邊制造剄流,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怎麼去想……」

    他再次低喃。

    妮娜被卷入了某種問題,而且目前已經得知這個問題相當重大。

    然而,問題本身並未露出真貌。

    可是,只要用自己過去待在古連丹時的心態,從另一種角度看待這種情況,就能出乎意料地順利消除這種焦躁。老性體的能力形形色色,彼此間也有著極大差異,所以經常會遇見遭遇到對手後才曉得敵人實力的狀況。

    仔細想想,不知道敵人虛實的狀況其實根本很平常。

    妮娜在這裡。那麼,敵人或許有一天就會出現在這裡,或者是妮娜有一天會離開這裡。

    「如果那樣的話,我只要跟著去……」

    他如此喃道。

    低喃後,一個小小的疑問浮現心頭。

    那個問題是,為何自己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自己有必要為了妮娜做到這個地步嗎?

    「該怎麼說呢?」

    他不是很懂。

    然而,雷馮卻也沒辦法就這樣舍棄妮娜。光是浮現這種想法,就讓他感到內疚。

    是因為自己太好心嗎?

    「她對我有恩呢。」

    剛來到潔爾妮時的自己,完全喪失了身為武藝家的自信。雖然並非故意,妮娜還是強硬地把雷馮留在武藝家這個角色上面,也因此發生了許多事。結果,許多死結都解開了。

    雖然也發生了新的問題,但那些都是雷馮自己的問題,妮娜並不是原因。

    就是因為有妮娜在,雷馮才能保持武藝家之姿。

    「不可能放棄她。」

    雷馮再次低喃。

    「……不過,什麼事也沒發生。」

    話雖如此,自從那座無人都市的戰役過後,季節已經完全轉變了。在那之後沒出現明顯的變動,甚至沒有污染獸來襲,時光就這樣極平穩地流動著。

    或許這才是學園都市的日常生活吧。然而,對於在古連丹長大,之前又過著動蕩日子的雷馮而言,這種和平時光也讓他感到有些焦躁。

    「可是,其實這樣才是最好吧?」

    不習慣這種溫馨台詞的人其實只有自己吧?這種不安瞬間掠過雷馮心頭。這並不是因為雷馮正在為了某件大事做準備,而是他出生的環境使然。

    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要擔心。

    是菲麗。

    兩天前,她表明自己要挑戰德爾波妮的遺產。

    在那之後,她一直沒離開房間。

    「她那樣沒問題吧?」

    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緊張。

    為了慎重起見,菲麗有把房間的鑰匙交給雷馮保管,所以他會悄悄過去看菲麗的狀況。

    菲麗睡在床上。

    就算開口叫喚也得不到回應。她的呼吸很安穩,臉色與體溫也很正常。

    菲麗說,德爾波妮的遺產是她的戰鬥經驗。

    雷馮從未聽說念威操作者之間可以像機械資料那樣交換經驗。所以,這種事或許只有德爾波妮才做得到。

    然後,正因為是菲麗才有辦法接受她的經驗吧。

    既然如此,也只有菲麗才能進行解析與繼承它的挑戰。

    而這個舉動會帶來何種結果,也只有菲麗自己曉得。

    不管是成功,或是失敗。

    「快的話可能一下子就結束了。可是,如果時間拉長,腦內的時間感覺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感覺可能會產生極大誤差。這麼一來,我有可能會進入長時間的睡眠狀態。」

    挑戰遺產前,菲麗提到了這件事的危險性。聽到這一番話時,雷馮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他甚至出言阻止菲麗挑戰。

    然而,菲麗並未停手。

    「我雖然期待德爾波妮所擁有的情報是現在這個問題的關鍵,但既然她說那是戰鬥的經驗數據,或許也不能對這件事抱持過大的期待吧。」

    「既然如此……」

    「可是,光是能得到她身為念威操作者的經驗,就十分有挑戰這件事的價值了。」

菲麗這麼一說,雷馮無言以對。

    這樣說是沒錯。

    因為,雷馮從未聽過有哪個念威操作者在德爾波妮之上。打從雷馮懂事以來,她就一直以天劍繼承者的身分守護著古連丹,也經歷過數不盡的戰役。

    菲麗說能得到這種經驗。如果雷馮是念威操作者,無論如何都會想要得到它吧。

    可是,菲麗她……

    「對了,菲麗不是想放棄念威操作者的身分嗎?」

    「現在是可以放棄的狀況嗎?」

    「…………不。」

    「既然無法放棄,我就要以頂點為目標。關鍵的必要之物近在咫尺,就算多少有一些風險,我覺得也有一試的價值。」

    雷馮無法繼續反駁菲麗的話。

    所以,雷馮現在才會既擔心又焦慮。他甚至無法好好集中精神維持殺剄,還對在腦中不斷打轉的回憶自言自語。

    「不過,我覺得還是住手比較好吧。」

    他試著對自己回顧的過去記憶如此低喃。殘留在腦袋裡的記憶殘渣以想像力做出後續發展,因雷馮這句話而皺起眉心的菲麗浮現在眼前。

    連想像出來的菲麗都覺得自己無藥可救。

    「說的也是。」

    如果要這樣講的話,當初不要請菲麗幫忙就好了。如果什麼都不對菲麗講,那她或許已經從武藝科轉進一般教養科了。

    從哥哥的束縛中解放的現在,為了能真正挑戰新事物,她或許會那樣做。

    阻礙她的人是雷馮。

    「啊啊,真是的!」

    就是因為自己講了那些話,菲麗才會幫到這個地步。

    如此一想後,產生的罪惡感讓雷馮感到相當難受,心頭也同時浮現「自己做這種簡單的訓練真的好嗎」的疑問。做這種程度的訓練,得到這種連進步都稱不上的進步真的好嗎?他忍不住想自問。

    雷馮無法停止自責,面對現今仍在睡眠狀態中挑戰遺產的菲麗,他感到更愧疚了。

    然而,他又沒有其他能做的事。

    「……隊長之前也是這種心情嗎?」

    雷馮指的是他剛認識的妮娜。截至去年為止,由於武藝大會成績不振,潔爾妮保有的超硒礦山數量因此減少,都市的存績也面臨危機。為了想辦法解決這種困境,妮娜成立第十七小隊不斷奮斗,以不同於最近的感覺拚命鍛鏈武藝。

    目的地明明就在那裡,卻因自己力量不足而無法抵達。當時的妮娜,全身都滲出了這種焦躁感。

    感覺就像無法達成的某種目標一直在那裡。它不在已成為雷馮主軸的高強武藝中而是在別的地方,它讓雷馮感到焦躁,卻又不告訴雷馮他該做些什麼。

    去年的妮娜,有如被非做些什麼才行的使命感追趕似地,一股腦地朝前方猛沖。

    就像去年的妮娜一樣,現在的雷馮也覺得自己非得做些什麼才行。

    除了增強身為武藝家的實力外,雷馮還覺得自己必須做一些其他的事。

    可是,他還不曉得自己該做些什麼。

    雷馮必須變強,因為他已經決定自己要幫助被卷入某個重大事件的妮娜。

    「……只是這樣嗎?」

    所以自己要變強。

    雷馮很清楚最後還是會回到這個結論,但他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正在思考這件事。

    「唉,我這個人實在不夠果決吶。」

    雷馮一邊訓練,一邊嘆了一口氣。無法明快做出結論的曖昧感一直寄宿在他心中。擋在妮娜前方的謎團,以及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究竟是什麼昵?

    這件事也跟古連丹有關嗎?

    換句話說,也跟莉琳她……

    「…………唉。」

    愈想心情愈沉重,連集中力都中斷了。

    「午休時間馬上就結束了呢。」

    這麼一說,雷馮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吃午餐。自從在上課時想到這個訓練方法後,他就忍不住想快點嘗試,所以才會空著肚子練到現在。

    「啊啊,怎麼辦呢?」

    而且他好像把便當忘在教室裡了。

    「現在去拿不曉得來不來得及?」

    從這裡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位於學生會大樓中央的時鐘塔。

    雷馮看了看時鐘,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過去拿的話,擔任講師的學長有可能會剛好走進教室。

    「不,總之先去福利社買一些東西,便當等放學後再吃吧?啊啊,可是福利社搞不好都被搬光了。」

    考慮到二年級校舍附近的餐廳與福利社的狀況後,雷馮發出沉吟聲。在學園都市這裡,不止顧客是學生,連店家也是學生。在上課時間營業的店家並不多。

    既然如此,乾脆蹺課好了……這個選擇讓雷馮心生抗拒。只要來到鬧區,也是可以找到正在營業的店家,因為他們的客層是上課時間比較自由的高年級生。只不過身為低年級生的雷馮於上課時間在那種地方用餐的話,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目。

    「唉……只能忍耐了嗎?」

    雖然可以在下一節下課時問吃東西,不過一想到必須餓著肚子聽課,雷馮就感到沮喪。

    「……咦?」

    就在此時,雷馮發現到有某人走上這個屋頂。他以調息訓練法提升的聽覺,聽見了走上樓梯的腳步聲。

    是聽過的聲音。

    「梅珍?」

    從腳步聲判斷,她似乎走得很急。

    她總不會是過來找自己吧?雷馮雖然這樣想,但還是很在意這道腳步聲,所以他解除維持至今的殺剄,並且將凝聚起來的剄流緩緩釋向空中。

    這麼一來,就能在不被其他武藝家發現的情況下,處理掉這些只能射出體外的剄流。

    腳步聲抵達了屋頂。

    「啊,雷頓,你真的在這裡呢。」

    「咦?」

    梅珍露出吃驚的表情。不過被她這麼一說,雷馮也嚇了一跳。

    「咦?你在找我嗎?」

    「嗯。因為你把便當忘在教室了。我以為你馬上就會回來拿,結果沒有呢。」

    梅珍手中的便當包讓雷馮眼楮一亮。

    「哇,謝謝你。我忘記拿便當,正在想該怎麼解決午餐呢。」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呀?」

    雷馮對松一口氣的梅珍如此間道。

    從梅珍的口氣判斷,她知道雷馮在這個地方。

    可是直到剛才為止,雷馮都在殺剄的狀態下進行訓練。

    應該不會有人感受到他的氣息才對。

    「是娃堤告訴我的。」

    「娃堤嗎?」

    娃堤‧雷,是今年的新生、住同一棟公寓的住戶,而且也是在梅珍店裡工作的店員。

    「可是,她怎麼會知道呢?」

    她是一年級生,在這個時間應該沒理由出現在二年級的校舍。

    「我正要去外面找你時,剛好遇見了她。所以她告訴了我這件事。」

    「喔。」

    雷馮點點頭做了個樣子,卻無法理解。

    「我在哪邊被看到了嗎?」

    雷馮雖然在意這一點,但或許這並不是值得深究的事。就算氣息不會被別人感覺到,也不表示身體可以隱形。或許她只是剛好看到自己罷了。而且她也有可能是來二年級校舍辦事時,正好看見雷馮走上屋頂準備進行訓練。

    總之,現在的雷馮以食欲為優先。他在原地坐下,準備吃梅珍帶來的便當。

    「今天的便當是雷馮做的嗎?」

    「因為我晚餐做太多了,便當裡幾乎都是我利用剩下的材料做的菜。」

    自從在公寓過著半同居生活後,雷馮與梅珍替大家做晚餐的機會也變多了。

    雷馮在做菜時,本來就有偏多的壞習慣,所以餐桌上經常會像這樣出現剩菜。不過雷馮幾乎都把那些剩菜弄成隔天的便當,所以並未出現吃不完而把菜倒掉的情況。

    「最近很少替你準備便當,真是抱歉。」

    「怎麼會呢,本來就是我去年太依賴你了。」

    只要有空,梅珍現在還是會替雷馮做便當,但次數已不像一年級時那樣頻繁了。

    「你現在也很忙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梅珍每天早上似乎都忙著處理蛋糕店的工作,期望她像以前一樣替自己準備便當,根本就是錯誤的想法。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梅珍還是有替我做便當呢。你真的好厲害。」

    「那只是我替自己做便當時,順便多弄的啦。」

    「這樣還是很厲害呀。」

    這是雷馮的真心話。梅珍認真地面對自己想做的事,也沒逃避自己不拿手的事。梅珍一年級時只敢躲在兒時玩伴背後,現在卻變成了一個人獨居,還有了自己的店。

    「梅珍很厲害,怎麼可能不厲害呢!」

    「沒有啦……」

    梅珍滿臉通紅地沉默了下來,這就是打從一年級起所看到的那個她。

    然而,在蛋糕店工作時,梅珍的眼楮卻會散發出不同的光輝。她心無旁騖地做著這件辜,散發出打從心底享受這種感覺的氣息。

    這讓雷馮非常羨慕。

    雷馮打從一年級時,就非常羨慕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梅珍。而這樣的她還確實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雷馮不只感到羨慕,也像自己的事一樣替梅珍感到高興。

    「我也要加油才行。」

    「我覺得雷頓很努力呀。」

    「謝謝。」

    梅珍能這樣講,雷馮感到很開心。

    可是,變強的訓練雖然重要,卻不能只把眼光放在上面。

    「重點是為了什麼而變強吧。」

    梅珍歪頭露出困惑表情,雷馮對她露出微笑。

    就在此時,宣告午休時間結束的鐘聲響起,兩人慌張地離開了屋頂。

    ※

    雷馮的誇獎讓她相當高興。

    可是,他若無其事說出的那句「我也要加油才行」的低喃,感覺起來似乎相當沉重。

    「怎麼了嗎?」

    現在已經放學,梅珍在自己的店裡面。這家店主要的業務是把甜點配送到簽約的店家,雖然這些工作早上就會做完,卻不表示店裡的工作這樣就結束了。店裡也附設了內用區,也會有客人上門。

    梅珍這家店的名氣,在倉庫區工作的學生之間傳了開來,所以雖然為數不多,還是有客人會過來買蛋糕,或是直接在這裡用餐。

    不過,此時此刻店裡沒半個客人的影子。

    連有空就會過來玩的公寓住戶或是兒時玩伴們都沒有過來。

    所以,梅珍無所事事地發著呆。就在此時,娃堤對她問了這樣的話。

    「呃?啊,咦?」

    「外面打掃完了。」

    「啊,對……對不起。辛苦你了。」

    「不,沒關系,反正我很閑。重要的是,店長怎麼了嗎?」

    娃堤雖然很漂亮,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口氣也很嚴肅,所以一個不小心就會覺得她有些強硬。

    「嗚嗚,對不起。」

    梅珍已經習慣了她的態度,所以平常並不會想到這個地步。不過,在工作中發呆的內疚感,讓娃堤散發的壓迫感變得更加沉重,而這股壓力也幾乎壓垮了梅珍。

    「請不用介意。重要的是……」

    「咦?啊。我說了什麼嗎?」

    「不,店長看起來好像在沉思某件事呢。」

    「咦?啊,那……那個……我在想新作品……」

    梅珍試著找了藉口,卻愈說愈小聲。

    然而,這種理由對娃堤這名少女來說根本行不通。

    「不,感覺起來似乎不是這樣。」

    「咦?沒……沒這回事……啦。」

    「不,這不是店長在想新作品時的表情。店長在想新作品時……」

    說到這邊,娃堤突然卸下平常的冷淡表情。她放松臉頰的力量,嘴巴也略微張開,然後露出雖然望著斜上方,卻不是在看天花板的恍惚眼神。

    該怎麼說呢,這個表情看起來有點……呆。

    就在梅珍這麼想的瞬間,娃堤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如果這種表情持續十分鐘以上的話,隔天有七成的機率會出現新作品。」

    「啊!」

    先不管表情,一想到自己露出這種臉孔時居然被別人看見,梅珍就羞到想死掉算了。

    「所以店長剛剛想的並不是實驗品。」

    「……嗯,你說的沒錯。」

    梅珍有如徹底投降般微微舉起雙手。

    「……是不能說出來的事情嗎?」

    「唔!……」

    「如果是的話,那我就太不小心了。抱歉。」

    「……這件事有點難啟齒啦。」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因為話說了出口,舌頭便想把這件心事編織成話語。

    即使望向門外,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客人會進門。

    梅珍說出中午發生的事。

    雷馮似乎正暗中計劃著某件事,表情也不同以往。

    而且他好像會離開這裡前往遠方。

    「前往遠方嗎?」

    「啊,我不曉得理由。嗯,我自己也搞不太懂呢。」

    梅珍也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感到困惑。

    然而,她並不想否定這種看法。不如說,這種想法輕輕進入了梅珍的心房,就這樣嵌了進去。

    沒錯,她就是覺得雷馮好像要前往遠方。

    「啊,我想他應該不是要離開潔爾妮啦。」

    沒錯,事情並非如此。

    「……該怎麼說呢?」

    梅珍自己也沒辦法說明得更清楚。只是看見雷馮,她就會浮現某種奇妙的寂寥心情,所以她才用「雷馮要前往遠方」的方式來形容這種感覺。

    「啊……」

    「怎麼了?」

    梅珍想起米菲中午說的話。

    「是這樣嗎?」

    很多事都變了。就像梅珍有了自己的店一樣,就像編輯部交給米菲的工作責任變重了一樣,就像娜爾姬在都市警局的工作變多了一樣。

    雷馮也朝著某個方向改變著。

    「……我該不會不希望他改變吧?」

    或許如此吧。

    「可是,這實在……」

    「……店長。」

    「啊,對不起。」

    梅珍沉浸在思緒之中,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跟娃堤講話。

    「店長的臉色看起來很差,真的不要緊嗎?」

    「咦?是嗎……?」

    「還是休息一下比較……」

    「說的也是,反正現在也沒客人,我就坐一下好了。」

    「我去替店長泡一杯飲料。」

    「嗯,麻煩你了。」

    用笑容目送娃堤走向廚房後,梅珍來到了內用區。

    (我不希望他改變。)

    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白天刺上心房的幻想棘刺變得更大,鑽得更深。

    梅珍只覺得目眩,就像感受到那種痛楚似地。

    今晚輪到梅珍做晚餐。

    娃堤堅持梅珍今天應該休息一天,她卻一直說自己不要緊。結果,娃堤難得幫忙了梅珍做菜。

    「要做什麼菜呢?」

    「這個嘛——」

    梅珍說出菜單後,娃堤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地點頭說「我明白了」後,動作敏捷地從冰箱中拿出食材。

    「那個……」

    「請店長負責調味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處理。」

    「謝……謝謝你。呃,可是這樣沒關系嗎?」

    「與其說我是為了店長,倒不如說如果不這樣做我會於心不安。」

    「……對不起。」

    「不用介意。」

    穿著圍裙的娃堤一邊講話,一邊流暢地排好食材,然後拿出菜刀處理它們。

    兩人就這樣順利地準備著晚餐,而料理完成的速度讓梅珍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好厲害。」

    「我參考了店長在廚房時的動作。」

    「咦?可是我在店裡的廚房只做過蛋糕跟甜點耶……」

    「基本上都是一樣的。」

    「喔……」

    梅珍只能發出贊嘆。

    「雖然我之前就這樣覺得,不過娃堤真的很厲害呢。」

    「沒這回事,我只是擅長模仿別人罷了。調味的部分這樣就行了嗎?」

    「呃,啊……嗯,再加一點點鹽就行了。」

    「按照店長的喜好,我以為這樣就差不多了。」

    「嗯。可是雷頓他們是武藝家吧?他們的運動量很大,所以——」

    「原來如此。」

    「就是這樣,那就麻煩你了。」

    被娃堤盯著瞧讓梅珍覺得很不好意思。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她露出了笑容。

    「我曉得了。」

    娃堤聽從指示,完成了料理。

    菜做好後,娃堤將廚具收拾到梅珍得拚命道謝才能表達謝意的程度,接著就二話不說離開了室內。

    「唉……我做事也能像她一樣幹練就好了呢。」

    看著這樣的娃堤,梅珍打從心底產生了這種想法。她不但長相端麗、成績優秀、運動神經也沒有問題,而且還很會做家事。

    她頂多只有態度冷漠的缺點,而且這也只是因為她缺乏表情,事實上她的內心很溫柔。

    「……唉,加油吧。」

    是要對什麼加油呢?連梅珍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她還是自然而然涌現了幹勁。

    就在此時。

    「你在做什麼!」

    「呀啊!」

    門扉另一端傳來的急迫聲響,讓梅珍身子一縮。

    「…………怎麼了?」

    沒弄錯的話,聲音的主人是妮娜。

    「隊長,怎麼……?」

    接著傳入耳中的聲音雖然悶悶的,但說話的人是雷馮。

    之後不再有聲音傳入室內,所以梅珍怯生生地靠近門邊,打開門扉。

    樓梯轉角處上演著那幅光景。

    「咦?」

    應該是從樓下走上來的雷馮與妮娜,抬頭望著樓梯的轉角處。

    而娃堤的身影就站在樓梯轉角處,懷中還抱著菲麗。

    「隊長,請你冷靜。」

    妮娜身上仍散發著殺氣,雷馮滿臉困惑地對她開了口。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

    然後,妮娜發出判若兩人的怒火,狠狠瞪著娃堤。

    到底發生什麼事,現在又是什麼狀況?梅珍再次望向娃堤。

    娃堤單腳跪在地板上,懷中抱著昏過去的菲麗。她的臉龐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

    「……羅斯學姊身體不太舒脹地走下樓梯,接著就在這裡昏過去了。我只是想照顧她而已。」

    「對啊,難道隊長認為娃堤做了什麼嗎?」

    「可是……這家伙是!」

    這家伙是什麼?然而妮娜卻露出咬緊牙關的表情沉默下來,聽不到後面的話語。

    就在此時……

    「哇啊!你們在做什麼呀!」

    是偶然嗎?新加入的人物發出有如要沖過來的叫聲,毫不猶豫地從後面架住妮娜。

    是庫拉麗貝。她臉色大變地對妮娜開口︰

    「等一下等一下啦,你太沖動了啦,妮娜。」

    「可是!這家伙把菲麗!把菲麗……」

    「不要緊的。什麼事都沒發生,都沒發生啦!是這樣對吧?」

    最後那句話是對著娃堤說的。

    「當然。羅斯學姊的體溫與脈搏處於足以維持生命機能的正常狀態,但身體似乎處於極度疲勞的狀態,最好立刻送醫比較妥當。」

    「你看!你看!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唔,咕,嗚嗚!」

    「雷馮,請把菲麗學姊接過來吧。」

    「啊,啊……嗯。」

    雷馮一臉困惑地爬上樓梯,從娃堤手中接過菲麗。

    是的,就在這個瞬間。

    梅珍忘了現場到底有多異常。

    此時的她,眼中只有那張側臉。

    雷馮的側臉。

    是他從娃堤手中接過菲麗,然後低頭俯視菲麗的側臉。

    他擔心地凝視著菲麗。

    這明明是他平常的反應,但在此時此刻,在這個瞬間浮上他臉龐的表情,乍看之下雖然跟平常一樣,卻讓梅珍產生了截然不同的感覺。

    這只不過是誤會一場,是自己胡亂猜測吧?

    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做出這種結論真的好嗎?

    不過,就算傲出這種結論,又想藉此瞞過誰呢?

    瞞過自己嗎?

    騙人的。

    有如被棘刺插進心房的劇痛愈來愈強烈。

    如果這種痛楚無法消失,那說什麼話都毫無意義。

    「怎麼辦?」

    什麼事怎麼辦?對象又是誰?

    回過神時,梅珍已回到房內。她並未逃回房內,只是在那之後的經過她都沒有真正看進眼裡罷了。

    她記得為了將菲麗送醫,雷馮等人去了醫院那邊,只有娃堤留在這裡。庫拉麗貝替妮娜道了歉。

    梅珍呆呆站立,看著樓梯轉角處上演的某種戲碼,最後只剩下她一人。

    餐桌上擺了用保鮮布蓋著的晚餐。料理的豐盛度與室內的空虛成對比,梅珍目不轉楮地凝視著那些菜。

    「啊,晚餐……怎麼辦?」

    梅珍試著問了出口,答案卻沒有立刻出現。

    取而代之浮現心頭,並且在腦海裡不斷打轉的是剛剛上演的那幅光景,是雷馮凝視菲麗的側臉。

    「為什麼……?」

    到底是什麼讓自己如此震驚?自己到底看見了什麼?

    不,自己清楚得很。

    自己不曉得真相——將這樣的藉口擺一邊,承認從自己心中浮現的事實吧。

    雷馮俯視菲麗的眼神中,似乎有某種特別的情感。那不是給朋友或是同伴的眼神。他看著菲麗的視線中,隱藏著在這之上,或是不同種類的情緒。

    她是這樣覺得的。

    「是我想太多,對吧?」

    自己的答案實在是太不現實了,這讓梅珍產生一種被徹底擊潰的感覺。

    兩人從去年起的種種互動,都看在梅珍眼中。梅珍知道菲麗對雷馮有意思,因為她本人向梅珍坦承了這件事。

    所以,只要菲麗待在雷馮身邊,梅珍就會很沒有安全感。為了想辦法克服這種感覺,梅珍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至今。然而,她並沒有想過要排除菲麗這名情敵。她認為自己沒想過這件事。

    她並不是想跟情敵公平競爭,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這樣想罷了。

    ……或許,這只是因為梅珍甚至不敢對他人抱持敵意吧。即使如此,她還是敢拍胸脯保證自己並不憎恨菲麗。這應該是一件值得誇獎的事吧?她如此心想。

    可是,這或許只是因為菲麗沒大膽地向雷馮發動攻勢。

    換句話說,菲麗對戀愛這種事也很晚熟。也就是因為這樣,梅珍才會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慌張吧。

    梅珍不曉得自己該做些什麼才好。至少也要讓雷馮知道自己的長處。如此心想的梅珍努力展示著廚藝,但光是這樣似乎還是不夠。

    時間不斷流逝,每一刻都在變化。

    在這些變化中,是否只有梅珍一人被拋在原地呢?

    所以,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不是我……想太多嗎?」

    菲麗只有一件事讓梅珍感到害怕,也讓她羨慕。當然,菲麗還有長得美麗以及成績優秀等等令梅珍感到羨慕的許多優勢,不過最讓她羨慕的還是菲麗與雷馮之間的亙動。

    她能夠待在雷馮最能活出自己的地方,也就是戰場上。這是梅珍絕對做不到的事,而對雷馮來說,菲麗肯定會變成非常值得信賴的存在。

    可是,就算心裡明白,梅珍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我什麼都做不到。」

    身為普通人的梅珍,沒辦法上戰場。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填補這個空缺。

    「我什麼都做不到嗎?」

    那張側臉不斷浮現在眼前。菲麗失去意識時,雷馮俯視她的側臉。不管梅珍怎麼想,都不覺得那張臉孔浮現的只是擔心同伴的表情。

    雷馮被菲麗吸引了?

    或者是……還要更進一步…………………?

    咚咚。

    敲門聲差點讓心髒停止跳動。

    「……咦?」

    回過神,已經過好一段時間了。敲門聲有些遲疑地再次響起,梅珍慌張地走向門扉。

    「啊,對不起。你該不會睡了吧?」

    是雷馮。

    「咦?沒……沒有。沒這回事。」

    「太好了。你辛辛苦苦做了晚餐,卻白白浪費掉了。」

    「沒關系啦。啊,進來吧……菲麗學姊沒事吧?」

    「嗯,跟娃堤說的一樣,她只是有點疲勞而已。」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這回事啦。因為學姊好像也在做一些事情呢。」

    「喔……」

    學姊好像「也」。

    梅珍已經神經質到會在意這種小事的地步了。為了不讓雷馮看出心事,梅珍努力裝出擔心的表情,這樣的自己讓她感到相當悲慘。

    把雷馮帶進客廳後,就算再不願意,擺在餐桌上的菜還是映入了眼簾。

    「對了,吃晚餐了嗎?」

    「還沒呢……」

    「那你就在這邊吃吧。」

    「可以嗎?」

    「嗯,我現在去熱菜。」

    梅珍以為雷馮會因為不好意思打擾自己而回去,但他並沒有這樣做。連在這個節骨眼上都沒勇氣開口叫他回去,梅珍不禁怨恨起這樣的自己。

    「隊長要我替她道歉。」

    「咦?」

    「就是她沒能過來吃晚餐的事,還有對娃堤大吼的事。」

    「就算對我這樣說,我也……」

    「是這樣沒錯啦,我想隊長只是希望我替她說一聲吧。」

    「我想也是。不過,妮娜學姊是不是也發生什麼事了?」

    「你果然也覺得怪怪的吧?」

    按照這種說法,雷馮也不知情囉?

    「隊長好像在生娃堤的氣。梅珍,你有聽說隊長跟娃堤吵過架嗎?」

    「沒有耶。」

    梅珍沒聽說過妮娜與娃堤之間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是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妮娜的舉動讓雷馮陷入沉思,現在根本沒辦法問他菲麗的事。

    菜重新熱好後,梅珍與雷馮一起吃著。她從未經歷過氣氛這麼尷尬的晚餐,也不覺得自己能吃下那麼多。

    然而,面前卻擺著大量還沒熱過的菜。一定要想辦法解決它們才行。

    「對了,關於這些菜——」

    就在梅珍思索著如何是好時,也許是察覺自己的視線吧,雷馮開口說了話。

    「咦?」

    「剛才回來時,我跟隊長還有庫拉拉談過話。明天早上因為調課的關系,所以武藝科多出了幾節空堂。」

    「嗯。」

    「所以她們打算向校方借野戰場,讓我們三個一起進行實戰訓練。」

    「啊,你想用這些菜做成到時候要用的便當嗎?」

    「對對對!可以嗎?」

    「嗯,可以啊。可是我一個人搬不過去呢。」

    「對喔,抱歉。我會幫忙拿過去的。」

    「嗯。」

    話到這邊就結束了。

    用完餐後,雷馮表示自己要洗碗。好不容易把他請回去後,梅珍總算放松了精神。

    然而,回響在胃部的不快並未跟著消失。

    「怎麼辦……」

    梅珍低喃。

    就算喃喃自語,也無法讓事情出現轉機。可是除了把心情說出口外,梅珍也想不到任何方法能拿掉壓在心上的大石。

   

    行動判斷出現了失誤。

    該不該加以修正呢?娃堤躺在自己房內的床鋪上思專著這件事。

    她想的是自己接近菲麗的事。

    要說是偶然,確實只是偶然而已。

    娃堤知道自從那一天起,菲麗就一直在自己的房內睡覺。娃堤有試著對菲麗進行診斷,卻沒看出她有生病的跡象。可是,明明沒使用藥物,睡眠時間卻超過了健康身體所需要的長度。既然出現這種異常狀態,娃堤決定繼續監視菲麗。

    她不希望這棟公寓因發生不幸意外,對人際關系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總之,菲麗沒有生命危險,所以娃堤決定無視這件事,但娃堤卻沒料到自己走出梅珍房時菲麗會剛好醒來,還自己離開房間走下了樓梯。

    這是一種夢游狀態吧。在樓梯上撞見娃堤後,菲麗就忽然昏倒了。

    這件事發生在樓梯上也很不巧。如果菲麗不是在樓梯上昏倒的話,娃堤就多出了置之不理的選項。她知道妮娜等人就在附近正要返回這裡,所以可以做出這種選擇。

    然而,如果菲麗滾下樓梯,因此受到重傷的話,事情就不妙了。

    就結果而論,娃堤接住了菲麗,然後被妮娜看見了這個舉動。

    知道自己真面目的妮娜看見了這個舉動。

    所以,妮娜才表現出那種態度。這個判斷很正確,而娃堤也不希望妮娜做出這種反應,所以才盡可能避免接觸她的同伴,結果卻還是——

    「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

    沒辦法讓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然而,她也因此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反應數據。

    是梅珍。

    娃堤的意識集中在這個可能會對今後帶來重大變化、平常沒有的反應上。

    「怎麼了……她因什麼事而動搖嗎?」

    與菲麗接觸的那個場面,讓梅珍表現出動搖的態度。

    可是,娃堤不曉得她動搖的理由。在那個場面之中,有任何因子會導致梅珍變成這個樣子嗎?

    「是雷馮靠近菲麗的關系?」

    可是,那兩個人經常一起行動。事到如今就算看到他們接觸的畫面,也不會構成動搖的理由。

    「……有某種我不了解的因素嗎?」

    或許這是身為非人類,被創造出來的機械人偶——奈米生化機械所無法理解的事情吧。

    「既然如此,這就是我非知道不可的事情囉?」

    娃堤如此自問。如果自問自答的話,答案就會是「既然如此判斷,就去學習」。

    學習的方式是?

    「必須提高觀察的密度……」

    自己必須進一步取得何種數據呢?在日常生活的行動中,娃堤無時無刻都在觀察著體溫、呼吸、心跳、脈搏、腦波這一類她所能取得的各種生物數據。除此之外還必須收集何種數據呢?現在的娃堤並不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

    「意思是接下來的領域,不是光靠數據就能理解的事物嗎?」

    生存本能與經驗建構了腦內的神經網路,人類的情感只不過是受到這種存在左右的化學反應,戀愛情愫也只是為了促進遺傳因子擴散的反應。

    「既然如此,替代品應該要多少有多少。」

    並不是非那個人不可。

    只要男女湊成一對,就能制造小孩。

    只是要留下雙方的遺傳因子,不管對方是誰應該都無所謂。就留下或是獲得優秀遺傳因子的意義而論,與其彼此爭奪、獨佔優良品種,共同擁有的方式應該比較有效率,尤其站在女性的角度來看更是如此。對男性而言,留下自身遺傳因子的機率也會因此提升,所以這種做法並不是一件壞事。

    如果法律制度與建構人際關系時產生的倫理觀否定這種想法,並且讓人類覺得這樣想是錯誤的話,那對人類而言,生存本能這種能力或許就浪那麼重要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本尊與復制品之間的壕溝才會變深。」

    對出自機械人偶之口的話語來說,這句話的意義實在太過深遠,它擴散在簡樸的寢室之中,然後消失。

   ※

    雷馮雖然去了醫院,但菲麗仍在沉眠。遺產到底有沒有成功解析出來呢?雷馮無法從持續沉睡的菲麗口中得知她取得了多少成果。

    醫療科的學長說,只要她恢復意識就用不著擔心。

    也就是說,他們對這種沉眠狀態束手無策吧?

    雷馮擔心得不得了。可是,菲麗跟雷馮說過這件事不會有生命危險,要他不用擔心。

    「就算她這樣說,我也做不到吶。」

    在妮娜的請托下,雷馮替她把話帶給了梅珍,之後又回到醫院。

    雷馮先回到了自己房間,甚至還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可是當他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換好衣服來到了這裡。

    「……就算我待在這裡,她也只是在睡覺吧。」

    醫院正面的大門已經關閉了。在醫院的建地內,雷馮沿著建築物的牆壁走著,找尋是否有哪裡沒關上窗戶。

    三樓那邊有一扇。雷馮使出殺剄,從那裡悄悄溜進醫院。雷馮與妮娜受傷時,曾在這間醫院接受過治療,所以就算燈光昏暗,他還是曉得室內大概的情況。

    菲麗住在個人病房內。雷馮趁巡房護士不注意,偷偷進入了病房。

    菲麗果然還在睡。

    在黑暗之中,雷馮靠著從窗外射進室內的淡淡夜光看著菲麗的臉。雖然不能說她睡得很安穩,卻也沒有難受的表情,也沒有變消瘦。

    她只是沉睡著。

    「……不要緊吧?」

    是成功解析了遺產,因為過於疲累而沉睡嗎……菲麗曾暫時清醒過一會兒,所以情況或許也有可能是這樣。

    或者,她至今仍在分析遺產?

    「她還在戰鬥嗎?」

    不管情況為何,都不會改變她戰鬥過,或是正在戰鬥的這件事。

    而且菲麗的舉動與其說是為了自己,倒不如說是為了雷馮。

    「……真沉重呢。」

    雖然必須對行動負責這種道理天經地義,雷馮卻不願因此讓某入陷入險境。

    「隊長果然厲害呢。」

    帶領著部下戰鬥,還必須前往危險場所的妮娜,在戰場上總是承受著這種重擔嗎?

    不,不只是她,其他小隊長也一樣。不只是武藝家,連卡利安或是都市警察佛梅德都一樣。只要是站在上位者,不管位階大小都必須承擔這種重擔。

    「菲麗也很努力,所以我要更加油才行。」

    要變得更強,更強才行。

    要升華連彈這個技巧,開發不會對鏈金鋼造成負擔的剄技。

    雷馮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目標,可是……

    「好像還差了一點呢。」

    還少了某種東西。

    「我明天要跟隊長和庫拉拉進行稍微激烈一點的訓練喔。」

    不知為何,雷馮說話的語氣變了,就像在跟菲麗交談似地。

    「她們似乎借到了野戰場。過程我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因為上次那場任務的人情,所以才借到了野戰場。雖然出面交涉的人好像是辛學長就是了。」

    兩人正在尋找訓練場地的事,藉由庫拉麗貝之口傳到辛的耳中,所以他代替她們向哥爾尼歐進行了交涉。

    「隊長變強了,加上庫拉拉當然也很強。我覺得跟她們兩人交手,或許能從中得到某些靈感也不一定。」

    這是雷馮的心願。

    然而,這裡面也隱藏著他想做到這件事的強烈心情。

    「為了不輸給菲麗,我會努力的。」

    如此宣示後,雷馮從病房的窗戶躍向外面。

    ※

    接著到了隔天,到了午休前的上課時間……

    雷馮等人在野戰場。

    「……所以這也算是順便進行實驗,沒關系吧?」

    「啊,喔。」

    來到休息室時,哈雷早就等在那邊了。他突然說了這樣的話,將新的青石鏈金鋼塞到雷馮手中。

    「外表與重量平衡等都跟之前一樣,不過到在裡面奔馳的感覺或許會稍微不同。」

    「是因為之前講的回路嗎?」

    「對對對,就是變換回路。奇利克也做了一些研究,不過好像趕不上這次的訓練。」

    「喔。」

    雖然使用剄流的感覺或許會改變讓雷馮感到有些不安,不過他也希望鏈金鋼的強度能有所提升。所以,既然哈雷付出了努力,自己就應該跟以前一樣接受他研究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這樣下去,雷馮在戰鬥時還是必須思考鏈金鋼壞掉的可能,所以他必須擁有能即時適應鏈金剛細微不同的能力,他乾脆地做出了這個結論。

    「反正我以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什麼?有讓你介意的地方嗎?」

    成為天劍前,雷馮曾向不同工匠訂制過鏈金鋼。來到潔爾妮後,開發者雖然只有哈雷一人,但雷馮也使用了青石、復合、簡易型復合、以及它們的改良版本等各式各樣的鏈金剛。

    「不,我只是有點緊張而已。」

    昨晚發生了那種事,再加上急著完成連彈這個招式,所以雷馮有些焦躁。

    「我懂我懂,在做新嘗試前總是會覺得有點焦躁不安吧。」

    「是這樣嗎?」

    「對呀。」

    哈雷這麼一說,雷馮也覺得或許事實真是如此。在古連丹涉入地下比賽時,或許他也像現在這樣敏感。雷馮當時覺得那是因為自己內疚的關系,而情況恐怕也是如此,不過事實上他也嘗試了新事物。

    「果然還是跟現在不一樣吧。」

    「咦?」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對下意識發出的低喃發出苦笑後,雷馮離開了休息室。妮娜與庫拉拉應該在別間休息室準備著吧。

    雷馮來到野戰場上。

    他望向觀眾席,那邊可以看見夏尼德與妲爾潔娜的身影,以辛為首的第十四小隊成員則是坐在其他地方。

    他們沒有參加這次的訓練。

    「她們說這是一場特別的訓練……」

    兩人並未告知雷馮訓練的細節。

    然而,妮娜已經能靈活使用廢貴族之力,而庫拉麗貝既是天劍繼承者迪吉利斯的孫女,也同樣是天劍繼承者特洛伊亞特的徒弟,如果能跟她們自由使用整座野戰場訓練的話,光是這樣應該就能得到一些啟發,所以雷馮並不是很在意。

    夏尼德掛著往常的笑容朝這邊揮手。雷馮朝他舉起手臂,環視了這座野戰場。場上仍殘留著之前進行小隊對抗賽所留下的破壞痕跡,卻不是雷馮他們第十七小隊與第十四小隊的比賽。時間雖然晚了一些,但今年的小隊對抗賽已經以緩慢的步調開始了賽程。

    雷馮他們的第十七小隊已經歷了數場戰鬥,而且沒什麼大問題地維持著連勝。

    「啊……」

    在這段時間內,雷馮復原哈雷交給自己的鏈金鋼進行確認。就在此時,妮娜等人的氣息從對手入口處進到了場內。

    「意思是說,隊長與庫拉拉要聯手跟我對戰?」

    是這麼一回事嗎?

    雷馮並不介意.卻覺得既然這樣,提早告訴自己是這種訓練也無所謂吧?

    就在他如此心想時,念威端子靠了過來。

    (雷馮,聽得見嗎?)

    是妮娜的聲音。

    「啊,是的。」

    菲麗還在醫院,它是第十四小隊念威操作者的端子吧。

    (接下來就要開始訓練了,比賽形式是由我與庫拉拉對抗雷馮。)

    「我明白了。」

    事情果然是這樣。

    然而,妮娜的下一句話卻讓雷馮吃了一驚。

    (關於你的武器,我已經跟哈雷說過一聲,請他解除了鋼絲的封印。)

    「咦咦?」

    (我有取得武藝科長的允許。話說回來,封印它的措施是前學生會長個人的命令,所以現在已經失效了。)

    「啊,是這樣嗎?」

    (可是,武藝科長有重新下令,武藝大會與校內比賽時還是不能使用鋼絲。)

    「說的也對。」

    如果是哥爾尼歐,一定知道鋼絲的威力有多驚人。而且,鋼絲並不像其他武器那樣容易加裝安全裝置,被禁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可是,使用鋼絲的話……」

    (嗯,我們已經有萬一會受傷的覺悟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鋼絲造成的傷害可不是普通的……」

    鋼絲雖細,不過只要專心看,也不是完全看不見。然而,想在粉塵滿天飛舞的武藝家高速戰鬥中看穿所有鋼絲的攻擊路徑,除了靠動態視力外,也必須掌握竅門才行。

    如果無法看穿鋼絲的攻擊路徑,就算只讓它稍稍擦過身體,也會因此造成重大意外。如果被鋼絲擦過脖子,甚至有可能會因此當場斃命。

    妮娜的實力變強了,而且身邊還有庫拉麗貝。老實說,如果這兩人能發揮聯手的實力,雷馮也有可能被她們擊敗。之所以解開鋼絲的封印,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吧。然而,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如果踫到什麼狀況,雷馮也有可能會無法及時收手。

    考慮到有可能發生意外的話,乾脆把鋼絲列為禁招,戰鬥起來還比較輕松。

    (我已經有這個覺悟了。)

    (如果能讓我體驗到之前手臂被斬斷的感覺,我是無所謂喔。)

    不只是妮娜,連庫拉麗貝也這樣說後,雷馮下定了決心。

    「讓你立刻體驗到當時的感覺不容易呢……」

    當初是為了拯救莉琳與妮娜,雷馮才做出了那麼大的覺悟。

    現在的覺悟中無法找到當時的沉重心情,卻有著不一樣的強韌。雷馮是這樣想的,也渴望相信這件事。然而,這並不是能輕易斬斷他人手臂的強韌。

    不過,現在的重點恐怕是另一件事。

    「既然隊長你們不介意。」

    自己不能輸給菲麗的努力。

    還有吉爾托雷那句「就讓老夫看看你能做些什麼吧」的話。

    雷馮隨波逐流地在學園都市裡過了一年。在這一年間,妮娜變強到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也得到足以匹配那股強悍力量的鏈金鋼。她也開始參與那場雷馮等人尚未知曉的戰爭。

    妮娜前進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雷馮幾乎快被她拋在身後。

    「因為對我來說,這場戰鬥似乎也不輕松。」

    雷馮已經被莉琳拋下了。

    可是,他並不希望一直處於被拋下的狀態。妮娜面臨的這場戰役,應該與莉琳還有古連丹的戰役都有關系。

    「我會全力以赴。」

    為了讓雷馮在學園都市維持住武藝家之姿的妮娜。

    也為了在古連丹繼續支持著自己的莉琳。

    雷馮不能讓自己在這裡被眾人拋下。

    (很好。)

    妮娜透過端了傅來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滿意。

    (比賽開始的信號由夏尼德負責,他會配合時機發出信號吧。)

    「好的。」

    做出回應後,雷馮使出殺剄。他聽見坐在觀眾席上的夏尼德「喔」了一聲。

    配合下課時間進行的那個不被他人發現的訓練方式,似乎能增加剄流釋出體外時的銳利感。這種狀態雖不適合用來一口氣制造大量剄流,但還是有它可以派上用場的地方吧。

    而且,這麼做也可以令對手難以判讀自己的位置。

    雷馮以殺剄狀態凝聚剄流,一動也不勤地留在原地。不過,他再次確認了哈雷交給自己的新鏈金鋼的狀況。

    哈雷說他調整過變換回路。的確,到在鏈金鋼裡面奔馳的感覺好像不一樣了,不過這並沒有讓鏈金鋼變得難以使用。

    對於將武器有如自我肉體般使用著的武藝家來說,鏈金鋼的變換回路就等於是神經或是血管般的存在。

    雷馮沒有對新的神經產生抗拒,就這樣漸漸適應了它。

    「……好。」

    低喃聲傳出,夏尼德也同時發出槍聲。

    雷馮以殺剄狀態奔向野戰場中央。

    在另一邊,巨大剄流有如火柱般噴向上空。

    這種剄流的氣息是妮娜。

    「是全力啊。」

    雷馮不由自主地如此低喃。

    跟他在無人都市感受到的氣息一樣,妮娜肯定解放了廢貴族之力。

    妮娜的氣息支配了整座野戰場。

    「無法判讀庫拉拉的動向。」

    她應該也使出了殺剄。不過更重要的是,妮娜的氣息實在是太巨大了,感覺起來就像是要涂掉一切似地。

    「她們已經可以合作了?」

    只是這樣的話,只要在戰鬥前先排練過戰術就行了。雷馮在意的是她們接下來,以及在這之後會採取的行動。

    雷馮一邊奔向中央,一邊以鋼絲狀態重新展開青石鏈金鋼。他將簡易型復合鏈金鋼以基礎狀態拔出劍帶,將它緊緊握在手中。

    朝中央移動的雷馮,將奔跑路徑從直線改變為鋸齒形。鋼絲雖然已經展開,雷馮卻沒有將剄流貫入其中。雷馮一邊奔馳一邊讓鋼絲垂在地面上,讓它們到處糾結。

    妮娜發出的巨大剄流仍然充滿了整座野戰場,撼動著空氣。相對的,庫拉麗貝的剄流卻維持著沉默。

    「會怎麼出招呢?」

    雷馮輕輕低喃。輕微的低喃聲會被腳步聲蓋過去,更何況雷馮有如劃線般四處散出的鋼絲,正不停撥響著周圍的草木。或許聲音發出的方式會害雷馮的移動路線被她們看穿,但妮娜朝四面八方散射出的剄流波動也制造出了其他的聲音。

    如果對低喃聲產生反應,表示庫拉麗貝就在附近,但看樣子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或許她發現了雷馮,只是沒採取行動?

    妮娜以略快的步伐朝野戰場中央移動。這麼一來,雷馮就必須與跟自己一樣使出殺剄的庫拉麗貝比賽,看誰能搶先一步判讀出對方的動向。

    「而且我這邊還有時間限制嗎……」

    妮娜之所以用這種不疾不徐的步調前進,應該是為了不漏看潛伏在自己附近的敵人。所

    以不可能穿過她身邊繞到野戰場另一側,這樣想比較安全。

    更何況在妮娜身後,庫拉麗貝可能正使用化鏈到布置著陷阱。考慮到這一點的話,讓妮娜就這樣走到野戰場邊緣並非良策。

    就確保自己的安全領域這層意義而論,妮娜走到野戰場中央花費的時間,也就是雷馮能專心找出庫拉麗貝的時間限制吧。

    找不到庫拉麗貝,雷馮就必須在有隱憂的情況下與妮娜戰鬥。

    「啊啊,真的是……」

    雷馮忽然停下腳步如此嘆息。

    他想起剛入學時的事。從那時到現在,只不過經過了一年又多一點的時間。當時的妮娜在潔爾妮的武藝家中雖然是位居上位的強者,但到頭來也只是那種程度的武藝家罷了。

    她為了拯救窮途末路的潔爾妮而不斷奮斗,卻因為力量不足而煩惱、焦躁。

    這樣的她,如今已成為有可能超越雷馮的強者了。雖然她使用了廢貴族這種絕不尋常的手段,但這種事根本就不重要。

    能不能靈活運用到手的力量才是重點。

    而妮娜能靈活運用這股力量。

    從那時到現在,只經過了一年又多一點點的時間。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雷馮的實力就被妮娜追上,還隨時都會被超越。

    「受不了吶。」

    雷馮心中浮現既高興又不甘心的復雜情緒。

    妮娜終於抵達了野戰場中央。

    雷馮沒能找出庫拉麗貝。她是根本沒嘗試找出使用殺剄躲起來的雷馮,還是一直在妮娜背後努力布置著陷阱呢?

    「…………好吧。」

    雷馮也做好了覺悟。

    他一口氣解放自己用殺剄封閉起來的剄流。

    被解放的剄壓以雷馮為中心刮起強風。

    這股氣流與妮娜的剄壓互相沖突,在中央地區瞬間產生一道氣旋,散向整座野戰場。

    雷馮展開簡易型復合鏈金鋼,率領著暗蒼色刀身沖向妮娜。

    「唔!」

    妮娜舉起雙鐵鞭,站立原地擺出防禦架勢。從表情判斷,她看得見自己的動作。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妮娜沒多久前根本看不清雷馮的動作。

    「真的…………是!」

    「唔!」

    雷馮接近妮娜,橫掃刀鋒釋出閃擊,而這一招被擋下了。是金剛剄。雷馮從全身放出沖剄化解反射回來的沖擊波,接著在一剎那問上演以武器互相斗力的戲碼。

    相對於雷馮單手持刀,妮娜則是雙手都持有武器。在剄量差距消失的情況下,應該認定以內力系活剄強化肉體的差距也會跟著消失。

    也就是說,雷馮在這種狀態下跟妮娜比蠻力一定會輸。

    「唔喔喔喔喔!」

    「咕!」

雷馮的身體被推向後方,剄流也開始朝鐵鞭集中。因擔心武器被破壞,雷馮退向後方。

    更何況,在還沒找出庫拉麗貝到底在哪裡的情況下,雷馮不能把時間都用在妮娜身上。

    妮娜集中精神準備發出招式,雷馮看準這個瞬間收回自己的武器。招式落空讓妮娜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雷馮雖然想趁隙追擊,但庫拉麗貝還是讓他心生戒心,所以他真正退向了後方。與妮娜拉開距離後,雷馮利用塵土掩去身形,再次使出殺剄。

    他本來打算立刻移動,不過留在原地也有可能讓對方誤判自己的位置。

    妮娜一動也不動地留在原地。似乎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等自己先行動再說。

    「……真奇怪呢。」

    雷馮忍不住低喃。妮娜居然還這麼從容。

    而能這麼從容十分可嶷。

    庫拉麗貝沒有動靜。

    妮娜留在原地的理由是什麼呢?

    在這場戰鬥中,雷馮只跟妮娜對打過一次,但妮娜卻沒有順勢追擊,這一點令雷馮感到很介意。按照她的個性,一旦跟對手進行肉搏戰,應該會想繼續打下去才對。

    既然妮娜沒這樣做,就表示在原地迎擊雷馮就是她們的作戰計劃囉?

    庫拉麗貝正在布置陷阱,這一點可以肯定。

    「…………這樣的話,就是在隊長背後。」

    可是,如果過去妮娜背後偵查的話,她就會採取行動吧。

    「不,只要行動就行了嗎?」

    既然到現在都無法發現對方的意圖,繼續猜測彼此的戰術也毫無意義。

    「上吧。」

    下定決心後,雷馮有了動作。

    當然,雷馮並未魯莽地沖向妮娜。他將握在左手,呈現鋼絲狀態的青石鏈金鋼接在簡易型復合鏈金鋼的刀柄,接著將剄貫入先前刻意不貫入剄流的青石鏈金鋼之中。

    雷馮利用了剛才那陣沖突所產生的強風,所以不只是他這一邊,連妮娜那一邊的野戰場都有鋼絲。鋼絲幾乎布滿了整座野戰場。

    就在此時,他將剄流貫入鋼絲。

    雷馮一邊注意著鏈金鋼強度,一邊將操作鋼絲時根本不需要用到的大量剄流貫入鋼絲。

    「唔!」

    塵土另一側傳來妮娜的低吟聲。

    她當然會有這種反應。

    因為現在的情況,就跟雷馮的氣息瞬間佔據整座野戰場一樣。就像妮娜的巨大剄壓隱藏了庫拉麗貝的身影一樣,雷馮原本的位置也因這個舉動而變得曖昧不明。

    雷馮在原地沒有移動。他持續將剄流貫入鋼絲,靜靜觀察著事情的發展。

    妮娜與庫拉麗貝會如何判斷?

    這次時間拖得愈久對雷馮愈有利。

    「庫拉拉!」

    妮娜大吼。

    「上吧,這樣下去會讓他編好陣形!」

    「正確答案。」

    雷馮輕輕低喃,回應了庫拉麗貝傳來的聲音。散布在整座野戰場的鋼絲,一邊藉著過多的剄流供給混淆雷馮的位置,一邊大動作地移動,編織著林戴斯直傳的繰弦曲。由於供給的剄流過剩之故,不管是誰都能清楚感受到它們的動作。

    鋼絲的動作就是對兩人的恐嚇。

    此外,鋼絲另一個代替感覺器官的能力特性,接收到兩人剛才的對話,找出了庫拉麗貝的位置。

    她就在妮娜的正後方。

    是打從剛才就在那邊,還是討論完戰術後才移動到那邊的呢?

    「她們也打算做些什麼呢。」

    雷馮也跑了起來,跑向妮娜她們。

    陷阱已經布好了。

    「接下來……!」

    就看哪一方布置的陷阱更勝一籌了。

    這場訓練變成了這種形式的戰鬥。

    雷馮撕裂塵土,穿越煙塵後,眼前是妮娜與庫拉麗貝。她們的想法都跟雷馮一樣。

    雙方都筆直地沖向彼此,互相沖突。

    「喔喔喔喔喔!」

    妮娜的吼叫聲撼動著戰場。她將兩柄鐵鞭交叉在胸前,高高躍起沖向雷馮。

    雷馮以毫厘之差閃過宛如炮彈般的突進。

    「喝!」

    雷馮鑽過鐵鞭揮空產生的空隙,穿越纏繞在鐵鞭上的剄壓接縫處,接著沖向後方。

    庫拉麗貝就在那裡。她的異形之劍——蝴蝶炎翅劍散發出到光,拖曳著赤紅線條逼近雷馮。

    這一擊也被雷馮避開了。他有如要趴在地面般掠過低空,穿越至兩人身後。

    那裡是妮娜她們至今為止待的地方,是庫拉麗貝布置的陷阱正中央。

    「來吧……」

    如此說道的人是雷馮,他對庫拉麗貝發出呼喚。

    她布置了何種陷阱?

    會發生什麼狀況?

    而在這種局面下妮娜會採取什麼行動?

    雷馮必須見證這一切。

    他必須向她們展示自己能避開這一切。

    必須向她們展示自己能超越這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她們會聯手戰鬥?

    為什麼她們能默契十足地戰鬥?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雷馮似乎能看見其中的意義和企圖。

    「……會怎麼樣呢?」

    這只是普通的低喃。然而,雷馮相信這句話會刺激到庫拉麗貝。

    「要上囉。」

    正如雷馮預料,庫拉麗貝的眼神變了。與其說是要出手阻止,妮娜斂起表情,做出了覺悟。

    觀察兩人表情的變化後,雷馮也改變了剄的流速。他將流進鋼絲內的剄流修正成最適當的大小,並且將多余的剄流轉變成活剄,將運動能力提升至極限。

    他要接下攻擊,要接下攻擊給她們看。

    雷馮提升剄流,進入準備使用連彈的狀態。既然他無法像林戴斯那樣瞬間編成陣形,繰弦曲就只能發動已經準備好的部分。

    而雷馮新創的鏈剄技巧——連彈一旦決定好攻擊方位,就不能改變了。

    如果判斷錯誤,就會造成很大的損失,也有可能因此步上落敗之路。

    這只不過是一場訓練罷了。

    然而,根據結果不同,這場訓練或許會對雷馮造成重大的影響。就算這只是訓練,也不表示輸掉這場比賽也無所謂。

    重要的是,雷馮是否可以貫徹自己的意志。

    「……她們能配合彼此的呼吸。」

    不同小隊的人能做到這種事情。

    這就表示庫拉麗貝知道妮娜面臨著什麼問題,變成了與她一起面對這個問題的同志。

    「這樣的話……」

    剄流發出咆哮,剄壓挖開地表,令沙土飛場。鋼絲散放著光芒,一邊上下起伏,將陣形導向完成階段。

    雷馮舉起簡易型復合鏈金鋼的暗蒼色刀身,擺出將它扛在肩上,又像要把它藏在背後的架勢。以刀柄互連的青石鏈金鋼鋼,有如火焰般冉冉搖擺著。

    妮娜動了。

    庫拉麗貝迎面而來。

    寄宿著巨大剄流的兩柄鐵鞭猛襲而來。剄在體內來回奔流,至今仍未爆發。妮娜似乎打算近距離釋放剄技。

    在她背後,庫拉麗貝發動了潛藏至今的剄技。被埋入各處的剄流爆發了。為了轉變成出招者指定的招式,它們產生化鏈變化,顯現在雷馮面前。

    這是外力系沖剄化鏈變化——升曜光輝。

    野戰場發生爆炸,並且從那裡溢出了光芒。這些光芒並未像曇花一現般消散在空氣中,而是從地面飛向空中,變成跟人頭差不多大的光球,接著就這樣停留在原地,同時散發著強烈光輝。

    光球有無數顆,染白了野戰場。

    庫拉麗貝停下步伐,從正在突擊的妮娜身邊離開了。為了引發新的變化,她露出集中精神的神情。

    「這是……」

    雷馮知道什麼招式會襲向自己。

    這是特洛伊亞特的拿手招式。他會根據出招時的心情改變招式名稱,所以它有時候叫做lightup,有時則叫昆盧遮那。這是利用改變空氣密度制造出的透鏡,將高度壓縮的剄流所放射出來的特殊波長可見光凝聚成光束的招式。

    她使用這招的威力不如特洛伊亞特吧。

    所以光球的數量才這麼多,而這些數量也代表著另一個意義。

    這是要讓雷馮無處可逃的數量。

    殺氣包圍了雷馮全身。要逃過從全方位射出的光線攻擊,就只能在它擊發前移動。

    然而,唯一的安全空間前方卻有著妮娜。

    不行動的話,雷馮就會遭到夾擊,然後被兩人的剄流壓扁。

    是要暴露在無法回避的光束亂擊之中,或是迎向即使成功閃避,余勁還是隱藏著莫大威力的一擊呢?

    一旦迷惘,就會同時挨上這兩招。

    不……不論採取何種行動,都會有進一步的陷阱等著自己吧。

    「既然如此……」

    雷馮早就做好覺悟,也早已決定自己的行動。所以,雷馮才四處散布鋼絲,編織陣形,重疊著連彈。

    雷馮……沒有動。

    他沒有解除持刀的架勢,也沒發出要採取行動的氣息。

    雷馮看著兩人迷惑的臉龐,感受到沖向自己的妮娜與庫拉麗貝即將發動剄技的氣息後,也解放了自己布置的策略。

    外力系沖剄變化——繰弦曲‧雪崩崩落。

    「喝呀呀呀呀!」

    活剄沖剄混合變化——雷迅。

    妮娜也幾乎同時發動了剄技。她的存在有如化為光芒般,看起來就像變成了怒濤的雷光。巨大聲響與光芒穿透全身朝後方飛馳,沖擊力也跟著掠過身邊。有如要壓碎全身的重壓迎面撲向雷馮。

    在妮娜背後,光芒炸裂了開來。庫拉麗貝的升曜光輝放出了無數道凝聚光束。經過凝聚的高溫,無庸置疑地以光速襲來。高熱光束本來應該沒有質量才對,但雷馮每挨上一發,身軀也會跟著劇烈晃動,這也許是因為瞬間上升的熱能讓空氣膨脹的關系吧。雷馮的背部又熱又刺痛,鼻端也傳來頭發燒焦的臭味。

    然而,雷馮的腳在這邊,手臂在這邊。

    身體也在這邊。

    他毫發無傷地站在這邊。

    「什!」

    妮娜吃驚的臉龐近在咫尺。在她背後,庫拉麗貝也驚愕地瞪大雙眼。

    雷馮的四周被雷迅與升曜光輝產生的光芒覆蓋,視覺幾乎派不上用場。

    然而,兩人可以看見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們清楚得很。

    雷馮周圍布滿了鋼絲。看見這幅光景,妮娜與庫拉麗貝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繰弦曲‧雪崩崩落。將鋼絲有如蜘蛛巢穴般密布在保護對象四周,並且在表面張開一層防禦剄膜,藉此分散一切攻擊力量,就是這招剄技的功用。

    而有如蜘蛛巢穴般的鋼絲分散了剛才的攻擊,將這些能量傳向野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對坐在觀眾席上觀戰的夏尼德等人來說,妮娜她們釋出攻擊的同時,整座野戰場看起來就像爆炸了一樣吧。

    「那麼……這麼一來……」

    妮娜她們的策略已經用完了嗎?妮娜雖然只使用過一次雷迅,不過從自己上次跟庫拉麗貝戰鬥的狀況判斷,剛剛那一擊應該用去她所有的伏剄了。

    就算伏剄沒全部用完,她們被鋼絲分散的攻擊能量,肯定也會引爆埋伏在野戰場的其他剄流。

    「接著是。」

    雷馮還有灌入簡易型復合鏈金鋼內的剄流。他使用連彈同時累積兩股剄流,按兵不動地保留著兩招剄技。

    一招是雪崩崩落。

    還有另一招。

    「能撐過這招,贏的人就是你們了。」

    進入視線範圍內的細小碎片是因連彈而崩碎的青石鏈金鋼。雷馮如此低喃,然後釋放了另一擊。

    天劍技——靜一閃。

    他以上段架勢向下揮出閃擊。

    有如將布滿爆炸聲的空氣吞沒似地,刀身靜靜地釋放了剄流。

    從刀身解放的剄流,行進速度異常緩慢。

    「什……?」

    擺出防禦架勢的妮娜不由得發出困惑的聲音,這肯定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慢的沖剄。

    在極重視速度的武藝家戰鬥中,根本不可能出現這麼慢的招式。

    「快逃!」

    庫拉麗貝大吼。

    妮娜正在猶豫該不該迎擊,聽到叫聲後,立刻退向後方。

    然而,她卻無法逃過這一招。

    「沒用的。」

    雷馮低喃。他手中的簡易型復合鏈金鋼開始崩碎。然而,鏈金鋼雖然壞掉,卻不表示招式會因此消失。已經釋放出去的招式,會按照既定的方向一直奔馳下去。

    最慢速的剄技追擊著不斷後退的妮娜。

    看到這幅光景後,雷馮復原了最後一根鏈金鋼……也就是復合鏈金鋼。

    「這是什麼啊!」

    妮娜發出了叫聲,她疑惑地大聲慘叫。

    妮娜不是一股勁地筆直退向後方。因她的招式余波爆碎了地面,野戰場成了沙漠。為了不被野戰場絆倒,她一邊注意著腳步,一邊來回逃竄。

    雷馮釋放出的沖剄就追在她身後。

    「這招的速度之所以那麼慢,是因為它的剄流密度高得嚇人的關系。然後它的誘導性能還應用了化鏈剄!」

    「是那個嗎!」

    妮娜似乎有印象。

    雷馮想起來了。武藝大會開始前舉行過隊長間的對抗賽。妮娜跟哥爾尼歐對戰時,也體驗了相同的招式。

    「像是絲線的東西……」

    妮娜尋找著黏在自己身上的化鏈剄細絲,她馬上就會找到吧。

    這個剄技是專門用來對付老性體的技巧,而不是對付武藝家的招式。同樣是天劍技的霞樓,是利用浸透剄從內外同時進行破壞的技巧,而靜一閃則是用來破壞外殼的特化技。藉由蛇流附加誘導性能的極沉重攻擊,可以確實破壞出招者鎖定的目標。

    然而,它的速度卻相當緩慢,所以不適合應用在與武藝家的戰鬥中。

    事實上,庫拉麗貝已經發現了蛇流的細絲,並斬斷了它。失去目標後,靜一閃緩緩墜向野戰場的地面。

    「還沒……結束呢!」

    雷馮揮出化為巨刀的復合鏈金鋼,投出追加威力的連彈。靜一閃的連彈果然也很沉重,所以雷馮利用刀身將它投了出去。

    連彈與移動至上空的靜一閃會合後,剄技的重量也跟著增加。因蛇流被斬斷而失去推進力的剄技,順應著這股重量開始墜落。

    而剛才用連彈追加的剄流,不等靜一閃墜落就引發了爆炸。

    「什!」

    「嗚哇!」

    爆炸聲掩去兩人的慘叫聲。

    「那麼,會怎麼樣呢?」

    考量到使用天劍技所需要的剄量,即使是單純的爆炸也有極強大的威力。

    不過,爆炸的威力並未集中在兩人身上。沖擊力毫無目標地散向四周,對她們造成的實際傷害其實並不多。就是因為這樣,雷馮才刻意看準她們來不及防禦的空檔,然而……

    爆炸平息,滿天飛舞的土塵也漸漸變薄。

    野戰場的每一寸土地,都看不出原本的地貌了。

    「她們兩人……」

    發生了這種規模的爆炸,連雷馮也跟丟了她們的氣息。

    然而,只要她們採取動作,雷馮就不會錯失這股氣息。

    「……出!」

    現了。

    在右邊。

    用復合鏈金鋼的巨刀會來不及防禦,雷馮在原地蹲低身軀。

    赤紅色斬線掠過頭頂。

    是庫拉麗貝。

    雷馮沒有追擊就這樣掠過的庫拉麗貝,而是一邊確認她的位置,一邊尋找另一道氣息。

    他還沒找出那道氣息,巨大的剄壓就先推開了塵土。

    「……她來得及使出金剛剄呢。」

    雷馮認為自己看準了妮娜來不及發動金剛剄的時機,但她的防禦反應卻比雷馮所知道的又快了一些。庫拉麗貝的動作之所以這麼快,就是因為她把妮娜當擋箭牌,藉此保存了自己的剄流吧。

    「……哈哈。」

    雷馮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這下子自己輸了。

    這句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

    使用了連彈,甚至犧牲兩根鏈金鋼才布置成的連續技,被她們兩人漂亮地擋了下來。雷馮知道自己在終盤時的攻擊有些天真。然而,這就是雷馮現階段的實力。

    妮娜變強到了這種地步,甚至能配合庫拉麗貝反射性地使出沒有排練過的攻擊。

    跟她聯手的人,是不同小隊的庫拉麗貝。她們是在哪裡找時間偷偷訓練的呢?

    這種不起眼的踏實努力,讓兩人的實力幾乎凌駕在雷馮之上。

    不過……

    「我還有武器。」

    雷馮手中仍殘留著復合鏈金鋼。

    「還有能動的身體。」

    雷馮毫發無傷。既然為了勝利而設下的策略落空,就該承認落敗退出戰鬥。雷馮明白這樣做比較聰明,此時此刻的他卻不想做出這種選擇。

    「即使如此,我還是可以戰鬥。」

    並不是只要選擇聰明的作法就行。面對現在的她們,做出這種選擇一點好處也沒有。

    「徹底地打一場吧。」

    雷馮如此決定。

    庫拉麗貝再次掩去氣息,妮娜則是一邊凝聚剄流,一邊接近自己。

    雷馮舉起復合鏈金鋼的巨刀。

    不管情況怎麼演變,他都要戰鬥下去。

    用這種決心。

    ※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旁觀著這場戰鬥。

    回過神時,才發現時間一下了就過去了。

    連過來告知已超過野戰場使用時間的工作人員,都因為看到這幅光景而無法作聲。觀眾席上的其他人明明都有課要上,要不然就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但誰也沒有從座位上站起。

    梅珍也一樣。

    受到雷馮的請托,梅珍把昨晚的菜做成便當,然後把它們帶到這邊,結果她就這樣在原地看呆了。

    雷馮在野戰場上戰鬥著。他以妮娜還有庫拉麗貝為對手,上演著一場極激烈的戰鬥。

    身為普通人的梅珍雖無法理解武藝家問的戰鬥,但她從未缺席過第十七小隊的對抗賽。

    所以,她多少還是懂一些。

    妮娜變強了。雖然是與庫拉麗貝聯手,但她們兩人竟然能壓制住自己覺得具有壓倒性力量的雷馮。甚至可以說,雷馮拚了命才勉強維持住勢均力敵的戰況。

    看到這幅光景,讓梅珍的價值觀開始崩塌了。

    雷馮很強。梅珍曾經以為,在這座學園都市上肯定沒人能贏過這股力量。

    這種想法與事實一點關系也沒有,她也明白這只是女孩子的幻想。

    在開學典禮的騷動中,雷馮帥氣地拯救了梅珍。他當時的身影,要讓梅珍產生這種幻想可說是綽綽有余。就算雷馮在不能對任何人明說的戰鬥中受到多重的傷,梅珍的這種幻想都不曾崩塌過。

    然而,這種想法卻開始崩塌了。

    本來應該只能追著雷馮背影的妮娜,如今卻跟他上演著一場近距離的白熱戰。這幅光景,即將摧毀梅珍心中的幻想。

    「……雷頓。」

    在觀眾席上的梅珍,不可能曉得雷馮臉上掛著何種表情。三人在飛揚的塵土縫隙間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又會突然出現在任何一處,光是要追上他們就已經很辛苦了。

    然而,即使如此,就算幾乎看不見戰況,梅珍還是明白,她明白了那件事。

    梅珍的幻想,如今已經崩塌了。

    「學姊不要緊吧?」

    「嗯,嗯。」

    梅珍一個不穩,幫忙搬便當過來的娃堤伸手撐住了她。梅珍連說謝謝的心思都沒有了。

    狀況持續變化著。

    「……就算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她不自覺地低喃。

    連自己都快要跟以前不一樣了。明明只敢躲在兒時玩伴背後的她,如今卻一個人獨居,也有了自己的店。

    周圍的人事物也會發生變化。就算雷馮與妮娜之間的實力差距發生了變化,即使這件事讓人震驚,應該也不致於令自己暈眩才是。

    「不對,不是這樣的。」

    梅珍不能允許的並非變化本身。

    她不能允許的是包含在變化裡面的因子。

    「……不能…………允許?」

    自己浮現的念頭再次讓梅珍產生腦袋被重毆的感覺。不能允許。多麼傲慢的話語啊。他人的變化讓自己不快,所以無法允許嗎?這實在太……

    然而。

    「我不能允許什麼?」

    梅珍不明白這件事。

    不,她很明白。

    梅珍不懂細節,不懂自己討厭哪個部分。

    然而,梅珍卻明白自己對那件事的感覺,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待它的。

    他離自己愈來愈遠了。

    他就要前往遠方了。前一陣子的感覺愈來愈接近現實,漸漸成真。

    就是因為有這種想法,梅珍才會浮現「不能允許」這種字匯。

    「可是,這畢竟還是……」

    一種傲慢。就算雷馮真的會離開,梅珍也無權阻止他。

    可是,離這件事發生前……

    應該還有時間。梅珍曾經是這樣想的。還有五年才會從潔爾妮畢業。

    只要一步一步,確實地走向前方就行了。梅珍曾經是這樣想的。她曾經以為離開兒時玩伴的庇護,慢慢試著表達自己的心情就行了。

    「來不及了。」

    事情或許就是這樣吧。梅珍不曉得雷馮前往遠方的感覺,會以何種形式呈現在現實之中,不過如果雷馮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樣真的要離開學園都市的話,那梅珍變化的速度就會追不上雷馮了。

    也許在自己能表露心情前,雷馮就已經不在這裡了。

    「這件事……」

    她無法允許這件事。

    「可是……」

    既然如此,又該怎麼做才好呢?

    野戰場的戰鬥仍然持績著。

    戰況實在太過激烈,所以梅珍根本不曉得現在的情況變成怎樣了。可是,這種激烈的戰況是在至今為止看過的小隊對抗賽中絕不可能出現的。

    這就是變化。

    而這種變化跟這場戰鬥所帶來的不安一樣,似乎都意味著對雷馮等人而言,學園都市這種地方已經太過狹窄了。

    所以,她才會浮現雷馮即將離去的感覺。

    結果,戰鬥在這之後又持續了數小時,等到戰鬥結束時,天空已經染上一抹紅霞了。

    「對不起,害你特地拿便當過來這邊。」

    「不會,沒關系。」

    全身疲軟,癱在休息室內的雷馮這樣道歉,梅珍除了如此回應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雷馮的臉龐被汗水與泥巴弄得黑漆漆的,連戰鬥衣也變得破破爛爛。

    至今為止,梅珍從未拜訪過戰鬥後的休息室。

    「就算是我……也沒辦法立刻吃下這些呢。」

    「嗯,這也沒辦法呢。」

    雷馮背靠著櫃子,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地上。他彎著腰,全身無力又笨重地坐著。至今為止,梅珍從未看過他這副模樣。

    現在的他就是這麼累。

    「……如何呢?」

    「嗯?」

    「這場……比賽。」

    「啊啊……嗯。」

    雷馮聽懂話意後浮現的表情,讓梅珍心中一驚。

    沾滿泥巴又疲累至極的臉龐所滲出的滿足表情,又讓梅珍產生了被推開的感覺。

    「雖然也有失敗的地方,哎,我應該算是盡力了吧。」

    這樣下去不行。

    「……可是,在這之前都是雷頓比較……」

    「是啊,也會發生這種事呢。」

    「這種事是指……?」

    「……就是普通人身上不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就算普通人身上不會發生這種事,也不表示不是普通人吧?」

    「……雷頓?」

    雷馮果然很累了。她如此心想。

    他的心跟身體都很累了。所以明明跟自己有關,他卻沒有發現那些事。而他或許也發現了自己根本沒必要發現的另一面。

    可是,這一點又促進了雷馮的變化。

    「我雖然沒這樣想過,不過,我想我以前大概是太自負了。如果我曾用冷靜又客觀的原則說出極傲慢的意見,那就太丟臉了。」

    「沒這種事!雷頓是……!」

    「……小……小梅?」

    梅珍不由自主地大聲了起來,雷馮瞪圓雙眼。

    「雷頓……很厲害,真的很厲害喔。因為雷頓救過我一命。」

    「那件事……」

    「就算對雷頓來說不算什麼,對我來說卻是……」

    梅珍打斷了雷馮的話。沒什麼了不起的。梅珍知道他要這樣說。可是,就算這件事不算什麼,對梅珍而言卻已經變成非常重要、珍貴、不想失去的回憶了。

    它已經變成了這種存在。

    「所以……對我來說,雷頓是……雷頓是……」

    「小梅……?」

    自己打算說什麼呢?梅珍發現自己招來了不得了的發展,所以她感到很困惑。

    可是,這件事已經停不下來了,不是嗎?

    梅珍的心靈變化與成長,或許趕不上雷馮準備迎接的變化。

    按照常理來說的話。

    既然如此,此時此刻,就算要勉強自己……

    就算會心痛,就算會難受痛苦,就算無法好好表達,也必須在此時此刻敞開心門,讓雷馮看到自己的真心。

    如果不這樣做,或許自己會再也無窪表達心裡的感覺。

    「我……我對雷頓……對雷頓……」

    所以,自己只能開啟心門。

    這個心情非常、非常重要,跟寶物一樣珍貴。

    這是只想收藏在寶箱中,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只屬於自己的心情。

    然而,不能拿出來看的寶物,跟沒有是一樣的。如果寶箱不能開啟,無論是誰都無法得知裡面是不是真的有寶物存在。

    然後,如果鑰匙弄不見的話呢……?

    弄丟心靈的鑰匙。

    如果那道身影消失,如果雷馮從眼前消失的話,寶箱還能繼續裝著寶物嗎?

    想到這裡,梅珍已無法……

    「我對雷頓……對雷馮——」

    「小梅……?」

    「我喜歡雷馮。」

    所以,自己要打開這個寶箱。

    從寶箱中解放自己最重要、最珍視的寶物。
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33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7 08:00 PM 編輯

    身體有如灌了鉛般沉重。

    「嗚,啊——」

    關節就像變成石頭一樣發出悲鳴。

    「這場戰鬥果然辛苦。」

    「對呀,只差一點點就剄脈疲勞了。」

    「嗯。」

    這裡是野戰場的休息室。

    激烈又漫長的戰鬥已經結束,妮娜與庫拉麗貝就在這裡。

    「啊!可是!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吧,妮娜?」

    「嗯嗯。」

    「那就是雷馮‧阿爾塞夫!噗嗚啊!」

    「……我深深感受到了。」

    庫拉麗貝興奮地站起,隨即又因為肌肉酸痛而發出痛叫聲,這樣的她讓妮娜露出苦笑。

    「深深感受到了呢。」

    自從雷馮加入第十七小隊後,已經過了一年又多一點的時間。妮娜跟他一起訓練,也進行過模擬戰,卻是頭一回像這樣跟雷馮認真地戰鬥。

    「跟從遠方看的感覺完全不同呢。」

    「這就是對污染獸戰專用的雷馮喔。跟可以使用鋼絲的他戰鬥感覺如何?」

    「很厲害呢……」

    妮娜只能如此回應。

    在同時使用刀與鋼絲的布局戰中,由於互設陷阱之故,雷馮消耗掉了兩根鏈金鋼。但之後他活用以復合鏈金鋼變出的鋼絲奇形巨刀戰鬥,那種戰法,只能用巧妙無比來形容。

    而且還帶有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感覺起來簡直就像在跟一只強得離譜的污染獸戰鬥一樣。」

    「對吧!」

    庫拉麗貝非常開心。

    「雖然刀擊戰才是雷馮的看家本領,不過混合鋼絲的戰法也有不同的風格,或許應該說這種戰法比較可怕?當然,雷馮的鋼絲技巧還是不如林戴斯大人,不過就算這樣也已經很厲害了。問題果然不是技術的深度,而是活用技術的瞬間爆發力吧。畢竟雷馮擁有只要看到別人的剄技,就能偷學到那項技巧這種其他人沒有的特技,所以他的戰鬥風格才會特化成徹底活用這種特性的戰法吧。當然是這樣羅,畢竟他可是天劍繼承者歷史中唯一一名不使用拿手武器當天劍的人呢……」

    因幸福感而露出陶醉表情的庫拉麗貝喋喋不休地講著話。她一邊講話,一邊重新坐下,然後又在地上躺平。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斷講著話,然後聲音愈來愈小。

    「庫拉拉,要睡就回房間睡吧。我今天可沒體力扛你回家喔。」

    「我知道啦~不管這件事,雷馮比較重要啦。你有看見嗎?之前跟我戰鬥時他用了霞樓,這一次則是靜一閃。它們可是超重量級的天劍技喔。你懂嗎?是天劍技喔?這是雷馮自創的招式,雷馮自己也認為不使用天劍就不可能發明這種技巧,所以才取名為天劍技喔?雖然雷馮的鏈金鋼被這座都市獨有的技術改良過,但雷馮居然能以普通武器使出這種技巧,真不愧是雷馮呢。他果然不會就這樣被埋沒在荒野之中!」

    「是嗎。」

    雷馮很厲害。

    妮娜身上寄宿著廢貴族,又從潔爾妮那邊得到足以完全發揮廢貴族巨大力量的鏈金鋼,庫拉麗貝則可以使用千變萬化的化鏈剄。即使與這兩人對戰,雷馮仍然絲毫不落下風。

    妮娜知道雷馮很厲害。打從最初的對抗賽時,她就明白了這件事。

    而今天,自己贏過了這樣的他。

    「嗯,他真的很厲害。」

    這個事實讓妮娜高興得幾乎快虛脫,卻也讓她浮現寂寞的感覺。雖然不是獨自一人戰勝雷馮,但至今為止妮娜都是以他為目標不斷磨練著自己。

    她曾經以為雷馮站在自己永遠不可能抵達的遙遠地方。

    抵達那裡讓妮娜有種愧疚感,也覺得是因為廢貴族的幫忙才能辦到。庫拉麗貝說沒必要在意這種事,廢貴族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不管擁有何種力量,不能靈活運用就毫無意義。

    兩人聯手戰勝了雷馮。所以,妮娜心中並沒有一個人達成目標的喜悅。然而,她並不認為無法獨力完成某個目標,就跟大家合作完成那件事是錯的。否則,她根本不會成立第十七小隊。應該會認為不管隊員是誰都無所謂,只要自己變強就行了。

    「是嗎……」

    第十七小隊。

    庫拉麗貝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庫拉拉,我也很累,沒辦法背你回去喔。」

    「我資道啦——」

    她連回答的聲音都大舌頭了起來,就這樣變成睡眠的鼻息聲。

    「……看護室那邊應該有床單吧。」

    妮娜自己也累到懶得站起來的地步,心想著需要兩人份床單的妮娜,像拖著沉重身軀似地站起。

    「第十七小隊。」

    妮娜也沒沖澡,渾身是泥地在走廊上前進。她打算在睡覺前想辦法沖個澡,可是連這種小事她都沒把握做到。

    「是我的小隊,不過……」

    她與庫拉麗貝聯手挑戰雷馮。

    挑戰他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錯,與庫拉麗貝聯手這件事也沒有錯。

    然而,這個舉動的真正意義以及理由,卻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

    「背叛的人,是我嗎?」

    她如此低喃。

    就算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也一樣。這個事實不只會深深刻劃在妮娜身上,也會烙進她周遭的人的心裡,就像雷馮在無人都市之戰中講的那些話一樣。人們會從被刻劃進現實中的事得到某種訊息,接著就會產生想法吧。

    走在走廊上的步伐相當沉重。

    是因為疲憊,或是發現這個事實之故?

    「……或許已經不行了吧。」

    連她的低喃都如此沉重。

    自己能承受住這種重壓嗎?

    這個疑問漸漸破壞了勝利的余韻。

    ※

    夏尼德正在思考。

    「……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啊啊……」

    也許是沒發現那件事吧,走在身旁的妲爾潔娜只送來了訝異目光。

    「吶,剛才的事你沒有任何想法嗎?」

    兩人正離開野戰場,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尼德試著約妲爾潔娜吃晚飯,卻跟平常一樣被拒絕。在分道揚鑣前,兩人沒什麼特別的話可說,就這樣走著,對話就是在途中發生的。

    要是平常的話,應該會出現夏尼德用他一如以往的樣子向妲爾潔娜搭話,而她則是冷言以對的光景,但今天的夏尼德卻是貨真價實地沉默不語,所以妲爾潔娜也在意起他的反應。

    「剛才的……?你指的是妮娜的強大力量?還是她跟庫拉麗貝聯手的事?」

    「什麼嘛,你明明曉得啊?」

    「哼,你在嫉妒?」

    「怎麼說呢?」

    夏尼德早就曉得妮娜擁有強大的力量。與古連丹接觸,或是大群污染獸襲擊潔爾妮時,妮娜都在泥沼般的戰況中展現了異常強大的力量。

    而她也坦白說出自己與異常世界之間的關聯。

    妮娜擔心自己會將他人卷入這場戰爭,但就結果而論這件事並未發生,夏尼德的生活還是跟以前一樣平靜。當然,是除了開學典禮那陣子發生的私事外。

    那件事與妲爾潔娜也有關係。現在的她雖然表現得很冷靜,但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

    (哎,先不管這件事羅。)

    夏尼德把離題的思緒拉回原點,說出自己的懇法︰

    「看樣子我們的隊長大人很喜歡藏秘密呢。」

    「你覺得她隱瞞了某件事?」

    「反正也是麻煩的事吧。」

    「如果是因為那樣才有今天的比賽,你打算怎麼做?」

    「該怎麼做呢……」

    他也有把妮娜的話轉述給妲爾潔娜聽。

    雖然轉述給她聽過,可是……

    「我到現在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

    「哎,也是啦。」

    妲爾潔娜半信半疑的態度並不奇怪。

    「我們的確在這邊看見了足以蓋住整個古連丹的怪物……」

    「也可以把它解釋成超出常軌的特殊污染獸。」

    「那潔爾妮與古連丹接觸的理由呢?古連丹不是潔爾妮附近的都市吧?聽說古連丹周圍都是污染獸出現機率異常高的區域,所以潔爾妮不可能主動接近它。」

    「是嗎?前陣子都市失控時,潔爾妮不是有沖進大群污染獸之中嗎?或許潔爾妮的電子精靈出現了異常?」

    「……原來如此。」

    就算是夏尼德,也不曉得這個想法有幾成是妲爾潔娜的真心話。

    然而,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潔爾妮發生異變,沖進大群污染獸之中是事實,也能延伸解釋成它與古連丹接觸的原因。

    或許那一群異形,還有那只巨大怪物,只不過是已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不同於一般污染獸的特殊異常存在。說不定這裡面並沒有隱藏某種意義。

    夏尼德認為妮娜正在面對,還將身陷泥沼的她拖進更深處的秘密,或許根本不存在。

    或許只是夏尼德想太多了。

    「妮娜與來自古連丹的庫拉麗貝聯手,這件事她恐怕連雷馮也沒講,然後排除我們偷偷做著某件事……事情不會是這樣吧?」

    「想知道的話,開口問不就得了?」

    「你不會在意這件事嗎?」

    「這個嘛,我不會為了那家伙而賭上性命。別人不說出口的事,我可懶得去管。」

    「哎,你是這樣想的啊。」

    畢竟她會加入第十七小隊,也是因為發生了那種事。夏尼德以前也曾經待過的第十小隊已經瓦解,身為隊長的迪恩也被帶回了故鄉。

    「對我來說,所謂的小隊就只是不讓實力變差,還能有效率提升能力的地方。對小隊這種存在,我已經沒有更多的要求了。」

    「……原來如此。」

    妲爾潔娜如此說道,夏尼德試著不去看她的臉。

    學園都市的生活只有六年。

    「我們已經度過五年了呢。」

    從現在開始對某件事灌注心力,或是建構新的人際關係。夏尼德他們的時間已經完全不夠做這種事了。學園都市的生活六年就結束了,學生並未擁有無限的時間,所以曲終人散的時刻必定會來臨。

    感到這種時刻近在咫尺,就會讓人失去不顧一切的沖勁。夏尼德不認為自己能找到值得讓他熱血地想「還有一年」的目標。

    「沒錯。」

    妲爾潔娜點頭表示同意。面對這樣的她,夏尼德無法抱持更大的期望。

    「不過,這是我的問題,而不是你的問題。」

    「……嗯。」

    「你就是為了在這種地方鬧別扭才離開我們的?」

    「…………」

    夏尼德還沒想出該怎麼回答,路就已經分成了兩條。姐爾潔娜沒有道別,沒有繼續逼問,也沒要求夏尼德回答,就這樣靜靜走上那條道路。停下腳步的夏尼德,只能站在原地眺望她浙漸遠去的背影。

    他搔搔頭。

    望向天空。

    「真受不了呢。」

    夏尼德費盡力氣才說出這句低喃。

    ※  

    完成大量雜務的身體是如此沉重。

    「真是的……」

    哥爾尼歐口中吐出了這句話。他現在在醫院,時刻是傍晚,探病時間已經快結束了。他一邊為了凝結在肩膀與脖子上的感覺而皺起臉龐,一邊前往自己要去的地方。

    目標是住院病患的病房大樓。

    「香緹,我進去羅。」

    敲門後他立刻走進室內。

    這裡是個人房,不過裡面已經有客人在了。

    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啊,辛苦你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

    前來探病的人是薩咪拉雅。應該要在學生會大樓辦公的學生會會長,不知為何居然來到了這裡。

    學生會選舉時發生了很多事,薩咪拉雅也因此認識了香緹。在那之後只要她找到空閒,就會像這樣來探望香緹。

    這件事當然讓人高興,不過……

    今天卻是……

    「咦?因為我做完工作了呀?」

    「你看完野戰場修繕費用案了沒?」

    「咦?那件案子今天出不來吧?」

    薩咪拉雅以瞪大眼楮的吃驚表情做出這個結論,這讓哥爾尼歐忍不住壓住了太陽穴。今天舉行的比賽,是在學生會長與武藝科長雙方的許可下進行的,加上上次那場特殊任務欠下的人情債,所以雖然這是小隊所提出的個人使用申請,修繕費用中卻沒有小隊分攤的部分。

    如果是平常的話,是沒必要這麼趕著處理這件事,不過……

    這次的損害實在是太慘烈了。

    哥爾尼歐原本預料這次的破壞程度,大概會跟雷馮與庫拉麗貝戰鬥時差不多,不過這次的比賽又多加了妮娜一人,而妮娜的實力遠遠超過哥爾尼歐的認知,野戰場的破壞狀況也因此比他預想的要嚴重許多。

    也就是因為這樣,薩咪拉雅才會以為損害調查評估報告不會那麼快完成吧。

    「調查報告已經送來我這邊簽名了喔?」

    「……………………咦?」

    哥爾尼歐如此回答後,薩咪拉雅的臉色轉眼間變成了青色。

    「野戰場負責人員很喜歡看武藝科的比賽,這件事在小隊間也廣為流傳。那些家伙都會一邊觀戰,一邊在比賽中計算好大概的損害,擬好修繕計劃書。」

    「真滴嗎?」

    「雖然這次的損害很大,要花一點時間進行確認,不過報告書還是在勤務時間內送達桌上了喔。」

    「嗚,啊…啊…啊…啊……」

    薩咪拉雅一邊聽著哥爾尼歐的解釋,一邊發出奇怪的呻吟聲。哥爾尼歐的腦海內浮現蕾芙副學生會長在學生會長室靜靜發怒的模樣。

    薩咪拉雅腦中也浮現了同樣的光景吧。

    「我……我……我今天就先走一步羅!」

    話剛說完,她就叭叭地沖出了病房。

    「不要在醫院裡跑步!」

    姑且如此提醒她後,哥爾尼歐嘆了一口氣,接著望向床鋪。

    在床上,有一名女性看著自己靜靜地微笑。

    她是香緹。

    過去的她雖然與哥爾尼歐同年,身材卻嬌小到能坐在他的肩膀上。可是,自從古連丹那件事發生後,直到今天為止她的身體都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成長著。

    這種現象似乎不同於哥爾尼歐過去看過數次的短暫快速成長。

    香緹沒有回到原本的身材尺寸,她簡直就像把歷經數年的成長發育一口氣趕完似地。

    醫生這麼說時,哥爾尼歐想起以前雷馮看到香緹的變化時,曾用愛爾榭拉舉例,所以他對醫師說可能是香緹體內的強大剄流阻止了她的成長。

    然而,這個理論無法解釋香緹從大人變回小孩模樣的現象。

    總而言之,香緹的發育現階段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在這種成長速度下,日常生活中的營養補給可能會來不及供給身體養分,所以她才像現在這樣持續著住院的生活。

    「你還好嗎?」

    「嗯,可惜我身上接了這些東西,沒辦法到處跑。」

    說罷,香緹舉起手臂露出點滴管。跟昨天相比,她的模樣又有點不一樣了,這讓哥爾尼歐感到心亂。

    「你可以不用每天來喔。」

    「這可不行。」

    「為什麼?」

    香緹歪頭露出困惑神情。面對這樣的她,哥爾尼歐果然還是感到心亂。攤在她面前的是薩咪拉雅帶來當做慰問品的糕點,還剩了一些。

    哥爾尼歐所知道的香緹,不會用這種方式說話。

    哥爾尼歐所知道的香緹,會把眼前的食物一掃而空。

    「……再過一星期,搞不好我就認不出你是你了。」

    「別擔心,哥爾一定會認出我的。」

    「哼。」

    香緹朝自己露出微笑,哥爾尼歐不由自主別開了臉。

    「而且,就算哥爾認不出來,我自己也很明白,所以用不著擔心喔。」

    「哼。」

    啊啊,心好亂。

    現在的香緹,與哥爾尼歐曾見過數次的那個雖然長大卻野性十足的她完全不同。身體成長的同時,香緹的心靈也跟著成長了。她的這副姿態讓哥爾尼歐感到心亂。

    搞不好自己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比較小的那一個人,這種感覺令哥爾尼歐不安。

    「啊啊,真是的……」

    香緹昏迷時自己整天心神不寧,想不到她清醒時自己仍是整天心神不寧。

    一天比一天美麗的她,讓哥爾尼歐感到心神不寧。

   ※

    兩人同時在奇怪的時間醒了過來。

    「嗯——」

    「怎麼了嗎?」

    休息室裡一片漆黑。是野戰場管理員沒發現妮娜她們,還是雖然發現了,卻對兩人睡死的模樣無可奈何,才把她們丟在這邊呢?

    無論答案是什麼,妮娜與庫拉麗貝就這樣被留在野戰場的休息室了。

    「……總之我想洗個澡呢。」

    「可以用就好了。」

    肚子雖然也很餓,不過從自己身上發出的汗臭味,還有泥巴乾掉黏在身上的觸感更教人無法忍受。

    庫拉麗貝也同意妮娜的看法,所以兩人朝淋浴間走去。裡頭雖然沒有開燈,蓮蓬頭卻有流出溫水。靠著走廊透過來的緊急照明燈光,兩人沖了個澡,洗去黏在身上的汗水與污泥。

    「然後呢,要怎麼辦?」

    洗去汗水平復心情後,這次換成是空腹感發出了強烈的自我主張。

    「……話說回來,門應該已經上鎖了吧?」

    「不是還有警衛嗎?」

    「有……嗎?」

    「……好像沒聽見有人在的聲音呢。」

    或許這裡有人在吧。不過,武藝家們戰鬥的野戰場腹地相當廣大,而這座大樓就是包圍著這種空間的建築物,所以說不定警衛們只是不在附近罷了。

    「給觀眾用的食物自動販賣機不曉得還可不可以用?」

    「用蠻力離開這裡的話,後果會很麻煩呢。」

    自動販賣機有插電源。取得食物與飲料後,兩人再次回到休息室,然後東一口西一口地吃著大量買回來的面食、三明治、還有油炸食品等食物。

    雖然身為女性,不過如果有兩個肚子餓扁的武藝家想飽餐一頓的話,就會出現非常適合用那種方式形容的狀態。

    無言卻吵雜不已的用餐光景持續了好一陣子。

    「呼,好飽喔。這種時候啊,食物的量果然還是比品質重要呢。」

    坐在地上的庫拉麗貝發出滿足的嘆息聲時,腰邊已經堆起了一座垃圾小山。

    「一點也沒錯。」

    妮娜也發出嘆息。緊緊附著在體內的疲勞總算完全消失的滿足感,在體內來回流動著。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只能在這邊等開門吧。」

    「啊,事情果然變成這樣了呢。」

    「也可以到警衛室那邊,不過……」

    「總覺得很尷尬耶。」

    既然如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再睡一覺。兩人收拾好垃圾後,再次橫躺了下來。

    「……對了,妮娜。」

    「幹嘛?」

    「你有喜歡的人嗎?」

    「什?」

    庫拉麗貝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妮娜用腹肌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

    「突……突然說這什麼話啊?」

    「哎呀,就像在聊戀愛話題一樣嘛?這麼一說,我從來沒跟妮娜一起做過這種事呢。」

    「當然羅,這種話題……」

    「你討厭嗎?」

    「這……這不是可以隨便說出口的事。」

    庫拉麗貝的雙眼閃動著好奇光輝,妮娜有如要閃避這種目光似地別開臉龐。

    然而,這個動作並未阻止她繼續這個話題。

    「是嗎?我覺得聊這種話題時要互相交換情報呢。」

    「這種事……」

    「你覺得雷馮如何?」

    「……你不是喜歡他?」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覺得妮娜也有這個意思呢!」

    「才……才沒有這回事!」

    「是這樣嗎?」

    「沒錯。」

    「是喔。那雷馮跟我做這種事還有那種事都無所謂羅?」

    「未成年不能做那種事。」

    「你的這種頑固裡面沒有參雜嫉妒嗎?」

    「我不是說了嗎……」

    話剛出口,妮娜就說不下去了。浮現在庫拉麗貝臉上的表情是那麼認真,眼神看起來也不像在開玩笑。

    「妮娜。」

    「幹……幹嘛?」

    「我們有可能明天就會死掉喔。只要那東西改變心意,現在這個瞬間也有可能是世界末日。」

    「啊,嗯……」

    「我的意思並不是要自暴自棄或是盡情享樂,不過我覺得應該在不讓自己後悔的情況下誠實面對自己喔」

    「我……我就是這樣做的啊。」

    「那麼,你真的對雷馮……?」

    「這……這個……」

    「哎,我自己也不曉得事情會變成怎樣,不過就心情層面而言,我希望能先禮後兵解決這個心結。」

    「心結是指……」

    「跟好朋友爭奪同一個男生,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吧?」

    「……被庫拉拉這樣稱呼有點怪怪的呢。」

    「很奇怪嗎?」

    「……這個嘛,我也不太懂。」

    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感覺並不壞。

    然而,說到自己對雷馮的感覺……

    「我真的不太懂。」

    身為一名武藝家,妮娜很尊敬他。身為同隊的同伴,妮娜認為沒有人比他更值得信賴。

    那麼,身為一名異性呢……?

    妮娜想起在無人都市上發生的那件事,想起雷馮在自己背上涂藥替自己治療時的事。當時感受到的緊張感,可以解釋成自己心情的表現。

    既然如此,就表示這種心情已經在心中成形羅,然而事情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自己不喜歡雷馮。如此下斷言讓妮娜感到有些抗拒,但如果說白己想把雷馮當成戀人的話,妮娜又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

    「……還真是優柔寡斷呢。」

    「嗚!」

    庫拉麗貝這麼一說,妮娜頓時啞口無言。

    「應該說妮娜對戀愛這種事的精神年齡極低,或是跟雷馮一樣,甚至比他還遲鈍吧。」

    「啊,嗚,啊……」

    妮娜想說沒有這回事,可是她也明白自己手中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反駁的材料,所以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雖然對你感到抱歉,可是如果要等你的戀愛精神年齡從幼兒變成大人的話,浪費掉的時間也很可惜。」

    「不,可是……還有其他人對雷馮……」

    「說的也是。不過其他人都很明白自己的感情,我認為她們有資格當我的情敵,所以應該沒必要太在意她們吧?」

    「嗚,唔……是嗎,也是啦。」

    「戀愛就是戰爭。一旦大意,真心想要的東西轉眼間就會跑到自己無法觸及的地方。」

    「唔,嗯……」

    「呵呵,既然如此,就從明天開始……咯咯,嘿嘿嘿嘿……」

    「喂,喂……?」

    「雖然是兩人齊上,不過我們畢竟還是贏了。雖然只在心裡想過,不過已經決定的事就是已經決定的事。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這麼一說,以前庫拉麗貝曾經提過只要贏過雷馮就要跟他告白的話。

    妮娜有些不舒服地旁觀著庫拉麗貝在黑暗中漸漸崩壞的表情,一邊再次思考。

    (我果然還是不懂。)

    不過,心口的確被輾壓著。

    但那是因為抗拒那種行動會改變他的環境,換句話說,他也會跟著改變才會這樣。

    先不管武藝,雷馮平常那種恍神又不太可靠的氣質,可能會因一名女性之手而改變。

    (原來我討厭變化啊。)

    妮娜不希望自己周遭的環境出現變化。

    「這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呢。」

    這裡是學園都市。大家之所以來到這裡,都是為了想改變白己。不改變也沒差的話,根本沒必要冒險前來學園都市。對這座學園都市而言,變化是理所當然的現象。

    「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

    「……什麼?」

    「……沒什麼。」

    一直懷抱著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也沒用。

    「……我是這樣想的啦。」

    「什麼?」

    「我覺得妮娜有自戀的傾向呢。」

    「什!」

    「妮娜不是覺得自己是悲哀的存在而樂在其中嗎?」

    「這種事……」

    「沒關係啦,如果這樣做能讓你發揮真本事的話。」

    「不,所以說……」

    「哎,這樣不是很好嗎?自己的心靈黑暗面有時候也會派上用場,也就是所謂的那種必要之惡。」

    「我……我才不是那種人呢!」

    「……先不提這件事,不覺得這裡的空氣變怪了嗎?」

    奇妙的指控讓妮娜心神大亂,與她相比,庫拉麗貝表現相當冷靜。

    「別再說這個了……什麼?」

    庫拉麗貝的臉龐不一樣了,既沒浮現奸笑也沒露出松懈的表情。

    是在戰場上的面孔。

    「……怎麼了?」

    身體自然而然進入了戰鬥狀態。妮娜從橫躺的姿勢瞬間站起,搜索著不尋常的氣息。

    空氣不一樣了?

    「……這是什麼意思?」

    這裡的空氣確實出現了變化。然而,妮娜並不曉得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我記得這種微妙的空氣變化。在古連丹,只要那些家伙出現就會這樣。」

    「狼面眾……?」

    「可是那些家伙已經……」

    聽說在古連丹之前發生的那場騷動中,他們已經全滅了。

    「既然如此……」

    這種感覺又是怎麼一回事?

    要發生什麼事了嗎?

    妮娜還來不及思考,變化就突然發生,並以極激烈的步調進行著。

    「!」

    被埋沒在黑暗之中的休息室光景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事物,只有庫拉麗貝與妮娜被留在原地。

    現場慢慢變成一個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的空間。

    然後,有某個發出光輝的物體。

    接著出現的是……

    「你是……」

    「最後的磨練結束了嗎?」

    站在妮娜面前的人是曾祖父。



    吉爾托雷‧安多克就站在那裡。

    他雙臂環胸,俯視著妮娜。

    而且在他背後於黑暗中散發光輝的是電子精靈修奈帕爾。

    「這裡是……緣嗎?」

    是電子精靈間的情報共享空間。

    妮娜以前也來過這裡。

    「嗯,這裡就是。」

    身旁的庫拉麗貝應該是初次來到這裡。她興致勃勃地如此低喃,將視線望向左右兩邊。

    「……那麼,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曾祖父大人羅?」

    「是古連丹的公主啊。」

    庫拉麗貝的話讓吉爾托雷開了口。

    「初次見面,電子精靈的聖地——仙鶯都市修奈帕爾的電子精靈,還有其守護者大人。我的名字是庫拉麗貝,庫拉麗貝‧隆斯麥亞,是古連丹三王家隆斯麥亞家的子孫。至於身分嘛,因為我離家出走了,所以不曉得變成怎樣了。」

    「老夫是吉爾托雷‧安多克。」

    庫拉麗貝毫不動搖的態度讓吉爾托雷露出苦笑,一邊如此回應。

    「您好。那麼,請問有何貴幹呢?」

    狀況突然改變所造成的混亂與警戒心態,讓妮娜無法好好說話。庫拉麗貝代替這樣的她提出了問題。

    「不好意思,這件事與古連丹的公主無關,是我們一族的家務事。」

    「原來如此。」

    「可以請你回避嗎?」

    「恕我拒絕。」

    帶著笑容說出的回答,凍結了吉爾托雷臉上滲出的苦笑。

    「你說什麼?」

    「雖然是家務事,不過在這裡提出的議題應該不是跟我無關的事。更何況如果你們要決定如何處置妮娜,那這個問題就跟我還有潔爾妮有關了。」

    庫拉麗貝沒有屈服於吉爾托雷釋出的壓迫感,流利地說著話。

    「……畢竟決定潔爾妮為世界之敵的人,也是站在那邊的修奈帕爾嘛。」

    「唔,原來如此。」

    「庫拉拉。」

    吉爾托雷露出思考的神態後,妮娜察覺這段對話出現了空白。妮娜抓住庫拉麗貝的肩膀,將她拉向自己這邊。

    「……你習慣得真快呢。」

    妮娜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種事。

    「只是虛張聲勢啦,這種事還用說嗎?」

    小小聲的回應讓妮娜驚訝地瞪圓雙眼。

    「不過,沒有我們家的陛下可怕喔。」

    庫拉麗貝眯起單眼笑道。

    「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目的,不過說不定他們想要你。」

    「在無人都市時,曾祖父也叫我回去過。」

    「既然如此,或許他們真的希望妮娜回去吧。想得單純一點,就算是以戰力的身分回去也行,雖然我不曉得背後有沒有更深一層的理由就是了。」

    「唔。」

    妮娜也不曉得。

    她從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故娜是一個可以誕生出電子精靈的特別場所,至於更進一步的真相,她卻全然不知。現在的事態似乎正配合著急轉直下的狀況,準備在妮娜眼前一口氣掀開這層秘密的面紗。

    事情變化的步調實在太急促,妮娜根本來不及理解。

    畢竟她剛才還在休息室,卻突然來到了這種地方。

    「在後面的電子精靈到現在還是一句話都沒說,我反而比較在意這件事。」

    「你們那邊的話題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吧?」

    就在妮娜準備順著庫拉麗貝的視線望過去時,吉爾托雷插進了一句話。

    「這次就讓公主一起參加吧。」

    「感激不盡。」

    「……那麼,請問曾祖父大人有什麼事呢?」

    「老夫本來認為就算是來硬的也無所謂,修奈帕爾卻提出了異議。」

    面對嚴陣以待的妮娜,吉爾托雷以雙臂環胸的姿勢如此說道。

    「咦?」

    妮娜望向修奈帕爾,在老人背後的電子精靈依舊沉默。

    老人松開叉在胸前的手。

    將手伸向妮娜。

    「回來吧,妮娜。你擁有與電子精靈融合的身軀,也培育出足以驅使廢貴族的強韌精神。你已經不再是一名普通武藝家,是有機會變成仙鶯都市眼中最強武藝家的人。」

    吉爾托雷的聲音相當嚴峻,重重地回響在四周。

    他誇獎了妮娜。

    伸過來的手臂更清晰地映照在妮娜眼中。

    「面對命定之刻的最終準備就在這裡。」

    不知為何,吉爾托雷的話語讓妮娜顫抖了起來。在潔爾妮所感受到的那種無法仰賴他人幫助的寂寞感,此時此刻就像得到治愈似地。而這種觸感也讓妮娜無法停止顫抖。

    然而……

    「潔爾妮會變成怎樣?」

    是修奈帕爾將接受娃堤‧雷的潔爾妮視為世界之敵,吉爾托雷也曾經前來毀滅它。一旦妮娜離開潔爾妮,電子精靈們就有可能在第一時間對這裡發動攻勢。

    「我們會繼續監視潔爾妮。只要那東西采取行動,這裡就會變成戰場。」

    「這……」

    「不然要在哪裡戰鬥?你認為那東西會讓我們選擇戰場嗎?」

    「唔……」

    「先不論是非善惡,那東西在那裡是不會改變的事實,它很危險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如果要讓那些人得到他們渴望已久的自由,這個世界就必須毀滅。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與妾身等電子精靈都只能是敵人。」

    修奈帕爾開了口。

    「自由……?」

    「這個世界是由人為創造的東西。是因某種目的而被制造出來,再藉由妾身等電子精靈維持至今。」

    「你說人為創造……?」

    妮娜對修奈帕爾口中吐出的話語感到相當驚訝,可是電子精靈卻無視自己的驚訝,逕自把話說了下去︰

    「打從這個世界誕生以來,與那些東西的沖突就是無法避免的結局。但妾身等也不打算將這個命運全部交給聚集在始祖都市的純種武藝家們。雖身為制造物,妾身等卻也有身為世界維持者的驕傲。妾身等正采取行動,準備帶著最強的守護者來應對這場危機。」

    「難道那就是……?」

    「廢貴族也是其中之一。」

    「還有與電子精靈的融合。」

    吉爾托雷與修奈帕爾輪流說著話。

    然後,曾祖父繼續說道︰

    「所謂的電子精靈,就是為了維持這個世界與人類而存在、擁有意識與高等知性的高能量生命體。由身為月之末裔的武藝家吸取這股能量,轉為助力,這就是電子精靈們花費漫長光陰所引導出來與命運戰鬥的方式,而老夫也接受了這種做法。」

    「所以曾祖父才這麼長壽嗎?」

    「老夫的肉體已經有一半以上必須藉由電子精靈的電磁鍵結才能維持住。」

    「意思就是您舍棄了人類的身分?」

    幾乎所有肉體都跟電子精靈一樣,就表示曾祖父的身軀跟妮娜所熟知的構成潔爾妮那副幼小身軀的雷塊狀態一樣。

    肉體的存在已變成只是讓腳接觸地面的錨。曾祖父不需要呼吸、進食,或是睡眠,而是從溶解超硒礦石的液體中直接吸收能量。

    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即使妮娜這樣問,吉爾托雷的表情也沒有任何動搖。

    「對你而言人類是什麼?是在活著時成就了什麼的存在,或是生下後代,將他們養育長大的存在?」

    「這……」

    「老夫並不是要批判何者為優,何者為劣。兩方都是必要的。而你打算成為哪一方?如果是後者,那事情就好辦了。不過,如果是前者的話,你想成為成就什麼的存在嗎?」

    「…………」

    這個問題實在太過突然和沉重,妮娜不可能立刻拿出答案。

    然而,她必須拿出答案。

    這條路的前方是一場超乎尋常的戰爭,而站在面前的曾祖父早在妮娜出生以前,早在父親或是祖父出生以前,就一直為了這場戰役準備著。

    與隱藏在這裡面的沉重覺悟相比,妮娜根本不值一提。

    妮娜如果要跟曾組父走同一個方向的話,她自己所編織出來的巨大潮流將不由分說地捫她卷入其中,身不由己。

    「我……」

    「還有時間,用不著立刻回答。」

    吉爾托雷制止了張開嘴巴,卻完全想不到自己該說些什麼的妮娜。

    「曾祖父大人……?」

    「之前我們根本沒時間好好談話,老夫認為有必要好好告訴你我們這邊的想法,所以才設置了這個場所。」

    吉爾托雷的聲調中似乎混雜著某種微微扭曲的事物。曾祖父背後的修奈帕爾則沉默不語。然而,妮娜始終覺得它的視線一直盯著曾祖父的背部。

    妮娜與吉爾托雷之間存在著些微的不自然。

    可是,妮娜在吉爾托雷與修奈帕爾之間感受到的不自然更加強烈吧?

    (怎麼搞的,這種氣氛是?)

    「老夫會接好你跟修奈帕爾之間的緣。至於使用方法,你身上的廢貴族應該曉得,整理好思緒後再過來吧。」

    「曾祖父大人。」

    「那麼,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妮娜沒機會解開心中的謎團。在吉爾托雷單方面的宣告下,這場由單方面所舉行的會談就這樣結束了。

    「……啊?」

    「喔?」

    妮娜不由自主地發出聲音,庫拉麗貝也露出佩服的表情。

    二人站在野戰場外面。

    「對方還算體貼嘛。」

    「……包包應該放在休息室吧?」

    兩人手上都沒拿東西。

    「啊……」

    總之,妮娜事先把房間鑰匙放到了制服口袋裡,所以應該用不著擔心。不過——

    「嗚嗚……」

    庫拉麗貝似乎把鑰匙放在包包裡。

    「總之,今晚先去我那邊睡吧。」

    「……嗯,那就麻煩你了。」

    「…………絕覺得今天真是不得了的一天呢。」

    如此低語後,妮娜才發現本來在淋浴間沖掉的疲勞又重重滲進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

    就在妮娜等人有了奇妙體驗的這個夜晚。

    雷馮則在一個連他自己也覺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啊哈哈哈哈!好可愛~」

    「請……請不要這樣。」

    「別這樣講啦,再讓我好好看清你的臉嘛。」

    陌生女性把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將臉蛋湊向這邊。雷馮害怕得想逃跑,可是另一邊也有其他女性在場,而她也準備把臉湊向雷馮。

    換句話說,雷馮被左右夾攻無處可逃。

    兩名女性穿著的衣物既短又有大大的開叉,散發著若隱若現的濃烈妖冶氣息,對雷馮來說實在是太過刺激了。

    他根本不曉得該把視線擺在哪裡。

    這裡的燈光調得很昏暗,吵鬧的音樂聲擾亂著隔壁桌傳來的談話聲,自己的音量也自然而然大了起來。

    雷馮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潔爾妮鬧區極少數有女性同桌接待的酒店。

    不知為何他就在這裡。

    這種店之所以稀有,一方面是想做這種工作的女性並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只有不到一半的學生年齡大到可以喝酒。當然,雷馮光是待在這種地方就已經是游走在校規邊緣了。

    「喔,膚質比我想像中還好嘛。」

    「我還以為會更粗一點呢。」

    「那個……呃……」

    被兩名女性親密地摸來摸去,雷馮心神大亂,緊張得無法動彈。

    「學……學長……」

    雷馮向坐在桌子對面,也就是把他帶來這家店的罪魁禍首求救。

    「偶爾也放松一下嘛,老是這麼殿肅會很累喔?」

    「是……是這種問題嗎?」

    那個人是夏尼德。

    因為發生某事之故,雷馮沒辦法回房間,只能一個人在潔爾妮的街道上游蕩。就在此時,夏尼德發現了他,而且不知為何把他帶進了這種店。

    兩名女性分別從左右兩旁靠過來,還伸手觸摸自己的臉龐與頭發,回過神時,她們正進備解開襯衫的扣子。雷馮連忙壓住自己的衣服,這個舉動也讓夏尼德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種時候只能好好大鬧一場吧?」

    「這種時候是指……」

    雷馮什麼都還沒對夏尼德說。

    「我想從明天起,你便當裡的菜色搞不好會變得有些窮酸……事情不是這樣嗎?」

    「唔咕!」

    太過一針見血的評論讓雷馮想起當時的緊張感,將手壓住了胸口。

    「哎,感情太好,也有很多地方很辛苦呢。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大鬧一場忘掉一切。」

    「什麼?難道雷馮失戀了嗎?」

    「咦——騙人!太浪費了!」

    「啊,不是的,呃……」

    「對對對,就是這樣,所以你們要好好安慰人家喔。」

    「好可憐唷,讓姊姊來安慰你吧。」

    「乾脆以後來我們這裡好了?來嘛?」

    「咦?不,哇,哇啊啊啊!」

    在夏尼德的煽動下,雷馮身邊獻媚的女性們,有如要將他推倒似地將身軀靠過來。

    她們毫不客氣地解開了雷馮的襯衫扣子,更準備對褲子伸出毒牙。

    「嗚哇,等一下!我說,請你們住手!」

    只要認真起來,要推開兩名普通女性可說是輕而易舉,不過雷馮卻無法對普通人做這種事。何況現在的雷馮心神大亂,有可能會因此無法掛制力道,所以他只能任憑她們擺布。

    雷馮的外套被脫下,襯衫扣子被解開,褲子被拉下一半,連裡面的四角內褲都跑出來見人了。

    夏尼德咯咯咯地笑著,女性們莫名的興奮,還有店裡的吵鬧音樂聲與昏暗照明。

    「到此為止!」

    雷馮發出自己也搞不懂的聲音,用自己也搞不懂的方式移動了身軀。

    「呀啊!」

    兩名女性一定覺得雷馮身上突然吹出一陣強風吧。而且這陣風的力量雖強,力道卻很溫柔,它沒將兩人撞飛,而是有如要將她們抬起似地,在她們身上平均地施加力量。簡單來說,兩名女性在那瞬間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就像要把自己從這個間隙中抽出似地,雷馮脫出兩人的包圍。他的速度當然極快。武藝家毫無保留地高速移動,於剎那間在店內刮起一陣龍卷風,令慘叫聲與玻璃碎裂聲此起彼落地重合在一起。

    「……剛才好像發現了什麼新招式呢。」

    以高速從店裡逃出沖進小巷子裡後,雷馮一邊穿好褲子,一邊如此低喃。

    「嗯,剛才的力道控制很好,可以在哪邊派上用場吧?」

    「連這種時候你都在想這個嗎?」

    驚訝的聲音當然是夏尼德發出的。

    「……學長,我有點不太明白。」

    「有散到心吧?」

    「什麼散心啊……」

    可是,雷馮的確覺得壓在胃上的重擔好像變輕了一些。

    「哎,雖然那種感覺不會這麼簡單就消失呢。」

    「嗚!」

    「因這些事而苦惱也是青春喔。」

    「學長,那剛才的是?」

    「就說是散心啊,散心。如果這種心情一口氣就能消除的話,那也用不著散心羅。」

    「喔……」

    雷馮覺得自己好像被巧妙地蒙混了過去。

    「哎,我們稍微聊一下,你還不想回去吧?」

    「……可以的話。」

    現在回去應該不會撞見她。不過,一想到她就在那邊,雷馮就覺得很緊張。

    罪惡感肯定狠狠地滲入了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那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吧,那邊實在是太吵了。」

    「……呃,帶我去那邊的人是學長耶…………」

    「所——以——說——有散到心了吧?」

    夏尼德一邊說著這種話,一邊引導雷馮走進小巷前方的空地。

    「好髒……」

    這裡是在蓋房子時偶然造成的空白地帶。現在雖然沒半個人在,可是偶爾還是會有人聚在這邊。這裡滿地垃圾,而且還緊緊附著酸臭味。

    「鼻子絕對不要用力喔,要轉彎了。」

    所謂的用力,當然是指用活剄強化感官

    夏尼德如此笑道後,把一罐果汁拋向了雷馮。在路上,夏尼德並未在自動販賣機前面佇足停留,所以這罐果汁搞不好是他從剛才那家店弄出來的。

    「對了,是誰主動的?」

    「咦?」

    「不,看你的表情,我就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我想事先問清楚……是誰主動告白的呢?」

    「…………」

    「啊——果然不是你呢。也就是說,是梅珍主動的羅?哎,不管是誰都很驚人呢。」

    「那個,學長,你該不會……」

    「嗯?」

    「該不會有發現吧?」

    雷馮指的是梅珍的心情。

    「沒發現的人只有你跟妮娜吧?不,妮娜搞不好也知道了。」

    「嗚!」

    「哎,如果你是戀愛高手的話,大概也交不到朋友吧。所以這樣子就夠了。」

    「……被這樣安慰我也高興不起來。」

    明明大家都有發現,卻只有自己渾然不覺。

    所以才害梅珍受到傷害。

    「沒必要在意這一點吧?」

    「可是……」

    「打個比方來說,假設你喜歡某人好了,而對方一直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卻什麼也不說。這樣你會開心嗎?」

    「…………」

    「而且你拿出勇氣告白,卻被拒絕了。你難道不想向對方抱怨既然都要拒絕,為什麼不在自己告白前不著痕跡地表示沒那個意思呢?」

    「嗚嗚……」

    被這麼一說,雷馮的胃又痛了起來。將梅珍到現在為止對自己的好感全部誤認為是來自友人的善意照單全收,雷馮只覺得相當羞愧,也很抱歉。

    面對這樣的雷馮,夏尼德有如要打痛他似地,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我不是說了嗎?就算沒發現也無所謂。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拒絕的人或是被拒絕的人都沒有錯。」

    「……嗯。」

    雷馮覺得夏尼德說的沒錯,可是傷害到梅珍的事實仍然讓他感到很沉重。

    「自己開口說喜歡對方,對方因為無法接受而因此憂郁不已的話,你會高興嗎?」

    「……大概高興不起來。」

    「那你就別再憂郁羅。」

    「喔……」

    雷馮能理解夏尼德想表達的意思。

    然而,他卻無法這麼輕易地切換自己的心情。

    梅珍向自己告白了。只要無法回應她的期待,對雷馮而言就會變成一件很沉重的事。

    夏尼德也不再說話。如果自己能從他口中聽到的建議到此告一段落的話,那就沒必要繼續留在這個地方了。畢竟這個地方讓雷馮感到很不自在。與其說雷馮討厭小巷裡的險惡氛圍,倒不如說他怎麼也無法喜歡深夜的玩樂氣氛。

    「那麼,稍微換個話題吧。」

    雷馮雖然不想回房間,卻也不想一直待在這裡。就在他思考該如何提出這件事時,夏尼德說出了這樣的話︰「是今天的實戰訓練。」

    「咦?是的。」

    話題突然轉變,而且還跟野戰場有關,這讓雷馮緊張了起來。

    「你知道妮娜在幹什麼嗎?」

    「……不。」

    雷馮知道有什麼事正在發生,卻沒有從妮娜口中聽過那是一件怎樣的事。

    如果她無法開口,就自行調查,自行咬住這件事不放。雷馮如此決定,在無人都市那邊告訴妮娜自己的覺悟。不過,她果然還是什麼部沒說。妮娜連一句「你誤會了」或是「你想太多了」都沒說,所以她的確隱瞞了某件事。

    更何況,兩人還在無人都市遇見了吉爾托雷。

    嚴格說來……或許自己並不是不曉得。

    然而,雷馮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或許與夏尼德的猜測相去不遠。

    「表現出那種態度,當然會讓人察覺她有事隱瞞羅。應該說,如果不是這樣,你也沒理由陪她進行今天這種訓練吧?」

    「…………」

    咄咄逼人的感覺讓雷馮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我並不是想責怪你喔。應該說這個問題跟以前一樣,都是因為那家伙喜歡把事情悶在心裡的個性吧。」

    「嗯。」

    「反正她或許是基於某種理由而不能說出真相,也有可能是像之前那樣披嚇唬住了。」

    「……學長是怎麼想的呢?」

    「嗯?」

    「接下來應該……」

    「就是這個啦,真是的。」

    夏尼德不爽地把喝完的罐子高高拋越。空罐在夜晚的小巷子裡飛舞著,就在雷馮以為它要墜落地面時,它又發出響亮的聲音,再次飛向上空。

    定楮一看,夏尼德正用手指彈射出極小的沖剄。就是它把半空中的罐子彈上去的。

    「那家伙卯足了勁,又跟庫拉拉聯手,也得到足以贏過你的力量。如果真的有需要這種力量才能打贏的敵人,不就沒有我出場的余地了嗎?」

    當,當,當……

    夏尼德不斷放出沖剄不讓罐子落地,一邊說著話。

    「這……」

    事情就是這樣。不過,雷馮卻無法把這句話說出口。

    只要回顧一下在無人都市的戰鬥,就能清楚明白這件事。與妮娜戰鬥的巨人,似乎也是吉爾托雷的敵人。

    既然如此,那些巨人就是妮娜她們對抗的某種存在之一吧。

    看到妮娜戰鬥時的模樣,就能明白巨人擁有的力量。它擁有接近老性體的戰鬥能力。

    如果真的存在能輕輕松松派出這種怪物的敵人,那今後是否有向夏尼德求助的時刻呢?

    大概不會出現吧。

    然而,雷馮卻沒辦法對夏尼德這樣說。

    「哎,我想也是。」

    面對說不出半句話的雷馮,夏尼德喃喃低語自行做出了結論。

    空罐還是沒有落地。夏尼德明明沒有看著空罐,指頭射出的沖剄卻沒有落空。

    跟一年前相比,夏尼德的實力也有所提升。無論是殺剄、射擊技術,或是放出剄流的方式,無疑都有顯著的進步。

    即使如此,還是追不上加入這場戰役所需要的力量。

    就算是以與那些巨人戰鬥為前提來思考,雷馮也想不到運用夏尼德這種戰力的方法。

    槍在性能上有著威力限制。然而,如果提升威力,射擊時所需要的剄量也會跟著變大。如果是現在的夏尼德,就算稍稍提升槍的威力,也能跟以前一樣活躍在戰場上。但這種程度的威力根本跟不上這場戰役。

    潛入古連丹時,夏尼德曾讓雷馮見識過以特殊剄息增加剄力的招式。雖然他知道這種技巧,但這一招似乎有著時間上的限制。

    不是不可能。但那種戰鬥法或許只能在比射擊這種方式還嚴苛的條件下才能發揮功效。

    這就是雷馮推導出的結論。

    「……我覺得會非常危險。」

    說出這句話,雷馮感到痛苦萬分。

    這是為什麼呢?雷馮自認為只要是與武藝有關的事,自己都能用客觀的角度加以分析評論,口氣甚至冷靜到會被別人說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地。他沒多久前才覺得自己這樣做很丟臉,可是就算這樣,為何會在這個瞬間突然說不出「就是這樣」的話呢?

    「……是怎麼了呢?」

    當,當,當……

    夏尼德讓罐子持續浮在半空,一邊如此低喃︰

    「沒差啦,事到如今,不管是你的判斷,還有妮娜她到底想做什麼都無所謂了。」

    「…………」

    「到頭來,重要的還是我想怎麼做。」

    雷馮也是如此。雷馮認為妮娜有事隱瞞,而且正計劃著某件事,所以采取了行動。雖然雷馮實際上只是不斷訓練,與準備解析德爾波妮遺產的菲麗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但他還是一直在伺機等待著接觸妮娜心中秘密的機會。

    而之前在無人都市發生的事件,讓雷馮接觸到了。

    他確定妮娜心中存在著秘密。

    他決定不管發生什麼狀況,都要緊咬著這個秘密不放。

    不過,這只是雷馮,還有表示自己要跟隨雷馮的菲麗心中的覺悟。

    與夏尼德毫無關係。

    可是,如果就這樣做出毫無關係的結論,就太過無視這一年間的種種了。講白一點就是太無情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沒有跟夏尼德說呢……?

    妮娜的理由與雷馮的理由不同,應該不一樣才對。

    那麼,雷馮呢?

    「學長的……」

    「喔,別說多余的話喔?我不是說了嗎,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這條命是我自己的東西。如果你覺得我的死會造成困擾,那無視我的存在擅自做出覺悟的家伙也一樣吧?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

    「你是基於何種判斷才不告訴我這件事,我根本不想去思考。既然如此,我也只有擅自做決定,再擅自采取行動了。覺得我這樣很麻煩的話,就把我也整合進去吧。做不到這一點的話,就不要管我了,啊?」

    「……我自己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啊。」

    「哎,我想也是,反正連妮娜也不曉得該怎麼做。有某件事即將發生,她一定覺得只要變強就能克服這個難關,所以才跟庫拉拉聯手吧?不過這件事應該也跟古連丹有某種關係就是了。」

    夏尼德輕描淡寫地說著。可是,話語中卻潛藏著某種情緒,讓雷馮感到難以呼吸。

    這種情緒大概就是憤怒吧。夏尼德用跟平常一樣的輕佻臉龐生著氣。他氣的是對自己隱瞞秘密的妮娜?還是追尋著這個秘密,卻不肯找自己加入的雷馮?或者兩者皆是?

    當,當,當……

    聲音持續著。

    「麻煩的是,我自己也同意周遭的人的判斷呢。」

    「學長,這……」

    「我想我這種貨色大概沒機會上場吧。我是這樣想的。這是冷靜的判斷?真的是這樣嗎?其實我是受到挫折了吧?之前那場戰鬥中,我因為有秘密武器所以才得意忘形,可是我也了解到那一招不能經常使用。」

    夏尼德的低喃不需要雷馮的回應。

    「我真是一個不可靠的學長呢。」

    啪!

    空罐破裂的聲音震動了寒冷的空氣。

    震動的空氣名叫無力。

    從夏尼德身上滲出的感覺令雷馮心中一慟。

    「……沒這種事啦。」

    他忍不住如此低喃。

    「什麼學長不可靠,根本沒這回事。」

    「不過這是事實吧?」

    「就算現在不行,也絕對不表示這樣就結束了。」

    為何心裡會受到沖擊?這不是因為同情,絕對不是。

    「我沒辦法強迫學長,不過如果學長想這樣做的話,一定有學長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這不是安慰的話。

    雷馮自己是這樣相信的。

    在古連丹,莉琳推開了自己。

    而妮娜什麼也不對自己說。

    這兩件事之間一定有某種關聯,而吉爾托雷也斷言這件事與自己無關。

    吉爾托雷說莉琳與妮娜兩人視線前方的事物,雷馮絕對無法靠近。

    即使如此,雷馮仍沒有死心。如果隨波逐流存活至今的結果造成了現在的狀態,自己就不能任憑他人擺布地活下去。

    「就算他人擅自做出決定,只要自己有想做的事,就順著心意去做不就好了嗎?」

    事到如今,無論別人要怎樣都無所謂了。

    只能自己采取行動。

    「因為沒人指引我們。」

    「說的也是,說的沒錯呢。」

    長長嘆了一口氣後,夏尼德如此低喃。

    「我好像讓你聽了很多抱怨的話呢。」

    「沒關係啦,這一點不算什麼。」

    「……謝謝。」

    起身的夏尼德道了謝。這句話真的讓雷馮大吃一驚,都瞪圓了眼楮。

    「啊,對了。」

    「咦?」

    「要回去睡覺喔!」

    「嗚……我……我知道啦。」

    因為想起好不容易才忘掉的那件事,雷馮皺起臉龐。看到他的反應,夏尼德笑了出來,然後就這樣一個人先離開了。

    「……唉,真不想回去呢。」

    懷抱著好像很清爽又好像很沉重的奇妙心情,雷馮也跟著邁出步伐。

    因為,不管發牛什麼事,他都只能向前邁進。



    按照預測,這稱情況的發生機率有五成。

    然而,她也認為發生概率有五成的判斷,其實跟什麼都不曉得是一樣的。特別是在這種不可能重來的狀況下,只存在非贏即輸的結果。在結果這個現實面前,任何可能性都會變得沒意義。就算做出一萬次的嘗試,也無法讓成功與失敗的次數相同。這種時候,機率或是可能性只是無用的存在。

    然而,即使如此,之所以選擇這名女性,也是因為成功機率有五成之故。

    「換言之,意思就是說原來我還不確定自己想看到哪一邊的結果羅?」

    她如此自問。不過,事實恐怕就是如此。自己以機械之姿來到這個世界,體內卻出現了曖昧的存在。為了解析它,她才刻意選擇了曖昧的存在做為她持續觀察的對照組。

    她觀察著存在於學園都市的諸多男女,並且分析,最後選擇了這兩人。

    只跟家人與兩名兒時玩伴相處,將自己封閉在狹隘人際關係中的少女,以及因過去的失敗而失去生活目標,目光也因此變狹隘的少年。

    少女單戀少年,少年的狹隘目光卻讓他無法察覺這種情感。

    可是,少年本身如果能發現自己在無意識間所追求的事物,少女的戀情就有可能開花結果。

    無論是事前的調查或是事後的調查結果,都明白表示著這件事。這絕對不是一段無法開花結果的戀情。

    可是,它還是無法實現。

    原因為何?

    少年與人相處的感性十分明確。那麼,只要在更早的階段表明自己的意志,並有如水浸透般成功引發緩慢變化的話,這段戀情或許就有可能成功。

    可是,現在已經太遲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促使她做出決定,這樣就結束了吧?

    梅珍應該是這樣想的,充滿她房間內的這種振動就是證據。

    「……不過,我的調查並未結束。」

    甚至可以說從現在才開始。

    「來吧,讓我看看吧。」

    娃堤低語著。她獨自待在房內,一邊觀察肉眼應該看不見的梅珍房內,一邊低喃。

    觀察著哭倒在床上的梅珍。

    「之後的將來。」

    娃堤不曉得要過多久才能看到答案。無論梅珍走到的終點是否為娃堤所期望的答案,這個臨時任務都會因此終止。然後,娃堤將會依照原本的進度表採取行動。

    「如果一切都會結束,這麼做或許毫無意義吧……」

    然而,如果想找出意義,一切就會變得毫無意義。因為這個世界會步入終點,而娃堤所期望的事物將……

    「……沒關係,反正這只不過是機械的所作所為。是否有意義,必須取決於制造者的價值觀。」

    既然如此,現在的自己應該也符合制造者的期望吧?

    不是被封印在月亮裡的伊格納西斯,而是制造出娃堤——奈米生化機械‧母體Ⅰ‧蕾娃堤的本人所期望的機能。

    或者,這是娃堤自行獲得的機能?

    想了解曖昧人心的欲望。

    或許自己想更接近人類,就像以這副姿態來到世上一樣。

    不,就是這樣沒錯。

    「……可是,我無法成為人類。就算可以我也……」

    娃堤停止已變成習慣的自言自語,將嘴裡的話吞了回去。

    後半段的低喃果然還是毫無意義。

    然而,娃堤所追求的就是這種無意義的事物。

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35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7 08:10 PM 編輯

    在古連丹這裡,人們口中開始說出「好熱」這個字眼了。

    日照本身雖不強烈,卻累積了許多濕氣,這是因為能過濾外界流進內部空氣的空氣罩,在特性上並不適合將內部的大氣排出外界之故。延伸至都市底部的換氣管雖然會排放出濕氣與熱氣,但在夏季帶接近飽合的濕度面前,實在很難說它有發揮出百分之百的效能。

    換句話說,這裡很悶熱。

    「啊~好熱喔~」

    就連開啟的窗戶外流入房內的風,也沒有吹散室內的濕氣。現在明明是夜晚,卻讓人覺得連撫摸身體的空氣都是黏的,加快了汗水的流出。

    ……然而,抱怨聲並不是房間主人所發出的。

    「……為什麼您會在這裡呢?」

    正在專心念書的莉琳放下筆,轉過椅子望向背後。

    在那裡的,是愛爾榭拉無精打采的身影。

    這裡是莉琳在優特諾爾家的房間。莉琳正一個人在這間對出身孤兒院的自己而言,大得不知道該怎麼用的房間裡念書。

    ……然而,愛爾榭拉卻在不知不覺問出現在房內。

    她一定沒事先通知家人吧。身為叔父,也是一家之主的敏斯苦著臉的表情浮現在莉琳的腦海中。

    可是,女王完全無視莉琳心中的想法,跟平常一樣我行我素。

    「那,為什麼不開空調呢?」

    愛爾榭拉懶洋洋地癱在沙發上,一邊扇著胸口,一邊問道。

    空調的開關就在莉琳旁邊。

    「因為這樣很浪費。房間這麼大,怎麼可以只因為我一個人而開空調呢?」

    「莉琳還真節省呢。在這一方面呀,像個王族一樣過著優雅的生活不是很好嗎?上面的人不玩樂,下面的人也無法玩樂喔。」

    「這件事由陛下來做就行了。優特諾爾王家已經夠窮了,用不著做這種事。倒不如說,陛下在私底下也應該要節省才是。」

    「也包括空調費用嗎?」

    「沒錯。」

    「哎,我住在王宮裡,所以老家那邊幾乎沒花到什麼空調費呢。」

    在王宮工作的人很多,來王宮辦理各項事務的人也很多。那裡是非開空調不可的地方。

    「……那麼,為什麼您會在這裡呢?」

    莉琳把話題拉回原點再次發問。

    「嗯——?因為我很閑?」

    「……陛下?」

    「啊,不,不是啦。就是那個,那個啦。該怎麼說呢?就是那件事嘛!我可是忙得很喔,不過我正好有一點空,或者應該說沒辦法整理腦袋裡的想法呢。總之就是那種好想跟你喝杯茶的閑啦。」

    自己的訝異目光讓愛爾榭拉慌張了起來,所以莉琳嘆了一口氣,開口繼續進逼︰

    「都市的重建雖然大致告一段落,但儲備資源減少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喔。」

    「是是是——我知道了啦——」

    「……哎,不過只要都市不去礦山那邊,我們也沒辦法回收其他資源呢。」

    「對呀對呀,全部都是古連丹的錯,誰叫它不過去礦山那邊呢。那家伙如果乖乖去礦山的話,我的辛勞就可以減少一半了,你知道嗎!」

    「就算跟我抱怨這種事,我也沒辦法………而且,古連丹不是陛下的廢貴族嗎?」

    話題剛好講到這邊,所以莉琳順口提出了她從以前就感到有些疑惑的問題。

    「嗯——……與其說它是我的廢貴族,不如說這座都市本來就是沙耶的,它好像是在失去都市四處徘徊時被沙耶收留,在她的委托下替她行使都市的機能。」

    「喔……」

    沙耶是創造這個世界的存在,也是自律型移動都市的原型。嚴格來說,她並不是電子精靈。自律型移動都市是以這座原型都市為樣板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被制造出來管理它們的存在就是電子精靈。

    「所以跟之前那個潔爾妮的女孩子不一樣,它不會緊緊附在我身上。」

    潔爾妮的女孩子,指的是妮娜。

    這個表現方式雖然有點問題,但莉琳還是可以明白愛爾榭拉的意思。

    「如果古連丹本來的角色是代替沙耶管理都市,那它為什麼會幫助陛下呢?」

    「與其說是幫助,倒不如說只要沒發生上次那種狀況,我就不需要用到它。你想看看嘛,我的剄力那麼強,就算是天劍也會有點危險喔。」

    「天劍沒辦法完全承受您的力量?」

    「嗯~我沒認真試過,不過我想大概不行吧。所以我使出全力時,基本上都是把鏈金鋼當做消耗品使用,不過,天劍總不能用過就丟吧?」

    「嗯,是這樣說沒錯。」

    「所以我才請古連丹制造出擬天劍,或者說是類似天劍的東西,拿來當消耗品使用。」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當時,愛爾榭拉手持古連丹制造出來的長槍,並且將它投擲出去的模樣,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什麼什麼?對我感興趣了嗎?」

    「當然不是這樣。」

    「真過分耶!」

    敲門聲響起,莉琳出聲回應後,耶丁將臉探進房內。

    「殿下,我是過來補茶包……」

    說到這裡時,耶丁突然停止說話。發現愛爾榭拉在房內後,他整張臉都僵掉了。

    「……唔,沒嚇到翻過去,算是有進步吧?」

    愛爾榭拉促狹地說道。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當時耶丁大吃一驚,連手中的東西部丟的到處都是。

    「陛……陛下……」

    「不過,我說你呀,與其說是護衛,現在已經變成莉琳的僕人了呢。」

    「呃……屬下自己也不是沒這樣想過。」

    本來長相就有些懦弱的耶丁,露出困擾表情後,看起來更是沒有半點武藝家的樣子。

    「……唔?既然如此,你干脆就這樣當莉琳的專屬侍從算了?」

    「咦?咦咦?」

    「陛下,您這樣很失禮呢。」

    耶丁向後仰起身子大吃一驚的模樣,讓莉琳開口指正了女王。

    「是嗎?像武官侍從那樣也不錯啊。」

    「這不是重點……」

    女王沒有動搖,也沒有從耶丁身上移開視線。她就這樣再次問道︰

    「你有什麼想法?」

    「咦?啊……」

    「想正式成為莉琳的侍從?還是不想呢?」

    「耶丁,就算她是陛下,你也用不著客氣喔。」

    「為什麼?這樣不是很好嗎?能從事守護公主的工作,不是很讓人熱血沸騰嗎?」

    「您在說什麼呀?」

    「啊,我……不,屬下並不介意當殿下的侍從。請務必讓屬下擔任這項職務!」

    耶丁立正站好如此說道,這讓莉琳吃了一驚,愛爾榭拉則是露出賊笑。

    「你看,就這樣決定囉。」

    「耶丁……」

    對似乎是被女王誘騙的耶丁,莉琳只覺得相當頭大。

    「在吵什麼啊?」

    就在此時,敏斯走了進來。

    「嗨。」

    「…………就算是親戚,隨便跑進別人家的行為還是不值得稱贊那。」

    面對毫不內疚地舉手打招呼的愛爾榭拉,敏斯浮現了苦澀的表情。

    「哎呀,這樣不是很好嗎?這下子你又多曉得一個安檢漏洞了啊。」

    「……意思是您能通過的漏洞,別人也能通過嗎?」

    「總之我可以舉出十個名字左右吧?」

    「如果他們起了叛心,就表示陛下太沒人望了,跟莉琳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過分唷!敏斯欺負人!」

    「這種狀況已經是王者對下位者的找碴了。」

    莉琳不由自主地專心傾聽著敏斯的回答,心裡想「又上了一課呢」。

    然而,不管敏斯怎麼說,到最後大家還是被愛爾榭拉牽著鼻子走,室內也鬧哄哄地亂成一片,時間就這樣熱熱鬧鬧她流逝著。

    直到優特諾爾家的侍女長穿著睡衣,怒氣沖沖地沖過來大喊「就寢時間到了!」為止,這場騷動還一直持續下去。

    ※

    「唉——真是的。」

    被趕出來後,愛爾榭拉回頭望向優特諾爾家的大門。

    被不耐煩的佣人關上的門,看起來好像還在震動。愛爾榭拉露出苦笑,將視線沿著圍牆移動,然後望向整棟宅邸。

    她在尋找氣息。

    確認屋內、庭院,以及圍牆邊……都沒有陌生氣息後,愛爾榭拉吐了一口氣。

    林戴斯應該就在某處。雖然沒辦法立刻判讀他本人的氣息,但那邊卻遍布著他的鋼絲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呵,還不賴嘛……」

    無法立刻找出本人的氣息,讓愛爾榭拉露出了鼻子被搔癢的表情。說林戴斯是最強的天劍並不為過,但就算是他也敵不過愛爾榭拉。

    事實上當初相遇時,兩人尚未展開一場適合彼此強悍實力的大戰,愛爾榭拉的拳頭就將林戴斯的鼻梁,連同他的身心徹底擊碎結束了一切。

    兩人之間就是有著這樣的實力差距。不過,這段差距已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縮小。

    「要是現在的話,應該可以玩好一陣子吧?」

    或者,搞不好會輸?

    即使到了現在,單純比蠻力的話,愛爾榭拉仍然會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不過,只要她的攻擊被閃過一次,就很難說戰局會怎麼演變了。

    這個可能性讓愛爾榭拉有些開心。打從出生以來,愛爾榭拉就不曾在戰鬥中吃過敗仗,也因為力量過於強大之故,她連上戰場的機會都幾乎是零,就這樣一直活到了現在。

    她知道好幾名戰鬥狂武藝家,卻完全無法理解他們口中的樂趣。因為,她只經歷過不可能輸的戰鬥。凝聚在剎那間的生死界限,對愛爾榭拉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啊啊,不過之前倒是挺好玩的呢。」

    那只怪物似乎叫多琳達娜。

    多琳達娜讓迪古利斯與德爾波妮雙雙陣亡,又大肆破壞自己長大的都市。愛爾榭拉雖然無法原諒它,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那場讓她將自身力量提升至極限的戰鬥,也給予她前所未有的亢奮感。

    愛爾榭拉想再次經歷這種戰鬥。對在戰鬥中感受不到任何刺激,以及身上也背負著無從逃避使命的愛爾榭拉而言,與多琳達娜的戰鬥是她初次體會到的刺激戰鬥。

    如果戰鬥對象換成林戴斯,也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嗎?

    她想嘗試看看。

    不過,這恐怕是一場不能進行的戰鬥。

    考量到即將來臨的戰役,戰力應該是多多益善。

    「如果是這種程度的大戰就好囉。」

    愛爾榭拉以期待下一場戰鬥的心情,壓抑住想與林戴斯戰鬥的渴望。

    至少不會比多琳達娜弱吧?

    可是,不管對手多強,只要我方的力量也跟著變強,結果就會跟上次一樣。然後,也一定要是這樣才行。

    莉琳的存在就是這樣。

    如果愛爾榭拉的身體是武藝家之祖肉體的重現,那莉琳就繼承了那名祖先所擁有的另一種特殊能力。

    如果對手是與世界創世有關的巨大敵人,那這邊也要取得足以與這種敵人匹敵的力量。

    「這件事就是這麼簡單。」

    愛爾榭拉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被生下來的,所以她也只能這樣做。她根本不會說不想做這種事,就算說出口也無可奈何。而她也認為如果自己不去做,又有誰能做到這件事。

    進一步地說,這就是她不覺得自己背負著沉重使命的最大理由。

    「啊……原來如此。」

    愛爾榭拉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無意識地想著事情。不過,她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糟糕,其實這應該是大發現吧?」

    隨著身體漸漸接受這個事實,愛爾榭拉的情緒也愈來愈興奮。

    事到如今,她再也靜不下來了。

    她立刻採取行動。

    一回去就有工作等著自己,所以她才拖拖拉拉地走著路。然而,那副模樣已蕩煞無存。愛爾榭拉用連風都不會刮起的超高速移動,奔向她瞬間找出來的氣息來源。

    「……你在干嘛?」

    愛爾榭拉突然出現,躺在民宅屋頂上的林戴斯卻沒露出半分驚訝神情。

    「我發現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喔!」

    「什麼事?」

    林戴斯完全無視女王的興奮口吻,跟平常一樣不高興。

    不過,女王也不會管這種事。

    「真的很不得了喔!」

    「就問你是什麼事了啊。」

    林戴斯仍然躺著,根本不是聽別人說話的姿勢,所以愛爾榭拉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不由分說地讓他站了起來。林戴斯的表情雖然不悅,卻沒有做出反抗任憑她擺布。

    「我呀,不是為了反抗這個命運而誕生的嗎?」

    「……似乎是。」

    「為了重現武藝家之祖的肉體,人們在始祖都市上不斷融合強大武藝家的血脈。他們排除雜質,過濾成純種的終點就是我這個存在,所以我當然是最強的武藝家。不過我強得派不上用場。只要我一認真,還沒擊殺污染獸就會先破壞掉這座都市,真慘那。」

    愛爾榭拉想表達的意思並未傳達給對方吧,林戴斯只是扭曲臉龐做出訝異的表情。

    「然而之前那場戰役,證明了我對即將來臨的狀況很有用。只要用對方法,就能在不破壞都市的情況下戰鬥,而我也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

    「唔。」

    「你懂嗎?我是因單一目的而被制造出來的。我對這件事並無不滿,也認為世上存在著這種生活方式。就算我只是一名武藝家,也必須與污染獸戰鬥,因此我背負的使命只不過是這件事的延伸罷了。所以,我對自己是有生命的最終兵器這件事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明白了……那麼,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還不懂嗎?」

    「誰曉得啊,這只是你自己在心裡想的事喂?」

    「哼哼?啊——是嗎,原來如此。那我就告訴你吧,你想聽吧?」

    「如果我不說我想聽,這段對話就講不下去了吧?」

    「那麼,如果我說…………………………我不要告訴你呢?」

    「夠了,快說。」

    看到林戴斯不耐煩的模樣,愛爾榭拉相當滿足。

    所以,她決定不裝模作樣地告訴他這件事。

    「這場戰爭一結束,我就會失去活著的意義喔。」

    「你說什麼?」

    「事情就是這樣吧?因為我被生下來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這場戰爭啊。只要戰爭一結束,我就沒有用途了。真驚人,這才是令人驚訝的真相吧?」

    「……你是認真說出這些話的嗎?」

    「咦?什麼,難道你已經知道了嗎?騙人,想不到林的腦袋這麼好呀?」

    愛爾榭拉真的吃了一驚。

    她活到現在,就是為了這場戰役。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惜停止成長,盡可能延長壽命爭取時間。自身的強大力量,以及有資格持有天劍的強者正漸漸增加的感覺,讓她感受到那一刻即將來臨。

    雖然自己仍存在著尚未完全再現始祖肉體的不安要素,但就戰力層面而論,我方的實力已充分到無法奢望更多的程度了。

    然後,與多琳達娜戰鬥前,莉琳出現了。莉琳在肉體上只是普通人,卻還是被卷入了這個命運。這件事不但悲哀,也讓愛爾榭拉對自己的不完整感到憤怒。然而,愛爾榭拉也因可以發揮自身本領的瞬間正漸漸接近而亢奮。

    同時也感受到寂寞。

    她一直不懂這股寂寞的意義。

    「我還以為自己居然會緊張,想不到根本不是這樣。我是因為自己的任務結束而感到寂寞。想不到我會對自己的任務有些依依不舍呢。你不覺得很驚人嗎?」

    「你有嚇一跳吧?」

    「我有呀!」

    自己的這種心情實在滑稽,愛爾榭拉差點笑倒在地上。

    她之所以發笑,並不是因為自己很悲哀或是很丟臉,只是單純覺得這件事可笑到不行罷了。她無法退一步冷靜觀察自己現在的情感並且加以分析。

    「一~直在上面裝模作樣的家伙要下來了,然後就會結束囉。只要一想到事情結束後自己就會無用武之地,我就莫名的覺得很好笑又很開心,連心情也跟著興奮起來呢。啊啊,我根本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

    愛爾榭拉以為林戴斯會對不斷大笑的自己感到訝異,想不到他卻收掉驚訝的表情認真凝視自己。

    「……怎麼了?」

    大笑後的余韻雖然令身體發癢,愛爾榭拉還是因介意林戴斯的反應,開口問道。

    「你這麼討厭無事可做嗎?」

    「嗯——該怎麼說呢?我還不太清楚呢。」

    「我不知道你的情感會對這個結果做出什麼結論,不過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們兩個都活下來,跟我打一場。」

    「啊——或許不錯喔,好啊。」

    「輸的人要聽贏的人的話,多加這條規定如何?」

    「當然好囉!不過,你難得會說出這種話呢。」

    「那就這樣決定。」

    「哼哼?那麼在那之前,先來好好想想讓你做什麼處罰游戲吧。」

    愛爾榭拉覺得林戴斯用這種方式打斷了自己的話題,但她剛剛才想過要跟林戴斯再打一場,所以坦率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這次可不能一下子就結束喔?」

    「當然。」

    兩人相視而笑。愛爾榭拉的心依舊浮動。她並不認為自己會輸,卻有些在意林戴斯腦中的想法。

    最近這陣子所感受到的奇妙寂寥感被分散了。

    「……那麼,你找我干嘛呢,卡娜麗絲?」

    心情明明這麼好,帶著討厭預感的氣息卻站到了自己身後。

    「……陛下。」

    「我應該事先警告過你,不要插手這次的問題吧?」

    卡娜麗絲本來就有三王家的血統,所屬武門也是由王家旁係集團組成的利瓦尼斯武門。

    「我明白。」

    卡娜麗絲如此回應,臉上卻帶著苦澀表情。

    公布莉琳的王位繼承權後,三王家外戚的敵意便開始集中。當時,愛爾榭拉就先對卡娜麗絲還有受她請托擔任莉琳護衛的三人之外的天劍繼承者提出忠告,要他們別插手這件事。

    「這是我的家務事。我記得我說過,雖然把你們放在身邊,但我卻不曉得是否能完全信任你們。如果你們與我為敵,就算是我可能也無法饒過你們喔?」

    先不提其他天劍,卡娜麗絲對王位的忠誠是無庸置疑的。然而,如果血親或是兄弟涉入這個問題的話,就不曉得情況會怎麼演變了。

    如果是像敏斯那樣企圖暗殺愛爾榭拉本人的話,她還可以一笑置之,可是如果這個陰謀是針對莉琳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卡娜麗絲垂著臉龐,無法承受愛爾榭拉的視線。

    「非常抱歉,可是陛下……」

    「……怎麼了?」

    卡娜麗絲的態度讓她起了疑心。

    「你做了什麼?」

    如此說道的人是林戴斯。

    「林……?」

    「鋼絲伸到宅邸那邊的觸感消失了。」

    「咦?」

    「不是被切斷,是消失了。你做了什麼,卡娜麗絲?」

    「…………」

    卡娜麗絲沉默不語。

    「……消失了?」

    林戴斯說鋼絲不是被切斷的。也就是說,伸到宅邱那邊的鋼絲無法傳回任何情報。

    「林戴斯的鋼絲失去作用了?」

    有武藝家做得到這種事嗎?如果這是與戰鬥能力沒有直接關係的特殊能力,就有可能避過愛爾榭拉的耳目。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要怎麼說明愛爾榭拉現在感受到的感覺?

    愛爾榭拉明明將意識都集中在優特諾爾家那邊,卻捕捉不到任何人的氣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只是護衛們,連莉琳她們的氣息都感受不到。

    不,不只如此。

    她甚至無法從附近這一帶感受到任何氣息。

    「……卡娜麗絲?」

    面對愛爾榭拉的質問,卡娜麗絲依舊沉默。她壓低呼吸,一邊承受著愛爾榭拉釋放的壓迫感,一邊保持著沉默。

    不,不對。

    「普通武藝家不可能做到這種事。卡娜麗絲,這是怎麼一回事?」

    必須快點過去宅邸那邊才行——腦袋是這樣想的。現在不是跟卡娜麗絲說話的時候,必須立刻趕去那邊確認莉琳是否平安……

    愛爾榭拉明明是這樣想的,腳卻沒有移動。

    「…………」

    站在旁邊的林戴斯也一樣。

    「請您原諒,我什麼都做不到,沒人能反抗這件事。」

    卡娜麗絲承受著愛爾榭拉與林戴斯的視線,一邊以痛苦的口吻如此說道。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顯示這個行動並不是她自願的行為。

    「莉琳!」

    愛爾榭拉從全身冒著黏膩汗水、呆呆站在原地的卡娜麗絲身上移開視線,大聲喊出莉琳的名字。

    房內總算靜了下來,莉琳松了一口氣。

    莉琳明白女王是因為擔心,才會像這樣定期過來探望自己,可是她的方式真的有問題。瞞著大家偷偷進入房間是不行的。

    「……之前我要睡覺時,才發現她已經躺在床上了呢。」

    莉琳一邊嘀咕,一邊整理桌上的東西。現在已經不是念書的時間,而且她也沒那個心情了。明天還要上課,差不多也該睡覺了。

    「那個……」

    這道聲音讓莉琳回過頭,站在眼前的是不曉得自己該做什麼的耶丁。

    「已經很晚了,你去睡吧。」

    「啊,是的。我明白了。」

    敏斯已經回去自己的房間,室內只剩下莉琳與耶丁兩人。耶丁剛開始時本來是在屋外負責警戒工作,不過自從他跟莉琳變熟後,就像現在這樣當起了莉琳的貼身護衛。

    「那麼,我跟平常一樣在隔壁的房間待命。」

    「辛苦你了……啊,對了。」

    就在莉琳日送耶丁那樣離開房間時,她想起了一件事。

    「有事嗎?」

    「剛方那些話,只是因為陛下喜歡捉弄人而已,你不要太認真喔。」

    「啊,是武官侍從的……」

    「對對對。」

    莉琳點了點頭。

    「雖然真的有負責保護王宮的武藝家,不過他們幾乎都是利瓦尼斯武門的人……這樣講雖然不太好,但我覺得那只是一份閑職而已,你用不著主動表明要進入那種地方工作。」

    耶丁是敏斯替莉琳挑選來當護衛的武藝家,雖然平常看起來有點呆,但一定是武藝高強的武藝家沒有錯。

    雖說是莉琳的貼身護衛,但到頭來選是一名領乾薪的王宮警衛。跟莉琳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武藝家,應該不會想進去這種地方工作。

    莉琳是這樣想的,不過……

    「那個…………」

    一直默不作聲聆聽莉琳說話的耶丁,以極煩惱的表情插嘴說道︰

    「我在殿下身邊會帶來困擾嗎?」

    「……咦?」

    意想不到的質問,讓莉琳吃驚地望向耶丁。

    「……啊!沒有啦,我並不會覺得很麻煩還是怎樣喔,只不過……」

    「如果不會為殿下帶來困擾的話,請您務必認可讓我擔任侍從武官一事。」

    「可是……」

    就算是普通武藝家,也知道這是一份閑職。

    而以平民身分長大的莉琳也知道,街上的民眾在批評王宮時,總是會先拿擔任王宮警衛的武藝家們開刀。

    他們是保護女王這名最強存在不受不可能發生的叛亂傷害的無用弱者。

    「我知道大家都是怎麼稱呼王宮警衛的。」

    「那麼……」

    「可是,為了保護殿下,只要有那個必要,不管是王宮警衛或是侍從武官我都願意去做!」

    「耶丁……」

    眼鏡底下的純樸眼瞳,毫無隱藏地映照出莉琳的身影。

    她感到痛苦。

    因為,她發現了自己不願察覺的事。

    不,她一直都曉得。雖然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但她還是明白耶丁在想什麼。

    然而……

    「耶丁……」

    此時此刻,莉琳到底想說什麼呢?她撥開自己心中的迷霧,準備編織出話語。

    然後,那句話就這樣曖昧不明地消失了。

    「……什麼?」

    她明白這裡的氣氛不同了。

    「……殿下?」

    莉琳的變化讓耶丁露出訝異表情。

    房內的變化明明這麼明顯,耶丁卻渾然不覺。那麼,就表示這並不是武藝家所為囉?

    「嗚……」

    眼罩底下的右眼疼了起來。

    「殿下,您怎麼了?」

    現場的氛圍相當靜謐。可是,有某件事正在發生。

    而這件事以耶丁也明白的形式進行著。

    窗戶另一側突然響起爆炸聲。

    「敵人來襲?」

    耶丁拔出鏈金鋼擺出架勢。鏈金鋼復原時的光線會從窗簾的縫隙透出去,為了不使敵人藉此明白這邊的位置,耶丁沒有立刻復原鏈金鋼。

    「不會吧,居然這麼光明正大……」

    戰鬥的聲音仍然持續著。耶丁從口袋取出一個像是鐵片的物體,是念威端子。

    然而,無論耶丁如何凝視它,端子都沒有承受念威操作者的念威發出光輝。

    「通訊被切斷了。」

    如此告知後,耶丁靠近窗簾確認外面的狀況。戰鬥的聲響雖然斷斷續續,可是只要傳來一聲巨響,整棟房子就會微微搖晃,讓人覺得局勢正漸漸惡化。

    「可惡!」

    耶丁似乎也有同樣的感想。

    「殿下請在此等候,我去確認撤退路線。」

    其他負責警備的武藝家並未過來這邊。戰鬥聲響一步一歲地朝這裡接近,它不疾不徐的速度,就像預料到這邊會慌了手腳似地充滿嘲笑之意。

    「等等,耶丁。」

    「……別擔心,我一定會守護殿下的。」

    滿心焦躁的耶丁準備行動。莉琳試圖阻止,但他卻沒有停下腳步。

    「等等!」

    他奔離莉琳的呼喚聲,就這樣沖出了房間。

    「耶丁。」

    從視野中消失的那道背影在左眼裡留下殘像……這種感覺遲遲不肯消失。而這道殘影彷佛就是他的一切的預感也不肯消失。

    「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呢?」

    聲音顫抖著。

    莉琳的確接受了耶丁。雖然不是以異性的身分接受他,但她還是覺得跟他相處很輕松自在。就算耶丁待在身邊,莉琳也不會覺得不舒服,也能放松肩膀緊繃的力量。莉琳冠上優特諾爾之名,也成為三王家的一員。在這種變化激烈的生活環境中,他就是能讓莉琳暫時喘口氣的避風港。

    這樣的他,說了那種話。

    「這樣不就連會錯意也不行了嗎?」

    莉琳無法以錯誤的方式接受耶丁的那番話。

    因為,她這一路上也都是用這種方式講話的。

    「……如果我也能那麼遲鈍就好了。」

    那種話是行不通的。

    如果行得通,在這裡的人就不會是耶丁而是雷馮了吧?

    「……我在說什麼呀?」

    這不是問題所在。莉琳選擇的結果,就是現在的這種狀況。

    說不需要雷馮的人,就是莉琳本人。

    「耶丁他已經……」

    他的話語貫穿胸口,久久無法散去。莉琳明明盡可能讓自己不要有渴求他人的心,他的話裡卻充滿著自己想舍棄的情感,而且濃烈得令人生厭。

    凝聚在裡面的情感緩緩滲入心口。

    試圖舍棄的溫暖情感是那麼地惹人憐愛,令人為之鼻酸。

    「能這麼悠哉,是因為你還沒有自覺的關係嗎?」

    「咦?」

    突然傳進耳中的聲音讓莉琳回過了頭。

    可是,後面空無一人。

    「是我太敏感嗎?」

    這裡沒有有人在的氣息。

    戰鬥的聲音愈變愈小聲。是戰鬥本身已經結束,或是進入膠著狀態?

    如果已經結束,勝者又是哪一方呢?

    「屋子裡的人不要緊吧?」

    就在她如此低喃時……

    門被轟飛,牆壁遭到破壞。

    沉重又激烈的聲音響起,曾經是牆壁與房門的物體散落一地。

    然後,一個特別大的東西掉到了莉琳腳邊。

    「耶丁!」

    「……嗚!」

    他倒在地上,周圍也逐漸染上一圈朱紅。他的右臂齊肘而斷,鮮血不斷從那邊冒出。他的額頭也被劃裂,從傷口溢出的血液漸漸將他的臉龐變成了赤紅色。

    「振作一點!」

    莉琳取出手帕擦拭耶丁額頭上的傷,又四處張望找尋是否有東西可以綁住他右腕的傷。

    「殿下,請您快逃……」

    耶丁受了重傷,傷勢卻不致於立刻死亡。

    總之他應該沒事才對。莉琳松了一口氣。就在此時,某人從牆上開出的大洞走進室內。

    那個人大概四十多歲,身材高大,體格有些壯碩。如果在敏斯身上加上野性氣息與濃密毛發的話,那他大概就會變成這種男人吧。

    換句話說,這個人長的跟敏斯很像。長的跟他很像,就表示此人是王家的血脈之一。

    「自從您在宴會初次公開現身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了呢,殿下。」

    以悠然步伐踏進房間的這名男子,以露骨的鄙視眼神俯視著莉琳。

    「你是……德利歐斯?」

    莉琳記得這個名字在以前的話題中出現過。

    「想不到您居然記得我,真是無比光榮那,殿下。」

    男人的用字遣詞雖然恭敬萬分,對莉琳的態度卻是輕蔑至極。

    「請您快逃。德利歐斯大人他,有點不太對勁……喜通麼嚴密的警備,他居然能一個人——」耶丁痛苦地如此說道。就在此時,他的表情突然大變。

    「咕!」

    「耶丁!」

    從口中吐出大量鮮血後,耶丁就這樣失去意識,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原地。

    「看樣子他的內髒似乎受傷了呢。不快點治療的話,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呢。」

    「你……」

    耶丁剛剛說他是「一個人」。

    「你就是想要殺我的人嗎?」

    「沒錯。」

    面對莉琳的質問,德利歐斯毫無遲疑地點了頭。

    「陛下是有史以來最強的武藝家,我們也習慣她的任性舉止。不過,只有這個決定不能用一句任性帶過。」

    「……我是王位繼承者這件事讓你這麼不滿嗎?」

    「你真的是在古連丹長大的嗎?」

    對方以意外的表情如此說道。

    「在這個充滿戰爭的都市上,如果統治者不是站立在頂點的武藝家,那該怎麼辦才呢?統治者一定要是武藝家才行。除了能成為眾人之盾,站立在最前線的領導者外,又有誰能夠統治這座古連丹呢?」

    德利歐斯遣詞恭敬,口氣卻相當輕蔑地如此說道。他如此質問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莉琳說出那個理所當然的答案。

    德利歐斯覺得理所當然的答案,就是對他有利的答案。

    然而,莉琳卻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有這種想法,就表示你想要這座都市的王座囉?」

    「不,我沒這樣想。不過,只要你一死,這張寶座就會被交給更有資格得到它的人。」

    「……不,你已經想要這張寶座了。」

    確認昏過去的耶丁尚有氣息後,莉琳站了起來。

    「得到那種力量後,你就開始無法壓抑自己的野心了。」

    能孤身一人解決守護這棟宅邸的警衛,而且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不管是多高強的武藝家,都不可能做到這種事。

    只要他沒有天劍繼承者等級的實力。

    「你對這股力量做了什麼?」

    「……咯,咯咯。真敢講那,小丫頭。」

    被莉琳如此指正後,德利歐斯笑了出來。

    他丟棄貌似有禮,其實無禮至極的假面具,露出桀敖不馴的真面目。

    「就是這樣。只要殺掉你這家伙,利瓦尼斯的長老們就會推舉我為下一任王位繼承人。多虧庫拉麗貝那個笨丫頭離家出走,我才能正式成為隆斯麥亞家族長,然後成為古連丹的下任王位繼承人。」

    「這個位子這麼有魅力?」

    「這很正常吧?」

    啊啊,果然如此。莉琳看著德利歐斯利欲燻心的臉龐,明白了整件事。身為叔父的敏斯曾是這種人,也曾經有過這種想法。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愛爾榭拉她們擔心的事也會出現矛盾。

    莉琳面前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出現生命危機才對。

    所以,事情恐怕是這麼一回事吧。

    德利歐斯,以及其他與王家有關的人,除了極少部分的人以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他們不知道這座古連丹是什麼存在,不曉得三王家的功用,也不曉得等在前方的是什麼。

    所以事到如今,還會有人用這種利欲燻心的表情引起騷動。

    然後,某人利用了這件事。

    「這股力量是誰給你的?」

    「你在說什麼啊?這股力量是我自己得到的。」

    「…………」

    「什麼?你在看什麼?」

    無論對方怎麼辯解,莉琳的右眼都早已看穿一切。有如覆蓋德利歐斯般飄散在空中的力量,與武藝家的剄流不太一樣。那股力量並未與德利歐斯自身釋放出來的剄流互相交融,而是形成色斑主張著存在感。

    看樣子德利歐斯似乎被某人操縱了。

    「……你是怎麼躲過天劍繼承者的監視,阻止剛剛還在房內的陛下趕回這裡的?」

    「你在說什麼?」

    德利歐斯露出什麼都不曉得的疑惑表情。

    「……你該不會沒發現陛下跟林戴斯大人在這邊吧?」

    「虛張聲勢嗎?就算你是王位繼承人,也不可能有天劍擔任護衛。更何況陛下為何非得造訪這裡不可呢?」

    他沒有發現。

    「退下吧,你被利用了。趁早收手的話,我還可以當做這場騷動沒發生過。」

    「……這算什麼,求饒嗎?」

    「或許你真的有這種野心。不過,這個狀況卻是你被某人利用的結果。我認為你最好冷靜下來,離開這裡比較好。」

    「你只是普通人,會這樣或許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實在看不下去你的這種態度。這就是被指名為王位繼承人的態度嗎?」

    看來莉琳的應對方式只有讓德利歐斯感到不悅。

    「夠了……去死吧。」

    德利歐斯舉起一只手。他的指尖寄宿著到光,殺意凝眾在莉琳的前額上。

    「要恨就恨讓你與陛下相過的命運吧。」

    這是德利歐斯以自己的風格獻給將死之人的安慰話語吧。

    凝聚在指尖的剄流射了出來。

    德利歐斯深信不已,沒有半點懷疑。

    莉琳的頭蓋骨將會碎裂,變成淒慘無比的屍體。

    這件事將會成為給女王的警告,也會讓她明白古連丹王座的意義。

    王座是給武藝家坐的,必須糾正愛爾榭拉試圖讓普通人坐上這種寶座的愚行,並以正確的形式展現給民眾看才行。

    展示這件事的人是自己。

    下任的王會是自己。

    「……你覺得自己可以活的比我或是陛下久嗎?」

    男人沉醉在大道理中的眼神令人作嘔,莉琳一邊如此心想,一邊打碎對方的幻想。

    德利歐斯擊出的沖剄,在莉琳眼前連聲音都沒有地破裂了。

    「什!」

    德利歐斯大吃一驚。

    以為只不過是普通人的莉琳居然擋下沖剄,他當然會嚇一跳。

    「你做了什麼?」

    德利歐斯一邊大喊,一邊快速躍向後方。他穿越自己擊穿的大洞,來到走廊上。雖然覺得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普通人,他仍是立刻採取行動應對這個不可解的狀況。

    「我記得耶丁誇獎過你。你應該跟他說的一樣,是一名好武藝家吧。」

    是因為莉琳成為王位繼承人,德利歐斯才感到憤怒,然後察覺到自己的野心嗎?

    「你這家伙不是普通人嗎?」

    「……不,我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不會再被你欺騙的。……是嗎,愛爾榭拉這家伙。事到如今,她打算一網打盡王族內的危險分子嗎?」

    「……你在說什麼呀?」

    「不,我明白了。你不是黑爾達的私生子,而是愛爾榭拉準備的冒牌貨。給予冒牌貨王位繼承權,藉此引出潛藏在王族內的反愛爾榭拉派,這就是她的謀略吧。」

    莉琳默默地搖了頭。

    這個人根本就沒活在現實之中。

    他是只活在奪取王位這個欲望夢境中的人。是莉琳成為王位繼承人後才變成這樣的,還是得到那股力量後才變成這樣的呢?無論如何,總之站在莉琳眼前的這名人物,就是活在夢境中。

    「……不,沒活在現實中的人是我們吧。」

    如果他們不曉得真相,那圍繞莉琳等人的局面才應該更缺乏真實感吧。

    不過,在古連丹,圍繞莉琳等人的局面才是現實,而德利歐斯的想法只不過是幻想。

    「哈哈哈哈。是嗎,原來如此,我被擺一道了呢,愛爾榭拉!」

    德利歐斯放聲大笑,吼叫,剄流溢出身軀。

    「……我沒時間陪你在這邊妄想。」

    「不,你要陪我,要陪到最後一刻!」

    德利歐斯復原鏈金鋼。那是一把有著長柄的戰斧。

    光是高高舉起它,就引起一陣肆虐室內的強風。

    倒在腳邊的耶丁漸漸被強風推走,莉琳卻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只有秀發被風卷起。

    「在這股力量面前,連女王也不是我的對手。」

    「你果然沒看到現實。」

    德利歐斯縮短距離,橫向掃出高舉的戰斧。那是一把能輕易撕裂莉琳身軀的戰斧。

    莉琳的左手動了。在德利歐斯展現的高速面前,她手部的動作看起來實在是太慢了。

    然而,那只手卻移動到正要將莉琳一分為二,以沖擊波將她擊碎的戰斧斧刃上方,將它擋了下來。

    「什!」

    沖擊波在莉琳眼前大肆暴動著,耶丁已被風推至她身後,沒受到余勁波及。

    「你這家伙……為什麼!」

    「你已經沒用了。」

    莉琳將力量灌入壓住戰斧的左手。

    這樣一切就結束了。

    戰斧出現裂痕。裂痕在瞬間擴張了它的領域,從斧身擴散至斧柄,不止如此,它還不停歇地侵蝕至德利歐斯的手臂。

    「咕,嗚啊,這是!」

    「…………」

    「你這家伙!怎麼搞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把你的招式還回去而已。」

    刻意以冰冷口吻丟下這句話後,莉琳加上了最後一推。

    「咕啊!」

    光是叫出聲音,德利歐斯就已經費盡力氣了。

    加上這一推後,龜裂推進的速度由緩變急,瞬間覆蓋德利歐斯的全身。

    龜裂的下方透出光亮。流通至戰斧,同時也在德利歐斯體內來回奔馳的剄流,即將要從龜裂處出現了。

    「消失吧。」

    莉琳如此宣告。

    光芒從德利歐斯的身軀溢出。

    溢出的光芒覆蓋整個房間,視野內什麼也看不見。

    「…………」

    然後,待光芒散去,走廊出現了德利歐斯倒下的身影。他右臂齊肘而斷倒在地上的模樣,跟倒在莉琳身邊的耶丁是如此相似。

    ※

    宅邸那邊突然發出一道強大剄流。

    「!是誰?」

    雖然想靠近宅邸。雙腳卻不肯移動。想用感覺的,卻又什麼也感覺不到。就在此時,那邊突然放出一道強大剄流的氣息。愛爾榭拉與林戴斯先是吃了一驚,接著感到無比訝異。

    「……沒印象的剄流呢。」

    林戴斯低喃。

    剄流如此強大,對方是天劍級的強者。

    不過,如果是天劍繼承者的話,兩人當然記得所有人的剄流氣息,除此之外就是天劍候補了。然而,女王與天劍們不可能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

    「怎麼搞的,真讓人不安那。」

    令人不安的不只是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問題在於,比起完全無法理解這種神秘狀況的詭異感,明明知道卻又搞不懂的焦躁感還比較強烈。

    既然如此,這種狀況就應該不只是利瓦尼斯武門的那些家伙為了暗殺莉琳採取的行動所造成的了。

    可是這麼一來,又無法解釋這股剄流。

    不,或許可以解釋吧。

    「難道……」

    不只是這個狀況,這股剄流也讓人產生一種明明知道卻又搞不懂的焦躁感。

    那麼,愛爾榭拉應該認識這股剄流囉?

    「不過,怎麼可能……」

    一個推測浮現在腦海中。然而,愛爾榭拉卻想否定這個推測。

    「……卡娜麗絲,這是怎麼一回事?」

    愛爾榭拉不願凝視浮現在自己心中的答案,所以轉而逼問卡娜麗絲。

    「我還不能說,還不能……」

    卡娜麗絲痛苦地搖著頭。這種反應怎麼看也不像是她與利瓦尼斯武門之間的關係或是情感所造成的。

    愛爾榭拉無法遲鈍到這個地步。

    既然如此,真相果然跟愛爾榭拉想的一樣。

    「喂……」

    林戴斯的叫喚聲刺激了她緊繃的情緒。

    「有想到什麼的話就說啊,我差不多也開始對這種狀況不爽了喔。」

    「林…………」

    「每一個人都在暗地裡爬來爬去,他們到底覺得戰場在什麼地方?覺得自己的獠牙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存在?只能到處爬的無能蟲子們如果跑來礙事,把它們全踩扁不就得了?」

    「事情沒那麼簡單啦。」

    林戴斯是為了找尋戰場才來到古連丹的。對這樣的他而言,要解釋發生在這裡的事得花費不少的口舌才行吧。

    「是為了戰勝命運嗎?那又如何?我對他人準備好的勝利一點興趣也沒有。非贏不可的戰鬥,與注定會贏的戰鬥意義完全不同。」

    「是這樣沒錯,不過……」

    可是,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放在戰場上的賭注不只是戰士的生命,也不只是武藝家在戰場上總是背負著的都市居民的生命。

    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所有的自律型移動都市。

    是住在上面的所有人。

    這些生命,都將成為即將來臨之戰的賭注。

    「……你是能為了陌生人賭上性命的人嗎?」

    「這種說法真過分那。不過,我是不在乎那些陌生人啦,可是我想守護住在這裡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事情就是這樣,不是嗎?」

    岔題了。心裡雖然這樣想,但愛爾榭拉並未把話題拉回。

    因為對林戴斯來說,這也是非提不可的話題。

    「沒錯。就結果而論,我們只是在守護這個世界。女王啊,我無法允許的是把只會做這種事的人放到一邊,卻硬是將這種使命授與其他人,制造出這種命運的那些家伙。」

    「…………」

    林戴斯也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他才會說出這種話。

    事情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嗎?

    如果連林戴斯都有這種感覺,那事情果然就是這麼一回事。

    發出那股剄流的人,只有一個人。

    那絕不是刺客所放出的能量。

    「……到頭來,我們只不過是無法抵達終點的人們。」

    卡娜麗絲如此低喃。這不是對某人說出的話語,只是自言自語,只是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悲嘆的話語罷了。

    「武藝家所具備的能力,到頭來並不是那麼重要。與必須真正引導出的存在相比,只不過是隨時可以取代的事物。在……的面前,破壞力就只是這種程度的力量。真正重要的是隱藏在武藝家因子內,然後那位大人也……」

    莉琳。

    如今的她,在那棟宅邸裡面看著什麼呢?

    ※

    在恢復安靜的房間內,莉琳凝視著自己的手。

    它在發抖。

    面對迎面而來的戰鬥。親身沐浴在活生生的殺意之中。

    還有,親手奪去生命。

    種種不習慣的事接踵而來,讓莉琳的心變冷,恐懼也涌上胸口。

    「怎麼可以因為這種事……」

    她握緊顫抖的手,一口一口地咀嚼著這句話。在這條路的前方,有更恐怖的事情等待著自己,自己絕不能被這種事嚇倒。

    「嗯——可能的話,我想再多看一些你的性能呢。」

    「……你是誰?」

    女性的聲音再次發出。莉琳壓抑住想確認耶丁是否平安的心情,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可是,房間四處果然還是找不到人類的氣息。

    「我是局內人啦。」

    「咦?」

    聲音近在咫尺,莉琳望向那邊。

    不知不覺中,沙發前的桌面上出現了一只貓。

    與莉琳四目相會後,貓兒溫馴地「喵」了一聲。

    那是一只黑貓,擁有一身漂亮毛皮與青藍色眼瞳的貓。它的額頭嵌了一顆藍寶石,看起來就像有三只眼楮一樣。

    然後,只有那顆藍寶石周圍長著白色的毛。它有受過什麼重傷嗎?

    「……不會吧。」

    莉琳對這只貓一點印象都沒有。它不是這棟房子的寵物,莉琳也沒聽說附近有人養這種貓。

    這種貓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在這裡,就表示……

    「沒錯,在小姐面前的貓就是我。」

    「……你,到底是什麼?」

    聲音不是從貓口,而是從其他地方發出的。然而,發出聲音的只有可能是這只貓。

    「……這位是愛咪‧利格扎力歐。」

    又有新的聲音傳出。

    不過,這是自己熟知的聲音。

    「沙耶?」

    黑衣少女從開了大洞的牆壁輕飄飄地走進室內。

    「哎呀,好久不見。你不睡沒關係嗎?」

    「自從那個降臨在這裡後,我連一次也沒入睡過。」

    「唔,還是那個危機感測能力。」

    「沙耶……?」

    黑衣少女與貓。莉琳來回看著他們。

    「這一位基本上算是同伴。」

    「呵呵呵,你很明白嘛。」

    沙耶的介紹讓貓發出笑聲。

    「不過,我真的是你們的同伴喔。我沒理由與小姐你為敵,更何況我與他戰鬥的時間比你們要長多了。」

    「這位是將我與月亮……也就是艾連從舊世界撿回來的人,也是開發自律型移動都市的人。」

    「意思是……」

    初次見到沙耶時,她曾對自己說過真相。

    「對了,利格扎力歐。」

    莉琳想起來了。她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之中,有出現過這個名字。

    「是制造亞空間……這個世界的人。」

    「沒錯。」

    只有聲音做出肯定。貓還是跟貓一樣,從桌面移到沙發那邊縮成了一團。姿態與話語的內容不一致的狀態,令見者為之目眩。

    「……也是制造出元凶的人。」

    「這樣講也可以啦。」

    如果這個人不制造出亞空間增設機這種玩意,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可是,如果我不制造它的話,事情會變成怎樣呢?可以確定的是,莉琳‧優特諾爾或是莉琳‧馬菲斯都不會存在。而這個世界不會存在,你所生長的環境當然也不會存在。你知道輪回轉生這個詞匯嗎?粗略來說的話,意思就是魂魄會四處流轉,變成各種不同的形態。不過就算這樣,也不能保證你的意識會是莉琳。換句話說,你將不會是你。」

    「…………」

    「就是因為我制造了亞空間增設機,才會有你,所以埋怨也沒用喔。」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是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就像被殺人犯說「反正放著不管他也會老死吧?」一樣,莉琳覺得很不公平,也無法壓抑住怒火。

    「請你適可而止。」

    莉琳朝貓兒那邊踏出一步,阻止她的是沙耶的這句話。

    雖然是不帶有任何情感的平板聲調,卻蘊藏著足以制止莉琳的力量。

    「就算無法阻止這件事發生,也沒有正當的理由要求這個人付出我們所期望的代價。所以,我不允許你繼續侮辱莉琳。」

    「沙耶……」

    黑衣少女的表情仍然不變,話語中卻幾乎滲出了淚。

    「我知道了,我錯囉。」

    毫無誠意的道歉,讓莉琳臉上浮現無法徹底冷靜下來的復雜表情。

    「……哎,這種話就說到這邊吧。我真正的心意與你們的心情,無論經過多久都只會是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沙耶代替不想開口講話的莉琳如此問道。

    「是考試呀,你知道吧?」

    貓在沙發上縮成一團,只有聲音冷淡無情地響徹在室內。

    「目的是?」

    「是這孩子的性能測試呀,就是艾連的眼楮。只有這個連我也無法復制。能做到這件事的唯一方法,就是試著去凝聚他本人散布在這個世界的因子。」

    「這是……」

    莉琳壓住眼罩。

    「艾連的月亮結界遲早會被打破。要對抗從那邊跑出來的伊格納西斯與奈米生化機械,只靠單純的武力根本毫無意義。我們將會需要異民的能力。」

    愛咪所說的話,就是古連丹三王家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

    「你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古連丹?」

    「這裡是我制造的第一座都市,我在制造時,也計劃將它當成最後的堡壘。面臨戰爭時,沒有人會只制造盔甲而不打造劍吧?」

    「可是,陛下她……」

    古連丹三王家的努力,幾乎都以愛爾榭拉這種形式開花結果了。不過,本來應該再追加上去的一項要素,卻在偶然的情況下來到了莉琳身上。

    事情應該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不是早就知道不是這樣了嗎?」

    「…………」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吧?」

    「…………」

    這種口氣,表示愛咪知道一切。她知道莉琳至今為止的人生,連莉琳當時沒察覺的事情都曉得。

    「與多琳達娜的那一戰,你對養父做了什麼?你還是嬰兒時,又對身旁毫無關係的棄嬰做了什麼呢?」

    「住口!」

    愛咪的話語讓莉琳搗住耳朵大叫了起來。

    落至養父身上的一根棘刺,在他體內長成一片荊棘,擴散至全身,最後化為名為剄的力量。

    以前她也這樣給過雷馮力量。那不是她刻意所為。不過,幼小的孩子為了逃離困境,仍將守護者的力量給了身邊的人。

    莉琳能夠給予他人這種力量。

    這種能力沒理由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這就是剛剛那場戰鬥的真相。

    莉琳的悲嘆,愛咪連一眼部不肯看。不,她有看到,卻沒有半點同情。

    她沒有停止說話。

    「先不管你的悲劇,剛才的情況可以證明你體內出現了月亮的能力。」

    「……咕!」

    胸口的劇痛,令人想在地上打滾。愛咪的話是如此殘酷,完全沒有體諒對方的心情。

    「愛咪。」

    沙耶輕輕靠向莉琳。

    可是,她的眼楮卻望著沙發上的黑貓。

    「你的人心是怎麼了?」

    「這個嘛,是已經磨損,還是本來就沒有呢……也許是當時就已經失去了吧?言歸正傳吧。」

    輕輕回避沙耶的問題,貓兒繼續說下去︰

    「你的性能已經得到確認。這麼一來,我所策劃的最終之戰已萬事皆備。」

    貓咪然抬起臉站了起來。它像是發現什麼東西似地四處張望,卻沒有離開那張沙發。

    貓的動作與愛咪的話果然沒有關聯。

    「……其實應該已經來不及了。」

    「咦?」

    突如其來的話語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內容。

    「你也發現了吧?所以才會醒著。」

    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莉琳望向沙耶。

    「嗯,那一位混在多琳達娜內部,趁隙成功入侵了這個世界。」

    沙耶也點點頭。

    「……那一位?」

    「是奈米生化機械‧母體Ⅰ‧蕾娃堤。她比多琳達娜還早被制造出來,是奈米生化機械的原型,也是終極母體。」

    「怎麼會……」

    想不到居然已經來了。

    「怎樣才能……」

    莉琳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自己擁有何種力量。而且,就剛才的顫抖與多琳達娜之戰的情況來思考,她實在沒自信能在那麼激烈的戰爭中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

    「用不著擔心,這陣子應該還不會有問題吧。」

    莉琳確實感受到臉龐失去血色的聲音,而愛咪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吃了一驚。

    「……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想知道。」

    「哎呀?沙耶也不曉得嗎?」

    「因為我沒有那種機能。」

    「是嗎,也是啦。那我先把影像放出來吧。」

    愛咪話才說完……

    「哇……」

    房間中央突然浮現一個黑色的塊狀物。

    就在莉琳如此心想時,黑塊內部出現光芒,凝結成影像。

    「這是……」

    映照在那裡的,是在荒野上看到的自律型移動都市。太陽一邊從地平線另一端升起,一邊將夜色從天空中抹去。而都市則是邁著步伐,在這樣的背景下移動著。

    古連丹這裡的時間應該才剛剛進入深夜。

    然而,影像中的都市卻已經是清晨了。

    「雖然有受到時差影響,不過這是即時影像喔。」

    「時差?」

    「如果我說這個世界是圓的,你也不會信吧?聽聽就算了。」

    愛咪的話語讓莉琳不悅,那座都市卻更讓她介意,所以她更仔細地觀察這座都市。

    莉琳曾經坐在流浪巴士裡看過好幾座都市的外觀,所以她知道就算從外面看,每座都市也都有它們自己的特征。

    然後……

    「咦?不會吧。」

    她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信心。

    她當初看到這幅光景時的感嘆實在太深,就算角度略有不同,她還是能在第一時間認出這座都市。

    更何況高高聳立在中央,上頭還裝著時鐘的塔型建築物,讓人想誤認都很難。

    「怎麼會……是潔爾妮。」

    「沒錯。學園都市潔爾妮,蕾娃堤就在這裡。」

    「騙人!」

    莉琳不由自主地大吼︰

    「雷馮他……在那裡……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為了讓他置身事外,我以為這樣就能讓他置身事外,所以才……」

    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想,才推開雷馮的。

    「就是因為他很強,才會落得這個下場。所以,這都是我的錯。所以,我才不想再讓他戰鬥,不想再讓他涉險……」

    自己明明是這樣想,才推開雷馮的。

    「可是,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請保持冷靜,太難看了。」

    「不要管我!」

    「不用擔心,她不是為了破壞才去那邊的。」

    「……咦?」

    愛咪的話讓莉琳略徽冷靜了下來。

    「看看這個吧。」

    愛咪如此說道後,畫面換上了另一幅影像。鏡頭緩緩接近都市,從一個區塊,一棟建築物,再到一個房間地慢慢拉近目的地。

    「這就是蕾娃堤。」

    接著,畫面映照出一名少女的影像。

    那是一名跟莉琳的年紀相去不遠,雖然表情有些平板,卻還是相當美麗的少女。

    「……咦?」

    也許是早上正準備出門吧,似乎剛換上制服的少女,肩上掛著運動背包走向玄關。

    「騙人,居然會……」

    因為之前的多琳達娜明明是一只那麼巨大的怪物。

    「對它們來說,形態本來就沒什麼意義。只是為了控制在另一側零之領域中呈現半失控狀態增加的奈米機械,它們無論如何都得化身成巨大的形態。而能活用這種巨大形態的形狀一定不是人型。事情就只是這樣而已。」

    愛咪繼續說明︰

    「雖然只是假設,不過我想蕾娃堤有可能在那裡升級了。如果她能以分散狀態統整在那邊生產過剩的所有奈米機械,那她或許就已經收集完這個世界的所有情報了。」

    「怎麼會……」

    令人難以置信。

    無論是這名少女與多琳達娜是相同的存在。

    或是愛咪所言,她已經收集完這個世界的情報。

    聽起來都令人難以置信,像在開玩笑。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影像中,走向玄關的少女停下了腳步。她看起來似乎不是有東西忘記拿。莉琳以為少女只是突然停下腳步,但她卻就這樣在原地靜止不動。在時間緊迫的早晨裡,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然後,少女唐突地回過了頭。

    她不是轉向自己的背後。

    而是朝向正在觀看畫面的莉琳。

    「她應該看不見我們這邊的鏡頭,因為我跟那個一樣使用著奈米機械。」

    「可是……」

    她在看這邊。

    如果少女沒發現這邊的視線,那她恐怕就是在看房間牆壁與天花板邊緣的附近了。

    在趕時間的早晨中,有什麼理由看這種地方呢?

    莉琳想不出來。

    少女動了。

    「啊……」

    與面無表情的少女透過畫面四目相接的異常狀況,讓莉琳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然而,少女的動作卻解開了她的束縛。

    如果少女就這樣把視線放回玄關出門上學的話,或許莉琳會覺得剛才的情況只是自己想太多。然而……

    少女凝視莉琳,就這樣動了嘴巴。

    畫面沒有傳達聲音。

    不過,嘴唇動得並不快,加上句子也很短,所以根本不可能弄錯少女想表達的意思。

    不準礙事。

    少女,蕾娃堤說了這樣的話。

    這句話是對透過畫面看著少女的莉琳說的,對方恐怕也知道沙耶跟愛咪也在場。

    「呼……」

    貓兒發出聲音。雖然只是一聲嘆息,卻能從寄宿在聲音中的沉重感窺見其中的疲累。

    「我好不容易才擋住她對這邊奈米機械發動的侵蝕呢。」

    「她果然是刻意不過來這邊的吧?」

    「看起來應該是這樣。哎,我大概也猜得到啦。」

    沙耶與愛咪談著話,莉琳只能站在一旁呆呆看著影像的殘漬。

    「那就是蕾娃堤……?」

    連映照著影像的黑色霧狀物都已經消失,只有慘遭肆虐的房間氣息殘留在那邊。

    不過,剛才那裡確實映照著影像。

    她以少女的形態待在潔爾妮。

    「為什麼……?」

    在潔爾妮?

    不只如此。蕾娃堤在潔爾妮的理由當然也是疑問之一,但她為何要以普通人的姿態過薯學生生活呢?

    「為什麼?那些家伙的目的不是要破壞這個世界嗎?」

    對蕾娃堤它們這些奈米生化機械,以及奈米機械之主伊格納西斯來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監禁他們的大牢籠。

    為了得到真正的自由,他們必須打破艾連不惜犧牲自己所制造出來的月之牢獄,破壞世界這個柵檻才行。

    如今,月亮幾乎快要被破壞了。多琳達娜出現,蕾娃堤也來到這個世界,接下來只剩下伊格納西斯何時要脫離牢籠了。

    而敵人勢力中最必須提防的戰力就是蕾娃堤。

    「……事情就是這樣吧?」

    「嗯,沒錯。」

    愛咪肯定了莉琳的話語。

    「沒必要把伊格納西斯算在敵人的戰力之內。在零之領域對付那家伙雖然麻煩,不過,只要戰場在這邊,然後只要不讓蕾娃堤破壞這個世界,就沒有必要害怕他。要打倒的對象只要考慮蕾娃堤就好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蕾娃堤……」

    「那麼……」

    愛咪打斷了莉琳的話。

    她在模糊焦點,莉琳有這種感覺。艾咪剛才刻意避重就輕。

    莉琳這樣想是有根據的。

    「……我記得你剛才有說『大概也猜得到』喔。」

    愛咪以為莉琳在發呆,所以沒聽見這句話嗎?

    然而,莉琳並未漏聽這句話。

    「想不到你挺能干的嘛。如果可能的話,我覺得你不知道這件事比較好喔?」

    「我不希望由你來替我決定這種事。」

    莉琳不想再讓愛咪替自己決定任何事。命運這種無法靠一己之力對抗的存在,露骨地扭曲了自己的人生。

    而愛咪,就是這個命運的元凶。

    「告訴我。」

    莉琳以「不告訴我,我就殺了你,搞砸一切」的心情瞪視黑貓。

    「好啊,沒差。」

    愛咪干脆地說道。

    「不是因為我想瞞你才不說的,只是我覺得知道這件事會讓你無法好好戰鬥罷了。」

    「這種事不勞你費心。」

    「是嗎,那我就告訴你吧。」

    接著,房間中央再次浮現黑霧,中央出現白色光芒,影像也隨之而出。

    畫面裡有一名女性。

    「她是……」

    這個人長得很像蕾娃堤。

    不過,她的年齡不同。與剛才那名少女相比,現在映照在畫面上的人年紀較大。

    是一名成熟女性。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不同。

    畫面上映照的雖然是照片或是某種停格影像,卻能看出這名女性與剛才的少女不同,瞼上有著豐富的表情變化。

    「她的名字是賈妮絲‧柯特巴。艾連之所以會變成那樣,是因為他加入了絕界探查計劃,這名女性跟他一樣是當時的志願者。」

    「賈妮絲……?」

    她的名字不是蕾娃堤嗎?

    「賈妮絲跟失去妹妹,呈現半放棄狀態不想活下去的艾連不同。在過分豐富的冒險心驅使下,她自願加入這項計劃,縱身躍入零之領域,然後就這樣失蹤了。」

    是沒發現莉琳心中的疑惑,或是明明有發現卻刻意忽視呢,總之愛咪繼續說著話,莉琳也默默聽著後續的說明。

    「那麼,為了同一項計劃,艾連與賈妮絲都通過了訓練課程。不過,為了讓他們能適應零之領域的環境,有個人對他們進行了人體改造,他的名字叫作蘇荷。」

    畫面上又出現另一張靜止的圖片。與賈妮絲並排在一起的那張圖片上,映照著一名身材瘦弱,看起來有些懦弱的男人。

    「他是一名優秀的科學家。計劃受挫後,他回到自己的老巢,然後完成了我提出理論後就丟在一邊的奈米生化機械。」

    「奈米生化機械是你……?」

    人體改造這種危險字眼讓莉琳皺起眉頭,但這句話卻更讓她感到介意。

    「我不是說我只提出理論嗎?我本來是為了將極光粒子,也就是這邊所謂的污染物質轉變為能源,才想出這種理論的。奈米生化機械就是完成這個理論,並且將它變成軍事兵器後的產物……總之,蘇荷是一名優秀的工程師,也對他在絕界探查計劃中遇到的賈妮絲這名女性產生了好感。」

    好感。莉琳沒想到愛咪口中居然會說出這種字眼。

    「可是,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賈妮絲‧柯特巴在零之領域中消失了,他的情感也因此無疾而終。遺憾的是,他不是那種能夠好好處理內心情感的人類。得不到的話,自己做一個就行了。他應該是這樣想的吧,如果他跟我是同類的話。」

    「做一個就行了是指……咦?」

    莉琳瞬間感到不解。想到心愛之人可能已經死亡而感到哀淒,莉琳可以理解這種心情。不過,她卻無法理解既然得不到,就自己做一個的想法。

    「這是不對的。」

    「為了遺忘失去的悲哀,把傷口填補起來是那麼奇怪的事嗎?就像用新戀情忘卻舊戀情一樣。已經造成的傷口如果不填補,就會一直流血。為了避免精神上失血而亡,就必須用某個東西填補傷口。」

    「…………」

    「如果你說他的行為不是一個普通人應該做的事,那你就錯了呢。普通人是做不到這種事的。所以他就這樣……」

    畫面配合愛咪的話語,又加上了一張靜止的圖片。

    這張人物圖片與剛開始的那張照片很像,卻又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這並非服裝不同或是表情不一樣的問題。就算光看圖片,也能清楚明白兩張照片散發著不同的氛圍。

    莉琳無法從這張照片上感受到任何東西。

    「就這樣制造出第一個奈米生化機械,也就是它們的原型。後來,以終極母體之姿統轄一係列奈米生化機械的奈米生化機械,母體Ⅰ‧蕾娃堤,也因此誕生了。」

    「蕾娃堤。」

    這張圖片果然是蕾娃堤。

    她長得明明跟賈妮絲一模一樣,卻怎麼看也不像同一個人。因為,從她身上一點也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就像人偶一樣。而蕾娃堤既是人為制造的東西,長相又與人類極其相似,就這層意義而論,她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人偶。

    是能自行活動的人偶。

    「那麼,這個故事的主角終於要登場了。當時有一群人雖然程度不如艾連,但他們的肉體還是在極光粒子的影響下產生變異,特殊能力也跟著覺醒,被稱為異民。她們這些奈米生化機械被用來當作驅逐異民的兵器,也因此與艾連變成了敵人。」

    「艾連跟這個叫賈妮絲的人互相認識吧?」

    與擁有舊友臉龐的敵人戰鬥,難道不會痛苦嗎?

    「天曉得?到頭來雙方還是戰到了最後一刻,所以我想就算有什麼問題,艾連應該也克服了。對吧,沙耶?」

    「沒錯,他的確有過掙扎。」

    沙耶點頭同意。

    「艾連的事不重要喔,現在的重點是蕾娃堤。」

    愛咪把話題拉回正題。

    「奈米生化機械能將極光粒子轉化為能源,永無止盡地增殖下去。一般認為奈米機械可以從機械上除去制作者的意志,就這層意義而論,人類能將它們應用在零之領域內的活動中。可是,這裡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誤算。身為機械的奈米生化機械居然發展出獨立的思考能力,採取了違反命令的行為。」

    「那是?」

    「我思,故我在。人是從何處來,又將前往何方?存在的理由。就像人類煩惱許多事一樣,蕾娃堤也對自己的存在理由感到疑惑。讓她感到不解的並非身為奈米生化機械的原始使命,而是自己為何是這種姿態。」

    「姿態……」

    擁有特別的姿態,並未讓蕾娃堤產生優越感,認為自己是被選中的特殊存在。因為她是第一個奈米生化機械,在這個時間點上她就已經是特殊的存在了。

    重要的是,為何自己是這種姿態,這才是蕾娃堤在意的問題。

    「蕾娃堤得到了制造者心愛的那副姿態。可是,當她明白蘇荷對自己的模樣感到失望後,就產生了以更高的完成度重現賈妮絲‧柯特巴的渴望。」

    那個叫蘇荷的人會有何種心情,莉琳不是不能體會。光是比較兩者的照片,就能看出她們有多麼不同。

    形態一樣,並不表示會變成同一個人,由表情與神態所衍生的氣質也很重要。而制造出表情與神態的,是本人在活著的那段期間內所培養出來的情感。

    蕾娃堤的外觀雖然極像賈妮絲,卻無法重現她的內在。這樣的蕾娃堤,當然不可能滿足蘇荷。

    思考到這裡時,莉琳心中浮現一個念頭。

    「蕾娃堤該不會是想……」

    「這個可能性很高。」

    待在潔爾妮那邊,是為了更了解人類嗎?

    「截至目前為止,蕾娃堤都沒有成功重現人類的特質。她做出近乎違反命令的舉動企圖喚回消失在零之領域的賈妮絲,可是計劃還是失敗了,而她也錯看了人類的本質。」

    「本質?」

    「就像蘇荷制造了蕾娃堤一樣,只要外表一樣就行了嗎?就算只是一時的想法,她仍是做出了這種結論,所以才聽命於奪走蘇荷肉體的伊格納西斯,然後一直到現在。」

    「……咦?」

    照片上的男人是伊格納西斯?

    「或者,她為了試驗自行導出的結論是否正確,所以才聽命於維持蘇荷外表的伊格納西斯吧。」

    「就算姿態一樣,內在還是不同吧?」

    「沒錯。」

    這次點頭同意的人不是愛咪,而是沙耶。

    「不過如果要這樣講的話,蕾娃堤也是如此。雖然原由不同,我也是同一類的存在。」

    「啊……」

    莉琳以前曾經聽過,艾連為了找尋妹妹而進入零之領域,也就是受到他的影響,沙耶的外表才會變得跟他妹妹一模一樣。

    「姿態相同,就沒必要重現心靈了嗎?或許這就是她服從伊格納西斯後渴望得到的答案吧。」

    機械試圖成為人類。然而,蕾娃堤的誕生方式卻與人類不同,所以她打算用與人類大異其趣的方式得到人心。

    所謂的人類是何種存在?她不斷思考、嘗試、思考、嘗試……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蕾娃堤想成為人類的理由已經消滅了吧?」

    那個叫蘇荷的人制造出蕾娃堤的外觀,希望擁有這副容貌的人回到自己身邊。然而,他本人卻在這個過程中消失了。

    不只如此,蕾娃堤還服從著殺死蘇荷的人。

    如此一想,莉琳不禁感到悲哀,幾乎同情起蕾娃堤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要破壞世界嗎?」

    「她會破壞世界吧。」

    愛咪答道。

    「為什麼?」

    「因為不這麼做,她就無法繼續前進。」

    「前進?」

    「既然制造了怎麼做都無法挽回的存在,接下來就只能思考該如何收拾這個存在的殘渣。這就是她的命題。」

    沒錯。

    蕾娃堤想成為賈妮絲的理由,也就是蘇荷,已經不在人世了。

    「即使如此,她仍無法舍棄,所以才會在這裡。那麼,也只能跟她戰鬥了吧?」

    莉琳不懂,她只能搖著頭。

    「可是……」

    沙耶低喃︰

    「那麼,她到底在那座都市做什麼呢?」

    莉琳與愛咪都無法回答這個疑問。

    ※

    愛咪與沙耶突然消失了。

    「測試成功了。光是這樣我就很滿意了。」

    離去時,愛咪說了這樣的話。

    「這個世界的命運就在你手中。要怎麼處置這個命運,就交給你決定吧。」

    「…………」

    「我替你們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是否要戰,端看你們自己的決定。到頭來這場戰役根本與我無關。」

    聲音以毫無虛偽的口吻如此告知。

    貓離開房間後,沙耶也靜靜地離去。

    莉琳感到房內氛圍恢復了原狀。愛咪剛才應該對這裡動了某種手腳吧。

    愛咪的話語相當沉重。

    可是,比起這股沉重,莉琳更在意另一件事。

    「……蕾娃堤到底有什麼目的?」

    強大的氣息從宅邸的另一端朝這邊接近。女王馬上就會來到這裡,屋內的敏斯也開始採取行動了。愛咪以某種手段隔絕了這個場所,當這裡恢復原狀時,周遭的氣息也一起動了起來。

    莉琳聽著那些聲音,一邊在原地蹲下,察看倒在自己腳邊的耶丁傷勢如何。

    「把洞塞住。」

    不是取回失去之物,而是以別的東西塞住心靈的空洞。

    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吧?

    「可是……對不起。」

    她現在還是沒那種心情。就算埋去胸口那片空白的時機已經來臨,她現在還是想維持原狀。

    「謝謝。」

    耶丁仍然昏迷。莉琳輕撫他的額頭,輕輕低喃。

    ※

    自從她侵入這個世界以來,就發現有人暗中監視著自己。對方似乎利用了組成娃堤軀體的相同物質,奈米機械所構成的多角型監視係統。

    然而,對方並末積極地接近娃堤的本體,所以她一直對此事置之不理。不過,今天對方卻接近了這邊。

    娃堤利用這次的接近,試著奪取對方的控制機能,卻以失敗告終。可是,她也成功阻止對方繼續在近距離內監視自己。

    可是,對方為何挑這個時機接近娃堤呢?

    「……或許應該假設那邊已經做好準備了吧。」

    古連丹已對奈米機械佈下防禦措施,就算是娃堤,也只能在遠方圍成一圈監視。

    「愛咪‧利格扎力歐果然還活著嗎?」

    她肯定會進一步採取一些策略,做好對抗娃堤的某些準備吧。

    「不過,這件事與現在的狀況無關。」

    只要對方不採取動作,她也不打算主動做些什麼。

    娃堤打開玄關大門走到外面。早晨的清新空氣中,混雜著這棟建築物滲出的舊建材氣味。娃堤一邊感受這種氣味,一邊走進位於一樓的店面,然後把商品堆上事先準備的電動搬運車。

    一大早把做好的蛋糕運送到簽約店,也是娃堤的工作。對她來說,做完工作再去上學已經變成例行公事了。

    早上起床後幫忙做蛋糕,再回房整理服裝儀容,接著去配送蛋糕,然後上學。

    娃堤‧雷的早晨忙碌得令人目不暇給。

    「我去送貨了。」

    「拜托你了。」

    在梅珍的目送下,娃堤發動電動搬運車的引擎,出發。

    她的笑容比平常還無力。

    「…………」

    娃堤一邊開著電動搬運車,一邊回想梅珍剛才的模樣。她化了妝,試圖掩飾紅腫的眼楮。即使如此,她的聲音仍然有些沙啞,動作也比平常遲緩。為了在早晨的有限時間裡完成訂購量,娃堤的動作必須比平常還快。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甚至可以說,娃堤認為今天早上的工作很有可能會休息一次。

    然而,梅珍今天還是有開店。

    「預想自己會失敗,藉此提高抵抗力嗎?」

    心靈的抵抗力究竟是什麼?娃堤雖然說出這種字匯,但並不明白那是怎樣的存在。不過,如果事先知道自己會受傷的話,就算遭受同樣的痛楚,應該也有辦法忍受下來吧。

    就算梅珍處於這種狀況也不足為奇。

    畢竟在娃堤眼中,她的行動只是自暴自棄下的結果。

    「想不到她會這麼快就前進到下一個階段。不過,既然已經前進到下一個階段,就好好觀察她接下來的行動吧。」

    梅珍打算如何去面對至今仍折磨著自己的心痛呢?

    到那個時候,她所找到的答案又會是?

    蛋糕轉眼就配送完畢了。對掌握潔爾妮整體交通狀況的娃堤來說,要找出最適合的配送路線實在是輕而易舉。她將電動搬運車寄放在學校附近的大型寄物櫃,然後走路去學校。

    整個都市的人幾乎都會在這個時間內朝學校集中。

    娃堤走在人滿為患的上學道路上,她當然有發現梅珍在數十梅爾的前方走著。在其他學生的遮擋下,肉眼的視線雖然看不見梅珍,但她的知覺還是可以透過奈米機械,有如親眼看到似地觀察梅珍。

    娃堤觀察著梅珍那副用有氣無力來形容可說是極為貼切的模檬。娃堤持續旁觀她恍惚走著路,眼楮似乎沒有焦點,只是跟隨人潮向前移動的危險步調。

    「早呀——」

    就在此時,梅珍的兩名兒時玩伴走了過來。

    「早安,小梅。」

    米菲與娜爾姬兩人有如左右包夾似地與梅珍並肩而行。

    「啊,早安。」

    晚半拍才發現兩人的梅珍抬起臉龐。

    「!」

    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不過,兩人的表情確實出現了變化。

    一看到梅珍的臉龐,兩人的表情都微微一僵,然後瞬間恢復成原狀。

    「好,我記得明天不用開店吧?」

    「咦?唔,嗯。」

    「是嗎,那你今天來我們這邊住吧。」

    「咦咦?這麼突然……」

    「哎呀,因為娜爾姬都不打掃家裡嘛。她說自己工作很忙根本很少回房間,所以把工作都丟給我一個人做。你覺得如何?」

    「真失禮。不過,小米用房間的比率要比我高太多了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像是自己的房間或是廚房,我可是都有好好打掃喔。不曉得是誰都沒好好打掃自己分配到的浴室,還有輪流打掃的廁所呢?」

    「唔……你這個討厭鬼。」

    兩人如此對答。梅珍先是驚訝地瞪大雙眼,然後突然笑了出來。

    「嗯,好啊。只要打掃就行了嗎?」

    「可以的話,我也想品嘗一下好久沒吃到的梅珍親手料理呢,而且還要很多道。不用擔心,娜爾姬會負責吃完的。」

    「嗯,小米會吃的。她好像為了編寫瘦身書,所以需要一個人在暴飲暴食下一天最多可以胖多少的數據喔!」

    「哪有!唔唔,這種事有時候有,有時候又沒有啦。娜爾姬才是,你最近因為離開小隊所以運動不足吧?這種時候呀!為了解決運動不足的問題,要好好補充大量養分才行喔!」

    「唔……!」

    「唔唔唔……!」

    「那個,你們兩個……我知道了啦,我會替你們做飯的。」

    兩人面帶笑容互推著某種東西,梅珍以困擾的表情插了嘴。

    「那就多多指教囉!」

    「嗯,拜托你了。」

    「真是的……」

    雖然露出困擾的表情,不過混雜在裡面的笑容卻已經跟之前不同,略微增加了一些開朗的感覺。

    娃堤看著這一幕。

    她目不轉楮地觀察著,直到抵達自己期望的階段為止。
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37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7 08:06 PM 編輯

「我喜歡你。」

    在野戰場休息室聽到這句話,讓雷馮幾乎忘了呼吸。

    「……小梅?」

    話剛出口,梅珍就漲紅了臉蛋,但她並未垂下臉龐,而是試著望向這邊。這樣的她讓雷馮感受到某種類似壓迫感的氛圍,視線也不由自主地想要移開。

    然而,雷馮卻辦不到。與其說是他覺得不能這樣做,不如說是梅珍的眼神阻止了她。

    她那種有如要豁出一切的拚命眼神,讓雷馮在原地無法動彈。

    個性柔弱的她所展現的覺悟,讓雷馮的心受到了極大打擊。

    不光只是他無法回應梅珍這份感情的痛苦。

    也包括自己又被拋在後頭了的這個事實。

    梅珍開了自己的店,真摯又努力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這樣的她,又在雷馮前方踏出了一步。異常怕生,總是跟兒時玩伴待在一起的那個她,已經不在了。

    所以……

    「對不起。」

    雷馮無法隨口敷衍,更說不出「我還不清楚自己的情感」這種話。他只能這樣講,一邊恨著自己沒有察覺她這份心意的遲鈍。

    他只能真摯地回答她︰

    「我這種人不配站在小梅身邊。」

    雷馮在迷惘中不斷迷惘,最後什麼都沒做到的被周遭變化所排除。他被莉琳推開,被妮娜拋下。而如今,則是親眼見證到梅珍內心的成長。

    「我什麼都沒改變,什麼都無法改變。」

    該把重新站起來這件事視為一項進步嗎?不過,光這樣是不夠的。醒悟自己已失去什麼了的時候,就算再不想失去也已經太遲了。

    莉琳教會自己這件事。

    「我這種不中用的男人,不適合小梅。」

    連自我貶抑的言詞都令雷馮感到厭倦。

    雷馮在她面前雖然表現得很平靜,但輸給妮娜與庫拉麗貝兩人,對他而言卻是件難受的事。雷馮之前已經做好自己有可能會輸的覺悟,但並不表示他能輕易接受這個事實。

    他很懊悔。

    高超武藝是自己唯一能向他人誇耀的優點,自己卻這麼輕地對待它,就是因為這樣,自己才會被追過去嗎?自己實在沒用得令人受不了。

    周遭的變化,竟然將自己拋得這麼後面。

    雷馮不想再被任何人拋在後面了。

    「……沒這種事。」

    梅珍以顫抖的語氣說道。

    「沒這種事。」

    她重復著這句話。

    ※

    雷馮一大早就去了醫院。

    當然,他是去看菲麗的。

    「唉……」

    雷馮穿過醫院的大門。他穿過排隊等待的稀疏人群,朝住院大樓前進,但齒縫卻不經意地漏出嘆息聲。

    發現這樣的自己後,雷馮拍了拍臉頰。

    他立刻抵達病房。為了小心起見,他敲了門,結果傳回應門的聲音。

    「請進。」

    「……?」

    雷馮吃了一驚,推開門扉。

    「菲麗!」

    「早安。」

    「啊,是的。早安。」

    雷馮興奮地沖進病房,菲麗淡淡的招呼聲卻澆了他一頭冷水。菲麗穿著醫院販賣部販售的樸素住院服,看起來應該剛吃完早餐。

    「……你……不要緊吧?」

    托盤上的早餐已空空如也,現在的她正在喝用紙杯裝著,疑似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茶。

    「我是晚上醒過來的。之後醫生會替我進行精密檢查,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可以直接出院。」

    「是嗎……太好了。」

    「過程意外的不順利。那位夫人看起來雖然那樣,但人一定很不好。」

    菲麗淡淡地如此說道。雷馮坐上擺在床邊的折疊椅,一口氣放松下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到底在那邊擔心什麼?我不可能會失敗的。」

    菲麗面無表情地喝著茶,雷馮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昨晚的模樣。

    「呃,不過……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嗎?」

    「唔!」

    菲麗鐵一般的表情動搖了。

    「你不曉得吧?昨天很嚴重呢。」

    「這是德爾波妮的陰謀。」

    「咦?」

    「是陰謀。」

    「呃……再怎麼說,德爾波妮都已經死了。」

    「她肯定有在遺產上設下陷阱。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東西又純真的我可悲地上了她的當。真是的,古連丹都沒個正經的人。」

    「呃,哎……這個我不太能否定就是了。」

    總之,這件事似乎不能太過追根究柢。

    「呃——那麼,解析得如何?」

    「我完成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你以為我是誰?」

    「太好了,恭喜你。」

    遺產中,封印著德爾波妮的戰斗經驗。雷馮並不是念威操作者,所以他到現在還不是很了解將記憶或是經驗交給他人剄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念威操作者來說,這也不是簡單的事,所以我才費了這麼多功夫。」

    「是嗎。」

    菲麗想拐著彎表示,她自己也不是普通的念威操作者吧?

    不過,這也是事實。

    「……你不在意嗎?」

    「咦?」

    「我指的是德爾波妮的遺產。你忘了我在解析前說過什麼話嗎?」

    雷馮當然記得。

    「不過,更重要的是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唔……」

    菲麗再次發出沉吟,話也堵在嘴裡。

    「真受不了……居然面不改色說出這種台詞,到底是怎麼搞的?真是的,真叫人生氣……」

    「……咦?你說什麼?」

    菲麗的聲音實在太小聲,雷馮一時大意沒聽到。

    「沒什麼。不管這個了,關于遺產……」

    「嗯。」

    「跟我預料的一樣,她的記憶果然以碎片的形式附加在戰斗經驗裡面。」

    「…………」

    解析前兩人也談過這件事。

    而早在愛爾榭拉之前,德爾波妮就一直在古連丹參與著古連丹的戰斗。如果是她,或許有可能知道雷馮等人所不知道的情報。就是因為這樣,菲麗才說有必要盡快解析遺產。

    這也是為了明白妮娜目前的狀況。

    「她有可能無法從戰斗經驗中完全分離那些記憶。不過,她也有可能故意將記憶分割,然後再將它混入遺產裡面。」

    「這是……」

    「我不曉得她是不是認為我們會有用到這些記憶的一天。不過,我們今後的行動方針已經確立了。」

    「……是的。」

    菲麗的話讓雷馮做出覺悟。

    「雖然必須取決于都市的移動路線,不過我們總有一天必須離開都市到外面去。」

    「到都市外面嗎?」

    「你還記得嗎?位于超硒礦山附近的那座廢墟都市。」

    「我當然記得啊。」

    因為在那裡看見的電子精靈,就是附在妮娜身上的廢貴族。

    這麼一說,自從在那座都市發現那只廢貴族後,事情就慢慢變成現在這樣了。

    「那座都市上有什麼嗎?」

    「那座都市是德爾波妮的故鄉。」

    「咦?」

    雷馮記得自己曾經聽說過,德爾波妮並不是古連丹出身的人。

    「雖然只有片段記憶,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座都市上必定有什麼與這次的事件有關。」

    「……我明白了。」

    雷馮點頭同意菲麗的話。

    ※

    當時,梅珍是這樣說的。

    「雷頓一直都很帥氣。從開學典禮那時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

    「小梅……」

    她用快哭出來的臉龐,快哭出來的聲音如此說道。

    她應該很痛苦,不想留下才對,但她卻為了雷馮留在這裡,還努力地表達著某件事。

    「雷頓總是為了別人而努力,為了別人而受傷。雷頓一直都很帥氣,大家只能拚命地追在後面。雷頓一直都很帥氣喔。」

    「可是……」

    「可是,雷頓實在是傷得太重了,所以大家才不希望雷頓繼續受傷吧。」

    「…………?」

    不希望自己受傷?

    「怎麼會……」

    「我不是很清楚,也不曉得是不是大家都這樣想。」

    「對呀,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嘛。」

    自己是武藝家。戰斗是理所當然的義務,會受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們不可能因為這種理由而疏離雷馮。

    「可是,打算一個人前行的雷頓看起來真的很癰苦,或許大家就是不想再看到你露出那種表情吧。」

    是什麼時候的事?雷馮記得這種情況發生過好幾次,但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每次遇到這種狀況,雷馮認為自己都有裝出平靜的態度,卻還是被梅珍發現了這件事。

    想到這裡,雷馮只覺得自己很可悲,然後……

    「……謝謝。」

    「咦?」

    心中也涌現感謝的情緒。

    「謝謝你這麼專注地看著我。」

    她一直看著自己。

    不論是難過或是痛苦的時候都一樣。雖然戰斗時沒辦法,不過除了這件事以外,她總是看著雷馮。

    而她這麼做的日子,將會在今天劃下句點。

    「謝謝。」

    「……那麼,你可以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嗎?」

    僵在原地,好像隨時會哭出來的梅珍,把眼瞳泛著淚光的表情硬是變成了笑容。

    「什麼事?」

    「請你一直帥下去。」

    「咦?」

    「為了讓我能一直認為自己初次喜歡的男生是這麼帥氣的人,請你一直帥下去。」

    「…………我不曉該怎麼做啦。」

    「只要雷頓盡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

    「如此一來,雷頓一定會很帥的。」

    如此說道後,梅珍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

    雷馮無法背叛那個笑容。

    他再次做出覺悟。

    「走吧,去那個都市。」

    如果這麼做能了解一切的話。

    「不管哪裡我都去。」
作者: azure142    時間: 2013-4-7 03:37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3-4-7 03:40 AM 編輯

    後記

    所以,這就是第十七集。我是雨木司友介。

    我有時候有玩,有時候沒玩魔物獵人。

    這麼突然嗎?劈頭寫出來的就是這句話嗎?詬說這可是三月出的書喔,有在玩的玩家,都已經把獵人等級沖到最高了吧?

    順帶一提,正在寫後記的雨木,現在的獵人等級是五。

    我寫下第十七集原稿時,時間正好是十二月左右。嗯嗯,如同各位所知,魔物獵人也是十二月發售的。明明都是年底了,我還卯起來玩朧物獵人,連推特上面的嘀咕也全部跟魔物獵人有關。

    如果我因為這樣而趕不上截稿日的話,就各種意義而論,可以說是出局了呢。

    還好我守住了截稿日。

    雖然很驚險。

    我守住了身為大人的良知。嗯,我很努力呢。

    如同前述,我有在玩魔物獵人,可是一月後我就沒玩了。

    說到理由嘛,該說我一口氣玩太多而感到疲倦,還是集會所裡的高級任務大部分都有兩只大怪,難度實在很高,讓我有點害怕呢?或是我已經厭倦喊著「煩死了,吃大○吧!」?

    還是說這是因為比起過關,我更重視解任務呢?或是我制造了根本不想使用的裝備呢?

    我做的事情實在太多,所以累了。嗯,這果然才是正確答案。

    也就是這樣,說到我一月到底做了什麼事嘛,我重玩了信長之野望online。我不曉得有沒有讀者記得這件事,不過我在雷吉歐斯剛開始的後記裡,曾經寫過我有在玩信長。

    至於為什麼我到現在才重玩這款游戲嘛,理由之一是它出了PS3的版本。不過,在我沒玩的這段期間內,版本升級的內容也從原本的重視徒黨轉為以單打獨斗為優先。游戲的方向朝「就算沒時間組成徒黨,也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或是「減少必須待在徒黨中的時間」這一類的前提靠攏,我才興起玩這款游戲的念頭。

    至於感想嘛,我覺得比以前好上手多了。

    舊角色仍然健在,以前認識的人也還在玩,讓我覺得很懷念,也因此增加不少樂趣。應該說,自從我沒完這款游戲後,居然已經過了三年,真的讓我嚇一大跳呢。

    哎呀,真是光陰似箭呢。

    重玩這款游戲後,我真的感受到了時光的流逝。呃,角色的狀態表中有已擔任官職○年的數據,由於連停玩的這段時間也確實算了進上,所以我角色顯示出來的數字可是五年、六年喔。

    是嗎,原來已經過那麼久了呀——真令人感觸良多呢。

    然後,雖然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不過我停玩前拚命制作的裝備已經完全過時,甚至還輸給只要解開任務人人都能得手的入門裝備。每次提到這副慘狀,就令我忍不住想落淚。

    我在兌換所(道具倉庫)前發呆時,發現雷吉歐斯的角色居然就在旁邊。不但名字一樣,連介紹文都是那樣,想搞錯都很困難。

    真是太感激了,嗯。

    然後,不知為何我二月突然重新玩起了魔物獵人。啊,我當然還是有在玩信長啦。

    至於理由嘛,就是因為niconico動畫上面的悠哉(譯注︰造型為兩個女孩頭像,配上人工語音。造型取自「東方Project」此游戲。)實況很有趣呢。

    影片制作者的技術當然不錯,不過悠哉在解說的那個聲音怎麼會那麼有趣呢?

    可是,如果同時卯起來狂打兩款游戲,身體也會撐不下去。應該說以截稿日的意義上來說,我大人的良知好像會再次受到質疑,所以我魔物獵人只是偶爾玩玩。偶爾啦偶爾。

    ……總之,先收集完每個屬性的銃槍吧。

    在我寫這段文字的同時,我的獵人等級已經變成六了。

    真是不可思議。

    哎呀,其實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就是那個啦。我接到通知,說這次的後記要寫八頁……

    我想到要寫的東西居然這麼快就用完了,真是令我吃驚。不知該如何是好,就是我目前的處境,所以可能每隔一行,下筆的時間就差很多喔。

    如果是平常的話,都可以嘿咻嘿咻地寫個一、兩天呢——

    到底是怎麼了。

    到底是怎麼了(淚)。

    啊啊,對了。說到停掉嘛,我曾經在作者簡介裡稍微提過自己戒煙了。

    雖然我覺得在後記裡用不著重新寫這個話題,不過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寫,所以我就寫了。

    大概是去年八月左右的時侯吧,當時是晚上。我跟平常一樣坐在電腦前面一邊喀噠喀噠(敲鍵盤的聲音)一邊噗哈——(抽煙)地做著工作。當我回過神時,才發現香煙已經被我抽完了。

    我很討厭沒煙可抽,所以我每次都是買一整條香煙回來。但在當時,我卻面臨整條香煙都抽完的狀態。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會一邊抱怨「好麻煩喔——」,一邊不情不願地去附近的超商買煙,偏偏當天我連這種不情不願的心情都無法涌現。

    因為我真的覺得很麻煩。

    「嗯——戒煙好了?」

    我如此低喃,然後決定戒煙。

    我就這樣平安無事地持續到了現在。

    剛戒煙的第一個月,我確實覺得很焦躁,不過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抽煙的關係,也沒辦法吧。就像這樣……只要踫到「啊,如果是以前的話,現在就是哈一根的時間呢」的狀況,我就會覺得焦躁☆真要說起來,我覺得這應該是因為要改掉身體早已熟悉的生活習慣,才會感受到的壓力。

    所以,只要踫到這種狀況,我不是用「我已經不吸煙了,所以不需要這種空檔」來解決,而是把它當成「抽煙後才會在意的空檔」,然後發呆個兩、三分鐘,想不到就這樣熬過去了。

    可是,我干嘛這麼認真地談論戒煙的話題呢?

    對了對了,我一月參加了富士見書房的新年會。績到第三還是第四攤時,隔壁的人抽起了煙。

    這並不是問題,應該說就算有人在我面前抽煙,我也完全不在意。感受到這個事實的我,在心裡嗯嗯地贊許著自己。

    不過……

    那裡是酒吧。

    「這邊有雪茄,有人要抽嗎?」

    哇塞,好好喔!

    我雖然這樣想,當時卻保持了沉默。

    說到這兒,去年八月正是政府發表香煙要漲價囉——的時期……

    我……我可不是因為覺得煙漲價很討厭所以才戒掉的喔!

    所以,該進入下集預告了!

    看到目標了。雷馮抱著一絲希望離開都市,展開旅程。

    另一方面,娃堤凝視著梅珍的目標,得到了答案。然後,世界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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