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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鈴木大輔 -【就算是哥哥只要有愛就沒問題對吧.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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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29 11:49 PM
標題:
鈴木大輔 -【就算是哥哥只要有愛就沒問題對吧.六】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1-30 10:16 PM 編輯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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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在煩惱著。「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呢──要穿昨天穿過的內褲去上學,還是乾脆不穿內褲去上學。」但察覺到安娜史塔希亞如此內心糾結的,就只有秋子一個人。在一如往常地朝秋子酸個幾句之餘,安娜史塔希亞突然回想起來。她回想起自己在六年前所認識,那位比誰都楚楚可憐,但美貌卻籠罩著一絲陰影的轉學生─有棲川秋子的模樣。 在聖莉莉安娜學園被譽為「八十二屆的兩朵鮮花」的兩位少女,究竟是如何認識彼此的,詳情將在本集揭曉!大受歡迎的超級戀兄情結妹妹之詼諧愛情故事,織出往日情懷的第六集!配合其他豐富內容在此獻上!
【作者介紹】:
鈴木大輔(Daisuke Suzuki)
小說家。以《節哀唷♥二之宮同學》榮獲第16屆富士見Fantasia長篇小說獎佳作出道。
【原日文書名】:お兄ちゃんだけど愛さえあれば関係ないよねっ‧六
【原日文所屬文庫】:MF文庫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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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30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2-1 10:12 PM 編輯
第1章姬小路兄妹的日常①~隱藏在文字接龍下的陷阱~
「哥哥,哥哥。」
「嗯?怎麼了,秋子。」
「您現在有時間嗎?」
某月某日。
當我因為工作告一段落而稍作休息時,妹妹跑來問我。
「如果哥哥現在有空的話,希望能陪我做一件事情。」
「喔?到底是什麼事呢?」
「是,我說的是文字接龍。」
「文字接龍?」
看到我疑惑地側著頭,秋子露出微笑。
「哥哥不知道嗎?就是兩個人輪流說出一個單詞,且第一個字必須和上一個單詞的最後一個字相同,就是這樣的遊戲。」
「不,我當然知道文字接龍的遊戲規則。我是說,為什麼要現在玩?」
「文字接龍是一個值得人類傾注全知全能、極為高等的遊戲。」
她朝我步步逼近,以嚴肅的表情強力主張著。
「雖然是個任誰都能玩的簡單遊戲,但是在那極為單純的規則中卻蘊藏著無窮的深度……在人類所創造的所有遊戲當中,文字接龍可說是足以與猜拳匹敵的重大發明呢。」
「唔,是嗎?」
「更重要的是,文字接龍十分需要動腦筋。而動腦等於是一種腦力激盪,腦力激盪能讓頭腦變得更聰明,然後變聰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嗯,也許是吧。」
「所以哥哥,今天我們就來玩文字接龍吧。不只是可以馬上玩,而且既不花錢,又非常好玩,還能讓頭腦變得更聰明喲?您不覺得這是最快樂的休閒方式嗎?」
如此力勸的妹妹,臉上掛著無比開朗的笑容。
哎,反正她的突兀之舉又不是今天才開始的。
更重要的是,對我而言,儘可能完成世上獨一無二的妹妹的願望,既是一種義務、也是責任,更可說是喜悅。如果能藉由這種輕鬆的遊戲換得她的幸福,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代價嗎?
「好,就來玩吧。」
「是!我們趕快來玩吧!」
*
因此,我們決定開始玩文字接龍。
先準備好茶水與點心,然後面對面坐在小茶几旁的坐墊上。這就是姬小路家全家聚在一起的標準形式。
「規則要怎麼辦?雖說都叫做文字接龍,但實際上也有很多種不同的玩法才對。」
「我想想,應該不需要特別決定規則吧。先在詞尾出現『ん』的話就算輸,應該只需要這種程度的規則就夠了吧。」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懲罰?」
「就只是一種休閒活動而已,應該不需要吧。」
「瞭解,那麼就這樣子玩吧。由誰先攻?」
「畢竟是由我提議的遊戲,就請哥哥先吧。」
「嗯。那麼就從我開始吧。」
雖然剛才秋子形容得很誇張,但說穿了就只是個輕鬆的小遊戲。為了稍作暖身,我就先隨便出個單詞來開場吧。
「那麼要開始羅。我想想,第一個……就從『哥哥有愛(おにあい)』開始怎麼樣?」
「喔喔,您是說『哥哥有愛』是嗎?為什麼要用那個單詞作為開始呢?」
「呃,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啊。就只是因為這個詞突然在我腦袋裏浮現了而已。」
「嗯。該怎麼說呢,以突然浮現而言,這個選擇好像擁有什麼特殊的意思或是意圖呢。」
「不不,並沒有那種事情。」
「好吧。反正我和哥哥之間的關係,正可以說是『哥哥有愛』呢,這樣子一點問題也沒有。光從這個選擇,就能看得出哥哥有多麼疼愛我呢。呼呼呼。」
「不要在那邊偷笑,接下來換秋子了。」
「人家當然知道。呃,那麼接下來呢……」
秋子把食指靠在下巴,稍作思考。
「您覺得『妹妹(いもうと)』怎麼樣?」
「嗯,原來如此。真是一個四平八穩的選擇,還能接受啦。更何況秋子的確就是妹妹沒錯。」
「是呀是呀。好了,接下來換哥哥了。」
「我想想看……那麼『瑣事(トリビア)』如何呢?」
「原來如此。那麼我呢……就用『哥哥(あに)』好了。」
「妹妹之後換哥哥啊?秋子好像是刻意選用意義相近的詞呢。」
「只是碰巧而已。來來,接下來是哥哥。」
「嗯。這樣的話我該怎麼辦呢,就用『韭菜(ニラ)』如何?」
「嗯嗯。雖然味道很強烈,但那種蔬菜能用在各式各樣的料理上呢。例如煎餃,或者是韭菜炒豬肝等等。」
「嗯嗯,是啊。韭菜明明很便宜,卻很好吃呢。」
兩個人和樂融融,氣氛真是十分和諧。
不論是作為工作之後的喘息,還是作為與妹妹之間的溝通工具,這個文字接龍遊戲似乎都發揮了很好的作用。我得好好感謝提議進行這個休閒活動的秋子才行。
「那麼,接下來換秋子了。就請你說出由『ラ』開始的單詞吧。」
「我想想看……」
妹妹眯起眼睛,注視著天花板好一會兒。
「那麼,您覺得『恩恩愛愛(ラブラブ)』如何呢?」
「恩恩愛愛?呃,你是指『愛得不得了』的意思嗎?」
「是的,正是如此。」
「唔,這個好像有點……該怎麼說,文字接龍好像不太適合用這種詞耶,明明剛才都是名詞,現在卻突然來了個形容詞?這樣好像有點不妥,感覺不太順暢啊?」
「可是,在規則上沒有什麼問題呀?」
「話是這麼說沒錯。」
「明明沒有違反規則卻被說成不恰當,秋子反而覺得奇怪呢。如果要挑這樣的毛病,您必須在一開始就說清楚呀。」
「嗯,的確。既然如此,就當作OK吧。」
「謝謝您。那麼接下來換哥哥了。」
妹妹帶著笑容催促我。
畢竟我也同意了她一開始所提的『不需設定特別的規則』。就算心裡產生了『咦,怎麼來這招?』的古怪感覺,現在也的確不該說出口。
「呃,那麼再來是從『ブ』開始的單詞嗎?」
「是的是的。」
「這樣啊……那麼就用『豬(ぶた)』好了。」
「唔,居然是豬呀。雖然秋子總是認為無論被哥哥怎麼對待都無所謂,但該怎麼說呢,秋子並沒有那種以被辱罵為樂的興趣……」
「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麼?」
「在說是不是因為哥哥的性癖好屬於超S,所以才故意用那種話來罵我。」
「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喔。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換你羅。說一個由『だ』開始的詞。」
「這個嘛,要用什麼好呢?」
說著,妹妹進入思考。
呃,文字接龍才剛開始而已,就算不那麼煩惱,也應該還有很多詞可以講吧。正當我如此心想時——
「我明白了。那麼我要說羅,您覺得『互相緊抱(だきあう)』這個詞如何呢?」
「互相緊抱?」
我不禁皺起眉頭。
「不只是形容詞,你連動詞都搬出來了啊……不對,姑且不論這個,你還改成濁音的『だ』耶?這沒問題嗎?由『た』開頭的詞應該還有很多吧。」
「哎哎,請別這麼說。要是再繼續想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就無法達到『輕鬆地進行休閒活動』這個目的了嗎?而且與其說想不到其他候選……」
「其他候選?」
「啊啊,不不,什麼也沒有。總而言之,請放輕鬆地玩吧。這就只是一個休閒活動,不是什麼需要嚴格規則的職業運動。」
「嗯,話是沒錯啦。」
即使認為妹妹說的也有一番道理,但我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總覺得事情的發展,讓我心中有點不太好的預感。雖然說就算放著不管應該也無大礙,但總覺得妹妹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企圖。
也罷。
這個活動除了能讓我獲得喘息之外,同時也能陪陪平常很少有機會陪伴的妹妹。我就不要一一加以計較,接受妹妹的主張吧。
「呃,那麼再來是『互相緊抱』的『さ』嗎?該怎麼接好呢……」
「什麼都沒關係喲。請儘管放馬過來。」
「好,我決定了。就用『浮世(うきよ)』吧。」
「您是說浮世嗎?哥哥挑選的字還真是有品味呢。」
「有什麼辦法,就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啊。」
「沒有問題。無論您怎麼出題都考不倒我的……呃,那麼接下來是『浮世』的『よ』是嗎?」
「嗯,你想到什麼了嗎?」
「讓我想想看,那麼就用『夜襲(よばい)』吧。」
「……夜襲啊。嗯,好吧。那我接『石頭(いし)』。」
「石頭的『し』是嗎?那麼我就接『鹹濕(しっぽり)』。」
「……鹹濕嗎?好吧。那麼我就用『リハ』好了。『リバーサル(綵排)』的簡稱『リハ』。 」
「是『ハ』對嗎?那麼我接『第一次迎接的早晨(はじめておあさ)』。」
「…………接下來是『さ』吧。那就『竿(さお)』。釣竿的竿。」
「嗯。那麼我接『有喜(おめでた』)』。」
「……那就『竹(たけ)』。竹竿的竹。」
「說到『け』當然就是接『結婚(けっこん)』羅……啊,不小心以『ん』結尾了,所以是我輸羅。呵呵。」
「…………」
面對吐著舌頭的妹妹,我以冷眼瞪著她。
「秋子。」
「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算您問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呢,我就只是很正常地在玩文字接龍而已呀。」
「不,無論怎麼看都稱不上是正常吧。」
「不不,才沒有那種事情呢。我就只是把心裡想到的話語,老老實實地當作答案說出來而已。」
即使妹妹如此裝傻,但再怎麼說,這都難以用偶然來解釋。
如果把秋子的答案從頭到尾按照順序排列:
『妹妹』
『哥哥』
『恩恩愛愛』
『互相緊抱』
『夜襲』
『鹹濕』
『第一次迎接的早晨』
『有喜』
『結婚』
……居然說這些文字沒有任何意圖,根本就是太離譜了。這幾乎可以連成一篇文章了啊。
「哼哼,怎麼樣呢,哥哥。」
妹妹以鼻子呼氣,一副得意貌。
「就算不特別意識到,也能導往這種方向,這樣一來,您是否能明白我的愛情有多麼深了呢?無論您出什麼樣的題目,我都有自信導往那個方向喲。」
「唔哇,還真是一點都不該拿來炫耀。」
「有什麼辦法嘛。因為哥哥一直冷漠對待人家的追求,到現在還是一點出手的跡象也沒有。所以我才只能像這樣以文字接龍的方式,但求能夠與哥哥卿卿我我一下就好。」
話雖如此,不過妹妹的心情看起來卻是好得很。
總之簡單地說,妹妹這次之所以會提議玩遊戲,似乎就是基於那樣的目的。
該怎麼說……真不知道該以可悲還是可憐來形容。不,說得更明白一點,這種行為就像是死命去撈已經吃完的洋芋片空袋子一般,看起來十分貪心。
不過呢,我和她是兄妹關係,如果對彼此抱有戀愛感情,實在是不能見人的事情。無論秋子再怎麼說,我都不能大刺刺地接受她的心意。
「也罷。總而言之就繼續玩吧。」
「是!請儘管放馬過來!」
沒辦法。
我就當成是遷就妹妹,再多陪她一下吧。就算不合乎倫理,要是對妹妹釋出的好意太過冷漠,那就太可憐了。畢竟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珍重的人,說實話我也很想儘量讓她開心。
「呃,那麼既然剛才是秋子輸了,這次就從你先開始吧。」
「不不,還是請哥哥先吧。無論哥哥出什麼題目,我都會努力把它導向卿卿我我的方向去。為了證明這一點,就請哥哥先吧。」
「這又不是在玩機智問答,不需要證明什麼吧……算了,那就從我開始吧。『柏(かしわ)』。柏餅的柏。」
「『柏』是嗎?哥哥怎麼又從奇怪的單字開始了?」
「有什麼辦法,因為我突然想吃柏餅啊。」
「呃,那麼就是『柏』的『わ』嗎?既然這樣,就接『我(わたし)』。第一人稱的我。」
「嗯。那麼接下來是『し』對吧……好,那就接『Silivia(シルビア)』好了。可以當作是女性的名字,也可以是汽車的名字。」
「瞭解,『ア』是嗎?那麼接『秋人(あきと)』如何呢?哥哥的名字。」
「……是無所謂啦。那麼我接『Top(トップ)』。頂端或山頂的意思。要當作洗衣粉的名字也可以。」
「接下來是『プ』呢。既然如此,當然就是『求婚(プロポーズ)』羅!」
「雖然不知道你所謂的『當然』是什麼意思,不過算了。那麼我就接『漬(ヅケ)』。就是以醬油醃漬鮪魚等生魚片的那種料理。」
「『ケ』是嗎!說到『ケ』當然就是『結婚戒指(けっこんゆびわ)』羅!我是屬於絲毫不介意品牌或價錢的類型,所以請哥哥放心!啊,不過希望至少在款式上能和哥哥一起討論。」」
「什麼時候扯到那裡去了。不對,明明我把應該以『ズ』開頭的地方用成『ヅ』,你怎麼完全沒有吐槽?」
我沒好氣地說道:
「這就像是和接近三十歲的情人同居,結果不知不覺當中桌子上就開始擺了結婚雜誌。我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哥哥您說得像是有過那種經驗呢。」
「不要開玩笑,怎麼可能有那種經驗?總之我要說的是,我受不了被秋子你這樣微妙地施壓。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在休閒。」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都是因為哥哥遲遲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所以人家才想多少引起哥哥的注意。」
說著,秋子還氣呼呼地鼓著鼻子。
順帶一提,如果把妹妹的答案羅列下來會變成:
『我』
『秋人』
『求婚』
『結婚戒指』
如此忠於慾望的接龍還真是前所未聞。讓我幾乎要從厭煩轉為欸佩了。
也是啦。
畢竟我的確不能接受她的心意。如果這種程度的事情就能讓她當作發洩,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啊——該怎麼說呢——
「好了哥哥,我們趕快繼續玩下去吧。秋子玩文字接龍玩得好開心喲!」
「……是嗎?那太好了。」
「所以,接下來是結婚戒指的『わ』。請哥哥接下去。」
「『わ』嗎?我想想,該怎麼接呢……」
於是我重拾心情。
「那麼就用『鷥(わし)』如何?就是和鷹或鳶很像的那個。」
「『し』是嗎?那麼我就接『幸福的家庭(しあわせなかてい)』。」
「……從『い』開始的字嗎?那麼就『花枝飯(いかめし)』吧。就是在花枝裡面裝滿飯的那個。」
「又從『し』開始嗎?這種時候還是該用『新婚旅行(しんこんりょこう)』吧。」
「……由『う』開始的字嗎?那麼就用『牛(うし)』吧。牛奶或牛排的牛。」
「喔……原來如此,我大概知道哥哥的意圖了。可是秋子也不會輸的。您覺得『新婚初夜(しんこんしょや)』如何呢?」
「既然如此,就『椰子(やし)』吧。椰子樹的椰子。」
「這樣的話,我就接『新婚生活(しんこんさいかつ)』。」
「那就『問荊(つくし)』吧。在春天生長的那個。」
「哥哥還太天真了。我還有名為『新婚夫妻(しんこんふうふ)』的強力夥伴喲。」
「『麩菓子(ふがし)』。由麩做成的點心。」
「唔……可惡,人家還沒輸,我就接『新婚夫妻對對碰(しんこんさんいらっしゃい)』
吧。就是那個家喻戶曉的電視節目。」
「『沙丁魚魚乾高湯(いりこだし)』。就是那種用小魚乾煮出來的高湯。」
「唔。唔唔唔唔……」
她額頭冒著汗。
「……新、『剛結婚不久(しんこんほやほや)』?」
「光是句尾擺問號就知道不行了吧。好,那就是秋子輸了。」
「哎喲!」
妹妹發出十分易懂的哀號聲。
「Wait!請稍等一下!」
「不等。這是秋子自己提出來的較量方式,而且還是在我的挑撥下輸掉,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唔唔……」
雖然妹妹無力反駁,但她似乎很快就以天生的樂觀思考切換了心情。
「再一次!請再和我比一次!」
「咦?還要玩喔?」
「還要玩。身為『世界上最愛哥哥的妹妹』排行榜第一名的我,絶不能這麼輕易就放棄。呵呵……看來哥哥終於逼我拿出真本事了呢。」
「嗯,還是不要再玩了吧。總覺得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請、請別那麼說!再一下子!再一下下就好了!」
「咦?」
「求求您!求求您!」
「……哎,既然你這麼堅持。」
「呀呼!真不愧是哥哥,非常感謝您!」
看到妹妹舉起雙手歡呼,我不禁嘆了口氣。
也對,如果就此結束也顯得有點半吊子。還是明確地分出高下,對彼此來說也比較能夠接受。畢竟不論是我還是秋子,都有不服輸的個性。
「那麼就從我開始吧。既然剛才是結束在『剛結婚不久』,那就『自棄(やけ)』。自暴自棄的自棄。」
「『け』是嗎?由『け』開始的字明明就很容易……意思是說,這又是哥哥向我提出的挑戰嗎?」
「真是如此嗎……隨你解釋羅。」
「好吧,那我就接受這個挑戰。就用『結婚紀念日(けっこんきねんび)』接。」
「那麼我接『啤酒灌頂(ビールかけ)』。拿冠軍的時候常見的那個。」
「原來如此。那麼我就接『結婚諮詢中心(けっこんそうだんじょ)』。」
「『破曉(よあけ)』。天將亮的時候。」
「才剛開始而已喲。那麼『適婚年齡(けっこんてきれいき)』如何?」
「『辨酒(ききざけ)』。猜出酒的種類的那個。」
「真有一套呢。可是我還有『結婚賀禮(けっこんいわい)』。」
「『花痴(いろボケ)』。哎,指的是誰呢?」
「唔,怎麼可以藉機罵人呢……!既然如此,我就用『結婚典禮(けっこんしき)』!呵呵,又要從『き』開始羅?這次可沒有那麼簡單——」
「『著裝(きつけ)』。穿和服之類的,秋子也能自己辦得到對吧。」
「唔嗚……較量才剛開始而已!『結婚對象(けっこんあいて)』!」
「『天狗菇(テングダケ)』。那是一種毒菇,你要小心喔。」
「可惡,還早呢!『婚禮會場(けっこんしきじょう)』!」
「『櫃檯(うけつけ)』。就是有櫃檯小姐的地方。」
「哎喲!」
妹妹發出怪聲,整個人後仰。
「怎麼啦?由『汁』開始的字還有很多不是嗎?」
「唔唔唔……」
「如何?有嗎?還是沒有?要投降了嗎?」
「…………結、『結婚照(けっこんしゃしん)』。」
「嗯。那是最後以『ん』當作結尾的字吧。」
「哇嗚!」
秋子發出像是狗狗打輸的叫聲。
「再、再一次……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還要玩?你也該學會教訓了吧?」
「不,那是不可以的。假借玩文字接龍的名目,與哥哥羅列出像是在卿卿我我般的文字,我這個計畫怎能如此輕易就告終呢?而且人家還在妄想著搞不好能讓哥哥立下娶我的約定,因此無論如何都該朝那個方面努力才行。」
「再怎麼說也想得太美了吧,不對,正常來說根本不可能啊。」
「不,才沒有那種事!有志者事竟成!無論是多麼困難的任務,我都要抱著在石頭上打坐三年的決心,說什麼都要完成它!好了哥哥,請與我再戰吧!」
妹妹既激動又纏人地提出要求。
不過我也重複過很多次了,這個休閒活動也包含對妹妹好一點的用意,只要她有那個意思,我都該儘可能地奉陪到最後。
「……知道了。那就最後一次羅?」
「太棒了!不愧是哥哥,真是通情達理呢!」
「那麼就從我開始羅。既然剛才是結束在『け』,那就『賽馬(けいば)』。學生不可以去賭馬喔。」
「『ば』是嗎?呵呵呵,這一題對我而言簡直就是送分題呢。當然就用『處女之路(バージンロード)』!」
「又是那個方向嗎……」
「當然。啊,可是如果哥哥再找以『ば』作為結尾的詞,我這次也不會再中計了。因為我現在很明白,有些事情比固執更重要。」
「……是無所謂啦。呃,那要怎麼接才好呢?就用『怒濤(どとう)』好了。疾風怒濤的怒濤。」
「這對我來說又是送分題呢。無論什麼時代,穿上『結婚禮服(ウェディングドレス)』都是所有女孩子的夢想呢。」
「……那就接『壽司(すし)』。」
「『し』……這個嘛,那用『事前準備(したじゅんび)』如何呢?在決定重要事情的時候,總是應該做好事前的準備工作對吧?例如結婚之類的。」
「……那就『嚇人箱(びっくりばこ)』。」
「『こ』是嗎?那麼就請讓我用『小孩(こども)』來接。既然要結婚,當然就想要生個小孩呢。我和哥哥的小孩嗎……一定會是一個很像哥哥,既帥氣又聰明的孩子呢。唔呼呼,人家現在就好期待喲!」
「……那麼我接『武士(もののふ)』。就是指武夫或侍的那個詞。」
「『ふ』是吧。既然這樣,當然不能忘了『夫妻(ふうふ)』羅!一旦結婚之後我們就是夫妻,既然是夫妻當然也就會有小孩……真想趕快把我和哥哥之間的關係從『兄妹』升級成『夫妻』呢。雖然以年紀而言可能還不能結婚,但只要哥哥有那個意思,先把生米煮成熟飯也沒關係喲?您覺得就在今晚如何?」
「…………『包袱巾(ふろしき)』。能包住很多行囊的那個東西。」
「說到『き』當然就是『親吻(キス)』羅!我和哥哥之間缺乏的,正是這個東西呢。親吻可說是相愛的人之間最基本的行為,表達愛意的時候,一個吻可是勝過千言萬語呢……根據我所查到的資料,親吻次數愈多的情侶就能相處得愈融洽,我認為哥哥應該趕快親我才對。」
「…………」
「好了哥哥,接下來是『ス』。快點快點。」
「…………那就『素箋嗚尊(スサノオ)』。日本神話裡的知名神明。」
「『オ』呀……呃、呃、那就『生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以り結尾)』!這就是俗語中的『※一姬二太郎』,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孩子的性別能均衡一點呢—雖然只有男孩子或女孩子的家庭也不錯,但不論是男孩或女孩我都想要!」 (編註:「一姬二太郎」其實是指第一胎生女孩、第二胎生男孩的意思,此應為秋子的誤解。)
「…………」
「好了哥哥!請再繼續吧!」
絲毫不受我的白眼影響,秋子繼續催促著。
算了,反正今天是陪妹妹嘛?這點小事忍忍就好。畢竟平常讓她那麼辛苦,我必須趁現在好好回報才對。
「……那就『蘋果(りんご)』。紅色、很好吃的那個。」
「『ご』是嗎?呃,呃……」
看來老是往同一個方向聯想果然還是很吃力,秋子緊皺著眉,不停地發出低吟聲,努力地思考著。
「『請問結婚的日期要訂在什麼時候呢(※以か結尾)』……您覺得如何?」
「…………」
「這、這種也還算安全上壘對吧?對吧?」
「…………那就接『寒鯔(かんぼら)』。指的是能在冬天捕獲,富含油脂的鯔魚。」
「『ら』是嗎?ら……呃,我想想,『我覺得如果明年可以結婚就太好了,您覺得如何呢(※以か結尾)』。」
「…………」
「我、『我覺得如果明年可以結婚就太好了,您覺得如何呢』。」
「…………」
雖然我已經是刻意不吐槽而忍到現在,但她似乎愈來愈得寸進尺了。即使為了妹妹我可以做任何事,但該管教的地方還是必須加以管教。
好。
差不多該進入懲罰時段了。
「……由『か』開始的話語對吧?那麼『我認為很困難(※以す結尾)』如何?」
「啊嗚!?」
秋子發出慘叫,向後仰去。
「呃,雖然應該不太可能,但哥哥所說的『我認為很困難』,應該不是在指與我結婚的事情對吧?對吧?」
「不知道耶,你是不是該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好好想一想啊?」
「嗚嗚,怎麼這樣……」
「嗯,怎麼啦?我的答案是『我認為很困難』喔。來,快點繼續玩文字接龍啊。」
「嗚嗚……呃,呃,由『す』開始的話語……『即使如此,喜歡的心情依然不會改變,所以還是希望能結婚(※以い結尾)』……這樣子如何呢?」
「從『い』開始對吧?『就算再怎麼拜託,不能答應的事情就是不能答應。你應該要乖乖死心比較好吧(※以な結尾)』如何?」
「喵哇!?」
「怎麼了,從『な』開始啊?應該還有很多字可以選吧?」
「啊嗚嗚……呃、呃、『無論如何我都想和哥哥結婚,那就是我唯一的願望,請哥哥再重新考慮一次(※以い結尾)』。」
「嗯,從『い』開始是嗎?『你該適可而止了,說不行就是不行,已經年紀不小了,該懂得聽話才對(※以に結尾)』,換你。」
「那、那種程度才不會讓我放棄!『雖然陷入束手無策的狀況,但就算不能結婚,至少也能成為一對情侶吧(※以ね結尾)』!來吧,哥哥!接下來請從『ね』開始!」
「『夢話等到睡覺後再說,兄妹怎麼可能成為一對情侶,拜託你用常識想一想好不好(※以で結尾)』……來,換你。」
「唔、唔唔唔……」
「怎麼啦?從『で』開始啊。投降嗎?」
「人家絶對不會投降!呃,呃……『話雖如此,但我和哥哥之間的愛是永恆不變的,至少也差不多該迎接初夜了吧(※以か結尾)』。」
「『再怎麼說都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我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到底要我說幾次才夠,你也該死心了吧(※以ろ結尾)』。」
「我、我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心了!呃,『就算到了要住進安養院的年紀,我還是會把哥哥當作一名男性愛著,所以姑且不論初夜的事情,至少能答應與我睡在同一個被窩裡吧(※以ど結尾)』!」
「『無論如何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不只是初夜,要睡在同一個被窩裡當然也是不行(※以り結尾)』。」
「『雖然很清楚在道理上站不住腳,但即使如此我的心意還是不會改變,至少、至少請哥哥在睡覺的時候牽著人家的手……(※以も結尾)』。」
「『我當然也把你當作這個世界上最珍重的人,想要儘可能實現你的願望,但這是兩件不同的事情,或者該說要是我太寵你的話,你馬上就會得意忘形,所以應該還是不行(※以な結尾)』。」
「……嗚嗚嗚嗚嗚~~~~~!」
秋子抬起肩膀,淚眼汪汪地瞪著我。
「明明我都這麼努力拜託了,居然還是不肯聽我的請求,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哥哥是笨蛋!壞心眼!人家再也不理哥哥了!唔哇!」
留下這些話後,秋子就跑出房間了。
就只剩下堅決不答應請求的我一個人。
「……嗯。」
我喝著從剛才就一直沒機會喝的茶,並且把點心放到嘴裡咀嚼。
在這個沒有其他人的房間裡,我獨自對著空氣說話:
「『人家再也不理哥哥了!唔哇(うわーん)!』是嗎?既然最後一個字是ん,應該可以算是我贏了吧……?」
*
順帶一提,在那之後我買了冰淇淋去找妹妹。她馬上就恢復了心情,笑容滿面地吃著我獻上的貢品。
再另外補充一點,由於她還說了:『下次我們再玩其他的休閒活動吧!』這種話,看來是一點也沒有得到教訓。哎,不過能像這樣快速振作起來,而且抱持著積極樂觀的態度,也正是妹妹的長處,我認為是一件好事。
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
以上就是我和妹妹極為平凡無奇的一天。
作者:
fu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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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30 10:02 PM
第2章姬小路秋人也不是白白受歡迎而已
聖莉莉安娜學園學生宿舍。
這棟屋齡長達七十年的建築物,最引以為傲的地方當然就是浴室。
閃著金色光芒的水龍頭與取水口為黃銅製。鋪在地板和牆壁上的磁磚,則以琉璃色刻著象徵花草的紋樣,顯得十分雅緻。浴池甚至是以大理石砌成的極品,即使上頭稍有磨損,依舊沒有減損其風格。
更重要的是,這間浴室非常寬敞。
就因為過去是一個能讓幾十名住宿生洗滌身體的地方,規模幾乎可比一間公眾澡堂。
話雖如此,這樣的浴室若只由一個人獨享未免也太寬敞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個一個輪流使用,將會浪費大量電力。
因此在這間宿舍,除了姬小路秋人之外的女孩們經常是一起洗澡的。當唯一的男性住宿生不在場時,在女孩們之間,往往會發生許多他所意想不到的事。
所以,本回的內容就是在描述這裡所發生的故事。
*
「姬小路秋人還真是個過分的傢伙啊。」
某月某日,在學生宿舍的浴室裡。
率先開炮的人,是學生會長二階堂嵐。
「我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他成為我的情夫,他到現在卻連一點點答應的跡象也沒有。那個臭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和我同床一晚啊。唉唉。」
「……還以為會長要說什麼正經的事情。」
擺出一臉不屑表情的人,是嵐身旁泡在浴池裡的姬小路秋子。
「請問會長是不是泡澡泡得太久,連腦袋的螺絲都鬆掉了?雖然我已經對會長一年到頭都是個花痴這件事感到死心,但請你至少也要看場合發情好嗎?難得現在大家能一起悠閒地享受入浴時光,要是你不看看現場氣氛會很令人傷腦筋的。」
「哎,你別這麼說嘛。隨時隨地發情可是我的個人特質啊。」
「請不要把自己只具有野生動物程度的社交能力這件事,說得那麼自傲好嗎?」
「話雖如此,要是隱瞞真心話而故作冷靜,不也會失去我的個人風格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套生命哲學,要是不依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怎麼能夠獲得幸福呢?」
「雖然好像說得很有道理,但會長平常只會強迫我們聽你說一堆廢話,這種情況一直都沒有改變。」
「可是,明明世界上已經找不到比我更容易滿足的女人了啊。」
嵐沒有理會秋子的勸告,嘆氣說道:
「我又不是要他和我成為情侶,更沒有要求他和我結婚。就只是索求很簡單的肉體關係而已,但那臭傢伙卻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還用說嗎?」
秋子露出不屑的眼神。
「怎麼可能會有人自己跳進號稱『捕食者』的學生會長口中?我的哥哥既沒有M的癖好,也不想自殺,學生會長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但是,就算有喜好的問題,我依然算是一個好女人沒錯。」
然而嵐還是不肯放棄,反而把上半身湊近說道:
「關於這件事情,光是從我先前擁有幾十名情夫情婦就能看得出來吧。明明被如此有魅力的女人不斷追求,居然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以男人來說他是不是有一點問題啊?」
「理由很簡單呀。」
秋子發出『哼』地一聲。
「哥哥之所以毫不在意包含學生會長在內的其他女性,當然就是因為有了我這個已經約定終生的妹妹。我和哥哥很快就會成為一對情侶,幾年內一定會成為夫妻關係,我們就是這麼甜蜜。所以他不理會其他女性也是極為當然的結果。順帶一提,我認為結婚典禮還是辦得精緻典雅就好。當然這還必須和哥哥好好討論過,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國外挑一個婚禮會場,邀請大概十個左右熟識的人來參加,辦一個規模雖小但很溫馨的結婚典禮。另外關於婚紗的部分——」
「這對你們幾個來說也不是完全無關的吧?」
沒有理會仍在興奮地發表計畫的秋子,嵐朝浴室內的其他人看去。
同一間浴室內的其他成員,是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猿渡銀兵衛春臣,以及鷹乃宮亞里沙三個人。
原本正在各自享受入浴時光的她們,紛紛停下了動作,看向正在發表高見的學生會長。
「姬小路秋人才十六歲,要像頓悟的出家和尚那麼成熟還嫌太早了點。我認為就算稍微玩玩女人也可以說是一種人生歷練……你們覺得如何?」
「不知道,這我無法判斷。」
回答的是學生會副會長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
她一邊以洗髮精洗著自己美麗的金髮,一邊答道:
「雖然姬小路秋人——阿秋他的確是一個拘謹的男人,看起來也像是對於女人特別有所防備,但拿會長剛才的話來說,他還只有十六歲而已,就算有些許的缺點也不需要如此苛責。不該注意那些旁枝末節的小事,應該避免以偏概全,以長遠的眼光來看他才對——以上是我的場面話。」
「那真心話呢?」
「反正會長的怨嘆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愛怎麼解釋都無所謂吧。」
「哈哈哈,你說話還是這麼不留情啊。」
「追根究柢而言,我認為阿秋的問題在別的地方。」
「喔?那你就說來聽聽看吧。你認為姬小路秋人的問題在哪裡?」
「阿秋的問題,在於——」
安娜史塔希亞抬起臉來,目光看向遠方。
「他對於搞笑的敏感性太低,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喔。」
「雖然說只要我一裝傻,他就一定不會忘了吐槽,這一點勉強可算是及格。但在我看來,他擔任裝傻的位置應該更勝於吐槽才對。即使如此,他卻絲毫不曾開過玩笑,甚至於如果我不先拋出話題,他就絶對不會說出什麼有趣的話語。以搞笑藝人而言,這可以說是一種致命傷。如果想和我一起邁向搞笑業界的頂點,他可不能這麼沒有志氣呀。」
「……該怎麼說,如果以獨斷與偏見來評論的角度看,你這番話的確是勝過我沒錯啦。」
嵐冷冷地注視著副會長,說道:
「哎,話雖如此,那個男人的確是個一板一眼、墨守成規的傢伙,這一點我同意你的說法。」
「是呀,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嗯,原來如此。那麼我再問問其他人好了……喂,小銀銀,你應該有聽到剛才的話吧?」
「嗯,是有在聽。」
學生會會計·猿渡銀兵衛春臣正以海綿刷著身體,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聽是有在聽,但這早就是老話題了。畢竟我認識秋人的時間可是比你們更早許多,會長與那須原同學在抱怨的事情,我早在幾年前就察覺到了,而且也因此嘗了不少辛酸。」
「喔,這麼說也沒錯啦。」
嵐用力點著頭。
「那我們就來聽聽看吧。聽聽小銀銀對姬小路秋人的哪個地方不滿。」
「哈哈哈,真要列舉出來可是沒完沒了的。」
銀兵衛乾笑著。
「雖然列舉不完,但如果要特別舉出一個缺點的話……果然還是那個吧,他這人不夠朋友,就是這一點。」
「喔,在說這個啊。」
「如我一再強調的,我一直把秋人當作摯友看待。」
銀兵衛邊說邊嘆著氣。
「長久以來兩人都是同甘苦、共患難的關係,也曾攜手合作,朝同一個目標努力過。當然有時候也會因為意見對立而敵對,過去也不只一次和他大吵架。即使如此,我們也沒有分道揚鑣,至今仍維持著親密的關係,任誰來看,我們都有資格稱呼彼此為摯友才對。」
「嗯嗯,的確是那樣沒錯。」
「話雖如此,但秋人那個傢伙,卻太不把我這個摯友放在眼裡了。如果要說得具體一點,就是他太常把重要的事情藏在心裡了。也許他是抱著『男子漢就該默默行事』的美學,可是即使如此,他隱藏的事情還是太多了。光是他瞞著我轉校來聖莉莉安娜學園這件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啊啊,真是的,光是想到這件事我就一肚子氣……總而言之,那個男人的保密主義太過火了。更何況是連對我這個摯友都那麼做,這可是難以原諒的背信行為啊。」
「原來如此,以小銀銀的角度來看,的確是那樣沒錯啦。」
嵐揚起嘴角,用手撫著下巴說道:
「不過,小銀銀,我也認為姬小路秋人隱瞞了很多事情,要說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也沒錯。然後他對你這個摯友不夠意思,這話大概也可以算對。不過呢,如果你為了這種事情就生氣,以摯友來說好像也不太妥當吧。」
「唔,這句話我可不能置若罔聞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追根究柢說來,我認為就算是身為摯友,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全說的,世上多得是這種類型的摯友關係。我反倒認為如果能察覺對方有不想說出的事情,為對方設想而保持適當的距離,也算是一種朋友的作為吧。」
「唔唔……就因為會長偶爾會像這樣冒出正確的論調,才更讓人傷腦筋……」
「最基本的,你自己也沒有向姬小路秋人坦誠以對吧?舉例來說,你有好好把自己的心意告訴過那個男人嗎?」
「這、這兩個問題不能扯在一起吧!如果你還打算繼續談這件事,我就要行使緘默權喔!」
「哈哈哈,也罷。小銀銀就是認為『姬小路秋人隱瞞太多事情』吧?我已經明白了,而且也沒有意見。」
嵐笑著,然後話鋒一轉。
「鷹乃宮亞里沙,你認為如何?」
「咦!?是、是在說亞里沙嗎?」
不知道是不是沒想到連自己也會遭到波及,原本正在拿護髮乳塗抹著頭髮的亞里沙大吃一驚,回過頭來說道:
「呃,請問會長姊姊大人,您是什麼意思呢?」
「還問我什麼意思?我們待在同一間浴室裡,你可不准說沒聽見剛才的話啊……你應該也對姬小路秋人有什麼意見吧?」
「怎、怎麼會、亞里沙並沒有……亞里沙十分尊敬秋人哥哥大人,而且雖然大家可能還不認同,但秋人哥哥大人是亞里沙的未婚夫……亞里沙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意見呢?亞里沙就只是相信著哥哥大人而已。」
「什麼嘛,你怎麼做出那種規規矩炬的回答?雖然你剛才說的話,在禮儀上的確是可以打個滿分,但對於我們這些處境相同的同伴而言,那可是不堪入耳的零分回答啊?有教養是一回事,既然身為日本人,你可必須再多多培養觀察現場氣氛的能力啊。」
「呃、那個,亞里沙不太清楚會長姊姊大人在說什麼。」
「是嗎?可是你的臉上寫著『沒有那種事』喔。」
「!」
看到亞里沙急忙用手按住自己的臉頰,嵐『哈哈哈』地笑著,說道:
「唉呀,這些話只能在這裡說,沒有人會洩漏出去啦,那樣太不識風趣了。而且你偶爾也該找個機會把真心話說出來,我想這對你以後的人生應該也有一點幫助才對。如何?你不認為趁現在學一點大人的知識也不錯嗎?」
「啊嗚……」
「如此一來,你就會朝成熟的女人更邁進一步,這不就也表示你朝足以與姬小路秋人匹配的女人更進了一步嗎?」
「!?」
亞里沙的眼神變了。
她先是點點頭,仔細思索著嵐的話語,然後揚起柳眉。
「亞里沙也有對秋人哥哥大人有點意見!」
「喔,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亞里沙認為,秋人哥哥大人太把亞里沙當作小孩子看待了!」
亞里沙十分憤慨,情緒激動到快把頭髮上的泡沫甩出去的程度。
「哥哥大人不只是不肯把亞里沙當作未婚妻,也沒有把亞里沙當作戀愛對象看待。雖然說亞里沙的確只有十二歲,被說是小孩子也無法反駁,可是哥哥大人還是不該對亞里沙視若無睹。」
「嗯嗯。有道理。」
「而且,亞里沙為了嫁給秋人哥哥大人,已經努力做過各式各樣的修練。不論是洗衣做飯、還是打掃及裁縫,亞里沙都能獨當一面了。除此之外的各項禮儀,亞里沙應該也都沒有問題才對。無論走到哪裡,參加何種場合,亞里沙都自認不會令秋人哥哥大人蒙羞的。」
「嗯嗯。的確是那樣沒錯。」
「此外,雖然亞里沙還是個小孩,那個……雖然體型還是個小孩,但那應該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喔?這句話有何根據呢?」
「如果要問為什麼,就是因為母親大人的身材非常好。」
說著,她難得驕傲地挺起胸膛。
「母親大人不只個子高、手腳上也沒有贅肉,最重要的是她的三圍很完美。雖然母親大人最近常說自己年紀大了,但看起來完全沒有那種事,就算是去拍泳裝寫真集也沒有問題。亞里沙真的很以母親大人為傲呢。」
「喔,原來如此,那的確很了不起。所以說,既然你是你母親大人的親生女兒……」
「是的,別人常說亞里沙很像母親大人。所以,不久以後亞里沙應該也會擁有像母親大人那樣的身材。亞里沙期盼,大概再過個三、四年以後,姑且先不提會長姊姊大人,至少應該也能變得像秋子姊姊大人或安娜史塔希亞姊姊大人那樣才對。到時候秋人哥哥大人會有什麼表情,亞里沙從現在就很期待呢。」
亞里沙罕見地以激動的情緒主張著,她並沒有發現,在場的人當中就只有銀兵衛一個人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她甚至還把手放到自己微薄的胸部上嘆氣道:『我還以為就只有亞里沙小妹跟我站在同一陣線……』
嵐當然沒有錯過那幅景象,她哈哈大笑著。
「原來如此,我明白啦。鷹乃宮亞里沙,看來你也有很多煩惱嘛,不過也是啦,雖然你的確是個乖孩子,但也不到無憂無慮的程度吧。嗯,沒關係的。要是你連這點程度的人性都沒有,和你相處起來會很累人的。」
嵐點點頭,又再度環視了在場的所有人。
「哎,如你們所見,在場的人都對姬小路秋人或多或少有些意見,各自對他也有一些想法,這也是一種緣分。既然如此,大家何不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呢……簡單地說,我提議開一場說姬小路秋人壞話的聚會。你們覺得如何啊?」
——幾分鐘後。
學生宿舍的所有女性成員洗完澡後,就泡在浴池裡做好準備了。
擔任主持人的嵐輕咳了幾聲,說道:
「哎,大家也不需要太過拘謹。」
然後她聳聳肩。
「雖然我們是爭奪同一個人的競爭對手,但同時也是在同一個屋簷下、度過唯一一次青春時光的夥伴。我是認為以這樣的夥伴定位來討論同一個話題也不賴,才做出這次的提議。一切都是只在這裡說的秘密,所以大家不用客氣。這不是什麼嚴肅的會議,大家只要放輕鬆、自由地參加就好——」
「我!我我我要發言!」
「……喂,姬小路秋子。」嵐露出不悅的表情。「我是為了讓這場子稍微像樣一點才說這番話的,你不要打岔啊。」
「因為會長的演講總是很長嘛。明明平常老是無意義地豪放不覊,偶爾卻又很注重細節、習慣性地按部就班做事情。我認為比起那種事情,大家應該都想早一點進正題,才代表大家舉手發言的。」
「……雖然你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就只是想趕快和其他人大聊你老哥的話題而已,我說得沒錯吧?」
「不需要這麼清楚地分析我的本意吧。比起那種事情,我們趕快開始好不好?快點嘛、快點嘛。」
「知道啦、知道啦。那麼姬小路秋子,你有什麼想說的就快說吧。關於你想和自己老哥說的話。」
「我等很久了!」
秋子高興地露出笑容,表情像個在雜貨店找糖果的孩子。
「我說呀,哥哥真的是很過分呢。」
「喔,具體來說是怎麼樣?」
「問得好。哥哥最過分的地方——那當然就是,我的哥哥他實在太完美了。」
「喔。」
「首先呢,我認為哥哥他完全就是個帥哥。雖然哥哥他總說『完全沒有那種事』,而有些人也說『那傢伙外型太瘦弱』,但絶對沒有那種事情。我覺得他的眉毛形狀很美,頭髮輕飄飄的,笑容也總是很溫柔,儘管看起來很柔弱,實際上體格卻很好。眼神十分清澈,簡直像是某種寶石一般,而鼻梁也完全不算低,耳朵的形狀我也很喜歡。況且不只是外表而已,哥哥的內在也是很完美的。很溫柔,不過也有自己的原則,而且還有能應付任何事情的從容,總是很關心我的事情……總而言之,我覺得大家沒有給予哥哥正確的評價,這一點總是讓我焦躁不已;但如果哥哥的帥氣程度沒有讓太多人知道,也就代表著出現競爭對手的可能性降低……該怎麼說呢,這實在讓我內心五味雜陳,可以說是兩難,不過我認為這種苦悶的思緒,也算是愛慕哥哥的醍醐味之一。哎呀,如果你們還是不懂我到底想表達什麼的話,我的意思就是:能察覺到哥哥這麼多優點的我,簡直是人生的大贏家——」
「好。下一位。」
根本變成毫無意義的戀愛心事了,而且論點也模糊不清。嵐決定把失控的秋子扔到一邊。
「那麼就換副會長吧。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當然有。」
安娜史塔希亞先是『哼』了一聲。
「不過呢,這與其說是缺點,比較像是我希望他能改變的地方。」
「喔,聽起來好像不錯啊?你說說看。」
「阿秋的問題,就在於——他沒有值得一提的嗜好。」
「啊!原來如此。」
嵐表示認同。這是本次活動當中,她第一次能發自內心感到同意的意見。
「這麼說的確沒錯啊。那傢伙到底有什麼嗜好啊?至少我好像從來沒看過他對什麼事情沉迷的樣子。」
「嗯。就是說啊。」
銀兵衛也立刻點頭同意。
「儘管我跟秋人認識已久,但也沒看過那男人曾經沉迷於任何嗜好。雖然不論是電玩、運動還是各項才藝,他都沒什麼大問題,受到邀請也都會參加,卻幾乎沒有自己主動參加過活動呢。我也稱不上是有許多嗜好的人,不過至少比起秋人,還算是會享受娛樂的類型。例如將棋或填字遊戲之類的。」
「喔,將棋及填字遊戲啊。我說小銀銀,你這個人還真是吻合外在形象,在玩那種枯燥的嗜好活動啊。該說是不起眼呢,還是像個老年人?」
「少囉嗦,不要管我啦。我可不想被以增加情夫情婦為樂的會長說這種話。」
「哈哈哈,說得也是啦……順帶一問,鷹乃宮亞里沙。」
「咦?啊,是。」
「你知不知道姬小路秋人有什麼嗜好?我想你認識那個男人的時間,也不輸給小銀銀吧?」
「啊,是,呃……」
亞里沙把嬌小的身體泡在浴池裡,思考了一陣子。
「關於這個,據亞里沙所知,秋人哥哥大人似乎沒有特別的嗜好。雖然他以前常陪亞里沙玩※雙六或打羽子板,而且哥哥大人看起來也玩得很高興,但那應該都只是為了陪亞里沙而已……」(譯註:類似大富翁的骰子遊戲。)
「是嗎?原來從你的角度來看,那個臭傢伙也是沒有特殊嗜好啊。」
「是的。亞里沙的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也常說哥哥大人應該多找點嗜好。亞里沙也認為,哥哥大人的確應該找一些能夠投入的事情比較好。」
「嗯嗯。既然連你也這麼想,姬小路秋人的無嗜好毛病看來很嚴重啊。」
「啊,可是呢,亞里沙並不是覺得沒有嗜好是一件壞事。如果沒有特別的嗜好,就能投入更多時間在讀書或工作上,也不會亂花錢。」
「不不,你也不必替他說話啊?如果考量到這次眾會的主旨,談話的時候就不要太費心思啦。」
「啊,嗚,是這樣子嗎?」
「咦?可是人家也覺得亞里沙說得對呢。有什麼關係嘛,就算哥哥沒有特別的嗜好又如何呢?就算那樣,哥哥還是——」
「啊,不了,姬小路秋子,你的意見怎樣都好。」
嵐一臉『就算不問也猜得到』的表情。
「哎呀,不過的確如此呢。我就一直在想,那個傢伙好像少了什麼……『缺乏值得一提的嗜好』的確就是其中一項啊。既然生為男人,還是該投入些精神在工作以外的事情吧。」
「我同意。」安娜史塔希亞點點頭。「唯有敢付出犧牲去投入,才稱得上是一個男子漢吧。」
「雖然說凡事都該有點分寸,不過——」銀兵衛也接著說下去。「就算男性投入有些幼稚的嗜好這一點,會令旁人感到有點難以接受,但同時也會覺得有點可愛吧。」
「這是由於哥哥大人是一位個性非常認真的人。」亞里沙以這句話開頭。「可是不知道該說是對於玩樂不太有興趣,還是字典里根本就沒有『玩樂』這個詞。雖然亞里沙同樣不太擅長娛樂,但就連亞里沙也覺得哥哥大人應該再多學習一點娛樂比較好。」
諸如此類,所有人都各自表達了同意的意見。
姬小路秋人=無嗜好=這樣不好,所有人心中似乎都認定了這個公式。
「是說,姬小路秋人有時會展露出掃興的一面,是不是也和那傢伙沒有嗜好有關啊?」
「當然有關係吧。有句話說『遊藝是人生的肥料』,既然如此,如果一個完全不懂得娛樂的男人想登上搞笑業界的頂點,根本就是笑破人肚皮的事情。」
「就算先把什麼搞笑業界的事情擱在一旁,人生的確應該注重均衡。何況從小父母或師長也常告訴我們『盡情玩樂,用心學習』這句話。」
「雖然玩樂過頭也不好,但完全不玩樂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找機會喘息的話,將會喘不過氣來的。」
「嗯嗯,就是啊。稍微『宣洩』一下果然是很重要的嘛。」
「可以請你不要趁機亂說話嗎?亞里沙已經露出聽不懂的表情了。」
「就是啊。會長這個人真是令人大意不得呢。一不注意,你就把話題扯到那個方向去。」
「……喔?既然小銀銀你會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就表示你很明白所謂的『宣洩』是指什麼意思羅?那麼請問『宣洩』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可以說明給我聽一下嗎?」
「咦?喂、你突然說什麼啊,那須原同學。那樣子太卑鄙了吧。」
「這怎麼會算是卑鄙呢。我剛才只是不經意地說了學生會長一下,並不瞭解所謂的『宣洩』是指什麼意思喲。雖然可以猜到是某種下流的話語,但也就只明白到這裡……好了,快告訴我吧小銀銀,所謂的『宣洩』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這已經是性騷擾了!我堅決不回答!」
「啊,如果可以的話,亞里沙也想請教一下。雖然亞里沙知道那一定是某種大人世界的話語,但實在不知道詳細的意思……亞里沙想趁這個機會,朝邁向大人的樓梯踏出一步。拜託您了,銀兵衛姊姊大人。」
「喂、怎麼連亞里沙小妹都這樣……不,這不行啊!這樣下去不太好吧!對亞里沙小妹還太早了!」
吵吵鬧鬧。
嘰哩呱啦。
這場以姬小路秋人的壞話作為主菜的宴席,配上只有女孩子在場的輕鬆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話、話說回來,說到秋人啊……」
發覺情勢不利的銀兵衛,立刻轉變了話題。
「我還是覺得,雖然那個男人有很多缺點,但在那之中還是有一個其他所遠不可及的重大缺點。各位可知道那是什麼嗎?」
「哎呀,小銀銀,你要逃避嗎?」
「說、說什麼蠢話,我這個人既不逃也不躲。」
「銀兵衛姊姊大人好過分喲。請您不要逃避,告訴亞里沙『宣洩』是什麼意思好嗎?亞里沙也想趕快替秋人哥哥大人『宣洩』一下。」
「等等,亞里沙小妹!?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個詞的意思,也絶對不可以替秋人那麼做喔!」
「哈哈哈。雖然捉弄小銀銀也很好玩,不過夜晚還很漫長。既然她要提供話題,那我們就姑且一聽吧……抱歉妨礙妳啦,小銀銀,妳就繼續說吧。」
「……咳。呃,我是這麼認為的。」
除了依舊滿臉通紅之外,銀兵衛勉強重整了姿態。
「秋人最令人頭痛的地方,就在於他的遲鈍。你們覺得呢?」
一陣『喔喔~』的細小歡呼聲,立刻在浴室裡響起。
「沒有異議。你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嵐說道。
「雖然老套,但這句話直入核心了。」安娜史塔希亞說道。
「亞里沙很能理解。完全同意呢。」亞里沙說道。
「是這樣嗎?總覺得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呢。」雖然側著頭感到不解,但遭到其他人忽視的秋子這麼說道。
「嗯。果然大家都有相同的意見啊。」
銀兵衛用力點頭。
「說到姬小路秋人這個男人有多脫線,幾乎可以用世界奇觀來形容他了。明明平常他算是很聰明的人,為什麼會在特定方面失去了應有的感覺呢……雖然也曾聽說過,在某種領域上腦部活動特別發達的人,在從事其他與智慧有關的活動時將會落到平均以下的水準,但那男人也屬於那種類型嗎?」
「小銀銀,你那番說詞實在太善良了。阿秋就只是單純的木頭人而已,不超過也不遜於此。不,與其說是木頭人,以他的情況而言,該說是不解風情吧。」
「雖然很遺憾,但關於這一點亞里沙也全力贊成。即使亞里沙認為哥哥大人是一個很完美的人,就算有一、兩項小缺點也不會有影響。可是,哥哥大人的遲鈍有點太過分了。」
「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因為到頭來,姬小路秋人所關心的就只有一件事情而已。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能以『偏頗』來形容的事情了……欸,你也這麼覺得吧?」
「咦?為什麼要看著我呢?」
看到秋子一臉錯愕,嵐不禁聳聳肩。
「總而言之,我雖然也認為不解風情是無藥可救的病,但還是想稍微改變一下那個傢伙。你們有什麼好辦法嗎?」
「很難說耶。我是老早就已經放棄了。」
「亞里沙也開始覺得好像有點困難呢。」
「既然連認識已久的你們兩個都放棄了,看來好像真的沒救了呢。」
「哎,到頭來,還是只能面對面直接找他講清楚而已吧。」
「可是如果那麼簡單就能解決,我們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在這裡唉聲嘆氣了吧。」
「哥哥大人除了遲鈍之外,也在某些事情上很頑固呢。」
「不論是好是壞,阿秋有時候的確不聽別人的話呢。」
「不聽別人的話啊。居然連你都這樣說他,看來姬小路秋人真的很嚴重啦。」
「哎呀,這句話我可不能裝做沒聽到呀。學生會長是什麼意思呢?可以請你說明清楚嗎?」
吵吵鬧鬧。
嘰哩呱啦。
注入新的燃料之後,這場洗衣場主婦會議……不,應該說是浴室會議愈來愈熱烈了。
「還問我什麼意思?如果談到不聽別人說話,怎麼可能有人勝得過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啊?」
「真是當局者迷啊,那人不就在眼前嗎?那個絲毫不聽別人的話、留著紅頭髮的某人。」
「喂喂,怎麼這樣啊。雖然我有很多事情是故意不聽別人的話,但既沒有那麼頑固,也不是那麼死板的人啊。相反地,我算是很常聽別人的話吧。不然哪能當個學生會長?」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二階堂嵐就算撒那種謊,也沒有任何說服力呀。你要不要試著把自己一天內所說過的話全部錄音起來,睡覺之前再播放給自己聽聽呢?只要如此觀察自己,想必就會多少反省你平常的行為吧。」
「什麼,只不過是給你三分顏色,居然就給我開起染坊啦。你自己又怎麼樣——」
「啊哇哇,不可以吵架,那是不對的!」
亞里沙急忙擋在嵐與安娜史塔希亞兩人之間進行勸架。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了。大家應該再多談談秋人哥哥大人的話題,就這麼做吧。」
「話雖如此,你這個人啊……」嵐瞪著亞里沙。「明明大家都拿姬小路秋人的壞話來炒熱氣氛,就只有你一個人從剛才就很保守,像平常一樣裝出乖寶寶的模樣。那樣子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啊。」
「也有句成語說『請自隗始』。」安娜史塔希亞也點頭說道:「如果亞里沙不能先加以示範,我們也就無法停止吵架呀。我的意思是說,我想從亞里沙口中聽見阿秋的壞話。」
「哎,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你不用客氣,來一個猛一點的。」
「唔、啊嗚嗚……」
嵐與安娜史塔希亞的爭論,看來是一個想把亞里沙也拉來說壞話的陷阱,但不知道她本人有沒有發現。亞里沙睜大雙眼,努力地思考、煩惱著,但……
「呃、那個、秋人哥哥大人的缺點……」
她似乎一直想不到似的,眼冒金星地思考了許久之後,以明顯陷入慌亂的聲音開了口:
「呃、哥哥大人最不好的地方,就在於不知道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亞里沙這麼認為!」
「喔……」
一聽到這句話,嵐眯起眼睛。
「很有一套嘛,鷹乃宮亞里沙。沒想到居然能夠直搗核心。」
「我也嚇到了。」
連安娜史塔希亞也罕見地瞪大雙眼。
「雖然任誰都這麼想、但仍感到難以啟齒的事情,她居然能毫無顧忌地提了出來。明明長得那麼可愛,真是可怕的孩子……」
「老實說,我也對亞里沙小妹刮目相看了。」
甚至連銀兵衛也環起手臂,發出感嘆聲。
「就算再有才華與實力,原本我還很看輕她,認為她是一個纖細的孩子……看來正因為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往往才能說出比誰都殘酷的事實啊。真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咦?咦?亞里沙沒有那麼誇張的意思——」
「就是啊。姬小路秋人這個傢伙心底在想什麼,真是一點也猜不透啊。」
嵐刻意忽略亞里沙的反駁,誇張地發出感嘆。
「待人和善,心地善良,又吃過苦頭。原本他的外在特質應該更讓人喜愛的,但該怎麼說呢,卻又給人沒那麼簡單的感覺。」
「就是呀。」
安娜史塔希亞說道:
「明明他的行動及其原理都很容易理解,卻又總是隱藏了一點東西。就算表面上似乎是在吐露真心話,但看起來又像是早有準備似的。」
「他從以前就有深不見底的部分。」
銀兵衛說道:
「實際上,他雖然一副人畜無害的長相,卻常常在某個時候突然做出不得了的大事。當然我也很明白這件事,才總是十分保持戒心……但就算如此也還是會大意。不,應該說是被他化解了防備才對吧?他當初帶走秋子小妹並轉學到聖莉莉安娜學園,這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無論再怎麼提防,他總是能超乎我的想像。」
「雖然只是猜想……」
亞里沙也一臉嚴肅。
「哥哥大人之所以會隱瞞重要的東西,有時候也可能是顧慮週遭的想法吧。就算再怎麼熟識,也不需要將任何事情都告訴對方,而且哥哥大人他好像常常在想一些不能告訴他人的大事。可是,就算亞里沙明白這些,還是希望哥哥大人能再多多把心事分享出來。」
所有人都以嚴肅的表情沉思著。
不對,有一個人例外。
就只有姬小路秋子,像是一個小孩子不小心混進正在談論國家大事的大人們之間,帶著一臉不解的表情。
「……嘿嘿。」
但她又突然開始傻笑著,令在場所有人看傻了眼。
「你在傻笑什麼啊?」
嵐白了她一眼。
「你應該也常常因為姬小路秋人他那深不見底的個性,吃了不少苦頭吧?再怎麼說,與那傢伙最靠近的人就是你啊,最受波及的人應該也是你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她依然傻笑著。
「的確,我也覺得哥哥瞞著我很多事情喲。例如到底是怎麼從頑固的鷹乃宮家與有棲川家手中,贏得我和哥哥的獨立生活;或者是如何在不受任何人援助的情況下,賺取兄妹兩人的生活費用。連這麼重要的事情,他都不和我這個相依為命的妹妹說。身為妹妹當然會感到擔心、感到不安。」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笑得那麼開心?」
「因為,這樣的哥哥不也是很帥氣嗎?」
秋子扭動著身子。
「明明表面上既沉穩又溫柔,實際上卻非常狂暴,甚至在黑社會佔有一席之地——類似這樣的感覺。這種設定秋子也很歡迎呢。」
「喂喂,雖然你說得很夢幻,但如果真是這樣要怎麼辦?誰也不敢保證沒有這種事啊?那傢伙的確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部分,搞不好真的有類似那樣的一面啊?」
「就算如此,那樣也不錯呀!」
秋子露出天真的笑容,說得一派輕鬆。
「反正無論真相如何,我都一定會待在哥哥身邊的!不管哥哥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是妖魔鬼怪或外星人也完全沒問題!哥哥就是哥哥,我就是我,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啊,夠了夠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嵐不當一回事,繼續說道:
「姑且先把姬小路秋子的意見擺到一旁。你們還有沒有其他話要說?」
「對了,這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我曾看到阿秋沒有關上水龍頭,放著不管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
「是啊,秋人的確常有這種情形呢。明明個性一絲不苟,但老是太專注在思考上,沒有注意周圍的情況。」
「那種情形亞里沙也看過好幾次。嚴重的時候,哥哥大人甚至會一邊想事情一邊撞上房間的柱子,還維持著撞上的姿勢繼續思考呢。過了幾秒鐘後他才喊疼,一臉茫然地用手揉著自己的額頭……」
「哈哈哈,那還真糟啊。我雖然沒看過那麼極端的場面,不過也看過他誤把醬汁當成醬油淋到納豆上,在沒有發覺下就吃光了。我覺得很好笑所以沒告訴他。」
「阿秋意外地是個糊塗蛋呢。」
「明明如此,他又自以為是個行事謹慎的男人。令人在一旁看了都不禁苦笑啊。」
「是呀是呀。秋人哥哥大人明明很常插手別人的事情,有時候卻又對自己的事漫不關心。如果換個說法,好像也和剛才提到的遲鈍有點關係。」
「到頭來一切都有關聯是嗎?我開始覺得那傢伙讓人傷腦筋的部分,追根究柢而言似乎都是同一件事……啊,對了,姬小路秋人上次還——」
……就這樣,雖然這場浴室裡的說壞話聚會進行得十分熱絡,但畢竟是泡在浴池裡,一群人也無法待太久。
「啊嗚……我好像已經達到極限了。」
不太能泡熱水的秋子,率先發出哀號。
她的白色肌膚染成鮮艷的硃紅色,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離開了浴池。
「那麼我先告辭了。好像有點泡過頭了呢。」
「喔,小心點喔。不要在走廊上跌倒了。」
「是,我沒問題的。請各位也要小心喔……呵呵,其實我是打算趁大家還在這裡泡澡的時候,一個人溜到哥哥的房間,和哥哥卿卿我我。我要請他替我吹頭髮,當他撫摸我的頭髮時,兩人就會沉浸在美好的氣氛中,然後一口氣迎向初夜……呵呵,光是想像那個情境,就要讓人忍不住口水直流了呢。雖然應該會被哥哥拒絶,但我還是該拿出勇氣嘗試才對……好了,那麼就Let's G0~」
喀啦喀啦。
碰。
也許是泡得太久,秋子就這樣說著一些聽起來很蠢的自言自語,前往了更衣室。
「…………」
「…………」
「…………」
「…………」
浴室裡就只剩下被留在原地的四人份沉默,以及從浴池裡溢出的輕微水聲。
「那傢伙還真的是不受影響啊……」
就在此時——
首先開啟這次話題的二階堂嵐本人,像在感嘆般地說出了這句話。
並沒有人回應她的話語。
雖然沒有人回應,但只要看看四個人的表情就能一目瞭然。學生會長的嘆息,完美地代言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情。
「以她本人而言,想必是自以為那樣就是在說壞話吧。」
過了一會兒,安娜史塔希亞才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在那裡裝乖,而是打從心底以為那是壞話,就是這樣才教人受不了。居然會把發自內心的抱怨轉為戀愛心事,她的頭殻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呀?」
然而,這段自言自語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因為不需要特別化為言語說出來,在場的四個人,都已經把親眼目睹的現實銘記在心了。
「真是不得不承認呢。以目前而言,秋子小妹是領先一步的。」
銀兵衛也嘆著氣說道:
「她與秋人有著兄妹關係這種事,在這種時候已經毫無意義。她那很有可能是無自覺下的信念,對我們而言既是一種威脅,同時在某種層面上而言也是很好的範本,這是我們必須理解的。」
「可是,亞里沙不會認輸的。」
而亞里沙所說出的這句話,肯定才是最完美地詮釋了留在現場的四個人的心情。
「雖然秋子姊姊大人既是強大的競爭對手,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可是,亞里沙不會認輸的。有一天、總有一天一定要——」
……即使有程度上的不同,但五個人都對姬小路秋人有一份情。
她們全都把姬小路秋人當作一個男人,期望能與他發展成親密的男女關係。
她們的心意既沒有絲毫虛假,也沒有任何迷惘。
話雖如此,如果思念無法傳達,心意不能開花結果的話,心中會湧現出些許不安,或脫口說出埋怨的話語,也是人之常情。
但看到姬小路秋子就連那樣的人之常情都能在無意識下加以屏除,會產生某種畏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同時,這當然也點燃了競爭對手們的鬥志。
想要勝過這種異於常人的生物,只付出與她相同的努力是不夠的。
除了秋子以外的四個人,各自產生了這樣的決心與體認。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30 10:03 PM
第3章姬小路兄妹的日常②~魚與圖鑑與兄妹~
「哥哥、哥哥。」
某月某日,於學生宿舍裡。
當我因為原稿告一段落而稍作休息時,妹妹秋子帶著一臉笑容前來。
「對不起,哥哥。可以打擾您一下嗎?」
「嗯,沒關係啊。怎麼了嗎?」
「是。是這樣的,我找到一本看起來很有趣的書本。」
說著,秋子從身後掏出一本A4大小的書籍。
封面上的書名寫著《好吃的魚類圖鑑》。
「喔,是魚的圖鑑啊。」
「是呀。我是從學校圖書館裡借來的。」
她一臉期盼地抱著那本圖鑑,說道:
「如果方便的話,哥哥可以陪我一起看這本書嗎?我想一定能度過很快樂的時光。」
……嗯。
雖然對於已經不是小孩子的我來說,這個提議並沒有多少魅力,但對於稚氣未脫、私底下非常喜歡魚類的妹妹而言,這似乎是個令她雀躍無比的事情。
「好吧。反正我剛好也有空,就陪你一下吧。」
「太好了!那麼我馬上去泡茶過來!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悠閒地觀賞這本圖鑑才行呢!啊,還要準備一些點心!」
留下這些話後,她就踩著輕快的步伐奔出房間了。
哎,她高興就好。
原本對我來說,能看見妹妹高興的表情就是最大的喜悅。就算說要玩扮家家酒還是醫生遊戲,我也會帶著笑容答應的。
*
過了五分鐘後。
妹妹端著茶杯組與大量的配茶點心回來了。
秋子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坐墊,要我過去。
她快速地把東西排列在小茶几上,做好準備。
「來來,哥哥請坐。」
「坐旁邊啊。」
「是的,就是旁邊。因為哥哥的安居之地就只有這裡而已。」
「兄妹年紀都這麼大了,還要坐在一起看書,看起來好像有點超現實啊。」
「您在說什麼呀?就因為兩個人要讀同一本書,才會形成這樣的姿勢呀。」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雖然我原本覺得兩個人一起待在被窩裡,然後把書本放在枕頭邊看才是最好的姿勢,但考量到哥哥不會答應,所以才出此下策。請您體察我這默默的讓步,趕快就定位吧。」
「……雖然你的說明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不過算了。」
我一邊苦笑,一邊在妹妹身旁坐下。
「唔呼呼~?」
「秋子,臉靠太近了。」
「當然呀。既然是要兩個人讀同一本書,如果臉離得太遠就不合邏輯了。相反地,不是應該更靠近一點,讓我們確認彼此感情和睦嗎?嘿嘿嘿。」
「……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當然呀。因為好久沒有和哥哥一起看書了呢。」
「是嗎?說得也是。」
在我們小的時候,妹妹常常像這樣拜託我讀繪本等故事書給她聽。由於秋子一向很黏我,這個習慣也一直持續到我們被不同家庭收養的前一刻。而既然今天能夠重拾這個習慣,妹妹會如此亢奮也是無可奈何的。
「快快,請趕快打開圖鑑吧,秋子已經忍耐不住了。」
「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打開圖鑑。話說回來,距離好像還是太近了一點吧?你的呼氣從剛才就一直吹到我的鼻子上,讓我一直很在意啊。」
「請您忍耐一點。兩個人讀同一本書的時候,本來就會有這種狀況。」
「不只如此,你的胸部也一直碰到我的手臂啊。」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既然距離這麼靠近,會有身體上的接觸也是無法避免的。」
「是說,你的手從剛才就一直壓在我的手上。」
「那只是哥哥坐到我身旁的時候,碰巧形成這樣的位置而已。如果在意您就輸了。」
「…………」
算了。
雖然這個事情發展很明顯不太自然,但光是看到妹妹天真無邪的笑臉,我就不想在意那些小事了。儘管平常在其他學生會成員面前總是自我克制,可是如果不偶爾給妹妹一點甜頭,恐怕她又會鬧彆扭了。畢竟再美麗的花朵也必須時常澆水,否則總有一天會枯萎掉。
「好,那就開始吧。」
「是!等很久了!」
聽到我的發言,妹妹舉起手臂發出『喔!』的一聲。明明只是讀一本書卻興奮成這樣……真是教人愈來愈想疼惜她了。看來我那平常總是收斂良好的服務精神,今天將會全力爆發出來了。
「好了,要從哪一頁開始看呢?從第一頁開始嗎?」
「不不,哥哥,您在說什麼呀?」
秋子搖搖食指,發出『嘖嘖』的聲音。
「雖然我想應該不太可能,但您應該沒有忘記我們姬小路家的家規吧?」
「家規?」
雖然聽了她這句話,我稍感疑惑——但馬上就回想起來了。
沒錯沒錯,的確有一個只屬於我們的規則。
在此說明吧。我和秋子在看圖鑑類書籍的時候,設定了以下的規則:
①隨便找一本圖鑑。
②把圖鑑放置在地上或桌上。(封面向上,保持闔起的狀態)
③我和妹妹其中一個人,一邊喊聲一邊打開圖鑑。
④兩人伸手指向該頁當中自己喜歡的東西。
⑤告訴對方自己所選的東西有多麼好,把東西介紹得最好的人得勝。
原則上會不停重複上述①~⑤的動作,直到玩膩為止。
咦?你說聽起來好像不怎麼好玩?
也是,畢竟是小孩子的遊戲,會有這種感想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規則不怎麼嚴謹,而且乍看之下好像也難以理解。
但是,實際上玩一次就知道,這其實是種十分精采刺激的遊戲。
舉例來說,當喜歡的東西和秋子重複的時候,先指的人將會取得優先權……但既然選了以後就要進行介紹,我和秋子都會十分認真。雖然說基本上都會選擇自己比較容易介紹的東西,也就是合乎自己喜好、或者是自己造詣較深的,不過有時候也會刻意搶走『似乎是對方比較容易介紹的東西』。當然關於這方面的判斷,必須在一秒鐘左右做出決定,要說有多緊張就有多緊張。
而就算在剛開始奪得先機也還不能大意。因為較量的不是選擇了什麼東西,而是如何介紹得好。
雖然說以『介紹』稱之,但內容並沒有什麼規定。舉例而言,如果是武器圖鑑,指了名為『Mark Ⅳ』的坦克車,要介紹這輛英國製戰鬥車輛足在何種經緯下開發出來的也可以,要描述『Mark Ⅳ』是世界上第一輛進行坦克戰的坦克也可以。不過就算要以完全不同的方式,亂編出『Mark Ⅳ是豐田汽車的骨董型號Mark Ⅱ的後繼車種』這樣的假歷史也沒問題。這個部分既是即興表演,有時也可以拿來玩猜謎,甚至可能成為彼此發表冷知識的機會。總之就是說出一段流暢的話語,只要比對方的更好就沒問題了。
經過以上的說明,各位應該能大致瞭解規則了吧?簡單扼要來說,只要把這比賽當成搶紙牌與機智妙答的混合,應該就能明白了。
咦?『怎麼會有那麼無聊的遊戲』?畢竟是小孩子想到的遊戲嘛。總之我和秋子小時候,只要一有時間就會不嫌煩地玩這個遊戲。翻閲各種圖鑑本來就會增進知識,而拚命思考也能當作一種腦力激盪,在教育上應該很不錯吧?大概吧。
「OKOK,我想起來了。的確有那種規則存在。」
「呵呵,您回想起來了嗎?回想起當時的狂熱與感動——勝利時的欣喜若狂,以及敗北時的悔恨難眠。」
「呃,應該沒有那麼誇張吧?我不記得勝利時有欣喜若狂過,就算輸了晚上也睡得好好的啊?」
「好了,讓我們開始吧哥哥!開始這場投注全知全能、耗盡所有智力與體力、讓彼此的一切激烈碰撞的超級大戰!」
沒有理會我的吐槽,妹妹一個人把氣氛炒得火熱。
是嗎?原來秋子對這個遊戲如此沉迷啊……老實說這只是一種打發時間的方式,也是小孩子的遊戲,但她似乎卯足了全力。既然她拿出這麼認真的態度,我也必須全力迎擊才行……咦,怎麼想著想著連我也開始熱起來了?
「好,那就開始吧。誰先攻,誰後攻?」
「誰先都沒關係。由於我今天的狀況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顛峰,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覺得會輸。」
「喔,你很有自信嘛。那麼就由我來翻頁,由秋子先攻吧。要一次決勝負,不能重來,無時間限制,可以接受投降,這樣的規則如何?」
「沒問題。那就趕快開始吧。快點快點。」
「不要那麼急嘛。那麼你準備OK了嗎?」
開場白拖了這麼長,還請各位見諒。
本次的主題,一場全世界只有兩名競賽人口的比賽即將開戰了。
「Ready?」
「I'm ready.」
確認秋子點頭後,我開始等待兩人的呼吸節奏變得一致。秋予以略為前傾的姿勢舉起右手,眼神看起來極有幹勁。一看就能得知她有多麼認真。當然,我的認真程度也不輸給她。
「……GO!」
聲音一出,我立刻翻開頁面。
我在一瞬間確認該頁的內容。以視網膜接收五顏六色的魚類資訊,在剎那間導出最佳答案,並且立刻把右手揮向紙面!
啪!
碰!
兩隻手幾乎同時落下——但是秋子的手稍微快了一點點。
「呀呼!我的動作比較快對不對!?」
「唔……」
看到高興地舉起雙手的妹妹,我不禁嘟起嘴唇。看來在足以左右整場比賽的第一動作上,我似乎是占了下風。
「而且哥哥所選的魚和我選的魚,都是『鯧魚』……看來我們從第一回合就強碰了呢。」
「是啊。不過秋子的手比我更快一點,『鯧魚』的選擇權由秋子獲得,我必須在同一頁內選擇另一條魚……真有一套啊,秋子。看來你的技術並沒有退步。」
「不不,哥哥才是,明明有一段空窗期,手的動作卻很俐落。」
說著,秋子露出微笑說道:
「老實說,我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平常總是一有空閒時間就進行想像式訓練,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連這樣子我都還會輕易敗北的話,那至今為止的努力到底算什麼呢?」
「真的假的?難怪我會占下風。」
雖然我的第一個念頭是『甘拜下風』……但仔細想想,為這個全世界只有兩名競賽人口的遊戲做事前準備,是不是太超過了一點?
「欸,秋子。」
「是?」
「秋子你……該不會比我想得更閒吧?」
「真失禮。請您認同我為了這個遊戲所投注的熱情吧。」
「的確,在熱情上妳是贏過我的。畢竟提出這次較量的人是秋子,從圖書館借來《好吃的魚類圖鑑》的人也是秋子。」
「就是說吧?所謂的戰鬥,應當是在開始前就分出高下才對……為了今天而做足準備的我,是沒有任何破綻的。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就只有今天,要請哥哥甘願落敗了。」
「唔唔……」
「順帶一提,光是看了剛才這一回合也能明白,請您別忘了,這個遊戲還能合法地令我和哥哥的手互相碰觸。明明平常我再怎麼追求,哥哥也無動於衷,如今在這遊戲中卻甚至可能主動碰我的手……這對我而言可說是一場完全的大勝利,老實說,就連比賽結果都不重要了。呵呵,如此可怕的鬼謀深算,即使是諸葛孔明也會光著腳丫逃命吧。我的才華真是連自己都感到害怕呢。」
秋子挺起胸膛,一副得意的模樣。
的確,以這個角度來看,算是我的完全敗北沒錯。
但我這個男人也是壓下了競爭對手,才能位居世界第一至今。就算在實戰中落於下風,甚至可以說在戰鬥前就已宣告失敗,可是也不能就這樣輕易地認輸……雖然說競賽人口總共也只有兩個,所謂的競爭對手就只有秋子而已。
「話說回來,秋子。雖然你從剛才就一副已經得勝的模樣,而且實際上你目前也占了上風,但你應該沒忘記遊戲才剛開始而已吧?」
「那是當然的。或者該說戰鬥現在才剛要開始而已呢!」
沒錯,雖然開場白還是太長,很對不起各位,但現在也才剛結束第一回合的前半階段而已。搶紙牌的階段結束,即將進入機智妙答的階段。
我沒能搶到、被秋子成功搶走的魚是『鯧魚』。
那是一種在西日本十分普遍,在關東地區卻很少見的高級魚。屬於可煮可烤也可生吃的白肉魚,住在京都的時候我很常吃到。可愛的外型像是小了一號的翻車魚,算是我最喜歡的魚類之一。
反過來說,對於一直住在關東地區的秋子而言,這本應不是什麼太熱悉的魚才對……看來她是識破了我的喜好,先一步搶走了我的選擇。不愧是自稱做過想像式訓練,其比賽技巧之好真是令人感嘆無比。
好了,秋子會怎麼介紹這條魚呢?就來聽聽看吧。
「如哥哥也知道的,鯧魚是一種很美味的魚。」
妹妹如此開始了介紹。
「儘管味道較淡,但豐厚的油脂帶來了細嫩口感,並沒有太多的腥味,小刺不多的特質也讓它容易食用,絶對不會有難以調理的情形。即使在關東地區不容易看見,但這仍是值得普及到一般家庭的食材之一呢。」
「喔喔,的確是那樣沒錯。」
她先從基本的解說開始嗎?在這種竟技上可說是極為正統的方法。
「順帶一提,關於鯧魚這個名字的由來,其實有許多種說法,但其中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
「喔。那就說來聽聽吧。」
「我們平常以生魚片或炙燒方式食用的『鯉魚』,古時候屬於在內陸地區難以取得的材料。而一直到明治時代都還是日本中心的京都,當然也不容易取得鯉魚。但即使如此,人們還是很想吃鯉魚的生魚片,於是浮上檯面的就是這個鯧魚。畢竟鯧魚與鯉魚不同,能在瀨戶內海捕到,並且在新鮮的狀態下送往京都。」
「喔,喔。」
「順帶一提,鯧魚在漢字是寫作『真名鯉』。有一種說法指出,這是京都人基於『真名鯉才是真正的鯉魚』這樣的想法所取的名字。這個故事真是充分展現了京都人士的作風呢。雖然實際上的真相仍不明了。」
「嗯,原來鯧魚還有這種故事啊……」
我真心感到佩服。不只是對於她能舉出這樣的小故事,就算這是臨時編出來的,仍是聽起來很合理的說法。看來這下子真的是得認栽了。
「我的介紹如何呢,哥哥?」
「嗯,真是了不起呢。既很流暢又容易明白,而且聽起來也很有道理。老實說,我真的覺得輸了呢。」
「呼呼,能得到您的讚美真令我高興呢。那麼接下來輪到哥哥了,還要繼續比嗎?」
「不。這一回合是我輸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
剛才所打開的圖鑑頁麵裡……除了鯧魚之外的其他選項,分別是日本櫛鯧、刺鯧、鱗首方頭鯧和五絲馬鮫魚四種。我勉強知道的只有日本櫛鯧和刺鯧,其他都是沒聽過也沒看過的魚。如此一來,想要介紹就只剩下編造故事的方向而已,但要是第一回合就那麼做,之後將會很快就走入死胡同。因此我還不想那麼做。
「呼呼。那麼,這就表示我旗開得勝了。」
「是啊,真有你的,秋子。」
「呵呵。請再多多誇獎我?」
妹妹鼓著鼻子,一臉得意。
不過,反正這次活動的主要目的本來就是慰勞妹妹,這樣的開局可以說是很順利吧。話雖如此,我也不打算放水。差不多該提高檔次了。
「好了,那就進下一回合吧。準備好了嗎?」
「當然。我隨時都OK的。」
「好,那麼——Ready?」
「I'm ready.」
秋子點點頭,我等到兩人的呼吸節奏變得一致。
「……GO!」
一翻開書本,兩隻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
啪!
碰!
「Gets!看來這次也是我比較快呢!」
「唔唔。」
我和秋子選的目標又重複了,而且這次依舊是秋子的速度稍微勝出。可惡,居然連續兩次落後了……雖然在這種竟技中很常見,但這樣的發展並不樂觀。
「那麼,我要開始介紹羅。」
秋子所選的是『棘黑角魚』。
那是一種高雅的白肉魚,無論以哪種吃法都沒問題。就算在法國料理或義大利料理也很常見,屬於平常容易看見的魚類……秋子究竟會如何『調理』這條魚呢?
「棘黑角魚是一種能在日本各地捕獲、十分美味的魚。雖然最美味的季節是在冬季,但除了產卵期的春季之外,其實隨時食用都很美味。」
她以這樣的方式做了開場白。
「這種魚最有趣的地方,就屬外觀與生態了。它是一種被稱為底棲魚的魚類,平常總是貼在海底的沙地上生活著……但是這條魚其實會走路。」
「喔?」
「它的胸鰭進化得像是昆蟲的腳,能在海底四處走動,藉此尋找食物呢。身體的顏色雖是紅色,但到處都混雜著藍色與綠色,看起來十分美麗……可是如果想像到它走在海底四處尋找食物的模樣,會令人覺得很好笑呢。」
嗯,原來是這樣啊。
的確如蝦虎魚科那樣,比起游泳更擅長貼在海底或岩石上的魚類,往往擁有奇妙的生態,原來棘黑角魚也屬於這一種類型啊。雖然只是小知識,但還真是上了一課呢。
「很有一套嘛,秋子。和第一戰相同,妳表現得很不錯。」
「嘿嘿,謝謝您。那麼接下來應該換哥哥了……」
說完,她停頓了一拍,等待我的回答。她的意思應該是想問我『您要投降嗎?』,但那是不行的。雖然從一開始就走胡說八道的路線不太好,但連續兩回合都無法回答,將攸關身為兄長的尊嚴。
「嗯……」
我以手托著下巴,注視著圖鑑的頁面。
除了被秋子搶走的棘黑角魚之外,還有短鰭紅娘魚、日本紅娘魚、貢氏紅娘魚、姬紅娘魚、瑞氏紅紡紼……一看照片就知道,這些傢伙不都是棘黑角魚的同類嗎?而對於並非魚類博士的我來說,除了棘黑角魚之外都是不熟悉的魚。如此一來想要與秋子走相同路線,並且做出比秋子更好的介紹,將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好了,您決定如何呢,哥哥?」
「唔。」
「您要投降嗎?」
「……角魚科的魚類,不只在日本,在世界各國也很常見。」
沒辦法,我只好針對棘黑角魚的同類們發揮自己知道的知識。
「尤其是在歐洲地區,特別是法國、義大利及西班牙,另外還有土耳其等,都很常食用這種魚。意思是說,這可是一種在世界三大珍饉的其中兩個國家成為主流的魚類,因此也可以說從地球規模來看,它是特別重要的一種魚。」
「嗯嗯,原來如此。然後呢?」
「……呃,意思是說,既然是這麼好的魚,附近的魚店應該多賣角魚科的魚才對。」
「原來如此,的確是那樣沒錯呢。」
秋子用力點頭。
「順帶一提,我也和哥哥持同樣的意見,認為魚店如果能賣更多角魚科的魚就好了。雖然味道和棘黑角魚相近,但因為體型比較小且不知名等理由,很少出現在家庭的餐桌上。不過舉例來說,如果要製作馬賽魚湯等料理的時候,小一點的魚反而比較適合拿來熬湯呢,所以我認為還是有用途的。希望大家在思考日本的水產資源或糧食問題時,能把這一點也列入考量呢。」
秋子這麼說著,眼神看起來頗為認真。
不只是替介紹到一半便卡住的我找了台階下,她的說詞甚至像是海洋學家的見解……看來這一回合也是我輸了。
「嗯,是我輸了。這次也是秋子贏了。真了不起啊。」
「嘿嘿,謝謝您。這些都是多虧了平常的想像式訓練。」
「欸,要高興還太早羅?比賽才剛開始而已,接下來就是我的絶地大反攻啦。」
話雖如此,目前的情勢對我非常不利。由至今為止的發展來看,秋子很明顯在任何方面都占了上風。感覺如果只是稍作掙扎,將無法挽回頽勢。話雖如此,身為兄長的我也不能就這樣讓妹妹專美於前。
好了,接下來該以何種手段扭轉這個局面呢?
「好,那麼就進入下一個回合吧。」
「是!秋子隨時都可以開始喲!」
雖然妹妹呼吸急促,一副意氣軒昂的模樣,但她勢如破竹的攻勢也到此為止了。她將會在這一回合,明白我這男人所擁有的潛力。
「好,那麼——Are you Ready?」
「I'm ready.」
秋子點頭,我也點頭,確認兩人的視線都落到我手邊。
然後再等待彼此的呼吸節奏變得一致——
「……喔,對了秋子。」
「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愛你喔。」
「啊呀哇!?」
秋子發出怪聲,向後仰去。
當然,我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GO!」
聲音一出,我馬上翻開圖鑑,然後把右手放上去!
啪!
發出了在本次比賽中最為響亮的一道聲音後,篤定獲勝的我微微吊起嘴角。
翻開的頁面上,出現了日本瞻星魚、瞻星魚、金錢魚、大彈塗魚、紅狼牙鰕虎魚及長身鯊等六個目標。
不用說,當中我挑選的當然就是『大彈塗魚』。這種任誰都曾聽說過的魚……想要介紹它並不是什麼難事。
「呃,如各位所知,大彈塗魚生長在以有明海為首的泥灘上,屬於蝦虎魚科的魚類。由於常常在電視上出現,任誰都能想像它的模樣,但其實它在環保署是被列為瀕臨絶種的保育類動物——」
「等等!請您稍等一下,哥哥!」
「嗯?怎麼了,秋子?」
「您還問我怎麼了!」
秋子漲紅著臉,吊起柳層,憤怒地說道:
「我認為那樣子太卑鄙了!」
「卑鄙?什麼意思?」
「您還裝蒜,就是那個,突然說什麼愛我之類的……怎麼可以在比賽中突然說那種話……!」
「那有什麼問題嗎?秋子平常不是一直要求我,一有機會就說什麼『請哥哥說愛我』之類的話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突然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是不是太狡猾了一點呢!?不,哥哥您不是也很清楚人家很怕這種突襲的嗎!」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吧。」
我聳聳肩。
「因為我剛才突然想要答應妹妹的請求了嘛,就在緊張感提高的那一瞬間。俗話也說打鐵要趁熱,所以我才認為機不可失,還是當場就說出來比較好。畢竟心意這種東西就和魚一樣,愈新鮮愈好吧。」
「雖然要這麼說也是可以,可是……!」
「哎,不過我覺得你氣呼呼的模樣也很可愛呢。嗯,果然還是非你莫屬啊。我愛你喔,秋子。」
「啊喵哇!?」
妹妹原本就紅通通的臉染成深紅色,後仰到幾乎要翻過去的程度。
嗯,看來十分有效。能夠把自己的關懷之情傳達給世上唯一一名親人,真讓我感到滿足。
哎,在這種比賽當中不小心說出這種話,也只是小小的失誤而已。雖然我的發言很湊巧地令秋子產生了激烈的動搖……但現實是很殘酷的。我應該在秋子還沒完全恢復過來之前,儘可能地取得勝利才對。
「好了,那麼這一回合可以算我贏了對吧?可以進行下一回合了嗎?」
「唔……我明白了,這次就讓哥哥一回吧。可是沒有下一次羅。」
儘管妹妹重新宣示自己的鬥志,但動搖絶非如此輕易能平復的東西。
之後的第三到第五回合,全都是由我連勝。
「很好很好,看來我也逐漸進入狀況了~」
「唔。明明藉著卑鄙的手段得勝,卻還表現出一派輕鬆的模樣!」
「卑鄙的手段?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而且哥哥還若無其事地裝傻,不過沒關係,秋子也很喜歡哥哥這樣的個性。」
說出如此豪語的秋子,臉上的表情也恢復了冷靜。
嗯,看來她差不多要恢復平常心了。接下來我也要專注一點才行。
……話雖如此,但恢復狀態後的秋子立刻又拿了三連勝。我一下子就被追上了。
「呼呼。如何呀,哥哥?」
「唔唔……」
「只要能發揮平常的實力,差不多就是這樣子吧。好了,繼續來比吧,請開始下一回合。」
妹妹連勝之後,顯得活力充沛,興緻愈來愈高了。
唔,不妙啊。
迅速的手部動作也好,口若懸河的流暢介紹也好,對我而言都是可怕的威脅。要是這樣繼續對決下去,比賽肯定會對我非常不利,如此一來當然就會影響到身為兄長的威嚴。
既然如此,我該以何種戰術來扭轉這個劣勢呢?
「好了哥哥!快點開始吧!」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那麼急嘛。好,那麼——Are you Ready?」
「I'm ready!」
秋子點頭,我也點頭,確認兩人的視線都落到我手邊。
然後再等待彼此的呼吸節奏變得一致——
「喔,對了秋子。」
「什麼事呀,哥哥?您想要以言語進攻,令我陷入動搖的計策已經行不通羅?我也不是笨蛋,怎麼可能中同一招兩次——」
「今晚可以抱你嗎?」
「欸喵哇!?」
秋子發出怪聲,向後仰去。
當然,我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GO!」
聲音一出,我馬上翻開圖鑑,然後把右手放上去!
啪!
聽見清脆無比的聲響,篤定獲勝的我微微吊起嘴角。
在這次翻開的頁面上,有花身鯻、條紋鯻、突吻鯻、條石鯛及斑石鯛等五種魚。那麼我該選哪一種魚呢——
「等等、等等!請您稍等一下,哥哥!」
「嗯?怎麼了,秋子?」
「您還問我怎麼了!」
秋子漲紅著臉,用力拍著桌子。
「居然還來第二次!為什麼您要做那種狡猾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就只是把心裡想到的話,在想到的瞬間說出來而已喔。」
「那種藉口只有小學生會用!這一次一定要請您好好反省一番喲!?」
「不不,為什麼我要反省呢?我就只是依照規則來玩遊戲而已啊,哪裡有需要反省的必要?在遊戲裡輸了就該在遊戲裡討回來,除此之外如果還有什麼意見,等到遊戲結束之後再說吧。」
「唔,聽到那種有點說服力的藉口更讓人生氣了……真是的,哥哥真是一個為了得勝而不擇手段的人呢!不過連跟妹妹競賽都要如此拚命的哥哥,我也不討厭就是了!」
真搞不懂她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心醉。
「總而言之!」
她又連續拍打桌子。
「禁止在比賽中間說一些會令我動搖的話語!否則這個比賽對哥哥就太有利了!」
「咦,你要訂下那種規定喔?這個遊戲本來就是以規則簡單而輕鬆為特色啊。要是禁止這、禁止那的話,玩起來就綁手綁腳了吧。」
「您以為是誰害的呀?總而言之我說禁止就是禁止。明白了嗎?」
「真沒辦法,好吧。接受這個額外增加的規則。」
我勉強同意後,繼續開始遊戲。
在那之後,我雖然壓下無法掩飾動搖的秋子獲得連勝,但逐漸恢復狀態的秋子又再度扳回局面。儘管雙方持續著一進一退的攻防,但沒多久就形成秋子的個人秀。我在一轉眼間吞了連敗,陷入了劣勢。
「呵呵呵,如何呀哥哥?如果您沒有使詐的話,就會是這種結果。」
「唔唔……」
「無論是手臂動作的俐落,還是介紹時的順暢程度,今天的我正可說是處於最佳狀態。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我了。想要投降就要趁現在喲?」
「投降?不要說那種蠢話了,比賽才剛開始而已,況且我根本就還沒有拿出真本事。」
儘管大放豪語,但比賽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程度,而且我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拿出真本事,目前而言我和妹妹之間的實力差距十分明顯。如果不用點小伎倆,恐怕很難扭轉劣勢。
然而,我的耳語戰術已經遭到了封印……這麼一來,接下來該用何種手段呢?
「好,那麼就開始下一回合吧。」
「當然沒問題,趕快開始吧。可是,雖然這麼說有點囉嗦,但您可不能抓準時機突然說奇怪的話語喲?只能負責喊開始而已。」
「我知道。我會遵守約定的。」
「很好。只要您能像個紳士,正正噹噹地玩,秋子就不會有任何意見了。」
「好,那麼——Are you Ready?」
「I'm ready!」
秋子點頭,我也點頭,確認兩人的視線都落到我手邊。
緊張的氣氛,升高的專注力。
就只為了比對方快上百分之一秒,必須做到全神貫注的程度,在幾乎要看穿書本的專注目光射出的那一瞬間——
呼!
在達到極限的緊張當中,我的嘴裡不禁呼出了一口氣。
而且不知道是基於何種因果關係,擠在一起瞪著同一本圖鑑的我們兄妹倆,可以說是接近到緊靠在一起的程度,說得更明確一點,我的嘴巴恰巧就在秋子的耳朵旁邊。
「呼喵呀!?」
「———GO!」
當怪聲與開始的喊聲同時響起時,我的右手就以電光石火的速度,朝著翻開的圖鑑敲下。
這次的選擇有長鰭鮪、小黃鰭鮪、日本馬加蝽及棘鰭四種。嗯,看來這次可說是送分題了。長鰭鮪和日本馬加鰭都是家喻戶曉的大眾魚,無論選哪一個應該都能好好介紹一番。既然我選的是日本馬加鰭,秋子應該有很高的機率會選剩下來的長鰭鮪,介紹的時候得考量到這一點——
「等、等、等一下,哥哥!?」
秋子發出責難。
「嗯?怎麼了,秋子?」
「您居然還問我怎麼了!您、您剛剛對我做了什麼!?」
「嗯。我的吐氣好像碰巧吹到秋子的耳朵上了呢。」
「碰巧!?您很明顯就是故意的吧!」
「喂喂,秋子,你怎麼可以胡亂栽臓呢?較量的世界本來就會有意外,經常會發生沒有人能想像到的突發狀況。唯有把那些意外也設想進去,才能稱得上是一流的選手啊。不是嗎?」
「可惡,您又想說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把自己做的事情矇混過去對吧!?那種卑鄙行為通通必須禁止,剛才不是才說過嗎!?」
「你禁止的不是只有話語嗎?而且我的吐氣吹到秋子的耳朵上就只是意外,但你卻把話說得像是我故意的,真是令人遺憾啊。」
「唔唔……您無論如何都要主張是碰巧是嗎?雖然說,我對哥哥這種強硬作風也絶對不討厭就是了!」
「是嗎?謝啦,既然這樣就沒問題羅。那麼就讓我繼續介紹——」
「請不要若無其事地繼續下去!這是兩回事!無論是何種方式,卑鄙的手段都該被禁止才對!」
「有什麼關係嘛。雖然你一直說是卑鄙,但我所做的事情對你而言反而是種獎勵吧?或者該說,那些都是你平常一直纏著我要求的事不是嗎?既然如此,不就沒問題了嗎?」
「話是那麼說沒錯!雖然的確是那樣!可是哥哥所做的那些事情……沒錯,不就是所謂的性騷擾嗎!我認為性騷擾是不對的事情!」
「這種話由你來說就太沒說服力了啦……好了,那麼這一回合就當作秋子放棄了,由我取得勝利對吧?可以進行下一回合了嗎?」
「唔唔,您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棄卑鄙手段是嗎……好吧,既然哥哥打算那樣,我就要抗戰到底。就算哥哥執著於作弊,我仍會堅持正統的做法,並且徹底打倒哥哥!」
*
因此,我們又繼續比賽下去。
但應該不需要特別敘述結果吧。即使雙方持續著一進一退的攻防戰,不過最終還是由我取得大勝。依循著『為了得勝應不擇手段』這個自然定律的我,取得了理所當然的勝利,應該可以如此評論結果吧。
「唔,好不甘心……!」
秋子趴在圖鑑上,開始啜泣著。
「應該說,哥哥您未免用了太多的手段……一下假裝肚子痛讓我擔心,一下子又說窗外有幽浮飛過來轉移我的注意力……真是的,您到底藏了多少卑鄙的手段呀?哥哥善用卑鄙手段的程度,簡直是大師級的程度呢。」
「還好啦,很規矩地照單全收的秋子也很有一套就是了。」
老實說,最後那些根本就已經是騙小孩的手段了。看來個性太過老實有時候也不太好啊。
「總而言之,這次是我贏了,可以嗎?」
「唔唔唔……真拿您沒辦法。姑且不論手段,以結果而言的確是我敗給了哥哥。You are Winner!」
說著,秋子高高舉起了我的手,祝福著我的勝利。
明明被人使盡狡猾伎倆、而且還一敗塗地,她的表情卻十分開朗,彷彿發揮了運動家精神並完成一場精采比賽的甲子園棒球少年一般。
嗯。
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就算我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情,還是如此喜歡我、連一點點變得討厭的氣氛都沒有的你,我真是發自內心感到尊敬。
哎,我說真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如此喜歡她的原因。為了她,我能做出任何事情,實際上我也的確是不擇手段至今。包含一些不能大刺刺說出來的事在內,做了許許多多事情。
而且今後凡是面臨這樣的較量機會,我同樣會使盡全力,就算用上有點狡猾的手段,也一定會從秋子手中搶走勝利。因為我認為持續當個『優於妹妹的存在』,才是『兄長』最正確的姿態,同時也才能獲得妹妹完全的信賴。
唯有這樣,我才能堅信自己無論做了什麼,都是一個能讓妹妹接受的人。畢竟,充滿敬愛與尊敬的眼神,絶非身為兄妹關係就能無條件獲得的。
哎,雖然說我也希望能不靠作弊就取得勝利,但我們分離的這六年當中,秋子實在是成了一個太優秀的人才,使我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輕易擊敗她。『在我們分離的時間內,你必須當一個好孩子。』我的這番囑咐,她可說是太過徹底地遵守……如今反而是身為兄長的我,光是要跟上妹妹的水準就十分辛苦了。就只有在這種時候,偶爾也會稍微埋怨她那過於天真爛漫的純真——
「話說回來,哥哥。」
「嗯,怎麼了?由於剛才的較量實在太過激烈,哥哥我已經有點累了,想要休息——」
「其實除了魚的圖鑑之外,我還借了這本書呢!」
「咦?」
秋子滿臉笑容地取出一本書。
封面上的書名為《教您輕鬆做點心》。
「如何?看起來是不是很好吃呢?裡頭有蛋糕、餅乾、馬卡龍及泡芙等等,各式各樣的好吃點心,都連圖附食譜刊載著喲。」
「……嗯,是啊。在魚之後又是點心,秋子還真貪吃啊。」
「所以,我們開始第二局吧哥哥!既然是我擅長的領域,這次絶對要擊敗您喲!?」
秋子捲起袖子,看起來幹勁十足。
不用說,要是逃避妹妹的挑戰,可就沒有資格當個兄長,就算再累、再沒時間,也只有接受挑戰這個選擇而已。只是我已經想不到還剩什麼卑鄙手段可用,也對點心沒什麼心得,這次到底要如何勝過妹妹呢?嗯,心裡完全沒有計畫可言。
「好,來玩吧。」
「是,就來玩吧!」
雖然沒有計畫,但也沒有其他選項了。
我就這樣維持著從容的表情,接下了這場沒什麼勝算、但又非贏不可的較量。哎呀,要是輸了該怎麼辦呢?是不是先想好藉口比較好呢?
總之,就像這樣。
今天我們兄妹倆也是正常運轉,完畢。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30 10:09 PM
第4章我們與眼鏡與時裝秀
雖然這麼說有點突兀,但我從之前就很在意一件事情。
「欸,秋子。」
「是?有什麼事嗎,哥哥?」
「你的眼鏡怎麼了?」
聖莉莉安娜學園的學生會室,一天課程結束後的放學時分。
我姬小路秋人突然想起這件事情,向妹妹姬小路秋子問道:
「你最近好像都不戴眼鏡了耶,之前不是約定過了嗎?除了和我獨處的時候以外,要好好戴著眼鏡才行。」
「啊嗚!?」
正在整理會議資料的秋子,動作立刻停止下來。
「雖然說看你好像還能正常生活,我也就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情。但視力不好的人如果沒戴眼鏡,感覺滿危險的。你就不要再排斥了,好好戴上眼鏡,知道嗎?」
「呃,那個,可是……」
妹妹的目光飄移不定,開始辯解著:
「如哥哥所說的,我就算沒有戴眼鏡也還能正常生活。意思是說,我雖然不否認戴上眼鏡會比較方便,但希望哥哥也考量一下不戴眼鏡的好處——」
「你不聽哥哥的話嗎?」
「請、請等一下!在說出那句像是最後絶招的台詞之前,請先稍微聽聽我的解釋!」
妹妹急忙停下冗長的辯解,開始向我懇求。
以防萬一,在此向不知道or已經忘記的人再說明一次:秋子的視力似乎在近年來大幅下滑,必須以某些手段進行矯正才行。
不用說,視力減弱的狀態非常不便,更重要的是非常危險。不只是上課時難以抄寫筆記,外出時要是無法辨別紅綠燈,極有可能會碰上攸關性命的意外事故。
就算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生什麼明顯的問題,身為兄長的我,還是希望妹妹儘可能戴上眼鏡。
「那個,哥哥,我還是認為戴眼鏡不是一件好事。」
看來這位妹妹,似乎非常討厭戴眼鏡。
「因為眼鏡看起來不是很土嗎?而且一不小心就會滑落,戴得太久還會頭痛。」
「是這麼說沒錯,但要是視力繼續惡化,不就本末倒置了?」
「沒問題的,目前並沒有那種情形。在教室上課時我坐在離黑板很近的位置,走在街上也比平常更小心好幾倍。」
「就算現在還沒有問題,也不能保證將來同樣會沒事吧?」
「雖然哥哥說得沒有錯……」
「如果討厭戴眼鏡的話,要不要改戴隱形眼鏡?」
「之前應該也說過了,『把鏡片放進眼睛裡』這種連神靈都會聞之色變的行為,我是絶對做不到的。」
「哪有這麼誇張……是說,就算是普通眼鏡,我記得最近的款式應該變得比較好看了吧,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眼鏡很土,要不要去配一副新的眼鏡呢?」
「哥哥那麼辛苦才賺來的錢,怎麼能夠用在那麼浪費的地方呢?與其要花錢在眼鏡上,還不如拿去儲蓄比較好。」
「不然乾脆去接受視力矯正手術?有一種叫做『LASIK'的雷射視力矯正手術,最近似乎變得比較便宜了。」
「明明都不敢戴隱形眼鏡了,還談什麼手術?人家怎麼敢去動那麼可怕的手術呢?」
還真是有一大堆藉口。
妹妹平常明明那麼聽話,就只有對這件事情異常頑固。
「雖然我也明白你打從心底討厭眼鏡,可是在和我一起生活之前,不是有好端端地戴著眼鏡嗎?」
「是。」
「既然如此,有什麼關係呢?不需要討厭到這種地步吧。你就把眼鏡當成你的好伴侶,然後每天和它一起生活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和眼鏡之間已經出現一道無法修復的裂痕了。如果硬是要修復這道裂痕,對我和眼鏡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這就和要讓感情變冷淡的夫妻重修舊好一樣,是一種很沒意義的事情。與其留戀已經失去的東西,還不如早一點去找到新的伴侶。」
「可是和男女之間的關係不同,以你的情形而言,根本就找不到新伴侶吧……」
眼鏡也不行,隱形眼鏡也不行,如果連矯正手術也不行的話,根本就無計可施了。
「總而言之,我並不想再戴眼鏡了,就算因為這件事情而被哥哥討厭,我也會虛心接受。我就是這麼討厭自己戴眼鏡的模樣。」
「我倒是很喜歡秋子戴眼鏡的模樣呢。」
「我不會再被那種甜言蜜語騙了。」
「是說,會認為秋子戴眼鏡不好看的人,應該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吧?沒有人說過那種話吧?」
「才沒有那種事。那須原同學就常說這類的話:『姬小路同學,你這個人不適合戴眼鏡的程度,還真是讓人無法置信,可以立刻登記在金氏世界紀錄,令人嚇得幾乎要下巴落地呢。』而且還是以那副很氣人的無表情說出來喲?她這個人實在是太壞心眼了。」
「為什麼你偏偏要相信她的意見呢……」
說到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這個人,不僅是無人能出其右的愛唱反調,對秋子也常常刻意找麻煩不是嗎?我說這個妹妹似乎是太過天真,絲毫不懂得懷疑他人所說的話。雖然說,這也算是她的優點。
……
…………
………………
不對,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秋子戴眼鏡的模樣並不差吧?
應該不算是難看吧?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想吧?
*
「哎,我是不覺得難看啦。」
當天晚上,在學生宿舍的餐廳兼會議室裡。
當所有人吃完晚餐而稍作休息時,我向學生會的成員們說明情況,並且徵求意見以後,率先開口的人是學生會長二階堂嵐。
「或者該說,我和副會長本來就比較熟悉姬小路秋子戴眼鏡的模樣。到新學期開始前——應該說到姬小路秋人你轉學過來之前,姬小路秋子一直是戴著眼鏡的。」
「啊……這樣啊,說得也是呢。」
「不過呢,她看起來的確不太喜歡眼鏡。現在回想起來,她除了必要的時候之外,都會把眼鏡拿下來。」
「就是啊,我那妹妹好像很討厭眼鏡……那須原同學覺得呢?」
「她戴眼鏡不好看。」
金髮的學生會副會長一如往常地面無表情,但毫不遲疑地答道:
「如果有『不適合戴眼鏡』這種比賽,她可以立刻入選日本代表隊,比搞笑藝人笨蛋阪田去穿婚紗的模樣更不匹配,要是嬰兒看了甚至會哭到像是被火燙傷的程度。」
「咦,真的嗎?我不覺得有到那麼嚴重的程度耶。」
「不,就是不適合。我甚至可以如此斷言:她與其去戴眼鏡,還不如戴上光頭假髮比較能看。」
「不不,說到那種地步,再怎麼說都太極端了吧?」
「沒有那種事情。就像是咖哩飯淋上納豆那麼詭異。」
「我個人倒是可以接受那種組合呢。」
「總而言之,只要我說不合就是不合。這件事情我不接受反對意見。」
那須原同學似乎無論如何都不肯妥協。
「那麼,銀兵衛怎麼看?」
「這個嘛,我不清楚耶。」
這位擔任學生會會計的摯友,以冷酷的表情聳聳肩答道:
「畢竟我並沒有看過秋子小妹戴眼鏡的模樣,所以我無從判斷啊。」
「啊,原來如此。這麼說起來也是。」
「不過如果要我發表個人的見解,我想秋子小妹戴眼鏡的模樣應該也不差吧。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外表十分出色。而且從居住在一起的經驗來看,她的穿著品味似乎也沒有問題。意思是說,無論秋子小妹戴上哪一種眼鏡,應該也能將其化為自己的風格才是。」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說秋子小妹,可以請你現在就戴上眼鏡讓我看看嗎?」
「我不要。」
不過妹妹立刻搖頭。
她吊起柳眉、聳起肩膀,稍梢鼓著臉頰——當她露出這種像是在進行威嚇的倉鼠模樣時,就表示用來顯示妹妹聽話程度的計量器已經降至負數的領域了。想必現在不論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吧。
「你不要那麼冷淡,就聽我這一次嘛。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我不要。」
「我和你同為這間學生宿舍的掌廚,每天都一起負責做飯。既然隷屬於同一個學生會底下,而且又是吃著同一鍋飯,我和你的關係絶不算淺。即使如此,你還是不肯聽我的請求嗎?」
「我不聽。雖然銀兵衛同學的確很照顧我,但這是另一回事。」
「在這裡的人當中,最瞭解秋人的就屬你和我了。就算以這一點來看也不行嗎?」
「不行。」
「我也很喜歡與你一起做飯,彼此也常交換獨門食譜。在這種互相刺激之下,有時也會生出新料理的創意,並且應用在此宿舍每日的菜單中……即使如此,你還是不能改變心意嗎?」
「不能。」
「我和你都是與秋人擁有較深緣分的人,有時也會偷偷互相抱怨對他的不平及不滿,藉此抒發彼此的心情。為了繼續這樣的良好關係,能不能請你在此稍微解除心防呢?」
「不可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要在這裡戴起眼鏡。」
竭盡所能試圖說服的銀兵衛,以及說什麼也不願改變態度的秋子。
不過這個事情發展也不出我的意料。這妹妹一旦陷入此種狀態,單純的拜託或央求並不能使她折服。
是說,她們兩人好像不知不覺中就變得很要好了呢。雖然她們偶爾也會反目成仇,但如果能像這樣變得親密,也是我樂見其成的事情。
所以,我就裝作沒聽見剛才那些什麼偷偷抱怨不平不滿之類的話語吧。要是我再介入,可是會沒完沒了的。呃,雖然我真的很在意就是了。
「哎呀,這下要怎麼辦呢。」
銀兵衛攤著雙手,看向我說道:
「如你所見,小妹她似乎一點也聽不進我們的忠告。」
「是啊。」
「雖然也能夠以各種手段,花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說服她,但那並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就算以某種方式強逼她戴上眼鏡,想必也無法持續多久吧。」
唔。
話雖如此,這是一個好機會。應該趁現在想一個能抹去妹妹對眼鏡的偏見及壞印象、並心甘情願戴上眼鏡的手段。到底有沒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呢?
「嗯。既然如此,我也不是沒有主意啊。」
而在這種時候,當然又輪到我們的學生會長堂堂登場。
「而且我也覺得這很有趣,乾脆順便辦個活動好了。我預計在這週末舉辦,你們就先做個心理準備吧。」
「呃,活動是嗎?」
明明只是在討論怎麼讓妹妹戴上眼鏡,如今好像有點走樣了。
「別在意那麼多啦。這種事情就是要樂在其中嘛,比起在那邊死氣沉沉地煩惱,還不如辦成一個有趣的活動才划算啊。」
「喔。」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活動,但總之似乎敲定了。
這個會長老是喜歡隨興決定事情啊……立場上必須跟隨她的我們,總是因此吃盡苦頭。
……所以說?
到頭來,這個人到底是想辦什麼活動呢?
*
因此,那一週的週末。
在學生宿舍的餐廳兼會議室的餐桌上,陳列著五花八門的各種眼鏡。
數量差不多有一、兩百多副,多到可以開一間眼鏡行了。
「嗯,如此陳列出來,看起來還挺壯觀的嘛。」
會長看著像是在做商品展示的餐桌,滿意地吐了口氣。
「拿到的數量比想像得更多,有了這些,就足夠辦這次的活動了。如此一來,當初提議的我就不會沒面子啦。」
「喔。是說,能弄來這麼多眼鏡,還真是有一套啊。」
「這些是我請認識的人幫忙,透過關係向眼鏡公司借來的。哎,這點管道,以我老家來說不算什麼。」
會長挺著雄偉的胸部,得意地發出『哼』的一聲。
不過,她能弄來這麼多種款式,真的很令人欸佩。
有圓形的眼鏡,有四方形的眼鏡。
既有金屬鏡架的眼鏡,也有塑膠鏡架的眼鏡。
不只是有暗色調及明亮色調的種類,甚至還有帶著大理石紋或圓點花紋的款式。
因為這些用品對於裸視視力有一點五的我來說很疏遠,過去也不曾感興趣或特別觀察過。但這麼一看,才發現原來眼鏡款式有這麼多種類,真是有趣。
「不過也是,光是看到這麼多種眼鏡排列在這裡,就讓人覺得有趣呢。我也開始覺得不錯了呢。」
「是吧?能聽到你這句話,我就沒有白費工夫啦。」
「喔,嗯,那是無所謂啦。但到頭來你到底想做什麼?原本不是在談要怎麼讓秋子戴上眼鏡嗎?」
「你不要那麼沒耐心嘛。速度太快的男人會被討厭,這可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常識啊?」
「喔。」
「總之呢……」
會長看了看聚集在此的所有人——也就是我、秋子、那須原同學以及銀兵衛。
「我要辦一場時裝秀。一場由學生會成員參加、只限戴上眼鏡的時裝秀。」
「時裝秀?眼鏡的?」
「沒錯。想要治好姬小路秋子討厭眼鏡的毛病,必須讓她知道眼鏡的優點,才是最佳方法。而只要排出這麼多種眼鏡,至少也會找到一副讓她中意的款式吧。」
「喔,原來如此。」
雖然在道理上還算說得通,但也令人覺得有點牽強。我總覺得這種做法就和硬逼討厭吃青椒的人吃一大堆青椒一樣。
「當然,如果要用硬逼的方式也不是不行。不過呢,我想讓姬小路秋子心甘情願地主動戴上眼鏡。」
「嗯。具體來說是要怎麼做呢?」
「沒什麼,很簡單啊。只要學生會的各個美女都戴上眼鏡,向她展示眼鏡的美感就成了。如此一來,無論多討厭眼鏡的人都會改變心意,因為重新發現眼鏡的好處而啜泣,當場成為眼鏡教派的信徒。」
「呃,我不認為事情會那麼順利耶……」
我的意思是,我家老妹不可能單純到那種程度。
不過,實際上她的確很單純就是了。可是如果她真的能如此輕易地喜歡上眼鏡,恐怕一開始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哎,事情總是要試過才知道結果嘛。還是說,怎麼?難道你還有其他主意嗎?」
「呃,如果你要這麼問的話,的確是沒有。」
「是吧?既然如此就先試試看吧。就算不能得到好結果,也會是很好的消遣吧。」
「嗯,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就是了。」
「當然。你總算明白了嗎?」
「不過,這也讓我重新體認到學生會長果然很不簡單,真不愧是我們的領袖。」
「當然,你現在才知道?」
「是啊,畢竟該肯定的地方還是要肯定嘛。會長是為了秋子著想,才準備了這樣的對策,而且學生會的大家也能參加這個活動。說到底,能做到這麼周全的,還是只有會長一個人啊。」
「哈哈哈,再怎麼讚美,也沒有東西可以送你喔?」
「不不,請讓我多讚美一點嘛。不用送我東西也無妨。」
「哈哈哈,能聽到你這麼說,還真令我高興啊。」
「所以呢?實際上你的盤算是什麼?」
「當然,雖然我舉了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重點還是想看看我的可愛情婦們戴上眼鏡的模樣嘛。」
「結果根本就是私人慾望啊。」
儘管早就猜到,但我還是發自內心感到遺憾。
本來好不容易能夠讚美她,結果這個人還是令人失望。
「順帶一提,這次的活動,同時也是替我的情婦們打分數的測驗。你們要好好表現給我看喔。」
「……難道你以為聽到那些話之後,還會有人留下來參加嗎?」
「你不要擺出那副表情嘛。有什麼關係,這就叫做一石二鳥、甚至是一石三鳥啊。」
「占到便宜的人主要只有你吧?」
「是啊,目前為止的確是那樣沒錯。」
會長帶著賊笑並撫著自己的下巴——她以早就料想到這種發展的從容態度,繼續提出下一個提議。
「不然這樣子如何?就由你負責評分,看誰戴眼鏡的模樣最好看。」
「由我?你是說擔任評審嗎?」
「是啊。然後得到第一名的人,就可以贏得和你約會的權利。」
「等等、等等,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整個人慌了。
她說的『約會』,就是那個『約會』沒錯吧?光是擔任評審就已經承擔很重大的責任了,如今居然連獎品都要由我提供,這麼一來,不就只有我一個人辛苦嗎?
「我跟了。」
然而,我卻連反對的時機都錯過了。
原本沒什麼興趣,一邊聽一邊玩弄頭髮的那須原同學,態度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立刻有了反應。
「其實呢,我早就自認戴上眼鏡後,將會美麗到能參加世界比賽的程度。看來為了證明這件事情,我非參加這次的活動不可呢。」
「什麼世界比賽……你根本從來沒戴過眼鏡吧?而且你和我妹不同,視力似乎很健康。」
「一個人的真正才能,總是在證明之前就已展露光芒。或者該說呢,唯有耀眼到了不須證明的程度,才可稱得上是真正的才能。」
「唔……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耶。」
或者該說,她根本就只是在玩文字遊戲而已。
像是在模糊焦點,以詭辯矇混過去。
「更重要的是,這個活動之所以吸引著我,就在於能再次證明我在這兩年內早就不斷證明過的一個不爭事實——也就是無論在任何方面,我都比姬小路秋子同學更加優秀。」
「……你這個人真的很愛找我妹麻煩耶……」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就因為我和她每天都不斷碰面,才使得我養成了像是『巴伐洛夫的狗兒』一般的反射動作,並且成為我生活習慣的一部分。我比你妹妹更加優秀這件事,已經是比質量守恆定律更明確的事實,就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常識都被推翻,發生了直逼宇宙大爆炸等級的能量轟炸,也無法破壞這個定——」
「OK,我明白了。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總之我明白了。」
看來她真的很討厭秋子。
明明大家是有緣分才會像這樣住在一起……真希望她們彼此能更親近一點,但無論如何還是會有不對頭的關係出現呢。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做些什麼,讓妹妹和那須原同學可以不再相爭。
「既然如此,也算我一份吧。」
就在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居然連銀兵衛也表明參加。
「畢竟秋子小妹是我摯友秋人的妹妹。如今我們既是學生會的同事,也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室友。為了她而出一份力量,可以說是十分自然的道理吧。」
「呃,雖然我很感謝你願意幫忙,也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的妹妹……」
「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啊,這件事不只是做法奇怪,而且獎品還是與我約會什麼的……你不覺得這樣有點怪嗎?」
「有什麼關係啊。如果你還是個男人的話,替小妹浮出這點程度的勞力又算什麼?再說我認為什麼約會之類的,當作這種活動的獎品也算剛好啊?總比真的準備什麼正經八百的禮物要好得多。」
……我十分意外。
就我所知,猿渡銀兵衛春臣這個人,反而就是『正經八百』個性的最佳典型。比方說小時候和朋友一起遊玩,每當一群男生開始胡鬧的時候,就只有她總是會皺起眉頭。
「看到你露出那麼意外的表情,真令我失望啊。我就只是在身體力行『入境隨俗』這句話而已。」
「你的意思是……?」
「因為這個學生會不就是這樣的組織嗎?除了能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之外,也注重自由且磊落不覊的作風不是嗎?既然如此,身為學生會之一員的我,當然也該率先融入那氣氛,做出符合※TP0的發言才對。要是在這種時候說出死板的話,恐怕就要破壞了團隊的和諧。」 (編註:日式用語,指時間〈Time〉、地點〈Place〉、場合〈Occasion〉。)
「呃……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另外呢,雖然應該不必特別強調——如果要問我是不是被『與秋人約會』這般低俗的條件所引誘,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會長提出的是約會之外的條件,我也不會有任何不滿,將會毫不遲疑地贊成這次活動。關於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很理解才對吧?」
「喔,你不必擔心這一點。我絲毫沒有認為你是為了和我約會才參加這次活動的。或者該說,我可是你的摯友啊?銀兵衛你在想什麼事情,交往這麼深的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是啊,的確如此呢。我是你的『摯友』沒錯。我們可是相處了長達六年的時間,就算以青梅竹馬稱呼也不為過的關係呢。既然如此,我內心所想的事情,對你來說可就是清楚得像只隔著透明玻璃一般對吧?」
「咦?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生氣了?」
「請稍等一下!」
當我對突然鬧起彆扭的銀兵衛感到不解時,秋子打了個岔。
「你們這樣擅自決定會讓我很為難的!或者該說,這個活動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呀!」
「怎麼可能沒有?」
會長笑著回應:
「這個活動誰都可以參加,獲得獎品的權利也是平等的。如果是真的沒什麼好處可拿的姬小路秋人抱怨也就算了,你對這活動有意見不是很奇怪嗎?」
「可是,要由最適合戴眼鏡的人獲勝,這種條件怎麼看都對我很不利呀!明明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任何人比我更不適合戴眼鏡了!」
「呵,如果你不想參加也沒關係啊?」
「這種說法太狡猾了!而且追根究柢來說,這次活動不就是會長說要改變我討厭眼鏡的想法才舉辦的嗎!?」
「是啊,你說得對。所以我才計畫了這場活動不是嗎?畢竟要是不做到這種地步,你根本就不肯戴上眼鏡,而且如果能藉此讓你稍稍減少對眼鏡的偏見,也是好事一樁。請恕我再重複一次,這一切本來都是為了你才做的啊?」
「唔……」
「不過呢,我也不想強迫你。我很清楚你討厭眼鏡,也不認為以強迫的方式會有好的結果。畢竟人生不能總是逆水行舟,有時候也該順水推舟嘛。只不過,就算如此我還是會辦這場活動喔?那麼就只好把你丟在一旁,我們自己玩。」
「唔唔唔……!」
「到時候,與姬小路秋人約會的權利就會落在除了你之外的某人手中,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嘛。畢竟所謂的權利,只有在競爭中得勝的人才有資格取得。那些夾著尾巴逃跑的傢伙,根本就沒有權利過問啊……是說,你這傢伙明明常自稱是世界上最愛你老哥的人,難道你不想要與姬小路秋人約會的權利嗎?」
「啊,夠了,我明白了,明白了啦!」
遭到會長不斷逼迫,秋子只能自暴自棄地喊道:
「總之我做就是了!我也要參加這個活動,並且贏得勝利給你們看!雖然在哥哥面前戴上眼鏡這種事,讓我光是想到就要兩腿發軟,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努力完成給你們看!」
「哈哈,說得好啊。這才是我可愛的部下——雖然我想這麼說,不過你還真討厭眼鏡啊。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種恐懼症啦。」
我也同意會長的感嘆。
看來『戴上眼鏡』這個行為,對妹妹來說是一種嚴重的精神壓力。光從她那一長串的決心宣言來看,也能明顯看出是在勉強提振自己的士氣。
唔……明明在前不久的時候,她還沒有抗拒眼鏡到這種程度。不只是曾在我面前戴上眼鏡,剛開始和我住在一起的時候,戴著眼鏡的情形反而還比較常見。
秋子之所以會鬧彆扭到這個地步,身為監護人的我也有責任。看來我不想點辦法不行了。
順帶一提,無論是由我擔任評審這件事,還是把與我約會當作獎品,我好像完全沒有同意過就是了。不過既然是為了妹妹,我也沒有拒絶的理由。況且原本在這個社群當中,我的拒絶權本來就像用過的暖暖包一樣毫無價值。
……所以,姑且不提這些。
會長所謂的眼鏡時裝秀,究竟要以何種程序來舉辦呢?而站在評審立場的我,又該以何種基準來替大家打分數、分出優劣呢?
「放心吧,你不必在意那種小事。」
會長豪爽地笑著。
「這終究只是一場遊戲、一場胡鬧罷了。不論是程序還是審查,隨便決定就好。」
「喔。」
「哎,總之開心就好。全部交給你處理。只要能把場面炒熱起來,我就沒有任何意見。」
「那麼就以我的喜好——也就是我的基準來判斷了。這樣也沒問題嗎?」
「當然。我沒有意見。」
「……那須原同學呢?你可以接受嗎?」
「沒有問題,反正會贏的人是我。小銀銀應該也沒問題吧?」
「咦?呃,我覺得那個條件好像不太妥當……如果只讓秋人擔任評審,怎麼看都只會做出偏頗的判斷而已……而且我也沒有什麼自信……」
「哎呀,真對不起。我好像沒聽見你說了什麼,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哎,不過我也不認為事到如今小銀銀還會說出什麼膽小的話,所以那絶對是肯定的意見沒錯吧?我就只是慎重起見,再和你做一次確認而已,知道嗎?」
「知、知道了啦,我接受就是了,就以那個條件為準吧。真是的,為什麼你們都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啊……我真的無法理解啊……」
銀兵衛極不情願地同意了。
可是既然事情發展成這樣,秋子已經沒有選擇權了吧。就算她要拒絶,大家也只是會把她丟在一旁照常辦活動而已。
「很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會長以輕鬆的語氣做出宣示,但卻掀起一場與其語氣相反的激烈戰爭。
「所以誰要打頭陣?如果沒有的話就是我了。」會長說道。
「那麼就由我來吧。」
毫不遲疑地舉手的人,是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
對於這次活動最有興緻且充滿自信,再加上過去曾在聖莉莉安娜學園的選美比賽中摘得后冠的她,就這麼突然地登場了。
「以防萬一,我先向擔任評審的阿秋確認一下。這場活動沒有什麼特別的規定吧?」
「喔喔,嗯,是啊。從剛才的說法來看應該是那樣沒錯。」
「我明白了。」
她以一如往常的撲克臉點點頭,然後開始檢視排列在桌上的眼鏡。
沒有多久,那須原同學就選了一副眼鏡。塑膠製的紅色鏡架,配上長方形的鏡片。顯然看起來既時髦又漂亮,但沒有太大的特徵。
「那麼我去準備一下。你在這裡等等。」
說完,那須原同學就離開了餐廳兼會議室。
「……她說要準備,究竟是要做什麼?」
「誰知道?」
「畢竟再怎麼說也算是一場時裝秀,她可能是到鏡子前擺幾個姿勢,稍作一下準備吧?」
「會要這種小聰明,還真是符合那須原同學的作風。她為了勝利總是不擇手段,是一個愛用卑鄙下流花招的人。」
留在原地的我們談論著,但總之打頭陣的人是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我對於絲毫不為擔任第一棒而感到壓力的她抱以敬意,並且與大家一邊聊天一邊等待那須原同學再次現身。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四分鐘、五分鐘。
接著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甚至過了三十分鐘。就算這場比賽沒有規則,但她的準備時間未免也太久了。當在場的眾人都開始這麼想著的時候,那須原同學總算出現了。
她,穿著泳裝。
而且還是十分大膽的比基尼。
「…………」
「…………」
「…………」
「…………」
我、會長、銀兵衛以及秋子四個人,以各自的表情展現出驚訝的模樣。然而那須原同學的離譜行徑卻不僅止於此。
她把一台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老舊卡式收音機放在地上,然後按下開關播放音樂。
當一陣節奏輕快、充滿迷幻風格,一聽就像是在時裝秀上播放的樂曲響起時,那須原同學的表情一變。
她收起平常的撲克臉,裝出模特兒在鏡頭前會有的神色,並且以完美無比的模特兒步伐開始在餐廳的外圈行走。
她善用自己修長的四肢,以充滿躍動感的闊步凸顯了豐滿胸圍及腰部曲線美,展現出一段能在時裝秀上看見的表演,專業程度甚至能令一流模特兒相形失色。但無論如何這裡都是屋齡七十年的破舊學生宿舍,絶非展示最新泳裝的場所。
等到BGM進入最高潮的時候,那須原同學的動作也愈來愈激烈。在樂曲突然來到尾聲的瞬間,那須原同學像個參加音樂節目的偶像,在歌曲最後展示出一個完美的結束動作——這場突然開始的個人時裝秀,至此總算畫下休止符。
「覺得如何呢?」
「呃,就算你問我如何也……」
那須原同學維持著結束時的姿勢,恢復平常的面無表情模樣朝我問道,而我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呃,這真的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
「——哈哈哈,原來如此,你來這招啊。真有一套啊副會長,真不愧是我的可愛部下。」
除了獨自拍手的會長之外,其他人應該都和我一樣這麼想著——
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這個人到底是以什麼為目標,又想走什麼路線呢?
「呃……總之,辛苦你了。」
「不需要慰勞的話語。我為了這場比賽而卯足全力,展現了一場最棒的表演,就只是如此而已。」
「啊,嗯。原來如此。」
呃,的確可以說是卯足全力沒錯啦。
就只是施力方向超乎想像而已。
「所以呢?你覺得如何?」
「嗯,總之我覺得很有衝擊力。」
「是嗎?謝謝。可是我想聽的不是那句話。沒有記錯的話,我們現在應該是在比誰最適合戴眼鏡吧?」
太意外了。她居然還記得比賽主旨。
不過也是,雖然目光很容易被比基尼所吸引,但那須原同學的確是戴著剛才挑選的紅框眼鏡——可是即使她還記得比賽的目的,剛才的表演卻和眼鏡不太相干耶?
「阿秋真是沒有眼光。我是融合了泳裝與舞台表演,將這副眼鏡的魅力提升到最高境界,難道你都沒有察覺到嗎?」
「呃,那須原同學戴眼鏡的模樣確實很好看……不過該怎麼說呢,你好像太投入在表演上,顯得有點超現實了。如此忽略TPO的表演,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評論才好。」
「你這個人開場白也太長了吧。把結論說得簡潔一點。」
「嗯。我覺得那須原同學的確有成為搞笑藝人的素質。」
「真失禮。小心我奸了你。」
看來我惹她生氣了。我明明就是順著她的意,照實地說出簡潔感想而已。
順帶一提,女性雖然不適用強姦罪,但還是會吃上強制猥褻罪,必須注意。以上是小知識。
「不過也是,姑且不論表演方式,那須原同學戴眼鏡的確很好看。我認為分數很高喔。」
「呵呵,這是當然的結果。」
「雖然與其說是眼鏡的時裝秀,還比較像是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的個人秀。」
「我已經事先確認過了,這場比賽沒有特別的規定,所以表演方式不應該被指責才對。」
「嗯,這麼說也是沒錯。」
「順帶一提,我的目的之一,是把我這任何男人都抵擋不住的美妙身材展示給阿秋看。」
「雖然我很明白你的身材可以媲美模特兒,但很遺憾,好像沒有刺激到我那方面的慾望……」
相反地,我倒覺得造成了反效果。
這種心態就像是若隱若現會比全裸更令人感到興奮——不對,好像有點不一樣?也罷,重點不在那裡。
「呃,那麼那須原同學的表演就到這裡告一段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由於一開始就有人下了猛藥,接下來的門檻將會變得非常高。至少之後的人已經無法單憑衝擊性來表演了——以這個角度來看,自告奮勇打頭陣的那須原同學,其戰略可說是非常完美。接下來會如何呢?
「那麼,下一個就是我啦。」
然而,這個人卻一點也不受這種程度的不利所影響。
「學妹表演得這麼精采,可是會影響到學姊的威嚴啊。這下子我也不得不拿出真本事啦……所以,接下來換我表演沒問題吧,評審委員長?」
「嗯。會長覺得沒問題就沒問題。」
「很好。那麼我就先來挑選搭檔吧。」
會長帶著好心情哼著歌,開始評選眼鏡。
「好,就挑這個。那麼你們幾個就稍微等一下吧,我馬上去準備準備。」
說完,她就意氣風發地離開了餐廳兼會議室。
「……她看起來好像很有自信,是不是有什麼計策呀?」
「那個萬年發情期的人,哪有沒自信的時候?」
「哎,總之我們就看看她的本事吧。再怎麼說她也是聖莉莉安娜學園的學生會長,我想應當不致於讓我們往不好的方向感到驚訝吧。」
秋子、那須原同學及銀兵衛紛紛說出了自己的感想。但會長究竟會以何種方式來與她們一較高下呢——
等到十分鐘後。
謎底揭曉了。
而且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拼上全力想奪勝的。
「讓各位久等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秋子、銀兵衛,甚至連不常改變撲克臉的那須原同學都瞪大了雙眼。
「雖然無法做到像那須原同學那樣大膽,但這就是我的誠意。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眼前那位露出開朗微笑的女性——穿著一襲連身洋裝與針織罩衫,淡茶色的頭髮上夾著鈐蘭花造型的髮飾,臉上還戴著一副細框鏡架的銀色眼鏡。
這位小姐不是別人,她正是我們的學生會長二階堂嵐本人……大概吧。
「……咦?請問是……哪位?」
「……應該是、學生會長吧?至少身高和體型和她很像。」
「……說得也是,如果不是有可疑人物入侵了這間學生宿舍,這名女性肯定就是那位學生會長吧。哎,但這實在是……」
也難怪大家會驚訝得說不出話。
看來不只是銀兵衛,似乎連秋子及那須原同學也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
是說,就連早就預測過這個發展,也實際看過她『變身後』模樣的我,都因為這個巨大轉變而啞口無言。對她們來說,肯定像是在大白天目睹了百鬼夜行那麼衝擊吧。
「呵呵。」
沒有理會我們的驚訝,完美轉變形象的會長開始瀟灑地走著。
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在餐廳裡走了一圈,令人幾乎在她身後看見盛夏避暑地般的背景幻覺。
如此大方的姿態,以及清新典雅的氣氛——雖然和那須原同學走完全不同的風格,但仍是非常出色的表演。
「『好惡!』……雖然很想這麼說,可是看起來就是那麼合適,真教人不甘心……」
「沒想到還藏了這種絶招,真有一套呢。」
「是啊,這的確讓人不得不感到欸佩。這樣的外在形象,實在是和『捕食者』那種為人所敬畏的形象完全相反……我可以在此斷言,如果和現在的會長在街上擦身而過,我也絶對不會認得她。」
秋子、那須原同學與銀兵衛似乎也都不得不替她鼓掌。平常毫不掩飾下流及豪爽的二階堂嵐,要是像這樣毫無預警地變身,任何人看了都只能發出讚歎而已。
「各位覺得如何呢?」
自在地結束舞台表演的會長,回到我們面前行了個禮。
「讓各位見笑了,這就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啊,呃,對不起,會長。」
「是?」
「如果會長繼續保持那個版本的模樣,大家都要不知所措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哎呀,真是對不起呢。既然是這樣的話,我會立刻去換裝的,請各位稍等一下喔。」
會長絲毫沒有展現出不滿,就只是留下一個微笑,快步離開了餐廳。
等了一會兒後——
「嗨。真抱歉啊,讓你們久等啦。」
恢復原本姿態的會長,態度自然得像是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我的表演如何啊?」
「……還問我如何,只能說看傻了眼而已吧。」
「哈哈哈。從你的反應來看,似乎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是吧?」
「呃,要用『不錯的印象』來形容,又好像有點不太對。」
真要說起來,還比較像是在夜晚的路上遇到搶劫一樣。
「可是的確很厲害呢。我對會長另眼相看了。」
「哈哈,聽你這麼說我也很高興啊。」
「是說會長,你為何不乾脆一直維持那個模樣?我覺得那樣子不只是比較容易親近,週遭的人對會長的評價應該也會比現在更高才對。」
「不不,那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說我也能做到像剛才那樣的形象,但那實在太拘束了。像那樣的大小姐姿態,只要維持一天,我的肩膀就會被精神壓力壓垮了。要累積壓力我還不如累積性慾就好,而且肩膀痠痛的原因靠這對大胸部就夠啦。」
「喔。」
「雖然說,這本來是要等到你們正式成為我的情夫情婦後,再拿出來的壓箱法寶。這下子害我少了一張王牌啊……既然如此,這次我可是非贏不可啊。等到贏得與你約會的權利之後,我們就到愛情賓館去過個鹹濕的一夜吧。」
「姑且不論約會,我們可沒說好要到愛情賓館去鹹濕。不對,會長你明明說這只是一場遊戲,怎麼又傾全力來取勝了?」
「哈哈哈,那也算是計策之一啊。」
「是說,雖然那須原同學也一樣,但會長你的表演也和眼鏡沒什麼關聯吧?比起眼鏡,會長你自己才是壓倒性地搶眼。」
「可是很好看對吧?」
「呃,是沒錯啦。」
很遺憾,我就是無法進行反駁。
因為會長剛才戴眼鏡的模樣,與那須原同學比起來絲毫沒有遜色。而且這兩個人都很會挑選眼鏡啊。明明平常根本不戴眼鏡的。
不過,這下子競爭好像變得愈來愈激烈了。
就我來看,兩人的水準可說是勢均力敵。接下來要輪到銀兵衛和秋子表演,不過她們究竟要如何與這些領先者對抗呢?
「呃,那麼接下來輪到銀兵衛或秋子了。誰要先來?」
「唔……」
「嗚……」
雖然我為了順利進行活動而加以催促,但還沒出場的兩人卻只能支支吾吾,無法行動。
但也不能怪她們,因為前兩名選手的表現實在太過出色了。看了那種表演後很想逃之夭夭的感覺,我也能切身體會。
就我所知,銀兵衛和秋子怎麼樣都稱不上是擅長這種表演的類型,再加上她們原本就不太敢參加這場活動。如今演變成這樣,想必她們再也不敢輕怱順序這個因素了。接下來究竟會如何呢?
「請銀兵衛同學先吧!」
在我想著這些事情時,秋子似乎快了一步。
她帶著笑容朝後方退了一步,相對之下把銀兵衛凸顯在前,展現出想要強硬迴避第三棒的態度。
「……我說,你這樣不是太卑鄙了嗎?」
被推出來當祭品的銀兵衛,瞪著快要哭出來的秋子說道:
「這次的活動原本就是為了你而舉辦的,我和其他成員都只是站在協助你的立場。如今你居然先把我推出去,自己一個人躲在後頭,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應該是你身先士卒的時候吧。」
「我覺得不是那樣。擔任殿軍也是很辛苦的工作。」
「既然如此你就先去啊。」
「我不要。禮讓給銀兵衛同學。」
「明明是把沒有人要的東西硬塞給別人,拜託你不要搬出『禮讓』這種好聽的話好不好?有什麼關係,秋子小妹就先表演嘛。我和你不同,又不習慣戴眼鏡,還是應該由你先——」
「是說,銀兵衛。」
看不下去的我決定出來打個圓場。
「多虧有那須原同學及會長所做的表演,這次的活動看起來已經愈來愈有樣子了,所以你也不需要勉強參加了喔?原本你看起來就沒什麼興緻,而且就算在這活動中取勝,也得不到什麼像樣的獎品。」
姑且不論秋子會在這種節骨眼又說『不參加』,銀兵衛應該沒有必要跟著做這種事——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提出這個建議。
「……那是辦不到的。」
很意外地,銀兵衛態度一轉。
她稍稍鼓起臉頰:
「我已經說過要『參加』這場活動。要是出爾反爾的話,不只是我自己,就連猿渡家也會蒙羞。對於我這個出生在注重信用與契約的家庭的人而言,那種結果是說什麼也該努力迴避的。」
「呃,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就算銀兵衛不參加也無所謂吧?反正這就只是一場遊戲而已,你沒有必要這麼勉強自己吧?」
「意思是說,秋人你對我絲毫沒有期待是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你想說的是反正我根本不適合戴眼鏡,再怎麼掙扎也沒有用是嗎?」
「呃,就說我沒有這個意思了啊。」
「不愉快,真是太不愉快了。我說什麼也一定要恢復受創的自尊才行。雖然我和那須原同學還有會長不同,對於服裝品味十分欠缺,但我決定還是要使出渾身解數追求勝利。」
……嗯。
看來我的關心造成了反效果。
銀兵衛氣呼呼地聳起她窄小的肩膀,開始檢視著自己要裝備的眼鏡。
「唔唔……」
雖然她露出像是珠寶商在評監鑽石原石的表情,但似乎找不到中意的眼鏡。
該怎麼說,她這個人對於穿在身上的東西其實頗為冷感,屬於只要算是整潔、符合TPO的東西就能接受的類型。而且她受到家庭的養育方針影響,長久以來都過著貧困生活,想必對於打扮這方面沒有花過什麼時間或金錢,很難像那須原同學及會長那樣能臨場做出選擇。
「可惡,我豁出去了!」
猶豫了很久之後,她似乎做出了決定。
她挑了一副像是尚·雷諾會喜歡的圓眼鏡,快步地離開了餐廳兼會議室。明明沒有那樣的規定,但她似乎也要進行某些準備。
「……到底銀兵衛同學會怎麼出招呢?」
「誰知道呢?哎,就算有什麼妙計,我也不覺得她會做得太誇張。畢竟她在這種時候總是很害羞嘛,和我與副會長不同。」
「請不要把我和會長相提並論好嗎……不過小銀銀本來就很可愛,不管她會採取什麼計策,想必一定會變得更加可愛吧。」
秋子、會長以及那須原同學分別說出了感想。但就算是與銀兵衛認識已久的我,也難以做出預測。
因為如果照她以前的個性,那她說什麼也不會參加這種活動。她總是與在胡鬧的我們保持距離,說著『唉唉,你們也該成熟一點了吧』之類的話語。從這一點來看,她在這麼短的期間內還真是變了許多。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應該就是轉學來到聖莉莉安娜學園,並且與學生會這群人認識的結果。
「喔,她好像回來啦?」
等了幾分鐘後。
銀兵衛再度現身——但是……
嗯?
原本以為她去做了一番準備,但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雖然戴上了尚·雷諾風格的眼鏡,衣服卻和剛才一樣。如此的話,不就沒有必要特地離開餐廳一趟嗎?
不對,等等?
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她的臉很紅,目光飄移不定,整個人還縮得像只被雨淋濕的馬爾濟斯狗一樣,看起來正處於極度的緊張狀態。這對於一直以冷酷形象為賣點的她而言,屬於十分異常的模樣。
如果光是『對於戴上眼鏡沒有自信』這個理由——似乎無法解釋為什麼會緊張成這樣。好了,銀兵衛,你接下來究竟打算做什麼呢?
「嗚嗚……」
在大家的注目下,她開始搓揉著雙手,並且反覆地進行深呼吸,似乎在做某種心理準備。
過了一會兒,她露出鋭利的眼神,然後停下呼吸。
她將左右兩手抬起來——
「……喵。」
如此叫了一聲。
聲音細小到幾乎快聽不到,目光也沒有與我們對上。
「「「「…………」」」」
我、秋子、那須原同學還有會長四個人,全都一臉茫然,沒有說話。
「……以上就是我的表演。」
銀兵衛打破了自己製造的沉默,一臉不悅地取下眼鏡。
她的臉還是很紅。不,應該說比剛才更紅了。
「……什麼嘛,大家居然都不發一語。關於表演的內容,明明就沒有什麼特別的規定吧?既然如此,我所做的表演,應該也不至於被如此地沉默以待吧?」
「呃,的確是都可以啦。只是……」
聽到我這麼說,銀兵衛之外的人也紛紛點頭。
「嗯,是呀。該怎麼說呢,就只是感到很驚訝而已……」
「對啊。害我看得整個人都傻掉了。這個發展未免也太超乎想像了吧。」
「是呀。實在太預料不到了。」
學生會的成員們,紛紛以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彼此。
看到這樣的反應,銀兵衛的臉更紅了。
「什、什麼嘛,你們不要做出這種半吊子的反應好不好?這樣一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啊?」
「就算你這麼說,我們也覺得難以反應呢。是不是呀,各位?」
「就是啊。不只是太過意外,表演本身也很半吊子。因為你看起來太過害羞,反而讓我們看了也跟著難為情了嘛。你至少也該更豁出去一點。」
「就是說呀。這麼明顯就能看得出來小銀銀在逞強,害我們也跟著感到難以自處了呢。」
「唔……嗚……」
遭到如此冷靜地評論,銀兵衛的臉已經紅得像是被煮熟的章魚一般。
「我、我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情了……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界限內的一套生活方式。一旦超越了界限,將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卻還是做了,真是太愚蠢了。」
「哎呀,話也不能那樣說呀,小銀銀。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有機會能看見你那平常難得一見的可愛模樣呀。」
「那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好處不是嗎?要是沒有贏得這場比賽,我就只是白費工夫、白白丟臉而已啊。」
「放心吧。未來就算是小銀銀你闖了什麼大禍,丟臉到了再也不能見人的程度,找不到人可以出嫁的時候,我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也一定會娶你的。好嗎?」
「好什麼好啊,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啊?」
……諸如此類。
姑且不論當事人的感想,銀兵衛的表演的確是炒熱了現場的氣氛。
哎呀呀,這下子比賽結果真的變得無法預測了。雖然銀兵衛與前兩名參賽者不同,顯得相當生疏,但也可以說是因此占了便宜……應該吧。
目前以我站在評審的立場來看,結束表演的三個人可說是勢均力敵。
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參賽者而已。然而……
「嗚……」
秋子收到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表情十分僵硬。
雖然妹妹剛才還能一派輕鬆地評論銀兵衛的表演,但她的立場當然沒那麼安全。如今該輪到她這個壓軸上場了。
好了,以結果而言,站上門檻最高的位置,而且在這次活動中最不想戴上眼鏡的秋子,究竟會以何種手段來獲取勝利呢?
「……那個,不好意思,哥哥。」
「嗯?怎麼?」
「可以稍微喊一下暫停嗎?就是所謂的思考時間。我想再花點時間好好思考一下。」
「喔,原來你還沒有想好計策啊。不過也是,如今可是即將分出高下的場面,想要多思考一點也是人之常情嘛。」
「就是呀。畢竟現在面臨的是『壓軸』這種十分棘手的局面,我也不能像平常一樣……該怎麼說呢,感受到的壓力可以說是高出許多倍的程度。」
「嗯嗯,我能瞭解你的心情。」
「這種時候如果不能好好替活動劃下完美的句點,就會讓活動留下遺憾,大家也會感到很失望。就算是為了先前努力表演過的大家,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嗯嗯。雖然還是要問問大家的意見,但應該沒關係吧。」
「謝謝哥哥。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呢。」
「所以說呢?你想要思考多久呢?」
「我想想,差不多一年左右吧?」
「你完全就想逃避嘛!」
還以為她很了不起,結果根本是想臨陣脫逃。
如果這裡是戰場,將會被當場擊斃。
「秋子,哥哥真的覺得很沒面子喔?都到這種地步了,你居然還在說那種話。」
「有、有什麼辦法呀!為什麼大家都能做出那麼優異的表現!?這麼一來,我的盤算不就全部泡湯了嗎!」
「你向我抱怨,我也沒轍啊。」
「原本在我的盤算裡,應該會成為水準更低的難看比賽才對呀!如此一來就算是不適合戴眼鏡的我,也能勉強低空飛過的!」
「嗯。真是遺憾啊,沒有符合你的預期。」
「而且我還猜想哥哥會同情我這可愛的妹妹,偷偷在分數上替我灌水的!」
「你未免也太相信樂觀的預測了吧……」
不只是缺乏預測的能力,根本已經流於幻想。
就連太平洋戰爭剛開戰時的軍令部,恐怕都沒有她這麼樂天。
「因此,請您在我的評分上稍微表示一點心意!」
「不要大刺剌地要求評審舞弊。你要發揮運動家的精神,正大光明地進行比賽。」
「求求您!價碼可以隨您開!」
「也不要大刺刺地暗示要賄賂。」
「您不想要金錢是嗎!?既然如此,就用我的親吻代替金錢作為獎勵,這個條件如何呢!?」
「真要說起來,那對你來說才是獎勵吧?」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不要親吻,改成可以與我約會怎麼樣!」
「那不就是贏得這場比賽的人可以得到的獎勵嗎?」
我嘆了一口氣。
「死心吧,秋子,雖然我一向很寵你,但也自認會看時機與場合。難得大家都努力維持著活動的進行,我不會做出那種像是澆冷水的行為喔。說得具體一點,我既然被指名擔任評審,就會好好完成使命。就算是妹妹,我也不會故意給高分。即使是在這樣半娛樂性質的活動裡也一樣。」
「啊嗚……」
「秋子,你明白哥哥的意思嗎?」
「嗚嗚……是……」
「那麼你也會好好聽哥哥的話對吧?不會耍任性讓哥哥傷腦筋對吧?」
「是……」
「好。那麼秋子,接下來輪到你了。你要好好表演給大家看,否則就要視為棄權,以『失去資格』處理喔?」
「嗚嗚……」
看到我的堅決態度,秋子喪氣地垂下肩膀。
「喔……什麼嘛,你這段話聽起來還挺有骨氣的啊。」
「是呀。真教人感到意外呢。」
「嗯。原本我以為秋人會按照慣例,說出一些偏袒小妹的話。看來我必須對你改觀了。」
會長、那須原同學以及銀兵衛也都說出像是對我刮目相看的話語。
哎呀,這對我來說實在很不公平呢。
這次的眼鏡時裝秀,原本就是為了給不聽話的妹妹實施斯巴達式教育才辦的活動。說起來,學生會成員們最初也是為了『改善秋子的戀兄情結』這個目的,才會聚集到這間學生宿舍。我對妹妹非常嚴格,明明就是既確定又明顯的事情啊。
如今的發展真讓我深切感受,自己居然是如此被大家以有色眼鏡看待。看來有必要藉著這次的機會,讓大家明白我姬小路秋人是如何看待『兄長的威嚴』。
「那麼秋子,事情就是這樣。」
「嗚嗚……」
「快點挑選眼鏡。不要讓大家久等了。」
「啊嗚嗚~」
在我催促下,妹妹搖搖晃晃地朝桌子走去,開始挑選眼鏡。
「那個,可是,我根本就分不出來眼鏡的好壞。畢竟我原本就不喜歡眼鏡,或者該說非常討厭眼鏡,所以根本不知道哪一種才適合自己……」
「秋子,事到如今不要再找藉口了。」
「嗚嗚……」
「姑且不提會長和那須原同學,就連銀兵衛也完成了自己的義務。不准說你做不到。」
「啊嗚……」
「以防萬一我再提醒你一次,這次活動可是特地為你舉辦的喔?你應該也很明白,其他人都是站在幫助你的立場吧?」
「嗚嗚……那個、可是……」
「要做就做,不做就不做。不要再忸忸怩怩了。」
「啊嗚……」
聽到我加重語氣,秋子總算是認清了現實。
她不再露出求助的眼神,而是以拚命的表情面對那些眼鏡。
「嗚嗚嗚!」
她瞪大著眼睛,像個帶著微薄零用錢來到雜貨店的小孩子,死命地挑選著眼鏡。但她卻只能看來看去,無法下決定。如果這是在漫畫裡,秋子的眼睛裡肯定畫著漩渦的效果。
「嗚嗚嗚……」
也許是因為受到大家的矚目,她似乎開始焦躁。明顯能看得出秋子的表情僵硬,額頭上也浮出汗珠。從嘴角發出的低吟聲,也隨著時間而逐漸提高音量。
…………
唔。
話說回來,這個情形好像有點超乎預期了。妹妹對眼鏡的排斥感,幾乎達到過敏或恐懼症那種程度。
可是,為什麼要討厭到這種地步?
就算自認為不適合戴眼鏡(但實際上明明很好看),不過展現出如此徹底的拒絶反應,會不會有點不自然啊?當中是否有什麼特定的原因呢?
……
…………
………………
不過也是,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我都沒有察覺到,也許算是我的過錯。
我和妹妹重新團圓在一起生活,大約過了兩個月。如果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讓妹妹變得如此討厭眼鏡,身為監護人的我,也絶對難辭其咎。
真拿她沒辦法。
雖然我不想用在這種地方——但還是把事先準備的絶招拿出來吧。這就是所謂的有備無患,這句格言真是太有道理了。
「秋子,無論如何都辦不到嗎?」
「啊嗚嗚……」
「不要淚眼汪汪地看著我……OK,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製造一個秋子非得戴上眼鏡不可的情況好了。」
「……?」
我一邊朝感到疑惑的妹妹微笑,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單手大小的長方形盒子。
上頭有著粉紅色的緞帶,包裝紙則是藍白方格的樣式。
「這是……?」
「打開看看吧。」
聽到我的催促,妹妹打開了盒子。
「咦!這個是……!?」
「嗯。這是送給秋子的禮物。」
裡頭是一副眼鏡。
骨架略粗,但又兼具纖細美感的設計,是一款女孩子用的眼鏡。
「我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所以才事先買了這副眼鏡。我可是煩惱了好久,才挑出最適合秋子的眼鏡。」
「咦、咦、可是這個——」
「喔,抱歉,其實我並不清楚秋子的近視度數,所以鏡片部分只是暫用的,之後還要再到眼鏡行去換上正確的鏡片才行。」
「不,不是這個意思,雖然那也很重要,可是……」
「喔,放心吧。這是以我的零用錢支付的,不會影響我們家的家計。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高價品,你不必太在意。雖然之後我可能飯後得少喝幾瓶罐裝咖啡就是了。」
「什、什麼!?怎麼這樣,居然是哥哥用零用錢買的——不對,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些。」
「我希望秋子用這副眼鏡。」
面對慌張地想要進行抗辯的妹妹,我再次投以微笑。
將我擁有的所有愛情,全都投注於其中。
「雖然秋子很討厭眼鏡,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戴眼鏡的模樣。當然包含保護你安全的意思在內,眼鏡也是很重要的東西。只要是為了秋子,不管要花多少錢我也毫不在意,而且就算會被你討厭,凡是能對你有所幫助的事情,我都會全力去做。不僅過去一直是如此,將來我當然還是會那麼做。因為對我來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鍾愛的妹妹啊。」
「啊嗚……!」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討厭眼鏡,只要偶爾戴戴就好。像是一天一次,要不然一個星期一次也沒關係。如果說為了你自己還不夠的話,就當作是為了我吧。所以,你可以戴上這副眼鏡給我看看嗎?」
「…………嗚嗚。」
妹妹聽著我的請求,臉頰染成粉紅色,目光還飄來飄去,顯得十分害羞。
「……請您絶對不可以笑喔?」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笑?我怎麼可能會笑你呢?如果是高興的笑倒是常有。」
「也請您絶對不可以討厭我喲?」
「說我會討厭你,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論是多久以後,甚至是一輩子。萬一我會討厭你,那也是早該發生的事情。否則我為什麼要給那麼多人添麻煩,只為了和你重新住在一起呢?不是嗎?」
「……我明白了。」
看來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收起原本帶著恐懼的眼神,表情像是準備迎接一生中最大的挑戰,看著手裡拿的眼鏡。
她以像是在劍山上插花一般的優雅動作,將眼鏡掛上自己的耳朵。
「……請問看起來怎麼樣?」
「嗯。」
我朝帶著不安詢問的妹妹微笑。
以一個像是早就猜想過會這樣,發自內心的自然笑容說道:
「很好看喔。嗯,真的很好看。」
「這樣子、可愛嗎……?」
「當然。非常可愛喔。」
「……嘿嘿。」
輕輕地。
秋子的臉上浮現了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看吧。
實行總比想像更容易,果然還是會變成這樣嘛。這妹妹還是這麼需要照顧啊——雖然說這樣的她也很可愛啦。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問題,就在於……
除了秋子之外的參賽者,紛紛露出極為刺人的目光,甚至還傳來『果不其然……』、『比賽造假……』、『這根本是詐欺……』等耳語。哎,不過這也沒辦法啊?原本這場活動就是為了改善秋子討厭眼鏡的毛病。只要結果是好的,誰管過程如何呢?
「你們看、你們看。覺得如何呢?」
然而,她似乎是沒有察覺到這個狀況。
秋子高興得像是待在春天的花田裡一樣,朝以冰冷視線看著她的學生會成員們說道:
「嘿嘿。這可是哥哥送我的禮物喲?嘿嘿。」
「「「……」」」
「哇,真教人高興呢。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收到哥哥的禮物了呢……雖然自從隔了六年重逢之後,哥哥就一直對我很好,但從來沒有送過我禮物呢。」
「「「……」」」
「不不,雖然說我沒有從哥哥那裡拿到過什麼具有形體的東西,但也沒有在鬧彆扭喲?相反地,有形體的東西不是任誰都可以送嗎?所以我反而一直覺得能以無形的方式表達愛情的哥哥很厲害呢。因此我才會變得更加喜歡刻意以無形的方式愛著我的哥哥——話雖如此,要是收到這麼具體的禮物,那當然還是很高興的事情呀。討厭~」
「「「……」」」
嗯。
是說,秋子小姐?我很明白你高興得快要飛上天的心情,但差不多該看看現場氣氛了吧?雖然你可能不太在意,但要是再繼續收到來自會長、那須原同學或銀兵衛的冰冷視線,我那如跳蚤般微小的心臟就要凍結了。
「呃,總之就是這樣。」
我只好自己尋求解決。
打斷了還沉浸在陶醉氣氛中的妹妹,我替這次事件做出結論:
「謝謝大家。各位參賽者的表演時間就到此結束。多虧有大家所做的精采表演,讓這次的比賽達到極高的水準。身為評審的我,在本次活動當中實在難以替各位評分,令人幾乎要發出高興的慘叫聲呢。哎呀,各位的表現真是太棒了。」
「「「……」」」
「啊,對了,讓我向秋子確認一下。既然大家都這麼努力,未來你會乖乖戴上眼鏡吧?不需要一整天都戴著,只要有必要的時候戴上就好了。」
「是,當然。雖然我還是很討厭眼鏡,但是應該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好好使用哥哥所送的禮物,可是會遭天譴的。」
「嗯,那就好——因此呢,托各位的福,我們最初的目的達成了。真是感謝大家。」
即使我向大家鞠躬道謝,但也只有秋子為我拍手而已。其他人的視線還是頗為刺人。
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事態會發展至此,主要的原因也都在我身上。
「好了,那麼就來宣佈審查的結果吧。今天突然舉辦的這場眼鏡選美比賽,冠軍是——」
彭彭彭彭彭。
雖然我在內心暗自想像著營造氣勢的鼓聲,但除了秋子之外的人,反應都已經冷到絶對零度的程度。
我還是不要做一些多餘的表演,儘早發表結果比較好。
「那麼我要宣佈了!本次的冠軍就是——猿渡銀兵衛春臣小姐!恭喜!嘩!用力鼓掌!」
雖然我想就算是耍冷也好,至少也要一個人努力撐起場子。
但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全都眨著眼睛,不發一語。
不用說直到剛才為止都還笑容滿面的秋子,就連拿到冠軍的銀兵衛本人也是。
「……呃,各位?明明我已經宣佈了冠軍得主,你們就不能再多一點反應嗎?至少也該幫我做一個完美的結尾嘛。」
「……不是。請給我等一下。」
銀兵衛舉起手,代表一臉錯愕的眾人發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冠軍?是我?為什麼?」
「呃,哪有為什麼?這是身為評審的我所做的決定啊。」
「不不。不不不。」
銀兵衛搖著頭,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
「按照這個發展來看,為什麼會是我?我明明就只是很難看地模仿了貓咪叫而已啊?而且還是不得已之下的苦肉計。」
「可是,你的表演很棒啊?雖然不像那須原同學及會長那樣以技巧取勝,而是渾然天成下的巧合,銀兵衛的表演還是很優秀的。我想關於這一點,那須原同學及會長應該也會同意吧?真的很可愛呢。」
「可愛……!?不,不對,姑且不論這個,這樣還是很奇怪啊。秋人明明那麼偏袒小妹,還特地為了小妹去買眼鏡,然後誇讚小妹戴眼鏡的模樣很可愛——如果不是選我,而是選那須原同學或會長也就罷了——」
「有什麼關係?本來就是以我的基準來判斷。」
我一開始就確認過了。
問說能不能以我的喜好,以我的基準來判斷。
既然受到認可,也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事到如今如果還有人要質疑審查基準的話,那就太令人傷腦筋了。
或者該說,實際上我除了讓銀兵衛拿冠軍之外,也沒有其他選項了。
首先第一個要屏除在外的就是秋子。雖然大家可能忘了,但學生會成員一開始之所以會搬進學生宿舍,就是為了『改善秋子的戀兄情結』,或者是要替在學校內被視為終極戀兄情結患者的秋子,多少往好的方向改變一下形象。因此要是讓秋子拿到冠軍並且和我約會,那可就太本末倒置了。
另一方面,讓會長或那須原同學拿冠軍,也是值得考慮的選擇。至少會比讓秋子拿冠軍好上無數倍。
但是,如果讓銀兵衛拿冠軍的話,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首先第一點,銀兵衛是我長年以來的摯友,我們已經有好幾次兩人單獨外出的機會,在心理層面上的門檻較低。第二點,是我欠了銀兵衛許多人情,希望能藉此多少歸還一點。
只要找個假日和她一起出門,請她吃蛋糕,或者替她挑選合適的衣服,想必就能阻止她繼續用不夠朋友這句話來損我了——老實說這個判斷全是基於算計,總之我說決定就是決定了。
這是受到全權委託的我=評審委員長所做的決定。
更何況以我來看,這次所有人的表現都很優異。就算最後以個人的考量來下決定,應該也不是會遭指責的行為吧?追根究柢說來,這原本就是帶著遊樂性質的一場活動。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難道不妥當嗎?還是要再用其他方法進行更嚴格的審查?」
「唔……可是……」
面對我的主張,銀兵衛支支吾吾。
會長、那須原同學以及秋子似乎也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那麼就是這麼一回事。本次的冠軍是銀兵衛。恭喜你啦,銀。」
「喔,嗯。嗯,謝謝……呃,但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雖然說冠軍的獎品是和我約會,但要怎麼做呢?就算和我一起出去玩,也沒辦法好好招待你,要是忙碌的話也不必勉強……」
「唔!你怎麼可以說那種蠢話。戰利品擺在眼前卻不收下,這可是猿渡家的人絶不該有的行為。就算是再沒價值、再窮酸的東西,仍會找出其價值而換成金錢——這就是我家的原則。雖然過去也曾和秋人一起上街遊玩過幾次,事到如今既不新鮮也不值得期待,即使如此我還是必須與你約會,設法從中獲得一些利益才行。嗯。」
「OK,我知道了。那麼最近就找個時間去玩吧。雖然我也會想想要去哪裡,但如果銀兵衛有想去的地方,就要儘管說喔?因為我想儘可能滿足你的期望。」
「嗯,嗯。我知道了……可是,所謂的約會到底該去哪裡才好?這次可不像是放學時順道去哪裡喝個茶之類那種等級啊……我可完全沒有關於約會的完整知識……」
「啊,話說回來,秋子。」
「是、是?」
「以防萬一我再確認一次,你以後會好好戴上眼鏡對吧?」
「咦?呃,這個……」
「雖然我想應該不至於,但你總不會因為輸了比賽而無法約會,就又開始耍任性吧?」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
「嗯?」
「能和哥哥約會的人,就只有銀兵衛同學嗎?」
「嗯,當然是這樣。」
「怎、怎麼這樣,好過分!那麼與我的約會又該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你可是輸了比賽耶?輸掉的人卻得到獲勝的獎品,豈不是很奇怪嗎?」
「既然如此,人家要求再戰一次!請再比一次剛才的比賽!」
「那種事情當然是不行的——好了,大家都辛苦了。特別是企畫這次活動、並且準備了許多眼鏡的會長。真的很感謝你,我欠你一次。」
「嗯……那是無所謂啦……」
「還有我也對擔任首棒打者的那須原同學獻上最誠摯的感謝。正因為有那須原同學率先參加,這次的活動才能如此順利。謝謝你羅,真的。」
「……那是我的策略問題,所以不必在意。可是……」
「那麼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們差不多該散會了吧。同樣身為學生會的成員,同時也是住在同一間學生宿舍的同伴,我們未來應該再多多舉辦這樣的活動,來增加大家的感情。那麼請容我再說一次,各位辛苦了~」
*
因此,這場突然舉辦的眼鏡選美大賽就這樣順利結束了。
雖然基於漏網之魚看起來總是特別巨大的心態,除了銀兵衛之外的人似乎都還有點遺憾。但比賽歸比賽,結果歸結果。
問題在於,花光零用錢替妹妹買了眼鏡的我,如今又要面臨花錢與銀兵衛約會的狀況……不過,抱怨那種小事也毫無意義。再怎麼說我至少也是一家的支柱,不論花了多少錢,只要賺更多回來就沒問題了,嗯。
是說,和銀兵衛約會啊……雖然說應該沒那麼正式,只是稍微出去玩的程度,但到底要在何時、何地,又要做些什麼才好呢?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30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2-1 10:13 PM 編輯
第5章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
就來談談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的故事吧。
*
那須原·C·安娜史塔希亞·美沙希。
她誕生於四分之一混血的父親與俄裔美國人的母親這種組合,幼年期的大部分時間都隨著父母在歐洲各地四處搬遷。
五歲的時候,她在父親繼承家主位置時回到日本。
同一年,進入聖莉莉安娜學園小學部就讀。
擁有優異的智力與運動能力,還兼具突出可愛外貌的她,在一轉眼間就成為同學們所敬愛與畏懼的對象,在升上高中部二年級的現在,她已成為全校師生都認識的一名才色兼俱的學生,還擔任著學生會副會長這個要職——
*
「太可笑了。」
與鏡子瞪眼的安娜史塔希亞說出了這句獨白。這裡是聖莉莉安娜學園學生宿舍,六塊榻榻米大小的個人房間。
「你可是那須原·C·安娜史塔希亞·美沙希呀?集校內所有學生的傾慕視線於一身,未來保證會進入世界大型企業那須原重工擔任要職,可以說是一名菁英中的菁英,沒有錯吧?」
發現鏡子裡也有一對宛如海藍寶石的清澈雙眼在注視著自己,安娜史塔希亞不禁以深深的嘆息回應。
她那如同精美陶瓷娃娃般完美、但卻缺乏表情變化的臉龐,即使像現在這樣責怪自己,仍然保持著平淡表情,但也因此更凸顯出她的完美程度。雖然她並非刻意這麼做,不過周圍的人對於如此完美的她總是給予極高的評價。
「真是可笑。」
安娜史塔希亞再度說出獨白,同時還微微吊起嘴角一公釐。
沒錯,她的外表的確非常好,既聰明又有實務能力。光是佇立在那裡,就能醞釀出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想必上天偶爾也會賜給同一個人過多的天賦。
然而,在這間學生宿舍的個人房間當中,她的長處卻絲毫幫不上自己的忙。
安娜史塔希亞不再繼續瞪著鏡中的自己,將目光稍微往旁邊移動幾公分。
在美麗至極、只能令人感嘆彷彿由神打造而成的她的身後——呈現著一片慘澹的廢墟。
不,以廢墟形容可能太過誇張,但雖不中亦不遠矣也是事實。至少這裡的確有幾個星期沒有好好打掃過了。
沒錯,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的房間,說得明白一點,目前是亂成一團。
脫得四處都是的衣服。
攤開後隨處亂丟的書籍。
可能被用來裝過宵夜的餐具,三三兩兩地被棄置在一旁。
未歸檔而散落一地的,是記載著關於學生會及家族企業重要資料的影印紙。
這些又雜又多的東西全都被堆積在一起,不僅到了令人擔憂是不是要發生什麼化學變化的程度,而且也已經形成頗有魄力的山堆,壓迫在安娜史塔希亞的背後。
這就是一般所謂的『垃圾屋』。
實際上廢棄物之類的垃圾至少還有用塑膠袋裝著,使得這個房間還不至於需要整個拆掉,但即使如此,仍是處於生長出一、兩種菇類也不奇怪的狀況。
「實在太可笑了。」
她三度說出獨白,但這次還帶著一個深深的嘆息。
這個現實真是令人痛感世上有太多偏頗的事情,同時也充滿著無奈。明明在外貌、頭腦或金錢上都沒有不足,就連光靠努力也無法得到的神性魅力也不曾缺乏過,但為什麼神明就是沒有把最低程度的家事能力,也就是這個世界上堪稱最容易取得的技能給她呢——
無論如何,再怎麼怨恨自己缺乏家事能力也於事無補。
她看了一眼時鐘,現在是早上六點半。明明這個時間已經該開始換衣服,否則上學將會遲到,但是——
「該找的地方全都找過了。」
她再次朝鏡中的自己自問。
明明已經找過整個房間了。但既然家事能力全都不足,也代表著找東西的能力不足。即使如此,她還是自認已經儘力了。不如說經過這樣東翻西找的大搜索之後,使得原本就慘到不行的房間亂得更加致命了。話雖如此,她也沒力氣在這個已經遭到重挫的房間裡再次尋找,更何況時間也不夠。
萬事休矣。
無論再怎麼思考,她都只剩下兩條路而已。
「到底哪一方才是較好的選擇呢——穿上昨天穿過的內褲去上學,還是乾脆不穿內褲去上學?」
雖然沒有任何人聽見從她口中洩漏出來的喃喃自語,但這應該才是對大家都好的結果。要是有任何一個她的信徒聽見了,恐怕將會因為過度失望而昏倒送醫。
沒錯。
安娜史塔希亞今天找不到內褲可穿。
自從搬進這問宿舍以來,她的換衣庫存問題原本就已經是岌岌可危的走鋼索狀態了。
將衣服洗乾淨再摺疊放好——這在她人生當中一直是很疏遠的東西,再加上缺乏天分的緣故,在搬進宿舍後,她也沒有學會任何技能。由於同住在一起的同伴們全都是遵守學校崇尚自立自強校風的好學生,有這種煩惱的人似乎就只有安娜史塔希亞一個人而已——雖然說只要去拜託同伴應該能找到人幫忙洗,但她似乎怎麼樣都不願提出那種要求……
順帶一提,安娜史塔希亞並非完全沒有洗過衣服。相反地,她在剛搬過來的時候也曾想要自立,因此在家事當中,她率先挑了洗衣服做挑戰。
但,結果不盡理想。打開洗衣機電源四十分鐘後,她那些平常愛穿的衣服就變得像是從出生就沒刷過毛的長毛貓一般。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靠近過洗衣場半徑五公尺內的地方。就連型號稱不上舊的全自動洗衣機都無法使用的這個事實,深深地傷了安娜史塔希亞的心,也使得她對於家事所抱持的恐懼心變得更嚴重了。
「是不是該找人幫忙呢?」
雖然是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但安娜史塔希亞立刻搖頭否定。她既不想說出自己沒內褲可穿的事實,也絶對說不出向人借內褲這種話。就算是很沒有一般常識的她,也能想像到沒內褲可穿是多麼難堪的一件事情。
沒辦法了,掙扎終究只能到這裡。
安娜史塔希亞暫時放棄穿上內褲的念頭,就這樣走出了房間。在前往學校之前還有一點時間。也許在這段時間內,會找到某種奇蹟性的解決方法也不一定。
安娜史塔希亞壓下內心的憂鬱,穿著制服來到走廊。
數十年來受到住宿生努力擦拭的木頭地板,每在上頭踏一步都會發出十分清脆的聲響。這段每天在走廊上響起的『啾啾』聲,總是讓安娜史塔希亞感到心情舒暢——
「啊,早安呀,那須原同學。」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從她背後出聲。
不需回頭,就能聽出那是誰的聲音。即使是在人山人海的演唱會會場內,如此明亮開朗的聲音也一定能分辨得出來。
「——日安,姬小路同學。」
即使裙子底下沒穿內褲,安娜史塔希亞打招呼時也絲毫沒有展現在表情上。姬小路秋子,她唯獨不想讓這名同事得知自己正陷入難堪的處境。
「咦,那須原同學?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的表情好像有點僵硬呢。」
「…………」
居然一下子就被發現了。
奇怪,明明確信沒有展現在表情上的。
但安娜史塔希亞也只驚訝了一下子,她伶俐的頭腦立刻為了自衛而展開攻擊。
「姬小路同學,看來你的雙眼還是老樣子,脫窗的程度就像是舊衣服被蟲子咬破後的空洞一般呢。我現在的狀況和平常沒有任何差別,無論是體重、體溫還是血壓都處於極為健康的狀態,身體狀況也非常好。如此的我為何需要僵硬著表情呢?請你給個能夠令人接受的理由。」
「呃,你這麼說我也很困擾……因為你看起來臉色很好,不像是有生病的樣子……我就只是有那種直覺而已……」
「直覺?你剛剛是不是說了直覺兩個字?」
「咦?呃,我的確是說了。」
「意思是說,你就只憑著自己的直覺亂猜,既沒有確定的判斷依據,也沒有下過工夫調查,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就斷定我與平常不同是嗎?」
「呃……可是人家真的覺得那須原同學看起來與平常不同呀。」
「呵,真受不了。果然在學校成績比我差、選美比賽也敗在我手下的你,是不可能理解像我這種高等的存在。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對於生活次元不同的人,無論說什麼都只是浪費熱量而已是嗎?」
「唔,你又搬以前的事情出來!不論是考試成績還是選美比賽,你都只贏我一點點而已不是嗎!我認為只稍微贏一點就拿出高高在上的態度,是不對的行為!」
「……也是,的確沒有錯。我實在不該欺負不論做什麼都贏不了我的你呢。即使我再怎麼挑釁,你也完全無法反擊,更何況就算反擊也贏不了我……說起來,這就像是因勝過剛出生的小嬰兒而沾沾自喜的愚蠢行為呢。真對不起,姬小路同學,我在這裡向你低頭道歉,請原諒我。」
「唔唔唔!你又假藉著反省而說我壞話……哼,才沒關係呢。反正我的人生目標又不是贏過那須原同學。我的人生目標全都是聚集在親愛的哥哥一個人身上……只要哥哥在我身旁,只要能與哥哥一起生活,只要能與哥哥結婚的話,我再也沒有其他心願。如此一來,我將會成為完完全全的贏家,享受著未來的人生——」
「噗!是呀。與親愛的親生哥哥結婚是嗎?能實現就好了呢。呵呵。」
「唔,你居然嗤之以鼻!?可是你也只有現在才能得意喲!請你等著看好了,總有一天我會當上這個國家的總理大臣,並且將法律改變為能與親哥哥結婚!」
氣呼呼的姬小路秋子就這樣說著荒唐的話。
看著她的模樣,安娜史塔希亞在內心笑著。明明都對她說了這麼多惡毒的話,到了明天早上她又會全部忘光,還朝自己說出『早安,那須原同學,今天天氣很好呢』之類的話語。搞不好只要一個小時之後,她就會若無其事地與自己說話。
沒錯。
那就是姬小路秋子。
認識六年以來,她總是有許多機會與安娜史塔希亞產生某些關聯——並稱聖莉莉安娜學園第八十二屆學生的兩朵鮮花,受到全校學生的愛戴,總是被拿來與安娜史塔希亞做比較,一個獨一無二的特別存在。
沒錯,就是這樣。
追根究柢說來,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的人生,就是因為與這位黑髮的和風美少女認識,才產生了巨大的轉變——
*
記得那是在小學部五年級的時候。
「大家好!」
那天早上的班會,正是這位美麗得像是來自繪本的女孩子,在安娜史塔希亞的人生中首次登場,一個值得紀念的時間。
「我是姬——不對,我是有棲川。有棲川秋子。因為一些原因而轉學來到這間學園。由於很多事情我還不懂,希望各位能不吝指教。從今以後還請大家鄉多照顧!」
一鞠躬。
這位在微妙的時間點轉學進來的轉學生做完自我介紹後,教室內就響起驚人的鼓掌聲。簡直像是世界知名的女演員出現在紅地毯上時那樣,響起一陣既熱烈又有誠意的歡迎。這就是有棲川秋子在聖莉莉安娜學園亮相的瞬間,以一段絶不算長的自我介紹,再加上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就擄獲了全班同學的心。
「那麼各位同學,這位就是轉學生。」
擔任級任老師的女教師替自我介紹的時間作結。
「請和有棲川同學好好相處喔。因為她還不太熟悉這間學校,想必會有很多辛苦的地方,所以大家要好好幫她喔……呃,那麼有棲川同學的座位——」
她與安娜史塔希亞交換眼神。
「我已經在那須原同學旁邊安排了座位,有棲川同學就坐那裡吧。那須原同學是本班班長,如果有什麼疑問就向她請教吧。」
「是!」
精神抖擻地回答後,轉學生踩著俐落的步伐靠近過來。
「請多多指教,那須原同學。」
「……多多指教。」
在第一堂課結束後,班上同學一下子圍了過來。
「欸欸,有棲川同學是從哪裡搬過來的?」
「是,我來自京都。」
「哇,真的嗎?啊,不過經你這麼一說,聽起來的確有京都口音呢。」
「是。因為我還不太熟悉這裡的用詞……」
「有棲川同學的頭髮好漂亮喔。你平常是怎麼保養的?」
「是。這個,我沒有特別做什麼……」
「啊,如果碰到什麼問題的話,你不要客氣,直接說出來喔。我可以借你教科書,也可以帶你逛逛學校!」
「功課也可以借你抄喔!」
「等一下一起吃午飯吧!」
吵吵鬧鬧。
嘰哩呱啦。
沒有理會同學們接二連三的起鬨,安娜史塔希亞就只是獨自在旁註視著轉學生。
「可是可是,我們班真的好厲害喔!」
某位同學興奮地說道:
「原本就有那須原同學在,現在又多了有棲川同學。她們兩個人就算立刻去當模特兒或偶像都沒問題呢。」
「就是呀。兩個人光是站在一起,就美得像幅畫呢。」
「我們學校雖然有很多學生,但絶對是那須原同學和有棲川同學最可愛吧。」
「是啊。絶對是她們兩個人爭第一。」
對於同學們這樣的討論,安娜史塔希亞表情冷淡,秋子則露出和善的笑容,兩人各自聽著。
來到午休時間。
同學們前來提議與校內兩大偶像候補一同用餐,但安娜史塔希亞卻向他們說抱歉。
「今天的午休可以讓我和她——和有棲川同學兩人單獨度過嗎?我想替她介紹校內環境,也有些話想以班長的身份告訴她。」
「啊,這樣啊。真遺憾呢……」
「可是也沒辦法呀,還是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吧。」
「是啊,反正我們都是同班同學嘛。」
「感謝大家的諒解,那麼我們走吧,有棲川同學。」
「咦?啊、好的,請多多指教。」
於是,兩人就這樣離開教室吃午餐。
這間學校有許多菁英份子從全國各地聚集而來,校方也下了許多工夫,讓在校生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用餐。這是基於『健全的人才來自健全的飲食生活』這樣的理念——因此,餐廳和小吃店原則上都是免費提供餐點。
「那個,那須原同學。」
等到兩人隨便取了食物,找了一個位在不起眼角落的長椅坐下後,秋子才小心翼翼地提出詢問:
「不和班上同學一起吃午飯嗎?既然大家都特意邀請——」
「不用在意。」
安娜史塔希亞吃著三明治,說得十分肯定。
「她們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事就覺得不高興。今天就和我一起吃吧。」
「啊,是……那麼我也要開動了。」
即使稍有猶豫,但秋子還是點點頭,拆開與她相同的三明治包裝。
咬咬。
嚼嚼。
「……啊,這個好好吃喔!」
秋子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來。
「和便利商店或超市的三明治完全不同……麵包很紮實,火腿也很有味道。好厲害呢,那須原同學!」
「是呀。」
「這是學校自己做的嗎?」
「對。」
「真厲害呢,這和一般的營養午餐完全不同……能夠每天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唉,早知道應該更早轉來這間學校的……欸,你說是不是呀,那須原同學?」
「嗯。」
「……呃。」
「要是你一直說話,三明治就要幹掉了。」
「啊,是。我要吃了……」
像是被安娜史塔希亞冷漠的回應推了一把,秋子又回去默默地吃著三明治。
順帶一提,聖莉莉安娜學園內所提供的餐點,無論美味程度多麼受到讚揚,菜單種類多麼豐富,仍然有很多自己帶便當上學的學生。無論是再怎麼喜歡的店,也不可能一年到頭都去吃,相同的道理,人類這種生物真是比想像得更容易對同一件事情感到膩呢——安娜史塔希亞一邊如此想著,一邊默默地消化著早就吃膩的三明治。
「請問,那須原同學……」
吃完午餐的秋子仍不灰心,再次開口:
「在這之後,你會為我介紹校內環境嗎?」
「不會。」
「……呃……」
「我今天想要靜靜地度過午休時間。我相信你也願意陪我一起過。」
「啊,是,那個,如果是那樣的話……好的。」
雖然秋子感到很錯愕,但身為轉學生的她似乎不想與同學唱反調。收拾完三明治的包裝袋後,秋子就從長椅上看向操場,沒有再多說什麼。
『要是和第一天轉學過來、那麼引人注目的你在校園裡走動,一定會引起很大的騷動』,安娜史塔希亞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剛才在教室裡看到你的笑容當中帶著一絲困擾,所以才像這樣把你帶出教室』,這句話安娜史塔希亞同樣沒有說出口。明明擅於雄辯卻總是沒有把話說清楚,這是她從以前就有的壞習慣。
(話說回來——)
安娜史塔希亞偷偷看著秋子的側臉,在心裡想著。
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呢?
像是要將人吸入的深黑色、筆直且看不到任何分岔的美艷長髮。雖然眼角略高,但眼神看起來卻溫和又善良。她白瓷般的臉頰上所透出的微微紅暈,彷彿像是散落在初雪上的紅色花辦
雖然安娜史塔希亞造訪過各國的沙龍,也看過無數裝扮華麗的美少女,但有棲川秋子這個女孩在她眼裡就是不一樣。該怎麼形容呢,總覺得她的美麗不單純是來自外貌或教養,而是發自更深層的部分。宛如在深邃森林內,一道不為人知但滋養豐富的清泉一般。
然而,那份美貌底下似乎隱約看得見一層陰影……只不過楚楚可憐的有棲川秋子,卻像是連那層陰影都轉為美麗的一部分。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玩偶的話,安娜史塔希亞肯定會一輩子都愛惜它……
「呀哇!?怎、怎麼了嗎?」
秋子突然發出怪叫聲。
哎呀,這孩子怎麼會發出這麼沒教養的聲音呢?明明看起來出自富裕家庭,居然會像這樣失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結果仔細一看,原因很簡單。就只是因為安娜史塔希亞為了更靠近一點觀察秋子美麗的臉龐,在不知不覺當中就湊近到她面前的位置。
而且不只如此,望得入神的安娜史塔希亞甚至以雙手摸摸秋子的臉頰,或是拉拉她的耳垂。難怪她會發出怪叫。
「你臉上有蟲子。」
安娜史塔希亞立刻編了個謊。
「有一條看起來既兇殘又危險的蟲子在你臉上爬,如果被螫了一定很不得了,所以我才會摸你的臉。我說真的。」
「喔、喔……」
「話說回來,你今天好像一直悶悶不樂的。」
而且還在這種時機下開啟重要話題。如果不是這種奇怪的局面就無法說出真心話,安娜史塔希亞就是如此不擅表達感情的人。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級任老師好像也特別關心你。」
「是,那個……」
「會在這種時期轉學過來,是不是也和這件事情有關呢?如果可以的話,就說給我聽吧。」
「……嗯,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啦。」
秋子露出微笑,然後將事情娓娓道來。
個性古怪,但十分溫柔的父母。
最愛的哥哥。
雖然一家四口不常聚在一起,但還是一段幸福的時光。
而那段日子卻再也不會回來。
然後,被迫與哥哥分離。
「啊,但我當然還是很感謝收養我的雙親。」
也許是因為安娜史塔希亞不小心露出同情的表情,秋子急忙加以解釋。
「他們都對我非常好,以這一點來說我沒有任何不滿。他們甚至還說要把我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養育……反而該說親切到了令人困擾的程度。」
「是嗎?那太好了。」
安娜史塔希亞打從心底感到鬆了口氣。由於秋子的笑容看起來很自然,應該不會有遭到虐待之類的事情。
既然如此,她偶爾會展現的陰影就是基於其他的原因了。
「哥哥他……」
至此,秋子才頭一次明確露出陰暗的表情。
「我的兄長還留在京都。因為一些因素,他和我被不同的家庭所收養。」
「是嗎?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以後應該還有機會見面吧?」
「不,其實我不知道……因為收養我的家庭與收養哥哥的家庭,關係似乎很不和睦。實際上,我連和哥哥講電話都不行。不只是偶爾才能寫信,信件上能寫的內容也受到限制……」
「看來他們無論如何都想拆散你和你哥哥呢。可是就算被隔離在遙遠的兩個地方,你們仍是血脈相連的兄妹。」
「是,我也這麼想。不只是這麼想,哥哥也和我約定過。他說總有一天一定會再和我一起生活,所以秋子要當個好孩子,乖乖地等待……我,相信著哥哥的話。除了相信之外,我也要遵守與哥哥的承諾,當一個任誰都能引以為傲的好孩子,與哥哥重逢的時候才能不令他感到失望。」
「……是嗎?你很喜歡你哥哥呢。」
「是!」
她點頭並露出的這個笑容,是安娜史塔希亞至今為止所看過的表情之中最美麗的一個。果然有棲川秋子這名少女,是一位出類拔萃的美少女,到了令喜歡可愛事物的安娜史塔希亞受不了的程度。
沒錯,這時的她還沒有察覺到。
這位外貌無從挑剔、內在也同樣美好的黑髮少女,對自己的親哥哥居然不是以LIKE、是以LOVE的意思『喜歡』著他。這是安娜史塔希亞始料未及的事情……
*
當然,安娜史塔希亞很快就明白有棲川秋子的戀兄情結已經嚴重到無藥可救的程度。到了那時候,安娜史塔希亞與她之間的關係,也進入像是把彼此視為競爭對手、或者是能更單純地以敵對來形容的狀態。
這也難怪。
安娜史塔希亞在小學部是一位才色兼俱的人物,地位像是被週遭人士神聖化一般,但秋子的能力卻不遜於她。包含教師在內的學校整體會把她們兩個黃金新人放在一起比較,也是必然的結果。於是身為當事人的兩人當然也就會開始意識到彼此。雖然安娜史塔希亞比較希望與秋子維持著普通的良好關係,但還是無法抵擋週遭環境的影響。
更重要的是,安娜史塔希亞的個性搞砸了一切。個性跟『坦率』二字背道而馳的她,總是無法適當地向秋子規勸『喜歡上親生哥哥是不好的事情』,不只是偶爾會迂迴到不知所云的程度,有時候甚至會以幾近責罵的正當言論加以批判,不斷像這樣做出與好意相違背的行為舉止。
而且最糟的是,安娜史塔希亞有著喜歡捉弄可愛對象的壞毛病,因此秋子沒過多久就不想理她,陷入『人家最討厭那須原同學了!哼!』的狀態。這幾乎已超越了必然,可說是一種宿命。不過平常對任何人都很溫和的秋子,就只有對安娜史塔希亞會露出生氣的表情,反而讓她覺得很可愛,所以沒什麼問題。
總而言之,被譽為『八十二屆的兩朵鮮花』的兩人就是這樣相遇的。
之後每遇事就產生衝突、成為聖莉莉安娜學園招牌搭檔的安娜史塔希亞與秋子,兩人的關係在六年後再度面臨重大的轉機。
*
總算能和哥哥再次一起生活了——
在高中部一年級的寒假前。秋子在學生會的慰勞會上,高興地向大家報告。
「喔,那真是好事啊。」
學生會長二階堂嵐拍著雙手給予祝福。
「那可是你一直在期盼的夢想啊。太好了。」
「是!」
秋子以極為率直、大概是至今為止最為耀眼的笑容點點頭,然後開始述說將來的打算。
未來她會由有棲川改回原來的姓氏。
準備與哥哥兩人暫時住進原本打算拆除的舊學生宿舍。
而哥哥也將從新學期開始轉入聖莉莉安娜學園——
「是說,有棲川秋子的老哥啊。到底會是怎樣的傢伙呢?畢竟是我可愛的部下不顧血緣關係而迷戀的人物,肯定是個好男人吧。是不是啊,副會長?」
「什麼事?」
「你也對有棲川她老哥有興趣吧?」
「並沒有,根本不關我的事。」
「哈哈哈。是嗎?果然還是很有興趣啊。也是啦,畢竟是令我們書記如此認真的男人,我也很想早點會會他啊。」
語畢,這個只有兩名部下的學生會之主,沒有理會他人的回答並自顧自地大笑著。
(是說,如果要說我連一點點的興趣也沒有,那就是謊言了呢。)
回到那須原家的宅邸後,安娜史塔希亞在內心承認。
她躺在床鋪上,抱著愛用的布偶滾來滾去,回顧著這六年以來的種種。
在八十二屆學生當中,秋子被視為與安娜史塔希亞擁有同等才華的學生……但安娜史塔希亞並不這麼認為。
如果只看數據上的結果,安娜史塔希亞與秋子幾乎是勢均力敵,但她們兩人很明顯是不同類別的人物。
有棲川秋子屬於非常罕見的努力派。
雖然秋子的確能在各項領域都發揮一定以上的天分,但至少並不是一個才華從小就受到肯定的人物。就因為安娜史塔希亞屬於從小就出色的人物,她才很篤定這件事。不眠不休地努力,就算不能馬上得到結果也不會自暴自棄,一步步累積實力,絶不停下腳步——就安娜史塔希亞所知,這就是有棲川秋子這名如寶石般的少女可說是最核心的本質。
而事實上,秋子似乎也不只一次跨越了只憑努力所難以克服的高牆。那是安娜史塔希亞所親身領教到的事情——因為這六年當中,儘管安娜史塔希亞表面上保持著平淡的表情,事實上卻為了跑在秋子前方而被迫付出相當大的努力。會有這種遭到追趕而拚命努力的行為,這在安娜史塔希亞的人生當中屬於空前絶後的事情。因此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安娜史塔希亞對於秋子的評價是比任何人都高的。
(但以那個女孩的個性,她絶對不會以此為傲。)
即使擁有那麼傑出的實力與成果,她卻是謙虛無比。不,與其說是謙虛,還比較像是單純地不想與他人作比較。因為對秋子而言,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物,全集中在一個男人身上。
沒錯,那就是有棲川秋人。
那個未曾謀面的男人,正是讓秋子發揮才華以上之能力的人物。
秋子就只是忠實地遵守著兄長所說的『要當個好孩子,乖乖地等待』這句話,才能與像是集上天寵愛於一身的天才安娜史塔希亞並駕齊驅。
(想必那女孩一定會說:『一切都是愛情的力量!』)
安娜史塔希亞抱著布偶,發出『哼』的一聲,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在床上滾來滾去。
很不高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就是感到非常不高興。
明明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卻令秋子如此迷戀的男人——這個有棲川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
然後,那一天終於來了。
寒假的某一天。安娜史塔希亞陪著父母,出席了一場餐會。
對方是某知名連鎖零售商的創立者與其公子。餐會的目的雖然是『增進兩家的友誼』這種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這場聚會當然不只有表面上的理由。簡單地說,這是一場相親。
近年來,這種活動愈來愈多了。對安娜史塔希亞來說這當然是一種困擾,但她也無法隨便讓社會地位崇高的父母丟臉,於是這一天她也是極不情願地參加了。
然而,她馬上就後悔了。
這天所認識的這位少爺,在至今為止於類似場合中所見面的對象當中,屬於最為無趣的類型。他就只是把自己的家世及微薄的能力做最大程度的吹噓,與表面上的和善形象不同,就只有在心理上設法比談話對象更優勢的熱情高人一等。換個方式說,在安娜史塔希亞看過的人物當中,這位少爺令人無法忍受的等級可排進前十名……於是在這場不算久的餐會中,她始終壓抑著自己想要中途離席的念頭。
餐會後,那名少爺還帶著安娜史塔希亞到他自己將接續經營的店舖。
儘管那間店的氣氛絶不算差,但那少爺以介紹店舖為由、行炫耀之實的舉動,最後終於逼使安娜史塔希亞決定逃跑。她謊稱要去洗手間,開始獨自在寬敞的店內四處散步。
(我已經忍耐夠久了。)
終於從無聊至極的時間中獲得解放後,雖然她看起來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實則輕鬆到像要踩起小跳步的程度。只要解釋說自己在去過洗手間後迷了路,就不會令父母太難堪,而且父母也早就知道她正值反抗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正因為安娜史塔希亞從小就表現得極為優秀,就算偶爾放鬆一下也絶對不會踰矩,她的父母親原則上可說是對她寄予絶對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要是她再繼續與那名少爺見面,誰知道最後會吐出何種失禮的話。雖然對於仍不熟識或是沒有興趣的對象,她一向不會擺出太過苛刻的態度,但在那名少爺面前,總令她感受到一股想打破原則的衝動——
(……不對。並不是這樣。)
安娜史塔希亞修正了自己的心聲。
其實她自己很明白。
雖然那名少爺的確不討喜,但如果是在平常時,她並不會如此神經敏感。無論是要無視對方,或加以駁斥,甚至是拿出風度迎合對方一番,安娜史塔希亞都能辦得到……沒錯,如果是平常的她就可以。
她不得不承認。
這幾天來,安娜史塔希亞的心情一直很悶。
不,更正確地說,是這六年來有件事情一直在內心某處刺激著她。
對於安娜史塔希亞而言,無論是好是壞都造成了最大影響的人物——有棲川秋子。
而令秋子心醉、並且公開宣示即使身為親兄妹,自己仍會不顧一切把對方當作異性愛慕的對象——有棲川秋人。
如今這一對兄妹終於一償宿願,能夠再度在一起生活——她怎能不在意?
有棲川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至今為止她已經想像過無數次。對安娜史塔希亞而言最介意的存在,會令她如此賭上生命愛慕的男人,到底是多麼傑出的人物?
(無論做什麼都很完美、沒有任何缺點的男人——不可能是這樣。)
就只有這一點她很篤定。因為秋子的眼光,對於愈是親近的人物就愈是模糊,這是安娜史塔希亞長年觀察下所得的結論。能讓秋子斷言說『哥哥是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人喲!』的人物,絶不可能真的是個大情聖。
話雖如此,既然他們是雙胞胎,想必氣質應該很相像。和秋子相同,光是待在身邊就能令人感到溫暖,光是看著就能令人感到放心,一定是那樣的人物。
至於外觀……既然是和秋子有血緣關係,想必應該不算差,但她無論如何都會想成是一個丑角。受到秋子的猛烈追求而苦笑著抓抓頭髮,但又無法嚴厲責備她、沒什麼魄力的模樣,安娜史塔希亞在腦中幻想著這樣的情景。
然後,他應該不是特別高大或矮小。就算比秋子高——沒錯,差不多和學生會長二階堂嵐相同,身高以男人而言比平均略高,雖然身材偏瘦但還算結實,大概就是這樣吧。
(雖然一切都只是想像而已。)
但把秋子偶爾說出的資訊整合起來,安娜史塔希亞不覺得自己的想像會與實際上相差太多。對於擁有無數才華的安娜史塔希亞而言,人物側寫能力也是她的專長之一——
想到這裡,她才察覺到一件事情。
不知不覺中,店內的視線已經集中在她身上了。
安娜史塔希亞在心裡喊了一聲糟糕。
她太過專注於思考,在沒有注意周圍的情形下四處亂走。光是站著就美得像幅畫的她,要是不故意低調走在角落,很容易招致他人目光。
『咦?她是誰?』
『模特兒?藝人?』
『哇,好漂亮的金髮……』
竊竊私語的聲音就算不想聽也聽得見。即使早已習慣,而且那些低語大多是善意的表現,但安娜史塔希亞還是不喜歡這種被當成珍禽異獸的感覺。
(好了,該怎麼辦呢?)
如果是在平常,她會馬上離開這裡;但現在她可是逃避藏在檯面下的相親,如果再跑得更遠,實在不太妥當。
(也罷,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稍作猶豫後,她很罕見地表現出自暴自棄的態度,決定留在附近的一個廣場上。這可以說是因為她的心理狀態比平常略微不穩定,所以才會採取這種平常不會做的行動。
她站在一個設置了大型螢幕及許多長椅的地方,應該是相當於這間店的中央廣場之處,不過就只是站在那裡發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隨著時間的經過,路過這裡的客人們紛紛停下腳步,甚至把目光固定在安娜史塔希亞身上並形成人群,但她仍毫不在意地思考著有棲川兄妹的事情。想必他們兩人正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填補這失散六年的時光吧。待在那間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學生宿舍內,圍在其中一個房間的小茶几旁,一邊喝著茶,一邊談論回憶——
(……咦?)
就在這個時候……
在注視著安娜史塔希亞的群眾當中,有一名人物反過來吸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名男性。
看起來大約十幾歲,應該是和安娜史塔希亞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身材不特別高也不特別矮,既不是任何人都會看傻眼的美男子,也不是相反的糟糕長相。髮型很普通,穿著也不特別。看起來難以列舉出特徵,但也因此抓緊了安娜史塔希亞的視線。
她覺得不敢置信。
那人的模樣,就和安娜史塔希亞不只一次在心中想像過、未曾謀面的有棲川秋人一模一樣。
長相和秋子並不是特別相像,但是整體氛圍卻比她的想像更接近——不,這些理由都不是重點,她一眼就篤定了。對於集上天寵愛於一身的她而言,直覺的能力當然也過人一等。
「你……」
回過神時,她已經直直走到那男子的面前並且攀談了。
「叫什麼名字?」
「欸?」
男子雖然以錯愕的表情發出怪聲,但安娜史塔希亞已經不管那麼多了。
「我在問你的名字。」
「你是說我嗎?」
「是的。」
「我叫秋人。」
安娜史塔希亞感覺心臟像要炸開來似的。
如果條件已經如此吻合,但卻不是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物……世界上真會有這種偶然嗎?這男人果然就是有棲川秋子的兄長——不,等等,要斷定還太早了,必須再問清楚。
「秋人?那是名字吧,那麼姓氏呢?」
「呃,姬小路。」
「——是嗎?」
安娜史塔希亞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腎上腺素正在迅速消退……是呀,也對,仔細想想,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在偶然下來到這個與自己無關的地方,在偶然下碰到不中意的對象而脫逃出來,又在偶然下在這種地方遇見早就想見面的男人,這到底是機率多低的彩券?一定是因為想像了太多次,才會陷入誤把單純的偶然視為注定相逢的心理狀態——
不。不對不對。
等等,總之先冷靜下來。自己現在很明顯失去了冷靜。應該像平常一樣保持冷靜,讓心情穩定下來。
安娜史塔希亞在內心暗自重複著深呼吸,試圖恢復原來的自己。
這個過程僅僅兩秒。
「那麼大概是我的錯覺吧。」她繼續說道:「看來女人的直覺偶爾還是會有錯。」
「女人的直覺?」
男子重複了一次後,側著頭表示不解。他剛才似乎是因為一名絶世美女突然靠近,並且向他問了一堆問題而感到十分疑惑。但也僅止於很短暫的時間,他一下子就恢復了冷靜。
「呃,所以說,你喊住我到底有什麼事?」
……這男人還真有膽量。安娜史塔希亞在內心暗自感到驚訝。
平常,同年紀的男人絶不可能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鎮定。更何況這次不只是頭一次見面,更可以說是遭到安娜史塔希亞的奇襲,就算出現說話吞吞吐吐或聲音走調的反應也絶不奇怪。
(真令人不高興。)
她不禁有了這種想法。
然後一有這個想法,就脫口而出。
「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從你身上聞到討厭的味道而已。」
「咦?我?」
「是的。就是你。」
看來這個狀況發展終於讓他感到訝異,自稱秋人的男子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這讓安娜史塔希亞的內心一—到舒坦許多——不不,等等,怎麼可以對初次見面的人說這種話?雖然安娜史塔希亞在有必要的時候,的確屬於言詞尖鋭的類型,但這未免也太超過了。身為那須原家的子女,身為聖莉莉安娜學園的學生會副會長,應該拿出更像樣的舉止……
「我指的並非大蒜之類的味道。」
……然而,從她口中所冒出的話語卻和內心相反,儘是一些不適合這種場面的句子。
「只是一種對我而言很討厭的味道而已。既不是一般人會注意到的味道,也不是因為你的飲食生活造成的。你無須在意。」
「呃,你這麼說我就更在意了啊……」
秋人以一副感到困擾的表情,說出當然至極的話語。
奇怪。
實在不太對勁。
和剛見面時那短短的時間不同,現在的安娜史塔希亞應該已經多少恢復了冷靜才對,但是她卻從剛才就一直在說奇怪的話語,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也是,對不起。聽到我那麼說,你會在意也是當然的。就讓我請你吃飯當作道歉吧。」
最後她甚至說出了這種話,比起吃驚,安娜史塔希亞更對自己感到失望。
「咦?不必了啦!」
「老實說,這裡讓我有點不自在。」
但失望歸失望,她甚至說出阻斷對方後路的話語。
「現在我已經吸引太多目光,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就算不吃飯也無所謂,如果你願意陪我一下,我會很感謝的。我想你應該是來這裡買東西,不如讓我跟著你買東西好了。」
「……呃,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是呀。不過我有種不像是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感覺。」
「應該說,如果你覺得不自在,直接離開這間店不就好了?」
「因為那樣也很讓人不高興呀。」
既然事情演變至此,也無法退縮了。即使表面上還是沒有表情,但安娜史塔希亞的內心其實非常焦急,開始逼迫對方。
秋人陷入沉默,開始環顧四周並且思考著。要是在這種顯眼的地方,繼續和如此顯眼的女子一問一答,將會成為最標準的引人側目範例。想必他一定會採取行動逃離這個狀況。
「知道了,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正如所料。即使稍有猶豫,但秋人依然點頭同意,並且帶著安娜史塔希亞離開了廣場。
(……呵,如果一開始就乖乖展現煩惱的模樣,表現出不會惹火我的舉動,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遭到我這個陌生人糾纏了呢。真是愚蠢的男人。)
安娜史塔希亞以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的思考方式感到自滿,可是同時她也陷入困境了。
雖然是在局勢和衝動下陷入這樣的情況發展,但這種行為,不就像是一般所謂的『女釣男』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算有點社會地位的安娜史塔希亞,難道不是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狀況嗎?
然而,安娜史塔希亞即使如此責怪自己,卻也對自己的行動表示諒解。
因為她就是很在意。
在意這個名為秋人的男人。
他究竟是不是有棲川秋子的兄長,如今對安娜史塔希亞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比起瞭解他的真面目是誰,想和他在一起、想多多交談幾句的心情,已經變得強烈太多了。
還有一件事。
她說從秋人身上感覺到味道,那是真的。
不過『討厭的味道』一詞卻是謊言。那並不是什麼討厭的味道,或者該說正好相反。說得更明白一點,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嗅覺上的味道。安娜史塔希亞所感覺到的,是一種氣氛上的意思——說得更直接一點,她從秋人身上,感覺到與有棲川秋子相同的味道。
……不對,應該還是錯覺吧?由於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而且極為少量,她絶對無法否定有弄錯的可能。不,反而是弄錯的機率較高。『自己也許碰見了秋子的兄長』,如此的期待與亢奮化為主觀,使得安娜史塔希亞看見了幻覺,不對,應該說是聞到了幻嗅。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安娜史塔希亞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與秋人並肩在店內走著。
散步之際,自己似乎也和他說了不少話。之所以用『似乎』來形容,意思是她實在記不得談話的內容了。看來她失措的程度似乎比自己所想像的更嚴重。從模糊的記憶來看,自己似乎以莫名其妙的方式糾纏著對方……而且好像還說了很多沒品的話語……不,別再想了。這種事情就算回想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唯一明白的是,在那段不算太長的對話最後……
「謝謝你陪我這麼久,下次再會。」
自己是以這句話向對方道別的。
並非約好要再次見面。
但是,她內心當中已經有了近乎篤定的預感。
*
她的預感在大約一個星期後化為現實。
當時自己受到學生會長以『為新學期預做準備的會議』這個名義召集,前往聖莉莉安娜學園。
在女子田徑社練習的操場旁,她看見了秋人的身影。
「大白天就在偷看女性,你還真大膽啊。」
從背後朝著應該是來參觀學校的秋人喊話後,他發出『啥?』的一聲,轉過身子。
「不過很遺憾地,田徑社在這個時期除了比賽之外,不會穿太暴露的衣服喲!還是你這個人會對運動服感到性魅力呢?」
再繼續窮追猛打之後——
「啊!原來是你!」
他似乎總算發現自己是被誰攀談了。由於安娜史塔希亞本身早就有預感會發生這種事,並沒有感到太意外,但他似乎不同。看來他似乎沒有把『下次再會』這句話看得太認真……雖然說也不能怪他。
「原來你也讀這間學校。還真巧。」
但是,就算心底這麼想,依然會感到生氣。對於這個『偶然』,秋人只感到驚訝,而自己即使沒有展現在表情上,依然對於這場預料中的重逢感到高興。發現到兩人對彼此的溫度落差之大,令安娜史塔希亞感到很不高興。
「順帶一提,在理事會嚴令下,這間學校的女學生不准穿深藍色運動褲之外的體育服裝。真好呀,這是一間符合你變態嗜好的學校。」
……她又不禁說了惡毒的話語。同時她也對自己毫無學習能力這件事感到失望。看來自己在這男人面前總是會亂了分寸。
「我既沒有問這間學校的體育服是不是運動褲,也不想知道。」
秋人苦笑著。
「還有我剛才差點忘了反駁,我並不是在這裡偷看女性,也沒有對運動服感覺到性魅力。」
「唉呀,那可真遺憾。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特別穿運動服給你看呢。」
聽到安娜史塔希亞的回答,秋人苦笑著,沒有回答。如果他是在煩惱要不要回答『那麼就請你穿運動服給我看』的話——那可能還有希望,但怎麼看他都是一副受不了騷擾的模樣。不行不行,必須趕快重整旗鼓。
「前幾天受你照顧了。」
總之先從最基本的問候開始。
如果被吐槽說『一開始就該這麼做』,她也無法反駁,但幸好秋人的表情轉為和緩。
「咦?喔,我沒特別幫到什麼忙。」
秋人如此笑道。
太好了。如此一來,就能把這段即將走到奇怪方向的對話,勉強導回正常一點的方向了。畢竟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內容實在糟透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改善自己的不好形象……
「一點也沒錯。那只是個客套話,你不需要特地回答。」
不對,又闖禍了。
為什麼每次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會做出口是心非的舉動呢……不,這種事情現在怎樣都好。既然都已經自爆,如今就只能豁出去了。
安娜史塔希亞下定決心,然後如連珠炮般開了口:
「對不起。之前也曾說過,我對於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莫名其妙地想要反抗。」
「真煩人耶!」
「而且老實說,我認為這樣子會讓你感覺很難溝通。」
「既然有自覺就想點辦法啊!」
「可是請你務必要瞭解一點,上次我其實非常緊張。」
「緊張?」
「也許看不太出來,但真的是那樣。由於太過緊張,我甚至不記得那天和你說了什麼。」
「是喔?該怎麼說……還真教人感到意外。」
秋人稍稍瞪大眼睛,表示驚訝。看來他相信了安娜史塔希亞的辯解。
況且說自己當時很緊張並非謊言。前幾天與秋人說話時,安娜史塔希亞很明顯不正常。雖然表情上沒有變化所以看不太出來……總之平時受到眾人以『真是冰山美女!』等理由而傾慕的個性,現在卻只讓安娜史塔希亞感到心煩。
「我知道了。」
秋人如此說道。看來他相信了安娜史塔希亞的理由。
「老實說,我那天簡直被你嚇死了。既然如此,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從今天開始,我會刷新對你的印象。」
……真是一段令安娜史塔希亞感到打擊的發言。
不過,現在也不是挑剔的時候了。既然對方好不容易說要改變對自己的印象,現在就該說幾句話,讓這個方向確定下來。
「很感謝你能這麼說。我從那天以來,就一直很擔心自己是不是給了你很糟的印象。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其實是個既內向又怕生的人。經常因為太過緊張而說了一大堆錯話。」
「啊,原來如此。我可以理解。常常會有這種事呢!」
「能夠解開你的誤會嗎?」
「嗯。解開了、解開了。」
「是嗎,那太好了。那麼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羅。」
「嗯,也請你多多指教。」
很好很好。
看來似乎能夠順利進行下去。
「話說回來,我有件事情想問。」
「咦?什麼事?」
「你是處男嗎?」
……那是會令人懷疑是不是聽錯的一句話。
而且不是別人,那句話正是由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口中說出的。
秋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過說話的人也有完全一樣的心情。這段失言已經不能用正值反抗期或情緒不穩定來解釋了。不,但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就只能朝這個方向衝過去——
……然後,她就依照這個決心衝到了最後一刻。
奔馳過失言與惡言的荒野,穿越了旁若無人的大海,最後還全速衝入無底地獄之中。關於詳細的對話內容,就不在這裡贅述。儘管正值反抗期,但安娜史塔希亞可是一名資優生,同時還以品行端正聞名。這一天與秋人之間的談話,要是安娜史塔希亞的信眾聽了肯定會暈倒,全是一些可以用黑歷史來形容的話語。如果有洞她還真想躲進去,不負『安娜』之名。
「——因此……」
安娜史塔希亞硬是把話題拉回來。如果不這麼做,誰知道自己還要重複說出多少不看場面的發言。
「如果你打算繼續參觀校內,我也要跟著走。」
「咦?你也要?」
雖然秋人面對這個突兀的要求愣了一下,但對安娜史塔希亞來說,她原本就是想說這句話……即使迂迴到離譜的程度。
「意思是說,你要帶我參觀?」
「差不多就是那樣。」
對於秋人的確認,安娜史塔希亞予以肯定。
「可是真的好嗎?你不是特地在假日前來學校?應該有事情吧?」
「雖然我不算有空,可是這件事情比較重要。」
「嗯。太感謝了,所以能請你幫這個忙嗎?」
「不需要向我道謝,我只是盡身為本校學生的義務罷了。再說——我其實正在反省。」
「反省?」
「對於我這個人很難溝通這件事。」
「…………」
不對,怎麼又說出這種令人倒彈的話?
趕快進行修正。
「關於這件事,我個人感到非常後悔。我內心是真的感到很過意不去。如果可以,真想重新回到與你相遇的那天,從頭來過一次。」
「呃……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沒有那種事。如果能夠達成這個願望,甚至被你性虐待我也願意。」
「給我等一下。能不能拜託你不要說得像是我真的那麼想好嗎?」
「如果能夠達成那個願望,我就算懷了你的私生子也甘願承受。」
「呃,所以我說,不要把我和你說成那種關係好嗎?」
「然後在我說出這種話後,你又變得更難與我溝通了,這點我自己很清楚。」
「……你還真的很有自覺耶!」
沒錯,就是很有自覺。到了好想抱著頭蹲在地上掙扎的程度。
這哪叫做修正,慘烈到連自己都想發笑的程度。
安娜史塔希亞的言行舉止已經完全超過自己的控制範圍了。這麼難堪的樣子,就算被秋人討厭也無可奈何——
「總而言之,拜託你帶路羅。」
咦?
不但沒有責怪如此失態的安娜史塔希亞,甚至還願意接納?
「你要接受我的帶路?」
「嗯。」
「……雖然是我主動提議的,真的可以嗎?如果要繼續和我在一起,你真的會被我耍得團團轉喔?想拒絶要趁現在。」
「這一點你也很有自覺啊……不過沒差。我已經習慣你的個性——好像還不至於那樣,不過大概摸清楚了。我不會介意的,拜託你帶路吧!」
「是嗎?」
現在是春天,櫻花盛開的時節。
已經連續放晴好幾天了,今天也依然蔚藍的空中飄著稀薄的雲朵,運來新芽香氣的風兒很輕柔,還帶著一點甜甜的味道。
就在這個宛如一幅畫的美麗風景下,安娜史塔希亞的內心感受到深深的安定以及溫暖的情緒。
那是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就算抱著布偶也從來沒有過,就算是捉弄秋子時也不曾嘗過,一股充滿新鮮而幸福的感覺。
(…………?)
至此,她才感覺到視線。
那個視線是來自面前的秋人。而且他的臉上,還掛著一副像是看見嬰兒第一次說話的慈祥表情,但不知為何他會做出這種表情——
(!)
安娜史塔希亞立刻想到原因了。
因為她在不知不覺當中笑了。不是別人,正是安娜史塔希亞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微笑。
然後在她自覺到的瞬間,簡直害羞到要漲紅臉的程度——呃,雖然實際上她還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但她並非對於笑這件事有所抗拒,而只是單純地缺乏表情變化而已,總之,現在的她正激動到想要立刻逃離現場。
「什麼事?」
還真是無法記取教訓。安娜史塔希亞忍不住又冒出冷淡的聲音。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偷笑。是在想像對我性虐待的景象,偷偷在內心感到興奮對吧?」
接下來就是老樣子。安娜史塔希亞開始連發極為沒品又很不講道理的話題,死命糾纏著秋人。這或許可以稱為一種宿業了。他與安娜史塔希亞之間的關係,似乎已被命運注定會往那種方向前進。
總而言之,這一天的邂逅中,她至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也以仍有機會再見的方式道別。雖然對話內容已經糟糕到無藥可救的程度,但與其想那些負面的事情,還不如以正向思考。當下就滿足於這個結果,對精神方面也會比較好。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預感已經完全轉為篤定了。未來想必還有許多機會可以挽回形象。
*
然後,來到開學典禮當天。
安娜史塔希亞站在聖莉莉安娜學園高中部的正門等候,果然目睹了她所預料到的景象。
那就是秋人——不,應該說是姬小路秋人,以及跟在他身後半步的秋子。
「我們又見面了。」
與秋人對上目光後,安娜史塔希亞朝他攀談。
然後,等到確認過秋人表情上的『啊』,以及秋子表情上的『咦……?』之後——
「話說回來,雖然之前完全猜想得到,但你還真的是和我們學校的制服不搭,不搭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就算考慮到你還沒有把新衣服穿慣,還是不適合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這簡直可以說是一種才能吧?希望你能夠好好珍惜並培養這獨一無二的珍貴才能。」
她發出惡毒的話語。
雖然說了,可是對方這次已經不再因為自己的言行舉止而感到動搖。既然無論如何在他面前都會展現出這種態度,那就算了。而秋人儘管說出:『可惡……幾天不見了,一見面就說那種話!』並做出退避三舍的模樣,但安娜史塔希亞已經不在意了。
因為只要像這樣隨便戳個幾句,秋人就會立刻給予回應。
與他之間的關係,還是這樣就好。
因為那絶對不會令安娜史塔希亞感到不愉快,反而能夠溫暖地填滿她的內心……姑且不論秋人是怎麼想的,至少就她而言是如此。
不如說更有趣的是——
「怎、怎、怎、怎……」
——因為目睹兄長與安娜史塔希亞自然交談的景象,而瞠目結舌的秋子。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哥哥!」
「咦?什麼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您會和『那個人』如此親密!」
「什麼啊,原來你也認識那須原同學?」
「不,我們完全不認識!」
「呃,以剛才的反應來看,這樣說太牽強了吧?」
「總而言之!」
叫了一聲後,秋子就強硬地介入安娜史塔希亞與秋人之間,發出『呼!』的威嚇聲。
「請不要靠近我的哥哥,副會長!」
……這個反應真是完全符合預測,使安娜史塔希亞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聲。如果不說話看起來還會像位文靜的大小姐,但秋子常像這樣表現出如小動物般的反應,這個反差總是讓安娜史塔希亞感到溫暖。以這一點來說,他們兄妹似乎很像。
「請不要那麼排擠我。」
但是,安娜史塔希亞的態度絲毫沒有受內心影響。
「我和令兄是在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地方認識的。無論我和他如何交往,都和你完全無關,就算你是他的親妹妹也一樣。難道不是嗎?和我同學年卻比我矮、胸部比我小、成績比我差,就連在學生會的地位也輸給我的有棲川秋子同學?」
「請不要故意用說明文的方式夾帶罵人的話!而且當中的主張幾乎都是事實,這更讓人生氣!」
「那麼你可以讓開了嗎?」
「不要!無論你的主張有多麼正確,我還是不希望你靠近哥哥!」
「喂喂,秋子。」
面對我們一如往常的互動,秋人跳出來打圓場。
也許是不喜歡兄長那麼做,秋子又杠上他。
然後安娜史塔希亞再繼續見縫插針。
(太有趣了。)
安娜史塔希亞一面以言詞對付衝著自己來的秋子,一面在內心竊笑。並不是因為她壞心眼,而是因為這一切正是她所預感、完全符合預期的事情發展——秋人是秋子的兄長,他轉學到妹妹的學校=聖莉莉安娜學園,然後三個人就這樣齊聚一堂。
真是太幸福了。
原本就有幸能和有棲川秋子這位秀麗的美少女在一起,如今又和其兄長成為知己,像這樣一起度過愉快的時間。而且這兩個人都能給予安娜史塔希亞最開心的情緒。與秋子說話時能得到溫暖,與秋人說話時同樣能得到溫暖。所謂的1+1這個算式,以這個情況而言絶對不單單只是=2。而是更高上數倍,不,甚至是膨脹成數十倍,令安娜史塔希亞的未來人生變得玫瑰色——
……
…………
………………
(奇怪?)
安娜史塔希亞覺得不太對勁。
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明明在這當中不該出現任何的異樣感。明明這是她預感、期盼的事情發展——但為什麼一看到秋子與秋人親密的模樣,就比平常更想捉弄她呢?
為什麼一看到秋人對秋子露出安娜史塔希亞所不知道的表情,她的胸口就感到刺痛呢?
為何?
怎麼會?
「——啊啊,真討厭!說一句就回一句!」
一如往常地敗給安娜史塔希亞之後,秋子開始鬧彆扭。
「哥哥!哥哥!」
「不用喊得那麼大聲,我聽得見。」
「這下子您知道了吧?這個人就是這樣!所以才要您別靠近呀!」
「你只提到學生會有個人不要靠近,完全沒提到那個人是誰吧?」
「怎麼連哥哥也玩文字遊戲!討厭,一切都是這個不良副會長害的!股市不漲、日幣升值、通貨膨脹,這些一定全部都是她害的!」
因為憤怒而胡亂栽臓的秋子,以及一邊苦笑一邊安撫她的秋人。
看著這兩個人,安娜史塔希亞開始運轉自己以伶俐著稱的頭腦,思考了幾秒。
她感受到一陣衝擊。
至今為止她從來沒懷疑過——對安娜史塔希亞而言,她一直深信自己對於秋子與秋人兩人所抱持的,既是同量也是同種的感情。
但是,當她看到這對兄妹在自己面前爭吵,不,實際上是在印證彼此的感情有多深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很不幸地,她發現到了那股異樣感的緣由。
「總而言之,從今以後不准你再靠近哥哥了!」秋子情緒激昂到像要噴火一樣,朝安娜史塔希亞說道:「因為哥哥是屬於我的!」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安娜史塔希亞搖搖頭說道。
既然察覺到了,那就不可能後退。要另尋更好的時機,在握有完全的勝算下才行事——她壓根兒沒有這種想法。這時候的她,受到生平第一次經歷的感情與感覺所迷惘,或者該說是沉醉其中,因此喪失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因為事情要朝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發展了。」
說完這句話,安娜史塔希亞不讓秋子繼續說話,並且面向她的兄長。
「姬小路秋人同學。我有一個請求,你願意聽嗎?」
「咦?什麼事?」
這個突如其來的請求,令秋人眨著眼睛,感到疑惑。
安娜史塔希亞沒有理會,表面上維持著平常欠缺變化起伏的表情,但實際上,她的心臟正在劇烈地跳動著。
「請讓我成為你的女朋友。」
她平淡地說出這個表白,然後朝他低頭請求。
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十六歲。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也許是從六年前就已經開始萌生了徵兆也不一定,這就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戀愛——
*
「……那須原同學?你怎麼了?我說,那須原同學——」
聽到喊叫聲,安娜史塔希亞才回過神來。
安娜史塔希亞的意識,回到了這個因為找不到內褲而窮途末路的早晨,以及在學生宿舍走廊上與秋子說話的這個時刻。
「你怎麼從剛才就一直發呆,而且好像都沒有在聽我說話……那須原同學,你是不是和平常不太一樣?」
說著,秋子還擔心地觀察著安娜史塔希亞的臉。
明明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對安娜史塔希亞的惡言感到憤慨,如今這態度卻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雖然安娜史塔希亞預測她『只要一個小時就會消氣』,但事實上她記仇的時間卻不到一分鐘。如此爽朗的個性,正可說是姬小路秋子最大的特長。
「沒什麼事。」
安娜史塔希亞吊起僅僅一公釐的嘴角,笑著搖搖頭。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你不用在意。」
「不,我會在意。今天的那須原同學真的有點奇怪。你還好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之類的?」
「我沒有不舒服。」
「是不是發燒了,還是身體很疲倦之類的?」
「我現在非常健康。」
「不,你是騙不過我的眼睛的。今天的那須原同學很明顯與平常不同,而且還有事情瞞著我。」
「我才沒有隱瞞事情。」
「我不是已經說過騙不過我的眼睛了嗎?嗯,到底那須原同學瞞著我什麼呢……」
秋子對這件事意外地執著。明明平常看起來傻呼呼的,這種時候的直覺卻很敏鋭——
「啊!?你該不會在想今晚一定要去夜襲哥哥之類的吧!?不可以,我絶對不允許那種事情!因為我早就決定要搶走哥哥的貞操了!」
……結果該怎麼說,她似乎還是有點脫線,是個容易誤會的孩子。不過,這也算是她的優點,要是真能察覺自己是因為沒有內褲可穿而感到憂鬱,那她簡直就是超能力者了。
「總而言之,要是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商量。畢竟我們都是同一個學生會的同伴,不需要客氣喲?」
「不用多管閒事。我根本沒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說到一半,安娜史塔希亞又改口。
「不,我改變主意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姑且找你商量看看好了,你必須用心聽我說的話。」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的態度那麼高傲,但總之我說到做到,就聽聽你的問題吧。所以說,你想找我商量什麼?」
「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聲明,我現在要說的全都只是假設,就只是一種思考遊戲而已。請你千萬要注意,不要誤會成這是實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如果你不能保證這件事,我就不找你商量了。」
「……不只是高傲,而且開場白有夠長呢……不過沒關係,總之你就說說看吧。既然我都答應了,就一定會負起責任的。」
因此,安娜史塔希亞就試著說出來了。
說的不是別的,正是安娜史塔希亞目前最十萬火急的煩惱。
也就是她正愁沒有內褲可穿,而且現在裙子底下也是沒有穿任何東西的狀態,關於該如何度過這個人生中最大危機的問題。
「喔。」
秋子像是鬆了口氣。
「請問這個詢問有什麼意義嗎?是一種心理測驗?」
「並不是那種東西。」
「喔,這樣呀。可是聽到這麼無聊的詢問,會讓我以為是不是也該把問題想得更複雜一點,並且做出比較特別的回答呢。」
「我不是想透過這種機智問答來考驗你的搞笑天分,就只是想聽最真實的意見。」
「可是我倒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因為那種狀況而認真煩惱呀……」
「真失禮。小心我告你誹謗,徹底剝奪你的社會名譽。」
「我、我明白了,明白了啦。請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只要回答就可以了吧?」
儘管抱怨著,秋子還是做出回答:
「呃,如果是我的話,總之會先到附近的便利商店隨便買一件內褲,暫時拿來撐一下。」
「…………」
「咦?你為什麼做出那種表情?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沒有。不用在意,你繼續說下去。」
「啊,是。那個,我想想看,雖然沒有新的內褲,但至少應該還有沒洗的內褲吧?既然如此,就立刻拿去洗一下,然後用吹風機快速吹乾之類的。不然,乾脆就用內褲之外的東西代替一下。例如體育課穿的運動褲,我想應該可以拿來當作內褲用吧。」
「…………」
「呃,怎麼了?我還是說錯了什麼嗎?還是說你要商量的事情不是這個?」
「不,沒有那種事。」
秋子的提議全都讓她感到『恍然大悟』。或者該說,她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想過那些方法?那些全都是既實際又適當的點子,只要採用,想必就能馬上脫離眼前的危機,能夠避免學生會副會長在沒穿內褲的情況下度過一整天這種嚴重的事情……如此感到鬆一口氣的安娜史塔希亞,說起來似乎也同樣很脫線,一點也不輸給秋子。
「無論如何,既然你給了我建議,那麼我就必須向你道謝才行。」
「喔,不客氣。」
「然後我在這裡認可,你的建議已優秀到值得採用的程度。真有一套呢,姬小路同學,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
「喔,不會,如果只因為這種程度的小事就得到讚美也不覺得高興,甚至還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呢……我有時候真的很不瞭解那須原同學……」
秋子忸忸怩怩的,像是感到難以啟齒。
看著這樣的她,安娜史塔希亞在內心獨白著:
——姬小路同學,雖然不清楚你有沒有察覺到,但我的人生卻已經因為你的出現,在各種層面上都被迫產生了變化。然後,現在甚至是搶奪同一個男人的關係。唉,人生真的是難以預料呀——
「好了,那麼關於謝禮的部分,你有想要什麼東西嗎?要金銀財寶,還是其他東西,全都可以如你所願。」
「……雖然很愧對你所展現的慷慨,但我什麼也不要。或者該說,我並沒有做出什麼值得道謝的事情。」
「那是辦不到的。無論對方是誰,接受恩情後就一定要加倍奉還,這是那須原家的原則。光憑你的個人意思,是無法改變這項原則的。」
「還真是強迫至極的好意……嗯,不過我明白了。繼續在這裡機智問答也不是辦法呢,我也需要做上學前的種種準備。」
「所以呢?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可以喲。剛才我也說過了,我並沒有做到什麼值得道謝的事情……啊,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儘量避免送實體的東西,那會讓我不好意思收的。」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聽到條件後,安娜史塔希亞開始思考著。她同樣也想避免送有實體的物品。由於那種做法最直接,同時也讓人一看就明白,反而顯得有點無趣。她不認為那種做法適合用來表達感謝,而且還是向珍愛的對象表達最大級的感謝。
「那就這麼辦吧。」
考慮了一下之後,安娜史塔希亞決定立刻執行道謝。
她輕輕走入秋子毫無防備及警戒的懷中。
然後朝著她圓潤而有光澤的臉頰,把自己的臉湊近過去。
啾。
她做了個親吻。輕微到只是稍稍觸碰一下的程度。
「謝謝你,姬小路同學。這就是我的一點小小感謝心意。」
「喔。」
秋子呆呆地答了一句。
但是,她的臉馬上變紅,還開始微微顫抖著嘴唇……
「……這什麼鬼呀——!?」
她大叫著。
那是一個徹底燃燒靈魂、直上天際的喊叫。
「給我等一下這算什麼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呀那須原同學!?」
「還問什麼,當然是親吻呀。居然連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無法理解,你這個人還真悲哀呀。不得不說你是個遲鈍至極、愚蠢無比,光是該不該允許你活著呼吸都令人猶豫,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獲得改變,在這世上唯一沒有蒙受上天關照的可憐生物。真是可悲啊。」
「我為什麼還要被罵!?不不不,這還是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會在這種情況下親、親吻我……!」
「我就只是表達最大程度的感謝而已。既然你說不好意思收實體的物品,不就只剩下這種方法而已嗎?」
「不不不!一定還有其他方法吧!例如更普通一點的,口頭上稍微道謝一下也沒關係呀!或者是平常對我更好一點也好!總之就只有親吻是絶對不允許的!」
「真是奇妙。明明很多人光是被我親吻就可能要升天了,為什麼你卻那麼生氣呢?」
「還那用問嗎!可惡,你果然還是我的不共戴天之敵!明明我早就認定只有哥哥可以親人家而已,那須原同學你真是一個惡劣的愛情小偷!雖然你平常總是以取笑我為樂,但這次實在是太過惡質了!這下你到底要怎麼賠償我,你害人家一不小心就心跳加速了呀!」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盡了禮數,那麼我要先走了。一不小心就站在這裡談了這麼久,不過現在必須趕快吃早飯,然後去上學了。」
「等等,那須原同學!?我的抱怨還沒說完呀!今天我說什麼都要徹底討論你那旁若無人的舉動——欸,你有沒有聽見呀,那須原同學!?我說那須原同學!」
當然有聽見。但是,安娜史塔希亞也不打算理會。因為秋子的抗議聲總是刻意忽略才會特別悅耳,同時也能襯托出她的可愛。
不過,她絲毫沒有取笑秋子的意思——安娜史塔希亞同時也想這麼著。
因為剛才那個親吻,是安娜史塔希亞對自己最喜歡、同時也是最危險對手的一個最大程度之親近以及宣戰。雖然說,秋子恐怕一輩子也無法察覺到真相。
不過,只能藉由這種方式表達感情的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呢——安娜史塔希亞在內心如此感嘆著。
姬小路秋子,以及姬小路秋人。
能和自己最在意的兩個人,共同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得到這份幸運的現在,足以說是人生當中最美好、最刺激的一段時光。
當然,她並不認為這種關係會持續很久。
總有一天,一定會面臨需要做出某種結論的時刻。
這真是令她不得不祈求,不得不祈願。
希望這個既奇妙又危險、但也極為舒暢的關係,能夠持續得愈久愈好——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30 10:15 PM
第6章後記
各位好,我是鈴木大輔。為各位獻上『就算是哥哥,有愛就沒問題了,對吧』的第六集。
很榮幸地,本作品確定要改編成動畫了!
目前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努力製作當中,還請各位期待後續消息。
好了,本次的第六集我稍微改變了一下風格,以小故事集的方式撰寫。收錄了關於姬小路兄妹的日常景象、學生宿舍內的活動,以及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與姬小路秋子剛認識時的故事。
尤其是安娜與秋子的故事,那是我從這個系列開始以來就一直想找機會撰寫的橋段,同時也清楚地描寫了安娜她那總是極為神秘的內心世界。無論是喜不喜歡她的讀者,都請務必看看。
順帶一提,關於眼鏡的故事,雖然在彩頁部分有亞里沙戴眼鏡的模樣,但她在劇情中並沒有登場。這是因為當初我寫下這段故事的時間,是在亞里沙初次登場的第四集之前……各位喜歡亞里沙的讀者,真是對不起。
接下來稍微談論一下今後的預定。
※『哥哥有愛』的第七集將在今年九月發售,而第八集將在十月發售。雖然連續發行會很辛苦,但我會努力不讓進度落後的。而且在第七集的時候,可能還會一併發行附贈廣播劇CD的特裝版!(編註:此為日本出書狀況。)
另外,未來也將在其中一集公開銀兵衛與秋人的往事,請喜歡銀兵衛的讀者再梢等一下。
以上,雖然寫得很趕,為您獻上第六集的後記。
那麼,希望很快就能再次與您見面。
2012年5月吉日 鈴木大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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