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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葵せきな -【物質幽靈.一】 [打印本頁]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22 AM     標題: 葵せきな -【物質幽靈.一】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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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快起來,螢!已經是早上了!” 在可愛而又充滿活力的聲音中,式見螢又開始了一天的生活。在枕邊將他搖醒的是一位超絶美少女,原本以為這是甜~蜜的同居生活,但同居人的身份居然是幽靈。

     外表普通的高中生式見螢,因為一次交通事故獲得了“可以將以自己為中心半徑2米以內幽靈實體化”的特殊能力。其結果導致被喪失記憶的浮游靈女孩小幽“纏住”,平時漂浮不定的小幽只有在螢的身邊才能擁有像普通女孩一樣的體溫和觸感。再加上相貌美麗但性格粗暴的學姐真儀瑠紗鳥和同班同學的巫女神無鈴音,被這些女孩子們包圍著,式見螢喧鬧的日常生活拉開了帷幕。

【作者介紹】:

  葵せきな

    是日本輕小說作家,男性。以作品《物質幽靈》獲得第FANTASIA長篇小説大賞17回第17回優秀作品獎。

【原日文書名】:マテリアルゴースト 1

【原日文所屬文庫】:富士見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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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23 AM


第一卷 序章 渴望死亡的少年

    上吊這種自殺方式從一開始就不在考慮之列,因為好像會很痛苦。雖然也有一部人提出“如果順利的話一瞬間就會失去意識,不會感覺到疼”這樣的看法。但這種話完全不能相信,“如果順利”的部分也非常可疑,希望使用這種說法的人能同時給出“順利”的定義以及按照手冊進行自殺行為時“順利”的概率。而且還聽說上吊自殺的人死的樣子比較難看,在外觀上有點令人難以接受……雖然那時候我已經死了所以沒什麼關係,但心裡果然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我原本就算不上相貌出眾,個子又矮,所以至少希望死的時候能體面一點。

    那麼跳樓自殺又如何呢?……這種方法也駁回。難道你不覺得可怕嗎,從高處往下跳這種事,我的精神方面難以承受。不是有“高處恐懼症”這個說法嗎,只要是精神狀態正常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害怕高的地方吧。雖然聽說能死得比較輕鬆,但我還是抱懷疑態度,從頭頂直接撞向堅硬的水泥地面這種事,就算只有一瞬間的痛楚我也難以忍受。更重要的是,落下去時候的恐怖感才是最糟糕的,就好像是沒有系安裝帶的蹦極。

    溺水自殺……不由分說地駁回。理由就不用我說了吧,又不是殉情,你問為什麼提到殉情就想到溺水自殺?雖然在印象中這是一種比較浪漫的自殺方式,就像“在朝霞的映照下兩人一起走向大海”那樣的場景,但實際上我感覺落入海裡之後一定會拚命掙扎。

    那麼,大眾化的割腕自殺呢?原來如此,失血而死這種非常緩慢的自殺方式好像確實很“輕鬆”……但是對精神的壓力還是很大。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血從自己身體裡流出,實在太過惡趣味了。而且感覺生還的機率很高,假如飽嘗恐怖之後卻被宣稱“你還沒有死哦”,豈不是太過悲慘。

    乾脆在上學的路上被電車壓死?……不行不行,這一般都會感到痛苦的吧,對我來說辦不到。而且好像還會給很多人帶來麻煩,雖說那時我已經死了,和我沒什麼關係。……雖然也談不上什麼”乾乾淨淨地來乾乾淨淨地走”,但是我還是覺得儘量不給別人添麻煩的死法比較好。而且聽說自己主動撞向電車的情況下,會要求其家屬賠償造成的損失,這絶對不行,因此這種方法於此時完全駁回。

    燒死?不、這想都不用想,這已經不是些許的疼痛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反過來考慮,凍死這種方法好像和我的理想有點接近,電影裡也經常有“不要睡”這樣的情節。反過來不就是說“只要睡著就能死”嗎?這種方法看起來不是非常輕鬆嗎?……不過貌似到達這一步之前先要經歷難以忍受的嚴寒的煎熬……無論如何痛苦還是必不可少嗎。暫且保留吧,去雪山也很麻煩的說。

    煤氣自殺?雖然一般來說會覺得痛苦,但和安眠藥一起用應該就沒問題了。然而用安眠藥自殺或是“睡眠中的死亡”之類,實際上真的不痛苦嗎?雖然周圍人看起來好像很平靜,但說不定本人在無意識的時候感到非常痛苦呢。實在不怎麼能讓人相信,和安眠藥一起駁回。

    ……說了那麼多,事實上我最抱希望的是“服毒”,雖然毒藥有很多種,但我從心裡希望的是“沒有任何痛苦,可以像安眠一樣死亡的藥”。當然,我也明白不會有那麼好的事(在我可以確認的範圍之內),但我真的迫切希望有這種藥。我想誰都討厭痛苦和疼痛的感覺吧。“想要死”和“想要痛苦”在根本上動機就不同,我又不是“M”。

    “明明不想承受痛苦的”我在瀕死時朦朧地這樣想……不,此時意識居然出乎預料的清晰。啊,原來如此,這大概就是世人所說的“萬念俱灰”。

    ……我明明絶對不想承受痛苦的說……

    卻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平白無奇地被車撞了”

    當然,那種痛楚是不言而喻的(因為還沒失去意識)。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24 AM


第一卷 第一章 非己所願的生還和能力的覺醒

    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一直在考慮沒有痛苦的自殺方法。事實上也曾非常認真地去搜索過這種方法。用搜索引擎輸入“自殺方法”或是“沒有痛苦的自殺方法”之類的關鍵詞……但是,找出來的網站都太過陰沉,看到一半就放棄了。難道就沒有那種更加明朗的,用粉紅的壁紙裝飾,播放著節奏明朗明快的BGM,寫著“歡迎瀏覽前往那個世界的指導手冊”這樣的網站嗎?就我個人來說,我對於“死”或是“自殺”的看法並不是那麼消極的,我僅僅只是單純地想從這個世界“離去”而已。

    雖說如此,在我已經度過了的十七年的人生中(現在上高中二年級),並沒有遭遇過特別悲慘的事件:既沒有失去過真心所愛的人。也不是經常被欺負的對象。只不過……我也沒有特別想活下去的理由。換句話說雖然並沒有一心求死的理由,但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也非常微薄。不、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牽掛,但那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因為不想死……不對、應該說只是不願意經歷伴隨死亡而來的痛苦才活到現在的。這就是現在的我——式見螢。

    不過我認為這種想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即使不去刻意統計,類似這種方式生活的人在日本也大有人在吧。所以我完全沒有把自己當作悲劇中的主人公,這種想法只是無聊的被害妄想罷了。

    我的生活並沒有艱辛到使人想要捨棄一切離開這個世界,比我更不幸的人應該比比皆是。如果從客觀的角度來審視自己的人生的話,就會覺得現在的生活還是比較充實的,我自己也確實這樣認為。

    只不過……該怎麼說呢,我已經厭倦了。一切的一切都感覺非常麻煩,無論是生存、生活、還是去感知其它的事物。不、我也並不是每天一臉頽然地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而是和普通人一樣好好地度過自己的日常生活。一日三餐都是自己親自下廚,做掃除,洗衣服這些家務時甚至勤勞地不像是現在的年輕人。所以,我並不是因為思想消極才產生“想死”的感覺。

    這種厭世的思想是作為人類(作為生物?作為有機物?)最差勁的一種想法,這一點連我自己都非常清楚。不、也許正因為我是抱有這種思想的人,說不定比常人的認識還更加深刻。如果母親知道了我內心的這些想法,一定會為之而悲傷哭泣的,這實在太不孝了。

    ……然而,想要死亡的衝動始終無法通過我的意志抑制下去。雖然緣由不是很清楚,但我對“生存”這個事物本身已經厭倦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這就好像是對讀了很多遍的漫畫,或是玩了很長時間的遊戲產生的厭倦感……我不知從何時起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感到“麻煩”。當然,因為我年紀尚輕,也能想像出以後一定還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樂趣出現(沒有女朋友的歷史=年齡,不僅如此,甚至連初戀都還沒經歷過)。而且我也有與常人無異的樂趣:比如我也會預定2個月後發售的RPG大作,或是收看情節跌宕起伏的電視劇。所以,說心裡話,我也覺得很苦澀,雖然自己也知道這是會遭報應的想法,但從心底湧出的“想死”的衝動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

    所以,如果能有不經歷痛苦的“消失”方法,我並不介意就此走向人生的終點。應該說與其遭受事故或是疾病的折磨再死,想要選擇雖然短暫但沒有痛苦的人生這種想法,也沒有那麼不自然吧。是的,我雖然渴望死亡,但絶對不願承受死亡帶來的痛苦和疼痛,所以才算是自殺志願者。

    雖然如此……現在的我卻因為身負重傷(差一點就掛掉,那麼說也不過分吧)而住院了。

    我的意識剛剛才恢復,看來確實傷得很重,不僅全身肌肉劇痛,好像連內臟也隱隱作痛。看來是全身挫傷(骨折?),以及內臟損傷(大概已經做完手術了)……從身體內部反饋給我的感覺上看應該是這樣。

    ……真糟糕,簡直糟透了,遭受了如此劇烈的痛楚的我,居然還沒有死。實際上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三途川”。那個時候,站在對面的祖母告訴我“不要過來……”,但我不由分說地無視對方的勸告,急切地開始涉水而過……看起來那確實是真實的“夢境”……下次再有機會的話,乾脆溺死在三途川裡吧。

    ……啊、果然還是不行。一定會很痛苦的。溺水而死是我絶對想要避免的一種死法。誰都不會希望窒息而死吧。

    不管怎麼說,看起來我現在還沒有掛掉,還是這個世界的居民。除非死後的世界和醫院的病床非常相似。這實在是遺憾,受了那麼重的傷卻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為了儘量不把注意力放在不斷疼痛的身體上,重新打量起四周環境來:房間裡一片潔白,顯得非常清淨。可是正因為如此,卻使我有點靜不下心來,房間就是要稍顯凌亂才能讓人住得舒適吧;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螢光燈,從奶油色的窗簾外完全沒有陽光透進來,看的出來現在是晚上。另外從電燈還沒關這一點考慮,應該不是深夜(雖然想要自賣自誇地說這是完美的推理,但馬上發現了掛在牆上的時鐘。順便說一下,現在準確的時間是晚上7點15分)。自己所在的好像是單人病房。除了自己現在所躺著的之外沒有額外的床。床邊只放了一個兼做桌子的簡單物架。還有一個在電視劇中經常見到的,像是心率測試儀的儀器。我覺得有一點感動&嘆息: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能住大一點的房間嗎。

    ……可是、不知是不是應該說意料之中呢……病房裡並沒有其他人在。按理來說,受了那麼重的傷,家人應當在一旁陪護的。但我的本家離這裡有兩小時飛機的路程,而且父母都要工作,妹妹也正在上學……而且有沒有和家人取得聯繫也還不能確定。我遭遇到這場事故是在早上偶爾出去散步的時候,不僅是身份證(學生證),甚至連錢包都沒帶。我和附近住戶的關係混得也不是很熟,所以現在說不定是被當成了身份不明的人……啊,果然,枕邊的銘牌上什麼也沒寫。不知是誰通知的警察,不過我想應該不是熟人……應該向對方道個謝吧,但果然還是覺得很麻煩……算了,這件事先放一邊吧。

    那麼,接下來該做什麼呢?果然還是應該先按呼喚鈴嗎?唔~太麻煩了,還是想先在床上再躺一會啊……我將視線從天花板轉向了室內(應該說除了頭以外其它部分都動不了),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

    最初注意到這個異變是在從靠門一側的牆壁中伸出奇怪的“棒子”的時候。棒子從牆壁中像是晃動的鐘擺一樣出現,緊接著無聲地落在室內的地板上。這副讓人無法理解的光景一瞬間就把我的視線完全吸引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正當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緊接著卻發生了更加讓我吃驚的事態(應該說只能認為是故意象讓我吃驚)。

    【——!】

    出現在我眼前的這幅匪夷所思的光景,使我差點失聲叫出來。想起這裡是醫院,才好不容易把湧到喉嚨的聲音嚥了下去。要問差點使我失聲驚叫的原因,以及眼前的光景究竟是什麼。那就是……在我面前出現一位老人,剛才從牆壁伸出來的棒子實際上是那個老人的手杖。孱弱的老人一邊伸出手杖支撐地面,一面顫顫巍巍地慢慢向前走去。是的……他是從牆壁外“穿過來”的。

    【……啊?】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這位老爺爺會若無其事地穿牆而過,出現在我的房間?而且他走路的方式太過自然,甚至讓人懷疑那裡是不是根本沒有牆壁。老人慢慢地走到房屋中央,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開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睡的床。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為什麼身負重傷的我還非要讓人像看展覽品一樣欣賞不可啊。

    【請問……】

    【……】

    而且居然還無視我,夫人,他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哦。老人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我說……您耳背了嗎?還是說有點老年痴呆?

    【請問!】

    【……】

    看起來沒用,還是放棄吧。老人有的時候比小孩更難相處(我絶不是在貶低老人)。沒辦法,還是按呼喚鈴吧。我終於下定決心,有生以來第一次按下了枕邊的“叮咚”。不知為何,好像心裡湧起些許就像是乘公共汽車時按下“我要下車”按鈕時的興奮感,甚至產生再多按幾次的衝動。但這種行為實在太過孩子氣,最後還是忍住了。再怎麼說在大家心裡我應該也算是不苟言笑的人……心中難以抑制的衝動只是我的錯覺啦。

    【哪一位?】

    枕邊的揚聲器中傳來一位女性的聲音……誒,只要用這個像平常一樣躺在床上也可以對話吧?並沒有話筒之類的東西吧?我抱著這樣的疑惑,不知該向這哪裡說話才好,總之先把聲音提高了幾度。

    【那個……我的意識,恢復了。】

    真要詳究起來,這好像不應該是由病人本人報告的事吧?

    【是這樣嗎,太好了。那麼,我馬上就去你那邊。】

    護士小姐(也可能是我聽錯了,但總之是女性)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中飄出。總之這點瑣碎的小事不要在意,先把話說完吧。

    【好的,麻煩你了。】

    【啊、身體感到痛得厲害,或是有什麼其它異常嗎?】

    【不,雖然不能說是一切正常、總之痛還是有一些痛的……但是應該並無大礙,啊、如果說到異常情況的話……】

    我一邊這樣說一邊瞄了老人一眼,對方仍然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不、確切地說,應該是盯著我所在的方向(好像有種空虛的感覺)。

    【有一位我不認識的人進入我的房間,沒有離開。】

    【什麼?不認識的人嗎……請問,你確定不是您的家人或朋友嗎?不過說起來現在也不是探視的時間呢。】

    【是的,我想是完全無關的人,除非我還有一位自己都不知道的祖父】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位素未謀面的祖父,我一定會驚訝得連下巴都掉下來。

    聽完我的報告,揚聲器那邊傳來七嘴八舌的交談聲,大概是在和其他的醫務人員商量對策吧。不久她們好像就得出了結論。

    【啊、那麼我們很快就趕過去,請稍候片刻】

    【拜託你了。】

    我這樣回答之後,揚聲器特有的混合著電波雜音的聲音被切斷了。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親自到這裡來看一下應該是最快的解決方法吧。我儘可能不去注意老人的視線,百無聊賴地打發護士到來之前這段無所事事的時間。

    【打擾了。】

    隨著敲門聲響過,一位女護士進入我的病房,年齡大概在三十多歲,比我的母親(四十歲左右)看上去稍顯年輕。感覺是一位非常精明能幹的女性。也許是因為我報告說屋子裡有陌生人,所以才特意派了一位有經驗的護士來處理。

    【你的意識恢復了啊,現在感覺怎麼樣?】

    【是的,雖然頭腦還有一點昏沉,總體來說沒什麼特別的異常……不、說沒有異常的話好像也不對。】

    【是這樣啊,請問你說的是陌生人究竟是……】

    到底在說什麼啊?這位護士,不就在你眼皮底下嗎,你眼前不是有一位緊盯著我的老人嗎。

    【就是在那裡的老爺爺啊,一直在盯著我看的那位】

    我一邊說一邊指給她看,護士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之後又一臉困惑地將視線轉回我身上。

    【那個……我沒有看到任何人啊?】

    【什麼?這怎麼可能?】

    難道說這個人“看不見”嗎?護士的目光看上去飄忽不定。

    【不是就在你眼前嗎,拄著手杖的瘦弱的老爺爺】

    護士再一次仔細地環視室內,可是仍然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這難道是……看來確實如此……

    沒錯。

    【你果然看不見嗎?】

    【請問……那個……】

    護士略顯尷尬地欲言又止。

    【請問,難道是因為事故的影響……?】

    護士說到這裡再一次將話嚥了回去。不過聽到這裡就算對方沒有把話全說出來,我也能夠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想問我是否是產生了幻覺……原來如此,這也有一定道理,如果是幻覺的話,老人穿牆而過這一點也能解釋得通了。

    可是……幻覺能有這麼高的清晰度嗎,在我眼前絶對存在著一位老人,連老人一根根的白髮都看的一清二楚。而且,如果看到的是熟人的幻覺還說得過去,但是眼前的這一位我完全不認識……如果認為這是我無意識下記住的人,那我也無話可說。可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認為眼前這位老人僅僅是幻覺。

    ——此時我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啊、這就是“那傢伙”平時經常所說的“那個”吧?

    【幽靈……】

    【什麼?】

    護士沒聽清我的自言自語,帶著不解的表情反問。

    【不、沒什麼,總之關於老人的事請不用再在意了。】

    護士雖然臉上露出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但對於她看不見的東西怎麼解釋也是徒勞,即使現在斬釘截鐵地斷言“我確實看見了”,恐怕也說服不了對方……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相信我的話,事情也不可能向好的方向發展。……可是,居然會是“幽靈”啊……雖然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如果真是如此,能夠穿牆而過也就不足為奇了。至少對我來說,這種解釋比“幻覺”更加可信。人們一般都不會,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幻覺吧。

    我對幽靈的存在原本是抱著既不信以為真,也不橫加否定的認識的。這種認識一直到上了現在就讀的高中,與“那位友人”相識之後,認識才有所改變。雖然世上所謂“靈能力者”看上去大多是一些招搖撞騙的傢伙,但作為友人的她確實一位很值得信任的人,與其說我以前是相信幽靈的存在,不如說我相信的是她的人格。

    友人經常這樣對我說:【幽靈是確實存在的,在那裡就有幽靈在飄蕩。但是,能看見幽靈也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靈能力這種東西,還是沒有的比較好。】或是【能看見幽靈的人也沒有多麼特殊,在某種意義上和視力的差距是一個道理,雖然視力為0.1的人看不見細小的“C”記號,但視力2.0的人卻可以輕鬆識別。看見或是看不見幽靈,說到底也只有這種程度的差異】之類的話。比起世間的靈能力者們大肆鼓吹的能看見幽靈是修煉的結果或神仙轉世云云,她的話更加能令人信服。正因為我平時經常受到她這樣的教育,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眼前的老人是“幽靈”的這一事實。

    然而眼下的問題是,為什麼幽靈會出現在我的房間,以及為什麼只有我能看見他。儘管沒什麼值得驕傲的,但老實說,在我這十七年的人生中一次也沒有親眼見過幽靈。雖然友人曾經說過我有巨大的“潛在靈能力”,但說到底也僅僅是“潛在的”,潛在能力這種東西如果不能發揮實際用途的話就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說得直白一點,能否看見幽靈與品德或是靈力什麼的都沒有關係,簡單的說,這就和視力好壞類似,差距只在於有沒有看見幽靈的“機能”。如果這樣考慮,說不定是因為這次事故,我也具有了這種“機能”。

    【請問……你還好吧?】

    正當我出神地望著老人考慮這些事時,護士突然發出了關切的詢問。看她的表情,好像有點懷疑我的腦子是否秀逗了……真想死……

    【不要緊,我已經完全清醒了。啊、對了,我連自己的名字也說得出哦】

    於是我不再提及關於老人的事,總之先把自己的姓名、住址之類告訴了對方……但是說到一半,老人突然“嗖”地消失在空中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發出訝異的聲音,嚇了護士一跳……算了,不久應該就會習慣的。幸運的是,我還有一位精通此類事情的人可以商量。我這樣安慰自己,接下來就開始在心中描繪以後閒散的住院生活。……我明明是個厭世的人,但一般意義上來說思想還是比較積極的。

    間幕都市傳說

    生活於這個世界上的芸芸眾生之中,曾經存在過一位名為文崎晶子的女性,她的人生一直延續到“那一天”為止。

    文崎晶子是某公司的一位白領,過著早出晚歸的平凡生活,所以那一天夜晚在空無一人的中轉車站等待最後一班電車時,也沒有感到特別寂寞或是恐懼,心裡只想著早點卸妝,然後脫下令人腰酸背痛的制服好好沖個澡。正當她的腦中不斷地考慮著這些事情的時候——

    【嘀嘀嘀】

    晶子的手機響了,她平時在公司裡都會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但除此之外的時間會把震動解除。以前在公司曾經有過因為憑自己興趣所選的鈴聲在大家面前出醜的事,所以現在更改成了普通鈴聲,對晶子來說手機鈴聲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此時的車站一片寂靜,幾乎連月光照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都聽得見。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晶子心跳突然加速,但也還沒到“心臟幾乎要跳出來”的地步。晶子估計那麼晚還打自己的手機可能又是工作上的事,感覺有一點厭煩。但是也不能就這樣無視,所以還是拿出手機,利用手機的外顯示屏查看對方的號碼。

    【?】

    晶子開始覺得有一些奇怪……她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並不是公司裡的人打來的,不僅如此,也不是家人或朋友的號碼……不、準確地說,這甚至連普通的電話號碼都算不上。

    “edisnimorF”

    屏幕上顯示的是這種無意義的文字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晶子不解地歪了歪頭。晶子自己也明白不可能存在這樣的電話號碼,這串英文字元列讓她聯想起電子郵件地址,心想這會不會是某人的郵件地址……可是她的手機原本就不具備顯示電子郵件的功能,而且收到短信的提示音也不一樣。

    晶子呆呆地凝視了一會手機的外屏,總之還是先試著打開了翻蓋,心想會不會是外屏的故障造成的,可是內屏上顯示的來電號碼仍然是

    “edisnimorF”

    看上去好像並不只是單純的顯示屏故障……可現實是絶對不可能存在這樣的號碼。晶子一邊想“大概是手機本身的故障吧”,一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雖然晶子也並不是非常依賴手機,可是這種小巧但卻非常重要的生活必需品如果壞了,也已經足夠讓晶子心情鬱悶。

    就在晶子一頭霧水的時候,電話鈴聲已經持續響了很長時間。對方好像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晶子雖然下意識地感覺從這個奇怪的號碼打來的可能是“那方面”的電話,有點猶豫要不要接,但如果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號碼只是自己手機故障造成的,那麼既然響了那麼多次鈴聲,就很有可能是和公司有關的重要電話,於是無可奈何地按下通話鍵,把手機放到耳邊。

    【你好。】

    晶子用禮貌的“商務用語”接通了電話。

    【……】

    可是電話那邊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不、準確地說只能聽見像是電子噪音,又像是下小雨時的那種“沙——”的聲音。但卻聽不見關鍵的對方回應的聲音。

    【你好?】

    晶子稍稍提高了音量,再一次對著話筒說話,於是——

    【……嘿嘿嘿,你終於肯接電話了,大姐姐】

    突然從聽筒裡傳來略為刺耳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像是年幼男孩發出的聲音,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讓人感覺不到兒童應有的天真無邪。

    【……你,到底是誰?】

    晶子在那一瞬間差點習慣性地回答“請問你是哪一位”,但對方的聲音明顯有“惡作劇”的感覺,於是語氣稍稍變得強硬起來。

    【我?我啊……叫做“拓君”哦】

    雖然晶子比較喜歡兒童,但也難以忍受這樣的聲音,而且對方還在這種時候給自己打惡作劇電話,這就更加使晶子感到不快。

    【……拓君?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這個時間小孩子都應該睡了】

    晶子壓抑住乾脆訓斥對方一句後掛斷電話的衝動,用循循善誘……可是卻難掩怒氣的口吻回答,可是對方卻不為所動,仍然用一成不變的語調說。

    【我現在還不用睡覺。重要的是大姐姐可以和我一起玩嗎,我馬上就到你那裡去】

    【你再不適可而止我真的要生氣了,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得知的這個號碼,但你也該知道吧?惡作劇是不對的】

    晶子真的變得焦躁起來,繁忙的工作和手機的故障已經使晶子身心俱疲,可是對方完全不在乎晶子的態度,仍然繼續自說自話。

    【我馬上就過去,現在已經在車站附近了】

    【……】

    晶子一瞬間目瞪口呆,為什麼這個小孩知道自己在車站呢?

    【馬上就……過去……】

    【——!】

    晶子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怖感襲上心頭。她不由自主地掛斷了電話。心臟開始急速地跳動。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焦躁,這應該只是單純的小孩子的惡作劇。晶子以前還曾接到過更加惡劣的電話,例如“馬上就到你家去”或是“你已經被詛咒了”之類,用大人的聲音打來的,更加陰森恐怖的電話。但晶子一直以來對這樣的電話根本不以為意。

    ……但是、不知為什麼這一次晶子的心中卻充滿了莫可名狀的不安,這就像睡覺的時候有蟲子鑽進睡衣裡,在肌膚上爬行的那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是怎麼了!就算工作再怎麼疲勞也不能像這樣胡思亂想吧!)

    晶子為了讓自己振奮起精神,在心裡這樣吶喊。可是心中的不安仍然是揮之不去。正在這時——

    【嘀嘀嘀】

    晶子的手機再度響起。這一瞬間她幾乎聽見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雖然情況和上次一樣,但這一次晶子的心中卻充滿了惶恐的情緒,冷汗順著額頭流下。晶子確認了一下顯示屏。

    “edisnimorF”

    不知為何晶子感覺自己好像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此時晶子頭腦中的某處已經開始隱約感覺到這應該不是自己電話的故障……不正常的也許是“打電話過來的那個人”……

    手機在晶子的手中不停閃爍,發出電子鈴聲。晶子猶豫了一會要不要接,最後決定這次要好好地訓斥對方一下,於是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通話鍵。

    【……是誰】

    【……大姐姐,是我,現在已經來到車站前了】

    【你給我適可而止……!】

    【……】

    晶子剛想訓斥的瞬間,電話掛斷了,只有單調的“嘶……”的電子噪音傳入耳朵。在氣憤和恐懼心的雙重作用下,晶子也馬上切斷了自己的手機通話。

    事實上晶子也聽過這類鬼故事,身份不明的人不斷打來電話,隨著每一次的電話逐漸接近,而最終結果則是……

    【現在我在你的身後】……這樣的結尾

    (……怎麼可能真有這種事……)

    晶子在心中嘲笑不由自主想起這種鬼故事的自己,只是小孩子的惡作劇,何必那麼慌張。為了安慰自己,甚至想著下次再打來一定要好好教訓對方。而且再過幾分鐘電車就該來了,晶子想到這裡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可是……

    【嘀嘀嘀】

    短暫的平靜很快被冰冷的電子聲擊得粉碎。顯示屏上仍然是那串莫名其妙的文字。是的,毫無疑問正是這串文字喚起了晶子的恐懼心。如果只是惡作劇,晶子也不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最多覺得有一些不快。可是現在出現在顯示屏上的號碼超出了晶子的常識……使得對方的話具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晶子忘了剛才的決定,想要直接切斷電話……但最後還是用手指按住了通話鍵,因為如果掛斷就好像是輸給了這種惡作劇電話,讓人無法釋懷。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晶子接通電話後立即向對方怒吼,心裡稍稍爽快了一些。叫完後晶子立即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可是就在掛斷前的一瞬間……

    【……大姐姐衣領的鈕子鬆了哦】

    對方說了這樣一句話。……晶子的手指保持按在通話結束按鈕上的動作,全身變得僵硬,過了一會才終於回過神來,緩緩地把手伸向領口……衣領……真的鬆開了……

    一股冷汗順著後背流下。心臟好像成了不屬於自己的其它生物,不受控制地將大量的血液輸送到全身各個角落。晶子馬上向四周張望,但無論怎麼注意觀察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給我適可而止吧!】

    晶子不由自主地向車站內大聲喊叫。雖然還不清楚對方是否在這裡,總之先發洩一下心中的不安和氣憤。晶子心裡很期待車站的工作人員能聽到聲音過來,但工作人員完全沒有反應。

    晶子看了一眼手錶,如果沒有晚點的話,再過一分多鐘電車就該到了。如果……如果就算打電話的人真的已經來到附近……只要在這一分鐘內提高警惕,乘上電車就沒問題了……晶子很快想到了這樣的辦法。不斷地把身體360度旋轉以確認周圍的狀況。頭腦裡持續閃現的是“現在我在你的身後”這種鬼故事的結尾。雖然知道這種事不可能真的發生。晶子仍然感到背後涼颼颼的,即使把後背靠在牆上也無法安心,所以只有以360度不停地審視四周。

    【嘀嘀嘀】

    手機再度響起,但晶子已經不打算去接了。按照鬼故事的情節那樣接電話不是太笨了嗎,沒有必要特意去聽對方嚇唬自己的話語,而且現在也根本顧不上接電話了。

    可是……

    【……大姐姐、我現在已經來到你附近了哦】

    卻清楚地聽到這樣的聲音……晶子明明不記得自己按過通話鍵,聽筒裡卻清楚地傳來少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什麼?怎麼回事!】

    晶子完全陷入恐慌,出現在眼前的怪異現象將她的理性一掃而空。平時生活中即使發生不記得按過通話鍵卻從手機中傳來聲響的事應該也不會恐懼到如斯境地。然而現在發生這種現象就切實證明了打電話的人是“某種未知的東西”。儘管晶子不斷按下電源鍵,聲音還是不斷從話筒傳出。

    【大姐姐,你這樣不停旋轉,太可笑了】

    【什麼!】

    晶子的恐懼心到達了頂點,自己明明被某人監視著,可是自己卻看不到對方。

    【哎呀,手機鏈上的小章魚快要掉下來了】

    【——!】

    晶子已經也話都說不出,自己手機上確實掛著章魚式樣的手機鏈,可是鏈子非常細小……所以,如果不是靠得很近應該看不到……自己的附近有“某種東西存在”……晶子因為過分的恐懼,身子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

    【大姐姐……】

    聽筒裡仍然不斷地傳出少年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晶子終於注意到,不管按哪個鍵都無法切斷通話,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將手機用力地砸在水泥地面上,接著又把自己全身重量壓在鞋跟上,拚命向電話踩下去。“哢嚓”,車站內響起彷彿某種甲殼生物的殻破碎般的聲音,與此同時少年的聲音也停止了。

    沉默支配了這個空間,晶子害怕鈴聲再次響起,擔心地注視了手機一會,而手機完全沒有反應。之後看見了自己要乘的電車從遠處接近。

    (得救了……?)

    晶子感到全身一陣脫力。……是的,周圍原本就沒有任何人,可怕的只是從電話傳出的聲音,只要發出聲音的媒體沒有了,恐懼感就會大大減輕。

    晶子看著自己那部被踩得支離破碎的手機,“哈、哈哈哈……”地發出一陣乾笑。

    (真是的,我到底在幹什麼啊,剛才的話只是小孩子偶爾蒙對的吧。衣領鬆開是常有的事,因為奇怪的電話而起疑心,進而環視四周也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剛才那個,絶對不是什麼靈異現象……)

    晶子刻意不去想奇怪的號碼和強制通話的事,在心裡這樣下了結論。

    電車已經離車站很近了。晶子惶恐的情緒終於平復下來。

    (說起來根本不可能有誰在附近吧,不管怎麼看周圍不是都沒有人嗎,更不可能繞到我身後)

    晶子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好笑,“呼”地笑出聲來,電車馬上就要進站了,就在這時——

    【嘀嘀嘀】

    電子聲突然在腦中響起。晶子的表情一瞬間僵住,慌忙將目光轉向剛才弄壞的電話……電話雖然還躺在地上,但卻沒有任何動靜……奇怪,那麼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嘀嘀嘀】

    電子聲再次從腦中響起,手機仍然沒有反應……電車已經來到了眼前。此時的晶子只是一心盼望著電車快點停下,快點乘上電車……快點去有人的地方……

    就在這一瞬間……腦中響起了“最後的話語”

    【……大姐姐,現在的我,就在你的“心中”哦】

    …………………………………………………………………………

    ……這一天,這輛終班電車因為人身傷害事故而誤點了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27 AM


第一卷 第二章 失去記憶的浮游靈

    【為什麼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不在啊、我的家人……】

    我一邊把隨身物品往行李包裡塞,一邊“呼”地嘆了一口氣。真是的……為什麼剛剛病癒的我,非得自己一個人從早上起汗流浹背地作出院的準備不可啊。比起工作或是學校,你們就不能更關心一下親人的身體嗎……不過再怎麼抱怨也於事無補,只會讓心情變得更加低落,還是集中於眼下的工作吧。

    這是距離之前的“事故”約兩個月,七月上旬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的一天。我,式見螢終於迎來了出院的日子。事故的第二天,得知我身負重傷的消息後,我的家人飛快地趕往了醫院。雖說如此……【真是的、盡給我添麻煩】【慘了、又要出一筆不小的醫療費】【哥哥、我要和你一起死】云云……得到的只是父母的冷酷的回答,以及妹妹過分擔心的暴走反應。這樣的探視……還不如不要。

    以前也說過,我的本家離這裡很遠。理所當然的,家人們都要工作或是上學,所以從那以後就不經常過來了。雖說如此,他們還是露了幾次臉,不過每次的理由都比較脫線:比如父親一臉開朗的笑容說:【哈哈哈、我今天和情人私會,順便來看看你】。母親的理由則是【做家務太麻煩了,暫時到你的公寓裡避難】。唯一(真心)關心我的妹妹卻更讓人頭疼【就算不去上學,我也要來照顧哥哥】,幹勁十足地打算在我的病房住下(花了一整天才好不容易將其勸說回家)。

    唉……明明總在我不希望的時候出現,真正需要他們的時候卻不見蹤影。

    【哎……】

    我將堆積如山的文庫本塞進包裡,再一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出院的這天不是假日,這一點也非常不走運,如果是假日朋友們還有可能來幫忙。而且我現在的衣著搭配也比較失敗,牛仔褲加T桖,上面套著半袖的襯衫,雖然外表看上去好像很涼爽,但實際上透氣性卻是出乎意料地差。

    【老爺爺,願意來幫幫我……看來是沒這個打算呢】

    我試著向之前碰到的幽靈尋求幫助……但老爺爺還是一如既往地無視我的存在……無所謂,反正已經習慣了。這位從我遭遇事故住院的那天起就一直盯著我的床看的老爺爺,好像是在我來之前於這張床停止了呼吸的人(雖然這只是我根據傳聞作出的主觀臆測)。我那對無情的父母只在金錢方面對我特別照顧,所以我得以一直在這間單人病房療養,不過也拜其所賜,我兩個月來一直像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內的生物標本一樣被老爺爺盯著看。不過後來發現實際上他看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睡的床,所以漸漸地,也就不那麼在意對方的視線了……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地縛靈”吧,不是對人或事物,而是對“地點”本身抱有很強的執念而死的人。……這當然也完全是聽那位友人說的,現學現賣而已。但是聽了這樣的話後,心情有一點複雜,就算是地縛靈,留戀的對象居然是醫院的病床……不覺得有點可憐嗎。看來飽受無情家人之苦的好像還不止我一個……

    雖然友人說過最好不要去同情幽靈,但從這位老爺爺身上並沒有感覺到多麼危險的怨念或是強大的靈力,應該說不會造成什麼危害吧。雖然地縛靈一般都有拒絶他人侵佔自己地盤的傾向,但這位老爺爺似乎也沒有這樣的打算。

    【老爺爺,反正你也閒著沒事,不如來幫幫我如何?】

    【……】

    即使知道對方絶對不會回答,但一個人默默地收拾東西感覺實在有點無聊,所以還是試著向對方搭話。向幽靈尋求幫助的想法雖然好像有點脫線,但對我來說……

    【式見君,準備得怎麼樣了?】

    護士小姐連門也沒敲就直接走進病房,這位是從我住院起就一直負責我的護理工作的春澤芳子。她原本好像就是性格爽朗的人。比起典型的“病人與護士”的關係,她更願意營造出“照顧感冒的弟弟的大姐姐”那樣的關係性,對於我也不例外。而且因為家人很少來照顧我,所以我和春澤小姐相處的時間就更多,說話時也不再那麼拘禮……不過再怎麼說,我也是這個醫院的病人,連門也不敲就闖入我的單人病房的做法還是有待商榷。

    【是春澤小姐啊,我“一個人”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嗚哇、這是怎麼回事,在發洩不滿嗎,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只照看你一個人啊。】

    春澤小姐苦笑著回答。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期待春澤小姐會幫助我哦。】

    我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會露出像你這樣沒有說服力的淺薄笑容的高中生還真是少見呢】

    【承蒙誇獎。】

    【能把這句話當成對自己讚揚這一點也說明你不是泛泛之輩呢。你的長相原本就不錯,如果能把待人的態度再改善一下,一定會成為非常受女孩子歡迎的人,真是可惜】

    春澤小姐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以護士特有的恬靜的走路方式向我走過來。

    【不開玩笑了,說真的、準備好了嗎,你還要帶不少行李,要不要叫輛出租車……?】

    【不用了,雖然有點重,但從這裡到車站也沒多遠。對於一個人生活的高中生來說,坐出租車太奢侈了】

    雖然也不是沒錢坐出租車……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我個人的價值觀使然吧。我的本家也算是比較富裕的家庭(事實上經營著小型公司),但有錢的是我的家裡而不是我。只是坐趟車就花一千多元,感覺有點浪費。

    聽了我的回答,春澤小姐還是不太放心。

    【雖說如此,你的傷才剛好,今天偶爾坐一次也不算過分吧,也不要過分節約了。】

    【那麼,乾脆春澤小姐給我車錢——】

    【好了好了、東西收拾完的話就快點“步行”回去吧。我還要忙著換被單呢,如果能早點換完還可以多休息一會呢】

    【……】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飛快地將剩下的東西塞進包裡,走出了病房……真是的,這到底算哪門子護士啊,我的周圍為什麼全是這樣的傢伙。

    【那麼、這些日子承蒙照顧了】

    我站在門口,口不對心地說了一句客套話。

    【明明是感謝的話,卻能給人以不快的感覺,你果然並非善類呢】

    春澤小姐臉上露出開朗的笑容這樣回答,接著表情又換成明顯是“營業性”的微笑……

    【衷心期待你再次光臨本醫院】

    【……你自己去光臨好了】

    居然還有這種護士。這樣的人還很受病人歡迎,這個世界一定有哪裡不對勁了。……我轉過身去,背對著室內,終於向著走廊踏出了第一步——這時背後突然又響起春澤小姐的聲音。

    【請好好保重身體,至少還有我會關心你。】

    【……】

    ……唔。我好像也有一點明白她會受病人歡迎的原因了……

    【該用錢的地方就不應吝惜。】

    這是從醫院出來走到車站後我得出的結論……嗯,我又向大人邁出了一步……我一邊汗流浹背地坐在車站的長凳上一邊想。真是的……真不該為了打發在醫院時無所事事的時間而買那麼多文庫本。僅僅只是紙張的疊加,為什麼卻那麼重啊,這就是聚沙成塔的實例嗎?不過我感覺沙子在堆積起來之前就會被吹散。

    我一邊想著這些沒什麼實際意義的事,一邊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雖然說是重傷初癒,但現在也已經完全治好了,所以原本以為步行到車站不會有任何問題,但世上果然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我自己也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下降了很多。我原本就不是擅長運動的類型,所以原本認為就算睡上兩個月體力也不會再差到哪裡。但“臥床不起”果然還是將我僅有的一點體力全部剝奪殆盡,使我重新認識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有多麼缺乏鍛鍊。無論是提著包的手臂,支撐著體重、向前行走的雙足,還是拚命喘息的肺……全都比入院前更加軟弱無力……唔,這可真糟糕,重新開始正常生活之後不知道能不能恢復。健身什麼的太麻煩了,對於沒有生存意志的我來說就更加堅持不下去。

    呼吸逐漸變得平穩之後,我無所事事地開始環視車站。因為現在是工作日的白天,所以人群非常稀疏。只有不知為何沒去上學的高中生,在長凳上打瞌睡的老爺爺,穿著花裡胡哨的襯衫、將隨身聽音量開得震耳欲聾的男性,以及……一位站在鐵軌上渾身鮮血的上班族,另外還有一具沒有頭的軀體,看上去應該是女性。不過最後的兩位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真慘】

    我悄悄地瞄了一眼沒有頭的那位,小聲地喃喃自語。對我來說,幽靈通常和活著的人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別,雖然偶爾也會有略顯模糊的情況,但大多數時候都會把幽靈錯看成普通人類。在住院的時候,因為是醫院,所以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幽靈,即使如此,只要不是目睹對方穿牆而過,或是渾身鮮血,我也無法區分哪個是幽靈哪個是真人。甚至有一次看到接待室的椅子上原本坐著人,又有另一人若無其事地坐上去,讓我嚇了一跳,這時才發現原本坐在那裡的是幽靈。結果我在離開那裡之前,眼前一直呈現出“兩個人重疊在一起”這種奇怪而又扭曲的情景。

    根據以往的經驗,鐵軌上的兩個人應該確實是幽靈,但是連頭也不知所蹤的傢伙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在醫院從來沒見過受傷如此嚴重的幽靈。我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雖說能看得見,但恐懼心並不會因此消失,我可不喜歡恐怖的場景。

    雖然心裡害怕,但我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在椅子上。幽靈有著如果發現有人看得見自己,立即就會靠過來的傾向。住院的時候就被我搞砸過不少次,所以經常請朋友來幫我除靈。雖說如果不是有害的幽靈就沒有大礙,但如果那個沒有頭的幽靈跟過來我可敬謝不恭。那個幽靈的感覺非常陰森。絶對是心懷怨恨而死的,不斷散發出“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氣氛……這樣的話絶對不能選擇被電車壓死的自殺方式,看起來實在太悽慘了。我在心裡再一次駁回了這種方法。

    呼吸基本上已經平靜下來,於是我抬起頭仰望天空。從車站屋頂的縫隙中窺見的天空就像是水藍色的畫布,潔白的雲團在天空緩緩地飄動……這樣的情景使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天國。在雲上的世界——僅這一點就感覺非常有魅力,即使那裡什麼也沒有,只要能躺在軟綿綿的雲上飄蕩……就已經是非常幸福的情景了。所謂幸福,事實上就只是這種細微的小事,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

    當我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時,突然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自己彷彿是在通過顯示器在觀察這個世界。這種強烈的既視感經常在我身上發生,但我並不討厭它,反倒可以說這樣的感覺讓我心情舒暢。雖然在剛才呼吸急促的時候無暇體會,可是像這樣身體安定下來之後,這種感覺就會經常從心裡浮現出來。不可思議的是,比起一個人獨處,身居人群中的時候——比如現在身處車站的情況下,更容易產生這種心情。明明有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注意到我,讓人產生自己的存在感變得稀薄的錯覺。雖然這有點類似於一個人走在人群中時出現的“個性被埋沒”的感覺,但又有微妙的不同之處。旁觀者——是的、好像自己變成了只是在觀察這個世界的視覺和聽覺,而自身的存在則變得模糊,但這種感覺又非常平和。我覺得這就像是自己所設想過的“死亡”的感覺。也許比常人更容易感覺到從這個世界的排外感也是我渴望死亡的原因之一——我正想到這裡,對面車站傳來的巨大聲響將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仔細一看,那裡有位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的中年大叔,非常不檢點地纏著一名濃妝艷抹,裙子非常短的高中女生,大聲責問對方“為什麼不去學校?”雖然說的話是沒錯,但那種態度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對此高中女生也不甘示弱,用“時髦”的污言穢語對大叔破口大罵,於是雙方發展成連爭吵都算不上的無聊謾罵。周圍的人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剛才還高興地拉著母親手的孩子被粗暴的罵聲嚇到,開始抽泣起來。

    我茫然地望著這樣的場景……感覺世界正漸漸變得“渾濁”……我經常會這樣,雖然這只是與我毫不相干的細微小事。

    (……實在讓人非常不快,既骯髒又污濁)

    我的心情變得非常糟糕,在車站裡候車的大多數人現在心情大概都不好,但我比他們更甚。雖然只是精神影響所造成的,但我的視野看上去真的渾濁而骯髒,有時像是灰色的霧氣,有時像是泥水般的東西逐漸侵蝕我的視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靈視能力的產物嗎……不對,我以前就有這種經歷,所以應該與靈能力無關。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當我遇到這種“自己無力改變的陰暗面”時,我的視野就會變得非常渾濁……而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所以就算說我的視野始終處於這種狀態也不是言過其實。

    【已經不想……再存在於這樣的世界】

    在這種時候,我會產生立即從這個世界離去的想法,這種充滿渾濁的世界……為什麼我還必須努力存活不可呢,我實在無法理解。我也並沒有極端的認為這個世界上完全沒有快樂的事,但至少對我來說,比起快樂的事,不愉快的事要更多,所以……

    【電車很快就會到達一號站台,請在白線外等待——】

    車站裡響起廣播。我嘆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情緒穩定下來,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身,拎著沉重的行李向候車的位置走去。雖然說等車進站再過去也可以,但搬行李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還是在那裡等比較好。

    我將行李放在身邊,無所事事地等了一會,過了一陣後漸漸聽見電車靠近時發出的規則轟鳴聲,我剛要提起行李——

    【?】

    我從放著行李的右側回頭向後看,不知從何時起那裡站著一位女孩子。年齡大概和我差不多。穿著水藍色的無袖衫和格子迷你裙。略微不及肩部的短髮,端正秀麗的面容。看上去好像是一位精力十足的女孩。

    (……這傢伙剛才在這裡嗎?)

    雖然我覺得有點吃驚,但這樣的小事也無需那麼在意。

    隨著規則的聲響和震動,電車漸漸靠近了站台——這時那位女孩不知在想什麼,居然微微地向前探出身去。

    【等……】

    我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於是女孩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向後看了一眼,但馬上又將視線轉回鐵軌方向。

    【不要!不是跟你說了危險嗎】

    我再一次向對方搭話,這一次女孩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回過頭。

    【難道說……你能看得見我嗎?】

    女孩一副出乎意料的樣子,用與她的秀美面容相稱的可愛聲音詢問。

    【怎麼可能看不見……】

    說到這裡我終於注意到了,原來如此,這傢伙是……可惡,為什麼沒早一點發現。這時電車已經行駛到離這裡很近的位置,已經不容我細想,我一邊嘆氣一邊告誡對方。

    【喂、這樣很危險哦】

    【嗯?啊、不要緊的,因為我是幽靈嘛。任何東西都能穿的過去。看著電車從身體中穿過去很有趣哦】

    【不,我不是說這個……】

    我想警告她的是“你正站在那個範圍裡”。可是對方完全不聽我的勸告……可惡,麻煩了,後面站了那麼多人,我也不好向後退……沒辦法了。

    就在我在心裡這樣自言自語的瞬間,電車進入了站台。女孩輕輕說了一句【好】,想要跳到鐵軌上。

    【啪】

    瞬間,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誒?】

    女孩發出驚訝的聲音。我為了避免女孩被電車撞到,用力將她的身體拉了回來。

    【哇、哇哇】

    下一瞬間,電車帶著呼嘯聲飛快地從眼前駛過……唔,這樣總算能安心了。雖說是幽靈,我也不願看到她在我眼前被電車“壓到”。

    電車漸漸停了下來,接著眼前的車門也被打開,我把女孩讓到旁邊之後,一言不發地上了車。因為就算向女孩道別,在別人看來我也只是在自言自語。

    可是——

    【等、等一下】

    在電車門即將關閉的時候,剛才的幽靈女孩慌慌張張的跟著進入車裡……喂喂

    【請你饒了我吧,為什麼要跟過來……不對,應該說“附身過來”啊】

    又惹上麻煩了,剛才行事要是更加小心謹慎一點就好了,她是屬於浮游靈一類的嗎……我剛才還以為她是車站的地縛靈呢,所以沒想到她能跟著上電車。算了,這也算是不可抗力因素吧……真是不走運,好想死。

    門關上後,電車緩緩啟動。女孩面對著站在車門附近的我,臉上難掩疑惑的表情,有些畏縮地開口詢問道:

    【你、你剛才為什麼把我……不對、應該說為什麼能看得見我……也不對、你、你抓了我的手……】

    【總之先冷靜下來。】

    【啊、好、好的……】

    女孩子低聲回答,“嘶”地開始深呼吸……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幽靈做深呼吸,說起來幽靈有呼吸的必要嗎,我正想到這裡——

    【誒、我剛才在呼吸嗎?】

    幽靈本人也歪著頭,一副不解的樣子……這傢伙怎麼回事,完全沒有幽靈的樣子嘛。

    【冷靜下來了嗎?】

    我總之先試著向她搭話,話說出口時才發現,這樣一來我在周圍人的眼裡就成了“自言自語的奇怪傢伙”。雖說在電車裡這樣做不太禮貌,但此時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從口袋中取出手機放在耳邊。

    【嗯、比剛才冷靜……誒,你在打電話嗎,在車裡是不能打電話的的哦!】

    女孩子看著我,帶著責備的口氣叫起來。明明是幽靈還那麼死板……不過她說得是沒錯啦。

    【不,我只是要想裝成在打電話的樣子,實際上並沒有接通手機】

    【誒?……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問為什麼……也許你倒是無所謂,我不是要被周圍的人看成奇怪的傢伙了嗎,因為在一般人看來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我一邊嘆氣一邊向她解釋。

    【啊,原來如此,一般人看不見我嗎……】

    這傢伙怎麼了,還沒有完全認清自己的現狀嗎……說起來,以前聽說過浮游靈就是還沒有認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傢伙變的,就是說,在沒有心裡準備的情況下,比如說遭遇事故而死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醫院裡大多都是因為疾病逐漸衰弱而死的人,所以很少見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幽靈。

    可是感覺現在我面前的這位穿著無袖襯衫的女孩好像又不完全屬於這種情況,因為對方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幽靈……該怎麼說呢,就好像是“還沒有習慣成為幽靈”。

    【我說,你確實是幽靈吧?】

    我姑且再向對方確認一次。如果她是普通人類的話豈不是鬧出大笑話了。女孩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點驚慌失措,但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嗯、是幽靈哦,你看。】

    女孩說完,徑直像車廂中間飄去,到了其他客人的身邊之後,在對方眼前揮手或是做鬼臉。但除我以外的客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行動。女孩這樣試了幾次後,再次回到我這裡。

    【為什麼現在還問這種問題?】

    女孩露出不解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雖然說是幽靈,但被可愛的女孩這樣近距離接近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難為情。我將身體稍稍向後退,拉開與對方的距離。連初戀都還沒有經歷過的我,對除了親屬或熟人之外的女性完全沒有免疫力。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像幽靈。我迄今為止所見過的幽靈,感覺都非常陰沉,而且幾乎都沒有自己的意志】

    成為幽靈後仍然逗留在這個世界,通常都是因為還有某種“留戀”說造成的,所以一般來說應該不會有像女孩這樣既開朗又積極,有著明確意志的幽靈。

    【但我確實是幽靈啊。】

    女孩用稍帶困惑的口氣說

    【那麼,你是怎麼死的?】

    如果有死後仍能保持這種開朗心情的死法,我希望她一定要告訴我。

    然而她的反應和我預想的完全不同。

    【誒?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女孩突然露出略顯低落的表情。

    【呃?怎麼死的也不知道嗎?】

    【嗯……好像,回過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

    真的會有這種事嗎……雖然在關於幽靈的方面我也只是初學者,所以不太清楚真假。不過我覺得幽靈通常應該是在關於死亡的原因上還有所留戀才留在這個世界的。即使是浮游靈,至少也應該知道自己是因為遭遇了什麼事故而死的。

    【真的就像平時睡醒一樣,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變成幽靈了。】

    女孩變得和剛才精力十足時判若兩人,臉上浮現出非常不安的神情,低聲說道。

    【但、但是,只要回到自己親人身邊,不就能明白自己是為什麼而死的嗎?】

    感覺好像是自己把女孩弄得意志消沉的,我開始坐立不安,於是慌忙幫女孩出主意,可是……

    【沒用的,我連親人也不記得了。】

    【連、連親人也不記得?】

    【嗯……不知道自己以前過著怎樣的生活……不僅如此,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是這樣啊。】

    糟了,這完全是自掘墳墓(幽靈沒必要挖墳墓吧?),女孩變得比剛才更加低落。雖說關心幽靈是不是有精神這種想法感覺有些奇怪,但不管對方是誰,如果讓女孩子露出悲傷的表情,自己的心情當然也不會舒暢。

    【這個……就像是喪失記憶……之類的症狀嗎?】

    【好像是這樣,現在離我醒來後變成這個樣子也只過了兩天……】

    原來如此,所以她看起來才像是“新手幽靈”嗎。可能也是因為喪失記憶而忘記了死時的留戀和痛苦。

    我感覺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也只能把墳墓越挖越深,於是岔開了話題。

    【請問……那麼你為什麼要附在我身上。先說清楚,我雖然能看見,但沒有讓你成佛的能力,如果你想成佛,請去找擁有“那方面能力”的人】

    這麼說也許有點冷淡,但如果讓她產生自己力所不及的期待也不太好。那位朋友也說過,如果隨便同情幽靈,通常不會給雙方帶來什麼好結果。

    女孩抬起頭,表情裡稍微恢復了一些精神。

    【啊、嗯……我並沒有希望你讓我成佛,不、應該說我個人根本不想成佛】

    【為什麼啊】

    【因為……成佛說到底就是消失吧。雖然那麼說可能有點奇怪,但我還不想死】

    【……原來如此】

    確實,這對幽靈來說在某種意義上可謂“第二次死亡”或“完全的死亡”。不過作為自殺志願者的我對消失倒是持肯定態度。

    【但是、就算這樣,為什麼要跟著我?】

    【嗯、我第一次遇見能看見自己的人,所以覺得有點高興。】

    女孩突然露出笑容,這樣對我說。

    【是這樣的嗎?】

    【是啊,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感覺誰也看不見我的狀態很有趣,但不久後就變得非常不安……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因為除了自己的意識,沒有什麼能證明自己的存在……】

    女孩努力地向我說明自己的情況……她的心情我也不是不瞭解……

    【理由我明白了,但是剛才我也說了,就算附在我身上也不會有什麼好事哦】

    【怎麼會沒好處,至少我不是找到了談話的對象了嗎】

    談話的對象啊……

    【而且……】

    【而且?】

    【你是我非常喜歡的類型哦】

    女孩說完,突然向我“抱了過來”

    【唔、嗚哇】

    這次輪到我吃驚了。女孩用手臂繞著我的頸部,頭靠在我的肩上,從正面緊密地擁抱著我……我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事實上我對女孩子幾乎完全沒有免疫力。雖說是幽靈,但在我特殊能力的影響下完全像個有體溫的“普通女孩”,更何況雖然其他人看不見,但在光天化日的電車裡被女性擁抱……就算不是我也會面紅耳赤吧。

    【果然……我能“碰得到你”】

    女孩抱著我喃喃地自言自語。

    【等、等一下,夠了吧,放開我】

    我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裝作用手機通話,手足無措地大聲叫嚷。女孩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緩緩地把手臂從我頸子上鬆開……唔,實在太突然了,現在臉上還在發燒。

    【啊、你怎麼臉色通紅?好可愛~】

    女孩露齣戲謔的笑容,居然被幽靈取笑了……好像感覺非常火大。

    【你、你突然做什麼啊?】

    【做什麼?只是擁抱一下而已吧,我又還沒親吻你。】

    【什、你……】

    突然聽到“親吻”這個詞讓我慌張得連話也說不完整。我也並不認為自己有多麼純潔,但普通的對話中突然出現這種詞實在讓人出乎意料。

    【說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好像能碰到你的身體?】

    【……】

    這傢伙,是為了確定這一點才抱過來的啊,我還被弄得面紅耳赤,好像傻瓜一樣。

    【我跟著你上車是因為剛才你抓住我的手臂這一點很不可思議……當然,你是我喜歡的類型也是原因之一】

    ……

    果然,草率地抓她手臂的行為太失敗了。人生在世,多管閒事真的很容易給自己召來無妄之災。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女孩臉上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將自己的手按在我的手上,這樣詢問。

    我揮開她的手,嘆了一口氣後無可奈何地開始解釋。

    【也不是多麼了不起的能力。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我在能看見幽靈的同時,還具備了“能接觸幽靈”的能力】

    【能接觸幽靈?這不是很厲害嗎?】

    【雖然朋友也說這是很厲害的能力,但老實說我根本不想要。接觸幽靈也沒有發生過一次好事】

    【……也許確實如此】

    女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以幾乎將人撞到的勢頭再一次抱了過來,我實在是敗給她了,只好由她高興。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剛才為什麼又拉我手臂?】

    女孩抱著我,以蘊含驚人殺傷力的嫵媚眼神撒嬌般地詢問……對幽靈心跳加速簡直像個傻瓜,所以我儘量裝出冷靜的態度加以應對……老實說,心臟已經處於超負荷運轉狀態。但我不甘心讓對方發現這一點。而且從女孩的個性上看,貌似如果讓她發現我內心小鹿亂撞,主導權就會完全落在她的手裡。於是我一邊強裝平靜一邊回答。

    【把你拉回來是因為那樣下去你會被電車撞到。】

    【呃?但我是幽靈啊,電車會穿過去,所以不要緊的。】

    【一般來說也許是這樣,但那時我不是在你的身邊嗎?】

    【?】

    女孩露出一副不明白我想說什麼的表情歪過頭。雖然要解釋清楚變得越來越麻煩,我還是無可奈何地開始繼續說明。

    【剛才我說能“接觸幽靈”,那句話實際上有一點語病,準確地說,我的周圍……半徑大約兩米……在這個範圍內的靈體會被“物質化”。不過普通的人還是看不見。】

    【物質化?】

    【嗯,所以,你試著站在我周圍,觸摸一下那邊的金屬桿】

    聽了我的話,女孩暫時把我從擁抱狀態解放出來,將手伸向那個金屬桿。

    【啊、碰到了】

    女孩的反應彷彿是發現了新物種的生物。

    【對吧?接下來保持這個狀態,我從你身邊離開一點】

    我說完後,試著向車廂中部走了幾步。雖然有點在意周圍人的視線,但已經太遲了,只好裝著沒看見。

    【哇、我的手指穿過了桿子中間。】

    【……明明是幽靈,還為這點小事大驚小怪。】

    正如女孩所言,她的手穿過了金屬桿。不過在我看來就像是金屬桿刺透了手背,感覺有點恐怖。

    【那麼、在這個狀態下我再靠近的話……】

    【誒?等一下,我的手還……】

    女孩一邊說一邊慌慌張張地想要把手移開。我無視她的話,向對方靠近。下一瞬間——

    【呀!】

    女孩的手一瞬間從金屬桿上彈開,緊接著被物質化。女孩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手,過了一會突然瞪著我發起火來。

    【嚇、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自己的手會被刺穿呢!】

    【關於這一點不用擔心,在靈體位於牆壁、或是像那邊的金屬桿一樣被固定的東西中的情況下,靈體自身會被彈開。相反,如果靈體在被物質化的時候在其空間內有輕質的……比如說像筆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反而會被彈開】

    【這種事呢應該先向我說明啊!】

    【我剛才忘記了。】

    【絶對是明知故犯!】

    女孩像是故意似的鼓起臉頰……這傢伙“作出可愛的樣子”的行為才是明知故犯,絶對是明知自己容姿秀麗才會這麼做的。如果是平時,這種做作的行為會讓我有點生氣,但不知為什麼女孩假裝生氣的樣子卻讓人感覺並不是很討厭。雖然經常聽見“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這種理想主義的說法。但我認為外貌出眾的人更容易被別人接受。比如說如果她不是這種可以被形容為“可愛”的外貌,我早就因為她迄今為止的某些舉動而火冒三丈了。雖然那麼說可能有點過分,就是說一個人的性格、言行都是基於其外貌形成和發展的。在這一點上,她應該也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吧。雖然好像是喪失了記憶,但她生前一定過著不錯的生活。因為像她這樣懂得活用自己容貌的人,一般都過得比較輕鬆愜意。

    ……好像考慮得有點偏頗,因為自己不怎麼擅長和別人相處,就不由自主地產生了這些想法,應該稍微反省一下。

    電車逐漸靠近了離我公寓最近的車站,周圍的景色也變得熟悉起來。隨著電車緩緩地開始減速,剛才轉瞬即逝的景物逐漸變得可以分辨了。

    【你還有其它問題嗎?】

    我把放在地上的包重新背在肩上。女孩看著我,不解地歪著頭。

    【我在下一站就要下車了。】

    【那我也要下車。】

    女孩理所當然似的回答,而且還抓住了我襯衫的衣角……喂喂。

    【你還打算繼續附在我身上嗎?】

    【嗯、因為到現在只有你能看見我,而且……】

    女孩說到這裡,又一次抱住我,這幾乎已經成為慣例,女孩一點也不覺得害羞。

    【能接觸的也只有你一個】

    【……唉】

    算了,我也已經漸漸習慣了,但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慌亂還是要消耗多餘的精力。

    【看上去你在關於幽靈的知識方面還是個初學者,我也是剛剛成為幽靈,我們之間應該會有很多可以互相商談的事吧】

    【我並不想……】

    說到這裡,我頭腦中浮現出那位朋友的臉,說到商談還是找那傢伙比較好,關於我的能力也還有很多想請教她的地方,既然如此。

    【我說,事實上我的朋友中有一個熟悉這方面知識的人,想不想去見見她?她應該也能看得到你】

    這時電車已經進站,我一邊眺望著站台的風景一邊對緊緊抱著我女孩提議。……比起害羞,現在我感覺更多的是麻煩,女孩既然已經被物質化,就有著與常人無異的體溫和體重,被她這樣抱著實在是悶熱不堪。

    【誒?還有其他能看見我的人?當然要去】

    【那麼……我先回家把東西放好,然後在放學的時間去學校找她。】

    今天本來打算在家好好休息,不過只要不是去上學,去見見久未謀面的朋友也不錯。

    電車漸漸停了下來,氣動門發出放氣的聲音,向兩邊打開。我一邊催促仍然抱在我身上的女孩,一邊走出電車。剛踏進車站,就感覺到這裡籠罩著一層熱氣。我剛想著在這種狀態下還抱在一起一定會熱得難以忍受,女孩自己先放開了手。

    【嗚哇,好熱啊!~】

    【嗯?幽靈也會覺得熱啊?】

    【唔……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沒注意過……】

    女孩一邊說著一邊試著暫且離開我的物質化範圍。

    【啊、不熱了】

    物質化解除的瞬間,女孩低聲地自語……唔,又有了一大發現。那位朋友知道這個試驗結果一定會很高興,關於我的“物質化能力”還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這傢伙的存在也許出乎意料地對我來說是件好事,以前從沒見過像她這樣能正常交流的幽靈。

    【那就出發吧】

    我一邊說一邊邁出腳步,心裡暗自慶幸女孩總算結束了擁抱攻擊。如果現在我身上還連著心率檢測儀的話,春澤小姐一定會大驚失色地去找醫生吧。

    【啊、等一下】

    【嗯?】

    【名字、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啊、說起來確實是……】

    我的腦子裡沒有像幽靈做自我介紹的概念,所以剛才完全忘記了。

    【我叫式見螢,算式的式,看見的見,螢火蟲的螢】

    【是嗎……請多關照、螢】

    【請多關照……不對,那你的名字呢】

    ——我說到這裡,突然想起她喪失了記憶。

    【對不起。】

    我立即道歉,從剛才的事看,女孩好像一提到這個話題就會變得無精打采。

    可是這一次女孩並沒有那麼在意,臉上很快浮現出微笑。

    【不要緊的,我並不在意……但是,沒有名字果然很不方便呢,稱呼的時候……那麼,螢替我想個名字吧】

    【我?】

    【嗯,像小名之類的也可以,螢覺得稱呼起來方便就行了。】

    【你的名字啊……】

    我一邊默念一邊穿越車站,就這樣思考了一會……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小幽……】

    【嗯?】

    【叫“小幽”怎麼樣?】

    【小幽……嗯,聽上去不錯,但是為什麼想到這個名字,另外漢字要怎麼寫啊】

    唔、這個問題還真難回答……算了,隨便應付一下吧。

    【漢字是……那個……對了,就是“玩耍的兔子”寫作“游兔”(註:小幽的原文是“ユウ”,而“遊ぶ兎”寫作“游兔”時讀“ユウ”,和“幽靈”的“幽”或是“浮游靈”的“游”讀音也都一樣)】

    【唔,“游兔”嗎,很可愛的名字嘛,嗯、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是、是嗎,那太好了】

    “小幽”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這個名字真正的由來是“幽靈”的“幽”,或是“浮游靈”的“游”,這種事根本說不出口嘛)

    我偷偷地在心裡這樣想,看著身邊一臉愉悅表情,不停地默念自己名字的小幽,心情變得非常複雜……說起來被小幽纏上之後,明明還是有不愉快的事,但不知為什麼世界看上去卻不那麼渾濁了。在這個意義上這傢伙的存在對我來說也許真是好事……唔、雖然不太清楚原因。

    在去學校之前,我還要回自己的公寓一次,不過事實我並沒有在家躺倒休息的打算,主要是為了先把這沉重的行李卸下來。

    “從車站徒步五分鐘”聽起來似乎是不錯的地段,但實際上在電車無所不至的現代,徒步五分鐘,所以也沒有感覺多麼便利。還不如換成從學校徒步五分鐘來得好,這才是所謂的交通便利吧。

    雖然只是小站,但車站前還是比較繁華,便利店、超市、快餐店以及書店等等,總之這附近生活必要的設施一應俱全,在這個意義上確實很方便。可是在我早上上學的時候還在營業的只有便利店了,而且我平時通常是在超市裡像主婦一樣盯著價格標籤,盡買打折的商品,所以也很少去便利店,這樣一來很難說我有充分利用周圍的環境。另外雖然車站很近,我也沒有乘車出過遠門。

    【真是很難評價螢住的地方呢,既不能說是大城市,也沒有中心商業區的活力。雖然不是鄉下,但也不是多麼繁華……】

    小幽好像對我的生活環境有什麼期待,一邊挽著我的手,一邊不停地向四處打量,略帶遺憾地喃喃自語……對這句話實在難以反駁,不過能否請你不要在習慣了酷熱之後馬上又纏過來,我的心臟可受不了。

    【小幽一定是更喜歡大都市的氣氛吧,比如炫目的霓虹燈什麼的】

    【真失禮呢,難道看了還不明白嗎?】

    小幽突然像是故意似的“哼”的作出生氣的姿勢。我不解地歪過頭。

    【明白什麼?】

    【像我這樣的美少女再怎麼看也更適合靜謐而莊嚴的大自然吧?】

    小幽露出自豪的微笑……這傢伙終於還是說了……自己稱自己是美少女。

    【確實很適合呢……】

    我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聲。小幽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對吧?對吧?】

    【比如野獸出沒的叢林那樣的自然環境,對你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對吧?……嗯?剛才好像不自覺地湧起一陣怒氣。怎麼回事?是錯覺嗎?剛才螢說的是什麼,能再說一次嗎?】

    【我剛才說小幽很適合清晨佇立在湖邊的公主形象。】

    如果我是皮諾曹,現在鼻子一定伸得很長。

    【啊、是這樣嗎,說的也是呢,螢果然很有眼光。】

    【謝謝誇獎。】

    【來親一個。】

    小幽像爛醉的性騷擾大叔一樣把嘴唇伸過來。老實說,小幽這種突然的舉動使對女性完全沒有免疫力的我一時間有點心潮蕩漾,但在這種情況下被奪走初吻也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所以我拚命地用理性壓抑本能的衝動,表面裝出一副冷靜的樣子拒絶對方。

    【這、這就不用了,公主殿下,小人受之有愧。】

    我一邊說一邊用力推開試圖親吻臉頰的小幽。

    【真冷淡。】

    小幽像是以前某些欺男霸女的地方土財主一樣不滿地聲音低聲說道(註:雖然用漢語難以表現,這裡小幽用的是老年人的口吻),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真是性騷擾幽靈……因為她已經死了,所以還無處申訴,實在是令人遺憾,如果是在美國不知能否將其告上法庭。

    想要掩飾什麼對於笨拙的我來說實在是很辛苦,更何況我還有厭世的思想,所以曾有過不少不堪迴首的經歷。

    我嘆了口氣,像往常一樣低聲說了一句:

    【唉……真想死】

    【嗯?】

    小幽聽見了我的自言自語……啊、糟了,在這傢伙面前還是第一次說出這句話。

    【不要在意。】

    【不可能的。】

    小幽一瞬間就駁回了我的發言,我仰望天空又嘆了一口氣。

    【剛才,你不自覺地在身為幽靈的我面前說了什麼?想找我吵架嗎?說啊,你是想找我吵架嗎?】

    【……你會買嗎(“找人吵架”日文寫成“喧嘩を売る”)】

    【不會買,雖然不會買,但我會妨礙你的營業】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是螢才對,什麼叫“真想死”啊】

    小幽一臉嚴肅地逼問過來,我來到自己公寓的門口,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自動鎖,而這段時間小幽一直在不厭其煩地責問剛才的問題。

    我穿過大門後,登上樓梯,一邊開始向自己房間所在的四樓走去,一邊敷衍對方。

    【“真想死”就是這句話原來的意思。如上所述,說明結束了,請期待續作】

    【這算什麼說明,而且這樣的情節讓人根本不想看續作】

    【那就腰斬好了,中止公演,再見了。】

    【哎……你不要想把話題岔開好矇混過關,差點就讓你糊弄過去了】

    【糟了……小幽的洞察力真敏鋭,實在佩服】

    【嗯哼】

    小幽得意地挺起胸……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的會說“嗯哼”的人呢。

    【小幽好厲害啊】

    我一邊給小幽灌迷魂湯,一邊拾級而上。小幽也浮現出心滿意足的笑容,跟著我向樓上走去。

    【也沒那麼誇張啦】

    這傢伙實在太好對付了,我現在完全有自信把淨水器以五十萬日元的價格賣給她。

    【不僅長得漂亮,身材也好,更重要的是性格溫柔】

    【你、你那麼誇我會不好意思啦、來親一個】

    小幽再一次把嘴唇伸過來。嗚哇,這一次的目標居然還是我的嘴唇。

    【不、不用了,不是說了嗎,小人承受不起】

    我用力將貼近我的小幽拉開,小幽又像是以前某些欺男霸女的地方官一樣念叨著“有什麼關係嘛、有什麼關係嘛”。我好不容易阻止了小幽之後,臉上還有一點發熱,嘆了一口氣後不自覺地又喃喃說了一句。

    【真想死……】

    【……】

    這一瞬間,小幽小姐眨了一下眼,全身像僵住了一樣……糟了。我慌忙跑上樓梯,飛快地來到自己房門前,將鑰匙插進鎖裡,正在這時——

    【螢……】

    【嗚哇】

    被幽靈用飽含恨意的聲音大聲呼喊,就算是我也覺得毛骨悚然。我心驚膽顫地回過頭,在那裡有一位彷彿是剛從井底爬出來,怒髮衝冠的超自然存在。

    【真、真是不能大意呢……你這個巧舌如簧的傢伙,真有騙子的才能呢,居然敢欺騙我小幽大人】

    【……不】

    我覺得想要欺騙你的話,就算沒有這方面的才能也能輕鬆搞定,但感覺如果說出來也許會見血,所以拚命忍住沒有說出口。如果在戀愛模擬遊戲中選擇這句話,不僅好感度會大幅度下降,甚至直接發展成badend結局也不奇怪,好危險好危險。以前從沒想到過戀愛遊戲會在真實生活中發揮作用,實在太感謝了,前輩,全靠你硬塞給我的遊戲,雖然非及所願,但我現在還活著。

    【螢、快點坦白吧,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知大老爺所指何事呢?】

    【你想岔開話題也沒用,我不會再被你的詭辯騙到了?】

    我的話是詭辯嗎,第一次知道。

    【也不提這個,想來小幽小姐也累了,雖然房間狹小,總之先請進來休息一下吧】

    我“哢”地一聲打開了鎖,迅速拉開門,招呼小幽進來。

    【唔……】

    小幽一副無法釋懷的樣子,可是下一個瞬間注意力就全轉移到了我房間的內部。一邊說“我打擾了”一邊興高采烈地進入室內。

    ……該怎麼說呢……特地將浮游靈帶進自己房間的,在靈能力者歷史上我還是第一個吧……真想死。

    我心中湧起各種複雜的感情,但總之還是先跟著小幽進入了自己也久違的室內。

    【哇,……果然給人非常微妙的感覺】

    【這種讓人心情不爽評價,能請你不要在房主面前說得那麼幹脆嗎】

    小幽一邊在房間的中間向四周巡視,一邊大言不慚地叫“面積也太小了”。我感到一陣脫力,“啪”的一聲將提包扔在地板上。

    實際上,因為我是由於事故而突然住院,所以這個房間應該是沒人整理的,但現在看起來卻打掃得很乾淨……估計又是我那個多管閒事的妹妹做的……總之H書已經在這個房間銷聲匿跡跡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了……這也沒什麼,反正我對那些也已經沒什麼留戀,只是讓妹妹完全掌握了我的隱私,感覺有點悲哀。

    【H書在哪裡,H書?】

    小幽剛進入別人房間,思考模式居然就開始向那裡靠攏,一邊說一邊自作主張地拉開壁櫥,這傢伙難道會讀心術嗎?

    【讓你失望了,我沒有那種東西】

    關於這個我也覺得很遺憾……

    【誒誒~螢,不健康的說】

    我沒想到沒H書反而遭到批評

    這真是出人意料,大概會因此覺得失望的除了這傢伙不會有別人了,而且毫無顧忌地進入剛認識男孩的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找H書,這傢伙的神經是怎麼長的啊,有點作為女孩的自覺好不好。

    【螢、難道說你是BL系的,剛才還拒絶了我獻上的熱吻呢……】

    【……請你自行想像吧】

    我已經櫴得辯解了,所以一邊嘆氣一邊這樣回答,小幽馬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哎、你根本不否定嗎。從你的小受外貌和純潔的樣子來看……嘿……嘿……嘿~】

    【請你不要再妄想下去了,還有那潮紅的面容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將手指繞在一起,仰望天空露出一副陶醉的樣子啊。適可而止吧】

    【嘿……好厲害啊】

    【你打算去寫BL同人志嗎,不要再沉浸在妄想的世界裡了】

    【那麼,進入正題如何?】

    小幽眼中閃現出尖鋭的光芒……唔,這傢伙已經漸漸掌握應對我的方法了。

    【還是請你繼續妄想吧,我不會再阻止你了】

    【不、還是算了,妄想的後續還是留到以後吧,重要的是……】

    【唔……】

    關於剛才“真想死”的發言,可以請你解釋一下嗎?

    看起來小幽這一次是認真的,我把坐墊鋪到地上坐下……小幽不滿的問“我的呢?”,但被我華麗地無視了。因為我現在坐的原本就是給客人準備的,就是說小幽沒有東西可坐……這是我的一點反抗。

    看著小幽一邊滿心不快地發著牢騷一邊坐在地毯上之後,我嘆了一口氣,開始對剛才的話稍作辯解……不、與其說是辯解,不如說是將內心的想法如實相告。

    【不是說了嗎,就是這句話原本的意思。我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你是認真的嗎?】

    小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調詢問……我略微點點頭。

    【我還沒有墮落到拿這個開玩笑的地步。】

    【如果是認真的那就更不對了。】

    【大家都那麼說。】

    小幽的反應和預想的一樣,這樣的話已經不知聽過多少次了。……我嘆了一口氣。自己也很清楚,這種厭世的想法是會遭報應的,所以小幽會投來這種視線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如此,不知為何還是感到有一點失落。

    小幽稍稍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詢問。

    【為什麼會有想死的思想呢?】

    【……】

    老實說我對這個問題已經厭倦了,雖然對方會那麼問的原因我也不是不清楚,但是……

    【小幽、就算我說出原因】

    【?】

    【你最後對我說的話大概也會是“這是不對的”吧】

    【!】

    小幽吃驚地睜大了眼……我又嘆了口氣……是的、這種事我早就能猜到了……而且我想死的理由也非常曖昧,別人根本無法理解,所以最後得到的一定會是“這是不對的”這樣的批評……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面對面地向別人解釋想死的原因。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被不由分說地責備,說我的想法不對……實際上我自己也很清楚,這樣的想法是會遭報應的……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再活在這個世界……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所以這種心情就更加無法傳達給別人。我真的沒有可以明確地向別人說明的理由。只是從根源上……是的、我從內心的最深處湧起想要死亡的慾望】

    【是……這樣的嗎?】

    小幽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搖著頭……對想要生存下去卻不幸死亡的她來說不能理解也是理所當然的,聽了我的話一定覺得非常氣憤吧,但是……

    【不過,我也不是只屈從於自己的慾望,雖然想死,但卻不希望遭受痛苦,所以現在暫且還活著。因為暫時還找不到沒有痛苦的死亡方法,所以算是維持現狀。而且我也沒有拚命尋找合適的自殺方式的氣概。另外就算我也還有一些覺得快樂的事……不過現在的我與其說是活著,不如說是還沒有死比較合適。】

    【……我實在無法理解。】

    小幽變得消沉下去……所以我才不願意認真地談論這個話題。雖然我是自作自受所以還無所謂,但我不希望給別人造成不快,而且越是關心我的人受到的打擊就越大……雖然我是厭世的人,但卻不想使得好心關懷自己的人心情低落。我無可奈何地撓撓頭,夾雜著嘆息聲向小幽解釋

    【雖然現在很多人都大義凜然地說厭世的想法是錯誤的,法律上也不承認自殺行為……但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雖然和我的情況沒什麼關係,但不是也有人提倡安樂死嗎?而且而且這個國家過去也曾在“為了國家”的名義下視人命如草芥……所以該怎麼說呢……】

    唔、雖然我也清楚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地將厭世的心情正當化的說法,但對於不由分說否定自殺行為的做法,我實在無法苟同……如果把我排除在外考慮,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一定是遭受了相當的痛苦和困境才會產生厭世的心情,這種痛苦是過著幸福生活的人們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所以我不能苟同不相關的人對這種選擇橫加指責的做法。

    【……也許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是螢還是很奇怪啊,這不是完全沒有明確的理由嗎!在內心深處想要死亡……這種說法實在是……】

    【嗯,所以關於這一點我也只有道歉,對不起,就算別人說這是一種褻瀆我也無法反駁。但是、也希望你能多少理解我的心情。從心底湧出的這種衝動連我自己也無法抑制,懷著這種心情度日……實在是比較辛苦啊。】

    這種辛苦也是我厭世的原因之一,在這種使人煩躁不安的惡性循環下,我的心情也變得更加苦澀,希望你能理解這一點……雖然這全是我個人的感受,但是……對不起,所以我才不想向別人說明。不管怎麼羅列理由,到最後人的思考方式也不會輕易改變,認為“厭世是不對的”這樣的人還是會堅持自己的說法。不管怎麼說明,這種心情還是無法傳達給別人。

    【螢……】

    好像氣氛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對不起、小幽,好像讓你擔心了】

    我很少向人低頭道歉,小幽一下變得慌張起來。

    【沒、沒這回事,我才應該道歉,向別人詢問想死的原因這種事……仔細想想,這完全是侵犯了隱私,實在是非常失禮。應該我說對不起、螢】

    【……不】

    【雖然我不太理解螢所說的理由,但不知為什麼覺得這種想法也有一定道理。而且、而且螢果然還是好人】

    【啊?】

    【因為螢明明因為自己的生死問題這麼地苦惱,還從電車面前把我……我明明只是幽靈,螢還是在我快要被撞到的時候挺身相助。嗯、厭世和螢是好人完全是沒有關聯的兩回事。所以,我還是很喜歡螢】

    小幽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

    【誒?不、那個……】

    不知為何……雖然剛才差點被親吻的時候還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而現在我的臉卻比剛才紅得更厲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像第一次被別人說這樣的話……迄今為止,但我說出心裡話的時候,大多數都表示不能理解,表現出一幅輕蔑的態度,當然也有同情我的人……但是,實際上這些同情我的人也都無法真正理解我。

    事實上我已經放棄了試圖讓別人理解自己的想法……這已經無所謂了……我真正希望的是……

    【哎嘿嘿!好了,重新開始尋找H書吧,事實上你是有那種書的對吧?螢?】

    【我不是說了沒有嗎,誒,不要隨便翻我的桌子抽屜,真是的!】

    我真正希望的是像這樣,即使知道了我的內心,也能一如既往地對待我的人,真的僅此而已。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28 AM


第一卷 第三章 人以群分的校園生活

    私立現守高中是在日本隨處可見的普通學校,正可謂“平白無奇”的典型。如果稱其為升學學校,則知名度和學生們的學力水平顯得過低。但也不能說學校的水準低下,因為在大學的升學率和就業率方面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所以很難做出準確的評價,一言以蔽之,這就是一所沒什麼特點的學校。

    我因為某些理由,遠離本家來到這麼一個沒有特色的學校。理由之一就是我想要一個人生活,不、也許這才是最重要的理由也說不定。從我的學力上考慮,現守高中比較合適。所以校風之類的因素並沒有多加考慮就決定下來了。進入這所學校之後才發現這裡的校園生活可算是比較舒適。雖然絶對稱不上“宏大”,但占地較為寬廣的校園裡也算是設施齊備。操場甚至有點像小型公園,比起中學操場,也許更像是大學的環境,所以課間休息或午休時有充分的活動場地。對於我們這種比起教學環境來更注重這些方面的學生來說,實在是一所難得的學校。以深藍色和格子花紋為基調的校服也算比較美觀,無論男女學生都沒有對此表示過不滿。校規也比較鬆散,只要不是金髮之類明顯異於常規的髮色,稍稍染一下發也不會被經常念叨(雖然我是保持原本的黑髮)。總之這裡的教師和學生們都過著閒適的校園生活,而且大家也都比較滿足於現狀。是一所飄蕩著鬆散恬靜氣氛的學校。不過對我來說最值得感謝的正是“鬆散”這一點,正因為這種氣氛使得我在學校時較少出現視野“渾濁”的現象。這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不是我,如果校紀過於渙散或是過於古板,日子都不會好過吧。

    許久不見的現守高中和我入院前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如既往地以“普普通通”的存在感佇立在夕陽下。事隔兩個月後重新來到這裡,就連算是比較討厭學校的我心中也湧起一定的懷念感覺,出神地眺望著校園。過了一會,從操場到校門的這一段路上開始不斷有學生湧出。下午的班會剛結束後的這段時間被稱為“第一次歸家高峰期”或是“回家部活動時間”,所以一下湧出那麼多人也是理所當然的。順便一說“第二次歸家高峰期”發生在社團活動結束之後,但那時回家的學生人數沒有第一次多。就是說這個學校中人數最多的社團就是回家部。我也屬於這個王道社團中的一員……不、關於這一點還需要加一點註釋,但是因為太麻煩,這次就算了吧。

    【不進去嗎?】

    我正出神地眺望著久違的學校風景,一邊的小幽好像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一邊挽住我的手臂一邊詢問……我好像真的已經開始習慣了小幽這種黏糊糊的行為……笨蛋情侶大概就是像這樣形成的吧……真想死。

    【啊、雖然打算進去,但我穿的私服果然還是太顯眼了……在家時覺得換衣服太麻煩,就這樣直接過來了】

    因為我很少穿著私服進入學校,所以感覺有一點猶豫。而且現在正從大門不斷湧出大量穿著制服的學生,沿著這樣的人潮逆流而上就更讓我猶豫不定。

    【……那麼就這樣在大門口等那個人出來嗎?】

    【這也不行,因為不知道那傢伙什麼時候才會出來?】

    【那就快進去吧!】

    小幽用力拉著我的手腕開始前進。如果就這樣被她拉著走,在別人看來我走路的姿勢一定很奇怪。所以只好配合小幽的速度,自己主動向前走。

    穿著私服的我進入校門後,果然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視線。在這個人數“普普通通”的學校,還是不認識我的學生居多。粗略看去,好像沒有熟人——

    【你好啊,後輩】

    ——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位長髮飄飄的女學生。容貌美麗端正,可以不加恭維地稱之為“美女”。身材高挑,臉上浮現著不明原因的無畏笑容。和她美麗的容貌不相符的是,這位女生使用的是“男人”,不、應該說“男子漢”的口吻說話……我不由自主地把視線移開,重傷初癒就遇上這一位實在有點不幸。

    【你好、前輩】

    我露出有點僵硬的笑容,用一如既往的方式和她打招呼。她是三年級學生,所以二年級的我稱她為前輩應該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個人卻說“如果你叫我前輩,我也要把你叫做後輩”,就這樣固執地一直將我稱呼為“後輩”。順便一提,她對其他後輩都是用姓氏稱呼,這一點讓我心情有點複雜。

    前輩用彷彿是觀察珍禽異獸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的臉。

    【後輩,你原來不是住院了嗎】

    【確實、“原來”是在住院】

    我只輕輕地回答了這一句。前輩一瞬間不解地歪過頭,但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啊……原來如此。你說話還是那麼讓人摸不著頭腦呢】

    前輩一邊苦笑一邊這樣回答……我可不想被你那麼說——這時身邊的小幽指著前輩問我“是這個人嗎?”。我用前輩聽不見的音量告訴她“不是不是”。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穿著私服逆流而上,打算產卵嗎?】

    難道我是鮭魚嗎?

    【事實上正是如此。我已經從制服成長為私服,這也全是託了前輩的福。前輩貴安,再見了。】

    我說完後飛快地向校門走去……

    【等一下】

    前輩牢牢地抓住我的肩頭……可惡,沒能糊弄過去,我還打算裝成一副自然的樣子從她面前上演華麗大逃亡呢……

    【你剛才的言行明顯不自然啊。】

    身邊的小幽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這樣對我吐槽,而正面緊緊抓住我的前輩則露出邪惡的笑容。

    【對於因為擔心你而經常徹夜無眠的前輩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嗎?】

    看你精神十足的樣子就知道睡眠一定很好,居然還這樣詐我。

    【你的氣色不是很好嗎?】

    【因為化了妝才看上去這樣的。】

    【前輩在學校時不會化妝吧?】

    雖然前輩本身不用化妝就非常漂亮,但性格確極為糟糕。迄今為止已經不知把多少憧憬前輩的男性推入了絶望的深淵……

    【後輩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薄情寡義了。我不記得有把你養育成這樣的人。】

    唔唔唔……前輩開始裝模作樣地哭泣。這個人還真是閒,就沒有更正經的事去做了嗎。

    【很可惜,我也沒有被只大自己一歲的前輩撫養長大的那種連韓劇編劇都會大吃一驚的記憶】

    【難道說由於事故的原因,連和我度蜜月的記憶也忘了嗎……】

    前輩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用手摀住自己的嘴。

    【……】

    可惡……真是敗給她了,這傢伙一旦開始捉弄我就變得沒完沒了。……沒辦法。

    【不、我心裡十分感激前輩。全靠前輩我才能活到如今。下次請一定讓我請你吃午飯】

    我做出了妥協。

    【唔,雖然這不是用金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不過後輩既然那麼誠心我也就勉強接受吧。賄賂也是誠意的一種形式,就按你說的辦吧】

    絶對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這位前輩……我雖然心裡這樣想,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

    【實在太感謝了】

    【那我就去尋找五星級法式餐廳的豪華大餐了,先失陪了。祝你貴安,再見】

    【誒、等……】

    糟了……說到在學校的午餐,想到的應該是學校食堂或小賣部吧……一般來說。普通的高中生誰也不會想到去那種店吧。被擺了一道。那傢伙簡直是惡魔,比幽靈更加惡劣。

    前輩以和剛才完全不同的速度飛快地穿過校門漸漸遠去……完了、已經無法挽回了。再見了、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再見了、我每天晚飯的菜餚,再見了、除了食物纖維的其它營養素。我以後可能不會有長高的希望了。

    【好像……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前輩呢,螢……】

    一直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事態發展的小幽喃喃地說了一句。居然能讓幽靈都感到吃驚……

    【那人確實有點特殊。】

    我聳聳肩。

    【感覺那個人好像和螢沒什麼接點。】

    【……確實從性格上看不像是會成為我朋友的類型。但是、我和前輩從中學起就認識了】

    從以前起在那個人身邊就會感覺心情清新舒適這一點也是事實。她的字典裡好像根本不存在“渾濁”這個詞,雖然盡提些強人所難的要求,但不可思議的是並不會讓我感覺不快。

    我目送這前輩的背影遠去之後,再一次向著校門走去。小幽還是緊緊地粘著我。

    【剛才你稱為“前輩”的那個人,名字叫什麼啊?】

    【嗯?名字?……】

    誒、一時居然想不起來?

    【?】

    小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望著我。

    【啊、好危險。一直稱呼她為“前輩”,所以她的名字已經沉到記憶的最底層了……】

    【……】

    唔、小幽責備般的眼神刺得我好痛。所以我馬上重振精神把她的名字告訴了小幽。

    【名字應該是“真儀瑠紗鳥”(某N:話說這一位在“學生會的二心”裡也穿越了),感覺這個姓氏很少見……字也難寫,記得以前想把她的名字輸入短信郵箱,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magiru?真的呢、很少見的姓,我也是第一次聽見】

    【那是當然的吧。你不是沒有記憶嗎】

    【誒?唔~……。不、和你說的有點不一樣。我確實想不起關於自己的事或是小時候的回憶。但是,像這種常識性的東西卻能記得】

    【……是這樣啊】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如果沒有一定的常識,根本不可能像這樣正常地交流……這種情況該怎麼稱呼來著?……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好像是叫“選擇性失憶”吧。就是說雖然沒有關於自己過去的“回憶”,但“拿筷子的方法”或是“日語的使用方法”之類基本的常識卻還記得。只是過去沒想到幽靈也會有這種失憶方式。我一邊想一邊穿過校舍的玄關。小幽一副好奇的表情不停地環視學校四周。這傢伙外表看起來和我年齡差不多,生前應該也在上高中吧。

    【小幽、你想起什麼了嗎?】

    我把鞋子放進自己久未使用的鞋箱,換上室內鞋,雖然妹妹好像有幫我洗過,但後跟部分還是堆積著一些泥土,走起來吱吱作響。

    【什麼也想不起來,雖然我以前應該也在上學,但到了這裡也沒發現什麼特別能喚醒我記憶的東西。】

    【是嗎?】

    算了,反正我也沒抱什麼期待。小幽的記憶能不能恢復,說實話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雖然對小幽的過去也不是完全沒興趣,但我和她也不過才剛認識幾個小時,所以也不是那麼關心,不管她是不是可愛的女孩子。我現在正為自己的生死問題感到非常苦惱,哪有時間管別人閒事……我是說真的……雖然感覺很沒有說服力……但這是千真萬確的……我根本不在乎小幽會變成什麼樣,是個非常冷~酷的人哦……是的、所以說電車的那件事只是心血來潮哦、心血來潮。不過好像感覺那種心血來潮的行為從我出生以來就一直在繼續。

    換完室內鞋後,我帶著小幽向自己的教室走去。被夕陽染紅的校舍內呈現出一副讓人略感懷念的風景。雖然在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回憶,但這種淡淡的懷念也讓人感覺心情舒暢。就像通過顯示器客觀地觀察和平的世界時產生的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如果“死”也如同這種感覺就好了,我不由地產生這種幻想。

    進入自己學年所在的教學區之後,有幾位熟人向我搭話,但我不能像剛才和前輩的交談那樣花費太多的時間,只好隨便應付一下,告訴對方“只是來學校稍微來打個招呼”,然後繼續飛快地向目的地的教室走去。每當我的熟人出現時小幽都會在其眼前揮手,確認對方能否看見自己,然後又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

    【這裡就是我的班級。】

    我在掛著掛著二年級B班牌子的門前停下腳步。

    【螢的那位朋友就在這間教室裡嗎?】

    小幽用充滿期待的語氣問我……她為什麼這麼高興啊

    【我想這個時間段應該還在教室。因為那傢伙放學後總喜歡在這裡聊天……】

    放學後還在教室逗留的學生對負責打掃的人來說非常麻煩,不、這也並不是說那傢伙生性遊手好閒,只不過對於想和同伴處好關係的女生來說,這種閒談也是不可或缺的吧。

    小幽在一邊不斷地催促,使我沒時間沉浸於對自己教室的懷念,只得先打開了教室的拉門。這一瞬間,放學後仍然留在教室裡的十多人的視線一下子都集中到我身上。說到這種時間還會在教室裡的人,只有聚在一起閒聊或是負責打掃的傢伙……換句話說,都是些比較能吵能鬧的成員。

    【大家好】

    我姑且先向室內的眾人打了個招呼。

    【哦、式見。什麼嘛,已經出院了啊?】

    【這不是式見君嗎,聽說你不是變成植物人了嗎?】

    同學們一下子都圍了過來……但這並不是說我有多麼受歡迎,大概只是因為我是“因為事故而住院”的話題人物。而且好像我的事還被別人添油加醋地傳播過。

    於是我不得不應付一下聒噪不休的同學們:【我已經完全好了】【不、並沒有死啊……】【不要用棍子捅我!】,經過一段時間的“友情交流”之後。向著不知為何從剛才起就一個人呆在教室角落的那位朋友走去。

    【好久不見了、鈴音】

    在我面前的商談對象……神無鈴音。身高約157釐米,既嬌小又纖細的體型,如白瓷般純潔的肌膚(雖然說是那麼說,白瓷究竟是什麼啊?)。全身包裹在一種神秘的氣氛之下,但也並不是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長及肩部的秀髮並沒有刻意去捆紮,而是隨意地散開。因為面容長得好看,所以無論什麼髮型或打扮都比較合適……好像有點不公平。

    現在的鈴音不知為何對我的話毫無反應。

    【鈴音?】

    我再一次向她搭話,結果……

    【螢,你、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誒!】

    鈴音突然向我怒吼。

    【你不是完全被附身了嗎!而且這一次還是靈力非常高的傢伙!】

    【誒?……啊、你是指小幽啊,不、這傢伙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向背後的小幽招手,讓她站到自己身邊。鈴音吃驚地張大了嘴。

    【介紹一下,小幽、這位就是我的商談對象,神無鈴音】

    我把鈴音介紹給了小幽,小幽仔細地打量了對方一會。

    【嗚哇,這個人真的能看得見我呢,覺得有點感動~】

    【誒、誒、誒?】

    鈴音完全無法把握現在的狀態,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沒辦法,我只好把數小時前遇到小幽的經過詳細說明了一次。鈴音聽完後不知為何“哎……”地嘆了一口氣。

    【螢……這就是所謂的附身啊……】

    鈴音對我的行為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唔、我並不是……】

    【就是啊,我也並沒有加害螢的意思啊,所以請你不要說成“附身”】

    小幽有點生氣地反駁,但即使如此,鈴音的態度也沒有變化。

    【聽好了,如果有不是守護靈的靈體跟著人類,即使沒有惡意,也稱其為“附身”,另外,靈體只要存在於人類身邊,通常就會對其造成一定影響……】

    又開始了,鈴音一旦開始說明這方面的事就會花費不少時間,而且後半部分的說明經常會轉向和開始的時候完全不同的話題,所以我通常都會儘快找個藉口中斷她的話……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說,我出院了也不祝賀一下嗎、鈴音】

    【誒?……啊、嗯。那個……太好了呢、螢】

    由於我突然改變了話題,鈴音變得慌亂起來。這傢伙雖然知識豐富,但卻非常不擅長“應用”或是“隨機應變”。換句話說,就是理論主義的類型。在她快要暴走的時候只要像這樣來一個出其不意,就能重新掌握談話的主導權……我和鈴音從上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最近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傢伙的應對方法。

    【慶祝我身體康復的禮物呢】

    我於是乘勝追擊。

    【誒?那、那個……】

    【難道說,連重要的朋友的出院禮物都沒準備嗎?】

    【啊……對不起……不對、我怎麼知道你今天出院!】

    唔、已經反應過來了嗎……太可惜了……我還希望能順利地騙過去,把先輩敲的竹杠轉嫁給她呢。

    【而且……既然是螢、反正也……】

    【反正也?】

    【……不會因為自己的康復而高興吧】

    鈴音低下頭喃喃地說了一句。

    【……】

    這句話正中靶心,鈴音知道我想要自殺的事。而且並不怎麼贊成我的這種想法。不過作為朋友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

    【怎麼說呢~】

    氣氛變得有點尷尬,雖然我自己並不認為自殺行為有多麼地消極,但鈴音卻非常討厭,所以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鈴音。

    【嗯?好像變得陰暗起來了,螢!】

    還有一位完全讀不懂氣氛的笨蛋在這裡,小幽又一次緊緊抱住我的身體,這樣的行為對她已經習以為常。

    【什!】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會太過吃驚了,但有一位卻目瞪口呆,那個人當然就是鈴音,鈴音身上低沉的氣氛一掃而空,臉上突然出現困惑不已的表情。

    【等、等一下!我說你,怎麼還抱著螢啊!】

    不知為何鈴音一副萬分焦急的樣子叫嚷著。又不是自己被異性擁抱,為什麼好像非常困擾的樣子……弄得我反而顧不上害羞,夾雜著嘆息聲試著找藉口辯解。

    【小幽的這種行為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的了,不用太在意】

    【我當然會在意!我說你!快點離開!】

    即使聽了我的話,鈴音仍然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傢伙平時一般不會那麼激動的……和鈴音劍拔弩張的樣子相反,小幽始終是我行我素。

    【才不要~】

    她這樣回答,仍然抱著我不肯鬆手,算了,這傢伙一貫如此。

    【給!我!離!開!】

    【不要!】

    ……能不能請你們不要以我的身體為中心互相怒視對方……班上其他同學的視線非常刺痛,而且他們根本無法認知小幽的存在,所以看向著虛空叫嚷的鈴音的眼神好像是看可憐蟲。

    【等一下,鈴音。你為什麼那麼生氣。幽靈貼近人類的身體就那麼糟糕嗎?】

    【當、當然糟糕!靈體的能量會對人類造成影響……】

    【但是現在物質化了,應該不要緊吧?】

    【唔……總、總之!不行就是不行!】

    【……】

    這完全不像平時的鈴音,這傢伙凡事都是在理論思考的基礎上進行發言和行動。剛才那句“不行就是不行”簡直是小孩子撒嬌似的台詞,完全不像鈴音會說的話,而且還臉色通紅……又不是自己被擁抱,為什麼要那麼生氣啊。

    【鈴音、稍微冷靜一下,今天的你有點奇怪哦?】

    【比起我,貼著你不放的那個傢伙才奇怪吧?】

    說得確實沒錯,好危險……好像我判斷正常與否的標準都開始錯亂了,習慣成自然這一點還真是可怕。

    【不、雖說如此……鈴音也不需要那麼著急吧?】

    【就是啊就是啊。】

    小幽佔據了我身後的位置,夾著我的身體與鈴音的視線呈犄角之勢,不斷的發出贊同的聲音……這傢伙也真是的,就不能安靜一會嗎。

    【你也有不對、小幽,雖然我沒有說絶對不行,但不考慮TPO(註:時間、地點、對象)毫無顧忌地抱過來這種行為對人類來說……】

    【我是幽靈啊?】

    【……即使是幽靈,你也算是女孩子,有點女孩的矜持吧?】

    【唔~】

    小幽明顯變得有點不高興,不情願地從我身上離開……真是的,幸好是在成了幽靈之後遇上她……如果是誰都能看見小幽的生前,事情一定會更加嚴重,我的心臟也將不堪重負。

    【鈴音、這樣就可以了吧?請不要再生氣了。】

    雖然那麼說,我到現在還不明白鈴音為什麼生氣。鈴音聽了我的話,不知為何一副慌張的樣子把臉轉向一邊。

    【我、我並沒有生氣……】

    【那麼,我再抱著螢吧~】

    【不行!】

    ……果然在生氣啊

    【總、總之不允許抱著螢,靈、靈體太過接近人類的話對健康不好……】

    【……】【……】

    好像……這句話完全沒有說服力。我和小幽都以懷疑的眼神盯著鈴音看。鈴音假裝咳嗽一聲,換了一種態度。

    【總之……你帶著個女孩過來,是因為有什麼理由嗎?】

    【我叫“小幽”啊】

    小幽自己給“這個女孩”的說法加上註釋。

    【……你帶著小幽小姐過來,究竟是有什麼理由呢?螢】

    【是的,有一點事想問你。剛才也說過了,這傢伙不僅剛成為幽靈,而且記憶還喪失了,希望你能給她一點建議】

    聽了我的話,鈴音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說,雖然我是靈能力者,但又不是幽靈,怎麼可能給出作為幽靈的建議……】

    鈴音說完後“哎……”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又轉向小幽的方向。

    【小幽小姐,如果你想要能看得見自己的同伴,比起我們靈能力者,去找其它的幽靈不是更好嗎?同樣是幽靈的話,應該能看得到你的樣子吧?】

    雖然這句話說得沒錯,但小幽卻一副不滿的樣子。

    【確實也有其它幽靈在。但是總覺得可怕啊。有的總是一副木然的樣子,有的全身粘糊糊的,還有的只會不停地念“手臂不見了……】

    【……】

    這也難怪小幽不想和他們成為朋友。鈴音又嘆了一口氣。

    【但是我們靈能力者一般目的都是讓你們幽靈成佛哦。】

    【我不要。因為我還不想死、】

    ……我已經懶得吐槽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了。】

    鈴音雖然嘴上說“不好意思”,但並沒有露出明顯抱歉的表情。但是當事人小幽卻絲毫不以為意。

    【不要緊的,我並不在意。】

    【誒?】

    【我只是想找個談話的對象,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總之只要和螢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

    【什?】

    鈴音又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為、為什麼你非要和螢一起啊!】

    【那是因為……】

    小幽一邊說一邊挽住了我的手臂,將頭靠在我的肩上。

    【我只能接觸到螢一個人嘛!】

    小幽露出燦爛的笑容……相對的,鈴音開始從體內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怒氣。這不同尋常的邪氣究竟是怎麼回事,產生的原因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螢】

    鈴音以沉重的語調低聲呼喚我……好可怕……

    【是、是的】

    【以讓這位成佛的方針下處理此事應該沒問題吧?】

    鈴音臉上浮現出僵硬的笑容……真的好可怕。

    【鈴、鈴音,冷靜下來,這麼做有點過分了,在某種意義上和殺人沒有區別。強迫小幽做不情願的事……】

    【惡靈一般都討厭成佛。……不要緊的,很快就會讓她完全輕鬆】

    【這像是某個壞人的台詞啊,太可怕了……】

    鈴音帶著壓倒性的威壓感漸漸逼近,就連小幽也沒有了平時樂天的表情,臉色變得蒼白,不過這也算符合幽靈的身份了。她緊緊貼在我的背上。

    【螢~】

    背後傳來泫然欲泣的聲音。原來還有那麼沒出息的背後靈,居然向被附身的人尋求幫助

    【螢——】

    雖然叫的是同一個名字,但不知為何前方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加充滿了怒氣。

    ……真是沒辦法。我嘆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鈴音。

    【鈴音,再怎麼說,這麼做也太過分了】

    我這樣勸解鈴音。

    【……】

    【聽我說,雖然小幽確實是個麻煩的幽靈,但決不是壞傢伙】

    【唔……】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生氣,但是請冷靜下來考慮一下。不考慮當事人感受硬讓對方成佛,有一點過分了】

    【……唔】

    鈴音的表情終於鬆弛下來……這傢伙其實也是心地善良的人。很快就能發覺自己行為的過失之處。鈴音露出一副缺乏自信的表情,忐忑不安地小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小幽小姐】

    【不用在意,沒關係的】

    小幽終於鬆了一口氣,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身體也鬆懈下來。我感覺到隔著後背的緊張感消除,剛想如釋重負地出口氣——可是……

    【那麼,能請你先從螢的背後離開嗎。小幽小姐?】

    鈴音雖然一臉的笑容,但聲音裡明顯飽含著怒氣。……在某種意義上比剛才更加可怕。

    【好的……】

    這一次就連小幽也不得不遵從鈴音的話,老老實實從我背後離開。

    間幕檢驗報告

    調查對象——式見螢

    調查能力——《接觸幽靈的能力》(靈體物質化能力)

    ○關於撰寫此報告的原因

    式見螢(以下簡稱螢)在遭遇事故之後具有了靈視能力,所以找我商談相關事項。我在其住院期間向他提供過一些建議。某一天螢突然提出“幽靈能接觸得到嗎?”這種意義不明的問題。仔細詢問後得知,他在醫院走廊遇見過幽靈,因為當時走廊十分擁擠,沒有辦法避開,所以心想“沒關係,反正能穿過去”,於是就這樣直接向前走,結果正面撞上了幽靈。這之後螢曾數次主動去接觸幽靈,都是相同的結果,所以才找我商量。最初我也是半信半疑,但以他房間裡的地縛靈為對象實地驗證之後發現螢真的具有接觸幽靈的能力。這可謂非常罕見的現象,在過去的任何文獻上都沒有這種能力的記載。雖然偶然會發生因為事故而產生瀕死體驗之後,喚醒靈視能力的事件,但“接觸幽靈”這種能力在任何情況下也不曾有過先例。雖然螢身上原本就蘊含著強大的潛在靈力,但應該也並不能成為產生“接觸幽靈”能力的原因。可是也很難想像單純的瀕死體驗會使人具有這種能力,所以只能認為這是螢原本就具有的潛質以事故(或是瀕死)為契機表現出來……以下是關於螢的“接觸幽靈的能力”,由我神無鈴音……不、由我和“協助的幽靈小幽”所做的檢驗記錄。關於小幽將在後記中詳細說明。

    (又及,以下的文字是我個人的驗證結果,不是正式的報告文書,所以含有很多推測的部分)

    ○關於“接觸幽靈”的驗證

    雖然最初認為螢只是能“接觸”幽靈,但很快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促成這一發現的契機是目睹了螢的衣服也能接觸幽靈的場面。此現象說明並非只有“螢”能接觸幽靈。換句話說,就是他周圍的物質也受到“接觸幽靈”這一能力的影響。根據驗證的結果,此作用大約能影響半徑兩米的範圍,在這一範圍內的靈體似乎能接觸到所有的物質。並非“此半徑內的物體能接觸到幽靈”而是“此半徑內的幽靈能接觸到物質”,這個差別正是重點所在。雖然乍一看是相同的說法,但實際完全不一樣。就是說他能力的作用對象並非原本就存在的物體,而是靈體本身。根據這一結果,我將螢的能力命名為“靈體物質化能力”。

    ○關於“物質化”

    我將此能力命名為“靈體物質化能力”是有理由的。這與能力的作用範圍有關,正如前面所述,此能力本身的範圍大約是半徑兩米,但對“半徑兩米”的說法還必須增加一定的註釋。根據驗證結果發現,並非只有進入“半徑兩米”範圍的靈體部分才被物質化,靈體只要有一部分進入這個範圍,其整個靈體就會被物質化……這句話也許有點難以理解,就是說假如靈體處於只有下半身在範圍內,而上半身在範圍之外的狀態,上半身依然可以接觸物體,這不正是此能力是對靈體本身產生影響的證明嗎?順便一提,雖說是“物質化”,但沒有靈視能力的人依然看不見靈體。所以避免使用“實體化”,而用“物質化”這種說法。關於這一點也許尚有繼續研究的必要。

    ○關於存在障礙物時的“物質化”

    物質化時一般會將會將靈體內部的物體“彈開”(即使什麼也沒有,彈開空氣時也會產生少許風壓),可是當存在被固定的物體,或是比物質化後的靈體更重的物體時,靈體本身會被彈開,靈體被彈開後會在沒有障礙物,或是只存在比靈體質量輕的物體的場地物質化。如果周圍全是“牆壁”之類的東西,沒有可供物質化的場地,靈體將被彈出能力的作用範圍,即兩米的半徑之外,之後能力的效果即告結束(即是說不被物質化)。

    ○關於物質化時作為“生物”的機能

    這與靈體自身的形象有很大的關係,堅信自己是人類的靈體會照實變化為接近人類形象的物體。就是說可以忠實再現靈體狀態時的樣子(即使是無頭幽靈之類亦然)。極端地說,怪物形象的靈體(比如古來被稱為“鬼”的靈體)被物質化後也就會變成怪物。

    這裡追加一點關於“靈”的註釋,靈體能顯現的“形態”與其自身的靈力成比例,靈力越高能顯現形態的種類也就越多。靈力微弱的靈體即使再怎麼想改變自己的外形也不可能成功。另外因為和自身的想像力也有關係,所以即使有足夠的靈力,如果不能想像出具體的形象仍然無法變化。平均來說,人類一般都有重現自己生前形象的靈力和想像力(因為是自己的身體)。但是如果靈力弱小或是想像力不夠(比如在自我意識還沒完全形成的幼兒狀態死亡的人類),就會成為人們俗稱的“鬼火”。另外雖說是鬼火也仍然屬於靈體,所以我認為也是可以物質化的。關於協助靈小幽的報告將另作陳述。

    ○物質化中的“受傷”

    物質化中的靈體既會感覺到疼痛也會流血,可是物質化解除之後就會完全恢復原來的樣子(這一點已經在小幽的協助下被證實)。只不過如果在物質化中受傷,作為靈體的能量源泉——靈力就會產生相應的消耗(在物質化解除的時候靈力減少),就是說靈體的存在變得“單薄”,可供驅使的力量減少。順便一提的是,正如前文所述,作為生物的機能與靈體自身的形象有著很深的關係,只要是人類……不、只要是生物,一般作為生物的形象都會在其腦海中根深蒂固,所以一般來說如果損傷心臟部分就是“致命傷”,稍稍切破手指就只是“輕傷”,會如實地反映於靈體自身(受傷程度與物質化解除時靈力減少的量呈一定比例。順便說一句,這個試驗是剪小幽的頭髮進行的,絶沒有對她造成傷害,請不要誤會)。“無頭幽靈”之類,一開始就存在致命缺陷的幽靈物質化的時候也遵照這個規則。這類幽靈缺陷部分的功能會由其它某個部分補足。就是說即使沒有頭的幽靈被物質化,也不會產生突然覺得痛苦或是物質化解除時靈力急劇減少的情況。

    ……雖然還沒有告訴螢……但這是極為異常的事態,所以先在此做一記載……如果極端地說,“物質化”能力完全就是“傷害靈體”或是“不讓靈體成佛而是將其消滅”的能力。可以說是代替除靈、交靈、降靈、成佛這些常見手段,嶄新的干涉靈體的方式。總之,以螢為中心產生了新的“法則”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老實說,我對此甚至有點惶恐不安。

    ○物質化中的“進食”

    靈體在物質化時可以攝取食物,這一點在小幽的協助下也已得以證明。而且並不是說靈體離開效果範圍的瞬間食物就會脫離靈體。不僅是食物,物質化時“攝入”的東西都將轉變為靈力。靈體原本就具有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恢復靈力的機能(例如從空氣中吸取靈氣)。進食也可說是對自然恢復的一種補充。這雖然和被俗稱為惡靈的靈體會吸收其它幽靈,使自身恢復或成長的感覺有點相像。但“進食”說到底也只是“進食”,和惡靈的“吸收”並不是一回事,只能恢復,並不會使靈體成長。

    附記關於小幽

    小幽是協助此次研究的幽靈,她比普通的幽靈容易交流,是一種稀有的靈體(雖然這樣的幽靈也不是只有小幽一個)

    也許正如螢所說,這是她喪失記憶所造成的影響,所以才能不被單一的感情所束縛。雖說如此,既然她還逗留在這個世界上,就說明她意識的深層部分應該還存在著某種強烈的“留戀”。

    小幽擁有可以改變自己服裝這種程度的想像力和靈力,可是好像不能使自己的形象產生根本性變化,最多就是改變髮色或衣服之類的變化。

    最初見到小幽的時候,她穿著無袖襯衫和迷你裙這種常常被評價為“像是內衣”的簡單服裝。這大概是她死時穿的衣服,或者也有可能是因為這樣的服裝容易維持。而經過數日後的現在,小幽已經能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地改變衣著,現在已經穿上了設計相當複雜的衣服。

    對了,還需要追加說明的是,物質化時好像無法改變形態或是漂浮。大概因為漂浮是存在上比較“輕盈”的靈體才做得到的特殊能力。而關於形態變化這一點,可以說原本就是因為靈體這種存在是流動性的東西才能具有的能力。所以雖說是靈體,但既然被“物質化”之後,大概就不可能違反物理現象了。

    小幽現在正附在螢的身上,雖然我經常提醒她不要和螢過分接近……但螢也是個爛好人,無法完全拒絶小幽。所以現在小幽還是緊緊地粘著螢…………真是讓人火大……不好,寫了一些和報告無關的事,就、就這樣吧,報告到此結束。

    間幕存在於心中

    啊、是翔子嗎?嗯、好像怎麼問有點多餘,因為這是翔子的手機嘛。是我啊、我是和美。你現在好嗎?誒?剛剛在學校才見過面?是這樣嗎?算了、這點小事就不要在意了……我說、你不要嘆氣啊,這樣好像顯得我是個可憐的傢伙,真是的……

    言歸正傳,翔子知道“存在於心中”的事嗎……誒~!不知道嗎?真的假的?現在“存在於心中”的事相當有名哦……誒、你問究竟是什麼,嗯,這可以說是都市傳說吧。是“恐怖故事”哦,恐怖故事。

    聽我說啊,瑪麗的故事總該知道吧(注1),這個故事應該很有名吧,是人盡皆知的另一個鬼故事……嗯,就是你說的這個!不明電話接踵而至,聲音的主人隨著每次的電話逐漸接近,大致就是這樣的情節……不要這麼說,真的很可怕啊!雖然結局有點不一樣,該怎麼說呢,“存在於心中”的故事又是另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聽我說啊,瑪麗故事的最後不是被含糊帶過,只是說到背後出現象妖怪一樣的東西就結束了嗎?但是“存在於心中”卻不一樣啊。……嗯……嗯……嗚哇,你理解得真快。誒?你說這個結果就和事件名稱一樣,沒什麼好奇怪?雖然話是那麼說,但你不覺得噁心嗎?因為最後聲音是從自己心裡傳出來的哦?光是想像就覺得毛骨悚然了吧?……什麼、你說我人來瘋的樣子才更讓人毛骨悚然?……翔子,你怎麼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那麼過分的話。我現在即使沒有被“存在於心中”附身,也想跳進電車的軌道了……剛才那句口不對心的安慰更加傷人啊,翔子……算了、已經無所謂了。雖然我心裡還是憤憤不平。

    我再接著往下說吧,故事的最後受害人會被那個身份不明的東西控制意識,在本人沒有自覺的情況下自殺。就我所知受害人是撞向最後一班電車。誒?你問既然沒有目擊者,受害人又已經死了,這個故事是怎麼傳播出去的?翔子……我雖然不討厭你,但老實說我覺得你這種無趣的性格應該改一改才好……因為這種故事比起是否真有其事這一點,能不能嚇到別人,讓人覺得恐怖才是最重要的。都市傳說本來就沒有什麼可信度,這個故事也一樣,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讓人害怕就可以了。恐怖電影裡的故事也不是因為真實存在才能讓觀眾覺得有趣吧。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你不要說話,好好聽著就行了。真是的……連我都沒有心情說下去了。

    ……誒?你問我是不是為了說這個才特意打電話來?怎麼會呢,你難道不知道我的手機都快要欠費了嗎,怎麼可能為了說鬼故事而特意打電話,這種事一般發短信就行了啊。

    聽我說,最近這個故事非常流行,事實上是因為在附近發生了很多起“類似的事件”。雖然還只是口頭相傳的小道消息,但這樣反而更有可信度。……誒、你問我究竟怎麼回事?嗯,類似剛才我說的故事,最近發生了原本完全沒有自殺先兆的人突然跳進鐵軌,或是沒有自殺理由的人突然自殺的事……誒?你說這是常有的事?翔子,你最近變得越來越冷淡呢……雖然你說的也有一些道理,但最近這附近類似的事真的非常多呢。前幾天還聽說了朋友的朋友中有一個開朗的女孩突然自殺的事。“沒有什麼情報源比朋友的朋友更加不可信”?翔子,你還是那麼冷靜呢。誒、把這串意義不明的文字串反過來讀?……唔~“edisnimorF”……這是什麼啊?f~r~o~m~i~n~s~i~d~e?啊!,是“Frominside”!就是“來自心裡”的意思吧——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怕!雖然可怕但卻有矯揉造作的感覺……啊……對了……這個明顯是被添油加醋了吧。……能感覺出編這種話的人確實下了一番工夫呢。真是的——我還以為你聽了這些話會害怕呢,如果你是這種反應,我說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嘛。……但是,奇怪的事件連續發生這一點好像也是事實,翔子也要注意一點哦……誒,要怎麼注意?……我想想~帶個護身符……怎麼樣?哪種護身符?唔~……對了,安產護身符如何?聽我說啊,能生孩子不就意味著能活到那個時候嗎……如果貫徹獨身主義就長生不死!應該是吧……

    啊、翔子?你怎麼嘆口氣突然把電話掛了啊~……

    (某N註:故事是說一位少女在搬家的時候,把破舊的外國製造的人偶“瑪麗”扔掉了。在那一天夜裡,突然有電話打來“我是瑪麗,現在在垃圾場”掛掉電話後馬上又打過來了。“我是瑪麗,現在在煙酒店的街角”最後電話中終於傳出“我是瑪麗,現在在你家門口”的聲音。少女強忍恐懼,猛地拉開門,但門外沒有任何人。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剛鬆了口氣,電話又響了“我是瑪麗,現在在你的身後”)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29 AM


第一卷 第四章 並不甜蜜的同居生活

    【快起來~!螢~!】

    【……】

    ……又來了嗎。現在才幾點啊?

    我微微睜開長時間合在一起的眼瞼,只有時鐘的長短指針映在我模糊的視野裡。除此以外的視覺情報全都曖昧不清。誒、嗚哇、這不是才6點嗎。只要7點鐘之前起床就不會遲到,要我說多少次這傢伙才能明白啊?算了,無視她吧。我要睡到7點,絶對要睡給你看。所以我的視野又一次轉入黑暗。

    【早晨到了~!快起來~!】

    雖然閉上了眼,但聽覺卻不能關閉……個人覺得無法“合上耳朵”這一點……是人類今後進化的重要課題。

    【早晨!早晨!早晨~!】

    【……小幽、好吵啊】

    我只喃喃地念了那麼一句,翻了個身繼續睡……嗯……早晨窩在被子裡的感覺為什麼會那麼舒服啊?羽毛被這才是所謂的人類智慧的結晶……雖然好像感覺這句話輕易地把歷史上的偉人們全都否定掉了。不過也無所謂啦。正因為這麼舒服所以才把死亡稱為“永眠”吧,如果能一直保持這種感覺,我現在就很想要進入永眠。永眠……啊,多麼美妙的話語啊。創造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快起來啊!已經是早晨了!】

    【……是早晨嗎】

    【是早晨啊!】

    【不是晚上嗎】

    【不是晚上啊!】

    ……唔,雖然我打算順便應付一下小幽,但頭腦不夠清晰。感覺說的都是一些沒什麼營養的話……啊、嗯、啊唔、羽毛被。

    【……我要睡了】

    我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表情。就好像在主人公危機的時候出手相救,把自己的思緒傳達給對方之後終於感到心滿意足,緩緩閉上雙眼死去的女主角的表情。啊、羽毛被。羽毛被萬歲。我甚至產生了加入羽毛被教,或是在競選中投羽毛被黨一票的打算。如果有羽毛被總統……

    【不要睡了!已經是早晨了!】

    【……早晨就是睡覺的時間】

    【是起床的時間啊!】

    ……吵死了,妨礙我和羽毛被總統寶貴的蜜月時間……被想到一個人生活也會被別人打攪睡眠。

    【離上學不是時間還早嘛~讓我睡到7點】

    我再一次蓋上羽毛被陛下。

    【不行的說!】

    【……為什麼啊?】

    我一邊打呵欠一邊從羽毛被皇帝中探出臉。而對此小幽的回答是……

    【因為我很閒嘛!】

    【……】

    ………………啊,原來如此

    【睡了】

    【不要啊!】

    【……呼……】

    【哇哇哇。不、不要睡啊~】

    小幽一副可憐的樣子大聲叫嚷……真是的、就不能饒了我嗎……

    【……小幽也睡覺不就行了?】

    【因為幽靈一般是不用睡覺的嘛……好像總感覺不到睏意……】

    我才管不了你那麼多

    【那你就看電視吧】

    我從枕頭邊摸出遙控器,隨手遞到小幽所在的大致方向……把遙控器遞給幽靈,說不定在人類歷史上我還是第一個。

    【不要~因為沒什麼有趣的節目,這個時間】

    【……不是有放早間新聞嗎……】

    【現在沒有放萌系動畫啊~】

    【……】

    剛才這傢伙不經意地洩露了自己的深度嗜好。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過能把“萌”這個詞說出口的人呢。雖然我的羽毛被信仰也有些奇怪。

    【……沒事的話就去準備早餐如何】

    【沒法準備啊,因為我一從螢身邊離開就碰不到東西嘛。唔,因為是單室間,所以物質化範圍勉強能達到廚房……但是說不定切菜切到一半菜刀會從手裡掉出來哦?】

    這實在是最可怕的預言。應該說光是幽靈在枕邊這一點就足夠拍成恐怖電影了,如果她還拿著菜刀……這好像已經能進軍好萊塢了,作為J級恐怖片導演。

    【……就當我什麼也沒說……你什麼也不用做,老實呆著就好】

    我真的好困……為什麼非要配合幽靈的生活節奏不可啊。這幾天小幽已經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了……(比如在這裡吃白食,或是被迫陪她聊天到深夜)

    【唔~……。……啊、但是、螢……】

    【又怎麼了】

    我一邊不滿地低語一邊把臉邁進彈性十足的枕頭裡。作為羽毛被閣下不可或缺的輔佐人員,枕頭君也發揮著自己重要的作用。事實上他原本是被激進派派來,想要取羽毛被閣下首級的間諜,但是漸漸被他豪爽的笑容說吸引——不、這種事還是只當成我一個人的秘密吧。好困、太困了。

    【已經快7點了】

    【……】

    小幽好像說了件奇怪的事。不、雖然感覺現在的我沒有說別人奇怪的資格的想法一瞬間掠過心頭,不過算了,也不用在意那麼多。

    我提心吊膽地把視線轉向時鐘……6點55分……。………………真的假的?

    【為、為什麼……】

    【因為,螢不是一邊應付我的話,一邊不時地睡過去嗎。從一個小時前就一直這樣……】

    小幽的回答中透著惡作劇的氣息。

    【……饒了我吧】

    我從大清早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我必須“遲睡早起”不可啊……我在羽毛被大師中感到非常沮喪,但最後還是對“不得不起床”的現狀做出了妥協,在7點的鬧鐘響起的前幾秒按下按鈕。

    【早上好!】

    【……】

    剛才那句話當然不是我說的,如果我變成會精神十足打招呼的角色,一定連自己都會大吃一驚吧。

    今天正式起床後第一眼看到的當然又是比起活著的人更顯得有精神的女孩,現在仍然纏著我不放的幽靈新手小幽。她無時無刻不在我面前晃,如果我是雛鳥一定會把她認作母親。最近好像對服裝也變得講究起來,也許和她的那個深度嗜好也有關係,小幽經常穿著輕飄飄的,類似禮服的服裝。小幽本身也可算一位超級美少女,如果穿著這樣的衣服,像普通人一樣走在街上,應該會有很高的回頭率吧。而且在身體的各個部位還卷著布條當作裝飾,這大概是幽靈的特權吧。看著小幽一天天變得對衣著更加講究,甚至讓人有點擔心某一天她會不會真的變成動畫裡的人物。我嘆了一口氣。

    【……早上好】

    和精力十足的小幽相反,我頂著亂糟糟的頭髮,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敷衍地道了一聲早安。自從被她附身,我的疲勞感就日益加深……不、並不是人們常說的“被幽靈吸取生氣”什麼的,我只是因為要陪著小幽鬧,所以體力消耗過大。不、也許在某些意義上比被吸取生氣更加糟糕也說不定。

    對作為幽靈的小幽來說基本上沒有“體力消耗”這個概念。明明昨天一直聊天到深夜,今天一早精神還是那麼好。拜她所賜,對於二十四小時都和小幽一起,基本上還算“活著的”我來說,至少希望能保證充足的睡眠……

    【今天也打起精神加油吧】

    【……我可沒法象你那樣】

    我一邊用飽含怨恨的視線瞪了小幽一眼,一邊打了一個呵欠。大概在小幽看來我現在一臉沒出息的樣子。但現在才在意她的視線已經於事無補了(我和羽毛被殿下度蜜月的樣子都被她看到了)。自從被小幽附身那天起,我的字典上“個人隱私”這個詞就已經被打上了一個大叉。而且我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一直注意幽靈的視線,反倒應該說,快點讓小幽對我產生厭倦而離開,對我來說才是好事……不幸的是現在她還完全沒有要離開我的跡象。

    我把對於早上的準備工作完全幫不上忙的小幽放到一邊,麻利地做好了最低限度的出發前的準備,吃完簡單的早飯後立即就踏上了上學的路途,從玄關出發的時候,向著羽毛被王妃低聲說了一句“我去去就回”,這件事對小幽可要保密。

    早晨的街道只有小鳥的啼鳴帶來一絲“清爽”的感覺,我茫然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小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貼在我身邊,這傢伙一直是“黏糊糊”的狀態。仗著別人看不見自己,上學的時候也要跟來……真是的,這不成了除廁所或洗澡之類最低限度的隱私空間之外,二十四小時粘在一起的狀態了嗎?搞不好連熱戀中的情侶也沒有像我們那麼膩的。簡直就像最執著的跟蹤狂……只有小幽是可愛的女孩子這一點對我來說是唯一的安慰……至少比的滿臉油光中年男性附身要好得多。我可沒什麼不軌的圖謀,只是覺得在從生活環境上來看,被可愛的女孩附身也比較能接受。

    我們一言不發地向前走了一段時間之後(雖然別人看起來只有一個人),轉進了由公寓出發最近的一條小路——這時小幽一邊眺望四周的風景,一邊像往常一樣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好想吃鮭魚子】

    【……】

    【被無視可是很寂寞的哦,螢】

    【我還有其它什麼選擇嗎,在這種狀況下】

    我一邊嘆氣一邊無可奈何地將視線轉向小幽的方向。小幽把雙手握在胸前,仰望著天空,陶醉的眼神在虛空中蕩漾……啊、這傢伙已經完全進入自己的妄想世界了。

    【鮭魚子很好吃、是吧】

    【說的是呢,這一點我也贊成】

    【鮭魚子就是神明、對吧】

    【這一點實在難以苟同】

    哪有那麼不可靠的神明啊……不、等等,這會不會是作為幽靈的小幽把自己感受到的“不安定的世界”,用極為淺顯易懂的比喻表達出來的一種方式?說不定這傢伙是裝出一副迷糊的樣子,其實頭腦非常聰明。

    【鮭魚子凍得硬邦邦的時候最好吃、對吧】

    看來並非如此、這傢伙與傻瓜只隔了一層紙。

    【我說你……雖然喜歡鮭魚子、剛才的話對鮭魚子卻是很大的侮辱】

    【呃?】

    小幽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歪著頭看我……對我來說你才是不管過了多久都無法理解的傢伙呢。

    【為什麼還特意要把鮭魚子凍起來吃啊?】

    【誒……真是的,你一點都不懂呢、螢。直接吃的話不是一下子就軟掉了嗎。這種簡單的事還要我親口說出來實在是差勁】

    ……唔、該怎麼說呢……雖然我個人並不拘泥於鮭魚子的吃法……但現在卻很想代表全國喜歡吃鮭魚子的各位揍她一拳,感覺只有這樣才能原諒剛才她說的話。小幽完全沒注意到我內心的這種想法,不知為何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開始大發謬論。

    【凍得硬邦邦之後那種美妙的口感甚至超過了三大美味(註:日本三大美味指海膽、烏魚子、海參腸),雖然我也沒吃過】

    【這話實在太荒謬,我已經不想反駁了】

    【溫度低也是優點之一哦。行家都會把冰凍的鮭魚子撒在熱騰騰的飯上,然後一口氣攪拌均勻】

    【光是想像,一瞬間我的心臟已經無法承受了】

    【用液態二氧化碳冷凍當然是最好的,這一點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不、就算你說了,我也完全無法理解】

    【甚至連那位有名的美食家魯山人(註:北大路魯山人1883-1959原名北大路房次郎既是書法家、畫家,也是美食家),以前也只吃鮭魚子】

    【不要順便扭曲先人的愛好】

    【唔、竟然能使我神魂顛倒到這種地步……真是充滿罪惡的傢伙、冷凍鮭魚子】

    【確實如此】

    只有最後的結論我是完全同意的,雖然和小幽所說的意義上有差距。小幽好像只聽到我的這句回答、點頭稱道說【嗯嗯、螢也進步了嘛】,真不知她這種自信究竟從何而來。……算了、隨便你了。我從一大早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向學校走去。

    我和小幽就這樣一邊閒聊……或者應該說小幽裝傻,而我不得不吐槽,一邊走在雖然是清晨,但毫無清爽感覺的街道上。

    過了幾分鐘,來到了位於距離車站還有一半路途的地方……我眼前的景色、又開始渾濁。

    【……我說、小幽】

    【……什麼事?】

    我在和小幽說話的時候,兩眼仍然不離視線前方那位穿著西裝,一邊走一邊肆無忌憚抽菸的中年大叔。

    【聽我說,我現在有一件事非常想請你幫忙……】

    【真巧呢、我也剛想對你說這句話】

    小幽聽了我的話,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這傢伙在這方面和我倒很合得來,所以我也不能對她太冷淡了呢……我邊想邊用眼神像小幽做了一個暗示,之後稍稍加快了步伐,趕到略微超過中年人的位置。我用餘光向後瞄了一眼,看到小幽保持在我的“半徑兩米”範圍之內,靠近中年人的背後、接著……

    【嗨】

    隨著叫喊聲輕輕絆了一下中年人正在走路的腳。

    【嗚哇!】

    中年人立即失去了平衡,步伐不穩差點摔倒。小幽一邊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一邊飛快地從他口中拔出香煙,在水泥路面把火弄滅後再強行讓他用手握住。

    【????】

    剛才差點跌倒時的慌亂,再加上香煙莫名其妙熄滅的奇怪現象,使得那位中年男性露出一臉彷彿是被狐狸戲弄了的表情呆呆地站在原地。……做得太棒了、雖然沒有摔倒在地這一點讓我覺得有點遺憾,不過算了,也不能要求太多。我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若無其事地開始向前邁步,小幽很快追到我的身邊。

    【呵呵呵。看他的表情、實在太好笑了!】

    【……算是吧】

    我雖然表面上一副冷淡的樣子,心裡也想著“活該”。真是的……明明有那麼多人走在自己背後……而且其中還不乏小孩,居然還一邊走路一邊抽菸。如果稍有不慎,一定會燙傷身材矮小的孩子,而且還相當於強迫不喜歡煙味的人不斷地吸二手煙,一點不懂得自己的行為會對別人造成多大的困擾……在進入公司學習工作方法之前,你應該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學吧?

    【但是、真讓人意外呢】

    小幽一邊注視著我的臉一邊說

    【什麼事啊】

    【沒想到螢會有那麼強的正義感……平時總是唸著“真想死”,我還以為螢對自己或別人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呢】

    【……並不是正義感這種高尚的想法,我只是討厭被煙熏才會不滿於那個大叔的所為,僅此而已】

    【這樣啊】

    雖然小幽嘴上表示理解,但不知為何臉上卻露出意味深長的奇怪笑容。……受不了,我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麼有正義感啊……我雖然心裡這樣吶喊,但是因為怕麻煩所以沒有說出口。……而且就算說了,感覺也只會被小幽更加取笑。所以只有一邊像往常一樣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自言自語地說道“真想死”,一邊在不適合幽靈出沒的晴空下繼續前行。

    【……早上好、螢】

    【一大早就用那種充滿殺意的眼神打招呼算是怎麼回事啊、鈴音】

    這裡也有一位問題人物,那位肌膚雪白的女學生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望著坐在旁邊的我和小幽——好像自從我和小幽相識後,她一直是這個樣子。被附身的是我又不是她……真是完全搞不懂。

    【沒什麼】

    【到底怎麼了嘛,那句“沒什麼”,明顯包含了很多不滿嘛】

    【沒什麼】

    【……我說你、什麼時候性格變得那麼彆扭了啊】

    【沒什麼——】

    【……】

    好像真的非常生氣……真是的,沒什麼比不明理由的氣憤更傷腦筋的了。而這時的小幽正和平時一樣,坐在我的桌子上,饒有興趣地傾聽同學們的談話。

    【聽我說、鈴音,和幽靈住一起不是什麼好事,這一點我也明白。但是你也沒必要那麼生氣吧?】

    【……】

    鈴音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將無視進行到底……這次打算用沉默對付我嗎,好吧、既然如此……我心裡產生一個惡作劇的念頭,悄悄靠近把頭扭向一邊,完全不肯看我的鈴音,然後——

    【呼……】

    【呀!】

    在身邊用力向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什、什什麼?】

    噢噢,比我原來想像的反應還要大。她坐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臉就像燒熟的章魚一樣通紅。因為原本皮膚就白皙,所以紅暈顯得更加明顯。

    【干、幹什麼……】

    鈴音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戲弄她真是有意思。

    【為、為什麼要】

    對著完全陷入慌亂的鈴音,我以牙還牙地回答了一句。

    【沒什麼】

    【唔……】

    終於贏了,報了一箭之仇。鈴音“呼……哈……”地做了一陣深呼吸,最後嘆了一口氣之後,終於開始認真地直視我了。

    【我知道了……對不起,是我不好】

    【你能明白就好了】

    【但是、螢也有錯啊】

    【……為什麼我也有錯】

    我究竟有何不是啊。

    【……二十四小時都和女孩子在一起……不純潔哦】

    ……什麼?

    【……蔑視女性?】

    【我並不是說女孩子不純潔啊!】

    鈴音爆發了、班上的女學生們都以不解的視線看著我們,我只好不再開玩笑,認真地對鈴音說

    【不純潔是指什麼啊……。對方只是幽靈啊,而且和我又不是那種關係……】

    【但是、小幽明顯對你有好感吧】

    【說到好感嘛……雖然也不能毫不猶豫地否定……但我對羽毛被是忠心不二的】

    【——什麼?】

    【不、沒什麼】

    確實,小幽總是不分場合地向我抱過來。至少她應該不會討厭我吧……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也不是“那種關係”。我已經強調過很多遍了,對方只是幽靈。作為問題中心的小幽現在好像發現了什麼感興趣的話題,正側耳傾聽著隔著我們一段距離,處於教室相反一側的女學生們的對話。

    我一邊望著小幽一邊說:

    【至少我們不是你一直不斷強調的“不純潔”關係。】

    【但、但是……】

    【而且,為什麼小幽對我有好感會惹鈴音不高興啊】

    【誒!】

    我指出這一點後,鈴音的臉再度變得通紅……唔、這一次臉紅的原因,我完全無法理解

    【總、總之!我認為,雖然說是幽靈,但是……一直和女孩子粘在一起還是不太好……】

    【……這一點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老實說,我也並不討厭小幽……對於無處可去的小幽,我很難放著不管吧?】

    我也並不打算裝成一副善人的樣子。但是,如果在這種狀況下硬是把她趕走的話,事後一定會覺得良心不安的。雖然她確實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但也並不是全然沒有樂趣。如果真的討厭她的話,我老早就放棄這種生活了,我就是這樣的人。而且小幽也不是心存歹念的傢伙。

    【……雖、雖然明白……但是……】

    鈴音一邊低語一邊露出不滿的表情。過了一會,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感覺終於完全冷靜下來之後,把視線轉到我身上。

    【唔……算了,總之就先保持這樣吧,我的頭腦裡也能理解你的境況】

    【除了頭腦裡,還需要其它什麼地方理解嗎】

    鈴音的言行還是那麼莫名其妙。不過看起來,她總算基本上是認可了我和小幽在一起的事,這樣子的話就不要再深究下去了吧。我剛鬆了一口氣,鈴音瞄了小幽一眼之後,換了一副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嚴肅表情面對著我。

    【但是、說真的……】

    【嗯?】

    【你不能真的喜歡上小幽哦!】

    【誒?】

    鈴音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露出驚訝的表情回望鈴音。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又不是這種關係……】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不僅是“戀愛”,即使作為朋友,也不能陷得太深】

    【……】

    【……如果你陷進去、最後一定不會有好結果……因為小幽歸根結底只是幽靈……】

    【……】

    ……這種事我也明白,不管她本人怎麼想,應該遲早還是要成佛的吧。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和她像這樣生活下去……這種事、我一開始就很清楚,……可是……

    【那傢伙………究竟因何而死呢……】

    我低聲自語了一句。鈴音一瞬間露出有點悲傷的表情。

    【雖然不明白具體原因,但應該不是幸福的死法……因為她還那麼年輕……而且她不能成佛這一點就是最好的證據】

    【……】

    【螢、關於她的死亡原因,就算深究下去也沒有意義。重要的是她心中還有留戀這一事實……而且,我覺得還是不要真相大白比較好。如果回想起死亡時的情況,她就不可能再是現在的“小幽”了】

    【……被思念所束縛……嗎】

    雖然我還沒有死過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我能很容易想像到,死時所經歷的痛苦和疼痛一定是超越常軌的劇烈(而且我也經歷過之前的那場事故)。也深深地明白如果回想起這些,以類似於“思念的沉積”方式存在的幽靈就會被這樣的負面感情所束縛。而從此解脫出來,大概就是世間常說的“成佛”吧……小幽還是現在這個樣子比較幸福……不、也許從她成為幽靈開始,“幸福”就早已成了不可企及的奢望……

    但是、正因為如此……

    【正因為如此、至少……至少在現在,希望能讓她過一段隨心所欲的快樂生活】

    【……螢】

    鈴音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望著我……考慮到這種嚴肅的事,我的心情也有點混沌不安了。

    【……不要在意,我也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我並不討厭小幽,而小幽和我一起也很快樂的樣子,所以並沒有理由把她強行趕走。……我的基本理念就是“只要現在能過得快樂就可以了,如果能始終像這樣度過快樂的每天,直到迎來自己最後的時刻,這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我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我要讓自己的人生無論什麼時候結束也不會留下悔恨……老實說,這可能也是我現在就想離開這個世界的原因之一。不知該說現在已經覺得滿足,不介意迎來人生的終點,還是該說不希望遇到任何悲傷的事……話扯得太遠了嗎】

    我的話在這裡告一段落,鈴音仍然是一臉複雜的表情……真失敗,在這傢伙面前提及“想死”之類的話是一大禁忌……正當我覺得後悔的時候,鈴音的態度突然緩和下來。

    【說的也是呢……就算考慮得再多,現狀也不會向好的方面發展……】

    【就是就是、這一點螢你要向小幽學習,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是明智的做法,不過要在不給別人天麻煩的範圍之內】

    反正我現在過的原本就是一種對於我來說毫無意義的閒暇人生,沒有理由去考慮複雜的事,自己讓自己頭疼。消磨時間的話還是儘可能選輕鬆一點的方式比較好。而且一直討論這種陰暗的話題也沒什麼意思,所以我強制性地轉變話題。

    【對了鈴音,你從早晨起就心情不好,所以有一件事一直沒機會問】

    【……什麼事】

    【今天早晨,小幽像往常一樣漫無目的地向車站的某個奇怪的方向飄去,沒辦法我也只好跟上去,結果就沿著一個以前沒走過的台階下到站台】

    【你們從早晨起就那麼精神嗎……】

    鈴音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嘆了一口氣。……有精神的只有那傢伙一個啊。

    【總之、我去了站台的某個沒去過的位置,在那裡看到一個有點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是啊、我想應該是幽靈一類的……但是好像它四周的空間有一種被扭曲的感覺,看到它的瞬間感到不寒而慄……。那種感覺讓人根本不敢直視……。那個靈體有著人類的形態,而且也並不是沒有頭之類嚇人的靈體。……但是該怎麼說呢,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該怎麼形容呢、那種感覺……。啊、對了、用第一次在現實中使用的話說大概就是《不詳之感》吧?總之,雖然說不出理由,但從心裡產生一種恐懼感。我和小幽在看到它的瞬間都嚇了一跳,在它注意到我們之前就原路折回了……】

    如果用只有我能體會到的感覺說,那就像是“渾濁”的聚集體一樣的存在,彷彿是將世界上的惡意都壓縮在一起……

    【你說的是真的嗎?】

    鈴音一副非常嚴肅的表情問我。

    【騙你的】

    【……膽子不小】

    【不、等一下、鈴音。那個好像是用在除靈以外方面的符紙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人有強烈的不詳之感……對不起,開玩笑的,剛才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理由騙你吧?】

    【……說的也是呢。……螢、你以後千萬不要再靠近那裡】

    鈴音突然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對我提出忠告,……但我並沒有對此感到不快,因為我知道鈴音採取這種態度時,說出的一定都是非常重要,而且是發自肺腑的話。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我試著詢問了一句,如果鈴音讓我不要靠近,我就會按她的話做,但我至少想要知道鈴音這樣說的理由。

    【……聽我說,你看到的大概是惡靈一類的東西】

    【惡靈?惡靈就是說……那種會害人的?】

    我在電視台的靈異節目中也經常聽到這個詞。恐怖鬼故事中的元兇一般都是這種傢伙。

    【沒錯、啊、雖然世人對惡靈的認識多少有一些偏差的部分,但基本上都是無關緊要的差異。總之惡靈絶對不是什麼好東西,感覺還是不要靠近它們比較好。從它的命名上就可知是非常惡劣的靈體,在很多方面都是有害的】

    【這樣啊……】

    【而且照螢所說的來看,好像還是相當棘手的傢伙。惡靈周圍的空間看起來扭曲大概是因為它吸收了很多其它靈體,靈力變得異常強大。特別是能看見的人最好不要接近它。否則真有可能被“詛咒致死”,我這句話一點不是危言聳聽。】

    【……】

    這個……該怎麼說呢……還真是可怕。說起來好像聽說最近在那裡曾經發生投軌自殺事件……我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鈴音有點得意的樣子像往常一樣開始解說。

    【所謂惡靈、通常是死亡時懷有強烈的悔恨、不捨、嫉妒等負面感情的生物所形成的。一般他殺或自殺的靈體居多。如果是遭遇事故而死,比起上述那些感情,“為什麼”這種不解的心情更為強烈,所以一般會成為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死亡的浮游靈。啊!所以可以推測小幽大概就是遭受意外事故而死……把話題重新轉回到惡靈上,大概是因為臨死時的感情極為強烈,所以惡靈一般都有強大的靈力。而且因為其負面感情使得靈體大多把自己想像成邪惡的東西。以怪物形象出現的惡靈也不在少數。所以這樣的靈體以前被冠以“鬼”或“惡魔”之類的稱呼。因為有靈視能力的人目擊了怪物形象的惡靈才產生了這些詞語。……不過,歷史問題先擱置一邊吧。惡靈一般是為了尋找發洩憤怒的對象,從而加害人類。正是為此才被稱為“惡靈”。但是靈體通常過多地干涉人類,最多就是讓人看到幻覺或者誘使其生病,只能做到這種在一定程度上操作人的意識的行為。作為惡靈就對此感到非常焦躁,最後還是無法完全釋放負面感情,於是就成了不問對象地持續傷害人類的存在……】

    【我說……,鈴音,關於惡靈的說明可以到此為止嗎】

    雖然話到中途的時候我還是認真在聽的,但“鬼”之類的單詞出現時就感覺有一點……不、應該說非常令人頭疼。我對惡靈也不是非常有興趣。聽取自己不感興趣的專業話題,實在是一件苦差事。鈴音因為自己的話說到一半時被打斷,不滿地鼓起臉頰。

    【誒~已經夠了嗎?有趣的現在才要開始呢】

    【……不用了】

    我可以肯定地說,這樣的話題以後也不會出現我覺得有趣的場面。

    【是嗎……真可惜】

    鈴音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真的感到很可惜。……這傢伙喜歡沒完沒了地說明,這種習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這是因為在世代擔任巫女的“神無家族”裡,她的能力好像只是半吊子,雖然並不能算是先天不足,但也絶稱不上優秀。所以她才拚命地想從其它某個方面彌補,結果就形成現在這種“理論派”的性格。所以她很喜歡炫耀自己的知識……但對周圍人來說卻非常讓人困擾。

    【對了、鈴音】

    我看著垂頭喪氣的鈴音,實在感到有一點過意不去。所以把話題轉向自己也比較有興趣的方向。

    【雖然我也明白靈力是維持靈體存在所必須的力量……】

    就是說靈力應該就是類似“能源”或“燃料”之類的東西吧。雖然在細微之處可能略有不同。

    【嗯】

    鈴音點頭肯定。

    【那麼,對活著的人來說,“靈力”有什麼意義啊?你很久以前不是對我說過,我有潛在的靈力嗎】

    自己有著類似某種才能的潛質,僅僅知道這一點就感覺有一點高興,但是如果不明白怎麼用,就沒有任何意義。最近擁有了能看見幽靈的能力,而且還發生了不少事,所以關於這一方面也變得越來越在意起來。

    【唔……那個……雖然很難說出口】

    【嗯?】

    【那個……對普通的人來說、大概沒什麼意義吧】

    我的才能被宣告是無意義的東西。深受打擊……真想死。

    【啊、但是對我們以除靈為職業的人來說,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用的。……啊、不過這也必須要經過嚴~格的訓練,直到能把靈力“排出體外”才有意義】

    【究竟怎麼回事?】

    【唔、先撇開螢的能力不談。一般來說靈體是活著的人類所無法干涉的。但是如果要想除靈或是讓其成佛,無論如何也必須具有一定的干涉靈體能力】

    【嗯嗯】

    【剛剛不是提到過惡靈會吸收其它靈體的事嗎、與這個例子相同,如果“同為靈體”,雖說不能直接接觸,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相干涉。在惡靈那種強烈意識集合的情況下,就會形成“吸收”這種干涉形式……回到正題上,所謂靈能力者,就是憑藉將自身的靈力……也就是“與靈體的構成要素相同的物質排出體外這一手段對靈體進行干涉。……不過、根據不同的靈能力者,干涉的具體方法會有所區別……比如向靈體傳達自己思想、或是安撫靈體,如果有必要還會讓靈體承受痛苦……】

    【原來如此】

    這還真厲害。如果是這樣,我不是也能對小幽進行惡作劇了嗎。比如用靈力波“劈劈劈”地攻擊小幽,讓她大吃一驚之類的事。……不對、我是禽獸嗎?

    【這就是說,我也能進行除靈工作了嗎】

    【你怎麼可能做得到】

    我的話被鈴音斷然否定……我原本還以為發現了輕鬆的就業方向了呢……

    【聽我說、把靈力排出體外真的是非常困難的事,歸根結底就相當於將自己靈魂的一部分排出,這是要經過嚴~格的精神訓練後,才有一部分靈能力者能掌握的技能】

    【鈴音能做到嗎?】

    【我也算是能做到啦。……不過還是敵不過太強的靈體……。我應該算是能讓靈體感覺到不快的除靈類型吧,將附身靈體的力量消弱,在其疏忽大意的時候將靈體從宿主身上剝離的除靈方式】

    【哎……】

    第一次聽說。我也沒見過鈴音除靈時的樣子……就是說,如果這傢伙真的發火,小幽就大事不妙了嗎……我還真想親眼目睹一次呢(雖然我對小幽並沒有什麼怨恨)。

    【那麼,如果我接受鍛鍊,也許可以做到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螢、一點毅力也沒有】

    【……】

    居然說得毫不留情……

    【把靈體排出體外是什麼感覺?】

    【唔~第一階段應該是要能做到“靈體脫離”吧。這是讓自己所有的靈魂全部脫離身體的行為,所以並不能實際用於除靈……。……你看、光這一步螢大概就做不到了吧?】

    【確實如此】

    我完全無法設想靈魂從身體脫離的樣子。

    【鈴音能做到嗎?靈體脫離】

    【當然】

    鈴音略顯得意地回答。不愧是世代擔任巫女的家族。巫女並不是只作為萌物而存在的嗎。不過,雖然在現在的潮流下巫女有點那樣的感覺,但是仔細想想看,巫女原本應該是非常莊嚴的職業吧。

    【那麼,不是想偷看哪裡都可以了嗎】

    對我來說、一提到靈體脫離最先想到的用法就是這個。……不、因為這個說到底不就是成為“能穿越牆壁的透明人”嗎。……我也算是男生,對這句話還是有一些憧憬的。

    【笨、笨蛋!偷窺這種事……】

    鈴音臉色又變得通紅。……這傢伙總是反應過度。作為旁觀者倒是覺得非常有趣。

    【不會去偷窺嗎?】

    【……從來沒偷窺過】

    【回答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哦?到底是怎麼回事】

    ……喂喂、這實在很可疑哦。

    【我、我從來沒有偷窺過螢!】

    剛才這話就等於清清楚楚地宣佈“我偷窺過哦”……算了,就算被鈴音看到我也不會覺得多麼困擾。不、果然還是應該除去個人隱私的方面。

    【唔……總、總之,能看到幽靈的人,也能看到處於靈體脫離狀態的人】

    鈴音突然開始了毫無脈絡的說明。可能是因為現在的鈴音非常慌亂,所以有一點前言不搭後語……。不過我也不打算深究。因為感覺就算深究下去也不會出現什麼有趣的話題。

    【就是說、就算鈴音靈體脫離,現在的我也能看得見。……啊、那樣的話,處於靈體脫離狀態下的傢伙也會被我的能力物質化嗎】

    我配合鈴音轉變話題,順便問了這個讓我感覺有點疑惑的問題,雖然我只是出於興趣而問的。但鈴音馬上恢復了一臉認真的表情,將手指搭在下顎上進入思考模式。

    【……我想應該會被物質化……但是,仔細想想有一點微妙呢。既不能漂浮也不能穿越,這不就和在普通狀態下與螢見面沒有任何區別了嗎】

    【確實如此】

    這樣的行為完全沒有意義嘛。……感覺好像……完全沒有實用性……。我的能力真的全都是些派不上用場的東西呢。……不過我也覺得比起我這種自殺志願者,優秀的能力應該讓更有生存意念的人持有比較好。

    ——就在我茫然地考慮這些事的時候,班主任為了召開晨會進入教室。——雖然因為小幽的吵鬧,我今天到校比以往要早。但是因為鈴音滔滔不絶的說明,把早上的時間全部花費掉了,好像感覺非常吃虧。和鈴音以外的其他同學也完全沒說上話。看到班主任進入教室後,小幽像往常一樣,在稍稍離開物質化範圍的位置開始漂浮。因為如果在上課的時候被物質化,就不得不一直站在我的身邊,所以只有在這時候小幽不會粘在我身邊。不過上課的時候小幽不斷從半空用只有我和鈴音聽得見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結果害得我有時都聽不清老師的講課。

    我像往常一樣鬱悶地嘆了一口氣,低聲唸著“真想早點沒有痛苦地死去”,然後無奈地開始了這一天無聊的生活。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32 AM


第一卷 第五章 手中是鮮花 背後是幽靈

    所謂的“平日”,事實上指的是“平淡的日子”或是“平常的日子”。

    我今天也像往常一樣度過了平凡的一天。雖然可能有些人會提出有幽靈居於左右的日子不能算“平常”這樣的意見。但是無論對他人來說多麼異常,如果對本人來說已經成為家常便飯的話,這種日子還是應該劃歸到“平常”的範疇裡。例如,對於每一天都和死神共舞的職業僱傭兵們來說,用自己的生命作本錢來賺錢是家常便飯,但對日本的上班族來說,這明顯是異常的狀況。再舉個更貼近身邊的例子,對於每天站在講台上的學校教師來說,面對幾十人發言算是家常便飯,但是對於靠家庭副業賺錢維持生計的家裡蹲來說,在那麼多人面前說話便是非常異常的事態。同理,也可以這麼說,雖然對於看不見幽靈的人來說有幽靈出沒是異常狀況,但是對於能夠看得見的人來說也就見怪不怪了、而對於能觸摸幽靈的人來說,碰觸幽靈這種事也正漸漸變得習以為常……。正因為上述種種理由,今天也不例外,在下課的瞬間小幽就緊緊地貼了過來。……真想死。

    【……小幽、能請你至少在學校的時候表現能稍微收斂一點麼?】

    我一邊嘆氣一邊這樣告誡小幽,雖然心裡也已經十分清楚,對於這樣的小幽就算再怎麼說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為什麼?】

    小幽好像真的不明白原因的樣子,用不解的表情望著我,同時抱著我的手臂也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

    ……看到小幽這個樣子,感覺搞不好她在記憶喪失之前就是這樣的性格。這種性格上的表現在某些意義上應該比記憶的片段更加根深蒂固吧。我將臉從小幽天真無邪的視線上移開,然後開口說道:

    【因為我不希望從旁邊的座位傳來充滿殺意的眼神】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鈴音,發現她正用著可以輕易擊落飛蚊的眼神瞪著我,我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這種殺氣也已經漸漸變成我“日常”的一部分。真是的、實在太可怕了。我現在才重新認識到“活著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這句話的精髓。……所以我想儘快從這裡離開。

    就在我剛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

    【你好啊——、後輩。接下來是社團活動時間哦】

    ……又在非常“糟糕的時機”出現的人物成了我逃脫的重大障礙,她站在二年級B班田原君座位的背後……換句話說就是站在我座位的正前方,擋住我的去路。

    【你好,真儀瑠前輩。】

    剛才還全身散發出殺氣,好像隨時可能向我們發動襲擊似的“毫無萌點的巫女少女”(前輩的說法),現在側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注視著我們這邊,代替因為失望而啞口無言的我,向前輩打招呼。

    【你好啊、不穿巫女服的巫女少女】

    先輩一副親切的樣子對著向鈴音揮著手。

    【……剛才那種稱呼是怎麼回事】

    鈴音非常不滿地反問道。就算鈴音對這位前輩的性格早就心裡有數,但被這樣子稱呼的話多少還是會感到不滿吧。

    【不、這是因為後輩曾經這樣這樣地發出感慨:"啊!鈴音這個角色的設定到底有著怎樣的意義呢!"】

    【請不要那麼幹脆地改變我的角色形象!】

    我忍不住向前輩吐槽,之後又恢復成一副頽然的樣子。……唔、不過老實說,我也確實有點期待看到鈴音穿巫女服的樣子……應該說,我原本就沒有在現實中見過真正意義上的“巫女服”,所以想先見識一下真正的“巫女”的樣子。唔……我連神社也很少有機會去。而且就現實情況來說,現在這個時代也很少有存在“巫女”的神社了吧?不過更重要的是,在我看來,“巫女服”並不怎麼“可愛”。暴露度又不高。顏色也只有紅色和白色兩種,太過於單調。這種服裝究竟哪裡好啊……。

    說起來,最近的巫女們大概也很困擾吧。我略微瞄了一眼身邊這位每次都面紅耳赤地宣稱“巫女服這種東西我才不穿呢”的同班同學,進入自己的夢想世界。……該怎麼說呢……好像現在關於巫女服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糟糕”風潮、那個應該是屬於ACG的cosplay的領域吧?但對真正穿巫女服(從事"巫女"這一職業)的人來說,可能是一個始料未及的嚴重問題吧。我心裡也多少能明白鈴音拒絶穿巫女服的原因。不過老實說,鈴音是不是巫女跟我都無關緊要。對我來說,這傢伙是可以依靠的朋友,她的身份問題對我的評價沒有任何影響。我也並不是要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但是實際上並沒有多少人會注意朋友的背景吧。雖然電視或漫畫裡經常會出現這種令人討厭的路人角色。但這個世界實際上還沒有墮落到這種地步吧。只是因為雖然百分之七十是善良人,但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惡意太過明顯,所以世界看上去才會渾濁。……不過,雖然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惡人,這個世界已經相當渾濁不堪了。

    ……我正入神地考慮這些事、小幽為了引起我的注意用手輕輕捅我的肩膀。

    【嗯?】

    【我說我說、這個人以前也遇到過吧?……那個、她真的看不見我嗎?】

    小幽用略顯期待的眼神注視著我。看起來她好像是在問關於前輩的事。

    【是啊……應該看不到吧。從來沒聽前輩提起過她擁有靈能力的事……你看、事實上小幽好像也沒有落在她的視野裡吧】

    【是嗎……。太遺憾了。因為是螢和鈴音的熟人,我還抱有一絲希望呢……】

    小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自語,似乎真的感到非常遺憾。……雖然我也確實能理解小幽對兩名“能看見的人”共同的朋友有所期待的心情。可是前輩並不是靈能力者。……不、在某種意義上也許可以說是比靈能力者更加古怪的人……。

    那位前輩還在和鈴音交談著什麼。

    【請問、真儀瑠前輩、你是來邀請螢參加活動的吧,請問你們在進行什麼社團活動啊?……】

    我和小幽在一邊偷偷交談的時候,鈴音大概是想幫我引開前輩的注意,主動向前輩搭話。真儀瑠前輩有的時候感覺很敏鋭,所以鈴音能這麼替我著想,我感到很高興……但是說起來,我也沒有理由去刻意隱瞞小幽的存在吧。

    【嗯?啊、我們有進行社團活動哦。對了……在分類上應該屬於運動系的社團活動吧。而且我就是部長】

    前輩指著自己,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挺起發育良好的胸膛。……明明只是自稱的……我在心裡這樣嘀咕。

    【是嗎。我不知道呢。那麼你們究竟是什麼社團呢?】

    鈴音大概是第一次聽說,好像稍稍有一點興趣,她向前探出身子問道。

    【啊、我們的社團就是……】

    前輩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看起來本人是打算“提起別人的興緻”,但別人並不是那麼期待她的發言。大概就只有小幽一個人饒有興趣地等著前輩揭曉謎底吧……。而我因為知道前輩接下來所說的社團名稱,所以感到心情非常複雜。

    【我們的社團就是……】

    前輩毫無意義地重複了一次剛才的話。……你難道是在做廣告嗎。

    接著在吸引了在場人注意之後(自己那麼認為)大聲宣佈。

    【歸宅部!】

    【……】【……】

    夠了,不要再說了,鈴音和小幽不是都變成豆丁眼了嗎。

    【那個~……。就是說不屬於任何社團,對嗎?】

    鈴音試圖將前輩那沒有常識的發言變換成自己理解範圍內的語言,讓其平穩著陸。

    【不、不對哦,我和後輩屬於“歸宅部”,並不是沒有所屬的社團】

    變換失敗。終於墜落了。……鈴音張大著嘴。那張臉幾乎能作為“愕然的表情”的範例登在教科書上。小幽的表情雖然沒有鈴音那麼誇張,但如果這是漫畫的話,她的表情也會讓人產生在其臉上畫汗珠的衝動。

    【歸宅部的活動就是“練習清廉正派的回家方法”。為此我等“歸宅部”每天都在努力進取】

    前輩不顧啞口無言的兩人(雖然前輩看來只有一個人),自說自話地繼續說明。……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我來稍稍善後了。

    【鈴音,你不要考慮得太多。所謂歸宅部只是前輩自作主張地那麼稱呼罷了。實際上部員也只有包括我和前輩的三個人……說到底也不過是“自稱”。你就把這當作前輩的小小幽默好了】

    【……啊】

    鈴音那種曖昧的回答讓人弄不清她究竟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反倒是前輩表現出一副毫無意義的妄自尊大的態度,開始辯解【真失禮呢,歸宅部是堂堂正正的……】。鈴音好像完全不打算再聽前輩的自吹自擂,稍稍歪過頭,將視線轉到我的方向。

    【嗯,三個人?除了螢和真儀瑠前輩之外,還有誰加入的嗎?】

    這問題正中靶心,會加入這種連存在本身都幾乎沒有人知道的社團的人實在太罕見了。我一邊嘆氣一邊回答。

    【到去年為止還只有兩人。但是據說現在一年級學生裡有一位憧憬“歸宅部的前輩”的奇怪新人加入。

    【據說?】

    【嗯、還沒有實際和她見過面。我那段時間不是住院的嗎。而且原本她就只親近前輩一個人,好像是個比較怕生的傢伙。所以當我和前輩在一起的時候她絶對不會現身……這樣就根本沒機會見面。真是非常難以一睹真容的人,大概可以算是隱藏角色把,如果是RPG大概會給你很多經驗值】

    【啊……。怎麼說呢,果然是個物以類聚的奇怪社團呢】

    鈴音的總結方式實在非常失禮。雖然想對此提出抗議,讓她不要把我計算在內。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不願再節外生枝,只想早點回去,所以我只有拚命忍耐,提起書包,從自己的座位上邁出一步。

    【好了、前輩。讓我們開始你盼望已久的社團活動吧】

    【唔】

    可能是對社團活動這個詞有了反應,前輩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沒辦法呢……】自己也提起書包,開始向教室外走去。……不過,說起來這個人原本就是為了【一起回家】而來到這裡的,所以沒辦法拒絶我的這個提案吧。後面兩個人(?)現在仍然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我轉身提醒她們【喂、要走了哦】,她們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跟在我和前輩身後。……就這樣,以能讓靈能少女和幽靈女孩都啞口無言的前輩為先導,我們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啊、說起來】

    這是在離開教室通過玄關,走在通往車站的路途的時候。前輩走路的時候還是像以前一樣趾高氣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追到前輩的身邊詢問。

    【什麼事?】

    如果只看容貌的話可以稱得上是黑髮的絶世美女將視線轉到我身上。……說實在的,只要她的性格能變得穩重一些,一定會大受歡迎吧……。和小幽不同,前輩屬於外貌和內涵的差距導致整體評價下降的類型。

    【前輩、午餐的那件事怎麼樣了?】

    心中對前輩的評價暫且擱置,我從幾天前起就擔心“究竟會讓我請她吃什麼呢”,以致夜不能寐。所以忍不住向前輩問了這個自己非常在意的話題。

    【現在正在努力搜索中】

    前輩帶著讓我感覺非常不安的表情這樣回答。

    【……順便問一句,你是以什麼標準選擇餐廳的啊?】

    我臉頰上的肌肉開始微微痙攣,又追問了一句。在我們背後,小幽正在向鈴音說明今天早上發生的事。雖然我一開始很擔心這兩位關係會處不好,但是最近好像即使不通過我,兩個人也可以正常交流了。關於這一點我算是可以放心了……。

    【標準?讓我想想……應該說現在是以費用為標準搜索吧】

    前輩將手放在下顎上,一邊沉思一邊低語。

    【誒?是這樣嗎?】

    我的表情變得開朗起來。這可真是謝天謝地。雖說是大餐,如果是比較合理的價位的話……

    【不用說、我當然是在搜索更為昂貴的餐館……】

    【請等一下】

    這傢伙、剛才說了句什麼?

    【怎麼了?……我說後輩,你該不會打算背棄對前輩許下的約定吧?】

    【你一直阻止我自殺,難道現在打算親手殺了我嗎?】

    高級法式大餐這種東西,區區一介高中生怎麼請得起?如果吃了那個,我這個月大概就沒錢買其它食物果腹了。我可不願被餓死。雖然我是自殺志願者,但那樣死法是屬於我最不願意採用的種類(因為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我的臉色變得鐵青,相反前輩那兒卻發出快樂的笑聲。

    【呵呵、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因為後輩如果死了,歸宅部的部員就要減少了】

    【……】

    對你來說,我的存在意義只不過是你的“歸宅部員”嗎……

    【……小幽】

    我嘆了一口氣後回頭望去。背後的小幽應該是在我的兩米範圍內吧,一邊啪嗒啪嗒地“步行前進”,一邊和身邊的鈴音閒聊。……只看這一場面的話,可是說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光景。

    【嗯?什麼事?】

    小幽將視線投向我。我為了不引起前輩的懷疑,儘可能小聲地對她說。

    【我想在回家前先去一趟超市……可以嗎?】

    雖然說並沒有特意聽取小幽意見的必要。但是萬一小幽到時候吵鬧說“我要看電視啊~”,也很麻煩的說,所以姑且確認一下。小幽一邊仰望著染成桔黃色的天空一邊“嗯~”地考慮了一會。

    【我想看的節目是7點左右開始……所以只是買東西的話,時間上應該沒問題吧】

    小幽就這樣微笑著答應了。這時一直在旁邊聽的前輩插話進來。

    【後輩啊……你這是在錢花完之前先儲備食品的作戰嗎?】

    【誒】

    被看穿了……。應該說,我剛才小聲說的話還是被她聽見了。

    【不過無所謂了。無論後輩身上有多少錢、我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是這樣啊】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說不定這次買的食物對我來說真的會變成至關重要的東西】,我因為這個不詳的預感而感到疲憊不堪。……我剛喘口氣,沒想到前輩又對我進行了“出乎意料的追擊。

    【另外還有一件事、剛才後輩是在和誰說話啊?根據你剛才的話應該是叫“小幽”吧……。而且,雖然神無小姐為避免讓我聽到而壓低了聲音,但她從剛才起就在和誰交談吧?】

    【呃!?】

    鈴音大吃一驚,那樣的反應明顯就是告訴別人“你說對了哦”。我雖然沒有像鈴音那樣在表情上顯露出來,心裡也在暗暗咂舌“糟糕了”。……這位前輩如果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會糾纏不休。……所以如果可以,我還想把小幽的事隱藏到底的說……。

    【後輩、根據我的推理,靈能力者的巫女小姐交談的對象是“幽靈”,而且從後輩好像也能看見這件事判斷,最近你的靈能力……對了……那個事故就是契機吧……看起來是因為那場事故而使你的靈能力萌芽。另外、我想巫女女孩應該不會被附身,所以大概是後輩被某種東西……對了,就是“小幽”附身了吧?】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分明就是某部推理小說的主人公嘛。前輩微笑著詢問“我說得對不對?”,但從她臉上浮現出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對自己推理出的答案有絶對的自信。……還問我說得對不對……剛才的推理不是已經正中靶心了嗎,我都不需要說明了。

    我“唉……”地嘆了一口氣,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無可奈何地問鈴音“可以說嗎?”,鈴音把手放在額頭上,稍稍點了一下頭。於是我簡單地述說了事情的經過……真的只是簡單到“我擁有了靈能力,於是被名叫小幽的女孩附身”這種程度的說明。……事實上,對於推理到這個份上的前輩來說,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情報了

    不出我的所料,前輩對小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向小幽詢問了一大堆問題(小幽的回答當然是由鈴音轉告的)。不過不僅喪失了記憶,而且還是幽靈新手的小幽當然不可能回答得出太過專業的問題,所以幾分鐘後,不知何時已經發展成三個女孩子談天說地的狀態。……女性有時還真是堅強……我對這一點已經看開,感覺自己又向大人成長了一小步。

    就是這樣,四個人一邊進行著不知有沒有交點的雜談,一邊在街上行走。可能在周圍人看來,我正帶著兩名(別人看不見小幽)女高中生(雖然不甘心,但不能不承認兩人相貌出眾)逛街,所以總感覺男性們都用殺傷性的視線瞪著我,讓人非常不舒服,不過偶爾這樣回家也不錯。對於沒有女朋友的歷史=年齡的我來說,也可以說是難得一遇的狀況。……只是要把身邊的女孩全都“不是普通人”這一點除外。不過可能也有人認為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步行到站前之後,我們進入了位於車站旁邊的一家大型超市。如果要買的是蔬菜之類的生鮮食品,在住所附近買會比較方便,但這一次的目的是“購買大量經得住存放的食物”,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為了活下去所必須的採購行動,所以選擇了靠近學校的大型超市。

    前輩決定在我完全到家前都要一直跟著我,聲稱這就是“歸宅部活動”,所以暫且不論,但是沒有理由讓鈴音和小幽也陪著我買東西,所以我告訴她們先回去也不要緊,但是小幽說【就算一個人先回去也什麼都做不了嘛~】,而鈴音不知為何瞪著走在我身邊的小幽和前輩,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我也陪你買東西】,結果就形成了這個莫名其妙的“不平常的集團”進行平常的購物活動的古怪狀況。老實說,我自詡為這群人中最正常的一個,所以感到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是那麼讓人不安……。

    雖說如此,真正忙於採購的只有我一個人,女生們還是一直在聊家常話。……算了、無論多麼奇怪的傢伙,只要是“女孩子”聚集在一起,似乎就絶對不可能形成“無話可說”這種狀態。我和男性朋友聚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出現互相無語,各走各路的狀況……。感覺在這一點上由性別造成的區別確實很顯著呢。雖然我也並不是打算把世界上所有女孩子都這樣定義,但從統計上的性格比率來看,果然男女還是有差異的。我屬於非常不善言辭的人,所以像這樣身處一直喋喋不休拉家常的女孩子中間時,感覺有一點……該怎麼說呢,也算不上坐臥不安,只是覺得有點無法融入到其中。所以,最後我還是一個人默默地詳細物色著寫著“特賣”的價格標籤,把保質期儘可能長的食品從貨架深處拉出來,考慮“如果同時買兩個會不會比較合算”之類的問題,時間就這樣漸漸過去。

    【我說,後輩】

    我正在盒裝速食品櫃檯前物色獵物的時候,前輩以一如既往的開朗聲音向我搭話。她們三人的對話好像終於告一段落了,現在只有鈴音和小幽在交談著什麼。在前輩也加入談話的情況下需要通過“翻譯”交流,所以好像比起普通的對話,三個人一起交談更容易消耗體力。雖然如此,這些人也不會覺得別人妨礙到了自己,只是前輩大概是發現了眼前還有一名容易捉弄的後輩,所以轉而向我搭話。

    【有什麼事嗎、前輩、我因為“某些理由”正忙著購買果腹之物呢】

    【……你、我好歹也算你的“前輩”,哪有人用那種帶刺的語氣對前輩說話啊】

    【我覺得讓後輩生活陷入困境的前輩才少有吧。我可以把這個當成前輩在欺負我嗎?有時候這甚至會成為充分的自殺理由哦】

    【……】

    【……】

    我們交錯的視線似乎能擦出火花。然而這一次前輩很快就先行退讓了,她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說道“真拿你沒辦法”……勝利了。感覺我的視線好像刺入了對方的眼瞳。

    【對了對了,後輩、我們來聊一些有趣的閒話吧】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閒聊之前特意宣佈“來聊閒話”的人哦。不過預先申明是“有趣的事”,從而自行把閒聊的門檻提高這一點不愧是前輩所為。】

    我將視線從前輩身上移開,一邊重新開始物色貨架上的速食食品,一邊低語著。

    ……唔。雖然沒寫著“特賣”,但是今天這個“拉麵之星鹽味”便宜了大概10元啊……。啊,這是本月的推薦商品嘛。唔……。

    【前輩,你聽說過都市傳說《存在於心中》的事嗎?】

    【我不知道啊。也沒有興趣知道】

    鹽味……唔~……雖然談不上討厭,但也不是非常喜歡……。不、應該說速食拉麵本身就不太喜歡,我認為“速食拉麵”和“拉麵”之間有一道不可踰越的鴻溝,持有這種觀點的應該不止我一個人吧?這應該是兩種不同的料理了吧。隨便說一句,我把能毫不吝惜地買三百元以上的杯麵的人看做“背叛者”。

    【不要那麼說嘛,後輩。不過無論後輩有沒有興趣。對於說話方的我來說都沒有什麼關係,我要接著說了哦】

    【……請便】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了。好吧,就決定買這個“拉麵之星”吧。因為這畢竟是拉麵之“星”嘛,光是想像這樣的行星,就感覺饑腸轆轆的肚子產生了一些飽脹感,另外就連嘔吐感都湧了上來。

    【“存在於心中”……簡單說就是那個通過電話告知受害者漸漸接近的鬼故事的現實版本。不過結尾有所不同,“存在於心中”的受害者會被對方控制意識,在本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殺害】

    【……一下子就跳到故事的結尾了嗎】

    我把速食拉麵整齊地放進購物籃裡。不隨手扔到籃子裡是因為、該怎麼說呢……大概因為我是A型性格吧。反正我就是沒法粗暴對待還沒付錢的貨物、而且如果購物籃裡亂糟糟的,總感覺不太舒服。

    【不、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只是普通的鬼故事、我真儀瑠紗鳥這個“會走路的不可思議現象”不可能特意和後輩談論這個吧?這個故事有趣之處在於,最近伴隨著真實的可信性廣為流傳。

    【……傳言怎麼會有可信性……】

    我挑選完速食拉麵之後,考慮著要不要再去看看速食炒飯(註:用湯泡炒飯的一種快餐食品,類似於茶泡飯一類的),於是開始移動。前輩也理所當然地跟在我身邊,而鈴音和小幽在我身後……明明一直在聊天,根本沒有把視線放在我身上,卻不知為何兩個人卻都沒有跟丟。……女孩子果然很可靠呢……。

    【總之,聽好了後輩。據說最近發生了多起和那個鬼故事很相似的投軌自殺事件】

    【……是這樣嗎。……“岩石表面浮現人面的靈異相片”】

    【……你那種拐彎抹角的說法我也不是不明白……就是說你認為沒有可信度是吧……應該說,無論是什麼事,如果事後尋找關聯性,總能牽強附會地找出一大堆吧?】

    【……】

    我的目光審視著速食炒飯貨架和旁邊的袋裝咖喱貨架。……不管怎麼看,感覺袋裝咖喱的價格還是很高呢。……吃一頓飯花那麼多錢有點……。和一袋大約可以吃三頓,相當便宜的炒飯比較起來,雖然同樣是“米飯系料理”,我還是選了後者。炒飯做起來簡單而且又美味。簡直是節儉生活的救世主。如果以後我能拯救世界的話,炒飯就是讓現在的我免於餓死的食品,也就可以說是世界的救世主。炒飯萬歲——。相信不遠的將來會由炒飯黨和羽毛被黨爭奪世界政治的霸權。……唔,雖然也隱約覺得這種事態本身就是世界的危機。

    【雖然我也覺得你的話有一定道理】

    【誒,前輩打算加入哪一方政黨?炒飯黨嗎、果然,因為前輩很貪吃所以選擇炒飯黨對吧。那我就加入羽毛被黨吧】

    【啊?後輩,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前輩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關於未來的世界政治】

    【啊——……。唔、雖然在你描繪宏大未來的時候很不好意思,但現在的話題是都市傳說啊。可以嗎?要言歸正傳了哦?】

    【請便】

    前輩的眼神變得好像在看什麼可憐的東西,不過現在這種細微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吧。

    【剛才說到哪了、對了,就是關於這個故事有趣的地方……聽我說、後輩。我會關注這件事的原因在於、這個鬼故事話題中最近發生的一件“實例”……居然就是你每天都去的那個車站的事故】

    【……】

    我的手猛然停頓下來

    【哦、你對這個有興趣嗎?後輩】

    【……事故……指的是?】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前輩的臉。因為我態度急劇的變化,連一向冷靜的前輩也稍稍睜大了眼,有點吃驚的樣子,但她大概認為這僅僅是因為我對發生在身邊的事故有興趣,於是馬上就繼續說下去。

    【不要急啊、雖然關於事故本身你也應該很清楚……。但也並不是什麼很熱門的話題。雖說是只是發生在附近的事故、但“投軌”這種事可以算是事故或自殺中最容易以訛傳訛的話題……。屍體的處理……事故的善後等也因為場所的特殊性進行得非常迅速,所有痕跡很快就被抹殺了。而且在這個討厭的世界上,類似“投軌”的事件根本層出不窮……。總之後輩住處附近的車站——就是在你上學所用的車站發生了被認為是那個鬼故事的“實例”的事件。

    【那件事嗎……】

    我對此稍稍有一點印象。雖說沒有目擊事故現場,而且類似話題也層出不窮,但畢竟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故,所以多少也聽說了一點。……不過也就是“聽說有個上班族突然跳進車軌”這種程度的話題,第一次聽說這個事件和都市傳說還有關聯……。但是如果……這件事……是和我的想法一致的“事實”的話。

    【那個投軌自殺的上班族,在周圍人眼裡完全看不出有煩惱的樣子……雖然說真正有煩惱的人可能不容易從表面上覺察出來……。但是聽說也沒有發現類似遺書之類的東西。……而且,這個傳聞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據說那個上班族在投軌的不久之前還在車站的小店買了體育報紙】

    【報紙?】

    【對、就是報紙。馬上就要死的人還去買報紙不是很奇怪嗎、……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種可能。但是、這個事件裡更加詭異的是……所謂“不久之前”真的是名副其實的“不久之前”,據說就在那個上班族剛打算把找回的零錢放進錢包的時候,突然跳進了車軌。……怎麼樣?這下你明白這個事件被和都市傳說聯繫在一起的原因了吧?】

    【……說的也是呢】

    ……。……這件事……難道說……。

    我聽前輩敘述完那個傳聞之後,一言不發地迅速結束了購物。雖然前輩在都市傳說的話題之後好像還對我說了什麼,但我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這時,可以左右我人生的重要想法正在我的頭腦裡盤旋……所以完全沒有精力去顧及外界的事。

    我們出了超市,走過夕陽染紅的街道、到車站後剛剛喘了一口氣,我突然開口說。

    【小幽、鈴音,我要順便去個地方、所以能請你們先回去嗎?鈴音、雖然不好意思,不過你能幫我把食品運回家嗎?因為大多是脫水食品,所以應該不是很重……。我不在的話小幽拿不了東西。

    【誒?】【呃?】

    聽了我這突如其來的提案,小幽和鈴音中斷了閒談,用一副不解的神情回望著我。接著……

    鈴音說【我倒是無所謂……】。可是……

    【誒~!螢不在的話我什麼也做不了!動畫片7點就開始了哦!】

    小幽明顯不滿的樣子鼓起臉頰……真是的,這傢伙表現感情的方式實在太容易理解了。

    【讓鈴音把電視一直開著就行了】

    【……唔~……。雖然可以……但是、果然還是螢在身邊比較方便嘛……】

    【我會爭取在7點之前趕回去的】

    我說了謊。……我討厭謊言。所以至少想要避免“我絶對會在7點之前回去”這樣的說法、但是、我大概也不會按照自己所說的,爭取早點回去吧。說出口之後才發現。……所以這句話……還是應該算徹頭徹尾的謊言。……世界再次變得渾濁,可是這一次的渾濁卻是我自己產生的。

    【……嗯。明白了】

    看著小幽微笑著回答我的樣子,我的心裡就變得更加沉重。對於說謊的罪惡感……不、並不是罪惡感那種高尚的東西……該怎麼說呢,大概就是自己做了低俗的事情後心中那種忐騍不安的感覺,或者也可以說是……渾濁。總之就是產生自私自利的想法之後的“良心的譴責”。而且如果考慮到自己接下去將要做的事,這種感覺就更為深刻。但是即使如此那件事也非做不可,事到如今也管不了太多了。

    【鈴音、我把鑰匙交給你】

    為了驅除這樣不愉快的感覺,我拉開書包的拉鏈,取出鑰匙交給鈴音。鈴音雖然剛開始有一點猶豫,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去我的房間了,所以很快就收下鑰匙。看著鈴音把鑰匙放進口袋之後,雖然對於讓女孩子幫忙拿行李感到有一點內疚,但我還是把剛才買的食物交給了她。

    【……螢、我幫你把東西送回家倒是沒問題……。但是、你到底有什麼事呢?為什麼那麼突然……】

    這個問題正中實質,同時也是我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只是有一點……私事】

    【是嗎。……無所謂了。但是你不要回來得太晚哦】

    鈴音雖然略微露出懷疑的神色,但最後還是答應了。就在我們做這些事的時候,開往我家方向的電車……也就是說開往剛才都市傳說中所提到的車站的電車漸漸進站。等別人下車之後,鈴音和小幽乘上了那列電車。

    【誒、真儀瑠前輩不上車嗎?】

    鈴音看著留在車站的前輩,不解地歪過頭。我代替前輩回答說。

    【是啊、我要請前輩幫我辦點事】

    我說完後將視線轉向前輩。前輩在我的注視下對鈴音說。

    【正是如此。我還要再陪後輩一會,所以就不坐這趟車了】

    【……哼】

    不知為何鈴音露出一副非常懷疑的神色。看到我和前輩站在一起的樣子之後,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真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生氣啊……。不過看起來世界並不是以鈴音為中心在運轉。車門絲毫不顧及鈴音此刻的心情,無情地關閉了。鈴音通過車窗,仍然一臉不放心地盯著我們。我對著鈴音身後拚命搖著手的小幽露出一絲苦笑,也輕輕地揮手告別。

    目送逐漸加速的電車從視野中遠去之後。身邊的前輩不出所料地先開了口。

    【後輩。你究竟想讓我陪你做什麼?你主動邀請我這種事實在太少見了哦】

    她說得沒錯。平時我絶對不會做出邀請前輩這種“自滅”行為。

    【不、只是想請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哦、你說的是哪裡啊】

    【就是剛才提到的事故所發生的正確地點。雖然如果看到哪裡有供著鮮花就能明白,但是不巧的是我在車站裡沒看到那種東西……】

    【原來如此,確實現在沒有供著鮮花……。可是……】

    說到這裡前輩也像鈴音一樣露出懷疑的神色。……今天好像總是讓別人露出這種表情。

    【你應該不是對那種話題感興趣的人吧?而且反正是要去同一個站的站台,卻讓神無先走,特意錯開一輛車,這一行為也讓人有點費解呢……】

    【前輩說話還真是直接呢。……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

    我原本就不是善於掩飾自己的內心,處事圓滑的人。笨拙……如果那麼說的話可能讓人感覺有點遜,但我原本就沒有什麼帥氣之處,是個徹頭徹尾的“笨拙”的傢伙。我平時總是裝出一副冷酷的樣子,這是因為如果不這樣做,自己的不快、焦躁等感情馬上就會被別人看穿。……所以被前輩、鈴音,甚至從來不會懷疑他人的小幽懷疑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吧。

    【只是因為……我稍稍有點要事】

    我對前輩質問的回答,當然也算不上應付自如。但即使如此前輩還是只嘆了一口氣,之後就什麼也沒再問,默默地陪著我。……所以我才喜歡這位前輩。雖然總是旁若無人,給其他人帶來麻煩、但是在關鍵問題上卻總能切實地為周圍……其他人著想。在重要的時候能理解對方最想要的是什麼。……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最後才接受了前輩的那個強人所難的請客約定……。

    ——就這樣,我得知了前輩所說的那個事故現場……並且……在那裡發現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間幕神無鈴音(一)

    我和小幽一起去螢的公寓把食物放好,然後再回到自己家,換上日常穿的衣裳,待一切事情處理妥當之後已經快到6點了。雖然說去螢的公寓只需在開往自己家的電車的中途下車,但是在不是自己家附近的其它站下車,處理好螢所託付的事果然還是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倒在床上,打算在晚飯做好之前先休息一下。我現在換上了家居休閒用的較為寬鬆的橙色T恤,所以只需要稍稍躺一會,體力就能很快恢復。當然,巫女服那種服裝我絶對不會穿,總感覺前輩和螢好像對我持有某種奇怪的印象。但我現在又不是在本家,怎麼可能會毫無理由地穿什麼巫女服。如果隨便穿那個不就和普通的cosplay沒什麼兩樣了嗎。順帶一說我可沒有那種興趣。所以也不明白穿巫女服有什麼意義。算了,不想這個了。今天好像挺疲勞的。

    ……雖然也沒做什麼特別消耗體力的事、但今天感覺精神上好像有點疲勞……。大概是因為小幽的事吧……

    小幽實際上是個很好的女孩,完全沒有壞心眼,性格也非常溫柔。但是……即使如此……我心中的那份“芥蒂”卻始終無法消除,所以今天才會感覺那麼疲勞。

    ……不過、除此以外,真儀瑠前輩和螢“兩個人單獨”不知去了什麼地方這一點也很讓人在意……。

    我一邊考慮這些事,一邊讓自己在充滿彈力的床鋪上休憩,不知何時意識漸漸變得朦朧起來。

    【鈴音小姐!鈴音小姐!】

    ……不知何時周圍漸漸變得昏暗下來。

    這時我聽見小幽的呼喊聲。

    【小幽……小姐?】

    我慢慢地從床上坐起身,用力揉揉眼,視野漸漸變得清晰。在我眼前的,正是不久前剛剛分開的幽靈少女。……她那總是洋溢著笑容的可愛面容上,現在似乎浮現出一絲焦慮。

    【怎麼了?】

    我的睏意很快就煙消雲散,一邊打開房裡的日光燈一邊詢問。順便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已經超過7點半了。看來自己比料想的更加疲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請問……鈴音小姐。螢有和你聯繫過嗎?】

    小幽一臉擔心地這樣詢問。我不解地稍稍歪歪頭回答【沒有……】。同時,順便確認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的來電記錄。

    【果然沒有。他並沒有打過電話給我】

    【是這樣嗎……】

    小幽聽了我的回答之後變得無精打采。

    看到她的樣子,我總算是弄明白眼下的狀況了。

    ……也就是說,螢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雖然說現在也不算太晚,但是他之前有說過“我會爭取在7點前回來”。可是到現在卻遲遲不見人影,僅從這一點來考慮的話也確實讓人有點擔心。螢雖然從外表看上去有點玩世不恭的味道,實際上他很少出爾反爾。與外表不同,他是個做事認真,一般總是“提前5分鐘行動”的人。所以他到現在既沒回來也沒有任何聯繫,也確實有一點奇怪。

    【小幽。是不是螢還沒有回來?】

    我還是向小幽再次確認了一下。小幽點點頭,神色中透出些許不安。

    【嗯。……螢平時明明非常守時的說……】

    【……說的也是呢】

    我簡短地答了一句。再次拿過手機調出通訊錄。

    【那樣的話、給他打個電話吧】

    【麻煩你了】

    在小幽目光的注視下。我撥打了螢的手機。可是——

    【你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內或是……】

    從聽筒傳來的並不是理所應當出現的撥號音,而是在某種意義上比撥號音更加冰冷的語音提示。我先切斷電話,以防萬一又撥了一次,可是結果還是一樣。我向眼前的小幽微微地搖了搖頭。小幽馬上露出了有點失望的表情。

    【螢……究竟怎麼了嘛……】

    從小幽的話裡可以聽出她現在非常擔心。我雖然原本以為事情沒那麼嚴重,但是看到眼前小幽的反應,不知為何自己也變得坐立不安起來。我將視線移回到緊握著的手機上,這一次試著撥打了真儀瑠前輩的號碼。

    【那我試試給前輩打個電話吧】

    我努力裝出開朗的樣子告知小幽。小幽無精打采地回答【……好的】。

    我按下撥號鍵,將手機放在耳邊,過了一兩秒之後,終於正常地響起了撥號音,我稍稍感到放心了一些。一次……兩次……三次……。就在第四次鈴聲將要響起之前,電話終於接通了。

    【巫女女孩?有什麼事嗎?】

    前輩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開朗。可是她的話中有一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裝沒聽見的單詞。

    【……前輩、可以請你好好說一次我的名字嗎?】

    【不就是巫女女孩嘛?】

    劈

    【鈴、鈴音小姐?】

    我額頭上冒出青筋,切斷了電話。小幽冒著汗,疑惑地歪過頭。我“啊”地低語了一聲,嘆了一口氣之後,再次撥通前輩的電話。

    【哦、巫女鈴音。剛才怎——】

    劈

    再次切斷電話。前輩就那麼不願意叫我的名字嗎.……我猛然注意到小幽的視線、於是第三次撥打電話。

    【……神……無……神……神無鈴音?對了,是神無鈴音!】

    【就那麼難記嗎、我的名字!】

    我嘆了一口氣、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和前輩糾纏這種無聊問題的時候了,所以我打算就此打住。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巫女女孩】

    【……】

    我拚命抑制住要想切斷電話的手指。……冷靜下來。等這件事結束之後,再好好毆打前輩一頓,把我的名字好好地烙刻在她的腦海吧。

    我用眼神告訴小幽電話已經接通了。她露出少許放心的表情。不、應該說已經接通過好幾次了。

    【真儀瑠前輩?請問、你現在和螢在一起嗎?】

    【後輩?是啊、他現在就在我身邊,一邊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一邊吸煙。剛才還在我耳邊喃喃地說著情話呢】

    【……】

    …………

    【巫、巫女女孩?不、我只是打算開個小玩笑的……。喂。快點回來啊、巫女女孩】

    聽到從聽筒裡傳來前輩所說的“玩笑”這個單詞,而且小幽也在一邊呼喊“鈴音小姐”,一邊搖晃我的肩膀,我的意識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

    ……呼。確、確實如此。仔細想想看、螢根本不是這種人。而且前輩也是如此,雖然她外表看上去如此,但實際上根本沒有戀愛的經驗、所以從前輩身上考慮也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呼,明明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麼我剛才會大受打擊,以至於眼前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呢。

    【那麼……那樣的話、你現在真的和螢在一起?】

    【不、已經分開有一段時間了。就在和你們分開後沒多久】

    【誒?】

    ……這是怎麼回事?已經分開有一段時間了?那麼說、現在螢究竟……

    【喂?神無?】

    發現我突然沉默不語,聽筒裡傳來前輩急切的聲音。從她沒有稱呼我為巫女女孩這點來看,前輩也開始變得認真起來。……不、這種判斷標準實在讓我討厭。

    【怎麼了?後輩、還沒有回家嗎?】

    【是的。根據小幽所說、似乎是這個樣子……】

    我用餘光瞄了一眼小幽。她好像從我的對話中察覺到了,臉上再次蒙上一層陰影。

    【請問、前輩。雖然有點失禮。前輩和螢在和我們分手後做了什麼?】

    【嗯?啊、什麼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互相確認對方的愛意——】

    【這個玩笑已經聽夠了】

    【……你啊、吐槽的冷酷程度變得越來越像後輩了呢……。算了、實際上我只是帶他去了我所談論的都市傳說的“實例”現場。真的僅此而已、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都市傳說的實例?請問……那個是指……】

    雖然還是不明就裡,但心中有不詳的預感在擴散。

    【是啊、神無也應該知道吧。就是那件發生在車站的事故。……說起來……把他帶到現場時、那傢伙的反應很奇怪啊……。好像喃喃自語著“果然如此”之類的話……。而且……】

    前輩的口氣漸漸變得認真起來。

    【我說、巫女女孩。你是不是有什麼關於那個車站的事沒對我說啊?】

    沒想到前輩突然反過來向我發問,我不解地歪過頭說“我不明白真儀瑠前輩指的是什麼……”

    【比如說,關於那個車站有沒有什麼只有後輩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嗎……】

    【唔……】

    就算前輩這樣說,我也還是想不出來。雖然心中充滿了焦躁不安的感覺,卻仍然搞不清究竟是什麼原因。沒辦法,只好把前輩的話傳達給小幽,看她是否知道些什麼。

    【啊、說起來今天早上那件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小幽居然有了反應。

    【小幽,你知道什麼嗎?】

    【嗯。鈴音不是也聽螢說了嗎……他看見的那個黑色的不詳之物】

    【啊……】

    確實如此。說起來螢早上和我談起過那個“惡靈”。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所以完全忘記了……。我把這件事通過電話告知前輩。

    ——之後

    【大笨蛋!那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

    從聽筒裡突然傳來前輩那可怕的怒吼聲。似乎連小幽都聽見了前輩的聲音,她也因為驚嚇而顫抖了一下。

    【前、前輩?】

    【啊!真是的!為什麼我……明明從以前起就知道那傢伙的毛病……可惡。只能說實在太不巧了……】

    真儀瑠前輩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而我還是完全無法瞭解現狀,只好再一次詢問。

    【請問……這究竟是……】

    【……啊、對不起。這件事我也有錯。……可惡】

    通過電話都可以聽出現在的前輩也非常慌張。

    【請問?】

    【聽好了。神無。今天我對後輩說的是“存在於心中”的都市傳說。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的。大致聽說了……】

    ——談話進行到這裡我心中的“焦躁不安”開始漸漸浮出水面。小幽仍然一副擔心的樣子注視著我,不過我現在的表情大概先和她差不多吧……。

    【我今天和前輩提起了都市傳說的實例就發生在他常去的那個車站】

    【……】

    【於是後輩不知為何對這個話題非常有興趣。……可惡、那個時候就應該注意到的……】

    【……】

    我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雖然具體情況還不是很瞭解,總之心中充滿了不詳的預感。

    【聽好了。雖然還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事實、後輩在那個發生“實例”的地點應該是找到了像是“元兇”的東西。……對了,就是你所說的“惡靈”吧。不巧的是我看不見它……。總之,那傢伙發現了那個傳聞的實證】

    【那個、就是說……。螢打算想辦法消滅它?】

    對於完全沒有除靈能力的螢來說,孤身面對惡靈確實是一集非常危險的事。

    【不對。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傢伙才不是那種充滿正義感的笨蛋。……聽好了、神無,你想想“存在與心中”的故事結局是什麼樣的?】

    【誒?……讓我說的話大概就是“被靈體一類的東西附身,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殺害”……】

    【正是如此。“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死亡”才是重點所在。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後輩一直所探尋的是什麼?】

    【……】

    我啞口無言。因為我已經開始隱約理解前輩想要說的究竟是什麼……

    【神無。“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死亡”,不正是“最輕鬆的死亡方式”嗎?】

    【……難道說……】

    【正是這樣、神無】

    前輩這樣回答……接著為了整理思路停頓了一拍之後……說出決定性的一句話

    【後輩……自殺志願者式見螢打算利用“存在與心中”自殺】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34 AM


第一卷 第六章 VS都市傳說

    據說,在這個世界上有為數不少的電車控。但我卻並不是很能理解電車的魅力。不、應該這樣子說:雖然能理解,但卻無法想像吧……。總而言之,不管世間有多少電車控,我個人對電車完全沒有興趣。而人類如果被迫長時間地接受自己沒有興趣的情報,大腦可能就會處於麻痹狀態,睡意開始侵蝕清醒的意識。你只要想像到教師一本正經地講述枯燥無味的課程時的狀況,大概就可以理解了……也就是說現在我式見螢正處於類似的處境之中,只不過現在使我感到“枯燥”的對象不是“上課”,而是“電車”和“車站內的景觀”。而且“枯燥”這個詞也許對我的人生也同樣適用……算了,事到如今再談這個也無濟於事。

    現在距離前輩帶我來到都市傳說的實例現場找到早晨發現的惡靈已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雖然我很想早點達成此行的目的……也就是和惡靈的“自殺交涉”,但是在車站這種人口密度高的場所,我還是無法對著什麼都沒有的地點喋喋不休地說話……。不、雖然說很快就要死了,無需在意周圍人的視線、但是如果作出太過奇怪的舉動,被車站工作人員帶走的話也很麻煩的說。所以我只好一邊呆呆注視著車站內的景觀和定期到訪的電車,一邊等待到7點半,屆時車站人數就會減少。

    好困……太困了。我困得甚至覺得如果現在直接從站台跳下去,說不定就能真正達成“像睡眠一樣的死亡”。從剛才起周圍就沒有什麼刺激性的信息,所以就變得更加想睡覺……嗯?

    【哦……】

    難怪會覺得困。回過神才發現、5、6點時被學生們擠得水洩不通的車站,現在卻空曠得幾乎可以稱為“無人”之地。一般來說7點半應該還有很多乘電車的人,車站應該非常擁擠才對,可是我現在所處的車站在這個時間段卻總是很少有人來、這是因為這一帶大多是學生公寓,學生占人口的很大比率,所以雖然5、6點的放學高峰“時非常擁擠,但這段時間過去之後,在沒有電車到達的時候,車站裡幾乎看不到人影。就彷彿是誤入異世界似的,是這個車站特有的長時間無人時段。就是說對我是絶好的機會。

    【好……差不多該過去了】

    我疲倦地站直靠在柱子上的身體,向著一直處於視野一角的那個“黑色人影”走去。……心裡果然還是心驚膽顫。從正面看,那種不詳之感好像要滲透骨髓一般。老實說,一般來說絶對不會有人想接近這樣的東西,渾濁的聚集體。可以說是我最討厭的存在。

    ……說起來,我在這裡觀察了幾個小時,發現就算是沒有靈能力,應該看不見那個“黑色物體”的人,行走時也會下意識地避開“那個”東西。這一點讓我重新認識到人類的本能還真是了不起。……同時也對自己馬上要進行的,踐踏對於生物來說最為重要的"本能"的這一行為感到些許的自嘲。

    也許在某種意義上,人類已經不能算是“生物”了,而應該算是有肉體的幽靈?就在人類可以採取自殺這一行為的時刻起……應該說從產生自殺這一單詞的時刻起,人類就已經超過了那一“界限”。將自己的意思凌駕於生存本能之上,對於其它動物是不可能做到的。不以生存為目的的生物……,這種存在哪裡還能稱得上是“存活的東西”呢。……不、就算不以人類整體來說……至少我、愚蠢地喪失了生存意志的式見螢就是如此……

    ——正在這時

    嘀嘀嘀……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發出蜂鳴聲。我取出手機看了一眼顯示屏,發現好像剛才手機處於信號圈之外,現在才重新接收到了信號。唔、是因為從柱子的背後出來的原因嗎?打來電話的應該是鈴音。

    【喂~?】

    我像往常一樣接通電話。——可是

    【現在不是說“喂”的時候吧!】

    【嗚哇】

    一上來就聽見鈴音的怒吼。耳朵好痛……。

    【我說、螢!你不會在考慮什麼傻事吧!】

    【啊?傻事?我才不會想那種事呢。我只是想沒有痛苦地死……】

    【就是這個!這不就是傻事嗎!】

    ……居然不由分說地全盤否定別人的想法……

    【什麼啊。想要沒有痛苦地死亡這種想法到底哪裡不健全啊】

    【這種想法太不健全了吧!想沒有痛苦地死亡倒沒什麼不對,但不應該是現在吧!】

    【現在也可以吧】

    【不可以!】

    【為什麼啊?】

    【你不是還年輕嗎!你還……那麼年輕!】

    【……】

    即使被同齡人帶著哭腔說這種話,我的心情也不會改變……。我在握著手機的手上稍稍注入了力量。

    【年輕還是不年輕……活得長久就是幸福……外人不要隨便下這種定義】

    【我當然可以下定義!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了嗎!我從出生起就一直和靈打交道……。一直和心存不捨而死的靈體打交道!聽好了,這個世上到處都是雖然不想死,但還是不幸亡故的人!你有感受過這樣人的不捨嗎?螢……】

    【吵死了】

    【!】

    我用從未讓鈴音聽過的口氣這樣宣告。……我不再像平時一樣裝出冷酷的樣子,說話的聲音裡蘊含著自己真實的感情。

    【我才不管其他人的不捨呢。而且就算我活著,也消除不了他們這種“不捨”的感情吧】

    【……話雖如此,可是……】

    【鈴音、我】我停了一拍,讓自己平靜一下【我真的活著嗎?】

    【什麼?】

    【鈴音……我從以前起就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這一點我想鈴音也知道……。但是、最近……我感覺自己漸漸稍微明白了其中的理由……。鈴音、我大概是活著的幽靈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雖然也可以這樣比喻某些人類……】

    【不是的。我不是指哲學上的意義。我所說的就是這句話原本的意思。……鈴音、我……我會不會是“被自己的物質化能力物質化的幽靈”?】

    【什……】

    我可以聽出電話那邊的鈴音啞口無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才叫傻話呢!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真的不可能嗎?……事實上我已經死了……對……可能就是在那場事故中死的……也有可能是在更久之前也說不定……。所以才沒有“生存的實感”吧?】

    【不要再說傻話了。什麼叫“自己的能力把自己物質化啊”?這個理論實在太愚蠢了。首先一般人看不見被你物質化的幽靈,而你不是能被班上的同學和真儀瑠前輩清楚地看見嗎】

    【就算是又怎麼樣。畢竟我是“物質化能力”的“發生源”。可能只是因為比起給予周圍靈體的影響,給予自己的影響要更強烈。就是說,這可能只是因為我被物質化到能被周圍人看到的程度。……不、也許將周圍靈體物質化的能力本身只是“將自己物質化”的副產物也說不定……】

    【你給我收斂一點!】

    鈴音突如其來的怒吼打斷了我的話。

    【這種理論我不想聽!你現在就存在於此處,而且能被周圍人看到,這不就是“生存著”嗎!而且這種愚蠢的理論原本就不可能成立!你絶對是活生生的人!】

    【……】

    我明白……。我也並不是真的認為自己是被物質化的幽靈……。雖說如此……

    【聽好了?我現在就和小幽去車站!你絶對不要做傻事……】

    劈

    我不等鈴音說完就切斷通話。然後直接按住按鍵,連電源也切斷了。

    我抬頭仰望從車站頂部可以窺見的一小片天空。看不見星星,連月亮的光輝也看不見。……雖然只能從這一事實判斷,但現在應該是陰天吧。正是適合自殺的黑色舞台。……到最後還是沒有任何改變。無論羅列怎樣的理論,無論接受怎樣的勸告……在我的心裡【已經夠了】【真想死】這樣的心情還是無法消除,這對我來說才是唯一的真實……。歸根結底就是說,我現在想要“死亡”,而且眼前有著最佳的“手段”,僅此而已。雖然自己也非常清楚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但即使如此,我做人也還沒有麻木到達成長久以來願望的可能性就在眼前,卻無動於衷的地步。

    想到我的這種行為會讓鈴音、小幽以及前輩傷心,我也感到有一點過意不去。……但是,歸根結底我也只是個“自私自利”的人。無法在自己的生死問題上過多地考慮別人的感受。留在世上的人的悲傷,對於快要死的人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為、如果死了……如果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種想法和記憶也就全都化為虛無了。雖然現在還覺得這是一件悲傷的事、但只要超越生死的界限,也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心情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向著惡靈踏出了第一步。我有意識地讓自己心中被虛無充滿……。

    【你這傢伙……能看得見我吧】

    我第一次聽見了惡靈的“聲音”,那是和外表一致的充滿不詳之感的沙啞聲音。眼前的空間裡存在著一個黑色的人形之物。從外形看,如果把黑影CG化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景、而且黑影還給人一種流動般的感覺,雖然它並沒有移動位置,可是卻好像是在晃動一樣。

    【是啊、能看得見】

    我雖然對其心存畏懼、但表面還是裝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回答。影子用和步行不同的移動方式,好像飄蕩似的,稍稍向我靠近了一些。

    【等等。要想殺我是你的自由、但先聽我說幾句話】

    我特意裝出一副強硬的態度。面對這樣的對手如果退縮就等於輸了。

    【……你說什麼?】

    可能是我那句“要想殺我是你的自由”,似乎讓惡靈也出乎意料。惡靈突然停止了移動……因為好像還沒有進入兩米的範圍之內,所以看上去並沒有被實體化的樣子。根據隔了那麼遠也能理解我的思想這一點看,它果然是超常的存在。

    【事實上我是想死才來到這裡的。你迄今為止附身殺害了不少人吧?憑藉控制對方意識這一手段】

    【……】

    黑影搖曳著,什麼也沒回答。但這明顯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我的要求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希望你以“相同的手段”殺了我。就是說,希望你控制我的意識之後殺我。……只不過、可以的話希望你用投軌以外的方式。我也不是一定要求你那麼做,但是投軌會給留在世上的家人和其他素不相識的人帶來一些麻煩……所以我不太希望如此】

    【……你這傢伙……應該是自殺志願者吧……】

    惡靈這樣向我確認。……雖然迄今為止並沒有感覺到它有明確的意識、但通過剛才那句問話,可以清楚地得知這個惡靈有著某種程度上的“意識”。這一點可以說十分有利於我的“交涉”。

    【是啊。所以,我和靠詛咒殺害他人而散發怨念的你,利害關係是一致的。你覺得如何?對你來說不是壞事吧?】

    【……哼。明明是個小鬼還裝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我完全沒有必要聽取你的條件。還說什麼利害一致?殺原本就想死的人算什麼散發怨念?就是說你的建議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好處”。……不過,雖說如此,我也不打算就這樣白白放你走】

    【哎呀、你還挺能說的嘛,《存在於心中》先生。怎麼了?是不是過了很久才找的可以交談的對象,情緒有一點興奮啊?……這個倒無所謂。你剛才說我的建議對你沒有好處,但實際上對你還是有一定的好處吧?】

    【你說什麼?】

    【……聽過、惡靈可以吸收其它靈體是吧?這樣的話……這樣的話,我死了之後,可以很樂意被你吸收,連我的意識也一起】

    這個建議、實際上並不是並不是只考慮惡靈一方的利益才說出口的。……我的根本願望與其說是“死亡”,不如說是“消失”。就算能順利死去,如果變成幽靈還是“獨立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就算能成佛來到死後的世界,如果在那裡還是“繼續存在”的話,死亡又有多大的意義呢。所以,我希望惡靈連我的意識也一起吸收,達到“完全的消失”。

    【……原來如此。……可以。我就答應你的條件吧】

    黑色的影子雖然沒有面容,但卻好像露出嘲笑的樣子。老實說,我對這種態度也有點生氣,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進行抱怨,讓談好的事節外生枝,才是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我還是保持住一貫的撲克臉。

    【……你明白我的手法嗎?】

    影子一邊再次向我移動,一邊詢問。

    【知道的。因為你就是那個都市傳說的原型啊。你是附在被害人身上,在其無意識的狀況下引誘其自殺是吧?】

    【正是如此。……哼哼、殺害他人時總讓我興奮不已。……我們靈體一般情況下不能直接干涉人類的行動。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讓對方看到幻覺,或是使其精神狂亂……大致就是這類的精神操縱。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以附身誘使對方自殺是對人類最大限度的干涉,而且也可以成為散發怨氣的手段。不過雖然如此,因為過於複雜的強制行動對我來說也有相當大的負擔。所以很難讓被附身的人去傷害他人。可以說誘使自殺是一種妥協手段吧】

    黑影開始進行了滔滔不絶地解說,雖然我也聽說過力量強大的靈體擁有比較明確的意識,可是沒想到它居然那麼像人類……或者應該說,沒想到它那麼低俗。不、用低俗這個詞可能有一些語病。因為作為靈體來看,現在在我眼前的這個存在,和我迄今為止見過的靈體相比明顯要超出常軌。這應該不止是指靈力方面,它的存在感、壓迫感、不快感……無論哪一方面都明顯地超越一般的靈體。這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用“天災”來表達。該怎麼說呢,感覺就像“不觸犯神靈也會被作祟”(註:原文“觸らぬ神にも祟りあり”是諺語“觸らぬ神に祟りなし”的相反意思,這條諺語表面意思是“不觸犯神靈就不會被作祟”,引申為“你不惹對方,對方也不犯你”)或是“最凶險的災難”。

    【那麼、我要去咯……】

    惡靈漸漸向我這裡逼近。然後終於進入了我的物質化範圍……。

    ……。誒?稍微等一下啊。

    【stop!】

    【?】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不由自主地大聲叫停。這一行為再次出乎惡靈的意料,它猛然停止。

    【請、請問。所謂附身,具體來說要怎麼做啊?】

    【事到如今怎麼還問這個……。一般是侵入對方體內……就是說“靈魂所在之處”,並將其佔據,所以要和對方身體相重合。雖然大多數時候是從背後侵入,但實際上無論從哪裡都可以】

    【那、那個……。就是說……你自身還是需要靠近我嗎?】

    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我一邊冒冷汗一邊詢問。

    【……那是當然的。……你這傢伙……該不是事到如今害怕了吧…………】

    【不、那個、怎麼說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不由自主地把視線從惡靈身上移開。可是——

    【哼哼。不過到了這一步,我才不管你有沒有做好思想準備呢】

    下一瞬間、“黑色的人影”突然向我衝了過來——短短一瞬間就衝到了我的身邊——雖然靠近我的半途中曾經稍稍減速。……不過向我衝來的這一矢量還是沒有絲毫變化。——接著——

    “啪嗒”

    漂亮地和我的身子——撞到了一起。

    我被這巨大的衝擊力撞得踉踉蹌蹌地向後倒去。我的身材並不魁梧,也談不上肌肉結實。所以被有質量的物體以那樣的速度撞了之後,當然不可能站得穩。

    【……怎麼……】

    我向後倒下之後。眼前的黑影呆然地站立不動。

    【居然……撞上了?】

    【不、那是、哈哈哈……】

    我的手支撐在車站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無可奈何地發出乾笑。……仔細想想看,對於有物質化能力的我來說是不可能被“附身”的。所謂附身就是靈體進入體內。可是我的能力會將所有靠近的靈體全部物質化,從而變得可以接觸到對方。……就是說,從物理上來看侵入體內就是不可能的。在某種意義上這個能力可以說是“對附身的絶對防禦”。剛才惡靈在向我衝過來的途中出現的減速現象,大概就是因為進入我的兩米範圍內“浮游”的能力遭到了限制吧。……我居然完全沒考慮這方面的事就貿然行動……。從一開始這種自殺方法就“只對我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啊……真想死。

    【靈體的……物質化……】

    可能是由於我的物質化能力的影響,黑影身上搖曳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它用沙啞的聲音低語。

    【不、那個、該怎麼說呢……。總之、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我一邊惶恐地注視著惡靈的動向、一邊儘量不刺激對方,慢—慢地後退。

    【哈哈哈哈!是這樣啊!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啊!】

    【!】

    惡靈突然發出刺耳的笑聲

    【是這樣啊。這實在太幸運了!沒想到作為目標的你居然會自投羅網!】

    【什……麼?】

    目標?……我是……目標?

    【靈體的物質化能力!聽說出現了持有這種能力的人……原來就是你!】

    惡靈繼續發出可怕的大笑聲。

    【我撤回前言,少年!這一交易對我才是最有利的!物質化能力者……我想作為散發怨氣的對象,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了!】

    【什麼……】

    它究竟是什麼意思?說什麼物質化能力者是最好的怨氣散發對象?……難道說、不會吧……。

    【就是說我能接觸到你!能用自己的手殺了你!能親手傷害到你!我等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用自己的手……傷害對方,最後將其葬送!而現在能實現我心願的對象正在眼前】

    【開什麼玩笑……】

    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事。就是說我現在正是“因為接觸不到人類而無法完全散發怨氣的惡靈的最好獵物”嗎?而且,這傢伙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來到我經常去的車站……在這裡停留……。而我正如它所言就是撲火的飛蛾嗎?

    ……別開玩笑了。難道我會被惡靈用物理上的方式殺害嗎?這樣一來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不、應該說,這不是最糟糕的結果嗎?被別人殺害不就是痛苦和疼痛的代名詞嗎?而且是被這個像是渾濁的聚集體一樣的傢伙殺死。

    【你開什麼玩笑……】

    我一邊叫嚷,一邊打算從惡靈身邊逃走,可是背後……

    【哦呀、打算去哪裡啊,少年】

    【——!】

    就在我打算回頭的同時、肩膀被一股大得可怕的力量握住。我一瞬間幾乎因為疼痛而窒息。

    【有趣的……現在才要開始吧?就讓我如你所願地殺了你吧】

    【開——玩笑。我可不記得拜託過你用這種——方法】

    漸漸陷入肩部的黑色手指正一點點地奪取我的意識、即使如此我還是儘力轉過臉去,看到在黑影上浮現的大口現在正露出卑劣的笑容。……我現在終於發現自己有多愚蠢,正如鈴音所言,我是個笨蛋。就算要自殺也不應該利用這種東西。我一邊忍受著肩部劇烈的疼痛,一邊飛快的環視四周。車站裡還是很冷清,但也不是空無一人。如果求救可能有辦法——

    【……】

    我想到這裡突然感到愕然。“如果求救”?向誰求救?怎麼求救?這種行為有什麼意義?就算在這裡大喊大叫,周圍的人也只能看見一臉痛苦表情的我。不、就算別人想要救我,沒有靈能力的人又能做到什麼呢。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惡靈根本不會在意“周圍的視線”,不管會不會被別人看到,這傢伙也絶對是打算殺我而後快。所以,如果順便在這裡呼救,把別人也牽扯進來的可能性才比較大。我的對手不是普通人類——我到現在才切實感受到這一事實。

    【真不錯呢、這個表情。還有這種感觸。真是懷念,自己的手指侵入肉裡的這種感觸——】

    黑影一邊這樣低語,一邊抓著我的肩,猛地把我拉了過去,我們完全成了相對站立的狀態,然後惡靈放開一直抓住我肩膀的的手,用它的手指——

    【啊】

    毫不客氣地扼住了我的喉嚨。我被如此巨大的力量卡住喉嚨,血流都幾乎停止,一瞬間意識就變得迷糊起來。

    【啊——】

    我不僅不能正常地發出聲音,連呼吸都辦不到。既疼痛又痛苦,我現在正被迫同時體驗這兩種感覺——也就是說現在的我正處於最糟糕的狀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的黑影發出狂亂的笑聲。……恐怖。除了對死亡的恐怖之外……世上還存在著這樣的“恐怖”啊……。我的意識逐漸迷糊——可是還是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種劇烈的疼痛。太糟糕了……這真的只能說是最糟糕的狀況了。我正是因為不想經歷痛苦和疼痛,所以才成為自殺志願者。我並不是死亡志願者,而是自殺志願者。……真是笨蛋呢,我心裡這樣想。所有惡靈……不、應該說所有的幽靈都是或多或少地經歷“痛苦”和“疼痛”而死的。想要利用這樣的東西實現“輕鬆的死亡”,這本身就是淺薄的想法。就算真的如我所想被附身而死,這種方法是不是真的沒有痛苦也不得而知……。被這種“渾濁”侵入體內,說不定也是一種非常糟糕的狀況。

    人類的頸子那麼柔軟嗎、我用一種客觀的觀點……或者可以說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觀點這樣思考著。可惡……沒想到被勒住脖子那麼難受……我真的開始懷疑上吊沒有痛苦的說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影發出在腦內縈繞不絶的狂笑。……讓別人痛苦就那麼有趣嗎……真是的、只能說你的興趣太惡劣……了……。

    …………意識變得稀薄。……啊、如果最後還是難逃一死的話……算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

    ——這時

    “啪劈”

    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聲音,隨後卡在我喉嚨處的壓力突然消失。

    【什麼……!】

    我聽見惡靈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我無力地用手和膝蓋支撐在地上,眼裡充盈著淚水不停地咳嗽。我現在這個樣子實在太難看了。

    【螢!】

    【螢!】

    現在我不僅是意識,連視野也變得一片朦朧、所以完全看不清四周的情景、即使如此,心中的一個角落裡還是明白【啊、是愛管閒事的傢伙們來了救我吧……】。隨後,我的全身脫力,咚的一聲倒在原地。

    【你這傢伙……是神職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聽見惡靈的叫喊聲中充滿怒氣。大概是鈴音進行了什麼除靈行為吧。

    【——!小幽!對不起!對於這傢伙我好像完全無能為力!】

    【誒誒?】

    【暫且撤退吧!小幽請背著螢快跑】

    ……在我漸漸遠去的意識中……只聽見她們的聲音。啊、為什麼我會覺得如此安心呢……。明明因為她們沒有死成……。

    【誒、但、但是、我是幽靈啊……】

    【“如果是螢”的話,幽靈也能搬動吧!】

    【啊……】

    隨著這聲恍然大悟似的聲音,有某種觸感——不、我可以感覺得出這就是經常抱著我的那種溫暖的觸感——輕輕將我背起來。……我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不可思議的是,甚至還覺得一直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渾濁也在逐漸消失。

    【怎麼可能讓你逃掉……!】

    【——!不好意思、失陪了!】

    這一瞬間——我又聽見和剛才一樣的“啪劈”的聲音……於此同時,我的意識墜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我一直想找機會說…………)

    (……是這樣嗎……就是說、是因為我才……)

    (……是的。……所以……我……)

    (等……)

    ……在朦朧的意識中、可以聽見某人的……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雖然一般來說,這個時候聽到的聲音應該有一種更神秘的印象,但這一次聽起來好像在爭論著什麼……換句話說,不僅沒什麼神秘的印象,而且我醒來的時候,爭論好像正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

    我慢慢睜開眼,聽覺以外的感覺也漸漸復甦。……比起視覺,“肩膀和喉嚨非常疼痛”這種感覺先行復甦這一點還真是夠嗆。即使如此,我還是儘力讓意識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唔……】

    【螢?】

    我一邊睜開眼,一邊從地面上坐起,把身體靠在旁邊的柱子上。——最初映入眼簾的是同班同學那張熟悉的面容。

    【鈴音……】

    鈴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關切地望著我。……非常可惜的是、雖然是和惡靈對陣,卻仍然穿著私服。……算了、這種狀態下也沒時間管什麼巫女服了……。我似乎在有意識地讓思想回到日常的模式裡。

    【不要緊嗎?喉嚨的掐痕好像非常嚴重、我剛才擔心死了】

    【嗯……啊、因為看了會害怕,所以我沒看、應該不要緊……吧?不、也不能說完全不要緊,但應該說沒有大礙吧……】

    【……唉。算了、看上去問題不大】

    鈴音自作主張地判斷我的狀況,略顯愕然,但又好像是終於放心下來似的嘆了一口氣。……雖然對她的態度有點不快,但鈴音以身涉險,在我最危急的時候出手相救,所以作為現在的我來說很難反駁。……我無所事事地環視四周,發現這裡應該還是在車站裡。不知為何,明明是候車大廳人卻非常稀少。我想著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昏迷了很久,現在已經是半夜了,於是看了一眼掛鐘,發現現在是7點48分……就是說離那件事只過去了幾分鐘,這裡又不是鄉下的車站,再怎麼說這種時間段裡應該不至於如此冷清吧……

    【我說、鈴音。你覺不覺得人特別少?】

    鈴音好像有其它的什麼心事,稍稍楞了一下才慌慌張張地回答。

    【誒?啊、那個是我做的】

    【是鈴音做的嗎?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就是說現在這種人少的狀態是我特意造成的。因為和螢接觸後,那個惡靈變得會不加區分地攻擊他人,非常危險。……所以才設下這種“結界”。啊—……關於結界本身就不再贅述了吧。我想你大體上也是知道的。在遊戲或漫畫裡也經常出現那個單詞。這次我施加的是“使人下意識地迴避”類型的結界】

    【好、好像很厲害啊……】

    我感覺鈴音好像是引發了大範圍的奇異現象。

    【沒什麼厲害的。說到底也只有讓人“下意識迴避”這種程度的效果。並不是“絶對不讓人進入”這種強制性的效果。……該怎麼說呢……。我們所使用的靈力,以及幽靈所使用的力量,說到底只是一種精神干涉。如果拋開螢那種犯規性的力量不談,對靈力、靈體是不能進行物理干涉的。所以這個結界並不是像“防禦層”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只是讓車站附近籠罩類似“誒、好像感覺這附近應該有車站啊……算了、不去了吧”,或是“好像感覺不太想靠近這一帶啊……”,又或是“是從這裡下樓梯嗎?……還是去下一個樓梯吧”,這樣的氣氛。但是對於完全以來這個車站為目標的人來說無法造成影響……你看,現在站務室不是還有工作人員嗎?……不過對這些人我也做了其它干涉,就是使他們“不覺得現在的狀況奇怪”……】

    鈴音一口氣做了那麼多說明、到這裡終於告一段落。然後不知為何“呼”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現在正張開著結界。正如螢說知道的,我的能力只是“半吊子”,所以不巧的是我能做到的只是維持這個結界沒有能力去對付那個惡靈……。我已經聯繫了“本家”,在增援到來前必須把被害減少到最低限度……。如果因為說話而分心,導致結界消失就糟糕了】

    鈴音說完後就閉上眼睛,嘴裡開始唸唸有詞。我再次變得無所事事,於是一邊恢復體力,一邊確認周圍狀況。這時我又注意到一件事。

    【鈴音、說起來小幽也應該一起來了吧?】

    【——!】

    我隨意問了一句,可是鈴音的表情立刻就明顯地變得僵硬起來。她露出一副非常慌張的樣子,甚至讓人感覺她隨時可能維持不住結界,使之崩壞。

    【……發生什麼事了嗎?】

    【……】

    不知為何鈴音一副難以開口的樣子低下頭去。

    【鈴音?】

    【……對不起。……我和小幽吵架了——不對,應該是我說了一些刻薄的話……小幽就……不知到哪去了……】

    【什麼?】

    在這種狀況下還吵架?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

    【為什麼你們又……】

    我繼續追問,鈴音再一次無言地低下頭。可是這一次很快就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然後終於開口說出了原因。

    【因為我說……這是小幽的錯……惡靈會來到這裡全是小幽的錯】

    【什——】

    我一時啞口無言。

    【你說什麼傻話……】

    【才不是傻話。螢,事到如今我就明確地說了、事實上確實是小幽的錯!那個惡靈是以擁有物質化能力的你為目標來到這裡的吧?我問你,你認為那個惡靈為什麼會知道你有物質化能力呢?你只要不靠近幽靈,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幸運的話靈體們只會把你當成有靈視能力的人。……但是,最近小幽總是粘在你身邊……而且是不分場合地抱著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

    ……我開始理解鈴音想說的話了。

    【就是說……我們粘在一起,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在宣揚“我碰得到幽靈哦”,是嗎?】

    【正是如此。當然,這應該不是小幽的本意……。與螢的認識不一樣,對我和其它靈體來說,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是人類還是還是靈體。……你明白嗎?不管小幽性格多像普通人類,她抱著你的景象在其它靈體看來就是幽靈和人類以平常不可能的方式親密接觸。於是就讓很多靈體得知你有靈體物質化能力】

    螢、你知道嗎。幽靈間的情報網……在某些意義上甚至比人類的更為優秀哦?所以這種特別的情報當然不可能不傳到那個靈力龐大的惡靈耳裡。

    【……】

    我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而鈴音在說完這些話之後,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尷尬,開始集中於結界的維持工作。可是……

    【鈴音……】

    我將後背從柱子上移開,站起身來。空蕩蕩的大廳裡只迴響著我站立不穩的腳步聲。

    【你把這些……對小幽說了嗎】

    【……嗯】

    鈴音尷尬地將臉轉向一邊。她的臉上露出反省的表情……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抑制住從心中湧上來的衝動。

    【……開什麼玩笑……】

    【螢……】

    聽見我的低語,鈴音一臉不解地將視線轉回到我的身上。我雖然心裡明白鈴音並沒有錯,可是怎麼也抑制不住憤怒的感情。究竟是為什麼呢……一旦牽扯到小幽的事,比起自己的事來更讓我容易情緒激動。

    【你有考慮到小幽的心情嗎!你難道認為她真的……真的只是因為喜歡我才一直和我粘在一起的嗎!】

    【……螢?】

    鈴音對突然變得異常激動的我感到不知所措。我自己都不知道從心中噴湧而出的感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所以她會覺得慌亂也是正常的吧。車站內迴響著我的叫嚷聲,可是站務室裡的工作人員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我繼續說道。

    【現在我能理解那傢伙的心情了……就在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我明白了……那傢伙“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她又不是像我一樣的自殺志願者……可是那傢伙某一天卻發現“自己已經死了”……發生這種事,一般人會覺得甘心嗎?突然發現自己身體成了幽靈,怎麼可能沒有不安的感覺?】

    【……】

    【一定非常不安吧。一定非常痛苦吧。一定不願意承認現實吧。一定對這荒誕的現實非常憤慨吧。……更重要的是、最後一定會變得走投無路吧……。畢竟那傢伙連可以確認自己生存過的“記憶”都沒有……。她處於這樣不安的狀態……而且誰都看不見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存在”……。在這樣的困境中,對那傢伙來說……不僅可以看見她,更可以“互相接觸”的我……不就是她唯一的“生存著的實感”和“存在著的實感”嗎?】

    【!】

    鈴音的表情變得比剛才更加僵硬。……我居然把救命恩人的鈴音逼到這般地步……雖然心裡的某個角落也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法抑制住噴湧而出的感情。

    【而你卻把這個……說成是小幽的過錯……。我差點死掉明顯是因為自作自受。雖然可能遲早會和那個惡靈敵對。但是……即使是這樣……】

    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打算說的是什麼了。真是的、為什麼我會因為小幽的事——因為一個總給自己添麻煩的傢伙的事那麼地生氣,實在讓人不明……不、也許我心裡是知道原因的……。那傢伙……就算只是次要原因,但坦率地向我表達出好意的那傢伙……對我來說已經不能簡單地算作是“外人”了。雖然這種感覺現在還無法清楚地區分是友情還是戀情,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那傢伙對我來說已經毫無疑問地成為了“非常重要的人”。

    【對不起……】

    不知是對我還是對不在場的小幽道歉,鈴音望著奇怪的方向低聲說道。

    【不……我才應該道歉、說得有一點……不、應該說非常過分。我弄錯了發火的對象。對不起】

    我聽了鈴音賠罪的話後終於冷靜下來、自己也坦率地道歉。不管怎麼說,向救過自己的恩人說教也太過火了。……真是的……我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種熱血角色啊?我又一次發現自己出乎意料的單純之處,輕輕嘆了一口氣之後,將後背從柱子上移開,向前踏出一步。

    【我去去就回】

    我在放在身邊的包裡找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然後直接向站台的方向走去。於是身後立即傳來鈴音慌張失措的聲音。

    【等、等一下啊!你打算去哪裡啊!】

    【嗯?鈴音、你聽了我剛才的話還不明白嗎?當然是去救小幽脫險啊】

    事到如今怎麼還問這個……

    【什麼……。你說去幫小幽……】

    【小幽現在大概去找“存在於心中”了……。所以不快點去就麻煩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究竟小幽為什麼要去找“存在於心中”啊——】

    【鈴音。對不起、我現在趕時間、剩下的話以後再說吧。先走一步了。……啊、鈴音不用來也可以。不、應該說請你不要來。你在這裡專心維持結界吧】

    背後的鈴音仍然在發出“等一下”的呼喊聲,聲音裡充滿了不放心的感情。……不過我想放著不管應該也不要緊吧。雖然嘴上頗多微詞,但那傢伙還是會一絲不苟地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就算我不說,她也會努力維持結界,不讓普通人靠近吧。倒不如說現在的問題是——

    【……那個笨蛋幽靈……】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最近二十四小時居於左右的那傢伙的面容,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一口氣穿過車站內部。

    間幕神無鈴音(二)

    螢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離去了……。我完全不懂螢說的是什麼意思。他說“你聽了我剛才的話還不明白嗎?”,但他自己的行動才明顯是顛三倒四吧。受不了……真是個自說自話的傢伙……。我嘆了一口氣,但為了結界不至於中斷,我還是堅持在大廳的一角聚精會神地維持結界。……螢說得沒錯,現在不能讓一般人靠近這裡。這是我現在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同時也正是最重要的事項。關於這一點,我自己比螢更加清楚。但是,雖然如此,一想到螢和小幽現在可能正在和惡靈對峙,而自己只能在大廳裡獨身一人維持結界,就感到非常焦躁不安。雖說就算我現在解除結界去參加戰鬥也於事無補——對於那個惡靈、我完全無能為力、可是……

    ……啊、為什麼我會在這種狀況下對小幽說那樣刻薄的話呢。……螢好像認為小幽是去找那個惡靈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就把小幽逼到了最糟糕的絶境。確實,如果換成小幽的立場來考慮——如果設想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螢陷入危機——心中確實會感覺非常苦澀難當。自己喜歡的人卻正因為自己的一番好意而陷入危機……這實在太過諷刺了。……唉……我究竟是怎麼了。我明明應該是最瞭解小幽心情的人……可是我卻用那種不經過大腦的話……傷了小幽的心。……才、才不是因為嫉妒呢、我在心裡慌慌張張地否定突然冒出來的這種想法。

    【巫女女孩。這個車站為什麼那麼冷清啊】

    【誒!】

    突然聽見有人在背後向我搭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我不由自主地發出沒出息的悲鳴。

    【我說……。只是跟後輩說話卻遭到如此反應,我可有點受打擊啊、巫女女孩】

    【真、真儀瑠前輩?】

    回頭一看、背後站著的正是真儀瑠前輩,不知為何她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她和幾個小時前分手的時候一樣,仍然穿著制服。飄逸的秀髮甚至給人以“楚楚動人”的感覺……正如螢一直所說的那樣,這個人外表和內在真的太不協調了。

    【為什麼在這裡……】

    我實在沒有預料到沒有靈能的前輩會出現在這裡。前輩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露出狡黠的微笑回答。

    【我不是說過嗎?我是“歸宅部部長”。有著讓部員正確、安全地“回家”的義務】

    【……】

    ……我感覺有一點能理解“那樣的螢”會敬慕這個人的原因了。而且他甚至還從中學追著前輩到這所學校……(雖然本人否定這一說法)。唔、雖然不知為什麼,好像心情有一點低落。

    【但是前輩,真虧你能來到這裡呢】

    我慌慌張張地轉變話題。

    【嗯?你在說什麼啊?】

    前輩楞了一下,不解地歪過頭。

    【我現在正維持著一種“結界”——就是說創造出一種讓人不易接近的氣氛……】

    【是這樣嗎?不、我什麼也沒感覺到。我是從家裡直接坐出租車過來的。……不過說起來,司機好像在快到車站的時候開著車四處徘徊,舉止有點可疑……我以為他要帶我繞遠好多賺點車費,所以就在車站附近下車了】

    【是這樣啊】

    原來如此。看起來自己展開的結界確實在發揮著作用。雖然對於前輩那種一心趕往車站的人完全無效,但對於司機那樣意識不是很堅定的人還是可以造成阻礙的。以我的能力來說已經算做得很好了。就在我考慮這些事的時候,前輩掃了一眼四周詢問說。

    【說起來,主要角色後輩到哪裡去了?】

    【啊、雖說救是救出來了……】

    我將事情經過做了簡要說明。前輩的表情雖然一開始曾經緩和下來,但聽完我的話後神情又再次變得嚴峻起來。

    【是嗎……。後輩去“救小幽”了啊……】

    前輩喃喃自語,在“救小幽”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是的。……請問、前輩?你怎麼了、一副可怕的表情……。雖說和那個惡靈對峙確實非常危險……】

    和那種靈力極其龐大,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神”或“災難”的惡靈對抗確實不是光一句“危險”就能了事的行為。雖然螢有著對附身的絶對防禦的能力,但如果像剛才那樣,被對方以壓倒性的“力量”攻過來,螢根本毫無還手之力。而且我不認為螢充分認識到了那個惡靈力量的可怕……。

    【神無。後輩說的確實是“救小幽”,是嗎?】

    不知為何,前輩再一次向我確認這句話。

    【是的、他確實是那麼說的……】

    【是嗎,這可危險了……】

    【危險?】

    為什麼在螢說“救小幽”這件事會上有危險啊?如果說螢和惡靈對峙這一點有危險我還可以充分理解……。

    【這是什麼意思?】

    不論我怎麼想也還是不明就裡,所以只好直接向前輩詢問。前輩像是嘆息似的“唉……”地出了一口氣之後、將視線轉向我身上,說道“聽好了”

    【那個前輩……很少說出“救助某人”這種話、這一點你也是清楚的吧?就是說,那傢伙這麼說的時候,十有八九是“認真的”】

    【啊—】

    我還是不太明白前輩想說的是什麼。

    【接下來,還有一個要點不能忘記,那就是那傢伙是重度的“自殺志願者”。就是說、式見螢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存在的價值。對於自己的生命……對於自己本身完全不在乎。可是他對自己的家人、朋友……對於這一類人卻看得很重要。這就表示在他的字典裡,“重要的東西”這一詞語前面常常加注著“比起自己”這種註釋】

    【……是這樣嗎……】

    是這麼回事啊……聽到這裡我終於察覺出前輩想說的是什麼了。前輩好像也注意到了我的想法、但還是繼續往下說明。

    【如果後輩說出了“救小幽”這樣話、無論發生任何事大概也不會放棄吧。即使需要賭上生命……。為了幽靈而奮不顧身這種事,雖然在我看來完全是本末倒置,但前輩卻對幽靈也一視同仁……。他大概只是為了守護重要的東西而行動吧】

    【……】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螢的確有這種習慣。拿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平時雖然裝出一副自我中心的冷酷樣子,可是實際上在內心的最深處卻總是為他人著想……。

    【……不過,就算看不見靈體的我跑去幫助他……大概也只會礙手礙腳吧。說真的,自己什麼也做不到這一點真讓人焦躁不安】

    前輩身上那種自信的感覺罕見地消失了。她一副疲勞的樣子,把後背靠在螢剛才靠過的柱子上、口中低語說“對了對了……”

    【後輩被車撞到的那場事故……。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被車撞到嗎、巫女女孩】

    前輩突然問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問題、我用力搖頭。為什麼?我認為只是因為……他沒仔細看前方之類的原因吧……。前輩苦笑了一聲之後,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表情……低聲向我訴說。

    【說起來幾乎讓人不敢相信……。他是為了救一隻小狗。雖然他本人沒有親口說出來,但是根據報警的目擊者的話,事實應該就是如此。……真是的、簡直就是某位熱血主人公嘛。完全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像傻瓜一樣,對吧?實在不像那傢伙的行為,……但是也可以說,實在非常像那傢伙的行為……。是因為他太過善良了嗎……還是說,只是因為他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小狗的命還輕嗎……。但是,雖然那麼說可能有點奇怪,說不定無法把生命分成三六九等的那傢伙的價值觀,比起我們還更加正常呢】

    【……】

    我和前輩就這樣互相露出空虛的笑容……時間在寂靜中不斷流逝……我們兩人的心中,現在大概都在為同一件事而祈禱……。

    間幕小幽

    我已經不知道——到底哪裡才是我的安身之所了。

    ……鈴音說的話是正確的。太過於正確了……正因為如此……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尋求屬於我的棲身之地了。事實上,我一開始就完全明白我的所做所為會給螢帶來困擾: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被我這樣的幽靈抱著,聽我喋喋不休地說話……我從一開始就完全明白這會給螢帶來很大的困擾。只不過……只不過我有意識地不去考慮這件事……。因為螢的身體非常溫暖……因為擁抱螢時,感到他的心跳就像是自己的心跳一樣……。這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唯一的生存實感。……所以我一直無視會給螢造成困擾這一事實,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於是……於是把螢推到了危險的境地。

    後悔——這種貧乏無力的詞彙根本不足以表達我此時此刻的痛苦心情,我後悔得恨不得立即就消失掉。……當時我無地自容,不由自主地就從鈴音眼前逃開了。‘……螢、不要緊嗎?一定不會有事吧……’。現在讓我放不下心的只有螢。如果是鈴音的話一定會儘力照顧好螢吧。螢在這種狀況下應該也不會再想去自殺了吧。剩下的就是……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現在又返回到惡靈出現的那個地方,鈴音使用“符咒”之類的東西暫時將它壓制住了。雖然現在是悶熱的夏季之夜、但處於幽靈狀態的我當然感覺不到周圍溫度的變化。現在的我漂浮不定,心中充滿了種種不安的感覺。身體彷彿霧氣一樣,失去了“觸感”這種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因為從我成為幽靈到現在,幾乎一直在螢的物質化範圍之內,所以自己雖然是幽靈,但直到現在仍然不習慣靈體的狀態。

    我處於現在的身體狀況下,才對鈴音說的“一般不能對幽靈進行物理干涉”這句話有了深切的體會。我連幽靈唯一的能力“精神干涉”好像都做不到。……就是說,我是非常淡薄,接近於“無”的存在。我只是飄蕩的意識體。沒有任何存在理念和存在理由,只不過是感念上的存在。這樣的我、居然讓真真切切活著的螢遭遇危險……我絶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消失比較好、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負起責任來……必須想辦法對付那個惡靈……因為我的過錯而出現的惡靈……。雖然我自己也不認為自己能起多大作用,大概最後也只能落到被對方吸收的下場吧。……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必須做個了斷。這是現在我能做到自己所負責任的最大努力

    而且……聽鈴音說明“存在於心中”這個鬼故事的時候我就在想。

    (我會不會就是被“存在於心中”殺死的?)

    雖然這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荒誕無稽的想法。但是,卻又讓我有不寒而慄的感覺……我想不起“死亡的理由”,而且“回過神來已經死了”……這不是與被“存在於心中”殺害的狀況很相似嗎?而且我覺醒的時候,“存在於心中”的話題也正傳得滿城風雨……。失去記憶可能也是被附身而死的副作用。……雖然我也明白這種想法可能性很低。但是……

    我懷著複雜的心情,漸漸地向惡靈所在的地點靠近。……即使從遠處也一目瞭然的“那個物體”,除了“詭異”之外,實在找不到其它詞語來形容,它就像一團醜惡的黑暗。雖然我成為幽靈的時日尚淺,但也見過為數不少的幽靈。比如沒有頭的幽靈、渾身鮮血的幽靈、穿著鎧甲的幽靈……雖然這些令人心頭為之一震的幽靈我都見過,但散發著如此強烈的“惡意”和“壓迫感”的靈體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鈴音甚至用“神格”來形容它。確實、我也認為那樣的東西已經不能劃歸到靈體一類了。能夠直接干涉人類生死的靈體,對人類來說和自然災害沒什麼不同。也許甚至可以將其成為一種“神靈”。……當然、它毫無疑問應該算作邪神。

    【……物質化能力者……神職者……然後輪到浮游靈嗎。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就在我接近對方一定距離的瞬間,突然聽見頭腦裡響起一個嘶啞的聲音……。不、這種情況下用“聽見”也許不太合適。因為這並不是震動空氣,傳遞到對方鼓膜的那種聲音、而是把自己的想法通過電波直接傳到對方腦中。……雖然說是幽靈,但一般來說在視覺、聽覺等方面和人類沒什麼區別。雖然一般人可能會認為這些機能也需要在眼睛和鼓膜被物質化之後才會具有、但按鈴音的說法,好像是說“這就像靈視能力一樣。即構成靈體的要素自身替代了眼睛和鼓膜的功能”……(因為太深奧了、其它的詳細說明就左耳進右耳出了)

    所以我可以下意識地區分出通過空氣震動傳播的聲音,與剛剛惡靈“聲音”的傳播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種類。這就是“精神操作”的第一步吧。雖然我的聲音應該也是以這種方式傳遞給螢等人的,但我想應該不會是這種像是從身體內部被呼喚的感覺。會產生關於“存在於心中”的傳言,說不定和這種像是從身體內部傳來的惡靈的聲音也有關係。這個傳聞大概是聽見惡靈的聲音之後,因為某些原因倖免於難的人們的經驗之談,在傳播的過程中被添油加醋,再和最近頻繁發生的離奇自殺事件相互印證所產生的吧……我現在還考慮這種事,明顯是一種現實逃避。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一超現實的存在。

    【你還打算以螢為目標嗎?】

    作為幽靈的我靠近那個詭異的黑暗時,彷彿是接近黑洞般的恐怖一陣陣向我襲來。即使如此,我還是一步步地……這樣說也許不太貼切,總之我還是在慢慢接近那個惡靈。

    【當然了。那是所有靈體的願望。你不也是如此嗎,雖然形式不同,但你不也在向那個能力尋求救贖嗎】

    【……!】

    為什麼它會知道……我下了一跳,但同時又本能的領悟到“啊、原來它讀取了我的意識”。所謂靈體就是意識的集合體。讀取同族的意識對這個靈力龐大的惡靈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吧。

    【不會讓你得逞的……】

    我明明沒有聲帶,可是聲音卻在發顫。

    【是嗎。可是你究竟能做什麼呢?……靈體和靈體對峙的情況下,決定優劣的只有“靈力”一個條件。無論頭腦多麼聰明、或是生前身體多麼健壯,對靈體本身都沒有影響。說到底就是“靈力”和“靈力”的對比,強大的一方吸收弱小的一方,僅此而已。弱肉強食不正是這個世界的真理嗎?】

    【……】

    我自己心裡也很清楚惡靈所說的全是真的。雖然對靈力之類的東西並不是很瞭解、但我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有辦法“對付”這個惡靈。就是說我現在的行為只是“白白送死”。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只能那麼做。我已經不能再繼續呆在螢的身邊了……而且我也不能放著自己召來的災難不管,一個人溜之大吉。所以,就算我什麼也做不到……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我下定決心。向著眼前這個黑色的詭異人形……有著人類外形的惡魔衝去。這和自己衝進黑洞的行為沒有任何區別——可是、這決不是基於螢那樣的“自殺志願”思想下的行動。雖然是“自殺行為”,但卻不是“自殺”……因為我這樣做是出於某種目的。

    【今天自殺志願者還真多呢……】

    惡靈對我的行動毫不畏懼……只是以張開大嘴,等待小魚自己游進嘴裡的大魚那樣的態度……把我“收納”。

    【——】

    這一瞬間,視野、意識、乃至聽覺都被“黑暗”侵蝕了。明明應該是我進入對方,還是感覺卻像是我被對方侵入。作為幽靈的我明明應該沒有觸感和冷熱感,可是現在卻分明感受到絶望般的“寒冷”。

    黑暗、黑暗、黑暗——

    那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用宇宙作比喻也並不貼切,因為連星光都看不到。我的意識變得空虛。原本存在就非常稀薄的我,變得愈發地虛無。我感覺自己不斷地被融入黑暗,而且就連融入黑暗的感覺本身都在不斷被溶解。自己的存在無限地變得稀薄下去。就像少量的可爾必思(註:一種乳製品)原液全部倒入游泳池。雖然變得稀薄,但又不是完全地消失。雖然其存在無限地“稀薄下去”,但又決不是“不存在”……這正是最難以忍受的痛苦。稀薄下去、稀薄下去、稀薄下去——可是卻無法完全消失。

    ——消失——失卻——死亡——。不行……就算被吸收也要想辦法把它的注意力從螢身上移開……但是……“我的”……小幽的意識已經……快要消……。

    ……………………。

    ……………………。

    啪劈啪劈!

    【嗚哇?】

    ——一瞬間、我的感覺變得清晰起來。覺得自己變回了實實在在的存在。意識被拉回現實,原本融合在一起的黑暗和“我”分離了。

    【怎麼……】

    剛剛還和我“合二為一”的惡靈發出疑惑的聲音。我的視野、聽覺全都恢復到了原本的狀態。出現在眼前的正是應該已經把我吸收了的黑色惡靈。……分離了?我終於注意到這一事實。而且,倒在地上的自己……倒在地上的自己的手感覺得到“支撐在水泥地上”的觸感。——觸感?

    【啊……】

    這就是說“物質化”……。從惡靈身上分離是因為……雙方都被物質化,互相排斥的結果。這就是說……

    【你好、因為你遲遲不歸、歸宅部副部長式見螢來接你了哦、小幽】

    在我和“存在於心中”之間,少年……自殺志願者的少年向我伸出手,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35 AM


第一卷 第七章 不能死的理由

    老實說,看到小幽和惡靈互相重合,漸漸融合在一起的光景時,我感到心如火燎。但是既沒有除靈能力,又沒有相關知識的我,對這個惡靈束手無策……。等等,對我來說只要靠近,不就能阻止了嗎,我很快想到這一點,而且馬上付諸行動……。

    【哦——。小幽?怎麼了、一副發呆的樣子……】

    如同普通的柔弱女子一樣伏在地上,呆然地注視著我的小幽和平時那種活潑的印象大相逕庭、讓我不由自主有點擔心起來。……果然強行把她從惡靈體內拉出來還是造成了某些問題嗎?

    【……螢?】

    隔了幾拍後,小幽終於開口了,聲音裡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是啊、我就是名為螢的人物】

    惡靈仍然因為剛才的衝擊和驚愕而一動不動,我一邊警戒著對方,一邊努力用平常的態度應對小幽。……感覺說話太過嚴肅的話,氣氛就會變得沉重起來……。而且明明現在情況危急,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如果一本正經和小幽說話會非常難為情。

    【為、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難道還打算……】

    小幽可能認為我還打算去尋死,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不是說了嗎、我是來接你的啊】

    我輕輕捅了一下小幽那張呆然的臉。

    【啊……。不對、就算這樣還是很奇怪啊!為什麼螢還要來找我這種人……。而且、我原本就是想要幫螢才會……】

    ……真是喋喋不休的傢伙。不過她一直都是這樣啦。

    【我說了,我是來接你的,所以你只要老老實實跟我回去不就行了嗎、真是的……】

    從背後傳來的惡意明確地告訴我,現在不是問答時間。我抓住小幽的手,用力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結果和我們剛見面的那次一樣,小幽撲進我的懷裡。雖然我的體格很難說是“健壯”,但好歹也是“男孩子”,所以穩穩地抱住了小幽。

    【啊……】

    不知為何小幽好像很害羞的樣子,臉色馬上變得通紅。……究竟是為什麼啊。

    【……我說、迄今為止你已經不知抱過我多少次了吧……而且現在情況危急,你就不要害羞了……】

    小幽這種反應不是讓我都有點心猿意馬了嗎……。而且在這種狀態下還“心猿意馬”,估計會死得比較慘……。小幽慌慌張張地從我身上離開,用明顯是撒嬌的口吻說:“才、才沒有害羞呢!”。

    【哼哼。沒想到你還敢主動過來……】

    一瞬間的戀愛喜劇般的氣氛,被那嘶啞的聲音破壞,就好像是在特意宣揚“很恐怖哦”。如果是這樣還不如保持剛才戀愛喜劇的氣氛比較好……。我雖然出了一身冷汗,但還是將小幽藏在身後,轉過頭來和惡靈對峙。

    【不、我這一次不是找你有事。只是來保護這位迷路的同伴】

    【迷、迷路……】

    身後的小幽用有點鬧彆扭似的口氣低語。……在這種狀況下就請你不要再營造那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氣氛了。

    【是嗎。可是、我卻有事找你】

    惡靈不斷地向我逼近……。通過剛才的事我已經充分瞭解到,這傢伙的力量非比尋常。……因為現在我的肩膀還非常疼痛,讓人懷疑是不是骨頭都被捏碎了。……如果再被抓到就一切都完了……。所以這一次要……。

    【走為上策!】

    我虛張聲勢地大聲叫喊以牽制對方,同時抓住小幽的手轉身就跑!目標是鈴音所在的地點!就算鈴音無法打倒它,至少也該有逃脫的手段。這時候也只有憑藉他人的力量了!

    【小幽、跟在我的物質化範圍之內!比起浮游來,你跑步的速度更快!】

    【誒、誒?】

    小幽還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但好歹算是跟上了我的步伐。

    【你認為自己能逃得掉嗎?】

    惡靈的聲音在腦內迴響,對方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是從速度上來說,我不認為對方能追得上。反倒應該說我方的速度才比較快、可以感覺到距離漸漸地被拉開。我們竭盡全力向通往站內的台階跑去。可是——

    【怎麼……】

    【為什麼會……】

    我和小幽在看到台階的瞬間都啞口無言。……剛才還走過的台階……現在捲簾門已經被拉上。從縫隙裡可以窺見車站職員正拉下操作桿。

    【喂!你究竟在幹什麼——】

    我不由自主地大聲喊叫。——可是職員眼神空虛,完全沒有反應。

    【究竟怎麼回事……】

    小幽一邊繼續向階梯奔跑,一邊不解地低語。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能對人進行精神操作”】

    【!】

    【操作沒有靈能力的人進行簡單的行動、就算從遠距離實行也是輕而易舉的】

    【——】

    糟了,剛才呆呆地看著我和小幽交談,原來是為了爭取精神操作的時間嗎。沒有全速追趕也是因為它已經胸有成竹嗎……

    【螢、該怎麼辦?】

    小幽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問道。……事實上,只要從我身邊離開,小幽就能穿過捲簾門逃脫。而且惡靈的主要目的是我而不是小幽。所以,小幽一個人的話完全可以逃得掉——。可是……我想,這個愛管閒事的傻話絶對不會丟下我逃走吧。……真是大傻瓜。……我們彼此彼此呢。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也不討厭這種天真的想法。所以——

    【小幽、看來我們只有合力逃脫了……】

    【誒?】

    【你看見主樓道旁邊的緊急出入口了嗎?就利用那個】

    我指著樓道邊的綠色燈光和燈光下那扇小門,這樣對小幽說。

    【打不開啊!門肯定被鎖住了……】

    小幽提出反對。不過我早就料到她會那麼說了、仍然飛快地跑向那個緊急出口。

    【所以就需要小幽出場了啊】

    【誒?】

    【你先穿過門、然後從那一側把門打開】

    【……啊。……嗯!還是不行啊!我雖然能穿過去,但碰不到鎖……】

    【你穿過去後、我馬上靠近那扇門】

    【那又怎麼——啊……原來如此!兩米的範圍!】

    小幽終於覺察到了我的意圖。快要靠近緊急出口的時候,她走在我的前面,離開了物質化範圍之後,漂浮著穿過了門板。看到小幽完全穿過去之後,我立即地靠近了那扇門。

    【哢嚓】

    很快,隨著開鎖的聲音,向內開啟的門板被打開了。

    可能是看到我身後出現了惡靈那黑色的影子,小幽一臉焦急地催促。

    【快點!】

    【哦、還有點小聰明嘛】

    我無視在頭腦裡響起的那聲詭異的聲音,很快鑽進門的內側。小幽立刻開始飛快地向樓上跑去、但我不慌不忙地先關上了門,然後“哢嚓”一聲,再次上了鎖。

    【你在做什麼啊!對方是幽靈啊!關上門有什麼用——】

    【看著吧】

    我露出壞笑、將後背緊緊地貼在門上,而小幽還是一個人(?)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好像不怎麼被信任呢?就在我們忙亂的時候,我感覺到惡靈已經接近了……因為那個惡靈特有的惡寒又從後背升起。小幽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接著——

    【哐!】

    【嗚哇?】

    隨著激烈的撞擊聲,我可以感到門在震動。與此同時,惡靈驚愕的聲音在頭腦中響起。不過與其說是驚愕,更準確的說法大概應該是“不由自主地發出的悲鳴”吧。如果“全力奔跑的時候撞上大門”,會發出這種聲音也不足為奇了。

    ——這時在樓梯上方的小幽才剛剛恍然大悟,她低聲說道

    【兩米範圍……】

    【正是如此】

    我一臉壞笑地回答,然後向著小幽的方向跑去。

    【……好像……螢外表老實內心奸詐嘛】

    在穿過小幽身邊時,聽到一句非常出人意外的話、不過我完全無視她的話,繼續向樓梯上方跑去。……啊、真想沒有痛苦地去死。

    事隔數分鐘回到站內之後,發現不知為什麼變得比剛才更加冷清。不僅完全看不到客人的影子、甚至連應該還在站務室的工作人員都蹤跡全無……更重要的是鈴音也不在,就是說這裡完全是空無一人。

    【……?】

    我和小幽一時間都搞不清狀況。雖說鈴音應該有張開結界、但她應該也說過,結界沒有連工作人員也驅趕出去的效果……。而且,為什麼連鈴音本人也不見蹤影啊。她應該不會不通知我和小幽,自己擅自行動吧……。那傢伙自己應該最明白,在這種狀況下擦肩而過有多麼危險吧……。

    【嘀嘀嘀……】

    ——這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我以為是鈴音打來的,立即把手機從口袋裏取出來、可是馬上又想到,我應該是把電源切斷了啊。……我看了一眼手機顯示屏——

    《edisnimorF》

    【……】

    ……混蛋……它明顯是故意的。重現以自己為原型的那個傳聞……實在太過惡趣味了。聽前輩說,這串文字的意思應該是“正在接近”吧……。原來如此,確實非常符合當前的狀況……

    【喂】

    我按下手機的通話鍵、聽聽看它究竟打算耍什麼花招。

    【現在我正在上樓梯……】

    【啊、是嗎。要做實況轉播也順便你,可是結局卻會變更哦。因為我是不可能被附身的】

    我裝出一副藐視對方的態度回答。因為在這種狀況下就算害怕也無濟於事。對方聽了我的話卻毫無反應、不知何時電話也被切斷了。……它到底在想什麼啊。現在做這種事還有什麼意義啊?如果想讓我感到恐懼的話,它直接出現在我的面前才更讓人心驚膽顫吧。

    我呆呆地望著被切斷的電話、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剛才的行為是不是物理干涉呢。打電話明顯是物理上的行為吧……。不、說不定這也是精神操作的一種,所以也不能否定這只是“讓我產生電話鈴聲響起的幻覺”這種可能性。另外還有其它的可能,比如惡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作電流或電波之類和靈一樣看不見的能源體。……算了,關於這一原理就算想破頭也於事無補吧。

    【螢、是誰打來的電話?】

    一直注視著我的小幽一臉不安的表情詢問。現在就算讓小幽陪我一起害怕也沒有意義,所以我儘力裝出平靜的樣子回答。

    【啊、只是無聊的實況報告。對方說它現在正沿著台階向上走。……剛才明明應該把它撞得夠嗆、居然還有心情做這種無聊的事……】

    我說到這裡聳了聳肩,然後嘆了一口氣。可是小幽臉上的不安絲毫沒有減輕。

    【螢、你注意到了嗎?……車站的出口、全都被封閉了……】

    【……】

    聽小幽那麼說,我才第一次想到確認周圍環境……確實、在目光所及的範圍裡完全沒有可供逃脫的出口。……我們已經被關在這個封閉的空間內,而且這裡除我們外別無他人。

    【可惡……難道被惡靈算計了嗎】

    認清了現狀後,我不由自主地低聲說了那麼一句。因為那傢伙能遠距離操縱工作人員……所以利用他們把鈴音和其他客人趕出去,再把這裡封鎖這種事,對那傢伙來說可能是輕而易舉的……。就是說、為了防止我們逃走,製作了這個“籠子”……

    【真是的……這還真難辦了】

    老實說這招確實很有效果。比起空無一人或是車站被封閉這兩點來,最讓人頭疼的還是見不到鈴音,所以完全不知道該以何為基準行動。那麼現在要如何應付惡靈呢,我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回頭看了一眼我們剛才走過的台階,發現惡靈仍然沒有出現……?是不是有點太慢了?

    【螢……好像……有種不妙的感覺】

    小幽在我的身邊,一邊注意周圍的狀況一邊低語。……確實、雖然無法清楚地用語言表達出來……但好像、感覺到一種壓迫感。台階處明明看不到惡靈的影子,但卻總感到它正在接近——

    【螢!】

    突然小幽慌張地大叫。

    【螢、上面——!】

    【——!】

    在小幽話音出口的瞬間、我立即抬頭向天花板望去。可是已經太遲了——黑暗在我的眼前擴散。

    【嗚哇!】

    從上空落下的“黑暗”,把我強行按到在地上。我一時還沒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

    緊接著腦中響起讓人不快的笑聲。我被仰面壓倒在地上,有什麼東西騎在我身上。而且還緊緊地卡住我的脖子。

    【……唔……啊……】

    我的氣管被勒住,甚至已經透不氣起來。眼前那團人形的黑暗騎在我的身上。——邪惡。如果要用一句話表述在極近的距離觀察到的那一存在,這兩個字再合適不過了。無論從卡住脖子的手,還是從其醜惡的外形,都可以感受到強烈的惡意噴薄而出。……被擺了一道……這傢伙用手機通知我自己正沿台階向上……實際上卻繞到天花板上方突襲。而我當時還以為這只是恐怖故事的再現,所以現在對自己的大意輕敵感到非常惱火。

    【……螢!】

    呆然站立的小幽終於回過神來,跑到我的身邊想把黑影拉開,可是……

    【別礙事】

    隨著這不耐煩的聲音,惡靈單手一揮,小幽就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被彈飛。

    【啊!】

    小幽飛快地飛離物質化範圍,撞向車站裡的一根柱子。唯一僥倖的是那時她已經變回靈體,所以後背沒有撞在柱子上,而是穿了過去……。可是看次情形就知道小幽傷得不輕。看到小幽受傷,不知為何我突然就火冒三丈。

    【……】

    【小幽!】我雖然想這樣呼喊,無奈脖子被緊緊地卡住,根本出不了聲。

    【哈哈哈哈哈!】

    令人作嘔的聲音再次在腦內響起。看起來惡靈在進行“用自己的手使別人痛苦”這種事時真的能感到無上的快感。這種令人厭惡的感覺使我全身毛骨悚然。

    (……開什麼玩笑……)

    我在心中這樣叫喊、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雖然痛苦得隨時都可能失去意識、但我還是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將右手伸進制服的口袋。……在那裡摸到“目標物”後——

    嚓!

    用盡全力向卡住我脖子的“手腕”切去。

    【咕哇?啊啊啊啊啊!】

    瞬間,腦內響起彷彿要將某些迴路燒斷似的悲鳴——如果這是通過空氣震動的聲音,說不定連鼓膜都會被震破。我趁著從對方力量減弱空隙,一口氣把騎在我身上的“人形”推開、然後立刻和它拉開距離。被我推開的黑影非常痛苦地跪在地上,從被割破的手腕“滴答滴答”地流出黑色血液般的液體。

    【你你你、你這傢伙!】

    【你不要以為能夠“接觸”這一點只對你一方有利!如果你的物理攻擊有效,那麼同樣的,我方的物理攻擊也是有效的】

    我右手拿著裁紙刀,這樣對惡靈叫嚷。我當然不是一直在口袋裏藏著小刀的不良少年,這把刀是來救小幽之前,從筆盒裡翻出來的。

    【螢……】

    步履不穩的小幽從身後漸漸地靠近。……她受的傷好像比我所想的更為嚴重。身體上的創傷在物質化解除的瞬間就會恢復、可是靈體活力的根源“靈力”會相應地被消耗。聽鈴音說,受的傷越是嚴重,減少的靈力就越多、如果受到的是會導致“死亡”的重傷,在物質化作用接觸的瞬間,靈體就會完全消失。就是說物質化中的“死亡”也就相當於靈體的“死亡”。這不是成佛,而是“死”。完全消失。這在某種意義上比生物的“死亡”更加徹底。

    物質化中受的傷、或是體力的消耗、歸根結底就是直接消耗靈力——我意識到這一點,特意讓惡靈保持在物質化範圍之內,那傢伙的手臂正不斷流出像血一樣的液體……估計那種液體流的越多、它的力量——存在感在物質化解除時也就減少得越多。雖然沒有在心臟等要害處造成“致命傷”,但也算是做得不錯了。

    【嗚哇……】

    “存在於心中”自身好像還沒注意到,只要離開物質化範圍傷口就會恢復,仍然蹲在地上痛苦地哀號。……雖然我也有趁這一機會一口氣攻過去的想法、但是因為見識過惡靈壓倒性的力量,所以很難下定決心放手一搏。而且我在心中也對“偷襲”這種行為有一些猶豫。就算對方是惡靈,對於正忍受痛苦的傢伙持刀相向這種行為,對於心慈手軟的自己實在很難做到。

    【你這傢伙!你這傢伙!你這傢伙——!】

    和迄今為止那種詭異的聲音不同……這次惡靈發出了飽含憤怒的叫喊。大概因為成為靈體後完全忘記了“疼痛”是什麼感覺吧。僅僅因為手臂被割破反應就如此激烈。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我要讓你飽嘗最劇烈的痛苦、絶望、悔恨】

    強烈的負面感情的激流直接衝入我的腦海裡、使我感受到劇烈的頭疼和不快。視野被漆黑的混濁物所遮蓋。處於靈體狀態的小幽大概也因為靈力減少,所以抵抗力有所下降,聽到惡靈的嚎叫聲後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抱住頭。——就在這時——

    【哇啊啊啊啊啊!】

    黑影似乎就在等待這一時機、伴隨著野獸般的動作,它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向我撲來!

    【……】

    【螢!】

    我遭到劇烈的撞擊,身體再次倒在地上。但這一次我不會再一味地挨打!我的右手緊緊地握著小刀,向它的身體划去!可是……

    【呀!】

    惡靈確實負了傷……可是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惡靈根本不在乎這點傷勢,繼續向我猛攻。裁紙刀果然很難造成致命傷嗎。

    【咕……】

    【哇啊啊啊啊啊啊!】

    惡靈的雙臂按住我的身體,像野獸一樣咆哮。由於那非凡的壓迫感,我的大腦甚至都開始麻痹。下一瞬間……

    那傢伙……在臉的部分張開黑色的詭異大口,向我的右肩“咬了下去”。

    【咕哇——?】

    劇烈的疼痛立即傳遍全身。

    疼痛、疼痛、疼痛——!我感覺到肩膀被某種鋒利的東西刺入。而且“惡意的激流”從傷口流入,在全身流淌。“渾濁”順著血流,好像蚯蚓一樣在全身的血管中爬行——。而黑色的人形繼續在下顎施加力量,彷彿要把我吞噬一般,咬碎了我的肌肉和骨頭。

    【嗚啊啊啊啊!】

    我發出大聲的叫喊聲。除了疼痛,我已經什麼也感覺不到了。快要被吃掉了——這種動物般的恐怖——產生於心底最深層的恐怖漸漸腐蝕我的意識。真想死——與其要承受這樣的疼痛、恐怖和痛苦,還不如一口氣貫穿我的心臟。

    【……放開螢!】

    小幽的聲音迴蕩在車站裡。她步履踉蹌地走過來,撿起因為過於痛苦而從我手中滑落的裁紙刀,割向全神貫注地咬在我肩膀處的惡靈。

    【——!】

    惡靈的脖子被割破,它好像終於感覺到了危險,以驚人的彈跳力從我身上跳開。

    【螢!不要緊嗎】

    我用右手按住血流如注的肩膀,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小幽非常擔心地看著我詢問。……在看到小幽面容的一瞬間,不知為何我的心裡稍稍平靜了一些。現在不是在意肩上的這點傷的時候了……我很快意識到這一點。於是立即站起來,將視線轉向惡靈的方向——卻發現

    【傷口……居然癒合了!】

    黑影一邊確認自己的手臂和脖子的狀況,一邊低聲說到。……糟了、它離開我的能力範圍了嗎……

    【是嗎……是這麼回事嗎……。哼哼、雖然好像消耗了一定的靈力……不能說是痊癒……原來只要離開、傷口就會恢復啊……】

    【……糟了】

    讓惡靈得知這一事實,對我來說非常不利。而且惡靈在受傷的狀態下動作尚且如此敏捷,現在雖說靈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減少,但傷口已經恢復,估計更難以對付了……。惡靈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攻擊手段,再想砍中它可說是難上加難了——。我從小幽手中取回裁紙刀,擺開架勢全神貫注地戒備對方,但老實說心裡完全沒底。

    【可是……“那個”還是不得不防啊……】

    惡靈看著我手中的刀低聲說。過來了……在我感覺到惡靈移動的瞬間,那個異常的存在已經貼近我的身邊。

    【——】

    我的右腳立即向後退了一步,想要拉開砍中對方所需的最短必要距離。可是黑影完全沒有給我機會。就在我打算縮回右臂的時候,惡靈的手刀狠狠的砍在我的手臂上。

    【!】

    手臂被震得麻痹、裁紙刀不聽使喚地落在地上。黑影立即拾起刀子遠遠地扔了出去。“哢嚓”,站內迴響起這個冰冷的聲音。……刀子被扔得那麼遠已經不可能取回來了。因為惡靈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不、就算能取回來,也只能重蹈這次的覆轍吧。

    【哈哈哈哈……!】

    惡靈按捺不住地發出大笑。這是從容的笑聲,歡喜的笑聲、瘋狂的笑聲、快樂的笑聲、殘暴的笑聲……。

    萬事皆休——這個詞就是指我現在的處境吧。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用這個詞。束手無策……或許也可以那麼說吧。總之,我已經完全沒有對付這個惡靈的方法了。

    【自殺志願者的少年啊。就讓我來慢慢地實現你的願望吧……】

    【……不要你多管閒事】

    惡靈一副勝券在握的態度和我對峙。我方的戰力有……靈體鋭減的浮游靈女孩、肩上負重傷的無力少年……。而對方雖然負過一點輕傷,但仍然是“神”一般的存在。……結果已經不言而喻。鈴音如果在場或許還有一點機會,但寄希望於不在這裡的人也於事無補。

    【螢……不要放棄……】

    小幽在背後輕聲為我打氣。

    【小幽、你一個人先逃吧。我並不是打算做成正義的英雄、但沒有理由讓你也在這裡被惡靈殺害】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一個人逃走!……如果螢死了……我也不知道……該在何處安身了】

    【……】

    小幽用悲痛的聲音回答。仔細一看,她明明是幽靈,眼角卻浮現出淚水。……在某種意義上說,比起惡靈那詭異的聲音,小幽的哭聲給我的精神打擊更大。不知從何時起,小幽悲傷或受傷的樣子,對我來說成了難以忍受的事。雖然小幽總是給我添麻煩……即使如此,不知為什麼我還是希望她能一直保持笑容。……真是的、我自己都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的心情了。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惡靈做出了最終宣告。一瞬間,它的右臂變得像刀一樣鋒利。

    【什麼……】

    【怎麼樣?我做得不錯吧?我已經基本瞭解你的“物質化能力”的使用方法了】

    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變形為利刃狀的靈體……這個被物質化之後完全就是凶刃。就是說到了這一步,對手的攻擊力居然進一步提升了

    ……我的身體沒有理由地顫抖。不、也許只是因為理由太多,所以反而無法細數了。雖然我的確希望死亡,但是被勒住脖子、咬噬肩膀、或是被利刃傷害這些死法……我當然不會願意。當然會感到恐懼。……所以至少……至少、希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能沒有痛苦地死去。

    【……死吧】

    惡靈用冷淡的聲音發出死亡的宣言,可是聲音裡卻飽含著前所未有的狂喜。——要被殺了——。我已經放棄抵抗、彷彿事不關己地眺望著傷口已經恢復的黑影以驚人的速度衝過來——我感覺到死亡已經近在眼前。

    黑色的利刃很快地逼近。死亡。在這裡死亡。……沒辦法。這大概就是我的命運吧。像我這種人,神靈是不可能讓我善終的。現在的我只有一動不動地等待刀刃插進身體的那一瞬間。

    ——可是——

    哢

    【?】

    就在刀刃將要刺入的一霎那、我被從其它方向衝來的某人撞開。一瞬間、刀刃刺偏了,……不、應該說我的身體被推離刀刃的軌道、接著——

    【唔……】

    接著——刀刃刺入撞飛我身體的人的……她的……小幽的腹部——

    【——】

    看到眼前的光景,我的頭腦立即變得一片混亂。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還真有趣。居然捨身救一個自殺志願者……】

    即使聽到惡靈那令人不快的聲音,我的心裡還是一片麻木。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就像慢鏡頭。雖然我被撞飛,倒在水泥地面上……但那令人無法相信的光景仍然在眼前擴展。利刃插入小幽的腹部,隨後她又被惡靈踢飛。黑色的利刃從小幽腹部拔出來之後,仍然處於物質化狀態的小幽的傷口處不斷流出了鮮紅的……與活著的人完全一樣的、鮮紅的血。

    【唔……咕……】

    小幽的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無力地倒在地上。“存在於心中”暫時離開原地,隨時準備發起下一次進攻。

    【哼哼……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餘興節目。為了保護自己而消失的女人——這不正是最好的“絶望”嗎】

    我儘力不去注意迴響在頭腦中的惡靈的聲音。接著——

    【小幽!】

    我終於喊出聲來。同時儘快地爬到她的身邊。這時的我已經沒有心思去在意什麼惡靈了。

    【小幽、小幽】

    我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拚命地呼喚她的名字。如果離開也許能恢復……雖然我也這樣想過、但是如果那麼做,小幽也有可能一瞬間就消失……我害怕發生這樣的事、所以現在的我只能抱著她不斷地呼喊。

    【……螢……】

    小幽的嘴裡流出鮮血,喃喃地唸著我的名字。……比起肩上的傷,這一光景更讓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螢……不要……不要死啊。……活著……是一件非常美好……非常幸福的事啊】

    【……小幽】

    小幽眼神空虛,喃喃地勸導我。……她的目光已經失去了焦點。……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所以……你要活下去……螢……。我不希望……不希望螢因為我的錯……而死】

    淚水從小幽的眼裡潸然而下。……自己明明已經這個樣子了……為什麼這傢伙還要因為我而哭泣啊……。

    【說好了哦……螢……活下去……絶對要……活下……】

    說到這裡,小幽閉上了雙眼。

    【小幽?】

    我搖晃著小幽的頭。……可是卻沒有回應。一直在我身邊吵鬧得讓人心煩的小幽,現在卻……沒有回應。沒有回應……。沒有回應?

    【喂……你在搞什麼啊……。開玩笑的吧?是不是動畫看多了啊、小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無法相信這種事。感覺眼前的景象好像全是虛假的。不能承認……絶對不能承認……而且我也不願去承認。為什麼……想要死的我還生存著……而為了庇護一無是處的我……這傢伙卻要承受痛苦而死?究竟是為什麼……

    【哼哼。居然為了保護自殺志願者而死……真是諷刺。真是……毫無價值的死法】

    【……】

    正如惡靈所說。真是笨蛋……這傢伙真是笨蛋……。小幽,比起我這種人,你才更應該活在這個世上……。你才是“有生存價值的人”啊。

    【好了……感動的場面也差不多看夠了。少年……你也隨她去吧】

    黑影舉起利刃……。我已經萬念俱灰了……。事到如今已經不打算再逃了。像我這種……像我這種一無是處……只會給別人帶來災難的自殺志願者……早就應該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我對於小幽橫死而自己還活著的這種不講道理的世界,怎麼可能還會有留戀。所以我才會討厭……所以我厭惡……這個世界,這個世界。這種不講道理的世界,為什麼我必須要出生於這裡不可?為什麼我還必須在這裡生存不可?

    惡靈舉著刀子衝向我的場景看起來彷彿是慢鏡頭。快點來殺了我就好了……我這樣想。可是……這一瞬間、小幽的聲音在腦中回放。這傢伙……這傢伙最後是怎麼說的?為什麼要保護我?難道是為了送死嗎?……

    ……不對。不可能是這樣吧。這傢伙難道不是為了讓我活下去,才保護我的嗎。

    【……死在這裡】我喃喃低語。

    【什麼?】

    我無視惡靈,低著頭、又重複了一次。

    【怎麼能……死在這裡】

    【哼哼。你不是一心求死的嗎?難道事到如今又害怕了?】

    ——沒錯、我確實自殺志願者。這一點到現在也沒有改變……不、我比以前更加迫切地想離開這個世界。可是……可是……我“現在”不能被“這個惡靈”殺死在“這裡”。……因為這就意味著小幽的犧牲付諸流水……。意味著小幽真的成了白白送死……。意味著我踐踏了小幽的遺志……。就算以後我仍然會走上自殺這條道路……我現在也不能在這裡被惡靈殺死。

    【……不能死……。我……不能死……】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生存”的意願。

    【很好……。果然比起求死的人,葬送想要生存的人更讓我狂喜】

    惡靈說完後,再次舉起黑色的利刃。然後……

    【那麼……你就帶著求生的意志……去死吧!】

    惡靈向我衝了過來。我的左手仍然緊緊地抱著小幽……只將右手向空中舉起。小幽……我……不會死的。不會死於……殺死你的那傢伙之手……。

    【……噢噢噢噢噢!】

    我突然發出大聲的叫喊。這是與平心靜氣相反的集中精神的方法,是我本能採用的方法。我還清楚地記得鈴音的說明。努力感受自己體內的“靈力”,感受自己的“魂”。然後、將它……將所有的魂都集中到右臂,在心中描繪出它的形態。將體內的所有感覺集中於這一點、為了創造出“那個”而灌注全部。全部——將我自身的全部集中在右手……壓縮……整形。在心裡描繪。明確清晰地描繪出“那個”。在右臂中讓其成形——這一切步驟都在惡靈襲來前的數秒完成。與其說周圍時間的流逝變得緩慢,不如說是我的意識前所未有地集中和加速。

    【死吧——!】

    逼近我眼前的惡靈即將揮下黑色的利刃。——這一瞬間、我瞄準對方的身體……

    【——出現吧】

    我將高舉的右手揮向惡靈、並且將右手“之中”描繪的“形狀”從手掌中“排出”。我可以感受到電流般的能量通過手臂流向手掌。

    ——就在這一剎那——

    【啊!】

    腦內響起惡靈痛苦的聲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它的胸部……被我右手的“利刃”深深地插入。……“利刃”直接刺入惡靈的心臟這一致命位置、我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將右手橫向揮動,一口氣將黑影“切開”。無比鋒利的刀刃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就切裂了黑影。

    【啊啊啊啊!】

    悲鳴。黑影……惡靈被橫向切成兩半,簡單得讓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為……為什麼……怎麼會……】

    上下半身份離,離開我的物質化範圍的黑影漸漸變得淡薄,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低語。修復……好像並沒有在進行。受了那麼重的傷應該來不及修復了吧。那畢竟是致命傷,我當時是以一擊致命為目的進行的攻擊,所以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

    【啊……要消失了……】

    黑影一邊蠕動一邊漸漸變薄。剛才那種濃密的醜惡氣氛也變得稀薄起來。變薄、變薄、變薄……。但這不單純只是變薄。這是、通往毀滅的軌跡。最後……

    【……】

    隨著最後一句沒有形成語言的怨念,“存在於心中”完全消失了。……我呆然地望著這一場景,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完全沒有達成神蹟的成就感。只有空虛……只有空虛占滿了我的內心。我心中的悲傷使“渾濁”又開始無情地充實這個世界。……接著、我自己也因為“剛才的行動”和肩上的傷,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小幽……】

    我望著在我的膝蓋上安詳地閉著雙眼的小幽。望著從她口中、從她腹部流出的鮮血。……這樣下去、小幽是不是太可憐了,在我逐漸遠去的意識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所以。所以……

    【……再見了……小幽……】

    我慢慢地把小幽的頭放在地上……站起身、從她身邊離開。將小幽……置於物質化範圍之外。

    隨著靈力的消耗……小幽的身體……逐漸變淡……。

    【……】

    視野明明早就被渾濁所充滿了。

    可是現在我的視線卻因為別的某種東西變得模糊。……這究竟是什麼。

    頭腦因為滿溢而出的感情變得昏昏沉沉。不知為什麼,像走馬燈似的掠過眼前的,並不是我的過去,而全都是這傢伙的笑臉。

    接著——

    在某種液體溢出眼眶的同時、我的意識也、消失了。

    …………………………

    ……這一天,我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36 AM


第一卷 終章 渴望死亡的少年

    黑暗。我最先感覺到的是籠罩在四周的無盡黑暗。但這也是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證明。既然能認識到黑暗,並且能確認自己身處黑暗之中,無論意識多麼地淡薄,這也是存在的證明。表明自己身居此處……同時也是“存續”的證明。既然已經知曉世上還有靈體這種意識體,這就不能作為“生存”的證明,可是能感知周圍的環境,毫無疑問就是存續的證明。……存在。我仍然——存在於此處。……我、式見螢現在確確實實地、存在於此——

    【——唔】

    就在我想到這裡的瞬間、我的意識覺醒了。最先恢復機能的是通過喉嚨發出的“聲音”。接著——聽覺也漸漸恢復。

    【式見先生?式見先生、你醒了嗎?】

    【……唔】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的意識被拉回現實世界。首先是肩部的疼痛——喉嚨的疼痛——然後還能感覺到自己被某種柔軟溫暖的東西包裹著……不、應該是躺在上面。我就像拼圖一般依次感知到這些。接著我睜開眼瞼……在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夾縫中讓視覺復甦。

    【式見先生。聽得到嗎?式見先生】

    【……啊】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雖然時常被比作天使……但卻是存在於現實中的人。白衣天使。也就是護士的身姿。而且還是我的熟人。絲毫沒有幻想性的殘片。

    【春……澤小姐?】

    在床前注視著我的正是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一直照顧我的三十多歲的護士……雖然本人大言不慚地宣稱自己看上去還只有二十多。

    她看到我醒來後,露出微笑。

    【早上好。起床的感覺如何?】

    ……這簡直就像賓館服務員一樣的問候方式。

    【糟透了】

    所以我也簡短而又直截了當地這樣回答她。

    【……剛清醒就作出這種一點也不可愛的回答。看來你的腦子還是正常的呢——啊、不對、也許應該說先天就是異常的吧】

    【挖苦剛剛醒來的患者,不僅作為護士、就算作為普通人也是不該有的行為吧】

    ……我剛清醒就和眼前這位護士以視線相互撞出火花來……我們就這樣僵持不下地對視了一段時間後、春澤小姐嘆了一口氣,率先移開了視線。……突如其來的勝利。這是一種好兆頭嗎?

    【唉……。虧我還一直擔心你,好像傻瓜一樣,我甚至開始感覺這是在浪費人生】

    這是護士應該說的話嗎。沒想到這個世上還有不希望看到患者康復的護士。我有點受打擊。

    【不用擔心。春澤小姐的人生應該早就被更加沒有意義的東西充滿了。所以從這一點看,可以說為我擔心的那段時間是非常有意義的】

    【……我撤回剛才說的話。為你擔心何止是浪費人生,簡直可以說是妄為人類】

    說得好過分。不過,擔心自殺志願者確實也有點白費力氣的感覺。

    我的意識漸漸變得清晰,開始環視四周。……啊、熟悉的老爺爺還在那裡……。從這一點來看,這裡還是我前段日子住過的病房。

    【歡迎歸來~。感謝你的再度光臨~】

    春澤小姐一邊敷衍地確認的點滴狀況一邊這樣說。

    【……我、難道是常客了?】

    【從這一次開始就算常客了。這個房間甚至沒有讓其他患者入住的空閒】

    【就像包下來一樣嗎】

    【我都想另行索取費了。對了、還有辛苦費】

    【床上費(註:日語“另行”和“床”發音相近)?這種桃色的發言是怎麼回事啊。另外辛苦費難道不應該是你們給我嗎?】

    【檢查完聽力後、差不多應該讓你出院了吧】

    【……】

    這可謂人類歷史上最快的出院記錄了吧。我剛剛清醒就要被趕出去嗎。肩膀上的傷明顯還沒痊癒吧……。我正想到這裡,春澤小姐好像已經對人生疲憊了似的,“呼”地嘆了一口氣。……唔,簡直像個老太婆。雖然我也很像直接把“像個老太婆”這句話說出口、但如果真的那麼做,搞不好會舊傷未癒又添新傷,被緊急送往其它醫院搶救,我的心裡升起這種不詳的預感,所以現在還是自重一些吧。

    【算了……說真的,我總算鬆了一口氣。真是的……你重傷剛剛痊癒,這次又負了重傷被送進醫院……你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啊】

    春澤小姐臉上露出不知是愕然還是憐憫的複雜表情望著我。……不、就算你那麼說、這應該屬於不可抗力吧……我雖然一開始這樣想、但仔細考慮一下發現,無論是起初的事故,還是這次的惡靈事件、在某種意義上都完全是“自作自受”,所以我變得無言以對。

    【怎麼說呢……因為我想見春澤小姐】

    【……真是賭上性命的幽會呢。不過太可怕了,這也應該算是瘋狂的跟蹤狂吧】

    【說的也是呢】

    ……感覺到這種對話實在沒有營養、於是我們兩人同時空虛地“唉……”地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雖然傷勢並不危及生命,但不知為何你總是昏迷不醒。雖然照料你的人說過“我認為並無大礙”這種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照料我的人?】

    聽了這句話,我下意識地追問。自己應該是……倒在車站那個有意做出來的封閉空間裡的啊。究竟是誰……。

    【誒。叫什麼名字來著……總之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哦】

    聽了春澤小姐的話後……已然失卻的那張笑臉掠過心中。可是仔細一想春澤小姐就根本不可能看得見那傢伙。就是說春澤小姐所說的並不是她。

    【我想想……啊、記得以前住院時也見過她……名字應該叫神無吧?另外還有一個人、姓氏好像很少見,好像是magi……satori?(註:真儀瑠紗鳥正確的讀法是magirusatori,magi有魔法的意思)

    不知何時前輩成了魔法師的徒弟。……原來如此,是鈴音救我的啊……。而且好像前輩也和鈴音在一起。我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春澤小姐突然露齣戲弄的神情盯著我。

    【你也蠻能幹的嘛~。兩位可愛的女孩都對你有意思(註:原話是“両手に花”,字面意思是雙手拿著鮮花,相當於左擁右抱,齊人之福”)】

    【……別開玩笑了】

    我隨便應付了一句。不自覺地想起“名花有刺”這句話。應該說,如果雙手抱著那個,我的人生大概也不會是薔薇色,而是血色吧。

    【你真正喜歡的是哪一個?】

    【真正喜歡的……嗎。我也不清楚……】

    我隨便答了一句……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頭腦的中某個角落、那傢伙的……已然失卻的那傢伙的笑容又浮現出來。……於是我的全身立即湧起現在就想離開這個世界的衝動,感到心痛不已、這撕心裂肺的疼痛使我難以忍受……這時的我真的從心裡渴求死亡,以逃離這樣的痛苦。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自殺志願吧。這種心情實在是超出想像地苦澀難當。

    【式見君?不要緊吧?覺得不舒服嗎?】

    春澤小姐看到我的臉色變得蒼白,立即收斂了開玩笑的態度,關切地詢問。

    【沒事……不要緊】

    【真的?】

    【是的……。我是一旦有病狀就老實報告的人。春澤小姐也是清楚的吧?】

    【……也是呢】

    春澤小姐雖然還有一些無法釋懷的樣子,但還是表示同意。……雖然我確實感到不舒服、但那是精神上的理由……。就算報告也無濟於事。與其讓春澤小姐擔心,還不如我一個人忍耐來得好。

    於是我們之間瀰漫起一種略為尷尬的氣氛。——這時、彷彿看準這一時機似的,病房的門被敲響了。

    【哪一位】

    春澤小姐代替我回應。

    【……那個……我是來探望的……】

    門外傳來女孩子的……鈴音的聲音。

    【啊、好的,請進】

    春澤小姐這樣回答之後。鈴音一邊說“打攪了”,一邊慢慢推開門走進來。大概剛從學校過來,她今天穿著制服。春澤小姐看到鈴音進來之後說“那麼,我也差不多該走了”,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可是不知為何離開之前還向我使了個眼色……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雖然這麼想,但有一句話還是應該要說。我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那……那個……讓你擔心了】

    春澤小姐楞了一下,露出一副好像看到了異常現象的表情,停了幾秒後,臉上浮現出令人惱火的苦笑,回答說“不用客氣”,然後很快地離開了病房。……可惡,這種話不說就好了。真是不符合我的一貫作風……。我以前住院的時候才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呢。……全是那傢伙的錯……。

    【螢……你意識恢復了吧】

    目送春澤小姐離開後,我將視線轉回鈴音,鈴音露出安心的表情這樣說。以前住院時鈴音也來過幾次這個病房,所以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支好床邊的摺疊椅,在那裡坐了下來。

    【真是的、每次都讓我擔心……】

    【對不起】

    【你真該好好反省一下了。你知道當我看見你全身鮮血地倒在地上時,我是一種什麼心情嗎】

    【唔……】

    ……那樣的慘狀,確實會讓人驚慌失措。簡直就像恐怖電影一樣。況且躺在那裡的還是自己的熟人,鈴音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對、對不起】

    雖然和剛才說的話一樣,但這一次我是認真道歉的。可是鈴音不僅沒有消氣,反而剛加激憤地繼續教訓我。

    【你究竟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啊】

    【那、那種事?你是說……想要自殺的事?】

    【不是的!雖然這也是我生氣的原因之一。但是現在我說的是螢失去意識的理由!】

    【啊——……】

    我會想起自己做過的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鈴音當時大概是用“靈視”始終注視著我的行動吧。

    【那是因為……沒有其它辦法吧】

    【什麼叫沒有辦法啊!你真的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嗎?】

    鈴音口氣嚴厲地說。

    【做了什麼……就是……“靈體刀”啊】

    【你是笨蛋嗎!】

    突然遭到怒罵……好過分……。鈴音還是一副激憤的樣子繼續追問。

    【螢……你做那件事時真的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嗎?你將自己的靈力——靈魂排出體外,就相當於“用完就丟棄”哦。你因為自己的物質化能力不會被附身,但同時也意味著自己的靈魂一旦排出體外就不可能再回歸身體】

    【……明白了……】

    我老老實實地小聲回答。女生有時候還真可怕呢……比起都市傳說更可怕。

    【你的能力不會對有機質內的靈體起作用……這一點對你自身也是同樣適用的。就是說,螢身體中的靈魂不會對自己的能力起反應。你就利用這一點……將自己體內的靈力描繪成利刃——而且還注入了幾乎所有的靈魂,想像出一把異常鋒利的刀子……並且將它排出體外,是這樣沒錯吧!】

    【正如您所言……】

    雖然沒考慮太多,但我當時的確是那麼做的。極力將靈魂壓縮在刀子那麼小的空間範圍內,所以才能做出那麼鋒利的刀。事實上並沒有必要灌注如此多的靈魂,但那時的我沒有這樣的判斷力、不過就算有,我想自己還是同樣會那麼做。

    【你是笨蛋嗎!沒有靈體脫離常識的人,僅僅強制性作出這種事就已經很危險了、更何況你的情況特殊,一旦排出就再也回不去了哦!如果當時真的把所有的靈魂都轉換成刀子的話,你現在就是植物人狀態了哦!】

    【啊……】

    好像鈴音今天的火氣比以往更為強烈。……因為受傷,身體不能隨心所欲地活動這一點也是原因之一,現在的我只有老老實實聽鈴音說教。

    【但是、那個……當時……真的是沒辦法啊。如果不那麼做,現在可能已經被殺了】

    我畏畏縮縮地嘗試反駁。——結果

    【唔……】

    因為我的這句話完全正確、於是鈴音變得啞口無言。……太好了

    【而且、原本就是因為鈴音不在車站裡,事情才會發展成這樣子的啊】

    【啊……。因、因為……工作人員突然強行讓我們轉移……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被關在外面了……】

    立場交換。現在鈴音變得畏縮起來。……唔、我們的關係性果然要是這個樣子才對嘛(雖然鈴音不願意這樣)。稍稍停頓了一會之後。

    【鈴音】

    【……嗯】

    聽見我這一本正經的聲音、鈴音坐正了身子,將目光朝向我。大概已經察覺到我想問的是什麼了吧。

    【鈴音……小幽她……】

    【……】

    【小幽……怎麼樣了?】

    我終於問出了最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小幽她……】

    鈴音表情立即變得灰暗。不敢正視我的目光。

    【……】

    我已經預感到了。……是的、我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可是……

    沉默。室內漂浮著非常沉重的氣氛。沉重……這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是的、這沉重的氣氛正是——

    【螢~!聽說你醒過來了!我在護士中心聽春澤小姐說的!】

    【……】

    【……】

    沉默。室內漂浮著非常古怪的氣氛。不僅是古怪的氣氛,這裡甚至還漂浮著一名本來不應該在這裡的傢伙。

    【……】

    【螢?怎麼了?你意識應該恢復了吧?】

    穿過牆壁飄蕩在半空的“那個”,來到我的附近,“物質化”之後落地,在我眼前揮著手。

    【……】

    ……那個……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鈴音】

    總之先無視眼前這個難以置信的存在、向靈能少女搭話。

    【嗯?】

    鈴音的表情還殘留著少許尷尬,頭上冒著冷汗回答。

    【我現在是不是還再受精神干涉?好像看到了幻覺……】

    【該怎麼說呢。總之應該沒有這回事吧……。而且“那個”也不是什麼幻覺】

    【……】

    ……唔。那麼,這究竟是什麼呢?

    【……】

    【喂~?】

    我無視眼前這位盯著我看的傢伙,不停地思考、思考、思考——思考了約十秒鐘。終於得出結論。

    【小幽?】

    【嗯】

    眼前的女孩子立即這樣回答。……與其說是感動的重逢……不如說我心裡有百分之九十七都被迷惑和不解占滿。

    【小幽?】

    【嗯。是我啊】

    幽靈露出溫柔的笑容。而我仍然還是一副呆然的樣子。

    【浮游靈小幽?就是以幽靈或浮游靈為關鍵字隨便命名的那個小幽?】

    【……這個讓人受打擊的事實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我想應該是我沒錯】

    【就是在酷熱難當的時候仍然不管不顧地抱著我的、那個小幽?】

    【你那麼說我實在難以辯解……因為事實嘛】

    【把我的個人隱私全部奪走的……那個小幽?】

    【真失禮呢。我不是有尊重你的基本人權嗎!在廁所和浴室的時候又沒跟著你】

    【……在我眼前……說了一番肺腑之言後閉上雙眼的……那個小幽?】

    【啊……。那、那是……那是因為當時的氣氛使然……。感覺到意識逐漸遠去,所以下意識地把眼閉上、但是沒想到那之後意識並沒有完全消失……。似乎並不是那麼嚴重的“致命傷”。而且我原本靈力似乎就很高。所以只是出血比較多——】

    【……】

    ……你說什麼?

    【而且……那之後、事情發展出乎我的意料……感覺當時的氣氛讓我很難開口說話】

    【……】

    【聽螢說話的口吻,好像是覺得我已經死了……所以覺得非常難為情,很難睜開眼】

    【……】

    ……唔。我那時說了什麼?……糟了。現在感覺我做的那些事從客觀上看超丟臉的。就算被人吐槽說“你是哪位熱血主人公嗎”,我也無話可說。我覺得有點狼狽,但還是對眼前這位女孩提出反駁。

    【但、但是,你負傷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吧。而且我最後也確實看見你的身姿變淡了】

    我這樣詢問小幽,結果她立即露出和剛才鈴音一樣的尷尬表情,一副求救般的樣子將視線轉向鈴音。鈴音注意到小幽這種眼神後,雖然顯得非常不情願,但還是無可奈何地開口對我說。

    【那、那個,螢……。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重要的話?是什麼?愛的告白嗎?差點失去我的時候才注意到對我的感情?】

    【才不是呢!】

    我只是為了緩解緊張氣氛稍稍開了個玩笑、但不知為何鈴音一副非常狼狽的樣子。

    【總、總之。那個……小幽確實受了傷,消耗了大量靈力……但還不至於因此而被消滅……】

    【嗯】

    【雖然小幽的存在變得稀薄、但總算是沒有消失。於是我們就先將重傷的螢送到螢的家中……。啊、因為如果在車站直接叫救護車,要解釋事件經過會很麻煩。所以決定把救護車叫到了你的家中】

    【是嗎……】

    我完全不明白鈴音究竟想說什麼、臉上充滿了不解。對於我的這種反應,鈴音和小幽再次露出尷尬的表情。

    【然後呢……接下來才是關鍵之處。……那個……螢剛買的這個月的食糧……全部被吃掉了】

    【啊?】

    你說什麼?

    【就是說。那個……我讓小幽全部吃掉了。物質化中的靈體不是也可以吃東西嗎?而且吃下的東西可以直接用於恢復靈力……。所以……在救護車到來前的這段時間,變得淡薄的小幽把螢家裡的東西全部吃光,然後離開物質化範圍……於是……】

    【完全恢復了,哎嗨】

    【……】

    神明啊、毆打女孩子真的是錯誤的行為嗎?

    ……真是的、這算什麼啊。用這種……用這種笨蛋一樣的恢復方法……就是說,這傢伙不管受重傷的我,在一邊大吃大喝,然後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恢復了嗎?這樣一來……因為這傢伙而痛不欲生的我究竟算什麼?……在那種狀況下作出悲壯的生存決心的我又算什麼……?

    小幽和鈴音發出“哈哈哈”的乾笑。我雖然表面上朝她們怒目而視,其實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雖然糧食沒有了比較夠嗆……但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

    【啊、那個……。螢、事實上真瑠儀前輩讓我帶句話……】

    【帶話?】

    【嗯。是這樣的,“前輩,就算你身負重傷,就算你失去意識,就算住院費開支巨大,就算食糧全部泡湯、約定好的事也不能變更。所以你還是要遵照約定請我吃大餐”……】

    【……】

    糟透了。難道是惡魔嗎、那個人。在這種狀況下還要我請客……我搞不好真的有餓死的危險。……原來如此,這確實是重要的事,畢竟關係到我的生死嘛。那一天,我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食糧"。而這正是小幽的錯。……說起來,前輩不會只是為了讓我請客才來救我的吧?……對那個人來說完全有可能、讓人想笑都笑不出來。

    我的肩膀無精打采地下垂,嘆了一口氣。小幽和鈴音沒有根據地勸我說“不用擔心”,但這種有口無心的勸慰根本無法讓我振作起來。我們三人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後……。小幽突然露出一副認真的表情,將目光轉向我身上。

    【螢……聽我說】

    【嗯?】

    看到小幽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也下意識地坐正了身子。

    【那個……我……以後也能繼續陪在……螢的身邊嗎?】

    小幽吞吞吐吐地,一邊窺視我的表情一邊詢問。還沒等我回答,小幽又慌慌張張地補充。

    【啊、當、當然,我會聽鈴音的話,在外面不會抱著螢了!我以後會注意,不再讓惡靈盯上螢!】

    ……。我望著病房那毫無生氣的天花板作出沉思的樣子、然後……夾雜著嘆氣聲、低聲說。

    【隨你高興不就好了?我不記得自己偉大到對死後人的行動也能說三道四的程度】

    【誒?那、那麼?】

    小幽立即露出滿臉的笑容。我還以為她又要抱過來,但小幽好像學會了其它表達感情的方法,她離開我的物質化範圍,快速地在半空飛來飛去……雖然我能體會小幽高興的心情、但這情景有點可怕呢。就像“好萊塢恐怖電影《浮游靈小幽comingsoon》”的感覺。

    我呆然地望著在半空飛行的小幽。——這時,坐在身邊的鈴音貼近我的耳朵低聲說。

    【……對了、說起來,小幽的死好像和“存在於心中”完全沒有關係。因為小幽好像很在意這件事,所以我就調查了一下】

    【是嗎?】

    【被認為是這次事件的受害者中,沒有像小幽的女孩。雖然有年齡相近的人……但是那個女孩成績優秀、性格內向——你想,從這點看就絶對不可能是小幽了吧?我也看過她的相片,和小幽長得完全不一樣、所以我認為應該沒有錯】

    【……】

    這算怎麼回事啊……。到頭來不都是白忙一場嗎。

    【就是說關於小幽死因的這個猜想落空了。……看起來離小幽成佛時日尚早呢、螢】

    【……唔】

    聽了鈴音的話,我突然感覺到剛才“隨你高興”的發言是不是太魯莽了。鈴音看到我這個樣子,彷彿要繼續打擊我似的,悄悄對我說。

    【還有、關於惡靈的問題。確實“存在於心中”被完全消滅了,但是螢最好做好以後還會被其它惡靈襲擊的心理準備】

    【誒?】

    為什麼啊?

    【就算小幽以後不會再在外面抱你,但關於你的情報早就散佈開了。老實說已經為時已晚了】

    【……你……為什麼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小幽……】

    我一邊嘆氣一邊詢問。結果鈴音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我已經決定不會再說傷害小幽的話了】

    說完後,鈴音略顯扭捏的樣子,紅著臉又補充說【……而且對我來說這樣也比較好】。這話什麼意思啊,實在莫名其妙。

    【……就算我受傷也無所謂嗎】

    【你不是自作自受嗎】

    鈴音最後留下一句“你就好好加油吧”,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後。將視線轉向了在天空飛翔的小幽。

    啊、這種時候應該說那個吧……。對。這種心情灰暗的時候,只有使用那句話了。

    我望著在半空飛來飛去的小幽,以及不知為何露出一臉壞笑的鈴音,再考慮到不久後還必須請前輩吃大餐……像往常一樣喃喃自語

    【啊、真想死呢……】

    使我產生這種想法的價值觀到頭來還是沒有任何改變……雖然如此……雖然如此、這一次我說這句話時,卻不完全是真心的,臉上還帶著笑容。在這個世界上,再過一段被小幽吵得雞犬不寧的生活……也是不錯的選擇。

    ——今天的世界、看起來比以往清新了一些。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37 AM


第一卷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此次獲得第十七屆fantasia文庫長篇小說大獎佳作,並以這部作品出道的葵。即使不認識作者,對理解本作《物質幽靈》的內容也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如果有空閒,還是請把作者的名字放到腦中某條閒置不用的回溝裡。雖然不敢說有什麼好處,但我想應該也不會有害吧。至少我不會施加類似“如果到二十歲的時候還記得這句話……”這樣的詛咒、所以如果大家能放心記憶,作為作者也會覺得十分榮幸。

    雖然事出突然,但首先要說明一句,葵屬於在書店買書時,喜歡先站著把後記讀完的類型。同時也是在讀完正文後,為了探求關於作者或故事的內情,習慣再讀一次後記的類型。就是說葵會不厭其煩地將後記閲讀兩次以上,是“相當喜歡後記”的人。……要問我究竟想說什麼,那就是根據閲讀時狀況,想要在“後記”中探尋的內容也大不相同。所以這一次我想根據不同的讀者列舉不同的後記。

    首先是寫給在書店拿起這本書,為了品評優劣而翻開後記的你。本書是“以愛和勇氣和正義和友情為主題,由熱血主人公們演繹的壯絶浪漫生涯”。沒錯,你就當是受騙,先買下看看吧。買了之後會發現確實受騙了。……這樣下去剛得獎可能就會因詐騙罪而被逮捕,所以必須好好說明一下。實際是自殺志願者的主人公過著不尋常的尋常生活的故事。雖然聽起來陰沉,但不知為何,故事本身並不陰沉。而且還充滿了生活感。也很適合主婦閲讀。一言以敝之,就是奇怪的故事。被てぃんくる老師美麗的插畫而吸引,拿起這本書的人、看開頭幾頁的時候大概會非常不安吧,不過很快就會有插畫上的美少女角色出場,所以盡請放心。請不要放棄這本書。啊、請不要把書放回書架!

    下面是寫給讀完正文的你。辛苦了。可能你也注意到了,關於這個故事前因的設定還有一些在作者的頭腦裡未完全成形,比如歸宅部部長、巫女少女和自殺志願者這種奇怪的人際關係究竟是怎樣形成的等等。在意這一點的讀者請再多買幾本派送吧。哎呀、不可思議,出續篇的可能性不是明顯升高了嗎。嘛、真是有趣的奇異現象呢、喬尼。說的是呢、瑪麗—。如果決定了現在就去買吧!喂喂、真是的,瑪麗真是急性子呢。……對不起,這段話該如何收場作者也不明白,還是把它結束掉吧。

    因為參加過葵主頁上的活動而拿起這本書的你。……真的出版了哦,這本書。能有現在的成績,坦率地說,網絡活動時收到的感想和鼓勵的話有很大的功勞。我從心底感謝你們,今後也請多多支持。

    ……現在一本正經地說這樣的客氣話大概也晚了,讀過我日記的各位一定會認為我是在“裝出彬彬有禮的樣子”吧,所以還是讓我們轉到下一個話題吧。

    葵的親戚、朋友等實際生活中認識葵的各位。作者完全沒有自殺預定,所以敬請放心。你們發來那樣的慰問短信反而讓我心情失落。

    真能接觸到幽靈的你。在這種靈能力被認為是無稽之談的現代,請堂堂正正地在大眾媒體公開,讓世界大吃一驚吧。

    實際上已經死了的你。如果認為我關於幽靈的描寫有什麼不妥之處,請來告知本人。但是,來的時候請不要嚇唬我。

    各位歸宅部部長。全國大會的申請時間差不多要截止了。你已經報名參加了嗎?

    不知為何已經讀了四十二次本篇後記的你,差不多該清醒過來了吧。

    最後,現在正在考慮自殺的你。如果可以,可以在這個世上再留一段時間,多讀幾次葵的書嗎?

    呼。列舉了那麼多,這篇後記應該已經完美了吧。這是葵的全力投球。雖然感覺最後寫的文字只是面向極少一部分人的……應該只是錯覺吧。既然世上人口如此眾多,就算有一兩個已經死了還在讀小說的人,或是現任歸宅部部長也不奇怪吧。既然葵也能出版小說,這個時代就沒什麼不可能的事了吧。

    那麼、接下來簡要介紹一下作者和本作。

    葵的性格在某些地方有點彆扭。甚至有時會覺得討厭自己的性格很有型。但是,雖說如此,作者並沒有把彆扭和消極的感情帶到這篇自殺志願者小說裡,不僅如此,作者是抱著“小說就是要讓讀者看得快樂才行”這種想法寫的本作。

    雖然小說中有提及自殺志願者的內容,但是歸根結底這還是一篇幻想小說。雖然這麼說編輯可能會生氣,但小說中既沒有多麼深刻的主題,也沒提及什麼社會問題。葵只是想要寫“有趣的故事”而已。因此,請將本作當成單純的戀愛喜劇或傳奇故事閲讀。總之作為作者並沒有打算強加什麼主題,而且如果能將想說的話用一句主題概括的話,就寫不成那麼長的故事了。如果讀者們能以輕鬆的態度閲讀,讀完後說一句“啊、真有趣”,對作者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作者其實是兩年前才開始寫小說的,完全是一個新手。最初是仿照其他作者,以隨意的心態開始寫喜歡的遊戲的二次創作小說的。所以,之前雖然有機會讀到小說,但老實說寫作技巧什麼的完全不瞭解。那個時候也還絲毫沒有“成為職業作家”的想法。

    使我產生“如果能成為職業作家就好了”這種想法的契機完全不是什麼值得讚揚的原因,純粹是出於現實逃避。因為那時候感覺越是努力專注於當時就任的工作就離夢想越遠。而與此同時,我又正好開始嘗試“寫作”這種誰都可以在業餘時間以輕鬆的心情進行的興趣,於是我很快陷了進去。

    就這樣,“隨心所欲地創造自己的故事”這種行為在我心中閃現光芒。不是甘願做社會的一個小小齒輪……而是由自己來創造一切,並直接接受他人的評價。我開始對此感到難以言喻的魅力。

    結果,雖然雙親不太理解,我還是辭掉了原來那份安定的工作。在接受“如果一年後沒有成果就去找工作”這一不管怎麼想也不太可能的條件後,我開始了一邊打零工一邊摸索通往夢想的道路的生活。……而我寫本作正是在半年之後,開始因為無業游民這一身份而感到難以言狀的“焦躁不安”的時候。因為這種焦躁不安在學生時代也經常能感覺到,所以把舞台定在就算不願意,也與很多人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學園生活”。

    雖然出乎意料地寫了不少陰暗的情節。但最後還是以“在約定即將到期的時候以本作得獎”這一較為圓滿的結局收場、所以請大家放心。

    在這層意思上、作者堅信本作還是應該算作“幸福的故事”。在得獎之後的校正期間,比起應徵時的原作,式見螢已經在各種層面上都變得積極向上了。

    最後還要感謝將我的作品選作佳作的各位審查員。第一次讓我體會到“呆然地張大嘴看得入迷”這種感覺的插畫家てぃんくる老師。耐心地陪我修改拙作的責任編輯先生。替我校正滿是錯字漏字的文章的校對員(在某種意義上是最辛苦的)。還有聽取我任性的願望的父母。啊、另外也不能忘記每個星期的星期五都從北海道打電話來,傾聽我那些無聊抱怨的弟弟。

    雖然這樣寫沒什麼新意,但我真的從心裡感謝大家。

    ……誒、嗚哇,好像在本作的最後寫這種話感覺有點像是遺書(苦笑)不過我在這可以肯定地說,作者自身根本不是自殺志願者,請大家不要誤會。

    那麼,如果下次有機會再見面吧。我是比起不幸的時候,幸福的時候更容易產生“現在死也無所謂”這種想法的葵せきな。羽毛被果然很偉大(請參看正文)

    葵せきな

作者: fu5040    時間: 2012-11-10 01:38 AM


第一卷 解說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自殺志願者——看到這句話而皺起眉頭的你,反應是正常的。

    第十七回富士見fantasia文庫長篇小說大獎應徵作品《物質幽靈》,就連從心底喜歡這篇作品的責任編輯,在真正閲讀之前對其也沒有什麼好感,估計就是既陰沉又頽廢的主人公出演以前流行的割腕自殺的慘劇,我原來就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這種想法錯了,讀了之後才發現,這不是和陰沉完全無緣的故事嗎。而且還有很多可愛的女孩出場,倒不如說是happystory,以滑稽有趣的戀愛喜劇為基礎,兼備都市傳說的要素,不僅如此,動作場面也很充足。

    ——真有一套呢,這位作者,我的評價一百八十度地改變了。

    古今中外,以“生與死”為主題的,小說不勝枚舉,完全是被用濫了的主題,不僅如此,如果處理不好很容易寫成沉重陰暗的故事。勇敢地向這樣的題材挑戰,並且出色地完成了這篇幻想小說的作者,完全擁有成為一線作家的實力。

    那麼讓我介紹一下為本作增色,雖然有點怪但各具魅力的角色吧。

    主人公式見螢是把“好想死”掛在嘴邊的高中生,但他卻並不是思想消極的人,而是做事認真而且溫柔體貼的少年。在超市買食材,自己料理一日三餐,為了救助衝到汽車前面的狗而遭遇事故。式見螢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乍看之下只是普通高中生的式見螢,因為獲得了能夠看見和接觸幽靈的特殊能力,日常生活轉向了異常的軌道。

    接下來是這篇小說的女主角小幽,這位也不是普通人物。因為她已經“死了”,而且還喪失了記憶,不僅如此,小幽還是一位超絶美少女。明明是幽靈,卻精力十足樂觀開朗。看著這樣的小幽,甚至會產生“也許被附身也不錯”這樣的,想法,真是不可思議。雖然已經死了但卻充滿了生命的活力的小幽,以及雖然活著卻有厭世感的式見螢,不知是因為巧合還是命運,某一天突然相遇了。這兩位對照性的人物妙趣橫生的對話也是本作的魅力之一。

    故事中謎團最多的人物,雖然充滿自信,相貌美麗,但不知為何說話卻是“男子漢”口氣的前輩真儀瑠紗鳥。對“歸宅部部長”這一頭銜引以為傲的她,稱呼螢為“後輩”,總是藉機對其出手。先輩與螢之間覊絆的秘密,相信今後將會得以明了。

    還有一位不可遺忘的女孩就是螢的同班同學神無鈴音,身材纖細,皮膚白皙,被螢稱為“不穿巫女服的巫女”。雖然有一點理論主義,但卻是經常會為螢吃醋的可愛女孩,不過遲鈍的螢並沒認識到這一點,總是敷衍地對待.……

    被小幽附身,被先輩欺負,被鈴音說教……螢的生活確實每天都雞犬不寧,但被可愛的女孩們包圍,這樣的生活也可以說是一種“幸福”。究竟是什麼使得螢產生“想死”的心情。答案是:不知道。(某N:其實產生厭世心情的原因不在於螢自己,是因為他的“靈體物質化能力”太過強大,不被這個世界容納,所以一直被“世界的意志”施加以“想死”的心理暗示,螢本身也還沒察覺到這點,到第三卷才會明了……好像有劇透的嫌疑,總之大家不要認為螢是個頽廢的人就行了)但是,例如對一邊抽菸一邊招搖過市的上班族產生不快,無論多麼微不足道的謊言也說不出口。也許正因為螢是這樣纖細而又純潔的人,才想要從這個污濁的世界“離去”也說不定。對於他這樣的生活方式,你既可以感同身受,亦可加以否定。得到不期而至的“靈體物質化能力”的渴望死亡的少年,希望讀者們能和這樣不同尋常的主人公一起,欣賞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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