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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陶蘇 -【大清福晉】《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17 PM     標題: 陶蘇 -【大清福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5 01:59 AM 編輯

【書名】:大清福晉

【作者】:陶蘇

【內容簡介】: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試婚格格也能冒充到格格隊伍裡——被忽悠的凌波,從一開始就經歷各種悲喜交加。

  從卑賤的宮女變成八旗貴族千金,認了太后做乾奶奶,搶了公主的額駙,跟某位數字黨疑似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還有個老的夠做爺爺的阿瑪。

  好吧好吧,這些都不如眼前的婚事重要。

  但是,未婚夫大人,雖說咱倆是指婚的,可婚期都還沒到呢,你用不用這麼著急,天天來爬我家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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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19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被鬼忽悠了

  康熙五十年,京城簡親王府西跨院的廂房。

  夜色如水,房內燈燭明亮,繞過一架四扇楠木櫻草刻絲琉璃屏風,裡頭是一張睡床,秋香色熟羅帳子低垂,繡著淺黃色蘭花的枕頭上,散著一把烏黑如雲的秀髮,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正躺在枕上,白雲蘭花淺綠緞面的錦衾只蓋到胸口。

  鼎中餘香裊裊,各色擺飾紗幔均透露出一種曖昧不明的氛圍,而那女子的呼吸,卻逐漸輕淺直至消失。

  九霄雲端的顧凌波,伸出一個食指,指著腳下那剛剛嗝兒屁的女子,瞪著眼睛道:「這就是你?這就是我?」

  這話顯然邏輯不通,什麼叫是你是我。而她說話的對象,如果是正常人,肉眼是看不見的,因為那不是人,而是鬼。

  不過顧凌波能看見這個鬼,她也不怕這個鬼,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個鬼。

  被她用眼睛瞪著的古裝女鬼,淡淡地說道:「是的,那就是我,也就是你。」

  顧凌波轉頭盯著她看了半晌,歎氣道:「果然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她是現代女顧凌波,對面的是清朝女富察‧凌波。關於名字的雷同就不必解釋了,這是命運的安排。

  顧凌波在大好年華橫死了,這種事情很常見。至於是車禍,還是醫療事故,還是仇殺情殺,這都已經不重要,總之她死了,這個事實不容置疑。

  她死了,變成鬼,沒見到黑白無常,也沒見到閻王判官,只見到了面前這個清朝女鬼富察‧凌波,為了跟自己區別,她權且稱其為富察氏好了。

  富察氏說自己死的很冤,沒富過沒戀愛過沒結婚過沒生孩子過,就翹辮子了。她很不甘心,罵了一把老天爺。其實這的確是老天爺的失誤,命裡這位富察氏是不應該這麼早死的。深感沒面子的老天爺給了她一次機會,也給了自己一個彌補的機會,讓她遇到了現代女鬼顧凌波。

  富察氏的要求很簡單,顧凌波借屍還魂,為她延續後面的生命。

  顧凌波很不理解:「你的要求就這麼簡單?讓我為你延續生命,不是報仇啊,報恩啊什麼的?」

  富察氏搖頭道:「我的死是個烏龍事件,仇人就算不上仇人;至於恩人,我活了十六年,還不曾受過誰的恩惠,無恩可報。」

  顧凌波點了點頭,這麼看來,這個新的人生似乎挺簡單的。

  「你的身體,是什麼身份?」

  富察氏抿了抿嘴:「格格。」滿洲貴族之女,都算格格吧,就算她不算貴族之女,好歹現在的稱號也是「某某格格」,應該不算騙人。

  顧凌波欣喜,格格就代表她是個貴族小姐啦。

  「那這是哪裡?」

  富察氏又抿了抿嘴:「簡親王府。」這次她沒說謊,這的確是簡親王府裡頭。

  顧凌波又欣喜,親王府代表她不僅是個貴族小姐,還是個有權有勢有財富的貴族小姐。這會兒是康熙朝,親王可不是大白菜,那值老鼻子錢了。

  她還想再問點什麼,看了看天色的富察氏卻搶先開了口。

  「時間不早了,不能耽誤了,否則我那身子離魂太久,冷卻僵硬,即便你魂魄附體,也活不過來。」

  顧凌波嚇了一跳,確實如此,有什麼事情以後自己慢慢搞清楚就是,還是先保障生命要緊。

  「那我怎麼才能附體?」她眨巴著眼睛,充滿期待。

  富察氏衝她做個手勢,顧凌波聽話地轉過身體。

  「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

  她只感覺自己背上一股大力襲來,身不由己朝下墜落,墜落,墜落,墜落,底下一片淵面黑暗,猶如被層層蠶絲棉絮纏繞,悶得透不過氣來,四肢百骸都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靠!富察氏這個騙子,居然沒告訴她附體會這麼痛。

  陷入在這種痛楚中,不知道多久,凌波才覺得四肢五官的感知都慢慢地回來了。但眼皮子還是很沉,她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亂滾,好容易才撐開一絲縫兒。動了動手指,才感覺到渾身像被大卡車狠狠碾過似的,哪兒都不得勁,哪兒都僵硬地跟棍似的。

  透過眼皮撐開的那一絲縫兒,她努力地扭動脖子,看著這間屋子,確認就是方才富察氏指給她看的那間屋子,沒弄錯。

  是真的附體了,她真的活過來了,在這大清朝,在這康熙年間。

  凌波還沒開始感慨,門軸一聲吱呀,一個人閃了進來,不緊不慢地走到她床前。

  「喲!醒了!」

  尖銳的聲音,立刻讓凌波微微蹙眉。

  眼前站的是個老嬤嬤,青緞子半新不舊的旗裝長袍,套了件黃綠色半新不舊的坎肩,一張臉皺巴得跟開了千萬朵雛菊一般。

  雛菊嬤嬤好整以暇地搭著兩根手指拈了拈自己耳朵邊的頭髮,這動作若是年輕大姑娘或小媳婦做倒也挺有女人味的,但她一做,立刻就透著那麼一股矯揉造作的感覺。

  「嘿!我說你倒金貴上了,我進來都大半會兒了,還不快滾起來?!」

  「你是……」凌波本來想問你是誰,但話一出口就曉得不妥,想著自己總歸是個格格,就算自個兒不受寵或者對方是個有份量的老嬤嬤,主子教訓奴才總歸是不出格的,便怒道,「你這奴才,敢這樣對我說話?」

  雛菊嬤嬤怔了怔,立起了一雙眉毛:「奴才?!你敢說我是奴才?!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她雙手一伸,抓住凌波的頭髮就把她從床上扯了下來。

  凌波跌跌撞撞,差點摔倒,身上搭的杯子也掉在了地上,這劇烈的動作讓她四肢百骸都叫囂著疼痛,尤其是頭皮,一陣一陣發脹發疼。

  雛菊嬤嬤冷笑著,指著她的鼻尖,尖聲道:「我早說你個賤人留不得,格格心慈手軟,才放過了你。你以為,當了試婚格格,跟額駙睡一夜,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做你的千秋大夢!」

  她指著凌波鼻尖的手往前一伸,掐住凌波肩膀上的嫩肉一擰。

  「啊!」凌波慘叫一聲摀住了胳膊。

  但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她心裡受到的衝擊。

  試婚格格?

  試婚格格!!!!

  富察氏個王八蛋,居然騙她!她居然敢說自己是個格格!試婚格格也能叫格格?!你沾了格格倆字就以為自己是真是貴族千金啦?你癩蛤蟆趴馬路上就以為自己是迷彩小吉普啦?凌波真想立刻抓住富察氏的脖子,搖她個天昏地暗滿眼星光。

  試婚格格啊……

  她哀嚎一聲雙手抱住了腦袋。

  清朝的公主選定駙馬、確定嫁期後,就會由皇太后或皇后親選一名宮女充當「試婚格格」,隨同公主的嫁妝一起先行一步到額駙家,當天晚上由試婚格格跟額駙同床試婚。第二天,試婚格格派遣專人回宮,向太后或皇后詳細稟報額駙有無生理缺陷、床笫間性格是否溫柔等。而等公主正式下嫁後,試婚格格就會留在額駙身邊為妾或者為婢。

  說白了,試婚格格就是人皇室用來做婚前性檢查的工具。

  富察氏你個王八蛋!凌波第一千次一萬次地詛咒,可憐她罵人的詞彙量實在匱乏,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話。

  雛菊嬤嬤見她這副樣子,以為成功戳到她痛處了,十分地得意,昂著下巴拿眼角睥睨著她,說道:「明白自個兒身份了吧,你要是好好地替格格辦差,格格一開恩,說不定就許你做個妾室,你還能落個好下場;若是敢出點差池,仔細你的腦袋!」

  她用尖尖的指甲在凌波額頭上一戳,凌波蹲在地上沒有借力點,一屁股坐倒,眼神還有些呆滯。

  雛菊嬤嬤蹙眉道:「還傻著做什麼?!額駙馬上就要回來了,還不快起來換衣裳!」

  她一把抓住凌波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拖起來,刷刷兩下扯掉了她的中衣,露出了裡面紅色的肚兜。

  寒意襲體,才把凌波的神經拉了回來。她雙臂抱胸,驚恐道:「你做什麼?!」

  雛菊嬤嬤不理她,用手指在她光裸的胳膊上一滑,嘖嘖道:「倒有副好皮肉。」一面開箱取衣,將一團薄紗扔在凌波腦袋上。

  凌波胡亂將這團紗從頭上扯下來,定睛一看,竟是件薄如蟬翼的小衫。

  「穿上。」雛菊嬤嬤懶洋洋地說著,好整以暇地又搭著兩個手指拈了拈自己的鬢角,嗤了一聲,扭頭往外走,臨到門口回過頭來,瞇著眼睛道,「勸你早早死了攀龍附鳳的心思,不然日後有你的苦頭吃!」

  她陰惻惻的神情,讓凌波下意識地心臟一陣瑟縮。

  雛菊嬤嬤哼了一聲,邁出門檻,匡噹一聲帶上了門。

  凌波左右一看,她方才被脫下來的中衣已經被那老雛菊帶走了,走到櫃子前打開一看,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滿屋子就剩一件薄紗衣衫,胳膊上嗖嗖地發涼。

  她歎了口氣,總不能穿著被子吧,只得垂頭喪氣地把紗衣穿上。

  這紗實在是薄得不能再薄,雪白的肌膚,紅色的肚兜,蔥綠的中褲,纖毫畢現,而且還添了一種欲遮還羞的誘惑感,比不穿還糟糕。

  折騰了這麼一會兒,她又渾身沒力了。

  這身體大約是大病剛愈,不然那富察氏也不能死掉。

  凌波拖著腳步坐到床上,茫然地掃著這間屋子,感覺到命運的無常,竟不知自己未來何等黑暗。

  「呀!額駙來啦,快進屋吧,咱們姑娘可等久了呢!」

  門外響起雛菊嬤嬤那極富特色的尖銳嗓音,凌波簡直懷疑她入宮前是不是干了好幾年的老鴇,否則這話怎麼說的那麼風塵味兒。

  不對!她方才說什麼?額駙!?

  凌波頓時渾身一激靈。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給爺洗腳

  凌波正手足無措,門軸一響,一個人幾乎是撲著進來,他身後雛菊嬤嬤的身影一閃,啪嗒又關了門,西索一響,竟在外面落了鎖。

  靠!

  凌波暗罵一聲,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進屋的男人。

  是個帥哥,富有大清特色的禿瓢帥哥。

  即便是在這樣危急尷尬的處境下,凌波的心臟仍是不爭氣地蹦躂了一下。

  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劍眉入鬢,鼻若懸膽,這詞兒放在他身上那叫一個貼切。別看人家腦門上光光的,但抵不住前額長得好,真叫好看。

  剛喝的不少,這會兒腦門還陣陣發暈,博哲扶了扶自己的腦袋,眨了一下眼睛,總算看清楚了對面的女人。

  不醜,鵝蛋臉,眉清目秀的,就是那喉嚨裡跟有滾珠似的,一個勁地上下滾動。

  凌波也不想讓它滾,可緊張讓她不停地嚥口水。她這會兒要有驚艷的心思,那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因為這個時候,她終於正視起自己的身份了——試婚格格。

  她的職責就是今天晚上跟這位額駙OOXX,然後回宮告訴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待嫁格格:你老公身材那叫一個好,啥啥能力那叫一個強。

  光是想想她就想劈人,劈了騙死人不償命的富察氏,劈了一臉雛菊的老嬤嬤,劈了讓她當這勞什子試婚格格的某人,劈了……

  她劈不下去了,因為對面的男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她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濃重的酒味。

  方纔讓她欣賞的修長身段,此時對她形成了強烈的壓迫感。

  凌波又嚥了一下口水。

  男人突然一探脖子,跟她臉對臉,眼對眼,鼻尖對鼻尖,就差那麼一個小指頭的距離。

  呵!凌波渾身寒毛都倒豎起來。

  「叫什麼?」

  男人一開口,酒味都噴在她臉上,居然並不難聞。

  「凌……凌波,富察‧凌波。」

  凌波能夠清楚地看到他臉部流暢優雅的線條,陳酒一樣醇厚的眼波,還有那不知是不是因沾了酒水而特別性感的嘴唇。

  「你,你叫什麼名字?」

  她發誓,這句話絕對是鬼使神差,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問出來的。

  博哲眼睛因吃驚而張大了一輪,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嗤了一聲,直起身子抱著雙臂,冷笑道:「爺的名字,也是你能問的?」

  他身體一離開,凌波身上的壓力頓減,她忍不住大大鬆了口氣。

  大概她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讓博哲十分不爽,他伸手捏住了凌波尖翹的下巴,習慣拿兵器的手指有一層薄繭,凌波嬌嫩的肌膚感到了一陣粗糙的摩挲。

  「有幾分姿色,不過,還不配問爺的名字。」他突然湊近,嘴唇貼著凌波的耳根,「讓你的那個什麼公主,見鬼去吧!」

  他手指一鬆,幾乎是甩開了凌波,擦著她的肩膀走過去。

  凌波愣愣地摀住自己的臉,另一隻手摸了摸耳朵,男人的氣息讓那裡變得火辣辣。

  但對方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她捕捉到了一個信息,這位額駙同志,康熙爺的準女婿,對那位金枝玉葉的未婚妻不感冒,相當的不感冒。

  她轉過身,見博哲大馬金刀地坐在床沿,目光幽幽地看著她。

  他眼神太有殺傷力了,凌波避開視線,小步小步挪到離他最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了。

  整個屋子都飄著淡淡的酒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那個男人無疑氣場強大,他的張力充斥了屋內每個角落。

  凌波腦袋垂的低低的,她的頭髮並沒有梳髻,只鬆鬆地挽了條大辮子,繞過耳根垂在胸前,露出一段白如凝脂的脖頸。薄紗籠罩下,渾圓的肩膀,嫣紅的肚兜,粉彎的臂膀,在燈燭下都泛著蜜蠟一般的色澤。

  尤其因為博哲的視角問題,還能看到她肚兜邊沿露出的一抹豐滿,羊脂白玉一般;又因為凌波緊張,身子繃得很緊,從背部到後腰到臀部,劃出了一個驚人的弧度。

  博哲忽然覺得小腹一熱,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凌波敏感地察覺到了屋內氣息的變化,一抬頭,便看到了對面男人變深了的眼眸。

  呵——她倒吸一口冷氣,像只刺蝟一樣豎起了渾身的防備。

  她這一緊張,倒讓博哲清醒了幾分。不知道為什麼,這女人對他的防備,讓他再一次不爽起來。

  他黑著臉,將兩隻腳往前一伸,大喇喇道:「過來!」

  凌波捏住了手:「幹什麼?」

  博哲昂著下巴:「給爺洗腳。」

  咳咳,凌波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到。原本有點生氣,但想到這總比讓她侍寢要好。她立刻起身道:「是。」

  然後一扭頭,刷刷刷小跑到了門口,咚咚咚捶起門來。

  「做什麼!?」

  門外果然響起了雛菊嬤嬤那熟悉的聲音。

  「……」凌波想說那男人要洗腳,但是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叫啥,好在她腦子轉得快,張嘴道,「額駙要洗腳。」

  「……等著。」

  凌波耳朵貼在門上,聽到雛菊嬤嬤話音落下後,有個輕輕的腳步聲遠去,不一會兒那腳步聲又從遠及近回來,然後便聽到雛菊嬤嬤開鎖。

  她退後一步,那門被推開,雛菊嬤嬤將一個腳盆往她手上一遞。

  木製的腳盆又大又沉,凌波接過來之後,只來得及掃了一眼,見那雛菊嬤嬤身後還站著一個老嬤嬤。如果說雛菊嬤嬤是一臉菊花,那麼另一位老嬤嬤就是一臉菊花殘。

  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的臉不過一晃,門一關,鎖一落。

  凌波只好端著腳盆一步一步地走向床邊。

  博哲抱著雙臂,歪著腦袋看她,像個逗弄自家小貓的無良主人。

  將腳盆往地上一放,凌波的腦袋都快垂進胸口去了。

  「爺,洗腳。」

  「嗯。」

  她垂頭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博哲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很是愉悅。

  現代的顧凌波是個孝女,跟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不同,她給爸爸媽媽都洗過腳,也常給爺爺奶奶洗腳,這工作倒是不陌生,但是給陌生人洗腳,還是頭一回。

  咳咳,其實這也是廢話,正常人誰給陌生人洗腳,除了洗腳妹。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說的就是她。凌波認命地替博哲褪了鞋襪,好在只有輕微的腳汗,並沒有香港腳,她鬆了口氣,將對方兩隻大腳一起放進腳盆的熱水裡。

  博哲微微閉著眼睛,感受到那柔軟的小手撫過自己的腳跟、腳腕、腳背,然後捏住了他的腳趾。

  他反射性地將腳一縮。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21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爺不強迫女人

  凌波詫異地抬頭,似乎對他這樣英偉的男子,竟然腳趾頭怕癢,而感到吃驚。

  博哲耳根一熱,咳了一聲,道:「勁兒重了。」

  凌波「哦」了一聲,低下頭去,手上的確放輕了力道。

  可是博哲卻反而更加不自在了。原來的力道其實剛剛好,她這麼一放輕,反而猶如隔靴搔癢,不如原先舒服了。

  「凌波。」

  凌波咬了咬嘴唇,「恩」了一聲。

  頭頂上一陣沉默。

  「還想知道爺的名字不?」

  凌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恩」了一聲。

  「那你記住了,爺只說一次。」

  凌波微微抬了抬眼皮,等著。

  「爺的名字,叫博哲。」

  博哲,很好聽,凌波默記兩遍,再次「恩」了一聲,表示記住了。

  這時候,她的手指剛好在博哲足弓處按了一下。博哲頓時感覺好似千萬根羽毛在腳上拂過,酥癢從腳底沿著腿彎,一路竄上小腹,變成一股熱流,然後又蔓延到後頸,延伸到頭頂,像禮花一樣轟然爆炸。

  他一把握住了凌波的兩個肩膀。

  一陣水響,凌波渾身一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扯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腳盆通通亂響,水聲嘩啦。

  博哲將凌波抱進懷裡,翻身壓在了床上。

  「啊……」

  頭暈目眩的凌波只驚叫了半聲,嘴唇就落入了一個火熱柔軟濕潤的所在,酒氣混雜著男性氣息,撲面而來。

  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掌,順著她紗衣的下擺,麻利地滑了進來,沿著柔軟纖細的腰部曲線,熟練地滑上去,離那豐盈只差一步之遙。

  一隻小手突然按住了它。

  「不要……」

  博哲微微抬頭,見凌波小兔子一般,受驚地看著他。

  他把這驚懼的眼神當做了欲拒還迎的伎倆,眼底一黯,將頭埋進了凌波的肩窩,牙齒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一陣電流刺得凌波渾身一顫。

  她大力地掙扎起來,嘴裡也大叫:「不要!放開我!」

  這次是真的用力了,博哲腰背肩膀都遭到了重擊,他再次愕然地抬頭,讓他雙眼赤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凌波又恨又怕地瞪著他,眼角閃著晶瑩的淚光。

  博哲心一沉,牙關處的肌肉一陣緊縮。

  「你不願意?!」

  這句話,驚怒多過於疑惑。一個小小的宮女,作為試婚格格,竟然反抗,竟然不願意跟他歡好?!原本就對這樁婚事不滿的博哲,頓時有種被愚弄的感覺,以至於如潮水般褪去,怒火熊熊燃燒,佔據了他的思想。

  凌波心尖顫抖,牙齒咬得緊緊地,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被男人鷹隼一般的目光盯著,她的緊張害怕突然全部化成了委屈憤怒,哇一聲大哭起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我做試婚格格!為什麼要來這裡!我不要不要不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你這混蛋,放我回去!」

  她哭得像個被騙走糖果的小孩子,柔弱中透著一股無賴。

  博哲愣住了,女人毫無徵兆的淚水宣洩,讓他手足無措。

  「別哭了!」

  凌波嗚嗚哭得更加起勁,淚水掛在臉上,將施過脂粉的臉沖刷出兩條污痕。

  博哲從她身上翻下來,幾乎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他半跪在床上,握住她的兩個肩膀,大叫:「別哭了!」

  哭聲戛然而止,掛著兩行眼淚的凌波愣愣地看著他,眼神裡顯然有驚怕。

  博哲盯著她,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一起一伏。忽然鬆開手,頹然地翻身倒在她旁邊,緊緊閉上了眼睛。

  「滾!」

  凌波支起身體,怔怔地看著他。

  「爺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趁我還沒改主意,快滾。」

  如蒙大赦的凌波立刻坐起來,手忙腳亂地從他腳邊爬過,難免又碰到他的身體,緊張地看他一眼,見男人只是緊閉著雙眼,用一隻手抓著自己的頭,眉頭皺得緊緊的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下了床的凌波將紗衣攏在胸口抓著,身上一冷,腦子便清醒了。

  就算博哲不強迫她,但門口還有一個雛菊嬤嬤和一個殘菊嬤嬤守著呢,她能去哪裡?

  跌坐在椅子上,她迅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醒來之後的情景,立刻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地糟糕。

  靠著富察氏的隻言片語、雛菊嬤嬤的疾言厲色,就算只用猜測,她也能推斷出富察‧凌波本尊一定是宮裡頭的宮女,因為不受公主待見或者乾脆是得罪了她,而被惡意地送到簡親王府,成為試婚格格。公主絕對沒安好心,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她已經被額駙博哲破了身子,明天回宮覆命之後,不管以後是否會成為博哲的婢妾,她的身份都會變得很卑賤,也許一輩子都將在公主手下過著奴顏婢膝豬狗一般的日子。

  但是現在,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的博哲,放過了她,沒有強迫她。她很感激他,但就是這樣,她的境況也沒有得到改善。作為試婚格格,她沒有履行自己的職責和義務,明天要怎麼覆命?既然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守在門口,她跟額駙到底有沒有做什麼,她們兩人一定十分清楚。那麼陰謀沒有得逞的公主會怎樣對她?差事辦砸的她,按照宮裡的規矩,又會得到怎樣的懲罰?想到從前曾看過的清宮秘史等小說,那裡頭所描述的殘忍的刑罰,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了兩聲咳嗽,是雛菊嬤嬤的聲音。

  她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猜到了什麼?

  無所適從的凌波,因為對未知命運的害怕,終於忍不住再次哭了起來。這次不是像剛才那樣爆發式的嚎啕,而是真正傷心的啜泣。她伏在桌上,將臉埋進臂彎中,控制不住自己,兩個肩膀聳動起來。

  「你哭什麼?」

  凌波抬起頭,見博哲已經在床上坐了起來,衣衫也整理過了,看不出一絲凌亂的痕跡。此時他皺著眉頭,不耐煩又帶著些疑惑地看著她。

  「我……」她剛說了一個字,便一個哽咽。

  博哲擺擺手:「臉上烏七八糟,去洗洗再說。」

  哽咽是控制不住的,凌波肩膀一聳一聳地站起來,慢慢走到臉盆架前面。架上放著一盆清水,她取下面巾,將臉洗了洗,擦乾了,那盆水立刻泛起一層脂粉的顏色。

  也不知道誰給她畫的妝,擦這麼多的粉。

  她也懶得洗面巾,往盆裡一放,回身便走。

  洗去鉛華的凌波,露出了清秀的臉蛋,竟比原先還要好看幾分,加上因為哭過而有些紅彤彤的鼻頭和嘴唇,又多了一分梨花帶雨的楚楚之色。

  博哲只覺心尖上被什麼東西拂了一下。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大半夜還能幹嗎

  「過來,坐下。」

  凌波慢慢走過來,坐在他指過的圓凳上。

  「說罷,怎麼回事?」博哲再怎麼喝高,也察覺到事情有古怪了。

  凌波吸了吸鼻子,開口第一句就是:「我不知道。」

  但見博哲眼睛一瞪,她馬上接著道:「我本來是一名普通的宮女,在宮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事已至此,天幫不了她,她只好自己瞎編了。

  「但不知怎麼樣得罪了公主……」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博哲,見對方並沒有追問她是哪個公主,也就鬆了口氣。這種對話,不需要明指,雙方也都應該知道說的是誰。

  「今天一醒來就已經在這屋子裡,嬤嬤強行換了我的衣裳去,說公主派我做了試婚格格,今晚就是給額駙侍寢的,餘下的您也知道了。」

  博哲點點頭,算表示明白了,但事實上,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他見凌波偶爾會朝門口看,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擔憂。

  「你怕那兩個老東西知道你辦砸了差事,稟報公主,你會受罰?」

  凌波點了點頭。

  博哲沉默了。這樁婚事,本就不如他的意。他身為簡親王府的貝勒,好好地過著自己的日子,也沒個徵兆,就突然被康熙爺給指著尚了公主,還是那出了名刁鑽潑辣的和碩榮憲公主烏珠。這指婚就是不公平,別說他了,就算是他阿瑪簡親王雅爾江阿,也沒有反對的立場。

  你說皇帝把個金枝玉葉給你做兒媳婦,那是看得起你,你還能反對?還能說我不想要這兒媳婦?

  反正博哲不情不願地,就成了和碩額駙了,然後人皇家急急惶惶地挑了日子,就抬了嫁妝過來,倒像是真怕他們悔婚似的。

  再然後他今天晚上就被灌了一通酒,推進了這屋子,就跟眼前這小女人同處一室,差點就共赴巫山了。

  事兒要成了,他就禍害了一女子。

  想到這裡,他對那未過門的媳婦和碩榮憲公主烏珠,更加厭惡了。

  凌波柔柔弱弱地坐在那裡,偷空抹下眼淚,博哲眼裡看著,那憐香惜玉的情緒便跟漲潮一樣一波一波湧上來。

  博哲今年才十八歲,同齡的八旗子弟,早就娶妻了,妾室通房也有半打,但偏偏他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童子雞,長這麼大,女人的手也沒摸過幾次。尤其女人的眼淚本就是對付男人最有利的武器,是以面對凌波的梨花帶雨,他的確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行了,別哭了,哭得爺心煩。」

  凌波用手背擦了擦臉,吸了吸鼻子,眼睛鼻頭都紅紅的:「我,我怎麼辦啊?」

  博哲蹙眉抿嘴,歪著腦袋搔了一下頭皮,大男子主義作祟,開口道:「爺替你做主。」

  凌波眨巴著眼睛,不相信道:「你怎麼替我做主?」

  博哲一瞪眼:「爺這麼大個男人,還做不了你一個小女子的主了?!」

  凌波縮了縮腦袋,這男人怎麼這麼容易發怒啊。

  這事情煩得很,不過既然話都已經說出口,那就是打定主意要把這小女人的事情攬上身了。博哲的性子,不答應就算了,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把事情辦好。他既然心裡有了主意,便不再煩躁,抬手寬衣解帶起來。

  凌波頓時又緊張道:「你做什麼?」

  「大半夜還能做什麼?睡覺!」博哲將外衣朝衣架上一甩,道,「過來!」

  凌波站起身,抓住了身後的椅背。

  「你緊張什麼?爺若是要你,你還能躲?」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博哲很是不爽,「爺既然說了不強迫你,就絕不會食言。讓你過來,是為了那兩個老東西。」他指了指門口。

  凌波腦子一轉彎,試探著問道:「你是說,糊弄她們?」

  博哲點頭,笑道:「還不算笨到家。你不是說,她們倆是專門來盯著你辦差的麼?既然如此,咱們就做一場好戲給她們看。等到明日,打發她們回宮覆命,就說爺對你很滿意,留下做個貼身丫鬟。回頭,你要去要留,都隨你的便。」

  凌波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喜笑顏開,鬆口氣之餘,卻很快又泛起了一絲疑惑。

  「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博哲歎了口氣,叉著腰,英氣的臉上盡顯無奈:「你這小女子,真是彆扭得很。」

  可不是,又膽小怕事,又疑神疑鬼,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有時候跟兔子一樣,有時候又跟狐狸一樣。阿瑪說的沒錯,女人,果然是麻煩又難懂的物什。

  「爺胸懷寬大濟弱扶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行不行?」

  凌波怯生生咬著嘴唇,「哦」了一聲。幾經波折,兩人鬧了這麼一出,博哲直爽率真,她早就去掉了對這男人的畏懼之心。

  「還不過來?」

  雖然還有些小猶豫,但凌波還是慢慢地往床前走了過去。

  博哲只著中衣,抱著雙臂,等她過來,一伸手抓住她胳膊往懷裡一帶,身子順勢往下一倒,兩個人便滾進了被窩裡。

  一雙有力的胳膊將她按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後背就貼著對方的胸膛,薄薄的紗根本擋不住那結實肌肉傳來的熱度。

  凌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裡。

  同樣的,博哲的心也不平靜。

  雖然他嘴上說的好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個小女子,讓他覺得有點特別了。

  他想了半天,想到一個能用來形容她的詞彙:貓兒一般。

  小貓一般嬌嫩敏感,貓兒一般警惕緊張,那雙明亮的眼睛一張大,也跟貓兒一般無辜,如今她就像貓兒一般窩在他懷裡。

  肌膚相親,他怎麼可能沒感覺!

  博哲一面暗罵自己,一個小宮女,尤其還是他名正言順的試婚格格,若真想要她,只管霸王硬上弓就是了,堂堂簡親王貝勒,何必這麼委屈自己;一面又勸自己冷靜,食言而肥非大丈夫所為,況且強要別人的清白,確實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般糾結著,他抱著凌波的雙臂時而發緊,時而又鬆弛。

  凌波聽著耳朵後面略顯粗重的喘息慢慢平復下去,緊緊揪著的心也一點一點放鬆開來。原本就虛弱的身體立刻傳來一陣一陣的疲憊,精神也跟著恍恍惚惚起來。

  當博哲還有些蠢蠢不平靜時,發現懷裡的小女人,竟真的就像貓兒一般,在他懷裡睡著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24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5、您還有一個女兒

  只有一絲餘香飄蕩的屋子裡,顯得格外靜謐,凌波的呼吸極為輕淺,若有似無,反而他自己的心跳聲,倒是比任何聲音都要清晰。

  門外似乎有衣料摩挲的聲音,兩個老嬤嬤竊竊私語,一兩個字眼落在博哲耳朵裡,讓他皺了皺眉。

  哼,有什麼樣的下人,就能看出有什麼樣的主子。兩個嬤嬤這般下作,那主子恐怕也上不得檯面。

  腹誹著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博哲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勢。

  睡夢中覺得不適的凌波囈語著動了動身子,她身上的紗衣實在太薄太軟,滑下來露出了半個渾圓如玉的肩膀,看得身後的男人一陣口乾舌燥。

  屏著呼吸,博哲吃力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扯過被子往凌波身上一蓋,然後自己出溜到旁邊,扯了另一床被子捲住自己的身體,這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氣。

  爺堂堂七尺男兒,八旗子弟裡也是出名的才俊,為著這小女人,真是憋屈到家了。

  他自嘲著,酒意上湧,閉著眼睛,也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

  簡親王府裡,高床軟枕好夢正酣,與之相隔N條街的另一座高門大宅,卻是燈火通明,人人不得安歇。

  米思翰黑著一張老臉,鷹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四個兒子。

  老大馬思哈,老二馬齊,老三馬武,老四李榮保,四個男人一字排開,列隊的士兵一般直直杵著。兄弟四個跟老父米思翰長得都有幾分相像,尤其臉型,都是一般的有稜有角,不過彼此間年齡差距頗大,最大的頭上已經悄悄探出了一兩根白髮,小的還卻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儘管彼此年齡心境差了一萬八千里,但此時四個人腦子裡轉的都是同一個念頭。

  老頭子八十多,快九十了,眼神怎麼還這麼凌厲呢!

  「說話呀!都傻了?!」

  兄弟四個齊齊打個冷戰,老大馬思哈小心翼翼道:「阿瑪,節哀順變。」

  米思翰一步跨上來,一抬手就在他頭上敲了個大大的鑿栗,馬思哈都是有三個兒女的人了,在老父親面前卻還是不敢造次。

  「節哀!節哀!我一隻腳都踏進棺材啦,就這麼一個女兒,你讓我節哀?!」米思翰暴跳如雷,眼角淚花晶瑩,「你請的好太醫,把你妹妹給治死啦,你讓我節哀?!」

  馬思哈臉上火辣辣的,馬齊、馬武、李榮保哥仨心裡也火燒一般難受。老頭子說的沒錯,他們富察家一向子嗣繁榮,可是老頭子嫡子四個,庶子更是一堆,女兒卻真真只有海霍娜一個。海霍娜在漢語裡就是百靈鳥的意思,她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從小到大,老頭子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真真是寵愛到不行。別說他,馬思哈兄弟四個,也是把這個唯一的妹妹當稀世珍寶一樣疼愛。而海霍娜這個小女孩,也真的就跟百靈鳥一般惹人憐愛,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無盡的歡樂和溫馨,以至於長到十八歲,老頭子還捨不得讓她出嫁。

  可是,不知道這樣的福氣是不是讓老天爺也嫉妒了,就在半月前,海霍娜見喜了,通俗說法就是出天花。這可是整個富察家的寧馨兒,馬思哈立即就進宮跟康熙求了恩典,請了兩位太醫來診治。誰知道,海霍娜的病症實在太凶險,太醫盡心盡力治了幾天,就在今天入夜前,海霍娜還是沒挺住,撒手去了。

  這個噩耗,讓全家上下都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中,尤其是老頭子米思翰,在女兒床前已經早早就大哭了一場。

  這是他唯一的女兒啊,唯一的女兒啊!海霍娜不像她的哥哥們,長大後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差事,她從小到大都陪著米思翰,就像他的眼睛,就像他的手足。米思翰早已習慣出入都有一個嬌小的身影跟著,吃飯休息都有一個嬌嫩的聲音跟自己說話。

  這老頭子年輕時出征雲南,打過吳三桂,也經歷過康熙朝所有的戰爭,烽火硝煙中鍛煉出來的性格,比鐵還硬。悲痛到極致,傷心倒是消減了,怒火卻熊熊燃燒起來。

  這怒氣來的也是莫名其妙,當他看到眼前只有一排兒子,那明晃晃的一堆禿瓢意外地點燃了他心裡的導火線,倒霉的馬思哈哥四個,就成了他宣洩怒火的對象。

  「我的海霍娜,我的心肝兒啊……」米思翰張大了嘴巴,捶著胸口,嗚哇嘶喊起來。

  老二馬齊抹著眼淚道:「海霍娜已經去了,阿瑪可要保重身體啊,若是因此有個什麼,豈不是讓妹妹在天之靈不得安息。」

  他話音未落,米思翰便是一頓老拳過來,一邊打一邊老淚縱橫,可憐的馬齊又不敢躲,只好硬挨著。

  老頭子發洩悲痛的方式,跟發洩怒火的方式,一模一樣。

  老大馬思哈和老三馬武都不忍心地扭過頭去,老四李榮保實在看不過眼,抹了一把眼淚道:「阿瑪,別打了,海霍娜雖然去了,您卻還有一個女兒呢!」

  一句話石破天驚。

  米思翰跟被雷劈中似的呆住,喘著粗氣看他,半晌才反應過來,暴跳道:「什麼?!你小子說的什麼鬼話?!」

  馬思哈、馬齊都張大了嘴巴看著李榮保;老三馬武也愣愣的,李榮保衝他使了個眼色,他才突然反應過來四弟說的是誰,腦子裡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個嬌小單薄的身影。

  李榮保在剛才就突然想通了一點,米思翰之所以這麼悲痛,除了海霍娜的死對他的衝擊之外,還有一點就是老頭子實在是需要一個女兒。別人是兒子越多越好,但對於米思翰來說,兒子已經夠多了,而且他長到這個年紀,兒子們也都已經長大成人,平時都沒什麼時間陪伴他。只有女兒,才能承歡膝下,陪他說話陪他散步陪他玩耍。

  海霍娜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女兒,還是他作為一個老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慰藉。

  馬思哈大聲對李榮保說道:「你糊塗啦,除了海霍娜,阿瑪哪裡還有女兒?!」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6、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李榮保皺眉道:「糊塗的是大哥,你日理萬機,自然沒有注意到我們除了海霍娜,還有一個可憐可愛的妹妹。」

  馬思哈待要反唇相譏,米思翰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臭小子,你快把話說清楚!若是敢消遣老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米思翰一面大喊大叫,一面已經開始挽袖子,嚇得李榮保倒退了一步。

  馬武大叫道:「四弟快說,快說呀!」

  李榮保深知老頭子的急脾氣,不消馬武提醒第二句,便已經搶先道:「阿瑪可還記得蘇姨娘?」

  米思翰光火道:「老子女人無數,記得哪個!」

  李榮保急的,提醒道:「就是那個很美麗的江南女子,蘇姨娘,洛神。」

  米思翰一怔。

  李榮保高興道:「阿瑪記起來了?」

  他這麼一提醒,米思翰倒真記得來了。他英武了一輩子,女人的確是不少,滿人、蒙人、漢人都有,除了髮妻之外,曾經最鍾愛的就是一個漢人女子,姓蘇。那是一個純粹的江南女子,身上永遠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婉。李榮保說她是洛神,並不是恭維,而是老頭子當初曾像個毛頭小伙子一般追求過蘇姨娘一個月,其中某天就曾抄了三國曹子建的一篇酸文《洛神賦》,送給人家做情書。當時他還嫌洛神賦太長,挑挑揀揀就只抄了其中一兩句話。

  那蘇姨娘不過是普通漢人女子,米思翰是朝廷重臣,那時候雖然已經年近花甲,卻還是神采奕奕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靠著一篇抄來的酸文,和他本身的實力,就真的俘獲了這個美麗的江南女子的芳心。但他後院女人無數,蘇姨娘進門不到半年,慢慢就被他淡忘了。富察家深宅大院,她不過一個身份低微的婢妾,在丈夫淡忘她之後,就在一個偏僻的小院裡,冷冷清清地過著自己枯燥的日子,最後因傷寒去世,過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就連身為丈夫的米思翰,都不知道蘇姨娘的結局。但老三馬武和老四李榮保卻因緣際會見過她好幾次,這位美麗溫柔知書達理的女子,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們還知道,這個蘇姨娘,在被米思翰拋棄到腦後的那段時間裡,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連父親都不知道存在的庶女,在這家裡的生活可想而知。到今天,竟然要靠馬武和李榮保的提醒,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聽完李榮保的敘述,米思翰愣怔了半天,吶吶道:「怎麼沒有人告訴我?怎麼沒有人告訴我?」

  李榮保想說話,馬武一個手勢阻止他,自己上前對老頭子說道:「阿瑪,做兒子的不該議論父母的是非。但蘇姨娘生下妹妹,卻沒有人稟報阿瑪,這中間必是有人故意隱瞞了消息。」

  他這麼一說,米思翰頓時想起來,那一年,他髮妻去世滿三年,他迎娶了繼室,也就是現在的富察夫人錢佳氏。錢佳氏出身一般,尤其身上帶著一種小市民的心態,讓米思翰瞧不上眼,但她這麼多年來還算本分,將家裡家外都操持得還算妥當,米思翰大大咧咧,有她處理好大後方,當差生活倒也過得滋潤,因此對這個繼室,倒沒什麼惡感。

  「你是說,你繼母故意隱瞞了消息?她敢這麼做?」米思翰瞪著一雙眼睛,他當年出征雲南,人們稱他為鷹,除了他戰功卓著外,也因為他的一雙眼睛,跟鷹一樣銳利。

  馬武抿嘴道:「兒子不敢妄自猜測,不過這麼多年來,妹妹在咱們家,就像下人一樣生活,吃的是最差的飯食,穿的是最差的衣裳,住的是最差的房子,這種事情,繼母身為當家人,難道會不知道嗎?」

  米思翰的臉繃得緊緊的,神色陰晴不定,不斷變換。

  馬思哈、馬齊、馬武和李榮保哥四個,互相對視幾眼,默然不語。馬思哈和馬齊是頭一次聽說自己還有個妹妹,驚奇之餘,也感到很多疑惑和不安。正如馬武所說,就算全世界都不知道,錢佳氏身為富察家的內當家,難道會不知道嗎?

  他們兄弟四人,都是米思翰嫡福晉所生,錢佳氏進門的時候,老大老二早就開始當差了,老三老四雖然年紀小,卻都是跟著哥哥們生活,她這個繼母在他們生活裡的份量,跟普通的下人並沒有區別。只不過因為她這些年都本本分分,兄弟幾個也像老頭子米思翰一樣,對她既稱不上好感,也談不上惡感。但這個事情一出,由不得他們多想了。

  米思翰並沒有想多久,他雖然不關心內宅的事情,但錢佳氏是個什麼鳥,他一清二楚,腦子不過轉幾轉,他就推斷,馬武說的不離十。然而,錢佳氏不過一個女人,他早晚收拾便是,但馬武和李榮保身為他的兒子,竟然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你們哥倆,既然知道有這麼一個妹妹,為什麼也從來沒有告訴我?!」老頭子慢慢地瞇起了眼睛。

  這個動作,代表他已經生氣了,如果對方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覆,將會遭受到他暴風驟雨般的懲罰。

  馬武和李榮保耳根泛紅,羞愧地低下了頭。

  說到這裡,不得不追究一下富察家這些男人們的性格:急躁、粗枝大葉、惡劣的大男子主義,兄弟四個把老頭子米思翰的性格學了個十成十。馬武和李榮保,儘管對蘇姨娘所生的女兒有印象,但也僅止於「這是不受寵的姨娘所生的庶女」這個觀念而已。對他們來說,這位庶女跟奴僕們並沒有太大區別,從沒有產生過「她是他們的妹妹,應該得到跟海霍娜一樣的待遇」這種念頭。

  一直以來,在他們心裡,海霍娜才是真正的妹妹,也是唯一的妹妹。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恐怕他們哥倆永遠都不會將蘇姨娘所生的女兒公之於眾。

  而這樣的心態,讓他們對於那個未曾給過半分親情關愛的妹妹,也充滿了愧疚。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26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7、敗家娘們兒

  富察家的男人敢作敢當,有一說一,哥倆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態,全說給米思翰聽了。

  米思翰果然大怒,暴跳著一人給踹了一腳,這踹的是真狠,李榮保機靈,很有技巧地躲了一下,只是踹個肉痛罷了,馬武卻是被一腳掃在地上,狠狠一個屁股墩,當時尾椎骨便跟斷了一般。

  「兩個臭小子!那是你們妹妹啊!那是老子的女兒!你們這些畜生,心腸怎麼比老子還硬!」米思翰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不停地在李榮保和馬武身上踢著。

  馬思哈和馬齊卻只是站的遠遠的,倒不是他們不講兄弟義氣。哥四個都知道,老頭子動手的時候如果還在罵人,那就不是真的生氣,多半只是他心裡不爽而已,這種時候幫忙是沒必要的,等他發洩完就好了;如果動手時一句話都不說,面無表情,那就是真的生氣了,這種時候更不能幫忙,否則不僅會更加激怒老頭子,還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馬武和李榮保顯然也是深諳老頭子性格的,所以只是苦著臉默默承受,果然米思翰踢了一會,自己就消停了,兩隻腳張著大八字,兩手叉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李榮保見馬武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只拿眼睛斜著他,只好自己腆著臉上前道:「阿瑪,我們知道錯了,往後一定對妹妹千好萬好彌補她,您消消氣。」

  馬思哈也忙說道:「是啊,阿瑪,眼前最要緊的,是先把妹妹找來,讓她認你這個父親啊。」

  他不說倒好,一說說的米思翰心一酸,差點又湧出老淚來。可不是麼,他這女兒得有多可憐呢,長到這麼大了,連父親都沒見過。他老頭子又有多可憐,白瞎了活這麼久,竟然連自己有這麼個女兒都不知道。

  擠了擠眼睛,老頭子把那一點子濕意擠回去,看著李榮保大聲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把你妹妹帶來!」

  李榮保苦著臉,嘴唇蠕動半天,終於怯怯地道:「妹妹,她不在府裡。」

  「那在哪兒?」米思翰又瞪起一雙鷹眼。

  李榮保指了指北邊,道:「宮裡。」

  馬思哈哥仨都驚疑地看著他,米思翰的眼睛又瞇了起來。

  李榮保差點都哭了,這人也不是他弄進宮的哇。

  「阿瑪不記得嗎,今年選秀女,海霍娜是得了皇上恩典不必進宮的,可是那位妹妹,卻被繼母給送進宮去了……」

  他話還沒說完,米思翰暴跳如雷。

  「敗家娘們兒,老子都沒見過女兒的面,她還敢送進宮去!!!」

  米思翰繞著屋子暴走N圈,熊熊怒火幾可外現,頭髮尖都快冒煙了,馬思哈兄弟四個都躲得遠遠的,深怕碰上他一片衣角,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你!」米思翰突然停住,伸出一個手指頭指著馬思哈的鼻子,「快給我去查,那敗家娘們兒把人給我弄哪裡去了,在哪個宮哪個娘娘手下做事,都給我查清楚,快去!」

  馬思哈「哎」了一聲,扭身就要跑,腳才邁出去一隻,才想起這個妹妹叫什麼名字還不知道,忙回頭問馬武道:「她叫什麼名字?」

  馬武嘴巴張得老大,半天說不出話。

  李榮保忙道:「凌波,她叫凌波。」

  就這麼一耽擱,米思翰又不耐煩了,隨手從書桌上抄了本書就摔過去:「臭小子快去查!老子天亮前就要確切答覆。」

  那書就砸在馬思哈腳下,馬思哈哎喲一聲跳起來,腳不沾地跑出書房去。

  米思翰吹鬍子瞪眼,剩下兄弟三個見他眼神朝自己掃過來,都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紛紛說自己也去幫忙,一溜煙地逃走了。

  米思翰氣哼哼轉了一圈,嘟囔道:「一群小畜生,跑得比兔子還快。」

  老頭子嘀嘀咕咕一陣,又想起了剛去世的海霍娜,不禁又酸楚起來。

  海霍娜我的心肝寶貝,一定是你怕阿瑪寂寞,所以臨走還派你妹妹來陪伴阿瑪,是不是?

  米思翰雄偉的身子往椅子裡一坐,跟尊佛似的,兩隻手摀住眼睛,又嗚嗚起來。

  馬思哈是內大臣,宮裡頭有關係,雖然這會兒已經半夜三更,但老頭子一怒,對富察家的人來說,比當今萬歲康熙怒了還可怕。這一夜,真是忙的他腳跟都打後腦勺了。

  幸而這選秀女都是有章可循、有例可查的,宮裡人雖多,但有個好處,就是人事變動什麼的,都有登記,子時過半,馬思哈就得到了確切的答覆。

  凌波進宮後,被撥到榮妃馬佳氏宮裡當差。烏珠是榮妃所出,一直養在身邊,封的是和碩榮憲公主,就是前不久指婚給簡親王雅爾江阿次子博哲的那位。凌波到榮妃宮裡還沒幾天,烏珠格格婚期至,就指了她作為試婚格格,跟著嫁妝一起送到了簡親王府。

  天知道,馬思哈費了多大的勇氣才把這消息告訴給了米思翰。

  聽說自己唯一的女兒,新晉的心肝寶貝兒,被作為試婚格格送出宮,這會兒恐怕已經讓簡親王府的那個臭小子給睡了,米思翰不是怒了,是震怒!

  「奶奶個熊,皇帝他家的老姑娘敢糟蹋我閨女,老子跟他拚命去!」

  米思翰擼起袖子就要往外衝,馬思哈兄弟四個立刻撲了上去,兩個抱胳膊,兩個抱大腿,像四隻無尾熊一樣掛在了老頭子身上。

  「阿瑪冷靜!」「不可衝動!」

  米思翰身子不得動彈,大怒道:「滾開!」

  論他的身份地位,其實就算真的衝到宮裡跟康熙理論,多半也沒人敢拿他怎麼樣。但馬思哈兄弟四個不敢呀,萬歲爺拿老頭子沒辦法,回頭找他們哥四個撒氣,又不是沒有先例。

  這種危急關頭,身為大哥的馬思哈當然要負起責任來。

  「阿瑪消消氣,這會兒萬歲正睡覺呢,要理論也得等天亮了再說吧,不然你這樣衝進去,有理也變沒理了,咱可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米思翰愛生氣,馬思哈是最知道該怎麼勸他的,老頭子不管做什麼,都喜歡把自己擺在公正道義的一邊,果然他這麼一說,老頭子便消停了。

  「你說的對,我這麼衝進去,皇帝小子被打擾了好事,跟我糾纏起來,反而麻煩。好,我等他天亮再說!」米思翰甩開他們四個,轉過身往屋裡走,一面走一面還氣哼哼道,「我先收拾了那敗家娘們兒……」

  馬思哈兄弟四個齊齊擦一把冷汗,望了望猶自深沉的夜空,暗暗祈禱明天的太陽晚點升起。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8、這個丫頭我要了

  儘管富察家的四兄弟祈禱了一整夜,老天爺卻是半點都沒被感動,太陽照常升起,白天照常來臨。

  簡親王府西跨院的廂房裡,安睡了一夜的凌波,打著呵欠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見博哲披散頭髮,大馬金刀地坐在圓凳上,兩隻眼睛瞇著看她,英氣的眉毛微微挑著。

  「睡得挺香啊。」他語氣裡頭不乏揶揄。

  凌波不好意思地坐起來,被子滑到腰部,露出了她薄紗掩映的上半身,青天白日尤其尷尬,慌忙將被子又裹回身上。

  博哲肩頭聳了一下,似乎是一聲哂笑,他用嘴努了努。

  「喏,把衣服穿了,給爺梳頭。」

  床邊的小櫃上放了一疊衣物,淺綠料子白玉蘭的花樣,極為清爽甜美。

  此時博哲已經轉過身去,拿寬肩窄腰的背影衝著她。

  凌波暗暗感激,快速地除掉紗衣,拿了那套衣裳穿好,穿了平底繡花鞋,立在床邊上,捏著雙手,小聲道:「好了。」

  博哲扭過頭,見她素淨清秀的一張小臉,嘴角隱隱露出兩個梨渦的形狀,烏黑的青絲都攏在右肩堆著,淺綠色白玉蘭的上衣,同色同款的褲子,鑲邊褲腳下露出月白色繡花鞋的鞋尖,通身清爽宜人。

  爺的眼光果然沒錯,這衣裳就是襯她。

  博哲嘴角微微上揚。

  他從桌上摸了一把黃楊木梳丟給凌波,道:「給爺梳頭。」

  「啊?」凌波捏著木梳,愣愣地張著嘴。

  博哲笑道:「昨兒不是說了給爺做丫頭,今兒就當值吧,就從梳頭開始。」

  他把頭扭回去,留給她一個後腦勺,和垂在背上的那一把烏黑的頭髮。

  凌波臉上糾結了一陣,咧了咧嘴,無奈地走過去,伸手握住了他的頭髮。想了想,清朝禿瓢麼,無非就是梳個辮子,於是先將頂上的頭髮都梳攏過來,手生,一時指甲勾到頭髮,扯了一下。

  博哲「嘶」一聲,咧嘴道:「還是個笨丫頭。」

  凌波皺了皺鼻子,衝他後腦勺做了個鬼臉。

  「那個,爺,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辦呀?」

  不知為什麼,聽到身後的小女人問話時這樣小心翼翼的態度,讓博哲感到很是愉悅,他控制著上揚的嘴角,說道:「急什麼,先替爺梳好辮子再說。」

  凌波翻了個白眼,小氣的男人。

  她故意狠狠梳了兩下,又勾到好幾根髮絲,疼的博哲「嘿」了一聲,她卻無聲地偷笑起來。

  不多時,她就梳好一條油光水亮的大辮子,拿藏青色絲線繫住,同色流蘇墜角。

  博哲抬手摸了摸,沒說什麼,可見並沒有不滿意。

  梳完頭的凌波無事可做,博哲回身站起,就見她捏著梳子,小媳婦一般站在當地,眼巴巴地望著他。

  忍住心中的暗笑,他擺手道:「先去洗梳,把自個兒收拾乾淨嘍。」

  房中臉盆架上,已經打好一盆清水,凌波放下梳子,走過去洗了臉,見旁邊梳妝台上放著一瓷盒珍珠粉,取過來在臉上均勻抹了一層,倒是十分細膩服帖;然後又對著鏡子,給自己也輸了一條大辮子,她不會梳兩把頭,只好跟博哲一般了。

  等到把自己收拾乾淨,回過頭來,就見博哲拿著剪刀,往自己手指上劃,頓時驚叫一聲。

  博哲瞥她一眼:「大驚小怪。」

  他已經把左手食指尖劃破,冒出一滴大大的鮮血,順手就在錦衾上一抹。

  凌波看懂他在做什麼,饒是二十一世紀新青年,也不禁臉上火辣辣的。她走過去,見那錦衾上淡淡的一點子殷紅,又乾又澀。

  她逕自握住博哲的手,這番大膽讓他挑高了眉。

  博哲左手食指尖上極短極淺的一個傷口,此時又冒出一滴鮮血,殷紅如豆。

  她也不說話,逕自從博哲右手取過剪刀,捏著他的手掌,乾脆利落地在中指指尖上也劃了一下。

  「嘶」,博哲吃痛,見她捏著自己受傷的兩個手指,往那錦衾上按去,頓時染出一朵紅梅來。

  凌波滿意地道:「老嬤嬤們都極有經驗,這樣子應該能糊弄住了吧。」

  她歪著腦袋仰看著博哲,嘴角兩個梨渦綻放,明明笑容甜美,博哲卻特別想給她一拳。

  「你這丫頭,下手真狠。」

  也就是神經大條不拘小節的博哲,若是換個別的貴族爺們兒,早一巴掌抽過來了。

  凌波此時才覺自己孟浪,偷偷吐著舌頭縮了一下脖子,心裡卻很有種報復後的快感。

  傷口很淺,也不用包紮,很快血便凝住不再流出。

  博哲徑直走到門口,嘩啦將兩扇門拉開,兩個正準備趴到牆角偷聽的嬤嬤,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博哲冷冷道:「進來罷。」

  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訕訕笑了一下,蹲身道:「給額駙請安。」

  博哲理也不理,扭身回房。

  兩個嬤嬤在宮裡也都是有頭有臉的老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冷遇,但曉得這婚事本就是烏珠格格硬求來的,若得罪了額駙,回頭讓格格受了氣便不美了。倆人只得忍著不快,起身進房。

  博哲坐在圓凳上,只顧斟了茶來喝,凌波垂手立在角落裡,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輕車熟路地走到床前,從錦衾下抽出一段薄薄的白綢,果然那血跡透過錦衾在白綢上也染出了一朵淺淺的紅梅。

  倆人確認完畢,將白綢一卷,路過凌波面前時,雛菊嬤嬤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極為輕蔑。

  倆嬤嬤對博哲行禮道:「奴婢這就回宮覆命。」

  博哲恩了一聲,抬起眼皮道:「她就不必跟你們回宮了。回去告訴格格,爺討了這丫頭做個貼身的隨侍。」

  倆嬤嬤對視一眼,雛菊嬤嬤為難道:「這個,不合規矩。按例,她得隨奴婢一道回宮覆命。」

  博哲將茶杯往桌上一頓,挑著眉毛道:「你們格格既然派她來試婚,過了昨晚,她就是爺的人了。爺難道還做不了自己女人的主?」

  凌波神情一動,「自己女人」四個字讓她心裡泛起一絲異樣。

  倆嬤嬤又對視一眼,雛菊嬤嬤顯然是拿主意的人,想了想,簡親王府從雅爾江阿以下都是橫行霸道的主兒,這位爺脾氣也挺大,左右不是什麼大事,便順了他的意罷。

  「既是額駙之命,奴婢們豈敢不從,只是怎麼也得同格格稟報一聲才好。」

  博哲把手一擺道:「你們自去稟報。」

  兩個嬤嬤無奈,只得應了,起身帶著那白綢出房。

  正在此時,門外一陣腳步嘈雜。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28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9、說!她到底是誰

  兩位嬤嬤正要離開,門外一陣腳步嘈雜,顯然有一群人往這邊匆匆而來。人還沒到門口,聲音已經響起。

  「博哲!博哲!你這小子快出來!」

  聽到這個粗嗓門,博哲猛然站起,驚訝道:「阿瑪?」

  就見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外,身量並不太高,卻結實魁梧,紅光滿面,一對豹環眼炯炯有神,彷彿無時無刻不在瞪視。這男人往門口一站,正好把要出門的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堵了回來。

  「阿瑪!」博哲迎上去,不無驚訝地喚道。

  雅爾江阿一眼就掃到了站在房內的凌波,還有殘菊嬤嬤手上那一團白色,他嘿了一聲,咋舌道:「好小子,我就知道……」

  說一句知道,卻沒了下文。

  此時,腳步雜亂的後續部隊這才趕到,是一位中年婦人和一名年輕女子。博哲的視線越過父親看去,認出是側福晉西林覺羅氏和妹妹安珠賢。

  西林覺羅氏氣喘吁吁,按著腰道:「王爺,有話慢慢說,可別急呀!」

  母女兩個沒有雅爾江阿的腳力,他前面大步流星,她們倆虧得在家裡圖方便沒穿花盆底,不然行動更加不便,饒是如此,也追的力竭。

  安珠賢年輕,比其母又要好一些,氣息沒有那麼粗重,她扶著西林覺羅氏,說道:「額娘別急,阿瑪還什麼也沒說呢。」

  博哲被他們三人弄得一頭霧水,疑惑道:「出了什麼事?」

  雅爾江阿動了動脖子,關節卡卡響,他瞪著豹環眼,一揮手道:「進屋說。」話音未落,一隻腳已經邁了進去。

  安珠賢扶著西林覺羅氏也進屋。

  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躬身道:「王爺有事要談,奴婢們正要回宮覆命,這便告退。」

  雅爾江阿擺手道:「走什麼,這裡有你們的事,待著。」

  他是親王,說話自然有份量,一出口便氣勢十足,兩個嬤嬤不知道是什麼事,只好束手站在一旁。

  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身後本來還有下人們跟著的,但都很有眼色地沒進房,只替主子們關了門在外面守著。

  安珠賢扶著西林覺羅氏坐了,後者氣還沒喘勻。

  滿屋子也就她一個人坐著,雅爾江阿叉著腰,摸著光光的額頭來回溜躂;他都站著,作為子女的博哲和安珠賢自然不好坐下;凌波此時的身份是下人,自然也只能跟那對菊花嬤嬤一般束手站著了。

  雅爾江阿一面轉悠一面呲牙吸氣,似乎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滿屋子人的眼睛都跟著他從這邊到那邊,又從那邊到這邊。

  終於在眾人頭暈眼花之際,他站住了腳,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凌波,嘿嘿道:「富察家的小女兒,做了我兒子的試婚格格,嘖嘖,樂子大了。」

  雅爾江阿話一出口,博哲和凌波都是懵然不懂,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卻齊齊歎了口氣,很是哭笑不得的樣子。

  博哲疑惑道:「阿瑪說的,兒子不明白,什麼富察家的小女兒?」

  雅爾江阿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拿手指點了點那對菊花嬤嬤,道:「你們倆,過來。」

  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對視一眼,向前挪了幾步。

  雅爾江阿用手指著凌波,對她們倆道:「我問你們,她是什麼人?」

  他的指頭幾乎戳到凌波鼻子上,凌波往後挪了挪,只覺這手指果然長也跟主人一般中氣十足。

  雛菊嬤嬤見簡親王問的莫名其妙,笑道:「王爺莫不是考較奴婢,她是榮妃娘娘指定的試婚格格,昨兒才跟額駙合歡。」

  「呸!」,雅爾江阿冷笑道:「額駙!嘿嘿,只怕這婚事有的折騰呢。」

  雛菊嬤嬤道:「王爺所指,奴婢不明白。」

  雅爾江阿哼哼道:「裝!再裝!就你們兩個老奴才,也敢在本王爺面前耍心眼!」

  雛菊嬤嬤和殘菊嬤嬤齊齊變色。

  博哲聽得糊塗,但也看出有些蹊蹺,皺著眉靜看事態。

  「阿瑪!」安珠賢見雅爾江阿跟這對菊花嬤嬤置氣,忍不住小聲提醒了一句。

  凌波飛快地抬眼在她臉上看了一下,是個極為秀麗的滿洲貴族女郎,眉梢眼角,跟博哲有一些相似,猜想大約是姐妹。

  雅爾江阿繼續問兩個嬤嬤:「她沒做試婚格格前,是什麼身份?」

  雛菊嬤嬤答道:「回王爺的話,她此前是榮妃娘娘底下的一名低等宮女,並沒有什麼出奇的身份。」

  雅爾江阿冷笑道:「富察家送進宮的秀女,居然淪落成了一名低等宮女?你當我不知內宮的規矩嗎!」

  雛菊嬤嬤閉嘴沒說話。這裡頭是有些糾葛的,米思翰的繼福晉錢佳氏把凌波送進宮,本來就沒安好心,原本是想讓她在宮裡頭犯錯,打發到辛者庫。也是誤打誤撞,榮妃娘娘看上了這女子,就給弄到自己手底下做了個低等宮女。而知道這丫頭真實身份的,還真沒有幾個,要不是做了試婚格格,雛菊嬤嬤也不會特意去查她的家世,自然也就成不了知情者之一。

  富察家的庶女,污泥一般的存在。

  若不是得罪了烏珠格格,倒也輪不上她做試婚格格。這本來就是烏珠格格故意折辱她的手段,求了榮妃娘娘把她派來試婚,等著額駙破了她的身子,大婚後再把人隨便往哪個雜活差事上一送。做妾?做婢都混不上。

  雖然在宮裡見慣了陰暗,雛菊嬤嬤倒也有些歎息,心裡一面這麼想著,一面卻也驚疑不定。本來這種事情在宮裡也常見,一個小女子的沉浮遭遇,能有個人可憐一句都算是幸運了。可是眼前這局面,顯然十分不對勁啊。

  先是額駙博哲要討她做貼身丫鬟,如今簡親王還一本正經追究她的身份了。

  雛菊嬤嬤暗暗覺得不妙。

  雅爾江阿冷笑道:「說不出話了?」他用下巴向後面的殘菊嬤嬤點了點,「你來說!」

  本來就不怎麼說話的殘菊嬤嬤,遇事一向是唯雛菊嬤嬤馬首是瞻,見她不說話,自然也不敢說話了。

  「都不說話?好,我來告訴你們!」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0、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雅爾江阿把視線移到博哲臉上,指了指凌波道:「你小子,福氣不小,尚公主倒罷了,連試婚格格都大有來頭。知道她是誰嗎?富察家的小格格,米思翰的心頭肉,一等一尊貴無比的八旗千金!」

  博哲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凌波。

  凌波臉上的驚訝不比他少,從被女鬼富察氏忽悠,變成卑微的宮女、試婚格格,又因博哲說要討了她,準備做一名簡親王府的丫鬟,此時突然又說她是尊貴的滿洲貴族小姐。

  這世界變化未免太快!

  眼看著博哲驚奇地望著自己,眼中流露出懷疑,凌波連忙無辜地搖頭。

  博哲扭過頭去,問道:「阿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雅爾江阿怒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博哲又看著那倆菊花嬤嬤,倆人都把頭埋下去,跟孵蛋的鴕鳥一般。

  安珠賢急的要死,一個勁地扯西林覺羅氏的袖子,西林覺羅氏被她搖的一腦子漿糊,趕緊按住她的手掌,立起來道:「王爺,當務之急不是追究富察家姑娘的身份,而是皇上那兒!」

  博哲吃驚道:「怎麼連皇上都驚動了?」

  雅爾江阿氣哼哼道:「那可不!心頭肉讓你小子給糟蹋了,米思翰那老頭一狀告到了皇上跟前,這會兒還不知怎麼哭訴呢!行了,你也別急著問了,趕緊帶上她,跟我一道進宮去。」

  他煩躁地撓了撓自己光溜溜的腦門,大步邁出門檻。

  博哲跟凌波對視一眼,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倆菊花嬤嬤想著沒自己的事兒了,還得趕回去向公主覆命,也想抬腳就走,西林覺羅氏立刻大喝一聲「站住」。

  她衝上去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白綢子,卷吧卷吧捏在手裡,冷冷道:「走吧。」

  倆菊花嬤嬤忍著氣,低著頭出了門。

  西林覺羅氏用了塊帕子將手上的白綢子包住,暗想這東西若是讓你們拿出去了,富察家的臉往哪兒擱。

  ※※※

  雅爾江阿和博哲騎馬在前,凌波坐了車在後,一路往紫禁城趕。

  路上,博哲向父親問清了事情,原來今天一早宮裡便傳來了消息,說是萬歲爺一早兒就被人從床上挖起來了,富察‧米思翰天沒亮便進了宮,狀告簡親王府貝勒博哲強佔了富察家小姐,視富察家如無物。萬歲爺康熙特意著人到簡親王府詢問,雅爾江阿這才知道,隨著公主嫁妝送來的試婚格格,竟然是富察家的貴女。

  富察家兩代為官,朝中各部均有同僚好友;米思翰又是軍功出身,當初他的舊部如今都成了軍中要員,可謂一時權貴。莫名其妙得罪了富察家,這事情可大可小,雅爾江阿雖覺其中疑竇重重,但當務之急是如康熙派人所說的,先帶著博哲、凌波進宮,與米思翰對質,弄清事情來龍去脈。

  博哲聽完父親所說,便皺起了英氣的眉毛。

  「我瞧著這事情還是烏珠公主闖的禍。」

  「哦?怎麼說?」雅爾江阿眉頭微挑。

  博哲便說了,凌波自稱原是榮妃娘娘手下的宮女,因得罪烏珠,而被惡意派來做試婚格格。

  雅爾江阿聽得冷笑。

  「嘿嘿,這對母女,一般的敗興玩意兒。今年又是選秀年,這凌波定是富察家送進宮的秀女。你想,從來只聽說富察家有個格格海霍娜,何曾聽說另有一位富察小姐的。想必這凌波只是富察家的庶女,寂寂無名,進宮之後被有心人操縱,淪為下等宮女。又因得罪了公主,被送來做試婚格格,若是就此發展,必然淪為婢妾,低賤如泥。不過如今她阿瑪米思翰記起了她來,要替她出頭,事情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雅爾江阿說著說著,見博哲眉頭神皺,似乎滿腹心事。他是知道兒子對這樁婚事不滿,說實話,他也不喜歡烏珠這個公主做自家兒媳婦。大清朝公主格格無數,烏珠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不知禮數。只是這婚事乃皇上親自指婚,反對便是抗旨,這才只能應承下來。如今他只道博哲因出了這檔子事兒,對公主烏珠更增惡感,不由十分感歎。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抓著那一點子光亮,稍稍一摸索,嘴角漸漸揚了起來。

  「博哲!」

  博哲回過神來,見父親雙目炯炯看著自己。

  「你不是厭惡那公主烏珠嗎?嘿嘿,阿瑪有辦法將這婚事推了。」雅爾江阿故作神秘,低聲說道。

  博哲雙眼一亮,臉上頓時露出急迫之色。雅爾江阿招招手,父子兩個一陣附耳低語。

  馬車上的凌波自然是不曉得外頭簡親王父子的算計,她花了一路的時間,總算將事情整理出了頭緒。若是自己的猜測準確,再加上之前已經收集到的信息,她已經能夠推斷出自己眼下的身份和處境。

  富察家的庶女,選秀進宮,並沒有得到聖恩眷顧,而是淪為宮中一名普通的宮女,機緣巧合在榮妃娘娘手下做事。公主烏珠為榮妃娘娘所出,她在當差期間得罪了對方,被懷恨在心。而此時烏珠正要與博哲大婚,需要一個試婚格格,於是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便惡意地落在了她的頭上。然而,就在她的命運即將邁入悲慘卑賤境地時,她的阿瑪,富察氏的當家人米思翰想起了她這個女兒。即使是庶女,富察家的格格也不應該遭受這樣的糟踐,米思翰或許是出於對女兒的疼愛,或許是出於對富察家名聲的珍惜,所以向皇帝康熙提出了控訴,為她和富察家討公道。

  但是,她做試婚格格這件事本來就是榮妃娘娘和烏珠公主在背後操縱,其中的手段必定有見不得光之處,原該藏得越深越好,越低調才越安全,那她們豈能由著米思翰將事情捅出來鬧大?

  人生第一次將腦子飛速轉動的凌波,終於意識到自己處境之嚴肅。此刻進宮,對於她,面臨的是自身命運的一個轉折點,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30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1、找皇帝告狀

  簡親王府出來的這一行人,一路上各懷心思,在太陽升到三竿的時候,到了紫禁城神武門外。

  王府下人打開馬車門,凌波扶著車轅下地,一抬頭就吃了一驚。

  雅爾江阿正用一條拇指粗的麻繩將博哲五花大綁。

  「王爺!您這是做什麼?」

  她驚訝地問,雅爾江阿只是嘿嘿一聲,卻並不回答,手上利索,不大一會兒就把博哲捆成了一個粽子,全身上下,就剩一雙腿能夠活動了。

  「走罷。」

  雅爾江阿帶頭往宮裡走,博哲意氣風發跟在後頭。凌波見他被捆著這副德行,還彷彿跟中了彩票似的興奮,一面腹誹疑惑,一面也跟在後面進了宮。

  偌大的皇宮,充滿了皇家的莊嚴貴氣,凌波盯著自己的鞋尖,只管跟在博哲屁股後頭走,不時地飛快抬起眼皮看一眼四周的景象。

  到了乾清宮門外,一個面白無鬚的太監正在那裡徘徊,一見他們三人,立刻欣喜地迎上來,壓著嗓音道:「我說王爺,你可算來了!」

  雅爾江阿湊過腦袋,拿手指捅了捅裡頭,低聲道:「李公公,情形如何?」

  李德全使了個眼色,雅爾江阿微微鬆口氣。

  「皇上說了,簡親王來了不必通報,只管進去便是。」

  雅爾江阿點頭,卻沒莽撞地進去,而是扒在門外,冒著一個光溜溜的腦門,偷偷地往裡打量。

  這世界真是新奇!

  原本以為皇權不可侵犯,一切跟皇帝有關的事情都必須嚴肅莊重一絲不苟的凌波,在看到雅爾江阿像犯了錯回家怕家長責罰的小孩子一般扒在門邊偷看時,腦子裡瞬間有種信仰崩塌的感覺。

  再看其他人,博哲背縛雙手,不丁不八地站在雅爾江阿身後,百無聊賴地望著天;傳說中康熙的貼心小棉襖李德全公公,垂目肅立,耷拉著眼皮,如老僧入定。

  於是凌波也好奇地在雅爾江阿胳肢窩下找了個空擋,將腦袋伸了過去。

  屋子裡頭窗明几淨,亮堂堂透著那麼一股大氣,榻上坐著一個明黃色常服的中年男子,凌波猜測那就是康熙了。

  嘿,還真是個容長臉!跟歷史書圖片上差不離。

  凌波暗暗納罕,又朝下首看去,一個頭髮雪白的老頭,穿著件石青色四開衩長袍,即使在康熙面前,竟然也有座,而且他腰桿筆直,精神抖擻,一雙眼睛更是鷹眼一般銳利。

  跟拿一隻胳膊撐著頭,微微皺眉的康熙相比,這老頭反倒顯得更加氣勢一些。

  凌波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耳朵邊上忽然一陣熱氣。

  「大清朝,在皇上面前還敢把腰桿挺這麼直的,估計也就你阿瑪一人了。」

  凌波側過頭,博哲的臉離她只有一寸,兩人的眼睫毛幾乎都能相觸。她面上一紅,不自在地縮了縮身子。

  博哲卻彷彿沒注意到姿勢過於曖昧,正跟他阿瑪雅爾江阿一樣專心致志地看著屋子裡頭。

  米思翰梗著個脖子,下巴抬得高高的,板著臉,目不斜視。

  榻上放著一張小几,康熙拿指尖敲了敲桌面,開口道:「你個倔老頭!滿朝上下就你敢給朕臉色看!」

  米思翰抿了抿嘴,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想為女兒討個公道。」

  康熙哼了一聲,臉色有些發緊。

  「朕記得你只有一個女兒海霍娜,太后特許婚嫁自由,並未參加今年的選秀。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女兒出來?」

  米思翰臉上有些掛不住,恨恨道:「這都是家裡頭那敗家娘們兒的罪過,臣也是剛剛得知還有一個女兒凌波,今年參選,撥到榮妃娘娘宮裡當差,如今卻被指派做試婚格格,送進了簡親王府。哼哼,看來臣是真的老了,老鷹飛不動,窩都護不住。我富察家的女兒竟然已經淪落到給人為奴做妾的地步!」

  他話語中不無怨懟,語氣也是悲憤沉重。

  但康熙素知他秉性,老頭子當年帶兵打仗,少不得有缺少物資的時候,要人要兵器要糧草時,都是這般模樣,從過去到現在,每回都是同樣的伎倆,從來沒改過。

  可有什麼辦法呢,就是這麼拙劣的手段,康熙還是得兜著。

  軍方大佬,舊部如雲;早年又任過戶部尚書,人緣極好,文臣中也有一幫舊友。四個兒子裡頭,大兒子馬思哈,內大臣、平北大將軍;二兒子馬齊,保和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三兒子馬武,算是出息低的了,領侍衛內大臣;四兒子李榮保,也是個能臣幹將。富察氏繁榮昌盛,在八旗子弟中可謂榮極一時。

  米思翰是致仕了,老鷹的確是老了,可他的影響力依舊巨大,朝中上下,誰見了不恭敬地稱呼一聲「老大人」。他這麼個倔脾氣,護短的性子,都哭到臉面前來了,康熙能不給他安撫著嗎。

  可是這話怎麼說呢,糟踐富察‧凌波的兩個女人,一個榮妃馬佳氏,是他女人;一個和碩榮憲公主烏珠,是他女兒。他總不能把自己女人和孩子給提溜出來給米思翰賠罪道歉吧,皇家還要臉面呢!

  米思翰冷眼看著,見康熙沒有什麼表示,還真是有點生氣了。奶奶個熊了,老子為你的江山出生入死,打過多少硬仗,沾過多少鮮血,兢兢業業幾十年,不說功勞,苦勞也是大大的。好嘛,現在看我老了,好欺負了,竟然這麼糟蹋我女兒。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呢!

  越想越怒越想越委屈的米思翰,蹭一聲就站了起來,憋著個臉,甕聲甕氣道:「皇上日理萬機,想必沒工夫處理這種芝麻小事。老臣不敢叨擾,自去找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就是。」

  說著扭身就要走,康熙大驚。

  就在這時候,李德全捏著嗓子唱到:「簡親王雅爾江阿求見——」

  康熙登時眼睛一亮,說道:「叫他進來!」

  說完又對米思翰道:「喏,正主兒來了,你女兒的事情,總歸是著落在雅爾江阿他兒子身上。」

  這皇帝當得真無賴,一下子就把屎盆子扣在別人頭上了。米思翰明知他的用意,但話是沒錯了,佔了凌波身子的是簡親王府貝勒博哲,這事情還真得跟雅爾江阿說道說道。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2、二婦之間難為姑

  李德全領著一票人進來了,打頭的是紅光滿面的雅爾江阿,後面跟著五花大綁的博哲,凌波揣著兩隻手,低著頭走在最後。

  她眼角卻偷偷打量著呢,方才聽的清楚,博哲也告訴她了,這老頭就是她老子,咳咳,她阿瑪,富察‧米思翰。

  看得出來,這阿瑪在康熙這個皇帝面前也極有面子,硬的起。對自家父親身份之尊貴還沒有完全看清的凌波,對這種程度,就已經覺得十分雀躍驚喜了。

  雅爾江阿領著倆孩子給康熙請安,康熙點點頭,一看博哲,頓時樂了。

  「這也不過端午啊,怎麼捆得跟粽子似的?」

  這還不都是你女兒搞的鬼!雅爾江阿腹誹著,面上卻愁苦道:「臣這是帶孽子負荊請罪來了。」

  他回頭瞪著博哲,喝道:「跪下!」

  博哲一聲沒吭,兩腿一彎,啪嗒跪那兒了。

  康熙瞅了米思翰一眼,老頭兒沒說話,板著個臉。於是他轉過視線,問雅爾江阿道:「這唱的是哪一出?」

  雅爾江阿道:「孽子博哲,有眼無珠,行事莽撞。皇上親口賜婚,將和碩公主下嫁,本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簡親王府的無上榮耀。然而這孽子得意忘形,做下了天大的混帳事。昨兒公主嫁妝送到,試婚格格隨同入府,孽子依照規矩,同試婚格格同房,卻萬萬沒有想到,試婚格格身份尊貴,竟是富察老大人的愛女。如今大錯鑄成,覆水難收,微臣教子無方,愧對皇上,愧對老大人,唯有將孽子親自捆綁前來請罪,要打要殺,皇上和老大人只管開口就是,微臣覺無半句怨言!」

  他義正言辭,末了還在博哲屁股上踢了一腳,博哲上身綁著,沒處借力,給他一踢,頓時成了五體投地狀,額頭搶地,「啪」一聲脆響。

  凌波在後面看的真是於心不忍。

  米思翰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眼皮子都沒撩一下。

  康熙心裡頭也百般不是滋味。這雅爾江阿,混不是個東西!口口聲聲孽子孽子,一番話冠冕堂皇,卻分明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這是皇家的責任。這婚事是康熙強加的,試婚格格是榮妃挑的,博哲是按照規矩做事的,這富察家女兒的身份是他們事先不知道的。這哪裡還有他雅爾江阿的責任,分明推得一乾二淨。

  偏偏他一副忠臣孝子、大義滅親的模樣,別人都挑不出他的錯兒來。

  康熙如今是一個頭兩個大。

  米思翰這麼個刺兒頭還不夠呢,雅爾江阿也不是省油的燈。

  雅爾江阿,鑲黃旗人,曾祖舒爾哈齊是太祖努爾哈赤的親弟弟,哥倆一起打天下;祖父濟爾哈朗,是太祖帶在身邊長大的,視如親子,大清入關後,封的鐵帽子王。雅爾江阿是濟爾哈朗最喜愛的孫子,世襲王爵,稱簡親王。鑲黃旗是上三旗之一,八旗最尊貴的子弟,歷來是皇帝近臣。

  博哲是雅爾江阿的嫡子,如今也是長子,原也是八旗子弟年輕一輩兒裡出挑的。去年木蘭圍獵,烏珠跟著康熙去湊熱鬧,一眼就相中這小伙兒了。回京不久,榮妃便把這意思透露給了康熙,康熙也是樂見其成,於是給指了婚。雅爾江阿是沒說什麼,他也不曉得博哲有意見。烏珠這女兒招人疼是招人疼,就是性子太蠻橫了些,有點愁嫁,好容易看準了一人,康熙自然是巴不得把她送出去。

  不過怎麼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呢,米思翰說自家有個敗家娘們兒,康熙這麼多老婆,也沒幾個省心了。榮妃馬佳氏就是個沒頭腦的,烏珠那小妮子隨她娘,腦子裡少根弦也是未見得的。原本公主出嫁,試婚格格是皇太后、皇后給挑的,可烏珠非得纏著榮妃給攛掇著換了人。看看,出事了吧!富察家的女兒,嘖嘖,康熙也是今早才曉得富察家的格格海霍娜沒了,也就是說,眼下這位富察‧凌波是富察家唯一的格格,那可不就成了米思翰的眼珠子、心頭肉。

  一個位高權重,一個天子近臣,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子就好比是媳婦兒,皇帝就好比是婆婆。

  康熙這回,可真是二婦之間難為姑啦!

  ※※※

  「米思翰,你是苦主,說說吧,怎麼辦?」康熙把難題踢給了米思翰。

  米思翰撩起眼皮,看了看地上的博哲,小伙兒身板不錯;接著看了看雅爾江阿,後者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

  「老臣無官無職,不敢胡言亂語。皇上也說了,臣是苦主,大理寺審案子也沒有原告給被告定罪的理兒,臣只求皇上做主便是。」

  老奸巨猾的傢伙!康熙暗罵一聲。球又給踢回來了。

  雅爾江阿低著頭,跟兒子博哲偷偷交換了個眼神。瞧,沒人敢把咱爺倆怎麼樣吧。

  凌波在後頭正好看見他們的小動作,不由抿嘴一笑。

  康熙沒看到那父子倆交換眼神,卻看到了凌波的神色變化,心頭一動,微笑道:「富察‧凌波,上前來。」

  「哎?是。」凌波吃了一驚,忙振作精神,往前走了兩步。

  康熙上下打量她幾眼,問道:「多大了?」

  額……凌波咬住了嘴唇,這個問題難住她了。

  打從她一進門,米思翰就在注意她,這可是頭一回見這女兒啊,跟她娘長得真像,一般的清秀乾淨,那嘴邊的梨渦也一模一樣。老頭子內心十分激動,但此時正在跟康熙扯皮,不宜節外生枝,所以一直沒跟凌波說話。而現在,一見凌波露出為難的神色,頓時心中一酸。

  難道蘇氏連生辰年月都沒有告訴她嗎?

  老頭子又是心酸又是疼惜,主動開口道:「小女是康熙三十五年出生的。」

  康熙點點頭道:「十六了,該找婆家了……」他拉長了聲音,意味深長地看著米思翰。

  米思翰順著他目光望去,就看見博哲烏油油的腦袋,頓時臉拉得老長老長。

  雅爾江阿機靈的,一看康熙的眼神就知道聖心所向,忙表態道:「能跟富察老大人聯姻,是小兒的榮幸。」

  埋頭跪著,一直安安靜靜的博哲,也抬起頭飛快地說道:「博哲絕不會委屈了凌波格格。」

  康熙點點頭,博哲這小子機靈,會看眼色,很不錯。

  米思翰卻猛然咳嗽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要背過氣去似的。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32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3、太后駕到

  康熙和雅爾江阿父子一唱一和正默契,米思翰卻猛烈地咳嗽起來。

  李德全忙叫道:「哎喲!老大人這是怎麼了。」他麻利地倒了一杯茶,遞到米思翰嘴邊,又用手在他背上有節奏地拍著。

  米思翰好容易才喘過氣來,捶著膝蓋道:「這腿當初在雲南受過傷,如今一到變天的時候就發作,唉,老了,不中用了。」

  眾人頓時哭笑不得。

  他當年打吳三桂的時候腿上中過箭,這事兒康熙是知道的,不過說什麼變天,今兒可是大晴天,萬里無雲;況且你腿傷發作,咳嗽個什麼勁兒?

  這老頭,真是連馬虎眼都懶得打了。

  暗暗表過功勞的米思翰就著李德全的手喝了口茶水,說道:「皇上說的是,小女年紀是不小了,只是海霍娜剛走,臣膝下就剩這麼一個女兒,還想多留她幾天……」說著他眼角有些濕潤,用手指抹了抹。

  康熙頓時也有點感傷。今早剛聽說富察家格格海霍娜沒了時,他也是第一時間就想到米思翰這老頭,恐怕得傷心死,哪裡能想到又冒出一個女兒來呢。正好在這種時候,她替代海霍娜成為新的慰藉,米思翰只能比海霍娜更加疼愛她。

  米思翰畢竟是快近百的人了,情緒控制自如,不過傷感一下神色便恢復如常,接著說道:「再說,就算找婆家,富察家的女兒也沒有做妾做小的理兒,總得是嫡房正妻,要不然,臣寧願留著她做個老姑娘,養她一輩子!」

  嘿!康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倔老頭,明知道他有意讓博哲收了凌波做側福晉,竟然連這條路都堵死了。

  康熙也不高興了。好歹我是君你是臣,就算你年紀大,就算你功勞多,也不能這麼不給面子吧!你這是要我殺了女婿給你女兒報仇呢,還是要我把你女兒捧成嫡福晉,叫皇家公主做小伺候她?

  雅爾江阿也不說話了。好嘛,人看不上自家兒子,別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博哲拿眼角偷偷地挑了一眼凌波,凌波正好看見了,衝他瞇了瞇眼睛,暗含警告。

  嘿!這妮子,還抖起來了,當爺稀罕呢!博哲恨恨地想著。

  康熙攏著手,長長吐了一口氣,道:「你這是為難朕呀,成!你說,怎麼樣你才能不委屈?怎麼樣你才能滿意?」

  米思翰站起來,躬著身子道:「皇上折煞老臣了,老臣但憑皇上做主,絕不委屈,絕沒有不滿。」

  「啪」,康熙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

  凌波渾身一抖,噤若寒蟬。雅爾江阿暗暗咋舌,把頭埋得低低的。

  康熙伸直了手臂,食指遙遙指著米思翰的鼻尖,一張臉憋得鼓漲,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乾清宮外頭響起一聲清脆嘹亮的通傳

  「太后駕到——」

  這一聲,對眾人來說,都如聞仙樂,就連康熙,心裡都是一鬆。

  一大撥太監宮女開道,簇擁著一行人進了乾清宮。

  康熙率先走上去道:「皇額娘。」

  其餘米思翰、雅爾江阿、凌波、博哲、李德全等人,都紛紛行禮的行禮,跪拜的跪拜,齊聲唱道:「太后吉祥。」

  太后穿著居家的常服,頭上梳著兩把頭,簡單地簪了一朵玳瑁嵌瑪瑙的珠花和一支點翠的簪子,身上別無首飾,只有手腕上戴了一串楠木佛珠。

  她笑容和善,微微抬手道:「起來吧,都不是外人。皇家也要走親訪友,每次都這麼客套做什麼。」

  這話聽著熨帖,凌波對這太后的印象頓時好起來。

  太后扶著老嬤嬤的手往前走,身後呼啦啦一群人散開,奴才們都知道自個兒身份,該站哪站哪,雜而不亂,頃刻便都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太后在榻上坐了,旁邊站了兩位梳兩把頭的宮裝女子,一個年級大些,姿容艷麗;一個年紀小些,青春年少,瓜子臉丹鳳眼,身材很是高挑。兩個女人在太后身邊站定,將在場的人一掃,一齊將目光鎖定了凌波,眼神都透著一絲不善。

  凌波暗暗頭皮發麻,猜測這兩個女子,說不定就是榮妃馬佳氏和和碩榮憲公主烏珠。

  康熙也在榻上坐了,跟太后隔著小几。

  太后微笑著,將在場眾人都掃了一圈。

  「皇上這是處理政務呢?還是處理家事呢?」

  康熙心中一動,皇額娘第一句話就有文章啊。

  「兒子正處理家事呢。」

  太后笑顏溫潤,和聲道:「皇上日理萬機,國事已經十分繁雜。方才路上,我還見著李光地,說是有要事稟報呢。皇上還是先去處理政務要緊,這家事嘛,就讓我這老婆子幫皇上分憂罷。」

  康熙心頭大喜,他正不耐煩與米思翰這老滑頭扯皮呢,忙起身道:「皇額娘說的是,那就勞煩皇額娘了。」

  太后點點頭,微笑著眨了一下眼睛。康熙帶著李德全,告退離去。

  若是按照史書上稱謂來講,這位太后乃是清仁憲皇太后,順治帝的第二任皇后。康熙生母孝康皇太后已經在康熙二年崩猝。仁憲皇太后非康熙生母,原先母子關係也平淡,但二十六年孝莊皇太后也崩猝後,彼此感於人生無常,命運難測,應當珍惜眼前親情,母子兩個倒是親近起來,很多事情,康熙也會到寧壽宮去請示太后。

  要說處理這種家務事,還得是女人拿手。康熙一走,太后便對雅爾江阿說道:「你看看你呀,幾十歲了脾氣還這麼爆,看把孩子捆成什麼樣兒了,還不趕緊解開。」

  雅爾江阿訕訕道:「他犯了錯,理該受罰……」

  「我是老,心還不糊塗。你不心疼兒子,我還心疼孫女婿呢,趕緊解開。」

  太后話音一落,立刻有兩個太監上前給博哲解開捆綁。雅爾江阿還真是下了重手,倆太監只是解開繩子,都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細皮嫩肉的手指都紅了。

  博哲獲得自由,忙跪著給太后磕了個頭:「博哲謝太后恩典。」

  太后兩隻眼睛笑得瞇成了月牙,忙虛抬手道:「起來起來。」末了,瞧著他英氣勃勃的臉道,「這麼個英武精神的模樣兒,就是得有個可心人兒匹配才好。」

  一直在旁邊默默無語幾乎成為隱形人的凌波,感覺到太后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劃過,頓時繃緊了頭皮。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4、便宜皇瑪姆

  果然凌波的預感是準確的,太后接著就把話題引到她身上來了。

  「米思翰,這就是你寶貝閨女?叫什麼名字?」

  米思翰答道:「叫凌波。」

  太后點點頭,對凌波招手道:「過來給我瞧瞧。」

  凌波應了一聲,小心翼翼走上去,垂著眼皮看見太后保養得當的手伸過來握住了自己有點發涼的手指。

  太后目光柔和地細細瞧了幾眼,微笑道:「乾乾淨淨,清清秀秀的,瞧著心甜,難怪你這般心疼她。」

  米思翰也笑著應了聲「是」。

  凌波心裡頭剛微微放鬆了一點,就見對面一直盯著她看的和碩公主烏珠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快步出列走到太后面前。

  「皇瑪姆,這個富察‧凌波身為宮女,卻隱瞞真實身份,如今又惡人先告狀,分明是故意設下圈套,陷額娘和我於不義。居心叵測,其心可誅,請皇瑪姆為額娘和烏珠做主。」

  此話一出,頓時一圈人都沉了臉色。

  米思翰身為凌波父親,固然十分不滿,雅爾江阿臉上也不好看,這種刻薄無德的女子,若是進了簡親王府的門,日後定然多惹是非。

  博哲本來就不喜歡她,如今看了她做賊喊抓賊,自然就更加不喜。

  反而凌波身為當事人,倒是沒什麼驚訝。那女鬼富察氏也沒跟她交代前世恩怨就灰飛煙滅了,弄得她現在倆眼一抹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曉得烏珠敵視她陷害她對她各種不爽,卻不明白這種敵視這種不爽從何而來。

  太后的臉色也不見得有多好,哼了一聲,沒理會烏珠,而是將臉轉向右手邊的宮裝女子,說道:「這孩子,得好好管教了,莫要再丟我們皇家的臉面。」

  這宮裝女子果然就是烏珠生母榮妃馬佳氏,她誠惶誠恐道:「是臣妾的疏忽,今後一定好好教導她。」

  烏珠見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頓時恨得咬牙,大聲道:「皇瑪姆,我才是你孫女兒,你怎麼幫著外人說話!」

  榮妃大駭,一把扯住她喝道:「閉嘴。」

  米思翰叉著手,冷冷道:「大清的天下是愛新覺羅的,我們為大清出生入死,在公主眼裡,卻只是個外人,是個奴才!」

  太后忙道:「這說的什麼話,天下是大清的天下,天下人的天下。你們都是大清的棟樑,皇上的股肱,豈能因小兒無知,而壞了君臣之情。」

  米思翰沒有再說什麼,卻依舊冷若冰霜。

  烏珠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強烈的自尊心卻讓她不肯露出哪怕一絲的後悔,她緊緊咬著下唇,任由榮妃掐著她的掌心。

  她只不過是個養在深宮的格格,哪裡能知道這朝堂權勢的形式。

  太后卻是經歷過兩朝爭鬥,對米思翰的發跡一清二楚。

  米思翰的舊部摯友遍佈朝堂內外,雅爾江阿又是天子近臣,姓的都是愛新覺羅。牽一髮而動全身,瞧米思翰今天的態度,想善了,就必須得有人做出犧牲。

  「博哲,你來。」

  博哲正好端端站著,猛聽太后叫他,便上前兩步。

  太后握著凌波的手,笑瞇瞇道:「我來問你,你覺得富察家這位凌波格格怎麼樣?」

  博哲眼皮一跳,看了一眼凌波,見後者故作鎮定,眼神卻透著緊張,想起她貓兒一般的那些形態,頓時興起一種捉弄的快感。

  「回太后的話,凌波格格出身名門,自然是大方賢淑,溫柔貞靜。」

  太后瞇著眼睛點頭,道:「這麼說,你是中意的?」

  凌波手一抖,立刻感覺到太后捏著她的手正在用力。

  烏珠卻大驚失色,一把甩開榮妃的手,衝上來嚷道:「皇瑪姆,你這是什麼意思?」

  榮妃沒拉住她,懊悔地要死,緊張地把手帕給絞成了一團麻花。

  太后肅容道:「身為皇室公主,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若不是為了你的婚事,怎麼會讓凌波格格受了委屈?」

  烏珠漲紅了臉,咬牙道:「就算我做的不對,博哲也是我一個人的,我絕不跟這個女人分享丈夫!」

  「你還不給我閉嘴!」榮妃終於忍不住,衝上去摀住了她的嘴巴。

  自自古以來,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嫉妒,此乃七出之一。烏珠將這種話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實在是大大的醜聞。

  雅爾江阿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米思翰的臉愈發拉的老長,生硬地道:「富察家的女兒,也沒有給人做小的理兒。就算公主有容人之量,我們也受不起這恩典。」

  榮妃只覺所有的臉面都被女兒在今天給丟盡了,烏珠卻氣的渾身發抖,偏偏嘴巴給摀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之前康熙暗示時,米思翰就說過不肯讓凌波嫁給博哲做妾,如今對太后也是同樣的答覆。太后心中明悟,他是忍不下這口氣,女兒已經被烏珠給糟蹋了,又怎麼甘心讓她做小,對大房烏珠卑躬屈膝。

  同時,烏珠今日的表現也令她十分失望,她這樣的脾氣性格,若是真的嫁進簡親王府,只怕要攪得對方家無寧日;況且她察言觀色,博哲對烏珠只有厭惡,半分情意也無。強扭的瓜不甜,與其硬湊一對怨偶,惹得雅爾江阿今後埋怨皇家,倒不如今日快刀斬亂麻,處理好這件事情,既給富察家和簡親王府都賣了好,也算是給烏珠一個深刻的教訓,免得日後闖出更大的禍端。

  「凌波!」

  「啊?」

  凌波原本看戲一般置身事外,猛聽得太后叫她,不禁嚇了一跳,忙先垂頭應了一聲:「太后。」

  太后握住她的兩隻手,微笑道:「你這孩子,今兒頭一天見面,就合我的眼緣,倒像是我的親孫女兒似的。」

  她轉頭對米思翰道:「米思翰,我討你個人情,認她做個乾孫女可好?」

  米思翰心念電轉,躬著上身道:「這是太后的恩典,更是她的福分。」

  太后點頭,笑著轉過臉對凌波道:「既是我的乾孫女兒,就跟親孫女兒一般。瑪姆給你說個人家可好?」

  「瑪姆?」凌波疑惑地張大了眼睛。

  烏珠終於又一次甩開榮妃的手,驚叫道:「皇瑪姆也是你叫的?!」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37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5、指婚

  烏珠屢屢失態,太后就算再怎麼和藹慈善,心中積累了十分的不悅。

  她眼色一動,立刻有兩個老嬤嬤從人群中出來,一邊一個抓住烏珠拖到旁邊,用手帕摀住了她的嘴3002這一串動作乾脆利落,就像一片葉子掉入池塘,連個響兒都沒激起來。

  凌波還沉浸在這突然的變化中難以置信。這世界不是變化太快,是太荒唐!她才從賤役宮女、試婚格格變成富察家的格格,立刻又從格格升級成太后的乾孫女,那豈不就是康熙的乾女兒?

  太后對米思翰和雅爾江阿笑道:「這孩子還是個臉皮薄的。」她袖子底下不動聲色地捏著凌波的手,臉上笑容宛然,「我瞧著你跟博哲都是好孩子,都招人疼,老太婆也破天荒做次媒,給你們倆指了婚,你看怎麼樣?」

  「啊?」凌波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指婚?她跟博哲?

  她猛地扭頭找博哲的所在,博哲正好抬眼看她,還衝她眨了一下眼睛。

  轟——凌波頓時有種被九天神雷劈中的感覺。

  米思翰這回卻是乾脆利落地跪下磕頭:「老臣謝太后恩典。」

  雅爾江阿也不甘落後,膝蓋一彎,五體投地:「臣謝太后恩典。」

  博哲也跟著父親跪下,頓時屋內跪了一片。

  不知道誰在凌波膝彎踢了一下,她不由自主也跪了下來,腦袋啪一聲磕在地上,差點沒把她撞暈了。她往後一看,一個老嬤嬤正退後一步,滑入了人群中。

  太后笑道:「快起來吧,這可是件喜事,老婆子也沾沾你們兩家的喜氣,多活個幾年。」

  烏珠又氣又恨又驚又怒,渾身亂扭,奈何兩位老嬤嬤的手就像是鐵鑄一般,按在她肩膀上如同千斤巨石。她使勁力氣也挪動不了半分,只有嘴巴嗚嗚咽咽,急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然而除了榮妃惶恐擔憂地看著她,滿屋子裡沒有一個人把視線停在她身上。

  米思翰和雅爾江阿謝完太后的恩典,都紛紛請示告退,太后歡喜地衝他們擺手。

  凌波想要說什麼,卻被米思翰一把拽住了胳膊,硬生生扯出了乾清宮。雅爾江阿和博哲也魚貫跟了出來。

  待到他們離去,兩位老嬤嬤鬆了手,烏珠才掙扎開來,重重跪倒在太后面前,涕淚縱橫,尖聲道:「皇瑪姆!我不要跟那個女人分享男人!」

  太后面無表情道:「你不用跟別人分享。」

  「那你為什麼要給他們指婚?難道不是讓她給博哲做側福晉嗎?」

  太后看著她淚水花了妝的臉,眼神裡流動著一絲憐憫:「不,她不是側福晉,她是做博哲的嫡福晉。」

  烏珠吃驚道:「嫡福晉?她做嫡福晉,那我呢?」

  榮妃乾脆拿帕子摀住了自己的臉,她從來沒覺得這麼懊悔過,從前為什麼要縱容著烏珠,由著她性子胡鬧,如今自釀苦果自己吃。

  太后伸手摸了一下烏珠的臉,動作雖輕,卻讓烏珠顫了一下。

  「傻孩子,往後做事要動腦筋想清楚再做。」

  她喟然長歎,扶著老嬤嬤的手站起來,眾太監宮女們簇擁著她離去。

  烏珠還保持著跪的姿勢,臉色木木的,愣愣地看著太后離去的方向,忽而回身抓住榮妃的衣襟,聲音發顫道:「額娘,太后……太后是什麼意思?」

  榮妃眼角發澀,嗓子眼發苦。

  「烏珠,你跟博哲的婚事……取消了。」

  取消?!

  烏珠猛地張大了眼睛,大到一種可怕的程度。

  離開乾清宮的太后,並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在殿門外停住,不過一會兒,就聽到安靜的殿內傳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

  她心頭有些黯然,皇權凌駕於一切,但皇家卻並不能真的隨心所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世家、大臣和皇權,不是奴才和主子,而是權衡。

  太后扶在老嬤嬤胳膊上的手緊了緊,輕聲道:「讓欽天監重定婚期,不要太早了……至少,半年之後吧。」

  老嬤嬤低聲應了。眾人慢慢離去。

  半日之內遭遇數次驚變,凌波渾渾噩噩地被米思翰帶回了富察家,直到全府上下都匯聚一堂,對她成圍觀態勢的時候,她才猛然清醒過來。

  真的是滿滿當當一屋子人啊,凌波掃了一圈,除了米思翰,顯得比較突出的就是面前站了一排的四個男人,從青年到中年都有,眉眼都跟米思翰有不同程度的相似;還有旁邊一個穿旗裝梳兩把頭的中老年婦女,鞋拔子臉,眼睛小而聚光,就是兩頰像是被誰反覆拍了十幾個巴掌似的,又紅又腫。

  回到家的米思翰,比在宮裡更加氣勢龐大,往那兒一站就跟什麼怒目羅漢似的,棒槌似的手一指,道:「這就是凌波格格,海霍娜不在了,她就是我米思翰唯一的女兒,從今往後是富察家的明珠,府裡頭最尊貴的小姐!」

  眾丫鬟、嬤嬤、管家、僕役,轟然叫道:「格格吉祥!」

  巨大的聲浪,差點讓凌波退了一步。

  她忍住想抬上來按胸口的手,眨了幾下眼睛,深吸一口氣,說道:「大家免禮。」

  「謝格格!」又是一陣轟然。

  米思翰擺擺手,對凌波道:「來,見過你的哥哥們。」

  他將馬思哈四兄弟,一個一個指給她看,並為他一一介紹。

  長兄馬思哈,內大臣、平北大將軍;二哥馬齊,保和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二等伯;三哥馬武,領侍衛內大臣;四哥李榮保,如今只是個二等侍衛。四兄弟裡面只有老三馬武未婚。

  馬思哈跟馬齊都跟乃父米思翰很像,尤其是鷹一般的眼睛。馬武跟哥倆也像,但明顯臉部線條柔和很多,並且眼睛也不像他們一樣銳利,反而如同清泉一樣。而老四李榮保,更像是個書生,兄弟四個裡面,跟馬武長得又比較相像一些。

  雖然四兄弟裡面李榮保職位最低,但凌波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卻暗暗心驚,因為歷史上李榮保的女兒,就是做了乾隆皇后的,這可是未來的皇帝岳父哇!

  凌波一一給哥哥們蹲身見禮,兄弟四個都紛紛扶她,神色目光,無不驚喜疼愛,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顯然是十分滿意的。

  最後米思翰又領著她走到了那個鞋拔子臉的女人面前,用下巴點了點道:「這是你繼母錢佳氏。」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6、旁敲側擊

  凌波明顯感覺到米思翰對錢佳氏的冷淡,但也一如既往地蹲身行禮。倒是錢佳氏,不等她身子蹲下,便慌不迭地扶住她的胳膊。

  「格格不必多禮。」

  米思翰看她一眼,錢佳氏立刻嗖得縮回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昨天晚上可是被狠狠地揍了一頓,今兒還腫得老高,怎麼塗藥也不見消退。錢佳氏暗暗後悔不該設計凌波進宮,更不該將她弄成宮女,否則也不會被榮妃娘娘撥到自己手下,就更不會成為試婚格格惹出今天的事來。

  如今凌波回府,米思翰正式公佈了她的身份,錢佳氏卻受盡白眼冷對,在這位新晉格格面前丟盡了臉。

  聽說太后還認她做了乾女兒,這回可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再也不是昔日能任她蹂躪使喚的卑微庶女了。

  凌波自然不曉得錢佳氏滿腦子胡思亂想,她正在努力地消化自己擁有這樣一大家子親人的事實。

  米思翰又隨手指了府裡的管家等幾個老人給她認識,最後對錢佳氏道:「凌波的住處都收拾好了吧,伺候她的人選了沒有?」

  錢佳氏慌忙點頭道:「都好了都好了,按老爺說的,格格住梧桐院,一會兒我就帶人送格格過去。」

  「嗯。」米思翰從鼻孔裡哼了一下算是肯定。

  「凌波,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歇息,阿瑪還有事情,晚飯咱們父女再好好說話。」米思翰和顏悅色道。

  「是,阿瑪。」

  錢佳氏帶了一幫人送凌波去了梧桐院。

  馬思哈兄弟四個為等妹妹回來,已經耽誤了半天的差事,如今都紛紛出府當差去。

  梧桐院在整座府邸的位置屬於西跨院套院中最精緻的一座,從樓上往後看下去就是後花園,風景極佳,院門口進去有棵梧桐樹,樹冠伸到了牆外,很有標識性。

  院子不小,上房、東廂房、西廂房、耳房都一應俱全,結構完整。凌波自然是上房,房中擺設齊全,進門便是一張黃梨木圓桌,左邊是臥室,右邊是書房,書房北牆下盤了一條炕,現在不到冷天兒,自然是沒有燒炕的。

  整個上房佈置大氣雅觀,細節處處精緻,可見是用了心的。這倒不是錢佳氏的功勞,就她的眼光品味,還佈置不出這樣舒適優雅的居所,這都是李榮保的福晉張佳‧福慧親自帶人佈置的。

  錢佳氏見凌波對住所很滿意,心裡也鬆了口氣。

  「格格你來看,這幾個就是我給你挑的丫鬟。」錢佳氏客客氣氣地請凌波落座,然後讓一排丫鬟上前,給她行禮。

  頭一個身材苗條的叫畫屏,眼角細長,帶著一絲媚態,這是準備伺候凌波的一等丫鬟。

  第二個叫繡書,圓眼,瞧著就本分伶俐,是二等丫鬟。

  另有兩個三等丫鬟,一個叫瑞冬,一個叫月珠,都眉清目秀的。

  其餘都是打雜、守夜、跑腿的小丫鬟們。

  一等、二等和三等丫鬟四個,畫屏、繡書、瑞冬、月珠,此後就成了凌波生活起居的主要工作團隊。只不過月珠身子骨弱,每每臥病在床,後來錢佳氏就打發她回家養病去了。缺了個人,凌波也不覺得有什麼不便,其餘三個丫鬟正好各司其職,權責分明,十分默契,於是就沒有再添人進來。於是到最後,凌波身邊最近的,就是畫屏、繡書和瑞冬三人。

  因為此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錢佳氏特意叫廚房的人為凌波單獨做了午膳,送到梧桐院來,陪著她一起用飯。

  期間,錢佳氏試探著問起了宮內事宜。她原本是想看凌波是否對作為秀女進宮一事存有疑惑和怨恨,當然這位凌波已經不是原本的富察氏,什麼也記不得,埋怨仇恨便無從談起。錢佳氏見她神色並無異常,心神就漸漸放鬆下來。

  而凌波,也需要跟人傾訴來理清整件事情的頭緒,所以反而對錢佳氏知無不言了。

  錢佳氏這才聽明白,原來不僅太后認了凌波當乾孫女,還把她指給了博哲做嫡福晉,而和碩公主烏珠跟博哲的婚事,則取消了。

  也就是說,這個剛剛成為京城名媛之一的凌波格格,搶了公主的未婚夫!

  錢佳氏暗暗咋舌,愈發堅定地認為,要向凌波示好,抱住這條粗壯大腿的信念。

  「這都是廚子們精心烹飪的,格格多吃點。」她熱情地往凌波碗裡夾菜。

  凌波猶豫了一下說道:「福晉叫我凌波就行了。」她還真是不習慣被長輩叫格格,有種長幼顛倒地位錯亂的感覺。

  錢佳氏見她如此賣好,自然樂得配合,立刻改口叫凌波,頓時親熱得跟親生母女一般。

  熱情來的太突然,凌波心裡意外又驚奇,面上還是承受了。

  「簡親王的嫡福晉據說身子不好,不怎麼理事,你進了門,大約也不會受到刁難。只不過聽說管事兒的側福晉西林覺羅氏是個厲害的,倒要小心些。話說回來,咱們富察家也是權大勢大,這親事又是太后指的婚,想必簡親王府也不敢有什麼不敬……」

  不過吃飯這麼一點子時間,錢佳氏絮絮叨叨反覆給她灌輸各種婆媳相處之道,聽的凌波十分地頭昏腦脹。

  「話是這麼說啦,但是你在簡親王府的日子好不好過,除了自個兒要會看眼色會做人,也還得看娘家是不是有權有勢。若是咱們富察家有什麼失勢,你在婆家定然要跟著受欺負。如今的人哪,都是攀高踩低的主兒。

  「就說我那弟弟諸克圖罷,前年就賜了雲騎尉,可如今還閒賦在家,沒個差事。咱們老爺事兒忙,年輕的爺們兒又各有差事,誰也管不上他。可是要我說,這世家的權勢,可不是一人之功,總得親戚們都抱團,大傢伙兒都做官都掌權,誰也不拉,這才能形成氣候。你說是吧?」

  錢佳氏一面說一面將一塊魚肉夾進凌波碗裡,眼裡隱約閃過一絲算計。

  凌波頭已經十分暈了,只低頭吃飯,嗯嗯啊啊敷衍她。

  「其實老爺倒不是不想幫諸克圖,只是怕有人說閒話。噯!你那公公簡親王可是皇上眼前的紅人,諸克圖怎麼也算是你的娘舅,你嫁過去以後替他美言幾句,叫簡親王給幫個忙,替他謀個差事,娘家勢大對你也有好處啊,你說是吧?」錢佳氏嘿嘿嘿嘿笑著。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39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7、丫頭們的脾性

  錢佳氏屢屢暗示,凌波也終於回過味兒來,感情錢佳氏前面說這麼多,就是為了給弟弟謀差事做鋪墊。她放下碗筷,慢慢地咀嚼嚥下嘴裡的食物。

  「福晉,我還沒嫁過去呢,這話兒是不是提得有些早了?」她目光清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錢佳氏只當姑娘家提到婚事害羞,說道:「提是提得早了,不過這事兒你記住就成,等嫁過去了記得辦。」

  凌波無奈,只好唯唯應了。

  錢佳氏達到了目的,便沒有耐心繼續揮霍口水,隨便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去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凌波才放下碗筷,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畫屏一面叫人撤桌子,一面就撇嘴說道:「格格用不著為這種事上心,福晉的話,你只當笑話聽就是了。」

  「哦?這話怎麼說?」凌波有些詫異。

  而旁邊的繡書,則微微地皺了一下眉,似乎對畫屏有些不滿。

  此時小丫頭們都不在屋子裡,就剩凌波、畫屏和繡書。

  畫屏臉上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那諸克圖是福晉娘家的弟弟,論輩分,格格要稱一聲舅舅,只是咱們府裡頭的老爺少爺們,可沒有一個拿正眼瞧他。別看是個雲騎尉,那還是老爺當初看在福晉面子上,拿人情求來的。可是那諸克圖哪件事值得人高看了?每日裡鬥雞走狗,眠花宿柳,交的都是狐朋狗友,說話行事沒有一樣上得了檯面。老爺不是沒給他安排過差事,他自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三天兩頭捅婁子,沒多久就叫人家給辭了,還連累咱們富察家丟人呢。為這事,老爺還狠狠教訓過福晉,如今是懶得搭理那諸克圖,福晉也不敢再求。就是幾位爺們兒,也是不肯與他相交的。」

  「格格從前不曉得家裡這些事,福晉這是欺你呢,所以拿這話來套你。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咱們還是不要做的好。奴婢原不該說主子們的是非,只是格格是個善心人,奴婢既然是您的奴才,少不得要替主子多看多留心,多了嘴,還請格格勿怪。」

  畫屏朝凌波蹲了蹲身子。

  凌波擺了擺手,輕輕打了個哈欠。她昨晚上提心吊膽,沒睡踏實,今天又一大早起來,進宮站了那麼久,眼下剛吃過飯,那困意便浪潮一樣湧上來。

  畫屏和繡書忙鋪床疊被,服侍她午睡。

  放下了帳子,繡書便扯著畫屏出門。凌波還沒入睡,聽見她們兩個在窗子底下壓著嗓子說話。

  繡書正在責怪畫屏:「你也太造次了,主子們的事情也是奴才能多嘴的?」

  畫屏不以為然:「我這是為格格好,難道不該提醒她,反而瞧著她被福晉誑去做冤大頭嗎?」

  「你那是提醒格格?怕是打著自己的算盤吧?」繡書冷笑。

  畫屏惱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是在獻慇勤邀功嗎?」

  「這話我可沒說過。只不過我奉勸你,做奴才就該有做奴才的樣子,關心主子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

  繡書說完這句話大約便走了,凌波只聽見畫屏跺腳嘀咕:「呸,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她翻了一下身子,側身朝裡臥了,對這兩個丫頭的性情有了一些計較。

  一時屋裡屋外都靜了下來,睡意反而不如原先猛烈,短時間竟是睡不著。閉著眼睛,腦中卻偏偏浮現出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爺的名字也是你能問的?」

  「給爺洗腳。」

  「那你記住了,爺只說一次。爺的名字,叫博哲。」

  「爺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趁我還沒改主意,快滾。」

  「爺這麼大個男人,還做不了你一個小女子的主了?!」

  「爺胸懷寬大濟弱扶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行不行?」

  「還是個笨丫頭。」

  「你這丫頭,下手真狠。」

  爺,爺,爺,凌波啐了一聲,沙文主義的臭男人。她又翻了個身,將被子攏在身上。

  那個男人的懷抱,還是很溫暖吧……

  她咬著下唇,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進宮一趟,見到了康熙,見到了太后,掛了個義女的名頭,居然就成為那個男人的未婚妻了。

  指婚?陌生又遙遠的名詞,居然就發生在她身上。

  凌波亂七八糟地想著,腦子卻迷迷糊糊起來,彷彿那男人揚著嘴角的壞笑又浮現在眼前,嘟囔一聲,睡了過去。

  ※※※

  榮妃馬佳氏前腳還沒踏進門檻,屋子裡就又傳出一聲脆響,有一個花瓶被砸了。

  烏珠立在屋子中央,滿地碎片,卻仍然難以發洩心中的怒火和怨氣。

  「你瞧瞧你的樣子,披頭散髮,哪像個公主,倒像個潑婦!」榮妃一面數落她,一面大聲叫奴才們來收拾。

  烏珠悲憤道:「連額駙都讓人搶走了,我早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榮妃幾步衝過來,拿帕子摀住她的嘴:「作死啊,太后和皇上的氣還沒消呢。」

  烏珠拍開她的手,逕自坐到窗台下,眼淚就跟斷線的珍珠一樣掉下來。

  榮妃暗歎一聲,走過去,撫著她後腦的頭髮。

  「額娘知道你委屈,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太后金口玉言,將那富察格格指給了博哲,你的婚事還能有什麼指望。」

  烏珠哽咽道:「嫁妝都已經抬過去了,明明我是皇阿瑪親口指給他的呀……」

  「漫說嫁妝送去了,就是你人去了又怎麼樣,富察‧米思翰是何等人物,皇上都不敢招惹他,你動了他的閨女,他能善罷甘休?」

  烏珠垂著眼皮,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她莫測的眼神。

  「公主,娘娘,不過是聽著好聽罷了,還不是任人擺佈?若是三哥當上了……咱們就再不會讓人欺負……」

  她聲音雖小,榮妃卻仍然聽的一清二楚,忙慌張地摀住她的嘴。

  「什麼也不要想,什麼都不許說。太后罰你禁足三個月,你就老老實實地待上三個月,認真地抄寫經書。就是心裡有怨氣,佛法無邊,也能幫你化解了。」

  烏珠忽然抬頭,握住榮妃的手,道:「額娘,我要見三阿哥。」

  榮妃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烏珠嘴邊逸出一絲古怪的笑意:「三阿哥不是喜歡那個富察‧凌波嗎,如果他知道心愛的女人要嫁給本來是他妹夫的男人,他能甘心?」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8、三阿哥的心思

  烏珠笑的不懷好意。

  榮妃驚恐道:「你不要把三阿哥扯進來!」

  「為什麼不!」烏珠執拗道,「三阿哥既然要做大事,就要禁得住情愛的考驗,額娘難道不想看看三阿哥的心到底堅強到什麼程度?」

  榮妃的手腕被她握著,有一絲疼,但內心卻被她的話打動了。

  當初烏珠之所以不喜歡凌波,就是因為她跟三阿哥胤祉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烏珠最不喜宮女們攀龍附鳳,鑽營投機著往阿哥被窩裡鑽。賤奴如何配得上龍子鳳孫?所以她故意讓榮妃把試婚格格換成凌波,就是要看著她被破了身子,看著她被遺棄,看著她的癡心妄想成為一場泡影。

  如果胤祉知道凌波被指婚給了博哲,他會怎麼做?

  三阿哥乃榮妃所出,如今已經是康熙五十年,阿哥們人大心也大,對那把椅子各種蠢蠢欲動,除了親情之外,權勢地位也推著他們母子形成利益同盟。榮妃對三阿哥充滿期盼,她是真的想看看,胤祉是否有做大事的冷硬心腸。

  屋子裡的碎片已經都清理乾淨,烏珠也在宮女們的服侍下,換了素淨的衣裳,頭面首飾都取下,耳垂上只有兩點珍珠,兩把頭上也不過一朵素雅的絹花。

  書案上攤開了佛經,硯台上倒了些許清水,香爐裡也換了香料。

  有宮女取出來一塊新墨,剛要往硯台上伸去,就聽見外頭稟報,說三阿哥來了。

  三阿哥胤祉穿著青白兩色鑲了黑邊的四開衩長袍,大步流星地進來。跟康熙如出一轍的容長臉,丹鳳眼倒是蠻像榮妃,可見母子的血緣。

  烏珠吩咐人上茶,自己迎上去笑道:「三哥來啦。」

  胤祉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點頭道:「額娘派人傳話,說你有事找我?」

  烏珠歪著頭,眼中閃過一絲微芒。

  「三哥可知道今日發生的大事?」

  胤祉早已分府在外,且有差事在身,並不常在宮中走動,而且事情發生才一個中午,自然不曉得。

  烏珠垂下頭,低聲道:「我跟簡親王府博哲貝勒的婚事,取消了。」

  「啊?」胤祉微微吃驚,「怎麼可能?」

  烏珠於是將凌波試婚、米思翰告狀、太后指婚的過程都同他說了一遍。

  「那凌波,原來竟是富察家的格格,正是一等一的貴女。如今指給了簡親王府的貝勒,你說是不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烏珠抬著眼角看他,手指卻無意地絞住了帕子。

  胤祉微微有些出神,察覺到烏珠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回頭道:「博哲是你看上的男人,你們的婚事取消,你竟然如此平靜?」

  烏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太后指婚,皇阿瑪默許,我不過是個格格,又能怎麼樣呢。倒是三哥你,」她微微抬著下巴,盯著胤祉的雙眼,「對於富察格格和博哲的婚事,就沒有什麼想法麼?」

  胤祉淡淡道:「他們的婚事,與我有什麼干係。」

  「是嗎……」烏珠咬住了下唇,目光中有一絲狡黠,「前兩日聽的有奴才亂說,凌波在宮裡與三阿哥見過幾次面,看來是謠傳了。」

  胤祉瞥她一眼:「她既然在額娘處當差,見過我幾次,又有什麼奇怪。」

  烏珠點點頭:「她原本不過是富察家名不經傳的一個庶女,進宮也是做奴才,如今卻成了太后的義女,京裡最尊貴的格格,還與簡親王府結了親,可謂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不知是她運氣太好,還是心計太深……」她聲音低了下去,眼睛向胤祉看去。

  胤祉臉色發冷:「別人的事情,你還是少操點心罷。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他轉過身,見站在書案邊上的那個宮女正捏著塊墨,便又回頭對烏珠道:「抄佛經要誠心,墨是要自己磨的。」

  說罷,乾脆地抬腳出門。

  烏珠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宮女手裡的墨,不禁深深地咬住了下唇。

  ※※※

  凌波醒過來已是申時,屋內只有繡書和瑞冬兩個人,伺候她起床洗漱換衣。

  「畫屏呢?」凌波隨口問道。

  繡書正幫她整理衣擺,回話道:「福晉方才派人把她叫去了。」

  凌波正要點頭,月珠慌慌張張闖進門來。

  「格格,畫屏叫人給打了!」

  她因為慌張嗓門有些大,把屋裡三人都嚇了一跳。

  凌波吃驚道:「怎麼回事?什麼被打了?快說清楚!」

  月珠絞著帕子,焦急道:「方纔畫屏被福晉叫去問話,不知怎麼觸怒了福晉,說是叫了婆子狠狠打了十板子,趴著抬回來。奴婢只看了一眼,好嚇人啊……」

  她似是真的被嚇到了,眼眶裡隱隱淚水滾動。

  凌波著急道:「人在哪裡?」

  「剛抬回她房裡去了。」

  主僕死人忙出了上房,往畫屏的屋子快步而去。

  果然一進門,就見畫屏趴在榻上,兩個小丫鬟站在榻前,一個手裡拿著藥,一個去扯她蓋在背上的被子,要替她上藥。

  畫屏兩手反過來按住被角,哭道:「擦什麼藥,讓我死了算了!」

  凌波微微皺眉,繡書立刻喝道:「畫屏,你這是什麼話!格格來看你,正是心疼你,你還不快讓小丫頭們給你上藥。」

  畫屏淚痕斑駁,雙手捂臉道:「格格疼惜我,可我實在沒臉見人了,倒不如一死!」

  她在福晉屋子裡挨打,許多奴才丫鬟都親眼看見的,又是一路被婆子抬回來,如今一定闔府上下都知道了。她本是格格身邊的大丫鬟,剛剛走馬上任,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鬧這麼一出,背地裡不知多少人笑話她,什麼體面都給丟盡了,自然是覺得羞愧欲死,再沒臉在別人面前抬頭走路了。

  凌波雖然還沒完全融入這個時代,可也不是傻子,畫屏這麼哭鬧,無非是做給她看,要她做主罷了。

  「什麼死呀活呀的,你是我屋裡的大丫鬟,正該是大家的表率。福晉打你,正是對你有期望。你不說改進,還這般哭鬧,一點委屈都受不得,將來我還怎麼用你?!」

  她對畫屏的做作很是不喜,神態便有些嚴肅,聲音也不自覺有些重。

  畫屏雖是捂著臉,卻一直在指縫裡觀察凌波的臉色,見她似乎真的動氣,忙見好就收,慢慢止住了哭聲。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40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19、格格不可侵犯

  凌波見她不再哭鬧,暗暗鬆口氣,她實在不適合走家斗向女主路線。

  「說吧,福晉為什麼打了你?」

  畫屏期期艾艾,嘴唇蠕動了半天,只拿眼睛瞟著滿屋子的人。

  繡書熟悉她的為人,知道她是在小丫頭面前抹不開臉面,便向凌波耳語幾句,將屋內的小丫頭都遣了出去。

  畫屏這才將事情說了,雖然福晉說話並不直白,多含影射,但凌波和繡書等人都聽得明白。

  原來中午畫屏向凌波分說繼福晉錢佳氏和諸克圖的那些話,不知通過什麼人傳到了錢佳氏的耳朵裡。一個奴才,竟敢公然議論主子的是非,甚至多有詆毀嘲諷,錢佳氏自然十分震怒,所以特特叫了畫屏過去問話,兩句三句指責完,立刻叫婆子來打了板子。

  而故意叫人抬著畫屏回梧桐院,無非是想讓所有下人都看著,以作警示。

  凌波聽完沉下了臉。

  雖說按畫屏的行徑挨打也不冤枉,可是打狗還要看主人,錢佳氏這麼做,落的分明是她這個新任格格的面子。尤其中午錢佳氏那般低聲下氣,甚至有求於她,居然轉身就打了她的人,這種反覆無常不僅愚蠢,更讓凌波有一種被隨意擺弄的侮辱感。而更讓她惱怒的是,當時畫屏說那些話的時候,屋子裡分明只有她、凌波和繡書三個人,怎麼會這麼快就傳到錢佳氏耳朵裡?

  是繡書有問題,還是有人做了偷聽告狀的勾當?

  連府裡總共有多少人還不清楚的凌波,下意識地對這些事情感到了煩躁。她只吩咐畫屏安心靜養,手頭上的事情暫時交給繡書來做,然後便蹙著眉頭離開。

  李榮保夫婦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皺眉發呆的模樣。

  「什麼事讓我們的凌波格格發愁啦?」

  凌波聽到聲音,回過神,見李榮保笑瞇瞇地看著她,後面還站著一個微笑的少婦。

  「四哥來了,繡書快上茶。」

  李榮保拉著少婦的手過來道:「這是你四嫂福慧。」

  凌波忙給福慧見禮,福慧拉住她的手,笑道:「府裡都是些大老爺們兒,如今總算有個妹妹了。」

  她說話軟軟的十分熨帖好聽,笑容也透著真摯,凌波對她很有好感。

  李榮保和福慧坐下後,繡書上了茶,凌波揮手讓她退下,屋子裡真剩下兄嫂和她。

  福慧見她眉宇間確實有些愁容,便問道:「妹妹瞧著有心事,可是奴才們不聽話了?」

  凌波正愁沒人給她指點,想著李榮保是自家親兄長,福慧瞧著也是個熱心善良的,便將有人偷偷告密,以致畫屏挨打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哥哥是知道的,我並沒有管教下人的經驗,身邊人出了這樣的事,又是擔憂又是心煩,卻不知怎麼辦才好。」

  她說的還算委婉,從前府裡可沒人待見她,她伺候別人還差不多,哪裡有伺候她的下人讓她管教。

  李榮保和福慧卻相視一眼,會心一笑,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李榮保道:「畫屏挨打的事情,如今府中上下差不多也都知道,是你嫂嫂提醒我,我才想到妹妹年輕沒經驗,恐怕要被惡奴欺了去。」

  凌波驚喜道:「這麼說,哥哥嫂嫂是來幫我的?」

  李榮保和福慧都是笑。

  「這可算是我的救星了!哥哥嫂嫂不知,這些丫頭都是第一天跟我,面上瞧著都不錯,但這事兒一出,就顯出有人真心有人假心了。只是她們都是福晉特意給我挑的人,我卻不知該怎麼處置才是最妥當的。嫂嫂是大家出身,必然有經驗,定要指點我才好。」

  福慧握了一下她的手,用笑容表示她會幫忙,但眼睛卻看著李榮保。

  李榮保知道妻子的意思,錢佳氏再怎麼說也是她名義上的婆婆,做媳婦的是不好給婆婆使絆子,否則便是不孝了,於是他便開了口。

  「其實畫屏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錢佳氏做事很有些粗枝大葉,上不得檯面,府中日常事宜管理也多有紕漏,阿瑪確實不喜她。咱們兄弟院裡頭,也都是各自打理,並不勞煩她費心。你如今是富察家名正言順的格格,阿瑪的眼珠子心頭肉,最是寶貝尊貴的,倒不必為了她謹小慎微。今天這樁事情,四哥早已查過,你這些丫頭其實並不是錢佳氏一手挑選,大半倒是你嫂嫂幫的忙,都是身家清白聰明老實的姑娘,你用著大可放心,只有那月珠,是錢佳氏塞進來的人。」

  凌波問道:「那麼告密之人就是月珠?」

  李榮保點頭道:「除了她,再沒人與錢佳氏有瓜葛了。」

  凌波點點頭,四哥的話她是相信的,不過為了確定事實,她又叫了繡書進來,問午睡期間各個丫頭都在做什麼。

  按繡書的回答,凌波午睡時,她和畫屏都在屋內守著,兩人一同做針線,並沒有離開半步;瑞冬在上房門外廊下,指揮小丫頭們佈置鳥籠花盆;月珠因說頭有些暈,緊閉了房門,說在房裡躺了有兩刻鐘的樣子。

  凌波心裡有數了。

  因午睡時聽見的爭論,她對繡書很有些喜歡,加上李榮保所說,這個丫頭又是值得信任的,她便有些盤算。所以繡書回話之後,她並沒有再讓其出去,而是留在了身邊。

  「既然知道是月珠的問題,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福慧笑道:「這人既然有二心,當然不可再用。」

  凌波咬著下唇道:「可她是福晉派來的人,若是公然攆出院子,只怕……」

  李榮保一聲大笑打斷了她的猶豫,他朗聲道:「妹妹何必擔心。你只管大張旗鼓將月珠送回給錢佳氏好了,阿瑪知道這事,只會為你心疼,對她惱怒。你是富察家最最珍惜尊貴的格格,金枝玉葉不可侵犯,就算錢佳氏身為繼福晉,也是沒資格欺負你的!」

  凌波喜道:「哥哥是說,我根本不用怕錢佳氏?」

  「當然!她算個什麼,也值得我們兄妹高看!」

  有了李榮保和福慧的指點,凌波頓時放下一樁心事,歡歡喜喜地將他們夫婦送出院門。

  看著四哥四嫂遠去的身影,她很有種烏雲散盡見青天的舒暢感。

  本以為自個兒將走入泥淖一般複雜的家鬥路線,卻原來是可以隨意踩人的爽文路線,她不開心才怪呢。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0、炮打錢佳氏

  雖然李榮保和福慧如是說,但為了保險起見,凌波還是去見了米思翰一趟。

  米思翰頭髮鬍子都白了,他跟凌波的年齡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一個是饕餮老邁,一個是如花歲月,說是父女,其實做祖孫都夠了。可能也正是因為年齡差距大,凌波對於米思翰來說,有點又像女兒又像孫女的感覺,在海霍娜去世之後,對她的疼惜憐愛也就格外濃烈。

  當凌波把月珠的事情一說,米思翰果然十分惱怒。

  「這個敗家娘們兒,竟敢背著我搞這種麼蛾子,看我不扒了她的皮!」米思翰氣勢洶洶地挽著袖子。

  凌波嚇了一跳,忙攀住他的胳膊道:「阿瑪,不是什麼大事兒,我也沒受委屈,把人退回給她就完了。」

  米思翰瞪著眼睛道:「這可不行!你是我們富察家最尊榮的格格,她敢給你使絆子,往你那塞人,那不僅是沒把你放在眼裡,更是對你阿瑪的挑釁!」

  凌波這才算理解了自家父親的衝動,緊緊抓著他的胳膊道:「阿瑪消消氣,諒她也沒那個膽子。阿瑪若是心疼我,只管教我幾句話,待我去她院子裡時好好教訓於她,讓她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這些許小事若是驚動阿瑪親自上陣,豈不是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拿去殺雞,也太掉價了?」

  米思翰被她說的笑起來。

  「好,阿瑪教你幾句話,你待會兒挺直腰桿,罵她個狗血淋頭!」

  「哎,您說,我聽著。」

  凌波聽米思翰面授機宜,頻頻點頭。

  有了哥哥嫂嫂指點,又有了父親撐腰的凌波,果然帶著一院子的人雄赳赳氣昂昂地闖到了錢佳氏的院子裡。

  「哎!哎!格格!奴才還沒稟報呢……」

  一個老嬤嬤打著腳後跟小跑上來,畫屏伸手一擋,凌波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上房。

  錢佳氏正跟幾個貼身的老奴婢說著下午打畫屏的事,一個兩個都笑的滿臉菊花開,瓜子皮扔了一地,猛見得凌波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都張大嘴巴愣在那裡。

  方纔想在門口攔住凌波的老嬤嬤從門邊上蹭了進來,狼狽地說道:「福晉,格格來的太快,奴才沒攔住……」

  錢佳氏一臉豬肝色,忍著氣道:「格格這是做什麼?」

  凌波下巴微揚,微笑道:「我瞧著福晉這裡都是老人,竟沒有一個年輕丫頭。老嬤嬤們操勞半輩子,年紀大了難免有糊塗不周到的時候,我倒是有個聰明伶俐的丫頭,送給福晉做個打雜的也好。」

  她抬手一擺,畫屏從人叢中揪過月珠往前一推。

  月珠本來身子就比常人弱一些,腳下一軟便摔在了地上,一張臉煞白煞白。

  錢佳氏一看就知道這丫頭身份暴露了,暗叫不妙,仍是抬了頭作出不解的神情道:「我這裡事情少,用不了多少人,格格的情我心領了,這人還是留著你用吧。」

  凌波抿了抿嘴唇,意味深長道:「人在曹營心在漢,我用著也不趁手。既然她對福晉忠心耿耿,我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就讓她跟著福晉好了。福晉為人最是寬容慈善的,在您手底下做事,她一定會很開心。是吧,月珠?」

  月珠的臉又白了幾分,避開她的注視,垂下頭去。錢佳氏的臉色也更加難看了。

  「況且,這事情我已經回稟給阿瑪了,阿瑪也是首肯的,福晉就只管把人收下吧。」

  錢佳氏心肝兒一顫,老頭子也知道了!她暗罵凌波黑心,竟然向老頭子告了狀。她這會兒才想起來,上午米思翰剛把凌波領回家的時候,自己是怎樣的謹小慎微,怎麼才過半天,就昏了頭呢。

  凌波見她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心中暗自得意,道:「人我送到了,不打擾福晉聊天,這就告辭。」

  她身邊的丫頭們,畫屏固然是把得意寫在臉上,繡書、瑞冬等懂分寸的丫頭也是心頭舒暢。錢佳氏本來就是人人都看不上眼的貨色,自家格格狠狠出了口氣,下人們也跟著開心。

  大宅院裡頭人人都是看人下菜,格格今天來這麼一出,就等於向所有人彰示了她高貴的身份地位,這對於跟著她的人,自然是一個大大的福音,代表她們這個院子裡的人,以後都可以挺直腰桿說話。

  錢佳氏眼見著她們主僕大搖大擺地出門,完全不把她這個名義上的當家女主人放在眼裡,剛冒上來的冷靜立刻土崩瓦解。

  「福晉……」月珠爬在地上,顫悠悠地叫了一聲。

  錢佳氏的怒意頓時都轉嫁到她身上。

  「沒用的東西!留著礙眼,還不快滾!」她一腳踢了出去。

  雖然這一腳並沒有踢實,但還是把個嬌嬌弱弱的月珠給嚇了一跳,她連滾帶爬地往外走。大約實在是身子弱,才走兩步,左腳絆了右腳,吧唧又摔倒了。

  屋子裡的老嬤嬤們都嘲笑起來。

  錢佳氏憤怒之外更添鄙視,隨手一把瓜子朝她臉上摔去,口中罵道:「廢物!」

  月珠嘴唇都失了血色,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去擋。

  瓜子落在衣服上,窸窣亂響,屋內一片靜悄悄。

  月珠詫異地抬起頭,見凌波站在她旁邊,鐵青著一張臉,頭髮、眉間、領口,還有身上,都落滿了瓜子兒。

  原來凌波剛想起阿瑪米思翰交代的話還沒有說,便又轉回來,誰知一進門,正好錢佳氏扔出一把瓜子來,悉數砸在她臉上。所謂打人莫打臉,這種衝擊可是巨大的。

  不說下人們,就連錢佳氏也驚呆了,只有嘴巴張得大大的。

  畫屏尖叫著衝上來:「福晉,你這是幹什麼!!」然後又忙不迭地替凌波拍落瓜子兒。

  繡書也上來幫忙。

  錢佳氏嘴裡發苦,乾笑道:「誤會,誤會。」

  你丫的!

  凌波強忍著怒意,抹掉臉上的瓜子兒,冷冷道:「阿瑪叫我轉告福晉一句話,昨兒晚上他收拾得輕了,今兒晚上接著算帳!」

  血色刷地從錢佳氏臉上褪去,她僵硬著嘴唇,話都來不及說,眼睜睜看著凌波甩了袖子憤然離去,頓時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頭頂。

  完了!完了!大禍臨頭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4 11:42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1、夜半有賊

  凌波主僕一行人志得意滿地從錢佳氏的院子裡出來,如果忽略被甩了一臉瓜子這一小段的話,就好像打了勝仗一樣高興。

  畫屏笑得最大聲,唯恐別人不知道她做出了給福晉甩臉子這等牛事。

  「要我說,格格還是心慈手軟,對付月珠這種刁奴,應該先好好打她幾十板子,然後也遊街示眾地抬到福晉院子裡去,那福晉的臉色一定更加精彩,哈哈!」她就是衝著格格要挑戰錢佳氏,覺得是為自己找回面子,這才忍著屁股的傷痛也要跟來看熱鬧。

  方纔她對福晉大聲呵斥,福晉也不敢回嘴,對於她這種丫鬟奴才來說,實在有種膽大包天的快感,由不得她不得意。

  然後她話音剛落,凌波臉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了。

  她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不懂規矩!」

  畫屏的笑聲戛然而止,她驚愕地看著凌波越過她走到前面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頓時察覺到自己過於得意忘形了。

  這時候,繡書也跟她擦肩而過,目光在她臉上溜過去。

  畫屏頓時覺得對方眼神透著奚落,抿著嘴,衝她背後小聲地「呸」了一口。

  瑞冬和小丫頭們都低著頭,目不斜視地追上凌波和繡書。

  畫屏感覺人人都在笑話她,臉上又紅又臊,又不能不跟著,只得鬱悶之極地走在最後,結果反而更像是被眾人排斥的一員。

  一行人回到梧桐院的時候已經是戌時過半,夜有些深了。

  雖然凌波沒有讓人值夜的習慣,不過丫頭們卻不敢廢了規矩,今天是第一天,本來應該畫屏值夜,但這種情形她肯定是不行的了,因此繡書便值了第一天。

  她正幫著凌波卸妝,剛把頭發放下來,突然驚呼一聲道:「呀!這怎麼有條口子!」

  凌波就著鏡子一瞧,果然左邊顴骨和耳朵之間,有一條細微的傷口,難怪覺得有點隱隱刺痛。方才錢佳氏扔出的瓜子兒裡有些瓜子殼,大約是從臉上劃過去帶破了皮,深自然是不深的,其實若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繡書卻極為緊張,道:「這臉上的傷可馬虎不得,格格等等,奴婢這就去取藥。」

  梧桐院到底是倉促收拾出來的,傢俱雖然齊全,小的生活用品卻難免疏漏,比如藥品就沒有事先準備,繡書得帶著人出去取才行。

  從臥室到外室有一道雕花木門,她出去的時候順手便將門帶上了。

  凌波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睡衣,她攏了攏頭髮,對著鏡子,用乾淨的手帕在傷口上擦了擦。這種程度明天起來就看不見了,哪裡需要用藥,繡書真是擔心過頭了。

  「卡噠」

  突兀的一聲動靜,把凌波嚇了一跳,她猛一扭頭,就見那窗子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向外打開。

  難道見鬼了!

  凌波下意識地抓住一隻髮簪,經歷過女鬼富察氏之後,她對鬼怪這種事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嗤之以鼻了。

  窗子開了半扇,一顆光潔的禿瓢腦袋小心翼翼地冒了上來。

  「小偷!」

  凌波大叫一聲衝了過去,簪子衝著那禿瓢就是一下。

  「嘿!」對方驚呼了一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低聲急促道,「丫頭,是我!」

  凌波瞪大了眼睛看去,光潔的禿瓢,劍眉入鬢,鼻樑挺直,一臉的英氣勃勃,居然是白天剛成為她未婚夫的博哲,簡親王府的貝勒爺。

  「你,你怎麼會在這?你來幹什麼?」她一吃驚,就有點口吃。

  博哲還沒說話,門外就響起了丫鬟瑞冬的聲音。

  「格格,出什麼事了?」

  聽動靜像是要進來,凌波頓時大急,這要是讓人看見一個大男人出現在她房裡,那得傳成什麼樣子。

  「沒事!沒事!你不用進來了,去忙你的吧!」

  「可是奴婢聽見您大叫了……」

  「都說沒事了,格格的話你還不聽?」凌波一急,聲音就大了幾分。

  瑞冬在外面嚇了一跳,暗想格格怎麼喜怒無常,卻不敢再說什麼,告退出去了。

  博哲將窗子又推開一些,縱身一躍,就跳進了房裡。

  凌波本來站在窗口,他這麼一跳進來,胸膛差點貼上她的鼻尖,她忙退了一步,緊張道:「半夜三更,你來我家做賊?!」

  博哲將盤在脖子上的鞭子甩下來,失笑道:「你見過女婿上岳父家裡做賊的?」

  凌波哼一聲道:「眼前不就是一個。」

  「嘿嘿,我要做也是做淫賊。」博哲瞇著眼睛看她,燈光下英氣的臉上顯出一種隱約的邪魅。

  凌波知道他是開玩笑,沒理他,走回梳妝台,把簪子放了回去,順勢就在梳妝台前坐了,歪著腦袋打量博哲。

  博哲摸了摸腦門,見室內沒有其他座椅,邁了兩步,在床上坐了。

  凌波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你怎麼坐我床上!」

  博哲輕笑道:「你人都是我的,坐一下床又有什麼打緊。」

  「呸!誰是你的!」

  博哲瞪大了眼睛道:「白天太后才指了婚的,你這就想不承認啦?」

  凌波跺腳道:「你就說你到底來幹嘛。」

  「不幹嘛,我……」博哲聲音低沉下去,「我就是想看看你。」

  凌波一愣。

  原本康熙把烏珠指給他做媳婦的時候,博哲是非常不情願的,對這樁婚事極厭惡又消極,而今天一波三折,他身上的婚事還在,對像卻換成了富察格格凌波,意外的是,他竟然並沒有一絲反感,出宮回家的路上,跟凌波短暫相處的一夜情景像倒帶一樣在腦海浮現。

  貓兒一般的小女人,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他的新娘,一想到這個,博哲的心潮竟然會不受控制地翻騰起來,竟然越回想就越想看到她,而最後,竟然就忍不住大膽地夜探富察家。

  而現在,心中所想的人就站在面前,這種有點興奮有點緊張又有點甜蜜的心情,沒有消退,反而像一滴滴入清水的墨汁,肆意地暈染開來。

  「你,你看著我幹什麼?」

  男人的目光好像有種灼人的溫度,凌波不禁有些害怕,但又好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博哲突然歎了一口氣。

  「其實你不做我的丫鬟更好,做我的妻子,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凌波的臉騰一下紅了起來。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2、一隻大耗子

  這人真是,甜言蜜語都不會說。

  凌波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顆心真的跟書上形容那樣,小鹿亂撞,撲通撲通。

  外室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你們都去吧,格格這兒有我呢。」

  「是。」

  糟了,是繡書回來了,要是被她看到房裡有個男人,那還了得!

  凌波手忙腳亂,壓著嗓音急切地道:「快,你快躲起來!」

  博哲瞪著一雙眼睛:「躲?」

  凌波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處亂轉。櫃子?不行,繡書會整理衣物的;桌子底下?不行,個兒太大塞不下;床底下?靠,誰做的床,床下空間居然這麼小!

  門上響起叩叩兩聲,繡書在外面問道:「格格,奴婢進來了?」

  要死人了!

  凌波急的一腦門子的汗,猛不丁看見床上的被褥,靈光一閃,一個箭步衝上去,以標準狼撲的姿勢,把帥氣的貝勒博哲給撲倒了。

  「你做什……」

  凌波死死摀住他的嘴,一扯被子。

  博哲只覺烏雲罩頂,頓時陷入悶熱黑暗之中。

  繡書推門而入,見凌波躺在床上,被褥凌亂地蓋著,只露出一個腦袋,愕然道:「格格睏了,要安歇了嗎?」

  凌波適時地打個哈欠道:「是呀,累了一天,渾身都酸疼呢。」

  老實本分的繡書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微微有點發紅,小聲道:「是奴婢大意了,格格昨夜才……奴婢吩咐他們去燒些熱水,格格泡會兒澡,好好睡一覺,明兒醒來就舒服了。」

  凌波一時沒反應過來,等繡書要轉身時,她才明白,人家以為她昨夜跟博哲那個啥啥所以才渾身酸疼。

  「不不,不用了!我沒事,是累的。」

  啊呸!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不是更引人遐想嗎。

  繡書果然更加堅信自己的推斷,說道:「老嬤嬤說,女人第一次,都是累的。」

  凌波恨不得把臉也埋進被子裡去,視線一轉,見被子底下露出一隻鞋跟,悚然一驚,藏在被窩裡的手在某人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下。

  被中一聲悶哼,某人憋著氣,把腳縮了進來。

  凌波看向繡書,見她並沒有發現異常,暗暗鬆了口氣。

  「既然格格不想泡澡,那奴婢就給格格上藥吧。」

  繡書拿著藥瓶向床邊走來。

  凌波剛鬆下去的神經,再一次繃了起來。

  怕對方看出破綻,她做了個大幅度的翻身的動作,被子底下的某人利用她的掩護,兩手一環,抱住了她細腰,全身一縮,像只大耗子一般。

  凌波只覺從胸口、小腹、大腿一路到小腿,全都被溫熱貼住,她緊張地連寒毛都豎起來了。

  「格格臉怎麼這麼紅?」繡書捏著藥瓶的瓶蓋,疑惑道。

  凌波神情一凜,急速道:「沒什麼!嗯,你手上拿的什麼藥?」

  繡書開了瓶蓋,說道:「這是奴婢問四奶奶討來的傷藥,對皮膚損傷最是有效,格格臉上的傷口雖不大,但也得仔細著,一點子都不能破。」

  她一面說,一面已經用無名指蘸了一點子乳狀的藥膏,往凌波的臉上抹去。

  被子底下藏個男人,床邊上站個侍女,凌波只覺自己的小心肝兒正在承受巨大的壓力,隨時有爆開的危險。

  度日如年啊,擦個藥怎麼擦這麼久啊?

  「好了嗎?」凌波覺得自個兒聲音都有點抖了。

  繡書用無名指在她傷口上輕輕點了點,道:「成了,明兒再塗一次,估計就不會留疤了。」

  凌波乾笑了一下,這傷口就是不塗藥也留不了疤痕。

  「天也晚了,我想歇息了,你也去睡吧。」

  繡書笑道:「格格體諒咱們,不過府裡有規矩,主子們安置,得有人守夜才成,今兒輪到奴婢了。格格既然不習慣旁邊睡人,那奴婢就在外屋的炕上,格格晚上若是要喝水起夜,只管叫一聲就是。」

  凌波忙不迭點頭道:「好,我曉得了,你快去睡吧。」

  「哎。」繡書應了一聲,走兩步將藥瓶放在了梳妝台上,又將凌波換下的衣物整理好,這才出去到外室,當然細心地為她帶上了門。

  凌波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只覺渾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大汗。

  沒等她氣兒喘勻呢,博哲呼啦一下坐了起來,被子整片地翻了過去,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我有那麼見不得人?非得把我捂死了不可?」

  凌波生氣道:「你小點聲!」

  博哲住了嘴,但依舊眼神不善地瞪著她。

  「咱們雖說指了婚,可畢竟還沒成婚呢,大晚上的,若是叫我丫頭看見你這麼個大男人在我房裡頭,你說會怎麼樣?我還要不要做人了?」她想到方纔的緊張,又被男人佔了便宜,對方還惡人先告狀,鼻子都酸了,眼眶也跟著紅起來。

  博哲這輩子估計就被女人的眼淚制住了,凌波眼眶才紅一下,他本來就只有一點點的氣兒頓時退得一乾二淨,想道歉又有點拉不下臉,小聲道:「你別哭呀,我也沒欺負你……」

  凌波用手一指,怒道:「這還不算欺負我?」

  博哲低頭一看,自個兒的手還放在人家腰上呢,忙往回一縮,然而兩個手指頭下意識地捻了捻,還殘留著一絲細嫩軟滑的觸感。

  凌波還瞪著他,兩個腮幫子鼓鼓的。

  博哲摸了摸腦門,翻身下了床。

  「那個,我走了。」

  「……」

  「你保重啊。」

  「……」

  「要不讓我看看你傷口。」

  「……滾……」

  博哲挑了挑濃密的劍眉,回頭往窗口走,把窗子都推開了,又回過頭來。

  「那個,你不送送我?」

  凌波抓起一個枕頭就扔了過去。

  博哲咻一聲跳起,身輕如燕,在窗台上一閃而過,沒入黑暗之中。

  凌波緊緊閉著嘴,氣的兩個腮幫子鼓鼓的。

  「吱呀」一聲,聽到動靜的繡書,推了門就進來了。

  「枕頭怎麼在地上?呀,窗子怎麼開了?」她一驚一乍道。

  凌波沒好氣道:「沒啥,有只大耗子跳窗進來,叫我砸跑了。」

  說完,她往床上一倒,一扯被子呼啦連身體帶腦袋都給蒙了進去。

  繡書提著枕頭,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說道:「格格,奴婢給您換個床單吧,鞋印還留著呢。」

  凌波蹭一聲跳起來,果然見床單下老大一個灰撲撲的鞋印。

  繡書忍著笑垂下頭去。

  一片紅暈從胸口從耳根一路蔓延到胸口,凌波只覺自己的臉都快燙熟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31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3、貴婦速成班

  第二天早上,繡書和瑞冬來伺候凌波洗漱,畫屏帶著傷也來了,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

  繡書拿起梳子,正要給凌波梳頭,畫屏一把搶過來,冷冷道:「我是格格的一等丫鬟,這些近身的活兒,我來做就行。」

  繡書抿了抿,沒說什麼,自去開了衣櫃,挑選凌波今天要穿的衣裳。

  凌波在鏡子裡看著背後的畫屏,雖然在給她梳頭,卻明顯有點心不在焉,眼神是不是飄向繡書,帶著絲不善。

  她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四個丫鬟跟她第一天,一個就被打了,一個就被攆了,繡書這個原本的二等丫鬟成了最快跟她親近的人。畫屏這是忌諱了,怕繡書搶了自己的地位風頭呢。

  她垂著睫毛,心中開始計較。

  繡書挑好了一身水藍色的旗裝,捧到凌波面前道:「格格,今兒穿這身可好?」

  凌波看了看,顏色清新不張揚,很合她的心意,點了點頭。繡書笑了笑,又去挑跟衣裳搭配的首飾。

  凌波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中隱隱有些喜歡。

  昨天她早就發現了博哲,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極大地保全了主子的臉面,今天也沒有在旁人面前露出一絲口風,可見是個穩重謹慎的,跟畫屏一比,高下立見。

  更衣梳洗完畢,四奶奶福慧領著一位老嬤嬤和兩名宮女進了梧桐院。

  太后雖說給凌波和博哲指了婚,但到底烏珠也是她親孫女兒,總不好太傷她的心,所以讓欽天監給凌波和博哲重新選了婚期,定在明年的五月。

  雖然離大婚的日子還遠著,但是太后知道凌波原來是富察家不受寵的庶女,從來不當小姐養的,自小便是過著奴僕一般的生活,若說長相倒也有十分的清秀,但到底嫁進簡親王府,是要做嫡福晉的,若是自家教養不佳,做不了合格的主母,鬧笑話事小,丟的卻是簡親王府和富察家兩家的臉面。

  太后考慮得周詳,米思翰的嫡福晉早就沒了,如今的繼福晉錢佳氏是個不中用的,讓她教導凌波只會誤人子弟,所以這才快快地挑選了極為穩妥的一位老嬤嬤和兩名年長的宮女,來教導凌波。

  福慧給凌波介紹道:「這是李嬤嬤,蘭秀、蘭枝兩位姑娘。」

  宮裡頭對老人十分地尊重,尤其人家代表的是皇太后,凌波也不敢托大,向李嬤嬤行了半禮,對蘭秀和蘭枝也點頭示意。

  李嬤嬤忙回禮道:「格格折煞奴婢了。奴婢奉了太后的旨意,從今兒起就負責教導格格的禮儀,蘭秀、蘭枝則教導格格的婦容婦工。」

  凌波忙點頭稱是。

  福慧道:「今兒頭一天,可不急著上課。嬤嬤和兩位姑娘從今日起就住在咱們府裡了,住處就安排在梧桐院旁邊的抱廈裡,三位且先去安置了行李。」

  她示意身邊的大丫鬟帶著李嬤嬤和蘭秀、蘭枝去了。

  回頭見凌波在悄悄地吐氣,笑道:「怎麼?以後有人管著你,不輕鬆了吧?」

  凌波無奈道:「這是太后對我的一片愛護之心,感激還來不及呢。」

  她說得俏皮,福慧拿帕子掩了嘴輕笑,然後拉她到一旁,神神秘秘道:「你猜今兒個怎麼不是福晉帶李嬤嬤來?」

  「怎麼?」

  福慧壓低了聲音:「昨夜阿瑪又上演了一出全武行,早上有人見了,福晉的兩個臉腫的跟饅頭也似,見不得了咯。」

  凌波眨眨眼睛,又是覺得好笑,又是可憐錢佳氏。

  「阿瑪本來就不待見她,她又噁心了你,不生氣才怪呢。今兒她見不得客,偏生李嬤嬤又是太后派來的人,輕慢不得,我從前也常管些府裡的小事,這才叫我來接待。」

  凌波點點頭,看來阿瑪很喜歡福慧這個四兒媳婦,她對四哥四嫂這對夫妻也感到十分的親近。

  福慧見她無所事事,便道:「今兒估計也不會上課,不如咱們到花園裡頭坐一坐,叫上其他幾位嫂嫂聚上一聚。」

  凌波忙高興地應了,她知道這是福慧體貼她。這個身體本尊從前過的是下人的生活,鮮少在府裡走動,說是這府裡的人,其實卻對府裡各處的人事都不曉得;而她自己呢,現代人穿越,自然更不清楚這府裡的事情了。福慧這麼提議,對她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又能熟悉府中的環境,又能跟親人們熟絡起來。

  果然從第二日起,李嬤嬤和蘭秀、蘭枝便開始給凌波上起課來,李嬤嬤主要就教她八旗貴族禮儀、當家處世之道,蘭秀教她女紅,蘭枝教她金玉珠寶古玩等奢侈品鑒賞。

  凌波總結了一些,這就是個清朝貴婦速成班,一天三個時辰,五日一休,起碼比現代的學生族、上班族要輕鬆多了。

  她倒並沒有不耐煩,這些都是以後安身立命的本錢,越認真學越好,尤其李嬤嬤和蘭秀、蘭枝都是脾氣好的,聰明又耐心,教學也不枯燥。到底是皇太后身邊的人,果然是非同一般。

  米思翰年紀一大把,按凌波那四個兄長的話來說,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了,還跟老頑童一般。他反正是已經致仕了的,一天到晚沒事幹,好不容易這個女兒失而復得,真是寶貝得什麼似的,天天都得看著,於是凌波上課,他也經常跟著旁聽。

  偏生老頭子不愛婦女們那些囉裡吧嗦唧唧歪歪的規矩,每每對李嬤嬤的觀點不屑甚至駁斥,李嬤嬤又不敢跟他頂撞,常常憋得胸悶,凌波倒看得十分歡樂,父女兩個便在這樣的過程中熟悉起來。

  米思翰親切地叫她「丫頭」,凌波便管這個老阿瑪叫「老頭子」。

  這一日正好到了不上課休息的日子,日上三竿了,凌波尚未起身。老頭子米思翰也不在家,跟一個老友出門喝酒去了。既然沒課,老頭子又不找她做耍,丫鬟們便樂得讓她多睡會兒,竟沒人去打擾她。

  等凌波醒來的時候,都快中午了。

  繡書笑瞇瞇地挽起帳子,說道:「格格醒了,睡得可好?」

  凌波揉著眼睛道:「你們這些小蹄子,看我睡這麼遲也不叫醒,成心叫別人笑話我呢。」

  繡書捂嘴輕笑,服侍她起身洗漱。

  畫屏進門來,高聲道:「大廚房給格格留了小米粥,繡書你帶人去取來,多配些小菜。」

  這活本來該是三等丫頭做的,但今兒瑞冬告假回家探親,凌波身邊本來就丫鬟少,畫屏便指使起繡書來。繡書雖有些不情願,但怕凌波飢餓,便沒說什麼,乖乖地出門去了。

  畫屏眼見屋內只剩她跟凌波二人,這才走近來,從袖筒裡取出一封信箋,偷偷摸摸遞給凌波,道:「格格,有人托奴婢給送封信。」

  凌波將信捏在手裡,奇怪道:「誰的信?」

  畫屏抿了抿,嘴角帶著神秘的笑意,輕聲道:「三阿哥。」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4、三阿哥的情書

  三阿哥?!!!

  凌波只覺捏在手裡的信,像個燙手的山芋。

  她盯著畫屏,沉聲道:「誰讓你送的?」

  畫屏見她目光灼灼,面無表情,竟看不出喜怒,心裡不由忐忑起來,一時有點語塞。

  凌波將信紙往梳妝台上一放,仍舊回頭盯著畫屏道:「我再問一次,誰讓你送的?你收了什麼好處?」

  畫屏心猛地一跳,急道:「格格……」她已經感到自己的舉動引起主子的不悅了。

  「說!」

  「今兒,今兒早上,大門上遞話進來,說是誠親王府上來人,要見奴婢,奴婢不知對方何事,便去見了。」

  凌波點點頭,畫屏的老子是大門上的,遞話進來很容易,誠親王就是三阿哥的爵位。

  畫屏繼續說下去,她到大門外,對方果然是誠親王府的,不過誠親王三阿哥自然沒有親自來,來的是他的一個侍衛,說是三阿哥有信要給凌波格格。

  她本來覺得這事情有不妥,格格是未婚女子,三阿哥私相授受,若是不好,只怕鬧出風言風語。但是那侍衛將一隻沉甸甸的荷包放到了她手裡,裡面是十幾顆上等珍珠。畫屏雖是貴族門第的丫鬟,見識也不少,但這樣品質的珍珠卻從來輪不到她享用,自然是眼睛都直了。想著誠親王三阿哥是何等人物,他能給格格送信,自然是看重她的,格格一定也跟對方熟悉,自個兒幫他們送封信又有什麼打緊,說不定還能兩面討巧。

  被珍珠耀花了眼的畫屏,一時鬼迷心竅,便答應了下來,將這封信塞進袖口,揣著那一荷包珍珠,喜滋滋地回了梧桐院。

  交代完經過,畫屏怯生生地不敢看凌波的眼睛。

  凌波冷冷道:「東西呢?」

  畫屏咬了咬下唇,不情不願地掏出一個青色荷包遞了上去。

  凌波接過荷包看了看,果然十幾顆上等粉珍珠,她抿了抿嘴,揚起下巴高聲喊道:「繡書——」

  「哎!」

  繡書正好帶著小丫鬟取了飯菜來,在屋外聽見主子喚她,不等進門就先高聲應了。及至掀簾進來,先指著小丫頭們去擺飯,自己忙走到凌波前面,道:「格格有什麼吩咐?」

  凌波將手裡的荷包遞給她,說道:「這裡有幾顆珍珠,你拿去與姐妹們分了,做耳環或是鑲簪子,都隨你們。」

  畫屏吃了一驚,手指倏地抓緊了帕子。

  繡書接過荷包,驚訝道:「這麼好的珠子?」

  凌波微微一笑,說道:「原是畫屏得來送與姐妹們的,你們可要好好謝謝她。」

  繡書忙對畫屏蹲身施禮道:「我代姐妹們謝謝畫屏姐姐。」

  畫屏心抽抽地疼,勉強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畫屏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鬟,將來少不得要大用的,正好李嬤嬤在咱們家,你也多跟著學學規矩,免得以後再鬧出笑話來。」

  畫屏咬著下唇,忍著淚道:「奴婢遵命……」話音未落,羞憤難抑,掩面奔了出去。

  繡書疑惑地看著凌波:「格格……」

  凌波擺擺手道:「你去分珠子吧。」

  「是。」儘管心中有疑惑,但看主子的態度,顯然是不想說的,繡書自然不再追問,自出門去尋瑞冬等人分珍珠。

  凌波的目光落在梳妝台上,略一思忖,從抽屜裡找了拆信刀,將信封拆了,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箋來。

  「明日星辰明日風,譙樓西畔梅園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是改了李商隱的詩。頭一句是時間,第二句時地點,梅園乃是城西一座小有名氣的酒家;至於後兩句,自然是表達送信人之心意了。這分明是個情人間的約會。

  凌波將信箋按原樣折好,垂下了眼簾。

  這位富察格格本尊,與三阿哥竟然有私情?按照這信箋來推測,分明兩人已經十分熟悉,並且互知情意。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原來的富察氏,跟三阿哥可說素昧平生,更談不上情與愛;況且她如今已有婚約在身,三阿哥若是個正人君子,就不該再來招惹她。

  畫屏私遞書信,已經不合禮教規矩,若是她依信赴約,更是錯上加錯。在這種時代,女人的名聲重於一切,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她還有一層最深的擔憂,如今已是康熙五十年,九龍奪嫡早已展開,三阿哥也是其中一股強大的勢力,他跟太子、四阿哥、八阿哥都是這場奪嫡的主角。女人碰上政治,從來都沒有好下場,她不想跟著摻和,哪怕只是一絲的可能性。

  打定了主意的她,取來燈台,點燃蠟燭,將那信箋連同信封一起燒成了片片灰蝶。

  心裡輕鬆了,飢餓感便泛了上來,小丫頭們已經擺好了早飯,瞧著又清淡又精緻,極大地喚起了她的食慾。

  她微笑著站起,下身突然一股熱流。

  糟了!

  熟悉的出湧感,讓她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但下一刻,小腹卻毫無徵兆地絞痛起來,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繡書正好分完珍珠回來,見狀大驚,忙跑上去扶住她。

  「格格怎麼了?」

  凌波抓住她的胳膊,小聲道:「來葵水了,扶我去換衣裳。」

  繡書忙扶著她進入內室。

  等坐到床上,凌波只覺以小腹為中心,冷意一陣一陣地往全身擴散,連指尖都變得冰冷起來,渾身都脫力了,眼前一片發白。

  繡書捧著乾淨的衣裙,回頭一看,凌波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上一絲兒血色都沒有,頓時有些慌了。

  「格格,奴婢瞧著您有些不對,還是叫大夫吧。」

  凌波已經痛得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只能勉強點了一下頭。

  繡書隨手擱下衣裳,先將她扶著躺下,拿被子蓋了,然後才奔到外室,一面急切地吩咐小丫頭去請大夫,一面忙忙地叫人燒熱水,煮紅糖薑茶來。

  凌波迷迷糊糊,即便將拚命將被子絞在身上,寒意也沒有絲毫減退。

  這個身體是怎麼回事,怎麼來個葵水都會這麼大反應!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祈禱這種寒冷痛苦趕快過去。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32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5、事關子嗣

  凌波醒過來時,只覺自己好像又死了一回,渾身上下一丁點力氣都沒有。

  「好了,醒過來就沒事了。」

  她轉過頭去,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從她的胳膊和腳腕上拔掉金針。

  繡書就站在床頭,湊過臉去低聲道:「格格,這是宮裡的王太醫。」

  凌波點了點頭。

  王太醫收拾好金針藥箱,退了出去,米思翰立刻搶上前來,張大眼睛看著凌波,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凌波雖仍感虛弱,但比昏迷之前卻好了許多,展開一個微笑道:「阿瑪幹嘛這麼看我,太醫不是說我沒事了麼。」

  米思翰點點頭,嘴唇卻抿得緊緊的。

  「你好好休息,阿瑪回頭再來看你。」

  他說完這句話,領著王太醫一起出去了。

  繡書看凌波想起身,忙取過兩個靠枕墊在她身下,扶她坐起來,靠在床頭,不消凌波詢問,她自動便說了起來。

  「老爺年紀大了,雖說身子還硬朗,到底少不了一些個病痛,王太醫是皇上派來的,每五日來給老爺診一次脈。今兒正好是他來診脈的日子,聽說格格得病,老爺急的不行,便直接請王太醫過來給您診治了。」

  凌波點點頭,道:「那我是什麼病?」

  「不是病,就是葵水來了,反應大了些。」

  凌波抬眼看著繡書,說道:「你不用瞞我,若只是普通的葵水,阿瑪怎麼會是那個表情。」

  繡書咬了咬嘴唇,歎氣道:「什麼都瞞不過格格的眼睛。」

  王太醫過來診治的時候,凌波已經昏睡過去,根據他的診治,的確只是普通的葵水,至於為何反應會這麼大,那是因為她過去受過寒,身子一直虛,別看平時精神,但一到葵水來時,寒氣便掩不住,盡都爆發出來。

  「那能治嗎?總不會以後每月都讓我這麼死一回吧……」

  她話音未落,繡書便撲上來捂她的嘴。

  「呸呸,什麼死呀活的,格格可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不過小病罷了,王太醫妙手回春,怎麼不能治?他已經留下了藥方,只要格格按時服藥,以後自然就不用再受這樣的痛苦。」

  凌波點點頭,道:「那阿瑪是怎麼回事?」

  繡書搖頭歎息道:「那是因為太醫說格格從前受過寒,老爺就知道又是福晉過去虐待了格格,所以生氣了,這會兒想必又是回去教訓福晉的。」

  凌波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可憐之人還真是必有可恨之處,瞧著錢佳氏傻不愣登,偏還特愛自作聰明,怎麼老是捅婁子呢,難怪老是讓阿瑪揍得滿臉開花。家暴啊,家暴啊!

  想到這裡,她又擔心起來,那博哲看起來也孔武有力,簡親王雅爾江阿也是個急脾氣,他們家會不會也家暴呢?

  她正胡思亂想,繡書端過來一碗藥,是早就煎好晾著的。她喝完以後,便困意上湧,又躺下去睡了。

  繡書收了藥丸,掀了簾子出門,卻忍不住按了按眼角的一點淚花。

  她方纔還有話沒告訴格格,王太醫說的是,雖然這藥能控制病情,不至於再寒痛到今天這般,但格格的身子卻只怕要落下病根了,以後嫁了人,還會影響受孕,怕是子嗣要十分艱難。

  所以老爺才會這麼生氣,掩飾都掩飾不住。繡書自覺不過是個丫頭,說話沒有份量,對這府裡頭從前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但是眼看自己的主子被害的這個樣子,對那始作俑者錢佳氏也十分地怨恨起來。

  一面擔憂一面歎息著,她端著藥碗在廊下走過,正要拐彎,聽的前面有竊竊私語之聲,猛地站住了腳,隱在暗處。

  「既是王太醫都這麼說,可見病症之重。」

  「可惜了,富察格格這麼好一個姑娘,怎麼就這麼沒福氣。」

  是蘭秀和蘭枝。繡書聽出了她們的聲音。

  「嗯哼!」

  突然響起一聲咳嗽,繡書吃了一驚,原來還有李嬤嬤。

  只聽李嬤嬤壓著嗓子訓斥蘭秀和蘭枝:「不要以為出了宮就可以沒規矩,富察格格照樣是主子,沒有奴才在背後說主子是非的道理,下次若再讓我聽到,仔細你們的皮。」

  蘭秀和蘭枝噤若寒蟬,紛紛表示不敢,李嬤嬤這才讓她們退去。

  繡書按了按胸口,對蘭秀和蘭枝的議論感到一絲惱怒,對李嬤嬤也隱隱生出一絲感激。但是接下來李嬤嬤自言自語的一句話,卻讓她這剛剛生出來的一絲感激立刻又消失了。

  「這事兒,是不是也該跟太后稟報一聲呢……」

  李嬤嬤呢喃著離去。

  繡書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這才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低頭看看空了的藥碗,想到秀麗可人的格格凌波,心頭又泛開一絲酸澀。

  這些背地裡的事情,凌波自然是不曉得的,她吃了太醫開的藥,睡了一覺醒來,便再也沒有痛過,接下來的幾天也都很正常,沒有一絲的不適。

  她葵水期間,李嬤嬤和蘭秀、蘭枝自然也體諒她,停了她的課程。

  然而等四天後她身子乾淨了,也沒有立刻恢復課程,因為兩天後是皇太后的生辰。

  今年並不是足十大壽,太后也認為應該節儉,不可奢靡,所以沒有大肆操辦壽宴,只不過邀請了宮內外一些女眷和親戚好友,屆時在寧壽宮中宴請賓客。

  要按著凌波本來的身份,也夠不上給太后祝壽,但如今她是太后明認的乾孫女,又有指婚的恩典,少不得要進宮去祝賀。

  時間也急,來不及採購什麼珍貴的壽禮,她聽從了四嫂福慧的建議,繡一副壽字圖給太后,一來吉祥,二來也等於向太后匯報上課的成果了。

  所以這兩天,蘭秀蘭枝都幫著凌波秀壽字圖,李嬤嬤也不提規矩的事情。

  到了太后生辰這天,凌波一早起來,著了盛裝。進宮不能帶太多人,她不願意帶著畫屏,因此貼身丫頭便只帶了繡書,其餘都是駕車的丫頭小廝,李嬤嬤也跟著。

  米思翰擔心她,派了好些個侍衛護著,一路浩浩蕩蕩進了宮。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6、福晉眾生態

  凌波到了寧壽宮時,還是晚了些,屋裡頭滿滿當當坐了一堆女眷,太后坐在正中間的榻上,似乎是剛聽人說了個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十分地快活。

  太監扯高了嗓子唱一聲:「富察格格到。」

  凌波一邁腿進去,所有人都朝她看來,如果說目光有實質,那麼她早已經被紮了千百個窟窿了。

  提著一顆心,凌波屏著呼吸,穩穩當當走進去,朝太后大禮跪拜道:「凌波叩見皇瑪姆,祝願皇瑪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后笑道:「快起來。」

  凌波站起來,側身從繡書手上捧過一個細長的檀木盒子,恭聲道:「皇瑪姆,這是凌波送您的壽禮,小小心意,還望皇瑪姆不要嫌棄禮輕呀。」

  旁邊兩個宮女上來,接過盒子,取出一個卷軸,慢慢拉開,卻是一幅長三尺寬一尺的壽字,拿金線在銀色的萬福底紋綢上繡成,簡簡單單,卻顯得十分精緻大方。

  太后顯然十分滿意,笑道:「好孩子,這得費多少工夫,你有心啦。來,到皇瑪姆這裡來。」

  凌波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旁邊立刻有人遞上來一隻繡墩,太后握住她的一隻手,讓她在腿邊上坐了。

  這時,兩名宮女轉動身體,將壽字圖卷軸展現給其他女眷們觀看。

  一人高聲說道:「喲!怪不得太后這麼喜歡凌波格格呢,瞧這繡工,真正叫人讚歎。」

  這聲音清脆爽利,凌波朝出聲之人望去,只見是個美艷絕倫的女子,一雙鳳眼透著股子利害,就是坐著,身段也顯得比其他人修長挺拔,一身鵝黃色旗裝,滾紅邊鑲金線,頭上頸上手上,珠圍翠繞,端的是富麗堂皇,說不出的奢華風流。

  太后見凌波迷茫,笑道:「你不認得她,她是你八嫂,娘家姓郭絡羅的。」

  凌波恍然大悟,這就是八阿哥胤祀的嫡福晉郭絡羅氏了。郭絡羅氏是安親王外孫女,正宗的權貴出身,天生的富貴氣派,艷冠群芳。

  她趕忙見禮,叫了一聲「八嫂」。

  郭絡羅氏揚著下巴,恩了一聲,笑道:「凌波格格真是個有心人,這壽禮顯見的是費了許多心思的,也就是你,若是換了我呀,打小兒就沒拿過針的,別說這麼大一幅圖,就是巴掌大的花兒,也夠我折騰的了。」

  她說罷,就咯咯笑起來,頭上的翡翠步搖顫巍巍一陣亂晃。

  凌波也笑著,心裡卻有些不舒坦,合著您是從小不拿針的千金小姐,我就是那吃苦耐勞的燒火丫鬟。

  她雖這麼想,面上自然是沒有露出不悅的,不經意太后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微微驚詫地抬頭,見老人家嘴角含笑,目光溫柔。頓時心中一暖,太后什麼都看在眼裡呢。

  這時,一位女眷開口道:「我聽著民間有句俗話,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見咱們女人吶,還得是嫁個好男人。就說咱們,別看在老百姓眼裡是皇家的媳婦兒,錦衣玉食的,平日在家裡頭還不是得給咱王爺們做針線。也就是八弟妹有福氣,別說繡花了,就是拿個針呀,只怕八阿哥還擔心她紮了自個兒的手呢。」

  她聲音不高,透著股子溫婉,說的一屋子女眷都笑起來。

  八福晉郭絡羅氏雖也笑,卻顯得有些生硬。

  太后指著那女眷道:「老四媳婦兒什麼時候也學會說笑話了。」

  凌波這才知道,這是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晉烏喇那拉氏。面上瞧著,端的是相貌端莊,望之可親,一身淺藍底白玉蘭的旗裝,大方又不張揚,眼波柔柔的叫人十分舒服,但是細想她方才說的話,這四福晉可也不是善茬。

  如今可是康熙五十年,三、四、五、七、十幾位阿哥都是親王,四福晉烏喇那拉氏說「咱王爺們」,那自然是沒錯的,可是對於八福晉郭絡羅氏來說,就十分刺耳了。因為康熙四十八年的時候,八阿哥胤祀是被削去貝勒爵的。

  郭絡羅氏素來高傲,事事要比別人強一頭,但是丈夫的爵位卻偏偏比別人低了不止一等,平日裡她總是避諱這個話題,今日被當眾說出來,臉上自然不好看,笑得就十分僵硬。

  這時候,太后說道:「你們這些做嫂子的,只顧著自家玩笑,也不說與妹妹熟絡熟絡。」

  大家於是都漸漸止住了笑聲。

  太后握著凌波的手,一個一個指給她看,一屋子竟沒有一個妃子,全部都是皇子的內眷,數字黨的媳婦兒們都來全了。

  叫得上名號的就有十幾個,凌波這是頭一次見,哪裡能每個都記住,也就只有幾位印象比較深刻的記清了。

  除了美艷高傲的八福晉郭絡羅氏,和外表親切的四福晉烏喇那拉氏,讓她印象比較深的還有兩位女眷,一個是三福晉董鄂氏,一個是太子妃瓜爾佳氏。

  三福晉董鄂氏是一等公鵬春之女,相貌、性情都算平庸,並無出色之處,只不過因是三阿哥的妻子,凌波才特別留意了一下,雖說臉長得普普通通,身材倒是特別的好,就是桶一般的旗裝也掩不住她的曲線。就算在現代,凌波也很少看到亞洲人有這樣凹凸有致葫蘆形的身材,三阿哥倒是有福氣了。

  而太子妃瓜爾佳氏,實在叫凌波吃驚。按理她身為太子妃,該是所有妯娌裡面最風光的,可是一身月白色素雅旗裝的她,就梳著普通的兩把頭,發上簪的也是常見的絹花,墜了一支珍珠的步搖,耳上兩點米粒大的珍珠耳環,就是地位高些的宮女兒,若是敢打扮,也能比她貴氣。

  不僅裝扮太嫌素淡,就是臉上的神情,也不如其他女眷從容大方。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不是為了掩蓋這種羸弱之色,臉上的胭脂又嫌重了些,唇上也血色不足的樣子,要說五官倒是極為清秀,只是眼神怯怯的,兼著她身形又十分地小巧玲瓏,更顯得楚楚可憐。

  凌波看著便暗暗有些疑惑,這太子妃,怎麼跟地主家裡頭受欺負的童養媳似的。

  郭絡羅氏心情不好,看誰都十分用力,像是要用目光透過別人的臉看到內心似的。當她注意到凌波對太子妃瓜爾佳氏特別關注的時候,也跟著多看了瓜爾佳氏幾眼,就這麼一看,竟讓她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情,「呀」一聲叫了出來。

  「二嫂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瞧!那眼睛旁邊怎麼還青了一塊?」

  她這麼大聲一叫,所有人的視線自然都落在了瓜爾佳氏臉上,果然見那右眼角老大一塊烏青。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33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7、綿裡藏針

  瓜爾佳氏慌亂地抬手捂臉,心急的郭絡羅氏卻早已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撩開她的瀏海。

  眾人忍不住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瓜爾佳氏右眼角老大一個烏青,明顯用了許多脂粉也沒有蓋住。

  太后的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這怎麼回事?」

  郭絡羅氏又驚又怒道:「這分明就是拳腳傷痕,誰這麼大膽,連太子妃都敢打?!」

  瓜爾佳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拍開她的手,雙手捂臉,嚶嚶哭了起來。

  眾位福晉們似乎都想到了什麼,一個一個都沉默下去,閉緊了嘴巴。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沒有開口,平庸的三福晉董鄂氏自然就更不敢說話。

  只有郭絡羅氏對瓜爾佳氏身旁的奴才厲聲呵斥道:「你們這些狗奴才,是怎麼伺候主子的?太子妃臉上的傷,到底怎麼回事?」

  奴才們頓時膽戰心驚,撲稜稜跪了一地,口中疊聲呼著「奴才該死」。

  瓜爾佳氏一隻手抓住她的袖子,另一隻手還捂著臉,哀哀道:「三弟妹若是真心疼我,就別再問了……」話未說完,泣不成聲。

  郭絡羅氏尖聲道:「這怎麼成?!咱們大清國的太子妃叫人給打了,怎麼能夠不聞不問?!依我看,這些奴才都該死!」

  屋內眾女眷都互相竊竊私語,眼神亂飛。

  「福晉饒命,福晉饒命。」地上的奴才們渾身發抖,連聲討饒。

  郭絡羅氏還待再呵斥,太后重重一拍桌面。

  「夠了!」

  她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凡是被掃視到的人無不低下頭去,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這如有實質的目光最後終於落在八福晉郭絡羅氏的臉上。

  郭絡羅氏開始還梗著脖子,滿臉義憤,但見太后一直盯著她,不知不覺便弱了氣勢,慢慢也低下頭去。

  屋內靜悄悄,落針可聞,隨著太后沉默時間的延長,這種氣氛也變得更加沉重。

  凌波只覺身上彷彿被壓了一座大山,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就連瓜爾佳氏,也因為這種沉重而不敢再哭出聲,只低著頭默默地流淚。

  果然帝王之家,一顰一喜一嗔一怒,都讓人惶恐敬畏。

  終於,太后開了口。

  「我老了,坐不長久,說了這麼會子話,也累了,要去歇歇。」她慢慢地說著,目光落回到瓜爾佳氏臉上,「老二媳婦兒,你過來扶我。」

  「是。」瓜爾佳氏忙用帕子在臉上擦了兩下,立起身來,快步走到榻前。

  太后伸出一隻胳膊讓她扶著,另一邊讓老嬤嬤攙著,從榻上站起來,轉了身慢慢地往內室走去。

  眾人的視線都跟隨著她的背影移動,直到內室的門被關上,才感到身上的壓力一鬆,手腳都重獲了自由。

  董鄂氏便悄悄在胸口拂了兩下,鬆一口長氣。

  郭絡羅氏嘴角逸出一絲古怪的笑意,端起茶來才喝了一口,就聽到烏喇那拉氏開了腔。

  「八弟妹的心思,真叫人感慨萬千吶。」

  郭絡羅氏挑著眉道:「四嫂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見八弟妹對太子妃關心愛護,有感而發罷了,並沒有什麼意思。」烏喇那拉氏淡淡說完,歎了口氣,又道,「要說太子妃也是個可憐人。」

  坐她旁邊的董鄂氏側著身子問道:「四嫂知道太子妃的事兒?」

  烏喇那拉氏搖頭道:「我知道什麼。只是疑惑著,有誰這麼大膽,敢對太子妃動手。」

  她和董鄂氏兩人都蹙著眉頭,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候,有人冷笑了一聲。

  郭絡羅氏斜視著她們二人道:「這有什麼好猜的。除了太子,還有誰敢對太子妃動手。」

  董鄂氏恍然大悟,烏喇那拉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其餘眾女眷們都臉色微變,紛紛側目,似不願對這個話題深究下去。

  凌波暗暗歎一口氣。她沒有發言權,不代表她看不懂眼前的形勢。八福晉郭絡羅氏是驕傲,是張揚,但只怕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才是綿裡藏針。

  太子妃確實也是個可憐人,她本是漢軍正白旗人,三等伯之女,秉性純良,嫁與太子胤礽後一直深居簡出,恪守婦道,全無逾矩之處。然而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被廢,雖然四十八年復立,但經過這樣的大起大落,胤礽的脾氣大變,愈發驕縱暴戾,陰晴不定,尤其對身邊的人猜忌刻薄,打罵虐待都是家常便飯。瓜爾佳氏屢受其害,本來就低調膽小的她,愈發變得嚴重自卑,唯唯諾諾。

  這些事情,雖說是東宮秘聞,但眾福晉們早有耳聞,今日見到她臉上的傷,只要不傻的,誰猜不出是太子下的手,但真正敢說出口的,也就只有八福晉郭絡羅氏。

  一時眾人各自與身邊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內室的門忽然打開,一位老嬤嬤從裡頭出來,眾人立刻都停住了話頭。

  「太后吩咐了,前面宴席已經開始,請眾位福晉們先行入席。」

  眾人都猜到太后正在安慰太子妃,自然都遵命起身,魚貫出門。

  凌波走在最後,邁出門檻的時候,繡書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格格,李嬤嬤沒跟上。」她用只有她跟凌波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凌波飛快地左右一看:「她人呢?」

  「留在裡頭呢。」

  凌波微微點了一下頭。李嬤嬤是太后派來教導她規矩的,想必這會兒正匯報授課情況呢。

  將這猜測壓在心底,凌波隨著眾福晉們往宴席走去。

  今日是太后小壽辰,請的都是親戚內臣,規模雖不算大,但皇家枝繁葉茂,人數自然也不少。宴席是按太后的吩咐,照著民間的法子安排的,整個大殿中整齊排布了四五張大圓桌。太后說了,今日來的都是親戚,不必拘束,不看官職高低,不分地位上下,只分男客女賓落座。

  凌波挨著四福晉烏喇那拉氏坐,同一桌的還有三福晉董鄂氏、八福晉郭絡羅氏,以及幾位高官的內眷。

  然而她一坐下來,就發現自己這位子視線也太好了一點。

  對面那桌坐的是幾位皇子,簡親王父子也在。紅光滿面的雅爾江阿正跟人寒暄,而英氣勃勃的博哲也在跟旁邊的八阿哥說話。

  他也看到了凌波,衝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此時,八阿哥旁邊一個容長臉丹鳳眼的男人,也發現了凌波,目光如利箭一般射了過來。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8、三阿哥的眼神

  太后壽辰,雖說不是足十大壽,但數字黨阿哥們作為孝子賢孫,肯定是要到場的。然而今日卻有幾位缺席,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就不在。

  四阿哥是因為恰巧有差事,時機不湊,不便前來。至於太子胤礽,作為一個反覆無常難以揣測之人,卻不好以常理推斷了,主客間也竟無一人提起。

  此時太后領著太子妃瓜爾佳氏到場,後者已經重施脂粉,瀏海也重新梳理,將淤青完全掩蓋住了。她們那桌自然是宮中四妃和一等貴婦做伴。

  眾男客女賓們恭賀一番之後,正式開席。

  雖然方才因為瓜爾佳氏的事情,凌波對烏喇那拉氏有一些忌憚,但不得不承認,聽她說話,確實如沐春風。她就像是最親切的大姐姐,跟你說著最普通的家常話兒,沒有一點攻擊力,讓人倍感舒適。

  凌波聽著她說一些家常瑣事和京城趣聞,仍能感受到對面那個容長臉丹鳳眼的男人投在她身上的灼熱目光。

  她皺了皺眉,不自在地側了一下身子。

  烏喇那拉氏似有所覺,往皇子那桌看了一眼,回過頭對三福晉董鄂氏笑道:「三阿哥對三嫂可是關懷備至吶。」

  董鄂氏愣了一下,正好看到那個男人的目光從她們這一桌掃了一圈收回去,自然也以為對方是像烏喇那拉氏說的那樣,是在看自己,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四福晉取笑了。」

  凌波輕輕咬了咬下唇,原來那個男人,就是三阿哥誠親王胤祉。

  冤家路窄。

  她偷偷地又往那桌看了一眼。

  博哲剛跟八阿哥乾了一杯,英俊的臉上泛起一絲酡紅,以為凌波在看他,衝她挑了挑眉,嘴角一揚。

  凌波忙低下頭去,暗罵這小子不分場合就眉來眼去。

  這時旁邊突然發出一陣笑聲.

  「夫人說話真有趣!」

  郭絡羅氏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跟她對話的那位女眷也笑得雙眼彎彎,心花怒放。

  她動靜這般大,引得眾人都向她看去。

  三福晉董鄂氏小聲道:「偏她行事張揚,深怕別人不知道她們關係好似的。」

  凌波坐的離她極近,雖然聲音小,卻也聽得清楚。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微笑低聲道:「八福晉長袖善舞,咱們這圈子裡誰不曉得她要做八阿哥的賢內助。」

  凌波忍不住好奇,輕聲問道:「跟八福晉講話的,是哪位夫人?」

  烏喇那拉氏看她一眼,笑道:「你是足不出戶的閨秀,認不得也不足奇。」她伸出一個食指,將跟郭絡羅氏挨得近的幾個女眷都點了一遍,輕聲道,「瞧見沒有,一個兩個都是朝中重臣的內眷,她們的外子無一不是手握重權、門人眾多。聽其言觀其行,八阿哥的抱負可不小啊。」

  她又說八福晉要做賢內助,又說八阿哥抱負大,話裡話外都是在說郭絡羅氏在故意跟幾個重臣的內眷攀交情,為八阿哥拉關係做鋪墊。

  只是這時候,三福晉董鄂氏和凌波都沉默了下去。

  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的心思,朝廷內外誰不知道,烏喇那拉氏這些話影射的可不只是郭絡羅氏一人,董鄂氏自忖老實,嘴皮子比不上人家利索,藏拙卻是懂得的。

  至於凌波,在這種話題上更加沒有發言權了。她倒是曉得九龍奪嫡誰笑到最後,可任憑他們鬥得死去活來,跟她一個小女子又有什麼干係。還是明哲保身,別招惹是非的好。

  她正要端起酒杯來喝上一口轉移注意力,旁邊有人悄悄叫了她一聲「格格」。她側過頭,見是一個陌生的小宮女。

  小宮女輕聲道:「博哲貝勒吩咐奴婢給格格送一樣東西。」她說著,將一樣小物事輕巧地塞進了凌波的手裡。

  凌波仔細一瞧,竟是一枚喜上眉梢的圓形白玉珮,用綠色的絡子繫了,垂著同色的流蘇,綠色的鮮嫩更襯得玉珮溫潤剔透。她挑眉露出一絲驚訝。

  「貝勒爺給太后祝壽,太后高興,賞了這玉珮給他。貝勒爺便吩咐奴婢給格格送來。」小宮女壓著嗓子,聲音中卻透露出一絲羨慕。

  甜蜜如同一滴水珠滴落在心尖上漾開,凌波咬了咬下唇,從隨身荷包裡摸出一顆金花錁子,塞到小宮女手裡,說了一聲「多謝」。

  小宮女按捺著興奮,給凌波行了禮告退。

  烏喇那拉氏挨過來,輕笑道:「這還沒過門的,就蜜裡調油一般,小心有人眼紅。」

  凌波耳根發燙,白她一眼,但心情使然,就是這沒好氣的一眼也透著一股子嬌嗔。撫摸著溫潤光滑的玉珮,忍不住悄悄往那桌上望去。

  博哲正跟旁人說的高興,眼角卻留意著這邊的動靜,凌波小貓一般的偷窺自然也落在他眼中,嘴角不由得意地一揚。

  凌波皺了皺鼻子,這男人,不過一塊玉珮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視線一轉,三阿哥胤祉凌厲的目光就如箭一般射了過來,那眼裡的凶狠嫉妒,叫她心頭彭地一跳,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倏地回頭,她慌亂地去拿酒杯。旁邊一宮女正要給她添酒,胳膊撞在她肩膀上,酒壺一翻,頓時灑了她半身。

  烏喇那拉氏驚道:「呀,怎麼這樣不小心!快去換身衣裳,沾一身酒氣可不是好玩的。」

  凌波胡亂拿帕子擦了兩下,便站起來道:「凌波暫退了,嫂嫂們勿怪。」

  這時,太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吩咐了老嬤嬤來帶凌波去更衣。

  凌波的丫頭繡書不是宮裡的,自然沒有在筵席上當差,隨著其他賓客家裡的下人們自有去處。因此,帶著凌波去換衣裳的,就只有老嬤嬤。

  老嬤嬤領她到了一處屋子裡,說道:「太后宮中沒有格格可穿的衣裳,奴婢去找適齡的公主借一身。格格不妨先將外衣脫下,免得沾染了酒氣,或是浸濕了內衫。」

  凌波點頭,老嬤嬤告退出去了。

  她半個身子都灑了酒水,濃重的酒氣確實不好聞,想了想,便動手寬衣解帶。

  剛把外衣脫下,背後突然貼上來一片火熱,一雙有力的胳膊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

  「想死我了……」相思入骨的呢喃,話音未落,一個的吻便落在她耳根上。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35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29、男人都很危險

  凌波嚇得尖叫起來,甩手就是一個巴掌。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一用力,將她身子轉了過來,面對面緊緊箍在懷裡。

  「三阿哥!」凌波大驚失色。

  胤祉牢牢地抱著她,大力地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胸膛。

  凌波驚恐地發現,他不僅臉色發紅,連眼眶都泛著一絲血紅色。

  「還在生我的氣?」

  兩人的臉貼的太近,他一說話,濃烈的雄性氣息混雜著酒氣都噴在凌波臉上。

  凌波又羞又惱,怒道:「放開我!」

  她咬牙用力推開他,從黃梨木衣架上扯下外衣胡亂包住身體。

  胤祉就站在那兒,喘息粗重,沉沉地望著她,眼眶周圍的一圈紅色使得他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

  「我等了你一夜,你都沒有來。」

  凌波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他通過畫屏送信,邀她約會的事情。

  「三阿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胤祉上前一步,將她逼在了角落裡,兩隻胳膊撐在牆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身體和牆角構成的狹窄空間裡,高度上的差距讓她得仰視他。

  這種姿勢讓凌波生出一種屈辱感。

  「你要幹什麼?」

  胤祉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

  「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他頹然地鬆了一下勁,胳膊軟了下來,身體卻靠得更近。

  凌波抓緊了胸口的衣服,慌亂地側過臉,感覺到他噴在她頸窩處的熱氣。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若不是烏珠發現我們的事情,也不會故意讓你去做試婚格格。我好後悔,若是我早點知道,阻止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就不會被指婚給博哲,我們也不會淪落到這樣偷偷摸摸的地步。」

  他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苦澀。

  凌波皺起了眉,原來烏珠討厭她陷害她,竟是因為她跟三阿哥有瓜葛。

  「三阿哥,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請你忘掉,太后已經給我指了婚,你也是有夫之婦,咱們倆不應該有任何的關係。希望你以後自重,不要再來找我。」

  她伸手按在胤祉胸膛上,用力推開他的身體。

  胤祉似乎真的是喝多了,渾身好像被抽了骨頭一般,竟然被她一推就歪倒在牆上。

  但是凌波才走了兩步,就被他從身後抓住了手臂。

  她回頭怒視著他。

  胤祉的目光中流動著一種隱約的。

  「你放心。」

  凌波皺眉:「我放心什麼?」

  胤祉輕笑了一聲:「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這男人不僅醉了,還昏頭了。凌波沒好氣道:「太后親口賜婚,還有誰能阻止這樁婚事!」

  胤祉冷笑一聲:「皇上賜婚都能不算數,何況太后。他們能讓烏珠嫁不成博哲,我就能讓你也嫁不成!」

  他手上一用力,就將她拉進懷裡緊緊箍住,然後一低頭,準確地尋找到了那紅潤欲滴的嘴唇,像是演練了千百次一樣熟悉。

  凌波驚駭地扭頭,火熱的吻就落在她的下巴上。

  「混蛋!放開我!」凌波用力地掙扎起來,完全不顧指甲是否會劃傷對方。

  「來人哪!來人哪!」

  胤祉眼底的紅色變得更深,目光中甚至露出一絲野獸般的凶光,胸膛劇烈起伏,呼吸也變得更加粗重。

  他抓著凌波的兩個肩膀,因太用力甚至將她的領口都給扯開了,露出她脖子上因緊張而凸起的青筋。

  「匡當」一聲,房門從外面被推開,重重地撞在牆壁上,老嬤嬤大驚失色地撲了過來。

  「三阿哥,快放開格格!」她撲過來一隻手抓住了胤祉的胳膊,另一隻手在他肋下一抹。

  胤祉的身體突然弓了下去,手臂也突然失去了力量。

  凌波終於從他懷裡掙扎開。

  老嬤嬤將渾身癱軟的胤祉扶到椅子上。

  這時候的胤祉,彷彿從噩夢中剛剛驚醒的人,顯得虛弱而迷茫,他萎頓在椅子上,整個身體都縮了起來,人也顯得渾渾噩噩神志不清。

  「格格,快將衣裳換了。」

  老嬤嬤取下掛在肩膀上的衣裳,飛快地幫凌波換了起來。

  繫盤扣的時候,凌波才發現自己兩隻手都在顫抖,那麼大的紐孔竟然都塞不進去,還是老嬤嬤幫她繫上的。

  「格格,出了這門,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奴婢會處理好一切。」

  凌波不安地嚥了一下口水,直愣愣地看著她。

  老嬤嬤聲音軟了下來:「格格放心,太后真心疼你,奴婢伺候她多年,最明白她的心思,絕不會讓格格名聲蒙羞。」

  凌波點了點頭,兩隻手握著帕子防禦性地放在胸口,咬著嘴唇走出了屋子。

  當兩扇門在身後關閉,頭頂重新沐浴到陽光,她才覺得彷彿從夢中醒來重回人間。

  四周靜悄悄的,屋宇樓台之間,錯綜道路之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她靠著記憶,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由於精神渙散,路過一個亭子時,腳下一軟,竟然踩空了。

  「啊……」

  她只來得及驚叫半聲,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真是笨丫頭,走個路都能摔倒。」

  她抬起頭,驚喜地叫了一聲:「博哲!」

  博哲沒好氣地看著她,突然一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怎麼,這麼高興見到我?」

  凌波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來,坐下,我看看你腳腕子有沒有扭到。」

  博哲扶著她往亭子裡頭坐了,蹲下來,伸手就去撩她的褲腳。

  「哎!不用,我沒事!」

  凌波縮回腳,慌忙阻止他。

  博哲抬頭望著她:「真沒事兒?」

  風清日朗,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凌波只覺一顆心都變得軟軟的,小聲道:「真沒事兒。」

  博哲起身,就勢在她身邊坐下。

  凌波覺得兩人離得太近,想往旁邊讓一讓。

  博哲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欄杆上,輕聲道:「躲什麼。」

  她微微發窘,半天憋出一句:「男女授受不清。」

  博哲挑眉道:「你這人都是我的,握個手怕什麼。」

  凌波急道:「誰說我是你的!別人誤會就算了,你最清楚,咱們什麼也沒有。」

  博哲哼一聲,滿不在乎道:「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

  凌波大窘:「你是無賴,我不跟你說話。」她甩開他的手,起身要走。

  博哲蹭一下站起來,兩隻胳膊往前一環,將她抱在懷裡。

  「你越是躲,我便越要纏著你,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凌波自然要掙扎,但女人的力氣怎麼能夠跟男人相比,她這種力道,對博哲來說,反而更像撒嬌,只能起到的作用。

  同樣是男人強迫性地抱住她,但三阿哥讓她覺得受到侵犯,博哲卻只會讓她覺得羞惱。

  「你快放手,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她皺著眉,擔心地東張西望。

  突然東邊傳來一聲尖銳的呵斥。

  「你們在幹什麼?!」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0、就不愛伺候你

  烏珠氣急敗壞衝過來的時候,博哲已經迅速地放開凌波,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因為太后過壽的緣故,人都集中到宴席上去了,御花園中此時顯得極為安靜,尤其他們所在的亭子,在假山邊上,旁邊是茂密的樹叢,更加顯得隱秘,放眼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

  烏珠也沒有帶著下人,她被罰抄佛經,本來是不能出門的,但今日太后過壽,對她的看管也鬆一些,她是偷偷溜出來透氣的。誰知道,透氣沒透成,卻瞧見了讓她妒火中燒的一幕。

  「你們好大的膽子!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竟然在這裡做苟且之事!」

  博哲頓時皺眉,沉聲道:「格格最好留些口德,什麼叫苟且之事。」

  烏珠冷哼道:「你們做都做了,還怕我說不成?」

  她見博哲將凌波護在身後,深怕她吃了這小女人似的,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落在凌波臉上的目光也變得陰狠起來。

  「不要臉。」

  凌波怒了,有這麼說話的嗎!

  她一步從博哲身後走出來,直視烏珠道:「烏珠格格,我自問對你處處忍讓,你卻步步緊逼,一點情面也不留。你若是真要與我爭個子丑寅卯,咱們不妨再到皇上面前理論一番,當著大伙的面兒,詳細說說當初你是怎麼安排我去做試婚格格的。」

  烏珠臉上一緊,心底閃過一絲慌亂,冷哼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跟我理論!再說,你懂不懂規矩,稱我為格格?格格大,還是公主大呀?!」

  大清入關以前,格格是對滿族貴族小姐的普遍稱呼;入關之後,沿用明制,皇家的女兒便稱為公主,格格只作為宗室和其他貴族小姐的稱呼。但到目前為止,人們也很少這樣嚴格地進行區分,大多數時候,還是都稱呼為格格。就像方纔,博哲就稱呼烏珠為格格。

  烏珠這樣無理取鬧,博哲愈發覺得這女人氣量狹小,上不得檯面。

  他握住凌波的手,道:「不必理她,咱們走。」

  凌波點點頭。

  烏珠卻搶先一步攔住他們,對博哲道:「怎麼?還沒成婚呢,就護成這樣兒了?我是老虎嗎,能吃了她?」

  博哲理都沒理她,只冷冷道:「讓開!」

  烏珠把頭一昂,道:「我不讓又怎樣,你能打我不成?別忘了,我可是和碩公主,你敢以下犯上?」

  博哲目光落在她臉上,神色一沉。

  「爺不打女人,不代表會容忍女人騎在爺頭上拉屎!」

  凌波差點沒笑出來。

  烏珠漲紅了臉,惱羞成怒:「不要以為太后給你們指了婚就萬事大吉!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多了,我跟你的婚約能不算數,她跟你的也未必就能成真!你只管等著瞧吧!」

  博哲也動了氣,抓著凌波的手舉到她面前,大聲道:「我也告訴你,就算沒有太后的指婚,這個女人,我也娶定了!」

  烏珠胸膛劇烈起伏,憤憤不平道:「她哪裡比我好?你看上她哪一點?!」

  博哲揚著下巴,冷笑道:「咱倆的婚約可是早就取消了,爺看上什麼女人,用不著跟你交代。實話告訴你,爺就是不愛伺候你這公主脾氣!」

  「你!」烏珠伸手指著博哲的臉,指尖都快戳到他鼻子上去了。

  「你給我等著!」

  她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往外走。

  凌波慌道:「她是不是去找皇上告狀了?」

  博哲撇嘴道:「讓她去!瞧這能耐,除了告狀還會幹什麼,我不妨說個清楚,就算沒有你這檔子事兒,爺也絕不會娶這樣的女人進門。」

  凌波默默地看他一眼,沒再說話。

  烏珠果然是去告狀了。

  康熙今日沒有參加太后的壽宴,李光地剛上了個折子,十萬火急,君臣兩個在御書房商量事情,說了半天,好容易才拿出個章程,李光地剛剛才告辭而去。

  這事情一解決,他心裡一鬆,只覺喉嚨裡又乾又澀,跟火燒似的難受。隨手抓起茶壺來,竟是空的,滿屋子也沒個奴才,就連李德全都讓他給支出去了。

  「來人吶!」

  他才來得及喊一聲,烏珠便風風火火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嘴巴一咧,便稀里嘩啦哭起來。

  康熙大感頭痛。

  「又是誰招惹你了?」

  烏珠哭著將她在御花園中跟博哲、凌波的爭執說了一遍,其間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將凌波和博哲都說成以下犯上,並且將博哲說的話也描述成對皇家的冒犯。

  康熙大皺眉頭,博哲這小子,還真是不會說話。然而這種小兒女之間的爭風吃醋,他並沒有太在意。

  「太后不是讓你抄佛經嗎,你老老實實在自個兒屋裡待著不就得了,非得出來找不自在。」

  烏珠張大了眼睛道:「皇阿瑪,如今是我被外人欺負了,你怎麼都不說一句好話?」她眼裡滾出兩顆大大的淚珠,「自從蘭琪姐姐走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疼我的人了。」

  她用帕子捂著臉,哀哀哭泣。

  康熙心頭一痛,想到可愛的女兒蘭琪,心疼和愧疚的情緒便如翻湧的波浪一樣將他包圍。

  烏珠抬著一雙淚眼,哽咽道:「難道皇家的女兒不應該是最尊貴的嗎?為什麼我跟蘭琪姐姐一樣命苦,都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至少還愛著她的丈夫,可我呢,我不僅被搶走了我的男人,還要被對方羞辱!」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別哭了!朕替你做主!」

  烏珠被他這一聲大喝驚得忘記了哭泣,掛著一臉的淚痕望著他。

  「來人吶!」康熙大叫。

  李德全領著倆年輕的太監低著頭快步小跑進來。

  「博哲以下犯上,對公主不敬,罰三十大板,由御前侍衛即刻執行,行刑完立刻攆出宮去!」

  李德全心頭一跳,應了一聲是。

  他偷偷看了一眼,見烏珠正跪坐在地上,拿帕子擦眼淚,頓時暗歎一聲。

  御前侍衛的三十大板,可不是撓癢癢,博哲貝勒這回可算把皇上給惹急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39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1、她始終是個影子

  博哲果然被打了三十大板,壽宴還沒結束,他就被抬著攆出宮去了。

  始作俑者烏珠達到了洩憤的目的,但依然心有不甘。因為她真正想報復的並不是博哲,而是凌波,所以她又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榮妃馬佳氏,言語中依舊憤慨。

  榮妃這次卻沒搭她的腔,一個字都沒說,反而嚴肅地讓她回自己屋裡去抄佛經。

  烏珠很不理解,但也只有老老實實回自個兒的屋子。

  當夜,康熙駕臨榮妃的宮裡。

  「皇上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臣妾這兒了。」

  榮妃將一盞碧螺春放在康熙手邊上。

  康熙心裡微微生出一絲愧疚,這是他最喜愛的茶,以前每次他來這邊,榮妃都會為他泡上一壺。回頭想想,上一次來這裡真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烏珠……」他提著茶碗的蓋子在茶碗邊緣輕輕摩挲,沉吟道,「性子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榮妃垂著睫毛,淡淡道:「皇家的女兒,總是身不由己。」

  康熙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

  他竟然不用「朕」,而是用「我」,可見是把自己跟榮妃當成了普通夫妻在對話。

  榮妃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臣妾從來沒有怨皇上。」

  康熙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怨,怎麼還會自稱臣妾。

  「蘭琪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可她既然身為大清的公主,便有她應盡的責任。」

  榮妃終於抬起眼睛,直視著他:「所以這就是皇家女兒的命運,蘭琪的婚事不能由她自己做主,烏珠也同樣嫁不了她想嫁的人。」

  康熙又沉默了。無論是蘭琪,還是烏珠,在她們的婚事上,他都有愧。

  「無論如何,烏珠該好好管教了。太后最近總說想回盛京去看看,讓烏珠跟著伺候罷。」

  淚水本來已經快湧出了眼眶,但榮妃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將它逼了回去。

  「臣妾管不了她了。」

  康熙抬頭看著她,目光中有一絲詫異。

  榮妃卻躲開了他的視線。

  「自從蘭琪死在葛爾丹,就再也沒人能管得住烏珠。她跟蘭琪是那麼相像,每次一看見她,臣妾就要想到我們的女兒蘭琪……我捨不得看她不高興,更捨不得看她流淚。」

  康熙動了動嘴唇,語言也變得艱難起來。

  榮妃生了許多兒女,最終身邊只留下兩個,一個是三阿哥胤祉,一個就是和碩榮憲公主蘭琪。蘭琪也是康熙眾多子女中最得他歡心的一位公主,然而他為了大清的江山,將她遠嫁到了葛爾丹。

  她走的時候沒有回頭,他知道,她恨他。

  她恨的不是大清的君王,她恨的是她的父親。

  嫁到葛爾丹之後,她收容了一名博爾濟吉特氏的孤女。這個孤女原本就長得與她十分相像,她又用自己的生活習慣和愛好去調教她、指引她,就像在培養另一個自己。最後,當這個孤女繼承了她身上全部的特性,她就將她送到了北京,送到了康熙和榮妃的身邊。

  這個孤女,就是烏珠。

  蘭琪說,要讓烏珠代替她,向額娘盡孝。皇阿瑪奪去了額娘最貼心的小棉襖,她就為額娘送回來一件一模一樣的小棉襖。

  看見烏珠的第一眼,榮妃哭了。

  就算要給額娘找個女兒盡孝,為什麼不從宗室裡面挑?為什麼要從葛爾丹大老遠地送來?

  她這樣問蘭琪派來的使者。

  使者轉達了蘭琪的話,因為只有不姓愛新覺羅,烏珠才能躲過跟她一樣被指婚遠嫁的下場。

  康熙知道蘭琪真正的用意,她培養了烏珠,送到他和榮妃身邊,一是讓她代替自己向榮妃盡孝,二是要他這個父親時時刻刻記住他對女兒犯下的過錯,她要他記住女兒對他的怨恨。

  蘭琪還有一個用意,他也知道。

  她在嫁到葛爾丹之後,一方面對康熙的怨恨沒有消失,一方面卻愛上了她的丈夫。她心裡明白,康熙把她嫁過來,只是為了麻痺葛爾丹,朝廷跟葛爾丹最終還是難免一戰。

  一面是父親,一面是丈夫和孩子,她不想看到雙方不死不休的場面。

  所以她送來了一個自己的替身,她希望用這個替身來提醒父親,感動父親。

  請不要忘記女兒作出的犧牲!請不要為難我的丈夫和孩子!

  所以烏珠來到北京之後,他懷著對蘭琪的愧疚,將父愛傾注在了這個跟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子身上。他認她做了女兒,越制賜封她為和碩榮憲公主,跟蘭琪出嫁前的封號一模一樣。

  可是跟葛爾丹的戰爭最終仍然爆發了。

  憂慮成疾的蘭琪,也在對父親和丈夫難以取捨的情況下,病重去世。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榮妃當場昏厥。

  從此,夫妻兩人心裡的阻礙變成了一條鴻溝。

  而烏珠,蘭琪在世的時候,她就是蘭琪的一個影子,長著跟她極為相似的臉,看蘭琪愛看的書,吃蘭琪愛吃的點心,穿蘭琪喜歡的顏色。她就是蘭琪的翻版。

  然而在蘭琪死後,慢慢地,她開始變化,她開始露出本性。張揚乖戾就如同野草,不知不覺就在她身上成了蔓延成災。

  蘭琪的乖巧貼心,在她身上成了討好賣乖;蘭琪的古靈精怪,在她身上成了蠻不講理;蘭琪的聰明機智,在她身上成了驕縱跋扈。她還有蘭琪所沒有的和野心。

  榮妃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她已經把烏珠完完全全當做蘭琪的替身,她愛著這個女兒,所以看不到她的變化。

  但康熙看到了。他開始不喜歡這個女兒,開始漸漸冷淡這個女兒。

  然而,當她在圍場看中博哲的時候,當榮妃替她向他這個君父求親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蘭琪充滿悲劇色彩的婚事,想起蘭琪曾說身為皇家女兒的無奈和辛酸,想起他心裡從來不曾消失的愧疚和自責。

  所以,他同意了。

  如果烏珠能夠如蘭琪所願,嫁給一個好男人,過著平安幸福的生活,也能消減他心中的負罪感。

  可是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樁婚事,是她自己親手毀掉的。

  影子始終就是影子,她代替不了蘭琪,她辜負了蘭琪,她成不了蘭琪希望她成為的人。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2、相約二更天

  凌波回到府裡的時候,有點走神,下馬車的時候還差點踩空。

  博哲挨打的時候,她看見了。

  一指寬的板子落在屁股上,立刻就是一道紅痕,板子一離開身體,紅痕便迅速腫起來。

  可是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緊緊閉著嘴,一聲沒吭。

  凌波說不出是害怕還是心疼。

  畢竟,畢竟他是她的未婚夫吧,擔心也是應該的。她這麼想著。

  「格格小心!」

  繡書一把扶住她,凌波這才注意到腳下是門檻,她差點就摔了一跤。

  「格格是不是累了?奴婢瞧著你,精神不大好。」

  凌波擺手道:「宮裡太大,大約是走累了。」

  「那奴婢吩咐人燒些熱水,給格格泡個澡,解解乏?」

  凌波點點頭。

  於是繡書忙吩咐小丫頭去燒水,自己則幫著凌波取掉首飾、卸妝。

  不多會兒,小丫頭們抬了熱水進房。

  伺候沐浴這種貼身的活計,原本應該有畫屏來做。但是如今滿院子都知道,她是被主子罰了的人,每天跟著李嬤嬤學規矩。

  凌波說過,什麼時候學好了規矩,什麼時候再讓她回來伺候。

  所以今兒晚上,是繡書和瑞冬伺候她沐浴。

  熱氣升騰,凌波整張臉都染上了一抹酡紅,她後背靠在浴盆邊緣,舒服地呻吟了一聲,竟然慢慢地睡了過去。

  繡書和瑞冬對視一眼,正在幫她擦拭胳膊的手都不約而同放輕了力道。

  眼看著將要入秋了,天氣卻沒有絲毫消熱的跡象。月光朦朧下,屋外牆角樹下,還有蟬鳴聲聲,愈發襯得夜色沉靜。

  李嬤嬤抱著一隻精緻的紅木匣子進來。

  繡書正跟瑞冬搭手,將凌波扶到床上,後者迷迷糊糊地囈語了幾個字,側身抱住了被角,蠕動兩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格格睡了?」李嬤嬤輕聲問。

  繡書回過頭,豎起一個指頭放在嘴唇前,「噓」了一聲,瑞冬放下了帳子。

  三人輕手輕腳出了裡屋。

  「這樣晚了,嬤嬤可是有事?」繡書恭敬問道。

  李嬤嬤擺手,將手中的匣子往前送了一下,道:「這是太后今兒賜下來,特意給格格調養身子的補品,太醫院密制,每日睡前一丸,溫水送服,你要記在心上。」

  繡書應了一聲,接過了匣子。

  那天李嬤嬤和蘭秀、蘭枝的對話,在她腦海裡閃過。

  到底還是告訴太后了……

  「嬤嬤放心,繡書省的,一定會提醒格格服藥。」

  李嬤嬤點頭,又瞧了裡屋一眼,轉身出門而去。

  繡書放好了匣子,對瑞冬道:「今兒我守夜,你去歇息罷。」

  「是。」瑞冬收拾了沐浴用品,也出了門。

  繡書看看夜色還不算深,凌波睡得太早,只怕中間要醒,她便沒打算立刻安置,挑了挑燈花,坐在燈下做起了繡活。

  「梆梆」,梆子遠遠地響了兩下。

  繡書放下繡活活動了一下肩頭,交二更了呀。

  突然「叩叩」兩聲。

  她吃了一驚,左顧右盼。

  「叩叩」,又是兩聲。

  繡書只覺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是窗戶上傳來的聲音!

  她將繡活放在桌上,拿了繡藍裡的剪刀捏在手裡,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扇窗戶。

  「叩叩」,又是兩聲。

  外面有人在敲窗。

  繡書神情一凜,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踮著腳快步走到了窗前。

  「誰?」

  她捏著嗓子,猶如在打暗號。

  「奴才阿克敦,奉博哲貝勒差遣,求見凌波格格。」

  繡書鬆了一口氣,輕輕將窗戶拉開一條縫。

  窗外夜色下,站著一個魁梧的大漢,背對月光,臉上一團黑,兩隻眼睛卻在夜色中仍舊熠熠生輝。他只是不丁不八地站在那,就好似一座小山一般。

  阿克敦看見了繡書,朝她拱了拱手。

  繡書不由吸了口冷氣,博哲貝勒哪裡找來塊頭這麼大的一個下人。

  「我是格格的丫鬟繡書,格格正在歇息,請壯士稍等片刻。」

  她轉身走到床前,挽起帳子,輕輕地推了推凌波。

  「格格。格格。」

  凌波迷迷糊糊張開眼,問道:「什麼事?」

  「博哲貝勒派人來了。」

  凌波一驚,睡意退了大半,坐起身來。繡書忙取了一件披風將她包住。

  看見窗前阿克敦龐大的塊頭,凌波也不禁暗暗咋舌。

  阿克敦道:「奴才阿克敦,見過格格。」

  凌波感慨道:「咱們富察家的牆是不是太矮了,怎麼誰都能進來。」

  她這是開玩笑,不過阿克敦一點幽默細胞也沒有,只面無表情道:「是貝勒爺告訴奴才進府的路線,讓奴才請格格過府相見。」

  「過府?你是說這大半夜的,讓我跟你去簡親王府?」

  阿克敦點了點頭。

  凌波張著嘴巴,跟繡書對視了一眼。

  阿克敦說道:「貝勒爺說,格格若是不去,他就自己過來。只是他有傷在身,怕是來了就回不去,只能在這過夜了,到時候還請格格和富察老大人給管頓早飯。」

  「撲哧」,繡書忍不住笑了一下,覺得不妥,立刻摀住了嘴巴。

  凌波咬牙深吸一口氣,冷靜,冷靜。

  想了想,那男人似乎還真的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你等著,我換件衣裳就來。」

  她將窗戶一關,就將阿克敦擋在了窗外,回頭對繡書道:「替我找件衣裳來。」

  「格格真要去?」繡書驚詫道。

  凌波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不然怎的,以那位爺的脾氣,只怕還真要帶著一屁股傷,翻牆進咱們家來,到時候若是驚動了別人,豈不是叫大家都看笑話!」

  繡書無言以對,只好開箱取衣,替她裝扮起來。

  原本還要梳頭,凌波嫌麻煩,就梳了條大辮子,拿個緞帶綁了垂在胸口,衣裳也盡量挑了簡便的,腳上是一雙薄底繡花鞋。

  她收拾妥當,推開窗子,在阿克敦的接應下,跳出窗去,回身道:「繡書,你就守在我房裡,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異常。」

  繡書只覺一顆心都在顫抖,胡亂點了點頭,小聲道:「格格,你可早些回來。」

  凌波擺了擺手,跟著阿克敦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40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3、小兒女私話

  挨了板子的博哲正趴在床上。

  侍衛們都知道他是簡親王府的多羅貝勒,倒是沒下狠手,可皇上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放水,博哲這三十大板可是挨得結結實實,這會兒剛上了藥,臀部腫的老高老高,只穿了一條寬鬆的中褲,嫌熱,上半身就裸著。

  「這個阿克敦,什麼時候也這麼磨嘰。」

  他百無聊賴地摸了摸腦門,嘴巴有點發乾,正想著是不是叫丫頭來續點茶水,就聽見窗欞那輕輕一響。

  來了!

  他先是精神一振,緊接著馬上就死狗一樣緊緊趴在枕上,臉上也瞬間換成了半死不活的表情。

  果然是阿克敦帶著凌波來了。

  雖然是自己家,但夜會佳人肯定不能讓旁人瞧見,所以他們當然不敢大搖大擺走門,那自然就只好故技重施,翻窗進來了。

  不過阿克敦托了一把凌波,將她送進窗內,就很識趣地沒有跟進來,只在窗外牆角裡蹲了,替主子們把風。

  凌波進了屋子,先是環視一眼,然後才看到床上趴著的男人。

  「哎喲~~~」

  男人側著臉啪在枕上,顫悠悠呻吟了一聲。

  凌波為了方便,沒穿裙子,穿了一身成套的衣褲,躡手躡腳過去,站在床邊上,見他合著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沒有。

  男人裸著的背部,肌肉結實,線條流暢,緊繃的小麥色皮膚上泛著健康的光澤。

  凌波想了想,伸出一個手指,在他肩膀上戳了戳。

  「喂——」

  沒反應?

  「喂——」她聲音大了點。

  還沒反應?

  「貝勒爺!」

  博哲蠕動了一下嘴唇,囈語道:「都快入秋了,怎麼還有蚊子吶。」

  呸!裝睡呢!

  凌波抬手就在他背上拍了一章,「啪」一聲,清脆響亮。

  博哲猛地彈一下身子,睜開眼呲牙道:「下手也太狠了吧。」

  凌波淘氣地衝他皺了皺鼻子。

  床頭有個繡墩,她轉身就坐,兩隻胳膊伸直了攏一起撐在膝蓋上,歪著頭問道:「三更半夜,叫我來做什麼?」

  博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可是為你挨的板子,你還不該來瞧瞧我?」

  凌波撇撇嘴道:「瞧你精神頭兒不錯,傷得不重吧,是不是侍衛大哥們給你放水啦?」

  博哲一臉憤慨道:「我這下半截都腫了,你還有心說風涼話?」

  凌波輕笑道:「居然腫了,侍衛大哥們下手也太重了,怎麼也得給咱們貝勒爺賣個面子呀。」

  她說的一點誠意也沒有,博哲也知道她是故意在開玩笑,哼哼唧唧道:「那幫臭小子,等我回去當差了再收拾他們。」

  他本身的職位就是御前侍衛,如今挨了打,自然是不好當差,只能在家休養了。

  凌波捂嘴偷笑。

  博哲拿手指點了點她,道:「沒良心的丫頭。」

  凌波笑了一會兒,見博哲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站起來四處看了看。

  床頭上掛了一柄寶劍,牆上還掛著一把大弓。

  對面書架上放了許多的書,梨花大案上三個筆筒,各款毛筆插得跟林子似的。

  凌波各處掃了一眼,最後視線還是落在那把大弓上。

  蛇皮包的弓胎烏沉沉,有小兒手臂粗細,長長的弓弦繃得緊緊的。

  她不懂兵器,看不出弓的好壞,不過從平時的衣食住行也看得出,博哲是個講究生活品質的男人,能放在他臥房裡的東西,自然不會是俗物。

  「那是去年秋狩,皇上賞賜給我的。」

  博哲解釋了一句,旋即就想起正是那次秋狩,他被公主烏珠一眼相中,惹來一段孽緣。

  凌波好奇地伸手去摸了一下,感覺這把大弓非常沉重。

  俗話說美女愛英雄,能用的了這樣神兵的男人,一定有一身好本事。身為這個男人的未婚妻,她胸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自豪感。

  博哲見她對這把弓十分喜愛,不由也興起一種類似知音的興奮感,也不顧身上的傷,身體一彈,就跳下床,大步走了過來,一抬手從牆上把弓摘了下來。

  「喏,試試。」

  凌波驚愕地用一個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博哲點頭,又把弓往前送了送。

  凌波猶豫一下,伸手去接,一入手果然就感到十分沉重。她吃力地握住弓背,另一隻手試圖去拉弓弦,結果拉了兩下,紋絲不動。

  她頓時覺得很沒面子。

  博哲卻大笑起來,抓過弓一拉,忽一下就拉了個滿弦。

  凌波張大了眼睛,忍不住拍手喝彩。

  博哲嘿嘿一聲,放手,再一拉,又是滿弦。

  凌波滿臉笑容,眼神裡透著崇拜,忽然一皺眉,疑惑道:「你不是受傷了嗎?怎麼還行動自如呢?」

  博哲臉上一僵。

  「好哇,你騙我。」凌波又皺起了鼻子。

  博哲笑了一聲,忽然把弓往她頭上一套,往下一拉一扯,弓背就頂在了凌波後腰上,他再往懷裡一帶,她的整個身子就貼在他胸膛小腹上。

  肌膚相親,凌波只覺好像靠在一個火爐上,熱的臉都紅了。

  「你怎麼又這樣,快放開我!」

  博哲嘿了一聲,道:「就不放開,反正你早晚是我媳婦兒。」

  凌波瞪他一眼。

  博哲揚著下巴道:「她不是說咱們成不了婚嗎?那就讓她等著瞧,你凌波格格,我是娶定了。」

  凌波心頭一動。

  白天在宮裡,胤祉和烏珠都先後對他們這樁婚事進行詛咒。雖然是氣頭上的話,但依然在她心裡留下了不安。這時候博哲堅定地說了這麼一句,不知為什麼,她眼眶有點發熱。

  她擠了擠眼睛,按下心潮波動,正色道:「就算你娶定我,婚前也應該規規矩矩,不然你不怕被人說嫌話,我可還要臉面做人呢。」

  她伸手推開他的胸膛,抬起弓,將自己的身體解脫出來。

  「時候不早了,反正你也沒事兒,我這就走了。」

  她快步走到窗前,推開兩扇窗戶,屋內的燈光透過窗子在屋外草地上投下一片斑駁光影…

  陰影裡的阿克敦立刻長身站起。

  博哲心頭大急,緊跟上兩步,站到了凌波背後。

  凌波正隔著窗子朝阿克敦招手。

  阿克敦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見博哲在她背後衝自己猛打眼色。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4、就是故意的

  阿克敦上前握住凌波的雙臂,往上一提,輕輕鬆鬆就把她從屋裡提了出來,跟提一隻小雞差不多。

  博哲想難道這小子沒看懂自己的暗示?他狠狠地瞪著阿克敦。

  阿克敦竟視若無睹,轉身護著凌波就往前走。

  博哲惱火地皺起眉頭,突然見阿克敦飛快地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兒,頓時眼睛一亮。

  凌波在前頭走,自然看不見身後的情形,她直覺腳上一痛,彷彿是踩到石頭,腳脖子頓時一歪。

  「哎喲!」

  她痛得整個人都蹲了下去。

  博哲提氣一跳就出了窗子,飛快地跑過來。

  「怎麼?崴腳了?」

  凌波痛苦滴皺著眉,點點頭。

  「我屋裡頭有藥酒,給你擦擦。」

  他一伸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回身就走,嘴上還對阿克敦說道:「天這麼黑,你怎麼不提醒格格小心些。」

  阿克敦眨了一下眼睛,默默地望著天。

  博哲將凌波抱進屋放在床上,從博古架上取來一瓶藥酒,然後三下五除二,就去掉了她的鞋襪。

  凌波右腳腕上明顯腫了一塊。

  阿克敦這小子下手也太重了,博哲暗罵一聲。

  他用手托住腳腕,手指在腳背和腳腕上連續按了幾下。

  凌波咬著下唇。

  「還好,沒傷到骨頭。」

  他倒了一點要求在掌心,兩手揉搓到發紅髮熱,然後按在凌波腳背上,包住腳腕,揉捏推拿。

  這過程自然會有點痛,凌波忍不住斷斷續續地輕呼幾聲。

  男人的手心燙的驚人,這種溫度透過腳上的皮膚,好像也攀升蔓延到了全身。

  「好了,今晚上別用力,明兒再過一天,就該痊癒了。」

  博哲舒一口氣,站起身來。

  凌波忙不迭地縮起腳攏到床上,拉下褲腳蓋住。方纔這男人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把她兩隻腳的鞋襪都給除去了。

  她屈著膝蓋,褲沿自然不可能將腳完全蓋住,還是露了腳趾在外頭。

  博哲就盯著她十分嬌軟粉嫩的腳趾,笑的古怪。

  凌波有點害怕,色厲內荏道:「看什麼看!」

  博哲取了一方巾帕過來擦手,笑道:「我在想,咱們今兒要怎麼睡。」

  凌波吃驚道:「你不送我回去?」

  博哲聳肩道:「這黑燈瞎火的出門多危險,咱倆可都有傷在身,若是再出點意外,豈不是傷上加傷。」

  凌波囁嚅道:「那你叫阿克敦送我回去。」

  博哲大大搖頭,堅決道:「不行,我可不放心。」

  可不是,凌波腳受傷不能走路,豈不是得阿克敦背著她走。這可是他的媳婦兒,怎麼能讓那個臭小子佔了便宜,決定不行。

  凌波急道:「那怎麼辦,我總不能在你這裡過夜!」

  博哲挑眉道:「怎麼不行,你遲早要進這個家的門。」

  「那也是以後的事兒!」凌波不僅著急,還有點生氣了。她弄成這樣,還都不怪這個男人。

  博哲聳了聳肩,一臉愛莫能助。

  凌波冷靜下來,想了想,突然抬頭盯著他道:「你是故意的!」

  她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今晚的事情透著古怪,怎麼看都像是這男人的惡作劇。

  博哲嘿嘿一笑,彎下腰,上半身貼了過去,跟她面對面,鼻尖對鼻尖,呼吸都幾乎噴灑在她臉上。

  「聰明的丫頭,我就是故意的。」

  他伸手在她鼻樑上一刮,得意道:「今晚你就只能在這睡啦。」

  房裡除了床,還有一張軟榻,他也不管凌波是否同意,直接從床上拽下一條薄被,往榻上一躺,將薄被往身上一蓋,將胳膊正在腦後,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凌波焦急道:「你就這麼睡啦?」

  博哲側身躺著,抬起腦袋望著她,笑道:「不然還怎麼睡?」

  凌波兩手握著拳頭,急的亂舞,紅著臉道:「我不能在這兒過夜。我得回去。不然明天白天走不了,兩家都會發現的。」

  博哲擺手,懶洋洋道:「明日愁來明日當。你腳腕可還腫著呢,今兒是無論如何下不了地了,就這麼湊合著過一夜罷。」

  凌波身體洩氣地往下一癱,惆悵道:「這太荒唐了。」

  博哲得意地暗笑,肚子都快笑破了。

  他咳咳清了清嗓子,促狹道:「一刻值千金,媳婦兒,咱們這就安置吧。」

  凌波悲憤地瞪過去。

  他哈哈大笑一聲,兩眼一閉。

  她兩腿一蹬下了床,腳才一沾地,腳腕上立刻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嘶嘶抽著冷氣又退回床上。

  榻上的男人甚至故意打起了呼嚕,呼呼山響。

  她氣得隨手抓了一個枕頭摔過去,不過半道就掉在地上了,那男人卻仍舊閉著眼睛,好似真的睡死了一般。

  凌波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自暴自棄地往床頭一倒。

  她發誓,以後再也不相信這個男人的任何圈套了。

  ※※※※※※※※※

  人的習慣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明明是離經叛道,但在已經有過一次經歷的情況下,凌波和博哲竟然又無驚無險、沒發生任何蕩漾地度過了一夜。

  凌波是被床板的震動給驚醒的,她睡得正香時,突然一個物體猛地衝上床來,劇烈的振動讓她瞬間一個激靈。

  「怎麼了?地震?」

  她剛開口就被一隻大手給摀住了嘴,博哲的臉在她眼裡瞬間放大到極點。

  「別說話,有人來了。」

  他哧溜一下溜進被窩裡,一把將凌波的腦袋按在胸口,扯高被子將她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凌波瞬間就像掉進了蒸籠了,又悶又熱,腰部還壓了一條沉重的胳膊,半點動彈不得。

  博哲剛做好掩飾,房門就被打開了。

  「福晉,天還早呢,哥哥說不定還沒醒,咱們是不是等會兒再來?」

  「不妨的,我就是看一眼他的傷,不會擾了他睡覺。」

  兩個女人的聲音隨著腳步越來越近。

  博哲按在凌波腦袋的手又重了一分,凌波整個臉都埋在他懷裡,親密地感受到他結實有彈性的肌理。

  前不久他們才碰到類似的情形,只不過那次兩人的身份是互換的,難道這就是報應?

  可是,為什麼兩次都好像是她吃虧呢?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41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5、捉那啥在床

  博哲剛把凌波藏好,安珠賢就扶著嫡福晉郭佳氏進來了。

  郭佳氏因為早年生產博哲時不順利,後來又遭受過一樁悲痛,落下病根,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一個月裡有一半的日子是臥床養病度過的。所以平時家裡頭大小事務,都交給側福晉西林覺羅氏打理。

  昨兒博哲挨了打回來,雅爾江阿怕她擔心,加重病情,開始沒告訴她。但一個府裡頭,怎麼可能永遠不知道,到了晚上,她就聽說了。只不過當時據說博哲也已經敷藥歇息,她怕打擾他養傷,便沒來看望。到今天早上,一起床,她便忍不住了。

  安珠賢平時對郭佳氏十分敬愛,每天都要過去請安,簡親王府的子女裡頭,除了嫡子博哲,郭佳氏也就對安珠賢最熱絡。

  她今日一早按慣例去給郭佳氏請安,見她要過來看望博哲,自然就隨同前來。

  「博哲,讓額娘看看你的傷……」

  郭佳氏一進門就急著說道,不過話到一半就住了口。她聽說博哲是屁股挨的板子,原以為他該趴在床上,見他堂而皇之臥著,不由有些疑惑。

  「額娘,這一大早的,濕氣還重呢,你怎麼就過來了?」

  郭佳氏已經到了床邊,安珠賢手明眼快地搬了繡墩過來給她坐了。

  「昨兒你挨了板子,你阿瑪竟然瞞著我,要不是我後來聽下人們說了,這會兒還蒙在鼓裡呢。你傷的怎麼樣,怎麼坐起來呢,趕緊趴下。」

  郭佳氏拉著博哲的手就開始絮絮叨叨。

  博哲忙反握住她的手道:「額娘,您別慌。皇上跟前的人都跟我稱兄道弟,哪裡會下重手,不過做個樣子罷了,我昨天敷了藥,晚上就不疼了,您瞧,我都能坐起來了,還能有什麼事兒。」

  郭佳氏滿臉愁容道:「皇上平時最喜愛你的,怎麼說打就打了。」

  博哲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安珠賢小聲道:「還不是為了烏珠格格。」

  博哲瞪了她一眼。

  郭佳氏歎氣道:「真是作孽喲,多好的一門親事,就這麼黃了。烏珠格格是皇上的心尖子,必定是因解除婚約傷了她的面子,不然皇上怎麼會打你!」

  博哲淡淡道:「黃也黃了,打也打了,橫豎以後我跟她再也沒有瓜葛了。」

  郭佳氏還猶自歎息,覺得他沒福氣。

  安珠賢聽得直撇嘴,不過是個刁蠻任性的公主,況且又不是皇家親生的,沒娶成就沒娶成唄,有什麼好可惜的。

  博哲倒是想強忍著耐心聽完,但是被窩裡頭的人兒不停地在動,他深怕郭佳氏看出破綻,心裡頭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尋了個空隙就打斷了郭佳氏的話。

  「額娘,您瞧我也沒事兒了,天還早呢,你身子又不好,還是讓安珠賢扶你回去,再睡個回籠覺吧。」

  郭佳氏笑道:「今日精神倒是不錯,都怪這沒用的身子,額娘多日沒見你了,今日咱們娘倆就多說說話。」

  博哲大急,忙道:「額娘恕罪,兒子覺得有些睏倦,想多睡一會兒,改日再陪額娘閒話家常罷。」

  郭佳氏一愣,吃驚道:「不是說的好好的嗎,啊,是不是傷勢發作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

  博哲慌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啊!」

  他一生慘叫,把郭佳氏和安珠賢都嚇了一跳。

  安珠賢突然指著被窩,驚恐道:「床上有東西!」

  郭佳氏嚇得跳起來,慌道:「什麼東西?」

  博哲暗叫一生不好,安珠賢已經竄上來,一把抓住了被子,猛地掀開。

  凌波只覺頭上一亮,身上一輕,抬頭看去,三雙眼睛齊刷刷看著她,尖叫了一聲,立刻抱住頭像個蝦米一樣又埋了下去。

  博哲低吟了一聲,苦惱地用一隻手按住了自己兩個額角。

  郭佳氏指著凌波,驚恐叫道:「你是什麼人?!刺客,有刺客?!」

  方纔凌波一抬頭,安珠賢就認出她了,只不過因為太吃驚一時失語,此時郭佳氏在她耳邊一叫,立刻就反應過來,忙撲上去抱住郭佳氏,甚至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

  「福晉別叫,這不是外人。」

  郭佳氏發不出聲,只張大了兩隻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博哲終於伸手在凌波高高撅起的屁股上拍了拍,歎息道:「行了,別躲了,醜媳婦難免見公婆。」

  凌波欲哭無淚,就算醜媳婦難免見公婆吧,可那也是在成親之後了,哪有像她這樣,婚前被人「捉姦在床」的呀。

  她捂著臉,嗚嗚道:「我沒臉見人了。」

  因為太過緊張,都沒有注意到博哲拍她屁股,一直是在吃她的豆腐。

  郭佳氏澎湃的心潮終於平靜了下去,安珠賢也鬆開了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長輩已經開言相問,凌波終於醒悟到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躲是躲不過去的,於是也不敢再羞澀了,慢慢地抬起臉,慢慢地從床上爬了下來。

  「凌波見過福晉。」她小心翼翼地給郭佳氏行禮問安,臉上好似火燒一般。

  郭佳氏沉著臉,沒搭理她。

  博哲也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說道:「額娘,這事兒是兒子糊塗,與凌波格格無關。」

  郭佳氏冷冷哼了一聲,道:「待會兒再解釋,你們還是先把自己收拾乾淨罷。」

  她扭過身,安珠賢忙伸手扶著她的胳膊,往外屋走去。

  凌波和博哲對視一眼,見倆人一個衣裳凌亂,髮散鬢斜,一個更是只穿了內衣還光著叫腳丫子。

  她哭喪著臉,小聲道:「都怪你!」

  博哲攤手聳肩,無辜道:「要不是你擰我一把,怎麼會被安珠賢發現。」

  凌波懊惱地要死,她剛才見博哲忽悠不走郭佳氏,一著急就擰了他一下,結果博哲忍不住痛叫起來,這才讓安珠賢看出了破綻。

  「好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待會兒你別開口,聽我說就是了。」

  博哲握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凌波卻不領情,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了下去,然後拿起旁邊架子上的衣裳,扔在他臉上。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6、有爹生沒娘教

  凌波和博哲整理好衣裳頭面,在郭佳氏面前排排坐,好像犯錯等著挨先生訓的學生。

  郭佳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安珠賢在她身後替她捏著肩膀,精神高度集中,時刻準備著關鍵時刻拯救這對男女於水火之中。

  「你就是富察格格?」

  郭佳氏終於開口了。

  凌波的頭已經快埋到胸口,聞言如小雞啄米一般點了兩下,小聲道:「是,我就是凌波,富察氏。」

  郭佳氏哼了一聲。

  凌波緊張地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博哲忙道:「額娘,您聽兒子解釋。」

  郭佳氏沉聲道:「什麼解釋,這是交代!」

  「是是,兒子交代。」博哲飛快地將昨夜的事情解釋了一遍,當然言辭中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是他派阿克敦強行將凌波請來的,是他讓阿克敦故意弄傷凌波的腳腕,把她硬留下的。

  當然,雖然昨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他們都恪守立法,沒有絲毫的苟且行為,清清白白,乾淨得跟白紙一樣。

  郭佳氏呸了一聲,道:「瓜田李下,誰會信你的鬼話!」

  凌波方才一直都沒敢正眼看人家,此時偷偷地抬眼打量了一下,見郭佳氏一張長臉,兩條眉毛微微往下耷拉,不知道是因為長年臥病還是因為正在生氣,臉色顯得很沉重,有些蠟黃的感覺。

  母子倆不太像呢,博哲還是像他阿瑪多些。

  她這會兒還有空在心裡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你,抬起頭來讓我瞧瞧。」郭佳氏突然對凌波說道,語氣十分不善。

  凌波心一抖,小心翼翼地抬起臉,眼睛也不敢亂瞧,只垂著目光看地板,郭佳氏裙底下露出一雙大腳。

  雖然滿族女子都不纏腳,但像郭佳氏這麼大一雙腳的,也十分罕見。

  郭佳氏盯著凌波的臉看了半晌,彷彿要在她臉上盯出個洞來。

  時間一長,凌波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

  郭佳氏只是看著,一直不吭聲,突然覺得肩膀上一痛,「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安珠賢忙道:「福晉恕罪,我不小心重了些。」

  郭佳氏側目看她一眼,安珠賢乖巧地低頭繼續替她捏肩膀。

  凌波卻鬆了一口氣,只覺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郭佳氏回過頭來,又看了她幾眼,面無表情道:「太后看來也是老了,眼神不比從前好使了。」

  此話一出,凌波頓覺又羞又臊,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好一頭鑽下去。

  博哲皺眉道:「額娘,凌波是個好姑娘,兒子很喜歡。」

  郭佳氏冷冷道:「你年輕,懂的什麼。」

  博哲咬了咬牙,想著今天總歸是自己和凌波理虧,不好頂撞母親。

  安珠賢彎著腰,在郭佳氏耳邊輕聲道:「總歸是太后指婚,想來品性是不壞的。何況,福晉請看,聽說凌波格格這樣的身段,是最好生養的。」

  郭佳氏眉毛一挑,目光果然又落到凌波身上,見她腰細臀寬,對安珠賢的話不由產生一絲認同。

  安珠賢察言觀色,知道奏效了,便又輕聲笑道:「我是年輕女孩子,聽別人說話亂學來的,福晉可別笑話我。」

  郭佳氏扭頭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那點小心思,就別在我面前賣弄了。」

  安珠賢不好意思地笑了,閉嘴不再說話。

  郭佳氏回過頭來,又看了凌波和博哲半晌,她不開口,凌波和博哲也不好回話。

  「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你們年輕不懂事倒罷了,若是傳揚出去叫人說閒話,卻是咱們王府丟臉。」她目光落到凌波身上,又加了一句道,「富察府的名聲,恐怕也不會好聽。」

  凌波只覺口中發苦。

  「你們自己闖出來的禍,卻得長輩來善後。這就叫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凡事都有規矩禮法,哪能容你輕狂胡來。」

  「咱們八旗貴族,尤重名聲,若是自己不檢點,被別人笑話還在其次,若是因此讓那些漢人嘲笑我們滿人是不知禮法的蠻夷,那就不是一人一家的事情,而是大清朝的罪人。」

  郭佳氏一字一句,好像鞭子抽打在凌波心上。

  她死死地咬著下唇,臉上已經不是發紅,而是蒼白了。

  博哲瞧得一陣心疼,當著郭佳氏的面,就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緊緊捏著的拳頭。

  凌波卻胳膊往回一收,掙開了他的手。

  博哲愕然,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這種眼皮底下的小動作,郭佳氏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說。

  她示意安珠賢不必再揉捏,站起身來,垂下眼皮看著博哲道:「府裡頭人多口雜,我自有辦法叫他們什麼也看不見。既然禍是你闖出來的,就由你自己負責把人送回去。」

  她抬起胳膊,安珠賢會意地扶了上去。

  郭佳氏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還是咱們王府的格格懂規矩,善解人意,這就是你額娘教得好。」

  安珠賢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郭佳氏就著她的攙扶,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凌波緊繃的身子便是一癱,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博哲忙扶住她的胳膊,將她攬在懷裡,輕聲道:「你受委屈了。」

  凌波咬著唇搖搖頭,推開他的手臂,說道:「你額娘說的對,是我自己不懂規矩,卻連累阿瑪親人們被看低……」她再也說不下去,眼眶已經全紅了。

  郭佳氏方才稱讚安珠賢,分明就是做給她看的,潛台詞就是罵她有爹生沒娘教,這才是真正讓她難過的地方。自己被罵尚可自我安慰,親人被罵,卻讓她深深地自責。

  「額娘她,只是一時生氣,並沒有真的瞧不起你。」這話連博哲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他現在也非常地後悔,這本來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卻讓凌波受到了輕視和侮辱,而傷害她的卻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讓他左右為難,竟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此時凌波卻反而平靜了,她用帕子拭掉眼角的淚水,站起來說道:「你找阿克敦來,送我回去。」

  博哲應了一聲「好」,目光卻落在她臉上。

  那風輕雲淡的表情,讓他突然有種擔心,似乎他跟她之間,突然變得生疏起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41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7、有我在,誰也欺不了你

  西林覺羅氏是知道安珠賢每日都要去給嫡福晉郭佳氏請安的,這也是她的授意。在她認為,就算自己掌握了府裡內務實權,也永遠越不過嫡福晉的名頭,雖然身為側福晉,在很多地方都跟嫡福晉一樣擁有相當的權利,自己的子女也不必記到她的名下,但是規矩就是規矩,只有守規矩,才能在這府裡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

  郭佳氏是身子不好,但不代表她在府裡沒有話語權。西林覺羅氏做了十幾年的側福晉,對她的性格是摸得透透的。別看是嫡福晉,但郭佳氏目光短淺,大字不識幾個,見識常常連幾歲大的娃娃都不如,但偏偏她對於禮法規矩,最是看重。府裡頭老的一個雅爾江阿,小的一個博哲,都是輕狂憊懶人物,連帶著安珠賢這些姐妹們也隨心所欲起來,但有一點,他們從來不敢在郭佳氏面前做出格的舉動。

  所以,當安珠賢過來跟她說,郭佳氏讓她到前廳去,有事相談的時候,她就覺得應該是出事兒了。

  她立刻放下手頭的活兒,跟著安珠賢就往前廳走,路上就聽女兒把事情說了一遍。

  憑心來講,西林覺羅氏對凌波還是有好感的,當初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這孩子和善可親,也不像有心計的人。簡親王府這樣的人家,不怕你老實,就怕你心機太深,想的太多。

  然而,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凌波在郭佳氏心裡只能留下輕狂不檢點的印象了。

  還沒過門就讓婆婆厭惡,這個媳婦以後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

  西林覺羅氏為凌波深深地擔憂起來。

  安珠賢見母親臉色沉重,也意識到自己的擔心還是有些輕了。她小聲道:「其實話說回來,凌波格格早已經是哥哥的人了,雖說還沒大婚,但夫妻之實卻是早已有的……」

  西林覺羅氏擺手道:「你以為福晉在乎的是這個嗎?她在乎的是規矩。只要合規矩,你就是再怎麼樣,她也不會說你半句;可要是不合規矩,什麼理由都站不住腳。」

  安珠賢默然。

  母女兩個心情沉重地到了前廳,郭佳氏身邊竟然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看來她也是不想事情鬧大,讓王府蒙羞。

  「我瞧著王府裡頭好幾處地方都蒙了塵,你當家這麼久,怎麼也不曉得定期大灑掃。如今好在只是我瞧見了,若是他日貴客臨門,豈不讓人家怪我們王府沒禮數。」郭佳氏閉口不談凌波之事,竟只扯出不相干的灑掃清潔來,「今兒天氣也不錯,你把府裡的下人都召集起來,安排各處灑掃除塵,該有曬的洗也都盡收拾了。」

  西林覺羅氏低眉順眼地應了聲是。

  其實王府裡因此前博哲要與烏珠大婚,她早就安排眾人將裡裡外外都灑掃乾淨的,如今過去沒幾天,各處都算妥當,郭佳氏此番話不免有尋隙之嫌。只是她也知道,郭佳氏真正埋怨她的並不是說府裡收拾得不乾淨,而是怪她治家不嚴,才會由著博哲的性子來,阿克敦這樣的奴才也敢這麼大膽把外人帶進來。

  這事兒西林覺羅氏也是冤枉,不過郭佳氏如今正在氣頭上,總要找個人發洩,與其別人受罪,倒不如她自己承擔下來。

  於是,大清早的,簡親王府上上下下都扔掉手頭的差事,跑到前廳集合,聽嫡福晉郭佳氏給大家訓話,再由側福晉西林覺羅氏給分派任務。

  幸虧雅爾江阿一大早出門去了,不然依他的性子,又要嘟囔半天。

  博哲自然知道郭佳氏的用意,她興師動眾,將府裡所有人都召集到前廳,連看大門的都不放過,就是為了給他創造條件,好讓他順利地把凌波送出府去。

  他叫阿克敦套了馬車,將凌波送上車,又親自駕車帶她出府。

  一路上,凌波都安安靜靜,一句話不說,博哲在前頭駕著車,心裡頭七上八下。

  女人真是麻煩。

  他鬱悶地嘀咕著,年紀大的總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害人掃興;年紀小的又脆弱又敏感,受了委屈就只會做鋸嘴葫蘆,害得他胡思亂想。

  可見女人本身已經是麻煩了,若是讓她們扎堆,就會惹出更多的麻煩來。

  阿瑪娶了那麼多婆娘,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過來的。

  博哲一面納悶,一面又想著自己可不要娶這麼多女人放家裡,不然以後得煩死。

  富察府也算守衛森嚴,但博哲已經是輕車熟路,很順利地就將凌波送了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凌波在前面低著頭,他在後面只能看到一段雪白的後頸,和一條烏黑光滑的大辮子。

  快到梧桐院時,凌波站住了腳步,微微側身道:「你回去吧。」說完四個字便閉緊了嘴巴。

  博哲想了想,說道:「今兒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我回頭哄哄額娘,她忘性大,很快就不記得了。」

  凌波沉默一會,輕聲道:「你額娘,不喜歡我,也不喜歡這樁婚事。」

  博哲張大眼睛,急切道:「別胡思亂想,其實額娘氣的是我,她氣我糊塗,不會辦事兒。」

  凌波看了一眼,歎息道:「是啊,這可是太后親口賜的婚,我早晚是要進你家門的。」

  博哲微笑點頭。

  凌波見他粗枝大葉,一點沒有猜中她的心思,懊惱之餘也有些歎息,跺了跺腳道:「算了,你去吧。」

  她扭身就走,博哲往前一探身,抓住了她的胳膊。

  凌波回過頭來,見他定定地看著她,清澈深邃的目光,好像能看透她的心。

  「你放心,有我在,誰也欺不了你去。」

  凌波心裡一暖,點了下頭,衝他擺擺手,轉身而去。

  博哲望著她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小心翼翼地潛行出府。

  他自以為行蹤隱秘,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一雙老鷹般銳利的眼睛,早就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凌波回到梧桐院,剛一進門,就見繡書一臉焦急地迎上來。

  「我的好格格,你可算回來了!再晚一步,可真要了奴婢的命了!」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8、逛街的目的

  凌波皺眉道:「出事兒了?」

  她話說完了,才發現屋子裡頭除了她跟繡書,還多了一個人,畫屏。

  繡書將她拉進來,緊緊關了房門,這才說道:「奴婢原以為格格昨夜會回來,守了一整晚也不見人影。今兒一早,福晉就過來了。」

  凌波心一跳:「她來做什麼?」

  「奴婢也問了,福晉只說找格格有事兒,奴婢人微言輕,怎敢追問,可是格格分明不在屋裡頭,福晉若是硬要進來,奴婢攔不住,可就要露餡,誤了格格的大事了。

  「幸虧畫屏機靈,說格格昨兒從宮裡回來,是見了博哲貝勒挨打的,擔心他傷勢,輾轉不能寐,深夜才睡下,加上身子疲乏,早上便醒得晚,不比平日。福晉這才沒生疑,只說等格格起了,讓人去稟報她一聲,方纔已經回去了。」

  凌波點點頭,看了畫屏一眼,說道:「辦的不錯。」

  畫屏比前些日子消瘦了點,襯得下巴更尖,眉眼之間的嬌媚倒是收斂了許多。

  她聽到凌波誇獎,這才露出了笑容,說道:「奴婢也是急中生智,那會兒才起,出門就見繡書把福晉堵在門口。奴婢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兒,但見繡書姐姐攔著,想必是格格不方便見客,這才想了個法子將福晉支走。說起來,奴婢還是欺騙主子、以下犯上了,請格格責罰。」

  凌波擺手道:「情有可原,不必追究了。」

  她見畫屏沒有追問她昨夜不在的原因,想來這些日子跟著李嬤嬤學規矩,總算是有了成效。看來這丫頭,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知錯能改。

  繡書道:「格格身子乏不乏,可要歇會兒?」

  「算了,直接梳洗罷,福晉畢竟是當著家,不好讓她久等。」

  繡書和畫屏忙開箱取衣,又高聲叫小丫頭打水來,好替她洗漱上妝。

  福晉到底找她什麼事兒,也不曉得,便只挑了一身式樣簡單大方的衣裳,居家穿也可,出門也使得,另外選了一雙搭配的平底繡花鞋穿了。

  當初她身邊是四個有等級的丫頭,畫屏、繡書、月珠、瑞冬,月珠頭一天就被攆出去了,畫屏也因為不懂規矩行事不妥,而被她打發去給李嬤嬤教導,因此一般跟在她身邊的就是繡書;瑞冬常常是在院子裡留守的,帶著小丫頭們做事。

  今兒畫屏先是立了一功,現在又忙前忙後獻慇勤,顯然是想回到她身邊伺候的。

  凌波見她說話做事都懂分寸了,也還滿意。

  於是,她便帶著繡書和畫屏一起往福晉錢佳氏的院子走去。

  錢佳氏正嫌院子裡頭的盆景兒擺得彆扭,指揮著小廝們挪來挪去,見凌波進來,立刻笑著迎上去道:「怎麼親自來了,不是說了叫人稟報一聲,我過去就是。你們年輕人雖說身子輕快,到底是嬌生慣養的,不比我們老筋骨有力氣。」

  一面說著,一面雙方都已經走到了跟前。

  錢佳氏伸手就握住了凌波的手腕,笑道:「昨兒睡得可好?身子解乏了不曾?」

  凌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親熱感到很不適應,說道:「夜裡睡得晚,早上起遲了,身體倒是已經緩了過來。」說話的同時,她就不著痕跡地把手腕抽了出來。

  錢佳氏似乎也沒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依舊燦爛地笑道:「格格平日裡深居簡出,想必也沒好好看過咱們京城的風景。我瞧著今兒天氣不錯,不如陪格格出門走走。」

  凌波怦然心動。

  要說現代的北京,她是看過的,清朝的北京城,卻還一直沒機會好好看看。

  「怎麼好勞煩福晉,我自個兒帶著人,出去逛逛就是了。」

  錢佳氏不以為然道:「格格是定了親的,可不好拋頭露面,還是我陪著一道去看看罷。城裡有幾家脂粉首飾鋪子,雖說比不上內造,倒也新奇有趣,我陪著格格去添置些,就算自己不用,也好打賞丫頭們。」

  錢佳氏說完,也不管凌波同意不同意,就大聲叫人來,讓去知會李嬤嬤一聲,隨即便攜著凌波的手,一道出門去。

  馬車是早就套好了的,出了二門就分主僕上了車。

  事已至此,凌波也就心安理得了。雖說不喜歡錢佳氏,但她只要不犯二,也還可以忍受。

  這京城裡各處可看可玩的景兒,還有可逛可買的店舖,錢佳氏竟然都十分熟悉,凌波跟著她,就好比跟著一個專業導遊,吃得盡興,看的開心,玩的也高興。

  胭脂水粉、手鐲簪環、金玉翡翠、綾羅綢緞,都買了不老少。凌波倒說用不了,錢佳氏卻一口一個雖不是內造,瞧著式樣也還新鮮,買回去打賞下人也是不錯的,便拉拉雜雜買了一堆,還拿了好些個時鮮的點心。

  好在富察家的馬車夠大,竟然也都放得下。

  凌波瞧著錢佳氏好像真的只是帶她出來玩,以為對方只是想跟她修好,慢慢也就去除了戒心。

  最後眾人到了一座酒樓前,名兒倒好聽,叫客再來。

  錢佳氏道:「逛了這許久,想必格格也乏了,瞧天兒也不早,咱們不如在這裡吃中飯罷。」

  凌波腳底都酸痛了,忙點頭,連聲說好。

  錢佳氏回頭吩咐了幾個下人,將買的物品都先送回府裡,身邊只留下兩三個丫頭,還有幾個家丁護院,凌波身邊就只有繡書和畫屏兩人。

  在京城開酒樓的,從掌櫃到夥計,都是眼睛活泛的主兒,眼見這一行人前呼後擁,身上的衣裳雖不華麗,卻一眼就能看出做工精緻材質一流,就知道來的是貴客,掌櫃的親自從櫃檯裡頭出來接待。

  錢佳氏旁邊的一個丫頭說道:「咱們定了雅間的。」她報了一下雅間的名字。

  掌櫃的立刻笑道:「原來是諸克圖老爺的貴客,快請快請。」

  凌波聽到諸克圖的名字,一時沒記起來是誰,只是皺了眉。等跟著錢佳氏上樓,到雅間門口了,才想起來是錢佳氏的弟弟,也就是上次說要讓她關照的「娘舅」。

  她立刻醒悟到,此前錢佳氏一直陪她逛街買東西,百般討好,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中午這一頓飯。

  但已經到了門口,走是來不及了,只好跟著她進了雅間。

  就見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站起來,一雙眼已經瞇成了線,露著一口黃板牙,諂笑道:「姐姐來啦,格格也來啦。」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42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39、捨近求遠

  這是凌波第一次跟諸克圖見面。

  跟錢佳氏長的很像,鞋拔子臉,聚光小眼,只不過身材是錢佳氏的三倍放大版,橫豎厚三維放大。

  光下巴就有三層,肚子也跟身懷六甲的婦人一般,而且更加鬆軟,尤其夏衣單薄,顯得層層疊疊。

  他還笑瞇瞇的,牙齒微微有點發黃。

  總之光長相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種。

  凌波突然間領悟到,難怪連阿瑪米思翰都不願意給他找差事,先不說為人處世了,就這長相,就不討人喜歡,一個人得占三個人的地方,吃三個人的飯,蹲茅坑都比人家霸道。誰家衙門願意找這麼個影響門面形象的主兒。

  「格格,這是你娘舅,諸克圖。」

  諸克圖忙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諸克圖見過格格。」

  他衝著凌波就打了個千。

  凌波趕緊側身讓過這個禮,蹲身行禮道:「見過舅老爺。」

  諸克圖連連擺手,說不敢當,然後又招呼她們入座。

  錢佳氏忙熱情地拉著凌波坐了,他們三人這種關係,自然不好讓凌波坐中間的,於是便錢佳氏坐了中間,諸克圖和凌波分兩邊坐了。

  繡書給凌波挪了一下椅子,避免跟諸克圖面對面的局面。

  「格格喜歡什麼菜,我叫掌櫃的來點。」

  凌波忙道:「客隨主便,舅老爺點就是。」她眼見得諸克圖和錢佳氏眉飛色舞,心上身上都十分地不自在。

  畫屏偷偷地拉了一下繡書的袖子,悄聲道:「你說這叫什麼規矩,哪有未婚的格格跟舅老爺面對面坐一桌的。」

  繡書自然也對錢佳氏今日的安排十分不滿,但卻不好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畫屏還是心眼兒粗,這樣的話也敢說,好在聲音小,別人都聽不見。

  諸克圖也沒叫夥計,直接給大家斟茶,給錢佳氏倒完,欠身正要到凌波,繡書眼明手快地接過茶壺,說道:「哪能讓舅老爺動手,還是奴婢來效勞。」

  諸克圖坐了下去,說道:「按說,太后賜婚,早就該上門恭喜格格,只是連日來在官場上奔走,卻不得空。」

  「凌波是小輩,舅老爺可別折煞我了。」凌波淡淡說道。

  諸克圖打了個哈哈,沖錢佳氏做了個眼色。

  錢佳氏插嘴道:「格格是深閨裡的姑娘,哪裡知道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官場上的辛苦呀,還真是不足為外人道。就算是金榜題名中了狀元,也不見得就能青雲直上,官運亨通。」

  凌波一臉平淡,彷彿真的不懂這些事情一般。

  錢佳氏和諸克圖對視一眼,又笑道:「不過老話說的對,朝中有人好做官。尤其咱們的八旗子弟,比蒙古人、漢人都是要尊貴的,若是族裡頭有人做不上官,反倒惹人笑話。格格你說是吧?」

  凌波微笑了一下,說道:「我是深閨裡的姑娘,可不懂這個。」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錢佳氏噎住了。

  這時候,正好上了第一道菜開胃羹,諸克圖忙招呼道:「吃菜吃菜,這酒樓的開胃羹可是一絕,格格快嘗嘗。」

  繡書要上前替凌波盛一碗羹,錢佳氏便搶先欠起了身子,親手拿了凌波的碗替她盛。她沒好氣地撇一下嘴,嘟著嘴唇退下。

  畫屏就站在窗邊上,見此捂嘴偷笑了一下。

  凌波衝她們倆微微擺了一下手。

  開胃羹的味道確實不錯,這家客再來的上菜速度也快,不一會兒桌上就擺了五六道菜,賣相精緻,香味撲鼻。

  錢佳氏和諸克圖東拉西扯,說些毫無關聯的話題,時不時又插上幾句所謂的「官場上的事兒」。

  凌波是能敷衍就敷衍,一到關鍵時候,就說自己深居簡出,不懂這些個事情。

  每當這時候,諸克圖就熱情地招呼大家吃菜。

  「這酒樓的某某某可是一絕。」——這話他已經說了不下十遍了。

  然而到了後面,錢佳氏也看得出凌波是誠心不搭他們的話茬,便也有些失去耐心,開始直奔主題,有點強迫的意思了。

  凌波如坐針氈,敷衍起來也很是吃力。

  不知什麼時候,畫屏悄悄地出了雅間,屋內的眾人竟然一個也沒有察覺到。

  「我聽說,當日太后賜婚,簡親王頭一個贊成,可見他對格格這位兒媳婦,是極為喜愛的。」錢佳氏一面給凌波布菜一面說道,「格格是有福氣的人,沒過門就得了公婆的歡心,將來進了門就更不用說了。媳婦兒若是受寵了,在公婆面前就能說的上話,親戚朋友若是托你辦事兒,也事半功倍。這麼著,娘家婆家都得看你的臉面,格格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凌波低著頭,沒說話。

  錢佳氏提到這話題,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博哲的額娘郭佳氏。雅爾江阿喜歡她這個媳婦又怎麼樣,他是公爹,很多事情都是不方便插手的,只有婆婆喜歡才是真正的好。可如今,還沒過門,就已經給婆母留下行為放浪不檢點的印象。

  她一想到這事兒,心裡就像堵了塊大石頭,對錢佳氏和諸克圖,也失去了耐心。

  錢佳氏沒看出她臉色不對,只是順著自己的話頭兒接著說道:「你看你舅老爺,堂堂雲騎尉,如今還閒賦在家呢,回頭你跟簡親王說說,隨便哪個衙門,也是個正經差事不是。」

  凌波終於忍無可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啪」一聲輕響。

  「要說親,阿瑪不是比簡親王親,阿瑪門生故舊遍佈朝野,隨便拎出來哪個,都是封疆大吏,求他謀差事,豈不更快,何必捨近求遠?」

  她語氣嚴肅,錢佳氏的臉色也變了一變,雖然沒僵硬,卻也訕訕笑道:「你阿瑪,不是還沒消氣嗎……」

  「那福晉就該想個法子讓阿瑪消氣才是。漫說離我大婚還有半年,就是將來真的求簡親王辦成了事,人家還以為咱們富察家連自己的親戚都照顧不周,反要倚靠外人,豈不是給阿瑪和族人們丟臉?」

  錢佳氏終於也裝不出笑模樣,諸克圖終於也沒好氣地把筷子重重敲在了桌上。

  一時間,雅間內氣氛壓抑,山雨欲來。

  房門突然打開,畫屏站在門口,看著眾人,脆聲道:「回主子們,三阿哥誠親王來了!」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0、富察凌波的過去

  三阿哥誠親王?!

  一時間,雅間內眾人都目露驚訝。

  凌波驚奇地看著畫屏,像要從她臉上看出真實性來。

  很快,畫屏身後就出現了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容長臉,目光銳利。

  諸克圖是反應最快的,噌一聲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看不出他這樣龐大笨重的身軀裡竟也能有這樣的爆發力。

  「給誠親王請安。」

  錢佳氏也慌慌張張地起身甩帕子行禮。對她來說,雖然嫁入富察家之後,所見所聞無不非富即貴,但這位正宗的天潢貴胄還是頭一次見,心裡還真有點緊張。

  胤祉隨口說了句不必多禮,就看著凌波說道:「本王陪烏珠格格出宮,她聽說凌波格格在此,特邀移駕敘舊,不知是否方便?」

  烏珠找她?凌波驚疑不定。

  這時候,胤祉突然飛快地衝她眨了一下眼睛。

  她頓時明白了,他這是撒謊,給她解圍來的。

  錢佳氏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一個誠親王,還有個和碩公主烏珠,她那裡敢攔著,慌忙說道:「方便,方便,格格自管去罷,不必顧忌我們。」

  凌波點點頭,起身帶著繡書和畫屏,跟在胤祉身後走了出去。

  一出酒樓大門,她就大大鬆了口氣。方才真是被錢佳氏給逼急了,恨不得放下筷子就走人。

  「格格請上車。」

  凌波轉過頭,見胤祉做了個請的動作。

  「三阿哥怎會在這裡出現?」她疑惑地問道。

  胤祉淡淡說道:「格格的疑問,不妨等離開這裡再說。」

  他抬頭看了一下二樓的窗戶,錢佳氏和諸克圖探出來的腦袋嗖一下又縮了回去。

  「畢竟是烏珠格格相請,總得有個去處罷。」

  他微微一笑。

  凌波一時間有些晃神,今天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日前那種暴戾瘋狂的氣息。

  在經歷過上次太后生辰的鬧劇之後,她對這個男人早已生出敬而遠之的心態,但今天畢竟是他幫自己解了圍,總不好過河拆橋。

  她想了想,便點點頭。胤祉並沒有帶馬車,她坐的自然是富察家自己的車子。

  男人上馬,女人上車,踢踢踏踏離了客再來酒樓,在三阿哥胤祉的指示下,往郊外走去。

  護城河邊柳青青,河底的水草柔柔地在清澈的水波裡招搖。

  踩在軟軟的草地上,信步款款,身側有貼心的丫頭陪伴,遠處還有馬車等候,隨時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凌波覺得這種生活還真是蠻小資蠻愜意的。

  如果能沒有旁邊那個男人的話,就完美了。

  胤祉不經意地看了身側的伊人一眼,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擺了一下。

  兩名原本跟在後面的侍衛,會意地一人一個抓住了畫屏和繡書,用個小手段就讓她們無法反抗。

  隨著凌波和胤祉在前面越走越遠,被迫停在原地的畫屏和繡書,在兩名侍衛的炯炯目光下,只有無奈地對視一眼。

  凌波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異常,長時間的沉默讓她覺得有些尷尬,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烏珠格格呢?」她眉毛微微挑著。

  胤祉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裡在懷疑,微笑道:「你放心,我說的話並不全是假的。今日我的確是陪著烏珠出宮來,太后剛給她解了禁,榮妃娘娘怕她悶在宮裡心情不好,特意讓她出來散心。如今大概在西市逛著呢,回頭再與我們匯合。」

  凌波「哦」了一聲,點點頭。

  「那天,我喝醉了,嚇著你了是不是?」胤祉沉吟了一下,問道。

  凌波淡淡道:「那天的事情,我早已忘了,三阿哥也忘掉吧。」

  胤祉站住了腳步。

  他轉過身注視著她。

  「忘記的是只有那天的事情,還是從前的一切?」

  凌波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著他。

  「我們有過從前嗎?」

  胤祉的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說呀!你快說呀!我們從前到底是怎麼回事?凌波在心裡吶喊,她實在很好奇,到底這個身體跟三阿哥有什麼樣的過去。這個過去如果不弄清楚,她就如鯁在喉,深怕這個隱患成為一個炸彈,在將來的某一天,將她炸得體無完膚。

  「三阿哥,我們的從前,你還記得嗎?」她幽幽地歎息。

  胤祉望著她,終於在她清澈的眼中找到一絲傷感和懷念。

  「我第一天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眼睛,也是這樣憂鬱。」胤祉悵然說道,眼神開始向遠方發散。

  凌波也終於聽到了一出才子佳人那充滿浪漫和悲彩的愛情故事。

  富察凌波當年在府裡,本身就是不受重視的人,尤其在生母去世後,在錢佳氏手上吃盡了苦頭,典型一古代灰姑娘。可就這樣,隨著年齡一天一天大起來,這小姑娘身段臉蛋也都一天一天長開,跟她生母蘇氏也越來越像。錢佳氏的顧忌便跟野草一般,一天一天地瘋長。

  她深怕哪一天,米思翰看到這個女孩子,就會想起蘇氏來。儘管蘇氏近年來受了冷落,但那也是因為老頭子政務繁忙,對家裡的事情越來越疏懶的緣故。但畢竟蘇氏當年跟老頭子是有一段情的,若是米思翰回頭想起這個女人來,知道她錢佳氏把人母女糟踐到這個程度,指不定怎麼收拾她呢。

  所以,錢佳氏日日就思量著把這個眼中釘一般的庶女給弄走。

  可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若是無緣無故沒了,肯定會引起府裡下人的猜疑。錢佳氏雖然在大事上二,在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上面卻精明得很,竟不肯留下一丁點的把柄。直到三年一度的選秀,她才驚喜地發現這個好方法。

  將人送進宮去。

  就算是八旗貴族的女孩子,出身低微也是不可能被選中的。果然第一輪就淘汰掉了。富察凌波就如同錢佳氏計劃好的那樣,成為了宮裡一個最普通最卑微的宮女,淹沒在茫茫人海中。

  這些過程,就是原來的富察凌波也沒有看的這麼清楚,都是三阿哥在認識她之後,幫她分析出來的。

  如果沒有意外,富察凌波本來就該跟錢佳氏預想的那樣,一生都將默默無聞。可是誰能想到,榮妃娘娘會因一次偶然的機會看中這個女孩子,並把她帶到了自己宮裡。

  那時候的富察凌波,是最春花茂盛的時候,就算只穿著最普通的宮女服裝,也如同一朵剛剛開放的水仙花,渾身都透著清新的氣息。

  三阿哥胤祉就在一次進宮請安的路上,撞見了這個清秀如蘭的女孩子。

  那驚鴻一瞥,猶如黑夜中的一道流星,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1:48 A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1、分手要決絕

  在人吃人的深宮之中,無依無靠的弱女子是最容易受欺負的對象,她們的生命就如同無根的浮萍,只要一陣大風吹過,就會消失在這個天地之間,甚至沒有人會記住她們的哪怕一絲影像。

  宮裡的更新換代,比任何地方都要快。

  富察凌波原本已經是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然而當她認識了三阿哥這個天潢貴胄,一切美好光亮彷彿都在向她招手。

  假如能夠被三阿哥收做屋裡人,那就能夠脫開樊籠。

  所以,儘管私相授受的行為是宮裡最忌諱的,富察凌波依舊開始悄悄地向三阿哥獻起慇勤來。

  當然,這樣的說法,是現在的凌波腹誹出來的。想來當初這個身體的本尊,也只能依靠攀龍附鳳,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胤祉從腰帶上摘下一個青色的荷包,用手指輕輕摩挲道:「還記得這個荷包麼,那天是我的生辰,額娘召我進宮,賞賜了許多物件,可是在我心裡,那些個精貴玩意兒,卻沒有一件比得上你親手為我繡的荷包。」

  凌波望著那個荷包,青色的緞面,點點雪白的梅花。

  原來這身體本尊的繡工還是不錯的呀,在府裡的時候錢佳氏拿她當牲口使喚,大家都以為她是沒工夫學女紅的。不然的話,她這會兒也不會天天跟著蘭秀蘭枝做繡活兒。

  看來富察凌波也是心靈手巧的,要嘛是自己偷學的,要嘛就是進宮後學會的。

  反正呢,那荷包是這身體從前做的,要擱現在,她還不一定能做的這麼好呢。

  她這邊胡思亂想的時候,三阿哥胤祉已經緬懷完荷包,將它掛回腰帶上,然後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凌波不自在地側過頭去。

  胤祉伸手握住了她一隻腕子,她待要掙脫。

  「別動!」

  凌波動作一頓。

  「別躲我,好嗎?」

  當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用飽含深情的目光注視你,誠懇地請求說不要躲著他的時候,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恐怕都不忍心打擊他。

  胤祉將凌波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我現在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早作決斷。明明知道烏珠最厭惡宮女攀龍附鳳,對你也有深深的誤會,卻沒有及時地向額娘討了你。若非如此,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造成今天的局面。凌波!」他握住了凌波的兩個肩膀,將她的身體掰向自己,面對面看著對方。

  「凌波,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他眼裡的深情彷彿要將人融化。

  凌波費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沒有沉溺進他湖水一樣深邃的目光中。

  「三阿哥,我如今是指了婚的人,就算過去與你有過一段情,那也是浮雲一般不可追憶。讓我們都忘掉過去吧,你有你的妻子要愛護,我也有我的未婚夫待嫁。以後,我們再也不要這樣私下見面了。」

  她狠心撥開胤祉的手,他受傷的眼神真的讓她覺得自己很殘忍。

  「我心裡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一個!」

  胤祉重新抓住她的胳膊,低聲嘶吼的模樣猶如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

  「你對博哲也沒有感情對不對?你心裡仍然只有我一個,對不對?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刻就能向皇阿瑪稟明真情,不論受罰還是挨打,我都要讓他取消這門婚事。你要嫁的人只有我,你能嫁的,也只有我!」

  他越說越激動,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裡。

  「啪!」

  清脆的一個耳光,在這曠野之中分外響亮。就連遠處的侍衛,和畫屏、繡書,也都聽到了這一聲,初時的驚訝過後,都惶恐地轉過身去,不敢再看這邊。

  「三阿哥,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不管是為了皇家的名聲,還是為了富察家和簡親王府的聲譽,皇上不會取消這門婚事!博哲是個好人,誰說我對他沒有感情?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要嫁給他。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要想我,再也不要找我,我也永遠不會再見你!」

  凌波這番話,本來是想表達決絕之意,希望三阿哥不要再糾纏。

  但是一說出口,落在胤祉耳朵裡,卻更像是她為了雙方著想,而決定斷情絕愛做出犧牲,就算臉上挨了一耳光,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

  「凌波……」他往前一步。

  凌波馬上後退,急切地道:「不要過來,也不要叫我凌波。我們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我稱呼你三阿哥,你就該稱呼我富察格格。」

  胤祉沒有再上前,緊緊地咬著牙,拳頭也握得死死的,像是極力克制著心裡的激動。

  凌波又後退了好幾步,蹲身大大地行了一個禮。

  「三阿哥,今日一別,你我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再見。」

  她決絕地一扭頭,飛快地往回走。

  我是不是說的太狠了?她一面走一面有些後悔起來,而且非常擔心起胤祉的情緒,甚至想回頭看一眼。

  不行,不行,凌波,你決不能回頭,一回頭他就會覺得有轉機有希望,電視上小說上不都是這樣說的麼,既然要分手,就一定要狠,決不能留下一絲餘地。

  她給自己加油打氣,果然忍住沒有回頭。

  畫屏和繡書都迎了上來,兩個人都擔心地看著她。

  「什麼也別問,咱們走。」

  凌波腳下不停,逕直地往前走。

  繡書對她是言聽計從的,說不問就不問,頭都沒回,也跟著一起走。

  畫屏倒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三阿哥像根槍似的在曠野上立著,風吹起他的袍角,孤零零形單影隻。

  她歎了一口氣,搖搖頭,也小快步跟了上去。

  車輪轔轔,凌波虛合著眼,繡書和畫屏就靠著車壁坐著,也不敢打擾她,一個低頭不知道想著什麼,一個則挑開窗簾一角看著外面的景色。

  「咦?格格快來瞧,那好像是博哲貝勒!」

  凌波猛地睜開眼,繡書將簾子完全挑開,她伸出半個腦袋。

  對面一人一騎悠閒地馳著,瞧那顧盼神飛的模樣兒,還真是博哲,這男人總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似的,也不知哪來的這種氣魄。

  博哲也瞧見了她們,興奮地揮了揮手,加快速度往這邊過來。

  凌波皺皺鼻子,做了個小小的鬼臉,放下簾子,對繡書道:「叫外面停車,咱們下去。」

  車子停了,凌波在繡書和畫屏的攙扶下跳下馬車,往前面走去,一面走一面控制不住地笑起來。

  忽然身後傳來繡書和畫屏的驚呼。

  她回過頭,只覺一陣風呼嘯而來,馬蹄子幾乎踩到她身上。

  馬嘶聲中,她只覺腰上一緊,跟著身體一輕,天旋地轉地上了馬背。

  她下意識地雙手捂臉,一個火辣辣的吻就落在了手背上。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2、打起來了

  「混帳!」

  凌波頭昏眼花,什麼狀況也搞不清楚,就聽見一聲暴喝,似乎是博哲的聲音,緊跟著耳邊一聲尖銳的呼嘯。

  「啪!」

  她放下了手,目瞪口呆。

  原來她此時竟被三阿哥胤祉抱在了懷裡,而他的臉上,則是一條火辣辣的鞭傷,而且見血了。

  她嚇得摀住了嘴,回過頭,就看見博哲坐在馬背上,單手控制著胯下騰躍的馬,另一隻手拖著一條長長的馬鞭,雙眉倒立,彷彿怒目金剛。

  兩個男人身上都瀰漫著壓抑的憤怒,方圓幾里的氣壓,彷彿都低了下來。

  震驚歸震驚,迅速認清形勢的凌波,立刻就要從胤祉的馬上跳下來。

  可是當她掙開胤祉的懷抱,往下一看,就發現自己離地好幾米,這要是真往下跳,不死也得摔個骨折,頓時膽怯了。

  這會兒,博哲看著她呢。

  胤祉的眼神就忽略吧,這男人分明是誠心找茬來的。

  凌波小心肝糾結著,琢磨著到底是往下跳呢還是待著不動呢。不過很快她就想清楚了,跳,一定得跳。

  她敢打賭,這倆男人,任何一個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骨折的。

  打定了主意,她努力挪動著臀部,做好起跳的準備姿勢。

  可是眾所周知,這馬背不像車座,它是活物,身上的肌肉是會動的,凌波在挪動的時候,就清晰地感覺到屁股底下生命體的律動,讓她充滿不安全的感覺。

  果然,當她準備跳的時候,在馬背上按了一下,大約是抓痛了人家的毛,馬王子不幹了,昂著脖子灰哩一聲叫了起來。

  凌波頓時覺得自己像坐滑滑梯一樣往下出溜,嚇得發出了一聲尖叫。

  胤祉一把抓住她胳膊扯了回來。

  「有我在,不用怕。」

  凌波心中發苦,我這哪是怕呀,我是擔心准老公吃醋好不好!

  果然,胤祉這一動,博哲眼睛裡差點噴出火來。

  他一揚手,又是一鞭子揮了過來。

  這會胤祉不可能眼睜睜讓自己再挨一下,一伸手就抓住了鞭梢,用力往外一甩。

  博哲的鞭子卻舞得相當靈活,順勢就將鞭子甩出去又捲了回來。

  鞭子在他手裡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奔著凌波的小腰就去了。

  凌波只覺腰上一緊,然後就騰雲駕霧,往青青的草地上撲去。

  「啊~~~~~~」她大叫起來,還帶顫音兒呢。

  幸虧繡書和畫屏眼明手快,第一時間就抱住了她,緩衝之下,居然也沒有摔倒。

  博哲將凌波從胤祉懷裡扯出來,手一抖把鞭子收回,在馬背上一按,就跳了下來,怒氣沖沖往胤祉走去。

  而胤祉也沉著臉跳下馬,捏著拳頭迎上去。

  凌波大驚失色。

  「快!快拉住他們!」

  可是她話音沒落,博哲就一個衝拳往胤祉臉上打去。

  「啊!」凌波雙手摀住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透過雙手指縫看著兩個男人一拳一拳你來我往。

  又不是打拳擊的,怎麼只會動手,不會說話呀!

  凌波急的跳腳,扯著繡書和畫屏的衣服,大叫:「快拉住他們!拉住他們!」

  繡書和畫屏被扯地東倒西歪,甚至頭上的簪子都差點掉了。

  畫屏狼狽地一手府扶著髮髻,一面沖自家的家丁護院甚至車伕,還有三阿哥的侍衛大叫:「你們是死人呀!還不快拉開他們!王爺和貝勒要是出了事,你們還要不要腦袋了!」

  眾人這才猛然醒悟,一窩蜂衝上去拉架。

  結果兩個人的互毆變成了群毆,一群人就好像被膠水黏在一起似的,像個球一般滾過來滾過去。

  凌波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時候一個車隊浩浩蕩蕩向這邊過來,中間那輛豪華的馬車,車簾子已經完全掀開了,烏珠伸長著脖子,揮舞著手臂,高聲喊著。

  「這是幹什麼!來人吶,快分開他們!」

  跟在她車子旁邊的是整整一個小隊的大內侍衛,見此情景,沒等她發話,就已經呼呼衝了上來。

  他們顯然極有經驗,拿著刀鞘啪啪啪見一個打一個,把外圍拉偏架的人都甩開,然後分成兩組,擰胳膊的擰胳膊,抱腰的抱腰,很快就把胤祉和博哲給分開了。

  兩個男人猶自蹬著腿大罵。

  「龜兒子!有種再來!」

  「怕你我是你養的,再來啊!」

  這會兒凌波終於敢衝上去,在博哲身上亂摸,急道:「傷哪兒了?傷哪兒了?」

  博哲氣哼哼的,不知是打得氣血翻湧臉紅,還是被她摸得臉紅,總之是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了。

  凌波見他嘴角都裂開了,眼眶那裡也青了一塊,頓時心疼得直抽氣。

  「沒事兒,他這樣的,我一個揍他八個!」博哲毫不在乎地抹了一下嘴角。

  凌波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回頭去看三阿哥胤祉。當她看清胤祉的傷勢之後,頓時心理平衡了。

  好吧,人家傷得比博哲嚴重多了。

  胤祉左頰上一條滲血的鞭痕,從顴骨一直搭拉到嘴角,配著他吃人的眼神,顯得極為猙獰可怖。除此之外,他臉上也有多處烏青,身上也灰撲撲好幾個腳印子,領子袖子都扯破了。

  可是這會兒,他卻地任由侍衛們抱住他,受傷地看著凌波,像是不相信她會扔下自己先看博哲的傷勢。

  烏珠跳下車,大步走過來,擰著眉頭大喝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任由兩位爺打起來?!」

  眾人都氣喘吁吁,驚魂未定。

  等到烏珠看清胤祉和博哲的傷勢,眉頭擰得更深了,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轉來轉去,最後卻停在凌波臉上,冷哼一聲。

  「我就知道,你是個惹禍的根子,誰見了你誰倒霉!今天這事兒,肯定又是你挑唆的!」她不問青紅皂白,指著凌波的鼻子就開罵,指尖幾乎戳到她臉上去。

  凌波還沒說話,博哲就已經一把將她拉到身後,冷冷地看著烏珠道:「到底是誰惹事,你不妨回去問問三阿哥,不要跟瘋狗一樣亂咬人!」

  「你!」金枝玉葉的烏珠什麼時候聽過這樣粗俗的話,一時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博哲沒再理她,只死死盯著胤祉道:「今天有女人在,打得不痛快。這事兒沒完,咱們回頭再算帳!」

  胤祉沉著臉色,彷彿一頭衝刺前壓抑嗜血的豹子。

  「時間,地點,隨你挑。」

  博哲點點頭,指指他,回身抓著凌波的胳膊就走。

  「哎……」凌波還來不及說點什麼,就跟風中的一片葉子一樣被他拖走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5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3、這事兒還沒完

  烏珠方才被氣地差點一頭暈過去,這會兒才緩過來呢,就見博哲扯著凌波揚長而去,只剩個背影。

  然後一回頭,胤祉也收拾殘局,帶著眾侍衛要走了。

  「三阿哥!」她追上去大聲道,「你就這麼走了?」

  胤祉腳下沒停,一邊走一邊冷冷道:「這事兒沒完,不過你不要跟著摻和。」

  烏珠生氣道:「我為什麼不摻和?我還非摻和不可了?雖然咱們不是親兄妹,可好歹都管榮妃娘娘叫額娘吧。現在算怎麼回事兒,他博哲把皇上的兒子給打了!你打算忍著,我可忍不了!你等著瞧吧,這回我非要整死他們不可!」

  她說完話,便火燒火燎地往前跑,一上車就大叫著回宮。

  胤祉就看著她飛快地走掉,什麼話也沒說。

  他身邊一個侍衛小聲道:「王爺,格格這一去,事情就鬧大了。」

  胤祉臉上浮起一個古怪的微笑,慢慢說道:「我知道。」

  怕的就是鬧不大。

  ※※※※※※※※※

  凌波被博哲一路扯著,只覺自己就跟那掃落葉的掃把一樣在地上拖來拖去,直到博哲拽著她往車上送,她才有空開口說話。

  「你放手,我自己能走!」

  她甩開博哲的手,一看自己的胳膊,都紅了。

  博哲慍著臉,看著她說道:「以後,不許再跟他見面。」

  凌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博哲伸手抓住她胳膊,追問道:「答不答應我?」

  凌波哎喲了一聲,這男人怎麼每次都抓同一個地方啊。

  博哲忙一縮手,也覺得自己太不注意,下手太重了點,有點內疚。

  凌波揉著胳膊,氣呼呼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就往車裡鑽。

  博哲忙叫道:「哎!你還沒回答我呢!」

  「誰喜歡跟他見面了?哼,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凌波在車裡沒好氣地說道。

  博哲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笑容。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馬,飛身而上,大聲道:「我送你回府。」

  凌波從車窗裡探出半張臉,說道:「不必了,咱還是注意點影響吧,再來個瓜田李下的,我可承受不住。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她把窗簾往下一放,吩咐車伕走人。

  繡書和畫屏趕緊手忙腳亂地上車,臨行還給博哲留了個同情的眼神。

  博哲坐在馬上,看著富察家的車子揚長而去,不由苦笑一聲。還是在生氣呀,不過這丫頭,說話怎麼這麼沖呢,這脾氣,看進了門,爺怎麼收拾你!

  車廂有規律地晃動,繡書和畫屏對視一眼,嘴角都古怪地抽動著,顯然在克制笑意。

  凌波沒好氣地看她們一眼:「想笑就笑,別憋出內傷來。」

  繡書和畫屏終於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畫屏擠眉弄眼道:「貝勒爺和誠親王都為格格打起來了,格格怎麼說?」

  凌波扭過頭道:「什麼怎麼說,哼,兩個蠢男人,就知道打架。」

  她這會兒還真沒心情得意,一個簡親王府的貝勒,一個誠親王三阿哥,打得兩敗俱傷,不可能不驚動康熙。就算別人不說,烏珠也肯定會去告狀。

  哼,什麼皇家風範,瞧皇家這一個阿哥一個格格,那氣魄,那肚量,那手段,真叫人看不上眼。

  不過這樣子由著人家告狀也不行,一次兩次的,康熙爺保不準就對自己或博哲產生壞印象,惹禍精在哪裡都不討喜。她不能坐以待斃。

  凌波一路上轉動著腦子,這事兒,她說不上話,必須得借助有更強大力量的人才行。家裡那老頭子阿瑪米思翰,就是座最好的擋風的牆。

  ※※※※※※※※※※

  凌波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博哲這邊前腳跟進府,後腳宮裡就來人了。

  康熙爺傳他進宮問話。

  來傳口諭的太監還挺厚道,特意說了一句:「皇上生氣了,貝勒爺可警醒著些。」

  雅爾江阿正在府裡,疑惑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博哲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雅爾江阿頓時就跳起來了。

  「你個臭小子,屁股還沒好利索就跑出去惹禍!你要腦袋不要!」

  博哲不以為然道:「阿瑪言重了吧,不就是打了一架,皇上不至於要砍我腦袋。」

  旁邊太監還候著呢,小聲說了一句:「那可未必,誠親王臉上都掛了彩呢。」

  雅爾江阿吃驚道:「還傷了臉?」他怒視博哲,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臭小子,膽兒越來越肥了!」

  博哲怕他再來第二下,忙說道:「皇上還等著問話呢,兒子這就進宮去。」說完,扯了那太監就走。

  雅爾江阿哼了一聲,雙手叉腰,腦門因為生氣的緣故,顯得比平時更加紅光滿面。

  他心裡想的倒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嚴重,方才不過是做給太監看罷了,太監能看到,康熙就能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三阿哥可不是個善茬,如今正是風起雲湧的時候,簡親王府一直明哲保身,不參與任何一派的角逐。這回,可別落了人家的套才好。

  博哲進到宮裡的時候,胤祉和烏珠早就已經在康熙跟前站著了。

  衣裳已經換了,不過臉上的烏青可沒這麼快化開,而且那一條鞭傷也依舊赫然在目,甚至比剛開始要更加觸目驚心。

  烏珠一直氣哼哼的。

  康熙看著胤祉的傷,卻只是沉著臉,什麼心思都沒表露出來。

  別看是自己的兒子,可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早就成家立業,如今更是一個兩個心都大了,巴不得他早日讓出位子來。

  父子做到這個份上,不管他們做什麼事情,都由不得康熙多想一道彎。

  老三,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話說回來,這博哲的婚事,怎麼就這麼多波折,先是烏珠,現在又扯上胤祉。是好事多磨,還是這婚事本身就有問題?

  康熙飛快地轉動腦子。

  李德全垂著臉走了進來,他服侍康熙這麼久,對他的脾氣瞭如指掌,知道他這時候心情不好,走路進來都是輕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皇上,博哲貝勒求見。」

  康熙哼了一聲:「叫他滾進來。」

  李德全應了,通傳出去。

  博哲當然不可能真的滾進來,他是大步走進來的。進門一看到胤祉和烏珠,他就知道今天這事情的確是不能善了了。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4、兒臣與她早有私情

  博哲進門自然是先恭恭敬敬地跟康熙請安,例行說完,見康熙衝他兩眼一瞪,立刻乾脆利落地跪下了。

  「皇上,您不用瞪我,我認罪,三阿哥的傷是我打的。」

  康熙差點沒氣樂了:「你倒是光棍。」

  博哲嘻嘻笑道:「皇上明察秋毫,在您面前我哪敢耍心眼,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幹的我絕不否認。」

  康熙哼一聲,板起臉道:「少跟我這兒嬉皮笑臉的!我說你怎麼就不能消停點,這屁股昨天才開的花吧,傷還沒好利索就又闖禍?」

  博哲撇嘴道:「瞧您說的,合著我是闖禍精怎麼的。這媳婦兒讓別的男人給抱了,我要是還能忍住,那還算男人嗎!」

  胤祉和烏珠都是臉色一沉。

  康熙沉吟了一下,對烏珠道:「烏珠,這沒你的事兒了,跪安罷。」

  「皇阿瑪?!」烏珠皺眉跺腳。

  胤祉扯了她一下,康熙面色不愉。

  烏珠心不甘情不願地甩了下帕子,扭身氣呼呼走了。反正今兒這狀她已經告下了,看博哲和凌波怎麼收場。

  屋子裡只剩下三個男人,康熙端了杯茶,用蓋子慢悠悠地撥著茶葉。

  胤祉躬身站著,臉色陰晴不定;博哲跪著,卻昂著頭,滿不在乎。

  「一個親王,一個貝勒兼御前侍衛,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當眾大打出手,你們可真是給朕長臉啊。」

  康熙悠悠然喝了一口茶,他語氣越是輕飄飄,胤祉和博哲便越覺得頭皮發緊。

  「噗通」,胤祉也跪下了。

  「皇阿瑪,兒臣知罪。但有件事情,兒臣今日一定要稟報皇阿瑪。」

  博哲心有所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康熙也深深地注視著胤祉,這個兒子,臉上的堅毅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每當他做出決定的時候,嘴唇總是抿得緊緊的。

  「怎麼,今天的日頭是打西邊出來的,朕什麼都還沒問,你們一個兩個就都搶著認罪,是好漢做事好漢當呢,還是別有隱情?」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康熙的目光在胤祉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胤祉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博哲大聲道:「皇上,臣的親事是太后親口御賜,這是太后和皇上給臣的恩典。能娶到富察家的格格,更是臣的福氣。臣曾經在富察老大人跟前親口說過,一定會好好對待凌波格格,絕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今日鬥毆之事,臣不敢推卸責任,但臣既然做過保證,那就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漫說凌波格格是臣未過門的妻子,就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臣也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清白受損!」

  他昂著脖子說完,一臉大義凜然。

  康熙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瞇起眼睛,微微俯身說道:「你知道,你跟你阿瑪哪裡最像嗎?」

  博哲愣愣地搖頭。

  康熙微微一笑,突然把臉一板,目露精光,大喝道:「膽大包天!」

  博哲神情一凜,俯身下去,五體投地。

  康熙哼了一聲,轉過身。

  胤祉趕緊大聲道:「皇阿瑪,兒臣有隱情稟報。」

  康熙猛地回過頭來。

  胤祉一接觸到他的目光,所有的話突然就堵在了喉嚨口,竟然一聲兒都發不出來。

  帝王之威,竟至於斯。

  康熙慢慢地瞇起眼睛,上下眼瞼瞇成一條細長的縫,卻精光閃爍,恍如夜空裡的兩點明星。

  「人生在世,有些話非說不可,有些話不該說的,就要讓它爛在肚子裡。」

  康熙慢悠悠地說出這句話,跟眼下的情勢完全無關,顯得很是突兀,但胤祉卻因此在心裡打了個突。

  他這樣做,真的可以瞞天過海嗎。

  腦海中閃過一張清秀如蘭的臉龐,曾經溫柔似水的目光,那一段繾綣的時日,還有最後那決絕的聲音。他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賭一把。

  「皇阿瑪,兒臣自知這番話說出口,會造成許多人的困擾,但時至今日,情非得已,兒臣不得不說了。早在凌波格格進宮,到榮妃娘娘手下當差的那段日子,兒臣便已經跟她有了私情,最初是時機不到,尚未稟明榮妃娘娘,後來又意外發生了試婚事件,情勢瞬息萬變。原本,太后已經為她跟博哲貝勒指了婚,兒臣便想絕了心中的念頭,成人之美。可是一產生這樣的想法,兒臣便終日寢食難安,心緒不寧,而今日再見凌波格格,伊人亦日漸憔悴,可見也是飽受折磨。兒臣自知此情難容於禮法規矩,但情至深處,兒臣已難以自控,尤其凌波格格之深情,更令兒臣增添愧疚自責,因此唯有冒死懇求皇阿瑪,取笑凌波與博哲的婚事,成全兒臣的一片心。」

  胤祉激動地飛快說完這些話,趴伏在地,肩膀顫動不已。

  在他說話的時候,康熙手中正抓著方才喝茶的茶杯。他話音剛落,康熙揚起手就是一摔,茶杯落在地上,匡呲脆響,四分五裂,半杯熱茶濺濕了他的袍角,連博哲臉上都蹦了幾滴。

  「這就是你要對朕說的話?!」康熙雙眼如炬,額頭青筋暴起。

  「這就是朕的好兒子,大清朝的誠親王!為了兒女私情,竟敢置朝廷禮法、皇家臉面和君臣之義於不顧,你是想氣死朕,還是想害死你自己!」

  胤祉渾身顫抖,扔堅持著大聲說道:「皇阿瑪,兒臣自知令皇阿瑪失望至極,但請皇阿瑪體諒兒臣一片苦心。兒臣不敢否認,此番造次是出於兒女私情,但還請皇阿瑪明鑒,凌波格格與兒臣早有私情,若是嫁給博哲,才是對簡親王府真正的蒙蔽和羞辱!」

  博哲嘶吼一聲,撲上來抓住他的衣領,怒火萬丈。

  「博哲!」康熙大喝一聲。

  胤祉緊緊地抿著嘴,任由對方勒著自己的脖子,甚至準備好了迎接對方雷霆萬鈞的報復。

  博哲雙目圓睜,高高揚起了拳頭,在他的意識中,這一拳,就要打斷這個混蛋的鼻子。

  「皇上——」

  就在這時,李德全高聲喊著,快步奔了進來。

  「啟稟皇上,富察米思翰老大人在殿外求見!」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6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5、重點在打完後

  米思翰這會兒的心情可不像上次那麼輕鬆。

  博哲和胤祉打架的事情,是凌波回府以後告訴他的。

  她是怕烏珠惡人先告狀,博哲會吃虧,所以才一回家就趕著告訴父親,萬一如她所想,請父親幫忙為博哲斡旋。但米思翰是經歷過幾十年朝堂鬥爭的人,雖然現在老了,致仕多年,但他的兒子、他的舊部、他的至交好友,還全部都在朝堂上活躍著。

  作為一個歷經風雨的官場老人,在眼下這個風雲變幻的康熙五十年,數個黨派明裡暗裡鬥得昏天黑地的敏感時刻,對於任何不經意的小事,都能提起足夠的警惕。

  三阿哥誠親王是什麼人?

  一個想爭龍奪嫡、志在天下的男人,一個善於玩弄政治、籠絡一切對己有利的力量的人,會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跟別人當眾打架?

  如果這件事情以打架作為結束,那也就罷了。可是這起不大不小的鬥毆,卻在有心人的告密下,擺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是最討厭八旗子弟自相傾軋的。

  在米思翰看來,三阿哥不可能在這種黨派紛爭的關鍵時刻,為了一個女人,讓康熙對他產生惡感。

  所以凌波的擔憂,他完全放在了心上,不僅如此,他想的更多,擔心的也更多。所以,他才在問清楚情況的前提下,第一時間趕到了宮裡。

  經過李德全的稟報,獲得康熙的首肯,米思翰走進了殿內。

  博哲這會兒還抓著胤祉的領子。

  米思翰大叫一聲:「臭小子,你敢在皇上面前動手?!還不快給我放下!」

  博哲高高揚著拳頭,死死盯著胤祉的眼睛。

  胤祉任由他動作,眼底卻掠過一絲隱晦的算計。以他的瞭解,簡親王府的父子都是最衝動的人,他用凌波的清白名聲做羞辱,博哲不可能還忍得住,哪怕是在皇帝面前,哪怕是在米思翰的呵斥下。簡親王府的男人,不是一向是膽大出名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博哲竟然慢慢地把拳頭放了下來,抓著他衣領的手也鬆開了。

  對方清澈如水的雙眸,竟讓他心底閃過一絲失策的慌亂。

  米思翰對博哲點了點頭,這才上前對康熙行禮:「老臣米思翰見過皇上。」

  康熙擺手道:「老大人不必多禮,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米思翰微笑道:「老臣是有點小事稟報,只不過皇上眼下似乎正忙,老臣的話不妨等皇上處理完事情之後再說。」

  康熙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孩子們鬥氣打架,沒多大點事兒,你且等一會兒。」

  米思翰應了,李德全體貼地遞上來一隻繡墩,正正好好放在他屁股底下。

  經過米思翰這麼一打岔,殿內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都消失殆盡。博哲仍舊維持著跪的姿勢,身板挺得直直的,而胤祉則顯得有點心神遊移。

  康熙說道:「今兒的事情,既然你們都已經認罪,朕也不多說,各自去內務府領二十廷杖。」

  胤祉吃驚地抬眼,他沒想到康熙只說責罰,對他之前所說的事情完全忽略了。

  博哲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這會兒也不例外,當著康熙的面就賣乖道:「皇上,臣昨天才挨了三十大板,這竹筍炒肉還掛在身上,再領二十廷杖,那不是要了臣的命了嗎?」

  康熙冷哼道:「你多羅貝勒博哲不是膽大包天,銅筋鐵骨嗎,這點責罰算什麼。難不成你是埋怨朕處罰不公?」

  博哲苦笑道:「給臣十個膽子,也不敢埋怨皇上啊。只是昨兒挨板子,額娘就已經哭得兩隻眼睛腫成桃子,若是今兒再挨二十廷杖,那額娘非得水淹王府不可。皇上您行行好,就當成全臣的一片孝心,這二十廷杖,能不能先寄著啊?」

  康熙被他逗樂了,說道:「好,就先寄著。」

  博哲大喜,正要謝恩。

  康熙馬上又說道:「等你屁股上的傷好了再打,唔,就三天後吧。打完了,就在家歇著,不用回來當差了。」

  「啊?」博哲驚懼道,「皇上不要臣了?要擼了臣的差事?」

  康熙沒好氣道:「你三天兩頭惹禍,朕還敢用你?回家閉門思過,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什麼時候改完了,什麼時候回來!」

  博哲愁眉苦臉,一肚子委屈,偏偏還得大呼謝主隆恩。

  「滾出去罷。」

  康熙見不得他這故作愁苦的模樣,罵了一聲,讓他滾蛋了。

  這樣,屋裡跪著的便只剩下了胤祉。

  康熙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也去領廷杖罷。」

  胤祉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麼,康熙搶先打斷了他。

  「領完了廷杖,就去養蜂夾道,看看你十三弟。」

  胤祉渾身一震。

  十三阿哥胤祥,文才武略雄姿英發,原本是康熙最鍾愛的阿哥,出入行止,無不隨侍,他本是最讓兄弟們羨慕嫉妒的對象,然而在康熙四十七年,被廢太子牽連,幽禁在養蜂夾道,一夜之間從天堂跌落泥淖。

  也是這一巨大變故,讓所有阿哥和朝臣們,深刻地意識到,康熙皇帝是多麼地痛恨阿哥們結黨營私。

  而這個時候,康熙親口強調,讓胤祉領完責罰後,去看望十三阿哥,這意味著什麼?他想用十三阿哥來提醒什麼?

  胤祉再也不敢提起任何事情,默默地認罰退出殿外。

  他低著頭慢慢地走出乾清宮,當踏出門檻之後,他回過頭,望著身後的紅牆綠瓦,和頭頂上那一方「乾清宮」的匾額,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留在殿內的米思翰,跟康熙說了什麼,除了李德全,再沒有人知道。

  米思翰離開乾清宮的時候,也像胤祉那樣回頭望了一眼,甚至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但他跟胤祉不同,他的眼神清明,像是看透了一切。

  「雛鷹雖已起飛,卻終究不如老鷹。」

  他意味深長地歎息一聲,回過身,意態悠閒地一抬腳。

  「通」,踢在石墩上了。

  哎喲,可疼死這把老骨頭了。米思翰抱腳亂跳,像個大蝦米似的。

  四個小太監正排成兩列,拎著食盒腳步整齊地過來,見到他這個囧樣,想笑卻又不敢笑。

  米思翰臉上一熱,放下腳,清了清嗓子道:「那個,你們看見博哲貝勒沒有?」

  前面第一個小太監細聲細氣道:「奴才方才瞧見,博哲貝勒似乎是往內務府方向去了。」

  米思翰這才想起,康熙讓博哲去內務府領二十廷杖,忙揮手讓四個小太監過去。

  等到沒人之時,他才齜牙咧嘴,拍了自己的老臉一下。

  凌波小丫頭哦,都是因為你,老子這把年紀了,還丟了回人!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6、巧遇兒時青梅

  米思翰紅著一張老臉,趕到內務府的時候,博哲已經領完二十廷杖,出宮去了。

  「出宮?不是剛打完廷杖,還能走著出去?」他無比驚愕。

  「誰說不是呢,尋常人打完都是橫著出去,這位爺卻是自個兒走出去的,雖說樣子不大好看吧,可到底也夠能的了。」

  米思翰倒吸一口冷氣,嘿,這女婿對他胃口。

  他又問了是從哪個門出去的,回說是神武門,於是也不逗留,往神武門方向趕去。

  博哲扶著腰走出神武門的時候,還真是惹來眾多佩服的目光,不過一出宮門,就不行了,往馬上一趴,由阿克敦牽著馬韁,緩緩地走著。

  太丟人了!

  博哲覺得自己這模樣就好像是掛在騾子上的一個口袋,而且由於打的是臀部,稍微坐實一點就是一陣刺痛,所以只能抱著馬脖子趴著。他乾脆讓阿克敦把披風蓋在他背上,把腦袋也給遮住了。

  阿克敦牽著馬韁走在大街上,乍一看還真像牽著一馬背的貨物。

  「阿克敦,阿克敦。」

  恩?阿克敦回過頭去,見博哲把臉貼在馬鬃之下,低聲叫他。

  「貝勒爺有什麼吩咐?」

  博哲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道:「走小路。」

  阿克敦應了一聲,牽著馬從旁邊的一個小巷子穿了過去。

  博哲聽見人聲漸消,四周靜僻下來,才稍微安心了點。雖然姿勢比較難看,但馬兒肌肉一下一下的律動,節奏很規整,竟然讓他覺得十分舒服,乾脆抱著馬脖子假寐起來。

  迷迷糊糊的,腦子裡又浮現出凌波和胤祉親密的鏡頭,還有胤祉在乾清宮說他們有私情的那句話。

  正覺得煩躁,前面傳來「咕咚」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了。

  馬兒停了下來,博哲抬起頭問怎麼回事。

  阿克敦回頭道:「撞了一位姑娘。」

  博哲愣了一下,這麼走著也能撞著人?是阿克敦傻了,還是被撞的姑娘是個瞎子?

  「你去看看她有沒有事兒。」

  阿克敦點點頭,鬆了韁繩,走過去把摔在牆角下的女子給扶了起來。

  「姑娘,你沒事兒吧?」

  女子低著頭,顯得嬌嬌怯怯,也不點頭,也不搖頭,更不說話。

  阿克敦粗略打量了一眼,見她穿著青布衫褲,頭上簡單地梳了個小髻,垂著條大辮子,身子顯得有些單薄,不由皺了皺眉,暗想該不會碰上訛詐了吧。

  「姑娘,你若是沒事兒,咱們可就走了?」他聲音嚴厲了一分。

  博哲在馬上聽不真切,高聲道:「阿克敦,你粗聲粗氣地喊什麼,別嚇著人家。」

  阿克敦還沒回答,那女子卻顫抖了一下,飛快地站起來想跑,然而方纔她摔倒的時候似乎扭到了腳,這一動,腳傷發作,驚呼一聲,就往旁邊歪倒。

  阿克敦忙上前去扶。

  女子因是仰倒,臉高高地揚了起來。

  博哲正好抬起了身體看過來,一眼就看清了她的臉。

  「咦?」他覺得這個女孩子看著很眼熟。

  女子也發現了博哲的目光,驚慌失措地低下頭去,一把推開阿克敦的手,一瘸一拐地要走。

  可是她背後是條死胡同,方才就是從那兒出來的,她這時候要逃走,就只有越過博哲的馬才行。她又好像很怕被博哲看見她的臉,左右轉了幾轉,乾脆回身貼在了牆上。

  阿克敦見她行動古怪,愈發疑惑起來。

  博哲也覺得有蹊蹺,叫道:「阿克敦,扶我下馬。」

  「是。」阿克敦兩步走過來,把他從馬上扶了下來。

  扯動傷勢,博哲咬牙嘶了一聲,一小步一小步向那女子走去。

  女子雖然面對著牆,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動靜,眼見博哲過來,更顯慌亂,眼睛四處亂侃,顧不得腳剛剛扭傷,又想找個方向跑掉。

  不過博哲搶在她行動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哈!我想起來了,你是夏子語!」

  女子渾身一顫,終於回過身來,福了一福,小聲道:「見過貝勒爺。」

  博哲興奮地道:「果然是你!我這眼力怎麼樣,幾年沒見了,還能認出你來!」

  夏子語微笑道:「貝勒爺不止眼力好,記性也好,還能記得民女的名字。」她雖然笑著,卻透出一絲苦澀。

  阿克敦茫然地瞪著兩隻眼睛。

  博哲笑道:「你不認得她,這是我兒時最好的玩伴。」

  他開心地多看了夏子語幾眼,這才發現她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精神並不是很好。

  「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還是方才撞到了哪裡?」

  夏子語搖搖頭,身體跟著晃了兩下,竟然軟軟地癱了下去。

  博哲嚇了一跳,趕緊去扶,剛把腰彎下,臀部和後腰便是一陣肌肉撕裂的痛楚,疼得他差點沒叫出來。

  「阿克敦,你快看看她。」

  阿克敦扶起夏子語,見她已經暈了過去,忙抓住她手腕把起脈來。他略通醫理,不過片刻就判斷出她是飢餓過度,導致暈厥。

  「什麼?飢餓過度?」

  博哲驚愕地張大了眼睛,又仔細地打量起夏子語。

  這回,他才看出一些不妥來。夏子語不僅僅是臉色蒼白,兩頰也顯得十分消瘦,顴骨甚至都有點突出,身上的青布衣服也十分粗陋,而且渾身上下沒有一件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首飾,還有她腳下的鞋子,舊的發白,有一隻竟然已經快磨出了洞。

  他皺起了眉,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在他的印象裡,夏家雖然是平民,家境卻還算殷實,兒時的夏子語吃穿住用也都上得了檔次,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阿克敦,帶她回府。」

  阿克敦看看懷裡的女子,再看看唯一的那匹馬,想了下說道:「爺,要不奴才去雇輛車來。」

  博哲點點頭,擺手讓他去。

  阿克敦將夏子語靠在牆上坐著,又將馬牽到路邊,這才小跑出巷子去找馬車。

  博哲扶著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疼是疼,不過內務府有熟人,沒真個下重手,看著皮開肉綻的,也就是皮肉傷,裡頭的筋骨一點沒動。

  他又看了看夏子語,兒時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在腦海中浮現。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6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7、窮在鬧市無人問

  孩提時的博哲,是最桀驁不馴的頑童,無論是雅爾江阿,還是郭佳氏,都對他毫無辦法。

  他小小年紀便已經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一個月裡頭大約有二十八天是在外頭亂跑的,剩餘的兩三天也不過是先生面前裝個讀書的樣子,好避免被雅爾江阿狠揍罷了。

  那時候,他最要好的夥伴,並不是家裡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其他宗室或王公大臣的同齡孩子,而是一個商人之女,夏子語。

  夏家是商賈之家,在京城有好幾處生意,酒樓、糧店、醫館均有涉足,酒樓、糧店是主要的收入來源,而醫館更多的是為了博一個善名。

  博哲第一次遇見夏子語,是她正好被幾個乞丐孩子圍堵在死巷子裡打劫,那會兒他自覺濟危扶困是大丈夫大英雄所為,二話不說便衝上去。幾個乞丐也不過是同齡的孩童,又比不得他吃穿不愁、身強體壯,所以都被他狠揍了一頓。

  夏子語感謝他的恩情,帶他去自家的酒樓玩耍。她雖是平民商賈之女,卻家教良好,其父大約也有指望這個女兒博富貴的念頭,從小便對她悉心培養。以至於夏子語小小年紀,琴棋書畫竟然均已粗通,而且還學習了滿文,比起一般的女孩子便多了一分氣質。而博哲對這樣鍾靈毓秀,又具有不同於滿族女子的細膩清雅的夏子語,便生出了特別的好感。

  從此以後,他每次出門都會來找夏子語玩耍,在京城晃蕩的日子裡,夏子語成為了他的小尾巴,他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所謂的青梅竹馬,就是他們兩人當時的真實寫照。

  然而,這種快要超越男女的親密友誼,卻只維持了兩年,簡親王府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件大事,不僅讓簡親王雅爾江阿深受打擊,嫡福晉郭佳氏也因此而悲痛過度。她本來在生產博哲的時候就元氣大傷,因這樁悲痛,身體便徹底垮了下來,從此開始纏綿病榻。

  而博哲,也在這個巨大的變故中,一夜之間長大懂事,竟然改掉了所有頑劣的壞習性,學文習武,修身養性,跟在雅爾江阿身後,開始成長為一個優秀的八字子弟。而且他也很少再出府胡鬧,很多時候都在王府裡陪著病弱的母親盡孝。

  於是,夏子語跟他的關係自然便漸漸疏遠起來。雖然博哲在此後的年月中,偶爾也會再去看望這個最好的朋友,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兩人的生活也產生了越來越多的差距,他們的人生軌跡向兩個不同的方向發展,交集自然便越來越少。尤其到了博哲成年,夏子語也及笄後,兩人便徹底斷了來往。

  若是細算起來,他們大約有四年沒見面了。

  今日若不是博哲眼力好、記性好,還真有可能跟這個青梅竹馬擦肩而過。

  回想起這些往事,不由讓人感歎一聲歲月無情、物是人非。

  博哲從馬上摘下一個水囊,扶著夏子語的上身給她嘴裡餵了幾口水。

  過了片刻,夏子語悠悠醒轉。

  此時博哲正扶著她的後背,夏子語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他的臉離自己大概也就只有一尺,他那英氣勃勃的劍眉,明亮如星辰的雙眸,甚至包括臉上細細的汗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只覺心臟跳得失去了規律,耳根也紅了,身上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

  「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博哲柔聲問道。

  夏子語原本已是身心俱疲,人在身體虛弱的時候,感情也特別脆弱,她在這個時候遇到博哲,這個兒時的夥伴如今已經長成英武的成年男子,渾身充滿了力量和安全感,此時又這樣溫柔地看著她,親切地詢問她。

  她不受控制地就流下淚來。

  博哲嚇了一跳,慌忙道:「別哭,有什麼難事就對我說。」

  夏子語自覺失態,忙抹了淚水,將自己的遭遇緩緩傾訴。

  夏家原本的確是家境殷實,夏子語從小也是衣食無憂,在嬌寵下長大。但天有不測風雲,商場如戰場,偶然一次的決策失誤就有可能造成重創。夏家就因為夏父的一次決策失誤,損失了一大筆資金,造成了生意上周轉的困難,與此同時,又因商業競爭對手的陷害,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從而受到了各方壓迫,最後竟然失去了所有生意,破產的夏父承受不了這個巨大的打擊,自殺身亡,夏母與之伉儷情深,也追隨與九泉之下。夏子語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在勉強辦完雙親的喪事後,搬離豪宅,靠著自己一點微薄的積蓄,在京城艱難地生活。

  她一個孤身未婚女子,又是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裡懂的什麼求生的既能,只能靠給人家做零散的繡活來賺錢餬口。

  而俗話說得好,樹倒猢猻散,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夏家富貴時,日日賓客盈門;夏家落敗後,夏子語便成了孤家寡人,昔日的朋友都離她而去。初時還有親戚肯接濟她,也有人想為她找門親事托付終身,但夏子語都拒絕了。慢慢的,親戚也不再接濟她,她的生活愈發窮困潦倒起來。

  今天她就是到這裡來找一個親戚借銀子,但被人家冷言冷語轟了出來。她一整天沒進食,腹中飢餓,精神恍惚,這才跟阿克敦發生了碰撞,由此跟博哲重逢。

  說到這些辛酸的經歷,夏子語一面回憶一面便流淚,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博哲不等她說完便一口道:「你怎麼不早來找我?雖說咱們好幾年沒見了,可小時候的交情總不是假的,你若來找我,我怎會不幫忙?」

  夏子語羞愧道:「我是平民漢女,你是皇親國戚,我怎麼敢……」

  博哲擺手道:「行了,事到如今,不必再說這些,等阿克敦把馬車找來,你跟我回王府。」

  夏子語慌道:「那怎麼可以?」

  「這有什麼不可以,我們這麼大的簡親王府,還容不下你一個小女子?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你的身份,不會讓你入奴籍的,往後你若是要嫁人,也任你來去自由。」

  夏子語紅著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8、我只要快一步

  博哲也沒有讓她再說什麼,發揮了簡親王府最典型的大男子主義,一句話拍板定下了夏子語的去處。

  正好阿克敦坐著一輛馬車回來,駕車的是個瘦小的老頭兒。

  車子駛到博哲面前停下,阿克敦跳下車來。

  博哲對夏子語道:「上車吧。」

  夏子語搖搖頭道:「我還得回家一趟。」

  「你家裡不是沒人了嗎?」博哲疑惑道。

  夏子語低聲道:「並不是向家人告別,我,我總歸還是得收拾點行李的。」

  博哲點點頭,雖然依他看來,夏子語落到這般田地,所謂家當也無非就是幾件衣裳罷了,不過她既然說要回家收拾行李,說不定真有什麼物件要攜帶。

  「那我讓阿克敦送你回去。」

  夏子語一驚,忙擺手道:「不必了,我看貝勒爺有傷在身,還是讓阿克敦照顧你回府吧,我回家收拾好行李,自然會去王府的。」頓了頓,她故作輕鬆道,「簡親王府的大門,我還是找得到的。」

  博哲被她說得一樂,便沒再說什麼。

  馬車既然已經雇來,夏子語不坐,也不必浪費,他這傷勢騎馬也確實累得慌,阿克敦便扶他上了車,自己騎了馬,跟夏子語道別,回王府去。

  夏子語目送他們出了巷口,這才捋了一下鬢髮,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去。

  她對這裡星羅棋布的巷道十分熟悉,七拐八轉,走了大約有一刻鐘,終於到了一條歪脖子巷,在巷口第一家的門口停下。

  她謹慎地左右看了兩眼,確定沒有異常,才推門進去,一進門就反身落了鎖。

  這是一間極為狹小的院子,一間臥室、客廳聯用的正房,一間小小的廚房,還有角落裡一間茅房,便再沒有其他建築了。

  院子顯得有些潮濕,角落裡長滿了青苔,倒著一把破木椅。

  夏子語往正房走去,還沒進門,正好裡面一個人往外走,看見她回來立刻驚喜地叫了一聲:「小姐!」

  「小姐回來地正好,我剛把飯做好,菜在鍋裡還沒盛呢,今兒吃饃饃,鹹菜炒肉。」

  她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青色衣褲,袖口和褲沿都洗得發白,就像是山村裡最窮苦的勞動婦女,但頭髮卻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顯示出她曾在高門大戶待過的素養。看年紀,該有四十歲的樣子,圓臉,嘴唇比較厚,眼睛卻細細長長,雙手十指粗大肥厚,顯然是幹慣粗活的。

  夏子語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說道:「奶娘,我們屋裡說話。」

  這個中年女人正是夏子語的奶娘劉張氏。

  夏家落敗之後,夏子語並不像之前她告訴博哲的那樣一個人生活,而是還帶著一個劉張氏。劉張氏是夏子語的奶娘,從小看著她長大,關係親如母女,即使夏家落敗,夏子語窮的叮噹響,她也沒有離開,而是陪著這個小姐一起艱苦度日。

  也是幸虧有劉張氏在,不然以夏子語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姐出身,還不知怎麼生活呢。

  此時夏子語神情嚴肅,又言行謹慎,劉張氏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輕聲道:「小姐,可是成功了?」

  夏子語已經將房門關上,聽到劉張氏詢問,回過頭,終於點了一下頭。

  劉張氏頓時動容。

  「我已取信於貝勒爺,今日便要進入王府。」

  劉張氏先是一喜,既然蹙眉道:「小姐,這樣做真的值得嗎?簡親王府乃是宗室,又是鐵帽子王,就算夏家昌盛時,也未必高攀得上,何況現在……」

  夏子語抬手阻止她的話語,反問道:「你是不是擔心我進府以後受欺凌?」

  劉張氏猶豫一下道:「就算沒有人欺凌小姐,可小姐要達到目的,又怎麼可能越過身份地位這一重阻礙。」

  夏子語抿唇道:「身份地位雖是桎梏,但也未必就跨越不了,我只要抓緊時間,只要快,快那麼一步……」

  劉張氏默然,她是看著夏子語從小長大的,對她的性格瞭如指掌。夏子語外表柔弱,內心卻極為剛烈倔強,她下定了的決心,誰也更改不了。

  可是作為最親近的奶娘,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

  「小姐,這樣做真的值得嗎?我昨日已經找到了活計,只要我們精打細算,也能存下錢來,到時候為你找一房殷實的夫婿,也能過得安安樂樂……」

  「不要說了!」夏子語猛然站起,緊緊咬著牙,面色發冷。

  她忘不了親戚們的冷嘲熱諷,忘不了從天堂跌落泥淖的痛苦,忘不了曾經錦衣玉食的風光,更忘不了如今為生活掙扎的辛酸。

  她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美貌、才情、智慧,她一樣不缺,憑什麼過這種窮困潦倒的日子。

  一想到她將來可能會嫁給一個販夫走卒,了不起也就是個做小生意的商人,或者還有可能嫁進富貴之家做個小妾,不論哪一種,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要改變,她要向命運抗爭。

  既然老天能把她從雲端打落污泥,她就能夠自己砌一道天梯,重新爬上天去。

  「奶娘,馬上替我收拾行李,我現在就要到王府去。過些日子,等我站穩了腳跟,我再找個機會把你也接進去。」夏子語不帶一絲感情地吩咐。

  劉張氏見無法相勸,只有歎了一口氣。

  至少,至少博哲貝勒會對小姐真心好的吧,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

  博哲打了大大的哈欠。

  他摸摸耳朵,沒人在咒他吧。

  「爺,到家了。」

  阿克敦掀開車簾,把他扶下來。

  博哲在車子裡太久,身體有點僵硬,這時一動,牽扯到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阿克敦小心翼翼地講他扶進廳去。

  羅漢床中間是個方形的小几,兩邊放著幾個引枕,博哲隨手抓過來放在小几上,身子朝羅漢床上一歪,肚子墊著引枕,整個人掛在了小几上。

  「快去給爺拿藥來。」他有氣無力,趴在那一個勁地吐氣。

  阿克敦應了一聲,出了廳去。

  不一會,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又進了廳。

  博哲閉著眼睛,隨口道:「你小子手腳挺快,趕緊給爺上藥。」

  他話音未落,臀部上就被拍了一下,痛的他差點沒跳起來。

  來人大罵道:「臭小子,在宮裡頭挨了打,回家來挺屍啊!」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7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49、親家,咱分析分析

  博哲齜牙咧嘴地扭過頭,見父親雅爾江阿正瞇著眼睛看他。

  「阿瑪,下手太狠了吧,我可是您親兒子!」

  雅爾江阿切了一聲,將他上半身重新按下去,說道:「我看看你傷勢。」

  他直接動手扯掉博哲的腰帶,把袍子撩上去,褪掉中褲小衣,就見臀部原本四指寬的淺色痕跡上又覆蓋了許多二指寬的僵痕,有幾處還滲出了血絲。

  「嘖嘖嘖,你在內務府不是有許多狐朋狗友,怎麼下手也這麼狠?」

  博哲哼哼唧唧道:「這就算輕的了,皇上下旨打的,總不能真個敷衍了事。」

  雅爾江阿一面看一面搖頭:「幸虧你額娘不在,若是讓她看到了,又要哭的死去活來。」

  博哲問道:「額娘不在府裡嗎?」

  「一大早就進宮去了,給幾個老太妃請安。」

  博哲點點頭。郭佳氏在宮裡有幾個舊識,算是當年的手帕交,如今都是太妃,朝廷的事內宮的事都不摻和,就是安安樂樂過晚年罷了,郭佳氏身體好的時候也常進宮去看她們。

  他暗叫一聲僥倖,虧得今天在宮裡沒遇上,不然讓她知道自己又闖禍又挨打,少不得又是一場哭訴教子。

  臀部突然傳來一陣清涼,原來是阿克敦已經取了藥回來,雅爾江阿在親手給他上藥。

  趁這會兒功夫,雅爾江阿便問起在宮裡的經過,博哲簡單回答了,當然忽略了胤祉的那些胡言亂語。

  剛說完這些,下人就來稟報,說是富察老大人米思翰登門拜訪。

  「喲,你老丈人還挺關心你這毛腳女婿的,從宮裡追到家裡來了。」雅爾江阿一面取笑著,一面給博哲上完藥,順手在他傷處拍了一下。

  聽到博哲痛的叫起來,他才哈哈大笑,洗了手出門去見米思翰。

  「這死老頭,真懷疑我是不是他親生的。」博哲罵罵咧咧提起褲子,紮好腰帶。

  阿克敦端過一盆清水來給他洗手擦臉。

  「爺,夏姑娘來了。」

  博哲正將一塊毛巾蓋在臉上,聞言「恩」了一聲,扒下毛巾,說道:「她在哪兒呢?」

  「角門進來的,門上的沒有得到爺的吩咐,不敢隨意放人進來。」

  博哲點頭道:「你去領她進來。」

  阿克敦應了一聲,撓了撓頭,又問道:「領到爺的院子裡?」

  博哲翻個白眼,把毛巾往他臉上一扔,道:「你腦子讓門夾了?她一個黃花閨女,往爺的院子裡領?你是想讓爺被說閒話呢,還是想讓她被人指指點點?」

  阿克敦甕聲甕氣道:「那不是爺自個兒說,領她進來。」

  博哲哼了一聲,想了想道:「先領到安珠賢那兒去,就說爺拜託她這個妹妹先給照料個一天半夜的,等回頭稟報了額娘,讓額娘分派。」

  阿克敦這才領命而去。

  博哲看著他背影,搖著頭,惆悵道:「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唉,沒前途了。」

  ※※※※※※※※※※※

  雅爾江阿在自己的書房裡招待了米思翰,聽到米思翰是來給他提醒的,不由十分慎重。

  「老大人的意思是,三阿哥今日的舉動,別有用意?」

  米思翰用茶杯的蓋子在杯口上慢慢摩挲,這是從一些文官那裡學來的動作,老頭子覺得用來裝高深莫測很是不錯。

  「你也是久經官場的人了,能看不出他今日舉動有異?」

  雅爾江阿沉聲道:「三阿哥素來城府深,今日卻為了一個女子跟博哲大打出手,還在皇上面前言行無忌,跟平日的謹言慎行確實有很大不同。」

  雖然博哲刻意忽略了很多細節,可雅爾江阿聽米思翰一說,照樣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別看他今兒好似對我那閨女一片情深似海的,我跟你說,白瞎,這小子心機深著呢。」

  「怎麼說?」

  雅爾江阿隔著茶几把上半身給傾過去,米思翰也放下了杯蓋。

  「我跟你說,三阿哥今天演的這出,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進可攻退可守。他不是跟皇上求情嗎,想拆散了咱們兩家的親事,要了我那寶貝閨女兒去,那都是假象。」

  「怎麼個假象?」

  「第一樁,皇上若是應了他,把我閨女指給他了,那他就是我們富察家的女婿。我可就這麼一個女兒,凌波的哥哥們可就她這一個妹妹,三阿哥若是跟我們富察家結了親,富察家不就是他身後一個有力的靠山?」

  雅爾江阿點點頭。

  「第二樁,皇上如今最忌諱的是什麼?結黨營私,覬覦皇位。如今,幾個阿哥們都韜光養晦,深居簡出,深怕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被有心人安上結黨營私的罪名,招來皇上的忌憚。三阿哥原來可是風口浪尖上的人,他若是真的拆散了咱們兩家的親事,就是既得罪了你這位宗室,又得罪了我們富察家。明面上是他四面樹敵,可這落在皇上眼裡,不也就撇清了他結黨營私的嫌疑?他若是真個覬覦大統,又豈會輕易得罪我們這些有份量的人物?」

  雅爾江阿又點點頭,很快又皺眉道:「可這話說回來,若是他沒能拆散咱們的親事,沒能娶到你閨女凌波,又怎麼說?」

  米思翰用手指扣了扣桌面,道:「這就是他進可攻退可守的關鍵之處。」

  「若是皇上駁了他的請求,他也只不過是沒得到人罷了,撇清嫌疑的目的照樣達成。」米思翰冷笑道,「他為達目的,不惜詆毀我女兒的名聲,你我兩家能不記他這個仇?」

  雅爾江阿道:「這就是枉做小人了,富察家的格格,論人品、才貌、家世,誰不豎大拇指。我說親家你放心,他說的話,那就是過眼的浮雲,咱把那些個胡言亂語當個屁放了。」

  米思翰這才笑道:「你叫我一聲親家,咱們就是自己人。」

  雅爾江阿點頭,連聲稱是。

  「不過——」他把話題又轉了回來,「三阿哥今日這番作為,別說是怎麼個用心,得罪了咱們兩家,值得嗎?」

  米思翰瞇起眼睛,說道:「眼下的情形,怕的不是你四面樹敵,最怕的反而是你勢力大人面廣,越是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便越是樹大招風。」

  雅爾江阿認同這話,兩個老頭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親家,」雅爾江阿叫了一聲,幽幽問道,「你說,這幾位阿哥裡頭,究竟誰能得勢?」

  米思翰目光一凝,朝他雙眼看去。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50、一無是處

  米思翰到底也沒有回答雅爾江阿的問題。

  幾位阿哥裡頭,究竟誰能得勢?

  兩人都是成精的人物,怎麼可能在形勢未曾明朗的時候,在這種話題上推心置腹,雖說是親家,可畢竟還沒有大婚呢。

  米思翰前腳離開簡親王府,嫡福晉郭佳氏後腳就回了家。

  她身體底子不好,雖然這幾天強了些,到宮裡走一遭,還是有些累了,進府之後徑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身邊的丫頭問要不要沐浴歇息。

  郭佳氏擺擺手,躺在軟榻上,歇了幾口氣,說道:「去把側福晉叫來。」

  「是。」丫頭領命去了。

  她將一方小毯子蓋在胸口以下,閉上了眼睛假寐。今日在宮裡聽到的一些話,不斷地在她腦海中翻滾,心情也隨之不能平靜。

  「福晉。」

  「嗯?」郭佳氏思路被打斷,睜開了眼,「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聲兒?」

  西林覺羅氏扶她坐了起來。

  「福晉看來是累了,有什麼事兒,咱不如明天說?」

  郭佳氏擺了一下手,說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心裡頭有事,怎麼能夠藏得住。」她說著,又歎了一口氣。

  西林覺羅氏搬了個繡墩來坐了,問道:「可是今兒在宮裡頭,聽了什麼話?」

  她跟郭佳氏一起伺候了同一個男人將近二十年,又代替她管了十幾年的家,感情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妻妾情分,倒像是老姐妹一般,平日裡說話也比較隨意。

  郭佳氏悵然道:「到了這把年紀,還能有什麼事兒叫我操心,為人父母,盼的不過是個父慈子孝、兒孫滿堂。可博哲的婚事……」她微微搖頭。

  西林覺羅氏小心地說道:「福晉心思也重了些,我瞧著那富察家的凌波格格,心性倒是不壞的,只是從小沒了娘,沒人約束她,自由了些,如今說是太后派了老嬤嬤在教導,那還能有差的?」

  郭佳氏搖頭道:「哪裡只是自由了些,前兒已經讓我撞見了一回,男未婚女未嫁,竟然就徹夜共處一室!」

  西林覺羅氏道:「這不也顯得他們小兒女是有真情意的,將來過了門,必是夫妻和睦,反而叫福晉省心呢。」

  郭佳氏冷笑道:「我竟怕承受不起。你曉得我今兒個在宮裡頭,聽說了什麼?」

  西林覺羅氏面露好奇。

  「你也曉得,我與宮裡頭幾位太妃交情好,今兒便是去瞧這幾位老姐妹的,可說著話說著話,竟叫我聽說,那凌波格格身有隱疾,只怕是子嗣艱難的。」

  「啊!」西林覺羅氏驚訝地摀住了嘴巴。

  女人嫁人後,最大的價值就在於生兒育女,可凌波格格若是子嗣有礙的,那就真的是個大問題了。

  「怕是以訛傳訛吧?」她小心地求證。

  郭佳氏擺手道:「太妃都這樣說,還能有假?況且,我今兒見到的奇事,還不止這一樁呢!」

  西林覺羅氏忙問道:「還有什麼奇事?」

  郭佳氏長出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壓制情緒的波動,說道:「今兒博哲和三阿哥為了一個女人,當眾大打出手,還鬧到了皇上跟前,把臉都丟盡了!」

  西林覺羅氏驚愕道:「難道是為了凌波格格?」

  「除了她,還能有誰!」郭佳氏臉色冰冷,將博哲和胤祉打架,被康熙問話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她今日是在宮裡頭的,宮裡人多口雜,傳話最是快,這件事情說的有鼻子有眼,她所瞭解的,竟然基本就是事實真相。

  「我倒是小瞧了她,跟博哲拉拉扯扯也就罷了,居然還跟三阿哥有私情,這樣不知檢點的女子,怎麼能進我們簡親王府的門!」

  西林覺羅氏慎重道:「福晉,這事兒可不能道聽途說。」

  她是當家的,比郭佳氏整日臥病在床,只瞧著府裡頭一方小天地的,可要眼界開闊得多。如今是什麼樣的形勢,幾位阿哥都是恨不得閉門謝客、與世隔絕,三阿哥素以城府深著名,又怎會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上。

  「這事兒關係到凌波格格的名節,更加關係到咱們簡親王府,還有富察家的名聲,就算是三阿哥說了什麼,空口無憑,也不能隨意猜測。若只是捕風捉影,豈不是與富察家交惡?」西林覺羅氏苦口婆心地勸郭佳氏,又隱晦地將如今奪嫡的形勢,和對三阿哥的懷疑點了點。

  不得不說,簡親王府這家交給西林覺羅氏來當,真正是最合適的,她的頭腦比郭佳氏清醒得多,想的更加全面,為人處世也更加穩重。

  郭佳氏雖說見識淺薄,倒也不是傻的,經過西林覺羅氏的提醒,也感到事有可疑。

  「就算是無憑無證,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她跟三阿哥必定是有些干係,否則怎會扯出這樣的事情來。我看,這事兒還真得查上一查。」郭佳氏瞇起了眼睛。

  西林覺羅氏心頭一跳,問道:「怎麼查?」

  郭佳氏沉思著,只顧默默盤算。

  西林覺羅氏悵然一歎,凌波這媳婦兒,在郭佳氏心裡只怕已經一無是處了。

  這時候,門外有丫頭稟報:「福晉,貝勒爺來了。」

  簡親王府裡頭,如今就一個貝勒,就是博哲,其餘的庶子,最好的也就是個貝子。因此,下人們只說一聲「貝勒爺」,大家就都知道是博哲。

  郭佳氏和西林覺羅氏立刻收拾了神態。

  「讓他進來。」

  博哲進了門,先給郭佳氏請安,然後又給西林覺羅氏問了好。

  郭佳氏笑瞇瞇跟他說了幾句話,又問了他的傷勢,話裡話外只是關心他的身體,方纔她跟西林覺羅氏商量的事情一絲兒都沒透露。

  母子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博哲這才把身後的夏子語給引了過來。

  郭佳氏早就瞧見他身後跟著個女孩子,便問道:「這姑娘瞧著面生,不是咱們家的吧?」

  博哲笑道:「這是兒子以前的朋友,今兒在外頭遇上的。」他把夏子語的身世說了一遍。

  郭佳氏道:「你這麼說,我就想起來了,你小時候總是提起的玩伴,原來就是夏姑娘。」她沖夏子語招了一下手,道,「上前來,我看看。」

  夏子語低眉順眼走上去,乖巧地福了一福。

  郭佳氏點頭道:「清清秀秀的,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是可憐。成,就留在我身邊吧。」

  博哲大喜,忙謝過母親。

  「謝福晉恩典。」夏子語跪下給郭佳氏磕了個頭,心裡也暗暗欣喜。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8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51、皇帝兒子也敢打

  米思翰從簡親王府回到家裡,才進門兒,就有人稟報,說是格格在書房裡頭等了一下午了。

  「這丫頭,倒是上心。」

  老頭子一面嘀咕,一面往書房走去。

  果然還沒進門,就看見凌波在門口張望。

  「阿瑪!」凌波驚喜地迎上來,劈頭就問,「怎麼樣?博哲沒事兒吧?」

  米思翰有意讓她著急,歎氣道:「怎麼沒事兒,叫皇上打了二十廷杖,小命都快沒了。」

  「啊?!」凌波吃了一驚,手上的帕子絞得緊緊的,急切道,「怎麼會這樣呢?皇上不是挺喜歡他的?」

  「再喜歡又能怎麼的,他打的可是三阿哥,皇上的親兒子!你沒瞧見三阿哥臉上那一鞭子,怕是破相都有可能。」

  凌波又是著急又是擔心,絞著帕子團團轉。

  米思翰瞧著好笑,拉住她道:「我的好閨女,你著什麼急,那小子皮糙肉厚的,挨幾下廷杖,有什麼打緊。」

  凌波叫道:「你不是說,他小命都快沒了!?」

  米思翰笑道:「阿瑪逗你玩呢,你放心,他精神著呢,自個兒走著回家的,能有什麼大礙。」

  凌波氣的捶了他一拳。

  米思翰捂著胸口哎喲哎喲道:「這有了夫婿,就忘了親爹啦!」

  「阿瑪~」凌波嬌嗔地跺腳。

  米思翰擺擺手,不再逗她,轉而卻嚴肅道:「丫頭你過來,阿瑪有事問你。」

  「什麼事兒?」

  「你跟三阿哥,是不是有私情?」米思翰一雙鷹眼精光閃爍,好像能看透人心。

  凌波的臉卻瞬間漲紅了,說不清是羞還是怒,可她越是生氣,外表反而越是平靜。

  「誰說我跟三阿哥有私情的?」

  米思翰倒是被她的表情弄得一怵,這孩子冷靜得有點過分了哈。他把胤祉在皇上面前說的話給描述了一遍,凌波的臉色愈發冷了。

  天下居然還有這麼無恥的人!

  她臉色越來越沉,眼睛裡好像要射出刀子來。

  米思翰有點害怕了:「丫頭,閨女,好孩子,你別生氣,阿瑪不問了還不成麼,那小子胡言亂語,咱不信他……」

  「阿瑪!」凌波突然叫了一聲。

  米思翰閉上了嘴巴,看著她。

  凌波眼裡閃動著淚光,卻並沒有淚水滾下來,她心裡翻江倒海,面上卻反而越來越冷靜。

  「阿瑪,我鄭重說一遍,我跟三阿哥,半點關係也沒有!我是太后親口指給博哲的未婚妻,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別的男人,我連一眼都不會多看,哪怕他是天潢貴胄,在我眼裡,也是一坨糞土!」

  米思翰震驚了,這孩子,是真的生氣了,這麼嚴重的話都說的出來。不過他立刻也憤怒起來,三阿哥胤祉,這不是污蔑他女兒嗎,愛新覺羅家竟然出了這麼個熊玩意兒。

  「丫頭,你放心,阿瑪信你。你只管好好的,這事兒自有阿瑪解決,誰也不敢說你一個不字。」

  米思翰鷹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臉色愈發顯得堅毅。

  凌波這會兒才沒心思去看他的表情,她是出離地憤怒了,她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這樣被人污蔑過。

  這件事情,從胤祉嘴裡說出來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為公開的秘密。

  先是宮裡頭竊竊私語,然後又傳到各個王公貴族的家裡,宮裡宮外,尤其是那些整日裡無所事事、以說長道短為消磨的三姑六婆們,人人都在議論,沸沸揚揚,富察家和簡親王府的名字屢屢被人提起。

  嘲諷者有之,側目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總之富察家的格格、簡親王府的貝勒,還有誠親王三阿哥胤祉,這三人之間的緋聞,已經成了京城裡最熱門的話題。

  而這件事情,終於在某一天到達了。

  三阿哥被人打了!

  富察家的四個爺們兒,馬思哈、馬齊、馬武、李榮保,把三阿哥給堵起來狠狠揍了一頓,沒有用別的打手,就他們兄弟四個。

  揍完了,還扔下話來,再敢勾搭他們的妹妹,任你是天皇老子,也照揍不誤。

  眾人嘩然,臣子打皇子,這就等於罪犯欺君,都等著看皇上發怒。

  可康熙呢,還真是個讓人難以捉摸的君王,居然連個屁都沒放。

  榮妃到康熙面前哭鬧,反被他狠狠罵了一頓,一個女兒愛胡鬧,一個兒子也盡給皇家丟人。

  另外還有好幾家等著看笑話的王公大臣都吃了排頭,不消說,當初說緋聞說得最高調的也是這幾家。

  看皇家的笑話?不坑你坑誰呀。

  可這也是同人不同命,看笑話的被罰了,打人的卻一點事兒沒有。

  米思翰老早在康熙那備案來了,跟你說,我閨女如今成全京城的笑話了,都是你兒子給整的,我很不爽,我女兒那幾個哥哥也很不爽,我們準備揍他一頓,給丫頭出出氣,你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話,就當老子幾十年汗馬功勞都餵狗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康熙還能怎麼辦,打吧打吧,自己兒子不成器,只好讓人教訓。

  皇帝也是凡人哪!真以為能一手遮天啊?天下可不是他一人的。

  這麼著,再也沒人敢提起這個話題了,誰提誰挨揍。

  富察家那老頭子當年可是屍山血海裡出來的,別看如今老了老了,不在朝堂上露面了,可照樣凶名赫赫,由不得你不敬畏。

  事後凌波親自下廚,給四位哥哥做了一桌好菜,感謝他們為自己出頭。

  馬思哈、馬齊都是拙言的人,馬武和李榮保年紀輕些,跟凌波這個妹妹更加投緣,都說做哥哥的,不給妹妹出氣,那還算什麼大老爺們兒。

  從古到今,女孩子不管是待字閨中也好,嫁了人也好,家裡兄弟多的,都不會在外面吃虧,沒人敢欺負啊!

  可富察家是痛快了,有人卻不以為然。

  簡親王府的嫡福晉郭佳氏,就對側福晉西林覺羅氏說道:「打人?打得越狠,越說明她心虛。」

  西林覺羅氏道:「我看這事情八成還是造謠,凌波格格清清白白,怎麼可能跟三阿哥有私情。」

  「哼。」郭佳氏冷笑道,「有沒有私情,明兒就知道了。」

  她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富察家就迎來了太醫院的兩位太醫。

  說是奉了宮裡幾位老太妃的命,來給凌波格格診脈調養身子的。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52、小貓也要發威

  丫頭把張、李兩位太醫領進梧桐院的時候,凌波剛繡完一隻荷包,青色緞面,銀線繡的是只很Q的豬頭。

  繡書瞧得好笑,端了杯茶給她,說道:「格格這豬頭真有趣,奴婢從來沒瞧見過這樣描的花樣兒,不過倒是真個顯出憨頭憨腦的神態來了。」

  凌波也覺得很滿意,這荷包是她花費好多心思繡的,而且刻意繡的是個豬頭,就是為了送給某人。那人收到荷包後,會是什麼模樣,她光是想想就樂不可支。

  這時候,瑞冬領著人就進來了,說道:「格格,宮裡頭來了兩位太醫,要給格格診脈。」

  凌波轉過身來,疑惑道:「怎麼突然來了太醫?」

  「說是宮裡幾位太妃聽說格格身子不好,特意派了太醫來給格格瞧病,調養身子的。」

  凌波心頭一跳,暗暗覺得奇怪。她在宮裡可沒什麼人認識,除了跟太后親近,所謂的幾位老太妃,可是連面都沒見過。

  難道她們是為了討好太后,所以來對我施恩?

  凌波一面疑惑著,一面卻吩咐請人進來。

  張太醫和李太醫的年紀差不多,都是五十上下的樣子,前者富態一些,後者儒雅一些,進了門,都給凌波請安。

  「臣等奉太妃之命,來為格格請安,請格格至內室。」

  凌波笑道:「在外屋即可。」

  她本以為這不過是件小事,誰知張太醫卻說道:「還是進內室方便些。」

  他的手在袖子底下一擺,跟在他們身後有四位老嬤嬤,其中打頭的一胖一瘦兩位嬤嬤便邁上前來。

  凌波蹙眉,只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還是轉身進內室。

  兩位老嬤嬤也跟了進去,張太醫和李太醫卻留在了外屋。

  瑞冬好奇道:「兩位太醫,怎不進去?」

  張太醫和李太醫彷彿沒聽見一般,只是束手站著。

  「放肆!」

  內室突然傳出凌波一聲呵斥,然後就是「啪」一下手掌擊肉的聲音。

  瑞冬嚇了一跳,忙衝進內室去。

  只見凌波氣呼呼站在床沿,繡書雙手張開攔在她身前保護。兩個老嬤嬤中,瘦嬤嬤捂著半邊臉,胖嬤嬤則站在她側前方,都面對著凌波。

  沒被挨打的胖嬤嬤面無表情,對凌波道:「奴婢奉了太妃之命,來給格格檢查身子,格格這般抗拒,豈不是辜負太妃的一片心意。」

  凌波怒道:「檢查身子?用得著脫我的衣裳?」

  「奴婢奉太妃之命,對格格的身子,自然是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要檢查的。格格最好配合些,等奴婢檢查完,還得讓太醫給您診脈,看身子是否需要調養呢!」老嬤嬤一字一字地咬出來,臉上彷彿還露出一絲譏誚。

  凌波大為反感,腦子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之前她跟三阿哥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也有許多謠言,質疑她的清白,難道這兩個老嬤嬤是奉了太妃之命,來檢查她是否完璧?還有兩個太醫,給她調養身子?她身子有什麼可調養的,還不就是因為那「子嗣艱難」一說。

  當初王太醫給她檢查身子的結果,本來繡書是沒有告訴她的,但後來太后讓李嬤嬤給她送了調養的藥丸,她還能不問,繡書自然是全都告訴她了。這事情,一定是又讓誰給傳了出去,所以今天不僅有嬤嬤來檢查她的清白,還有太醫來診治她是否能生養。

  她剛想到這裡,胖嬤嬤已經一步上前,抓住繡書的胳膊往外一劃拉,伸手就扯住了凌波衣襟上的盤扣。

  繡書沒想到胖嬤嬤那麼大力,被她一拉,差點撞在櫃子上,她大叫一聲:「瑞冬!」

  瑞冬神情一凜,衝上去就要抓胖嬤嬤。

  站在她後面的瘦嬤嬤卻搶先一步先抓住了她的胳膊,手上一擰,瑞冬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

  繡書驚駭道:「你們還敢打人?」

  她話音剛落,又是「啪」一聲脆響,卻是胖嬤嬤也被凌波甩了一個耳光。

  胖嬤嬤也動了氣,她身為宮裡的老人,一直受人尊敬,就是主子們也從來沒有對她大聲呼喝過,今天居然被一個格格給打了耳光。

  「格格若是不肯配合,奴婢只有再叫人進來了。」

  凌波哼了一聲,抬手從床邊摘下一隻笛子,掂了掂,像根棍子似的握在手裡。這是她掛在床邊做裝飾用的,此時竟然成了自衛的武器。

  她把笛子往前一指,怒道:「你少跟我裝大頭蒜,一個奴才,也敢來拉我的衣裳,當我富察家是什麼地方!」

  胖嬤嬤沉聲道:「奴婢是奉了太妃之命……」

  「呸!什麼太妃,我可不認識!這可是在我的地盤上,誰敢跟我叫板!」凌波大喝一聲,「瑞冬!」

  「哎!瑞冬在!」瑞冬正揉著胳膊,聽到凌波一叫,頓時精神一震。

  「你去,把李嬤嬤請來,再去前頭叫我阿瑪來!」

  「是!」瑞冬猶如接了軍令,扭身就跑。

  瘦嬤嬤想伸手去抓,凌波一個箭步上來劈手就是一笛子,瘦嬤嬤哎喲一聲尖叫,縮了手回去不停地揉。

  凌波又回身一劃,剛想上前的胖嬤嬤也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哼!」凌波冷冷地瞪了她們一眼,轉身就出了內室。

  繡書自然是跟了上去,瘦嬤嬤和胖嬤嬤也互相驚駭地看了一眼,急哄哄地跟出來。

  張太醫和李太醫正想攔著瑞冬。

  凌波大叫一聲:「你們都是死人吶!自己家裡頭還被外人欺負!」

  屋內屋外的丫頭,早就覺得動靜不對,有聚攏的跡象,聽到主子大叫,自然都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不約而同一擁而上,保護主子的保護主子,還有人聰明的,都去把兩位太醫,還有幾位嬤嬤們攔起來。

  瑞冬脫困而去,一路飛奔。

  張、李兩位太醫,胖嬤嬤、瘦嬤嬤,還有兩個沒來得及動手的嬤嬤,都被富察府的下人給逼迫著聚攏到一起,驚駭莫名地互相對視。

  他們奉了太妃的命令而來,還沒見過敢這樣高調抗拒的。

  梧桐院正房的門大大地敞開著,凌波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旁邊立著繡書,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還有一幫子丫鬟,包括幹粗活的小廝也聚攏圍在了門外。

  大家都緊張兮兮,卻又興奮莫名。

  凌波一臉煞氣,一語不發,她在隱忍怒氣。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就算是只小貓,今兒也要發威了。

  不一會兒,畫屏帶著李嬤嬤、蘭秀、蘭枝,匆匆趕到了。因今兒並不是上課的日子,李嬤嬤等人並沒有跟凌波在一起,畫屏則是奉了凌波的吩咐去跟蘭秀要花樣的,所以剛才也不在。

  她們進了梧桐院,見了這陣仗,也都吃了一驚。

  瑞冬又飛奔回來,說是老爺米思翰出府去了,不在。

  「哥哥們呢?」凌波問。

  不巧得很,馬思哈兄弟四個也都有公幹,全都不在府裡。

  張、李太醫還有幾位嬤嬤臉色都緩了下來,最彪悍的老頭子不在,一個養在深閨的格格又有什麼可怕的。

  但凌波卻一點兒懼怕的意思都沒有,在自己家裡還能被外人欺負的話,她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8 PM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53、檢查就檢查

  聽說富察家的老少爺們都不在,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們都鬆了一口氣。

  那胖嬤嬤上前一步,說道:「格格,咱們是奉了太妃之命而來的,格格最好還是配合一下,不然若是冒犯了太妃,可不是好玩的。」

  凌波理都沒理她,只沖李嬤嬤招手道:「李嬤嬤請過來。」

  她往常對李嬤嬤都是恭恭敬敬,今天是真生氣了,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李嬤嬤走上來。

  「李嬤嬤,你也是宮裡頭的老人,這幾位太醫和嬤嬤,你都認識罷,他們是什麼人?」

  李嬤嬤確實都認得,而且以她在宮裡待的年頭,什麼事兒沒經過見過,看一眼就知道這些人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兩位太醫,的確是太醫院的人,這個沒錯。四位嬤嬤卻比較特殊,她們不僅僅是宮裡的老人,還是每三年一次的選秀時,專門為秀女們檢查身子的人。

  李嬤嬤自然不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便在凌波的耳邊悄悄說了。

  凌波冷笑一聲,果然如此,這些人就是來檢查她是否清白的。

  不管她身子是否清白,這些人來檢查,本身就已經是一種質疑,這是打她的臉呢。

  不過她也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幾位太妃跟她無冤無仇,怎麼會平白無故跑來跟她為難,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人在攛掇。

  宮裡來的人,她不好隨意打罵訓斥,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辦法出這口氣。

  凌波立起身來,說道:「好呀,幾位老太妃這麼關心我的身體,真是叫我受寵若驚。既是恩典,少不得應該進宮去給太妃們謝恩。來人吶!」

  她吩咐下人,去套馬車,要帶著這一大幫子人,進宮謝恩去。

  張、李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們,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要幹什麼。明明很反感他們這一行,卻要進宮去謝恩,這是什麼道理。

  凌波卻不跟他們解釋,而是對李嬤嬤道:「李嬤嬤,你也有日子沒回宮了,太后說不定也想念你,今天就跟我一起進宮,咱們都給太后請安去。」

  眾人這才吃驚起來,她這是要把事情捅到太后跟前去了。

  兩位太醫和四位老嬤嬤都擔心起來,可是富察家的下人牢牢地看著他們,不給他們任何狡辯和脫身的機會。

  凌波連衣裳都沒有換,馬車一套好,就帶著一大幫子人,浩浩蕩蕩出了府。

  這一路上,風馳電掣,京城的路已經夠寬了,還是有好多行人,被驚得四散飛逃,好幾個崴了腳的,撞了頭的,扔了東西的,就不必細表了。

  總之一路雞飛狗跳到了宮門外。

  守門的聽說是富察家的格格,都沒敢攔。開玩笑,富察家的人連皇帝兒子都敢打,而且打了還屁點事兒沒有,可見其囂張。再說人富察格格還是太后人的乾孫女兒,身份、勢力都擺在那兒,誰敢攔。

  凌波竟然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宮,又一路橫衝直撞就到了寧壽宮。

  太后聽說她已經來到寧壽宮門口,等著求見的時候,都吃了一驚。

  「這富察家的人,都有大能耐啊!」她驚歎一聲,也知道今兒恐怕是有大事兒,於是就讓人把凌波給領了進來。

  沒想到進來的不止她一個,還有拉拉雜雜一堆人,太后仔細一看,李嬤嬤、蘭秀、蘭枝,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全是她認識的人。

  凌波進了屋,先是給太后請安,緊跟著就哭訴道:「皇瑪姆,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太后忙拉住她胳膊道:「這是怎麼了,快別哭,有什麼事兒跟皇瑪姆說。」

  凌波就把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來給她檢查身子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她胸脯一起一伏,脖子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氣的不輕了。

  「皇瑪姆,您可是親口認了我做乾孫女兒的,他們這麼堂而皇之上門來,說給我檢查身子,這不是侮辱我嘛!別人曉得什麼,只看著這動靜,我的名聲就別想要了!我這還怎麼做人哪!皇瑪姆,今兒您要是不給我做主,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您這兒,省的給富察家蒙羞了!」她嗚嗚哭著,淚水滾滾而下。

  太后哎喲叫道:「多大的事兒啊,快別哭了,回頭眼睛都要腫了!」她忙拿自己的帕子去給她擦淚水。

  凌波只是嗚嗚哭著。

  李嬤嬤上前,在太后耳邊輕聲道:「主子,今兒這事情怕是有人攛掇,太妃們可都是不理世事的人。」

  太后點頭道:「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她對宮裡宮外的人情往來一清二楚,這幾位太妃跟簡親王府的嫡福晉郭佳氏要好。郭佳氏的性子,她也知道,這一定是前段日子的緋聞,讓郭佳氏對凌波的清白起了懷疑,所以攛掇著太妃們,藉著給凌波診脈的由頭,去檢查她的身子。

  可她們也不想想,這行動本身就已經是在打富察家的臉,虧得今天是米思翰不在家,否則還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簍子來。

  想到這裡,太后便沉下了臉,對跪在那裡的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冷聲道:「太妃只是讓你們去給格格請脈,誰允許你們自作主張了?凌波格格是什麼樣的人,她是我老婆子親口認下的孫女兒,是富察家的掌上明珠,她的清白和名聲豈容你們這幾個狗奴才污蔑!先去內務府,各領二十廷杖,再過來回話。」

  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都魂飛魄散,一個勁地磕頭道:「奴才該死,太后饒命!奴才該死,太后饒命!」

  他們也都聽出太后要把幾位太妃摘出去,故意說成是他們自作主張誤解了主子們的意思,把責任都推到他們頭上,可也不敢反抗,只有一個勁地求饒。

  但寧壽宮裡的太監們已經上前來,準備拉人。

  凌波這時候卻止了哭聲,大聲道:「慢著!」

  太后說道:「好孩子,你別急,老婆子給你做主,一定不讓你受委屈。」

  凌波擦乾了淚水,正色道:「太后,凌波知道您疼我,可今兒既然有人敢打著太妃的名義來檢查我的身子,明兒就有人敢造謠,說我不是清白之身。您是太后,一言九鼎,您說的話一定沒人敢質疑,今兒我就不惜丟一回臉,不是要檢查麼,行,我就在您這兒檢查!」

  太后震驚道:「孩子,你可別氣糊塗,這事兒可不能隨意胡來!」

  凌波道:「我沒有胡來。太后,我這是沒有辦法了!」她說著,大大的淚珠又滾了下來。



第一卷 大清好,大清的帥哥好 54、到此為止

  凌波這一哭,真的是委屈至極,辛酸至極。

  太后頓時心軟。這孩子也是可憐,自打指婚之後,風波就沒斷過,先是烏珠折騰,然後又牽扯出胤祉,現在又讓未來婆母先入為主留下了惡感,讓她承受這樣的難堪。

  這婚事是她親口指的,她也覺得自己對這兩個孩子負有責任。

  「孩子,你可要想清楚。你是富察家的格格,就是跟公主比,也是尊貴無比的,豈能輕易讓人碰你的身子。」

  凌波這時候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太后,我已經想清楚了,太后您親自給我作證,讓李嬤嬤來給我檢查,再讓王太醫來給我診脈,我要為自己正名,還自己一個清白和公道。」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眼睛裡卻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太后真的有些被她震懾到了,不愧是米思翰的女兒,骨子裡頭就流著他們富察家寧折不彎的氣概。

  「好,既然如此,老婆子就給你作證。」

  她吩咐人去太醫院傳王太醫,又讓李嬤嬤做準備。

  凌波在李嬤嬤的引導下,往內室走去,經過跪著的兩位太醫和四位嬤嬤時,只用眼角朝下看著,冷冷道:「你們不是要檢查我的身子嗎,等會兒自然回知道結果。」

  有太后坐鎮,六人竟然還是齊齊打了個冷顫,都對今天的行為大感後悔。

  凌波在內室,有李嬤嬤為她檢查。李嬤嬤自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粗魯,她跟凌波相處了幾個月,也產生了感情,對她是真心地愛惜。

  不一會兒,王太醫也到了。

  他常去富察府給米思翰診脈,跟凌波見過好幾次,也算熟悉,況且之前凌波身子的問題,就是他診斷出來的。凌波也相信,太后讓李嬤嬤送來的藥丸,一定也出自這王太醫的手筆。讓他來給自己診脈,才是最有說服力的人選。

  從內室出來後,王太醫便當眾給凌波診脈,又問了身子的一些近況。

  做完了所有的檢查,李嬤嬤和王太醫才一起站在太后跟前。

  「怎麼樣?」

  李嬤嬤先說道:「格格清清白白,是完璧之身。」

  凌波咬著牙,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她說完璧兩個字,還是第一時間就滾下淚水。

  太后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又問王太醫。

  「上次臣給配的藥丸,格格都有按時服用,身子的調養也十分得宜,如今那寒氣已經去了十之七八,再按照這法子調養,只消半年,必然痊癒,以後定能為簡親王府開枝散葉。」

  「太后……」凌波哭著叫了一聲,撲進太后懷中。

  太后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好孩子。」

  她目光如刀,看著張、李兩位太醫,還有那四位老嬤嬤,冷聲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六人渾身顫如篩糠,以頭搶地,呼道:「奴才該死,太后饒命。」

  太后看著那四個嬤嬤,說道:「你們雖是宮裡的老人,可今日卻犯了大罪,念你們以往兢兢業業,死罪可免,去內務府自領二十廷杖,發配辛者庫。」

  四個嬤嬤涕淚俱下,癱軟在地。

  太后又看著那兩位太醫:「還有你們兩個,出了寧壽宮,便自己去找皇上請辭罷。」

  「太后……」兩位太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光了。

  太后牽著凌波的手站起來,環視眾人,說道:「今兒我為凌波格格作證,她是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的八旗格格,是我老婆子的眼珠子。這件事兒,就到此為止!從今往後,再有人敢造謠生事者,別怪老婆子不留情面!」

  眾人都忙跪倒稱是。

  ※※※※※※※※※※※※※

  這件事情,米思翰自然一回家就知道了,凌波是他的心肝寶貝,他自然比她還要生氣,當下就要大鬧一場,是凌波勸阻了他。

  她認為這種事情,大肆張揚,反而更加惹人關注和紛議,如今有太后作證,而且也放出話去,就已經足以為她作保。

  馬思哈四兄弟也覺得這事情冷處理會比較好,勸阻了米思翰。

  米思翰大發了一通脾氣,這才忍下了。等冷靜下來,他才意識到,女兒凌波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極為得體,而且也頗有富察家彪悍的行事風格。

  「不愧是我米思翰的孩子,不管到了哪裡,都不怕受欺負了!」

  他撫摸著凌波的頭髮,欣慰地說道。

  ※※※※※※※

  宮裡,榮妃的住處。

  烏珠又忍不住摔了一個花瓶。

  「竟然這樣都治不住那臭丫頭!氣死我了!」她恨得要死,隨手又抓起一個花瓶。

  榮妃衝上去奪下來,扔在一個宮女懷裡。

  「你還要發瘋到什麼時候!」她厲聲大喝,「我真是後悔,悔不該聽你的攛掇,去給太妃們進言,把事情鬧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僅太妃們臉上不好看,連我也被埋怨。」

  烏珠緊緊咬著嘴唇,憤恨不已。

  原來這事情的發展,竟然都有她的推動在內。她對凌波的恨,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消失的,宮裡頭但凡有關於凌波或博哲的一點傳言,她都會小心地收集起來,記在心裡。

  當日郭佳氏進宮給太妃們請安,她也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也過去請安,裝作偶然巧遇。然後又裝作無意地,將關於凌波的這些點滴謠言,給說了出去,這才引起了郭佳氏的猜疑。

  而在富察家四兄弟打了三阿哥之後,郭佳氏的疑心沒有打消,反而更加懷疑,並且又一次進宮來跟太妃們求證。

  而烏珠,就攛掇母親榮妃,去太妃們那邊製造了一次「偶遇」,然後提出了讓人去給格格請脈調養身子,用這個做幌子,再讓嬤嬤們給凌波檢查身子的辦法。

  事實證明,這個餿主意,雖然讓凌波大動肝火,但被她直接捅到太后跟前之後,由太后出面給平息了。

  而幾位太妃,也少不得被太后說教了幾句,就連出主意的榮妃,也被太后狠狠教訓了。

  但烏珠,卻並沒有因此就打消報復之心。她相信,總會有辦法的,她一定要讓凌波體會一下什麼叫痛苦。

  ※※※※※※※※

  簡親王府裡,郭佳氏也陰沉著一張臉。

  她也被太后派人來教訓了一番。

  而這件事情,竟然又被丈夫雅爾江阿知道了。雖然雅爾江阿瞞住了博哲,私下卻也對她做了一番嚴肅的批評教育。

  這個媳婦,還沒進門,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儘管是無意,但讓她丟面子卻是不爭的事實。

  對於富察凌波,她如今不僅僅是反感,更增添了一種忌諱。

  ※※※※※※※

  在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心態中,康熙五十年的奪嫡再次開始向白熱化發展,而那九龍背後的福晉們,也展現出了不一樣的生活狀態。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39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55、秋高氣爽賞菊會

  康熙五十五年的夏天,走盡了尾聲,秋天慢慢地來臨。

  天高氣爽,凌波拿了一個繡繃,坐在院子樹底下的石凳上,旁邊的石桌上放著繡籃、各色絲線還有針線包、剪子等物。

  繡繃上撐著一方淺綠色的緞子,上面的豬頭剛剛繡好了一半。

  繡書端著茶走過來,俯身瞧了一眼,笑道:「格格繡豬頭繡上癮了。」

  凌波抿嘴一笑,拿起豬頭瞧一瞧,自覺挺滿意。

  「好香,是什麼茶?」

  繡書回道:「是菊花茶。今年的菊花開得早,奴婢摘了些來,都濾過的,很乾淨,昨兒泡了一壺試味,畫屏、瑞冬她們都說不錯。」

  凌波端來抿了一口,笑著點點頭。

  畫屏從院門口進來,手裡捏著一張類似信箋的物什,一面走過來一面說道:「格格,有請帖。」

  「什麼請帖?」凌波將繡繃放下,接過來一瞧。

  銀色撒花的請柬上,寫的是八福晉郭絡羅氏辦賞菊會,邀請她過府相聚,日期在三天後。

  「賞菊會,八福晉倒是有興致。」凌波笑了笑,將請柬放在一旁。

  畫屏道:「格格會去的吧?」

  凌波抬眼瞧她一下,道:「怎麼?你想跟著去?」

  畫屏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格格也好些日子沒出門,該出去散散心了。」

  凌波低著頭,捏著針往緞子上扎,聞言手上一頓。

  她是有些日子沒出門了,上次進宮見太后,李嬤嬤是跟著的,當日太后就說該教的也教完了,李嬤嬤和蘭秀、蘭枝也該回宮了。果然第二天,李嬤嬤她們就收拾了東西,辭別回宮。

  雖然沒有李嬤嬤監督,凌波卻並沒有像脫離樊籠的鳥兒一樣放縱自己。

  前有在簡親王府與博哲一起過夜,被郭佳氏撞破;後有三阿哥胤祉自稱與她有私情,曝光後招來議論紛紛,最終竟導致她不得不讓別人檢查她的身子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這兩次事件,都讓她意識到,她所在的是個規矩禮法森嚴的時代,尤其身為女子,不可有一步的行差踏錯,否則就會招來流言蜚語,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上。

  所以這段時間,她都循規蹈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偶爾進宮給太后請安,就基本沒有出過府。

  繡書、瑞冬等人都還好,畫屏卻是個跳脫的性子,倒是把她給悶壞了。

  凌波抬起頭來,對畫屏和繡書道:「這段時間,把你們都給悶壞了吧?」

  畫屏眼睛一亮,臉上浮現出期待。

  繡書瞥她一眼,回凌波的話道:「奴婢是伺候格格的,格格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

  畫屏嘟了嘟嘴,顯然對繡書的話有所腹誹。

  凌波拿手指點了點他們兩個,說道:「八福晉把請柬都送上門來了,我豈能不給面子。畫屏說得對,我也有日子沒出門了,正好借這個機會,與眾福晉格格們聚一聚。」

  繡書還沒怎麼樣,畫屏已興奮道:「我這就去給格格挑衣裳!」

  她興高采烈地往屋子裡頭奔去。

  凌波無奈地搖頭,對繡書道:「看看,哪有一等丫鬟的穩重樣兒,還是你沉得住氣。」

  繡書笑而不語,心裡卻也默認了她的話,在這梧桐院裡,自己才真正更像是一等大丫鬟。

  凌波又低下頭,繡起了豬頭,一面繡一面心裡便默默轉開了心思。

  有了之前的經歷,她也知道,自己還沒過門,就給婆婆郭佳氏留下了惡感。婆媳間的矛盾,自古便是大難題,沒有誰能給出妥善的解決方法。她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處理這種關係的經驗。

  博哲這個男人,是合她心意的。她想嫁,也想跟他好好過日子,那麼為了小夫妻的婚後生活和睦幸福,郭佳氏這個難關是一定要攻克的。不止是婆媳關係,婚後做了簡親王府的媳婦兒,肯定還有其他更多的人際關係要面對。

  既然她自己沒有經驗,就應該向有經驗的人討教。說到做媳婦的經驗,又有誰能比得上皇家媳婦呢。

  太子妃、三福晉、四福晉、八福晉,每個人的生活情況都不一樣,跟她們多多接觸,或許能得到很多對自己有用的幫助,婆媳如何相處、夫妻如何相處,手段也罷,教訓也罷,都是前人的經驗。

  這也是她決定參加八福晉賞菊會的原因之一。

  三日時光轉瞬即逝。

  這天早上一起來,畫屏和繡書便替凌波精心打扮起來。

  衣物選擇上,凌波一直奉行「春宜倩、夏宜淡、秋宜雅、冬宜艷」的十二字方針。今日挑的是一件淺藍色的旗裝,繡的是蝴蝶蘭的花樣兒,滾著黃色的邊,腰部的設計別出心裁,微微收了一下腰。

  凌波一穿上這件衣裳,竟格外地顯出玲瓏的曲線來。這衣裳是她特意吩咐裁縫特別設計的,收腰的部分屬於首創,但穿上後並不扎眼,卻能把女子的曲線給顯出來。

  兩把頭梳得極為精緻,黃藍兩色的堆紗花兒,插著珍珠的步搖,和耳朵上的一對珍珠耳墜相呼應。

  繡書仔仔細細地給她梳好瀏海,凌波對她一笑,嘴邊露出兩個精緻的梨渦。

  畫屏在旁邊瞧得有點癡了,情不自禁說道:「格格真好看。」

  凌波失笑,連繡書也覺得莞爾。

  「格格,時候不早了,咱走罷。」

  凌波點點頭。

  二門外早已套好了馬車等著,凌波帶著繡書、畫屏上了車,晃晃蕩蕩出了府門。

  八阿哥是康熙三十八年的時候,跟其他成年皇子一起分到自己的府邸的。八福晉過門之後,又特別擴充了後花園。

  八福晉郭絡羅氏是安親王的孫女,出身尊貴,對生活條件也特別地挑剔,尤其對後花園的佈置擺設,都花了很大的心思,這次的賞菊會,就在花園裡頭舉辦。

  凌波到的時候,人還比較少,只有四福晉坐在一個亭子裡頭。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見到凌波來了,衝她招手,凌波盈盈走過去,行禮道:「見過四福晉。」

  烏喇那拉氏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笑道:「叫什麼四福晉,這麼生分,你是太后的乾孫女,該叫我四嫂才是。」

  凌波微笑道:「四嫂。」

  烏喇那拉氏隨口問了她幾句家常話,然後便壓低了聲音神秘道:「你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

  凌波茫然道:「不是賞菊會嗎?」

  烏喇那拉氏用帕子捂嘴一笑,說道:「今兒是八阿哥府裡第二位小阿哥的滿月。」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56、該來的都來了

  「啊?」凌波張大了嘴,八福晉請柬上可沒寫小阿哥滿月啊。

  烏喇那拉氏看著她,微笑道:「不用疑惑,你不知道才是正常。」

  「怎麼說?」

  烏喇那拉氏擺了擺手,旁邊的丫鬟們都退了下去,繡書和畫屏也極有眼力地走出亭外。

  「八阿哥娶妻雖不算晚,可是到了大前年,才得了第一個阿哥,卻不是八弟妹所出,而是妾室張氏所生。」

  凌波點點頭,這事兒她是知道的:「那現在這個小阿哥?」

  烏喇那拉氏點頭道:「沒錯,這第二個小阿哥也不是嫡子,依然是張氏所生。」

  凌波摀住了嘴。兩個兒子,都不是郭絡羅氏所生,那這對夫妻之間得產生多大的問題?尤其郭絡羅氏這樣的性格,事事都要比人強一頭,卻在子嗣上屢屢輸給一個妾室,恐怕不僅僅是臉面上,感情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困擾。

  烏喇那拉氏繼續說道:「今兒本來是小阿哥的滿月,依著八阿哥與張氏,必定是要辦滿月酒的,可八弟妹卻邀請我們來辦賞菊會,你瞧著是怎麼回事?」

  凌波小心翼翼道:「八嫂不高興了。」

  「何止是不高興。」烏喇那拉氏有點好笑地道,「她是在使性子呢。故意不理會小阿哥的滿月,特特地挑了今天來辦賞菊會,分明是要下張氏的威風。」

  凌波點點頭,郭絡羅氏這是要告訴張氏,就算你生了兩個兒子,這府裡頭當家作主的也還是她這個嫡福晉。

  可是這樣一來,八阿哥只怕也會不滿吧。

  果然,烏喇那拉氏緊接著就歎息道:「只是可惜了,八弟妹這樣做,卻是連八阿哥的臉面也不顧了,他們夫妻間只怕又要生出嫌隙來。」

  凌波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說到:「八嫂跟八阿哥不是素來和睦嗎?」

  烏喇那拉氏哂笑一下,搖著頭不說話。

  凌波也知道自己這話沒說服力。

  「喲!我說你們姑嫂兩個倒是好悠閒呢!」

  人未至,聲先來。

  烏喇那拉氏高聲道:「還說呢,分明是你要辦賞菊會,巴巴地請了我們來,你這主人卻不見蹤影了,我還沒問你的不是呢!」

  郭絡羅氏一面往這邊走,一面笑道:「是我的錯,我來遲啦!」

  她話音才落,身後又有一群人從樹叢後面轉了過來。

  「該打該打,虧得我們來得遲,不然連個迎接的人都沒有。」

  三福晉董鄂氏攜著烏珠的手,後面還跟著太子妃瓜爾佳氏,三人的丫頭僕婦們都跟在後面,浩浩蕩蕩一群人。

  郭絡羅氏上前兩步,握住了瓜爾佳氏的手,笑道:「你們怎麼就一起來了?」

  董鄂氏道:「太子妃和烏珠都住宮裡頭,一道出來的,我在街上與她們匯合,這不就一起過來了。」

  郭絡羅氏點頭,對瓜爾佳氏道:「今日咱們是妯娌姑嫂聚會,可不興長幼尊卑那一套,我可就直呼二嫂啦。」

  瓜爾佳氏雖然貴為太子妃,娘家身份也十分尊貴,不比郭絡羅氏差多少,但為人行事卻反而是眾福晉裡頭最為小心謹慎的,今日雖然穿得比平時明艷,神色卻仍然顯得有些嬌怯,聽到郭絡羅氏這樣說,也綻開一朵微笑,說道:「我巴不得弟妹們都叫我二嫂呢,這樣顯得咱們多親。」

  她縱然是一樣地笑,也比別人要顯得更加小心脆弱,聲音也不如郭絡羅氏那般亮堂。

  眾人都匯聚到亭子裡,互相寒暄,拉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

  陸陸續續又有一些福晉們來,彼此之間有親有疏,互相問候過之後,也就各自分成幾個小圈子。

  凌波還是跟太子妃瓜爾佳氏、三福晉董鄂氏、四福晉烏喇那拉氏、八福晉郭絡羅氏在一起,另外還有個烏珠,坐在董鄂氏側後方。

  她確實也沒想到今天會遇到烏珠,在座的人人都知道她們倆是死敵,因此都極有眼力地把二人的座位隔開。不過這樣也依然擋不住烏珠,頻頻把目光向凌波射過來。

  今天是賞菊會,自然少不了菊花。八阿哥府裡這後花園,菊花也確實開得好,金黃、粉白、紫紅等,各成一片,還有幾盆名貴的品種,一盆綠牡丹,一盆墨菊,那獨具一格的姿態,令人十分讚歎。

  丫頭們上的也是菊花茶,清心明目;又有桂花糕、玫瑰酥、千層酥、沙琪瑪等等各色糕點,還有時鮮的水果。

  眼下並不是飯點,大家自然都是品茶吃果點。

  賞菊會,借的不過是菊花的名頭,對於福晉們來說,跟其他人八卦八卦京城裡最新的趣聞,鑒賞鑒賞各自新買的衣裳首飾,又訴說訴說家裡頭一家老小的瑣事,順便暗示一下京裡如今的形勢,才是真正的重點。

  然而凌波她們這邊,每個人的丈夫都是最敏感的話題人物,但是福晉們卻反而對如今的形勢閉口不談。

  福晉們今日的表現,也都反映出自身的性格。太子妃瓜爾佳氏依舊穿的素雅,很少說話,只是聽著別人攀談,偶爾出一回神;三福晉董鄂氏身材好,坐在那兒更顯得腰細臀圓,葫蘆一般,不過她說話歸說話,卻沒什麼新意,只是一味地附和罷了;八福晉郭絡羅氏今兒穿著玫紅色的旗裝,頭上珠寶翠環,富麗堂皇,嗓音也一如既往地又高又亮;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是淺黃色的旗裝,笑容溫和,全無攻擊力的模樣,但往往一語中的。

  凌波大多數時候只在旁邊聽著,偶爾插嘴說一兩句。

  烏珠今日倒有些反常,不怎麼說話,坐在董鄂氏側後方,偏著頭想是在凝神聽著什麼。

  說到一個新話題,董鄂氏隨口附和了烏喇那拉氏兩句,郭絡羅氏大約是氣不過她跟自己唱反調,便冷笑著說了一句:「三嫂跟四嫂真是同心合力,她說什麼,你都一力贊同,也沒見你說點兒自己的見解。」

  董鄂氏愣了一下,有點尷尬。

  烏喇那拉氏只是微微一笑,低頭去飲茶。

  一直沒出聲的烏珠突然間開口道:「你們聽,那邊兒是不是有聲音,好像很熱鬧。啊,是了,聽說今兒個是府裡頭小阿哥滿月,八嫂,那邊可是在擺滿月酒?」

  郭絡羅氏的臉頓時往下一拉。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40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57、什麼叫男人

  烏珠一出口,凌波就知道要糟,果然郭絡羅氏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董鄂氏忙拉了一下烏珠的衣角,一個勁衝她打眼色。

  烏珠卻視若無睹,仍舊看著郭絡羅氏道:「八嫂,府裡頭兩個阿哥,怎麼都不是你生的呀?」

  「啪」,郭絡羅氏手裡的茶杯蓋敲在了杯沿上。

  烏喇那拉氏一口茶差點從嘴裡噴了出來。

  董鄂氏滿臉糾結,彷彿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凌波一面想著禍事兒了,一面又不知怎麼的想笑,只好揪著帕子死忍。她不敢看郭絡羅氏的臉,便將目光移開,結果看見瓜爾佳氏怔怔的,似乎是烏珠的話也觸動了她的心事。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烏珠,卻眨巴著大眼睛,好似她只是很單純地提出一個好奇的問題罷了。

  郭絡羅氏深深吸了口氣,才把胸中翻湧的不快給壓了下去。

  「烏珠格格,這生孩子可不像母雞下蛋,等你將來嫁了人,自然就能體會到了。」郭絡羅氏面上笑著,但誰都能看出她的咬牙切齒,「話說回來,格格年紀也不小了,榮妃娘娘怎麼也不替你著急?」

  烏喇那拉氏蹙眉勸阻了一聲道:「八弟妹。」

  郭絡羅氏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這記性,烏珠格格是瞧上過簡親王府的博哲貝勒的,只是可惜,太后把凌波格格指給他了。」她轉身對凌波道,「還是凌波有福氣。」

  凌波笑了一下,看向烏珠,烏珠果然嘴角有些僵硬。

  不過很快,烏珠便調整了情緒,將話題又轉了回來。

  「八嫂這府裡,又是滿月酒,又是賞菊會,真是忙活,可是咱們來了這麼一大幫子人,怎麼也不見八阿哥過來招呼?」她歪著腦袋,臉上一副好奇的模樣。

  郭絡羅氏咬住了牙。

  董鄂氏忙說道:「你可不是糊塗了,今兒來的都是女眷,八阿哥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好過來!」她握住了烏珠的手,捏了一下,暗示她別再鬧了。

  誰都看得出,董鄂氏是在給郭絡羅氏解圍,可是氣氛依舊尷尬。

  烏喇那拉氏突然輕笑了一聲,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給吸引了過去。

  郭絡羅氏面無表情道:「四嫂笑什麼?」

  烏喇那拉氏樂不可支,拿帕子捂著嘴笑了好幾聲,才說道:「我呀,想到了可樂的事兒。三嫂不是說八阿哥一個大老爺們兒,不好意思同我們這些娘們兒攙和嗎?」

  「是呀。」董鄂氏直起了腰桿,怕她說出別的什麼來,火上加油。

  郭絡羅氏也下意識地抓緊了手裡的茶杯,眼睛死死地盯著烏喇那拉氏。

  但烏喇那拉氏說完這一句,又自顧自地忍俊不禁起來。

  這下眾人都覺得有些疑惑。

  烏喇那拉氏笑了一回,這才接著說道:「依我看哪,八阿哥不是不好意思,是怕了。」

  「怎麼怕了?」快速追問的是烏珠,彷彿在期待烏喇那拉氏說出更加挑撥的話來。

  但郭絡羅氏卻想到了別的,神情放鬆了下來。

  「你們難道忘記了,咱們這位八福晉,可是京城裡有名的河東獅。」烏喇那拉氏對眾人笑著說道。

  「都說皇家媳婦不易做,可咱們的八福晉,卻是我們這些人羨慕的對象。你們想想,平日裡八阿哥對她言聽計從,但凡她有一絲的不順心,便哄得跟什麼似的。」烏喇那拉氏指著郭絡羅氏道,「你呀你呀,哪裡是做媳婦兒,分明是做祖宗來了。快說快說,你用了什麼法子,將八阿哥收拾得服服帖帖?快說出來,叫我們也學一學。」

  眾人都看著郭絡羅氏。

  郭絡羅氏擺手道:「四嫂胡說什麼呢,這樣造次的話兒,若是叫人傳到皇上太后耳朵裡,我還活不活了!」

  她雖然這麼說,臉上的神情卻已經完全放鬆,嘴角還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意。

  八福晉的悍婦名聲,的確是聞名全京城。就連皇上,都曾經罵過,這媳婦兒實在太過潑辣,對八阿哥管得太嚴,簡直是不守婦道。

  但罵歸罵,也沒把她怎麼著。

  郭絡羅氏對於自己這個悍婦、河東獅的名聲兒,反而抱著一種得意的心態。她本來就出身尊貴,我行我素,在她看來,能將自己的男人牢牢掌控住,指東不敢往西,那是她的本事。

  凌波卻暗暗佩服烏喇那拉氏,幾句話就把話題給帶到別的路上去了,將尷尬的氣氛化解於無形。

  「這麼說,八嫂還是有名的悍婦,我可是頭一次聽說。額娘素日總教導,說是女子要三從四德,我若是嫁了人,也要對額駙敬重,不可仗著公主的身份就驕縱跋扈。額娘還說,皇阿瑪也喜歡賢惠的女子呢。三嫂,你說是不是?」烏珠握著董鄂氏的手問道。

  董鄂氏嗯嗯啊啊說不出話來,她是看出來烏珠今天情緒不對頭,存心挑事,不禁又著急又擔心。

  郭絡羅氏這次卻十分地不以為然,斜睨著烏珠道:「格格到底是雲英未嫁,怎麼能夠知道夫妻相處之道?說到這件事上頭,格格還是聽著就好,免得說出來惹人笑話。」

  烏珠冷笑道:「是嗎,那我倒要聽聽,八嫂不妨教導教導我。」

  郭絡羅氏頭一昂,說道:「大清朝是馬上打天下,咱們滿人,不僅是男子雄偉英武,女子也不像漢女一般嬌嬌弱弱,只會做男人的應聲蟲。女子未嫁時,要養的精貴,那是父母的恩寵;嫁人之後,在婆家過得舒心不舒心,卻要看自己的手段。」

  烏珠道:「八嫂定然是有好手段的。」

  她這是在慫恿郭絡羅氏,想捧殺她。

  郭絡羅氏早就瞧出她的目的,可她也是有意把自己的御夫理念灌輸給別人,所以一點也沒有收斂的打算。

  「什麼叫男人,酒色財氣,才叫男人。在外頭他們是馳騁疆場也罷,權柄紛爭也罷,那都是他們的天下;可進了這家門,那就是咱們女人的戰場了。知道金魚兒,要怎麼餵嗎?定時給它餵食,可又不能一次性餵太多,因為它不懂節制,有多少吃多少,直到撐死。男人,也是這樣。」

  這一刻,郭絡羅氏侃侃而談,意氣風發,猶如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58、福晉們的御夫之談

  郭絡羅氏侃侃而談,自覺御夫有術,八阿哥對她一直都是言聽計從,鮮少有違背。

  烏珠卻不以為然道:「八嫂既然有如此手段,為何兩位小阿哥都是張氏所出?」

  她一句話又刺到了郭絡羅氏的痛處。

  郭絡羅氏也算是看出來了,這烏珠今日是成心要跟她過不去,心裡十分地不耐煩起來,冷笑道:「縱使生了兩個兒子又如何,子憑母貴,庶子,永遠也成不了正統。」

  烏珠突然不說話了,只是冷笑。

  郭絡羅氏突然間也反應過來,八阿哥是良妃所出,良妃是辛者庫出身,其他幾位阿哥的額娘都是有品級的妃子,比良妃高貴了不止一星半點。說到子憑母貴,豈不是也影射了八阿哥,自打嘴巴。

  她這才意識到,烏珠是給她挖了坑,自己卻傻乎乎地跳了進去,又是惱怒又是憤恨,臉色便極度難看起來。

  眾人一時也陷入沉默,就連三福晉董鄂氏都沒有再出言給郭絡羅氏解圍。

  凌波暗暗心驚,別看這些妯娌們面上和和氣氣,一涉及到敏感的政治問題,依舊是各自為營、壁壘分明。

  突然有人幽幽歎了口氣,眾人望去,居然是一直沒有出聲的太子妃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裝扮素雅,眼神也輕紗朦朧,她歎了口氣,淡淡說道:「八阿哥對八弟妹,總歸還有真心,比我總是要強的。」

  眾人心有慼慼,這些妯娌之間,又有誰能比瓜爾佳氏還差。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握住了瓜爾佳氏的手,感覺到她的一雙手比常人都用涼一些,歎氣道:「如今的形勢,風雲變幻人心莫測,可外頭的紛爭那都是男人們的事情,對咱們女人來說,不管到了什麼地位,終究還是只看著一家老小罷了。皇家無情,可咱們妯娌之間,總歸得有份情義在。論地位,你是太子妃,可今兒咱們是說好了不論尊卑的,我便稱呼你一聲二嫂。」

  瓜爾佳氏點點頭:「正該如此。」

  烏喇那拉氏摸一下她的手心,柔聲道:「咱們這些人裡頭,論出身,屬二嫂與八弟妹最好,可瞧瞧這日子,卻是天壤之別了。」

  瓜爾佳氏黯然,眾人都想起上次在太后處,看到她臉上帶傷的情形,不禁心中惻然。

  郭絡羅氏說道:「要我說,咱們女人還是得自個兒爭氣。你們看我吧,若不是我自己要強,憑那張氏生了兩個小阿哥,早爬到我頭上去了,可如今呢,我這裡弄得熱熱鬧鬧,她那邊滿月酒卻冷冷清清,還不是怕我!太子的性情,咱們不敢隨意揣度,可二嫂自己個兒,也得爭口氣才是。」

  烏喇那拉氏把自己的位子朝瓜爾佳氏又挪近一點,柔聲道:「八弟妹這話說得對極了,論起來,二嫂哪一點不如人,身份在那兒擺著呢,太后和皇上又都是喜歡你的,何嘗要這般忍氣吞聲?」

  瓜爾佳氏低著頭,抿嘴道:「身份地位又怎麼樣呢,女子嫁了人就不金貴了。」

  郭絡羅氏怒道:「這話在我身上可說不通!」

  三福晉董鄂氏這時候也插嘴道:「我們家那位,也算是不苟言笑了,對我卻還是禮敬的。」

  「是了。」烏喇那拉氏說道,「太子的性情,咱們斗膽說上一句,也不過因著大起大落,難免有些反覆。可正是這種時候,才顯出女人的溫柔關懷來。你既不必與他籌謀,又不必與他決策,那些個事情一概不管,只消知冷知熱噓寒問暖,難不成他的心是石頭長的,能看不見你的好?」

  瓜爾佳氏躊躇著,弱弱說了句:「我怕……」

  郭絡羅氏大聲道:「怕什麼?他是老虎,能吃了你?」

  瓜爾佳氏縮了縮脖子,眼睛紅了。

  眾人不由都暗自歎息,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其懦弱之處。

  烏喇那拉氏也不禁皺眉,說道:「依我看來,太子爺可不喜歡懦弱無能的女子。你越是怕他,他越是不喜。你若是拿出兩三分的勇氣來,說不定他反倒對你刮目相看。」

  「人若自辱,他人必辱之;人若自愛,他人方愛之。」

  瓜爾佳氏聽到這句話,心有所感,神情一凜。

  郭絡羅氏、烏喇那拉氏、董鄂氏,都忍不住朝凌波看去,就連烏珠都十分地詫異。

  凌波只不過是有感而發,見大家都看她,不禁臉上有點發燒。

  郭絡羅氏讚道:「說的好!」

  烏喇那拉氏也微笑道:「凌波這話,倒是有些意思的,二嫂可引以為鑒。」

  瓜爾佳氏喃喃自語,反覆嚼著這句話,竟有些癡了。

  烏珠側目看著凌波,說道:「凌波格格口吐蓮花,倒是至真道理,原來也對這夫妻之道有所造詣,倒要討教討教。」

  烏喇那拉氏捂嘴輕笑道:「烏珠格格這是恨嫁了,到處找人討教。」

  烏珠甩了一下帕子,也笑道:「四嫂不要取笑我,女人嘛,早晚不都得這麼一遭。」

  董鄂氏皺著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郭絡羅氏倒是點頭,深以為然。

  凌波卻擺手道:「我不過誤打誤撞說了一句,若是對二嫂有啟發倒也罷了,若是不妥當,你們也只當耳旁風讓它過去。說什麼造詣、討教,真是取笑我了。」

  「這有什麼,不過咱們娘們兒隨口閒扯罷了,出你的口,入你的耳,今兒的事情,誰還能拿到外面去說不成?」烏喇那拉氏笑的雲淡風輕,將眾人都環視了一遍。

  烏珠高高挑起了眉,對凌波促狹道:「太后已經替你定了好日子,算算也不過幾月光景,此前還特特讓李嬤嬤住進王府教導你,可見對你這乾孫女的上心。不過也是,庶女的出身,親娘又死得早,沒人疼沒人教,難怪皇瑪姆擔心你不懂規矩,還大費周折地動用了李嬤嬤。」

  她陰陽怪氣,眾人聽了都覺得不舒服。

  凌波咬著下唇,沒搭腔。董鄂氏一個勁兒地扯烏珠的衣角。

  烏珠被拉得衣服都要歪了,有點惱怒地拍開董鄂氏的手。

  烏喇那拉氏喝了一口茶,說道:「這菊花茶清心明目,最是下肝火的,烏珠格格不妨多飲一些,別辜負了你八嫂的一番心思。」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40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59、秋狩

  烏珠聽的出烏喇那拉氏話裡的警告。

  幾位福晉裡頭,數這個四福晉城府最深,談話的節奏也常常被她控制或牽引,她背後的男人四阿哥如今也風頭正盛,烏珠對她還是有些忌憚的。

  凌波見她不再糾纏,也暗暗鬆了口氣,飲了一口茶,對烏喇那拉氏微笑致謝。

  一時眾人無話,只欣賞著滿園子的菊花,聽到旁邊一些福晉格格們,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其中有一些人提到了「秋狩」二字。

  郭絡羅氏開口道:「說起來,皇上又該秋狩了吧?」

  董鄂氏點頭道:「是聽說了一些風聲。」

  烏喇那拉氏放下茶杯,看著烏珠道:「烏珠格格住在宮裡,想必知道得更加清楚。」

  烏珠顯得有些得意,說道:「沒錯,今年皇阿瑪仍要去熱河行宮,舉行木蘭秋獮。日子都已經定下來了,如今正挑選隨行人員呢。」

  董鄂氏促狹道:「瞧你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想必是隨行了?」

  烏珠點頭道:「那是自然,皇阿瑪每次秋狩都要帶著我的。」

  皇上寵愛烏珠,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今年經歷了指婚的風波,有些人還以為烏珠失去了聖寵,沒想到木蘭秋獮,她依舊隨行。

  「幾位阿哥裡頭,肯定也有人要隨行,福晉們不日就該替夫君收拾行裝了。」

  郭絡羅氏、董鄂氏和烏喇那拉氏都會心微笑,不管誰的丈夫隨行,她們都有各自的一把小算盤。只有瓜爾佳氏,對這話題渾不在意,太子是一定不會隨行的。

  凌波在家裡也聽說了秋狩的事情,知道自家的三哥馬武是隨行人員之一。

  不知道博哲去不去呢?她暗暗想著。

  烏珠突然雙手一擊掌,笑道:「對了,博哲也是要隨行的,凌波格格想必還不知道吧?」

  凌波詫異地抬頭,烏珠的笑容裡又掩飾不住的得意和挑釁。

  三哥馬武沒跟她說博哲要去,博哲那邊也沒有任何訊息。

  烏珠用手指挑起一縷散落的髮絲,勾到耳朵後面別住,側著臉,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茶杯的杯沿。

  「博哲原本不在隨行人員的名單裡頭,不過我記得他箭術非凡,去年秋狩就曾大放異彩,皇阿瑪也親口嘉許,還特賜一把大弓以作獎勵。木蘭秋獮這樣大的盛會,若是缺了他這位好獵手,豈不是太可惜了,因此我向皇阿瑪建議,讓他也隨行,皇阿瑪果然就同意了。說起來,也是昨天才定下來的,凌波格格不曉得,也是正常。」

  烏珠慢慢地說著,一字一字吐音清楚。

  凌波明知她是故意炫耀,還是忍不住被她挑撥了起來,心裡泛起了小彆扭。

  烏珠垂了眼皮,心裡閃過一絲得逞的快意。

  其實博哲隨行,並不是她的建議。康熙本來就極為欣賞博哲的箭術,這次也早就打算讓他隨行的,只不過為了其他人員的挑選,所以拖到昨天才確定了名單。烏珠偷換概念,以至於讓凌波產生了誤會。

  賞菊會在波瀾不興中結束,眾位福晉各自打道回府。

  走的時候,凌波故意沒去看烏珠的臉,她猜也猜得到,那女人肯定是一臉的小人得志。

  回到富察府,下車的時候,繡書原本要去扶,凌波卻推開她的手,一下子跳了下來。

  繡書和畫屏倒嚇了一跳,那車子雖然不高,但離地也有一小段距離呢,這麼直接跳下來可容易傷到筋。

  倆丫頭才搶上去扶,凌波卻已經甩著胳膊走了。

  繡書和畫屏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不高興了。」

  凌波確實是不高興了,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博哲可能只是沒時間、沒機會,他不是故意不告訴她秋狩這件事的。可是一想到,這麼重要的事情,是從情敵烏珠的口裡得知,她心裡就窩了一股火。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才是親密的自己人,他們總能第一時間知道彼此的消息,而她卻游離在圍牆外,只能等著他們轉述。

  不爽,很不爽。

  這種鬱悶的情緒,直到吃完晚飯,還沒有消散;就算是美美地洗了一個花瓣澡,也仍然感到不快。

  「格格,天不早了,歇吧?」繡書小心翼翼地問。

  凌波擺擺手,甕聲甕氣道:「今兒不用守夜了,你們都出去罷。」

  繡書跟畫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無奈,只好默默地行了一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凌波斜坐在美人靠上,兩條腿併攏側放,露出一雙潔白的天足,兩手交叉抱臂趴在窗台上,下巴就墊在手背上,嘟著嘴,兩個臉頰鼓鼓的。

  她這回想的已經不是烏珠的挑釁了,她想的是,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博哲那個傢伙居然也沒有一次來看她,哪怕是半夜爬窗戶的事情也沒有再幹。

  他是怕給她帶來困擾,還是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

  秋狩隨行,兩人就更加沒時間見面,況且烏珠也一起去,他們有可能會見面,有可能會發生點什麼,這個傢伙就一點也不怕她吃醋,一點也不擔心她胡思亂想麼?

  就算她不主動找他吧,他也應該排除千難萬險,爬山涉水翻山越嶺過來找她,跟她道個別,然後拍胸脯保證他心裡只有她一個,別的女人看都不會看一眼,就算烏珠的糖衣炮彈攻勢再怎麼猛烈,他也會守身如玉,絕不淪陷。

  哼,這個討厭的傢伙!

  凌波嘴唇蠕動,辟里啪啦埋怨著,屋裡的燈光吸引了一隻飛蛾,從草叢那邊呼扇著翅膀飛過來。

  她隨手從美人靠上抓過一把團扇,往前一拍,可憐的飛蛾就嗚呼哀哉直奔極樂世界了。

  一聲歎息,幽幽而起。

  「飛蛾有何辜,枉死在今日,可憐,可歎。」

  凌波倏得直起身子,警惕道:「誰?!」

  一個光滑的腦門從窗台下伸了上來,英氣的濃眉下,一雙眼睛笑瞇瞇,還有一口大白牙,在夜色中也顯得分外打眼。

  「啊~~~~」凌波大叫起來,還帶著顫音,雙眼緊閉,手中的團扇猛地往下一拍。

  噗一聲。

  「哎喲!」

  某人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0、偷上癮的賊

  凌波兩腿豎起蜷縮坐在美人靠上,兩隻胳膊抱著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當對面那個男人看過來的時候,她就會像犯了錯的學生一樣把臉埋下去。

  博哲用一隻手揉著腦門,斜睨著她。

  其實那一扇子拍在腦袋上,雖然衝擊很大,痛倒是不怎麼痛,他這會兒還在揉,純粹是想看凌波不好意思的表情。逗弄這個小女人,總讓他有種逗弄寵物一樣為所欲為的暢快感。

  凌波再一次把臉抬起來,終於開口說道:「還疼啊?」

  博哲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挨一下試試。」

  凌波咬了一下嘴唇,皺了一下鼻子,又嘟起了嘴唇。

  「不許撅嘴!」博哲突然喝了一聲。

  凌波嚇了一跳,瞪著眼睛道:「為什麼?」

  博哲死死地盯著她,恨恨道:「因為你一嘟嘴,我就想咬你一口。」

  凌波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然後臉突然間就爆紅了。

  博哲這才展顏一笑,起身飛快地往她這邊一跳,屁股貼著她的身體就坐了下來。

  凌波的臀部能感受到他的擠壓,還有男人的身體那種不同於女人的結實堅韌。

  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道:「靠這麼近做什麼。」

  博哲卻一伸手又把她撈了回來,摟在身邊,低下頭說道:「我大半夜翻山越嶺地過來,你就這麼對待我呀?」

  凌波扭了一下身子,哼道:「你多有本事,翻個牆爬個窗,還不是如履平地。」

  博哲伸手擰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罵道:「沒良心的小東西。」

  凌波皺眉,兩隻手推著他的身體,沒好氣道:「去去去,少佔我便宜,回頭讓人瞧見了,又要說我不知檢點。」

  博哲失笑,兩隻手抱著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摟,凌波那柔軟的腹部就貼在他胸腹間。

  「幹什麼幹什麼!」

  凌波驚慌地把兩隻手搭在他肩膀上,將雙方的上身支出一段距離,避免過於貼近。

  「早晚是我媳婦兒,還不許親熱了?」

  博哲手上用力,仍然將她抱得緊緊的,身體的摩擦使兩人的體溫都有點上升。

  凌著他道:「你今天又來做什麼?」

  博哲瞇著眼笑道:「我想你了,來看看你。」

  凌波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你不是要跟皇上去秋狩了嗎,那麼一場大熱鬧等著你。到時候展示一下你非凡的箭術,說不定又有哪位公主格格看上你呢。」

  她嘟著嘴,兩個臉頰微微鼓起。

  博哲拿一個手指頭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臉,促狹道:「我說今兒怎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來是吃醋了。」

  「呸!誰吃醋了!」

  凌波用力推了他一把,博哲往後倒了一下,她趁機從他懷裡溜了出來,跳下美人靠,站得遠遠的。

  博哲倒在美人靠上,渾身放鬆,瞇著眼睛,懶洋洋道:「過來。」那模樣,好像在召喚豢養的小貓。

  凌波翻了個白眼,不理他,翻箱倒櫃找出自己做了一半的繡品,把燈剔亮,當著他的面做起繡活來。

  博哲驚愕的看著她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起身走過去貼在她背後,彎腰說道:「做什麼呢?」

  他的腦袋就擱在凌波肩膀上,說話時候的呼吸在她耳朵旁邊噴灑。

  「做荷包。」凌波硬邦邦了說了三個字。

  博哲涎著臉道:「給我做一個唄。」

  凌波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堂堂簡親王府的多羅貝勒,還怕沒人給你做荷包嗎?」

  博哲蹙眉道:「別人做的有什麼意思,我只要你給我做。」

  「烏珠不是跟你一塊去秋狩嗎,讓她給你做。」

  博哲雙手捧著她的肩膀,輕輕搖晃道:「怎麼?你真願意看我身上戴著其他女人做的東西?」

  「別晃別晃……哎呀!」凌波驚呼一聲。

  「怎麼了?」博哲忙繞到她前面,只見她手指尖上冒出腥紅的一滴血。

  「這麼不小心!」

  凌波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為你!」他要是不晃她的肩膀,她怎麼會扎到手。

  博哲蹲在她跟前,捉起她的手指含進嘴裡。

  凌波倒吸一口冷氣,直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頂,一瞬間有種被高壓電過了一遍的感覺。

  博哲專心致志地含著她的手指,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她。

  凌波臉又紅了。

  指尖突然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又濕又濡。

  「你……」凌波又羞又惱,想把手扯回來。

  博哲卻抓著不放,另一隻手伸過來在她後腰上一抱,凌波整個身子就跌進了他懷裡。

  她一跌下去就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撞到了對方堅硬的胸膛,然後雙唇就被他可惡的嘴巴給咬住了。

  博哲緊緊抱著她,一手按著她的後腰,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勺,牢牢固定著她的身體。

  她的雙唇像花瓣一樣柔軟香甜。

  他忍不住鼻息粗重。

  凌波渾身發軟,甚至有點微微顫抖,身體完全沒有著力點,全靠他抱著才沒有滑下去,也因此她的整個身子都跟他緊密相貼。

  親吻這種事情,是人類的本能,只要一碰上,就可以無師自通。

  博哲用自己的雙唇緊緊含著她的嘴唇,用舌尖一遍一遍描繪她優美的唇形,然後從她微微開啟的牙齒間滑了進去。

  凌波渾身一僵,腦海像被煙花炸過,璀璨之後一片空白。

  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已經滾倒在地,博哲仰躺在地板上,兩條長腿鉗著她的身子,用胸膛和腹部感受著女性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身體。

  溫度上升,氣息濃烈。

  兩人彷彿喝了上等的美酒,醉得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呼吸糾纏著呼吸,濕潤馥郁著濕潤。

  博哲的手順著她寬敞的睡衣下擺探了進去。

  「啊!」凌波尖叫一聲,隔著衣裳按住了他作怪的大手。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眸子裡彷彿有火在燒。

  「你放心,我心裡只有你一個,別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他聲音粗噶低沉,充滿磁性和魅惑,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濕熱的雙唇再次含住了她的,被按住的手也沿著她光滑的曲線繼續向上滑去。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儘管凌波已經暈暈乎乎像要飛上雲端,但腦海中總算還留了一絲殘存的理智。

  她扭動著身體掙扎起來,曲起的膝蓋不經意撞到了一個堅硬的所在。

  博哲發出了一聲悶哼。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2:4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1、早晚收拾了你

  在博哲悶哼的同時,凌波也立刻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她驚慌失措地撐起身子,急切地問道:「怎麼樣怎麼樣?很痛嗎?」

  博哲仰躺著,可憐巴巴地皺著眉:「你也太狠了,想讓我進宮做太監不成?」

  凌波覺得如果有聲效配合,自己的臉肯定是像燒開的水一樣,噗地一聲變紅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快檢查下,沒事吧,那個,輕輕碰了一下而已,不會受傷吧……」她語無倫次,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那個東東可是關係到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啊。

  那什麼,還關係到子嗣呢,它要是受傷了,她再調養身體又有什麼用。

  凌波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博哲卻只是躺在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瞪她。

  「你別瞪我啦,到底怎麼樣嘛,那個,小博哲,它沒事吧?」凌波可憐兮兮地說。

  聽到她對那個東東的形容,博哲眼睛一下子瞪得跟銅鈴似的。

  小博哲?虧她想得出來。

  他哭笑不得道:「小博哲托我轉告你,你要是下次再對他不客氣,大博哲就要真的收拾你了!」

  他猛地一個翻身坐起,把凌波撲倒在地,「哈」地低吼一聲,像豹子一樣朝她的頸窩啃去。

  凌波嚇得頭一扭,一巴掌揮了過去。

  「啪!」

  五個手指緊緊地貼在了博哲乾淨的臉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

  ……

  博哲用一隻手揉著臉頰。

  看個媳婦兒容易嗎,才一晚上,就挨了三次打,先是腦袋,再是小博哲,最後臉上還挨了一下。

  凌波犯了錯,跪坐在他面前,兩隻眼睛無辜地眨啊眨。

  「今兒出門沒看黃曆,大約是不宜出行來著。」博哲鬱悶地開玩笑。

  凌波忍俊不禁,輕笑一聲,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你今晚到底來做什麼?」

  「不是要去熱河了嗎,想著那麼多天不在京城,臨行來看你一眼。」

  凌波心裡甜絲絲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捨不得我?」她歪著腦袋,眼睛微微上挑,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中翹成驚心動魄的弧度。

  博哲擰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捨不得!不過我也是來警告你,我不在京裡,你可不許給我惹事兒。」

  凌波挑眉道:「我什麼時候惹事過?」

  博哲哼了一聲:「那三阿哥是怎麼回事兒?」

  凌波臉色一沉,不高興道:「他的事情,跟我有什麼干係!」

  上回三阿哥在皇上面前說跟她有私情,弄得她聲名狼藉,最後不得不用那麼尷尬的手段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這筆帳,她可記得牢牢的。

  「醜話說在前頭,我不在京的日子,他若是來糾纏你,你不許理他,等我回來,我揍死他!」博哲狠狠地揮了一下拳頭。

  凌波揚著下巴道:「那你在熱河,也不許跟烏珠眉來眼去!」

  「你放心,我絕不招惹她。」

  「那她要是主動找你,你也不許理他!」

  「好,我一看見她,就跑的遠遠的,行不行?」

  凌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博哲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是不是也該給我點獎賞?」

  凌波納悶道:「什麼獎賞?」

  博哲瞇著眼睛笑著,一手摩挲著她的胳膊,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沒正形。」凌他一把,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還沒繡完的繡繃。

  博哲站起來追上去,兩手撐在桌面上,將她困在他的胸膛跟桌子之間狹小的空間裡。

  「這個荷包做好了,得送給我。」

  凌波失笑,揚了一下繡繃道:「你看這顏色,分明是女孩兒家用的。」

  「那我不管,你得給我也做一個。」博哲耍起了無賴。

  凌波咬著下唇,雙眼亮晶晶地看他。

  傻瓜,你的荷包我早就給你做好了。就等著做好手上這個,湊成一對,然後再送給你,一起佩戴。

  博哲不曉得她心裡頭的打算,只是纏著要荷包。

  凌波只好裝作無奈地歎口氣,應道:「好,等你回來我就給你做。」

  博哲高興道:「我去熱河了你就開始做,等我回來了,正好送我。」

  她點頭。

  博哲在她臉上重重親了口,讚了句:「乖。」

  說著,又作勢往她嘴上親去。

  凌波見機快,扔掉繡繃,兩手撐在他胸膛上,不許他靠近。

  「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博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離天亮還早著呢。」

  凌波瞪大了眼睛,敢情這位是想在這兒待一晚上啊:「不行,你趕緊回去。我若是睡完了,明兒精神不濟,會叫丫頭們看出來的。」

  「哪個丫頭眼睛這麼毒?」

  凌波苦惱道:「我那幾個丫頭,都鬼精著呢。你上次來,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她們早知道了。」

  博哲撓了撓頭頂,無奈地歎氣。

  凌著他到窗前,哄他道:「飛簷走壁的大俠,趕緊回去吧,讓我好早點歇息。」

  「我不是大俠,我是採花賊。」博哲不高興,像小孩子一樣賭氣。

  凌波紅著臉,啐他一口道:「沒錯,你是採花賊!天下第一採花賊!」

  博哲得意地揚了一下腦袋,這才翻身跳出窗去。

  但他立刻又閃電般回身一撈,把凌波的上半身隔著窗戶抱進懷裡,飛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你個小妖精,爺遲早收拾了你!」

  他惡狠狠地放話,眸子在夜色中閃閃發亮。

  ※※※※※※※※

  康熙五十年的木蘭秋獮,規模並不比往年大,但依舊十分隆重,隨行人員浩浩蕩蕩。

  與博哲夜話後的第三天,凌波便跟父親米思翰一起送三哥馬武出了門,他也是隨行人員之一。

  「妹妹放心,三哥一定替你看好博哲,絕不讓他招蜂引蝶。」

  馬武騎在馬背上,對站在馬下送他的凌波笑著說道。

  凌波微紅著臉,仰著脖子道:「好,三哥一定要看緊他,尤其提防烏珠那個臭丫頭!」

  馬武咧嘴一笑,也是一口大白牙。

  米思翰摸著光光的前額,糾結道:「這丫頭,膽子不小,臉皮也夠厚。」

  「阿瑪~」凌波嗔怪地撒嬌。

  「不過這才是咱們富察家的女兒嘛,敢說敢做,敢愛敢恨,哈哈!」米思翰大笑。

  在他們父女的笑聲中,馬武揮手揚鞭,絕塵而去。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2、這丫頭貼心

  熱河行宮,就是後來的承德避暑山莊,每次木蘭秋獮,康熙都會住在那裡,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隨行人員,固然能夠體會到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闊美景,能夠體會力挽雕弓射天狼的豪邁情懷,或許還能體會英雄烈酒美人腰的異域風情,但對於京城裡的人來說,日子還是一樣地過,最多只是話題裡會更多地提到遠在熱河的親人。

  「博哲的箭術一直受皇上稱讚,這次想必又要大出風頭了。」西林覺羅氏剛喝了口茶,笑瞇瞇地對郭佳氏說道。

  在座的除了她,還有雅爾江阿的另一方妾室金氏。比起西林覺羅氏和郭佳氏來,金氏顯得豐滿些,尤其臀部又大又圓,臉盤也是圓的,鼻子兩側和眼睛下面有一些淺淺的雀斑,遮了粉就不大明顯了。

  雅爾江阿的妻妾不算少,但有所出的不多,金氏進門快十年,三年前才生了一個女兒,大名兒還沒起,小名雲姐兒,大家就先這麼叫著,估摸是要等及笄了再取大名。

  郭佳氏雖然常年臥病在床,不過在妻妾中間倒是頗有威望,眾人每日的請安是必不可少的。西林覺羅氏自然是跑的最勤快的,金氏也時常會跟著她一起過來看望這個嫡福晉。

  今天下午,也是她們兩人一起來,在郭佳氏這裡坐著喝茶,陪她拉家常。

  聽到西林覺羅氏誇獎兒子,郭佳氏自然很高興。

  「他的本事倒還過得去,像他阿瑪,不過我倒是盼著他別再出風頭,若是再惹個公主格格的,哪裡還吃得消。」

  金氏笑道:「這哪能呢?太后都指了婚的,貝勒如今可是有主的人了。」

  她不知道郭佳氏對凌波有惡感,說這話已經算是小心的了,並沒有表明自己的好惡態度,但依然惹起了郭佳氏的不快。

  不過郭佳氏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歎息道:「指婚啊,烏珠跟博哲,也是指婚,結果竟然有緣無分。這世間的事,可真是難以預料。」

  西林覺羅氏剛才來不及沖金氏打眼色,此時便忙勸道:「好在博哲是有主見的,福晉倒可以放心。」

  郭佳氏搖頭道:「放心什麼,他雖然有主見,卻跟他阿瑪一樣,是個愣頭青,顧頭不顧尾。要說性子,還是他哥哥德隆……」

  她說到這裡,眼睛突然紅了起來。

  當年郭佳氏頭胎生產,生的是雙胞胎,長子德隆,次子博哲。小的時候,德隆乖巧懂事,學什麼都快,文也好武也罷,都強過博哲百倍;博哲卻是頑劣不勘,每每只想著溜出門去玩,夏子語就是那時候跟他結識的。

  然而到了他們兄弟七歲上,元宵節出去看燈,街上人流如海,摩肩接踵,王府裡那麼多的下人跟著,居然把德隆給跟丟了。

  當日簡親王府所有人都出動,還找了九門提督協助,將全京城搜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人。

  當夜,簡親王府便打死了五個人,郭佳氏也是那天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這件事情,後來連康熙都給驚動了,德隆出事之後,一直派了人手明察暗訪,京城和附近的村鎮,包括遠一些的城鎮,都有追蹤尋找,但這麼大動干戈,找了兩個月,依舊沒有半點音訊。

  簡親王府眾人的希望是一天比一天渺茫,直到半年後,才算真正死了心。

  而郭佳氏,就是在那半年裡,憂傷過度,思念成疾,最終落下了病根。

  正是因為德隆沒了,長年累月之後,博哲才在眾人的意識中,變成了簡親王府的嫡長子。

  德隆出事的時候,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都已經進門,這事情對郭佳氏的打擊有多大,她們都是知道的,博哲也是在這件事之後,才一改頑劣的性子,成材起來。是以今天聽到郭佳氏提起德隆,她們兩人也都陪著黯然神傷。

  夏子語就是在這樣傷感的氣氛中,走進屋來。她進府之後,吃的比原來好,身子顯得比原先豐滿,臉上也有了肉,漂亮了許多。

  主子總不好在下人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郭佳氏和西林覺羅氏、金氏三人都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收拾起心情。

  郭佳氏見夏子語手中端著一個精緻的白瓷盤,盤子裡桃紅色的一疊糕點,便問道:「這是什麼?」

  夏子語乖巧地說道:「這是奴婢新作的玫瑰山楂糕,請福晉嘗嘗鮮。」

  郭佳氏點點頭,旁邊有丫頭眼明手快地遞了濕毛巾,她擦了擦手,從盤子裡拈起一塊糕點。

  這糕點比桃紅色略微深一些,晶瑩如玉,幾乎能夠透視,形狀是圓形,面上還有一朵淺淺的玫瑰花印記,還未入口,就已經聞到玫瑰芳香。

  郭佳氏光瞧著模樣兒,就覺得喜人,咬了一小口在嘴裡,甜中帶酸,酸裡泛甜,清爽可口,一點沒有粘膩之感。

  「嗯!真不錯,是你做的?」

  夏子語微笑道:「是奴婢做的,奴婢家從前開過飯館子,跟著大廚學了幾樣做點心的法子,手藝粗陋,比不得大廚房的師傅,只能給福晉嘗個鮮。」

  郭佳氏又咬了一口,連連點頭,對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道:「你們也嘗嘗,這點心倒是十分地爽口呢。」

  夏子語端著盤子給西林覺羅氏和金氏也拿了一塊,兩人吃了,也都交口稱讚。

  西林覺羅氏說道:「這丫頭倒是真不錯,模樣兒也清秀,又乖巧又懂規矩,就是咱們王府裡頭,有些丫頭還不如她穩重呢,這點心也做的好,是把好手藝。」

  郭佳氏笑著點頭。

  金氏見她似乎對夏子語有好感,便也附和道:「這不止是手藝好,還貼心呢。福晉您瞧著點心什麼做的?山楂。您不是身子不好,平日裡吃藥的,胃口就不好,山楂可是開胃的,這丫頭心細著呢。」

  郭佳氏也想到了這一層,看夏子語的目光就更加顯得親切和藹。

  夏子語不好意思地說道:「主子們過獎了,奴婢不是家生子兒,是福晉慈悲才能留在府裡的。能夠伺候福晉,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分。只是奴婢人微言輕,又沒什麼長處,只有這點心還算拿得出手,聊表奴婢的一點孝敬。」

  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都聽得點頭,這丫頭說話也極為得體。

  郭佳氏倒是心頭一動,這姑娘模樣身段都好,性子瞧著也溫柔恬靜,又細心又周到,還能做的一手好點心,放在自己身邊,怕是屈才了。

  她思忖著,想到博哲那兒,似乎還缺這麼一個貼心的丫頭。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1:56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3、屋裡人

  郭佳氏的這個念頭,並不只是一時興起。

  博哲是康熙三十三年出生的,如今已經十七歲,過了年就十八。八旗貴族子弟,到了這個歲數,就算還沒大婚,也早就收了幾房妾室,更遑論通房丫頭屋裡人。可是博哲,一直以來身邊都是沒有丫頭伺候的,以至於到十七歲,還是童子之身。

  說到這裡,郭佳氏對西林覺羅氏不無埋怨。她常年臥病,府中大小事務都是西林覺羅氏操持,這麼多年,居然都沒有給博哲安排過近身的丫鬟。可見到底不是親生,沒有真正地上心。

  郭佳氏裝作無意地看了西林覺羅氏一眼,用不經意的口吻說道:「博哲年後就要大婚,如今還沒個屋裡人。我這身子,常年臥病在床的,府裡事務都不怎麼過問,兩位妹妹瞧著,可有哪個丫頭妥當些的,挑一個給博哲?」

  西林覺羅氏心頭一跳,聽出郭佳氏話裡的不滿了,不免有點委屈。她原來倒是想過給博哲挑個丫頭貼身伺候,可這孩子跟他阿瑪雅爾江阿一樣,都不喜歡那些扭扭捏捏的女人,眼光挑剔得很,最初說過幾次,都不滿意。這一耽誤,就耽誤到康熙把烏珠指給他。

  說是做額駙,但未必人人都願意尚公主,博哲就對烏珠各種不滿,自然更加沒心情挑什麼屋裡人,學習之事。

  而後來,凌波做試婚格格,惹出一連串的事情,最後太后一錘定音,把她指給了博哲。

  西林覺羅氏想著,反正這倆孩子已經一起過了,博哲也算有了經驗。她瞧著,小倆口倒是真心真意,就覺得沒必要在婚前給未過門的凌波添堵,所以一直也就沒有產生給博哲挑屋裡人的想法。

  可如今郭佳氏提起,卻難免有責怪她不盡心的意思了。

  「咱們眼皮子淺,要說看人的眼光,還得是福晉。」西林覺羅氏笑道。

  郭佳氏嘴角牽了牽,並沒有笑。

  金氏察言觀色,方才原來在說夏子語這個丫頭,才扯出屋裡人的話題來,顯見得郭佳氏對這個丫頭有點想法。她這種做人小妾的,最會揣摩主子的心意,立刻就投其所好道:「何必捨近求遠,眼前不就有一個好人選?」

  話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夏子語身上。

  夏子語大約是沒想到會提到這種事情,一時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郭佳氏問道:「子語,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是康熙三十二年生的。」

  郭佳氏「哦」了一聲:「比博哲大一歲。」

  金氏忙說道:「大點兒好,大點,知道疼人。」

  夏子語更加羞得不敢抬頭了。

  西林覺羅氏也算看出來了,郭佳氏這就是屬意夏子語,她也犯不著在這種小事上讓對方不痛快,便也附和道:「夏姑娘不正是博哲帶進府裡來的嗎,可見他們是相親的,有緣分。」

  這話投了郭佳氏的意,她滿意地點點頭。

  「子語,你過來。」

  夏子語聽她們的談話,知道這事兒差不多要定了,臉上臊得慌,一步一步挪到郭佳氏面前。

  郭佳氏拉住她的手,暗暗點頭,有一身好皮肉。

  「你也聽見我們說的了,可願意?」

  夏子語低著頭,半天才蚊子般囁嚅道:「奴婢,但憑福晉做主。」

  這就是答應了。

  郭佳氏這才算真正舒心地笑了。

  「等博哲回來,你就搬到他院子裡去,回頭挑個好日子,給你開臉。」

  夏子語的頭已經快垂到胸口去了,微不可查地點了點。

  金氏大笑道:「福晉眼光好,這姑娘本分。」

  郭佳氏上下看著夏子語,越看越滿意。

  西林覺羅氏雖然也笑著,腦海裡卻浮現出凌波那清麗的面容,那位格格笑起來兩個小梨渦,比夏子語更多了一份甜美,性子也好,既有直爽的一面又有女兒家該有的矜持文靜,可惜不投郭佳氏的緣,那麼巧就讓她留下了壞印象。

  看著嬌羞的夏子語,她突然覺得,博哲的婚後生活,也許不會平靜了。

  人生就是這樣,做主子的三言兩語就把別人未來的命運給定下了。

  夏子語腦海中滾過各種各樣的想法,她從前富貴的生活,窮困潦倒時所經歷的辛酸,最後所有場景都演化成博哲那張英氣勃勃的面孔。

  「啟稟福晉,徐正平大夫來了。」

  夏子語被這聲音驚醒,原來福晉們的話題早已經不在她身上了。

  門口那裡站了個丫頭,正跟郭佳氏稟報,說是徐正平大夫來給她請脈。

  郭佳氏對西林覺羅氏和金氏說道:「這位徐大夫,醫術倒是不錯。我的身子病了這麼多年,換過多少個大夫,都沒有起色,最近換了這位徐大夫,倒是好了許多,你們瞧,我這些天是不是康健多了?」

  西林覺羅氏笑著點頭道:「是,這些日子,福晉走動也多了,話也多了,咱們都高興著呢。」

  金氏也陪著呵呵地笑。

  郭佳氏蹙眉道:「我記得這大夫是府裡頭誰推薦來的,一時忘了。」

  西林覺羅氏指著對面的金氏道:「可不就是她。」

  郭佳氏恍然:「是了是了,我也記起來了。」她從頭上拔下一根翡翠嵌紅瑪瑙梅花式樣的簪子,說道,「這簪子顏色鮮艷,我是年紀大了,戴著不大合適,你年輕,戴著正好。」

  金氏趕忙站起來,道:「福晉折煞奴婢了。」

  郭佳氏招手讓她上前,親手給她插在髮髻上。

  金氏忍住抬手去撫摸的衝動,向郭佳氏行禮道謝,一臉的喜氣洋洋。

  郭佳氏見那丫頭還在門口等著回話,不由暗罵一聲蠢,說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請徐大夫進來。子語,你去給徐大夫打起簾子。」

  夏子語應了一聲,走到門口親自打簾子。

  徐正平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略微精瘦,個子不算高,進門的時候彎腰,顯得比夏子語還要矮一點兒。

  夏子語側過身,臉上原本帶的一點禮節性微笑,突然僵在了臉上。因為她意外地發現,這位徐大夫在跟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目光在她鼓脹的胸口一掃而過。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她卻敏感到,那目光像刀子一樣,讓她有那麼一瞬間好像被剝光了衣服的感覺。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4、意外的發現

  「給福晉請安。」徐正平一進屋就沖郭佳氏打了個千,他身後有小廝替他背著藥箱。

  夏子語放下了簾子,走回郭佳氏身邊,臉上並沒有顯出什麼特別的神情。

  郭佳氏對徐正平非常地和藹,笑著點頭。

  「福晉氣色瞧著比上次又好了些。」徐正平笑道。

  「還不是托你的福。」

  說著話,丫頭搬來了一隻繡墩,讓徐正平坐在郭佳氏下首,小廝把藥箱放下,郭佳氏的袖子也捲了上去,露出了手腕。

  徐正平取出一方薄如禪意的絲帕,蓋在郭佳氏手腕上,然後用中食兩隻搭上了脈。

  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都住了聲,屋子裡丫頭們也都閉緊了嘴巴,深怕打擾徐大夫問診。

  徐正平反倒說了好些話,問郭佳氏服藥的情況,夜裡睡眠的情況,還有飲食休息活動等。

  「果然是比往日更好了些。」徐正平收回手,笑道,「福晉的身子算是調養過來了,待我改了藥方,再服上一陣子,固本培元。還是那句話,福晉要少動氣,不可大喜大怒。」

  他又說了一些飲食上面的禁忌。

  郭佳氏點頭,伺候她的丫鬟們更是聽得認真,都把徐正平的話牢牢記在心裡。

  然後徐正平又讓丫鬟取來原來的藥方,增減了幾味,重新謄寫了一張新藥方,吩咐了煎服的方法。

  眼看他收拾了藥箱,已經結束了診治。

  金氏趕在郭佳氏說送客的前頭,開口說道:「福晉,婢妾院裡的佟媽媽昨兒夜裡跌傷了腳,聽說徐大夫醫術高明,對這跌打損傷也頗為拿手,婢妾斗膽,想請他過去給佟媽媽瞧一瞧。」

  郭佳氏擺手道:「我當什麼大事,佟媽媽跟了你這許多年,也是府裡的老人了,就讓徐大夫去你院裡走一遭吧。」

  「謝福晉。」金氏高興地行禮道謝,上前對徐正平道,「徐大夫,請隨妾身來。」

  徐正平應了,又跟郭佳氏告辭,然後跟著金氏出了門。

  夏子語對郭佳氏道:「福晉,奴婢在籠上給您蒸著點心,算算時間怕是好了,這就去看看。」

  郭佳氏點頭允許。

  夏子語低頭出了房門,抬眼張望,見金氏和徐正平一前一後從左邊的廊下轉彎消失。她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地跟了上去。

  因為徐正平之前進門的時候,在她胸口看了一眼,她就懷疑,這位大夫性好漁色。而剛才在屋裡,她無意中也發現這個男人跟金氏似乎有點眉來眼去。他們的動作極為隱蔽,有限的幾次視線交錯,也像是偶爾碰巧,但她已經對這個男人引起注意,就意識到這兩個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含義。

  她斂聲屏息,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面。

  從郭佳氏的院子到金氏的院子,要經過一個小花園。小花園旁邊有一排平房,是花匠放置工具和花木,以及休息的地方。但簡親王府的花匠,前些日子因為犯錯被逐出去了,新的花匠還沒有招進來,所以這房子目前就空著。

  這一排平房坐落在一排假山後面,背後是圍牆,四周都是繁密的樹林,十分地隱蔽。就算走到加上後面,因為樹木的遮擋,也是看不到的。

  金氏引著徐正平,進入花園,走到一半,兩人就停住了腳,東張西望。

  夏子語連忙把身子藏到一塊太湖石後面。

  過了一會兒,等她再伸出頭來,發現兩人已經失去了蹤跡。她想了想,立刻往那排平房摸了過去。

  穿過樹林,看到了平房,她貼在牆根下悄悄地向最末尾那個屋子靠近。

  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呼吸和女人難耐的呻吟,傳入了耳中。

  「死鬼,輕些個……」

  「這麼些日子沒見,想死我了……讓我親親……唔,奶子好像又大了……」

  夏子語聽見他們的/聲浪語,不由紅了臉。

  啪一下,手掌打在肉上的聲音。

  金氏難耐地嗔怨道:「死鬼……」她呼吸粗重,顯然是被挑撥入港了。

  徐正平的聲音也呼哧呼哧愈發粗重。

  夏子語雖然未經人事,卻不妨礙她聽懂男人女人身體那種有節律的撞擊,代表著什麼。

  徐正平和金氏有私情,這是她意料之中,又十分吃驚的事情。

  她進入簡親王府,並不真的只是承博哲的情,而是有著她自己的目的。這些日子來,她小心做人,察言觀色,掌握了郭佳氏的生活習慣和各種喜惡,而今天郭佳氏讓她去給博哲做屋裡人,也讓她朝自己的目標跨進了一大步。

  而現在,發現了金氏和徐正平的奸情,也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夏子語腦中飛快地運轉,思考這個發現對她是否有幫助。

  咦?

  她在牆根草叢中,發現了一枚簪子。

  這不是郭佳氏剛賞給金氏的嗎,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簪子。看來金氏和徐正平一走到這裡,還沒進屋就已經情動了,居然這麼不小心,把這個簪子都遺落在屋外。

  夏子語將簪子揣進袖筒裡,又聽了聽屋內的動靜,除了翻雲覆雨的聲音,並沒有其他的內容。

  她畢竟是個黃花閨女,這些聲音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堪入耳,但為了對他們的關係瞭解得更多一些,還是耐著性子繼續聽著。

  「啊——」金氏雖然一直壓抑著聲音,但到了愉悅處,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呻吟,但很快就消失了。

  夏子語猜測是被徐正平摀住了嘴,而徐正平接下來說的話也證實了她的猜測。

  「蕩婦!你想把人都招來?」

  金氏唧唧咯咯嬌笑著,然後又是一陣粗重的喘息,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在男女雙方長長的呻吟中,終於消停了下來。

  夏子語腿都快蹲麻了,她所在的地方是屋子後牆下,頭頂就是窗子。她站起了身子,趴在窗邊上,在窗紙上悄悄捅了一個窟窿,用一隻眼朝裡面看去。

  地上胡亂鋪著衣裳,金氏和徐正平躺在上面,身上也隨意只搭了一件金氏的外衣。

  儘管沒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地方,但那些白花花的肉體還是讓夏子語臉上一陣發燒。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1:57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5、緋聞

  徐正平大半個身子貼在金氏懷裡,頭就埋在她的胸口。金氏胸前的豐盈因為擠壓而變形,形成深深的一道鴻溝。

  方消,兩人都在平復呼吸的過程中,體會著快感的餘味。

  金氏用手輕輕地摩挲徐正平的耳朵,看到他耳根下有一顆紅痣,越看越覺得招人,忍不住在那紅痣上親了一口。

  徐正平閉著眼,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懶洋洋道:「怎麼,還沒要夠?」

  金氏啐他一口道:「我就是看你這紅痣喜歡。」

  徐正平嘿嘿一聲,得意地說道:「這可紅痣可是我們徐家世代相傳的福痣,凡是我們徐家的子孫,不論男女,耳根下都有這顆紅痣。」

  金氏擠眉弄眼道:「福痣?能招福?怎麼個招福法?」

  徐正平壞笑著,下身一聳動,金氏尖叫了一聲。

  「我讓你看看怎麼個招福法……」

  男女的喘息又一次粗重起來。

  夏子語暗暗呸一聲,蹲下身去,不敢再看。

  這對臭不要臉的!她暗罵。

  想了想,反正撿到簪子就等於掌握了他們苟合的證據,沒必要再聽這種污言穢語,她站起身,悄悄地離開了這排平房。

  ※※※※※※※※※※※※※

  當夏子語沉浸在發現奸情的的不安和興奮中時,凌波正在雍親王府,跟眾位福晉們一起聊天。

  自從上次八福晉的賞菊會之後,眾人似乎對這種聚會上了癮,妯娌姑嫂們一起閒話家常,分享分享最新的趣聞,訴說訴說心中的苦悶,議論議論家裡男人們的糗事,讓她們在枯燥單調的生活中獲得了很多樂趣。於是經過約定,眾人決定輪流做東,定期聚會,每每呼朋喚友,花費一個中午加一個下午的時間來消遣,已經成了她們最為期待的娛樂方式。

  今日就輪到了四福晉烏喇那拉氏做東,眾人都匯聚在雍親王府。

  四阿哥公幹,並不在府裡。

  在場的除了東道主烏喇那拉氏,還有太子妃瓜爾佳氏、三福晉董鄂氏、八福晉郭絡羅氏,以及凌波。她們這五人,已經成了固定的組合。

  而這次,在凌波的建議下,還多了一個人,就是簡親王府的安珠賢格格。

  安珠賢本身就是宗室,原來也該跟這些福晉們親近,但因為她額娘西林覺羅氏當家,每每她從旁協助,出門的時間比凌波這樣的清閒人要少得多,之前的幾次都沒有參加聚會。

  這次凌波特意提醒烏喇那拉氏邀請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博哲去熱河好些天了,也沒有什麼來信。她想問問安珠賢,簡親王府是否知道他在熱河的情況。

  而上次參加了賞菊會的烏珠,因為去了熱河行宮,自然就不在場。

  四阿哥胤禛一直以生活樸素著稱,雍親王府的花園子也不像八阿哥家的那樣花團錦簇,沒有名貴的菊花品種,都是些常見的景色,園中有個佔地頗大的池子,旁邊都是假山。眾人的聚會就辦在池子邊的水榭裡。

  雖說是聚會,也就是閒話家常罷了。說著說著,八福晉郭絡羅氏就提起木蘭秋獮來了。

  「凌波,你們家那口子,可有信回來呀?」

  凌波不好意思道:「八嫂說什麼呢,誰是我們家那口子。」

  郭絡羅氏笑著對旁人道:「你們瞧你們瞧,跟小姑子都好成這樣兒了,還害臊呢。」

  安珠賢就坐在凌波旁邊,郭絡羅氏問話之前,兩人正手拉手說悄悄話,樣子的確十分親熱。

  烏喇那拉氏等人都笑。瓜爾佳氏雖然跟太子處得依舊不如意,但跟妯娌們聚會這麼多次,大家也常安慰她,寬她的心,如今倒也比原先開朗了些,話也多了,笑也多了。

  郭絡羅氏神神秘秘道:「你們可知道,熱河那邊剛出了件新聞?」

  「什麼新聞?」眾人都好奇。

  郭絡羅氏抿著嘴,看著凌波道:「這新聞,還跟凌波有關呢。」

  凌波挑了下眉,道:「八嫂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新聞?」

  眾人也催她。

  郭絡羅氏得意地一笑,說道:「聽說,咱們那位豪邁直爽的烏珠格格,又鬧出大事兒來了,行獵期間,竟然一夜未歸,到了第二天早上,跟一個男子一起回的營。」

  「誰?」眾人追問。

  凌波只覺心頭一跳。

  果然,郭絡羅氏斜睨著凌波,說道:「就是簡親王府的多羅貝勒,博哲呀。」

  「啊?」眾人大吃一驚。

  安珠賢神色一凜,第一個反應就是朝凌波看去,凌波臉色如常,眼中卻掠過一絲驚慌和懷疑。

  郭絡羅氏滿臉驚疑,對凌波道:「怎麼?你還沒聽說?你三哥馬武不是也隨行了嗎,他沒給家裡來信?」

  「三哥信裡並沒有提到這件事。」凌波回答,話語難免有些生硬。

  烏喇那拉氏道:「怕不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吧?」

  郭絡羅氏一甩帕子道:「怎麼會,這事兒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親眼見了,說是當日皇上提出讓眾人比試,誰的獵物多,誰就能得到一件賞賜。你們知道的,咱們的烏珠格格也是女中英豪,弓馬嫻熟,性子有最是豪邁不羈,也跟著眾人進林子行獵。可是這一去呀,直到日落西山還沒歸來。她身邊的丫頭怕出事兒,稟報了皇上,皇上派了御林軍尋找了一夜,都沒找著人。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博哲跟她兩人一騎地回營了。這可是好多人親眼瞧見的事兒,還能有假?」

  她說的如此詳細,眾人都有些相信了,不由得像凌波臉上看去。

  凌波面色不變,說道:「兩人一騎說明還少了一匹馬,只怕是烏珠在行獵途中出了什麼意外,在外頭耽擱了一夜,又失散了坐騎,正好讓博哲碰見了,這才護送回營。」

  郭絡羅氏挑挑眉道:「這也說不定。不過孤男寡女在外頭過了一夜,難免叫人猜疑,況且他們倆的關係,咱們又不是不曉得。」她一面說,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著凌波。

  安珠賢突然指著窗外說道:「那邊的桂花開得好,我想去瞧瞧,凌波格格陪我去吧。」

  她站起身,牽著凌波的手就往外走。

  幾位福晉們只瞧著她們的背影,臉色各異。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6、信任還是懷疑

  雍親王府裡的桂花的確開得好,但凌波卻提不起一點興趣來。

  安珠賢握著她的手,跟她肩並肩走在幽靜的石子路上。

  「流言蜚語不足為信,哥哥行事雖然莽撞,卻從不輕率,而且我也看得出,哥哥心裡只有你一人,絕不會跟別的女人產生瓜葛。」

  她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凌波。

  凌波咬了咬唇,看了她一眼,說道:「我並不是相信流言,也不是懷疑博哲,而是……」

  而是不相信烏珠。

  她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絕不會讓他們順利成婚。這次木蘭秋獮,她也是特意隨行的,顯然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珠賢察言觀色,也能猜到凌波的擔憂。

  「你放心罷,哥哥雖然直率,卻不是沒有心機,不會任由別人算計的。」

  凌波歎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夫子說的這話雖然有失偏頗,卻並不是沒有道理。女人的小心眼,有時候跟小人不過一步之遙。你哥哥博哲,是個精明的,但說到對付女人……」她搖了搖頭。

  安珠賢也蹙眉,她對簡親王府的男人是最瞭解的,從雅爾江阿到博哲,都是一樣的性子,率真、火爆,直來直往,遇強更強,唯獨對女人,最缺乏瞭解。

  如果烏珠有意設計,博哲會不會中招,還真是兩說。

  「咱們回去吧。」凌波突然說道。

  「啊?」安珠賢愣了一下,「可是八福晉……」

  郭絡羅氏故意把這樁緋聞當眾說出來,無非是想看凌波的笑話。

  「我知道她不懷好意,可她這性子,也沒什麼真正的壞心眼兒。」凌波笑道,「她本來就是唯我獨尊的脾氣,見不得人家好,最愛幸災樂禍,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可說到底,不過是從小到大驕縱慣罷了,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

  安珠賢眨巴了一下眼睛,也笑了。

  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府裡的嫡福晉郭佳氏還對凌波百般看不順眼,這樣寬容的性子,這樣恬淡的脾氣,又哪裡配不上哥哥博哲了。

  回到水榭後,郭絡羅氏免不了又有些探究,總想看凌波的好戲。但是凌波應對如常,烏喇那拉氏又擅長拉開話題,她看不到意料中的氣急敗壞,也就沒了興趣。

  聚會在午飯後不久便散了,凌波跟眾人告別,乘坐馬車回了富察家。

  馬車一路從角門進去,直到二門前停下。

  扶著繡書和畫屏的手下車,正好看見四哥李榮保,送王太醫出來。

  「四哥!」

  李榮保轉過身來,笑道:「回來了?又跟福晉們玩了一天?」

  凌波歪著腦袋俏皮地一笑,反問道:「四哥滿臉喜氣洋洋,難道府裡有什麼喜事?」

  李榮保用手在她鼻子上一刮,寵溺道:「小鬼靈精,算你說准了,你四嫂啊,有喜了。」

  「啊!四嫂有喜了!」凌波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李榮保點頭道:「王太醫剛剛確診過,已經三個月了。可笑你四嫂自個兒還懵懂無知,今兒中飯的時候見了魚腥嘔吐,正好王太醫來給阿瑪請脈,順道請過來替她瞧看,原來竟是喜脈。」

  凌波高興道:「這可是大喜事,四哥馬上要做阿瑪了,凌波給四哥道喜。」她輕快地給李榮保行禮道賀。

  李榮保大笑道:「謝你吉言。」

  「我要瞧瞧四嫂去!」

  「好,隨我一同去。」

  凌波用力地點頭,跟在李榮保身後。

  福慧剛剛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又驚又喜,正坐在上房,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顯得有些癡癡的憨態。

  「四嫂!」凌波輕快地走進門來,首先就給她行禮,「給四嫂道喜了!」

  福慧拉過她的手道:「你也知道了?」

  「嗯,在門口遇見了四哥,聽說已經有三個月了?」凌波順勢在她旁邊坐下。

  福慧不好意思道:「是呀,王太醫說有三個月了,只是我此前並沒有妊娠反應,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凌波笑瞇瞇道:「這不是更好,別人妊娠反應大的,連粥飯都吃不下,四嫂是個有福氣的。」

  福慧低頭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從心底透出來的喜悅,讓她整個人都充滿了母性光輝。

  凌波看著她,又是歡喜又是羨慕,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跟博哲有了共同的小孩,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剛想到這裡,馬上又想起上午聽到的緋聞,那興奮之情頓時淡去,轉而浮上來一層憂慮。

  「凌波,可有什麼心事?」

  凌波驚醒過來,見福慧正看著她,神色間十分關切。

  「沒事沒事,胡思亂想罷了。」

  福慧玲瓏剔透的心肝,腦中稍微一轉,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可是在外頭聽說了什麼?」

  凌波吃驚道:「四嫂難道也聽說了?」

  福慧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管外頭說什麼,都不要輕易在心裡下定論。男女感情之事,不怕有誤會和波折,只怕自己看不清,經受不住考驗。」

  「可是,他們說,博哲跟烏珠,在外面待了一夜。」

  在雍親王府的時候,她神色如常,是出於自尊心,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但回到家裡,在最親密的嫂嫂面前,她終於流露出了擔心和懷疑。

  福慧把手蓋在她手背上,覆上一片溫暖。

  「你該相信自己,更應該相信博哲貝勒。深夜探訪的情意,可不是假的吧。」

  凌波張大了嘴巴,傻傻道:「你!四嫂怎麼知道?」

  福慧掩嘴一笑道:「你當咱們富察家的守衛都是擺設嗎?若不是阿瑪默許,博哲怎麼可能每次都來去自由。」

  那老頭子,竟然……凌波說不出來是感動還是害臊,原來老頭子早就知道博哲夜探的事情。

  「那四嫂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次福慧笑得更加促狹了。

  「阿瑪既然知道了,你的哥哥們自然也都知道,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啊!那不就等於全府上下都差不多知道了?

  凌波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被扔進沸水的蝦子,臊得渾身都紅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1:58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7、等著他解釋

  凌波固然想自我安慰,但博哲和烏珠的緋聞,卻隨著有心人的散播,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最終成為京城最熱門的新聞。

  孤男寡女,共處一夜,更何況還是曾經有過婚約,險些成為夫妻的一對男女。好事者添油加醋,將這件事情渲染得分外精彩。

  癡心公主負心漢,棒打鴛鴦兩分散,木蘭秋獮,天高地寬,夜深人靜處,共賞一輪明月,舊情復燃,水乳水融。

  雖然這些傳聞只限於貴族之間茶餘飯後的笑料,但依舊對富察家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啪嚓」,米思翰終於忍不住摔了一次茶杯。

  「這個博哲,是怎麼搞的!」

  他鬚眉皆張,怒氣沖沖,兩手叉在腰上,煩躁地走來走去。

  丫鬟小廝們都躲得遠遠的,噤若寒蟬。

  凌波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阿瑪,誰又惹你生氣啦?」

  她小心翼翼地繞過碎片,走到米思翰跟前,擺手讓丫鬟們收拾一地狼藉。

  米思翰吹鬍子瞪眼道:「還不是雅爾江阿養的那個臭小子!他幹的什麼好事,把你的臉都丟盡了!」

  他生氣的不是博哲和烏珠鬧緋聞,他氣的是謠言之中,凌波又成了被愚弄的對象。

  「我算是瞧出來了,這小子靠不住,咱不嫁了,回頭阿瑪給你找個更好的!」

  凌波跺腳道:「阿瑪~你當這是過家家呢,太后指的婚,是想嫁就嫁,想不嫁就不嫁的嗎!」

  米思翰脖子一梗,下巴一揚道:「太后指婚怎麼了?只要你說句話,就是捅了天,阿瑪也能給你兜住!」

  凌波氣極反笑。

  米思翰瞪她一眼:「這孩子,氣糊塗了,還笑呢。」

  凌波樂不可支,笑了半天才停下,扶著米思翰往椅子上坐。

  「阿瑪消消氣,您聽我說。甭管這事情是真是假,當事人還在熱河呢,皇上也在熱河,所有知情人都在熱河,怎麼京裡就先傳的沸沸揚揚?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雖然不知用心何在,但肯定是想讓我們不痛快。」凌波侃侃而談道,「我們越生氣,那始作俑者就越高興。我就偏不讓他得意!」

  米思翰道:「那你就真不生氣,不懷疑?」

  「我懷疑,我生氣。可是那又怎麼樣,等博哲回來了,我當面問他就是,何必要聽信別人的挑唆?」凌波挺胸抬頭,很有氣魄地道,「博哲這個男人,我是認準了,就算烏珠想跟我搶,我也不會認輸!阿瑪不是說了嗎,就算我捅破了天,也有你兜著,那我還怕什麼,要搶就搶,要爭就爭!」

  米思翰啪啪拍著手,讚許道:「說得好,這才是咱們富察家格格的氣魄。好!那就等著那小子回來,看他怎麼說!他要是敢做對不起你的事情,阿瑪我一雙鐵拳,可不是吃素的。」

  凌波用力地點頭。

  正在這時,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大聲道:「啟稟老爺,皇上……皇上回京了!」

  米思翰噌一聲站起來,劈頭就道:「回京了?到哪兒了?」

  小廝嚥了一下口水,答道:「剛進城門。」

  「好。」米思翰對凌波道,「皇上回京了,你三哥肯定一會兒就到家。他一定知道事情真相,咱們先問問他。」

  凌波應了,對那小廝道:「你去大門口守著,三爺若是回來了,第一時間來報。」

  「是。」小廝扭過身,屁顛屁顛去了。

  到了中午的時候,三爺馬武果然回了家。

  米思翰第一時間把他叫到書房裡,跟凌波一起盤問他。

  「三兒,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臭小子,真跟烏珠有了什麼?」

  馬武挑著眉,摸著腦門道:「這火燒火燎的,就問這事兒啊?」

  凌波急道:「三哥,你不知道如今京裡說的多難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嘛?」

  馬武見她真急了,這才述說起這件事情的始末來。

  其實事情並不複雜,當日康熙老爺子興致高昂,提議眾八旗年輕子弟比試,以日落時為限,誰獲得獵物最多最好,就能得到康熙賞賜一件貼身物品。去年博哲拔得頭籌,賞了一把名貴的大弓,讓眾人好生艷羨,這次皇上已經事先聲明會有賞賜,眾人自然都卯足了勁一爭高下。

  烏珠隨侍在康熙身邊,也興致勃勃地要參加比試,康熙拗不過她,派了一小隊御林軍保護,讓她進林子去了。

  可是到了日落前,所有人都已經回來,只有博哲不見蹤影。

  而負責保護烏珠的御林軍,也正在焦急地尋找她,同時分派一個人先回到營帳,稟報給康熙。

  行獵之地,白天還好,到了晚上,誰也說不准哪裡會出現猛獸,可謂危機四伏。

  康熙自然是生氣著急,加派人手尋找,可一夜過去,依舊連人影都沒找著。

  直到天光大亮,博哲才帶著烏珠回到營帳。

  當時,眾人親眼瞧見,他們迎著初升的朝陽,身後是莽莽草原,兩人一騎,朝著營帳緩緩而來,渾身沐浴金光的男女,恍如神仙中人。

  這樣旖旎的出場,由不得人不多想。

  雖然事後,康熙問話時,博哲回答是烏珠在野外摔傷了腿,無法動彈,他碰巧遇見,所以保護了她一整夜,日出後才歸來,但依然有很多人對這一夜產生了聯想。

  誰都知道,烏珠對博哲有情意。

  而博哲,美人,作為一般的男人,能夠堅守陣地嗎?

  米思翰嗤一聲道:「除非他是個太監。」

  「阿瑪!」凌波怒了,眉毛都豎了起來。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米思翰不敢再招惹她,轉而問馬武道,「那你有沒有抓那個臭小子問過?」

  馬武撓頭道:「問倒是問了,他說辭仍是這般。」

  凌波一陣洩氣,說了跟沒說一樣,事情的關鍵,還是不知道。

  「罷了,他既然已經回京,就不可能聽不到傳聞,我就等著,看他怎麼跟我解釋。」凌波捏緊了拳頭。

  米思翰抱著胳膊,斜睨道:「又等他半夜翻牆?」

  馬武撲哧一聲笑出來。

  凌波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慘叫一聲,雙手捂臉道:「我不活了!」

  米思翰和馬武都大笑起來。

  正在這時,門口一個聲音響起。

  「啟稟老爺,宮裡來人傳話,太后召格格進宮。」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8、容人?要容誰?

  太后召見。

  一路上,凌波都在琢磨,這個時候,太后召見她有什麼事呢?莫非有什麼問題要跟她談?會不會是為了博哲跟烏珠?會不會對她的婚事產生變化?

  這些年頭在她腦海裡翻來覆去,直到進了寧壽宮,才停止了胡思亂想。

  屋子裡頭一堆人,除了太后,就是一些嬪妃,她也認不全,總之是花團錦簇的。

  「給太后請安!」凌波一甩帕子,俏皮地一蹲。

  太后登時就樂了,瞇著眼睛笑起來,衝她招手道:「瞧這可人兒,過來過來。」

  凌波小快步上前,將手伸過去,由太后握著。

  「嗯,還是年輕好,這精神頭足的。」太后先就誇了她一句,「知道今兒為什麼叫你來嗎?」

  凌波搖搖頭,緊跟著笑道:「太后召見,肯定是有什麼好事惦記著我呢。」

  太后指指她的鼻子,沖大家說道:「瞧見沒有,跟她阿瑪一個德性,恨不得全天下的美事兒都是她的。」

  嬪妃們都笑起來。

  太后又轉過來朝凌波道:「算你猜著了,皇上從熱河帶來好些個東西,我老婆子也用不著,就叫你們來分一分。」

  凌波朝她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榻上堆置得滿滿的,皮毛、香料、藥材、特產吃食等,各種東西都有。

  嬪妃們大多手邊已經放了一些東西,顯然是提前分到了,此時自然將目光都投在凌波身上。

  太后衝她們擺手道:「你們都分到好東西啦,就別惦記剩下的了,都跪安罷。」

  嬪妃們都笑起來,她們當然都知道太后並不是真的怕她們惦記分東西,而是有話要跟凌波單獨說,所以都極有眼力地起身告退,一時間走的乾乾淨淨。

  太后從榻上拿起一個盒子,放到凌波手裡。

  凌波接過來,只覺入手沉重,忙摟在懷裡抱住。

  太后柔聲道:「這是特意留給你的鹿胎,回頭叫府裡的婆子給你熬了鹿胎膏吃。」

  鹿胎是由乾燥的鹿流產的胎仔或從母鹿腹中取出的成形鹿胎及胎盤,經過酒浸、整形、烘烤、風乾等數道工序形成。將鹿胎以煎煮、焙炒、粉碎,輔以人參、當歸等幾十種珍貴藥材,加紅糖熬製,即為鹿胎膏。鹿胎膏具有很好的補氣養血、調以散寒的功效,尤其對宮寒不孕有奇效。

  之前王太醫診斷,說凌波身子寒,恐妨礙生育,後來雖說經過調養,但底子到底還是薄弱,太后特意將這鹿胎賞給她,顯然是真正的關心著她。

  凌波只覺眼眶發熱,心裡暖暖的。

  「太后……」

  太后將她拉到身前,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撫了撫她的頭髮,說道:「雖說你不是我的親孫女兒,可既然叫我一聲皇瑪姆,那就跟親孫女沒兩樣。」

  凌波咬著唇,點點頭,眼角湧出一滴淚。

  太后用手指撫去,柔聲道:「傻孩子,哭什麼呢。」

  凌波忙擦了擦眼角,她其實也沒想著哭,就是不知怎麼的,眼裡就滾下淚珠來。

  「你與博哲的婚事,是我做主的,老婆子樂得見你們小夫妻和和睦睦。可咱們女人吶,做了媳婦兒,就不能跟做姑娘時候那般使小性子了。夫君不僅是你的男人,更是你的天,你要愛他、敬他,更要信任他。若是他有不對,你也要先安慰他,順從他,然後再規勸他,糾正他。」

  「尤其做正房大婦,最要緊的就是大度。男人三妻四妾,是禮法,也是規矩,你既是嫡福晉,就要大方得體,要容得下人,不可生嫉妒之心。須知不管他將來有多少的妾室,妻子只有你一個,你永遠都是家裡的女主人,主人跟奴才可不能一般見識。」

  凌波眨著一雙霧濛濛的眼睛,聽著太后的教導,心裡卻泛起了一層疑惑。太后這些話,是單純出於對小輩的殷切囑托,還是另有深意?

  讓她大度,讓她容人,容誰?難道還沒大婚,就已經有其他女人要跟她來分享同一個男人了麼?

  難道是烏珠?

  那也不對,烏珠縱然不是康熙親生女兒,也是正經封了和碩榮憲公主的,怎麼肯能屈居於她之下。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后在暗示什麼?難道是平妻?

  可是這大清朝,好像不興平妻的,不管是嫡福晉、側福晉、庶福晉,還是妾室,都是論出身論門第,有嚴格的等級分別。

  她正想不通,太后卻已經瞧出了她的猜疑。

  「這些話,原該由你額娘來教導,只是你自幼喪母,你那阿瑪是個粗心大意的,你那繼母也不是個可靠的人,老婆子放心不下,今兒若是不跟你說,怕今後也沒機會了。」

  「太后?」凌波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驚疑不定。

  太后笑道:「別瞎想。我呀,是老了,近些日子,總想起從前的舊人舊事。今兒已經同皇上說了,等過了年,老婆子就要回盛京去住些日子,你的婚事是趕不上了,只好趁今兒個把想說的話都同你說完。」

  凌波忙將盒子放到一邊,握住太后的雙手道:「這怎麼可以,凌波還盼著大婚的時候,叩謝太后恩典呢。」

  「你有這心意就夠了。」太后拍拍她的手背,笑得慈祥。

  這時候,有宮女進來道:「太后,烏珠格格來了。」

  太后微微一挑眉:「來的倒巧,讓她進來罷。」

  宮女應聲出去請烏珠,凌波則不敢再坐在太后旁邊,起身站到了一旁。

  烏珠進了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凌波,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後給太后行禮問安。

  「皇瑪姆好偏心,這麼多好東西,也不說分烏珠一件半件!」她第一句話就先朝太后撒嬌,比起平時的刁蠻驕橫,此時倒顯得憨態可掬。

  太后瞪她一眼,不過眼神裡並沒有不快。

  「就你耳朵長,什麼風聲都逃不過你去。喏,瞧瞧,好東西都給你留著呢,自個兒挑去。我可乏了,不陪你折騰。」

  太后站起身來,旁邊的李嬤嬤立刻走上來扶她。

  「凌波跪安。」

  凌波甩著帕子一蹲,太后點點頭。

  烏珠笑道:「皇瑪姆就不怕我把好東西都挑走了?」

  太后點點她的鼻子,笑罵道:「你要是拿得動,把整個屋子搬去也成。」

  烏珠輕笑起來,也甩了帕子跪安。

  李嬤嬤自扶著太后進內室去了。

  凌波轉身就要走,烏珠突然開口道:「你等等。」

  她回身在榻上掃了一眼,隨手抓起一塊紫貂皮,扔給自己的宮女拿著,走過來一把抓起凌波的手就往外走。

  內室裡頭,太后在李嬤嬤的攙扶下,往貴妃榻上躺了。

  「出去了?」

  「烏珠拉去說話了。」李嬤嬤回答完,頓了一頓又道,「奴婢是不是去瞧瞧?」

  太后閉著眼睛道:「瞧什麼,宮裡頭這麼多眼睛看著,還能鬧起來不成。」

  「可外頭謠言傳得厲害,奴婢怕……」李嬤嬤眉頭微蹙。

  「謠言止於智者。她們倆這公案,也該有個瞭解了,先讓她們自個兒折騰去,若是處理不好,你再去瞧也不遲。」

  李嬤嬤點頭應了,拿了一個薄薄的小毯子蓋在太后身上。

  「主子今兒,可難得給凌波格格說了這些話。」李嬤嬤小心翼翼地說道。

  太后依舊閉著眼睛,只歎息了一聲道:「是個可憐人兒。」

  李嬤嬤默然認同。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1:59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69、賭命

  「你到底要幹嘛!」

  凌波猛地甩開她的手,怒視著她。

  烏珠氣喘吁吁,也瞪著她。兩人好像鬥雞一般對視。

  凌波皺眉,這才發現烏珠竟把她拖到了一個荒涼的所在,看四周的樣子,似乎像個廢棄的校場。

  而宮女和她帶來的丫鬟們,則站在她們兩人周圍,每個人都很茫然。

  「這是哪裡,你要做什麼?」她語氣中帶了一絲質問。

  烏珠調整站姿,跟她面對面、臉對臉、眼對眼,正色道:「最近京裡的傳聞,你一定已經聽說了吧。」

  「什麼傳聞?」

  「你少裝糊塗!在木蘭圍場,我跟博哲可是共處了一夜,這事兒已經眾所皆知,只要我願意,事情可以朝著任何我想要的方向發展。」

  烏珠高高地昂著下巴,得意地看著她,彷彿勝券在握的公雞。

  但凌波並沒有像她預料中那樣露出驚慌的神情,反而跟平靜的水面一樣,波瀾不興。

  「你沒什麼話要說嗎?」她皺著眉追問。

  凌波悠閒地將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淡淡道:「你希望我說什麼?」

  烏珠有點不耐煩地道:「難道你不怕?」

  「怕什麼?」

  「不怕我把博哲搶走?」

  凌波冷笑了一聲。

  「博哲又不是一件東西,你想搶就搶得走?他是一個人,一個有主見的人,一個連皇帝兒子都敢揍的男人,他會任由你擺佈?況且……」

  「況且什麼?」

  凌波自信地一笑:「況且他的心在我這裡,你就算想搶也搶不走!」

  烏珠不爽,非常地不爽,她覺得凌波眼中的自信刺眼極了。

  這個女人,憑什麼這麼篤定,憑什麼冷靜,憑什麼認為她搶不走博哲?!

  一瞬間,她腦中有無數種辦法閃過,最終決定冷笑了一聲。

  「你就這麼確定,博哲的心在你那裡?」

  凌波挑了挑眉。

  烏珠笑得古怪:「如果他的心在你那裡,就不會在我的要求下,跟我共處一夜;如果他的心在你那裡,就不會在我受傷的時候悉心地照顧我;如果他的心在那裡,就不會跟我肌膚相親;如果他的心在你那裡,就不會在謠言滿天飛的時候,還不出來解釋。」

  凌波的臉色終於變了。

  共處一夜,肌膚相親,這些敏感的字眼,終於還是讓她冷靜的心海掀起了波浪。

  她神情上的變化,讓烏珠對自己的判斷多了一分自信。

  原來,她對博哲的信心並不像她表現出來那樣足。

  「上次在太后那裡,你讓李嬤嬤替你檢查了身子,證明自己的清白,卻也告訴了大家,當初做試婚格格的時候,你跟博哲並沒有發生關係,也就是說,你這婚事,就是詐來的!」

  烏珠語氣陡然加重,讓凌波心神一震。

  「而反過來,我跟博哲共處一夜是人所共知,假如我跟皇阿瑪說,我的身子已經給了博哲,你說會怎麼樣?博哲的婚事會不會再來一次逆轉?皇阿瑪會不會再來一次指婚?你和我,究竟誰會笑到最後?」

  烏珠越說越興奮,連眼珠子都放出光來。

  凌波內心已經完全震動了。

  「為了一個男人,難道你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她驚疑地看著烏珠。

  烏珠笑了起來,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當初你跟三阿哥的事情,也鬧得沸沸揚揚,可如今還有誰記得?人吶,最是健忘,只要最後是我嫁給了博哲,又有誰會抓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不放?」

  凌波咬住了嘴唇。

  烏珠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可是,她會害怕嗎,會退縮嗎?

  富察米思翰是個比頑石還倔強的老頭子,凌波也繼承了他的脾氣,遇強則強,越是逼迫她,她反抗得越是厲害。

  「好啊!你去說啊,去跟皇上說,去跟太后說,去跟全天下說!宮裡這麼多老嬤嬤在,隨便找一個給你檢查身子,你的謊言不攻自破!」她挺著胸膛,好像要頂到烏珠的臉上。

  烏珠勃然大怒。

  「你!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我是公主,和碩榮憲公主!」

  凌波冷哼一聲。

  「那又怎麼樣?我還是富察家的格格呢!我阿瑪是當朝元老,軍功蓋世,你以為我怕你!」

  她們兩人,不自覺都用了同一個姿勢,叉著後背,把胸膛高高挺起來,眼睛都瞪得老大老大。

  旁邊圍觀的眾人都愣愣地張大了嘴巴。

  用超時代的一個形容詞來說,雷,雷翻了。

  烏珠鼓著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凌波,一直瞪到差點流出眼淚。

  「好!你敢不敢跟我打賭?誰要是輸了,誰就把博哲讓出來,一輩子都不再出現在他面前!」

  她咬牙切齒,彷彿要吃人。

  「賭就賭,誰怕誰!」

  凌波也不甘示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說吧,賭什麼?」

  烏珠拍了兩下手,大聲道:「來人,取兩副弓箭,再去拿一盤鴨梨來!」

  「是!」有兩名宮女應了,飛快地跑去取東西。

  凌波側眼看著烏珠,冷冷道:「你早有準備了吧?」

  烏珠哼一聲,抱著胳膊看也不看她一眼。

  凌波也懶得理她,扭過身子拿背衝著她。

  不一會兒,弓箭和鴨梨都拿來了。

  烏珠從盤子上取了一個鴨梨在手裡掂著,對凌波說道:「既然要賭,就賭大的。婚嫁乃是一輩子的大事,我對博哲志在必得,敢用性命相賭,你敢嗎?」

  她揚著下巴,斜看著凌波,目光充滿挑釁。

  凌波頭腦一熱:「你敢我就敢!」

  「好!」烏珠重重說了一聲,道,「那麼我來說規矩。我們各取一支箭,由對方頭頂鴨梨,以百步為距,一箭定勝負。只有射中鴨梨並且不傷到人,才算贏;凡是沒射中鴨梨,或者射中了人,或者射空,都算輸。反之,做靶子的人如果閃躲,就算自動認輸。怎麼樣,你敢不敢賭?」

  凌波倒吸一口冷氣,這丫頭還真是賭命啊。

  不過,跟我玩心理戰?哼,姐好歹也看過無數電視劇,跟我玩?我玩死你!

  「不敢賭的是烏龜!」

  她劈手從烏珠手裡奪過鴨梨,說道:「你先射!」

  烏珠大喜。

  這樣的賭法有性命之憂,她當然希望自己先射。不說她弓馬嫻熟,箭術也是康熙親手教導,勝出的機率大大高於對方。像凌波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光是被她用箭指著,恐怕就要嚇得尿褲子了。就算沒嚇到,她只要故意射偏一點,不射死她,也射她一個毀容,看她還怎麼嫁人。

  這個時候,烏珠的心裡閃過各種各樣惡毒的念頭。

  她將弓箭拿在手裡,走到百步開外。

  凌波已經將二把頭髮髻扯散,首飾都扔在地上,長髮披肩,將一個鴨梨放在頭頂,穩穩地站著。

  烏珠彎弓搭箭,箭頭泛著寒光,森冷地對準了凌波。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0、玩不起,就別玩

  箭頭在太陽底下泛著銳利的寒光,這不是用於遊戲的玩具,而是能夠取人性命的利器。

  凌波頭頂鴨梨,雙腿併攏,筆直地站著。

  百步開外,烏珠拉著箭尾的手貼在嘴唇邊上,兩隻眼睛瞇成了線。

  她可以一箭射穿鴨梨,也可以一箭射中鴨梨下的人,只要她想,她還可以一箭劃破對方精緻的面容,毀掉女人比性命還重要的臉。

  一絲冷笑在她嘴角逸開。

  圍觀的人群中瀰漫著一絲不安的氣氛,跟著凌波進宮的繡書,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她想過去阻止,卻被宮女拉住了身體。

  「烏珠——」

  凌波突然高聲叫起烏珠的名字。

  「如果你一箭射傷了我,會有什麼後果?」

  烏珠愣了一下。

  不等她回答,凌波已經喊出第二個問題。

  「如果你一箭射死了我,又會有什麼後果?」

  「如果皇上知道你對我動了殺機,會有什麼後果?」

  「如果博哲知道我傷在你的手裡,會有什麼後果?」

  「如果富察家的格格死在宮裡,會有什麼後果?」

  烏珠突然覺得事情並不像她預想的那樣簡單,這個她主動提出來的賭局,不僅僅是她跟凌波之間的事情。她是皇帝的女兒,代表著大清朝的皇室;凌波是富察家的格格,代表著龐大的富察氏一族。

  她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太天真,太輕率了,怎麼會用一個莫名的賭局來決定彼此的命運。就像凌波所說的,如果她在宮裡被射傷或者射死,富察家的老頭子米思翰絕不會善罷甘休,皇阿瑪一定會震怒,到時候不僅僅她要受到嚴厲的責罰,還會連累額娘榮妃,而博哲恐怕更加討厭她了。

  她必須射中凌波頭頂的鴨梨,才算贏。

  只要有一點差池,就會引來狂風暴雨。

  百步穿楊,她有這個本事嗎?

  烏珠不敢確定。

  她突然後悔起來,不應該這麼草率地跟凌波打賭。她這是把自己架到了火堆上。

  維持一個姿勢不變,胳膊變得有點僵硬,她微微動了一下。

  「放下箭你就輸了!」

  一聲大吼從對面傳來,烏珠心神一震,凌波銳利的眼神隔著百步遠射了過來,像刀子一樣。

  「賭局是你設的,你想認輸,還是想退縮?」

  「你怕了?你不敢射?你只要放下手中的弓箭,就永遠別想贏我!」

  「你射呀!你朝我射呀!你不是膽子很大嗎?你不是要跟我賭命嗎?你怎麼不射?」

  「你不是為了得到博哲,連名聲都可以不要嗎?」

  「有種你就射!」

  「沒種就滾回你老娘懷裡去!」

  凌波嘹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校場上空迴盪,她在激烏珠,更在逼烏珠。

  烏珠身為和碩公主,什麼時候受到過這樣的挑釁

  她的怒氣層層攀升,手心不斷地冒汗,握著箭桿和弓地方都變得滑膩。

  「你裝什麼大膽!賭什麼命!你就是個孬貨!你永遠也得不到博哲,永遠也贏不過我!」

  凌波突然往前邁了一步。

  烏珠心弦一震,手中的箭嗖一下就飛了出去。

  所有人的瞳孔都瞬間放大。

  「格格——」

  繡書猛地往前撲出,向凌波衝去。

  但是,她才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嘴巴張得大大的,臉上有驚愕,有釋然,更有狂喜。

  「該死!」烏珠把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箭,飛出去不過二十步遠,就一頭掉在了地上。

  雖然她一點都不想承認,是因為被凌波嚇到而失了手,但她什麼都沒有射中,那支箭就像在床上不中用的男人一樣,氣勢洶洶地提槍上馬,卻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萎了。

  繡書狂喜地跳起來。

  「格格沒事了!格格沒事了!」

  凌波把鴨梨從頭上拿下來,暗暗鬆了口氣。

  剛才,說不害怕,是假的。被一支鋒利的箭指著,生死就在一念之間,她是真的為自己捏一把汗。

  好險,好險。

  烏珠到底還只是個養在深宮、沒有任何社會閱歷的金絲鳥。

  她還是不敢,還是怕。

  繡書飛快地衝了過來,來勢之猛,差點把凌波都給撞了出去。

  「格格!公主輸了!太好了!公主輸了!」

  她拉著凌波的手,又叫又跳,又哭又笑。

  「誰說我輸了?」

  烏珠尖利的聲音一下子把繡書的喊叫壓了下去。

  她把自己剛剛扔掉的弓撿起來,飛快地衝過來,一直衝到凌波的面前。

  「現在就說我輸了,未免得意得太早!這次換你射了!」

  她把弓往凌波手裡一塞,劈手又從她手裡奪過鴨梨。

  「你去那邊射!」她用手一指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

  繡書握住了凌波的胳膊,小聲了叫了一聲「格格」,眉宇之間都是擔憂。

  凌波對她微笑以示安慰,把弓拿好,就準備邁步。

  「等一下。」烏珠一把抓住了她。

  凌波回過頭。

  烏珠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你要小心了,如果射中了我,後果會比我射中你更加嚴重。」

  凌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回身就走。

  主動權回到手裡的烏珠,心情比剛才輕鬆多了,她揮手把繡書趕開,然後把鴨梨放在了頭頂。

  凌波一路走出一百步,就在剛才烏珠站立的地方停住,然後轉過了身。

  一名宮女雙手托著一支箭遞到她面前。

  她左手握著弓,右手捏著箭,歪著腦袋,遠遠地看著烏珠。

  烏珠冷笑著回望。

  過了一會兒。

  有過了一會兒。

  一陣輕風拂過大地。

  靜悄悄。

  烏珠皺起眉,大喊道:「你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射?」

  凌波動了一下,本來向左邊歪著的腦袋,歪倒了右邊。

  「你是不是害怕了?要是不敢射,就認輸吧!」

  烏珠高聲叫著,心裡卻忍不住高興起來。

  你剛才不是很得意嗎,不是還嚇唬我嗎,怎麼樣,現在也讓你嘗嘗這種左右為難的滋味。我看你敢不敢射!凌波又動了一下,說道:「就這麼射,也太容易了。我增加點難度。」

  她轉臉,從圍觀眾臉上掃過,隨便選了一個宮女道:「你,過來。」

  宮女走了過去。

  烏珠遠遠看著這邊的動靜,一臉茫然。然後她看到凌波跟那宮女說了一句話,那宮女走到凌波背後,用一塊帕子把她的眼睛給蒙住了。

  她要幹什麼?

  凌波蒙住了眼睛,哈哈大笑一聲道:「烏珠,我要射了!」

  她兩隻胳膊抬起,彎弓搭箭,飛快地做好了準備動作,然後右手一放,鋒利的箭嗖一下就朝烏珠射了過來。

  烏珠看到她蒙住眼睛的時候就已經震驚不已,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凌波抬手就是一箭,她幾乎已經感覺到了鋒利的箭頭帶起來的風,刮過她的臉頰。

  「啊!」

  她猛地往下一蹲。

  鴨梨掉到地上,撲稜稜滾了兩下。

  烏珠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整個身體縮成一團。

  一聲輕響,是箭支掉落草地的聲音。

  她慢慢放下手,抬起了眼睛,驚魂未定地看著掉在腳邊的鴨梨,還有距離鴨梨兩步遠的箭。

  剛才那一下,她幾乎以為自己的臉就要被鋒利的箭頭刺穿。

  後怕嗎?不,她憤怒了!

  烏珠猛地跳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凌波。

  她是故意的!

  她分明是衝著人射,她想要我的命!

  「你好大的膽子!」

  她一聲厲喝。

  凌波卻隨手把弓扔在地上,閒庭信步地走了過來。

  看著胸口劇烈起伏的烏珠,還有地上的鴨梨,她微微一笑,說道:「你輸了。」

  烏珠當然知道自己輸了。

  按照事先規定,她在凌波射箭的時候躲開,就是輸了。

  可問題的重點,根本就不在輸贏上。

  她手一抬,指著凌波的鼻子,臉色發冷:「你根本就不是射梨!你想一箭射死我!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讓御林軍把你抓起來,謀刺公主,可以當場誅殺!」

  凌波沒說話,跟她對視著,一點都不懼怕她想要吃人的目光。

  半晌之後,她發出了一聲嗤笑。

  烏珠暴怒:「死到臨頭,你還敢笑?」

  凌波不為所動,她身體靠近過去,鼻尖幾乎碰到烏珠的臉上。

  「這是你設的賭局,你定的規矩。既然怕死,還說什麼賭命?」

  她的呼吸噴在烏珠臉上。

  烏珠覺得空氣中都充斥著一種叫做譏諷的氣息。

  凌波嘴角一扯,只有一邊揚起,顯得非常譏誚。

  「賭命,玩的就是心跳。玩不起,就別玩。」

  玩不起,就別玩。

  六個字,淡淡的語氣,卻在烏珠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眼前這個女人。

  一朵微笑在凌波臉上展開。

  「願賭服輸,以後離博哲遠一點。」

  「如果你敢厚顏無恥地反悔,不認今天的帳,我也不怕再陪你玩一次。」

  「記住,我姓富察,我是富察米思翰的女兒,就算你金枝玉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也不怕你。」

  「何況,你並不姓愛新覺羅。」

  烏珠咬住了下唇,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神,陌生得可怕,可怕得陌生。

  相比她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凌波卻笑得極為燦爛。

  她轉過身,大叫一聲:「繡書!」

  「啊?哎,奴婢在!」

  「咱們走,回家!」

  她帶著繡書,昂著頭,迎著滿天的霞光,留給烏珠一個背影。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1:59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1、閉門羹

  「什麼?賭命?」

  太后猛然睜開了眼睛。

  「胡鬧!越來越不像話了!」

  李嬤嬤連忙說道:「還好沒有損傷。烏珠格格這次倒是輸了凌波格格一籌。」

  她把凌波玩心理戰術,智勝烏珠的過程說了一遍,太后的怒氣這才平息下來。

  「凌波這孩子,竟還有這樣一面?」太后慢慢靠回貴妃榻上,眼睛微微瞇起。

  李嬤嬤道:「主子可是覺得看走了眼?」

  太后搖了搖頭,微笑道:「走眼了。我竟然忘記,她是米思翰的女兒。」

  李嬤嬤替她捏著肩膀,主僕幾十年,什麼力道最舒服早已經瞭然於胸。

  「回頭,你去榮妃那走一趟。」

  李嬤嬤抬起眼睛。

  「就說,我老婆子怕一個人去盛京太孤獨,讓她帶著烏珠,隨行吧。」

  「是,奴婢記下來。」

  李嬤嬤又垂下了眼皮,太后對凌波格格,還是真心疼愛啊。

  ※※※※※※※※※※※※※

  馬車晃晃蕩蕩,凌波坐在軟軟的坐墊上,隨身車身的晃動而搖晃,眼神有點失去焦距,似乎想什麼出了神。

  「格格剛才真是威風極了,怎麼就猜準了公主會躲呢?」繡書這時候已經完全沒有後怕,興奮地說著。

  凌波回過神來,說道:「威風什麼,生死一念之間,我是放手一搏,不給她來一下狠的,她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她煩躁地呼了一口氣。

  嫁個老公容易嗎?這指了婚,定了婚期,還有各路牛鬼蛇神跑來搗亂,胤祉和烏珠這對兄妹,還真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一會兒這個整個麼蛾子,一會兒那個又弄點小動作。離過年可不遠了,過完年出了正月,沒幾天就該到婚期,她可沒耐心再跟這些人拉拉扯扯。

  如果烏珠還有一點信用的,經過這次的生死博弈,就該真正放手了。不然她可真要跟她真刀真槍見真章不可。

  至於胤祉,上次毀她清白壞她名聲,雖然哥哥們把他揍了一頓,之後沒再出動靜,但總覺得好像還有點尾巴沒解決掉,隨時都有可能再爆發點什麼出來。反正她已經下定決心,跟這個男人徹底對立,他要是再敢糾纏她,她就豁出去跟他撕破臉皮。

  話說回來,一個巴掌拍不響。

  胤祉是因為富察凌波這個身體本尊的確跟他有舊情,這不是現在的她應該負的責任。而烏珠,卻是博哲招惹來的。

  這個男人,去熱河之前,還信誓旦旦跟她保證,絕不會多看別的女人一眼。結果沒幾天,就惹出這麼大一樁桃色新聞。

  孤男寡女,共處一夜,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就算沒有突破最後的防線,有沒有抱過呢?有沒有親過呢?烏珠不是說有肌膚相親麼,親到哪種程度?

  總之,那小子肯定立場不堅定了。

  他要是真的堅守陣地,就不會跟烏珠在野外過了一夜,爬也應該爬回營帳。

  凌波越想越覺得生氣。

  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自古以來就是男人們夢寐以求的境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也是真理。

  試問,有那個男人能夠拒絕一個年輕貌美還身份高貴的女人投懷送抱?

  要說博哲沒動過心思,打死她都不信。

  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惡了,桃花債是他惹來的,麻煩卻丟給她,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還沒過門呢,就敢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了,過了門,豈不是更拿她不當回事兒?

  不行,她這回必須得好好敲打他一番。

  各種各樣的點子,走馬燈似的在她腦海裡轉動。

  「格格,到家了。」

  凌波驚醒過來,原來已經到家門口了。

  繡書扶著她下了馬車,往大門口走去。

  剛進門走了兩步,凌波突然又回過身,跑到門房跟前,說道:「如果簡親王府來人,就攔在外面不許進來。」

  「啊?」那門房是個年輕小伙兒,聞言愕然。

  另一個年紀大些的,倒是機靈,反問道:「下人來了,奴才們倒是攔得住。可若是簡親王或者博哲貝勒來了怎麼辦?」

  凌波道:「簡親王若是來了,就不必管;若是博哲貝勒來了,就不許他進來。」

  「這,這怎麼能行。」年輕的門房為難道。

  年紀大一些的立馬拉了他一下,說道:「怎麼不行,格格說不許他進來,就不許他進來。」

  他對凌波點頭哈腰道:「格格您放心,奴才一准看好了大門。」

  「嗯,辦得好,格格有賞。」

  「蟅!」

  凌波滿意地點頭,轉身回自己的院子去。

  「格格,這是為什麼呀?」繡書跟在她旁邊,疑惑地問。

  凌波沒好氣道:「主子做事,還用跟你解釋啊?」

  繡書一縮腦袋,道:「奴婢不敢。」

  她暗暗吃驚,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又跟吃了火藥似的。

  其實凌波也沒覺得,博哲今天就一定會來,他剛隨著大部隊回京,估計也有好些事情要忙。

  但她是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給他吃個閉門羹,讓他知道知道,她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她興致勃勃地等著門房來報,說把人堵在門外了,求她開恩放行。

  結果一直等到華燈初上,也沒什麼動靜,不由洩氣,就像是狠狠一拳打出去,卻打在了棉花上,充滿了無力感,還讓自己更加鬱悶。

  算了算了,今兒才回京,說不定他累得半死,爬不過來了呢。

  凌波自我安慰著,平平靜靜過了一夜。

  第二天,依舊沒有動靜,哪怕是簡親王府的一個奴才,也沒從富察府大門口經過。

  算了算了,皇上不是說恢復他御前侍衛的差事嗎,說不定今天是進宮復職,沒空過來。

  凌波等了一天,憋了一肚子氣,又過了一夜。

  到了第三天,從天亮她就開始等,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心不在焉,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差點把筷子戳到嘴裡去,幸虧繡書提醒得及時;做針線的時候,也屢屢扎到自己的手指,畫屏看不下去,乾脆奪過來代勞。

  等啊等,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又等到傍晚,別說人了,連個狗兒貓兒都沒在大門口出現過。

  到了晚膳時間,她陪著老頭子一塊用飯,上了飯桌,卻只是拿筷子戳著碗裡的米飯,也不吃,就那麼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這是怎麼了?病了還是累了?」米思翰納悶道。

  凌波有氣無力地看他一眼,道:「阿瑪您自個兒吃罷,我沒胃口,陪您坐著就是。」

  「菜不合口味,讓大廚房重新做。」

  「不用不用。」凌波連忙阻止,「別折騰他們了,是我自己個兒不想吃。」

  她垂著頭,渾身軟趴趴提不起勁兒。

  米思翰看了她半晌,笑了起來,說道:「丫頭,是有心事罷?」

  凌波戳著碗裡的飯粒,不置可否。

  「今兒有件趣事,你要不要聽?」米思翰放下筷子,誘導著她。

  凌波懶洋洋道:「什麼趣事?」

  「今兒雅爾江阿養的那個臭小子上咱們家來了。」

  「哦,恩?」凌波精神一振,張大眼睛道,「博哲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他來做什麼?」

  米思翰拿起筷子,夾了一粒炒豆放進嘴裡,嘎巴嘎巴嚼完,才說道:「今兒晌午來的,說是在熱河打了幾張好皮子,想孝敬給老丈人,來看望我老頭子的。不過老頭子我沒讓他進門,你當然不知道。」

  「為什麼不讓他進門?」凌波疑惑地問。

  米思翰挑高了眉:「這不是你說的嗎,簡親王府來人,一概不許進門。」

  凌波眨了一下眼睛:「那他吃了閉門羹,就直接回頭走了?」

  「老頭子不讓他進門,他不走還能怎的?」

  「啊?阿瑪也在場?您怎麼跟他說的?」

  「我說呀,我也不知道你哪裡惹丫頭生氣了,她把話放出來了,凡是你們簡親王府來人,一概不許放進來,尤其是你博哲!」

  「然後呢然後呢?」凌波興奮地追問。

  「然後?還能有什麼然後,走了唄。」

  「啊?就這麼走了?」凌波愕然。

  米思翰茫然道:「自然是走了,難不成還用滾的?」

  凌波洩氣地拍了一下桌子。

  太沒有誠意了,只不過讓人攔一下,就打退堂鼓,還說什麼心裡只有她一個?

  她氣鼓鼓地站起來,扭身就走。

  「哎!去哪兒,晚膳不吃啦?」

  「不吃,氣飽了!」

  她甩著袖子飛快地走了。

  米思翰端著個小酒杯,嘿嘿一聲,抿了一口,滋地一聲。

  「來人!」

  府裡的管家吧嗒吧嗒小跑進來。

  「老爺有何吩咐?」

  「去跟今晚守夜當值的說,最近京裡不太平,夜賊橫行,讓各處都用點心,戒備森嚴,就是一隻蒼蠅,都不許放進來。」

  「是。」管家自去安排。

  米思翰則瞇著眼睛,暗暗偷笑。

  回到自己院裡的凌波,餓著肚子,做什麼事都沒心思,胡亂做了點針線,草草洗漱完畢,早早地就上了床。

  結果翻來覆去跟烙餅子似的,怎麼也睡不著。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就又生氣又委屈。

  正在第一千次地詛咒他噎死摔死撞死,窗戶那邊突然喀吧一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2、抓賊

  凌波一個激靈,睡意潮水一般退去。

  她掀開被子,在床上一滾,坐了起來,眼睛緊緊地盯住了窗戶。

  又是輕微地一動,窗外的人似乎是發覺窗子被鎖死,拉不開,於是改成用手在窗欞上輕輕叩了兩下。

  凌波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壓低了聲音道:「誰?」

  「是我。」

  窗外人答了一聲,彷彿被掐住喉嚨的鴨子。

  凌波啐了一口,就知道你小子會來。

  「暗號?」她故意刁難。

  窗外人大約是傻了。他爬了這麼多次的窗戶,今天遇到的阻礙特別地多。先是府中巡邏比往日森嚴很多,他花費了雙倍的時間才摸到梧桐院來,好不容易敲響了窗戶,竟然又要求暗號。

  再怎麼遲鈍,他也察覺到今天情況有點不對勁了。

  「是我,快開門。」他捏著嗓子又說了一句。

  凌波抿著嘴,把嘴巴湊到窗戶縫裡,說道:「我知道你是誰呀,就開門。況且,這位兄台,你爬的這叫窗戶。」

  她語氣中忍不住透出一絲笑意。

  窗外人頓了一頓,終於意識到她是故意為難。

  凌波等了一會,沒聽見任何動靜。難道走了?不可能吧,就這麼知難而退?

  她忍不住把手放到窗欞上,想去開。

  突然一段尖銳的刀鋒從兩扇窗子中間插了進來。

  凌波猛地摀住嘴巴,就盯著那一點刀鋒往下一滑,卡在閂上,然後一點一點地往旁邊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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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人業務熟練,動作非常迅速,很快就把閂給撥到一邊,然後推開了兩扇窗戶中的一扇,一隻爪子鬼鬼祟祟探了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凌波一個跨步上前,把那剛開了一條縫的窗子一關。

  「嘶……」

  凌波死死摀住嘴巴,深怕自己笑出來。

  「丫頭,謀殺親夫啊?」

  隔著窗子,博哲咬牙切齒地說,凌波幾乎能夠想像出他齜牙咧嘴的模樣。

  凌波像個老鼠一樣竊笑了幾聲,捏著嗓子怪聲怪氣道:「客官,今日夜深,恕不招待,若要來訪,明兒請早。」

  她話音剛落,牆上忽然一道光影閃過。

  外屋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透過內室的門清晰地傳入凌波耳裡。

  「格格格格!」

  是繡書。

  凌波一時手足無措,真是半夜做賊就被人抓了現形。

  「格格!」門外的繡書還在呼喚。

  凌波定了定心神,裝作剛睡醒的聲音,說道:「什麼事兒?」

  「府裡進了夜賊,三爺、四爺正帶著人搜查各院各房,奴婢怕格格受驚,先來稟報。」

  繡書說話的同時,真正的夜賊已經推開窗子,一個縱身跳進房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凌波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嘴巴下意識地張開。

  博哲一個箭步衝上來,摀住了她的嘴,一個勁地衝她打眼色。

  凌波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明白,把摀住她嘴巴的手挪開,清了清嗓子,衝門外道:「我知道了,這就起來。」

  她推開博哲,從衣架上取了外衣披上。

  屋子裡沒點燈,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博哲就跟棒槌似的站在窗邊,目光跟隨著她的身體轉動。

  「看什麼?還不快躲起來!」

  凌波啐他一口。

  博哲往四週一掃,攤了攤手,示意沒處躲,凌波大為皺眉。

  「格格,先讓奴婢進來吧!」繡書又叫了一聲。

  凌波焦急起來,推著博哲道:「你要嘛躲起來,要嘛再跳出去,快點,不然她一進來就露餡了!」

  博哲反手握住她的胳膊,他的力氣自然比她大很多,一握住她就動不了了。

  「別急,你先去應付她,我自有辦法。」

  凌波剛想開口,繡書又一次敲響了門。

  再拖下去她肯定會起疑。

  凌波沒法子,只好放開他,快步走去打開了內室的門,感覺耳後風聲一過,回頭一看,博哲已經不見蹤影,只有床帳在月光下微微晃動。

  他上床了?

  凌波頓足。

  這時候外面除了繡書,還響起了別人的腳步聲,紛至沓來,一路還有燈籠的光芒影影綽綽。

  凌波忙把內室的門關上,跑出去打開了外屋的門。

  燈光下,繡書焦急的臉出現在門外。

  「格格沒事兒吧?怎麼這麼久?」

  繡書一把抓住她的兩隻胳膊,就上上下下地看,深怕是夜賊闖到這裡傷害了她。

  凌波忙阻止她的動作,說道:「我沒事。到底是怎麼了,哪裡來的夜賊?」

  這時候,紛亂的腳步聲伴著明明滅滅的燈火燭光來到了門外。

  三爺馬武率領一隊家丁護院,眾人手裡提著棍棒,拿著燈籠。梧桐院裡的丫頭們也都驚動了,紛紛從房裡出來,驚慌不安地看著滿院子的人。

  梧桐院是凌波住的地方,家丁護院進來後自然不敢亂闖,就在院子裡乾站著。

  馬武提著一根長棍,走到凌波面前。

  「三哥,府裡進賊了?」

  馬武點頭,嚴肅道:「阿瑪白天的時候就曾吩咐,說京裡最近不太平,夜賊橫行,要府中各處加強戒備。方才二更時,巡邏之人果然發現有夜賊潛入,如今不知在哪院逗留,我和你四哥正帶人各處搜查。」

  凌波點點頭,心裡卻驚疑不定,難道真的有夜賊?

  她原以為是博哲進府時被人發現,當成了夜賊,但想到他此前來去幾趟,都沒出過紕漏,而眼前這個陣仗,似乎也不像是來抓他的。

  「凌波?凌波?」

  「啊?」凌波驚醒過來,見燈火燭光下,馬武正看著她。

  「三哥你說什麼?」

  「我說你院中可有異常?」

  凌波趕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馬武點點頭,對繡書,還有剛剛起身趕過來的畫屏和瑞冬道:「今天夜裡都警醒些,各處都安排人守著,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敲鑼高呼,不要放走了賊人。」

  「是!」繡書、畫屏、瑞冬都凜然應諾。

  馬武對凌波道:「你待在院裡不要外出走動,三哥到其他地方去查看。」

  凌波點頭:「三哥小心。」

  馬武點了一下頭,回身對護院們揮手,說了一聲「走」。

  眾人於是呼啦啦往外走。

  剛到院門,四爺李榮保也帶著一隊人過來,恰巧在梧桐院匯合。

  李榮保見馬武已經檢查過梧桐院,便沒有再讓人進去打擾,只是自己進院子跟凌波打了個招呼,又吩咐丫頭們當心守夜。

  李榮保說道:「你這院子裡不是丫頭,就是婆子,都是女人,若是夜賊真個闖過來,可抵擋不住。這麼著吧,我給你留下幾個人,守在梧桐院前後,只要有什麼事,你們就高聲叫喊。」

  凌波應了,親自送李榮保出門,目送他和馬武領著浩浩蕩蕩一群人遠去,夜色中,一個個燈籠匯成了一條長蛇。

  「格格,進院吧。」

  凌波返身進院,繡書就吩咐人把院門關好。

  李榮保留下的四個護院,就在院門外守著。

  繡書跟畫屏一起召集婆子丫頭們,分派各處值夜,跟門外的護院們守望相助。

  「格格,奴婢跟畫屏一起陪您睡吧。」

  回到上房以後,繡書就對凌波這樣說道。

  凌波一驚,這可不行,房裡還藏著一個大男人呢。

  「不用不用,三哥不是派了人在外頭守著嗎,不會有事的,你們都去睡吧。」

  繡書道:「聽說夜賊都是能高來高去的,可不能掉以輕心。格格若是怕受擾,奴婢們便在外屋守著。」

  凌波想了想,要是太過抗拒,說不定會惹她們起疑,好在還隔著一道門,總比直接曝光要好,沒法子,便答應了。

  梧桐院這邊燈火通明,如臨大敵,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就等著有哪個不開眼的小賊跳出來,好一擁而上,亂棍打死。

  而引起這場騷亂的三爺馬武和四爺李榮保,在離開梧桐院之後,卻相視大笑起來。

  「三哥演的好戲!」李榮保促狹地笑道。

  馬武雙手叉著後腰,嘿嘿兩聲道:「阿瑪說了,那小子屢屢夜探,如入無人之境,今天一定要讓知道知道咱們兄弟的厲害。」

  李榮保點頭道:「那咱們現在要做什麼?」

  馬武擺手道:「我那裡已經擺好了酒菜,咱們先去喝上幾杯,回頭再來堵這小賊。」

  李榮保高興地同意。

  旁邊一人道:「爺,那奴才們呢?」

  馬武回頭一看,人影幢幢,這一大票護院們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今夜你們都辛苦了,爺賞你們,同去喝酒。」

  他豪氣地把手一揮,眾人都歡呼起來,簇擁著兩位爺而去。

  這時候,完全不知情的凌波,見繡書和畫屏已經挑亮外屋的燈,做起了針線,大有徹夜守候的意圖,就算她心裡再焦急也沒用了。

  「格格去睡吧,奴婢們守著呢。」繡書道。

  凌波只好點點頭,進了內室,反手把門關上,又落了閂。

  外屋亮堂堂,內室卻仍然昏暗,夜色清冷,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凌波關了窗子,走到床前,輕聲道:「出來罷。」

  帳幔低垂,微微動了一下,一個光滑的腦門從帳子裡伸了出來。

  博哲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露齒一笑。

  「丫頭,我回來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3、你撒謊

  看著眼前笑得沒心沒肺的男人,凌波忍不住一陣怒氣就沖上心頭。

  「笑什麼笑,牙齒白啊?」

  她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怕外面兩個丫頭聽見,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博哲愣了一下,道:「我回來了,你不高興?」

  「你回不回來,與我何干。今晚府裡正鬧賊,院子裡有人看著,我屋子裡還有人守著,你還是趕快走吧,不然萬一被當成了賊抓起來,十張嘴都說不清。」

  凌波面無表情,就像在跟陌生人說話。

  博哲從床上鑽出來,起身走到她面前。

  凌波別開了臉。

  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卻又被她打掉。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他低著頭,因為身高的落差,下巴跟她的額頭一個高度。

  去了熱河一趟,似乎瘦了點,但肌肉卻更加結實,離得這麼近,凌波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息,還有淺淺的汗味,這些氣息交織成一個網,把她全身都籠罩在裡面。

  她垂著頭,不說話。

  博哲伸手去挽她的胳膊。

  她卻身體一轉,躲開了。

  「別動手動腳的,沒規矩。」她瞪他一眼。

  博哲挑挑眉,倒吸一口冷氣道:「怎麼了這是,紅眉毛綠眼睛的?說,誰惹你了,我揍他去!」

  凌波咬牙道:「就是你惹我了,你揍死自個兒吧!」

  她一甩袖子,扭身把背衝著他。

  他什麼時候惹她了?博哲疑惑地摸了一下腦門,腦中閃過一絲靈光。

  是了,一定是熱河那件事情。

  他回京之後就聽到了各種風言風語,說他跟烏珠如何如何,凌波一定也有所耳聞,為這件事情生他的氣了。

  博哲搓了搓手,哄女人,他沒經驗啊,這可怎麼辦?

  凌波雖然背對著他,卻一直豎著耳朵留意身後的動靜。

  最終,博哲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用最直接的方法解決問題。

  他上前一步,胸膛貼到了凌波的背,雙手一環,就抱住了她的腰身。

  「你幹嘛!」凌波驚慌道。

  「別動。」

  他兩隻胳膊用力勒住她細細的腰肢,將她禁錮在懷裡,下巴就頂在她肩膀上,嘴唇幾乎能碰到她的耳朵。

  凌波不敢再動。

  他的呼吸好像帶有一種魔力,噴在她臉上,就會讓她全身都麻酥酥的。

  「是不是又聽誰亂嚼舌頭了?」博哲嘴唇動著,若有似乎地擦過她的耳朵。

  凌波不自在地把頭偏了一下,冷哼道:「你自己知道。」

  「知道什麼?」他裝傻。

  凌波扭過頭瞪他,他一臉無辜。

  「放手!」她皺眉低斥。

  「不放。」

  「放手!」

  「不放!」

  博哲勒緊了雙臂,凌波掙扎了幾下都沒掙開。

  外屋椅子一動,繡書疑惑的聲音響起。

  「畫屏,你聽內室是不是有聲音?」

  凌波呼吸一緊,一動不敢動。

  輕微的腳步聲,向內室的門口接近。

  凌波閉著嘴巴,焦急地看著博哲。

  有人來了,怎麼辦?

  博哲眉一挑,突然彎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身子凌空,猛然產生的失重感讓凌波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博哲人高腿長,兩步就邁到床前,抱著她往裡面一鑽,帳子低垂,掩住了兩人的蹤跡。

  一進入帳子裡面,光線幽暗的空間彷彿另一個小天地。

  凌波急中生智,拍開他的手,把自己的鞋脫下來,扔在床下。

  她剛把手縮回來,繡書就推門而入。

  「格格?」

  「什麼事?」凌波故意用不悅的聲音答道。

  繡書嚇了一跳,尷尬道:「啊,奴婢聽到有動靜,以為……」

  「沒事就出去。我要睡了,沒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啊!是。」

  繡書慌慌張張地退出去,把門關好,驚魂未定地拍著自己的胸口,猶自疑惑,格格怎麼突然間這麼凶?

  嚇走了繡書,凌波一轉頭,就見博哲正笑瞇瞇地看著她,兩隻眼睛在黑暗中也是亮晶晶的。

  「看什麼看!這是我的床,你怎麼能夠上來,快下去」

  博哲才不管她呢,盤腿坐下,好整以暇道:「床上說話外頭聽不見,咱們得好好談談。」

  凌波鼓著臉頰道:「有什麼好談的,你下去下去!」

  她伸出一隻腳去踢他。

  博哲單手一撈,就握住了她腳腕子。

  凌波抽了兩下沒抽動,腳抵在他懷裡,腳底傳來的觸感,軟軟的,暖暖的。

  眾所周知,女人的腳是最隱秘的地帶,甚至比某些地方更加敏感。不然趙敏怎麼被張無忌摸過腳以後,就非他不嫁了呢。

  凌波現在也覺得自己的姿勢非常地尷尬,她背後靠著床架,腿伸得長長的,一隻腳被他抱在懷裡,看起來就像春宮圖上的某種姿勢一樣,很不雅觀。

  尤其腳腕上傳來絲絲熱度,連神經都被烘烤了,腦袋裡只剩下一團棉絮,身體也軟軟地使不上勁。

  博哲眼睛一瞇,笑道:「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凌波身體動不得,嘴上卻仍然不想服輸。

  「談什麼談,現在是你要交代你的問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博哲挑高了眉,為她的用詞而絕倒。

  但他這個表情落在凌波眼裡,就彷彿是在嘲笑,她惱羞成怒,氣急敗壞。

  「笑什麼笑什麼,快點交代,你到底背著我跟烏珠做了什麼?」

  博哲用拳頭抵著嘴唇,輕輕咳了兩下,這才正色道:「京裡的傳言都是捕風捉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事實真相全不是這樣。」

  當天康熙提議眾人比賽,博哲自然也是參與人員之一。開始的時候,他運氣並不算好,在林中遊蕩兩個時辰,卻什麼都沒有打著,連個兔子都沒看見。後來到了下午晌,太后快下山的時候,竟被他發現了兩隻白狐,見獵心喜,一路追蹤,竟到了樹林深處。

  最終兩隻白狐沒能逃過他這位好獵人的掌心,被他成功抓捕。

  而當時,日頭已經落下,林中一片昏暗,他快馬往回趕,半路上聽見了呼救聲。循聲而去,就發現了委頓在地的烏珠。

  說到這裡的時候,凌波提出了質疑。

  「深林之中人跡罕至,烏珠為什麼會在那裡出現?」

  博哲撓了撓頭,他當時也問過烏珠,烏珠說是為了獵殺一隻梅花鹿,一路窮追,進了林子深處,而她的護衛們,也在追逐途中,無意失散了。

  凌波皺著鼻子道:「我看她一定是狡辯。她說不定就是一路跟著你進林子的,那些侍衛們,說不定還是她自己支開的。」

  博哲不置可否,這種話她說可以,他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總之,當時烏珠是從馬上摔落下來,左小腿骨折,不能行走,而她的坐騎也受驚跑掉了。

  凌波聽到這裡,又不相信了,公主的坐騎都是千挑萬選的良駒,而且還是識途老馬,怎麼可能扔下主人跑掉。不過她通過自己腦補,已經堅信這都是烏珠為了製造跟博哲的單獨相處,而做出的精心設計。

  面對當時的情形,博哲或許也有懷疑,但烏珠的確是摔斷了腿,他不可能一走了之,只好將她抱上馬背,他則牽著馬步行,試圖尋回營地。

  然而夜色昏暗,本就極大地影響視線,深山老林之中又沒有明顯的路況標示,全靠自己摸索。博哲和烏珠走了很久,都沒有走出林子,反而在原地兜了好大一個圈子。

  烏珠受了傷,又筋疲力盡,難以支撐,最終兩人還是決定在林中露宿一夜,等天亮之後再找路出去。

  博哲雖然不是醫生,但習武之人大多對跌打損傷都有所瞭解。而且由於行獵難免出意外,為防萬一,他隨身也攜帶了一些傷藥。烏珠的骨折並不算太嚴重,他就地取材,削了兩根樹枝做成夾板,替她接骨包紮好。兩人便在林中宿了一夜,天亮才返回營地。

  「就這樣?」凌波不相信地問。

  博哲點頭道:「當然,我答應過你的,心裡只有你一個,絕不看別的女人一眼。況且我原來對烏珠就沒有好感,怎麼會去招惹她。」

  凌波不以為然道:「你不去招惹她,我還姑且相信。但她會不會招惹你,這就難說了。深山老林之中,晝夜溫差極大,夜裡那麼冷,你們是怎麼度過的?」

  「生火啊,我劈了好多樹枝,生火取暖。」

  「是嗎?」凌波歪著腦袋,斜睨著他道,「烏珠一介弱女,就算生了火,恐怕也會覺得寒冷吧,你就沒給她一點溫暖?」

  博哲不解道:「什麼意思?」

  凌波邪魅一笑,上半身壓過來,聲音低沉道:「就是,脫件衣服給她蓋呀,或者握著她的小手為她取暖,又或者……」她眼神曖昧,兩手一環,做出擁抱狀。

  博哲抬手就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

  「胡說八道什麼!我可是正人君子,怎麼可能趁人之危!」

  他嘴上義正詞嚴,眼神卻不經意地游移了一下。

  真的沒有嗎?在他心裡,對於那一夜,似乎有一種曖昧的奇妙記憶。

  女人在吃醋的時候,眼睛都特別地尖。凌波調侃歸調侃,注意力卻一直很集中,博哲的眼神只閃爍了一下,卻被她準確地捕捉到了。

  「你撒謊!」凌波生氣地喝一聲,另一隻沒被握住的腳,閃電般踹了出去。

  她這腳原本沒有多大力氣,但博哲猝不及防,又因為盤腿坐著,無處借力,竟被她踹得翻了一個大跟頭,從床上跌下來,發出「通」一聲大響。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4、輸了就當太監

  完了!

  這是凌波的第一個反應。

  果然,外屋的繡書和畫屏聽到這一聲大響,可管不得有沒有格格的吩咐,扔下手裡的繡活就跑了過來。

  這可怎麼辦!

  凌波急中生智,抱起床上的被子就像博哲撲了過去。

  博哲剛摔了個七葷八素,還沒回過神呢,眼前就是一黑,緊跟著一個重物就壓了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繡書和畫屏破門而入。

  「格格!」

  凌波死死地壓在被子上,大叫:「抓賊啦!」

  啊?繡書和畫屏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就見凌波身下壓著一個活物,還在劇烈地掙扎中。

  賊真的進來了啊

  凌波覺得自己快壓不住了,博哲悶在被子裡頭嗚嗚地叫。

  「還愣著幹什麼?快來幫忙呀!別讓賊跑了!」

  繡書和畫屏被她慘烈的叫聲嚇得魂都快飛了,哪還顧得上想別的,張牙舞爪就撲了過來,英勇地壓在那一團被子上。

  彷彿兩座大山壓來,博哲差點沒斷氣。

  三個女人淒厲地大叫起來。

  「抓賊啦!」

  聲震夜空。

  梧桐園大門發出彭一聲巨響,兩扇門向兩邊彈開,撞在牆上,又發出第二聲大響。

  李榮保和馬武帶人衝了進來。

  凌波大喊:「三哥四哥,賊人果然闖進來了,快把他抓走!」

  李榮保和馬武張大了嘴巴,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大叫道:「好狗賊!」

  兩人撲過來,一邊一個夾住了那一團正在三個女人身下掙扎的活物,立刻有護院遞上來一捆繩子,眾人齊心協力,連人帶被捆得結結實實。

  本來護院們都知道今夜是做戲,為了把戲演得逼真,才帶了棍棒、繩子、火把等各種工具,沒想到還真抓到一個賊了。

  不提他們驚訝,李榮保和馬武捆住了這個賊,也沒把棉被掀開,兄弟倆心意相通,對視一眼就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這賊人罪大惡極,我們把他帶走審問。」

  凌波和繡書、畫屏都氣喘吁吁,點頭表示同意。

  李榮保和馬武拖著賊子出門,護院們隨行,浩浩蕩蕩離了梧桐院。

  凌波站在門口望著,咬著嘴唇,一臉糾結。

  她會不會做的有點過分了?

  繡書喘勻了氣,回想起這件事情,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忍不住說道:「好奇怪,這賊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凌波暗暗一驚,說道:「跳窗進來的唄,你不是說他能高來高去,本事大著呢。」

  「可是……」

  「別可是了,方才差點沒累死我。快去給我打水來洗漱。」

  凌波甩下一句話,扭頭就走。

  繡書跟畫屏面面相覷,相對無語。

  ※※※※※※※※※※

  馬武和李榮保哥倆押著賊人一路拖進了馬武所住的院子。

  這小賊掙扎了一路,縱然裹著被子捆得結結實實,力氣依然很大,把馬武和李榮保也是弄得筋疲力盡。

  終於進了門,把這團著被子的活物往地上一扔,兄弟倆都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被子裡面的人兀自掙扎著,發出嗚嗚嗚嗚的悶響,像個蠕動的蠶繭。

  兄弟倆喘了半天,看著對方,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喝酒喝到興頭上,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一齊往梧桐院去堵人,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幾個女人大叫。還以為真的有賊潛伏進來,嚇得趕緊往裡頭闖。

  不過一看到凌波當時的表情,兄弟倆就知道那被子裡頭一準是博哲這小子。

  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

  馬武和李榮保嘿嘿笑著,上前去扒那團得麻花一樣的被子,費了好半天勁兒才扯出一個口子來。

  憋得滿臉通紅的博哲終於露出了腦袋,立刻像狗狗一樣伸長了舌頭,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可憋死我了!」

  李榮保哈哈一笑,抬手就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

  「好一個大膽的採花賊呀!」

  博哲好容易喘過氣來,看著馬武和李榮保道:「爺今兒可栽了,你們闔府上下聯手坑爺呢!」

  「臭小子,跟誰說爺呢!」

  門外一聲大喝,老頭米思翰龍驤虎步地走了進來,看著裹得蠶繭一般只露個腦袋的博哲冷笑道:「好小子,不整治整治你,真當我富察家無人!」

  博哲苦笑道:「丈人爹,我可是你女婿哇。」

  米思翰翻個白眼道:「我閨女還沒過門呢,別叫早了!」

  他蹲下來,一隻胳膊橫在膝蓋上,跟博哲面對面,說道:「小子,你膽子不小啊,到我們富察家來做賊,當我們都是死人嗎!」

  博哲這會兒當然也猜到,自己以前夜潛入府的事情,人家都已經知道了。說起來,他的確是理虧,原本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從大門進來拜訪,可為了追究刺激,偏偏就喜歡做賊。這回真被當成賊抓起來了,丟人啊。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能耐啊,每次進府都如入無人之境?」

  博哲苦笑道:「您老人家就別調侃我了,我這關公面前耍大刀,自找沒臉呢。」

  「還算你有自知之明,沒那個本事,還是別出來丟人現眼。」

  博哲呵呵笑著,心裡卻很不服氣,馬武和李榮保分明是耍詐,若是單打獨鬥,他才不會被捉住呢。

  米思翰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哼了一聲道:「是不是覺得很不服氣?」

  博哲一驚,忙搖頭道:「沒有沒有,誰不知道富察家虎父虎子,小子哪敢不服。」

  米思翰冷冷地看著他。

  博哲有點心虛。

  米思翰站起來,說道:「用不著不服氣,我們富察家的爺們兒光明磊落,從不靠詭詐取勝。我今天給你個機會,讓你跟他們兄弟倆光明正大地打一場,看看到底誰的本事大。」

  博哲驚訝地挑高了眉。

  「用不著驚訝,我讓你們打,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我跟你打個賭,馬武和李榮保,你隨便挑一個單打獨鬥,你要是贏了,今天的事情就既往不咎,我讓你全須全尾地出府;你要是輸了,嘿嘿,可就別怪我們爺們兒不客氣。」

  博哲道:「輸了怎樣?」

  李榮保奸笑一聲道:「輸了,我們就把你扒光了衣服捆起來,遊街示眾,堂堂簡親王府的多羅貝勒,竟然到未來岳丈家做採花賊,嘖嘖,肯定轟動全京城。」

  博哲咬牙切齒,富察家這父子也太毒了,他要是輸了,那就真成大清朝第一笑話,直接自刎以謝父老算了,還活著幹嘛。

  「怎麼樣,敢不敢賭?不敢賭的話,就直接遊街示眾吧。」

  博哲大叫:「賭就賭!」

  馬的,士可殺不可辱

  米思翰抱著胳膊哼哼了兩聲,蔑視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他們哥倆從小練武,都是老子棍棒底下打出來的,待會兒動起手來,若是把你打得斷胳膊斷腿了,你可別求饒。」

  他充滿鄙視的目光激起了博哲的怒氣。

  「你放心!求饒的是王八!」

  李榮保挑了挑眉。

  馬武卻淡淡一笑道:「你行不行啊?」

  博哲大怒,男人最忌諱的是什麼?男人最不能說不行!「行不行,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好!是個漢子!」米思翰讚一聲道,「馬武,李榮保,給他解綁!」

  「是。」馬武和李榮保上前就要動手。

  博哲突然大叫一聲:「慢著!」

  米思翰道:「怎麼,你怕了?」

  「怕?怕的是老二!」博哲傲然道,「你剛才說的是我跟他們單打獨鬥的條件,若是我同時贏了他們兩個呢?」

  米思翰瞪大了眼睛道:「你還想同時跟他們兩個打?」

  博哲高高地昂著下巴道:「沒錯!一個一個打太費勁,兩個一起上才夠味兒!」

  這小子太狂,米思翰已經沒話好說了。

  素來好脾氣的李榮保也忍不住怒道:「說得狂傲!」

  馬武抱著胳膊,冷冷道:「既然他自找死路,又我們何必跟他客氣。」

  博哲骨子裡本來就有傻大膽的性格,他對自己充滿自信,絲毫不覺得這樣的提議有什麼不對。

  「我同時打你們兩個,若是贏了,從今往後這富察府,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想見什麼人就見什麼人,誰都不許說一個不字!」

  米思翰一臉的陰雲密佈,一對鷹眼已經不僅僅是銳利,而是陰鷙。這是他怒到極致的表現。

  從前帶兵的時候,他帳下的軍士們都知道,只要他一露出這個表情,大家就得把皮都繃緊了,否則他爆發起來,不死也殘。

  就連馬武和李榮保這兩個親兒子,也被他的氣場壓制,眼中劃過一絲驚恐。

  博哲依舊高高昂著頭,一點都沒受影響。

  米思翰怒歸怒,心裡卻對他產生了一絲讚賞。能在他發怒的時候面不改色,的確要有過人的膽色。

  「好!」老頭子大喝一聲,「要是你贏了,這富察家任你來去自如!」

  博哲眼睛一亮。

  「不過——」米思翰話音一轉,瞇起了眼睛道,「若是你輸了,又怎麼樣?」

  博哲道:「您說怎麼樣?」

  米思翰嘿嘿一笑,一字一頓道:「你要是輸了,就給我收起那些花花腸子,除了凌波丫頭,別的女人都給我離遠一點!再敢鬧出什麼花花新聞,我就剪了你的子孫根,讓你進宮當太監!」

  他豎掌如刀,惡狠狠地往下一切。

  博哲渾身一抖,面如土色。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5、打出血了

  說到子孫根的問題,博哲終於還是不淡定了。

  馬武和李榮保嘿嘿奸笑著,上來替他解綁,用力扯著麻繩、被子,疼的他呲牙裂嘴。

  「後頭就是演武廳,走吧!」

  米思翰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方向,馬武和李榮保一邊一個夾著博哲,四人一起出了門,往演武廳而去。

  富察米思翰是靠軍功起家,一家都尚武,府中這個演武廳也是特意為他們父子準備的,裡頭各種刀槍棍棒兵器一應俱全,沙包木人一樣不缺。

  博哲和馬武、李榮保兩兄弟攜手進了演武廳,米思翰就沒進去,只在院子裡坐了。

  一張圓石桌,幾個木樁子,下人給拿來一壺酒,老頭子對著月色悠哉游哉喝了起來。

  廳內砰砰啪啪,各種擊肉聲,非常熱鬧,偶爾也傳來一兩聲悶哼,但很快又被更加激烈的拳腳聲掩蓋過去。

  三個人都很賣力呀。

  米思翰側耳聽得很仔細,越聽倒越疑惑。馬武和李榮保兩個兔崽子,沒吃飽飯還是故意放水,兩個打一個,居然還弄得這麼狼狽。

  老頭子非常地不快,把酒杯往桌上一頓。

  凌波拎著裙子,跑進院來,一見米思翰劈頭就問:「阿瑪,三哥四哥呢?」

  「大半夜的,找你哥哥們做什麼?」米思翰挑眉。

  凌波跑的很急,臉紅氣喘,說道:「我屋裡抓到一個賊,三哥四哥把他帶走了,那個,我就是找他們問問,那賊人怎麼處置了。」

  米思翰古怪地笑起來,指著身後演武廳緊閉的大門道:「這賊人膽大包天,也不打聽打聽咱們富察家的名頭,竟然敢在老虎頭上摸虱子!你放心,你三哥四哥不打他個哭爹喊娘,就不算給你出氣!」

  凌波大吃一驚道:「什麼?哥哥們打他了?」

  「打~還算輕的了,打完了再從他身上摘點零碎下來,叫他長長記性!」米思翰惡狠狠地用手往下一切。

  凌波渾身打個冷顫。

  「阿瑪,你快讓哥哥們住手!」她抓住米思翰的胳膊急道。

  米思翰瞪大眼睛:「你哥哥們正收拾著呢,怎麼,你要親自動手?」

  凌波風中凌亂道:「阿瑪,難道你們不知道他是誰嗎?」

  「誰?我管他是誰!」米思翰大手一揮,橫眉豎目道,「敢在富察家撒野,不揍死也得虐殘!」

  凌波都快哭出來了。

  「阿瑪,他不是賊子,他是,他是博哲呀——」

  她百感交集,恨不得抓耳撓腮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糾結。

  「啥?」米思翰眼睛都快突出來了,「你說他是誰?博哲?不可能不可能博哲是堂堂貝勒爺,怎麼可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不可能不可能!」

  他剛說完,廳內又傳出一聲慘叫,是博哲的。

  凌波真是急了,一把攥住米思翰的袖子就往起拖。

  「阿瑪若是不信,只管親眼瞧瞧!反正先讓哥哥們住手,千萬別弄出好歹來!」

  她死活拉著米思翰往演武廳門口拖。

  米思翰一面大叫著不相信不可能,一面又只得無奈地推開了演武廳的大門。

  原本博哲說要一挑二,馬武和李榮保還嗤之以鼻,覺得他狂得沒邊了,可是真等動起手來,卻發現這小子未必就是吹牛。也許愛新覺羅家族的血性裡,都遺傳著努爾哈赤那狼一般的桀驁和彪悍,也不知雅爾江阿是怎麼培養的,博哲的武勇的的確確叫人驚艷。

  難怪當初烏珠一眼就看上了他!

  馬武和李榮保越打越心驚,如果說開始還抱著玩玩的心態,後面卻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跟博哲認真周旋。

  博哲不僅僅是力氣大,招式還很精妙,並且一直處於冷靜的狀態中,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三人打的難分難解,也激起了馬武和李榮保的血性,畢竟兄弟兩個聯手竟然收拾不了一個比他們年輕那麼多的毛頭小伙子,說出去實在丟人。

  使了個眼色之後,兄弟倆決定施展出他們的一個大殺招。這原本是他們遊戲之中,套出來了一招三式,刁鑽古怪卻威力巨大,還沒有對外用過,這次是被博哲逼急了。

  博哲以一敵二,其實也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輕鬆,在馬武和李榮保使出刁鑽新招之後,終於中了他們的圈套。

  馬武和李榮保每人絞住他一條胳膊,又用腳尖踢中他的膝彎。

  博哲雙腿遭到雙擊,支持不住,跪倒在地,發出通一聲大響。

  「啊!」他不甘地發出一聲嘶吼,高高仰起了脖子。

  凌波就在這個時候進門,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額頭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馬武和李榮保一人一邊壓著他的肩膀,目露凶光。

  「三哥四哥,快放手!」

  她第一反應就是馬武和李榮保以多欺少,故意折辱博哲,撲上去就一把抓住了馬武的胳膊。

  「呀!」馬武疼地一跳,胳膊上立時四道紅痕。

  李榮保見凌波如此武猛,哪還敢繼續壓著博哲,連忙撒了手。

  博哲身體一鬆,往前倒去,單手撐住地面,另一隻手按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你沒事兒吧!」

  凌波跪下去扶住他,焦急關懷之色溢於言表。

  博哲咳得喘不過氣,答不出話來。

  凌波抬頭盯住馬武和李榮保,怒道:「你們太過分了!以多欺少,還下這麼重的手!」

  馬武和李榮保大感冤屈。

  「小妹,你可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罵人,不是我們以多欺少,是他狂傲,要以一挑二!」

  「總之你們下手太重了,就算他有什麼不對,好歹也是你們未來的妹夫,怎麼可以往死裡打!」

  馬武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真正下死手的是博哲好不好,沒看他們哥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嗎?」

  李榮保也是萬分委屈地看著米思翰。

  「好啦,凌波,不要怪你哥哥們。並不是他們欺負博哲,而是博哲跟我打賭,要一挑二跟他們兄弟比武。出手過招,難免有失誤,不要大驚小怪。」

  米思翰不忍心見倆兒子可憐巴巴的模樣,開口解釋。

  凌波眼含熱淚,說道:「比武就該點到為止,阿瑪你看,他們把博哲打的都出血了!」

  「哈?」

  米思翰、馬武、李榮保都吃驚地向博哲身上看去。

  他用手按住胸口的位置,竟然真的滲出一絲紅色。

  馬武和李榮保面面相覷,他們明明沒有動用兵器,拳腳之中也多有分寸,怎麼可能讓他受傷出血?

  米思翰卻察覺到有點不對,上前一步蹲下,雙手一錯,撕開了博哲胸前的衣襟。

  小麥色肌理分明的胸膛上,纏著一道白色的繃帶,此時繃帶上正滲出絲絲血跡。

  「你受過傷?」他擰起了眉。

  博哲喘氣漸緩,說道:「來之前就受了傷,並不是哥哥們打的。」他扭頭對凌波道,「我跟哥哥們只是比武切磋,你不要誤會。」

  凌波心疼死了,扁著嘴道:「你既然受傷怎麼還跟他們動手。」

  緊跟著她又沒好氣地看了兩個哥哥一眼道:「你們跟他過招這麼久,都沒有發現他受了傷嗎?」

  馬武和李榮保老臉發紅,既內疚又慚愧。內疚的是,過招這麼久,竟然沒有發現博哲身上帶傷,這對他們兄弟來說,的確有點不應該;慚愧的是,博哲帶了傷,兄弟兩個都打不過人家,不服都不行。

  這時候,米思翰已經檢查了博哲的傷勢,鬆口氣道:「還好,只是皮肉傷,傷口繃開了,換個藥重新包紮即可。」

  演武廳是練武過招之地,有預備的各種傷藥。

  米思翰話音一落,李榮保就機靈地跑去拿來一瓶金瘡藥,還有一卷繃帶。

  凌波一把抓過來,還是哼了一聲。

  李榮保摸了一下腦門,跟馬武對視一眼,難兄難弟相對苦笑。

  米思翰也有點不好意思,這賭是他逼博哲跟他打的,結果弄得都出血了,這事兒整的,真是沒意思。

  他說道:「那丫頭,你給他換藥,這個,我幫你教訓你兩個哥哥去。」

  他摸了一把老臉,起身喝道:「你們倆,跟我出來!」

  馬武和李榮保一臉糾結,跟著他出了門。

  凌波扶著博哲就地坐好,伸手去解他的上衣。

  方纔打鬥許久,博哲也有些筋疲力盡,渾身都鬆垮垮的,只剩下喘氣兒的力氣了。

  脫掉上衣,凌波接著又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繃帶。

  肌肉健實的左胸上,三道深深的爪痕赫然在目,薄薄的繭成暗紅色,此時有兩道已經繃開數處,滲出鮮血。

  凌波震驚地摀住了嘴巴,動容道:「你,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博哲苦笑道:「木蘭秋獮,打一頭熊瞎子的時候,被撓了一爪。你放心,我命硬得很,這點皮毛小傷,兩天就好了。」

  凌波咬著嘴唇道:「你能,就會逞能。」

  她雙目泛紅,吸了一下鼻子,拔去瓶塞,將粉末狀的金瘡藥輕輕抖在他傷口上。

  傷口處的肌肉一收縮。

  凌波忙停住手,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博哲握住她的手腕,按在傷口旁邊,注視著她的雙眸,深邃如夜,燦若星辰。

  「有你心疼我,一點兒都不疼。」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6、你真好

  凌波承認,從她認識博哲以來,他從來沒有像眼前這一刻這麼溫柔過,溫柔到她快要融化在他深情的目光裡。

  「我,我還要幫你上藥呢。」

  她慌慌張張地把手扯回來,耳根則泛起了一絲刻意的紅色。

  抱也抱過,親也親過,耳鬢廝磨的動作也做得不少,可是她從來沒有像當下這麼羞澀且甜蜜過。

  他的目光,好比是八十度的烈酒,濃郁醇厚,又好比是十萬伏特電壓,電得人迷迷糊糊。就算撇開了目光,她依然能夠感到自己急促的心跳,頭皮和臉頰都酥酥麻麻。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穩定心神,拉開繃帶,在他身上纏繞起來。

  原本想藉著纏繃帶把這種難以控制的情緒壓下去,可是她馬上就又後悔了。

  博哲穿著衣服的時候,身形修長,脫掉衣服之後,竟然超級有料,肌肉雖然並不鼓脹得跟現代的健美先生似的,卻非常地結實,而且只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皮膚下驚人的彈性,肩膀、背肌、胸膛、腰腹,線條流暢優雅,如同最精緻的藝術品,小麥色的肌膚顏色又為其增添了一份性感誘惑。

  繃帶要繞著他的胸膛纏,兩隻手共同協作的凌波,難免會出現抱住他的動作。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能夠感受到他身體發散的絲絲熱度,這些溫度通過空氣傳遞到她身上,讓她的體溫也跟著上升起來。

  博哲突然輕笑了一聲。

  此時凌波正好又雙手環著他,身體離他很近很近,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他一笑,濕熱的呼吸就噴灑在她鎖骨之上的頸窩。

  彷彿被電擊棒在那裡戳了一記,電流瞬間蔓延全身,凌波只覺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你,你笑什麼?」

  凌波紅著臉,結結巴巴。

  博哲貼在她臉邊,輕聲道:「你對我,從來沒有這樣溫柔過……」

  他眸子幽暗,嗓音低沉,如有磁性。

  凌波的思維好像突然間掉進了泥沼中,變得無比遲鈍,而體表的感官,卻變得無比清晰敏感。

  博哲的眸子又幽暗了幾分,顏色偏淺的嘴唇微微張開,慢慢向她的耳垂靠近。

  她好像被蠱惑了一般,動也不能動,嘴巴能張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就連眼皮都沉重得想要閉上。

  就在嘴唇碰到她耳朵的瞬間,濕熱的觸感突然讓她回過神來。

  身子猛地一縮,從他的氣場中脫離開來。

  博哲還保持著身體傾俯嘴唇微張的姿勢,目光中劃過一絲失望和迷惑。

  凌波咬唇道:「還沒包紮好呢。」

  「……」

  半晌,博哲悵然地長歎一口氣,恢復了正常的坐姿。

  凌波低著頭,把繃帶調整好,打了結。嗯,鬼使神差,打了個蝴蝶結。

  包紮好了傷口,兩人相對坐著,一時竟然無言,剛淡下去的曖昧氣氛,似乎又有重新聚攏的態勢。

  凌波搜索到她能最快想起的一個問題,開口道:「你還沒說,你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說了呀,被熊瞎子撓的。」

  啊,他是說過了。

  凌波雙手捧住發燙的雙頰,慌不擇路地問道:「那你是怎麼碰上熊瞎子的?」

  博哲想了一下,還真說出一段事情來。

  其實最先碰上熊瞎子的並不是他,而是四阿哥胤禛。這次秋狩,胤禛也是所有身負重要差事的阿哥中,唯一一個隨行的。他出獵的次數並不多,但偶爾一次,就碰上了罕見的熊瞎子,不知是倒霉還是幸運。

  這件事情發生在烏珠緋聞之後,博哲當時是跟馬武結伴行獵的,無意中聽到呼喝聲,趕過去的時候,熊瞎子已經完全狂躁化,惡狠狠地向四阿哥胤禛撲去。兩人的反應都不算慢了,立刻都向熊瞎子撲了過去。

  暴躁的熊瞎子只揮了一次爪,就把他們兩人的坐騎都給抓傷。

  從馬上跳下來的博哲和馬武,都亮出兵刃,跟熊瞎子搏鬥起來,一面又要保護被這熊瞎子盯上的胤祉。

  過程充滿驚險,熊瞎子最後當然被三人合力殺死,但博哲也在搏鬥途中,為了保護胤禛,而被熊瞎子撓了一爪。

  別看是一爪,人撓的跟熊撓的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博哲當場就血如泉湧,送回營帳的時候,渾身浴血,十分嚇人,眾人還以為他被抓得開膛破肚了,幸好隨行太醫飛快地將血跡清理乾淨,看清傷勢的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三道深深的爪痕,成了博哲此次秋狩的軍功章。但代價就是至少十天不能飲酒,不能吃蝦蟹海鮮及辛辣刺激食物,而且傷口不能碰水,洗澡要非常小心,最好是讓別人幫忙,這一點讓從來沒有讓下人近身伺候的博哲非常抓狂。

  「你這人,就不能消停點,秋狩幾天,就又是緋聞又是受傷的。」

  聽完過程的凌波,沒好氣地埋怨他。

  博哲笑著說以後不敢,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但心裡還是對自己見義勇為的壯舉感到驕傲的。

  凌波對他的性子也有一些瞭解了,知道他一定不以為然。

  「你救了四阿哥,他是不是很感激你?」她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博哲點頭道:「人稱四阿哥鐵面王爺,我倒是覺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凌波眼睛一亮道:「他對你平易近人?」

  「至少我們還談得來。」博哲滿不在乎地聳肩。

  凌波微笑道:「這太好了,跟四阿哥打好關係,對你將來有好處。」

  博哲疑惑不解地皺眉。

  凌波也覺察到自己失語,忙打個哈哈掩飾過去。

  「對了,你又是怎麼跟我阿瑪打賭的,為什麼要跟兩位哥哥打起來?」

  博哲長出一口氣,憋屈地把打賭的起因和過程都說了一遍,末了說道:「這還不都賴你,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把我當賊抓起來!」

  凌波此時已經覺得後悔了,但很及時地想起今天她本意是要敲打他的,就算心裡軟了,嘴上也不能軟。

  「那誰讓你跟烏珠勾勾搭搭了回京三天居然都沒有來看我;明知道我會為謠言生氣,也不過來跟我解釋。」

  提起這個,她還是很介意的,說著話,臉頰就又氣鼓鼓了,嘴唇也嘟了起來。

  博哲一伸手,又捏住了她的鼻子,他越來越喜歡用這個動作調戲她了。

  「你個小沒良心的,我之所以過了三天才來看你,還不是為了給你準備禮物!」

  凌波拍開他的手道:「什麼禮物?」

  他驚問:「你沒有看見嗎?」

  凌波一頭霧水。

  博哲一拍腦門,恍然道:「我把東西落在你床上了,你居然到現在還沒看見。」

  他非常糾結地站起身道:「走,咱們回你院子去。」

  兩人一路回到梧桐院。他們都已經知道先前抓賊是馬武和李榮保虛張聲勢,為的就是堵博哲,現在把戲戳破,自然就不會有護院四處亂跑著抓人了,所以一路風平浪靜。

  進了梧桐院上房,還在留守的繡書和畫屏見到憑空出現在府中的博哲,都像見鬼一樣張大了嘴巴。

  凌波已經懶得跟她們解釋,隨口趕走她們,關起了房門。

  反正全府上下都知道博哲半夜爬她窗子了,沒什麼好掩飾的,大大方方共處一室,心不虧臉不慌。

  博哲走到床前,撩開帳子,探著身子,果然從床上拖出一個包袱來。

  凌波坐在床邊,將包袱抱在腿上解開,露出兩張雪白雪白的皮毛,在燈光下泛著柔軟的光澤。

  她驚歎地撫摸著皮毛,感受著手掌底下順滑綿密的質感。

  「這是什麼皮毛?」

  博哲驕傲道:「上等的白狐皮。」

  凌波又驚又喜:「你從哪裡得來?」

  其實這狐狸皮就是碰到烏珠的當天得來的。

  「要不是為了追那兩隻白狐,我也不會深入山林,後來也不會遇到了烏珠。」

  「就算你沒有追入深林,烏珠也會有其他辦法跟你相遇的。」

  算了,女人吃醋是不能深究的,博哲不想再解釋,轉而說起白狐皮的來歷。

  「當日得了這兩隻白狐,我想著冬天給你做見白狐皮的披風該多好,你一定喜歡。又想著,若是一回京就給你這個驚喜,你一定更加高興,於是呀,我就在當地找硝制皮毛的工匠,打算在熱河硝制好了,直接帶回京裡。

  「可是沒想到,因為出了熊瞎子的事情,四阿哥受了驚,我又受了傷,皇上的興致就弱了,提早了好幾天啟程回京。沒法子,我只好派人留在熱河,等著那工匠硝制好皮毛,自己則隨大部隊一起回了京。這皮毛,就是從熱河快馬加鞭送回來的,饒是緊趕慢趕,也還是晚了三天,所以我等到今日才來看你。」

  凌波捧著毛皮,咬唇道:「你就是為了給我送這個,所以帶傷來我家?」

  博哲點點頭。

  心尖子上彷彿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熱熱地融化,感動化作眼淚,從眼眶裡湧出。

  「別哭別哭,我送你東西是為了讓你笑呀,你怎麼哭了呢!」博哲又慌裡慌張地去擦她的眼淚,常年握兵器的手,碰到她嬌嫩的肌膚,粗糙粗糙的,微微有點疼。

  凌波撲進他懷裡,放肆地哭了起來:「你真好,你真好。我再也不跟你使小性子了,再也不想著敲打你了,嗚嗚……」

  博哲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用力抱緊了她,嗓音粗嘎道:「真想立刻把你娶回家!」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2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7、如果期盼落空

  事實證明,每當人們花前月下,想把浪漫進行到底的時候,總會有煞風景的人跳出來。

  博哲抱著凌波,手放在她背上,正蠢蠢欲動,老頭子米思翰就推門而入了。

  要知道內室的門是沒有關起來的,老頭子一進門,就看清楚了屋內的情形,臉色登時就非常精彩。

  博哲嚇得立刻彈出去好遠。

  「咳咳!」老頭子故意咳嗽得很大聲。

  凌波終於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垂著頭,手上卻依舊把裝了白狐皮的包袱抱得緊緊的。

  女大不中留啊!

  米思翰內心糾結著,沖博哲招手道:「你過來。」

  博哲屁顛屁顛跑過來,跟著米思翰出門站在院子裡。

  米思翰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盯著他看了半天,直到看得博哲心裡發毛,才露出了一絲笑意,眼中也流露出了讚賞。

  「小子不錯,帶著傷以一挑二,居然還能不落下風。」

  其實他這話還是有點偏向馬武兄弟了,要知道當時的情形,博哲並沒有落敗,他如果奮起反擊的話,馬武和李榮保可未必能討了好。

  不過博哲現在剛剛佔過人家閨女的便宜,心裡頭甜著呢,並不在意這些。

  他嘻嘻笑著道:「那這場比試,算誰贏啊?」

  米思翰大手一揮道:「算你贏了。」

  博哲大喜,忙道:「那,以後我是不是……」他搓著雙手,咧著嘴,討好地笑著。

  米思翰嫌棄地撇嘴道:「別笑了別笑了,滲得慌。我老頭子說話算數,以後我們富察家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博哲眼睛大亮。

  「不過——以後還是白天來的好,大半夜的,你不嫌麻煩,我們還嫌你擾民呢。」

  博哲金雞啄米一般的猛點頭。

  「謝謝岳父大!人」

  米思翰眼睛一瞪道:「沒過門呢,別亂叫啊!」

  博哲撓著腦門,諂笑道:「還不是早晚的事兒。」

  米思翰冷哼道:「我醜話可說在前頭,這府裡任你來去自如,但是你必須得給我收起那花花腸子,再搞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出來,老子照樣切了你!」

  他眼睛往博哲胯下一掃,跟刀子一般。

  博哲下意識地雙腿一夾。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對凌波是一心一意,從來沒有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他拍著胸脯保證,信誓旦旦。

  米思翰這才點頭,抬腳就走,博哲歡天喜地目送。

  走吧走吧,快點走掉,我好回屋去,繼續溫存

  彷彿腦後長眼睛,能夠看穿他心思一般,米思翰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

  「你怎麼不跟出來?」

  「啊?」博哲愣了一下,期期艾艾道,「您不是說,這府裡任我來去嗎……」

  米思翰雙眼一瞪:「准你來去自如,可你的人身安全,我可不保證啊。」他雙手握拳捏起來,嘎巴嘎巴響。

  博哲頸後發涼,耷拉著臉,跟在了他屁股後頭。

  凌波就扒在上房門邊上看著,見他沒精打采地被父親拎出去,不由捂嘴偷笑。

  博哲離開富察家的時候,已經快四更天了,再過一會兒,天都該亮了,他索性也不回府,就在街面上策馬遊蕩。

  黎明前的黑暗,街上冷冷清清,鬼影子都不見一個。

  他剛得了特赦令,以後在富察家可以自由出入,再也不用像從前一樣偷偷摸摸地做賊,而且跟馬武和李榮保打了一架後,感覺反而跟富察家一眾爺們兒更加親近,真的成了自己人一般,心裡的興奮勁兒就別提了。

  他在街上騎馬跑了一圈,天就濛濛亮了,直接進宮去當差,一夜沒睡竟然也神采奕奕,絲毫不見疲態。

  ※※※※※※※※※※※※※※※※※

  夏子語環顧這個房間,以後這裡就是她住的地方了。

  博哲回京之後,雖然並沒有刻意提起,但郭佳氏還是知道了他受傷的事情,心疼之餘,趁機也提出給他安排一個貼身丫頭的建議。

  博哲原本不想要,但郭佳氏這次很堅持,而且也說過完年大婚,凌波這個新婦進門,身邊也需要有熟悉簡親王府情況的丫頭提點,倒不如讓夏子語先過去跟著他熟悉熟悉他院子裡的事情,日後凌波進門了,使喚起來也得心應手。

  博哲這才答應了。

  夏子語就是今天早上搬到他院子裡去的。

  博哲這個主人不在,但郭佳氏早有吩咐,所以阿克敦便領著她到了事先預備好的屋子裡,說這是給她住的。

  夏子語安置了自己的行李,又收拾了屋子,便出門找到阿克敦,問起博哲平日的起居飲食來。

  阿克敦跟了博哲多年,要說博哲幾歲開始不尿床,幾歲開始舞刀弄槍,幾歲開始騎馬射箭的,甚至幾歲開始對女人感興趣,這些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如果說到他平時愛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起床時是先洗臉還是先上廁所,吃飯挑不挑食,一口飯嚼幾下,愛吃甜的鹹的酸的還是辣的,他就有點抓瞎了。

  好不容易應付完,夏子語若有所思地走開,他便覺得就跟繞著北京城跑完一圈似的,渾身大汗淋漓。

  不過,阿克敦也算粗中有細,夏子語問的鉅細靡遺,讓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似乎她對博哲的好奇,已經超過了普通丫鬟關心主子的程度。

  也許她只是特別特別地關心主子?

  阿克敦撓了撓頭。

  博哲回來的時候,是晚上,被人橫在馬背上馱回來的。據說是跟幾個同在宮裡當差的八旗子弟喝了酒,很盡興,爛醉了。

  阿克敦背著他進了院子,見夏子語迎上來,他第一句話就是:「別讓福晉知道。」

  夏子語「哦」了一聲,皺眉道:「爺怎麼醉成這樣?」

  「爺今天高興,多喝了幾杯。」

  阿克敦把博哲背進屋子,放在羅漢床上,夏子語忙把一個引枕墊在他腦袋下面。

  「我叫人給爺燒熱水,你用心照顧著。」

  阿克敦交代完出門。

  博哲雙眼緊閉人事不知,臉上泛著異樣的紅色,渾身都瀰漫著濃重的酒氣。

  夏子語先替他脫了鞋,又解開他的外袍,絞了濕帕子,給他擦臉和脖子。

  博哲發出一聲囈語,砸吧幾下嘴,動了幾下。

  夏子語按住他,等他消停下來,又給他擦手和胳膊。

  「丫頭……」

  博哲又發出一聲囈語,她這次聽清楚了。

  「爺,您叫我?」

  博哲可能是覺得熱了,迷迷糊糊地抬手扯自己的領口,酒氣上湧,皺著眉呻吟了一聲。

  「爺?」

  夏子語見他並沒有回答,想來還是醉著,聽不見她說話。她放下帕子,倒了一碗濃濃的茶,扶起他的腦袋,湊在他嘴邊。

  迷糊中的博哲感覺到嘴邊的硬物,下意識地張開了嘴,茶水入口,把嘴裡的酒氣沖淡了,胸腔內的一團熱火也消退很多。

  但只喝了兩口,他就不想喝了,煩躁地扭著頭,抬手就是一擋。

  他完全是意識模糊下的動作,但夏子語本來托著他的上半身,就已經很吃力了,被他用手一打,正好打中她拿茶碗的胳膊。

  她一時沒拿牢,茶碗翻到,整個扣在了博哲胸膛上,當然碗裡的大半碗茶水也都灑了。

  夏子語鬱悶地皺了皺眉,把茶碗拿開,又拿帕子來擦他身上的水漬。

  博哲迷糊之中感覺身上有什麼東西在移動,軟軟的,輕輕的,就好像,就好像凌波的手。

  他抬手一抓,將那移動的東西握在了手裡,嘴邊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丫頭……」他囈語著,「我們明兒就成親吧……」

  夏子語渾身一僵,她終於明白「丫頭」是說誰了,不是她,而是凌波,她將來的女主人。

  「爺,你喜歡凌波格格嗎?」

  她在博哲耳邊輕輕地問。

  博哲閉著眼,笑得傻乎乎的。

  「喜歡……好喜歡……」

  她心裡一酸。

  「那,除了凌波格格,你還喜歡誰呢?」

  她抿著嘴,有點緊張有點期待。

  博哲皺著眉,顯得有些困惑有些煩躁。

  「誰也不喜歡……就喜歡丫頭……我心裡只有你……丫頭,丫頭……」

  他囈語著,把夏子語的手按在心口,臉上罩著一層迷濛的甜蜜。

  夏子語黯然地咬住了嘴唇。果然童年的回憶是不長久的,過了這麼多年,大家都長大了,你已經忘記我了對嗎?那你是不是也忘記了,曾經,你也說過喜歡我?你也說過你要我做你的新娘子?

  她眼角有點發熱。

  當她家破人亡,當她從天堂跌落地獄,當她飽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當她在窮困饑寒中掙扎,她也曾絕望過,也曾哀怨上天過。然而,當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當她成功地喚起這個昔日玩伴對她的同情時,她以為,生活就要發生改變,只要她努力,暫且忍耐,安寧和幸福就會慢慢對她打開大門。

  她不奢求高高在上,不奢求錦衣玉食呼奴喚婢,不奢求成為他最門當戶對的妻子,因為她知道她的身份,永遠不可能得到這一切。

  可是,作為他的青梅竹馬,作為他曾經那麼信任過那麼喜歡過的女人,她難道不能有一點小小的期盼嗎?

  也許她會成為他的妾室,就算沒有高貴的名分,至少也能獲得他的真心,至少也能在他心裡佔有一席之地。

  她是這樣以為的,也是這樣打算的,所以進府以後她努力地討好郭佳氏,努力地表現她的賢良淑德,現在也成功地來到了他的身邊,成為最貼近他的女人。

  可是,如果他的心全給了他未來的妻子,那麼她想要的東西,還能得到嗎?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8、撿別人剩下的

  如果夏家沒有落敗,她是不是能夠更加理直氣壯地站在他身邊?

  看著俊面酡紅,偶爾還皺眉囈語的博哲,夏子語很快地否定了這個幻想。

  她是漢人平民,以博哲這樣尊貴的身份,他的嫡福晉、側福晉、庶福晉都不可能輪到她,不管是富有時,還是窮困時,她最多都只能做他的一個妾,一個用夏姨娘來稱呼的妾。

  幻想破滅的夏子語,有一瞬間的絕望,可是她很快就清醒過來。

  她本來就對這些看得很清楚的,她本來就知道,自己想發達,第一不能貪心,貪心會產生,會驅使浮躁,浮躁會讓她做出不應該做的事,最後會讓她失去所有;第二下手要快,她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現在甚至連感情優勢都沒有,她唯一的有利條件在於,目前她是最貼近博哲的人。

  博哲到現在還沒有過女人。

  如果她成為他的第一個女人,是不是……

  突然有人敲門,阿克敦在門外說道:「子語姑娘,熱水來了。」

  夏子語是郭佳氏安排來的人,是博哲的貼身丫鬟,稍微有點腦筋的人都知道,她的丫鬟身份只是暫時的,很快會變成通房,如果得博哲歡心,很快又會從通房晉陞成姨娘。

  不管怎樣,阿克敦對夏子語有必要的尊敬,所以他稱呼她子語姑娘。對於丫鬟來說,能被稱為某某姑娘,本身就已經是一種體面。

  夏子語收拾了情緒,應了一聲。

  阿克敦推開門,他身後還跟著幾個下人,每個人手中都拎著一大桶熱水的。

  博哲有單獨的浴室,但實際上跟他房間是連通的,只隔一道門而已。

  阿克敦帶人把浴盆灌滿水,然後就退了出去。

  從今往後,貼身伺候博哲的事情,全部都是夏子語來做了。

  當然,以夏子語的力氣,是搬不動博哲的,喝醉酒的男人都特別重。所以阿克敦在走之前,幫忙把博哲扛到了浴室裡,在夏子語脫掉他的衣裳後,放進浴盆中。

  浸入熱水的博哲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

  「爺,奴婢給您沐浴。」

  夏子語站在博哲背後,隔著浴盆,先把他的辮子打散。

  博哲「恩」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他醉得太厲害,腦子反應很慢。

  「你什麼時候來的?」

  郭佳氏跟他說過會安排夏子語過來做他的貼身丫鬟,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今兒早上,爺當時不在。」

  「恩……」

  說完這麼點話,博哲似乎又睡過去了,升騰的熱氣讓他渾身放鬆,神智更加渙散,全身兩百零六塊骨頭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舒服和懶散。

  夏子語先替他洗了頭髮,然後又撩水替他擦胳膊和肩背,她也是第一次幹這活兒,顯得有點生硬,尤其是擦到他下半身的時候。

  但是博哲實在醉得太厲害,竟然沒有半點尷尬或反抗。

  夏子語在心跳加速的同時,也暗暗慶幸。

  「爺?子語想問你幾句話?」

  她試探著說完這句話,半晌才得到博哲的回應。

  「說……」只有一個字,他的語氣彷彿浴盆裡的熱水一樣飄渺。

  夏子語知道,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而且事後也經常會想不起來。

  「爺,喜歡子語嗎?」

  「……恩?」

  「爺喜歡子語做你的丫鬟嗎?」

  「……喜歡……」

  「爺喜歡子語伺候您?」

  「……恩……」

  「那子語永遠伺候你,好不好?」

  「……好……」

  夏子語深呼吸了一下,不能著急不能著急,慢慢來,今天才是第一天,她還是幾個月的時間。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臟,什麼都沒有幹,老老實實地給博哲沐浴完,然後又叫了阿克敦進來,在他的幫助下,給博哲穿好乾淨的睡衣,扶到內室床上睡了。

  抹了一把汗,夏子語對阿克敦道:「多謝。」

  阿克敦低下頭去,道:「這是本分,姑娘也安置吧,我走了。」

  他沒有看夏子語一眼,一路低著頭出去。

  夏子語意識到什麼,低頭一看,自己的衣裳都在幫博哲沐浴的時候打濕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幸虧是深秋,衣裳厚,看不出內衣的顏色,但身體的曲線卻已經顯露無疑。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貼身丫鬟,是要值夜的,入夜的時候,夏子語就已經把被褥搬到了博哲房裡。如果博哲醒著,說不定還不會要求她值夜,但這時候他醉著,完全不曉得情況。

  內室很大,一道屏風,把這屋子隔成了裡外兩半,裡面一半,是博哲的床,外面一半,盤著一張小炕,這張炕就是夏子語值夜用的床鋪了。

  她把被褥鋪設好,解衣上炕,裹好了被子。

  炕是靠牆的,牆面上鑲著窗戶,外面的月色很好,窗紙上也映著清冷的光輝。

  夏子語輾轉反側,做貼身丫鬟的第一天,她失眠了,一直到後半夜,三更過半才睡著。

  結果就導致,第二天早上,博哲起來的時候,她都還沒醒。

  而等她醒來的時候,博哲早已經洗漱完畢,都快要開始吃早飯了。

  「爺?」

  夏子語穿好了衣裳,頭髮都來不及梳,只鬆鬆挽了一把,站在博哲面前,怯生生地捏著衣角。

  博哲平靜地說道:「沒關係,頭一天難免不適應,我不說,沒人知道你睡過頭了。」

  說實話,早上一睜眼,發現自己屋子裡睡了一個女人,瞬間心跳一百八,後來才慢慢反應過來,這是他的貼身丫鬟夏子語。

  然後他就記起自己昨晚上喝醉了,依稀有人幫他洗了澡,然後就一片模糊。其實就連洗澡的過程,他也是完全不清楚的。

  看來,以後得習慣有丫鬟伺候的生活了。

  夏子語咬著嘴唇道:「奴婢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博哲柔聲道:「放心,你不必這樣謹言慎行,我們從小就認識的,我不會把你當奴才看待。」

  夏子語心中一暖,點了點頭。

  「嗯,你去洗梳吧,我這就進宮當差去了。」

  他已經換好當差穿的專業制服,說完就出門去了。

  夏子語懊惱地罵了自己一句,趕快打水洗梳,剛把頭面弄好,就聽外面有人叫道:「子語姑娘在嗎?」

  夏子語走出門,見一個丫鬟抱著一個匣子站在院子裡。

  她認得這是安珠賢的丫鬟金哥。

  金哥笑道:「子語姑娘,我給您送東西來啦。」

  夏子語趕忙將她讓進屋裡。

  金哥說道:「格格昨兒說屋裡東西太多,要規整規整,收拾出來一些不常戴的首飾,她說就放著可惜了,不如賞給丫頭們。你雖然並沒有伺候過格格,但好歹也在格格院子裡住過兩日,格格有時候也會念起你。況且,如今你是伺候貝勒爺的人,可是咱們貝勒爺是個粗心大意的,全不懂女兒家的心思,更加沒什麼首飾頭面的可以賞賜給你。格格想的周到,特意叫我給你送兩件首飾過來,你看。」

  她打開匣子,給夏子語看。

  兩件首飾,一枚金鑲玉的蝴蝶簪子,一對金絲絞珍珠的耳環。

  「好看吧?這都是上等的東西,內造的,有錢都買不到。」

  夏子語笑道:「說的是,格格念著我,我實在感激不盡。我本該親自去謝格格,只是昨兒剛來這院子,稱得上人不生地不熟,一時倒不方便離開,還請姐姐替我謝謝格格的恩典了。」

  金哥甩了一下帕子,說道:「你放心,格格多體諒咱們,她說了,你不必過去道謝,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夏子語點頭稱是。

  「成了,東西我也送了,格格那還有活兒要我做呢,我這就走啦。」

  「哎,我送送你。」

  夏子語一路將金哥送出院去,回轉身進屋,再打開那匣子,看著兩件首飾,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主子將用過的東西賞賜給下人,本來是極其體面的事情,然而夏子語卻不這麼認為。

  夏家富貴的時候,這樣的首飾她多的是,就算不是所謂的內造,也一樣的精緻昂貴。

  難道她以後,都要淪落到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嗎?

  人生劇變讓她的心變得敏感脆弱,她捏住了拳頭,決心無論是東西還是人,她都不要撿別人剩下的。

  她突然從匣子裡拿起兩件首飾,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金質的首飾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心裡有種發洩的痛快感。

  院子裡突然響起腳步聲。

  夏子語趕忙把東西撿起放回匣子裡,一轉身,見金哥去而復返,站在門口。

  「姐姐怎麼回來了?」

  她笑問,心裡卻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捏緊了匣子。

  金哥卻很正常地笑道:「我把帕子忘了,回來取。」

  夏子語回頭一看,果然椅子上落著一方帕子,就是剛才金哥拿在手裡的。

  金哥取了帕子,道:「這回可真走啦。」

  夏子語目送著她出門,眉頭慢慢皺起。

  她應該沒有看見吧?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3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79、香餅

  夏子語存在著僥倖心理,但是事實上金哥把不該看見的事情都看見了。

  金哥回去之後跟安珠賢一說,安珠賢就陷入了沉思。

  「格格,那個夏子語也太不識抬舉了,竟然把格格賞賜的東西往地上摔。要不是奴婢湊巧落了帕子,回頭去找,怎麼能夠看清她的真面目!」

  金哥非常氣憤。

  然而安珠賢皺著眉頭沉吟了半天,最終只是說道:「這件事情,不要跟別人說起。你以後見到她,還得跟往常一樣,不要讓她察覺到你的不滿。」

  「為什麼?」金哥不解。

  安珠賢道:「不能因為一件事情就對她下定論,也許她只是心太高了……」

  她悵然歎氣,這未嘗不是一種自我安慰。但她確實覺得,也許夏子語只是心氣高,太過敏感,她還想再看看,看看這個姑娘的本性是不是像她表現出來的溫順。

  ※※※※※※※※※※※

  簡親王府非家生子的下人,每月會有一天的探親假,但這樣的假期也只對家在京城的人有意義。

  這天,夏子語就獲得了這樣一天假期。

  她出了簡親王府之後,就去了奶娘劉氏所住的柳樹胡同。

  柳樹胡同位置偏僻,往日總是冷冷清清的,然而今天,夏子語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卻聽到了隱約的喧嘩聲,夾雜著一個女人的哭聲。

  她仔細一聽,大驚失色,是奶娘劉氏的聲音

  「別砸了別砸了!沒有錢,沒有錢啊!」

  劉氏哭著拉住一個男人的胳膊,卻被對方甩在地上,腦袋磕到桌沿,立時磕出一個大包來。

  「臭娘們兒,居然才這麼幾個破銅子兒!」

  一個眼角長一顆帶毛痣的青臉男人,掂著手裡五六個銅板,吸了吸鼻子,惡狠狠地看著劉氏。

  這個小院本來就家徒四壁,攏共沒幾件傢俱,而今天,長痣的青臉男帶著五六個痞子打手,將屋中所有傢俱都打壞了,屋內一片狼藉。

  劉氏苦苦哀求,卻反被他們打得遍體鱗傷。

  夏子語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劉氏被摔在地上磕到頭的一幕。

  「奶娘!」

  她失聲大叫,跑進屋裡,當她看清屋內的情況時,立刻憤怒地喊道:「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青臉男冷笑一聲,「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就是王法。這老貨不肯還錢,我們還想拉她見官,你這小娘皮回來得正好,快說,夏家欠我們東家的錢,到底什麼時候還?」

  夏子語悲憤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不還錢了,但是你們也要容我們籌錢呀!」

  「屁!」青臉男隨身抄起一隻凳子腿一揮,差點就打中了夏子語。

  「我告訴你夏子語,賴帳的我見多了,東家已經寬限了你大半年,可你連利息的零頭都還不起!再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跟要飯似的,你能還得起錢?蒙誰呀你!」青臉男冷嘲熱諷地說著,還啐了她一口。

  夏子語抱著劉氏,往後一縮身子。

  「就算我現在還不起錢,總有一天會還的,可是你們現在把我們住的地方都砸了,分明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青臉男冷笑道:「說什麼絕路啊,爺們兒今天可是給你們找生路來的。」

  夏子語警惕地看著他。

  「告訴你吧,我們東家給你想了個賺錢的門路,你要是乖乖照辦,不說還錢易如反掌,你還能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過這種提心吊膽的苦日子了。」

  「什麼門路?」

  青臉男嘿嘿垠笑道:「京城醉仙樓是我們東家的產業,你只要到那裡去做工抵債,以你的姿色,不消兩個月,還不就財源滾滾?」

  他話音未落,夏子語和劉氏已經勃然變色。

  劉氏呸了一口大罵道:「混帳王八,我們小姐是清白閨女,怎麼可能去那種腌臢地方!」

  醉仙樓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樓妓院,青臉男分明是要拉夏子語去做皮肉生意。

  青臉男臉色頓時拉了下來,獰笑道:「我告訴你夏子語,你早就不是千金小姐了,跟爺我耍什麼清高。今兒你是願意得去,不願意也得去,來人吶!把她給我拖走!」

  他一聲令下,打手們便紛紛怪叫著撲上去,七手八腳向夏子語的身體摸去。

  劉氏大叫:「我跟你們拼了!」她往前一撲,搭上了最前面一個打手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嗷~~~」那打手頓時發出一聲慘叫,甩手一個巴掌就把劉氏打倒在地,嘴角都流出血來。

  而與此同時,夏子語也被兩三個打手同時抓住,身上至少有五處敏感地帶被猥褻了。

  「放開我!」

  她只覺腦子都快要炸開了。

  青臉男繼續獰笑著,伸手就在她臉上摸了一把。

  「這細皮嫩肉,進了樓,絕對是搖錢樹啊,哈哈哈哈!」

  其他打手們都跟著他一起淫笑起來。

  夏子語恨不得一頭撞死在他身上。

  「放開我!我是簡親王府的人!」她大叫。

  青臉男一愣,緊接著冷笑:「開什麼玩笑,你以為爺是嚇大的?」

  地上的劉氏大叫:「她真是簡親王府的人!」

  夏子語死死盯著青臉男一字一頓道:「我是簡親王府多羅貝勒博哲的妾室,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毫毛,貝勒爺絕對會踏平醉仙樓!」

  她語氣之中透出一股絕決。

  青臉男變色了。

  難道她真是簡親王府的人?

  「哼,你蒙誰呢,拿出證據來呀!」他還是想試探。

  夏子語道:「你儘管去打聽,如果我說的是假的,是死是活任憑你處置!可是我要警告你,貝勒爺對我恩寵有加,若是他知道你敢對我無禮,甚至對我動手,要把我賣到青樓,他絕對不會放過你,就算你東家後台再硬,也保不住你!」

  青臉男猶豫不決,打手們都面面相覷。

  劉氏從地上爬起來道:「我們小姐從小就認識博哲貝勒,夏家敗落後,博哲貝勒知道小姐生活困頓,就帶她進了王府,你不信盡可以去打聽,這北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消息。」

  夏子語咬緊牙關,眼睛一眨不眨,劉氏也一臉堅毅。

  青臉男最終還是不敢賭,他示意打手們放開了夏子語。

  「我就信你一回!如果你說的是假話,就別怪爺們兒心狠手辣!」

  夏子語傲然道:「你去查就是。」

  青臉男惡狠狠地點頭:「我回去查,但是我警告你,就算你是簡親王府的人,照樣得欠債還錢!」

  夏子語冷笑:「以我如今的身份,用得著賴帳嗎,你放心,不用多久,我就會親自把錢給你東家送去。」

  「好!」青臉男重重點頭,吆喝一聲「走」,一時間走的乾乾淨淨。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夏子語才渾身一軟,險些摔倒。

  劉氏扶住她,讓她在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凳子上坐了。

  驚魂未定的主僕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夏家當初破產的時候,欠了合夥人一大筆銀子,那東家在夏子語辦完喪事之後,就開始要帳。夏子語的境況,連生活都已經困難了,哪裡還得起銀子。商人逐利,在發現要不回帳之後,就開始屢屢騷擾她們主僕二人,威脅、毆打,手段越來越惡毒。

  而夏子語和劉氏苦不堪言,連續搬了幾次家,才終於在偏僻隱蔽的柳樹胡同住了下來。

  但夏子語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只要被對方再次找到住處,他們一定會變本加厲,說不定會做出更加惡毒下流的事情來。

  所以,她策劃了一場偶遇,讓自己順利地進入簡親王府,找到了強大的靠山。

  她相信,這座靠山會讓她重新過上跟從前一樣安定無憂的生活。

  而在夏子語進府之後,劉氏就靠著她每月帶回來的月錢生活,原以為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出頭了,等到夏子語把她也接進府去,她們主僕就能徹底脫離地獄。

  但是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又找到了她們的住處,今日又再次打上門來。

  「小姐,這可怎麼辦?他們已經知道我們住在這裡了,要是過些日子,還還不上錢……」劉氏心急萬分。

  夏子語道:「不用怕,我現在是簡親王府的人,就算暫時還不上錢,他們也不敢為難我們。」

  「可是,」劉氏擔心道,「可是你現在還不是貝勒的妾室,若是他們查到你說的是假話……」

  「所以我一定要快點下手了。」夏子語咬了一下牙,冷冷道,「奶娘,那香餅還在嗎?」

  劉氏渾身一緊,道:「真的要用了?」

  夏子語點點頭:「不用不行,他現在對我一點心思都沒有,我只能鋌而走險了。」

  「可是……」

  劉氏還想說點什麼,夏子語手一擺阻止了她。

  「奶娘,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再也不想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再也不要穿這種劣質的衣裳,吃下等的飯食,再也不要撿別人剩下的東西!」

  夏子語說著便激動起來,悲憤痛哭。

  劉氏抱住了她,連聲道:「好小姐,好小姐,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奶娘再也不問了。」

  夏子語哭得淒愴。

  直到劉氏的肩頭全被淚水打濕,她才止住了哭聲,擦著紅腫的眼睛道:「奶娘,把香餅給我罷。」

  「哎。」劉氏應了一聲,起身走到床前。

  她掀開已經被砸爛的床板,在牆縫裡摸出一個小小的布包,拿來遞給了夏子語。

  夏子語拆開布包,露出裡面一粒圓形的蠟丸,看了幾眼後,放入了自己隨身的荷包中。

  這粒蠟丸裡,封著一小塊奇異的香餅,這個香餅有一種奇妙的用處,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0、收起你的虛偽吧

  福晉們輪流做東的聚會,終於輪到了太子妃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對太子諸多害怕,如果在東宮舉行聚會,對她來說,實在需要承受太多的壓力,她沒有這個膽子。

  而現在這種政治敏感時候,她又不敢跟宮裡的一些娘娘們走的太近,不然萬一惹起太子變態的猜忌,反而又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所以她向宮裡的老好人太后,發出了誠懇的請求,終於在寧壽宮借了一塊地方,來舉辦這次聚會。

  對此,三福晉董鄂氏、四福晉烏喇那拉氏,還有凌波和安珠賢都表示理解,只有八福晉郭絡羅氏頗有微詞。

  「我說二嫂,你都跟著我們見識這麼久了,怎麼到現在,膽子還是只有這麼一點點大!」她比了小指甲的一小截,非常嫌棄地說道。

  瓜爾佳氏當然是不好意思,怯生生道:「讓八弟妹笑話了。」

  郭絡羅氏洩氣地雙肩一垮,擺手道:「算了算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跟你說什麼了。你呀,就是劉備他兒子。」

  瓜爾佳氏臉一熱,人家說她是扶不起的阿斗。

  烏喇那拉氏甩著帕子打了郭絡羅氏一下道:「說什麼呢,沒大沒小。」

  郭絡羅氏斜睨道:「四嫂心情甚好,最近皇上可沒少誇獎四阿哥持重,想來也是四嫂這個賢內助輔佐有方。」

  烏喇那拉氏眼神一閃,淡淡笑道:「說什麼賢內助,我不過是管管家裡的大小事罷了,爺們兒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咱們婦道人家插嘴。」

  郭絡羅氏冷笑。

  凌波有點頭疼。一向尊老愛幼,恭敬謙讓的這些妯娌們,隨著奪嫡的日益激烈,終於也開始貌合神離起來。

  不對,其實應該說早就貌合神離的,只不過現在變得更加地敏感,更加地猜疑。

  她不喜歡這種轉變。

  聚會本來是為了女人之間互相理解互相體諒互相安慰而存在的,如今變成福晉們互相試探的工具,讓她覺得這個聚會失去了原來的意義,索然無味。

  算了,過了這次,以後還是盡量別參加了吧。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暗藏機鋒的唇槍舌劍。

  「格格,那邊的花兒開得好,去看看吧。」畫屏極有眼力地為她找了一個離開的借口。

  凌波點點頭,起身走開。

  一貫以來,她身邊最親近的都是繡書,無論走到哪裡,一般都隨身帶著。然而這次,繡書突然間身子不爽,畫屏便強烈要求,說讓繡書好好休息,讓她陪著凌波進宮。

  凌波為著繡書健康著想,這才答應下來。

  如今看來,畫屏倒也聰明,對她的心思揣摩地也還到位。

  「格格,你瞧這桂花多好看呀。」

  畫屏一路引著她往桂中走。

  凌波覺得這一樹樹的桂花十分賞心悅目,而且香氣襲人,令人心曠神怡。

  「咦格格你瞧,這有道小門,不知通向哪裡。」

  畫屏有了一個新鮮的發現。

  凌波走過去,見是一個月亮門,門那邊是層層疊疊的假山,和繁密的樹木,曲徑通幽,似乎已經出了寧壽宮外。

  「這裡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秘密的出入通道……」

  凌波好奇地穿過了月亮門。

  假山後面突然轉過來一個藍衣的中年太監,對凌波躬身,低眉順眼道:「我家主子有請凌波格格。」

  凌波一怔,對他這種突兀的出現立刻產生了很大的懷疑,她一回頭,見身後不知何時也出現了兩名小太監,前後三個人把她跟畫屏給夾擊了。

  「格格不必驚疑,我家主子乃是格格的舊識,只想請格格移步一見,並無惡意。」

  凌波皺著眉,想從旁邊繞過去。

  太監一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格格,請不要為難小的。」

  凌波不悅地道:「你們主子是誰?」

  太監低著頭:「格格去了,自然就知道。」

  「如果我不去呢?」

  「那,奴才只有得罪了。」

  中年太監手輕輕一擺,在凌波身後的兩個小太監上前一步,就把畫屏給抓住了,並且還摀住了她的嘴。

  凌波驚疑不定。

  「小的不想冒犯格格,請格格移步。」

  凌波意識到,這個中年太監,包括身後的兩個小太監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如果她反抗或者大聲叫喊,說不定他們會採取什麼極端的手段。

  她想了想,說道:「好,我跟你走。」

  中年太監點頭道:「請。」

  他朝旁邊一讓,伸長手臂做出請的姿勢。

  凌波剛走兩步,身後傳來嗚嗚之聲,一回頭,見畫屏還被人家拿捏在手裡。

  「主子只邀請格格一人,格格的婢女只得在此留步,不過格格放心,奴才們不會為難姑娘,等格格見完主子,自然回讓她跟格格團聚。」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能說什麼呢。

  凌波什麼也沒說,只給了畫屏一個安慰的眼神,便跟著中年太監走了。

  果然是曲徑通幽,一路上除了鳥鳴之聲,竟然一點人聲都沒有聽到。

  會不會連常住宮裡的老人,都未必知道這麼個地方?

  凌波覺得自己彷彿走在一條綠色的封閉式長廊裡,繁茂的樹木枝椏在頭頂搭成一個蒼穹,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形成一個獨立的小天地。

  她走著走著,悄悄地把手裡粉色的帕子掛在了一條不明顯的枝椏上。

  領路的中年太監彷彿一點都沒有察覺,依舊老實地領著路。

  當凌波覺得自己已經快在這個叢林迷宮裡暈頭轉向的時候,太監終於停住了腳步。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小亭子,亭中一個男子背對她而立。

  她覺得這個背影有點眼熟,左右一看,那領路的中年太監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果然是高人。

  她按捺了一下跳得有點快的心臟,抬腳邁上了台階,往亭中走去。

  亭子裡的男人轉過身來。

  凌波愣了一下。

  「又是你!」

  她語氣中有驚訝,也有不滿。

  這個男人,是三阿哥胤祉。而現在,她想稱之為陰魂不散的三阿哥胤祉。

  胤祉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他似乎消瘦了許多,眼神中充滿了憂鬱和柔情。

  「凌波,好久不見了。」

  凌波皺著眉沒說話。

  胤祉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還在怪我,不該把我們的感情公諸於眾,破壞了你的名節。」

  凌波冷冷道:「原來三阿哥還知道自己做錯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應該這麼做。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知道嗎,我只要一想到你會嫁給別的男人,我的心就好像刀割般的疼。」

  胤祉握住了她一隻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彷彿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感受到自己內心澎湃的情感。

  他的眼睛就像夜色下的大海,那種濃烈的憂鬱,那種豐沛的感情,是那麼令人動容。

  凌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真是夠了

  「誠親王,收起你那一套吧!」

  胤祉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你,你說什麼?」

  凌波又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字道:「我說,誠親王,我不是傻瓜,收起你虛偽的一套吧。」

  胤祉放開了她的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倒退了兩步。

  「虛偽?你說我虛偽?」他受傷地道,「你果然已經變心了。如果是從前,你絕不會說這樣傷人的話。」

  凌波冷然道:「從前是從前,從前已經過去,現在的我,再也不會被你迷惑。」

  胤祉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是拿真心對你的。」

  凌波低著頭,將自己的神色掩藏在垂落的瀏海之下。

  「生在帝王之家,你還能有真心嗎?」

  胤祉彷彿被雷劈了一般,眼睛睜得很大,他覺得眼前的凌波突然變得好陌生,他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凌波抬起了頭:「誠親王,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是富察家的女兒吧?我是說,在我剛剛進宮的時候,在我被送到簡親王府做試婚格格之前,所有人都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而你,是最早知道的人吧?」

  胤祉的臉色慢慢冷了下去。

  凌波知道自己猜對了。

  「如果我不是富察家的女兒,像我這樣卑賤又普遍如螻蟻的宮女,應該永遠也不會引起你這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的注意。」

  「如果富察家不止我一個女兒,你一定也不會對我表現出這樣大的熱情。」

  「誠親王,我雖然足不出戶,可是不代表我是個白癡,有些事情我不想說的太清楚,是為了給彼此留一點臉面。」

  胤祉的臉已經完全冷掉了。

  凌波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胤祉,如果說四阿哥胤禛是鐵面王爺,那麼三阿哥胤祉就應該是鐵石王爺,他的心是鐵石做的。

  最初的時候,她真的以為胤祉對富察凌波是愛情,至少也是感情,所以儘管對這個男人敬而遠之,可至少她還沒有產生反感。

  然而,直到那一次,他當著康熙的面說與她有私情,逼得她自檢身體以示清白,她就覺得,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是不可能把放到這樣殘忍的境地的。

  帝王之家無親情,既然他對她沒有感情,那麼他的熱情他的追求,就是帶有目的的。而這種目的,只要稍微多想一想,就能夠猜到。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5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1、妯娌吵架

  「你變了。」

  胤祉皺起了眉。

  「我當然變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人總是會變聰明的。」

  胤祉搖頭:「不,你不止是變聰明。」

  他沒有說下去,凌波也沒有接話。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的理智、她的思維方式都已經跟原來不一樣了。

  胤祉突然自嘲地一笑。

  「天底下沒有真正的傻瓜,人,不能妄想把別人永遠玩弄在鼓掌之間。」凌波冷靜地說道。

  胤祉點點頭,輕輕鼓了兩下掌。

  「說的好,胤祉受教了。」

  凌波一甩帕子衝他行了個禮,道:「三阿哥,相信從今往後,咱們就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我不過是個小女子,操心的永遠只是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外面的世界離我很遠,您不必擔心我會說什麼或做什麼。」

  胤祉微笑點頭,但那笑容只浮在表面,沒有一絲的溫度。

  凌波又行了個禮。

  「告辭了。」

  她轉身就走,胤祉並沒有阻止她。

  剛走幾步,她突然又停下,轉身問道:「三阿哥,我想額外問一個問題。」

  「請問。」

  「我的丫頭,你給了她什麼好處?」

  胤祉沒怎麼猶豫,就回答了,沒什麼大價值,就是一袋子珍珠。

  凌波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了,一直沿著原路往回走。

  走啊走啊,蒼鬱的樹木一排一排往後移去,凌波覺得,時至今日,她終於把富察凌波本尊留下的印記都給抹去了。烏珠、胤祉,這些人似乎都淡出了她的生活圈子,再也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她就利利索索的,就等著嫁人啦。

  凌波越想越覺得輕鬆,不知不覺竟然就已經回到了月亮門處。

  「格格!」畫屏開心地跑上來。

  「格格你沒事吧?」她上下打量著凌波。

  凌波微微一笑道:「那兩位小公公呢?」

  「啊?」畫屏愣了一下道,「他們方才就已經走了,說是格格一定會回到這裡,讓奴婢在這裡等著。」

  凌波點點頭。

  這個丫頭靠不住,這不是李嬤嬤短短幾天教導就能教好的,她骨子裡就沒有忠誠這個品質。

  凌波下定決心,嫁人的時候,畫屏就留在富察家吧。

  主僕兩個回到寧壽宮裡,幾位福晉們正說的熱鬧。

  瓜爾佳氏低著頭,侷促地絞著手帕。

  郭絡羅氏恨鐵不成鋼地道:「讓我說你什麼好啊,二嫂你好歹也是堂堂太子妃,怎麼能接二連三地,接二連三地……」

  她一著急,一下子都想不出最合適的詞彙來。

  「接二連三地被打了還不吭聲啊!」

  她氣得都快糊塗了。

  凌波走過來一瞧,見瓜爾佳氏的左手袖子被挽得高高的,手肘處老大一塊烏青。想必又是太子打的,難怪郭絡羅氏這麼氣憤,她就是個古代的女權主義者啊。

  董鄂氏和烏喇那拉氏也是看的連連搖頭。

  瓜爾佳氏見凌波回來,不想再多一個人看到她的不堪,連忙把袖子拉了下來。

  「現在藏有個屁用!」郭絡羅氏沒好氣地翻白眼。

  她突然抓住瓜爾佳氏的手道:「你跟我來,正好太后在呢,咱們告狀去,沒的讓人這麼糟蹋!」

  瓜爾佳氏大驚道:「不不不!」

  她著急地想掙脫郭絡羅氏的手,但是郭絡羅氏的力氣比她大多了,牢牢抓著她的手腕,直接將她從凳子上拖了起來。

  「八弟妹,別這樣別這樣!」瓜爾佳氏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郭絡羅氏怒道:「你怕什麼,你母家又不是沒權沒勢?太后還在呢,往大了說,皇上還在呢,太子毆打太子妃,這像話嗎?今兒索性豁出去告他一狀,大家撕破臉皮,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對你動手!」

  瓜爾佳氏真的是嚇哭了,眼淚汪汪的。

  烏喇那拉氏忙上前拉住她們兩個,對郭絡羅氏道:「八弟妹,這畢竟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我們插嘴已經是逾越了,若是鬧到太后跟前,只怕牽扯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郭絡羅氏臉已經氣紅了,大聲道:「就是要鬧到太后跟前去,太子他這麼糟蹋二嫂,難道你們看得下去?」

  烏喇那拉氏皺眉道:「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

  「你是不敢吧?」郭絡羅氏冷笑。

  「八弟妹我是好心,怕你得罪人!」

  郭絡羅氏連連冷哼:「我看你就是沒膽子。我可不像你那般冷血,二嫂過的這樣苦,我必須要給她討個公道!你不想幫忙,就別說風涼話,滾一邊去!」

  她用手一撥拉,把烏喇那拉氏給撥開。

  烏喇那拉氏一趔趄,董鄂氏忙上去一扶。

  「八弟妹,四弟妹這也是好心,你怎麼還對她動手呢?」

  郭絡羅氏怒道:「你那隻眼睛瞧見我動手了?你要是不想幫忙,就跟她一塊兒待著,別跟我這唧唧歪歪!」

  董鄂氏氣的滿臉通紅。

  瓜爾佳氏哀求道:「大家別為了我失了和氣。」

  郭絡羅氏鐵了心要拉她去見太后,烏喇那拉氏和董鄂氏知道這事兒鬧大了,不僅僅是給太子抹黑,更多的是給自家丈夫招恨。

  現在是什麼時候?

  咱們的皇帝康熙爺可是拿眼睛一個一個盯著呢,每做一件事都得在心裡頭盤算他幾十遍,看會涉及到什麼勢力,會不會落入有心人的算計,會不會引起康熙爺的猜疑。這時候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腦袋被驢踢啦?

  郭絡羅氏跟她們搶了半天,沒搶過,累得氣喘吁吁,乾脆把手一甩,指著她們道:「好,好,好,你們都見死不救,你自己也不想給自己做主了。我多餘,我爛好心,我瞎摻合事兒,我,我再也不管啦!」

  她氣的把帕子擰成一團摔在瓜爾佳氏腳下。

  凌波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柔聲道:「八嫂,消消氣,消消氣,三嫂四嫂都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太后年紀大了,咱們也該多替她省省心不是。」

  郭絡羅氏把頭一擰,瞪著她道:「哦!合著是我不懂事,我給太后添亂了,你們都是善解人意的好人!」

  凌波委屈道:「我不是這意思啊。」

  「不是這意思你什麼意思啊?」

  「成成成,我不說還不行嗎。」

  凌波洩氣地放開她的胳膊,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哪知她不說了,郭絡羅氏也依舊不肯罷休。

  「你嘴上不說,心裡肯定罵我呢吧。」郭絡羅氏伸直了胳膊,拿手指把她們幾個人都掃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你們是一夥兒的。好呀,我也用不著你們的交情,從今後你們只管妯娌情深去,我犯不著跟你們這受白眼,我找九福晉十福晉去,那才是我的好姐妹呢。」

  她說完,一扭頭,風風火火地就跑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被她這一陣瘋弄得心情糟糕。

  瓜爾佳氏覺得這都是因為她的緣故,不由眼睛都紅了,董鄂氏忙安慰她不止。

  「罷了罷了,今兒的聚會就到此為止吧。」烏喇那拉氏心灰意冷地擺手,「回頭讓丫頭們嘴巴都緊點,別讓太后知道了,讓她老人家煩惱。」

  眾人都點頭。

  這時候,幾個太監宮女領著一個小男孩,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抱著一個嬰兒,往這邊走來。

  「啟稟四福晉,皇上讓奴才們把弘時阿哥和弘曆阿哥送回來了。」

  烏喇那拉氏笑道:「好,有勞你們了。」

  她話音剛落,那小男孩便一頭撲進她懷裡,童音軟糯道:「福晉!」

  「哎!」烏喇那拉氏笑著應了,拿帕子擦著他的嘴角道,「瞧你這小臉兒髒的,又在皇瑪法哪兒偷吃了吧?」

  小男孩嘿嘿笑著。

  凌波認得他,是雍親王府的弘時阿哥,今年七歲了;那位婦人是雍親王府的奶娘,她手裡抱著的是小阿哥弘曆,八月份生的。小弘曆跟康熙有緣,一出生就很得他的喜愛,滿月之後就經常讓烏喇那拉氏抱進宮來,讓他不時地看看。今天烏喇那拉氏來宮裡聚會,就把弘曆帶來了,弘時也想看皇瑪法,就一起帶來。

  她進宮後先帶兩個孩子去見了康熙,康熙爺留下他們玩,讓她先來太后這裡,回頭再把人送過來。

  此時,弘曆許是玩得累了,況且幾個月大的小孩子本來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所以這會兒正在奶娘懷裡甜甜地睡著呢。

  雖然弘時並不是烏喇那拉氏親生的,但看得出,她很喜歡這個孩子,給他擦完嘴,就摟在懷裡。

  弘時長得虎頭虎腦,一雙眼睛透著機靈,就算在烏喇那拉氏懷裡,也總是動來動去,對身邊的事物充滿好奇。

  這不,他突然又發現了感興趣的東西,指著凌波叫道:「豬豬!」

  烏喇那拉氏詫異地順著他手指看去,原來是凌波身上掛了一個荷包,那荷包上繡的是個豬頭。

  她不禁笑道:「還真是個豬頭,凌波,這荷包是你自個兒繡的?」

  凌波身上的確掛著一個粉色的荷包,上面繡的就是那超越時代存在的版豬頭。這個本是一對,一個青色緞面銀線的,一個粉色緞面綠線的。

  她解下來遞上去給烏喇那拉氏。

  這種花樣兒很新鮮,烏喇那拉氏瞧得稀奇,又覺得很形象,把豬憨頭憨腦的神態都給體現出來了。

  她才看了兩眼,弘時就一把將荷包奪過去,又跳又笑道:「噢噢噢,我要豬頭,我要豬頭!」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2、豬頭荷包

  可愛的小動物總是特別容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弘時抓著荷包就開心得不得了。

  烏喇那拉氏只好對凌波笑道:「你瞧,弘時實在喜歡,嫂子與你討個人情,這荷包送與他如何?」

  凌波為難道:「這荷包,是一對的……」

  她不好意思地擰住了衣角。

  烏喇那拉氏頓時就明白了,這想必是她跟博哲的定情信物,失望之餘又覺得有些好笑,這兩人還真是沒長大的孩子,定情信物竟然就是這麼小孩子氣的荷包。

  她從弘時手裡把荷包拽了過來,荷包一脫手,弘時就吵鬧起來。

  「我要豬頭我要豬頭!」

  「好孩子,豬頭不好玩,福晉給你別的好玩意兒。」烏喇那拉氏哄著弘時,把荷包塞到凌波手裡,道,「趕緊藏好,別再叫他看見。」

  凌波剛接過荷包,旁邊奶娘懷裡的弘曆被弘時給吵醒了,睜開眼就看見了顏色鮮亮的豬頭荷包,咿呀著也抓了過去。

  「呀!」凌波驚叫一聲,這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啊。

  別看弘曆才幾個月大,但小孩子有時候力氣大得很,凌波又不敢真個與他搶,深怕傷了他,只好跟奶娘一起細細地哄著,轉移他的注意力,把荷包給偷偷拿回來。

  可是弘曆這孩子還真有些鬼靈精,荷包剛離開他的手,立刻就大哭起來。

  這下子,一個大孩子吵鬧不休,一個小孩子又哭鬧不止。

  烏喇那拉氏頭大道:「就為了一個荷包,作孽啊!」

  她忙著哄弘時,奶娘又抱著弘曆各種哄,然而場面依舊混亂不堪。

  董鄂氏看不下去,說道:「要不,凌波就把荷包送了他們兄弟倆吧。」

  她話音未落,烏喇那拉氏就擺手道:「這怎麼能成!這是她跟博哲貝勒的定情信物,哪裡能隨便送人。」

  董鄂氏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妥,又沒有別的法子,只好閉嘴。

  凌波十分尷尬,這荷包是一對的,但是青色的那個還沒送給博哲,其實還算不上定情信物,只不過她確實花了很多心思,實在不想交到小孩子手裡糟蹋了。

  「四嫂,要不這樣吧,回頭我再做幾個這樣的小玩意兒,送給弘時跟弘曆。」

  烏喇那拉氏大喜道:「那就麻煩你了。」

  她又低頭哄著弘時道:「聽見沒有,你今兒不要這個豬頭,過幾天就有很多很多豬頭給你了。」

  弘時張大了烏溜溜的眼睛道:「真的?那不只豬頭,還要有兔子、猴子、老虎……」他小嘴巴巴地一口氣報出一長串動物名字。

  烏喇那拉氏尷尬地看著凌波。

  凌波點頭道:「沒問題,小阿哥說要什麼,咱們就有什麼。」

  弘時立刻開心地歡呼起來。

  這時候,奶娘那邊也已經哄好了弘曆,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能聽懂人話,凌波一說送很多玩意兒給他,立刻就不哭不鬧了,吸著手指又睡了過去。

  烏喇那拉氏擦一把虛汗,對凌波道:「勞煩你了。」

  凌波笑道:「不礙的。」

  瓜爾佳氏正翻看她的豬頭荷包,好奇道:「這花樣兒新奇別緻,是哪裡學來的,還是自個兒想的?」

  凌波答道:「是我自個兒想的。當初畫花樣兒的時候,李嬤嬤還說畫得難看,不成章法,只不過我覺著有趣,總愛背著她畫這些個花樣兒。」

  烏喇那拉氏道:「我瞧著也是有趣,小孩子必是喜歡的。這麼著吧,你如今大婚在即,怕是忙著繡嫁妝,不好費時間幫弘時他們做這些玩意兒。不如就挑個日子,來我們府裡把花樣兒畫了,我讓繡娘們照著花樣兒做,省的勞累你。」

  凌波點頭:「那也使得。」

  董鄂氏捂嘴偷笑了一聲,說道:「還是四弟妹精明,這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凌波笑道:「不過幾個花樣兒罷了。」

  眾人又說了幾句話,便草草散了。

  出宮的時候,烏喇那拉氏攜著凌波的手,笑道:「你來我們府裡的時候,讓你三哥馬武送你來,在木蘭圍場,他是救過四阿哥的,四阿哥記著這份情,回京以後總想著再見見面。」

  凌波忙道:「保護皇室子弟原就是哥哥的本分。」

  烏喇那拉氏還是說讓馬武來,凌波只得應了。

  她倒是沒怎麼多想,但正好在登馬車的董鄂氏卻頓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烏喇那拉氏,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深意。

  回到富察家,凌波徑直往自個兒住的梧桐院走去。

  豬頭荷包掛在她腰帶上,用手輕輕摩挲著,想著回頭把青色那一隻送給博哲,他會是什麼表情。

  一定很有趣,嘿嘿。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連自己已經進了院子,並且已經進了上房都沒有意識到。

  身上突然一緊,一個溫暖的懷抱貼在她背上,將她整個身子都環住,熟悉的氣息噴灑在耳朵邊上。

  「想什麼呢,笑得這樣開心?」

  凌波一扭頭,果然就是博哲。

  這小子,現在已經拿富察府當自己家了,如入無人之境。

  再看屋子裡,繡書、畫屏等人早已經知趣地退下,還體貼地把房門都給帶上了。

  凌波掙扎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別動,讓我好好抱抱你。」

  儘管已經多次親熱,但這樣零距離的接觸還是會讓凌波臉紅心跳。她天性就愛害羞,博哲也最喜歡把她逗弄得羞澀不已。

  「你先放手,我有東西給你。」

  博哲放開手,驚喜道:「什麼東西?定情信物?」

  凌波驚詫地張大眼睛,他怎麼猜的這麼準?

  博哲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忙問是什麼。

  凌波進內室,從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出之前做好的青色豬頭荷包,低著頭塞進他手裡。

  博哲歡喜地接過荷包,放在眼前一看。

  ……

  ……

  「你不喜歡?」

  博哲哭喪著臉道:「喜歡。」

  「那怎麼這副鬼樣子?」

  博哲差點哭出來:「喜歡是喜歡,可為什麼是豬頭呢?難道我長得像他?」

  凌波沒忍住,一口笑噴,她用手指在他腦袋上一戳,道:「你就是豬頭!」

  博哲不高興道:「不行,你給我換一個!」

  「哪有這樣的。」

  「豬頭太醜了,這我要是掛身上,還不被人笑死!」

  他已經可以想像到,自己那一群狐朋狗友,看到他身上掛個豬頭荷包,該怎麼取笑他。真是的,怎麼能這麼丟人呢。

  凌波也不高興了,劈手奪回荷包,說道:「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我送給別人去。」

  博哲瞪眼:「你要送給誰?」

  「送給別的男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凌波仰著脖子,跟他大眼瞪小眼。

  馬的,吃虧了,沒事兒長這麼高,我脖子都酸了。

  博哲一臉風雨,咬牙切齒道:「說,哪個男人?」

  凌波也咬牙道:「他比你英俊,比你可愛,他阿瑪跟我三哥有過命的交情,他們家的嫡福晉也很喜歡我。反正哪兒都比你強,可我就是不告訴你他是誰!」

  博哲眼睛都快噴火了。

  「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凌波挑著眉,我就挑戰了,怎麼樣。

  博哲終於沒忍住,一聲嘶吼,張牙舞爪撲了過去。

  「啊!」凌波驚叫一聲,立刻落入了他的蹂躪之中。

  「救命……不要,住手……別,別這樣,哈哈……住手,住手……你這混蛋……啊……」

  要不是博哲牢牢抱著她,她差點就已經滾到地上去了。

  這該死的臭男人,居然哈她癢!

  她最怕癢了,渾身上下都是癢癢肉。

  要死了,要死了,今番真要死在他手裡了。

  凌波氣都快喘不上來,眼淚橫流,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

  博哲終於停住手。

  凌波衣裳凌亂,鬢散釵橫,躺在他懷裡,虛弱地喘氣,鼻頭、眼睛都是紅紅的,可憐得如同一隻柔弱的小兔子。

  博哲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還不快從實招來。」

  凌波扁著嘴巴道:「是雍親王府的小阿哥,弘時啦。」

  「……」

  博哲將她扶正站好,拍了一下她挺翹的屁股,搶過那荷包,道:「就算我不要,也不許給別人。」

  凌波整理著頭髮,委屈道:「哪有你這麼霸道的。」

  博哲「切」一聲,將豬頭荷包翻來覆去地看,其實多看幾眼,這豬頭也是蠻憨態可掬的哈。

  「嗯?」他突然又瞪起眼睛,「弘時見過這個荷包?難道我不是第一個看到它的人嗎?」

  凌波朝天翻個白眼,將自己身上掛著的粉色豬頭荷包摘下來,托在手裡,說道:「他看到的是我這個。」

  一模一樣

  博哲拿起她的荷包,跟自己的一比照,嘿,一樣的,不不不,是一對的。

  「這是你做的?刻意為我做的是不是?所以是一對的,你一隻,我一隻,是不是?」

  凌波點頭道:「是這樣沒錯啦。」

  博哲頓時像個小孩子一樣,呵呵傻笑起來。

  凌波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道:「一會兒惱,一會兒笑的,果然是個豬頭。」

  博哲刷地將她抱住,在她嘴上重重親了一口,歡喜道:「我是豬頭,你也是豬頭,我們就做一對快快樂樂的豬頭夫妻!」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6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3、激戰

  博哲回府的時候又醉了。

  這倒不是他想醉,而是今兒跟他一同當差的一位好朋友生辰,呼朋喚友集合了一幫人在客再來酒樓慶生,中途大家發現他新掛了一隻豬頭荷包,先是取笑,博哲惱羞成怒,說出這是未婚妻給的定情信物,於是就被眾人灌酒。

  年輕男人興致高的時候,都是無節制的,況且又是開心的事,酒逢對手,更增興致,於是博哲童鞋又醉了。

  好在這次醉得沒有上次那麼徹底,起碼還能自己騎著馬回府。

  夏子語已經駕輕就熟,換衣裳、淨面淨身,收拾完這一切,醒酒湯就煮好了。

  「爺,喝點醒酒湯吧。」她輕聲說道。

  博哲半躺在床上,背後枕頭墊得高高的,一隻手搭在額頭上,手心裡還拽著那只青色的豬頭荷包。

  夏子語見他沒回應,以為睡著了,便想把那荷包從他手裡取下來,好服侍他躺下。

  哪知她才拽了一點,博哲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倏地睜開了眼睛。

  夏子語手腕有點疼,輕叫了一聲:「爺?」

  博哲面無表情道:「別動我的荷包。」

  他把她的手甩到一邊,態度有點粗魯。

  夏子語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問道:「這荷包,是凌波格格送的吧?」

  博哲沒回答,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夏子語知道,這是默認了。

  青色的荷包在燈光下突然變得極為刺眼。

  這一刻,彷彿有一根針扎到了心,夏子語頭腦一熱,抓著衣擺的手移到了掛在腰間的一個荷包上,手指用力碾了下去。

  一絲香味從那荷包裡瀰漫出來,淡得幾乎聞不見。

  夏子語端起了醒酒湯,靠近博哲,柔聲道:「爺,喝點醒酒湯吧……呀」

  她手一抖,碗裡的湯水就潑了一部分出去,沾濕了博哲的衣裳。她立刻將碗放在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擦他身上的水漬。

  柔軟的小手在胸口上滑動,博哲突然覺得一股邪火從小腹竄上來,燒的他口乾舌燥。

  他又一把抓住了夏子語的手,不然她再動。

  「爺,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夏子語輕聲問著,身體愈發靠近,另一隻沒被握住的手向他的額頭探去。

  博哲的眼眶泛起了一絲可疑的暗紅色。

  他覺得胸口有一團火要突破出來,對眼前的女體似乎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渴望,一種想要蹂躪想要撕碎的衝動。

  「爺,不舒服就別忍著,讓奴婢幫你……」

  夏子語的聲音彷彿來自雲端,飄渺又充滿魅惑。

  視線彷彿被一層紗攏住,一切景象都變得搖曳起來,好似在一個美妙的夢境裡。

  無意識間,他已經握住了夏子語的雙肩,其中一隻手順著她渾圓的肩膀,就滑到了那弧度驚人的腰部。

  青色的荷包,不知何時已經被扔在了角落裡。

  紅色的柔唇,彷彿是一團燃燒的火焰,他就像那飛蛾,本能地想往那火焰撲去。

  夏子語皺了一下眉,她的腰快要被勒斷了。

  但是她告訴自己,要忍耐,要順從。

  她更加放鬆自己的身體,更加靠近博哲,柔軟的胸部擠壓著他堅實的胸膛,柔若無骨的手順著敞開的衣襟滑了進去,指尖在那小巧的茱萸上一挑。

  男人的呼吸突然變得渾濁粗重。

  她敏感的大腿根部,感覺到了男人胯間的堅硬和滾燙。

  博哲覺得自己熱得快燒起來了。

  他狠狠地抱住了夏子語,猛地一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膝蓋頂開她的大腿,擠了進去。

  夏子語悶哼了一聲。

  荷包裡的香氣不僅能夠引發男人最深處的雄性本能,也能讓女人變得更加敏感。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滾燙得可怕。

  身上的衣物變成了一種束縛,博哲煩躁地甩掉了上衣,然後又刺啦一聲撕開了女人胸前的布片。

  雪白柔軟的胸膛,白花花一片,幾乎晃暈他的眼。

  視覺享受產生片刻的解脫,卻帶來更多的燃燒和渴望。

  那優雅如白天鵝的脖頸,讓他產生了一種嗜血和破壞的衝動,他一口咬了下去。

  「啊!」

  夏子語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她知道自己的脖子被咬破了。

  嘴裡的血腥味,讓博哲的頭腦清醒了一分。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夏子語的臉,像是從噩夢中醒來,腦海中產生了瞬間的空白。

  他在做什麼?

  夏子語強忍著脖子的疼痛和下身被膝蓋頂住的不適,睜開了眼睛。當她接觸了博哲那雙暗紅色的眸子時,突然一個激靈。

  有點不對勁!

  她突然抬起了上半身,已經被撕破的上衣就像兩塊破布,隨著她的起身從肩頭滑落下去,露出洶湧的豐盈,和妖艷的兩點紫紅色。

  「爺……」

  她輾轉歎息著往博哲靠過去,柔軟的雙臂像蛇一樣纏上了他的脖子。

  又是一股火從小腹竄了上來,但博哲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舌尖的刺痛讓他的腦子又清醒了一分。

  他猛地推開了夏子語。

  她的後背撞在床板上,發出通一聲悶響,夏子語因疼痛而咬住了下唇。

  博哲眼裡流露出一絲野獸般的氣息,不是慾望,而是憤怒。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他非常直觀地意識到,他被這個女人設計了。

  果斷地翻身下床。

  夏子語跳起來,撲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

  軟中帶硬的兩點摩擦著他的背,以他的背部為中心,慾望的電流瞬間通遍全身。

  一隻女性使用的荷包從床上跌下來,掉在地上,從敞開的口裡掉出一點暗粉色的粉末。

  一絲妖艷、魅惑的香氣,妖妖嬈嬈鑽入了博哲的鼻孔。

  剛剛清醒的腦子頓時又成了一團漿糊。

  「爺……奴家好想你……」

  女人柔若無骨的身體纏上來,像籐蔓一樣把他往床上拖。

  他跌坐在床沿,一團濕熱撲上來堵住了他的嘴。

  恍如沙漠中乾渴的行人沾到了清甜的甘露,他立刻瘋狂地吸允起那一片甘甜來。

  粗重的鼻息混雜在一起,津液滋生。

  男人的手從女人細膩柔軟的後腰滑下去,探入褲子裡,然後一抓。

  「嗯……」

  女人渾身一僵,繼而化成一灘春水。

  刺啦、刺啦兩聲,又有幾片布料化成了飛蝶。

  光裸的大腿扭動著,如同正在蛻皮的白蛇。

  喘息、汗水、糾纏、撕咬,交織成一場激烈的戰鬥。

  男人的衝動越來越劇烈,像要爆炸。

  他狠狠在那豐盈的頂點咬了一口。

  女人快要哭了,死死地咬住嘴唇,把痛呼變成了悶哼。

  然後血腥味立刻又讓博哲清醒起來。

  該死!為什麼她之前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血腥味竟然能夠沖淡香氣的影像。

  她故技重施,又向他纏上去。

  然而,這次卻沒有這麼容易了。

  半清醒的博哲彷彿一頭受傷的野獸,他抓住女人的兩個胳膊往上一掰。

  「啊……」

  夏子語覺得上臂內側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混蛋!」

  受愚弄和侮辱的感覺,讓博哲咬牙切齒,甚至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沒有男人會喜歡被逆推。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清醒是短暫的,必須要在下一波慾火衝上來之前,脫離眼前的困境。

  狠狠地甩開纏上來的女人,顧不得衣裳凌亂,他直接跳下床來,大步往床尾的臉盆架走去。

  架子上放著一銅盆的清水。

  驚恐讓夏子語的臉都發生了扭曲,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抓住床頭的一個燭台,狠狠地朝男人的後腦勺砸了下去。

  博哲應聲而倒。

  夏子語愣住了,她張大了嘴,卻只能發出荷荷的聲音,燭台從僵硬的手指間滑落,掉在地上,發出響亮的撞擊和滾動聲,把她驚醒。

  此刻,她最慶幸的是,博哲不喜歡太多人伺候,所以他院子裡人本來就少,到了夜間,更是冷清,除了他這個主人和值夜的夏子語,阿克敦和兩個小廝都住在最遠的屋子裡,如果不是大喊,根本就聽不見上房的聲音。

  她顧不得身子還光著,撲過去跪在博哲身邊,顫抖著手檢查他的身體。

  她甚至連呼吸都不敢。

  直到很長時間以後,才猛然鬆了一口氣,渾身發軟。

  夏家從前的生意裡,有醫館,她跟著坐堂大夫學過兩年的醫術,根據她的檢查,博哲並沒有受傷。

  剛才她是用燭台底部襲擊的,幸虧她力氣不算大,恰好只是把人打暈而已。

  怎麼辦?怎麼辦?

  博哲已經暈倒了,她沒有辦法再按照原計劃行事。

  可是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想要半路停止是不可能的了。

  怪就怪她低估了博哲心智的堅強,竟然對藥物有這麼高的抵抗力,而且血腥味竟然也會影響藥性的發揮。

  地板的冰涼通過皮膚刺激著她的大腦,暫時的茫然失措過後,理智慢慢開始復甦。

  她本來就是個有心機有狠心的女人。

  必須得造成事實,必須,必須要讓博哲相信這是個事實。

  她的目光掃過屋內四周,最後落在腳邊的燭台上。

  銅製的燭台,看似細長,實際上頂端是鈍頭的。

  這一刻,她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魔鬼。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4、我只是幌子

  東方魚肚白,天濛濛亮。

  博哲醒來時,覺得後頸有種鑽心的疼,身體也特別地酸軟,尤其是後腰,就像那些狐朋狗友從煙花巷中出來後所形容的,撻伐一夜,槍都累鈍了。

  腦袋很沉重,他用拳頭敲了敲額頭,努力地回憶昨晚的情形。

  影像猶如樹蔭下散碎一地的剪影,斑駁混亂,湊不起一個整體。

  博哲閉上眼睛,撐開拇指和食指,抵在兩邊太陽穴上,輕輕地揉動。

  「爺,您醒了。」

  怯怯的聲音,彷彿荷葉上的一滴露珠,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掉落跌成碎片。

  博哲猛地抬頭,看著眼前的女人。

  夏子語端著一盆清水,觸電般躲開他的眼神,低著頭往臉盆架走去。

  博哲皺起了眉,他注意到,夏子語走路的姿勢跟平常有點不同,怎麼說呢,就跟兩條腿夾著個雞蛋似的。

  一道電光從腦海劃過,他突然想起來了。

  昨天夜裡的激戰,糾纏、喘息、汗水、翻滾的肉體。

  他飛快地跳下床,抓住被子的一角,猛地一掀,被子猶如牆一般翻了個個,然後轟然倒塌。

  床單之上,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夏子語垂下頭去,臉紅的彷彿能滴出血來。

  博哲的臉卻陰沉得能滴出水。

  屋子裡的氣氛,就好像壓了一座大山,沉悶得讓人窒息。

  夏子語咬著嘴唇,鼓了無數次勇氣,終於張開了嘴。

  「爺……」

  「滾!」

  她嚇得退了一步,驚駭地看著博哲。

  博哲沒有看她,他正在壓抑內心的怒火。

  「……」夏子語摀住了嘴,但嗚咽之聲卻從指縫中洩露出來,淚落成雨。

  「我叫你滾沒聽見嗎!」

  他憤怒的聲音如同悶雷,在她頭頂炸響。

  「我……」

  「滾!」

  夏子語雙手捂臉,奪路而逃。

  她一直跑出院子外,一直跑到一個無人的陰暗的角落裡,才放聲大哭。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都是黑的,都是骯髒的,血液裡都流淌著卑賤,就算哭再多的淚水,也洗刷不掉她內心的罪惡感。

  急促的腳步聲在不遠處經過,她透過樹枝交叉的縫隙,看到博哲出了二門。

  他跑的這麼急,是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個有她存在的地方嗎?

  一顆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黑暗的深淵裡。

  眼淚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流淌,她伸出食指,在眼角抹了一下,放在嘴唇上吮了一口。

  淚水本應該是鹹的,但是她什麼滋味都沒嘗出來。

  原來連她的眼淚,都已經失去了本該有的味道。

  眼神是迷茫的,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漠的。

  心,一點一點築起高牆。

  ※※※※※※※※※※※

  博哲騎著一匹馬,奔出了簡親王府。

  凌晨的街道,霧氣濛濛,除了趕著上朝的臣子,和巡邏的士兵,沒有一個普通的行人。

  老百姓可以睡到自然醒,在他們心目中應該高床軟枕的達官貴人,卻要起得比雞更早。

  貧窮未必潦倒,富貴未必安樂,誰苦誰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博哲身上發冷,胸口卻如同有火在燒。

  他狠狠地抽了胯下的馬一鞭子,馬嘶之中,飛奔過一條條的街道。

  不知道撞翻了多少頂轎子,不知道聽到了多少聲喝罵。

  精神混亂之下,他竟然把整個北京城都給繞了一遍。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身為八旗子弟,到了這個年齡的時候,還有誰會保持童子之身?懂事早的,不知道已經收了幾房小妾了,醉臥美人懷,夜夜翻紅浪,那是男人最值得品味的驕傲。

  可是他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

  不是說,他不應該在婚前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而是,而是一種莫名的責任感。

  他也不知道這種責任感是什麼時候在他心裡生根發芽的,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長成蒼天大樹了。

  這種責任感,讓他覺得,他的全身心都應該是屬於未來的妻子凌波的。

  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夏子語的改變。兒時美好的記憶,讓他一直以為,夏子語是個清白單純的姑娘,可是昨天晚上,分明是個充滿心機的女人。

  這種巨大的落差,充滿了諷刺。

  兜轉馬頭,朝富察府的方向奔去。

  等到他在府門前勒住馬,天都已經大亮了,然而富察家的下人卻告訴他,凌波格格一早就出門了,由三爺馬武護送著,去了雍親王府。

  博哲失落地離開了富察家。

  在大街中心站定,四顧茫然。

  突然拍了一下腦袋,該死的,忘記上差了

  這要是被上峰或皇上知道了,又是一頓罵。

  他垂頭喪氣地拍了一下馬屁股蛋子,叭叭叭朝皇宮趕去。

  ※※※※※※※※※※※

  烏喇那拉氏拿起凌波剛畫好的花樣兒,畫的似乎是一隻兔子,木木的,笨笨的,很想讓人捏一把。

  她笑道:「這是兔子嗎?」

  凌波正在畫新的花樣兒,聞言抬頭道:「是呀,福晉看出來了。」

  「若不是這長耳朵,我還真看不出來呢。」烏喇那拉氏笑著。

  弘時在地上一蹦老高道:「給我瞧瞧給我瞧瞧!」

  烏喇那拉氏把紙給他。

  那兔子花樣兒只是用簡單的線條描出來,既沒有色彩,也不想已經繡好的物件那樣生動,但是弘時卻瞧得眉開眼笑的。

  烏喇那拉氏不能理解小孩子的豐富想像力,和對小動物喜愛的程度,只是見弘時愛不釋手,就知道他很喜歡。

  「弘時喜歡這兔子?」

  弘時用力點頭道:「喜歡,福晉給我做一隻好不好。」

  烏喇那拉氏有點為難,她的針線雖然不錯,卻從來沒做過這種東西。

  凌波放下筆,走過來笑道:「其實不難的,福晉取些布來,我今兒就能做一個出來。」

  烏喇那拉氏大喜,忙叫人收拾一些合適的布匹出來,又取了各色絲線、大小繡繃等一應物件,滿滿地堆了一炕。

  凌波挑出一匹布來,描好樣子,裁下來,穿針引線就開始縫。

  她的針線是蘭秀、蘭枝教的,名師出高徒,又快又好。

  不多時,一隻兔子的雛形就出來了。

  然後她又將很多棉花填進去,封了口,剛把線咬斷,弘時就撲上來一把將兔子搶在懷裡。

  「弘時!」烏喇那拉氏不悅地喝了一聲。

  弘時身子一緊,這才後知後覺地對凌波說道:「謝謝凌波姑姑。」

  凌波整理著針線等物,說道:「這是臨時做,只能做個小的,回頭再做個大的給你。」

  弘時驚喜道:「多大?有弘時這麼大嗎?」

  按照凌波的目測,弘時身高大概是一米二、三的樣子,她用手比了比,做這麼大的布偶,還是很費功夫的,不過看弘時這麼喜歡,她還是點頭說道:「就做弘時這麼大,不過今天是來不及,過幾天姑姑再給你好不好。」

  弘時皺起了小臉,他是很想今天就拿到,不過看到烏喇那拉氏臉色沉了下來,就知道自己這個是妄想了,只好洩氣道:「好。」

  說完,又加了一句:「辛苦姑姑。」

  凌波憐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孩子,歷史上可沒什麼好下場啊。

  於是,弘時只好拿著手上的兔子玩。這隻小兔子做的倉促,不過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饒是如此,竟然也讓弘時非常喜愛。

  小孩子果然是貪圖新鮮啊。

  凌波又畫了好幾個花樣兒,兔子、猴子、馬等等都有,基本都是動物的,很Q,然後又一個一個指給烏喇那拉氏看,說這些動物是什麼性格。

  聽的烏喇那拉氏分外稀奇,心說動物還有性格。

  她們在後院談論女紅針線的時候,馬武正跟四阿哥在前院花廳喝茶。

  兄妹兩又在雍親王府用了午飯,直到下午申時,才告辭離開。

  馬武先行一步,套好了馬車在大門外等候,烏喇那拉氏親自送凌波出來。

  「今兒真是辛苦你了,畫了那許多有趣的花樣兒。」

  凌波微笑道:「那有什麼,我平時不過自己看著解悶,現在能給弘時帶去快樂,反而更有意義。」

  烏喇那拉氏點頭。

  這時候,門外一聲馬嘶,雍親王府的下人奔上去牽住了馬頭,三阿哥胤祉從馬上跳了下來。

  凌波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見他,忙跟三哥馬武一起行禮道:「見過三阿哥。」

  烏喇那拉氏道:「三哥今兒怎麼有空來?」

  胤祉面無表情,淡淡道:「有些公務要與四弟商談。」

  他目光落在凌波身上,嘴裡卻對烏喇那拉氏問道:「原來四嫂今日有客。」

  烏喇那拉氏道:「我跟凌波格格投緣,請她過來說話,馬武是來接她的,他們兄妹正要走呢。」

  「哦,原來如此。」

  胤祉目光從馬武臉上劃過,並沒有說什麼,逕直進了雍親王府。

  凌波和馬武一個上車,一個騎馬,打道回府。

  到了富察家,落馬下車,凌波突然叫住了馬武。

  「三哥,四阿哥今天跟你說什麼啦?」

  馬武道:「沒有什麼,閒談罷了。」

  凌波撇嘴,表示不信。

  馬武便說:「我與四阿哥不過幾面之緣,他今日也只是因秋狩的事情對我多說一聲感謝。」

  凌波歪著腦袋,笑得古怪道:「三哥不必解釋,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今日是四阿哥想見你,四福晉請我,不過是個幌子。他們夫妻,這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馬武吃了一驚,挑眉看著她。

  「三哥不必吃驚,這並不難猜測。其實,雍親王府是值得咱們深交的。」

  凌波嫣然一笑,沒等馬武回應,旋身飄然遠去。

  留下馬武在原地回味她最後那一句話。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7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5、歇斯底里

  博哲回府的時候是黑著臉的,將馬鞭子往小廝身上一扔。

  阿克敦上前來道:「爺,福晉吩咐,您一回來,就讓您過去。」

  「什麼事兒?」

  「福晉只讓奴才傳話,沒說是什麼事兒。」

  博哲皺了皺眉,轉道往郭佳氏院子裡走去。

  這會兒已經是入夜了,華燈初上,各處都是黑漆漆的,然而郭佳氏院子裡卻燈火通明,似乎有很多人。

  他一進門,果然看到許多人,郭佳氏、西林覺羅氏、金氏,一屋子的丫鬟嬤嬤,還有一個人,夏子語。

  看到他進來,郭佳氏笑道:「可算是回來了,正等著你呢。」

  她說著,視線又往夏子語那邊帶了一下。

  夏子語立刻滿面羞紅地低下頭去。

  「兒子給額娘請安。」

  郭佳氏擺手,示意他近前來。

  「當差可累?」

  博哲搖頭道:「例行公事罷了,兒子還年輕,不覺著累,」

  郭佳氏笑瞇瞇道:「精力好是不錯,可你也不算年輕啦,你阿瑪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就結婚生子了。你看啊,年後你就要大婚,如今卻連個屋裡人都沒有,說出去也讓人笑話,富察格格進門也少個可使喚的人。」

  博哲靜靜地聽著,從進門時的架勢,他就已經猜到郭佳氏要說什麼。

  「我原來擔心你還是小孩子心性,可昨晚,你不聲不響,倒是做了大人了。」郭佳氏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都低頭,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其他未婚嫁的丫鬟們面上都掠過一絲羞澀。

  「子語,過來。」

  郭佳氏沖夏子語招手,後者便輕移腳步,走到她面前。

  「子語是個好姑娘,我原先就是瞧她行事穩妥,性子又貞靜,不像那些個淘氣的,所以才特意讓她過去伺候你。既然你昨兒已經收了她,那擇日不如撞日,今兒我就做主,替她開了臉,放你屋裡做個體己的人兒,你說好不好?」

  郭佳氏雖然是詢問博哲的意見,但是言語之中已經把這件事情拍板下來了。

  博哲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先抬眼看著夏子語。

  夏子語低著頭,像是沒察覺到他的目光,但是她的牙齒卻輕輕地咬住了嘴唇,手上的帕子也下意識地擰緊了。

  「好啊,就聽憑額娘做主。」

  他淡淡地回答。

  夏子語眼中忍不住滑過一絲詫異,就這麼簡單?

  就連郭佳氏都愣了一下,她原以為他會先拒絕,她還準備了很多勸說的話,哪知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害她白擔了一場心。

  「好好好,既然這樣,我就讓西林覺羅妹妹去你院裡,替她開臉。」

  博哲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兒子也不懂這些事,額娘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罷。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兒子就先告退了,阿瑪還有事找兒子呢。」

  郭佳氏還真沒什麼事跟他講,想了想,就讓他去了。

  博哲退出屋子。

  屋內一時倒顯得有些尷尬,事情異乎尋常地順利,倒讓人非常地不適應。

  西林覺羅氏立起來,說道:「那我就帶她過去罷。」

  郭佳氏點點頭,握著夏子語的手道:「從今往後,你可就是貝勒爺最貼身的人兒,既要照顧好他的飲食起居,也要揣摩他的喜怒哀樂。等富察格格進了門,那就是第二個主子,也要勤勤懇懇地伺候,不可生出爭寵之心;若是富察格格做新婦時有什麼不留意的,你也得多提點著,省的主子們犯錯兒。都記住了沒?」

  夏子語點頭,回答都記住了。

  郭佳氏又從手腕上褪下一個翡翠的鐲子,套進她的手腕裡,說道:「這鐲子跟了我幾十年,今兒就給了你。雖說你如今尚未有名分,可只要給爺生下一兒半女,我就做主讓他納了你做妾。到底你是我院子裡出去的,比別處的人有體面,若是吃了什麼虧,受了什麼委屈,不要跟爺使性子,跟我來說,懂我的意思不?」

  夏子語又點頭:「謝福晉賞賜,奴婢會把爺當做天,一定盡心盡力地伺候。」

  郭佳氏滿意地笑了,跟西林覺羅氏說道:「帶她去吧。」

  「是。」

  夏子語走到西林覺羅氏手邊,跟著她一起往外走。

  金氏迎上去,笑道:「恭喜姑娘了。」

  夏子語微笑回禮,臉上的羞意恰到好處。

  ※※※※※※※※※※※※※※※

  博哲回到自個兒屋裡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一輪明月掛在夜空中,灑下一地清輝。

  夏子語聽到他進門的聲音,立刻站起身來。

  屋中點著明晃晃的蠟燭,透過紗燈映出朦朧的光輝。

  她聞到一絲淡淡的酒氣,知道博哲喝酒了。

  然而博哲的雙眸卻很清亮,他覺得自己從來沒現在這樣清醒過。

  看著夏子語半挽著的髮髻,和塗著胭脂的臉,他突然覺得這個女人,陌生得可怕。

  「夏子語?」

  他開了口,聲音低沉而暗啞。

  「爺有何吩咐。」

  夏子語低眉順眼地回答。

  博哲冷冷地哼了一聲,背著手,繞著她開始轉圈,一圈,兩圈,三圈。

  夏子語擰緊了衣角,咬住了嘴唇。

  博哲繞完三圈,就像已經把她這個人都看透,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他給自己倒了一碗茶。

  夏子語原想上去幫忙,可是被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看,竟然連動腳的勇氣都沒有了。

  博哲慢慢地喝著杯裡的茶水,彷彿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甘霖。

  喝完了茶,他把杯子往桌上一頓。

  「咚」一聲響,其實動靜一點不大,可是夏子語卻覺得心臟好像被一個棒槌擂了一下。

  博哲把茶杯在桌上放好,手就搭在杯子旁邊。

  突然手臂一掃。

  茶杯從桌子上飛下來,砸地地面上,嗆一聲碎成幾瓣。

  夏子語通一聲跪倒,臉上褪掉了血色。

  「這就是你的目的?」

  博哲瞇起了眼睛。

  夏子語咬住嘴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就這麼想,爬上爺的床?」

  夏子語蒼白的臉猛然湧上來一絲血色。

  「爺……」

  「啪!」

  博哲在桌上狠狠拍了一下,長身起立。

  燭光把他修長的身軀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把夏子語都籠罩在暗影中。

  「說!昨天晚上的香氣是怎麼回事?」

  夏子語心臟都顫抖著,拚命地深呼吸,努力保持鎮靜的聲音,說道:「奴婢,不明白爺的意思。」

  「狡辯!」

  博哲一大步往前,上身俯下去,將夏子語完全壓制在自己的氣場之下。

  「你以為說一聲不知道,道一聲不明白,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我告訴你,這不是在找證據,就算你可以抵賴掉一切,也抹煞不了昨晚的事實。」、他瞇起了眼睛。

  「我竟然在自己身邊養了一條美女蛇。夏子語,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夏子語渾身發冷,但卻跪得愈加筆直。

  「說罷,你的目的是什麼。不要用情情愛愛這種字眼來糊弄我,我不是傻子!」

  夏子語努力地閉了一下眼睛。

  「既然爺已經斷定,是奴婢使了手段,奴婢也無話可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奴婢所作所想,無非是為了飛上枝頭變鳳凰。」

  「胡扯!」

  博哲一腳把地上的碎片踢亂。

  「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你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夏子語猛地抬起了頭。

  「那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嗎?你以為我還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算計,隨遇而安嗎?我家破人亡,一夜之間淪為乞丐,被地痞流氓逼債,被親朋好友像狗一樣趕出家門,甚至差點被賣進窯子裡成為千人騎萬人跨的婊子你以為,我經歷過這些以後,還可以純潔得像一張白紙嗎?」

  她放開喉嚨,嚎啕大哭,淚如雨下。

  博哲死死地瞪著她,胸口劇烈地起伏。

  「這不是你算計我的理由!就在昨晚之前,我還是你的朋友,還是你從小到大的夥伴,你有苦處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做主,可以為你討回公道,甚至可以幫你重振夏家,可你為什麼要作踐自己,為什麼要用那麼下作的手段?」

  他咆哮如雷。

  夏子語摀住嘴巴,哭得渾身發軟。

  「那是你的施捨,是你的可憐!我不是天生的奴才,我也曾經富裕過高貴過,也曾是別人眼裡的明珠,要我像狗一樣對你搖尾乞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漫過臉頰流進嘴角。

  「用春藥強迫我收你做女人,難道會比搖尾乞憐要高尚?」

  博哲深呼吸了一次,臉色慢慢又堅毅起來。

  夏子語蹭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提淚縱橫,髮髻散亂的她,已經有點歇斯底里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老天爺對我太不公平了!我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承受這一切!我本來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身邊的啊!難道你忘記了,你曾經說過,等你長大了,是要娶我的!可是現在,你早已經忘記我們的過去了,我得不到你的心,只是想做你的女人,永遠陪在你身邊,難道這樣也有罪嗎?」

  博哲深深地皺眉。

  「好!你認為我在算計你,你認為我別有用心,你甚至恨我跟你發生了關係,好好!」

  夏子語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瘋狂來。

  她撲到牆邊,那裡原本掛著一把裝飾用的佩劍。

  「滄啷」一聲拔出劍,她奔到博哲跟前,往他身前一遞。

  「既然你覺得我已經變得心如蛇蠍,那你就殺了我吧!」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6、給你體面

  博哲瞇起了眼睛。

  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

  一哭、二鬧、三上吊,還真是每一個手段都用到了。

  求死,不過是苦肉計。

  他冷笑著。

  從雅爾江阿到博哲,簡親王府的男人總是橫衝直撞,給人魯莽無腦、只憑一腔義氣的感覺。

  夏子語痛哭流涕,控訴老天,哭訴自己的遭遇。

  如果她還是小時候跟他青梅竹馬的女孩,也許他就會同情她甚至原諒她。但是,博哲清醒地認識到,她已經變了,變得陰狠而可怕。

  她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自薦枕席;也可以為了博取同情,而撕開自己的傷口。

  如果一個女人,既不在乎自己的,又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她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博哲把劍接了過來。

  夏子語閉上眼睛,高高地昂起了脖子。

  「噹啷!」

  她睜開眼,博哲把劍扔在了地上。

  「我從不對女人動手,況且……」博哲俯壓過來,「你也不配讓我用劍。」

  夏子語咬住了嘴唇,睫毛不住顫動。

  博哲靠得很近,他能看清楚,她剛剛絞過汗毛開了臉。

  「屋裡人?」他挑了挑眉。

  「你是嫡福晉院子裡出來的,比別處的丫鬟有體面。額娘這麼費心地安排,我也不會辜負她,一定會給你體面,給你大大的體面。」

  博哲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夏子語卻覺得,那笑意冷到了她的骨子裡。

  博哲叉起了胳膊:「從今往後,你不用給我值夜了。」

  夏子語猛然張大眼睛:「爺!」

  「爺說什麼,你就聽著,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博哲大怒。

  她悲憤地低下頭去。

  「今晚,你暫且就在自己原來的屋子裡睡,明兒我再安排你這位有體面的『屋裡人』。」

  夏子語還想說什麼,可是博哲說完這句話就不給她任何張口的機會,直接把她趕了出去。

  失魂落魄往自己屋子裡走,夏子語只覺路上碰到的小廝、丫鬟,都像在嘲笑她。

  你不是剛剛被抬舉做了爺的屋裡人嗎,這時候不是應該芙蓉帳暖嗎,怎麼還被趕出來了?

  她走到屋子門口,一頭撲進去,用力地關上門,背靠門板,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錯誤性的低估,讓她將自己逼進了死角。指望用身體或感情去打動博哲,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她的籌碼,只能放在郭佳氏身上。

  然而,有什麼籌碼,才能讓郭佳氏真正地重視起她呢?

  夏子語習慣性地又咬住了嘴唇。

  ※※※※※※※※※※※

  這一夜,博哲竟然睡的出奇安穩。

  當他已經下定決斷的時候,就心無雜念,再沒有什麼能夠困擾他了。

  清晨起來,他最先見到的竟然不是夏子語,也不是他院子裡任何一個下人,而是妹妹安珠賢。

  安珠賢來到他面前的時候,是皺著眉的。

  「哥哥,我想跟你談談夏子語的事兒。」

  博哲挑眉道:「她,她有什麼事兒?」

  安珠賢想了想,把上次金哥給夏子語送首飾,結果無意中卻看到她把首飾往地上摔的事情,告訴了博哲。

  博哲蹙眉道:「怎麼不早告訴我?」

  若是他早點知道,說不定就會多觀察夏子語,說不定就能意識到她心性的改變,也許就不會發生那件讓他懊悔憤怒,受到極大侮辱的事。

  安珠賢不安道:「我原以為,這不過是她面皮薄,還念著從前的富貴,放不下身段,以至於敏感多猜忌,並沒有當做大毛病。可是昨兒,福晉將她指給哥哥做屋裡人,哥哥卻並不高興,我才覺著有點不對。」

  在她看來,博哲的反應很奇怪,既不像喜歡夏子語,又不像討厭夏子語。如果是喜歡,那麼郭佳氏說讓夏子語做他屋裡人的時候,就不應該一點笑容都沒有;如果是討厭,那麼他又怎麼肯答應下來。

  熟悉博哲性情為人的安珠賢,覺得哥哥的表現很有些古怪。

  他們從前可是青梅竹馬呀,夏子語落魄成現在這樣子,還是哥哥主動收留她在王府的,總有一些情分吧。

  難不成,是夏子語做了什麼,對哥哥產生了衝擊,以至於他對她的態度,就變得猶豫起來?

  安珠賢這才意識到,或許對之前夏子語的表現,她還是有點樂觀了。

  「按說,我是做妹妹的,原不該對哥哥屋子裡的事情指手畫腳。只是,打小兒也陪著額娘料理家務,常也見丫鬟們或有想攀高枝的,或有想圖錢財的,每每都有私心。哥哥和阿瑪一般,都不理會家中事務,我是怕哥哥被小人蒙蔽,又怕自己未曾提醒,給哥哥留下隱患。」

  博哲擺手道:「不必多說,我知道你的好意。」

  他轉而笑了一笑道:「你也是關心則亂了,我雖然不理會府中事務,可怎麼說也是御前侍衛,在皇上跟前行走,經過的見過的,比你只多不少。」

  安珠賢微微臉紅,她也覺得自己有點操心過頭了。

  「那哥哥覺得,夏子語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博哲微微瞇起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探索,半晌沒有說話。

  安珠賢試探著問道:「哥哥,不喜歡她?」

  博哲抿著唇,點點頭,又搖搖頭。

  安珠賢困惑了。

  「她,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夏子語了。」他歎息了一聲。

  安珠賢也隨之悵然。

  博哲突然輕笑了一聲,抬手摸著自己的腦門,眉宇間露出苦惱之色。

  「哥哥笑什麼?」

  「我笑,笑你未來的大嫂。」

  「?」

  博哲用手捻著掛在腰間的豬頭荷包,說道:「你嫂嫂可是個大醋罈子,若是知道我大婚前收了一個女人,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

  安珠賢愣了一下,腦海中劃過凌波清麗嬌俏的臉龐。

  「嫂嫂她不會吧……」

  博哲搖搖頭,苦笑道:「你是對她瞭解不深,她呀,就是個磨人的小妖精。」他微微瞇眼,回味起跟凌波獨處的那些旖旎風情。

  安珠賢看出他眼中的神往,明明就對凌波的吃醋很在意嘛。

  她畢竟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說到這種事情,也不好接話了。

  「夏子語,畢竟是福晉安排的人。就算嫂子過了門,只怕也不好對她如何。」

  博哲搖頭道:「這可不成,必須在她過門前解決這件事情。」

  安珠賢愕然說道:「解決?」

  博哲眼珠子轉了一轉道:「你瞧著吧,堂堂多羅貝勒,這麼大一老爺們兒,還能處置不了一個女人!」

  他大聲叫人。

  阿克敦跑進來道:「爺有什麼吩咐?」

  「去把夏子語給我叫來,日上三竿了,還不見人影,真當自己是小姐太太了。」

  安珠賢捂嘴輕笑,哥哥這是煩躁了。也難怪,讓他打打殺殺的很容易;這種宅子裡頭,複雜的人際關係,對他來說,全是狗屁倒灶。

  夏子語跟在阿克敦身後,低眉順眼地進了屋子。

  她起得很早,卻不敢進博哲的房間。昨兒夜裡,她想的很清楚,做了博哲的屋裡人,是她的第一個目標,也是成功的第一步,可是這時候,她必須得夾緊尾巴做人,否則,以博哲現在對她的惡感,隨時有可能讓她前功盡棄萬劫不復。

  「爺。」

  她輕輕叫了一聲。

  博哲在屋子中間站著,安珠賢遠遠坐在一邊。

  「阿克敦!」

  「奴才在。」

  隨著博哲的一聲令下,阿克敦上前一步。

  「讓你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都辦好了。」

  博哲滿意地點頭,看著夏子語道:「你是福晉眼裡的紅人,當然要比別人有體面,爺也不好委屈你。這院子後頭,原帶了個小院子,一直無人居住,如今就撥給了你,回頭再替你找倆丫頭伺候著,吃住可自行料理,不必再經過大廚房。阿克敦已經帶人把那院子都清掃整理了一遍,你馬上收拾收拾,這就搬過去吧。」

  什麼?

  夏子語震驚地張大了嘴。

  這是要把她放逐?

  不行,絕對不行

  「爺,奴婢是福晉親口指給爺的屋裡人,自然要貼身伺候爺。況且,奴婢不過是個丫頭,怎麼能夠單住一院,這不合規矩。」

  博哲不以為然道:「規矩都是人定的,爺說讓你單住就單住,那小院子,原本就是爺的,爺說了算。再者說,你既然是爺的屋裡人,那就是爺的奴才,主子吩咐,奴才還敢不從?」

  夏子語忙低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怕爺身邊無人照料,福晉也會責罰。」

  博哲大手一擺:「這你不用擔心,你沒來之前,都是阿克敦伺候的,沒什麼不妥當。」

  「可是,可是……」夏子語焦急地手足無措。

  「沒什麼好可是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不管誰問起,你只說是爺的決定。」

  夏子語絞著手指,急促道:「奴婢斗膽,這事兒是不是得回過福晉?」

  博哲眼睛一瞪,冷笑道:「怎麼,爺自己的奴才,爺還做不得主了!難道說,只有福晉是你的主子,爺就是屁?」

  夏子語撲通跪倒。

  「奴婢不敢。」

  博哲冷冷哼了一聲。

  「行了,爺還有事兒要出門,你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吧。」

  夏子語面色慘白,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有說了一聲「是」,起身退了出去。

  「阿克敦,你幫著子語姑娘,一定要親自送她過去。」

  「是!」

  聽到這句話的夏子語,差點在門口絆了一跤。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

  這是要阿克敦監視她呀,肯定是怕她跑去跟郭佳氏求情。

  夏子語心中一片冰冷,難道真的要用那個辦法了嗎?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08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7、放逐

  「他這是什麼意思!」

  郭佳氏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地跳了起來。

  金氏嚇得哎喲一聲,抖手拍著胸口。

  西林覺羅氏忙道:「福晉消氣,千萬別傷了自個兒。」

  郭佳氏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中翻騰的怒火,坐了回去。

  「你說這個小子,我好心好意給他指個屋裡人,還不是怕那些個粗手粗腳的奴才照顧不周。你們瞧瞧,像阿克敦那樣兒的小子,五大三粗的,能是個體貼人麼?啊?子語那丫頭,那一點不好,論相貌,論出身,論品行,論手藝,哪一點兒能挑出錯來我費了多大心思,才挑出這麼個齊全人。可他倒好,這邊老老實實的,我說怎麼樣他就怎麼樣,我是人也給了,臉也開了,話也說出去了。可他倒好,一回頭就把人給攆到其他院子裡去。這是要糟踐子語那丫頭啊,還是要給我沒臉哪!」

  郭佳氏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金氏忙陪小心道:「消消氣消消氣,貝勒爺不是還小嗎,沒嘗過女人的溫柔,哪裡能懂得福晉的用心良苦呢。」

  郭佳氏沒好氣道:「什麼還小啊,都過完年就足足十八歲了,他阿瑪在他這個年紀,都娶了兩房妻妾了。」

  金氏諂笑道:「那是,那是。」

  「你說說你說說,子語那丫頭,多好的一個姑娘,啊!這麼一折騰,人家怎麼看她,她的臉面往哪兒擺?」

  「左右不過是個丫頭,回頭好言安慰也就是了。」金氏安慰道,「要我看哪,說不定這還是他們小兒女的鬧彆扭呢。福晉您想啊,子語可是貝勒爺第一個女人,怎麼說總有點不同的情分,指不定咱們心急火燎的,他們那兒卻是小孩兒置氣呢。」

  「呸!」郭佳氏啐了一口,「說的什麼胡話。」

  金氏悄悄抹了一下臉,尷尬地聽著她教訓。

  「他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能不知道他!我看哪,他就是跟我這兒陽奉陰違!」

  這回金氏也不敢再勸了。

  西林覺羅氏一直沒開口,在她看來,郭佳氏還真未必就瞭解博哲。

  多年來,她纏綿病榻,府中大小事務,都不理會,伺候雅爾江阿,照顧博哲,都是自己這個側福晉的功勞,就是女兒安珠賢,常常幫襯自個兒,也比郭佳氏這個所謂的嫡福晉盡心盡力得多。

  夏子語那個丫頭,她看著可不大好。

  安珠賢也跟她說了,當初金哥給那丫頭送首飾,面上道謝,背地裡卻砸了出氣,可見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主兒。

  如今又是藉著一夜風流,成了博哲的屋裡人,回頭若是再添個一兒半女,立刻母憑子貴,飛上枝頭。就算只是個妾室,對她這樣的身份來說,也是福分了。

  博哲,那是面上看著糙,心裡頭可有一槓稱,精細著呢,誰好誰歹分得一清二楚,要不皇上怎麼能那麼喜歡他呢。就算跟烏珠鬧翻了,也沒減少對他的寵愛。

  他就是個直腸子,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夏子語肯定是哪裡做的不對,落在他手裡了,不然依他們往日的情分,不至於做的這麼絕,才開臉就攆出了院子。

  如今,夏子語可成了簡親王府所有下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在郭佳氏面前,她是得寵,可在其他人眼裡,就是清高。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說的就是這種人。

  郭佳氏氣哼哼了半天,見西林覺羅氏只顧低頭思索,半個字都沒吭的,不由惱怒道:「你怎麼不說話?」

  西林覺羅氏一驚,回過神來,忙道:「畢竟還是貝勒屋子裡的事兒,我哪裡能插嘴呢。」

  「哼。」

  郭佳氏拿起茶杯來喝了一口。

  「依我看,指不定就是富察家那丫頭挑唆了他。我早看出,她不是個省油的燈,這還沒進門呢,就開始指手劃腳,管起爺們兒來了。這要是進了門,連我都要不放在眼裡。」

  金氏暗暗咋舌。

  西林覺羅氏也覺得哭笑不得,這哪兒跟哪兒呀,夏子語一個屋裡人,怎麼就扯到沒過門的富察凌波身上去了。

  郭佳氏卻堅定地認為,一定是富察凌波在背後搞鬼。

  當初她敢夜探王府跟博哲私會,就證明是個不懂規矩的。後來那富察家又對博哲敞開大門,任他來去,更加方便他們見面。一定是她,教唆著博哲跟她作對,糟踐的是夏子語,卻是給她這個嫡福晉下臉面。

  郭佳氏越想越氣,越氣就越對這個即將過門的兒媳婦不滿意。她決定,等過了門,一定要好好殺殺那臭丫頭的威風。

  可現在,首要的是眼前夏子語的問題。

  「來人,去把夏子語給我叫來,我倒要問清楚,究竟博哲對她哪一點不滿意。」

  她隨手指了一個丫頭,就要她去傳話。

  「慢著!」西林覺羅氏叫了一聲。

  「福晉,依我看,這事兒先由著博哲吧。」

  郭佳氏皺眉。

  「你瞧,這畢竟是他屋子裡頭的事兒。他如今也是大人了,總不好事事都讓長輩們來安排。若是為了一個丫頭,傷了你們母子的和氣,豈不是得不償失?」

  一句母子和氣,讓郭佳氏打消了念頭。

  博哲的確也大了,他脾氣本來就沖,若是為了夏子語跟他起衝突,反而鬧得不好看。

  「博哲的脾氣隨王爺的,是順毛驢,跟他對著幹沒用,得慢慢兒地順著他來。既然現在他跟夏子語彆扭,就讓他先冷著好了。可他這麼個大小伙子,初嘗男女之事,還能不食髓知味,慢慢兒的他自然就會念起那丫頭的好來了,到時候您再發個話,把人給調回他院子裡,不就順順當當了。」

  郭佳氏聽的不住點頭。

  「還是你說的在理,就這麼辦,我且先由著他一回。」

  西林覺羅氏放下心來,金氏偷偷地衝她豎了個大拇指。

  ※※※※※※※※※※

  夏子語搬去了博哲所住院落的隔壁,一牆之隔的小院子裡。這院子自然比她原來住的單間寬大得多,而且她還有了可供使喚的兩個小丫頭,一個叫綠衣,一個叫阿朵。

  然而她覺得自己就像被放逐的囚犯,綠衣和阿朵就像是看守她這個囚犯的獄卒,這個小院子就像是她的囚籠。

  這個小院兒除了朝南有一個進出的正門,西邊還有個小門兒,是直接通向博哲所住的大院子的,不過這個小門已經被鎖住了。

  夏子語從南邊的院門出去,繞到了隔壁的大院子裡。

  博哲只說讓她住外頭,可她到底還是他的丫頭,總不能不讓她伺候吧。

  然而她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卻真的就被人攔住了。

  阿克敦面無表情道:「院子裡正大掃除呢,都是粗活計,不敢勞動姑娘,姑娘還是先回吧。」

  夏子語道:「我也是這院子的人,理應出力。」

  阿克頓道:「這是貝勒爺的吩咐,說是姑娘今日不必伺候,好生歇著就是,若有差事,自有人過來傳喚。」

  夏子語雙手捏住了帕子,她覺得自己成了外人。

  博哲不想看見她。

  她明白了,眼下不是積極爭取的好時機。她必須先韜光養晦,老老實實地,用低調和體貼慢慢扭轉博哲對她的印象,然後才能借助郭佳氏的推動,重新贏回博哲對她的信任。

  不過,眼下最難的在於,博哲不肯讓她近身,甚至還把她攆到了一牆之隔的小院兒裡。

  她既然已經自薦枕席,也因此為博哲所惡,就更不應該浪費這一場犧牲。

  必須得為自己增加一個籌碼。

  一個極有份量,能夠扭轉乾坤的籌碼。

  她出了府,再次回到了柳樹胡同。

  自從上次她說出自己是簡親王府貝勒的妾室,那些討債的地痞就真的沒有再來鬧事。讓她安心之餘,也更加焦急,她必須趁早把妾室這個身份真正落實,否則那些人知道她撒謊,一定還會再來逼她。

  胡同口第一間院子門外,她左顧右盼,確認沒有人,才輕輕敲門。

  「誰?」裡面傳出一個警惕的聲音。

  「奶娘,是我。」

  劉氏忙打開門,將她讓了進去,然後再次把門戶緊閉。

  夏子語一把握住劉氏的手,壓低聲音道:「奶娘,你必須為我做一件事。」

  劉氏道:「什麼事?」

  「為我找一個人。」

  「找人?」

  「對,找一個男人。」

  劉氏變色了。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她顫抖著手把夏子語抱進懷裡,輕輕地一遍一遍撫摸著她的背。夏子語閉上了眼睛,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

  「爺,找到了。」

  阿克敦手裡托著一張沙皮紙,小心地遞到博哲面前。

  沙皮紙中間,是一小撮粉色的粉末。

  博哲用食指拈起一點,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果然是那天晚上的味道。

  「拿去外面醫館藥店問問,看這是什麼東西。」

  「是。」

  阿克敦將沙皮紙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懷裡。

  博哲嘴唇動了幾下,想說什麼,但皺著眉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當天晚上,雖然因為藥物的影響,他的腦子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但中間的幾次清醒,還是讓他把大部分情形都給記住了。

  在他有意識的部分裡,最後好像是有什麼硬物重擊了他的後頸,當時他就暈過去了。

  等他再醒過來,就是第二天的早上,床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昭示著生米煮成了熟飯。

  但是,對於這一節,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8、殘廢的男人

  凌波這幾天老是滿京城地逛,逛什麼地方呢?逛蜜餞鋪子。

  比如現在,她就在恆福記寬敞的店堂裡坐著,面前放著一小盤的話梅。

  恆福記是京裡老字號的點心蜜餞鋪子,尤其他們的話梅和玫瑰酥,聲名遠播。據說就是宮裡內制的,也比不上恆福記的味道。既然是老字號,總歸是有些秘方的。

  恆福記的掌櫃也有眼力,看到店外的馬車,馬車旁的護衛,還有凌波通身的氣派,丫鬟們的穿戴,就知道眼前的是一位貴人。若是伺候的好了,不說生意,於名聲就是極好的,所以就親自站在凌波旁邊候著。

  過完年太后就要去盛京了,路途遙遠,車貌勞動,身子疲乏不說,還會影響食慾。太后好歹也疼了她一場,凌波就想著,準備一些蜜餞點心,或是開胃,或是生津,或是充飢,給太后路上帶著吃。

  繡書說道:「格格,咱們府裡頭就有專門做點心的,為什麼還要到外頭來買呢,自家做豈不是更加乾淨?」

  凌波無奈道:「我能不知道自家做更乾淨更有心意,只是這會兒上哪裡去找新鮮的黃梅?」

  消遣時光的最佳零嘴,當然是話梅。

  她原本是想讓府中做點心的師傅做,或者乾脆她自己學了做,但是師傅告訴她,做話梅的原材料是芒種後採摘的黃熟梅子,俗稱黃梅。

  黃梅從樹上採下來洗淨後,放在大缸裡用鹽水泡浸月餘,取出曬乾;曬乾後再用清水漂洗,再曬乾;然後用糖料泡醃,再曬乾——如此反覆多次,最後方得話梅。

  可是如今已經是冬天了,哪裡還買得到新鮮的黃梅。

  府裡頭倒是有一些庫存,是專門做給李榮保的妻子福慧吃的。

  福慧如今是雙身子,愛吃些個酸的小零嘴。凌波原想拿府裡頭庫存的話梅送給太后,但是嘗過之後,卻發現師傅為了迎合福慧的口味,特意做得酸了些。

  太后是老人家的,牙關脆弱,禁不得刺激的食物,若是被這話梅酸倒了牙,那不得了。

  所以,凌波只好到外頭街面上找好的話梅。

  福慧推薦了她幾家京城裡有名的點心鋪子,恆福記就是其中一家。

  恆福記的話梅,十蒸九曬,數月一梅,肉厚乾脆、甜酸適度,而且貯存得極好,防潮防蛀,可保存數年不變質。

  凌波拈起一顆話梅,瞧著外形就是極不錯的,放在嘴裡咬了一口,果然滿口生津,而且還有一種微微清涼的味道。

  她點點頭,露出了笑容,對掌櫃說道:「的確不錯,給我包半斤。」

  「啊?是。」

  掌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應了,走回櫃檯去。

  才半斤啊……

  繡書看著他失望的背影,低聲道:「格格既然覺著好吃,怎麼不多買一些,不說自家可以吃,就是太后一人,半斤也是不夠的。」

  凌波道:「雖說第一口吃著不錯,但怕多吃幾顆便膩。若是如此,太后帶著,吃不了幾顆就不想吃了,那有什麼意思。況且如今離過年還有好些天呢,買早了,咱們也沒有專門貯存的器皿,若是變了味道,卻是不美。先買一些自己吃著,若是真個好吃不膩,等到臨近太后啟程了,咱們再來買。」

  繡書點點頭,這時候掌櫃的已經捧了一隻木盒子過來,盒子裡頭用沙皮紙包了半斤話梅。

  由此可見這恆福記的匠心,裝點心的木盒子也是專門定制的,盒子上還印著恆福記字樣的印鑒。

  繡書接過盒子,付了錢,凌波起身,正要出店。

  這時候門口走進來一主二僕三位妙齡姑娘。

  繡書眼睛一亮,說道:「格格,是安珠賢格格。」

  凌波聞言抬頭一看,果然是安珠賢。這時候,安珠賢也看到了她,雙方都笑著迎了上去,互相問好見禮。

  安珠賢看到繡書手上拿著恆福記的點心盒子,便問道:「買了什麼?」

  凌波道:「一點話梅,做小零嘴的。」

  安珠賢點頭,說道:「這家的話梅是不錯,其他一些點心也做得極好。我們王府的福晉,就最愛吃這家的酸梅糕。」

  凌波聞言,心頭一動,再看安珠賢,果然嘴角微微輕揚。

  她招手讓繡書過來,俯耳說了一句話,繡書便點頭,往櫃檯走去,不多時,又多捧了兩個盒子回來。

  凌波對安珠賢道:「聽說除了酸梅糕,這家的玫瑰酥也是極有名的,你拿一些去嘗嘗,算是我的一點謝意了。」

  安珠賢微笑道:「那就多謝了。」

  她示意丫鬟把繡書手裡的兩個盒子都接了過來,然後攜了凌波的手往店外走。

  兩人都有各家的馬車和護衛在店門外等著。

  剛出店門,旁邊突然衝過來一人,撞在凌波身上。

  「哎呀,你這人!」

  繡書驚叫一聲,忙將那人推開,可凌波的裙擺上還是沾了一塊污漬。

  安珠賢抓著凌波的手道:「沒事吧,可有撞到哪裡?」

  「沒事兒。」凌波搖搖頭。

  眾人這才都把視線轉移到撞了她的那人身上。

  只見一個極為瘦弱的男人,因被繡書推了一把,摔倒在地,頭上的辮子散亂,將臉遮住大半,穿著一身漢人書生常穿的長袍,舊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頭上、臉上、身上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泥,彷彿剛從泥地裡爬出來似的,顯得十分腌臢。

  凌波看的比較細,發現他雙腿彎曲的程度有點異樣,看他不停掙扎卻始終爬不起來的樣子,只怕兩條腿都有傷或者有殘疾。而且她還注意到,男人原本拄了兩根簡陋的枴杖,在撞到她的時候,枴杖飛了一根,被繡書推倒後,另一根也飛了出去。

  繡書惱怒地皺著眉,對那人喝道:「你這人怎麼走路不長眼睛!」

  那男人只是低著頭,以手撐地,想要爬起來。

  這時候旁邊傳來喧嘩聲,似乎有好幾個人呼喝著往這邊跑來。

  男人聽到聲音,立時顯得慌亂起來。

  「在這裡在這裡!」

  三個短打扮的漢子一路跑來,看見了那男人,立時吆喝著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罵道:「你個死殘廢,住店竟敢不給錢,給我往死裡打!」

  三人立時對他拳腳相加,砰砰啪啪,那男人整個身子都縮在地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

  凌波和安珠賢都退回店門口,兩家的護院都圍上來將她們護住。

  三個漢子圍毆一個毫無抵抗力的男人,引得街面上的人都圍觀過來。

  安珠賢皺起了眉,對凌波道:「這人雖然住店不給錢,可也用不著這樣打吧,不怕出人命。」

  凌波也覺得不妥,對繡書耳語了幾句。

  繡書走出人群,大叫道:「住手不許再打了!」

  那三個漢子兀自不理會,仍然在毆打那男人,甚至還用撿回來的兩根枴杖,不停地抽打他。

  繡書十分不悅,急的跺腳,旁邊兩個富察家的護衛便衝出去,三拳兩腳把那三個漢子撥在一邊。

  「你們是什麼人,幹什麼多管閒事!」

  其中一個漢子叫囂著。

  繡書冷冷道:「這人不就是欠了你們店錢嗎,用得著往死裡打?」

  「這個死殘廢,在我們店裡住了十來天,還讓我們掌櫃的幫著請大夫看病,結果不僅湯藥費出不起,連店錢都一分沒付,今天早上,他還敢偷跑,這種人沒臉沒皮,打死又怎麼的?」

  繡書怒道:「就算他作奸犯科,也自有官府做主,哪裡由得你們草菅人命!」

  那漢子向那男人吐了一口道:「那他欠我們的店錢怎麼算?」

  繡書冷哼道:「他欠你們多少錢,我們替他還。」

  「你們?」那漢子朝她看了一眼,又朝她身後的凌波安珠賢等人看了一眼,意識到對方都是身份高貴的千金小姐,立時便心虛了,只說道,「不多不少,剛好十兩銀子。」

  繡書不屑道:「我道有多少,不過十兩罷了。」

  她是富察家的丫鬟,平時見到的非富即貴,然而十兩銀子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那男人也不知看了什麼大夫,用了什麼藥,竟然欠了這許多銀錢。

  繡書也沒說什麼,掏出兩個五兩重的銀元寶,扔給那漢子。

  那漢子看果然是十兩,便沒再說什麼,召喚了兩個同伴,拎著那兩根枴杖,罵罵咧咧擠出人群去了。

  圍觀群眾見無熱鬧可瞧,哄然一聲都散了。

  繡書走到那男人面前,將兩錠銀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那男人癱坐在地上,一直低著頭,見到銀子,詫異地抬頭看了繡書一眼。

  繡書說道:「我們家小姐看你可憐,所以才幫你還了債,這是十兩銀子,你拿著過活吧,可別再欠人家錢了。」

  男人聽了她的話,又朝護衛身後的凌波看去。

  凌波和安珠賢站在台階上,地勢高,他得抬起頭看,一時散亂的頭髮往臉兩邊滑去,露出了大半張臉。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瘦的只剩皮包骨頭,兩頰的顴骨高高突出,顯得尖利單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還有幾條乾裂的血河,眼睛中更是不滿血絲。這張臉,一定承受了許多人生的痛苦滄桑,否則不會憔悴到這種地步。

  看到他的臉,尤其是眼睛,凌波和安珠賢都莫名其妙地心頭一動。

  這人,似乎有點面善。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2:17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89、凌波知道了

  男人看到凌波,尚無反應,看到安珠賢的時候,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神采,但馬上又黯淡下去,快的讓人幾乎難以察覺。

  他把臉深深地埋了下去,甕聲甕氣道:「多謝兩位小姐,多謝姑娘。」

  他渾身上下都污穢不堪,還散發出一陣類似於腐爛的臭味,繡書用帕子稍微捂了一下,退後一步,搖了搖頭,走回凌波身邊。

  凌波見她已經辦好了事情,便沒有再看那男人。

  安珠賢道:「難得遇見,咱們去茶樓坐一坐吧。」

  凌波點頭同意,兩人攜手上了安珠賢的馬車,富察家的馬車就在後面跟著。

  車輪滾動,不知怎麼的,凌波眼前又浮現那男人突現神采又瞬間暗淡的眼神,她忍不住掀開窗簾往後看去。

  那滿身污穢的男人,正在掙扎著站起,恆福記的夥計站在門口不耐煩地催他,但又似乎因嫌棄他腌臢而不願動手去扶。

  街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向他伸出援手,他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

  就像凌波推測的那樣,他的兩條腿都有不正常的彎折,就像兩根麵條,失去了枴杖,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像正常人那樣站起來。

  最終,他放棄了站立,竟然用手抓著地面,一點一點地爬行起來。他的頭深深地低著,彷彿脖子上壓著最深沉的苦難。

  凌波突然覺得眼窩有點發熱。

  沒有一個人幫助他,他像一條狗一樣在熱鬧的大街上爬行,有的人甚至連看他一眼都覺得髒了自己的眼睛。

  當馬車轉過拐角,男人即將消失在視線範圍外的時候,凌波注意到,他已經爬到了一個小巷的巷口。

  也許他想爬到巷口裡面,才能躲開別人厭惡和嫌棄的目光吧。

  當男人成功爬行進入小巷的時候,凌波已經看不見了。

  他靠在牆上,身下是青苔斑駁的排水溝。

  手裡的兩錠銀子被捏得發燙,他微微張開手指,看著銀子,回想起在店門口看到的兩位姑娘。

  那個人,多麼像……

  他緊緊地捏住銀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發出了嗚嗚的鼻音。

  乾裂的嘴唇,因為嘴角的扯動,而撕開了一絲裂口,滲出新的血絲。

  他忍住了心中的難堪和傷痛,睜開了眼睛。

  身下的排水溝裡有一小窪水,可能是昨天下過雨的緣故,並不算太髒,然而依然有許多的泥沙。

  男人喉結滾動,絲毫沒有猶豫地趴了下去,用手捧著那一灘泥水,往嘴巴裡灌。

  一個婦人挽著一個籃子,低著頭從巷口進來,她正扭頭撥拉著籃子裡的東西,似乎是在默算自己買這些東西花了多少錢,因此一時沒注意,被地上的男人絆了一跤,狠狠地摔了出去,籃子也飛到了一邊。

  「哎喲!」劉氏呼痛著坐起來,用手去摸膝蓋,這才看見趴在地上的男人。

  「呀!怎麼能喝那裡的水呢,多髒啊!」

  她顧不得自己膝蓋的疼痛,飛快地站起來跑過去阻止男人。

  男人抬起腌臢不堪的臉,用渾濁的眼睛看了劉氏一眼。

  劉氏驚駭地張大了嘴,這個人,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簡直狼狽到可怕。

  「你?你是不是病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男人似乎想咧開嘴角,但兩個眼珠子不受控制往上翻,一頭倒在了水溝裡。

  「喂!」劉氏忙去推他,大聲地叫他。

  可是男人已經昏了過去,任憑她怎麼喊怎麼推,都醒不過來。

  這可怎麼辦呢?

  劉氏十分地躊躇,這男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看到男人落魄到這種地步,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自己和小姐夏子語被人追債四處逃竄的樣子,油然而生出一種可憐的情緒。

  不如,不如就幫幫他吧。

  小姐現在做的事情,雖然是逼不得已,可畢竟還是害了別人,若是老天爺罰她,遭天譴可怎麼辦?就讓她多做點好事,為小姐積福,希望能夠幫她減少一點罪惡吧。

  劉氏想到這裡,終於下定決定,用力地將男人拖到了背上,又撿起地上的籃子,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家裡走。

  ※※※※※※※※※※※※

  凌波和安珠賢選了一間茶樓,在樓上雅間坐了,茶博士奉上茶和點心,就退了下去,屋子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主子,還有繡書和安珠賢的兩個丫鬟。

  兩人剛想說幾句話,就聽樓梯上咚咚咚踩得山響,有一撥人呼呼啦啦上了樓。

  安珠賢皺起眉頭,對左手邊的丫鬟道:「你去跟掌櫃的說,樓上咱們包了,讓他不要帶人上來。」

  那丫鬟剛要應。

  凌波說道:「算了,咱們不過說幾句話罷了,何必大動干戈。前些日不是還說哪裡洪災,咱們把這些個錢拿去施粥行善不是更好。」

  安珠賢失笑道:「你倒是心善。」

  這麼說著,便也打消了方纔的念頭。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剛才上樓的那一撥人吆喝了一兩句話,便一同往某一個方向去了。

  雅間內凌波、安珠賢等人都聽得清楚,那一大撥人都進了旁邊的雅間。

  凌波坐得比較遠,安珠賢背後就是隔著兩個雅間的牆,能夠聽到隔壁雅間椅子拖動的聲音,和人們的交談聲。

  「這茶樓也太不講究。」

  凌波搖搖頭放下了茶杯,她有點後悔剛才阻止安珠賢了。

  隔壁房間的人,聽起來都是些粗漢子,說話嗓門特別大,這邊都能聽見個七七八八,都是些粗話,還有街市地痞常用的侮辱性口頭禪。

  安珠賢原本就已經皺了眉頭,她的位置比較近,聽得更加清楚,那一撥人剛坐下就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夏子語。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放下茶杯道:「隔壁的人吵鬧得叫人心煩,這茶喝著也沒意思,咱們還是走罷。」

  凌波也點點頭,兩人都站起身來,安珠賢的一個丫鬟先出門下樓去結帳。

  她們剛走出雅間門,隔壁的聲音愈發地清晰,扭頭一看,竟然連門都沒關嚴。

  凌波和安珠賢都皺起了眉頭,這些人果然都是些粗漢子,一點都不懂得禮儀,兩人紛紛搖頭,往外走去。

  「小六子,查清楚了沒有?」

  「查清了,大哥,夏子語那臭娘們兒還真沒撒謊,她真是簡親王府的人。」

  兩句話透過門來,落入凌波耳中,她站住腳步,疑惑地看向安珠賢。

  安珠賢皺起了眉,道:「似乎在說我們王府的事。」

  這時候,雅間裡的幾個男人還在繼續交談。

  「怎麼,她還真是那貝勒爺的妾室?」

  「妾室倒算不上,不過是個通房罷了。」

  凌波小聲道:「是說你們家哪個貝勒的丫頭?」

  安珠賢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哼,這臭娘們兒倒是走運,居然攀上了多羅貝勒,嘖嘖,真是好手段。」

  「大哥,你沒瞧見她那臉蛋兒,那胸,那屁股,就是貝勒爺,他也是個男人不是。」

  一群男人都會心地淫笑起來。

  安珠賢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下意識地向凌波臉上看去。

  繡書低聲道:「格格,他們不是好人,污言穢語的,咱們快走吧。」

  凌波恩了一聲,抬腳就走。安珠賢忙也跟著一起走。

  一群人下了樓,門外的護衛門早已經把馬車牽了過來。

  安珠賢道:「今兒真是不湊巧,叫一群野人攪了興,改天有機會,咱們再說知心話。」

  凌波卻不答她的話,只拿眼睛看著她,淡淡問道:「我記得,簡親王府,應該只有一個多羅貝勒吧。」

  「是,是啊。」安珠賢訕訕地回答,知道這個問題是躲不過去了。

  凌波道:「這麼說,博哲他納妾了?」

  繡書立刻敏感地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安珠賢慌道:「沒有沒有。你可別聽外頭的人瞎說,他們哪裡知道我們王府的事情,必是有人胡言亂語造謠生事呢。」

  「哦。」凌波點點頭,一時無言。

  安珠賢忐忑不安,想著該怎麼把這事兒圓過去。

  「那咱們就告別吧。」

  凌波想是突然忘記了這個話題。

  安珠賢吃驚地張大眼睛,就,就這樣?

  凌波笑起來,說道:「怎麼了?」

  安珠賢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麼,他們說的話……」

  凌波笑道:「一群地痞流氓的胡言亂語,我怎麼會放在心上。你不用擔心,快走吧。」

  安珠賢道:「你先上車,我送你。」

  凌波搖搖頭,道:「你先走。」

  她笑容淡淡的,但是語氣裡卻透出一種堅決來。

  安珠賢暗自苦笑,只得上車,先行離去。

  凌波看著她的馬車走掉,臉色立時便沉了下來。

  「繡書。」

  「奴婢在。」繡書向前一步站到了她身後。

  「你帶著咱們的人,把樓上雅間裡那些人圍起來,問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

  繡書心中駭然,低頭應道:「是。」

  那些話她都聽得真真的,格格怎麼可能會不放在心上。

  安珠賢格格不肯先走,恐怕也是跟格格打一樣的主意,都想留在後面,對樓上那一群人動手,不同的是,一個是想問清楚,一個卻是想堵住嘴。

  博哲貝勒,難道真的納妾了嗎?

  小丫頭深深地憂慮起來。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0、嫁掉或賣掉

  安珠賢回到簡親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博哲。

  「哥哥,凌波已經知道這件事兒了,怎麼辦?」

  她把在茶樓碰到的情況跟博哲說了一遍,顯得十分焦慮。

  博哲背著手,撓著腦袋來回走了兩遍,煩躁道:「娘的,這事兒越來越邪性,怎麼連她都能知道了。」

  安珠賢也是十分苦惱,說道:「我瞧著,她面上雖什麼也沒說,可是回頭一定會去問那些人,夏子語的事情,一準是知道了。哥哥,你不是說她是個醋罈子,這還沒大婚呢,就先給人上了眼藥了,可怎麼處?」

  博哲甩手道:「什麼怎麼處?」

  「哥,你裝什麼糊塗呀。」安珠賢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博哲好笑地用手擰了一把她的臉頰,又拍了一下她的額頭。

  安珠賢撥開他的手,揉著自己的額頭,莫名其妙。

  「小丫頭片子,年紀不大,心思倒不小,不過一個夏子語罷了,算的什麼眼藥。」

  他倒不擔心這個,反正他已經有了處理夏子語的辦法。比較讓他糾結的,是關於自己被逆推的事情。

  逆推,嘖嘖,還是被下了藥逆推,這事情,擱哪個男人身上都受不了,何況醒過來後還一點記憶都沒有。

  簡直是恥辱!

  這是他生平第一大污點。

  他可以有一千種辦法處置夏子語,卻沒有辦法洗刷自己的這個污點。

  這才是最讓他煩躁的地方。

  「哥哥,難道不擔心凌波吃醋嗎?」

  博哲擺手,不以為然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是做正室的,吃什麼醋。」

  安珠賢朝天翻個白眼,對他這種態度非常地不滿。

  「我看呀,你這是嘴硬,回頭人家不理你了,看你怎麼著急。」

  博哲白她一眼:「童言無忌。」

  安珠賢怒道:「誰說我是小孩子,這府裡上上下下,還不是我幫著額娘打點的。你不要把我的話當耳旁風,若是凌波一個人知道,也就罷了,若是她阿瑪和她幾個哥哥知道了,能饒得了你?」

  說的也是,當初三阿哥胤祉還被揍了一頓呢。

  博哲惆悵地扶住了額頭,這有幾個愛打人的大舅哥也不是件好事啊,何況還有一個打人祖宗的老丈人。

  他往椅子上一坐,就渾身都癱了。

  安珠賢坐到他旁邊,眼珠一轉,道:「哥哥,你是不是已經有處置夏子語的辦法了?」

  博哲懶洋洋看她一眼:「你倒聰明。」

  安珠賢感興趣道:「什麼辦法?」

  「你個小丫頭,問這些做什麼?」

  安珠賢皺皺鼻子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福晉可喜歡她呢,你若是要對她怎麼著,福晉那兒還得過一關。」

  「切!那又怎麼地,一奴才,我這麼大一老爺們兒,還管不了自己的丫頭了?你別忘了,咱們這家裡,從來都不是我這額娘當的家。」

  安珠賢縮了一下腦袋,這家裡頭,雖說是西林覺羅氏打點,但真正當家作主的,不是她,也不是郭佳氏,而是雅爾江阿。

  「還有,別跟凌波學這動作。」

  「?」安珠賢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剛才皺鼻子的動作。

  「為什麼?」她問完,又皺了一下鼻子。

  博哲斜睨著她,冷冷道:「沒人家做的好看,東施效顰。」

  「……」

  安珠賢瞪著眼睛。

  「再也不管你了!」

  她拍案而起,怒氣沖沖地跑出門去,差點跟進院的阿克敦撞個滿懷。

  「格格這是怎麼了?」阿克敦疑惑道。

  博哲笑了一下,道:「讓你辦的事情呢?」

  「都辦好了。」

  阿克敦將一份薄薄的紙卷遞給博哲。

  他掃了兩眼道:「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按爺的條件,都不是這個府裡頭的,全在城外的莊子裡。」

  博哲滿意地點頭。

  簡親王府的塋地和祭田在朝陽門外,建的一個莊子和園林,圍著莊子全是自家的莊田,田地的出產供應著王府的日常食用。

  除了塋地和祭田,簡親王府還有一個御賜的別莊,卻是在京外的松山,是個溫泉莊子,這個暫時倒沒考慮。他想著婚後可以偶爾帶著凌波去別莊小住,若是把夏子語發配到哪裡去,就太煞風景了。

  博哲讓阿克敦在朝陽門外的莊子上挑了一些合適的人,登記好各自的身家情況,匯總給他。

  「行了,辦的不錯,去把夏子語叫來。」

  「是。」

  阿克敦出去不久,夏子語就進了屋子。

  「爺。」她先是給博哲見禮。

  博哲隨手就將那份薄薄的紙卷扔在了她面前。

  「看看吧。」

  看著紙捲上幾個名字,和簡單的介紹,夏子語勃然變色。

  「爺,這是什麼意思?」

  博哲背著手,面無表情道:「這些都是王府裡的下人,有家生子,有死契的,也有像你一樣活契的,也有莊子上的管事。阿克敦查的很清楚,都是身家清白,無妻無妾,你挑一個,我讓人給你置辦一份嫁妝,挑個日子就嫁過去。」

  夏子語將那紙卷扔得遠遠的,彷彿它會咬人,她撲通一聲跪倒,面色慘白道:「爺,奴婢已經是你的人了。」

  博哲搖搖頭,冷酷道:「你最好忘記這件事。若非記著往日的舊情,你這樣的行為,爺就是讓你一死,也是不過的。」

  夏子語流下淚來:「難道,你就這麼恨我?」

  博哲坐直了身子,一條腿屈膝踩在椅子面上,一隻胳膊隨意搭著膝蓋,微微俯身道:「你不過是個奴才,有什麼資格讓爺恨?」

  這幾個字,一字一條鞭,一鞭一條血,都抽在夏子語心上。

  她看著博哲,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男人。

  奴才!奴才!

  她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可以任意生死的奴才。

  夏子語,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怎麼會以為,他還是當年青梅竹馬,天天跑來纏著你玩耍的小男孩?

  博哲微微瞇起眼睛,如同一隻潛伏狩獵的豹子。

  「爺!奴婢並非有意冒犯主子,實在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請爺聽奴婢解釋。」

  博哲冷冷道:「不必了。」

  「不!奴……我一定要解釋!」夏子語抬著頭,認真地看著他,「說出來,也許能減輕一點我的罪惡。」

  博哲往後一靠,抬眼看著天花板。

  「我們夏家是因生意失敗才導致破產敗落,欠下了合夥人一大筆銀子。我爹我娘先後走了,只剩下我和奶娘相依為命,連自己都養活不了,何況還要還那山一般沉重的債務。初時不過寄人籬下,對方也並不曾上門追債。可是日子久了,親戚們再無人肯接濟,我和奶娘唯有在外頭輾轉求生。那位東家便不斷派人上門討債,或打或罵,甚至揚言要將我賣入青樓,我固然已經是簡親王府的下人,可奶娘一人在外,性命難測。逼不得已,我只好跟對方說,我是簡親王府多羅貝勒的妾室,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畏懼我的身份,不再為難奶娘。

  「然而,他們雖是三教九流,卻也極有能量,遲早能夠查出我說的是謊話,所以,所以我才……」

  夏子語咬著嘴唇,再也說不下去。

  博哲的臉色依舊一樣冷酷。

  「說完了?」

  夏子語震驚地看著他,她方才一番話,竟然都沒有讓他產生一絲的憐憫嗎?

  博哲放下了下巴,看著她道:「說完了,就趕緊挑一個人。」

  夏子語癱坐在地上,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數次變換,終於咬牙道:「奴婢,不想嫁人。」

  博哲瞇起了眼睛,目光裡閃爍著危險。

  夏子語鼓足一口氣,道:「奴婢,是福晉指給爺的屋裡人。」

  她將「福晉」兩字咬得特別重。

  博哲嘴角一扯,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你也知道,你如今已經是爺的屋裡人了,也就是爺的奴才,爺有處置你的權利,誰也阻止不了。」

  博哲面無表情。

  「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挑個人,爺給你們做主成婚;二是立刻就叫牙婆子,將你發賣出府。」

  夏子語臉上血色瞬間褪去,死死地咬住嘴唇,淚珠在眼眶裡滾動。

  不管是活契還是死契,奴才的命運,始終是掌握在主子手裡,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因獲罪而發賣出府的奴才,從來都沒有好下場,因為這樣的人有前科,其他府裡都是不會用的。奴才的命如草芥,或有賣給下九流的光棍做婆娘的,或有賣去做苦役,最糟糕的就是將女人賣到窯子裡。

  任何一種情形,都是夏子語不能接受的。

  如果最終還是落得一個被人當牲口一樣買賣的結果,那麼她還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力氣,花那麼多心思,頂著賤人罵名,接近博哲?

  可是她的行為已經觸怒了博哲,他可以這樣狠心,將她賣掉,將她嫁掉,就是不會留她在身邊。

  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博哲沒打算等著她慢慢思考,他站起身來。

  「爺沒有耐心陪你耗著,你最好考慮清楚了再回答。在沒考慮清楚之前,就這麼跪著吧。」

  他抬腳往門外走,眼看將要邁出門檻。

  「爺!」夏子語大聲一叫。

  博哲停住了腳步,卻沒回頭。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3:50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1、昏了還能那啥?

  「奴婢決定了。」

  這一句話,從夏子語的嘴裡說出來,重逾千斤。

  博哲依舊沒說話,他在等著夏子語的選擇。

  「奴婢選擇,嫁人。」

  夏子語眼中落下淚水。

  「哪一個?」

  這就是博哲的回應。

  夏子語撿起被她扔掉的紙卷,掃了一遍,然後報出一個名字。

  是莊子裡的一個小管事。

  博哲嘴角牽起一絲冷笑,選的倒好,這管事,是所有人選中,條件最好的,家境甚至稱得上殷實。

  果然還是……

  「可是奴婢還有一句話。」

  「說。」

  「年關將近,府中繁忙,年前成婚是來不及的,請爺允許奴婢年後再嫁。」

  博哲歎了一聲:「何必呢。」

  夏子語趴到地上:「請爺再寬恕奴婢一回,讓奴婢報答完福晉的恩情,再嫁人。」

  博哲沒有說話,最終只是默然地走掉了。

  夏子語回頭看著他龍行虎步的背影,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

  博哲原來還因為男人的自尊心,猶豫著要不要跟凌波解釋,但第二天正在宮裡當值,就有一個宮女跑來找他,說是有要緊事情稟報。

  「你是哪個宮裡的,瞧著眼生。」博哲首先對這宮女起了懷疑。

  宮女忙行了一禮道:「奴婢是雍親王府裡的,跟著四福晉進宮給太后請安。凌波格格與咱們福晉也是一道進宮的,如今正都在寧壽宮裡陪太后說話。」

  博哲這才點點頭,道:「你找我何事?」

  「奴婢奉福晉的命令,來給貝勒爺傳話。福晉說,貝勒爺若是眼下不趕快去寧壽宮,凌波格格年後就要跟著太后一道去盛京了。」

  「什麼?」

  博哲挑高了眉:「這是誰出的主意?」

  「是凌波格格同太后說的。」

  「胡鬧!」

  博哲狠狠地朝空中揮了一下拳頭,隨手招來一個侍衛,說自己有事離開,然而就朝著寧壽宮方向大步走去。

  那宮女也忙跟在後面,初時還能跟上,可後來博哲走的越來越快,她累得氣喘吁吁,仍然離得越來越遠。

  「太后,您一個人去盛京多悶呀,不如我跟著您一道,又能陪您解悶,又能照顧您的身體。」

  凌波將胳膊挽在太后的胳膊肘裡,撒嬌著說道。

  太后微笑道:「難為你一片孝心,可過完了年,三月裡不就是你大婚之期,若是跟著我老婆子去盛京,只怕不到半路就得回來咯。」

  凌波嘟嘴道:「不如把婚期推後好了,我還想對皇瑪姆多盡點孝道呢。」

  太后樂得呵呵笑。

  雖然她之前認了凌波做乾孫女,但是「皇瑪姆」這三個卻是不常聽這丫頭叫的,通常也就尊稱「太后」罷了。

  她也瞧得出,凌波這是衝她撒嬌,其實就是心裡跟博哲鬧彆扭罷了。

  搖了搖頭,她衝著四福晉烏喇那拉氏道:「你瞧瞧她,哪家姑娘像她這樣的,自己的婚事全不上心,說風就是雨的,這大婚的日期可是欽天監早早定下的,哪能說改就改。」

  烏喇那拉氏孝道:「她那點子小心思,太后您還能不知道。」

  「老婆子猜是能猜到,不過這回又是為什麼鬧了彆扭啊?」

  「這個嘛,」烏喇那拉氏猶豫道,「我卻也不清楚了。」

  凌波皺著鼻子哼了一聲道:「反正男人總是靠不住的。」

  太后和烏喇那拉氏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多大的人,老氣橫秋的。」

  太后摸了摸她的腦袋,跟摸鬧脾氣的小狗小貓似的。

  一個宮女掀簾子進來。

  「啟稟太后,博哲貝勒求見。」

  太后點點頭:「來得倒快。」

  凌波瞪著眼睛道:「他怎麼來的?」繼而又看著烏喇那拉氏道,「四嫂,又是你給通風報信吧?」

  烏喇那拉氏道:「我這可是好心,你可別學那反咬呂洞賓的狗啊。」

  凌波哼了一聲。

  說話間,博哲已經進來了。

  「給太后請安。」他先沖太后打了個千,然後又跟烏喇那拉氏問好。

  太后道:「這會兒不是當值嗎,怎麼過來了?」

  博哲嘿嘿笑道:「奴才這不是想念太后老人家,特意過來給您請安嗎。」

  「去去去,笑得跟二傻子似的,真不招人待見。」

  太后嫌棄地揮揮手,然後指了指凌波道:「喏,這位正不高興呢,帶出去遛遛吧。」

  凌波扭著身體嗔道:「皇瑪姆,我又不是小狗,又不是小貓,什麼叫遛遛啊!」

  博哲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太后老人家忙著呢,你別跟著搗亂,有什麼話我來跟你說。」

  他也不管凌波答應不答應,直接把人拖出了屋子。

  太后看著那晃動的簾子,惆悵地歎氣道:「規矩都學到狗身上去了。」

  烏喇那拉氏捂嘴笑道:「還不是太后您老人家給寵得。」

  太后搖搖頭:「左右年後就不在京裡了,能寵幾日是幾日吧。」

  博哲把凌波一路拖到了一個僻靜處,旁邊不是宮牆就是樹林,沒什麼人會經過。

  他停下來,正準備開口說話,見繡書巴巴地也一路跟過來了。

  「爺要跟你家格格說話,你一邊兒去。」

  繡書眨巴眨巴眼,望著凌波。

  凌波板著臉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話你說就是了,她是我貼身的丫鬟,用不著避開。」

  博哲沒理她,依舊對繡書瞪著眼。

  繡書躊躇一下,很沒骨氣地低下頭,默默地走開了。

  博哲伸手就要去抱凌波,被凌波一閃身躲開。

  「這可是宮裡,由不得你亂來!」凌波斜眼瞪了他一下。

  博哲撓撓腦門,道:「真生氣了?」

  凌波側著身,指給他一個側影。

  博哲繞到她面前,她又轉過去,再繞到面前,又轉過去……最終他還是握住她肩膀,才將她正臉給掰了過來。

  「又聽人胡說了吧?這心眼兒小的,你就不能多信任信任我?」

  凌波咬牙瞟他一眼,恨恨道:「你怎麼不說你消停消停,少招蜂引蝶呢?忘記上回我阿瑪是怎麼跟你說的了吧?」

  「哪裡忘,我記得清清楚楚!」博哲正色道,老丈人說的話哪能忘記。

  他再招惹亂七八糟的桃花債,老頭子可是要閹了他的。

  「嘴上說的好聽。」凌波不以為然地扭過頭。

  博哲無奈道:「好吧好吧,我招認,是有那麼一個女人……」

  凌波立刻幽怨地瞪他。

  「可不是你聽到的那麼回事兒,它這裡頭吧,它這裡頭吧,有那麼不得已的苦衷。」

  凌波依舊瞪他。

  博哲砸吧著嘴,雙手叉腰在她面前來回兜了兩圈,眉頭皺得老深。

  凌波不耐煩了,說道:「你轉悠什麼呀?要是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回去了。」

  她扭身就要走。

  「別別別!」

  博哲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去攔住她,終於忍痛下定決心,恨恨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爺這輩子,就敗在你手裡了。」

  凌波的回應,只是望天。

  「得得得,我說還不成嗎。」博哲嘀咕著,「非得丟人了。」

  他趴到凌波耳邊,悄悄兒地說了起來。

  凌波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最後連嘴巴都張得大大的。

  「我說你能別這麼驚訝嗎,叫人滲得慌。」博哲一臉糾結。

  凌波像是已經傻了,半天才「咳咳」地咳嗽起來。

  「你是說,你被,逆推啦?」

  最後一個「啦」字,她嘴巴張得老大老大。

  逆推?博哲愣了一下,這詞彙對他來說太新鮮,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真是那麼回事兒。

  可是她眼睛瞪這麼大,嘴巴張這麼大,是什麼意思?

  「你看什麼看,看什麼看,不許爺們兒被人算計一次啊!」

  凌波還是一副見鬼的表情。

  博哲嘶了一聲,凶巴巴道:「再看?再看我生氣啊,真揍你啊!」

  凌波終於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望著天,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在確定自己有沒有發昏。

  「老天爺!你真被逆推啦!」她消化掉這個事實,才開始跳腳,「你是不是男人啊!這樣都能被人算計!丟不丟人啊!」

  她跳腳著罵,博哲的臉卻跟夏天突然變化的天色一樣刷就黑了下來。

  他伸手在她腰上一撥拉,兩腿一扎馬步,就把她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用大腿墊著她的小腹,故意把那屁股翹得高高的,抬起手啪就是一下。

  凌波立刻就是「啊」的一聲。

  「有你這麼說自個兒男人的嗎?」

  博哲說著就又是啪的一下,當然凌波必須也應景地「啊」了一聲「爺這就夠傷的了,你還往傷口上撒鹽!」

  啪——「啊」,雙重奏。

  「你幹什麼呀!快放開我!」凌波哇哇大叫起來,兩條腿蹬著,兩隻手劃拉著,好像一隻大青蛙。

  博哲也不打了,就故意按著她,看著她像只青蛙一樣掙扎。

  「混蛋!還不放開我!我要叫人啦!」

  博哲手上一用力,把她抱起來讓她在地上站好,順手又在她鼻子上擰了一把。

  凌波又想去揉屁股,又想去揉鼻子,上下不能兼顧,氣的抓狂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有本事怎麼不揍她去呀!」

  博哲哼哼道:「揍她!揍她都髒了我的拳頭,用藥就算了,還差點把爺打成傻子了!」他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彷彿還遺留著疼痛的感覺,「他娘的,昏了昏了,關鍵的地方一點兒都不記得。」

  凌波抱著胳膊,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嗯?你說什麼?你當時昏了?」

  昏了還能OOXX?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2、快過年啦

  昏了還能那啥?

  這個問題,直到出了宮回到家,凌波都還在想。

  讓人十分無奈的是,博哲這個初哥兒自己都稀里糊塗的,到底有沒有發生,怎麼發生的,他都不曉得,唯一證明事實的,只有床上那斑斑點點的梅花,還有夏子語的口供。

  可是在凌波看來,這一切都只是表面現象,弄不好就是夏子語在演獨角戲。

  小白花什麼的,果然最討厭了!

  但這種事情,要是認真探討起來呢,又說不出口。畢竟她跟博哲還沒成婚,她總不能面對面手把手地就教導人家生理課吧。

  她那些哥哥們,肯定是知道的,男人在那種狀況下還是否能夠照常行事。

  可是,她既不能讓哥哥們來教博哲,也不能暗示博哲去請教他們。

  這話不好說啊。

  唉,沒文化真可怕!

  她得想個法子驗證一下才行。

  凌波暗暗地琢磨著,到底也沒琢磨出個什麼主意來。

  ※※※※※※※※※※※※※

  博哲回到府裡,就立刻聽阿克敦稟報了夏子語的最新情況。

  她跟郭佳氏請示,說是外頭還有一個奶娘,病重,她告了假出府去照顧了。

  「告假?怕是躲出去了吧。」博哲眼神莫測。

  阿克敦認同他的話。

  在主子的逼迫下,夏子語不得已選擇了嫁人一途,但是待嫁的這段日子,必定是十分煎熬的,她在博哲這裡已經不受待見,說是屋裡人,卻已經難以近身,身份尷尬,自己都難以有準確的定位,何況其他丫鬟僕人們也都拿異樣的眼光看她。就算郭佳氏對她仍然支持,也難以解決她難堪的處境。倒不如出去躲清靜的好。

  博哲是在夏子語進府之後才知道她外面還有一個奶娘的。

  怎麼好端端的,就病重了,還要夏子語出去照顧?

  博哲疑惑地瞇起了眼睛。

  「派人盯著了嗎?」

  阿克敦點頭道:「奶娘劉氏就住在柳樹胡同,已經派了機靈的小子盯著。」

  博哲點頭。

  春藥,逆推,這種事情,只怕不是夏子語一個人能夠策劃出來的,必定有人在幫她出主意或者提供條件。

  奶娘劉氏,也許就是助紂為虐的人。

  「除了劉氏,還有別人嗎?」

  阿克敦回答:「據查,夏子語進府之前,一直跟劉氏住在柳樹胡同,後來她進了府,就只剩下劉氏一個人,最近又多了一個男的,據說是劉氏的侄子,叫什麼名字還不知道,是個雙腿殘廢的年輕男人。」

  「嗯,劉氏病重是怎麼回事?」

  「是傷寒,病的算重了,她那殘廢侄子沒法照顧她,現在是夏子語在照顧兩人。」

  「唔。」

  博哲點頭,摸了摸下巴,轉眼見阿克敦嘴唇蠕動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有什麼想說的?」

  阿克敦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道:「福晉,似乎還不知道夏子語的事情。」

  博哲眨巴一下眼睛,他明白阿克敦的意思。

  郭佳氏不知道夏子語用藥物設計博哲的事情,也不知道博哲逼她嫁人的事情。

  這種事情,博哲是不願意說,夏子語是沒臉說。

  「不過,爺對夏子語這般冷淡,福晉還是很不高興的。」

  博哲哼一聲,沒接話。

  不高興,他還想不高興呢。雖說夏子語是他帶進府裡的,可讓她過來伺候他,可是郭佳氏的主意。這老娘,還真是病糊塗了,什麼人就往他身邊塞。

  不過算了,阿大別笑阿二,他這個自詡青梅竹馬的,不是也沒看出夏子語柔弱賢淑外表下那顆狡詐勢力的心麼。

  「叫底下的機靈點,盯緊了。」他對阿克敦說道。

  只要夏子語識好歹,他就允許她順順當當地嫁人。不過嫁人之後嘛……

  他博哲也不是讓人算計了還給人倒找錢的主兒。

  上次他給的那份名單,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就拿夏子語選中的那個莊子上的小管事。

  他目前的確是無妻無子的單身漢,月錢不少,小日子過得滋潤。可實際上,已經訂了親,未婚妻是有名的潑皮母老虎,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等到過了門,絕對是財權人權一手抓,夏子語落在她手裡,絕對討不了好。

  而且,那管事本身也好賭成性,據說賭輸了脾氣會很不好。

  一個賭徒的丈夫加上一個母夜叉的主母,日子一定很精彩。

  博哲心不黑,可也不會濫用同情心。他是念著小時候的情分,可夏子語做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容忍的底線。以後的日子能不能好過,只看她自己會不會做人。

  這是他給她套上的一道緊箍咒。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站在門口,博哲深深地吐出一口長氣。

  天是越來越冷了啊,這都已經臘月了。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

  ※※※※※※※※※※※※※

  喝過臘八粥,過完臘八節,天氣真的是冷的不行了,出門若是不戴上帽子,耳朵都能凍下來。

  凌波上輩子沒經過這麼冷的冬天,這輩子也是頭一次。

  一整個臘月裡,她都是窩在炕上的,福晉們的聚會也不舉行了,她也不出門訪友了,一天到晚就在炕上窩著,做做女紅,看會兒書,與丫頭們聊天,或者是陪著老頭子米思翰喝幾杯小酒,聽他吹噓當年的老鷹在戰場上是多麼地威武。

  將近除夕的時候,府裡頭都非常地忙碌,購置年貨,然後又繁忙地給下人們算工錢月俸,過年的時候也是有額外的紅包的,錢佳氏雖然人品不咋地,算帳倒是一把好手,那算盤珠子撥拉得跟珍珠滾玉盤一般。

  到了除夕這天,滿府上下都掛上了紅彤彤的燈籠,凌波跟繡書學了剪窗花。

  主僕們在炕上攤了滿滿的紅紙,也有一些花花綠綠的。

  凌波、繡書、畫屏、瑞冬,都坐在炕上,一起剪窗花。

  繡書、畫屏還有瑞冬都是常做的,剪得有模有樣,尤其繡書的窗花,那花兒、那鳥兒、那魚兒,都活靈活現。

  凌波手上在剪的是一個春字,剪壞仨回了,眼瞧著手上這個似乎也開始剪歪了。

  底下放著一個火盆,小丫頭們她們剪壞的,或者不要的邊角料都扔在盆裡燒掉。

  這要過年,大灑掃是昨日就已經做完的,今天反倒沒什麼事情幹,也就大廚房裡面忙的昏頭,除夕夜的吃食一早就蒸上了,像凌波院子裡的這些丫頭,都無所事事。

  所以凌波特許她們搬了小凳子在屋裡坐著,還準備了瓜子兒、沙琪瑪、蜜餞等物做零嘴兒,大家說說談談,笑語一片,顯得屋子裡十分熱鬧。然後每次等凌波、繡書等人剪好了窗花,小丫頭們就接過來,找地方貼上。

  過年除了月俸加倍,還有每人一套新的棉襖棉裙,從畫屏這樣的一等大丫鬟到打雜粗使的小丫頭,人人不落空。這會兒,人心浮動,都盼著過了今夜,明兒正月初一,好穿新衣呢。

  屋子裡又暖和,吃的吃,聊的聊,幹活的也都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凌波提著自己剛剪完的春字,惆悵道:「又剪壞了一張,唉!」

  小丫頭忍著笑,過來從她手上接過,放進火盆裡燒了。

  凌波看了看畫屏和瑞冬,畫屏剪的是個年年有餘的窗花,瑞冬剪的是瑞草,都似模似樣,比她的技術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她乾脆把剪子往籃子裡一放,洩氣道:「罷了,我不是這塊料,不糟蹋紙張了,你們剪吧。繡書,你跟我來。」

  「哎。」繡書剛剛剪好一個福字,交給小丫頭們,指揮她們在那個窗子上貼了,跟著凌波下炕穿鞋,進了內室。

  畫屏雖然低著頭剪窗花,眼睛卻不經意地往她們的背影一瞥,嘴角扯了扯。

  哼,明明我才是一等丫鬟,格格卻老偏向繡書。

  她肚子裡埋怨,卻不知道,凌波早就存心,嫁人的時候不帶著她呢。

  凌波帶著繡書進了內室之後,就開了衣櫃取出來一個紅木嵌貝的小箱子,又讓繡書去她梳妝台上取來一個樣式差不多只是稍微大一些的箱子。

  兩個箱子並排放在床上,一齊打開,小箱子裡裝的是各樣的大小金銀錁子,大箱子裡裝的是一水兒紅色的荷包,每一個花樣都不重複的。

  繡書雖然早知道她一直在繡荷包,可是乍一看到這麼多精緻的荷包放在一起,還是有一種震撼的感覺。

  「格格怎麼做了這樣多?」她驚歎道。

  凌波笑道:「你們伺候了我一年,過年了,也得給你們包個紅包呀!喏,你來幫我挨個包了,明兒早上我一個個賞。」

  「哎!」繡書歡喜地應了,幫著她裝。

  紅包分成四等,第一種是兩個金錁子兩個銀錁子裝在一個荷包裡,這個是準備給畫屏、繡書這樣的大丫鬟,原本畫屏應該比繡書高一等,可臘八的時候,凌波就把繡書給提成一等了,跟她一樣,所以兩人現在地位同等;第二種是一個金錁子兩個銀錁子,是給瑞冬的,如今凌波的院子裡就她一個二等丫鬟,也是臘八的時候從三等丫鬟提上來的;第三種是一個金錁子一個銀錁子,給三等丫鬟的,院子裡也有好幾個;第四種是兩個銀錁子,是給打雜粗使的小丫鬟們。

  繡書捧著剛裝好的一個荷包,放在手上仔細端詳,微笑道:「就是不論裡頭的金銀錁子,單這荷包就十分精緻呢。」

  她抬頭看著凌波道:「格格這樣的主子也忒大方,給奴才們的紅包哪裡有這樣豐厚的。」

  凌波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的,咱們家就我一個格格,阿瑪也好,哥哥們也好,什麼好東西都給了我,我呀給你們裝的殷實殷實的,也叫你們跟著沾光。」

  繡書自然歡喜,笑個不停。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3:5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3、新年

  除夕的這頓晚飯吃的特別早,申時過半就開吃了。

  富察家人口不少,大廳裡論資排輩,坐了好幾桌,老頭子米思翰領著馬思哈、馬齊、馬武、李榮保,還有馬思哈和馬齊的兒子們,這些老少爺們兒是一桌;錢佳氏領著馬思哈的媳婦兒、馬齊的媳婦兒、還有李榮保的媳婦兒福慧,還有凌波,這又是一桌;其餘姨娘,庶出孫子孫女輩的又是一桌。

  先是米思翰端起酒杯,總結了一下富察家這一整年來的功績成就,然後又說了未來的展望,凌波要大婚了,福慧快生了,馬武也該定下親事了,總是是承前啟後,繼往開來吧,老頭子言簡意賅,鏗鏘有力地說完,眾人大聲叫好,無論男女,都滿飲一杯。

  酒有些烈,凌波一氣喝完,立刻咳了好幾聲。

  福慧八個月的肚子,自然是不能飲酒的,見凌波嗆到,趕緊就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她嘴裡。

  「瞧瞧,又沒什麼酒量,也學爺們兒一口乾呢。」

  凌波嗆得兩眼通紅,說道:「我沒料到酒有這麼烈。」

  她舌頭上一片辣味,砸吧砸吧嘴,將那酒杯放得遠遠的,再也不敢去碰了。

  這時候管家領著一幫子奴才,也是論輩分,分男女,從管事開始,一撥一撥地給主家拜年。

  米思翰旁邊就站著人,挨個給他們發紅包,每個人都是歡歡喜喜的。

  這是富察家的規矩,紅包都在除夕發,正月裡頭就有餘錢做耍,初一的時候也不必再惦記著隨身帶紅包了,只在見面時互相拜年即可。

  一時間廳裡歡慶又熱鬧。

  凌波跟福慧湊近了說著話兒,瞧著濟濟一堂,推杯換盞,歡聲笑語的,都覺得人生非常滿足。

  除夕夜,京裡也有煙花,雖然不如凌波在現代所見的那般燦爛絢麗,但也多姿多彩,即使對於京都的人來說,也是一場難得的盛事。

  漆黑的夜空,朵朵煙花綻放,凌波跟福慧就站在廊下抬頭望,頭頂上是一成排的紅燈籠,身邊站滿了丫鬟,遠處不時有兩三個下人一起提著紅燈籠說說笑笑走過。

  福慧側過頭,見凌波臉上笑容迷離,五顏六色的煙花綻放時,閃亮的光都映在她臉上。

  「這是妹妹跟咱們一起過的頭一個新年啊。」她微笑著說道,繼而又感歎道,「可惜,明年陪你過年的就又是別的人了。」

  凌波愣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年後她就大婚了,以後一起過年的自然是簡親王府的人。

  博哲他,說不定也正在看這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朵禮花吧。

  「砰啪」,一聲巨響在廊下爆開,將福慧和凌波都嚇了一跳。

  原來是馬思哈和馬齊的幾個小兒子們正在滿院子亂跑著放鞭炮,其中一個小淘氣把一個鞭炮扔到了廊下草叢裡,就在凌波和福慧腳下爆響。

  「這些小兔崽子!」凌波氣呼呼地拎起裙子繞過欄杆就跑到院裡。

  「哎,哎……」福慧來不及喊住她,只好無奈地搖頭。

  這丫頭,還跟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兔崽子們誰給你們鞭炮的啊?耍歸耍,可不許故意對人使壞啊!四嬸子可懷著小寶寶呢,萬一嚇到小寶寶怎們辦,小心你們四叔揍你們!」

  凌波叉著腰對院子裡幾個小男孩大聲訓話。

  其中一個小淘氣包大叫一聲:「姑姑嚇人!姑姑說大話!」

  「嘿!你個欠揍的小子!姑姑不止嚇人,還要打人呢!」

  凌波「呀」一聲拐角,就向他衝去,嚇得小淘氣尖叫著四處逃竄。

  「站住,不要跑!鞭炮給我一個嘛!」

  她咋咋呼呼地叫著,將幾個小淘氣追的滿院子跑,幾個人不分大小輩分玩在一起,嘻嘻哈哈的。

  福慧就站在廊下看著,臉上帶著微笑,兩隻手放在鼓起的肚皮上,溫柔地撫摸著。

  凌波終於從小淘氣手裡搶到一個鞭炮,學著他們的樣子拿一支香點了,捂著耳朵退開兩步。

  恩?沒響?

  她等了半晌,以為是個空炮,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想上前查看,剛邁開一步,那已經熄了的鞭炮突然啪一聲炸開,嚇得她大叫一聲,往後一退,腳跟就絆在了台階上「小心!」

  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將她攬在懷裡。

  凌波抬起頭,看清來人,笑道:「三哥!」

  馬武笑瞇瞇地看著她,抬手將粘在她頭髮上的一點鞭炮紙屑撿掉,順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記。

  「多大的人了,還跟小侄子們搶東西。」

  凌波嘿嘿一笑,轉身衝著那群淘氣包大喊道:「都別玩啦,小心炸到手!」

  有她方纔的危險,下人們自然也已經起了警惕,都不敢再讓小主子們繼續玩,紛紛從他們手裡奪下剩餘的鞭炮。小淘氣們眼看玩不成鞭炮了,就說去廚房看餑餑蒸好了沒,一群小毛頭一哄而散。

  凌波和馬武並排立在廊下,隔著院子對面廊下的福慧像是站累了,已經由丫鬟們簇擁著進屋。

  「三哥,方才團圓飯上,阿瑪可是說了的,明年就該給你找媳婦啦。」

  馬武斜睨她一眼,眼裡帶著笑意。

  「怎麼,自個兒要大婚了,就替哥哥著急起來?」

  凌波微紅了臉,啐道:「誰替你著急了,你倒不替自個兒著急呢。不過,話說回來,四哥都要做爹了,怎的三哥你還沒有成親呢?」

  她對此納悶,這年頭不就講究個長幼有序嗎,四個哥哥,老大、老二、老四都已經結婚生子,就三哥還單身著。

  馬武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恰巧碰上,都耽誤了。」

  早年的時候,米思翰東征西討,大半時間都不在家。馬思哈、馬齊兩兄弟的婚事倒都是生母,即嫡福晉給促成的,因著機緣巧合,李榮保的親事定的也比馬武要早。那一年,就是等著米思翰和馬武凱旋回京,才替李榮保完了婚。偏生的,馬武走霉運,到了他的時候,嫡福晉正好就那一年去了,守孝三年,他的婚事就耽擱了下來,後來又輾轉征戰,更加沒了這個心思。再到後來,不知怎麼的,是運氣不好還是怎麼樣,竟然就真的一直也沒遇上合適的人選,一年拖一年,一直到現在。

  馬武說了遠古,見凌波愣愣地聽得一臉感慨,不由失笑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左右也輪不到你這小姑娘家家的來操心。」

  凌波嘴巴一撅道:「過了年我就嫁人啦,哪裡還是小姑娘!」

  「嗯,瞧瞧,瞧瞧,這就心急了吧,趕不及要嫁過去了呢!這才叫女大不中留!」

  「三哥!」凌波跺了一腳,衝他哼一聲,「不跟你說了,我找阿瑪去,今兒要一起守歲。」

  馬武衝她背影搖頭,就她這毅力,還守歲,算了吧。

  果然,到了後半夜,凌波就真的支持不住了,腦袋一點一點跟金雞啄米一般。米思翰親自背著她,回到梧桐院,讓丫頭們伺候著睡下。

  這還是初一早上醒來,聽繡書說了,凌波才知道的。

  「要說老爺是真疼格格,昨兒晚上您是不知道,他親自背著您,一路走回院子來,不知有多少下人都看見了,無不羨慕呢。」

  繡書替她梳著頭髮,嘴裡絮絮說著。

  凌波手裡把玩著一支簪子,聽得心裡暖洋洋的,就算是上輩子的父母,也沒有這樣寵她過吧。她打定主意,就算成婚嫁人了,也一定多抽時間回家來看老頭子。

  繡書給她梳好了頭,畫屏、瑞冬領著一幫子丫鬟就進來了。

  「格格過年好,奴婢們給格格拜年啦!」眾人異口同聲,給凌波拜年。

  凌波笑道:「來的倒齊,正好繡書,把那匣子抱出來,格格給你們發紅包。」

  眾人頓時喜笑顏開。

  ※※※※※※※※※※※※※

  相比富察家的溫馨吉祥,簡親王府的新年也過得和樂融融。

  正月初一當然是不用當差的,但博哲還是起得很早,要給父親母親拜年的呢。

  伺候他洗漱的是阿克敦,就跟原先一模一樣。

  博哲一面洗手,一面就問:「那邊兒,最近怎麼樣?」

  阿克敦知道他說的是夏子語。

  夏子語臘月裡就回來了,說是奶娘已經病好。但她這次回來,卻沒有再到博哲眼前來惹事兒,就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院子裡,不經傳喚就不進這邊的院子。

  阿克敦的人一直盯著呢,博哲也不擔心她出什麼手段,等到出了正月,就把她嫁到莊子上去,從此一刀兩斷。

  博哲點著頭,老實就好,就怕她不老實,那就一點情分都沒有了。

  「正月裡頭,讓底下人都放鬆些,該耍的耍,分一個人留意就是。」

  阿克敦笑道:「奴才省的。」

  博哲已經換好了衣裳,出門拜年去也。

  夏子語真的老實嗎?

  表面看來的確是這樣的,一整個正月裡,幾乎都足不出戶,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屋子裡,做做女紅,抄抄佛經,這是她最近才興起的習慣。

  抄佛經,能讓她的心平靜,有些事情不會去多想。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元宵節。

  元宵節這天,她終於出了自個兒的小院子,往府裡金姨娘的院子去了。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4、把柄

  夏子語站在院子門口張望,金氏的丫鬟挑了簾子正要出門,一眼看見了她。

  「喲,子語姑娘怎麼來了?」

  夏子語笑道:「早聽說金姨娘女紅做得好,正巧我想尋幾個新鮮的花樣兒。」

  「是這樣,先進來吧,屋裡說話。」

  丫鬟將她讓到了屋子裡。

  「姨娘,子語姑娘來了。」

  金氏正抱著自己的女兒芸姐兒在屋子裡轉著,嘴裡輕輕地哄。

  夏子語進了門,先給見了禮,見狀說道:「呀,芸姐兒可是病了?」

  金氏笑道:「有點發熱,吃了藥了,睡一覺約摸就好了。」

  夏子語點點頭,道:「那我來的不巧。」

  她的目光落在芸姐兒臉上,小女孩已經睡著了,臉色因發熱的緣故,比平時顯得潮紅一些。

  芸姐兒一張圓臉,極有福相,尤其兩隻耳朵,飽滿圓潤,如同元寶。夏子語目光掃過她的耳朵,眼睛瞇了一瞇。

  「姨娘,子語姑娘說是來討花樣兒的。」

  金氏點頭道:「子語姑娘且先坐會兒,我將芸姐兒放下就來。」

  她將孩子抱進了裡屋。

  丫頭招待夏子語在春凳上坐了。

  「我方才瞧著姐姐像是要出門?」夏子語問。

  「可不是,今兒元宵,因著芸姐兒有些發熱,姨娘脫不開身,前頭吃元宵也不能夠去。我才要去廚房,將元宵拿到院裡來。」

  夏子語欠身道:「那姐姐快去罷,我不過討幾個花樣兒,就走的,不必為我耽誤事。」

  丫頭點頭道:「那你稍坐。」

  她走到裡屋門口,道:「姨娘,我去取元宵。」

  裡屋傳來金氏答應的聲音。

  丫頭又對夏子語點點頭,挑了簾子出門去。

  金氏將芸姐兒安頓好,從裡屋出來,手裡拿了好幾個花樣子,放到炕上,招呼夏子語過去看。

  「你瞧,這幾個是我新描的,不知你要什麼樣兒。」

  夏子語傾身看著,讚道:「姨娘的手可真巧。」

  金氏微微笑著。

  她能在簡親王府立足,靠的不僅僅是本身的風韻,還有低調的為人,就是精巧的女紅,也是倍受郭佳氏喜愛的。

  夏子語裝作精心地挑選著花樣兒,像是不經意地掃過金氏的髮髻,說道:「我記得福晉給了姨娘一個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簪子,配今兒的髮型耳環正好,怎麼沒見姨娘戴呢?」

  金氏心頭一跳,笑了一下道:「福晉賞的,捨不得戴。」

  她呵呵笑了兩下。

  夏子語斜睨過來,嘴角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

  「只怕是丟了,也未可知吧?」

  金氏臉色一僵,蹙眉道:「這話什麼意思,我卻不明白了。」

  夏子語從袖口裡取出包好的一方手帕,慢慢地打開,露出一支簪子,正是金氏丟了的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簪子。

  「這……」

  金氏悚然地看著那簪子,彷彿見了鬼。

  「我是無意中撿到這簪子的,許是姨娘什麼時候不小心落下的,特特給姨娘送了來。姨娘可還記得,把它落在哪兒了?」

  夏子語微微歪著頭,眼睛有些斜睨著。

  金氏臉色慘白。

  她當然知道是落在哪裡的。

  郭佳氏把簪子賞給她的當日,她就跟徐正平歡好,事後發現簪子不見了,到原處找了許久都不曾見,僥倖地想著或許落在路上,或許又落在別處,或許郭佳氏不會問起,或許撿到簪子的人也並不知道她和徐正平的事情。

  然而,偏偏還是遇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金氏的心中,頓時一片空白。

  她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道:「我說近日怎麼簪子不見了,還想著是哪個不開眼的小蹄子偷了去,原來卻是姑娘撿到,真是感激不盡。」

  她說著,便伸手去拿。

  夏子語卻將手一縮,將那簪子重新包回帕子裡。

  「我撿到了簪子,姨娘就沒有個賞?」她笑裡帶著一絲古怪。

  金氏卻慢慢已經鎮定下來,她想著也許夏子語並不是當場見到,而是後來無意中撿到,就算是撞破了她跟徐正平的事情,只要自己不承認,一個簪子並不能說明什麼。

  這麼想著,她臉色便漸漸恢復了過來。

  「姑娘說笑了,這簪子是福晉所賜,若是丟了,可是我的罪過,姑娘既然撿了回來,我自然是要謝的。」金氏想了想道,「有了,前兒剛得了一瓶上等的玫瑰露,宮裡賜下的,府裡攏共也就福晉、側福晉、安珠賢格格與我一人得了一瓶,我卻不愛吃,姑娘是年輕女孩兒家,一定愛吃這個。」

  不能給太貴重的謝禮,否則就暴露她的心虛了,一定要裝作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謝意。

  夏子語搖頭道:「姨娘小瞧人,我雖然如今是奴才,從前卻也富貴過,一瓶玫瑰露罷了,還不瞧在眼裡。」

  這話已經是放肆,金氏沉下臉道:「姑娘這卻是什麼意思。不過是撿到一枚簪子,我謝也謝了,難不成你以為這是什麼天大的恩典,還要我結草啣環不成?」

  夏子語捂嘴一笑。

  這笑容看在金氏眼裡,分外刺眼。她緊緊抿著嘴,倒要看看這女人有什麼要挾。

  夏子語收斂了笑容,將那包了簪子的帕子往金氏手裡一放,說道:「瞧姨娘,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倒叫你當了真。」

  手上實實在在的觸感,讓金氏忍不住又驚又疑。難道自己猜錯了?她真的是無意中撿到的?

  像是要確認這簪子的真實性,她展開帕子,輕輕地撫摸著簪身。

  沒錯兒,是真的。

  夏子語把她這個舉動看在眼裡,心頭暗笑,面上說道:「芸姐兒既然是發熱,姨娘怎不找個大夫來瞧瞧?」

  她話題轉的太跳躍性,金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說道:「小孩兒常有些頭疼腦熱,小病罷了,不值當勞師動眾,養養就好。」

  夏子語不以為然:「姨娘這話可不對,越是小孩兒家,才越是要緊。我瞧著,給福晉瞧病的徐正平大夫倒是個妙手回春的,明兒不正是他給福晉瞧病的日子嗎,姨娘不妨也請來給芸姐兒瞧瞧。」

  徐正平三個字猶如一道驚雷,在金氏心海內炸響。

  「哪裡用得著這樣麻煩。」金氏笑得生硬。

  夏子語勾了一下耳邊垂落的鬢髮,像是不經意地道:「對了,我方才瞧見芸姐兒耳根下有粒紅痣,十分地可愛。」

  金氏「啊」了一聲,一把摀住了嘴。

  夏子語吃驚道:「姨娘怎麼了?」

  「啊,沒什麼沒什麼。」

  金氏一疊聲地否認,手指下意識地就絞住了帕子,眼神也胡亂游移起來。

  夏子語沒再說話,將方纔挑選好的幾張花樣兒拿在手裡,站起身道:「花樣兒已經選好了,我就不打擾姨娘了,這就告辭。」

  「啊,這就走啊,不再坐坐。」金氏這全是下意識的客套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她知道自己已經方寸大亂。

  夏子語笑道:「怎麼,姨娘捨不得我?」

  金氏呵呵乾笑。

  夏子語輕笑了一聲,抬腳就走,到了門口,正要伸手去掀簾子,突然又回過頭來。

  「我與姨娘面善,雖然交情尚淺,卻總覺得親近。以後若是有為難的事情,可否來請姨娘幫忙?」

  金氏愣了一下,突然間腦子裡彷彿被一道閃電劃過,瞬間通透了。

  是了是了,夏子語撞破了她和徐正平的事情,連紅痣都已經知道,物證簪子也撿在手裡,可是她雖然話裡各種暗示,卻並沒有捅破窗戶紙,而且簪子也還給了自己,這說明,她並不是想把事情鬧開的,也不準備去跟郭佳氏告密。

  而她現在說了這一番話,其實就是要挾自己。

  她一定有什麼事情要她金氏,甚至徐正平幫忙。

  雖然現在自己的把柄落在了她手裡,但是她既然有事相求,等知道她要他們幫忙的是什麼事情,就等於反過來將對方的把柄也抓住了,總好過自己被動。

  一時間把利害關係剖析清楚的金氏,總算心頭安定了不少。

  她微笑道:「我瞧著姑娘似乎也覺得親切,以後常來走動,若是有什麼事情,也只管對我說,雖然我做不得什麼主,但能幫忙的也自當盡力。」

  夏子語要的就是這句話,她點點頭道:「那就多謝姨娘了。」

  金氏看著她掀簾出去,將手裡的簪子緊緊捏住了。

  ※※※※※※※※※※※※※

  元宵節過得風平浪靜,三月初八就是凌波跟博哲大婚之期,婚期日近,兩人反而不方便經常見面,尤其凌波,為待嫁的事情忙的團團轉。

  雖然有錢佳氏操持,但是她怕這個不靠譜的繼福晉不知在哪個環節會給她來出個岔子,很多事情總要親自過問。累得錢佳氏也經常偷偷翻白眼,沒見過要嫁人的格格,自個兒操持這些事情的。

  簡親王府那邊新房已經準備好了,富察家也早就派人丈量過新房內部的尺寸,按照這個尺寸打好了各樣傢俱。

  其餘喜被喜枕,嫁妝箱籠,陪嫁莊子,丫鬟陪房,攏攏總總,都已經陸陸續續籌備好。

  二月十二這天,凌波的喜服做得了,福慧陪著她在看,正讚歎不已,突然間就扶著後腰,哎喲哎要地叫喚起來。

  凌波嚇得將那喜服往繡書懷裡一賽,就扶了上去,急道:「嫂嫂怎麼了?」

  福慧感受著肚子的墜痛,顫抖著嘴唇道:「嫂子我,怕是,怕是要生了……」

  話未說完,她就是一聲痛呼。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3:52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5、喜事

  福慧的陣痛來的十分突然,比原先預計的要早上五六天,又是在凌波的院子裡,從主子到奴才,沒有一個有經驗,下意識就弄了個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幸而府裡早就有備下的穩婆,經人傳喚立刻就趕了過來。

  穩婆檢查了一下,就知道還沒到真正生的時候,這會兒還只是陣痛。吩咐小廝抬了軟榻來,讓福慧躺上去,抬回了她自己的院裡,總不好在凌波這個黃花大閨女房裡生產。

  凌波自然是一路跟過去了,又派人去告訴米思翰和李榮保。

  米思翰倒是在家,老頭子幾步就到了,跟著凌波站在福慧院子裡,聽著產房裡頭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小子怎麼還不回來!」

  米思翰煩躁地背著手走來走去。

  按說他並不是頭一回做瑪法,馬思汗、馬齊都是有了好幾個兒女的人,可不知為什麼,米思翰總覺得今日福慧的生產非常地重要,有種關係著富察家未來的預感。

  他的心情也是奇怪地浮躁,眼見時間流逝,福慧的叫聲越來越淒厲,一盆一盆的熱水端進產房,又端出來一盆一盆的血水。

  「阿瑪,不會有事吧……」凌波緊張地絞住了帕子。

  「童言無忌!」米思翰大喝一聲,板臉皺眉道,「你四嫂是有福氣的。」

  凌波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閉了嘴,一個勁地點頭。

  李榮保滿頭大汗,急急忙忙地從外頭奔了進來,他原本正在當差,接到府裡下人的稟報,說是福慧要生了,當即把差事一扔,快馬加鞭趕了回來,進門的時候差點沒絆了一跤。

  一進院子,見米思翰和凌波都在,滿院子的人,產房的門口進進出出,全是丫頭婆子,福慧淒厲地嘶喊著,嗓子都啞了。

  「阿瑪……」李榮保叫了一聲,腦門子的汗又刷地下來了。

  「你怎麼才回來!」米思翰抬手在他腦門上就拍了一下。

  李榮保也顧不得疼,正好產房裡一個丫頭端著盆子出來,他認得是福慧身邊的,衝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怎麼樣了?」

  丫頭疼得差點沒哭出來,紅著眼睛顫聲道:「穩婆說,怕是,怕是難產……」

  「胡說什麼!」

  一個穩婆從房裡搶出來道:「老爺、四爺放心,夫人好著呢,孩子已經見著頭了。」她推著那丫頭道,「還不快去換熱水來!」

  丫頭扁著嘴低頭走開。

  李榮保急的要去抓穩婆的胳膊,就聽裡頭福慧「啊」得一聲,撕心裂肺,把他的一顆心也給揪得快窒息了。

  然而,隨著那一聲慘叫低下去,屋內突然響起一片歡呼。

  「出來了出來了!」

  米思翰一個箭步上來,跟李榮保面對面,互相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喜。

  凌波揪著帕子,緊張地期待著。

  屋內「啪啪」兩聲手掌擊肉的聲音,然後就是「哇」——初生嬰兒的哭聲。

  「生了生了生了!」凌波歡呼著跳起來。

  好幾個丫頭婆子從產房內湧出來,爭搶著給李榮保行禮道喜:「恭喜四爺賀喜四爺,夫人生了一位小格格,母女平安!」

  李榮保猛地退後一步,抬頭衝著天,呼地吐出一大口濁氣。

  凌波高興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幾乎要跳起來。

  小格格啊——米思翰心頭莫名地閃過一絲喜意。

  老頭子喜歡女孩兒,這是府裡上下共知的。

  這時候,產房裡頭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李榮保再也等不得,掀開簾子就衝了進去,很快他的笑聲就傳了出來。

  凌波歡喜地挽住米思翰的胳膊道:「阿瑪,我又多了一個小侄女兒!」

  米思翰側臉看她,笑道:「喜歡女孩兒?」

  凌波點點頭,又搖頭道:「只要是四嫂生的,我都喜歡。」

  「呿,倒像給你生似的。」

  凌波嘿嘿傻笑起來。

  福慧生產順利,誕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格格,這是府裡頭的大喜事,不說接生的穩婆、效力的丫頭們都得了賞錢,就是府裡其他人也都一起沾了喜氣。

  尤其剛剛做了父親的李榮保,一天到晚抱著小格格,笑得跟個傻子似的,若不是福慧還要給小格格哺乳,他恐怕一刻都捨不得放下。

  而更讓人驚喜的是,當天馬武從宮裡回來,說是康熙爺親自給小格格取了名字。

  原來小格格出生前一夜,康熙做了一個美夢,夢中鳳凰降臨,大清風調雨順。這個夢被他視為吉兆,還讓身邊親近的大臣們解夢,都來推斷這個夢的含義。直到馬武接到家裡的喜報,說是四弟妹福慧生了個小格格,正巧被康熙得知,眾人便說,巧不巧吉兆就應在這小格格身上了。

  康熙爺一高興,就給小格格親自取了名字。而且,這萬歲爺同志還要求,等孩子滿月以後,一定要抱進宮讓他瞧瞧。

  得知這一喜訊的時候,福慧正抱著女兒逗弄,李榮保在旁邊傻呵呵地看,凌波就靠在福慧床邊,一起看著小孩兒粉嘟嘟的臉。

  其實剛出生的孩子臉都是皺皺的,但是不妨礙眾人用想像力給她美化成金童玉女。

  凌波越瞧越覺得喜愛,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地點了點小格格的臉。

  「嫂子,小孩兒真好看,真好玩。」

  福慧白她一眼,道:「好玩,自己生一個去。」

  她剛剛生產完,原本清秀俏麗的面容多了一分少婦的成熟和剛剛做母親的溫柔,充滿了奇異的韻味,讓站在一旁的丈夫李榮保看的眼睛都忘記了眨。

  凌波還想碰碰小格格,福慧卻將孩子抱的遠了些。

  「嫂子不要這麼小氣嘛,讓我多看看小格格呀。」

  福慧道:「你不是下月就大婚嗎,回頭讓姑爺給你生一個。」

  凌波紅了臉,啐道:「嫂子真是的。」這做了已婚女人,說話尺度立刻就大了起來。

  眾人都笑。

  就是這時候,馬武回到府裡,說了康熙給小格格取名的事情,丫鬟進屋來道喜。

  福慧驚喜地道:「皇上給起了什麼名字。」

  丫鬟回答,說是叫和卓。

  富察和卓。

  李榮保笑道:「這孩子果然是有福的,光著名字就了不得,可是御賜呢。」

  福慧抱著女兒,臉上顯出驕傲的笑容來。

  凌波卻突然有點怔怔的,她原來並不覺得這孩子有什麼特別,一說康熙都得知她出生的消息,還給孩子起了名字,這才引得她多想起來。

  康熙五十一年二月十二出生,父親是富察李榮保,她這個小侄女兒,不就是,不就是歷史上乾隆的皇后嗎?

  她這小侄女兒,將來可是要母儀天下的呀!

  凌波想到這一點,終於震驚地張大了嘴。

  「怎麼了怎麼了,嘴裡都快能飛進鳥兒去了!」

  福慧詫異地叫了一聲,凌波回過神來,卻半天沒緩過勁。

  這回她再看小和卓睡著的臉蛋,似乎還真覺出一點子天生貴胄的感覺來。

  人生啊人活得久一點,真的是什麼神奇的事情都能遇到啊新生的小格格為富察家帶來喜悅的氣氛,康熙親自賜名,更讓這個小格格蒙上了一層生來不平凡的尊貴色彩,而正當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命降臨的歡喜之中時,凌波也迎來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大婚。

  ※※※※※※※※※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初八,天朗氣清,黃歷上說,宜出行、嫁娶。

  當天一早,富察家就派了人去簡親王府佈置新房,除了鋪床,還要在被子四周放置棗子、花生、桂圓、栗子,取其早生貴子之意,然後在被子中間放一柄玉如意。這原本得一個父母子女俱全的長輩婦女來做,但是富察家的嫡福晉去得早,凌波的那些個嫂子是一個都不合條件,最後是從旁支的親族裡頭挑了一個公婆父母子女俱全的十全福人。

  佈置好了新房,早就安排好的樂隊便立刻奏起喜樂來,這在婚禮程序上,稱之為響房。

  新郎博哲,穿的一身大紅喜服,顯得倍兒精神,飛身上馬一坐,胸前一朵大紅的綢花,威風凜凜,英姿颯颯,後面跟著一頂漂亮的喜轎,一路吹吹打打,鼓樂喧天,繞過半個北京城,往富察家而去。

  與此同一時刻,富察府梧桐院裡的凌波,正坐在梳妝台前,錢佳氏正拿著一根線給她絞汗毛開臉,一屋子的丫鬟都站在屋裡。

  整個屋子,裡裡外外都透著紅彤彤的喜氣,精緻的喜服喜冠就捧在繡書和瑞冬的手裡,兩個丫鬟都是一身新衣,滿臉都是笑容。

  外屋滿地都是嫁妝,畫屏正指揮著小廝一箱一箱地往外抬。

  絞完了汗毛,錢佳氏就開始給凌波梳頭,一邊梳一邊嘴裡說著各樣的吉祥話。

  凌波微微低著頭,嘴邊卻是忍不住的笑意,打心裡往外透著春光。

  梳好了頭,錢佳氏將梳子一放,繡書和瑞冬就齊齊往前一步,異口同聲道:「請格格換喜服!」

  凌波回過身來,兩個丫鬟都滿臉笑容地看著她,頓時害羞地低下頭去,霞飛雙頰。

  饒是繡書和瑞冬看慣了她清麗的容貌,也忍不住讚歎,今天的格格,真的是美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女人一生最重要的經歷,不就是坐上花轎嫁做人婦的這一刻。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6、執子之手

  喧天的鑼鼓嗩吶,長長的迎親隊伍,加上新娘的嫁妝之後,真稱得上十里紅妝。

  即便是京城的人,這樣場面盛大的婚禮也是難得一見,何況新郎新娘雙方都是家世顯赫的八旗貴族,光是那些儀仗,整個隊伍的著裝,還有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妝箱籠,已經讓他們看花了眼。

  圍觀的人群將長長的街道擁擠得水洩不通,許多小孩子擠在大人的咯吱窩下,拚命踮著腳伸長了脖子,隊伍中有人散發喜錢,每次一把銅錢灑下,眾人便一哄而上,一面大聲叫著恭喜,一面爭奪起滿地亂滾的銅錢兒。

  對於新婚的當事人,新郎敬茶,新娘拜別父母,上轎,起轎,出門,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滿街人群的歡樂來自於有一場盛大的熱鬧可瞧,這場熱鬧還能成為他們接下來好幾天茶餘飯後的談資,簡親王府和富察家的婚禮,轟動全京城。

  而對於眾人目光焦點的新郎和新娘來說,又有另一番不同的心境。

  高頭大馬上的博哲,顧盼雄姿,威風凜凜。

  終於要把這個小女人給娶回家啦!

  素有傻大膽之稱的博哲,很是有些感慨。他心裡除了滿地將要溢出來的歡喜,還有全身心的輕鬆。

  元宵節過後,他就開始安排夏子語的去處。早先已經挑好了她要嫁的對象,是莊子上的一個小管事,二月底的時候,一輛馬車就將夏子語接出了王府。

  阿克敦親自一路跟出了朝陽門外,親眼看著那馬車進入莊子,被小管事接近家裡,才回來報告博哲。

  解決了這個隱患,博哲也才能夠這樣愜意放鬆地舉行婚禮。

  他也沒想到過程會這樣輕鬆,本以為郭佳氏知道之後,總會對他有所不滿,沒想到這位母親的反應非常奇怪,就好像是已經忘記了夏子語這個人,一心撲在他的婚事上。博哲甚至懷疑,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將夏子語送出府的事情。

  他很開心,不管怎麼樣,夏子語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了。

  這個女人,從原本的青梅竹馬到令他厭惡的心機女,不過用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

  這種轉變令博哲痛恨,並且有種對人生無常的無奈。他打心眼兒裡不希望小時候的玩伴變成現在的模樣,可是當她對他動了陰謀之後,他就再也容不下她了。

  而對於喜轎內的凌波來說,擔心的又是另一個問題。

  她終於是嫁了,有過那麼多波折,有過那麼多插曲,有過那麼多第三者,可是她依然還是順利地嫁給了博哲。

  今天過後,她將邁入嶄新的生活,將進入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生活環境。有期待,也有惶恐。

  她喜歡雅爾江阿這個公公,喜歡安珠賢這個小姑,甚至喜歡西林覺羅氏這個跟她關係並不算太大的側福晉。

  但是,博哲的嫡母郭佳氏,讓她擔憂。

  郭佳氏不喜歡她,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婆媳之間的矛盾,是從古到今的傳統。

  在這種規矩森嚴的社會環境,婆婆虐待媳婦,最多不過惹些閒話,但媳婦若是不敬婆母,受到的可不僅僅是指責,嚴重的還有可能被休棄。

  凌波想著,她要怎樣才能扭轉郭佳氏對她的印象,怎樣才能婆媳相安無事呢。

  小夫妻懷著不同的心境,在繞過大半個北京城之後,終於到了簡親王府大門外。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喜轎一路進府,一直抬到了院子裡。

  博哲從下人手中拿過弓箭,箭都是去了尖頭的,包著紅布,他朝著轎門一連射了三箭,眾人轟然叫好,然後喜娘才攙著新娘下了轎。

  凌波的身形算是有點嬌小了,大紅色的嫁衣,大紅色的蓋頭,長長的流蘇垂落,隨著她小步伐的走動而搖曳著。

  博哲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對面那紅衣人兒從心裡透出來的春光。

  凌波整個視線範圍都是紅彤彤的,剛下了轎,手裡就被塞了一個沉重的花瓶,紅綢扎口,內裝五穀雜糧,俗稱寶瓶。

  她抱著寶瓶,邁過了火盆,跨過了馬鞍。

  她只覺得滿世界都是人,滿世界都是聲音,雜而不亂,轟轟地在耳邊作響,身體好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控制著,用不著她來想要怎麼做,這隻大手就會推著她做。

  蓋頭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對面的男人,可是被塞進手裡的紅綢,不時地繃緊,讓她感受到對方通過紅綢傳過來的力量,心裡有一種濃密的喜悅化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拜了天地的。

  只覺得無數雙手推著她,拉著她,好多好多人圍著她轉,有高聲喊叫的,有大聲笑的,有起哄的,有指點的,總之她的思維全然不是她自己的。

  不知是邁過了那一道門檻,突然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影響都退散開去,所有的感知都突然恢復了靈敏,身邊開始呈現出一種有序的安靜。

  她被按著坐了下來,身下柔軟的觸感讓她反應過來,是坐在床上。

  大腿邊挨著一片熱力驚人的彈性物體。

  她偷偷地在蓋頭下看了一眼,是一個人的腿,是博哲的。

  猛地咬住了嘴唇,心裡突然掠過一絲惶恐,她突然覺得自己像一件稀世的珍寶,盛裝打扮,即將呈獻在國王的面前。

  博哲挨著她坐下,一顆心同樣如擂鼓般跳動。

  大腿碰觸到的僵硬緊繃感告訴他,他的小妻子,很緊張。

  他的袍子和她的裙擺都散開在床沿上,層層疊疊的布料蓋住了他的手,他偷偷地滑過去,閃電般握住了那一隻微微沁涼的小手。

  凌波心猛地一跳,卻沒有抽回來,只任由他握著。

  「請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

  凌波手指一縮,一槓喜秤從蓋頭下伸了進來,挑住她的蓋頭,慢慢地往上撩開。

  視線豁然開朗,博哲英氣勃勃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目光一觸,彷彿都帶著電,凌波如同受驚的小兔一般躲開了他的眼神。

  博哲嘴角含笑看著她。

  這時,有人走過來將博哲的右衣襟壓在凌波的左衣襟上,然後打了一個結。

  她一定是看見了小夫妻兩個偷偷摸摸交握的雙手,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卻什麼也沒說,依舊將動作做完。

  可是凌波卻分明聽到了一絲壓抑下的輕笑。

  她瞬間紅了臉。

  儘管蓋頭的遮擋讓眾人看不見她的臉色,但她自己能夠感覺到耳根下的滾燙,還有握著她的那隻手,也向她傳遞著驚人的熱力。

  「請新人喝交杯酒。」

  博哲和凌波手裡都被塞了一個酒杯,兩人雙臂交錯,同時仰脖子喝下喜酒。

  有那麼一刻,他們的臉幾乎都已經挨到了,能夠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

  喝完交杯酒,凌波覺得更熱了。

  然後又吃了半生不熟的餃子,意含早生貴子。

  走完了所有的儀式,新房門口就湧進來一群人,將博哲給拉走了。

  凌波的手從他的掌心滑開,她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看到簇擁中的博哲對她動了動嘴唇。

  等我。

  他說的這兩個字。

  一顆浮躁的心,像是被春風拂過,瞬間熨帖。

  喜娘們都退了出去,房中一時空了下來,繡書走上前來,輕聲道:「格格,換衣裳吧。」

  凌波點點頭,站起身來。

  繡書先幫她取掉了喜冠。

  瑞冬捧著一套衣衫上前,紅彤彤一片。

  凌波的視線落在那衣物上,見是薄如蟬翼的紗質,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她第一次見到博哲的時候,就穿著這樣的衣衫。

  他們其實早就同床共枕過了。

  臉上忽然又發燒起來,這種冥冥中命定的感覺,讓她心裡產生一種微妙的喜悅,她跟博哲,似乎真的注定就是夫妻。

  脫去層層的喜服,最後只著了一件鵝黃色的肚兜和一條蔥綠的中褲,繡書和瑞冬將那紗衣穿在她身上。

  銀紅色的紗衣上繡滿了牡丹花,精緻的刺繡,大大小小的牡丹在她若隱若現的肌膚上綻放。

  髮髻拆開,烏黑的秀髮瀑布一樣散開,披在她肩背上,一直垂到臀部最鼓翹的地方。

  繡書用一把精緻的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梳著她的頭髮,每一下都從頭梳到頭髮尖。

  瑞冬開始去料理那些燈燭,有的被她吹熄了,有的剩著,她用紅色的紗罩將那些燈兒罩住,唯一只剩下外屋那兩隻高高燃燒著的龍鳳喜燭。

  凌波透過鏡子的反射,觀察著瑞冬的舉動,突然覺得這個丫頭真是壞死了。

  她這麼一佈置,屋內光線變化,頓時就瀰漫著一種曖昧誘惑的感覺。

  誰教她的?

  凌波摀住了滾燙的雙頰。

  渾然無所覺的瑞冬又開始收拾床鋪,將灑在被褥上的棗子、花生、桂圓、栗子等物都仔仔細細地搜出來。

  繡書則替凌波卸掉了濃重的喜妝,給她重新撲粉上妝,這次沒有那麼濃,只是蛾眉淡掃,輕勻粉面,只有嘴唇上,用胭脂點地鮮潤欲滴。

  凌波忍不住看了一眼專心致志的繡書。

  繡書接觸到她這一瞟,感受到她那一絲羞意和嗔怪,不由微微一笑。

  凌波頓時覺得她這一笑充滿了曖昧的深意,忙將目光一縮,低下頭去,耳根卻已經紅得要滴出血來。

  鏡子裡面,瑞冬正在展開被褥,在她並不算太大的動作中,凌波瞥到了褥子下那一點子白色的影子。

  喜帕……

  她知道這樣東西,是為了檢驗女子貞潔和洞房成果的。

  該死的,為什麼這個時代要有這種東西,羞死人了。

  凌波全然不知,她現在的模樣落在繡書和瑞冬眼裡,分明是春情蕩漾,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清純的魅惑。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3:56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7、花燭夜

  「格格,可要奴婢們陪著?」

  眼見著夜色深了,前邊兒鬧哄哄的聲音也開始漸漸輕了下去,估摸著酒宴進行得差不多該散了,繡書便問了凌波一聲。

  想著博哲應該要進新房來了,新婚第一夜自然是兩個人的獨立世界,凌波擺擺手道:「都下去罷。」

  「是。」

  繡書和瑞冬行了禮便退下,出屋之前還把紅燭剔亮了。

  屋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外面廊下偶爾有腳步聲過,但每次沒有推門而入。

  凌波忽然有點緊張起來,摸了摸臉,擔心妝不好;摸摸頭髮,又擔心沒梳順;摸摸身上的紗衣,又擔心這麼穿會不會太暴露了,但換成其他的衣裳,又會不會掃興。

  正胡思亂想著,門外踢踢踏踏的聲音雜亂地響了起來。

  門被推開,聽著不只一個人,凌波忙從架子上取了披風披上,掩住了身軀。

  兩個丫鬟扶著博哲坐到椅子上,對凌波道:「少福晉,貝勒爺他喝高了。」

  凌波點點頭,讓她們下去。

  兩個丫鬟退出屋,帶上了門。

  明晃晃的紅燭之下,博哲醉醺醺坐在椅子上,仰著脖子靠著椅背,臉頰、耳根和脖頸都是醉後的酡紅色,胸膛正一起一伏,微微閉著的眼睛,睫毛細細地顫動。

  凌波絞了一塊濕帕子走到他跟前,抬手給他擦臉,從眉眼一路到下巴,擦得很仔細。

  博哲忽然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奪過帕子隨手一扔。

  凌波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他攔腰抱在了腿上,緊緊貼住了他滾燙的懷抱。

  博哲睜開了眼睛,可能是因為醉酒的緣故,眼神特別地幽暗深邃,彷彿那眼波也成了醇厚的酒。

  凌波羞澀地低著頭,道:「你,你沒醉呀?」

  博哲輕笑一聲。

  「醉了,可今兒是洞房花燭夜,再怎麼著,也得留著最後一分清醒。」

  他一面說著,一面扯開她披風的繫帶,一把扯開甩在地上,握住她腰的大手也緊了緊,讓她更加靠近自己的胸膛。

  跟他肌膚接觸的地方都傳來滾燙的熱力,把她整個人也給點燃了。

  凌波此時穿的是一層薄如蟬翼的紗衣,貼在他胸口上,渾若無物。

  博哲兩隻手就在她腿上、胳膊上、肩膀上游移,嘴唇蹭著她的脖頸,使勁地嗅了一下。

  他的手移到哪裡,哪裡就好像著了火。

  凌波心虛得厲害,緊張得厲害,雙手抵住他的胸膛,顫聲道:「我們,我們喝點酒吧。」

  博哲的動作停住,臉埋在她的頸窩裡,呼吸一下一下地撩撥著她。

  「怕了?」

  他聲音低沉暗啞。

  凌波嚥了一下口水,小聲哀求道:「我怕,喝酒能壯膽。」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

  她忍不住擔心,是不是掃興了。

  「那就喝點兒吧。」

  博哲突然出聲答應,這才讓她鬆了一口氣。

  他鬆開了手臂,凌波輕巧地從他腿上跳下來。

  桌上就放著酒壺酒杯,她慢慢地將兩個杯子倒滿,醇厚的酒香頓時瀰漫在鼻端。

  博哲仰靠在椅背上,抬起一隻手,撐開虎口,拇指和中指分別按在兩邊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動。

  方纔在酒宴上,許多人都鬧他,尤其同齡的那些朋友們,更是起哄得厲害,一杯接一杯地灌著,就算有其他人替他擋得一陣,他依然還是喝了不少。

  他的酒量雖然不算差,但也禁不起這樣的車輪戰,好不容易硬藉著還要洞房的借口,才脫開身,此時放鬆下來,腦殼就一陣一陣發疼,胸腹間好像有一團火在灼燒。

  凌波端著兩個酒杯走到了他面前。

  「喏,喝酒吧。」

  博哲微微撐開眼睛,目光迷離。

  都說燈下看美人。

  此時的凌波,渾身只穿著一層薄紗,鵝黃色的肚兜和蔥綠色的中褲清晰可見,光滑的肌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沐浴著燭光,彷彿染了一層蜜蠟。

  醉了又怎麼樣,再醉也不能耽誤了洞房花燭啊。

  博哲胸口熱乎乎的,腿間有點發燙。他呼一聲坐直起來,一把從她手裡搶過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凌波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他。

  就,就這麼喝了呀……

  她還打算兩人一邊小酌,一邊談談心呢,不然怎麼紓解緊張的情緒。

  博哲喝完了酒,將杯子往桌上一頓,站立起來。

  凌波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

  燈下的他,顯得特別高大威武,尤其那幽暗的眼神,彷彿燒著一團黑色的火焰。

  博哲微微瞇起眼睛,向她走來。步履沉穩,彷彿一頭優雅的豹子。

  她捏緊了酒杯,下一刻,手就被對方握住了,腰上也多了一隻火熱的大手。

  博哲平坦的腹部,和她胸部以下緊緊相貼。

  他握著她的手,兩隻手一起握著那杯酒。

  「我都喝了,你也該喝了。」

  他握住她腰的手一用力,凌波便渾身發軟,身子無法抗拒地向後倒去。

  博哲就握著那酒杯慢慢地向她的嘴唇靠近。

  凌波的身子已經後折成了九十度,全靠他抱著才沒有倒下。

  她輕輕皺著眉頭,有點驚慌,有點害怕,也有點隱隱約約的期待。

  博哲嘴角上揚,帶著一點作弄似的壞笑,將酒杯沿貼住了她的嘴唇,琥珀色的酒液順著瓷質的邊沿從她的雙唇之間流入。

  醇香的酒入喉,酥麻的感覺在口腔爆開,神智也跟著模糊,凌波微微閉上了眼睛。

  一聲清脆,是酒杯在地板上砸開的聲音。

  嘴唇被一片濕熱覆蓋包圍,柔軟的舌頭突破她的牙關闖進來,像一條靈活的小蛇在口腔內橫衝直撞,不斷地掃過口腔壁上殘留的酒液。

  彷彿連魂魄都要被吸走了。

  就連凌波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她嘴裡逸出了一絲呻吟。

  這一絲呻吟,點燃了博哲身體裡的邪火,蹭一下就熊熊燃燒起來。

  他用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加重了這個吻,鼻尖不斷地蹭著她的鼻尖,呼吸膠著,兩個年輕的身體在不斷的摩擦中,感受著難耐的慾望。

  儘管神智已經像輕煙一樣飛昇到九天之外,但身體的感官卻前所未有地靈敏起來。

  她能感覺到他的堅硬,他的力量。

  在他的懷裡,她柔軟如同一灘春水。

  唇舌纏綿,在博哲有意識的控制中,他們的身體不斷磨蹭糾纏,慢慢地向內室移去。

  進到內室,博哲近乎粗暴地將門踢上,一雙手在她背上移動,不斷地扯著她薄薄的紗衣,隔著這幾乎沒有任何抵擋力量的布料,他的指尖已經挑開了她背上肚兜的繫帶。

  胸前的布料有下滑的趨勢,危險的感覺讓凌波恢復了一絲神智。

  「去,去床上……」

  她羞憤地從牙齒間吐出幾個字,夾雜著破碎的呻吟。

  博哲沒有答應她,嘴唇專注地在她胸口和脖頸上種下一個又一個濕熱的紅莓。

  然後,他火熱柔軟的嘴唇終於流連到了她馥軟雪白的豐盈上。

  肚兜還掛在她胸口,略微硬一點的邊緣就掛在豐盈的尖端上,正好遮住了最美妙的那一點。

  博哲軟軟的山峰邊緣狠狠地吻了一下,甚至用牙齒輕輕啃了一下。

  凌波頓時雙腿酥軟。

  在她背上游移的手,終於一把抓住紗衣,猛地扯開。

  肩膀和背部立刻撲上來一團涼氣。

  她驚叫一聲,摀住了胸前僅存的一點布料,鵝黃色的肚兜險險地掛在兩座山峰上。

  博哲皺起了眉頭,難耐地扁了嘴唇,一手抱緊了她的後腰,一手就要去抓那抹鵝黃色。

  「不,不要我們還沒喝酒呢!」

  凌波驚慌失措地叫起來。

  「喝過了!」

  男人好看的眉頭深鎖,幽暗的眼神中透露出控訴。

  「我是說,我是說交杯酒……」

  凌波努力地按住胸前的布料,不讓他作怪的大手得逞。

  博哲嘴角揚起,上半身壓了過來,鼻尖幾乎貼到她的鼻尖,濃重的男性呼吸噴灑在她臉上。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為了驗證這句話,他故意在她腿心磨蹭了兩下。

  滾燙的堅硬就抵在她的大腿上,凌波差點叫了出來。

  「先喝酒,先喝酒……」

  她整個身子往下一縮,終於從他強有力的胳膊裡滑了出來,手忙腳亂地將肚兜重新繫回身上。

  博哲惱怒又無奈,像一個被搶走糖果的小孩。

  「好吧好吧,喝就喝!」

  他不耐煩地嘟囔了兩句,整個身子搖搖晃晃,退了兩步,噗通一身仰躺在床上,一隻手還揮了揮,口中道:「快取酒來!」

  凌波鬆了口氣,向他看了一眼,視線第一下接觸到的,就是他下身高高頂起的帳篷。

  她呼地扭過頭,心頭狂跳,臉上也火辣辣的。

  那是,那是……

  雙手摀住了臉,覺得兩頰燙得都能煮雞蛋了。

  三步並作兩步搶出了內室,她飛快地向放了酒壺的桌子走去。

  剛才博哲摔了一個杯子,現在整個屋裡就剩下一個酒杯,凌波想了想,乾脆用兩個茶杯倒了酒。

  幸虧,幸虧她及時阻止了。

  新婚之夜,她可是有一個計劃的。

  有一件事情,她必須藉著今天這個機會弄清楚。

  否則,這件事會變成一根刺,永遠紮在她心裡,也永遠紮在博哲心裡。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8、你個小妖精

  兩個杯子都已經倒滿酒,凌波往後看了一眼,見博哲還是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並沒有注意她這邊的情況,便回身偷偷取出一個小藥包,將那粉末狀的藥都灑在其中一杯酒裡。

  她端著兩杯酒進了內室,走到床前,先放在一邊,空出雙手去拉博哲。

  「起來吧,酒來了。」

  她抓著博哲的一隻胳膊,博哲任由她拉著,死豬一般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好夫君,快起來呀,咱們喝交杯酒。」

  博哲微微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笑道:「你餵我。」

  凌波呲了一下牙。

  「得得得,爺給你面子,這就起來。」

  博哲的大老爺脾氣發作起來,憊懶得不行,好容易才坐起身,要不是凌波還拉著他一條胳膊,還得再倒回去。

  凌波抓緊時間,先取過混了藥的酒杯塞在他手裡,然後自己端了另一杯。

  「吶,交杯酒。」

  博哲伸手在她翹翹的鼻頭上刮了一下。

  「調皮。」

  凌波很想翻個白眼給他。

  雖然懶洋洋的,不過博哲還是乖乖地聽從她的吩咐,兩人胳膊交錯,同時一仰而盡。

  熱辣的酒剛從喉嚨滑下,凌波手裡的杯子就被奪走。

  完了,又摔兩個。

  果然,博哲隨手就將兩個空杯子摔在地上,以猛虎撲羊的姿勢將凌波就地壓倒。

  背部撞擊到床板,身上立刻壓過來一個沉重的軀體,凌波忍不住驚呼一聲。

  博哲埋在她脖頸裡,專注地繼續種草莓的事業,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

  酒力伴隨著剛剛被撩撥起來的慾望,凌波的鼻息也開始粗重起來,身上的肌膚都變成了粉紅色。

  博哲用膝蓋頂開她兩條腿。

  大腿被分開的感覺既陌生且惶恐,凌波渾身一緊。

  用膝蓋做著研磨的動作,男人興奮地將種草莓的陣地從脖頸轉移到兩座山峰之間。

  怎麼藥效還沒發揮?

  凌波覺得自己就快頂不住了,他的手已經開始滑到她褲腰上摩挲拉扯。

  山峰間的深溝,被雄性粗重的鼻息一陣一陣噴灑著。

  他這個姿勢好像維持很久不動了。

  凌波慢慢地回過神來,是不是藥效發揮了?

  她推了推胸前的男人,後者一動不動。

  用力地掰著他的肩膀,將沉重得山一樣的身體翻過去,凌波趴上去貼著他的臉瞧。

  博哲已經睡著了。

  死豬一樣,只剩下均勻的喘息。

  她擦了一下滿頭大汗,呼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總算是睡著了。

  她想了想,據大夫說,這藥是只有讓人昏睡的效果,並沒有其他副作用。

  畢竟也喝了兩杯烈酒,此刻也開始發揮後勁,加上還跟男人搏鬥了這麼久,凌波此刻也覺得手腳發軟,渾身都沒力氣。

  她努力地搬動博哲沉重的身體,將他挪到床裡,然後自己一頭倒在他身邊,隨便調整了一下姿勢,就呼呼大睡起來。

  燭淚滴滴,一地碎片,還有扔在地上的凌亂的衣物,都顯示出今夜戰況之激烈。

  屋外廊下,大紅的燈籠亮了一夜。

  隨處可見大紅的喜字。

  前廳還有放過鞭炮之後的硝煙味瀰漫,經過一個夜晚也沒有完全消散。

  操勞了一天一夜的下人們,睡得都比往日要沉。

  月落西山,東方既白。

  凌晨的室外,霧氣濃重,就連窗紙上都染了一層濕氣。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陌生的氣息,讓凌波醒得特別早。

  身下的褥子跟平時的觸感不太一樣,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摸了兩下,混沌的腦子漸漸清楚起來。

  哦,對,她昨晚成婚了。

  嘴邊逸出一絲笑意,眼皮還有些沉重,嘴唇有點幹,她將手背放在額頭上,喟然歎了一口氣,努力地睜開了膠著的眼皮。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視線都還沒完全清晰,身上突然就是一沉。

  「小妖精終於醒了。」

  博哲壓著她,將她的雙手雙腳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中,幽暗的眼裡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凌波兩隻眼睛猛地睜大。

  「你,你怎麼醒得這麼早呀?」

  博哲微微瞇起雙眼。

  「洞房花燭夜算計夫君,做好接受懲罰的準備了嗎?」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凌波怯怯地道:「夫君……」

  「叫爺。」

  這小子

  她抿了一下嘴,換了稱呼依舊怯生生道:「爺……」

  博哲兩條修長的腿用力一夾,夾住了她的下半身。

  「爺要懲罰你這個小妖精!」

  男人虎吼一聲,一口咬在她頸窩上。

  「啊……」她驚叫一聲,不是痛的,而是嚇的。

  一雙大手飛快地扯掉了她的肚兜,往下一溜,就把她的中褲也給褪掉了,比她自己平時脫地還快。

  「別……」

  她就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條褒褲,上半身已經完全真空了。

  博哲手一抄,就把她的兩條腿架在了他的腰上,這種將女人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覺,特別地好。

  凌波的上身跟他緊密相貼,兩個突起在他胸膛上摩擦,迅速變硬。

  隨著他搞怪的雙手,她的氣息也變得粗重破碎。

  一股熱流從小腹升起。

  「好夫君,爺,別挑這個時候……咱們該起了……還得請安呢……啊!」

  博哲懲罰性地在一顆突起上輕咬了一口,激得懷裡的女人渾身一顫。

  埋在她胸前的頭終於抬來起來,他瞇著眼睛看她,眼裡閃過一絲野獸般的光芒。

  「說,昨兒怎麼算計爺了?」

  他用兩個手指捏住她一顆突起,下身則示威性地撞擊了一下。

  凌波呼吸一抖。

  好硬,好燙,好大。

  「我不是故意的……」

  她扁著嘴,眼睛裡染了一層水彩,可憐巴巴得如同無辜的小狗。

  「那是有意的?」

  男人兩個手指捻動了一下,還用指甲摳了摳,果然成功地引發她又一次顫抖。

  凌波扭了一下身子。

  「想讓我就地正法,你就再動一下試試。」

  她不動了。

  不敢。

  腿間的那個凶器,愈發地雄壯威武,囂張地抵在她腿心,有種耀武揚威的氣勢。

  「說罷,究竟是為什麼?」

  姿勢是那麼地YD,表情卻是那麼地嚴肅。

  凌波覺得這男人真是可怕,身體的表現和腦子裡想的怎麼能夠完全不搭界。

  「你先鬆開我嘛,這樣子怎麼說話。」

  她咬著唇討好地撒嬌。

  男人高高地挑起眉毛。

  「不行,你這小妖精狡猾得很,就這麼說,趕緊的,爺的耐心有限。」

  凌波滿臉通紅,在這種姿勢下招供,好想哭啊。

  她剛一猶豫,博哲就又聳動了一下,表示他這位爺的耐心真的很有限。

  「我說我說,你別動。」

  凌波忙不迭地開口。

  「昨兒給你喝的酒裡,我放了藥……」

  博哲又瞇起了眼睛。

  「就是一點蒙汗藥,不是別的我就是想,就是想證明一件事兒。」

  怕他誤會,她趕緊搶著解釋,說到後面,做賊心虛,聲音又低了下去。

  「什麼事兒?」

  「你看,昨兒藥效一發揮,你就睡過去了,我這麼個紅果果的嬌妻放你眼前,你都不能怎麼樣,那麼當初你都被一棒子打暈了,怎麼還能夠……」

  博哲的神情開始正經起來。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當初他中了夏子語的春藥,但是半路他清醒過來,被夏子語一下敲暈了,人事不知,而第二天醒過來,夏子語就告訴他,他們已經有了實際的肌膚之親。

  在此之前,他是完全沒有經驗的童男子,平時都沒怎麼接觸這種事兒,自然她說什麼就信了什麼,可是如今小妻子現身說法,男人在那種情況下是不能再OOXX的。

  也就是說……

  「夏子語在撒謊。」

  他臉色發沉,牙關的肌肉收緊成一束。

  凌波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讓他明白了。

  真不容易啊,這封建的古代,這種生理常識都沒辦法口對口說,又是怕別人猜忌,又是怕傷了男人的面子,她好不容易才想出這個法子來。說起來也是虧了,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就這麼浪費了。

  所以說,她真的很討厭小白花。

  此時此刻,博哲心裡不僅僅是怨恨,更有種被愚弄的憤怒。

  不過,凌波可不想讓他產生情緒上的大波動。

  那是個什麼女人呀,憑什麼就讓自己丈夫大動干戈的。他們夫妻之間,用得著這種賤人來摻和嗎。

  凌波堅持地認為,夏子語不過是一朵小浪花,堅決不能讓她在自己的婚姻生活中掀起大波浪。

  博哲之前說是已經處理了這個女人,可是那一夜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她現在做的,就是把刺拔掉。

  夏子語,那就是一片浮雲,她得拿個芭蕉扇,呼一下就扇到十萬八千里以外去。

  「想什麼呢,趕緊起來呀,待會兒丫頭們該進來了。」

  她推了博哲一把,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有意,指甲在他胸前茱萸上劃了一下。

  一絲電流竄過,博哲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凌波咬著下唇,怯生生看他,眼角帶著一絲薄媚。

  「天亮了,該給二老請安去了,快起吧。」

  她低著頭,飛快地瞟了他一眼,推開他的身子,從他屁股底下扯出自己的肚兜攬在胸前,蹬著兩條腿往床邊挪。

  眼看腳都要踩到地了,腰上一緊,身後的男人又貼了上來。

  「急什麼,阿瑪額娘都還沒起呢,咱們再睡會兒唄。」

  他壞笑著,濕熱的嘴唇蹭著她的耳垂。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3:58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99、敬茶

  「別!」

  凌波按住他的手,側過頭道:「真該起了,丫頭們該來叫了。」

  博哲還待磨蹭,門外果然就響起了兩聲輕輕的叩門聲。

  「爺和少福晉起了嗎?」

  是繡書的聲音。

  凌波推了博哲一把,你瞧,我沒說錯吧。

  博哲皺著眉頭,無奈地歎口氣,卻仍然一把掰過她的臉來,在唇上重重吻了一下,這才算罷休。

  凌波紅著臉,嗔怪地瞟他一眼,拿了小衣穿上,這才喚道:「進來罷。」

  繡書和瑞冬端著清水、胰子、毛巾等物進來。

  兩個丫頭分工合作,將清水往臉盆架上一放,挽起帳子,分別伺候博哲和凌波洗漱更衣。

  博哲倒是快的,穿了衣裳,將辮子一梳就好。凌波要梳妝打扮,自然要多花一點時間。

  趁這功夫,瑞冬便去整理床鋪,一見褥子底下那雪白的綢子,不由臉色也跟著一白。

  她回頭瞧了瞧,博哲已經去了外室,只有凌波和繡書留在梳妝台前。

  輕輕扯了扯繡書的袖子,指了那貞潔帕給她看。

  繡書頓時也是一怔,忙低頭去跟凌波耳語。

  凌波臉色倒是立刻紅了,兩個丫頭只道他們夫妻第一夜就鬧了彆扭,她自家只道自家事,輕聲道:「你們都先出去,請爺進來。」

  「是。」

  繡書放下梳子,跟瑞冬一起退出內室。

  不一會兒博哲疑惑地進來,凌波拉住他的手,低聲耳語一句。

  「就這事兒?」

  博哲挑起眉哭笑不得。

  凌波拍了他一下,嗔道:「這是小事兒嗎,這可是要,要給婆母看的。」她聲如蚊吶,臉幾乎要埋進胸口去。

  博哲摸了摸鼻子,道:「這有什麼,看我的。」

  他走了兩步,從牆上把劍摘了下來。

  「你做什麼?」凌波疑惑道。

  博哲拔去劍鞘道:「還能做什麼,老辦法唄。」

  他二話不說,將中指在劍刃上一蹭,然後在褥子上一按,頓時就是一朵血花。

  歸劍還鞘,掛回牆上,博哲回過身來,伸手就在凌波鼻子上刮了一下。

  「都是你惹的禍。」

  凌波扁了扁嘴,自知理虧。

  博哲見她俱已收拾妥當,只是發上還光禿禿的,便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過來坐在梳妝台前。

  「做什麼?」

  博哲不說話,只是在妝盒裡翻起來,最後找出兩隻金絲琥珀蝴蝶,扣在她髮髻上,然後又取出一隻銀質墜三顆珍珠的步搖,簪在她鬢旁,就垂在耳垂邊上。

  凌波對著鏡子瞧了瞧,沒想到這傢伙品位竟然還不錯。

  博哲卻皺眉搖了搖頭,動手去摘她耳朵上已經戴好的兩隻紅寶石的耳墜,但常年拿兵器的手,此時卻顯得有點笨,扯的凌波生疼。

  「我自己來。」

  她拍開他的手,自己將兩隻耳墜摘下來,又接過他挑好的一對珍珠耳墜換上。

  博哲這才滿意地點頭道:「這下順眼了。」

  凌波也很滿意,調皮地衝他皺了皺鼻子。

  隨後,開了內室門,讓繡書和瑞冬進來。瑞冬拿了床上的白綢子,出門交給了等在外頭的嬤嬤,嬤嬤自拿去給郭佳氏。

  凌波自然少不得吩咐繡書和瑞冬,謹言慎行,不可亂說。兩個丫頭都是仰仗她在王府中生活,自然忠心為主。

  用過了早膳,小夫妻兩個便往前廳而來。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今兒新媳婦要給公婆敬茶,並介紹認識家中的各位成員。

  凌波今天穿的依舊是一身的紅色,只不過用了許多旁的色彩點綴,既顯出新婚的身份,又不顯得過於奪目,端莊大方,又有年輕小媳婦的俏麗。

  博哲一路上可一直偷偷看她呢,被她暗中掐了好幾把。

  不過他可不管別人笑不笑話,看自個兒媳婦,有什麼問題。

  進了門,就見果然滿屋子都是人,凌波暗暗有點擔心,自己似乎還是來晚了。

  博哲拉著她的手走到上首的雅爾江阿和郭佳氏面前,雙雙行禮。

  「給阿瑪、額娘請安。」

  雅爾江阿哈哈大笑著虛抬一下手,郭佳氏則只是扯了扯嘴角。

  「昨兒睡的可好?」

  雅爾江阿老頑童心性,就算是面對新媳婦,也有開玩笑的心思,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問博哲還是問凌波,總之凌波這個臉皮薄的已經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

  博哲答道:「睡的極好,阿瑪額娘昨夜安睡?」

  雅爾江阿點點頭,說聲好,又讚一聲佳兒佳婦。郭佳氏便有點不耐煩,故意捂著嘴巴咳嗽兩聲。

  旁邊兩個丫鬟便娶了蒲團來,先放在雅爾江阿跟前。

  凌波知道這是要敬媳婦茶了,便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團上,旁邊繡書將一杯熱茶放到她手裡。

  「請阿瑪喝茶。」

  凌波雙手端茶,高舉過頭。

  雅爾江阿朗笑一聲,接過來喝了一大口,將一隻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放到瑞冬端著的空盤子裡。

  凌波收了紅包,給雅爾江阿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身體。

  又有丫鬟過來將蒲團搬到郭佳氏跟前。

  凌波走過去,依樣跪下,雙手端茶,恭敬道:「請額娘喝茶。」

  郭佳氏低頭吹了一下指甲,又理了一下鬢髮,對坐在下首的西林覺羅氏道:「今兒不知怎麼的,一早起來胸口就有些悶。」

  西林覺羅氏是側福晉,又是當家的,在這種場合下倒也有座,只是郭佳氏這般言行,分明是要凌波難看,她是極喜歡這個新媳婦的,心裡就有點不忍,見郭佳氏同她搭話,便笑道:「約摸是料理他們小兒女的婚事,累著了,正好新媳婦敬茶呢,喝了潤肺。」

  郭佳氏冷笑一聲道:「怕喝了,更加氣不順。」

  博哲臉色一變。

  雅爾江阿恩哼了一聲,瞥了郭佳氏一眼。

  「什麼做派!」

  他聲音不大不小,郭佳氏卻臉色一沉,眼裡透出一絲陰鬱。

  凌波知道她是故意的,卻依舊高高地端著茶杯,又恭敬地說了一聲:「請額娘喝茶。」

  郭佳氏一聲冷哼,目光越過了她。

  這就顯得是刻意了。

  屋內一時靜悄悄,眾人都悄悄地看著郭佳氏和凌波,嘴唇抿得緊緊的。

  博哲往前走了一步。

  凌波微微側頭,衝他打了個眼色,不許他亂來。

  博哲看到了,卻沒有停步,直接越過她,走到郭佳氏跟前,大聲道:「呀!額娘當真是不舒服,臉色比平時弱了許多。你們這些奴才,都是怎麼伺候的,福晉病了都不曉得,來人吶,把這些狗奴才都給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伺候郭佳氏的奴才們一時驚恐,都紛紛跪下大呼:「貝勒爺饒命。」

  郭佳氏鐵青著臉道:「博哲,你這是做什麼!」

  博哲驚詫道:「啊呀,額娘臉色怎麼發青了,趕緊請大夫來呀!凌波,都什麼時候了,還守著什麼破規矩,先來扶額娘回房!」

  凌波吃了一驚,立刻就領會到了博哲的用意,將茶杯往繡書手上一塞,站起來就去扶郭佳氏的胳膊。

  「額娘,媳婦扶你回房歇息。」

  小夫妻兩個一人一邊夾住了郭佳氏。

  郭佳氏大呼道:「幹什麼幹什麼!我沒病,回什麼房!」

  雅爾江阿冷哼一聲道:「既然沒病,你陰陽怪氣做什麼。」

  郭佳氏漲紅了臉,道:「誰說我陰陽怪氣了,這新媳婦敬茶是規矩,禮不可廢,還不快給我敬茶來!」

  博哲沖凌波一擠眼,凌波立刻放開郭佳氏的胳膊,飛快地跪回去,端著茶道:「請額娘喝茶。」

  郭佳氏把胳膊從博哲手裡抽出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從凌波手裡接過茶,隨便抿了一口,重重頓在桌上。

  博哲輕聲道:「額娘,紅包。」

  郭佳氏咬了一下牙,既然喝了茶就得給紅包,這也是規矩,眾目睽睽,她終於還是從袖筒裡取出一個紅包,扔在瑞冬端著的盤子裡。

  「謝額娘賞。」

  凌波五體投地,磕了一個頭。

  郭佳氏反正茶也喝了,紅包也給了,還能怎麼樣,翻個白眼也就受了。

  凌波站起身,又給西林覺羅氏行了禮。

  西林覺羅氏是正經的側福晉,身份也是尊貴的,自然受得起她的禮。兩人之前也見過面,她對凌波也是喜歡,早就備好見面禮,是一對翡翠玉環,拿紅緞子包著,也放到瑞冬的盤子裡。凌波少不得又謝禮。

  郭佳氏自然是不高興說話了,西林覺羅氏便將簡親王府的其他成員介紹給凌波認識。

  雅爾江阿的妾室不少,但相貌都不出眾,凌波一一見過,也就金氏讓她印象深刻一些,這位姨娘的身段的確是豐滿如玉,尤其磨盤一般的屁股,咳咳。

  博哲的兄弟姐妹也多,凌波是大嫂,自然是他們給她見禮,她一一受了。安珠賢也笑瞇瞇給她行禮,兩人早已熟識的,凌波也笑著受了。

  雅爾江阿還得上朝,敬茶一結束,就出門去了,其餘人等也都各自散開。

  屋子裡最後只剩下郭佳氏、西林覺羅氏、金氏,以及她們的丫鬟僕婦,當然還有博哲和凌波這對小夫妻。

  凌波是等著婆母訓話,博哲有婚假,也不用出門。

  沒有雅爾江阿在場,郭佳氏總算又找回了當家作主此地我最大的驕傲感,板著臉對凌波說了一些謹守婦德、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等等一些話,最後說道:「你是博哲的嫡福晉,身為正室,理應雍容大度,尤其不可嫉妒。正好今兒有件事,借這機會與你說了。」

  凌波恭謹道:「請額娘吩咐。」

  郭佳氏點頭,揚聲道:「把人帶進來。」

  丫鬟打起簾子,打頭走進來的是常來府裡的大夫徐正平,他進屋之後,後面又低頭跟進來一個女人。

  博哲正在喝茶,見了此人,正要放下的被子在桌上重重一頓,灑出一圈水漬。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0、妾,納不納

  凌波並不認識這個女人,但見她一進屋,就引得博哲失態,立刻就讓她猜到了她的身份。

  夏子語!

  博哲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他已經能夠猜到,夏子語的出現,跟郭佳氏一定有關係。

  原本,他已經授意阿克敦,將夏子語送到了莊子上,以為這就等於成功地將她嫁了出去,沒想到現在她竟然又出現在王府。

  要嘛就是她偷偷逃回來,將自己的待遇告訴了郭佳氏;要嘛就是郭佳氏早就知道博哲把她嫁出去的事情,暗中與她聯繫,等阿克敦回轉之後,將她頭偷偷接了回來。

  總之,事情脫離了他的控制。

  但是,剛興起的一絲惱怒迅速地被他按了下去。

  也許,這樣的局面轉折,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洞房花燭夜,凌波讓他明白,當初所謂的第一夜,只是夏子語的一面之詞,他先前還在後悔,對她的處置過於輕率和仁慈,沒想到她自作孽,又要回來。

  那麼這次,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博哲安穩地坐住了,只冷眼看著,並不說話。

  凌波也穩穩地坐在一旁,不管怎麼說,夏子語手上沒有讓她忌憚的砝碼,她沒什麼好怕的。

  「奴婢見過福晉,見過貝勒爺。」

  夏子語給郭佳氏請安,給博哲請安,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凌波忽略了過去。

  凌波垂著眼皮,好似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郭佳氏對夏子語道:「你如今可得小心些,以後不必再這麼多禮了。」

  凌波心頭一跳,郭佳氏這話預示著什麼?難道?她下意識地朝夏子語平坦的小腹看了一眼。

  夏子語抿著嘴角,低調地應了郭佳氏一聲。

  郭佳氏轉過頭對凌波道:「這丫頭,叫夏子語,原本是好人家的閨女,小時候跟博哲也做過玩伴,只是後來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博哲見她可憐,帶進府來。我頭一眼見她呀,就喜歡,大約也是投緣,便讓她做了我身邊伺候的人,跟府裡簽的活契。她性子沉靜,做事也細心,我琢磨著博哲那邊就缺一個可心的丫頭,後來便將她撥給了博哲使喚。」

  她說到這裡,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

  夏子語低著頭,悄悄地飛起眼角看了一下博哲。

  凌波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卻沒說什麼,只是恭謹地等著郭佳氏的下文。

  「要說我也存了旁的心思,想著你們新婚,總得有個得力的屋裡人使喚,果然這丫頭也是有福分,過去不久,博哲就收了她。只是還沒個正經女主子,不好給她提名分。如今你也過門了,我就琢磨著,把這事兒跟你提了。」

  凌波微笑道:「額娘的意思,是讓媳婦收了她,給爺做屋裡人。」

  郭佳氏莫測高深地抿了抿,擺擺手。

  凌波早知道她不可能只是這麼簡單的要求,便問道:「還請額娘明示。」

  郭佳氏道:「原先呢,她做個屋裡人也罷了,可如今不同,她呀,懷了博哲的骨肉,有喜了!」

  她忍不住笑意,讚賞地掃了夏子語一眼。

  夏子語只是謙卑地低頭。

  「哦,有喜了?倒真是個有福的呢。」凌波挑了挑眉,她的神情有一絲驚訝,表露出的是一個正常的嫡福晉會有的情緒。

  搶在正室前頭懷了孩子,是不可能讓嫡福晉產生好感的,所以凌波並沒有顯得高興。

  但是郭佳氏根本就不在意她高興不高興,她本來就是故意給這兒媳婦找不痛快。

  「咱們王府自博哲這一輩往下,還沒有子嗣,她雖是個丫頭,卻也算是給王府開枝散葉了。正好趁你們都在,我就做個主,叫你收了她做個妾室罷。」

  凌波沒有立即回話,嘴邊逸出一絲冷笑。

  開枝散葉?那是丫頭能當得起的評價嗎?

  她昨兒才進門,今天就說要博哲納妾,而且這妾室還搶在她前頭懷孕。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她這個剛上任的新福晉,還有什麼體面可言!這不是打她的臉!

  郭佳氏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西林覺羅氏和金氏一直都沒說話,此時就更不敢蹚渾水了。

  博哲抿著嘴,臉板地死緊,也是一般的冷笑。

  凌波朝夏子語招了招手,道:「子語姑娘,過來。」

  夏子語乖乖地走到凌波面前站定。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她抬起了臉。

  凌波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笑道:「倒是個好模樣兒的,額娘看準的人,總是好的。」

  郭佳氏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在她看來,這個兒媳婦是要服軟了,她精心準備的這第一個殺威棒,就要打實了。

  凌波又轉過來對博哲道:「爺好福氣,有這樣美貌體貼的可心人兒。」

  博哲也不說話,只是看她一眼,目光中含著戲謔。

  你就調侃吧,我看著你收場。

  凌波微微抿一下嘴,對他眼裡透出的這一層意思,心照不宣。

  重新把目光落在夏子語臉上,她表現得就像一個最標準的大度的正室。

  「多大了?」

  夏子語乖巧地答道:「奴婢是康熙三十二年生人。」

  凌波點點頭:「比貝勒爺大。」

  郭佳氏道:「大點好,大了知道疼人。」

  夏子語露出一絲嬌羞的笑意。

  凌波不置可否,又問道:「幾個月了?」

  夏子語知道她問的是懷孕的事,答道:「大夫說,奴婢害喜得晚,比三個月只多不少。」

  「是嗎,哪個大夫說的?」

  「徐正平徐大夫,也是常給福晉請脈的大夫。」

  隨著夏子語的說法,站在角落裡的徐正平上前一步,沖凌波施了一禮。

  凌波這才知道,這個男人是大夫。

  郭佳氏道:「徐大夫醫術高明,我這身子就是他給料理起來的,他說子語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那準是八九不離十。」

  凌波笑道:「既是額娘認準的,自然錯不了。」

  郭佳氏面有得意之色,顯然對她這樣的態度十分滿意。

  「這麼說,要貝勒爺納你為妾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了?」凌波微微收著下巴,目光中隱隱含著探究。

  夏子語點了一下頭:「福晉與奴婢提了的,奴婢感念主子們的恩典。」

  凌波笑了一下,說道:「感念恩典,說的好。」

  她似乎已經同意了納妾的建議。

  郭佳氏笑道:「子語,還不給你主母敬茶。」

  夏子語始終保持著低調謙卑的神態,這時候臉上卻終於閃過一絲欣喜。

  有丫頭取了蒲團來放在凌波面前,就是她方才敬媳婦茶時跪過的,此時夏子語跪在了上面。

  她雙手端著茶杯,高舉過頭,一如此前凌波向郭佳氏敬茶一般。

  「請福晉喝茶。」

  喝了這碗茶,就代表嫡福晉凌波認下了她這個妾室,她就有了真正的姨娘身份,而不再只是一個屋裡人。

  凌波沒伸手。

  她也沒說話。

  一如此前郭佳氏對她所做的一般。

  博哲只是品茶,彷彿沒看見這些人的舉動。

  郭佳氏臉色沉了下來。

  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開始後悔留了下來。

  夏子語的手微微有點發抖。

  郭佳氏知道,這是凌波的抗議,不肯認下這個妾室。在她看來,對方的這種舉動是對她這個婆婆的挑釁。因為她之前怎麼做的,對方完全是依樣畫葫蘆。

  她冷著臉瞪了博哲一眼。

  博哲眼觀鼻,鼻觀心,彷彿老僧入定。

  夏子語似乎有點忍不住了,怯怯地往郭佳氏臉上看了一眼。

  郭佳氏終於按耐不住,開口道:「媳婦兒,子語丫頭給你敬茶呢。」

  凌波驚疑道:「哦?敬茶做什麼?」

  裝什麼糊塗郭佳氏憋著氣,扯著嘴角道:「她既然要做博哲的妾室,自然要給你這個主母敬茶的,你喝了茶,就是認了她這個妾了。」

  凌波微微一笑,淡定道:「我什麼時候允許她成為博哲的妾了?」

  郭佳氏眉頭一跳,冷然道:「怎麼,感情我方才說的,你都當了耳旁風。她已經有了喜,若不給她一個姨娘的名分,那孩子生下來,算什麼?」

  凌波斜睨著跪在眼前,低她一頭的夏子語,眼中含著一絲冷意,說道:「這孩子,未必就是我們簡親王府的血脈。」

  夏子語手一抖,瓷質的杯蓋跟茶杯沿摩擦,發出輕響。

  郭佳氏一掌拍在桌面上。

  「你說什麼?」

  她怒視著凌波,分明認定她是在嫉妒之下故意刁難夏子語。

  凌波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說道:「額娘,原本今兒是個喜日子,媳婦不該說掃興的話,但是既然這奴才非要惹出事來,媳婦也不能看著額娘受小人蒙蔽,說不得,只好將她做的醜事抖一抖了。」

  郭佳氏冷笑道:「你倒是說說,她做的什麼醜事,我又怎麼受小人蒙蔽?」

  她打定主意,只要凌波說的話,有一句的狡辯,她這個做婆婆的,就要她好看。

  凌波先是拿眼睛掃了一圈,此時屋內除了他們這幾個當事人,還有西林覺羅氏和金氏,還有一堆丫頭僕婦在。

  博哲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頓,大聲道:「所有人聽著,都給我退出去,不許留一個人。」

  他又看著西林覺羅氏道:「側福晉,也請先出去。」

  眾人都看著郭佳氏。

  郭佳氏冷哼道:「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要說出什麼來。所有人都下去!」

  西林覺羅氏、金氏和其餘丫鬟僕婦們,這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徐大夫請不要走遠,在門外等候。」凌波開口。

  徐正平看了一眼郭佳氏,見她並無異議,便對凌波應了一聲,跟在眾人後面出門。

  屋內最後只剩下郭佳氏、博哲、凌波,還有夏子語。

  夏子語突然覺得氣氛變得十分詭異且沉重,脊背上竄上來一股涼意。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3:59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1、爺從沒碰過你

  郭佳氏看著博哲和凌波,領悟到他們小夫妻兩個似乎有恃無恐。

  婆媳的關係原本就微妙,面對眼前的形勢,郭佳氏有意無意地就把四個人劃分成兩個陣營,博哲跟凌波是一個陣營,她跟夏子語是一個陣營。

  此時夏子語手上的茶自然是已經撤掉,但是主子們沒有一個人發話,她就還沒有起來。

  郭佳氏既然把她看成了自己的戰友,自然不能再讓她繼續跪著,平白弱了氣勢,便開口道:「老跪著做什麼,先起來罷。」

  夏子語提著裙擺,剛想起來,博哲便恩哼了一聲。

  「如今起來,待會兒少不得又得跪下,倒不如一直就這麼跪著吧,省的麻煩。」

  郭佳氏驚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眼中透出一絲慍怒。

  博哲道:「額娘先別動氣,聽兒子說完話。」

  郭佳氏哼一聲道:「那就快說。」

  博哲慢條斯理地挽著袖子,先瞥了一眼夏子語道:「額娘當初要兒子收了她做屋裡人,是因為得知兒子要了她的身子,是不是?」

  郭佳氏白他一眼,這麼簡單的原因還用得著說。

  博哲搖頭道:「兒子前一夜要了她的身子,額娘第二天就知道了,不知是哪個奴才消息這樣地靈通?」

  郭佳氏看了看夏子語道:「原本我將她撥給你使喚,本就是存著這樣的用意,你這木頭不解風情,她這丫頭卻明白得很,既然已經跟了你,自然要過來與我回話。」

  博哲嘴角一絲嘲諷的冷笑,眼睛望著夏子語。

  夏子語垂下頭去。

  凌波柔聲道:「額娘可知,博哲是如何要了她的?」

  郭佳氏臉色發沉,斜睨著她不悅地說道:「你昨兒就過了門,如今已經做了媳婦子,這種事情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凌波並不發怒,說道:「是了,這種事情,不論是誰,必定是一言概括只問結果,但是不知額娘曉不曉得,當晚的事情充滿了曲折。」

  夏子語臉色一變。

  郭佳氏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

  凌波欠身道:「等媳婦審問完奴才,額娘自然就明白了。」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面朝著夏子語,說道:「夏子語,我來問你,你身為王府的奴婢,為什麼隨身攜帶著那樣犯忌的藥物?」

  夏子語臉色發白。

  郭佳氏道:「什麼藥物?」

  凌波輕聲道:「男女合歡的藥物。」

  郭佳氏神情一滯,目光懷疑地看著夏子語。

  夏子語忙道:「福晉,奴婢冤枉」

  「冤枉?」博哲目光如刀,瞪視過來,「當晚你捏碎隨身攜帶的香餅,以其香味迷惑引誘爺,想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雖然在藥物作用下,爺當晚渾渾噩噩,但是第二天,阿克敦卻從床底下找到香餅的粉末,經過回春堂的大夫鑒定,分明就是引誘合歡的邪物鐵證如山,你還敢說冤枉?」

  夏子語搖頭如同撥浪鼓:「冤枉冤枉,奴婢根本不知什麼香餅,什麼藥物。」

  她急得幾乎要掉下淚來,只哀求地看著郭佳氏。

  郭佳氏卻皺著眉頭,她已經意識道,事情似乎與她想的並不一樣。

  凌波趁機道:「額娘,這奴才隨身攜帶這等邪物,本就是邪門歪道居心叵測。何況當日,她還不僅僅只是使用藥物這麼簡單。」

  郭佳氏疑惑地看了她一下,再看向博哲。

  博哲道:「這個女人,用心之險,遠遠超過額娘所料。當晚兒子雖然中了她的迷香,但千鈞一髮之際,尚保持靈台一絲清明,已察覺到事有可疑。但是這奴才,卻在兒子將要戳破她的陰謀之時,用硬物重擊兒子後腦,以致兒子當場昏迷。」

  「啊!」郭佳氏驚嚇地用手摀住了嘴,「怎麼,她當日打了你?」

  博哲點頭道:「兒子雖然當時昏迷,但第二日醒來後,因覺腦後疼痛,便去回春堂看過大夫,檢查之下,腦後竟腫得極高,若不是她下的手,又能有誰?」

  郭佳氏臉色終於忍不住變了。

  難道夏子語的真面目,竟跟她以為的相差那麼多?

  她的目光落到了夏子語的臉上。

  夏子語此時已經完全慌了,當初用了那樣的手段,固然知道有諸多不妥,只恨自己一時心急,留下太多破綻,但此時她還有一個最後可以倚仗的砝碼,那就是她腹中的孩子。

  「福晉!」她激動地道,「奴婢冤枉!奴婢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不得已賣身為奴,因感慕貝勒與福晉的厚恩,自願為婢服侍貝勒,貝勒爺不嫌棄,沾了奴婢的身子。可是奴婢雖是一個卑微的奴才,也仍然懂的禮義廉恥,男女之事怎能與人細說!少福晉如今說奴婢有罪,奴婢是百口莫辯,可奴婢如今懷了貝勒爺的骨肉,卻是不爭的事實,福晉只管叫大夫來診斷,若是奴婢欺瞞主子,情願天打雷劈!」

  她一面緊張地辯解,一面便似委屈不過,眼裡淚光盈盈。

  孩子總是鐵一般的存在吧,只要有孩子在,誰還能否認她是博哲的女人?

  然而當她信心滿滿地說出這些話之後,郭佳氏卻並沒有如她所預料的那樣,倒向她這一面。

  凌波暗暗搖頭,對郭佳氏道:「額娘,這奴才雖然機關算盡,卻終究留下最大的漏洞。博哲當晚既然昏死過去,又怎麼可能與她成就好事?」

  夏子語一驚,茫然地看著她。

  郭佳氏煩躁地清了清嗓子。

  「博哲,你方纔所說,可都屬實?」

  博哲肅容道:「額娘難道還信不過兒子。」

  郭佳氏皺著眉頭,陰沉著臉。

  這件事情,實在是過於腌臢了。

  凌波想了想,還是起身走到郭佳氏旁邊,俯身耳語道:「額娘,媳婦說句不該說的,博哲當初還是童男之身,未經情事,就是弄虛作假,他也無從分辨。然而依媳婦看來,那奴才也是初經人事,並無經驗,以為假鳳虛凰便可矇混過關。額娘慧眼如炬,豈能看不透她這點微末伎倆。」

  郭佳氏眼珠動了動,不置可否。

  凌波自覺說完了她該說的,默默退了回來,與丈夫博哲對視一眼,均不再言語。

  郭佳氏眼中變換不定,看著眼前跪著的夏子語,一時竟覺得她的形象模糊起來。

  夏子語臉上固然極力掩飾,心中卻已經慌亂到了極點。

  她在猜測凌波跟郭佳氏耳語了什麼,竟能讓郭佳氏對她起了嚴重的懷疑。回想自己當初的行徑,就算有諸多生硬,可是如今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鐵證,難道這個還不能坐實她跟博哲的關係麼。

  「子語!」

  郭佳氏突然開了口。

  夏子語神思恍惚,郭佳氏已經叫完她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忙道:「奴婢在。」

  郭佳氏微微瞇起眼睛:「我問你,當初貝勒爺真的沾了你的身子?」

  夏子語一張臉漲得通紅,咬唇道:「奴婢不敢肆意辯解,只請福晉明察,奴婢有身子的事,是徐大夫親自診斷,福晉也親眼所見,若是這般依舊懷疑奴婢,那麼奴婢,奴婢只有一死以證清白了。」

  她匍匐下去,額頭磕在地上,長泣不止。

  博哲冷冷道:「爺既然看破你的陰謀,又豈會對你動心,從始至終,都沒碰過你的身子,哪裡來的孩子?」

  夏子語猛地抬起頭,滿臉淚水,悲憤道:「爺是主子,奴婢是奴才。爺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奴婢說的話,全無半點份量。奴婢只求一心服侍爺,就算無名無份也甘之如飴,可爺如今連自己的骨肉也不要了,奴婢也沒有臉再活著!」

  她說到這裡,忽然一頭衝著凌波和博哲座椅中間的茶几就撞了過去。

  那茶几乃是烏木所製,又硬又重,這要是撞實了,不死也得開瓢。

  好在博哲眼明手快,早在她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她身子一動,他手就已經伸了出去。

  夏子語撞過去的速度不可謂不快,然而最終卻是一頭撞在博哲懷裡。

  她自知死不得,雙手掩面,嗚嗚咽咽哭起來,如杜鵑泣血,令人惻然。

  郭佳氏在她撞過去的時候,一顆心猛地就提到了半空,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喊也喊不出來,等到博哲一把抱住夏子語,這才回過神來,心也從半空落回肚子裡,喉嚨裡一陣震動,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凌波忙上前扶著她,輕拍她的脊背:「額娘順氣來,額娘順氣來!」

  等到郭佳氏咳嗽漸緩,再端過茶來給她。

  郭佳氏喝了茶,總算一口氣順了下去,臉上已經漲得通紅,伸出一個手指,指著夏子語道:「你這是做什麼!就算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裡,難道連肚子裡的孩子也要帶著去不成!」

  夏子語渾身一震,愈發泣不成聲。

  「奴婢如今遭此污蔑,腹中孩子更成了來歷不明的野種,哪裡還敢苟活於世……」

  郭佳氏聽到「野種」二字,只覺特別地刺耳,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她把茶杯往桌上一頓,大喝道:「叫徐正平進來我倒要看看,你肚子裡到底是誰的種!」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2、孕期

  之前凌波就吩咐徐正平在門外等候,這時郭佳氏一傳喚,他當即就進了屋子。

  他醫名不錯,在京城常出入大戶人家的門庭,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多看不能多問的,是以雖然一進門就感覺到氣氛古怪,但只是低頭欠身,半句話也不多說。

  郭佳氏道:「徐大夫,此前你曾為子語診脈,確定她已懷有身孕?」

  徐正平回答道:「確實如此。」

  「有幾月光景?」

  「三月左右。」

  凌波插嘴道:「請徐大夫明示,是三月有餘還是不足三月?」

  徐正平抿了一下嘴道:「回少福晉的話,在下不敢自稱醫術過人,但切脈問診一道卻也浸淫二十多年,然而以在下能力,只能診斷出子語姑娘懷孕的大約期限,若要具體到天數,卻是為難了。」

  凌波道:「若我不曾記錯,先前徐大夫分明說她腹中所懷胎兒已超過三月,如今怎麼又不能確定了?」

  徐正平垂在身側的十指微微收緊,飛快地朝夏子語看了一眼。

  夏子語白著臉色,卻沒有與他對視,只是慘然跪在地上。

  凌波追問道:「徐大夫怎不回答?」

  徐正平心中十分為難,夏子語懷孕是真的。具體懷孕了幾個月,他其實完全診斷得出來,然而之前夏子語就是拿著金氏的把柄,要挾他證明她懷孕已經超過三個月。他原想著日期相差不遠,只消言語之上模稜一些,並不會有人留意。況且簡親王府上下人等病痛,素來都是他負責診治,也不擔心會有同行之人戳破他的謊言。

  然而,此時凌波揪住了這一點,要他清楚說明,是多於三月還是少於三月,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又沒法與夏子語串供。

  若是說了實話,萬一夏子語惱羞成怒,曝出他跟金氏的私情,那就大禍臨頭;然而若是依舊堅持原先的診斷,萬一王府不相信,請其他大夫來看,他的謊言也就不攻自破,醫術和心性都難免受到質疑。

  左右為難之際,他心中閃電般轉過各種念頭。

  郭佳氏見他面有難色,只當他對凌波的盤根問底不悅,便說道:「徐大夫不必介意,少福晉只是關心這丫頭的身子,為安胎計,才問得這般詳細。還請徐大夫明示,到底這丫頭懷孕是三月有餘還是不足三月?」

  徐正平腦門上微微出汗,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夏子語。

  夏子語也有意無意地與他對視一眼。

  凌波一直注意著他們之間的交流,卻也沒有看出這一眼是什麼含義。

  郭佳氏已經有點不耐煩,又叫了徐正平一次。

  徐正平這才一咬牙答道:「回福晉的話,婦科非在下所長,但依在下診斷,子語姑娘懷孕是已經三月有餘了。」

  郭佳氏沉默下去。

  首先,夏子語懷孕應該是事實,否則徐正平不會這麼說,就算他跟夏子語有什麼暗中的勾結,隨便請個大夫就能分辨出來,正常人都不會這樣冒險。

  其次,夏子語既然懷孕,自然已非完璧之身,那麼她懷孕的日期就是唯一的依據。如果她懷孕的時間跟當初她說被博哲破身的日期吻合,那麼事情就還跟最初一樣,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簡親王府的血脈;但是如果她懷孕期限過短,那麼問題就比較大了。

  第一,根據博哲所說,不管那一夜情況是否屬實,他後來都沒有碰過夏子語的身子,那麼孩子就不可能是他的。第二,夏子語既然懷孕,孩子是一定有父親的,這個男人是誰?

  郭佳氏看著徐正平道:「徐大夫,你敢確定,她確實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

  徐正平手心全是汗水,躬身道:「福晉,在下確實不擅長婦科一道,或許也有診斷失誤之時。既是如此慎重,不如另請婦科名醫,前來診治。」

  郭佳氏點頭道:「如此也好。」

  凌波一直注意著夏子語,此時郭佳氏話音一落,夏子語眼神就是一變。

  果然有問題,她暗暗點了頭。

  「額娘,回春堂的大夫素有盛名,婦科產科尤其出眾,常為京中各家貴族內眷診治調養,不如咱們就請回春堂的大夫來看看。」

  郭佳氏點頭稱善。

  博哲立刻便大聲叫人去請回春堂的大夫來。

  此時已接近中午,眾人都暗暗生出飢餓之感。

  凌波便提議先用午飯,等那回春堂的大夫來了,再作計較。郭佳氏也贊同。

  於是,夏子語先暫時被隔離到一間空屋子裡,飯菜有專人送進去給她吃。

  徐正平暫時也走不了,自有人招待他用飯。

  凌波和博哲則陪著郭佳氏一道用午膳,丫頭僕婦們都重新匯攏在一旁伺候。

  人人都見到夏子語被帶去隔離,都知道應該是出了什麼事,主子們又各個臉色陰沉,自然都謹言慎行起來,也不敢貿然打聽事情原委。

  郭佳氏心中百味雜陳,一點食慾都沒有。夏子語是她看好的人選,特意為博哲準備的屋裡人,然而此時卻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無論真假,這個丫頭的心性是不安分了,到底她還是看走了眼,這種感覺讓她既有懊悔,也有惱怒。

  如果夏子語懷的孩子不是博哲的,那麼更是一樁大醜聞,她是決計不能容其活下去了。

  而凌波和博哲,趁這功夫,卻也悄悄叫了阿克敦,交代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只要這件事情辦妥,無論夏子語怎麼掩飾狡辯,她的謊言都會不攻自破。

  各懷鬼胎之下,一頓飯吃的沉悶潦草。

  早早地撤了桌子,下人稟報回春堂的大夫來了。

  郭佳氏便命人將夏子語帶出來,讓大夫給她仔細地診脈。

  此時屋中人數眾多,除了郭佳氏、凌波、博哲,他們的丫鬟僕婦也都在場,人人目光炯炯,卻屏聲斂息,顯得屋內靜悄悄。

  搭脈凝神,半晌,回春堂大夫放下手,抬起了頭。

  無數道目光落在他臉上。

  「恭喜福晉,這位姑娘是喜脈,府上要添丁了。」

  郭佳氏當然知道夏子語是喜脈,但臉上依舊做出一副高興的模樣,問道:「幾個月啦?」

  「依在下診斷,已有三月光景,此時正是關鍵時刻,需注意休養,且不可動氣,更不可劇烈動作,吃食上面也需特別注意,待會兒在下會開一個安胎藥方,以及飲食禁忌,以供府上參詳。」

  郭佳氏點點頭,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原來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啦,這麼著,我算算日子。喲,這麼說,是三月有餘了?」

  她拿眼睛看著大夫。

  大夫道:「約莫是三月有餘。」

  「哦。」郭佳氏瞭然,忽而又蹙眉道,「等等,我再仔細算算,嘶,按理說,還不足三月呢……」

  她又探究地看著大夫。

  大夫被她自個兒反覆的說辭弄得笑起來:「這哪裡能夠算到點上,左右總是差不多三個月了。」

  郭佳氏有些失望,徐正平是這麼說,回春堂的大夫也是這麼說,既然都無法確定具體的日子,那麼夏子語到底有沒有說謊就無從確定了。

  凌波也微微蹙眉,視線不經意地從夏子語臉上劃過。

  夏子語正好抬眼,與她視線相撞,立刻臉色一緊,低下頭去。

  儘管是電光火石,凌波卻仍然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一絲得意。

  她是故意的!

  凌波突然想通了一個可能,夏子語受孕的日期一定離那個日子不遠,所以其實她早就已經知道,就算請多幾個大夫,也只能診斷出大概的月數,根本不能確定到具體某一天。她之前那種種驚慌不安,都是做給他們看的,她想誘導他們往歪路上走,想讓他們主動發現推理失敗,以此來削弱對她的懷疑。

  好有心計的女人!

  診脈不能得出什麼結果,郭佳氏對這種方法也就沒了興趣,等回春堂大夫開好了安胎藥方,便命人將他送了出去,包括徐正平也一起出了府。

  大夫一走,夏子語便撲通跪倒在郭佳氏面前,也不說話也不哭鬧,就是默默地跪著。

  郭佳氏卻知道她是受了委屈,想求她做主。

  她想了想,看著凌波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波輕咬著下唇,眼珠動了幾動,忽見門簾一動,阿克敦輕輕巧巧地走了進來,沿著牆根一路走到博哲身邊。

  她眉頭一跳,看向博哲,後者回復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凌波頓時信心大足,開口道:「額娘先別忙著下結論,阿克敦帶了兩個人回府,等額娘聽過他們的說法,自然知道孰真孰假。」

  郭佳氏皺眉。

  博哲道:「額娘,茲事體大,還是慎重為好。」

  「好吧,把人帶進來。」郭佳氏終於答應。

  博哲對阿克敦點了一下頭,阿克敦啪啪拍了兩掌。

  四個下人架著兩個人進了屋,其中一個是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一個是雙腿殘疾的年輕男子,兩人眼睛上都蒙著一條黑布,嘴裡也綁著布帶,最多只能發出嗚嗚之聲。

  他們一進門,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夏子語當場就變了臉色。

  得到凌波授意的丫鬟瑞冬,早就悄悄地走到夏子語身後,此時間她一張嘴,立刻就伸手將她牢牢摀住。

  下人們把婦人和殘疾男子往地上一按,喝了一聲:「跪下!」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0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3、東窗事發

  劉氏和殘疾的男人是阿克敦闖進柳樹胡同抓來的,可以說是典型的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夏子語看到他們的第一眼,臉色就已經慘白慘白。

  不用凌波和博哲說明,郭佳氏也看得出這兩個人跟她有關係,否則不至於驚慌若斯。

  劉氏和殘疾男人眼睛上蒙著黑布,什麼都看不見,對自身處境的無知讓他們心神驚懼,偏偏嘴巴上又被綁了布條,說不出話來。

  郭佳氏看著阿克敦問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那劉氏乍聽到有人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把身體朝向聲音來源;而那男人,卻是渾身一震,像一條被驚動的蛇,瞬間繃得緊緊的。

  阿克敦用手一指道:「這婦人是夏子語的奶娘劉氏,這男人自稱是劉氏的侄子阿德,然而據小的打探,這劉氏在夏家為僕多年,從來沒聽說有個侄子。」

  郭佳氏轉頭看著夏子語道:「那位就是你的奶娘?」

  夏子語咬著嘴唇,生硬地點頭道:「是。」

  「小姐……」劉氏聽到夏子語的聲音,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男人阿德也下意識地把身子朝夏子語的聲音方向轉去。

  郭佳氏不再理會他們,只看著博哲道:「你帶這兩個人來,是想證明什麼?」

  博哲道:「額娘不必問,只管瞧著,兒子給你看一場好戲。」

  「來人,把夏子語、劉氏、阿德分別帶出去問話。」

  他安排了三撥人,將夏子語、劉氏、阿德分別帶入三個房間,各自問話。

  郭佳氏和凌波就在上房內等著,過了頓飯工夫,三個人都陸續被帶了回來。

  然而去時還算正常,此時回來卻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臉色都是一樣的灰敗。

  博哲拿著一疊紙,拍在郭佳氏面前,道:「額娘請看。」

  郭佳氏拿起紙張仔細瞧,卻見是三份口供,問題都是一模一樣的,第一個是劉氏的姓名、籍貫、進入夏家為僕的年份;第二個是阿德的姓名、籍貫和出身;第三個則是夏子語以劉氏生病的理由告假回家的那幾天,每天都做了什麼事情。

  她一面看,一面臉色便沉了下來。

  博哲道:「三份口供,卻完全牛頭不對馬嘴,有這樣的主僕?有這樣的姑侄?額娘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郭佳氏放下口供,犀利陰沉的目光在夏子語、劉氏和阿德身上打轉。

  劉氏和阿德因為看不見的緣故,尚自迷茫,但夏子語卻已經渾身發軟,癱坐在地上。

  她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

  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啊,她的籌碼才剛剛拋出啊。

  怎麼能夠,怎麼能夠這樣輕易地就走上死路!

  郭佳氏的目光最終落在她臉上,全無絲毫溫情。這個時候,即使博哲沒有明說,她也已經能夠猜測到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種答案,可是她還是想聽聽夏子語的回答。

  「子語,這男人,到底是誰?」

  夏子語嘴唇發抖,幾次想張口,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說」郭佳氏厲聲一喝,「你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博哲的,而是這個男人的,是不是?」

  「不是!」

  夏子語尖叫起來,聲音之利,猶如夜梟,刺得人耳膜發疼,齊齊變色。

  「不是這樣的!福晉,福晉,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她連滾帶爬撲到郭佳氏腿邊,抱住了她的雙腿。

  郭佳氏也沒有踢開她,只是盯著她的臉道:「那麼你說,這男人,到底是誰?」

  「他,他是……」夏子語六神無主,完全說不出話來。

  劉氏這時候也已經弄清了眼前的處境,當初雖然她極力不贊同夏子語的計劃,然而卻無力阻止,此時東窗事發,她比夏子語本人還要害怕擔心,嘴裡嗚嗚亂響,拚命地扭動著身子。

  郭佳氏對阿克敦道:「給她鬆綁,讓她說話。」

  「是。」阿克敦上前解開了劉氏嘴裡的布條和眼睛上的黑布,另外又給她鬆了綁。

  「福晉!」劉氏一獲得自由就給郭佳氏磕起頭來,額頭敲在地上發出噗噗的響聲。

  「福晉,我家小姐遭逢大難,一時糊塗,才犯下這等大錯,求福晉您大慈大悲,放她一條生路,奴婢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德!」她一面大聲求饒,一面眼淚就滾滾而下。

  「奶娘你不要胡說八道!」夏子語嚇得渾身發抖。

  劉氏哭道:「小姐啊,事到如今,你還以為隱瞞得住嗎!」

  夏子語抱著郭佳氏的雙腿,拚命搖頭道:「福晉,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奶娘她瘋了,她失心瘋了,不是這樣的,我什麼也沒有做!我肚子裡是貝勒爺的骨肉啊,是簡親王府的血脈啊!福晉,福晉……」

  她大哭起來,披頭散髮,神情極為可怖。

  凌波在旁邊瞧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夏子語怕是有點刺激大了,神智言行已經有點失常。

  郭佳氏任由她在腿邊哭著喊著,臉上表情卻猶如凝固了一般,突然間猛地伸手將她一推,抬腳一踢,就踹在她的心窩子裡。

  夏子語當場就滾了出去,喉頭一熱,泛上來一股腥甜。

  「賤人!」郭佳氏目眥盡裂,「枉我對你百般信任,沒想到你不僅心如蛇蠍,還寡廉鮮恥,做出這等傷風敗俗陰險淫邪之事!」

  劉氏張大了嘴巴,撲到夏子語身上哭喊道:「小姐!小姐!」

  郭佳氏緊緊地捏著拳頭,顯然是怒到了幾點,渾身都有點發抖了。

  「來人!把這個賤人,和這個不要臉的姦夫,都給我捆了,亂棍打死!」

  她歇斯底里地叫起來,聲音尖銳到刺耳。

  凌波嚇了一跳,忙道:「額娘!夏子語雖可任由我們處置,可是那男人並不是簡親王府之人,不可隨意生殺,還是交給官府處置罷。」

  郭佳氏猛地回頭瞪著她,眼裡全是紅血絲。

  「糊塗!若是交官,這等醜事還不張揚得滿城風雨,你想讓我們簡親王府成為全京城的笑柄嗎!」

  凌波唬了一跳,低下頭去。

  她又狠狠地瞪著阿克敦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叫人把他們拖出去,不要玷污了我們王府的地方!」

  她驚怒到極致,眼珠外凸,臉型擴張,極為可怖,阿克敦嚇得立刻叫人上前去抓夏子語和阿德。

  「福晉饒命啊!福晉饒命啊!」劉氏不停地磕頭,涕淚俱下,像狗一樣爬過來抓著郭佳氏的裙擺。

  「福晉饒命啊!我家小姐不是存心的!她是可憐人哪!福晉大慈大悲,大慈大悲啊!」

  夏子語則在被幾個婆子抓住的同時就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放開我!誰也不許碰我!我懷著貝勒爺的骨肉!不要碰我!」

  她渾身亂扭,拚命掙扎,一時間幾個婆子都抓不住她,甚至還被她帶倒在地上,跌做一團。

  一個婆子大怒,伸手就在她軟肉上掐了一把,夏子語立刻高亢地嘶叫起來。

  劉氏哭著喊著撲過來。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小姐她還懷著孕呢!那是條命啊!福晉開恩哪!福晉開恩哪……」

  她們一堆人都扭做一團,凌亂不堪。

  郭佳氏看的愈發憤怒,恨不得一刀斬殺了過去。

  而那阿德,也已經被阿克敦捆住了往外拖,他拚命地掙扎著,不停地把臉往任何能蹭的地方蹭去,想把綁住嘴巴的布條蹭掉。

  滿地都是人,張牙舞爪,手腳亂踢。

  凌波忍不住扶著郭佳氏往後退,生怕她被人踢中或打中。

  所有下人們都心驚膽戰,主子們都已經露出不耐的神色了,自己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不是作死是什麼。

  博哲尤其看的大皺眉頭。

  「阿克敦!」

  他大吼一聲,阿克敦渾身一震,將那男人阿德扔給旁人,大踏步走上前,一手一個把那些婆子包括劉氏都給甩開,手上繩子挽一個圈,隨身一扔就把夏子語給套住了。

  夏子語聲色俱厲,頭髮已經完全散開,像瘋子一樣披在臉上,她眼見阿克敦張開蒲扇般的手向她抓來,不管她怎麼掙扎,都已經沒有用。

  阿克敦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捆好。

  「福晉你好狠的心呀!我是你的人呀!是你讓我伺候貝勒爺的呀!」

  夏子語發瘋地尖叫著。

  郭佳氏只覺得腦殼一陣一陣地發疼,怒吼道:「給我堵起嘴,打死打死!」

  阿克敦立刻拿一團布,塞進了夏子語的嘴裡,她臉上眼淚橫流,頭髮亂舞,果然已經跟瘋子沒有兩樣。

  「老天爺啊!你留點活路吧!」劉氏癱軟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只能嘶啞著嗓子向天哭訴。

  郭佳氏眉心和太陽穴都突突地跳,伸出一隻手亂指,一疊聲道:「都捆起來!都堵住嘴!」

  兩個婆子連忙又撲過去將劉氏也捆了起來。

  劉氏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像條死狗一樣任她們擺佈,只是失神地不斷重複著:「開恩哪,饒命啊,小姐,我可憐的小姐……」

  此時,夏子語和劉氏都已經被制服,嗚嗚叫著被人往門外拖。

  而就在這個時候,還在苦苦掙扎的阿德,終於把嘴上綁著的布條給蹭掉了,由於用力過猛,臉上已經蹭破好幾處,破掉的皮屑掛在臉上,道道血污,嘴角也已經裂開。

  他雙腿殘疾,以奇異的姿勢扭曲著,就像一條被車輪碾過一半的眼鏡蛇,高高地昂起僅存的上半身和頭部,衝著郭佳氏的方向突然嘶吼起來。

  「額娘!我是德隆!我是你的兒子德隆啊!」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4、重逢

  在亂哄哄的一片嘈雜聲中,阿德的聲音有如一支利箭,一下就射中了郭佳氏。

  她先是渾身一振,死死地盯住了阿德。

  她的這種情緒轉變太大又太突然,從而引起了屋子裡所有人的注意,一時都忘記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阿德眼睛上還蒙著黑布,看不見屋中情形的變化,只是繼續喊著:「額娘,我是德隆,我是德隆!」

  郭佳氏突然把胳膊一甩,把扶著她的凌波給甩了一個趔趄。

  甩開了凌波之後,她就筆直地朝阿德走去,越走腳下越快,最後幾乎是跑到他面前。

  阿克敦已經先一步來到阿德身邊,預防他暴起傷人。

  郭佳氏在阿德面前站定。

  此時阿德也已經意識到處境的變化,屋中所有聲音都忽然停住了,只剩下或輕或重的喘息聲,氣氛變得沉重而微妙。

  臉上忽然一鬆,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的眼睛,乍見光明,出現了短暫的不適,他一連眨了好幾下,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郭佳氏手裡拎著布條,死死地盯著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阿德仰著頭,母親的形象他朝思暮想了十一年,此時忽然見到,發現隨著歲月的流逝,母親遠比他想像中要蒼老,而且更加憔悴。

  兒行千里母擔憂,他忽然就感受到郭佳氏在他走失之後所遭受的那種巨大的打擊,和接下的十一年時間所承受的煎熬。

  思念是把雙刃劍,讓母子都飽受折磨。

  「額娘……」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阿德顫聲叫了郭佳氏一聲娘。

  這一聲,就彷彿一件鈍物在郭佳氏柔軟的心上捅了一下,觸動了她最隱秘最敏感的一處,眼睛忽然就發熱起來。

  「你,你真是德隆……」

  她顫抖著雙手扶住阿德的臉頰,這陌生又似乎跟記憶中想像的線條,讓她產生了巨大的期待,同時又包含著隱隱的害怕。

  阿德忍住心中的巨濤澎湃,點點頭。

  郭佳氏把手移到他肩膀上,猛地撕開他左肩的衣裳,在他背後肩胛骨之上,有一塊暗紅色的菱形印記。

  那是德隆的胎記。

  多少次午夜夢迴,在夢裡看見這個胎記;又是多少次從夢中哭醒,她想著自己走失的兒子,肝腸寸斷。

  時隔十一年之後,這個胎記竟然再一次真真實實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你……」

  郭佳氏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連自己已經滾下淚來都沒有察覺到,她就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了一般,軟軟地蹲了下去,雙手顫抖中在德隆臉上、肩膀上、胳膊上移動。

  站在不遠處的博哲,內心也同樣受到了巨大的衝擊,當初如果不是德隆走失,讓整個簡親王府遭到重擊,他也不會一夜之間就轉變性格,立志做父母的好兒子。

  就跟郭佳氏思念兒子一樣,這十一年來,他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兄長。

  此時,忽然親人重逢,卻恍如身在夢中。

  他們母子,對德隆的感情,不是外人能夠想像的,凌波看到他們神情的變化,油然而生出同情和感慨,作為剛剛成為王府一份子的新媳婦,她的心情當然遠遠不及他們那麼激動。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還能夠顧慮到其他人的反應。

  王府的下人們自然也目瞪口呆,茫然者有之,驚訝者有之,喜悅者有之,不一而足。

  除了他們,在場的僅有的兩個外人,劉氏已經完全傻掉了,但夏子語在驚訝之餘,眼神卻開始出現了變化。

  凌波心中一凜,立刻招手讓阿克敦過來。

  阿克敦在不驚動郭佳氏的前提下輕快地走到她面前。

  「立刻把夏子語和劉氏帶出去,堵上她們的嘴,嚴加看管,不許她們跟任何人接觸。」

  「是!」

  阿克敦知道德隆身份的曝光,會讓夏子語產生什麼樣的僥倖心態,然而此時郭佳氏和博哲都已經心神失控,幸而少福晉凌波還保持著冷靜。

  他返身,立刻就指揮著下人把夏子語和劉氏堵上嘴拖了出去,同時把低等下人也都給帶了出去,屋內只留下四位主子,還有幾個有份量的丫頭僕婦。

  「德隆,我的兒子!」

  將眼前這張臉端詳了數十遍的郭佳氏,終於一把抱住德隆,大哭起來。

  博哲也衝過去跪在德隆面前。

  「哥哥!」

  德隆眼中含淚,嘴唇抿得緊緊地,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衝他點頭。

  博哲眼眶發紅,立刻麻利地將德隆身上的綁繩解開。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呀!你知不知道額娘天天都在想你,天天都在盼啊!十一年了,十一年了,你怎麼才回來呀,你要疼死額娘了啊!」

  郭佳氏一面放聲大哭,一面就一拳一拳敲著德隆的背,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發洩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思念和悲痛。

  博哲也是死死地忍著眼淚,握著德隆的一隻手。

  屋內僅存的幾個下人中,有兩個是跟著郭佳氏的老人,對德隆走失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見到這樣的重逢,也忍不住擦起眼淚來。

  就連繡書和瑞冬,都被這樣的情緒感動,紅了眼眶。

  凌波在郭佳氏旁邊跪下,柔聲道:「額娘,大伯回來是好事啊,咱們該笑才是,怎麼哭起來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不知怎麼的,也心酸起來。

  「說得對,說得對,我怎麼還哭呢,該笑才對啊!」

  郭佳氏胡亂地擦拭臉上的淚水,一隻手卻緊緊抓著德隆不放。

  「孩子,你也快起來,地上涼呢,別受了寒。」

  她擦完眼淚,就雙手扶著德隆往起站,才拉了一下就發現德隆雙腿扭曲耷拉在地上,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的腿怎麼了啊,孩子,你的腿怎麼了!」

  郭佳氏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這兩條以奇異的角度扭曲著的東西,會是她兒子的腿。

  德隆忍著心頭的悲痛,以盡量輕鬆的口吻說道:「娘,兒子能活著回來,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不過是兩條腿,算得了什麼呢!」

  「算得了什麼?這是你的腿啊!」剛止住的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郭佳氏扯開了喉嚨大哭,跪下去顫抖著手撫著他殘疾的雙腿。

  「我苦命的孩子,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此刻她的心裡,就像刀割一樣的疼,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孩子,居然成了雙腿扭曲的殘廢,這叫她情何以堪。

  博哲道:「額娘,不要哭,腿殘了,咱們就請大夫來治,天底下名醫多著呢,宮裡還有太醫,一定能夠把大哥治好的」

  他兩隻手插到德隆胳肢窩下,道:「大哥,我扶你起來。」

  他雙手用力往上一抬,阿克敦立刻跑過去托住德隆的後背,兩個人齊心合力抱起了德隆,將他抱到羅漢床上坐下。

  郭佳氏哭得渾身發軟,全靠凌波半扶半抱這才站了起來。

  在繡書和瑞冬兩個丫頭的幫助下,凌波也將她扶到了羅漢床邊,就坐在德隆身旁。

  郭佳氏握住了德隆的手,大叫道:「去,去把全京城的大夫都給我請來,什麼回春堂,千金堂,統統請來。還有,派人去宮裡,把太醫院所有太醫都給我請到家裡來!我要他們立刻給我兒子治腿!」

  失而復得的兒子此刻已經佔據了她全部的心神,她恨不得立刻就治好他的腿,還她一個健健康康的兒子。

  因為德隆那耷拉在羅漢床邊上的殘疾的雙腿,就像兩把刀,無時無刻不在割她的心,她覺得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失職,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她喊完一連串京中名醫和太醫院太醫的名字,對著博哲大聲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

  「是!」

  博哲轉身就要去辦,德隆卻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額娘,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這兩條腿已經廢了十一年了,就算能治,也不急在這一刻。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先保重額娘的身體。」

  凌波忙道:「是啊!額娘,大伯說的對,大喜大悲大怒最是傷身,你可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郭佳氏此時哪裡顧得上自己,他們雖然都在關心她的身體,她卻一點也聽不進去。

  「我吃得好穿得好,能有什麼事兒。你們想想德隆,他在外面流離了八年,八年啊。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我這個做娘的,沒臉啊,心痛啊……」

  她實在痛恨自己到了極點,一拳一拳捶著自己的胸口。

  凌波忙將她的拳頭握住。

  博哲道:「行了,都別說了,聽我的。」

  他轉身就對阿克敦道:「先把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請來,給大哥治腿。」

  「是。」阿克敦應了一聲,正要走。

  「等等,再派個人把徐大夫接來,額娘的身子一直是他料理的,他最清楚。」

  「是。」

  「等等,再派個人去宮裡,通知阿瑪,請他趕快回府。」

  「是……」阿克敦應了一聲,卻沒走。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呀!」

  阿克敦這才確定他沒有別的吩咐了,立刻轉身去辦事。

  郭佳氏就這麼拉著德隆的手,母子兩個淚眼對淚眼。

  「孩子,快跟額娘說,你這十一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5、經歷

  德隆在七歲之前,是錦衣玉食的八旗貴族子弟,無上榮寵,前途無量。然而在他七歲元宵夜被拐之後,他的人生就走上了一條常人無法想像的曲折之路。

  拐走他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專門拐賣人口的集團。在簡親王府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被迷昏帶出了京城。

  其實一般照理來說,拐子是很少在京城下手的,因為京城顯貴太多,一個石頭砸下去,十個裡面搞不好有九個紅頂子。大多數時候,拐子都是在外地拐了人,輾轉賣到京城來。而那天元宵夜,拐子們原本是剛賣完一批小孩,打算離京回程,其中有個人見落單的德隆玉雪可愛,一時見獵心喜,順手牽羊就給拐走了。

  被帶出京城之後,德隆輾轉就被帶到了河南一帶,跟一些跟他一樣被拐的孩子們一起,先是被打斷了雙腿,成為乞兒,每日乞討所得都要上交,以換取當日的飯食。

  這種乞討生活一直持續了兩年多,他的腿也是在那兩年得不到救治,從而成為殘廢。

  到了十歲上,他終於夥同另外幾個同樣遭遇的乞兒,成功地逃脫了牢籠。

  他們這些人裡,有的是打斷了腿,有的是弄斷了手,有的是割掉了舌頭,有的是毒瞎了雙眼,總之每個人都被製造了殘缺。除了德隆之外,其他人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目不識丁,輾轉千里之後,多數或者記不清自己的家鄉或者說不出自己的來歷,唯有德隆因從小家教良好,識過字,而且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來自京城,所以這幫無處可去的殘缺孩童,決定一起來京城,一方面是幫助德隆回家,一方面是這些人中,只有德隆回家後才有能力給他們提供生活保障。

  其實對於這樣一群慘遭迫害、離鄉背井的孩子來說,去哪裡又有什麼不同呢。

  所以他們一路乞討一路詢問,路上又兜過圈子,繞過遠路,也差點被另一個拐子集團拐走,也挨過餓受過凍,因偷吃的差點被打死。

  然而同樣的遭遇讓小小年紀的他們都特別珍惜自己和身邊朋友的生命,就算每次都到了生死關頭,也依舊不拋棄不放棄。

  最終,花了五年的時間,他們才終於來到了京城,這個時候,因為飢餓、寒冷、病痛,好幾個同伴都已經死在路上,最終能到京城的,只有三個人。

  然而,眼看勝利就在眼前,噩運卻再一次降臨。

  每個城市都有三教九流,每個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京城的乞丐也有自己的派系,作為外來人的德隆三人,被京裡的乞丐排斥,屢屢遭到圍毆。

  德隆作為三個人當中,最不方便出行的人,外出乞討次數的反而不如另外兩個同伴多,就因為這個原因,他躲過了一劫,另兩位同伴,則在京城乞丐的又一次圍毆中,喪掉了性命。

  歷盡千辛萬苦來到京城,身邊患難與共的夥伴卻全部死掉了,而日漸年長、對人情冷暖看得更多的德隆,對回家也產生了更多的猶豫和害怕。

  像他這樣的人,還有資格回家麼,還有資格做簡親王府的世子嗎。

  深深自卑的德隆,越來越不敢想起家這個字眼。

  他開始在京裡輾轉流浪。

  五年的跋涉,已經讓他學會用雙拐支撐自己走路,不用再像小時候那樣爬行。所以他也能夠學著像其他人那樣求職謀生。

  儘管困難重重,他還是在一家客棧裡謀到了一項工作——刷馬桶兼清理茅廁。也就是說,這家客棧的所有馬桶和茅廁,都是他負責。

  而後來,因為生了病,暫時無法工作,他只能在客棧裡養病,吝嗇的客棧老闆就提出,他必須像普通客人一樣付錢才能住店。

  最後,因為沒錢付帳,他被客棧的夥計毆打,逃了出來,後來在一個小巷子裡遇到了劉氏。

  聽到這裡,凌波才想起來,她曾在恆福記店門口看到過德隆。

  劉氏把德隆帶回柳樹胡同,得知他無親無故,只是京裡一個乞兒時,她才決心把他留下來,對外就聲稱是自己的侄子。

  那時候,夏子語正要她找一個合適的男人,因為她需要一個孩子,來綁住博哲,以此在王府獲得她想要的身份。

  德隆恰好是個好人選,他雙腿殘疾,又身無分文,只能靠劉氏養活;而且在京裡舉目無親,不怕有家人來找麻煩。

  而那時候,德隆本人也已經萬念俱灰,只因為劉氏對他有一飯之恩,所以他答應了劉氏和夏子語的要求,以此作為回報,並且打算,事成之後,就一死了結殘生。

  夏子語在柳樹胡同的那幾天,就跟德隆發生了關係,從而懷上了孩子。

  這十一年的經歷,聽得郭佳氏心如刀割淚如雨下。

  「我苦命的孩子!」郭佳氏抱住德隆就開始嚎啕。

  天底下的苦都讓他給吃了,天底下的難都讓他給遇上了。

  今天若不是因為她要殺劉氏和夏子語,他恐怕也不會喊出自己的身份。

  好端端的一個兒子,原本是簡親王府的驕傲,是雅爾江阿和郭佳氏的希望,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叫她怎麼不心痛。

  本來今天就已經受了很多刺激,如今又哭了這麼一場,郭佳氏本就柔弱的身子就有點扛不住,臉色也開始灰白起來。

  凌波忙扶住了她道:「額娘,哭多傷身,你看大伯剛回家,一定身心俱疲,不如先讓他洗個澡,換身新衣裳,然後讓廚房給做點清淡的粥飯,吃飽了再說話。」

  郭佳氏這才想起來,德隆渾身上下都是髒的,忙點頭道:「是該如此,我親自來安排。」

  「額娘,這事兒就交給媳婦罷,您也累了一天了,還是先歇一下。您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絕不讓大伯受一絲的委屈。」

  郭佳氏也感到自己的身子虛弱,精神也非常不濟,脊樑骨都陣陣發酸,便答應讓凌波去安排。

  博哲立刻叫阿克敦過來幫手,兩人合力將德隆抱起來放到一張榻上,由四個小廝抬進後院。因為暫時沒有專門的住所,先讓德隆進了客房。

  凌波指揮著丫頭們,燒水準備沐浴用品,又找了原本給博哲做好還沒穿過的新衣裳,準備沐浴之後給德隆替換;另外又吩咐大廚房,專門給德隆做吃食,考慮到他這樣顛沛流離,身子又虛弱,便囑咐做清淡一些的粥和小菜。

  親兄長回家,歷盡十一年磨難,其中辛酸,聞者落淚。

  博哲和凌波小夫妻兩個,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對德隆表達最誠摯的關心。

  而德隆,不知道是真的累了還是情緒暫時還沒有恢復過來,一直都沒怎麼開口說話,就任由他們小夫妻安排著。

  沐浴完之後,正好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也到了,博哲和凌波便先請他們給德隆診治。

  徐正平也已經請了回來,這時候他跟夏子語有私下恩怨的事情,還沒有曝光,博哲和凌波對他就還沒有起疑,仍然安排他去幫郭佳氏調理身子。

  郭佳氏只是歇了一小會兒,徐正平給她施針之後,她的精神就好了一些,因掛念著兒子德隆的身體狀況,不顧徐正平的勸說,便又急急地趕來看望他。

  這時候,德隆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頭髮也重新梳理過了,身上也換了乾淨舒適的新衣裳,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剛給他診過脈,也仔細查看了雙腿殘疾的情況,正在認真地討論他的病情。

  郭佳氏一進門就先奔著兩位大夫去了。

  「兩位大夫,我兒的身體究竟怎麼樣?」

  兩位大夫交換了一下眼神,回春堂的大夫便說道:「回福晉的話,世子身體雖然虛弱,也有多處外傷內傷,但這些都可調養,只有雙腿……」

  「腿怎麼樣?還能治癒嗎?」郭佳氏緊張地問。

  兩位大夫對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

  郭佳氏頓時覺得眼前發黑,身體一輕,就往後倒去,正好倒在要進門的雅爾江阿懷裡。

  雅爾江阿在宮裡,接到王府趕去的下人的稟報,得知失蹤十一年的長子德隆回來,欣喜若狂,激動得手腳都發抖了,三次都沒爬上馬。從宮裡出來之後,就一路飛奔往王府趕,恨不得把馬鞭子都抽斷,當真是歸心似箭。

  進府之後,二話不說,就往德隆所在的院子趕,一路上不知撞飛了多少下人,結果一進門,就見郭佳氏背對著他倒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

  他抱住了郭佳氏大聲喝問。

  郭佳氏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哭道:「王爺,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德隆……」

  說到這裡,她就再也說不下去,只能嗚嗚哭起來。

  雅爾江阿又是疑惑又是心急。

  「阿瑪!」

  博哲和凌波齊齊迎了上來。

  「你們來的正好,快扶著你們額娘。」

  雅爾江阿把郭佳氏交給小夫妻兩個,提著袍子就往內室走。

  德隆靠坐在床頭,一個小丫頭正端著一碗燕窩粥一勺一勺地餵他。

  他也聽到了外室的動靜,雅爾江阿的聲音對他來說既陌生又熟悉,下意識地就抬起了身子。

  這時候雅爾江阿進門,父子兩個的目光正好撞到一起。

  「德隆……」

  雅爾江阿一雙虎目當場就紅了。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6、一步錯

  「阿瑪……」

  德隆才叫了一聲,嗓子眼就堵上了。

  雅爾江阿用力地點了點頭,大步走到床前,將他從上到下仔細地看了一遍,伸出了長滿老繭的手。

  德隆將自己的手伸過去握住。

  雅爾江阿用力地捏了捏,沉聲道:「回來就好。」

  他虎目泛著晶瑩,極力地忍耐著心中翻騰的情緒,看了一眼床邊端著燕窩粥的丫鬟,說道:「好好照顧世子。」

  「是。」

  雅爾江阿的目光又落回德隆臉上,用力地看著他。

  「先把身子調養啊,回頭咱們父子倆再好好說話。」

  德隆點點頭,心裡莫名地就沉穩了下來。

  雅爾江阿最後看了他一眼,背著手出了內室。

  「大夫,我兒子的腿到底怎麼樣?」

  這還沒到夏天,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都覺得額頭上有點冒汗,雅爾江阿、郭佳氏、博哲、凌波,還有屋內眾多的丫鬟下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

  還是回春堂的大夫代表發言。

  「世子的腿傷已經是陳年痼疾,當年新傷之時得不到救治,骨頭自然癒合,成為如今扭曲的形狀。若要糾正腿型,唯有將傷處再打斷一次,重新接骨,然而此中痛苦,實非常人所能承受。」

  雅爾江阿道:「若是重新打斷接骨之後,是否就行如常人一般下地行走?以後還能不能騎馬練武?」

  大夫搖頭道:「就是接好了骨,也只是治療的第一步。因腿型扭曲無法行走,世子這些年來多是靠爬行或枴杖來移動,腿部肌肉已經萎縮,筋脈也有眼中的扭曲收縮,若想重新站起來,唯有靠意志力,如幼兒一般從蹣跚學步開始。而就算重新學會了行走,恐怕窮其一生,也都無法練武了。」

  郭佳氏摀住了嘴,眼眶已經紅了。

  凌波聽得明白,這就好比是現代的復健。首先將已經長好的骨頭再打斷一次,已經是巨大的痛苦;而骨頭正位接續之後,又要花極長的時間去癒合,在這沒有石膏固定的古代,全靠夾板糾正,必須非常小心,才能保障骨頭的健康生長;而長好之後,治療的重頭戲就是復健了。

  復健考驗的不僅僅是體力耐力,更是病人本身的意志力,這個過程中會有無數次摔倒,無數次碰撞,無數次擦傷,更多的是無數次挫折。這種挫折會一點點磨掉病人的信心,打擊他的積極性,如果邁不過這道坎,就算骨頭接地再好,恐怕也無法重新站起。

  雅爾江阿和郭佳氏心情都非常地沉重。

  博哲大聲道:「阿瑪,額娘,不管多難,我們都要幫大哥治好雙腿。」

  郭佳氏哀聲道:「你沒聽大夫說嗎,這中間有無數重的難關,你大哥經歷了這樣多的苦難,難道還要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雅爾江阿沉聲道:「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他拖著殘廢之軀過一輩子。他既然回家來,就還是我們簡親王府的嫡長子。我相信,他一定能夠挺過去。」

  郭佳氏摀住嘴,泣不成聲。

  雅爾江阿對兩位大夫道:「有勞兩位,務必盡力,為小兒治療雙腿。」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兩位大夫對視一眼,都感覺到肩膀上責任重大。

  「小人必全力以赴。」

  雅爾江阿沉重地點點頭。

  當下,兩位大夫便商議著具體的治療方案,考慮到德隆現在的身子還虛弱,還不是治療腿傷的最佳時機,所以他們先開了補氣益血、生筋活絡的藥方,準備先把他的身子調養到最佳狀態,然後再來進行腿部的治療。

  德隆殘廢了十一年,雖然一度心如死灰,但如今能夠回到家裡,所有親人都陪伴在身邊,這讓他自己也得到了巨大的力量。而大夫又說雙腿並不是不能治癒,只是中間有幾大的痛楚和考驗。

  他連這十一年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所以,他也同意了兩位大夫為他制定的治療方案。

  一家人一起說了一些話,多是回憶過去美好的時光,盡量地讓德隆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態。

  到後來郭佳氏精神萎靡,眾人便止住了話題。

  雅爾江阿叫了博哲去書房,似有正事商討。凌波則親自送郭佳氏回了院子。

  等到送完郭佳氏,終於只剩下自己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今天才是她新婚後的第一天。

  一天之中經歷大喜大悲大怒大恨,到現在一鬆懈,竟是身心俱疲,恨不得一頭躺了下去。

  繡書道:「少福晉,咱們回院嗎?」

  她跟瑞冬原先都是對凌波稱呼格格的,但她成婚之後就不好再這麼叫,所以改了口,跟王府其他下人一樣,稱呼其少福晉。

  凌波點點頭,身上沒點力氣,只能扶著她的手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才經過三間小抱廈,有個身穿青衣的婆子在月亮門前等著,說是有事請示。

  凌波點了頭,繡書這才叫那婆子近前來。

  「主子們操勞了一天,奴才原不該打攪主子們休息,只是那劉氏著實鬧得厲害,奴才們不知該如何處置,只有請示少福晉。」

  郭佳氏是已經歇下了,這婆子也知道不該去打攪;想想除了郭佳氏,還有側福晉西林覺羅氏是可以掌事的,但是這件事情打頭開始,她就沒插過手,婆子又覺得找她也有點不妥當;除了這兩位之外,那就是凌波了,如今可是王府正經的少福晉。

  這麼一層層尋思著,這婆子才在凌波的必經之路,月亮門這裡等候。

  繡書輕聲道:「少福晉瞧著精神不大好,要不先奴婢先打發了,明兒個再處置?」

  凌波想了想,擺手道:「算了,還是去看看吧,那兩位情緒不穩,若是再鬧出點什麼來,愈發火上澆油不可收拾。」

  繡書點頭稱是,叫了那婆子頭前帶路。

  夏子語和劉氏都軟禁在大廚房後頭的一排雜物房裡,兩人分開,沒在一起,而是在兩間挨著的屋子裡。

  路上那婆子就說,劉氏和夏子語兩人,被軟禁起來之後,是截然不同的反應。夏子語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而劉氏則一直哭喊著,顛來倒去地叫饒命。

  一行人走到這一排雜物房前頭,果然能聽見屋子裡傳來的女人嗚咽的哭聲,而旁邊的屋子則靜悄悄的。

  兩個屋子都有窗子,凌波先走到夏子語關押的那一間屋子前面,透過窗子,見屋裡空空蕩蕩,只有一條冷冰冰的炕,夏子語就面朝牆背對門坐在炕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猶如木泥雕塑一般。

  她看了兩眼,就轉身又走到了劉氏所在的那間屋子前面。

  這間屋子裡什麼也沒有,劉氏就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著一個方向磕頭,嘴裡顛來倒去地說著同樣的幾句話,福晉開恩,福晉饒命,福晉慈悲。

  領路來的婆子低聲道:「少福晉您瞧,打從進屋開始就這麼念叨著,奴才們瞧著,像是魔怔了。」

  凌波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我瞧你也有些年紀,在王府的時日恐怕也短不了,怎麼做事這般沒有輕重。這兩人,既不是王府的座上賓,更不是主子親戚,而是作奸犯科的待罪之人。夏子語不鬧倒也罷了,這劉氏既然說個不停,為什麼不將她的嘴堵上?」

  她目光冰冷,如有實質。

  婆子渾身打了個激靈,忙低眉順眼應道:「奴才糊塗,這就按主子的吩咐去辦。」

  她這也是一時想岔了路,原先夏子語和劉氏的確是犯了大罪,郭佳氏還吩咐亂棍打死的。可是後來德隆身份一曝光,得知夏子語懷的雖然不是博哲的骨肉,卻也是王府的血脈,婆子一時間鬼迷心竅,以為這女人尚有翻身之望,所以處事就小心了許多。

  被凌波這麼一當頭棒喝,她才清醒過來,不管夏子語懷的是誰的種,這本身就是一件大大的醜事,何況她原本要拿肚子裡的孩子冒充博哲貝勒的骨肉,混淆王府血脈,這哪裡是小事。不管是哪個貴族之家,都容不下這樣的女人。

  婆子立刻就另外叫了兩個婆子,掏鑰匙開門進屋,抓住劉氏,將她的嘴堵了起來,然後又背剪雙手綁住,這才重新出門落鎖。

  凌波眼看著她們做完了這件事,才回身折返。

  路過夏子語所在屋子的窗下,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正好夏子語扭過頭朝窗外看來,眼中一片灰敗之色。

  方纔凌波說的話,她也聽見了。

  一步錯,步步錯,鋌而走險的結果,就是萬劫不復。

  凌波並不同情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工於心計甚至不擇手段的女人,如果留下來,一定會成為巨大的隱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在背後捅出一刀。

  無論是為了德隆,為了博哲,為了郭佳氏,為了凌波自己,還是為了簡親王府的安寧,這個女人,都留不得了。

  凌波一路感慨著,回到了院子裡。

  博哲已經先一步回來了,剛換了寬鬆的衣裳,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手裡捏著一卷書,卻不看,只是瞧著一個燈花出神。

  他見凌波進屋,便拍了拍身前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下。

  凌波卻會錯了意,蹙眉道:「今兒好些累了,還是不要吧。」

  博哲茫然地眨著眼。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7、春從何處來

  凌波一見他眨眼的樣子,就知道是自己會錯意,想岔方向了,不由覺得臉上發燒,兩隻手抓著帕子揪個不停。

  博哲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不由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繡書正準備茶水,問道:「少福晉說了什麼笑話,讓爺笑得這樣高興?」

  博哲肩膀抖個不停。

  凌波橫他一眼,轉身對繡書和瑞冬擺手道:「這兒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繡書和瑞冬雖有些莫名,但還是聽話地退了下去。

  博哲倒在榻上,手裡的書卷也掉落在地,他捧著肚子道:「逗死我了。哎喲我說娘子,天兒還沒黑透呢,怎的就這般著急。」

  凌波又是臊又是氣,惱羞成怒道:「有種,你今兒就別碰我。」

  她甩著帕子就進了內室。

  博哲一骨碌坐了起來,不碰她,這怎麼行,他們可還沒真正洞房呢。

  他立刻穿了鞋,急急地跟進去,凌波坐在梳妝台前,抬著雙手正要卸妝。

  博哲從背後握住她兩個手腕道:「真生氣啦?」

  凌波從鏡子裡看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沒生氣,有什麼好生氣的。今兒大家都累了,早點歇息罷。」

  她撥開博哲的手,自己卸了頭面,又拆了髮髻,將一頭長髮都披散下來。

  烏髮如雲,玉面桃花,領口鬆了兩個扣子,露出一抹雪白嬌嫩的肌膚。

  博哲忍不住偷偷嚥了一下口水,搭在她肩膀上的兩隻手就有點不老實起來。

  凌波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

  「老實點。」

  博哲握住她兩個渾圓的肩頭,俯下身去,將下巴放在她肩窩裡,啞著聲音道:「咱們還沒洞房呢,今夜是不是該……」

  他一面說,一面就壞心眼地含住了她的耳垂,伸出舌尖在她耳朵軟骨上滑動舔舐。

  一陣顫慄酥軟爬上頭頂,凌波的身子就有點發軟。

  這方面,她還是個雛兒,但身為男人的博哲,卻經過一夜就無師自通、花樣百出了。

  「別鬧……今兒真累了……」

  博哲不理會她,用舌尖描繪著她耳朵的形狀,一隻手滑下去握住了她的腰,一隻手則從腋下滑過去,握住了她軟軟的一隻豐盈,隔著衣料揉捏起來。

  凌波軟軟地靠在他懷裡,呼吸有點不穩。

  「大伯剛回來……額娘還病著……不合適……」

  她還想垂死掙扎,努力地阻止他雙手的動作。

  他一面舔著她的耳垂,一面說道:「咱們新婚,哪裡不合適……明日愁來明日憂……怎能叫那些事兒打攪了心情……」

  他隔著衣料在她胸前捏了兩下,很是不滿足,手滑下去,在她腿彎處一抄,直接將她凌空橫抱起來。

  她兩隻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胸口。

  今夜,是真的要把自己給他了吧?

  她暗暗想著,有些羞澀,隱隱也有些期待。

  可是,今天並不是個好時機,夏子語的事兒犯了還沒個定論;大伯德隆剛剛回家,情緒都還沒穩定;額娘雖然因為一連串的事情,暫時沒顧得上訓她,可她能感覺到,這個婆母還沒有接受她這個兒媳婦。

  然而回過頭來一想,新婚三天蜜月期,今天才是第二夜。況且昨兒晚上的洞房花燭夜,已經浪費了。

  她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念頭,等再反應過來,博哲已經將她放在床上,她的外衣、裙子都已被除去,他也已經脫得只剩下中褲。

  她剛張開嘴,他的臉就壓了過來,柔軟濕熱的雙唇印在她的嘴唇上。

  舔舐,吸允,攻城略地,呼吸都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喘息著,扯掉了她的中衣,捏著她兩個光裸的肩頭,將她按了下去。

  她整個上身都陷在枕頭堆裡。

  男人的手指修長靈活,瞬間就挑開了她背後的繫帶,光滑的絲綢離體時產生的摩擦,帶起一種奇妙的快感。

  他含住了她的一隻豐盈。

  這次不像昨天那樣纏綿,而是帶著難耐的飢渴,顯得有些急迫,有些粗暴。

  他故意她,用舌尖壓迫豐盈上的那一點,讓它堅硬,讓它挺立。

  她喉頭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

  他又握住了她另一隻豐盈,不讓它受到冷落,手指一下一下地揉捏抓弄,雪白豐軟的乳肉被捏成各種形狀,每每從他指縫中擠壓出來。

  小腹裡有團火在燒,她雙腿緊緊合在一起,兩個膝蓋微微地摩挲著。

  濕熱的嘴唇滑到了豐盈之間的深溝裡,一下一下地吻著,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粗暴。

  兩隻手則從腰肢滑下去,從肌膚和衣料之間擠進去,往下一褪,她就徹底成了赤裸的羔羊。

  裸裎相對,兩具年輕而富有熱情的身體纏在一起,拚命地向對方靠近。

  男人不再滿足於兩座豐盈,兩顆櫻桃已經完全堅挺,泛著濕亮的光澤。

  膝蓋被分開,他握著她的兩隻小腿往上推去,迫使她變成一個奔放的姿勢。

  害羞的女人摀住了臉,不敢看他。

  男人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上半身再次壓了下來,撥開她的手,再次含住她的嘴唇。

  激烈纏綿的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他的手便趁這個機會,輕輕點在了她最敏感的。

  「唔……」

  她渾身一僵,雙腿下意識地就要合上。

  然而博哲早已經她的腿分開放在自己身體兩側,她這麼一合,只會把他夾得更緊。

  她咬住了嘴唇,像是要哭出來了。

  「小妖精……」

  博哲喘息著將臉埋在她頸窩裡,手指壞心眼地往裡一探。

  她咬著嘴唇,發出一聲類似小動物低泣的嗚咽。

  探入的手指輕輕地律動,另一個手指則在外圍一點一點打轉,時而按壓著最敏感的那個小核。

  她上身弓了起來,這個姿勢讓她更加靠近他,下巴高高抬起,眉尖微蹙。

  感覺到了她的濕潤,他又加了一指。

  太緊了。

  他額頭有點冒汗,胯下愈發滾燙,堅硬得彷彿能突破一切阻礙。

  要忍耐,要小心,她還是第一次。

  他不斷地告誡自己,慢慢加大了手指的動作。

  她雙腿有點顫抖,渾身都有點顫抖,像是緊張,又像是在享受。

  又是一下,快感以那個小核為中心以圓形的波浪往外爆開。

  她猛地抱住他的背,胸前堅硬的兩顆櫻桃刷過他的胸膛,在他小小的茱萸上擦過。

  他渾身一緊,終於再也忍不住,抽出手指,握住她的兩條大腿分開最開,身子狠狠地往下一沉。

  她渾身一僵,嘴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呼聲。

  還是太急了。

  他極力地忍耐著,含住她的嘴唇,溫柔地舔舐,雙手也盡量地撫弄她的身體,幫助她放鬆。

  他忍得很辛苦,覺得自己快要爆炸。

  最疼痛的一刻熬過去之後,凌波努力地睜開了眼睛,她想要看清楚。

  這個男人,是將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

  儘管他有一些毛病,大男子主義,愛招惹桃花,面對小三又不夠狠不夠冷,容易讓她們有機可趁,而且對不喜歡她的母親,他也還沒有表現出足夠的智慧來幫助她。

  可是,她能感覺到,他想要愛她的心,和想要保護她呵護她的誠意。

  他還年輕不是嗎,若是在現代,他這個年紀還在上學。

  凌波微微搖頭讓自己擺脫這個念頭。

  這是在清朝,他這年紀,早有人做了爹了。也就他,連納個妾都會搞出這麼多風波來。

  可是,看著他額頭凸顯的青筋,能夠猜到他為了不想傷到她,忍得會有多麼辛苦。

  算了,他的不足就由她來彌補吧。

  她抬起兩隻柔膩的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這個動作彷彿是個信號。

  博哲面露喜色,重重地往前送了一下。

  她微微蹙著眉頭,鼻間卻發出帶有濃重鼻音的一聲「嗯」。

  他有了信心,開始快速地動起來。

  春至人間花弄色,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但蘸著些兒麻上來,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采。

  半推半就,又驚又愛,檀口香腮。

  春羅元瑩白,早見紅香點嫩色。

  燈下偷睛覷,胸前著肉揣。

  暢奇哉渾身通泰,不知春從何處來。

  初嘗滋味的男女總是不知控制,一個夜晚,連戰數場,博哲自詡精力過人,到了最後,也忍不住雙腿發軟。

  夜深如墨,繁星點點。

  女人枕著男人的手臂,貓兒一般縮在他寬闊結實的懷抱裡,雙方嘴角都掛著滿足的微笑,四肢糾纏如同渴水的雙魚。

  這一夜,顯得特別地沉靜。

  也許是回想起來,覺得晚上的舉止實在過於瘋狂,以至於早上醒來之後,凌波一直不敢正臉面對博哲。

  倒是博哲,時不時地就盯著她的臉看,偶爾還會咧開嘴。

  弄得正在替他繫腰帶的瑞冬忍不住說道:「爺今天怎麼了,怎麼傻呵呵的?」

  繡書衝她呲了一下牙,瑞冬吐著舌尖縮了一下脖子。

  她們倆跟著凌波久了,也沾染了她時而精明時而馬大哈的性格,繡書還好,瑞冬年紀小一點,有時候說話就會不經過大腦。

  凌波摸著耳墜,對今天的打扮非常滿意,不過一抬頭,就從鏡子裡看見繡書臉色似乎有點嚴肅。

  「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繡書咬著嘴唇低聲道:「今兒一早,天剛擦亮,福晉那邊就傳出話來,說是要處置夏子語和劉氏。」

  凌波眉頭一挑,坐直了身子。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8、下場

  郭佳氏的原話,要少福晉凌波親自去處置,處置完了再去給她請早安。

  凌波帶著繡書和瑞冬來到關押夏子語的屋子前,已有兩個婆子在等候,一個青衣微胖,一個土黃色衣褲。

  「請少福晉安。」

  兩個婆子蹲身行禮。

  凌波擺手叫起,問道:「額娘有什麼吩咐?」

  穿青衣的婆子道:「福晉說了,夏子語用心險惡,意圖混淆王府子嗣血脈,手段陰毒,令人髮指,此等重罪,死有餘辜。請少福晉親自送她上路。」

  凌波垂在袖子底下的手暗暗捏緊。

  夏子語的下場,她早已料到,雖然跟郭佳氏認識的時日尚淺,但以夏子語的所作所為,早已是死路一條。可是竟然要她這個少福晉親自來送她上路,恐怕還有其他的用意。

  是想警示她什麼嗎?

  凌波微微蹙眉。

  當初嫁過來之前,阿瑪米思翰就告訴過她,富察家的女兒,永遠不需要低頭做人。可是如今的婆媳關係,一如她預料中的惡劣,郭佳氏身為婆母,有許多辦法給她下臉難堪。

  以後要過長遠日子的,肯定不能讓這種情況持續下去。

  她得想想怎麼處理好跟郭佳氏的關係才行。

  「少福晉?」

  凌波回過神來,見青衣婆子正低下頭去。

  「額娘,要我怎麼處置她?」

  青衣婆子沖黃衣婆子看了一眼,後者雙手呈上一個瓶子。

  「福晉說了,到底主僕一場,給她留個全屍。」

  凌波閉了一下眼睛,點了點頭。

  下人打開了鎖,將門拉開,凌波打頭走進了屋子。

  屋中光線稍微有點暗,夏子語面朝門外坐在炕上,頭髮攏得整整齊齊,臉上一片安詳。

  「沒想到是你來送我。」

  她笑了笑,語氣十分平靜。

  凌波靜靜地看著她。

  兩個女人,其實昨天才認識,不過短暫的一天時光,還談不上熟悉。可是在她們之間,已經進行了一場激烈的交鋒,夏子語處心積慮,卻一敗塗地。

  看著夏子語,凌波只想到一句話,天做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以夏子語的出身和經歷,若是在王府能老老實實做她的丫鬟,倒也罷了,郭佳氏喜歡她,將來找個家境殷實的人家,或府裡的管事配了,那麼或是脫籍做了平民老百姓,或是在府裡混個要緊差事,總歸是衣食無憂,也有體面。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要肖想爬主子的床攀高枝,最後還是從枝頭跌落下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青衣黃衣的兩個婆子。

  兩個婆子便走上前,對夏子語道:「福晉說了,到底是主僕一場,讓你乾淨地去。」

  夏子語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到了這個時候,臉色依舊是蒼白了,她低頭撫了一下自己還來不及凸起的肚子。

  黃衣的婆子將瓶子遞到了她面前。

  夏子語默默地接過瓶子,指頭慢慢地捏緊,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著她。

  瓶口的塞子被拔掉,慢慢地往嘴邊靠去。

  然而,夏子語彷彿突然被蟄了一下,猛地將那瓶子往地上一摜,拉長脖子厲聲道:「我要見福晉!」

  那瓶子摔在地上,竟然並沒有破,因肚大口小,只是灑出一點子液體來。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黃衣的婆子俯身就去撿瓶子,青衣婆子則逼到夏子語身前,抓住了她的一隻胳膊。

  「姑娘還是乖乖的好,別叫我們這些粗人動手。」

  夏子語一甩肩頭,試圖把胳膊上的手甩掉。

  她目光銳利地瞪著青衣婆子,道:「我還懷著世子的骨肉,難道福晉連自己的孫子也不要了嗎?」

  青衣婆子冷笑道:「世子身份尊貴,何愁子嗣。」

  夏子語臉色愈發白了。

  她也知道這不現實,可是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她。

  「我要見世子!讓我見世子!」

  她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衝。

  黃衣婆子剛撿起瓶子,粗壯的胳膊一擋,就抓住了她另一隻胳膊,兩個婆子一起用力,把她按在炕上。

  「別費心思了。世子哪裡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還是乖乖地吃了藥,否則我們就親自動手了!」

  夏子語拚命掙扎,嘶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就算我該死,孩子有什麼錯他是王府的子嗣,他是一條命!我不信,放開我!我要見世子!我要見世子!」

  青衣婆子死死地按住她,黃衣婆子騰出一隻手,捏著瓶子就往她嘴裡灌。

  夏子語左右搖著腦袋,試圖躲開瓶子。

  「少福晉少福晉你還年輕,為什麼就這樣狠心!你殺的是兩條人命啊!」

  凌波死死地咬著牙,臉色有點發白。

  繡書和瑞冬同時握住了她的手。

  「少福晉……」兩個丫頭面有憂色。

  夏子語掙扎得太劇烈,黃衣婆子手一滑,差點絆倒在炕上。

  青衣婆子猛地扭頭道:「少福晉,請記住福晉的吩咐!」

  凌波沉著臉。

  「瑞冬,你去幫忙。」

  「啊?」瑞冬茫然地張著嘴。

  凌波扭頭看著她,目光彷彿是兩把刀子。

  瑞冬渾身一凜。

  「是!」

  她兩步衝上去,壓住了夏子語亂扭的身體。

  「救命……殺人啊……」

  黃衣婆子騰出手,捏開她的兩個腮幫子,將藥水往她嘴裡灌去。

  夏子語垂死掙扎,掛在炕沿上的兩隻腳亂蹬,她的身體被瑞冬和青衣婆子擋住,凌波看不見。

  可是眼前的景象像一把刀子,刺痛著她的眼睛。

  凌波猛地捏住繡書的手,力氣之大,讓她幾乎痛呼出聲。

  「咱們出去。」

  繡書扶住她,主僕兩個扭身出屋。出到門外,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唔……唔……」

  屋裡依舊傳來肢體摩擦和夏子語的悶哼。

  過了一會兒,聲音小了下去,瑞冬有點失神地從屋子裡走出來。

  繡書擔憂地看著她。

  凌波也將目光落在她臉上。

  瑞冬嘴唇有點發抖,她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而這第一次,就讓她親自動手,委實有點殘酷了。

  凌波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感覺到她的顫抖和冰涼。

  瑞冬眼神有點渙散。

  凌波側過臉,目光透過窗紗投向屋內。

  夏子語抱著肚子,蜷縮在炕上,彷彿一隻蝦米,嘴裡發出荷荷的聲音。

  她像是很冷似的,拚命地把身子縮得越來越緊。

  青衣婆子和黃衣婆子都站在炕前,冷眼看著她。

  這府裡的腌臢事情,她們經得多見得多,早已經麻木了。

  夏子語覺得肚子裡彷彿有一把刀子在攪動,似乎連腸子都絞到一起了。

  緊接著,下腹傳來墜痛感,腿間一股熱流湧出。

  「荷……荷……孩子,我的孩子……」

  她臉上全無血色,連嘴唇都是灰白色,顫抖著手在自己下手一抹,滿手的鮮血,嘴巴張得老大,眼淚像是凝在了眼眶上,就是不肯流出來。

  凌波覺得胸口發悶,有點暈眩,跟缺氧似的有點想吐。

  「少福晉……」繡書先察覺到她的異樣,「要不咱們先走罷?」

  凌波閉上眼睛,微微搖頭。

  「小姐——」

  隔壁的屋子突然傳來一聲嘶喊,劉氏在屋內拚命地拍起了門板,她大概是察覺到了。

  「小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一下一下地捶著門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青衣婆子和黃衣婆子從屋內走出來,對凌波道:「少福晉,該怎麼處置劉氏?」

  凌波眼神發冷,面無表情道:「你們不是已經聽過福晉的吩咐了嗎,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

  青衣婆子走過去開了鎖,劉氏從屋內撲了出來。

  「小姐,我家小姐呢?」

  她顧不上看眼前有多少人,一把抓住青衣婆子的袖子就問。

  青衣婆子眼神往夏子語那屋飄了一下。

  劉氏立刻摔開她的手,向屋子裡撲進去。

  「小姐——」

  一聲慘痛的嘶喊,她這樣的忠僕,看到夏子語這樣的下場,該是什麼心情。

  凌波又往窗內看了一眼。

  夏子語像條死魚,躺在炕上瞪大著無神的雙眼,任由劉氏撲在她身上哀哀哭泣,身下的裙子已經被染得殷紅殷紅。

  青衣婆子將門一拉,反鎖了。

  凌波強忍著不適,問道:「額娘說,這劉氏該怎麼處置?」

  青衣婆子垂著眼皮道:「福晉說了,讓她們主僕一道,過上幾天,蓆子一卷即可出府。」

  一片冰涼從頭頂傾瀉而下,瞬間冷了全身。

  凌波腳下有點虛浮。

  郭佳氏,竟是要活活餓死她們主僕。

  無論是絞死、毒死、打死,總會在屍體上留下印記或證據,只要有人看到,總會有說法的。只有餓死,才不會留下後患。

  有點明白了的凌波,內心非常地難以接受。

  她以為自己已經適應這個朝代了,她以為自己經歷過幾次名譽受損的危機,已經可以接受這個時代的社會道德觀念了,可是當草菅人命這種事情,活生生地發生在她眼前,她還是覺得,自己在骨子裡依舊是那個以為只有法律可以給人判罪的現代人。

  她突然明白郭佳氏為什麼要她親自過來執刑了。

  這是給她的一個下馬威,一個警告。

  在這府裡,郭佳氏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的權威不容侵犯,她一句話能讓你生,一句話也能要你死。

  凌波捏緊了拳頭。

  她不是夏子語,她是富察凌波,她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她有丈夫博哲的愛和支持,她還有比常人多幾十年的見識。

  她不會像夏子語、劉氏一樣,任由郭佳氏擺佈。

  她的生活,她自己做主。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2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09、兒媳的策略

  離開了那個讓人作嘔的地方,在樹下站了半晌,凌波才算是回過氣來。

  繡書和瑞冬就站在她身後,兩個丫頭都有點沉默,尤其瑞冬,臉色依舊有點發白。

  她們都還年輕,都還不到二十歲,即使原來在富察家的時候,也是深宅大院,也有人心複雜,可是因為家庭氛圍的緣故,並沒有出現過這樣腌臢殘酷的事情。

  這是她們第一次,看著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繡書比瑞冬更加通透些,在凌波沉默的過程中,已經隱約猜到了郭佳氏的用意。

  福晉這是在給自家少福晉做警告。

  她很狠。

  少福晉若是心智不夠堅強,就會對她產生畏懼,這種畏懼就會讓她在婆媳關係中處於下風。

  但是這些話,不是她這個做奴婢的可以明說的。

  凌波在樹下站了很久,直到兩腿開始發酸,才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走吧。」

  繡書輕聲道:「底下人說,福晉一大早就去世子院裡了,少福晉可是要過去請安?」

  「請安?」凌波搖頭道,「你去跟福晉說,就說我身子不適,不去請安了,給額娘告罪。」

  繡書眨了一下眼睛,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是,奴婢這就去。」

  凌波點點頭,對瑞冬道:「瑞冬,隨我回院去。」

  瑞冬低著頭過來,跟在她身後。

  繡書目送著她們遠去,這才收拾心情,往德隆院子裡行去。

  郭佳氏一大早安排了兩個婆子去處置夏子語,連早飯都沒用,就直接到德隆這邊來了。

  許是換了陌生環境,睡得不安穩,德隆醒得極早。雖然是自己家,離開了十一年,也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外屋的丫頭一直很警醒,聽到裡頭有動靜,立刻就起身了,伺候他洗漱、用早膳,大夫留下的藥,也吩咐人去煎了。

  郭佳氏來的時候,藥正好煎好,她就親自餵德隆喝了,母子兩個慢慢地說著一些家常話,無非也是郭佳氏問他從前的一些生活細節,然後唏噓勸慰,抹上幾下眼淚。

  她對兒子,是真心疼,對博哲也是,對德隆也是,尤其德隆這個失散了十一年的大兒子,更是疼在心尖子上。

  「大夫說了,你的腿還有治癒的希望,不管有多大的難處,阿瑪和額娘都一定要把你治好。」

  德隆只是微微笑了笑。

  他對大夫說的話,並不是很有信心。殘廢了十一年,他不是不想好,而是不敢去想。他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兒子離家十一年,回來也覺得物是人非。當初博哲還是個身上長草的小頑童,如今竟然已經成家立業了。」

  郭佳氏笑道:「可不是,你若是早回來兩日,就能見到他的婚禮了,就在前天呢。」

  德隆挑眉道:「哦?這麼說,弟妹過門才兩天,可是我瞧著額娘,似乎不喜她?」

  郭佳氏歎了一口氣,替他掖了一下蓋在腿上的薄毯子。

  「你這孩子,就是比博哲心細,那傻小子,只當額娘欺負他媳婦,哪裡曉得額娘都是為他好。」

  德隆道:「兒子雖不在家,也聽到過一些傳言,弟妹是富察家的格格,這婚事還是太后親口御賜的,額娘為何不喜?」

  「說什麼富察格格,不過是個小妾生的庶女罷了,太后賜婚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額娘倒不計較她的出身,只是那性子……」她抿了抿嘴。

  德隆想了想道:「我瞧著,弟妹性子尚且溫柔,莫非還有不足?」

  郭佳氏冷笑著搖頭。

  這時候,丫鬟說少福晉的貼身丫頭繡書來了。

  「怎麼,她自個兒沒來?」她立刻就挑高了眉。

  繡書進了屋子,給郭佳氏和德隆依次行禮,然後再對郭佳氏說道:「少福晉命奴婢來告罪,身子不適,不能來給福晉請安了。」

  郭佳氏冷眼道:「身子不適?她倒是嬌貴,早前兒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就做了那麼一點子事情,就累著了?」

  繡書垂著頭,似是膽怯不敢回話。

  郭佳氏指著她對德隆道:「瞧見沒有,這就是你的弟妹。」

  說完,她又回過頭,對繡書厲聲道:「告訴你主子,今天若是不來,往後也不用來了!」

  繡書嚇得慌忙跪倒在地。

  「你跪什麼?還不快去回話!」

  「是。」

  繡書只好又站起來,垂著頭慢慢退了出去。

  郭佳氏惱怒地摔了一下帕子,德隆只得好言勸慰,又吩咐丫頭們傳早膳,陪著她又吃了一回。

  繡書從德隆的院子裡出來,又去辦了一些事情,然後就徑直回到凌波所住的院子,將郭佳氏所言所行,都回稟給凌波。

  凌波斜靠在美人榻上,用一方帕子蓋在臉上,聽完她的話,只是恩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奴婢多一句嘴,福晉今兒是真生氣了,少福晉以後可要怎麼辦?」

  凌波摸掉臉上的帕子,笑道:「不必操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辦法的。讓你打聽的事情呢?」

  繡書道:「奴婢打聽了,王爺好酒,側福晉好茶,安珠賢格格好書畫。」

  凌波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繡書一時沒事情做,隨便在屋子裡看了看,就見瑞冬垂手站在角落裡,深深地低著頭,只能看見她烏黑的頭髮。

  「她心裡不大好受,你去陪她說說話兒,開解開解。」凌波說道。

  繡書應了是,過去牽了瑞冬的手,一起出了屋子。

  凌波坐著想了一會事情,復又躺下去,將帕子蓋回臉上。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博哲興沖沖地走進屋來。

  「咦,怎麼躺下了?快起來,我告訴你一個好事兒。」

  博哲伸手就拿掉了她臉上的帕子,凌波微微睜開眼,懶洋洋攏了一下有點鬆散的鬢髮,道:「什麼好事兒,值當你這樣高興?」

  博哲卻一時忘記自己要說的事情了,只是目光有點發直。她慵懶如貓的神態,讓他想起了昨天夜裡,她像小貓一樣的嗚咽聲,還有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心裡突然熱乎乎的。

  「想什麼呢!」

  凌波拿帕子打了他一下,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她耳根有點發紅,臉上微有慍色。

  「啊,安珠賢院子裡養了兩盆牡丹,昨天夜裡忽然開花了,早上正是鮮嫩的時候,我方才瞧了,開的極好,陪你去看看?」

  凌波毫無興趣地道:「我道是什麼,原來只是兩盆花,怪沒意思的,不想去。」

  哪知博哲一點也不勉強,只嘿嘿笑道:「不去就不去了,我陪你躺會兒。」

  他說著,就在榻上坐了下來。

  「可別,這榻這麼小,可容不下兩個人。」

  博哲不以為然道:「擠擠不就成了。」

  他將她推進去,硬是在她身邊騰出一個空位躺下來。

  凌波忙推著他道:「這成什麼樣子,丫頭們隨時會進來。」

  博哲舒服地將她往胸口一抱,道:「自個兒屋子裡頭怕什麼,丫頭們都有眼力得很。」

  凌波齜牙咧嘴,在他腋下擰了一把。

  博哲嘶了一聲,把她摟得更緊,弄得她整張臉都貼在他胸膛上。

  「對了,我有話跟你說。」

  凌波突然想起正事來,嘴巴湊到他耳邊,嘰裡咕嚕。

  聽完了她說的話,博哲微微蹙眉,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他最終還是擰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這鬼靈精。」

  凌波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

  「那今天呢?」博哲問。

  凌波轉著眼珠子想了想,道:「今兒咱們先陪阿瑪去。」

  博哲挑挑眉,欣然同意。

  ……

  凌波和博哲在王府的酒窖裡挑了半天。

  雅爾江阿好杯中物,酒窖裡藏酒也很豐富,只是有些酒太烈了,凌波怕自個兒一杯就倒,況且今天也不是全衝著喝酒去的。

  酒,只是調節氣氛的東西。

  最後,博哲挑了一罈子梨花釀,不算烈,尤其帶著一股子清香,最適合小酌。

  月上柳梢頭,王府花園的亭子裡,雅爾江阿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夫妻兩人。

  博哲笑道:「好些日子沒同阿瑪對飲了,今兒凌波親自做了幾個小菜,咱們父子暢飲幾杯?」

  一碟水煮豆、一碟醬肘子、一碟落花生、一碟爆炒鳳爪,也沒什麼好菜,就是清清爽爽這麼三碟,然而對於好酒之人來說,就是最上等的下酒菜了。

  雅爾江阿看著凌波笑道:「你親自做的?」

  凌波笑道:「從前在家就聽阿瑪說,公公是一等一英勇之人;博哲也常對我講,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公公。兒媳雖是一介女流,卻也最愛聽這些英雄事跡,公公若是不嫌棄,不妨讓兒媳飽一飽耳福。」

  雅爾江阿哈哈大笑道:「你阿瑪那個老頭兒,雖然脾氣臭的很,倒還算對我的味。」

  他招手讓小夫妻兩個都坐下,不必拘束。

  凌波暗喜,跟博哲對視一眼。

  博哲坐在雅爾江阿對面,凌波打橫作陪。

  對於一個有過榮耀過往的老男人來說,最能讓他高興的,就是酒酣耳熱之際,提起他從前所做的英勇事跡。

  回憶從前的驕傲,是最容易讓人自信心膨脹,心情大好的方式。

  女人嫁人之後,最容易得到的寵愛,不是來自丈夫,而是來自公爹。

  凌波的打算,就是先把其他人都拉到自己這一邊,效仿農村包圍城市戰略,最終將郭佳氏孤立起來,然後一舉拿下。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0、回門

  新婚第三天,是回門日。

  一大早,博哲和凌波小夫妻兩個就得帶著兩大車的禮物,還有一行下人,浩浩蕩蕩從簡親王府開往富察家。

  凌波撩著窗簾,看後面兩車回門禮。

  博哲不肯騎馬,硬是賴在車裡跟她擠,這會兒正軟玉溫香抱滿懷,樂不可支。

  放下了窗簾,凌波回頭斜睨著他說道:「哪裡像個親王世子,分明像是暴發戶土老財。」

  博哲不以為然地笑道:「大舅哥太多,禮輕了怎麼行。」

  凌波想起自家四個哥哥,當初馬武和李榮保還專門揍了博哲一回,不由失笑。

  也是,若是回門禮不夠份量,那四個哥哥又得找他麻煩。

  小夫妻兩個在車裡,自有一番溫存,新婚燕爾,自然是如膠似漆,沒見繡書和瑞冬兩個丫鬟都很知趣地沒有同車麼,都在後面的大車上跟其他丫鬟們一起坐著呢。

  到了富察家大門口,馬武出門來接的,看到下人們正從兩輛車上拿禮物,就跟卸貨似的,不由眉開眼笑,上來就給了博哲當胸一拳。

  「好小子!」

  博哲嘿嘿笑著承受了。

  「三哥!」凌波笑吟吟地給馬武見禮。

  馬武上下打量她一眼,只管點頭笑。

  這位新上任的三舅哥領著小夫妻二人往府裡頭走。

  進了前廳,已經是滿滿一屋子人,米思翰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錢佳氏在側座上作陪,她總是受老頭子嫌棄,這會兒更像個憋屈的小媳婦了。

  馬思哈、馬齊、李榮保都在場,包括他們的妻妾。只不過李榮保的妻子福慧明天才出月子,所以不在場。

  今天是十一,明兒就是十二,正好是小和卓的滿月。

  凌波和博哲已經跟雅爾江阿和郭佳氏請示過,今天就在娘家住一天,明兒參加完滿月禮再回去。

  說來兩家都在京城,隔著倒也不算太遠,但這是博哲疼她,特意好讓她在家多待幾個時辰。

  郭佳氏原本是不樂意的,只不過雅爾江阿昨晚上剛被小夫妻兩個連哄帶捧地拿下,一心向著他們,隨口兩句就把郭佳氏給堵回去了。

  此時小夫妻兩個一進門,就見滿屋子都是笑臉,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這就是家裡只有一個女兒的好處啊,多受寵!

  凌波正感慨,已經有下人拿了兩個蒲團放在地上。

  小夫妻兩人一起跪下,正正經經地給米思翰磕頭。

  博哲便改了口,稱呼他岳父了。

  米思翰笑的後槽牙都快露出來了,一疊聲地叫他們起來,然後重重地看了凌波幾眼,見她滿臉紅光,神采煥發,足見小夫妻新婚生活還是很和諧美好的,於是對博哲的笑臉也就更多了。

  然後馬武又親自給報了禮單,人人不落空,個個有份,都覺得博哲這個女婿會辦事兒,很是不錯。

  午宴十分地熱鬧,米思翰,四個大舅哥,同新上任的毛腳女婿博哲原本就已非常投緣,席間不斷推杯換盞。

  女眷們之中,錢佳氏倒也試圖與凌波說些笑話,只是她教養不足,言辭難免粗俚,凌波有時候不喜,倒是跟幾位嫂子攀談更多。

  飯後,幾個爺們兒自有去處,馬思哈、馬齊早聽說上次馬武和李榮保聯手跟博哲比武的事情,都十分感興趣。他們原本就是好勇鬥狠之人,崇尚武力,強者至上,早就想著要跟博哲切磋切磋。今日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所以,幾位爺們兒把臂去了演武廳。

  凌波則帶著繡書和瑞冬,去探望還在坐月子的福慧。

  福慧的院子裡栽種著幾盆茶花,她們進門的時候,兩個小丫鬟正在拾掇花樹,一面急忙要行禮,一面就要高聲通傳。

  凌波趕緊豎起手掌擺了擺。

  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裡頭小孩兒的哭聲。

  「四嫂!」

  凌波一進門就笑語吟吟。

  福慧穿著一身舒適綿軟的粉色衣褲,滾著鵝黃色的邊,正抱著小和卓哄著,聞言一抬頭,驚喜道:「呀!你來了!我想著今兒你回門,不能不來看我,怎麼丫頭們都不稟報一聲。」

  凌波笑道:「是我讓她們不用稟報的。」

  她走到近前,用手指逗了逗和卓柔嫩的小臉道:「這會兒才算是長開了呢,瞧著小臉兒精緻的,將來一定是個美人坯子。」

  福慧笑道:「我瞧著她與你投緣,方纔還哭鬧不止,一見了你倒安靜了。」

  果然和卓眼角還掛著淚痕,一雙烏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凌波,像是十分地好奇。

  凌波點了點她粉紅柔嫩的嘴唇,她竟然咧開了嘴笑起來。

  「真是與我投緣,瞧,她都笑了。」

  福慧也笑起來。

  姑嫂兩個逗弄了和卓一陣,又哄她睡了,讓奶娘抱過去,這才有功夫說點話。

  福慧貼著她耳根問妹婿性情是否溫柔。

  凌波紅了臉做惱,打了她肩膀一下,嗔道:「哪有做嫂子的人問這個?」

  福慧捂嘴偷笑。

  「明兒是和卓滿月,你們今兒是回去呢,還是就在家住?」

  凌波道:「已經跟公婆請示了,今兒就在家住一夜,明兒滿月禮畢再歸家。」

  福慧點點頭。

  姑嫂兩個又說了一些知心話。

  到了晚膳時分,再聚到一起,博哲同四個大舅哥已經親熱似親兄弟一般。

  當夜,小夫妻就宿在富察家,住的是凌波出嫁前住的院子。

  第二天,福慧出了月子,和卓滿月,府裡又熱鬧了一天。

  和卓這小丫頭福氣不小,連康熙都記得她滿月禮,派人送了一把金鑲玉的長命鎖來給她添盆。

  那長命鎖製作精緻,鑲的不是普通的玉,而是上等的祖母綠,就連凌波見了都讚歎不已。

  博哲倒是偷偷哄她,說回頭給她也打一個。

  凌波只是橫了她一眼,卻沒放在心上。哪有大人戴長命鎖的。

  小夫妻兩個吃完滿月酒,這才帶著下人們,浩浩蕩蕩,又回了簡親王府。

  ※※※※※※※※※※※※

  安珠賢正急的團團轉,這好端端的,就吵起來了,母親西林覺羅氏去勸,竟然也插不上嘴。

  正巧凌波和博哲從外頭回來,她頓時喜上眉梢,衝上去就叫道:「二哥二嫂!」

  德隆回來之後,博哲就不再是長子了,安珠賢也就改了口,稱呼他為二哥。

  「你們快去看看吧,大哥同福晉吵起來了,阿瑪也不在家,我額娘雖然去勸,只怕也說不上什麼!」

  博哲忙抬手道:「別急別急,你說清楚,出了什麼事兒,大哥怎的就與額娘吵起來?」

  安珠賢按了一下腦門上的虛汗,急急忙忙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原來前天郭佳氏命人打掉夏子語腹中的胎兒,是瞞著德隆的。而今天,德隆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個消息,當時丫頭正端藥上來,他一把就掃在了地上,並且拒絕吃藥和進食。

  郭佳氏得知後,立刻就急了眼。

  「在大哥跟前嚼舌頭的丫頭已經被拖出去打了個半死,大哥只是不肯吃藥,福晉便急了,與他分說起來,越說反倒越說不清,如今還不知怎麼樣呢,二哥二嫂趕緊去看看吧。」

  博哲聽她說的嚴重,忙抓了凌波的手就往後院飛快走去,安珠賢也趕緊提著裙子跟在後面。

  德隆的屋子裡,西林覺羅氏束手站在一旁,糾結著眉頭,一臉無奈。

  郭佳氏正拿帕子抹著眼淚:「那女人利慾熏心,不過拿你做向上爬的工具,你怎能對她有所留戀,還這般作踐自己的身子,你要額娘怎麼不心痛?」

  德隆躺在床上,緊緊地閉著眼睛,床邊地下,還撒著破碎的瓷碗,和褐色的藥汁。

  「你是咱們簡親王府的長子,身份何等尊貴,只消開個口,多少好人家的閨女能嫁你。那女人出身低賤不說,又做下那等醜事,我如何能容她?你的名聲要不要?你弟弟博哲的名聲要不要?你阿瑪的名聲要不要?咱們簡親王府的名聲還要不要?」

  「你為了她不肯吃藥,不是作踐自己是什麼?你就不想想額娘,不想想你阿瑪和弟弟妹妹們?你將我們置於何地?」

  德隆眉頭愈發皺得深了。

  「額娘不必多言,兒子並沒有說什麼。王府的血脈,自有弟弟博哲開枝散葉,兒子如今是個廢人,苟延殘喘罷了,還能有什麼指望。」

  郭佳氏激動道:「你這是什麼話?大夫才說了,你的腿是能治好的。什麼廢人,什麼苟延殘喘,你是府裡的長子,將來這家業還得靠你來支撐,你卻說這些話,到底是要痛死我,還是要氣死我?」

  德隆張開眼睛,有氣無力道:「額娘當真誤會兒子了,兒子並不是對那人心存留戀,不過是想著到底受那劉氏救命之恩,卻沒料到,是這樣的報答。」

  郭佳氏頓了頓,咬牙道:「不是額娘心狠,為了咱們王府,她是留不得了。額娘答應你,等她去了,自會讓人好生安葬。」

  德隆垂下眼皮道:「如此,兒子也沒什麼要說了。」

  郭佳氏只覺一口氣憋在胸膛裡,幾乎要喘不上來。

  博哲和凌波就在這時候快步走進屋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2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1、規矩是給傻子看的

  小夫妻兩個一進屋,就感覺到氣氛的沉重。

  德隆平躺在床上,眼睛不知是閉著還是只是垂下眼皮,臉上全無表情。郭佳氏則站在床前,兩眼發直。

  博哲看向西林覺羅氏,後者攤了一下手,對眼前的情形也是糊里糊塗。

  德隆的話看似平淡,卻充滿了消極的意味,誰都能聽出他對郭佳氏的怨氣。

  郭佳氏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是極端的愛,對那個玷污了簡親王府門庭的夏子語卻是極端的恨,這種強烈的反差,讓她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反對聲。

  尤其德隆對夏子語或者說夏子語肚子裡的孩子表現出留戀,她就覺得完全難以承受。

  然而她現在真正惱恨的,並不是德隆怨她,而是根本搞不清楚,德隆為什麼要怨她。

  她覺得這個兒子雖然身體回來了,但是心好像還離得很遠很遠,她怎麼也捉摸不到他真實的想法。

  就好像是一個易碎的琉璃瓶放在搖搖欲墜的桌子上,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博哲皺著眉,對眼前的情形一時不知如何處理。

  凌波卻只是眼珠一轉,便大聲道:「奴才們都死到哪裡去了,屋子裡亂成這個樣子,也不來收拾!」

  她四處一掃,見兩個丫鬟縮在角落裡,用手一指道:「你們兩個,趕緊將這地面收拾乾淨,若是紮了主子的腳,誰擔當得起?」

  兩個丫鬟渾身一顫,忙拿了簸箕笤帚等物,低頭過來,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嘩啦呼啦的聲音,似乎衝散了屋子裡凝重的氣氛。

  凌波上前扶住郭佳氏的胳膊道:「額娘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媳婦伺候您回去歇一歇吧。」

  郭佳氏看了一眼床上,德隆還是要死不活地躺著,也覺無趣,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凌波趕緊沖博哲打個手勢,急急跟在郭佳氏身後。

  然而一出門,郭佳氏就甩開了她的手,道:「你倒是有閒情逸致,府裡出了這許多事情,還能悠哉游哉在娘家吃酒觀禮。若不是你手段不乾淨,何至於讓下人亂嚼舌根,將話傳到德隆耳朵裡去!」

  凌波抿了一下嘴,說道:「額娘教訓的是,是媳婦疏忽了。」

  郭佳氏冷聲道:「原想著你也是大家出身,應該是一等的教養,我身子不好,本想等你過了門,就將治家的重任交付於你,不曾想你這般不穩重,看來只有我再操勞一些日子了。」

  凌波差點被憋死。

  明明如今治家的是西林覺羅氏,郭佳氏不過是隨著心情發號施令罷了,說什麼交付給她,都是空話。

  她忍著氣,跟在後面走。

  郭佳氏去又回頭掃了她一眼,道:「瞧你細胳膊細腿,一陣風就能吹走。你也看見了,如今你大伯不良於行,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到常人一般。就算是重新能行走了,也再不能操勞,這王府的家業,到底還是落在博哲身上。你的肩上,就擔著為王府開枝散葉的重任,你這般纖細瘦弱,如何能夠繁衍子嗣?」

  凌波咬著下唇,這生孩子跟她身材有什麼關係。

  「早前太醫就說你受過寒,恐於子嗣有礙,你若是有心,就該多調養自己的身子,盡快為博哲誕下兒女。」

  凌波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微笑道:「是,媳婦謹遵額娘的吩咐。」

  郭佳氏見她低眉順眼,全無反抗,胸中一腔鬱悶之氣也都盡發散了,便咳了一聲道:「行了,就送到這兒罷,我不愛看見你,以後少在我跟前晃蕩。」

  凌波瞪大了眼睛,這麼直接?

  郭佳氏說完這話就不再理她,將手搭在旁邊丫鬟的胳膊上,作勢就要走。

  凌波上前一步,像是去扶一般,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額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媳婦剛進門,於府裡諸般事務規矩都不熟悉,若是有做的不妥的,額娘只管指點教訓。做媳婦的,給額娘晨昏定省是應該的,怎麼能夠不在您跟前晃蕩呢,額娘真是說笑了。」

  郭佳氏有點吃驚,剛想開口,對面月亮門下,雅爾江阿正巧轉過來。

  「喲,說什麼呢這樣高興?」

  他見凌波臉上帶著笑容,以為婆媳兩個正說得開心,是以有此一問。

  郭佳氏心頭一緊。

  凌波笑道:「額娘正教我做人治家的道理呢。」

  雅爾江阿點點頭,也沒真聽進去。

  「阿瑪可是要去看望大伯,正巧博哲也在呢。」

  雅爾江阿唔了一聲道:「我也正有事找他們哥倆,你們且先去吧。」

  「是。」凌波挽著郭佳氏的手,親熱地道,「額娘,咱們走罷。」

  她手上使勁,郭佳氏幾乎是被她推著走。

  直到轉過月亮門,確定雅爾江阿已經走遠,她才用力甩開凌波的手,冷冷地看著她。

  凌波笑道:「額娘你瞧,咱們婆媳親熱,阿瑪看著多高興。」

  郭佳氏瞇起眼睛:「我倒是小瞧了你。」

  「額娘小瞧我也罷,高看我也罷,我只是想做額娘的好媳婦,別的什麼也沒想。從前我不懂規矩,做了錯事,但請額娘只看往後,往後我一定本本分分,叫額娘再也挑不出一絲兒錯來。」

  她微微地揚著下巴,臉上都是自信的神采。

  郭佳氏倒是張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拭目以待。」

  說完,她轉身便走,丫鬟們立刻跟上。

  凌波只是微笑看著。

  可能連郭佳氏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凌波這番話,雖然有粗魯冒犯之嫌,但她其實並沒有生氣,反而隱隱生出一絲期待。

  等凌波轉過身來,才發現繡書和瑞冬都張大了嘴巴。

  「怎麼了?我臉上長花兒了?」

  繡書嚥了一下口水,失神道:「少福晉,你也太,太大膽了,怎麼能說那些話呢?」

  凌波輕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不合規矩?」

  繡書點點頭,看了一下瑞冬,瑞冬也跟著點頭。

  凌波伸手拍了拍她們倆的臉,笑道:「傻丫頭們,規矩那都是給傻子看的。」

  她掠了一下鬢角,腳步輕快如清風,只留下兩個丫頭面面相覷。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2、徐徐圖之

  第二日一大早,郭佳氏才醒來,就聽丫鬟說,少福晉凌波清早就在院子裡等著請安了。

  「今兒這日頭打哪裡出來呀。」郭佳氏詫異了一句。

  丫鬟們開了門,凌波就帶著繡書和瑞冬進了屋。

  「給額娘請安。」

  郭佳氏皺眉道:「我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是不是。」

  凌波不明道:「額娘說的話,媳婦每一句都記在心裡。」

  「那我讓你不用過來請安,你怎麼一大早就到我眼前晃悠?存心給我添堵是不是?」

  凌波一笑,說道:「額娘讓媳婦不用請安,那是心疼媳婦。只是媳婦卻不能仗著額娘的寵愛就壞了規矩,否則豈不是讓人說媳婦恃寵而驕,全無孝心。」

  她走上前來,見丫鬟正在給郭佳氏梳頭,挽的是短短的小兩把頭。這時候的滿洲貴族女子髮型,還不像後世那般華麗,也沒有大拉翅,丫鬟給郭佳氏梳好頭髮之後,就尋了一支金質頭花,插在髮髻中央。

  因郭佳氏身子骨素來不好,臉色總比常人蒼白些,所以愛戴些耀眼的金製首飾頭面,希望提升氣色。

  凌波見那丫鬟插好了頭花,又尋摸出兩隻銅鍍金的珊瑚珠簪子準備點綴在兩把頭的兩端。

  她開口道:「額娘這丫頭,倒梳的一手好髮式。」

  郭佳氏對這梳頭的丫鬟一向滿意,聞言道:「這丫頭做事素來穩妥,梳頭也是極好的。」

  凌波點頭道:「髮式的確梳得好,只是這首飾挑得卻……」

  郭佳氏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頭上的金點翠嵌珠石海棠仙鶴紋頭花精美華麗,襯得她整個人似乎都高貴了起來,聽凌波這麼一說,忍不住反問道:「怎麼,你覺得這頭花挑得不好?」

  凌波笑道:「這支金點翠嵌珠的頭花,雖然精巧,卻難免喧賓奪主,然而讓人將眼光都放在這死物上,卻忽略了額娘本身的氣質。」

  她走上前,往首飾盒中仔細看了一下,挑出一支金鑲珠石點翠簪,說道:「額娘不妨試試這個。」

  郭佳氏看了一眼那簪子,簪體鏤空累絲,一端呈長針狀,另一端鏨刻加累絲五朵靈芝,構成一朵梅花形,梅花中心為累絲篆書「壽」字,壽字中間嵌東珠一粒,松枝及竹葉點綴於壽字周圍,靈芝、壽字、松竹上均有點翠。

  她將信將疑地讓丫鬟將頭花取掉,換了簪子,左右照了好幾眼,覺得似乎真跟剛才有所不同。

  凌波又挑出一款胭脂,用無名指沾取,輕輕在郭佳氏雙頰均勻抹開。

  郭佳氏再一看,方纔那頭花極為華麗,但好像確實跟凌波說的那樣,過於富麗堂皇,反而容易讓人把目光都落在首飾上,卻掩蓋了她本身的氣質;而換了這支樸素一些的簪子,又點了胭脂,整個人的氣色就好了起來,而且顯得清爽大方。

  她心裡已經滿意了,只是不肯承認凌波有眼光,所以閉著嘴不說話。

  凌波說道:「以咱們王府的身份,自然戴的起那樣華麗的首飾。只是媳婦想著,如今宮中自太后以下,都提倡后妃節儉,平日所戴不過通草罷了。若是貴族女眷裝扮過於華麗,反倒不美。」

  郭佳氏咳了一下,對丫鬟說道:「聽見沒有,往後別都弄那些個金的銀的。」

  丫鬟喏喏應了。

  凌波又挑了一支如意扁方,插在郭佳氏髮髻上,又有一支一丈青的小耳挖子,倒掖在頭把兒後邊。

  做好了這些,才對郭佳氏微微蹲身道:「媳婦擅自給額娘妝點了。」

  郭佳氏轉動脖子,丫鬟又取了一面大靶鏡放在她腦後,以便她觀看髮髻後面。

  她扶了扶髮髻,動了動扁方,淡淡道:「嗯,手雖然笨了點,倒也還算得體,就這樣吧。」

  凌波心內暗喜。

  然後丫鬟們又捧來了郭佳氏今日要穿的衣裳,是件紫色團花長袍。

  凌波一看見,就微微蹙了眉。

  平日,郭佳氏為了掩飾自己氣色虛弱,每每穿些大紅大紫的衣裳,卻反而愈發襯得臉上無血色,又顯得笨重壓抑。

  丫鬟展開了長袍,正要往郭佳氏身上套。

  凌波忙開口道:「這袍子原是要配額娘之前的髮式,如今換了頭面首飾,衣裳自然也要更換才是。」

  郭佳氏心頭一動,她平日穿這些衣裳,也覺得有點過於隆重,只是為了掩蓋氣色不足才刻意為之。方才凌波只是簡單改變髮髻上的首飾,就已經讓她換了一個氣質,也許在服裝上也能有什麼好建議。

  「那你說說,要配什麼衣裳才好?」

  凌波便讓丫鬟開了郭佳氏裝衣裳的箱籠,仔細地瀏覽起來,最後挑出一件黑領淺黃色圖花紋的長袍。

  淺黃色本來很適合年輕的姑娘或少婦,但是用黑色的滾邊一壓,便多了一份端莊之氣。

  郭佳氏換上之後,果然與平時大不相同,顯得自然親切了許多。

  但她依舊只是淡淡點頭說還可以,也不說滿意也不說喜歡。

  凌波也不沮喪,只要她沒說不好,就已經是成功了。

  梳妝打扮好了,就傳了早膳。

  郭佳氏坐在飯桌前,見凌波站在旁邊,隨口問道:「用過早膳了?」

  凌波笑道:「還沒呢。」

  郭佳氏恩了一聲,想要說什麼,嘴皮子卻跟黏住了一樣張不開。

  凌波倒是咬了一下嘴唇,討好地笑道:「媳婦想著來給額娘請安,順道就蹭一頓早飯吃。」

  郭佳氏心裡莫名地就是一鬆,硬邦邦道:「那就叫丫鬟再取一副碗筷來,一起用點吧。」

  凌波忙開心地蹲身一禮,道:「謝額娘。」

  繡書最瞭解她的心意,忙挪了一張凳子,凌波提著裙擺,挨著郭佳氏手邊坐下。

  有點不適應她臉上過於欣喜的表情,和靠的太近的親熱感覺,郭佳氏刻意地清了一下嗓子眼,又動了兩下身子。

  一頓飯,凌波都仔細地觀察著郭佳氏的飲食習慣,記住了她偏好吃軟糯之物。

  早飯吃完,丫鬟先端了漱口的茶,婆媳兩個漱口完畢,立刻又端上吃的茶來。郭佳氏接過茶杯就嘴就喝。

  凌波有心說點什麼,想了想,今天已經說的夠多了,若是一下子提太多意見,說不定會惹起郭佳氏的反感,反正來日方長,還是慢慢來罷。

  這茶杯才端起來,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就來請安了。

  原本按照平日的習慣,這時候郭佳氏早已用完早飯了,而今天因為更換首飾衣裳,耽擱了一點時間,以至於她們母女進來的時候,飯桌還沒撤完。

  兩人問了郭佳氏早安,便在一旁坐了。

  四個人隨意聊了一點家常話,西林覺羅氏素知郭佳氏對凌波有惡感,見今天居然能夠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說話,不由暗暗納罕。

  「宮裡頭說,太后是明兒啟程,卻執意輕裝簡行,讓各家也不必專程送行。」

  郭佳氏道:「太后素來提倡後宮節儉,輕裝簡行也是意料之中。」

  凌波正低頭喝茶,聞言嘴角微微翹起。

  可能郭佳氏自己都沒察覺到,同樣的話凌波剛剛才說過,她記在心裡,自然而然就拿來用了。

  西林覺羅氏點點頭,對凌波道:「少福晉是要去送行的吧?」

  凌波放下茶杯道:「太后與我素有恩惠,況且我又是她親口認的乾孫女兒,自然是要去送行。」

  接著,她又看了一眼安珠賢道:「太后對安珠賢妹妹也很喜愛,明兒咱們一道進宮去罷。」

  安珠賢點頭道:「是。」

  西林覺羅氏見安珠賢跟凌波熟識之後,跟幾位皇子的福晉也熟了,在太后面前也有體面了,自然也很欣慰,對凌波的喜愛也就更多了。

  凌波道:「聽說側福晉愛喝茶,正巧我那裡還有兩罐子上好的碧螺春,回頭讓丫鬟給側福晉送去。」

  西林覺羅氏動容道:「這怎麼敢當。」

  凌波笑言:「博哲同我都不愛吃這個茶,倒是更加偏好普洱一些,側福晉不必推辭。」

  她說的極為自然,西林覺羅氏便應了下來。

  郭佳氏抿著茶,心裡有點不滿。凌波給西林覺羅氏這個側福晉都送了茶葉,對她這個正經婆母卻一點兒孝敬的意思都沒有。

  卻不知這正是凌波刻意為之。

  她若是一味地討好郭佳氏,反而顯得過於謙卑諂媚,容易引起郭佳氏的戒心和反感,說不定更加看低她一眼;而這樣通過生活起居一點一點地讓郭佳氏感受到她這個媳婦的關心和孝順,徐徐圖之,便如同順水行舟,更加自然。

  當然,她也不是真的就只給別人送禮,而忽略了郭佳氏這個最重要的人,只不過她打算送的可不是像茶葉這般現成的東西。

  四人繼續說著話,就有丫鬟稟說,徐正平徐大夫來給郭佳氏診脈了。

  徐正平進屋的時候,十分忐忑,之前夏子語出事兒,雖然沒有任何人懷疑到他身上,可是他卻一直惶恐不安,深怕夏子語臨死拉他墊背,將他跟金氏的私情暴露出來。因此每次到簡親王府來行診,他都是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是能夠瞭解自己的處境,害怕的是一進府就踏入了地獄。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3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3、撞車

  徐正平帶著忐忑的心情,給郭佳氏診脈,又問了她平日的飲食起居等,一切跟往常並無不同。

  而郭佳氏、凌波等人,也並沒有提起什麼特殊的話,更談不上對他懷疑了。

  稍稍鬆了口氣的徐正平,一面收拾藥箱,一面說道:「福晉的身子是越來越好了,但吃食上還是得多加注意,尤其不要吃太多甜糯之物。」

  郭佳氏笑道:「聽徐大夫的就是。」

  她身子好轉,全是徐正平的功勞,所以對他的態度一直非常好。

  凌波卻多看了一眼郭佳氏,想起她早飯還吃了不少甜糯之物。這屋子裡的丫鬟估計也是勸不動她,明知道她的飲食禁忌,還敢給她佈置這樣的吃食,如果不是郭佳氏自己要求,估計沒人有這個膽子。

  還有此前郭佳氏吃完飯後立即飲茶,也是不好的飲食習慣。

  凌波把這些記在心裡,以後少不得一一提醒郭佳氏。

  郭佳氏對徐正平道:「世子那邊還得勞你去看看。」

  徐正平躬身回答:「小人這便過去。」

  凌波忙對瑞冬打個眼色,瑞冬便上前對徐正平道:「奴婢為徐大夫領路。」

  郭佳氏點了頭,徐正平向眾人告退,跟在瑞冬身後出了門。

  凌波和西林覺羅氏、安珠賢又陪著郭佳氏說了一會子話,便齊齊起身告退了。

  回到院子裡後,凌波讓繡書開箱籠,將自己從娘家帶來的一些上等布匹給挑了出來。

  「格格這是要做什麼?」

  凌波一面在布料中挑挑揀揀,一面笑道:「自然是要做衣裳了。」

  繡書有點疑惑,成婚之前,已經做了許多新衣裳,按說凌波現在應該不缺衣服穿。她仔細看著,見凌波挑出來幾匹布料,顏色都偏穩重,也有比較沉的顏色,想到早上在郭佳氏那裡選衣裳的情景,頓時反應過來,這並不是給自己做衣裳,而是給郭佳氏做。

  「福晉若是知道了,一定能體會少福晉的孝心。」

  凌波挑眉看她一眼,笑道:「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竟然叫你瞧出來了。」

  她的確是想給郭佳氏做幾件,早上見了她屋裡的衣裳,不是大紅就是大紫,既呆板沉悶又有些俗氣,想著用自己的嫁妝做衣裳,再親自繡花,總能夠討這位婆母的歡心吧。她回想了一下,早上的時候,已經把郭佳氏衣裳的尺寸都記下來了,現在腦中依然十分清晰。

  「好了,就這幾匹吧,你去把府裡的裁縫叫過來,我親自與她交代款式。」

  簡親王府裡頭是有專門的裁縫,為府中做四季衣裳的。

  繡書應了,說是待會兒就去。

  這時,瑞冬進了門,眉眼間似乎有些疑問。

  「少福晉,奴婢有件事,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凌波差點笑出來,這可真是經典的廢話台詞啊,都這麼問了,還能不說嗎。

  「說吧,什麼事兒?」

  瑞冬說道:「方纔奴婢帶著徐大夫去世子那邊,路上徐大夫問了奴婢許多事情,旁的倒也罷了,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但夏子語的事情,他竟然也問到了。」

  「哦?」凌波認真了起來。

  「而且奴婢覺著,他其實本意就是打聽夏子語的事情,其他的話不過是幌子。只是奴婢不明白,徐大夫與夏子語全無關係,怎麼就對她的事情,這樣關心?」

  凌波道:「你可有問過徐大夫?」

  瑞冬搖頭道:「奴婢剛有所察覺,徐大夫就岔開了話題。」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她起了懷疑。

  凌波想了想,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道:「許是你多了心,這樣吧,以後徐大夫再來,就叫人注意些。」

  「是。」瑞冬應了。

  咬了咬唇,凌波輕聲道:「夏子語和那劉氏,怎麼樣了?」

  繡書和瑞冬都有點沉默。

  繡書躊躇了一下,答道:「還關著呢。」

  已經三天了。

  一想到用餓死的辦法來處置兩個大活人,凌波還是會有不適應,但如今的情形下,她並不適合跟郭佳氏起衝突。

  若是狠一點來想,這也是夏子語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太后啟程去盛京,這自然是一件大事。但是後宮一向提倡節儉,太后早就提議,隨行隊伍要盡量輕簡,也不要弄盛大的送行場面,只有親近的人來話別罷了。

  凌波和安珠賢一大早就從簡親王府出來,去了宮裡。

  本來,太后是出了正月就要走的,只是凌波婚期在即,到底這婚事是她親口賜下,還是想親眼看著佳兒佳婦喜結連理,所以又拖到了凌波大婚之後。如今這日子要是再不走,說不定就要趕上多雨的時期了。

  所以最終,還是定了今天的日子啟程。

  馬車儀仗都已經準備妥當,都在大廣場上等著,李嬤嬤扶著太后的胳膊,即將登車。

  凌波抱著一個匣子對太后道:「皇瑪姆,這是凌波精心挑選的蜜餞點心,時機不巧,沒能親手做。皇瑪姆帶著,在路上就當解悶的零嘴吃吧。」

  太后笑得和藹:「我又不是你們年輕人,不大愛吃零嘴了。不過你的一片孝心,我是收到啦。」

  她示意李嬤嬤接過匣子。

  太后又摸了摸凌波的小臉道:「如今可是做媳婦的人了,再不能向從前一般任性妄為。你那婆婆,是個吃硬不吃軟的,若是一味示弱討好,倒叫她嫌棄。索性你母親家的老子哥哥們,都見不得你吃虧,你也不要委屈自個兒。」

  凌波笑道:「我曉得,如今已能摸著婆婆的脾性了。」

  太后點點頭。

  李嬤嬤輕聲道:「主子,該登車了。」

  凌波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對她好的人就是太后,一直以來,太后都像真正的奶奶一樣疼愛她教導她,如今要分離,還真有點捨不得。

  她眼睛有點發紅。

  太后慈祥地摸了一下她的髮髻,又對她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在李嬤嬤的攙扶下上了車。

  安珠賢從後面走上來,站在凌波身側。

  「凌波!」

  有人高聲叫了一下,凌波回過頭去,見一身淺紅色漢式衣裙的烏珠正向她走來。

  「我也要走啦。」

  烏珠這次要陪著太后一起去盛京住。

  她跟凌波雖然此前是情敵,但自從那次賭命之後,就對凌波心生佩服,對博哲也死了心,雖然交往不太多,但兩個人的感情倒是比從前融洽了許多。

  凌波握了她的手道:「你要好好伺候太后。」

  烏珠撇嘴道:「用得著你說!我倒是有話要告訴你,照我看來,博哲命裡說不定犯桃花,你呀,還是趕緊生下子嗣,才能將他牢牢地留住。」

  凌波放開她的手,沒好氣道:「受教了,你還是趕緊上車吧,這麼大個隊伍,就等你一個人。」

  烏珠皺了一下鼻子:「好心沒好報。」

  她也不再多說,撩著裙子也上了太后坐的那輛車。

  噠噠噠,馬蹄清脆地踏在石板上。

  凌波抬起頭,見哥哥馬武騎在馬上向她走來。

  馬武負責這次隊伍的護送,將太后送到盛京後就回來。

  「哥哥,一路小心。」

  馬武點點頭,衝她擺擺手,調轉馬頭一路小跑到隊伍最前頭。

  在他的指揮下,整個隊伍慢慢動了起來,有序地朝前行進。

  凌波和安珠賢並排站著,目送隊伍慢慢遠去。

  「咱們回吧。」

  兩人手拉手,到了自家馬車等候處,一起進了車坐下,出了宮門,上了街,往簡親王府方向行去。

  姑嫂兩個在車裡隨意說些話。

  「我聽說你平時愛習書法繪畫?」

  安珠賢點頭微笑,答道:「是有這喜好,如今正臨摹衛夫人的帖子。」

  凌波道:「我的字一般,除了會描點繡花樣子,旁的也不會。不過我娘家的四嫂倒是寫的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回頭帶你與她認識,應能成為知己。」

  安珠賢開心地點頭,她閨中密友不多,有同樣喜好的更少,若能得一知己,自然十分欣喜。

  剛說到這裡,外面突然馬嘶人喊,像是發生了什麼,緊跟著就是通一聲,整個車身都是一震,狠狠地顛了一下,凌波和安珠賢都被顛地身體歪倒,撞在了車壁上。

  「怎麼回事?」繡書一把挑開簾子,大聲喝道。

  車伕回說是撞車了。

  凌波和安珠賢頭昏腦脹,都從車裡鑽出來。

  就見對面一輛馬車緊緊貼著自家的馬頭,一隻輪子架在路邊店面的台階上,顯然也是撞到的時候衝上去的,整個車廂都傾斜著。

  她們看去的時候,正巧一個貴婦從車裡狠狠地甩著簾子出來,劈頭就大罵。

  「死奴才,連車都不會駕了?顛壞了你家主子,要不要你的狗命?」

  比起路上其他行人,她的穿著特別地華貴,尤其兩把頭上珠翠環繞。但是由於剛才被顛得暈頭轉向,髮髻上一隻步搖已經滑出了一半。她罵人的時候,隨手就把那步搖抓下來,砸在車板上,啪一聲,就磕成了兩半。

  下人們都低著頭不敢回話。

  她便又抬頭瞪著凌波她們的車子,大聲喝道:「對面是哪家的,給我出來!」

  凌波和安珠賢只好掀開簾子出來,雙方一打照面,凌波頓時就是一聲驚呼。

  「八嫂?」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4、八福晉做客

  八福晉郭絡羅氏這次是離家出走了。

  凌波原先就知道,八阿哥府上跟其他府上不太一樣,郭絡羅氏脾氣剛烈,又有好妒的名聲,加上娘家背景強硬,八阿哥基本上就是個妻管嚴,尤其在納妾一事上,十分地小心謹慎,因為只要稍有差錯,郭絡羅氏就會同他大吵大鬧。

  而這次,郭絡羅氏無意中竟然得知,八阿哥在外頭養了一個外室,如今已經懷了身孕。她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即質問了八阿哥。但八阿哥素來子嗣單薄,這次外室懷孕,大夫說很有可能是個男孩,他怕郭絡羅氏鬧大了連累那外室,死都不肯說出口。

  夫妻兩個大吵一架,郭絡羅氏負氣回了外祖安親王家裡。

  她的母親是安親王岳樂第七女,父親是郭絡羅氏明尚,由於母親在康熙二十三年就去世了,所以郭絡羅氏被接回外祖家撫養,一直到出嫁。

  對她來說,外祖家裡才像是娘家,幾個舅舅都對她十分疼愛,以往每次她跟八阿哥鬧矛盾,舅舅們都會為她撐腰,然而這次她負氣回家,幾個舅舅卻一反常態,要嘛對她不理不睬,要嘛勸她息事寧人,更有甚者,告誡她不要再胡鬧。

  如今正是九龍奪嫡白熱化之時,八阿哥一派的人都為政治鬥爭而勞心勞力,對於郭絡羅氏在這個關鍵時候爭風吃醋是十分不滿的。

  郭絡羅氏得不到娘家的支持,以她的脾氣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於是又跟舅舅們吵了一場,最後再次負氣出走。

  也因此,她的馬車行速過快,轉彎時躲避不及,跟凌波、安珠賢她們的馬車撞到了一起。

  她是心直口快之人,最存不住事情,尤其凌波未出嫁前,她們常常辦聚會,互相傾訴煩惱,如今遇到凌波和安珠賢,忍不住就把心裡的煩惱事跟她們說了。

  凌波和安珠賢聽了,都非常感歎。

  安珠賢看來,自然郭絡羅氏是善妒的表現,在婆家娘家都與人爭吵,實在是有些過了。

  但凌波卻並不這樣認為,這個時代的女人,很少敢大膽地表現自己對丈夫的愛意和獨佔欲,只有郭絡羅氏,用於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雖然她這樣的行為為世俗所詬病,但凌波卻心有慼慼。

  在她的立場上,不也希望博哲不要納妾,只愛她一人嗎。

  從這方面來說,郭絡羅氏是她的知己。

  「那麼八嫂接下來要去哪裡?」

  八福晉苦惱地皺起了眉,她跟八阿哥正在冷戰期間,八貝勒府是決計不能回去了;外祖家又剛剛吵過離開,也不能去,剩下的就只有父親明尚家裡。可是她沒出嫁前,都住在外祖家,跟父親的關係十分疏遠,嫁人之後就更不用說了。而且她又是心高氣傲的,如今的情形,就彷彿是被掃地出門的棄婦,她絕不肯用這樣落魄的狀態回家。

  她一面煩惱著,一面看了凌波和安珠賢一眼,腦中靈光一閃,伸手握住了凌波的手。

  「你出嫁之後,咱們就沒有再見過面,生活可還如意?」

  凌波點頭道:「托八嫂的福,一切都安好。」

  郭絡羅氏挑眉道:「你說的好,怎麼我卻聽說,你那婆婆郭佳氏,對你不大待見?」

  凌波有點尷尬,乾笑道:「這是哪裡的長舌婦胡說八道,八嫂可千萬不要聽他們道聽途說。」

  郭絡羅氏搖頭道:「你又何必掩飾,這滿京城裡誰不知道,你那婆婆是出了名的怪脾氣,就是宮裡頭的娘娘們,也曾提起過呢,當初幾位太妃派了老嬤嬤去你府上找不痛快,不就是你那婆婆吹的耳邊風。」

  凌波微笑道:「過去的事兒,我早就忘記了,如今既然成了簡親王府的媳婦兒,自然要孝敬公婆,一家和睦。」

  郭絡羅氏嘖嘖有聲道:「你呀,脾氣也忒好,論起來,你母家可不普通,犯得著這般受氣?」

  凌波只是微笑以對。

  女人出嫁之後在婆家能不能挺直腰桿,跟她本身娘家的勢力是有極大關係的。雖然論實際情況,凌波的確有強大的娘家背景,但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因此在婆家就囂張跋扈。

  郭絡羅氏的脾氣,素來爭強好勝,她有強大的娘家,所以在八貝勒府作威作福,可是結果又怎麼樣呢,八阿哥畏她如虎,外人又傳她暴躁善妒,如今就連她娘家的舅舅們,都對她看不過眼。可見,女人過於強勢,並不是一件好事。

  凌波自有她自己的處世方法,只不過郭佳氏一片好心,她也不便反駁。

  「話說回來,你那夫婿又如何?」

  凌波眨巴著眼。

  郭絡羅氏靠近她耳邊,低聲道:「你那夫婿,原先就招惹過烏珠格格,可見是個不安分的,如今雖說你是嫡妻,可也需居安思危,男人,一定得看緊了,稍有鬆懈,說不定就惹了桃花債回家。」

  凌波這才明白她的意思。

  郭絡羅氏說到這裡,神情就有點黯然。

  安珠賢在旁邊坐著,一直沒說話,此時才說道:「八嫂不必過於擔憂,八阿哥素來對你疼愛有加,此次大約也不過是一時拌嘴,氣消了自然就會與你和好了。」

  郭絡羅氏哼了一聲道:「他這回若不給我交代,休想我回去。」

  安珠賢笑一下,不再說話。

  凌波便問道:「八嫂眼下還不回八貝勒府,那要去哪裡?」

  話題又轉回到遠點。

  郭絡羅氏沒好氣道:「天大地大,還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她一把挽住了凌波的胳膊道,「我如今可是不得志,你們兩個少不得要陪我解悶兒,將我哄高興了。」

  「啊?」凌波和安珠賢都張大了眼睛。

  「旁的不論,時近中午,先招待我吃一頓好的去。」

  凌波道:「這京裡出名的酒樓好幾家,任八嫂挑選。」

  郭絡羅氏側目道:「說什麼酒樓,你們府上不是好廚子,我早就聽說了,做的一手好淮揚菜。」

  凌波愣了一下,道:「原來八嫂愛吃淮揚菜,那倒是使得。」

  安珠賢笑道:「既如此,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便回府去罷。算著到了府裡,正好讓大廚房準備起來。」

  凌波點頭:「只是時間緊迫了些,怕一時也沒甚好材料。」

  不過淮揚菜的特色,本身也不在材料上,大多都是常見的原料,端看廚師的手段。

  說到這裡,雙方馬車也都重整完畢,三人一同上了車,往簡親王府而去。

  回到王府,凌波和安珠賢一邊一個拉著郭絡羅氏的手進去,首先得去郭佳氏院子裡問好。

  三人一起穿過了花園,走到一處月亮門下,正巧對面一個丫鬟過來。

  繡書輕聲提示道:「是瑞冬。」

  瑞冬也沒想到在這裡會碰見凌波回來,見人群中還有八福晉郭絡羅氏,忙站在道路邊上,躬身行禮。

  凌波很自然地放開郭絡羅氏的手,讓她跟安珠賢走在前面,自己則慢慢落後。

  瑞冬便見機插進了隊伍了。

  「有事?」

  瑞冬點頭道:「是有點事,奴婢原想著等少福晉回來了稟報,哪知正巧在這裡碰見了。」

  她從袖筒裡取出一方錦帕,裡頭包著一支簪子。

  「昨兒夜裡,夏子語和奶娘劉氏去了,阿克敦抬出去料理,在夏子語身上發現了這一支簪子。按說,她一個丫鬟,不該有這般貴重的東西,阿克敦猜測,許是拿了府裡頭的,便交給了奴婢。」

  凌波從她手裡接過帕子,見裡面包的是一支翡翠嵌瑪瑙的簪子,簪頭做梅花形,通體翠綠,晶瑩圓潤,果然有些貴重,以夏子語的條件,除非是郭佳氏賞賜,否則不可能有這般物件。

  既然她是犯了錯被處死的,那麼這些東西按理也不能帶走,凌波想著得向郭佳氏問清楚這簪子的來歷。

  她轉手交給繡書,吩咐她先收好。

  繡書應了,將簪子重新包好,妥善保管。

  凌波一行人繼續朝著郭佳氏的院子走去,剛到門口,就見郭絡羅氏和安珠賢攜手走了出來。

  「怎的這樣快?莫非額娘不在院中?」

  安珠賢搖頭道:「我和八嫂才見了福晉的,她身子又有些不爽利了,我們不便打攪,所以說了兩句話就告退了。」

  郭絡羅氏對凌波道:「你這婆婆,身子骨可不怎麼樣。」

  凌波暗暗苦笑,這八福晉也真夠直爽了。

  「那我得去瞧瞧,若是真不好了,得趕快請徐大夫來看看。這樣吧,妹妹先招待著八嫂,吩咐大廚房趕緊準備起來,午膳要隆重些。」她又對郭絡羅氏福了一福道,「婆母有恙,恕凌波怠慢了。」

  郭絡羅氏擺手道:「咱們一向熟的,不必客套。」

  凌波便讓她們先行,然後自己進了院子。

  上房裡頭,郭佳氏好端端坐著呢,凌波進了門微微有點詫異。

  「方纔聽安珠賢說,額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可要請徐大夫來?」

  郭佳氏將手裡的茶杯重重一放,道:「先別打岔,我來問你,八福晉是怎麼回事?」

  凌波便將八福晉和八阿哥吵架,又被娘家指責的事情說了一遍。

  郭佳氏皺眉道:「他們夫妻的事情,自有他們自個兒處理,你插進去做什麼?況且眼下這個時候,人人都提著神做人,你怎麼反倒自己去招惹麻煩?」

  凌波道:「八嫂開了口的,媳婦怎麼好回絕。」

  郭佳氏冷笑道:「我瞧著她那樣的神情,怕不只是一頓飯的事情。」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4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5、你給我出去

  像是為了印證郭佳氏的話,凌波、安珠賢招待郭絡羅氏用完午飯不久,八貝勒府上就來人了,而且是八阿哥親自前來。

  下人一稟報,凌波便忙不迭地將八阿哥請了進來。府中雅爾江阿和博哲都不在,德隆這個長子又是殘疾之軀,不便待客,便唯有請郭佳氏出面招待了。

  簡親王府是宗室,郭佳氏就是八阿哥的長輩。八阿哥進了府,自然要先見郭佳氏。

  「八阿哥可是稀客,本該好好招待一番,只是家裡頭老少爺們兒都不在,只剩我們這些個婦道人家,竟是怠慢了。」

  胤祀坐在椅上,忙欠身道:「福晉言重了。胤祀聽聞內人與貴府少福晉、格格在街上巧遇,攜伴來簡親王府做客,素知她們妯娌姐妹情深,故而特意在府上叨擾了午飯,估摸著時辰,胤祀這才來接她。」

  郭佳氏點頭笑道:「八阿哥伉儷情深,親自來接,真是難得。」

  胤祀笑了笑,笑容裡透著乾巴巴的意味。

  「媳婦兒!」

  郭佳氏一叫,凌波忙應了一聲。

  「還不快去請八福晉來。」

  「是,八嫂這會兒在安珠賢那裡看畫呢,媳婦親自去請罷。」

  凌波沖八阿哥致意告退,帶著繡書、瑞冬,從郭佳氏院子裡出來,逕直去了安珠賢的院子。

  郭絡羅氏正在看安珠賢親筆畫的花鳥,雖然她自己並沒有什麼造詣,但到底身份使然,眼界開闊,點評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安珠賢聽得不時點頭。

  凌波進了屋子,就笑道:「你們談得高興呢。八嫂,你猜誰來了?」

  郭絡羅氏手裡正拿著安珠賢的一卷書法,雖是看著,心思卻不在這上頭。

  「賣什麼關子,直說誰來了不就成了。」

  凌波輕笑一聲道:「是八阿哥。」

  郭絡羅氏挑了一下眉,繼而又沒好氣道:「他來做什麼。」

  「自然是來接八嫂回去咯。」

  郭絡羅氏將那卷書法一折塞回安珠賢手上,冷笑道:「我要留便留,要走便走,幾時輪得到他做主。難道說,凌波你嫌我礙眼了,要趕我走?」

  凌波忙驚慌道:「這是什麼話,我巴不得八嫂多留些時辰,咱們有一籮筐的話要說呢。」

  郭絡羅氏道:「那你就去告訴他,我要在你們府上住下了,叫他自己回去吧。」

  「這,這不大妥吧……」

  凌波有些為難。

  安珠賢也道:「俗話說,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打架床尾和。既然只是一時口角,八阿哥親自來接,已是對八嫂服了軟,八嫂何不賣八阿哥一個面子。」

  郭絡羅氏斜睨著她:「安珠賢妹妹還沒嫁人,這夫妻之道說的卻是一套一套了。」

  這話不大中聽,安珠賢皺了一下眉,無奈地看了凌波一眼。

  郭絡羅氏的脾氣,素來是如此,她不高興的時候,別人的勸諫都是不聽的,更多的還會反過來冷嘲熱諷,因此大多數人不過勸得一兩句,便不高興再同她糾纏。

  但凌波和安珠賢也知道,她沒有壞心眼,全是腦袋管住不嘴皮子,逞一時口舌之快罷了。

  此時門上一動,瑞冬掀了簾子進來。

  「少福晉、格格、八福晉,八阿哥來了,就在院子裡候著呢。」

  凌波和安珠賢面面相覷,又一起把目光投向郭絡羅氏。

  郭絡羅氏甩了一下袖子道:「我知道你們為難,我自個兒與他分說去。」

  她說著,就往門外闖,凌波和安珠賢忙跟在後頭。

  一出到院子裡,果然八阿哥胤祀背著手長身玉立,他看見郭絡羅氏出來,瞳孔便是一收縮。

  「你來做什麼?」郭絡羅氏一點也沒跟他客套,劈頭就問。

  胤祀皺眉道:「你叨擾人家也夠久了,隨我回府罷。」

  郭絡羅氏冷笑道:「我們妯娌姐妹情深,愛說多久便說多久,主人家都不曾嫌我叨擾,要你操的什麼心。」

  胤祀早瞧見她背後凌波和安珠賢遠遠地站在屋門口,實在不願意當著外人的面把家醜給暴露出來。

  「有什麼話咱們回去再說。」

  郭絡羅氏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什麼藏頭縮尾,有什麼話不妨當面講清楚的好。」

  胤祀眉頭已經擰得快打結了,他凝視著郭絡羅氏,眼神中閃過惱怒、無奈,還有一絲心疼。

  凌波和安珠賢遠遠看著,旁觀者清,雖然八福晉妒名在外,人人都說八阿哥怕老婆,可是她們能夠感覺到,八阿哥對八福晉,並不是沒有真心的。

  胤祀歎了口氣,疲憊地按了一下眉心,沉聲道:「咱們先回去,有話也得家裡說,沒有在別人府裡打擾的道理。」

  郭絡羅氏搖頭道:「我也沒什麼話要同你說,我只問你,那女人叫什麼名字,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養了她?」

  胤祀臉色很不好看,當著凌波和安珠賢這兩個外人女眷的面,這種話題總歸是損傷男人面子的。

  凌波輕輕扯了一下安珠賢的手,後者會意,兩者悄悄地掀簾子躲回屋裡去了。

  看見這一幕的胤祀暗暗生出一絲感激。

  郭絡羅氏回頭一看,見她們兩人並她們的丫鬟都縮回了屋裡,知道是避嫌了,便回頭道:「這裡已沒有外人,我的話也問了,你要不要作答?」

  胤祀沉著臉道:「我說了,有話回去再講。」

  郭絡羅氏咬緊了牙關。

  「既如此,你請回罷。」

  她扭身就走。

  胤祀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拽,郭絡羅氏不由自主地一個旋轉,差點撞到他的胸膛。

  「跟我回去。」

  郭絡羅氏瞪著他,嘴唇抿得緊緊的。

  胤祀用力閉了一下眼睛,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沉聲道:「可不可以不要再鬧了。」

  郭絡羅氏眼裡有點淚花。

  「鬧?在你眼裡,我這是在鬧?」

  胤祀沉痛道:「夫妻十幾年的情分,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女人?」

  郭絡羅氏針鋒相對道:「你既看重夫妻情分,又為何要養一個外室?為何隱瞞我這麼久?又為何在我問你時,不肯告訴我她的所在?」

  胤祀擰著眉:「她,她懷孕了。」

  她懷孕了,我怕你知道後,鬧上門去,若是出個萬一。

  郭絡羅氏臉上已顯出一些慘然的顏色。

  「是啊,她跟了你才多久,就能為你開枝散葉。哪裡像我,十幾年了連個屁都沒放。」

  「容兒!」胤祀急促地叫了一聲。

  容兒,是郭絡羅氏的小名。

  他不喜歡從她嘴裡聽到這樣粗俗的話,更不喜歡她太高別人貶低自己,可是,十幾年了,子女是他們共同的痛。

  郭絡羅氏眼角有淚花閃爍,她用力甩開了八阿哥的手。

  「我明白告訴你,我絕不會讓那女人進門,要嘛你休了我,要嘛我死」

  胤祀大急:「何至於此。其他阿哥們,誰沒有三妻四妾……」

  「你要我像他們的女人一樣大度?要我像她們一樣不斷地往你府裡抬人是不是?」

  胤祀苦惱地歎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說清楚你的意思」

  她咄咄逼人的態度,讓胤祀也有些失去了耐心。他畢竟是天潢貴胄,不論在家內如何,在外也是威嚴有方,如今為了夫妻口角,對妻子低聲下氣,已是極大的讓步,何況還是在別人的府裡,郭絡羅氏絲毫不知進退,他也是騎虎難下。

  看到他臉上透出不耐煩,郭絡羅氏便覺得心裡一陣一陣地發緊,腦門便跟著一陣一陣發熱,胸口只覺憋了一股氣,快要爆炸了。

  「怎麼不說話了,你倒是說,你是什麼意思?」

  胤祀牙關收緊,盯著她說道:「她畢竟懷了我的孩子,我絕不能讓愛新覺羅的血脈流落在外頭。」

  「那麼你是要抬她進府?」

  胤祀沉默,沉默就代表著默認。

  郭絡羅氏只覺一口氣上不來,嘴唇有千斤重,她抬起手指著門外道:「我沒什麼要與你說了,你走,馬上給我出去,出去!」

  她聲音尖利,神情近乎歇斯底里。

  躲在屋內門簾後的凌波和安珠賢都聽得大為皺眉。

  在她喊完這句話之後,院子裡先是一陣安靜,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挾帶著怒氣離去。

  凌波心一緊,忙掀開簾子,果然見空蕩蕩的院子裡,只剩下郭絡羅氏一人。

  她忙抬腳出了屋子,快步走到院子裡。

  「八嫂……」

  她忍不住摀住了嘴。

  郭絡羅氏眼角,滑落一行清淚。

  ……

  「我說什麼來著,你就是帶了個麻煩回家來!」

  郭佳氏沒好氣地瞪著凌波。

  凌波皺著眉,道:「鬧了這麼一出,媳婦怎能將八福晉攆出去。」

  「哪家的福晉不好,偏偏是八福晉!你難道不知道,如今這四阿哥、八阿哥,還有……」郭佳氏警覺地住了口,但剩下的話兒她就是不說,凌波也是猜得到的。

  「這種時候,你收了八福晉在家,別人會怎麼猜想?」

  凌波肅容道:「額娘不必危言聳聽,媳婦與幾位福晉們相交,從來不提朝廷之事,不過是女人家聊家常說心裡話,沒有半分的猜疑。就是宵小們猜測又如何,阿哥們做的都是大事,論的都是利益立場,區區一個女人,能左右得了什麼。八福晉的舅舅們都不會為了她而跟八阿哥反目,何況我們說到底,這是男人們的博弈,與女人無干。女人就像那大河裡的浪花,任憑如何翻騰,終究止不住大河滔滔;大河也絕不會因為一兩朵浪花,就改變了航向!」

  她難得這麼嚴肅地說一番話,郭佳氏竟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6、治腿

  「說這些有什麼用,想辦法叫她回去才是正經。」

  就算凌波說的是歪理,郭佳氏也有點被繞了進去,她避開了這個話題,只說眼下的境況。

  八福晉住在簡親王府,總歸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也就只能說是她跟凌波、安珠賢情分深,妯娌姐妹的,想多聚一聚,可眼下這種敏感時刻,多走一步都要細思量,若是為了她招來猜忌,就不美了。

  郭佳氏眼界一般,但這些忌諱卻十分地重視。

  讓郭絡羅氏住在府裡,實在是一個麻煩。

  凌波想了想,說道:「追根溯源,八福晉之所以跟八阿哥吵架分居,就是因為那個外室。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讓八福晉解開心結,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個這個女人。」

  郭佳氏蹙眉道:「找到了又如何,咱們是外人,怎麼好插手到他們的家務中去。」

  「當然不是咱們插手,等八福晉知道了那外室的住處,她自然會有動作,到時候咱們只消在旁邊警醒著,不叫她做出過激的事情來,該怎麼解決,那也是他們夫妻的事兒。」

  「你這倒是幫了八福晉,可不是也得罪了八阿哥?」

  凌波搖頭道:「這事情,八阿哥做的本來就不體面。他堂堂一個貝勒,養外室,已經不算正經的名聲,何況因此而跟嫡福晉生出嫌隙,又鬧到分居的地步。哪有為了一個外室,把正室夫人給趕出來的?就是說到皇上面前,他也占不住理。」

  郭佳氏反問道:「照你這麼說,八福晉好妒口舌,就有理了?」

  「我也沒這麼說。八嫂素來就是個厲害的人,皇上原也不喜她這一點,前些年甚至還罵過她嫉妒行惡。她這會兒若還在自己府裡倒也罷了,偏偏跑到咱們家來,既不是婆家,又不是娘家。八阿哥來接時,又不肯回去,反而當著咱們家人的面爭吵,說句冒犯的話,也是不成體統。」

  郭佳氏冷笑道:「你倒是公平,兩邊都數落了。」

  凌波道:「額娘總愛拿話擠兌我。我不過是在額娘面前,敢放肆一些,若是在外人面前,說這些話豈不是找死。媳婦雖然愚一些,總不至於蠢笨至此。額娘才是我至親呢,媳婦在額娘面前,才敢說真話。」

  郭佳氏咳咳兩聲,有點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子。

  凌波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郭佳氏下意識地就像抽回來,凌波握得有點緊,一時沒抽動。

  「額娘,媳婦兒的身世,您是曉得的,生母去得早,繼母又不親厚,長輩之中,只有額娘你與我關係最近。媳婦兒不只想做您的媳婦兒,更想做您的女兒。媳婦兒心裡想什麼,就想跟您說什麼。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媳婦孝敬您一輩子,好不好?」

  她雙眼凝視著郭佳氏,懇切而動情。

  郭佳氏有點發怔,心裡頭也不知是覺得高興還是唐突。

  半晌,她才抽出手來,躲避著凌波的眼神,道:「那個,八福晉的住處都安排好了沒?」

  凌波悄悄地按了一下眼角,說道:「已經讓人去收拾了,就是後花園東邊那個院子,乾淨,也清靜。」

  郭佳氏隨便點點頭,又道:「八阿哥養的那個外室,趕緊派人去找。」

  凌波道道:「這事兒還是叫阿克敦去辦,他機靈穩重,最讓我們放心。」

  「嗯,就是這樣。」

  郭佳氏眼神有點游移,又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忙去罷。」

  「是,媳婦這就告退。」

  凌波起身欠了一下,便領著丫頭們退出了屋子。

  郭佳氏直到看見她們一行人都出去了,才鬆一口氣。

  回想了一下方才凌波說八福晉和八阿哥的事,頭頭是道,條理分明。

  「倒長了一張巧嘴,慣會說。」

  她撇嘴笑了笑。

  又想起方纔她那片刻的真情流露,竟很是不自在起來。

  「竟不似原先想的那般不知進退。」

  她蹙著眉回憶了一下,自己原本對這媳婦的惡感,都來自頭一次見面,在博哲的床上,逮到他們私會。

  那種情形下,一眼看見,就認定這是個不安分的女人。

  但細想來,婚後,似乎也沒出什麼麼蛾子,對丈夫順從,對公婆恭敬,跟小姑子安珠賢也投緣。

  「呸呸,瞧她今兒跟我說話的樣兒,還不是膽大妄為。」

  可句句倒也都有道理。

  這一個下午,簡親王府的嫡福晉郭佳氏,深刻地體驗到什麼叫做糾結。

  ※※※※※※※

  八福晉就在簡親王府裡住了下來,雅爾江阿和博哲知道後,也沒說什麼。留都留下了,再說也無益。

  阿克敦按照凌波的吩咐,派了人在京城裡暗暗查訪,想法子尋找那外室的下落。

  只是無名無姓,因著八福晉負氣出走,八阿哥也不便在這個時候找那外室私會,阿克敦他們找起來便十分地困難。

  白日裡,凌波和安珠賢便陪著八福晉逛逛園子,有時候一起看安珠賢寫字作畫,有時候也會跟凌波一起做針線。八福晉於字畫一道並不十分喜愛,針線活上更是粗糙,每每都是旁觀者,偶爾也會羨慕她們這樣小女人的姿態。

  每日裡,總要去跟郭佳氏問個安,有時候也聊得投機。郭佳氏開始對這個心直口快的郭絡羅氏不大待見,每每總用頭疼了、乏了這些借口來送客。

  好在郭絡羅氏也不甚在意。

  凌波和安珠賢都瞧得出來,她心思不在這王府裡。

  德隆的身子,慢慢地調養好了,身上長了些肉,瞧著就比以前結實,臉上也有了紅潤之色。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來複診了兩次,便說可以開始治腿了。

  治腿這天,全府上下如臨大敵。

  因著要脫去德隆的褲子,凌波、郭佳氏這樣的女眷自然不便入內,都在廂房裡坐著。

  大夫說將傷腿打斷,要遭受的不是一般的痛楚,怕常人控制不住德隆,叫他傷了自己,所以雅爾江阿和博哲父子在屋子裡,一個抱著他,一個按著他。

  廂房裡頭,除了郭佳氏和凌波,八福晉郭絡羅氏也在廂房裡,就坐在安珠賢和西林覺羅氏旁邊。

  春天還沒過去,郭佳氏額頭卻一層一層地冒細汗,坐了一會兒,就總想站起來。

  凌波忙攙著她的胳膊按住她,道:「額娘別急,有大夫在,還有阿瑪和博哲在呢。」

  郭佳氏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可母子連心,這可不是一般的治療,是要將長好的腿重新打斷,而且還得調整腿型。

  一想到兒子的腿,可能會有白森森的骨頭茬刺破皮膚,她就不寒而慄。

  「不行,我得去看著,我得去守著!」

  她剛一坐下,就跟椅子上長了釘子一樣,又跳起來。

  「額娘!」

  凌波剛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聽上房一聲輕響,緊跟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啊——」

  卻是郭佳氏嚇得叫了起來,手上的帕子都抖落了。

  西林覺羅氏、安珠賢、郭絡羅氏等,臉色也都有些發白。

  上房內又是同樣一聲慘叫傳出。

  郭佳氏手腳都冰涼了。

  這還沒完,兩聲慘叫過後,便是嗚嗚的悶哼,比之那痛快的兩嗓子,更透著折磨與煎熬。

  清朝這時候,已經有類似麻醉劑的藥物,也有針灸麻醉的方法,但是這種斷骨之痛,就算是用了藥物,也是能夠清晰感覺到的。

  郭佳氏臉上早已流下淚來,邁步就要往門外衝。

  凌波一把抱住她,道:「額娘別去!」

  此時屋裡只有幾個男人在,猶能堅強提氣;若是郭佳氏一進去,德隆見到親娘,說不定氣一鬆,愈發增加痛苦;郭佳氏身子雖然近來好了些,但到底底子差,若是見到了那般慘烈景象,再受一刺激,後果可不堪設想。

  安珠賢和西林覺羅氏也忙過來幫著她勸慰郭佳氏。

  此時上房突然動靜大了起來,還夾著雜亂的呼喊。

  眾人頓時都面面相覷起來,臉上無不閃過一絲憂色。

  難道出了什麼問題?

  郭佳氏再也忍不住,拚命掙脫她們,裙子都不提,就往上房跑去,直接破門而入。

  原來德隆最終承受不住痛苦,竟然暈死了過去,雅爾江阿和博哲都是大驚失色,一時控制不住情緒,便紛紛叫喊起來。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兩個大夫,倒是知道病人扛不住,的確也有昏死的,但眼前這個病人卻不是普通的病人,簡親王府是皇親貴胄,德隆又是嫡長子,若有萬一的閃失,別說他們的醫名一朝盡喪,只怕連性命都有危難。

  郭佳氏闖進來的時候,德隆剛正好一條腿,用夾板夾住綁著,另一條腿就好像被折成好幾節,若不是外面一層皮連著,只怕早就斷開了,膝蓋處,甚至被斷裂的骨頭頂出了尖銳的角。

  而德隆整個人就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臉上煞白煞白,全無血色。

  就好像一個被人弄破的布娃娃。

  郭佳氏一眼看過去,眼睛都刺痛了,加上原先就給自己加了許多的心理負擔,一時氣急攻心,兩眼登時一翻。

  「額娘!」

  「福晉!」

  所有凌亂的聲音,都一剎那離她遠去。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7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7、掌摑

  郭佳氏晃晃悠悠醒來,睜開眼時,看著頭頂的帳子,神智還有點模糊。

  這是她的屋子。

  「額娘?」

  郭佳氏忽一下坐了起來,頭部頓時一陣暈眩。

  凌波忙上前扶住,胳膊卻一下子被緊緊地抓住了。

  「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雙眼目光凝聚,手上抓得很緊,指尖幾乎嵌進了凌波的皮肉裡。

  凌波忍著疼痛,說道:「額娘在大伯屋子裡暈過去了,媳婦就讓人將您抬了回來……」

  她話還沒說完,郭佳氏的手就狠狠地落了下來。

  「啪!」

  一聲脆響,整個屋子都起了回音。

  凌波天旋地轉,撲倒在床沿,腦子裡好像有口大鐘,被撞得嗡嗡直響,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她頭一次挨打。

  半張臉都麻了,這一巴掌,不僅打在她臉上,更把她的意識也給打亂了。

  郭佳氏飛快地收回了手,掌心一片發麻,心中掠過一絲後悔,嘴唇動了兩下,最終卻也沒說出話來。

  「來人!」

  丫鬟們小碎步跑進來,她們在屋外,清晰地聽見了屋內的動靜,進來後,連頭都不敢抬,深怕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扶我起來。」

  郭佳氏甩開凌波的手,伸出胳膊讓兩個丫鬟扶著,從床上挪下來。

  「額娘要去哪裡?」

  凌波終於回過神來。

  郭佳氏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冷聲道:「去看我兒子!」

  凌波伸手要去扶,郭佳氏卻把胳膊一縮。

  「你!」她一抬頭,就看見了凌波臉上高高的一片紅痕,不禁一蹙眉,「你還是待著吧,沒生養過,哪裡能體會做娘的心!」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自己這是怎麼了,又是打人,又是說話傷人。一想到兒子德隆最痛苦的時候,自己卻被人抬得離他越來越遠,一股說不清的憤怒就從心底竄上來。

  凌波怔在哪裡,竟說不出話來。

  郭佳氏只覺在她面前片刻都待不下去了,避開她的目光,匆匆穿好鞋子,就在丫頭的攙扶下快步走出屋去。

  直到她離開後,繡書和瑞冬才飛快地撲了過來。

  「少福晉!」

  兩個丫頭心疼地看著凌波臉上腫起的紅痕,想伸手去碰,卻怕傷了她。

  凌波抬眼在她們臉上掃過,目光卻有點散射。

  她無意識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臉,有點麻,有點刺痛。

  繡書道:「福晉她……下手也太重了!」

  瑞冬聲音裡帶著哭腔,忍不住道:「何止是下手重,簡直是不分好賴……」

  「瑞冬!」凌波突然呵斥。

  瑞冬咬著嘴唇把後面的話都嚥回肚子裡,臉上卻依舊憤憤不平。

  凌波問道:「福晉往哪邊去了?」

  瑞冬將頭扭過去,不願回答。

  繡書無奈地掃她一眼,回答道:「往世子那邊去了。」

  凌波「哦」了一聲,點點頭,才想起郭佳氏剛才說要去看兒子。

  「咱們回去。」

  她站了起來。

  瑞冬驚道:「就這麼回去?」她覺得凌波這一巴掌挨地實在太委屈了,郭佳氏根本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繡書扯了她一把。

  凌波就好像沒看見她們的小動作,一聲不吭,扭身就走。

  繡書忙拉著瑞冬跟上去。

  凌波走在前面,丫頭們跟在後面。她只顧低著頭走,全不看路,也不怕撞到人,腳下越走越快,丫頭們都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

  郭佳氏到德隆院子裡的時候,雅爾江阿、西林覺羅氏、安珠賢和八福晉郭絡羅氏已經探視完德隆,各自離去了,只剩博哲還守在床前。

  德隆兩條腿都包紮得嚴嚴實實,用夾板固定著,在拆繃帶之前,生活起居都得靠丫頭照顧才行。

  打斷雙腿,扭動關節,那種撕裂般的痛楚,連靈魂深處都感到顫慄。

  德隆在醒來之後,又暈過去一次,這才把兩條腿的骨頭都給重新接續好。

  虛脫的不僅僅是他自己,包括雅爾江阿、博哲和兩位大夫,都彷彿打了一場大戰,渾身都沒了力氣。

  郭佳氏進門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博哲坐在床前的春凳上,德隆平躺在床上。

  「額娘。」

  博哲站起身來衝她欠身行禮。

  郭佳氏擺一下手,走到床前,見德隆閉著雙眼,臉上透露出一種徹底解脫後的安詳。

  一路上,她腦子裡都在回想暈倒前看到的畫面,刺破肌膚的骨頭茬,蒼白如紙的臉色,和那種彷彿已經死過去的感覺,都讓她的心揪得緊緊的。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個兒子真的已經失去了。

  就是這種對失去的害怕,讓她失了方寸,在聽說凌波將她抬離這個院子的時候,才會突然憤怒,揮手打了她。

  萬一就在當時,德隆出了意外。

  她不敢想像。

  陷入在沉思中的郭佳氏,沒有聽到博哲在旁邊對她說的話。

  「大夫說,大哥的腿骨已經完全糾正過來了,但是筋脈阻塞的情況卻比預想中還要糟糕一些,將來重新練習走路,恐怕要更加艱難……」

  博哲說了兩句,見郭佳氏只是看著床上的德隆,並沒有在聽,便住了嘴,輕手輕腳地從屋子裡退了出來。

  從德隆的院子回到自己夫妻居住的院子,不算太遠。

  進了院門之後,他卻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靜,太安靜了。

  凌波對下人一向寬鬆,這院子裡的丫頭素來活潑,就算主子都在的,也總有些動靜,顯得有人氣,可是今天卻好像所有人都集體消失了似的。

  博哲皺著眉,往上房走去。

  繡書和瑞冬挑簾子出來,眉間都是愁雲籠罩。

  「出什麼事兒了?」

  博哲開了口,繡書和瑞冬一驚,這才發現他已經回來了,趕忙蹲身行禮。

  「爺回來了。」

  「嗯。」博哲嗯了一聲,疑惑道,「出了什麼事兒,你們少福晉呢?」

  瑞冬咬著嘴唇,臉色發僵。

  繡書輕聲道:「少福晉在屋裡躺著呢,爺,爺去看看吧。」

  博哲蹙了一下眉頭,兩個丫頭的神情都不太對。

  他不再多問,挑了簾子就進去。

  外屋沒人,一片靜悄悄。

  他走進內室,見凌波面朝裡躺在床上,將背影對著門口,頭上的首飾沒摘,身上的衣裳也沒換,甚至連鞋都沒脫。

  他走過去在床沿坐下,探頭瞧了一眼,見她眼睛是睜著的,輕聲道:「怎的躺下了?哪兒不舒坦?」

  凌波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撩一下。

  博哲愈發覺得有點不對,伸手去握她的肩頭,又靠近一點道:「怎麼了?又有誰惹你了?」

  凌波動了一下,把整張臉埋進了枕頭裡。

  博哲眉頭深深地皺起來,站起來俯下身去,一隻手握住她上面的肩頭,另一隻手越過她的身子握住了她壓在下面的肩膀,兩手一用力,將她整個身子都給掰了起來。

  凌波躺的時候,已經把髮髻給弄鬆了,此時身子被這麼一拉,頭上的一支蝴蝶簪子,細細的觸鬚勾住了枕頭上的絲綢,將一邊的髮髻都給拉開了,半頭青絲滑落,遮住了她一邊的臉。

  她乾脆將那簪子從髮上扯下來,隨手扔在被褥上。

  博哲發現她從始至終,只拿半張臉對著他。

  他伸手過去要攏她的頭髮。

  凌波微微縮了一下。

  他修長的手指已經挑開了她臉頰旁邊的髮絲。

  白玉般的臉上,四條僵痕,觸目驚心。

  「這是怎麼回事?」博哲失聲驚呼,一把捧住了她的臉。

  凌波抓著他的雙手扯下來,扭過頭去。

  博哲坐的更近,抱住她的肩膀,凌波雖然有些掙扎,卻終究比不過他的力氣,被他抱在懷裡。

  他將她的頭髮都攏上去,露出整張臉,那僵痕,分明是掌摑的形狀。

  「誰打的?」

  他聲音低沉。

  凌波垂著眼簾,死死地咬著嘴唇。

  「繡書瑞冬!」

  屋外的繡書和瑞冬聽到博哲的高呼,立刻奔進來。

  「說,少福晉的臉是怎麼回事?」

  他兩邊牙關的肌肉都抽地緊緊的,目光裡也透露出隱忍的怒氣。

  跟瑞冬對視一眼,繡書輕聲答道:「是,福晉打的。」

  博哲目光一閃。

  「福晉為什麼打她?」

  繡書答不上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郭佳氏為什麼打自家少福晉。少福晉什麼也沒做錯啊,難道說婆母暈倒了,媳婦將她抬回屋子裡休息也是錯嗎?又或者,就因為沒讓她陪著世子,就是錯?

  「啞巴了快說呀!」博哲大怒。

  繡書和瑞冬嚇得撲通跪了下來。

  「福晉一醒來,才說了一句話,就一巴掌打在少福晉臉上。奴婢實在不知是為什麼。」

  繡書帶著哭音說道。

  手背上一熱,一滴大大的淚珠落在上面。

  博哲心一緊,用手捧住妻子的臉掰過來,見她淚眼迷濛,臉上已經掛了兩行清淚。

  「凌波……」

  他手臂用力,將她緊緊抱住。

  凌波身子一扭,撲在他胸口,臉埋在他頸窩裡,抬起雙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頸窩裡頓時一片濕熱。

  凌波肩頭顫動,嗚咽低泣。

  繡書和瑞冬都垂下頭去,忍住快要從眼眶裡湧出來的淚水。

  博哲雙手抱著妻子的腰,嘴唇貼在她耳邊道:「別怕,這次我一定替你做主,絕不叫你再受委屈。」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8、發難

  凌波哭了一小會兒,心裡頭的委屈發散了,也就止住了哭聲,拿帕子擦了眼淚,吸了兩下鼻子。

  博哲輕輕擺了兩下手,繡書和瑞冬會意地退了下去。

  「究竟額娘為什麼打你?」

  凌波鼻頭還紅紅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哪裡說錯做錯了,額娘醒來之後,就問了一句她怎麼回來的,我就說是我叫人抬回來的,她二話不說就給了我一巴掌,說我沒生養過,就不懂做娘的心。」

  博哲皺起眉頭,有點明白郭佳氏打她的原因了。

  當年大哥德隆的失蹤,對郭佳氏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她傷透了心,身子也給拖垮了。過了十一年,大哥失而復得,重新回到家裡,對郭佳氏來說,這個回歸的兒子就好比是天賜的,顯得無比珍貴。

  今日德隆治腿,本身就凶險無比,郭佳氏初時是堅持要親自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分擔痛苦,然而雅爾江阿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不許她進屋,只能在旁邊的廂房裡等候治療的結果。在治療開始之前,郭佳氏就跟德隆保證,她一定會在能夠離得最近的地方,全程陪著他,絕不離開一步。

  但是中途德隆昏死,郭佳氏受了刺激暈倒,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不在兒子身邊,儘管沒有人指責,但正是凌波的作為,讓她失信於德隆。在德隆最痛苦最危難的時刻,沒有陪著他,郭佳氏感到的是內疚,這種內疚在面對凌波的時候,就轉化成了憤怒,所以才有了那一耳光。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一巴掌完全沒有道理,尤其將凌波的一片好心都打落在塵埃。

  博哲抿著嘴唇,微微瞇起眼睛。

  額娘一直不待見凌波,這次竟然動手打了她,若是長此以往下去,她們婆媳的關係會不會更加惡化呢。

  他有點頭疼。

  這女人一扎堆果然就是麻煩,就郭佳氏和凌波兩個女人,已經搞出這麼多蛾子來,若是將來再多幾個,還不鬧翻天。

  他想到宮裡嬪妃無數,勾心鬥角,就不寒而慄。

  一定要把內鬥掐滅在萌芽狀態。

  ……

  晚飯,凌波缺席了。

  雅爾江阿、郭佳氏、西林覺羅氏、博哲、安珠賢在座,菜已經上齊,只有凌波還沒到。

  郭佳氏看著博哲,不滿地道:「你媳婦兒是怎麼回事,白天還生龍活虎,這晚飯說不來就不來,這麼多長輩,她也不知道派個人先來告假,一點規矩都沒有。」

  她剛說完,繡書就小碎步走了進來,衝著主子們一行禮。

  「啟稟王爺福晉,少福晉說她身子不爽利,就不過來陪二老用膳了,命奴婢前來告罪。」

  雅爾江阿挑眉道:「怎麼,少福晉病了?」

  繡書偷偷看了一眼郭佳氏,道:「只說頭疼,並沒有什麼。」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都在府裡呢,你去請一位,給你們少福晉看看,若是真有個病痛,也好及早治療。」

  繡書慌道:「啊,不用不用,少福晉說她只是胸口疼,躺一躺就好了。」

  「嗯?」雅爾江阿眼睛一瞇,「方纔還說頭疼,現在又說胸口疼,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博哲瞪了繡書一眼,呵斥道:「你這奴才,傳個話都不會,少福晉到底哪裡不舒服?」

  繡書緊張地道:「奴婢方才說錯了,是頭疼,胸口也悶。」

  雅爾江阿冷笑道:「又改成兩個地方都不舒服了,我看你這丫頭,滿嘴胡話!少福晉到底怎麼了,快說」

  繡書撲通一下跪倒,顫聲道:「奴婢不敢欺瞞王爺,少福晉她,她不是病了,是受傷了。」

  「受傷?」雅爾江阿嚇了一跳,「哪裡受傷?好端端怎會受傷?」

  繡書咬著嘴唇,怯生生地抬眼看了一下郭佳氏。

  郭佳氏心頭一跳,想起自己白天打的那一巴掌。

  那小賤人,輕輕挨了一下,居然就耍起性子來,還敢派丫鬟在王爺面前耍心眼她一下子就看穿了繡書的小把戲。

  雅爾江阿見繡書不說話,不由有些惱怒,這個丫頭先是欺瞞,如今又支支吾吾,可見一定有問題。

  「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繡書咬著下唇道:「不是奴婢不肯說,而是不敢說。」

  博哲大喝道:「有什麼不敢說,王爺面前,你還有什麼要怕的,還不快說實話,少福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父子先後大聲責問,吼得繡書心普通亂跳,這才終於說了出來。

  「少福晉挨了打,臉腫了,難以見人!」

  雅爾江阿雙眼猛地一張。

  「誰打了她?誰敢打她?」

  郭佳氏將面前的碗筷一推。

  「我打的!」

  繡書垂下頭去,嘴角一絲波瀾劃過。

  「你?」雅爾江阿拖長了聲音。

  「額娘?」博哲也驚訝地張大了眼。

  旁觀者安珠賢目光一閃,就覺自己母親西林覺羅氏在桌子底下按住了她的手。

  「怎麼?她做錯了事兒,我這個做婆婆的管不得她?教訓不得她?」

  雅爾江阿皺眉道:「兒媳婦素來乖巧懂事,她做錯了什麼,竟惹得你動手打她?」

  郭佳氏最見不得別人誇凌波,一聽「乖巧懂事」四個字,心裡就是一陣不滿。

  「她事事擅作主張,說話行事全無顧忌,根本沒把我這嫡福晉婆母放在眼裡,我教訓她又有哪裡不合規矩!」

  雅爾江阿拍了一下桌子道:「胡鬧!她是我們簡親王府嫡長的少福晉,不是阿貓阿狗的小妾奴才,豈是你說罵就罵,說打就打的?萬一傳到富察家耳朵裡,人家說我們簡親王府刻薄寡恩,名聲好聽嗎?」

  郭佳氏不服道:「不過是輕輕打了她一下,扯得出這麼多忌諱。我看你們父子都是被她收服了,盡慣得她沒有規矩。」

  博哲道:「額娘既屢次說她沒有規矩,不知她是哪裡做的不對,請額娘明示了,兒子也好提點她。」

  郭佳氏噎了一下,強道:「她說話大大咧咧,行事咋咋呼呼,總是自作主張,全不問過我的主意,豈不是對我不敬,這難道還有規矩了?」

  博哲點頭道:「額娘說的有理有據,不知具體是哪幾件事上?」

  郭佳氏一時理短,惱羞成怒道:「你這是管我要證據?怎麼,你們父子是審案子嗎,我既然是婆母,自有權利管教兒媳。男主外女主內,這內宅的事情,難道我還做不得主?」

  雅爾江阿不耐煩,對還跪在地上的繡書喝道:「你,去把少福晉請來,我倒要問問,她是哪裡犯了大錯,竟惹得婆婆出手教訓!」

  繡書驚疑了一聲:「可是,少福晉她……」

  雅爾江阿眼睛一瞪道:「她是臉傷了,又不是腿傷了,難道還走不動路了?」

  「啊,是,奴婢這就去。」

  繡書慌慌張張爬起來,扭身就跑了出去。

  郭佳氏哼了一聲道:「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一樣莽莽撞撞,上不得檯面。」

  桌子上所有人臉色不不好看,滿桌子的菜,卻一筷子都不動。

  不一會兒,屋外腳步聲傳來,丫頭挑起簾子,凌波帶著繡書和瑞冬進了屋子。

  一般在家梳的要嘛是小二把頭,也有大盤頭、架子頭等,但凌波這次少見地梳了一個新髮式,倒有點像唐朝時候的墮馬髻,只不過緊致簡單了許多,兩邊的鬢裁剪得厚厚的,將兩頰遮了一小半,顯得整張臉只有巴掌大小,我見猶憐。

  郭佳氏一看就不喜,在她看來,只有不正經的女子才會梳這種奇奇怪怪的髮式。

  但除了她之外,雅爾江阿、博哲、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卻都看出她故意用這種髮式和鬢角來遮蓋她的臉頰,想到繡書說她臉上挨了郭佳氏的打,立刻就體會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凌波進門就給雅爾江阿和郭佳氏行禮。

  「媳婦給阿瑪請安,給婆婆請安。」

  她這稱呼一出來,有心人頓時又注意到與往日不同。從她嫁進來開始,她一直都是稱呼郭佳氏為額娘,顯得十分親近,今天卻突然改了口叫婆婆,顯得死板疏離了許多。

  雅爾江阿對博哲道:「你去,看看你媳婦的臉。」

  博哲站起身。

  凌波眼中透出慌亂,忙道:「阿瑪怎麼……」

  雅爾江阿一抬手,做出了阻止她說下去的手勢。

  博哲已經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兩邊的鬢髮都別到了耳朵後面。

  凌波忙順著他的動作測過了臉。

  即使如此,大家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兩邊臉頰的不對稱,明顯一邊大一邊小,而且更進一步發現,即使她臉上的粉蓋得比往日要厚許多,臉頰還是有明顯的浮腫。

  雅爾江阿的臉色頓時又難看起來。

  博哲眉頭皺得愈發深了,拳頭在袖子底下捏緊。

  雅爾江阿問道:「凌波,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凌波依舊盡量把浮腫的一邊臉頰往後藏,嘴裡答道:「不小心磕的,因臉上難看,怕有失體統,所以才缺席了今日的晚膳,還請阿瑪額娘恕罪。」

  雅爾江阿點點頭,斜眼看著郭佳氏冷笑。

  郭佳氏發現,自己的處境突然變得無比尷尬難堪起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09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19、擠兌

  「兒媳這傷,是不小心磕的。」凌波這樣回答。

  雅爾江阿眉頭一挑道:「磕的?我怎麼聽說,是叫人打的?」

  凌波瞪了繡書一眼,繡書低下頭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當著我的面,你還敢隱瞞不成?」雅爾江阿眼睛都豎了起來,彷彿很生氣。

  凌波忙道:「阿瑪恕罪,是兒媳不懂規矩,說錯了話,額娘教訓,也是應該的。」

  「放屁!」雅爾江阿「啪」一下拍在桌子上。

  郭佳氏蹭就站了起來。

  「你上哪兒去!」雅爾江阿斜睨著她。

  「我在這裡不招人待見,還是趁早走的好。」

  「要走也得先把話說清楚!」

  郭佳氏回過身來,鐵青著臉道:「難不成我還要向她賠禮道歉?」

  雅爾江阿瞇起眼睛反問道:「我幾時要你賠禮道歉了?」

  「那你追問不休,是個什麼意思?」

  雅爾江阿冷冷道:「你最近火氣不小,跟我也敢豎眉瞪眼了。」

  郭佳氏抿緊了嘴,她也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在雅爾江阿面前大呼小叫。

  都是這小賤人害的!

  她恨恨地在凌波臉上剜了一眼。

  「王府裡頭,長幼尊卑有序,做小輩要恭謹孝敬,懂規矩知進退;做長輩,也要端莊大方,以理服人。若是長幼不睦,不僅要論尊卑上下,也要有理有據。規矩再大,大不過一個理字。」

  雅爾江阿鄭重地說了這一番話,然後又對凌波和郭佳氏道:「今日這事兒,既然你們雙方都說辭一致,是兒媳凌波言行放肆,不懂規矩,那麼做婆婆的教訓也就順理成章。凌波,你往後要更加謹言慎行,不可再犯這樣的錯兒。」

  凌波低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又向郭佳氏鄭重行禮道:「媳婦知罪,日後必定多聽額娘教誨。」

  郭佳氏愣愣地看著這一幕,一時有點轉不過彎來。

  這道理怎麼突然就倒到她這邊來了。

  然而,雅爾江阿緊接著就對她說道:「兒媳有不對,你自當教導,只是動手打人,卻太粗暴了,若是傳到親家耳裡,豈不說你刻薄寡恩。」

  郭佳氏剛覺得自己受了點維護,立刻又被說了,那張臉便又冷了下來。

  雅爾江阿卻繼續說道:「我看你最近火氣愈發大了,只怕是躁氣入侵,雜念叢生,往後還是多靜坐養身,少管一些事。」

  博哲道:「近來府裡多出事端,額娘勞心勞力,說不得便亂了心神。兒子聽說,城外有個比丘尼,說的好禪,京中貴族女眷,常有聽禪者,每每獲益良多。不如請她來府,為額娘說禪解惑,寧神靜心,也可為大哥祈福,於功德有益。」

  貴族女眷中信佛的不在少數,郭佳氏手腕上就戴著一串佛珠,院子裡也供著一尊觀音。

  雅爾江阿點頭道:「既然如此,你派人去請那比丘尼來,為你額娘說禪。」

  他轉頭對郭佳氏道:「你身子弱,府裡頭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不等郭佳氏回答,便又轉向西林覺羅氏道:「你做慣管事兒的,往後還是你來管府中內務,也帶一帶少福晉,叫她給你幫手。」

  西林覺羅氏忙應了。

  雅爾江阿又對凌波道:「你額娘年紀大了,府中內務,遲早要交給你來打理,先早早地學起來。」

  凌波欣然答應。

  郭佳氏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父子媳三人,是把她給架空了。說什麼聽禪,潛台詞就是要她安安分分,手別伸得太長。

  她這會兒是真覺得頭有點暈了。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若是尋常人家,婆婆管教媳婦,罵上幾句打上兩下,也就罷了。可簡親王府是何等的人家,越是貴族越將就規矩體面,打人都是粗魯的行為,以德服人才是上上之策。

  凌波也不是一般的兒媳婦,她娘家一個父親四個哥哥,在朝中有極大的影響力,兩家結親,本來稱得上強強聯合。而凌波作為富察家唯一的格格,所受到的寵愛和重視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郭佳氏這一巴掌,打的不僅僅是凌波的臉,還打了富察家的臉。

  這事兒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風聲傳入富察家耳朵裡,以米思翰那般暴躁和護短的性子,不跟你鬧翻天才怪。

  幸而凌波乖巧知禮,她方才自稱是磕著的,顯見得是不想將事情鬧大,要為郭佳氏和簡親王府留一份體面。

  雅爾江阿對她這樣的表現感到欣慰,既然她留了面子給簡親王府,他作為王府的當家人,總得在裡子上給她做彌補。

  況且自從郭佳氏身體有所好轉,她就開始插手府中內務,原本西林覺羅氏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一插手,凡是眼裡見到的都要指點一番,卻反而弄得條理不明,人事混雜。對此,西林覺羅氏也是有苦難言。

  但她雖然從不曾在雅爾江阿面前說過,雅爾江阿卻也能從日常小事中看出端倪。

  郭佳氏,是沒有治家的天賦的。

  而自從凌波嫁進這府裡,所作所為,雅爾江阿都看在眼裡。她的性子本身就活潑開朗,若是兒媳跟公爹應該有諸般忌諱,但她卻能和博哲一起,跟雅爾江阿做酒國知己。雅爾江阿素來不拘泥這些規矩條陳,尤其喜愛她這樣玲瓏剔透的性子,所以看到郭佳氏對凌波諸般挑剔,嫌她跳脫的時候,他其實是持反對意見的。

  而郭佳氏為壓制媳婦每每大動干戈,對她自個兒的身體調養也沒有益處,徐正平屢次說過,她這身子,虛弱得久了,不可大補,需循序漸進徐徐圖之,平日裡也不可大喜大悲大怒。博哲說請比丘來說禪,正可讓她靜靜心養養身。又能將西林覺羅氏和凌波解脫出來,一舉數得。

  郭佳氏只覺額頭青筋跳動,大叫一聲「來人」。

  丫鬟忙上前來。

  「扶我回去。」

  「啊?」丫鬟怯生生道,「福晉不用飯了?」

  郭佳氏瞪著她怒道:「頭疼,吃不下。」

  「啊!是。」丫鬟暗罵自己蠢笨,這種時候還多什麼嘴。

  郭佳氏扶著丫鬟的手,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西林覺羅氏覺得不妥,剛一欠身,雅爾江阿便叫住了她。

  「讓她去!」

  西林覺羅氏只得坐下,卻又叫過人來吩咐,給福晉挑四樣菜送過去。

  雅爾江阿的目光重新落到凌波臉上,問道:「臉上的傷可嚴重?」

  凌波忙回答:「只是略有點腫,並無大礙。」

  雅爾江阿點頭道:「叫丫頭們給你上點藥。你們女子,最看重相貌,可不能大意。」

  凌波微笑著應道:「是,多謝阿瑪關懷。」

  「嗯,我與你阿瑪是老朋友了,面上是親家,心裡頭可把你當女兒看。胃口可還好,若是不妨,就坐下一同用膳。」

  「是。」凌波欠了一下身。

  博哲拉著她的胳膊一起在桌子邊上坐下,眾人這才舉筷開動。

  第二天,博哲便將城外那個有名的比丘尼請來了府中,專門給郭佳氏說禪。有雅爾江阿的嚴命,郭佳氏也不敢再插手其他事務,只是怕德隆養傷期間枯燥煩悶,便讓他跟自己一同聽禪。

  西林覺羅氏、安珠賢、金氏等人也常陪坐一起聽。

  那比丘尼姿容端正,聲音柔和,最愛用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來解說禪理,每每娓娓道來,令人自然而然便沉浸其中,倒是獲益不少。

  雖然博哲出了這個壞主意,讓郭佳氏吃了悶虧,凌波卻並沒有以勝利者的姿態自居,仍然每天定時去給郭佳氏請安。

  但郭佳氏往往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聽禪,也不愛讓她陪著。

  凌波也知道如今正是她最記恨的時候,不好再增加仇恨值,所以也不強求。

  這一天,她到八福晉院子裡串門,卻見丫鬟將整盤整盤的飯菜往外端。

  「怎麼,八福晉沒吃?可是不合口味?」

  丫鬟苦著臉道:「大廚房特意給做的,都是八福晉最愛吃的菜色。只是近來福晉消沉,吃的越來越少,今日更是一口都沒動。」

  「可是身子不舒服?」

  「奴婢瞧著,只怕是心病。」

  凌波明白了,擺了一下手。

  丫鬟欠一下身,端著盤子退下。

  進了屋子,見郭絡羅氏正倚在卷頭美人榻上,身子背對著門,一動不動,似乎沒聽到腳步聲。

  凌波只當她睡著了,輕手輕腳過去一看,卻見睜著兩隻眼睛,只是盯著窗外的花兒瞧。

  「八嫂。」

  郭絡羅氏回過頭來,說一聲「你來啦」,坐了起來,身子卻仍是軟軟靠著。

  凌波道:「八嫂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叫大夫來瞧瞧?」

  郭絡羅氏擺手道:「許是天氣熱起來,有些倦懶。」

  凌波看了她兩眼,搖頭微笑,八福晉只怕是想家了。

  郭佳氏見她笑,沒好氣道:「你倒是好手段,把自家爺們兒收服了不說,還把簡親王也給收服了,倒叫你婆婆受擠兌。」

  凌波搖頭道:「你不曉得,我那婆婆吃硬不吃軟。我瞧著,徐徐圖之怕是不成,重症還得下猛藥,先叫她吃個虧,我再慢慢親近,才能叫她看出我的好來。」

  郭佳氏點頭,敷衍道:「好手段。」

  凌波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道:「這麼多日子了,氣兒也該消了吧。八嫂,是不是該回去了?」

  郭絡羅氏猛地看過來。

  「怎麼,你不耐煩我了,要趕我走?」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20、走關係

  凌波輕輕打了她一下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郭絡羅氏伸了懶腰道:「瞧我這日子過的多舒坦,又沒人惹我生氣,又不用管那些烏七八糟的煩心事兒,又沒個迎來送往的要操心,飽了就玩,睏了就睡,簡直樂不思蜀了。」

  她嘻嘻笑著,歪過來把腦袋枕在凌波肩膀上。

  凌波拿兩個手指將她腦袋給頂了回去,突然想起來,面前這位八嫂,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可是保養的好,又一直養尊處優,外祖家寵著她,八阿哥又慣著她,從外表到內心,都比同齡的福晉們要單純,看著也就像顯得年輕了。以她這樣的年紀,撒起嬌來,竟然也不覺得荒唐。

  「若是真的樂不思蜀,就不會連飯都不想吃了。」凌波握住她的手道,「不要以為我瞧不出來,這麼些天,你就一點都不想八阿哥?」

  郭絡羅氏沒好氣道:「沒良心的,有什麼好想。」

  凌波嘖嘖搖頭:「口是心非。就算你不想八阿哥,難道也不想想,這些日子你不在府裡,難道就不怕別人搶了寵去?」

  郭絡羅氏臉色變了變,繼而又道:「誰有那個能耐!」

  這一點上,她還是有信心的,府裡頭本來妾室就少,唯一有點份量,就是那個生了兒子的張氏,可成婚這麼多年,她也算看透了八阿哥,他對她是有真心的。養外室的事情,無非是因為怕她生氣,可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竟然讓外室懷了孩子。

  有了孩子,就一定是要進府的;有了孩子,按照慣例,一定要做姨娘的。

  這種強迫式的進入,郭絡羅氏是不會接受的。

  「就算你不怕府裡其他人爭了寵,可難道你就不怕八阿哥趁你不在的時候,把那外室給收進府裡去?若是你在的時候,她進府,那自然還是要拜見你這主母;可若是你不在的時候,她就進了府,豈不是連你這一關都不用過了?」

  郭絡羅氏終於變了臉色,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

  八阿哥,難道真的會趁她不在的時候,把人領進府裡?

  她不敢確定。

  凌波見她如此反應,心中便有了數,又勸了一回,郭絡羅氏這才鬆了口。

  其實她並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拉不下臉。

  上次八阿哥跑來簡親王府,結果夫妻兩個吵了一通,八阿哥更是被氣得直接掉頭就走。

  知道八福晉出走的人不在少數,她若是就這麼悄沒聲息地回去,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尤其外人看來,像是她對八阿哥服了軟,以後再提那外室的事情,氣勢自然就弱了。

  凌波捂著嘴笑。

  郭絡羅氏恨恨地打她一下道:「你個沒良心的,還幸災樂禍。」

  凌波扶著腰道:「我知道了,你呀,就是缺個台階罷了。」

  郭絡羅氏抿了一下嘴唇,沒否認。

  凌波站起身來,舒展一下腰肢道:「成了,你心裡怎麼想的,我已知道了。你放心,回頭啊,我就讓博哲跟八阿哥放口風去,叫八阿哥早點來接你。」

  郭絡羅氏急道:「只許暗示。」

  「是是是,你放心,我曉得怎麼做,絕不弱了你的名頭。」

  郭絡羅氏這才滿意地點頭。

  凌波又取笑了她一會,這才出了院子。

  路上,她時不時就捂嘴偷笑一聲,次數多了,繡書終於忍不住道:「什麼事兒,叫少福晉這麼高興?」

  凌波擺手道:「沒什麼。」說著,嘴角卻又情不自禁地上揚。

  話說著,就到了院子門口,瑞冬站在門外,正翹首盼望。

  「我的少福晉,你可回來了。」

  她遠遠地一看見凌波一行人,就小跑迎了上來。

  繡書皺眉道:「說了幾次了,怎麼還是這樣毛毛躁躁。」

  瑞冬縮了一下肩膀。

  凌波擺手,示意繡書不必追究,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繼福晉來了,還有舅老爺。」

  凌波一挑眉:「誰?」

  「就是咱們富察家的繼福晉,還有舅老爺諸克圖,大門上傳話說是上門來訪少福晉,奴婢不敢擅做主張,便叫人先迎了他們在花廳用茶,坐了約有一刻鐘了。」

  錢佳氏和諸克圖?他們來幹什麼?

  繡書說道:「莫不是又為了舅老爺的差事?」

  上回錢佳氏跟她求諸克圖的差事,還是她出嫁前,那次她原是要嚴厲拒絕,才說到一半,就被三阿哥給帶走了,話題也就不了了之。

  這次錢佳氏又帶著諸克圖來找她,想來除了舊事重提,也沒別的目的了。

  瑞冬見她眉頭深鎖,試探問道:「要不奴婢找個由頭回了他們?就說少福晉今兒不在府裡。」

  凌波搖頭道:「若是我不在府裡,他們一來就該告訴他們,等到現在才說,豈不叫人起疑。」

  瑞冬抿了一下嘴唇。

  想了想,凌波道:「他們既然上門,可見是早存了這個打算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罷了,還是去見見吧。」

  她們一行人便又轉向,往花廳而去。

  錢佳氏和諸克圖已經在花廳坐了一刻鐘,杯子裡的茶都快喝乾了。

  「這丫頭,該不會是做了少福晉就擺起架子來了吧。」錢佳氏不耐煩地將茶杯端起來,喝也沒喝,又放了下去。

  諸克圖忙道:「待會兒她來了,姐姐可別這個樣子。」

  錢佳氏白他一眼道:「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諸克圖討好地笑道:「弟弟的差事都得仰仗姐姐,姐姐待會兒可得為弟弟多說點好話。」

  錢佳氏歎氣道:「真是風水輪流轉,原想著你的差事能定下來了,誰知又起了波折。我也只好拼了這張老臉不要,向她這個小輩討人情了。」

  諸克圖諂笑了一下。

  此前,他原本托了好多關係,總算謀到了一份差事,可是還沒上任呢,就聽說那差事讓別人給截和得去了,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還是他的名聲太壞,托到的那位大人又改了主意,把差事轉給別人了。

  沒法子,他只好又求到錢佳氏這裡來。

  錢佳氏從前在米思翰跟前已經求過情,諸克圖不爭氣,丟了米思翰的臉,從那以後,富察家上下就再沒人肯替錢佳氏和諸克圖辦事。想來想去,她唯有求到凌波這裡來了。

  她想著,凌波這丫頭,總歸比富察家其他人要心軟面薄,只要她拉下臉來求,她抹不開臉面,總會幫忙的。

  姐弟兩個正胡思亂想著,凌波帶著人進來了。

  雙方趕緊先互相見禮問好。

  凌波道:「真是對不住,方才有事兒絆住了腳,抽不開身,叫福晉和舅老爺久等了。」

  錢佳氏忙道:「不妨的不妨的,你如今是王府的少福晉,貴人事忙。」

  凌波笑著,叫人重新上茶。

  雙方少不得先來一通今日天氣如何,近來物價上漲之類的口水話,為正事做鋪墊,諸克圖心裡著急,面上卻不得不笑呵呵陪著。

  凌波氣定神閒,錢佳氏卻沒有耐心兜圈子,說了沒幾句,便開始說正事了。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次來,是有求於你啦。」

  凌波放下茶杯,挑眉道:「喲,您可別這麼說。我是小輩,您這麼說,豈不是折煞我。」

  錢佳氏咧著嘴巴笑道:「你如今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情面多人面廣,我今兒呢,也是拉下老臉來,舊事重提,還得麻煩你給牽個線,托王爺或是貝勒爺,給你舅舅謀個差事才好。」

  凌波驚訝道:「怎麼,去年舅老爺不是就說要謀差事,到如今還沒個結果?」

  諸克圖登時漲紅了臉,期期艾艾道:「慚愧,慚愧。」

  錢佳氏也覺得臉上臊得慌。

  凌波歎了一口氣道:「您是不知道,王府裡頭近日來出了不少事兒,婆婆身子骨不好,大伯剛剛回來,一雙腿還且得治;公公和夫君,白日裡忙於公務,夜來歸家,又要關心大伯的傷勢。我這有什麼事兒,還真是不好張口。」

  錢佳氏和諸克圖臉色頓時一變。

  不過凌波馬上就話風一轉道:「不過既是您和舅老爺提到我面前來了,總歸我也不能置之不理。這麼著吧,等我找個時機,同貝勒說說,他若是有門路的,便給舅老爺行個方便。」

  錢佳氏和諸克圖立時大喜。

  「然而,眼下京裡的形勢,想來你們也都能看到,咱們這樣的人家,最是要謹言慎行的,若是有個萬一的疏忽,叫有心人猜忌了去,可是大大的麻煩。我也只能夠提一提,卻也不敢保證這事兒就能成。若是舅老爺還有別的門路的,也不妨去問問,多托點人情,總是多一份希望。」

  錢佳氏和諸克圖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起忽落。到了最後凌波端茶送客,姐弟兩個還覺得有些暈暈乎乎。

  出了花廳,一個小丫頭領著他們二人往外走。

  回過神來的諸克圖便跟錢佳氏悄聲道:「我看這事兒還是黃了。」

  「她方才不是說了給問問看?」

  「我的姐姐,你就沒瞧出來,她那是敷衍罷了,又是說盡力,又是說不一定能成。我看吶,這事兒,八成還是沒戲。」

  諸克圖臉上忿忿不平。

  這小娘皮,說話滴水不漏,卻都是玩些虛的,他怎麼說也是她舅舅吧,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

  姐弟兩個滿腹愁緒往外走,就見前面一行人正要坐馬車外出,中間一個貴婦,似乎不像是簡親王府的人。

  錢佳氏拉著領路的小丫頭問道:「那人是誰?莫不是府中的女眷?」

  小丫頭答道:「那是八福晉。」

  八福晉?

  諸克圖一聽到對方的身份,突然就想起一件事來,一時臉上透出了喜色。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10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21、外室的下落

  八阿哥惹出艷禍,八福晉離家出走,這事兒雖然涉及皇親,普羅大眾不敢議論,但像富察家這樣的人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錢佳氏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小丫頭一說是八福晉郭絡羅氏,她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諸克圖卻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雖然浪蕩成性,做不成大事,但市井之中卻有好些個朋友。八阿哥養外室,八福晉憤而出走的事情,他知道得比錢佳氏更早,而且後來他也聽說,有一撥人在四處打探那個外室的下落。

  在他猜測,那些人說不定就是八福晉派去的。若是能夠把外室的住處,賣給八福晉,說不定對方就能給他也弄點好處……

  「姐姐,快叫住八福晉。」

  「什麼?」

  錢佳氏看著抓住自己胳膊的弟弟諸克圖,一臉的莫名其妙。

  諸克圖忍不住,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兩句。

  錢佳氏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諸克圖用力點頭。

  「這是個好機會,若是晚了他們自己查到,這消息就沒價值了,只有趁現在。」

  錢佳氏點頭,她當然明白諸克圖的意思。

  「八福晉留步!」

  一聲高呼,讓所有人都回過頭來。

  郭絡羅氏看著朝自己快步走來的一男一女,微微蹙起了眉頭。

  「見過八福晉。」

  「你們是何人?」

  小丫頭忙介紹了錢佳氏和諸克圖,說一位是少福晉凌波娘家的繼福晉,一位是娘家舅老爺。

  郭絡羅氏點了頭道:「不知兩位何事?」

  諸克圖道:「在下有一個人的下落,要告知八福晉,可否請八福晉移步說話。」

  郭絡羅氏皺起眉頭:「什麼人的下落?」

  她最不喜別人神神秘秘,弄得高深莫測的樣子。

  諸克圖微笑道:「莫非八福晉忘了造成您如今處境的,是什麼人?」

  郭絡羅氏心頭一跳,盯著他的臉。

  「今日不出去了,把馬車牽回去,咱們回院裡。」她高聲地對身邊的丫鬟說完,又對錢佳氏和諸克圖道,「兩位既然有話要說,不妨到院中一坐。」

  錢佳氏和諸克圖欣然答應。

  一行人便又往回走,一直到八福晉郭絡羅氏現在所居住的院裡。

  丫頭們上了茶水,郭絡羅氏屏退左右,屋中只剩下她和錢佳氏、諸克圖三人。

  「有話請直說吧。」

  諸克圖道:「在下有幾個消息靈通的朋友,凡是京中大小事務,只要稍加打聽,必能獲得消息一二。聽說,最近有人在打聽八阿哥外室的下落,不知八福晉是否知道此事?」

  郭絡羅氏面無表情道:「何必兜圈子,你若是知道那女人的消息,只管說來,我自然記得你的人情。」

  她雖然不愛耍心眼,但並不是沒有眼力的人,諸克圖不過說了幾句話,她就已經看出對方的意圖,無非是想拿消息換好處罷了。

  諸克圖笑道:「八福晉真是快人快語。在下雖然聽得一些風聲,卻也不敢保證消息確切,若是恰逢對方變動,在下所說便與事實不符,豈不是讓八福晉以為在下扯謊。」

  郭絡羅氏見他還有點不願意說,便道:「所謂禮尚往來,不管消息確切與否,你的一番好意,我總歸是領了。這樣吧,若是有什麼事情,我能幫得上忙的,不妨說來,投桃報李,總是該有的道理。」

  諸克圖心中暗喜,這位八福晉果然爽快,幾句話就說到重點了,比那個指揮兜圈子打太極的凌波痛快了不知多少倍。

  「在下倒也沒什麼事要求助,只是近來閒賦在家,空有一腔治世為民的抱負,卻無從施展啊,唉……」

  錢佳氏正端著茶杯喝茶,聽到他這般惺惺作態地長歎,儘管是親姐姐,卻也差一點就噎到了。

  郭絡羅氏心中冷笑,難怪凌波不肯幫這位舅老爺的忙,就這樣的貨色,哪裡上得了檯面。

  「我記得外祖家的幾位舅舅,似乎曾提起名下有職位空缺,不知你有哪一方面的專才,若有合適的,我便問問舅舅。」

  諸克圖喜道:「皆可皆可,只要是正經的差事,在下皆可勝任。」

  錢佳氏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飢不擇食!

  郭絡羅氏暗暗嘲諷一聲,點頭道:「既如此,回頭我先問了舅舅,再做回覆。」

  諸克圖忙起身作揖道:「那就多謝八福晉了。」

  郭絡羅氏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

  錢佳氏看出她有些不高興了,忙對諸克圖道:「八福晉如此盛情,你還不快把消息說出來,以報答八福晉!」

  「是是是。」諸克圖道,「在下有個朋友,曾見到八阿哥有天去了百順胡同,那裡俱是平民百姓居所,並無達官貴人。那位朋友一時好奇,打聽了一番,百順胡同尾巴上,住了一家姓李的,並無家主,只有一位年輕的婦人,除此之外,僅有一個小丫鬟和一個老媽子,平日裡深居簡出,與鄰里極少往來,卻不知怎麼就搭上了八阿哥府上了。」

  他說到這裡就住了嘴,郭絡羅氏已經瞭然,那姓李的年輕婦人,必然就是八阿哥所養的外室。

  「你確定就是百順胡同的那一家?」

  諸克圖道:「雖不敢說十成把握,在下那朋友的確是不止一次見到過八阿哥去的。而且那李姓婦人,近來見了城中一位有名的大夫,這位大夫素以婦科和小方脈著稱。」

  郭絡羅氏瞇了一下眼睛,看來就是那家了。

  沒有家主,只有女人,深居簡出;八阿哥不止一次去過;最近又看了大夫。這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位姓李的婦人有古怪。

  「好,多謝告知。」

  郭絡羅氏算是認可了諸克圖這個消息,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互相客套了幾句話,錢佳氏和諸克圖也瞧出郭絡羅氏興致不高,就簡單地做了告別,離開了簡親王府。

  郭絡羅氏在自己屋子裡想了半天,心裡打定了主意,然後帶上人,去了凌波所住的院子。

  凌波正巧在,聽她說了這件事,不由怔了。

  「是諸克圖告訴你的?」

  郭絡羅氏點頭道:「對呀,就是你那個舅老爺告訴我的。」

  瑞冬小聲道:「那算什麼舅老爺。」

  繡書立刻瞪她一眼,扯了一把她的袖子。

  郭絡羅氏笑道:「瑞冬說的沒錯,我能看出來,那不是個好東西,怪不得你不肯替他謀差事。」

  凌波不好意思地道:「見笑了,雖說長輩委託,不該推辭,不過我阿瑪曾說過,這位諸克圖老爺最是不成器,幫他走了門路,往後反要被他牽連受埋怨,還不如不幫。」

  郭絡羅氏點頭。

  「你現在預備怎麼辦?」

  那外室的下落,已經打聽出來了,就在百順胡同,凌波現在好奇的是郭絡羅氏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郭絡羅氏深吸一口氣道:「我當然要去看看那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夠把八阿哥和我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凌波緊張道:「你要親自去?」

  「當然要親自去!」

  郭絡羅氏抿著嘴唇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再說,她一個平頭老百姓,用得著我拿什麼手段對付她。」

  話是這麼說,但凌波怎麼敢讓她一個人去,若只是鬧一鬧倒也罷了,可聽說那外室肚子已經很大了,若是郭絡羅氏這麼一去,把她嚇著了,有個什麼萬一,那郭絡羅氏跟八阿哥豈不是更加沒有轉圜的餘地。

  郭絡羅氏是個急性子,說要去,馬上就要去,凌波只好陪她一起。

  只是累著那些個下人,本來給郭絡羅氏套好馬車,錢佳氏和諸克圖一叫,郭絡羅氏就讓他們把馬車又給卸了,這會兒她跟凌波要出門,又讓他們給套起來,真是來回折騰。

  這事兒也不宜張揚,凌波和郭絡羅氏都是盡量少帶人,車也只用了一輛,除了她們兩個主子之外,只有繡書和瑞冬。

  又擔心到時候可能會起衝突,凌波專門叫來阿克敦給她們駕車。

  一來阿克敦武功高強,行事穩重;二來他本來就知道這件事情,還負責打聽那外室下落的;三來他嘴巴緊,從來不會洩露機密,凌波很信得過他。

  就這麼五個人,一輛馬車,出了簡親王府,不動聲色地去了百順胡同。

  百順胡同在城南,地方倒乾淨,想來如果是腌臢地方,八阿哥也不會將自己的外室安排在這裡。

  胡同還不算窄,車子能走,從胡同口進去的時候,阿克敦提醒了車內一下,郭絡羅氏便掀開窗簾一角。

  這胡同裡人家不是很多,從兩邊共有幾個門口就能看出來,雖然現在是白天,竟然也沒有一個行人,可見這裡算是僻靜了。

  馬車一直走到胡同尾巴上,在兩扇灰色木門前停下。

  車上的四人都下了馬車,阿克敦上前叫門。

  沒用多久,門內就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吱呀一聲門軸響,兩扇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婦人微微探出腦袋,見門外都是陌生人,便警惕地問道:「你們找誰?」

  阿克敦道:「貴府可是姓李?」

  婦人不答話,只拿眼睛在他們臉上掃來掃去。

  阿克敦追問道:「貴府可是姓李?」

  婦人似乎察覺到他們來意不善,眼中透出警惕和緊張,快速道:「不姓李,你們找錯門了。」話音沒落,她就想把門關上。

  阿克敦上前,雙手一推,就把兩扇門給推開了,婦人被這力道推得往後趔趄一下,差點摔倒。

  「你們要幹什麼!我不認識你們,快出去!」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22、准姨娘

  「你們是什麼人!快出去!」婦人高聲叫起來。

  阿克敦已經把兩扇門推得大開,凌波和郭絡羅氏走了進去,繡書和瑞冬也隨後跟進。阿克敦留在外面看著馬車。

  婦人緊張地看著她們四人。

  「你們到底是誰,擅闖民宅可是犯法的,再不說出來意,我就要告官了!」

  郭絡羅氏冷笑道:「告官?你就不怕八阿哥扒了你的皮!」

  一聽到「八阿哥」三個字,婦人立刻像吞了一隻蒼蠅似的張大了嘴。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凌波蹙著眉,肅容道:「不要大呼小叫的,你想把左鄰右舍都招來看熱鬧嗎!」

  婦人這才想起自家姑娘是見不得光的,忙閉緊了嘴巴。

  這時,屋內走出來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小丫頭,那女子的肚子已經明顯凸起,又圓又沉,小丫頭扶著她,她自己則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捧著肚子。

  「王媽,你在叫什麼,誰來了?」

  她一出來,郭絡羅氏和凌波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很漂亮,這是凌波第一眼的印象。

  李氏今天才十九歲,比起郭絡羅氏,自然顯得嬌嫩許多,巴掌大的小臉,眉目如畫,只是眉毛修得太細了一些,顯得與眼睛的距離很遠。

  凌波一向不喜歡這種畫眉的方法,因為每每會讓她想起「畫皮」這個詞語,總覺得五官像是畫在臉皮上了。

  王媽回頭道:「姑娘出來做什麼,小紅,還不快把姑娘扶進去。」

  那叫小紅的丫鬟看起來才十三四歲,還沒長開,聽到王媽呵斥,先就嚇得縮了一下脖子。

  郭絡羅氏看著李氏道:「你就是李氏?這院子,是八阿哥給你安排的?」

  李氏愕然道:「你是何人?」

  「我?」郭絡羅氏提了一口氣,「我就是八阿哥明媒正娶的八福晉。 ~」

  李氏吃驚地張開了嘴,就連王媽也嚇了一大跳。

  「你,你是八福晉?」

  王媽聲音有點發抖。

  郭絡羅氏目光落到她臉上:「現在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了吧?」

  「是,是,啊,小的不知道,啊……」王媽一時語無倫次起來,回頭一看,李氏的臉都白了。

  凌波對王媽道:「你想讓八福晉站在院子說話嗎?」

  王媽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是是,八福晉請屋裡坐。這位是?」她問的是凌波。

  郭絡羅氏道:「這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

  「啊!」王媽又吃了一驚,接連兩個大人物,讓她真的慌了手腳了,忙不迭地請她們進屋去。

  李氏已經退回屋裡,她很緊張,小紅怕她有事,扶她坐在椅子上。可是郭絡羅氏一進門,她立刻又彈了起來。

  郭絡羅氏掃都不掃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進屋,在上首坐了。

  凌波自然不能像她一般,就在側邊陪坐了,繡書和瑞冬站在她身後。

  郭絡羅氏坐下後,腰部挺得筆直,神態高貴莊重。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李氏,隨口道:「坐吧。」

  李氏緊張地話也回不出來,艱難地欠了一下身,小紅扶著她坐了回去。

  凌波暗覺輕鬆,郭絡羅氏素來是吃軟不吃硬,李氏這般怯懦,反倒省了許多麻煩,到底她孩子也懷了,看這樣子,臨盆也不遠了,畢竟是宗室骨血,郭絡羅氏不會讓他流落在外的。

  王媽捧了茶水上來,放在郭絡羅氏手邊的桌子上,倒了兩碗茶,壺嘴跟杯沿相碰,發出一兩聲輕響,可見她也還是有點緊張。

  八福晉是母老虎,這個名聲她是早就聽說過的。

  郭絡羅氏抿了一口茶,茶葉不錯,這種人家怎麼買得起這麼好的茶葉,自然是八阿哥送來的了,她心沉了一沉。

  「幾個月了?」

  「……」

  李氏半晌才反應過來,郭絡羅氏在問她孩子幾個月了,忙小聲道:「八個半月了……」

  郭絡羅氏捏著茶杯的手緊了一下。

  「什麼時候跟了八阿哥的?」

  李氏咬了一下嘴唇:「去年六月。」

  郭絡羅氏又是一緊,去年六月到現在,快一年了。

  「家裡是做什麼的?」

  李氏這會兒已經慢慢有點鎮靜下來了,許是郭絡羅氏只問她家世來歷,沒有預料中的惡言相向,她隱隱地有點期盼,也許對方問清楚她的來歷,就會將她收進府去。她輕輕地撫了一下肚子,這是八阿哥的骨血,八阿哥可是素來子嗣單薄的。

  想到這裡,她連自稱都改了。

  「奴婢自小沒有娘親,家裡原是做燈籠的,常和父親在西市擺攤,去年六月的時候,在夜市裡得罪了那一帶有名的潑皮,將奴婢家裡的攤子都打翻了,父親也被打成重傷。那潑皮原來還要搶了奴婢家去,奴婢命好,八阿哥當時路過,懲奸除惡,救了奴婢,只可惜奴婢的父親傷重不治,終於還是去了。」

  李氏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凌波聽的瞭然,原來是一場英雄救美的經典故事。八阿哥當街救下孤女,對方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如此清秀佳人,八阿哥自然也不忍心拒絕,郎有情妾有意,便成就了好事。因為八福晉素有惡名,尤其對八阿哥納妾一事尤為嚴格,所以八阿哥開始不敢將李氏帶進府去,只得在這百順胡同找了一處院子買下,將她養在這裡,隔三差五過來溫存。

  李氏長的小巧玲瓏,肚皮卻爭氣,不久就懷了孩子。頭三個月,胎位不穩,八阿哥不敢冒險,依舊沒告訴郭絡羅氏;後來到了六七個月的時候,李氏也有些急了,她想借這孩子得個名分,便催著八阿哥,八阿哥終於也扛不住她的請求,便試探著同郭絡羅氏說了,結果就惹出這樣一場大鬧來。

  李氏一面說著,一面也暗暗打量郭絡羅氏的神色,可惜郭絡羅氏從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臉色,繃緊著面皮,什麼也瞧不出來。

  她說完了這些經過,一時無話可說,只得閉著嘴巴,兩隻手抓了一塊帕子絞著。

  郭絡羅氏看了看王媽和小紅,道:「她們倆,都是八爺買的?」

  「是,小紅和王媽都是爺買來給奴婢作伴的。」

  郭絡羅氏哼了一聲。

  「八爺說,什麼時候接你進府?」

  凌波心頭一跳,抬眼去看郭絡羅氏。八阿哥說過要接李氏進府了嗎?郭絡羅氏怎麼會知道?難道,她是詐李氏?

  李氏低著頭道:「爺說,最遲這個月底……」

  一聲鈍響,她後半句話就吞回喉嚨裡去了。

  郭絡羅氏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臉色又沉了一分。

  凌波恍然,果然是詐的!

  好聰明的郭絡羅氏,她不過隨口一問,李氏就把八阿哥的話給供出來了。可見八阿哥早已打定主意,要接她進府,不管郭絡羅氏這裡答不答應,都已經無可轉圜了。

  郭絡羅氏原本以為自己離家出走,對八阿哥是個震懾,他總不敢沒經過她同意,就把人接進府裡去,可是沒想到,她不在,他的膽子竟然大了起來,居然背著她就敢對李氏許諾了。

  她按捺著怒氣,盡量用正常的語氣說道:「爺可說,要給你什麼名分?」

  李氏依舊垂著頭,道:「爺說,等奴婢拜見了福晉,就是姨娘了。」

  「啪!」,郭絡羅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李氏嚇得渾身一抖,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

  小丫頭小紅也緊張地靠近她,站在她身後的王媽更是猛嚥了一下口水。

  凌波心中暗罵八阿哥個豬頭,李氏居然已經成了准姨娘。

  「姨娘?做你的春秋大夢!沒經過我的同意,他居然敢說提你做姨娘!真當我是死人不成!」

  郭絡羅氏呼一下站起來。

  李氏也條件反射般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起的猛了,腳下一踉蹌,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小紅忙撲上來扶住了她。

  凌波忙起身拉住郭絡羅氏的胳膊,低聲道:「別衝動。」

  郭絡羅氏一顆心都揪得緊緊的,她原以為八阿哥至少還是尊重她的,沒有她的同意,絕不會擅自把人帶進府裡;可是李氏嘴裡所說的這些八阿哥作出的承諾,簡直像晴天一個悶雷打在她頭上。

  這不僅僅是傷害了他們夫妻的感情,更加侵犯了她作為當家主母的權威。

  她既然是堂堂正正的八福晉,內宅的女人就應該全部在她掌控之中,決不能有一個人可以越過她跟八阿哥達成默契。

  她絕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郭絡羅氏鐵青著臉像前邁了一大步。

  李氏嚇得往後一退,撞在椅子上,身子一歪,幸好小紅扶得牢。然而沒人注意到,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兩隻手捧住了自己的肚子。

  凌波緊緊抓著郭絡羅氏耳語道:「千萬別衝動,她還懷著孩子呢。若是有個萬一,八阿哥怎麼看你!」

  恍如一盆冷水澆下來,郭絡羅氏渾身都是一僵。

  她嫁給八阿哥十幾年,一直沒有孩子。

  八貝勒府裡的女人,有孩子跟沒孩子是天壤之別,就像那個連生兩個的張氏。雖然後宅依然是她郭絡羅氏的天下,可是對張氏,她是不敢故意刁難的,因為只有她,給八阿哥生養了兩個阿哥。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1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23、早產

  凌波抓的太緊,胳膊上有點疼,這點疼痛卻讓郭絡羅氏冷靜了下來,她輕輕地推開凌波的手,又坐了回去。

  凌波暗暗鬆一口氣。

  氣氛卻依舊緊張。

  李氏扶著肚子,臉色比先前蒼白了許多,小紅扶她坐下,這才發現她好像喘氣有點不均勻,眼中不由露出一絲擔憂。

  王媽咬了咬牙,快步走上來道:「奴婢給福晉添茶!」

  她提起茶壺就往茶杯裡倒,動作太猛了,壺才提起來,一股水龍就像郭絡羅氏身上噴去。

  「呀!」

  郭絡羅氏驚地跳了起來。

  「狗奴才!」

  她一腳踢出去,正踹在王媽胸口。

  王媽登時往後摔倒,手中的茶壺也飛了出去,掉在地上一聲巨響,砸的四分五裂,一潑熱茶又全澆在了郭絡羅氏裙擺和腳面上。

  這一下變故電光火石,眾人都驚呆了。

  凌波忙跳起來拉住了郭絡羅氏的衣襟,急道:「可燙著了?有沒有事?」

  郭絡羅氏青著臉,牙關咬得緊緊的。

  那茶水畢竟是放了一會兒了,並不燙手,只是郭絡羅氏前胸一大塊都濕了,如今已經春暮夏初,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她今天穿的衣裳也比較薄,這麼一濕,貼在身上,將裡衣的顏色都給透了出來,極不雅觀。

  王媽忍著胸口的疼痛,爬在地上顫聲道:「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該死。」

  李氏已經又站了起來,但地上都是碎片和水漬,她不敢近前,只一疊聲道:「請福晉趕緊換衣裳吧,千萬別受了涼。」

  雖然澆的是熱茶,但風一吹就會涼,貼在身上肯定難受。

  郭絡羅氏惱怒地不得了,這王媽分明就是故意的,倒茶又不是澆花。

  凌波見她胸前幾乎已經完全濕透,擦也沒用的,急道:「還是趕緊換件衣裳吧,這風一吹,說不得真的要受涼。」

  王媽抬起頭,一腦門子的汗,為難道:「可是我們這兒也沒有合適的衣裳,我家姑娘的身材小了些,小紅的更是不成,奴婢的都是下人穿的粗布衣裳,哪裡配給福晉穿。」

  凌波皺著眉道:「先回去吧。」

  郭絡羅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又朝王媽瞪過去。

  王媽嚇得忙一縮頭。

  郭絡羅氏卻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精明,立刻一股怒氣從腳底板直衝到頭頂。

  她一把推開凌波,抓起王媽,甩手就是一耳光。

  「啊!」

  發出這聲尖叫的,是李氏。她拿帕子捂著嘴,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你這狗奴才,跟本福晉耍心眼,好大的夠膽!」

  凌波驚愕地看著她打王媽,腦中頓時反應過來。王媽一定是故意把茶水澆在郭絡羅氏身上,這院子裡沒有合適她更換的衣服,就逼得她不得不回簡親王府去。

  想通了這一層,她看王媽的眼神就真的有點震驚了。

  看起來老實巴交,她們剛進門的時候,還顯得手足無措的王媽,竟然會有這樣的心機。

  「冤枉,冤枉,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王媽被郭絡羅氏打了一耳光,便呼天搶地起來,跪在地上,卻是有意無意地擋在了郭絡羅氏和李氏中間。

  郭絡羅氏氣的渾身發抖。

  李氏揪著帕子緊張地道:「王媽絕不是故意的,福晉息怒,饒她一回。」

  她說著就要往下跪去,可她身子沉重,哪裡跪得下去,小紅抱著她的身體,都快趴到她肚子底下去了。

  王媽忙回頭撐住李氏的身體,頭卻扭過來向著八福晉道:「福晉息怒,我們姑娘還懷著身子呢。是奴婢的錯,奴婢粗手粗腳冒犯了福晉,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王媽……」李氏握著王媽的手,急的流下淚來。

  「夠了!」

  郭絡羅氏大吼一聲,頓時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一片靜悄悄。

  她狠狠地在抱成一團的李氏主僕三人臉上掃了一下,做了一個深呼吸,又盯了一眼李氏的大肚子。

  「咱們走!」

  她從一灘碎瓷片上邁過,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凌波愣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繡書和瑞冬自然也不敢逗留。

  剛走到院子裡,郭絡羅氏一腳就把廊下的一隻花盆給踢翻了。

  凌波趕緊安慰她:「別和下人一般見識。」

  郭絡羅氏怒道:「若不是看在那女人大肚子的份上,我絕饒不了這種狗奴才!」

  她話音剛落,就聽屋裡辟里啪啦一陣亂響,然後就是王媽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姑娘——」

  郭絡羅氏和凌波對視一眼,同時回身跑進屋裡,立刻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王媽和小紅倒在地上,身上除了水漬,還有被瓷片刮破的細細的傷痕,李氏面朝下倒在王媽身上,臉上已經完全沒了血色,只是抱著自己的肚子呼痛。

  凌波和郭絡羅氏朝她下身看去,只見一抹殷紅,從她裙子裡透出來。

  王媽一見她們跑回來,立刻嚎叫起來。

  「八福晉,救命啊!」

  郭絡羅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年紀更小的凌波,因為此前在家時,曾碰上四嫂福慧急產,有過經驗了,立刻指揮繡書和瑞冬把李氏給抬起來。

  「八嫂,快來幫忙!」

  她拉著郭絡羅氏搭手,四個人合力把李氏抬到了窗下的一張羅漢床上,隨手把原本放在床上的一張小几給推到一邊。

  李氏仰躺在床上,兩隻手緊緊抓著肚子上的衣服,張大了嘴巴,啊啊地慘叫,因為害怕還緊緊抓著離她最近的郭絡羅氏的胳膊。

  「救命……救命……」

  她眼珠子外突,顫抖著嘴唇向郭絡羅氏祈求。

  可是郭絡羅氏沒生過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凌波也沒生產過,繡書和瑞冬兩個黃花大閨女就更不用說了。

  這時小紅已經扶著王媽爬了起來,哭喊著撲了過來。

  凌波頓時眼睛一亮,一把抓住王媽喝道:「穩婆呢?沒有請穩婆嗎?」

  王媽哭喪著臉道:「還有一個多月,原想這兩天就去找的,誰知道今天就生了呀」

  凌波頓時跌足,沒有穩婆,臨時也不知道上哪裡去找,怎麼辦。

  她咬著嘴唇,緊緊抓住了王媽的領口:「你年紀大,一定有經驗對不對,快來接生」

  王媽結巴道:「我,我……」

  「我什麼我,你一定要接生,否則你們家姑娘一屍兩命,你也活不成!」

  凌波真正惱怒起來,聲色俱厲,嚇得王媽渾身一個哆嗦。

  她腦子總算清醒了一點,急忙道:「熱水,先燒熱水然後,拿臉盆來,剪子、乾淨的帕子,還有,還有……」

  凌波見她說了兩句,又沒了下文,知道也不能太指望了,便問道:「家裡有沒有人參?」

  「啊?啊有有,昨天八爺才拿來的野山參!」

  「馬上去切了拿來!」

  「啊,是是,我這就去……」

  王媽正要轉身,凌波一把抓住她:「不用你去,小紅去!」

  小紅啊地叫了一聲,一疊聲道:「我去我去!」飛也似地跑出去了。

  凌波又指揮著瑞冬去燒水,叫繡書去拿王媽剛才說的一應物件,必須都在熱水裡燙過再拿來。

  把王媽按在羅漢床前,她跟郭絡羅氏合力把李氏的褲子給褪了下來。

  床榻上已經一片鮮血,兩人都沒看過這樣慘烈的景象,一人一隻褲腿抓在手裡,卻沒了主張。

  王媽這時候倒又恢復清醒了,她大叫道:「姑娘,抓著床欄,聽我口令。」

  然後,她一把搶過凌波她們手裡的褲子,隨手團一下,塞在李氏嘴裡,讓她咬住,然後將她兩條腿屈膝分開,開始叫「用力」。

  李氏滿頭大汗,最怕的手足無措的局面已經過去了,王媽一喊口令,她就跟著做,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突出來了。

  凌波覺得屋子裡好悶,胸口沉重,腦袋也有點發暈。

  郭絡羅氏則站在羅漢床邊,她的手還被李氏抓著,手背上已經都抓破了,絲絲鮮血,但不知道是李氏力氣太大,還是她緊張過度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由對方抓著。

  整個屋子裡只聽見王媽的嘶喊,還有李氏用力的悶哼。

  濃濃的血腥味在屋內瀰漫。

  小紅捧著一個碟子跑進來,差點絆了一跤。

  凌波從她手裡一把搶過,塞進郭絡羅氏手裡,道:「若是她沒了力氣,就給她含著。」

  郭絡羅氏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捏著那碟子,茫然地點頭。

  凌波也顧不得她,擰著小紅的胳膊就把她扯出了屋子。

  「說,你們姑娘怎麼會突然早產的!」

  小紅一張臉煞白煞白,抖抖索索地說了經過。

  原來凌波跟郭絡羅氏出了屋子,王媽就想從地上起來,可是地上全是水漬和碎瓷片,她一下沒注意,竟滑了一跤,好死不死撞在李氏身上,把小紅也給帶倒了。幸好王媽還算急中生智,拚命地往李氏身下一撲,將她墊在了自己身上,否則李氏的情況還要更加凶險。

  凌波眉頭皺得很緊,想來今天郭絡羅氏上門,李氏一直都很緊張,心情恐怕已經起了極大波動,後來又被一撞一摔,所以才動了胎氣,直接早產了。

  這件事情,如果被八阿哥知道了,他會不會以為是八福晉故意設計謀害……

  這個念頭剛從腦子裡冒出來,大門外忽然就是一聲馬嘶,緊跟著有人一腳踢開了院門。

  八阿哥胤祀鐵青著臉,站在了大門口。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24、難產

  「八阿哥?」凌波詫異地叫了出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怎麼就這麼巧。

  八阿哥胤祀站在院門口,就已經聽到了屋子裡傳出來的一聲一聲淒厲的嘶喊,捏著馬鞭子的手頓時緊了一緊。

  他大步走進來,只對凌波點了一下頭,轉眼看著小紅道:「怎麼回事?」

  小紅白著一張臉道:「姑娘,姑娘早產了……」

  她話沒說話,胤祀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氣之大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

  「才八個月,怎麼會早產?」

  小紅幾乎哭了出來,話也說不清出了:「八,八福晉來了,姑娘摔了一跤,早產了……」

  凌波頓時跌足,這丫頭語無倫次的,這麼說會引起天大誤會的。

  果然胤祀一聽,立刻以為是八福晉導致了李氏早產,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惡婦!」

  他攥著馬鞭子就要屋子裡衝。

  「八阿哥!」

  凌波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裡頭正在生產,八嫂沒有顧及避諱,還在幫她接生,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她!」

  胤祀猛地回頭道:「誤會什麼誤會!難道你們不是來威脅惠兒?不是你們嚇得她早產?」

  惠兒,是李氏的小名,親暱時,他就是這麼叫她的。

  他一句話把凌波也算到了幫兇裡。

  凌波大怒道:「八阿哥,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做了什麼,你只管問這丫頭!」

  她一把抓過小紅,厲聲道:「你快說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敢漏了一個字,我扒了你的皮!」

  「我,我……」 小紅渾身抖如篩糠,她也知道自己剛才說漏了很多話,導致八阿哥誤會了。

  正在這時,屋裡的李氏又發出一聲淒厲悠長的慘叫。

  「八爺……」

  胤祀心一緊:「我在這兒!惠兒別怕,我在這裡!」

  他已經顧不上問原因了,抓著小紅急道:「穩婆呢?裡面有沒有穩婆?」

  「沒,沒有,只有王媽和八福晉……」小紅疼的直抽冷氣。

  「什麼?為什麼不找穩婆來!」

  小紅滿臉淚水,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身子都佝僂了。

  凌波忙道:「八阿哥冷靜,先放開小紅,她快疼死了!」

  這種時候,她也不顧上避諱,抓住胤祀的手指就掰開,然後又道:「我家的下人在外頭,我讓他快馬去找穩婆來。」

  她叫了阿克敦進來,吩咐立刻去找附近的穩婆,越快越好,阿克敦領命飛奔而去。

  胤祀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心裡像幾百隻螞蟻在爬。

  大夫曾說,李氏肚子裡極有可能是個男胎,他子嗣單薄,現有的兩個小阿哥都是張氏所出,卻都體弱多病,不知道養不養得大,所以極其希望再生個兒子出來。

  屋子裡的嘶喊哭叫還在繼續,時不時聽見王媽大叫「用力」「使勁」,偶爾也會聽到八福晉郭絡羅氏的喊聲。

  天氣還不到熱的時候,胤祀額頭上卻已見了汗。

  瑞冬和繡書捧著熱水、毛巾、剪子等物匆匆奔進屋裡,不多時又端出一盆血水來。

  凌波瞥見盆裡渾濁的紅色,眉頭一蹙,胸口發悶。

  瑞冬潑掉了血水,又換了一盆乾淨的熱水往屋裡走,被八阿哥胤祀攔住。

  「情形如何?有沒有危險?」

  瑞冬苦著臉道:「奴婢不知道,請八爺讓開,奴婢還要進去幫忙。」

  她從胤祀身邊繞過,急急忙忙地奔進屋去。

  胤祀急的只抓頭皮。

  凌波忍不住道:「八阿哥稍安勿躁,八個月的胎兒基本已經成形了,只要不是難產,應該不會有危險……」

  她話還沒說完,屋裡的門就被大力地撞開,王媽滿手血水地跑出來,披頭散髮地嚎起來。

  「難產!姑娘難產了!」

  胤祀一腳踢在了台階上。

  凌波張大了嘴,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郭絡羅氏從屋裡跑出來,同樣兩手都是血水,她一把抓住王媽,厲聲喝道:「你怎麼能跑掉!快跟我回去救人!」

  胤祀衝上去,擰住她的胳膊,怒道:「你把惠兒怎樣了!」

  郭絡羅氏用力甩開他的手道:「我沒空跟你說。」她使勁地拉著王媽道,「你走了誰來接生!快跟我回去救人!」

  她拖著王媽往屋子裡走。

  王媽卻突然甩開了她,撲通跪在胤祀面前,哭號道:「八爺八爺!姑娘難產了,只怕是母子都不行了,你要為她們母子做主啊!」

  胤祀如遭重擊,往後一趔趄。

  郭絡羅氏上前一個嘴巴子甩在王媽臉上,王媽撲倒在地,屋裡哇啦哭起來。

  「放什麼屁!人還活著呢,你胡說八道什麼!」

  胤祀大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王媽嚇得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

  胤祀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胸襟提了起來,滿臉戾氣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孩子給我保住!」

  他就這麼抓著王媽,一步一步拖到屋子門口,把她給扔了進去。

  郭絡羅氏也想跟進去幫忙,卻被他一伸手攔住。

  胤祀盯著她的臉,目光中全是質疑。

  郭絡羅氏大怒,喝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以為我是來害人的!可是我告訴你,你誤會也罷,恨我也罷,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解釋。你要是還想要屋裡的人活著,就讓我進去!王媽一個人是不行的!」

  胤祀緊緊抿著嘴。

  凌波也趕緊說道:「八嫂真的是在救人,眼下這個時刻,還有什麼事情比救人更重要!八阿哥,你讓她進去吧!」

  胤祀牙關兩邊的肌肉不住地收緊,終於恨恨地把手放下,郭絡羅氏滿臉鐵青,衝進屋去。

  凌波道:「八阿哥,按說我是外人,不該說什麼。可是你這樣誤會八嫂,實在是叫人寒心。不管怎麼說,如今屋裡頭除了王媽,還有我的兩個丫頭在,八嫂能耍出什麼手段!」

  這時,門外馬嘶人喊,阿克敦扯著兩個人衝進來。

  「啟稟主子,大夫和穩婆都找到了!」

  凌波顧不上跟胤祀解釋,立刻叫道:「快,快進屋去!」

  阿克敦扯著大夫和穩婆,也不管大夫是男的,兩手用力一推,就把他們兩個都給推進屋去。

  繡書正端著一盆血水往外走,差點被撞翻。

  凌波眼睛一亮,上前搶過繡書手裡的水盆,道:「穩婆已經來了,你把王媽給我帶出去,八阿哥有話問她,快去!」

  「是。」繡書扭頭就走。

  凌波端著盆子去把血水潑掉,再回來時,王媽已經被繡書帶出來了。

  「八阿哥,王媽和小紅都在這裡,你儘管問問,李氏到底為什麼早產,跟八嫂到底有沒有關係。」

  她又盯著王媽的臉,厲聲道:「你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清楚,不許有半句謊話。」

  王媽嘴唇不停地抖著,眼神四處游移。

  胤祀面沉如水,喝道:「說!」

  凌波見王媽神智似乎已經糊塗了,便指著小紅道:「小紅,你先說。」

  小紅此時已經定下神來,結結巴巴地把經過說了起來。

  從郭絡羅氏和凌波進門,跟李氏的對話,王媽打翻茶水,郭絡羅氏離開,王媽滑倒,撞到李氏引起早產,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她都說的清清楚楚。

  她說完後,凌波看著王媽道:「小紅說完了,你可有要補充的?」

  王媽白著臉,癱坐在地上。

  「八阿哥這下清楚了吧。八嫂根本就沒有為難李氏,全是這刁奴,故意打翻茶水弄濕八嫂的衣服,想把她攆走;也是她自作自受,被地上的水漬滑倒,進而導致李氏早產。從頭到尾,都是這個奴才做的孽,與八嫂全無關係。八嫂明知道她在場會引起別人猜疑誤會,但為了救人,卻全不顧及自己的立場,堅持在屋裡救人,甚至連你懷疑她,都顧不上解釋。難道你還要繼續誤會她嗎?」

  凌波一面說著,一面渾身都發熱起來,一想到郭絡羅氏明明做好事,卻被誤會被懷疑,她就憤怒不能自抑。

  胤祀臉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緊咬著牙關,一腳踹在王媽胸口。

  他的這一腳,重於千斤,普通漢子都承受不起,何況王媽一個弱質女流,當場就在地上滾了一拳,吐出一口渾濁的鮮血,痛的整個人都弓起來,好像一隻煮熟的蝦米。

  這時,大夫從屋裡跑了出來,擦著頭上的汗水,道:「大人孩子只能保一個,要誰?」

  胤祀渾身一震,喝道:「兩個都要保住!」

  大夫大急道:「保不住了,這是難產,凶險至極,就算只保一個,也十分艱難。趕快做決斷!」

  他是被阿克敦從醫館裡直接搶來的,根本不知道八阿哥、凌波等人的身份,所以說話就沒有顧忌。

  胤祀眉頭深深地皺起來,拳頭捏得卡卡作響。

  大夫以為他要揍他,嚇得倒退一步。

  凌波道:「八阿哥,快決定吧,多拖一刻,就多一份凶險。」

  大夫忙道:「其實依在下看,大人多半已經保不住了,還是要孩子吧。」他緊張之下,連凌波說的「八阿哥」三個字都給忽略了。

  胤祀捏著拳頭,咬著牙,終於從牙齒縫裡憋出三個字。

  「要-孩-子。」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11 PM

第二卷 大清的福晉們好 125、新生改變一切

  當胤祀在院子裡轉彎第一千零一圈的時候,終於聽到屋裡傳出一聲嬰兒啼哭。

  「生了!」

  凌波又緊張又高興,抓著帕子幾乎要跳起來。

  胤祀也緊張地捏起了拳頭,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做父親,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個小生命要降臨到人世,是多麼地不易。

  不知道襁褓有沒有準備,倉促之下,瑞冬用一件衣裳包好嬰兒,打開了門,說道:「八阿哥,請來看看吧,是個女孩兒。」

  女孩兒?胤祀先是湧起一絲失落,但繼而又是一陣釋然,也許是個女孩兒,反而更好。

  他走上前去,看著瑞冬懷裡的小嬰兒,小臉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婆,眼睛也睜不開,只有一條縫,可是在他眼裡,卻顯得十分可愛。

  小孩兒剛生下來,不能見風,瑞冬只能讓胤祀在門口看一眼,馬上又抱回了屋裡。

  胤祀的拳頭一會兒捏起一會兒又放開,馬鞭早就被他扔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屋裡此時已經沒有了聲息,安靜得不正常。

  院子裡的人,心也跟著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大夫剛才說過的,大人小孩只能保一個,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大人呢?

  凌波緊緊地抓著帕子;小紅跪坐在地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只是愣愣的;王媽吐了血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只能匍匐在地上,虛弱地喘氣。

  終於大夫和穩婆滿臉沉重地走了出來。

  胤祀立刻期盼地看了過去,但是兩人卻齊齊搖了搖頭,他的一顆心,立刻就冷了。

  腳步輕響,郭絡羅氏白著一張臉慢慢地拖著身子走出屋來,凌波見她神態虛弱,急忙上前去扶。剛握住她的兩隻胳膊,郭絡羅氏整個身子便靠了過來。

  凌波忙用力撐住,這才發現她臉上白得不正常,嘴唇全無血色,手指也是冰涼冰涼的。

  「大夫,你快來看看。」

  大夫忙過來,搭了一下脈,道:「不礙事的,只是脫力了,休息一下便好。」

  凌波這才放了心,回頭再看郭絡羅氏,只見她眼神直直地看著八阿哥胤祀。

  再看胤祀,一隻腳跨進了門裡,一隻腳卻留在門外,身子朝裡,臉卻轉過來,看著郭絡羅氏。

  郭絡羅氏虛弱地說道:「去看看她吧。」

  胤祀終於點點頭,進了屋子。

  郭絡羅氏身子一軟,凌波忙叫繡書過來,幫著她把郭絡羅氏扶到廊下,在台階上坐了。

  屋裡的胤祀,看著已經閉上雙眼的李氏,神色黯然。

  大夫在他身後說道:「夫人難產,又是早產,情形十分凶險,若不是剛才那位福晉將野山參塞入她口中提氣,只怕孩子都生不下來。」

  聽到他這樣說,想到自己那樣誤會郭絡羅氏,胤祀心裡愈發地愧疚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李氏的臉。

  此時瑞冬已經找到了李氏她們事先準備好的嬰兒衣物和襁褓,將女嬰仔細地包了起來,交到了八阿哥手裡。

  胤祀抱著孩子走出門,正好郭絡羅氏抬起頭來,夫妻目光對視。

  他走下台階,在郭絡羅氏面前蹲下,握住她的一隻手。

  郭絡羅氏還來不及洗手,手掌手背上都是血水和污跡,尤其手指上還有斑駁的傷痕,像是牙印。

  聽大夫說了,當時李氏脫力,幾乎昏闕,是郭絡羅氏硬掰開她的牙關,把野山參片給塞進她嘴裡,為此還被李氏咬了好幾下,以至於兩隻手上都是咬破的傷痕。

  胤祀也不怕髒,拉著郭絡羅氏的手貼在臉上,柔聲道:「我錯怪你了。」

  那麼堅強那麼強勢的郭絡羅氏,聽到這幾個字,立時就落下淚來。

  凌波直覺鼻頭發酸,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一邊。

  「我沒保住你的女人。」郭絡羅氏輕聲道。

  「不,你保住了我的孩子,以後她也是你的孩子。」

  郭絡羅氏有點吃驚。

  胤祀道:「這孩子的娘已經去了,以後就讓她跟著你,做你的女兒,好不好。」

  他知道,她跟他一樣,最遺憾的就是沒有自己的孩子。

  郭絡羅氏目光落在他懷中的襁褓上。

  剛出生的嬰兒是多麼醜啊,可是這一刻,她覺得這張小臉是世上最美麗的風景。

  「以後,我就是她的額娘?」她聲音有點發抖。

  胤祀點頭道:「你親手將她接生下來,你就是她的額娘。」

  郭絡羅氏剛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伸出雙手。

  胤祀便將襁褓交到她手裡。

  郭絡羅氏想碰碰孩子的小臉,卻怕自己手上的污穢弄髒了孩子,只能誠惶誠恐地看著。這是她第一次親手將一個小生命抱在懷裡。

  胤祀看著她既惶恐又興奮的神情,眼角有點發熱,他站起身來,走到了凌波面前。

  「多謝你了。」

  凌波看著他們夫妻的樣子,心裡熱熱的軟軟的,面對八阿哥的道謝,只是微笑。

  「可否借貴府下人一用。」

  凌波做了個請的手勢。

  胤祀便走過去跟阿克敦說話。

  凌波猜測應該是托阿克敦辦理李氏的身後事,為了她女兒今後的成長,她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克敦聽完胤祀的話,只是點頭,然後走到王媽旁邊,一個手刀砍在她後頸上,王媽立時就暈了過去。然後他將王媽抱進了柴房中。

  王媽害的李氏早產加難產,最後大出血死掉,胤祀一定不會留她了。至於他要怎麼處置這個人,凌波已經不想去關心。

  她走到郭絡羅氏面前,見她看著小嬰兒,滿臉都是笑意。

  「你幫我抱一下,我去洗手。她這麼乾淨這麼漂亮,可不能被我弄髒了。」

  郭絡羅氏小心翼翼地將孩子交到凌波手上,然後就喜滋滋地奔進廚房去洗手。她一定很喜歡這個孩子,一刻都不想分開,所以很快就洗完跑了回來。

  繡書和瑞冬拉著小紅走了過來。

  「八阿哥說,這丫頭,交給八福晉處置。」

  郭絡羅氏看了一眼小紅。

  小紅親眼看見阿克敦把王媽打昏,知道王媽的下場好不到哪裡去,這讓她聯想到,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郭絡羅氏打量著她,回想她之前的表現,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而且看起來還算忠誠老實。

  「你跟著我進府吧。」

  她說道。

  小紅驚訝地抬頭,先是張大了嘴,反應過來之後立刻露出了狂喜,跪下磕頭,一疊聲道:「謝福晉恩典!謝福晉恩典!」

  繡書帶著小紅,給李氏換了乾淨的衣裳,壽衣是來不及做了,好在有一套素白的綢緞衣裙,是李氏新做還沒穿的,便給換了。

  阿克敦早已經出去安排棺材殮藏之事,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多時就帶了人回來。

  繡書等人就脫開了身,自有專人負責李氏的身後事。

  而另一方面,凌波讓瑞冬回簡親王府,讓八福晉留在那裡的下人們收拾好行李,帶著馬車到百順胡同巷口等著。

  等瑞冬回來,李氏已經一口薄棺抬出去了。

  胤祀對郭絡羅氏道:「咱們回家吧。」

  郭絡羅氏點頭,轉過身來握住了凌波的手,道:「這些日子,多謝你了,尤其是今天。」

  凌波笑道:「咱們不是最好的妯娌嗎。」

  「是。」郭絡羅氏也笑了。

  不過是短短半日的功夫,她的臉上就已經現出了母性的光輝。凌波看著她,就有一種感覺,郭絡羅氏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尖銳敏感的郭絡羅氏了,有了這個女兒,也許她會變得柔軟,這對他們夫妻來說,應該會是件好事。

  出了百順胡同,胤祀帶著郭絡羅氏和孩子,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跟凌波道別之後,打道回府。

  凌波目送他們遠去,也上了自家的馬車,阿克敦揚了一下鞭子,馬兒邁開四蹄,車輪轔轔作響。

  懶懶地靠在車壁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高潮迭起,眼下緊張的過程都過去了,她也生出了一些疲憊。

  繡書和瑞冬見她兩眼焦距散亂,知道在想事情,都安安靜靜沒有打擾她。

  凌波現在腦子裡浮現的,全是郭絡羅氏抱著孩子時,臉上綻開的溫柔的笑容。

  新生命的降臨,解開了他們夫妻的心結,讓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當初太醫說她身子受過寒涼,會子嗣艱難,便給她開了調養滋補的藥方,還有太醫院專門為她熬製的藥丸。她一直都在調養身子,從出嫁前一直到現在。

  前些日子,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在府裡的時候,她順便也診了脈,大夫們都說她的身子已經完全健康了。

  那麼,她什麼時候才能懷上孩子呢?

  有了孩子,也許她跟婆婆郭佳氏之前的矛盾就都能夠化解了吧。

  屬於她跟博哲的孩子。

  一路上,她都在反覆想著這件事,就算回到了王府,就算吃了晚飯,她還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弄得繡書和瑞冬都有些擔心起來了。

  而等博哲下了差回來,兩個丫頭也忙不迭地就報告了這一情況。

  夜色深沉,燭光搖曳。

  博哲抱住了凌波,貼在她耳根下,柔聲道:「怎麼了?」

  凌波望著他,輕聲道:「咱們生個孩子吧……」

  博哲有點發怔,默默地看著她,眼神慢慢變得濃郁起來。

  「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努力要個孩子。」

  ……

  ……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26、伺候爺沐浴

  「才摘的葡萄,又大又甜,少福晉嘗一個。」

  繡書端著一個精巧的水晶盆,盆裡都是洗好了還沾著水珠的葡萄,鮮靈靈的。

  夏日的晚風從荷塘上飄過,凌波懶洋洋地倚坐在水榭的廊下,手裡打著一把繡了蓮葉荷花的團扇。

  瑞冬坐在她腳下的一個籐制蒲團上,正拉開領口,盡量地把脖子露出來,拿手裡的帕子扇風。

  凌波拿團扇拍了她一下道:「瞧你熱的,喏,拿這個去。」

  瑞冬笑嘻嘻地接了過來,說道:「還是主子疼我。」

  凌波瞟她一眼,從水晶盆裡拈了一顆葡萄,道:「福晉和世子那邊都送了嗎?」

  繡書也在廊下坐了,把水晶盆放在腳邊上,水榭的這一片地板都拿水洗過了,又乾淨又涼快,她也像瑞冬一樣坐在一個籐制的蒲團上。

  「福晉在世子那邊聽那比丘尼說禪呢,奴婢才叫人送了一大盆葡萄去。」

  凌波點點頭。

  自從上次被雅爾江阿教訓了一頓,郭佳氏原本剛對凌波生出一絲熱乎氣兒立刻又沒了,幾乎就不再跟她說話。每日裡,只是到德隆那邊去做,然後請比丘尼給他們母子說禪,有時候一說就是一整天。

  雅爾江阿有一次還跟博哲提起,說聽禪聽禪,可別聽出厭世的心情來,弄巧成拙。博哲倒是安慰,說不會出現這種事的。

  瑞冬吃了一顆葡萄道:「今兒都這個時辰了,怎麼王爺和貝勒爺都還沒回來?」

  「安南國王帶著他們的小公主進京朝賀,今兒宮裡頭大擺筵席,招待他們,下午的時候王爺和貝勒爺打發人回來說了的,今兒晚上在宮裡吃席,要晚些回來。」繡書答道。

  瑞冬好奇道:「安南?安南國在哪邊?」

  凌波想了想,清朝時候的安南就是後世的越南。

  「雲南廣西再往南,就是安南國了。」她簡單地描述了一下。

  瑞冬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她對安南的地理位置其實並不十分在意,倒是興致勃勃地說道:「聽說安南人跟咱們長的不一樣,無論男女,都特別黑,是不是這樣?」

  繡書擺手道:「我可沒見過安南人。」

  凌波笑道:「安南那邊熱,天天曬,自然就黑了。」

  瑞冬轉著眼珠子想了想,竊笑道:「聽說這次安南王帶了他們的小公主來,進京那天,咱們府裡有人去街上看了,說公主長的十分美貌,只是也比尋常女子黑一些,還有人給起了個雅號,叫她黑珍珠。」

  凌波從她手裡拿回團扇,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道:「私下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許在外頭胡說,人家遠道而來,到底是一國公主,代表安南的體面,若是聽了這樣的調侃,惱怒起來,可就涉及到兩國邦交,是個大問題。」

  瑞冬縮一下腦袋,吐了一下舌頭道:「我不說就是了。」

  繡書將葡萄籽吐在手帕上,看著瑞冬搖搖頭,對凌波道:「瑞冬是越來越口沒遮攔了,主子可不能再慣著她。」

  瑞冬衝她齜一下牙。

  凌波笑著看她們倆擠眉弄眼來來去去。

  這時候,有小丫頭來稟報,說貝勒爺回來了,剛進了院子。

  繡書、瑞冬忙收拾了現場,帶著剩下的半盆葡萄,隨著凌波一起回了院子。

  進了屋,果然博哲已經脫去外衣,光著兩隻大腳丫子,拿一把大蒲扇呼哧呼哧地扇著,腦門上全是汗水。

  「怎麼熱成這樣!」

  凌波趕緊上去給他打扇子,一面又叫人去燒洗澡水,準備給貝勒爺沐浴。

  「不是說在宮裡宴席嗎,怎麼回來得這樣早?」

  博哲搶了她手裡的帕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道:「別提了,我這是裝病逃回來的!」

  凌波吃驚地問起緣由。

  原來康熙在宮裡舉行宴會,招待安南國王黎維和小公主黎芳草。席間有武士表演,其他人都看的津津有味,只有公主黎芳草突然就說武功是拿來打仗的,用來表演的武功都是花拳繡腿,還叫了一個自己的侍衛出來,把表演的武士都給打敗了。

  安南王連連向康熙道歉,說女兒寵壞了,不懂事。康熙雖然不生氣,卻點了博哲出來跟那侍衛對打,自然博哲取得了勝利。

  黎芳草便不服氣,要求正式比武,安南王阻止不及,康熙便定下三天後在校場正式比武,雙方各出五位勇士,進行五場三勝制比試。

  「既然是你贏了,為何還要逃回家來?」凌波很是不解。

  博哲哼了一聲,將領口又扯大一些,說道:「還不都是那黎芳草,身為安南公主,卻全無女子矜持,還跟男人一樣要找我拼酒。皇上又不管,那安南王又起哄,我懶得理會她,只好裝病遁了。」

  凌波聽的不是很明白,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由笑了出來。

  「該不會是那位安南小公主看上你這位大清勇士了吧?」

  她原本是開玩笑,博哲臉上卻尷尬地別開了眼神。

  凌波頓時心裡咯登一下,難道是真的。

  這時候,繡書過來道:「爺,少福晉,洗澡水已經備好了,是不是現在沐浴?」

  凌波點頭,道:「你們都下去罷,我來伺候爺沐浴。」

  「是。」

  繡書將一碗冰鎮酸梅湯留在桌上,便拉著瑞冬的手一起退了出去。

  博哲端起碗來,一口氣咕咚咕咚喝完,大喝一聲:「痛快。」

  凌波拍了他一下道:「下回喝慢些,仔細傷了胃。」

  博哲也不接話,一把抱住她的腰,笑道:「娘子還不快伺候為夫沐浴更衣。」

  凌波隨意掙了一下,皺著鼻子嫌棄道:「一身汗味,還有酒氣,臭的很……」

  小夫妻兩個調笑著轉過屏風,大大的浴盆裡面已經灌好了乾淨的洗澡水,胰子、毛巾等物都已齊備,供更換的乾淨衣裳也掛在衣架上。

  凌波先解了自己的外衣和裙子,只著中衣中褲,把兩個袖子挽得高高的。

  等她收拾利索,博哲已經脫掉自己的衣物坐在浴盆裡了。

  凌波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靠在浴盆邊上,解開了他的髮辮打散,給他洗起頭來。

  博哲舒服地閉上眼睛。

  洗完頭,凌波先將他的頭髮鬆散地紮成一束,用毛巾在他頭頂包住,這個模樣總讓她想起印度人,暗暗好笑。

  接下來,她就拿了胰子擦了博哲的肩膀、胳膊和背部,用手細細地按摩。

  博哲轉過臉來,見她胸前的衣裳已經被打濕了,菲薄的衣料貼在肌膚上,露出裡面肚兜的顏色,鵝黃的,繡著淺綠色的荷葉。

  他眸光暗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隱約的笑意。

  凌波掬了一把水灑在他臉上,嗔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哪有壞主意,分明是好主意……」

  話未說完,博哲已經伸出兩隻手,在她腋窩下一托,就把她凌空拽進了浴盆裡。

  水聲嘩啦,浴盆旁邊的地板都被濺濕了。

  凌波渾身上下都濕透,衣褲都緊緊貼在身上,將身體的曲線都暴露出來。

  博哲先扯開她上身的短衣扔在地上,道:「反正已經濕了,不如一起洗洗吧,也省的他們再燒一次水。」

  凌波佯怒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捶了一拳,背轉身把黏在腿上的褲子脫了扔出去。

  橢圓形的浴盆寬大,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中間卻還能隔著一人的距離。

  博哲游過去,從背後將她抱進懷裡。

  此時凌波渾身上下只剩一件肚兜,他反而不急著去脫了。

  從肚兜下擺裡面伸進去握住一隻豐盈輕輕揉弄著,博哲輕輕咬住了她的耳垂。

  凌波仰起脖子,將腦袋枕在他肩膀上。

  水波蕩漾,四條腿糾纏在一起。

  博哲專心致志地用舌尖描繪她耳廓的形狀,凌波微微縮了一下肩膀,側過臉,斜睨著他道:「喝的不少罷,飲了一碗酸梅湯,嘴裡還有酒氣。」

  「嗯,喝了一點。」

  博哲嗓子有點暗啞,說話的同時,另一隻原本握住她腰肢的手沿著她的小腹滑入她雙腿間。

  凌波喉嚨裡發出一聲喘息,一把抓住了他作怪的大手。

  「聽說安南公主長的很好看。」

  她用肩膀頂了一下博哲的下巴。

  博哲握住她的腰往上提了一下,讓她坐在自己懷裡。

  「黑得炭塊似的,哪裡好看。」

  凌波對他隨口敷衍的態度有點不滿,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直視他雙眼道:「那人家都叫她黑珍珠呢,不好看能稱得上珍珠?」

  她這個動作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博哲覺得懷裡空蕩蕩的,很不爽。

  他攬住她的腰往懷裡按,嘴裡說道:「反正沒你好看。」

  凌波在他肩膀上擰了一把,但是他肱二頭肌十分結實,完全擰不起來,她的手指只不過在他肌膚表面滑一下罷了。

  「別動手動腳的,轉過去,我給你搓背。」

  博哲擰起眉頭道:「下回再搓吧,今兒幹點別的。」

  他雙手沿著她的腰肢滑下去,托住她的臀部往自己身前一送,凌波的兩條腿不得不分開來搭在他兩條大腿上。

  凌波頓時紅了臉,嗔道:「就知道你打的壞主意。」

  博哲咬住了她的耳垂道:「不是你說的嗎,想早點生個孩子。」

  細碎的拳頭落在他胸膛上,跟撓癢癢差不多,博哲一手按住她的臀部貼近自己,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呻吟全部含進了嘴裡。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1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27、驕傲的公主

  繡書和瑞冬坐在廊下,夜空中繁星點點,晚風習習,兩人手裡各拿著一把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

  也沒怎麼說話,就是聽著牆角草叢裡蟋蟀似乎在叫。

  瑞冬回了一下頭,見繡書臉上神情似乎有點不對,藉著燈籠那一點光輝,仔細一看,她雙頰飛紅,兩眼有點發直。

  聯想到隔著牆,從屋裡傳出的隱約的水花撞擊聲,瑞冬頓時明悟了。

  「繡書姐姐是想男人了……」

  她用團扇遮著鼻子以下半張臉,低聲調笑道。

  繡書猛地回過神,又羞又惱,拿團扇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胡說什麼。」

  瑞冬嘻嘻哈哈躲著,嘴裡仍不依不饒道:「分明就是想的,被我說中了吧。」

  繡書愈發羞臊,扯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胳肢窩下撓了一把,瑞冬登時倒在她懷裡。

  「好姐姐,饒了我,我再不敢了。」

  瑞冬鬢髮散亂,眼睛都紅了,繡書這才放過她。

  「還不快去準備些吃食,貝勒爺只喝了點酒就回來了,一定什麼都沒吃,等會兒定是要餓的。」

  瑞冬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扭過身低笑道:「姐姐還說不是,分明就是怕貝勒爺用完了力氣會餓……」

  繡書跳起來就要抓她,她立刻飛也似地逃走,留下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隔著牆聽到瑞冬在笑,凌波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她趴在浴盆邊上,要不是博哲在身後抱著她,早就滑進水裡去了。

  方纔一番激情,抵死纏綿,屋內還飄散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氣息。

  博哲扶著她的腰,嘴唇在她光裸的脊背上流連,肌膚凝脂嫩滑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三天後的比武,你要參加嗎?」

  凌波任由他作怪,閉著眼睛,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彈。

  「皇上欽點的名單,我倒是不想去,那刁蠻公主卻非說要再打一場。」

  凌波微微撐開眼皮,扭過臉來斜睨著他道:「她一定不懷好意。」

  博哲停止了動作,背靠在浴盆邊上,攤開雙腿坐在水裡,把她也攬到了胸前,把玩她飄在水面上的頭髮。

  「不管她有什麼目的,我們只消贏得比武,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凌波抬起頭,從下往上看著他下顎流暢結實的線條,在他小腹上擰了一把道:「傻夫君,我說的不是這個。」

  博哲按住她的手,壞笑道:「這兒可不能亂動,會出事的,會出大事。」

  凌波蹙眉道:「不要扯開話題,你說,那公主是不是看上你了,否則為什麼一定要你參加比武!」

  「她看上又如何,我反正已經有你了。」

  博哲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凌波喜滋滋的,卻努力地抿著嘴,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高興。

  哼,這臭傢伙,經歷過烏珠和夏子語,在處理女人上,倒是開始油滑了。

  三天後校場的比武,她一定要去看看,那個安南來的黑珍珠,到底是什麼模樣。

  她瞇著眼睛正胡思亂想,博哲的手已經貼著她的肌膚開始遊走,好像靈活的兩條蛇。

  「壞蛋,不許再碰我……」

  「我早說不能亂動,會出事的……」

  「唔,壞人……」

  「……」

  「……」

  於是,瑞冬發現,她做好了飯菜,等到博哲和凌波沐浴完出來,都已經涼掉了,只好再端回去熱一遍。

  ※※※※※※※※

  清朝年間,安南一直是清的屬國,國內政權混亂,雖然目前的安南王是黎氏,但南部阮氏和北部鄭氏的實力也不弱,並且兩部都野心勃勃,與王室分庭抗禮,三方多有軍事衝突,一直處於割據的局面中。

  這次安南國王黎維帶著小公主黎芳草來京朝賀,就是想爭取清朝的軍事支持,幫助他剿滅阮氏和鄭氏。但是進京之後,發現形勢與預料中的並不一樣,黨派紛爭,暗流洶湧,他原本希望通過用和親聯姻的方式來獲得康熙的支持,但諸位皇子形勢不明,竟難以抉擇。

  黎芳草是他最鍾愛的女兒,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她嫁一個能給她幸福的丈夫,否則的話,即使皇子不好選擇,他大可將女兒獻給康熙這個皇帝便是。

  然而現在讓他頭痛的是,上次在宴席上,那位叫做博哲的宗室子弟,打敗了黎芳草身邊的侍衛,她就開始對這個男人念念不忘,屢次在他這個父親面前提起。

  黎維承認,那位博哲勇士的確是英俊瀟灑,人才出眾,可是他打聽過,對方已經有嫡福晉了,而且女方在清廷也是大大有背景的,尤其在軍方影響力極大。這次安南還指望清朝出兵幫忙,可不能得罪軍方的人。

  但是黎芳草生性活潑有主見,又深受他的寵愛,養成了驕傲不服輸的性格,她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就算知道博哲已經有了妻室,她也仍然對他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三天後的比武已成定局,這次不僅僅是王公大臣們可以觀看,包括後宮嬪妃、貴族女眷也受到了邀請,康熙想把這場比武辦成一場聚會。

  簡親王府老少四口,雅爾江阿、郭佳氏、博哲和凌波都要進宮去,而德隆腿傷不便,安珠賢留在家裡照顧他。

  校場裡頭早已搭好偌大的綵棚,正面是康熙和安南王的席位,兩人手邊一字排下去,一邊一溜兒的嬪妃和宗室貴族,一邊是小公主黎芳草和安南國進京的人員,其餘東西兩個大綵棚裡,坐的都是王公大臣。

  今兒的天氣也蠻好,天上一朵一朵的大白雲,陽光並不曬人,又有風,這種炎熱的日子裡算是一個難得的出行好天氣。

  因博哲要上場比武的,凌波便跟著郭佳氏坐,離康熙的席位算是比較近,能夠清楚地看到對面安南王那一撥人馬。

  她仔細地認了一下,很容易就在一群男人中間認出了安南公主黎芳草。

  黎芳草今天並沒有穿安南的民族服飾,而是穿了一件粉色鑲紅色邊的女式四開衩長袍,腰上一條寬寬的銀紅色腰帶,中間還鑲了一塊玉,襯得小腰盈盈一握。

  她皮膚的確比一般女子要黑一些,但也不是像博哲說的黑炭一般,而是小麥色,在凌波看來,這種膚色能讓女子看起來特別性感熱情。

  其實凌波知道,越南人並不全是黑皮膚,皮膚白的人也不少,但黎芳草這樣的皮膚顏色,其實還是蠻好看的,有一種新鮮的風情。

  黎芳草的頭髮似乎有點天然的偏紅色,尤其在陽光下反射,顯得紅紅的很有光澤。眉毛沒怎麼修過,天然的眉型很硬氣,眼睛又細又長,嘴唇略微有點厚,但翹翹的,會讓人想啄一下的感覺。

  凌波瞇了一下眼睛,這個黑珍珠是長的蠻好看的,尤其那又跳又叫又笑的模樣,充滿活力,連康熙看著她都笑的很開心。

  她這邊能看清對方的長相,但因為旁邊很多人都在說話,比較嘈雜,所以她聽不清黎芳草那邊的聲音。

  不知道黎芳草說了什麼,康熙招手讓她近前,十分慈祥地聽她說完,笑瞇瞇地用手指點了點她的臉,然後轉過身,遠遠地指了過來。

  凌波愣了一下,貌似康熙爺指的好像就是她。

  黎芳草順著康熙手指的方向,也看見了凌波,笑著點頭,跟康熙說了聲什麼,然後就腳步輕快地向這邊走來。

  「你認識那安南公主?」

  啊?凌波回過神,見郭佳氏正看著她。

  「不,兒媳這是頭一次見到安南公主。」

  「嗯。」郭佳氏不太願意跟她多說,只問了一句就轉過臉去。

  有宮女過來,對郭佳氏說太妃有請。

  凌波素來知道郭佳氏跟宮裡的幾個太妃交情不淺,並不感到意外。想來郭佳氏身子弱,並不適合在太陽底下久坐,太妃請她到宮裡去敘話,反而是好事。而且沒有這個冷漠的婆婆坐在身邊,她也覺得輕鬆不少。

  前腳郭佳氏起身跟著宮女走了,後腳安南公主便走到了她面前。

  黎芳草站著,凌波坐著,一個低頭,一個抬頭,互相對視。

  凌波腰桿挺得筆直,就算對方是居高臨下,她竟然也沒有弱了氣勢。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黎芳草的眼珠子是淺褐色,更接近琥珀色,顯得特別迷人。

  黎芳草挑了挑眉道:「你就是博哲的妻子?」

  她目光很直接,看人的時候並不太禮貌,凌波下意識地就覺得她有些挑釁。

  「是的,我就是博哲的妻子。」

  她微笑著回答,非常端莊非常溫和。

  黎芳草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抬起了下巴,高傲地道:「你沒有我想像中的漂亮。」

  果然是來挑釁的。

  凌波繼續微笑:「公主倒是比我想像的要直爽。」

  黎芳草不知道是不是有嘟嘴,嘴唇顯得特別翹。

  「博哲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武士,你有什麼優點,可以作為他的妻子站在他旁邊?」

  她的確像凌波所說的那樣直爽,完全不會禮節性地拐彎抹角,直接就切入了正題,口氣帶著生硬,看著凌波的目光也顯得咄咄逼人,尤其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驕傲。

  凌波這次是真的笑了起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28、老公加油

  「公主請坐。」

  凌波笑瞇瞇地伸出手掌。

  黎芳草雄赳赳地在原本屬於郭佳氏的座位上坐下,昂著下巴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凌波笑了一下,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反問道:「公主和安南國王此次前來,是來求援的吧?」

  「求援?」黎芳草愣一下,立刻反駁道,「我們是請貴國皇帝派一些軍士協助我們清除國內一些反叛勢力罷了,並不是求援。」

  凌波點頭道:「據我所知,貴國阮部、鄭部與王室分庭抗禮,割據局面長期存在,以至於連年征戰,不知有沒有人因此質疑過公主父親,也就是國王的統治能力?」

  黎芳草謹慎地道:「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大清現在的皇帝,早先的時候不也面對過三藩之亂,難道那時候有人質疑他的統治能力?」

  凌波笑道:「公主機智靈敏,對我們的歷史也十分瞭解,真是令人佩服。那麼請問公主,如果皇上不僅僅派軍隊幫助你們剿滅阮部、鄭部,還乾脆派人幫你們治理國家,你覺得怎麼樣?」

  黎芳草怒道:「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黎芳草緊緊握著兩個拳頭道:「我們安南有自己的國王,我父親就是最英明的領導者。安南的事情當然有安南人自己解決,跟別人有什麼關係!」

  凌波點頭道:「公主說得沒錯,那麼我們簡親王府的事情,跟你這位安南公主又有什麼關係?我是否配得上我的丈夫,你憑什麼來質疑?」

  黎芳草瞪大了眼睛,這才知道原來對方兜了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將她一軍。

  博哲的這個小妻子,一點也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溫柔軟弱,根本就是有鋒利尖爪的小野貓。

  但這個小小的挫折一點也沒有打擊到她的信心,黎芳草堅定地認為,如果一個男人夠優秀,那麼肯定不會只有一個女人看到他的優點,有競爭才更有價值。

  她輕輕地拍了兩下手道:「好,你果然配做我的對手。」

  凌波很想翻個白眼給她看。

  冷靜,冷靜,要有氣質,要有氣質,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暗暗對自己這麼說。

  這時候,康熙宣佈比武開始了,大清和安南各出了一位勇士,在台上進行比武。這兩位勇士,身材高矮都差不多,不過有趣的是,大清這位已經是半個禿瓢,安南那位仁兄乾脆整個頭都光了。

  凌波對這樣的比武並沒有太大興趣,只有博哲上場,才能引起她的關注,現在她覺得還是面前的黎芳草比較有意思。

  黎芳草眼睛看著台上的比武,嘴裡卻對凌波說道:「你來猜,你們大清的勇士和我們安南的勇士,誰會贏?」

  凌波淡淡道:「不管過程如何,我相信只要我的丈夫博哲上場,大清就一定是最終的贏家。」

  黎芳草轉過臉看她:「你很有信心。」

  「當然,我對我的丈夫一向很有信心。」凌波也揚了一下下巴。

  她一再地強調博哲是她的丈夫,就是故意打擊黎芳草的氣勢。

  黎芳草果然有點忍耐不住,哼了一聲道:「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看上了你的丈夫,我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你還會這麼有信心嗎?」

  凌波失笑道:「公主,請允許我問一句,難道你們安南國的男人都死絕了?」

  黎芳草頓時臉顯怒意。

  凌波立刻雙手一擋道:「呀,是我言語失當,激怒了公主。公主遠來是客,若是到皇上面前告我一狀,我可承受不起。」

  黎芳草並不是傻子,一聽就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她這個安南公主是客人,如果到康熙面前告狀,康熙一定會顧及兩國邦交,從而偏袒她,責怪凌波。但是這種用身份權勢來壓人的手段,她不屑於使用。

  凌波就是抓住了她這種心態,所以才故意激怒她,也不怕報復。

  果然,黎芳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說道:「你放心,我絕不會用陰險的手段,我要光明正大地跟你戰鬥,堂堂正正地贏得博哲!」

  凌波蹙眉道:「難道公主不知道,我們大清的男人,雖然可以娶多位妾室,但是嫡福晉只能有一個。我已經是博哲的嫡妻,只要不犯錯,是不會失去這個地位的,就算你能夠如願以償地嫁給博哲,也只能做妾室,地位永遠在我之下。」

  黎芳草傲然道:「這些名分,只有你們大清的女人才會在乎,我才不會為這種事情煩惱呢,只要能夠得到心愛男人的真心,能跟他永遠在一起,他就是乞丐也沒有關係。」

  凌波搖搖頭,不太想跟這位公主講這種大道理了。

  這根本就是對愛情充滿期待的純真少女,她想到的只有愛情,根本就不知道在愛情之後的婚姻生活裡,是要遭遇許多現實問題的。

  「你看!」

  黎芳草突然伸手指著台上,興奮地道:「我們安南的勇士贏了。」

  凌波一看,果然台上兩位勇士已經分開,半禿瓢大清帥哥抱了一下拳,一瘸一拐地走下台,而那位安南光頭漢子則站在台上睥睨左右,好似翹著尾巴的公雞。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凌波淡淡地瞥了黎芳草一眼。

  黎芳草歪著腦袋,迷惑道:「鹿?這跟鹿有什麼關係?」

  凌波終於還是忍不住真的朝天翻了一個白眼。

  接下來的比武,十分地精彩,台上形勢瞬息萬變,黎芳草一會兒看的熱血澎湃,一會兒又緊張地汗都冒出來。若是安南一方贏了,她就會揮舞著小拳頭,跳起來歡呼,惹得人人都向她行注目禮。若是大清一方贏了,她就也會恨恨地甩一下拳頭,然後大叫安南下一個勇士的名字。

  比起台上的比武,更多時候凌波關注的反而是黎芳草。她對這種拳打腳踢的玩意兒是興趣缺缺,反而黎芳草這邊忽喜忽悲的情緒變化,更讓她驚歎。

  她覺得太有趣了,一個人怎麼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出現這麼多這麼強烈的喜怒轉換。

  這時候,背上突然有人捅了她一下,她轉過頭去,見八福晉郭絡羅氏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身後來了。

  黎芳草此時正離了座位,緊張地站在台階前看場上的比武,小嘴叭叭地往外冒安南俚語,像是在指點那個落在下風的安南勇士。

  郭絡羅氏用手指點了點她的背影,對凌波小聲道:「她跟你說什麼?」

  自從上次一起接過生,郭絡羅氏跟凌波的感情就一日千里,好的跟親姐妹似的。

  凌波苦笑道:「看上我們家那位爺了,說要跟我競爭呢。」

  郭絡羅氏嗤之以鼻:「我早說過,你那位爺們兒命犯桃花,免不了要招惹女人的,先有烏珠,後來又有那位青梅竹馬,如今連異國公主都招來了。」

  夏子語的事情,並沒有傳出簡親王府之外,但是郭絡羅氏在簡親王府住了那麼些日子,多少也知道了。

  凌波聳了聳鼻子道:「至少這證明,我們家這位爺優秀。」

  郭絡羅氏拿眼睛橫著她道:「你這是打腫臉充胖子,口不應心。別怨我多嘴,這種事兒可由不得那女人胡鬧,該出手時就出手,若是等他們看對眼了,可就來不及了。」這也算是她切身經歷的肺腑之言了。

  凌波只是笑道:「八嫂放心,我心裡有數。」

  這時候,人群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原來是博哲上場了。

  上次宴會的時候,博哲打敗安南公主的侍衛,大大地露臉,有心人也看出安南公主對他眉來眼去,十分中意,所以對他今天的表現都充滿期待。

  凌波也立刻興致勃勃起來,仗著人群呼聲嘈雜,也學著黎芳草的樣子,揮舞了一下拳頭,叫了一聲:「加油!」

  沒想到這時候,恰好眾人的第一波歡呼結束,音浪過去了,她這一叫,一下子就顯得特別突兀,所有人都向她看來,包括黎芳草也回過了頭。

  她臉上一陣爆紅。

  而場上的博哲,也聽到了這一聲加油,扭頭看見自己的小妻子紅著臉,好像偷油吃被抓住的小老鼠一樣往回縮,不由又驕傲又好笑,竟然伸直了手臂,衝她豎了一下大拇指。

  看台上的康熙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凌波頓時愈發羞臊,只覺自己成了全世界的焦點,連忙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裡。

  郭絡羅氏在她背後笑的肚子疼。

  黎芳草則氣鼓鼓地瞪著她,嘟囔道:「真是愛出風頭的傢伙!」

  反正臉也丟了,找也找不回來,況且人人都知道上台的是她的丈夫,她為自己老公加油有什麼丟醜的。

  間歇性神經大條發作的凌波,乾脆大大方方地坐直了身體,光明正大地觀看起台上的比武來。

  博哲是大清這一方的壓軸大將,但安南那邊卻還有兩位勇士,一位是此時正跟他對峙的黑臉漢子,一位是還沒上場的底牌。

  黑臉漢子剛才連贏兩場,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對博哲的上場連抱拳行禮都免了,只差用鼻孔看人。

  博哲不像前面幾位勇士那樣勁裝短打扮,穿的是一身寶藍色四開衩長袍,不像是來比武打架,倒像是吃酒席逛花園的,他長身玉立,右手捏住長袍一角,往後一扯,左手往前一伸,手掌平攤,做邀請之勢。

  凌波頓時在心中暗暗喝彩,贊一個帥字。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1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29、御賜切瓜刀

  落花流水啊,落花流水。

  凌波算是見識到什麼叫打他一個落花流水了。

  不知道博哲是不是因為之前獲得了歡呼聲而太得意了,打就打吧,姿勢還擺的特飄逸,特瀟灑,襯得那個不斷挨打的安南勇士愈發地狼狽不堪。

  黎芳草這時候已經全然忘記對博哲的好感,只想著民族榮譽了,她大聲地喊著那位安南勇士的名字,用安南俚語嘰裡呱啦地叫著,兩個拳頭也不斷地揮舞。

  然而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場上的形勢還是無可挽回,博哲贏得相當漂亮。

  凌波跟著眾人一起啪啪啪鼓掌,為他喝彩。

  安南國最後剩下的那位勇士,一鼓作氣跳上場,大喝一聲就向博哲衝去。

  「小心!」

  凌波剛來得及喊一聲,博哲已經一個縱躍,從對方頭頂跳過,回身一腳,踢在他背上。

  帥!

  她立刻心安了,回過頭來饒有興致地看著黎芳草道:「公主,我早就說過,只要我丈夫上場,我們一定會贏的。」

  黎芳草也看出自己最後那個勇士也不是博哲的對手,勝負只是早晚,不由地洩氣地癱坐下來,面對凌波的炫耀,也只能哼一聲表示不甘。

  結局果然毫無懸念,博哲贏得漂亮極了,那位安南勇士最終被他一腳踩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此刻的博哲,是所有人眼裡的英雄,眾人都忍不住站起來為他歡呼。

  安南王對康熙笑道:「大清的勇士,果然名不虛傳。」

  康熙笑得好爽:「這是我們宗室中最傑出的子弟,輸給他,你們可不冤。」

  「是,不冤,不冤!」安南王笑起來。

  博哲跳下比武場,往康熙和安南王走去,龍驤虎步,顧盼神飛,米思翰和雅爾江阿看在眼裡,真是各種滿意,就是大姑娘小媳婦們眼中也是異彩連連。

  凌波驕傲極了,沖裡方才得意地揚著下巴。

  黎芳草緊緊抿著嘴唇,兩頰氣鼓鼓的,眼珠轉了兩轉,突然站起身跑回了安南王身邊。

  博哲已經在康熙前方的台階下站定。

  康熙大笑道:「好小子,贏得漂亮,朕有賞!」

  博哲忙抱住雙拳道:「謝皇上。」

  李德全親自端著一個托盤上來,錦緞上放著一柄精巧的彎刀,跟普通的匕首差不多大小,刀鞘和刀柄都是金製的,刀柄上還鑲嵌有藍寶石。

  但若是以為這是個裝飾品那就錯了。

  刀並沒有完全插入刀鞘中,而是露了一小截在外頭,鋒利的刀刃,森冷的刀背,即使在陽光下都反射出一抹寒意。

  黎芳草倚靠安南王站著,離李德全很近,一眼看見這把金刀,心裡就愛上了,忍不住讚歎道:「好漂亮的刀,好鋒利的刀。」

  康熙挑眉道:「怎麼,芳草公主喜歡刀?」

  黎芳草咬著下唇,像是不好意思回答,但眼裡晶亮的光芒卻暴露了她內心的喜愛。

  安南王笑道:「我這個女兒,被我寵壞了,從小跟她的哥哥們胡鬧,女紅烹飪一概不會,打獵打架倒是一把好手,最愛舞刀弄棒,尤其對刀十分地喜愛。」

  康熙點頭,對黎芳草笑道:「看來芳草公主很喜歡這把刀,可惜這是朕要賞賜給勇士的獎勵,如果你要的話,就向他去要吧。哈哈……」

  凌波遠遠看著,忍不住捏了一下手指。

  康熙爺大大地壞了,這分明就是慫恿黎芳草去勾搭博哲,如果博哲抹不下面子,把刀送給黎芳草,那她這個正牌福晉臉上多難看。

  剛才郭絡羅氏說的對,絕不能由著黎芳草胡來。

  她咬了一下嘴唇,想了想,也站起來,不動聲色地向博哲那邊走去。

  李德全將托盤端到博哲面前,博哲雙手接過金刀,還刀入鞘,跪下朗聲道:「謝皇上賞賜!」

  康熙笑著虛抬一下手。

  黎芳草兩手揪著自己垂在胸前的小辮子繞來繞去地把玩,微笑著走到博哲面前道:「博哲,皇上說這把刀賞給你,那就是你的了。我很喜歡這把金刀,你可不可以轉讓給我,我可以用別的東西來交換。」

  博哲豪爽地一笑道:「公主既然開了金口,在下若是要求你拿東西來換,豈不是顯得太小氣了嗎。」

  黎芳草雙眸一亮,開心地道:「這麼說,你要送給我?」

  博哲卻又搖頭道:「恐怕要讓公主失望了,我們簡親王府中,名貴的好刀也有好幾把,如果公主喜歡,在下可以送一把給公主,但是這把金刀,卻已經有了它的用處,很遺憾,不能轉送給公主了。」

  黎芳草蹙眉道:「可是我只喜歡這把金刀。」

  博哲也不生氣,只是微笑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公主若是第一個開口的,在下二話不說,雙手奉送,可是這把刀已經有人先定下了,在下可不能言而無信。」

  「怎麼可能?這把刀明明是皇上剛剛才賞賜給你的,難道你能夠預料到今天一定會贏,皇上一定會賞賜這把金刀給你嗎?」黎芳草滿臉的懷疑之色。

  博哲朝四周看了一下,所有人都抱著一種看好戲的態度靜靜地看著他們,就連康熙,也用胳膊肘撐在椅子扶手上,用手掌托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

  目光落回黎芳草臉上,博哲笑道:「公主不要誤會,在下早已跟人約定,只要今天贏得比武,若是獲得賞賜,一定全部送給她。」

  「誰?你跟誰約定了?」

  黎芳草捏起了拳頭,眼睛瞪得很大,大有跟那人PK一番的架勢。

  博哲朝四周望了一遍,終於看到凌波在他身後不遠處,便伸手招了一下。

  凌波笑瞇瞇地走上來,跟他並排站在一起,先給康熙行禮。

  「凌波拜見皇上。」

  康熙擺手讓她起來,跟安南王說道:「這就是博哲的嫡福晉,是富察家的格格。」

  安南王點點頭道:「少福晉和博哲貝勒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黎芳草立刻扭過頭來,怒氣沖沖地瞪了父親一眼。

  安南王只當沒看見,康熙卻揚起了嘴角。

  黎芳草回過神,盯著博哲道:「這就是跟你約定的人?」

  博哲點頭:「是的。」

  他雙手捧著金刀,仰頭對康熙道:「皇上,我能不能把這柄金刀轉送給我的福晉?」

  康熙笑道:「這把金刀朕既然已經賞賜給你,你想怎麼處置都行。不過芳草公主從安南遠道而來,是我們的貴客,你可不能讓她不高興啊,若是引起邦交問題,朕可要治你的罪!」

  博哲哈哈一笑道:「是,臣遵命。」

  有了康熙的同意,他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直接將金刀往凌波面前一遞。

  凌波雙手接過,將刀從刀鞘裡拉出來一點,裝模作樣地欣賞一番,讚道:「真是好刀,一定合用極了。」

  黎芳草氣鼓鼓地道:「你又不會武功,要這把刀幹什麼?分明是跟我作對,故意搶我看上的東西!」

  凌波搖頭道:「公主此言差矣,誰說我不會武功,就不能用刀了。如今天氣炎熱,正是吃瓜的好時節,只是我一直覺著缺一把切瓜的好刀,今天得了這把金刀,覺得實在太合用不過了。」

  黎芳草倒抽一口冷氣。

  「什麼?你要用這把刀來切瓜?」

  凌波淡然點頭道:「是呀。」

  黎芳草生氣地瞪她一眼,回身對康熙道:「皇上,你聽到了,這個女人要用你賞賜的這麼名貴的金刀砍瓜切菜,難道不是大不敬嗎?」

  康熙看了一眼凌波,凌波縮了一下腦袋,目光朝旁邊溜了一下,康熙順著她目光看去,米思翰老神在在地坐在哪裡,微笑地衝自己女兒點頭。

  這個老傢伙!

  康熙暗罵一聲,好在他對凌波這個女孩兒也還算喜愛,並不生氣,於是便對黎芳草說道:「朕既然把東西賞了出去,那麼她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了,是掛著瞻仰也好,用來殺敵也好,還是砍瓜切菜,都由她。」

  黎芳草氣得頓足,對凌波恨恨說道:「我早說過,你是故意跟我搶這把金刀落到你的手裡,真是太可惜了。」

  凌波還刀入鞘,微笑道:「公主何必生氣,這刀既然是我家的東西,我想怎麼用都成。刀反正都是用來砍的,砍人有傷天和,砍瓜切菜反而用得其所。再說……」

  她靠近黎芳草,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許你跟我搶丈夫,就不許我跟你搶金刀嗎。」

  黎芳草氣的狠狠咬住了下唇,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博哲離得近,別人聽不見凌波的話,他卻聽了個一清二楚,忍不住地看了她一眼,警示她不要過分,但目光中卻流露出寵溺的意味。

  凌波回他一個微笑,當著黎芳草的面,小夫妻兩個眉目傳情起來。

  黎芳草知道這是凌波故意激怒她,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了反擊的辦法。

  「好,金刀我不要了。」她朗聲對博哲說道,「不過你方才親口說的,要把家裡的刀送一把給我。但是我沒有看過你家裡的刀,也不知道喜不喜歡,這樣吧,你帶我到你家裡去看看。如果有我喜歡的刀,你可不許再送給別人。」

  「這個……」博哲有點猶豫。

  黎芳草立刻說道:「是你自己親口說的,難道要言而無信嗎?」她回頭對康熙大聲道,「皇上,你剛才也聽見他說過的話的,對不對?」

  「是是是。」康熙大笑道,「博哲,大丈夫一諾千金。」

  黎芳草回過頭,笑瞇瞇看了一下博哲,然後挑釁地沖凌波一揚下巴。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0、看爺怎麼收拾你

  一回到簡親王府,博哲就開始嚷嚷了。

  「阿克敦去套車,拿行李,我們去松山別院馬上,馬上,快去!」

  阿克敦剛從屋裡出來,站在院子裡撓頭道:「爺這是要去哪兒?」

  凌波捂著嘴一個勁地笑。

  小倆口的馬車走得快,雅爾江阿和郭佳氏的車落在後面,剛剛才進府。

  雅爾江阿一下車就聽見博哲在大叫,他一面龍驤虎步往裡走,一面大聲喝道:「瞎嚷嚷什麼!一大老爺們兒,叫個小娘們兒逼得逃別院去,丟不丟人!」

  博哲雙手叉腰,兩腳八字外開站在院子當中,瞪著兩隻眼睛。

  他可不想再招惹女人了,一個烏珠,一個夏子語,已經讓他充分領教了女人的麻煩能力。那黎芳草,一看就知道心懷鬼胎,還說要到府裡來選刀,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凌波倒是不緊張了,看今天的情形,根本就是黎芳草剃頭挑子一頭熱,博哲對她全無興趣,一點面子也不賣。

  阿克敦這才算看出來,博哲只是在發洩鬱悶之氣罷了,便沒把他的話當真。

  凌波扯了一下博哲的袖子道:「好了,當著下人的面,別胡鬧了,咱們送阿瑪額娘回屋歇著罷。」

  博哲也就是有點煩,隨便嚷兩下發洩發洩,也不是真的說要逃到松山去。

  雅爾江阿擺手道:「幾步路,有什麼好送的。你們也累了,趕緊回去歇著罷。」

  說完話,他就往前走。

  郭佳氏忙跟上,路過凌波身邊,冷冷地瞥了一眼道:「博哲今天辛苦了,晚上好好伺候他歇息,別盡跟著添亂。」

  凌波忙斂容束手,垂頭道:「是。」

  直到他們老倆口轉過了拐角,消失在視線之外,她才鬆了一口氣。

  這婆婆是越來越不苟言笑了。

  繡書上前來道:「奴婢先行一步,吩咐底下人燒水,準備沐浴用品。」

  凌波點點頭,讓她先去了。

  「爺,咱也回屋吧。」

  她拿兩個手指捏住博哲的袖子,輕輕扯了扯,博哲哼了一下,抬腳就走。凌波一臉笑意地跟上去。

  瑞冬覺得兩位主子真是有趣極了,也不知道在打什麼啞謎,又是想笑,又是莫名,只得老老實實跟在後頭。

  路過花園,由於天色已經暗下來,遠處的廊下都點亮了燈籠,透過花木假山映照過來,顯得花園裡一時光影斑駁,一時明明滅滅,別有一番情趣。

  凌波悄悄地在袖子底下捏住了博哲的手指,用小指頭在他掌心裡摳了摳。

  博哲反手一把握住,牢牢地捏在掌心裡。

  「明兒公主來選刀,爺要拿什麼給她?」凌波跟他並排走著,微微歪著腦袋,促狹地看著他,眼裡全是笑意。

  博哲沒好氣道:「拿兩把菜刀給她挑好了。」

  凌波用另一隻手捂嘴笑了一下,說道:「這怕是不好吧,公主若是生氣了,豈不是影響兩國邦交友誼。」

  博哲伸手就在她鼻子上擰了一把。

  「你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壞蛋,還笑呢,看不出那女人的心思是不是?」

  凌波笑道:「我當然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可我相信爺呀,爺一定不會讓她得逞的是不是?」

  博哲斜睨著她道:「那可保不準。」

  他貼過來在她耳邊吐氣,啞聲道:「萬一來個美人計,這般風情萬種的異域美女,爺若是把持不住可怎麼辦?」

  凌波目光越過他肩頭看向後面的瑞冬。

  瑞冬立刻知情識趣地蹲下去拍著褲腳,嘟囔道:「喲,哪來這麼多土啊……」

  凌波收回目光,盯著博哲的耳垂道:「爺要是把持不住,奴家就說不得只好亮出降魔杵,掃清世間妖孽了……」

  她話音未落,編貝般的牙齒一張一合,在他的耳朵上重重咬了一下。

  博哲「嘶」一聲,倒抽一口冷氣,猛盯著她看。

  兩人面對面,鼻尖幾乎都能碰到,朦朧的夜色中,他一雙黑眸閃閃發亮,好似盯住了獵物的豹子。

  凌波突然一陣發毛,緊跟著腰上一緊,身子就騰空了。

  博哲兩手握住她往上一提,就把她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她的肚子頂在他肩膀上,上半身掛在他背上。

  「呀……」凌波驚慌地輕呼一聲,兩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服。

  一手牢牢圈住她雙腿,一手在她屁股上啪啪拍了兩下。

  「小東西,看爺怎麼收拾你!」

  他哈哈大笑,扛著她一路大步往前走去。

  凌波頭暈目眩,只能死死抓著他。

  一路上碰到的下人,見到這個奇異的情景,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瑞冬提著裙子氣喘吁吁地跟在博哲屁股後頭,一個勁地沖路兩旁的下人拋眼色打手勢。

  「低頭低頭!」

  下人們都極有眼力,立刻紛紛低下頭去,恨不得把臉都埋進胸腔裡,眼觀鼻、鼻觀心、心觀小dd,立刻進入凝神冥想狀態。

  老人說過的,知道太多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咱們神馬都沒看見,神馬都沒看見……

  瑞冬撲過去扶住一根柱子,胸膛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爺走得也太快了……」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和脖頸,汗都冒出來了。

  博哲練武之人,本來體力速度就比常人高許多,加上心情愉快,急著收拾肩膀上的小東西,一步邁出去,能趕上瑞冬三步遠。

  凌波只覺得他肩膀硬極了,把她的肚子頂得特別難受。

  因為倒掛的姿勢,血液彷彿都湧到了頭部,有種缺氧了的暈眩感。

  「快放我下來……我要吐了……」

  她拍打著博哲的背,因為太難受了,手上都沒什麼力氣,輕飄飄棉花一般。

  博哲肩膀輕輕一送,兩手握住她腰往下一拉,就把她給從肩頭抱了下來。

  凌波雙腳發軟,身子都成了麵條。

  他趕忙雙手抱住,將她攬在懷裡。

  凌波雙手搭著他的肩膀,好像掛在他身上的無尾熊,急促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因為充血的緣故,整張臉都是通紅通紅的。

  「難受嗎?」

  博哲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面拍一面往下順氣。

  凌波終於緩過氣來,惱怒地豎起一個食指點著他的鼻子道:「差點,差點被你害死……」

  她扶著自己的腦袋,這會兒還暈著呢。

  博哲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走兩步進了屋子。

  「呀,這是怎麼了?」繡書剛從浴室裡出來,見凌波難受得眉頭都擰了。

  博哲道:「趕緊倒杯茶來。」

  他將凌波放在軟榻上躺下,結果繡書手裡的茶,親手餵給她喝。

  凌波喝了小半杯,才擺手道:「夠了。」

  博哲隨手將茶杯遞給繡書,嘴裡對凌波說道:「你這小身板也忒不結實,顛兩下就要壞了。」

  凌波恨恨地瞪他一眼:「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

  博哲嘿嘿一笑,靠近了她道:「誰讓你挑釁來著。你個小野貓,還敢下口咬了,都是爺把你給寵壞了。」

  他用兩個手指捏著她的鼻尖搖啊搖。

  凌波不能呼吸,一把拍開他的手,揉著自己的鼻子。

  「老實說,明兒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那黎芳草說是來選刀,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她是安南公主,正如康熙所說,代表的是安南國的體面,原來是客,既然來到簡親王府,肯定不會只是挑一把刀就算了,肯定得吃個飯吧,吃了飯總要午休一下吧,喝喝茶,逛逛花園什麼的,有的是時間來勾搭博哲。

  她可是連博哲的一根指頭都不肯被別的女人染指。

  博哲看她瞇著眼睛算計的模樣,真是又可愛又精靈,尤其這是為他吃醋,愈發心裡頭得意。

  「別琢磨了,我早有計劃。」

  凌波疑惑道:「什麼計劃?」

  博哲附身過去,在她耳邊輕聲道:「出宮前,我跟皇上告了假。」

  「告假?做什麼?」

  博哲笑道:「咱們王府在京城外的松山,有一座別院,還有一口溫泉,我跟皇上告了假,帶你去松山住幾天,如何?」

  凌波瞪大了眼睛道:「這樣皇上也能批你的假?」

  博哲在她頭頂拍了一下道:「當然是找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的,皇上倒是心知肚明,可是有我阿瑪和岳父老大人幫忙打邊鼓,他也不能不答應。」

  「嗯?」凌波有了疑惑,「我阿瑪最恨別人偷懶懈怠、玩忽職守的,他為什麼要幫你說話?你用什麼理由說服了他?」

  博哲壞笑起來。

  「咱們成親快半年了,你肚子還沒動靜,我只是問了岳父一聲,想不想早點抱外孫。」

  通一下,是凌波往後倒下,腦袋砸到軟榻上的聲音。

  她雙手捂臉,呻吟道:「你怎麼在阿瑪面前說這個呀!」

  誰說古人保守的呀,她們家這口子也太奔放了吧……

  這時候繡書已經準備好了沐浴的一應用品,過來請他們小兩口去沐浴,見凌波倒在榻上捂臉,博哲則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不由莫名。

  「爺、少福晉,請沐浴吧。」

  博哲推了一下凌波的肩膀,凌波還是捂著臉。

  他擺擺手,繡書會意,默默退出屋去。剛巧瑞冬趕回來了,還上氣不接下氣,被繡書一把抓住,到角落裡咬起了耳朵。

  然後,博哲雙手一抄,將凌波抄在懷裡,大步往蒸汽升騰的屏風後面走去。

  …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14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1、別院旖旎

  第二天一大早,博哲和凌波就收拾了行李,帶著阿克敦、繡書、瑞冬,還有一些個粗使的婆子家丁,出了京城,去了松山。

  黎芳草是辰時交巳時的時候,到簡親王府的,迎接的卻不是博哲,而是王府的格格安珠賢。

  「安珠賢見過芳草公主。」

  安珠賢笑瞇瞇地欠身。

  黎芳草是騎馬來的,因為心裡頭有打算,所以只帶了兩個侍衛。而且為了避免衝突麻煩,她還特意沒有帶那個宴會上被博哲打敗的侍衛。

  原以為會是博哲在王府門口迎接她,沒想到冷冷清清,竟然只有一個年輕女孩子和兩個小丫頭,就算加上看門兒的兩個家丁,攏共也才五個人。

  她從馬上跳起來,捏著鞭子,氣鼓鼓道:「博哲呢?為什麼不是博哲來接我?」

  安珠賢笑道:「二哥有要緊的急事,今兒一早就出京去了。」

  「什麼?出京?難道他不知道我今天要來嗎?」黎芳草柳眉倒豎。

  「二哥當然沒有忘記公主今天要來,所以特意吩咐安珠賢在此迎接,帶領公主進府選刀。」

  黎芳草上下看了她一眼,道:「你叫博哲二哥,你是他的妹妹?」

  「是,我是他的妹妹安珠賢。」安珠賢側了一下身子,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道,「公主,請進府吧。」

  黎芳草哼一聲,揮舞著鞭子在地上抽了一記,沒好氣道:「博哲不在,我進去有什麼意思」

  她轉身就要走,突又回頭道:「你們王府裡,除了你,還有誰在?」

  安珠賢恭謹地道:「還有嫡福晉和長世子德隆在。」

  「怎麼?簡親王也不在府中?」

  「是的,我阿瑪一早就進宮去了。」

  黎芳草氣鼓鼓道:「我知道了,你們是故意的,能主事的人都不在,分明就是故意躲我!還說什麼禮儀之邦,你們就是這樣對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嗎?我要進宮問問皇上,這是不是就是大清的待客之道!」

  她狠狠地瞪了安珠賢一眼,飛身上馬,呼一下揮動鞭子。

  安珠賢忙往後退了一步,看她帶著兩名侍衛絕塵而去。

  「格格,這樣會不會惹來麻煩?萬一公主真的跟皇上告狀……」身後的丫頭有點擔憂地說道。

  安珠賢擺手道:「怕什麼,皇上既然批了貝勒的假,就能料到公主會生氣。況且阿瑪今天一早就進宮去跟皇上和安南王商議借兵之事,皇上忙著呢,才沒空見她。」

  丫鬟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安珠賢抬頭看了看天色,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陣雨,今天萬里無雲,卻並不太熱,真是出遊的好時機。

  同樣這麼認為的,還有已經在出遊路上的凌波和博哲。

  寬大的馬車車廂裡,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地毯上又蓋了一層籐席,博哲就仰面躺在籐席上,頭枕著凌波的腿,悠閒地閉著眼睛,隨著車子輕微顛簸的節奏一晃一晃的。

  凌波打著團扇,雖然昨晚一場雨,讓地面多了些涼意,但到底是進入了炎夏,又時近中午,太陽變得炙烤起來,車子裡還是有些熱的。

  她低頭用食指在博哲光潔的腦門上一點一點,說道:「都怪你,把繡書和瑞冬都趕到了後面的車上,現在連個打扇子的人都沒有。」

  博哲懶洋洋地抻了一下腰背的肌肉,道:「有她們在,多煞風景。」

  凌波用拇指扣住食指指尖,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發出啵的一聲輕響。

  博哲吃痛,一骨碌滾起來,把她掀翻摁倒在懷裡,兇惡地道:「看來爺昨天沒把你收拾夠啊……」

  凌波拿扇子打了他一下,笑道:「別鬧了,在車上呢,快扶我坐起來。」

  博哲還是在她唇上狠狠吮了一下,才放她起來。

  「我們這樣堂而皇之地逃出來,萬一惹怒了芳草公主怎麼辦?」

  凌波還是有點擔心,黎芳草一定會覺得博哲言而無信,認為這是他們故意躲她。

  博哲雙手枕在腦後,道:「反正她早晚要回安南去,生氣就生氣吧,咱們在松山多待幾天,等他們回安南了再回京,就不怕跟她照面了。」

  松山多溫泉,京裡好些貴族宗室,都在松山置有別院。簡親王府的這個院子,是個風水寶地,不僅有溫泉,還有一道小瀑布。

  大多數人都以為冬天才是泡溫泉的最好時節,其實夏天泡溫泉恰恰也是一種絕佳的解暑降溫的活動。

  人浸泡在熱溫泉裡,毛孔會很快張開,體內的熱量就能釋放出來,通過反覆的浸泡,可以完全消除身體的悶熱。相反,如果人直接泡在涼水裡,毛孔受到刺激會馬上閉合,儘管皮膚會感到涼爽,但體內的熱無法完全排出,過一會兒依然會感覺很熱,達不到真正降溫的目的。這就是為什麼夏天洗熱水澡比洗涼水澡更能解暑的原因了。

  而且就算不泡溫泉,後院那一道小瀑布下,是一汪水潭,作為嬉戲也是最好不過的。博哲小的時候,就常和兄長德隆,帶著妹妹安珠賢,來別院裡避暑,在瀑布下玩耍。

  車子開始上山,晃晃悠悠,凌波用團扇挑開紗制的窗簾,看著黃土的路面往後倒退,突然想起去了盛京的太后。

  「太后是三月裡去盛京的,應該早就到了吧,怎麼三哥馬武還沒有回來呢?」

  博哲想了想道:「許是在盛京有事耽擱了,如今又不是戰亂年月,從盛京到北京,一路太平,三哥又是帶著兵馬的,不會有事,放心吧。」

  凌波點點頭。

  進入山中以後,天氣就開始涼快起來,路兩旁的樹木也繁密起來,慢慢連成一片,就成了林蔭大道。

  空山鳥鳴,令人心曠神怡。

  難怪都愛到山莊避暑呢,果然好享受。

  不多時,一角屋瓦遠遠地探了出來,車子越行越近,漸漸一個山莊別院現出了全貌。

  因是倉促決定過來,還來不及派人過來打掃,只有幾個看守別院的下人,得了消息,在門口等著。

  博哲和凌波下了車,下人們便呼呼啦啦開始搬運起行李來,門前一時呈現出繁忙雜亂的景象。

  「奴才馬黑子,給貝勒爺請安。」

  一個皮膚極黑的壯年男子給博哲和凌波打千行禮,凌波發現他左邊袖管空蕩蕩的。

  博哲對馬黑子十分地親切,親自扶他起來道:「馬叔不必多禮,這是我成婚後,你第一次見少福晉吧?」

  馬黑子笑道:「是,奴才給少福晉請安。」

  他又衝凌波行禮,凌波趕忙虛扶請他不必多禮。

  她看出博哲對這個馬黑子十分尊重,猜測可能是個有份量的人,所以沒有拿他當普通下人看待。

  這時,阿克敦從車隊前面繞過來,高興地叫了一聲:「馬黑叔!」

  馬黑子哈哈大笑道:「阿克敦好小子,越來越壯實了啊!」

  他親暱地拍了兩下阿克敦的肩膀,阿克敦撓著後腦勺,頭一次露出憨厚的笑容。

  凌波早知道這個看似面癱的長隨是個腹黑,在馬黑子面前居然像個小男孩一樣,不由暗暗稱奇。

  博哲笑道:「馬叔跟阿克敦肯定要敘舊,我先帶你進去看看別院。」

  山中人少,雖然有別家的別院在,但分佈並不密集,這裡只有自家府裡的下人,行事便不用像在京裡那般拘束。

  博哲直接握住凌波的手,便往裡頭走。

  大門進去就是一方照壁,轉過照壁,那些嘈雜的聲音突然就消了下去,別院看起來不小,但人很少,下人們此時都在搬運行李,更顯得空蕩蕩十分幽靜。

  博哲牽著凌波,穿過兩重院落,後面就是曲曲折折的迴廊,和清幽的後花園。

  山裡的空氣特別地清新馥郁,讓人如同身處百岳中,身心舒暢。隱約還能聽到潺潺流水,聲聲鳥鳴,夏日的燥熱一下子都成了這個世界以外的東西。

  博哲一面走,一面跟凌波介紹這別院的景點和各個屋宇的方位用處。

  走著走著,繞過一座假山,一股沁涼的濕意撲面而來。

  眼前一個橢圓形的水潭,一掛小瀑布沿著山石傾瀉而下,潭水清澈,水地鵝卵石歷歷可見。

  只是站在水潭邊上,已經覺得涼意襲體,神清氣爽。

  「真是好美的地方。」

  博哲笑道:「還有更好的呢。」

  他拉著凌波的手,沿著水潭往瀑布後面的山石走,原來那裡還有一道隱藏的石階,拾階而上,竟是一處小小的平整所在,一個精巧的亭子出現在眼前。

  進入亭子後,方纔的瀑布就被踩在了腳下。

  「往這邊看。」

  博哲扶著她兩個肩膀,推著她轉了一個身。

  「哇————」

  居高臨下,豁然開朗,遠處一片林海在望,翠綠欲滴之間,星星點點幾片屋瓦探出頭來,那裡都是其他人家的別院所在。

  還有一處鮮花繁盛之地,一對青年男女正臨風佇立在一座凸起的山石上,女子頭上綁著飄帶,被山風吹得輕輕飛揚。

  遠遠望去,直如神仙中人。

  凌波欣喜地看了博哲一眼,博哲只是微笑。

  這時,那對青年男女轉過了身。

  凌波突然覺得似乎有點眼熟,正想細看,那二人卻跳下山石,沒入了花林中。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2、公主撞上公主

  「怎麼了?」

  博哲見凌波神情有異,不由問道。

  凌波蹙著眉道:「方纔那兩人,似乎有些眼熟。」

  博哲往下看了一眼,此時那對青年男女已經離開了,花木繁密,看不見蹤影。

  想來這山中的別院都是京中貴人所有,或許是哪家的世子格格,曾經見過一兩次也是有的。

  凌波想想也就釋然了。

  「爺、少福晉,叫奴婢們好找!」

  繡書和瑞冬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亭子裡。

  博哲和凌波回過身來。

  「怎麼,行李都收拾好了?」

  繡書點頭道:「都搬進院子去了,馬黑叔說因消息來的匆忙,來不及準備午膳,廚娘臨時在做呢,要多等一會兒。」

  凌波點頭道:「不妨的,這別院頗大,咱們正好先參觀。」

  博哲一笑,牽了她的手走出亭子。

  凌波忙抽了一下手,小聲道:「有人看著呢。」

  博哲卻不管,依舊牢牢握著她的手。

  繡書和瑞冬都低頭,互相打眼色偷笑,卻也不說什麼,只是跟在他們身後。

  ※※※※※※※※※※※

  「什麼?去松山了?」

  聽到侍衛的回報,黎芳草氣的甩了一下鞭子。

  太過分了明知道她今天要去簡親王府,居然帶著妻子跑松山去避暑。

  分明就是故意躲她。

  黎芳草恨恨地擰起了眉。

  安南王黎維□沉聲道:「芳草,你真的看中了那位博哲貝勒?他可是有妻室的人,你若是嫁給他,只能做一個妾。妾是沒有地位的。」

  黎芳草煩躁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我都沒想。我現在,只想把他抓到面前,質問他,憑什麼要躲著我!」

  黎維擔憂地歎了口氣。

  黎芳草是安南公主,從小嬌生慣養,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安南的時候,向她求親的人也不在少數,只是她一直都看不上眼,沒想到來到大清,卻一眼相中了博哲。

  如果博哲沒有妻室,也就罷了,但他既然已有嫡妻,而且嫡妻的身份也很高貴,這就麻煩了。

  黎芳草的性子,他這個做父親的最瞭解。如果博哲像安南國那些喜歡黎芳草的男一樣,一味地討好她、遷就她,那麼說不定黎芳草很快就會對他失去興趣;但是博哲偏偏一點面子也不給,甚至還故意不見她,反而就激起黎芳草不服輸的性子來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得到,這就是黎芳草的心態。

  黎維對此很是惆悵。

  「來人給我備馬,我要去松山!」

  黎維吃了一驚道:「你去松山做什麼?」

  黎芳草氣鼓鼓道:「他不是去松山避暑嗎,我也去。反正他欠我一把刀,我就是要當面討回來」

  「不要胡鬧了!」黎維怒道,「這是在大清,不是在安南。你身為安南公主,卻糾纏一個有婦之夫,豈不讓人恥笑,丟的是我們安南國的臉面!」

  黎芳草不服道:「怎麼會是我丟臉!明明是他答應了要送我刀,現在卻言而無信,一點也沒有男子漢氣概,我就是要當面問問他,他這樣做,不怕給大清的勇士們丟臉嗎!」

  說罷,她也不管黎維還有什麼下文,攥著馬鞭子就跑了出去。

  黎維氣的跳腳。

  黎芳草要出京,當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除了她自己的侍衛,還有負責保護安南國人員安全的大內侍衛隨行。

  她嫌馬車和轎子都太悶,就愛騎馬出行,於是帶著十幾位騎士,一路從京城大街上馳過。好在她知道京城比安南國的任何一個城市都要繁華,人流龐大,所以不敢放開了速度騎。饒是如此,路上也不時地爆發出行人受驚的叫聲。

  「公主,請不要這麼快,小心行人。」侍衛覺得有必要提醒。

  黎芳草心裡頭一把火燒著,怎麼能慢的下來,反而乾脆又加了一鞭子。

  好死不死,這時候正到了十字路口,橫向裡幾人幾騎簇擁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過來。

  黎芳草坐騎太快,一下子就衝了過去,對方頓時都大嘩起來。

  她也嚇得勒緊了韁繩,坐騎吃痛,悲嘶一聲,馬頭高高仰起,兩蹄懸空,人立起來。

  「小心!」

  「公主!」

  一時間,雙方人馬都大叫起來,每個人的瞳孔都無限放大。

  黎芳草的馬蹄子一下踢在了對方車伕的身上,車伕當場就飛了出去,拉車的馬也受了驚嚇,亂嘶亂跑起來。

  馬車歪歪扭扭,在街上橫衝直撞,驚得行人紛紛大叫避讓,車裡也不時傳出女人的尖叫。

  一名青衣騎士從馬背上跳了起來,凌空縱躍到車轅,死死地牽住了韁繩。

  而黎芳草,也被受驚的坐騎直接甩了下來,幸虧她有武功在身,反應敏捷,一落地就順勢打了兩個滾,卸掉了這可怕的衝力。

  對方的馬車也終於被控制住了,青衣騎士跳下來扒著車門就問:「格格沒事吧?」

  一個年輕的華服女子從車裡出來,頭暈目眩地跌下車,青衣騎士眼明手快地抱住,將她放在地上。

  她腳一沾地就開始大叫:「哪個不長眼的在街上亂衝亂撞!」

  一想到在車子裡翻滾的情景,她就後怕,當時真是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顛移位了。

  黎芳草此時也被侍衛們扶起來了,一名侍衛見對方的馬車幾乎散架,車裡的人也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忙上前道:「我們奔馳過快,衝撞了這位小姐,實在抱歉。」

  年輕的華服女子手肘似乎撞傷了,此時正用另一隻手托著,見有人過來道歉,就知道責任在對方身上。

  「你們好大的膽子,在京城裡頭也敢放馬飛奔,幸虧是我運氣好,若是換個倒霉的,早讓你們撞死了!我告訴你們,這事兒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

  黎芳草也受了擦傷,心情也很糟糕,見對方言語尖銳,毫不客氣,也一時生氣起來。

  「你嚷嚷什麼!我的侍衛已經道歉過了,你還想怎麼樣!」

  「怎麼樣?見官」

  「見官?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女子見她黎芳草這般囂張,立刻柳眉倒豎喝道:「我管你是誰!」

  旁邊的青衣騎士皺眉道:「格格,先檢查一下有沒有受傷吧。」

  黎芳草一聽「格格」二字,便道:「你是位格格?那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

  女子皺眉:「我為什麼要認識你,你算哪根蔥?」

  黎芳草胸膛一挺道:「我是安南國公主黎芳草,是皇上的貴客,你敢這樣對我說話,小心皇上治你的罪!」

  女子冷笑道:「你不過是安南小國的一個公主,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時候,黎芳草身後的大內侍衛已經認出這位女子,紛紛變了臉色。

  黎芳草當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揚著下巴。

  「我是和碩榮憲公主烏珠!」

  黎芳草瞪著眼睛:「什麼什麼公主?你既然是公主,最多也跟我一樣,誰也大不過誰!我跟你說,雖然衝撞你的馬車,是我的不對,可是我的侍衛已經跟你道歉過了。我還有急事要辦,你們趕快讓開!」

  烏珠吃驚地看了她一會兒。

  她冷笑道:「撞了人就想跑,一點規矩也不懂,難怪是安南小國來的蠻女!」

  黎芳草怒道:「你說誰是蠻女!」

  「你在大街上橫衝直撞,還撞毀了我的馬車,害我受傷,不是蠻女是什麼。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大清國的京城,不是你們安南那種蠻荒小地方可以比的!」

  「你!」黎芳草用手一指,大怒道,「你侮辱我們安南國!」

  烏珠還想再說,旁邊的青衣騎士已經一把拉住了她。

  「格格,皇上正在招待安南國王,事關兩國邦交,不可輕忽。」

  烏珠轉頭瞪他一眼道:「你怕了?你堂堂富察家的三公子,也會怕這樣她一個小小的安南公主?」

  富察馬武皺眉道:「格格,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原來烏珠陪著太后去盛京,馬武是負責護送的,兩人在路上相熟起來。太后到盛京安頓下來之後,烏珠本來是要跟她一起在盛京住的,但後來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她要回京來請康熙做主,所以馬武便護送著她一起回京來了。

  本來隊伍並不是現在這樣簡陋,但因為特殊原因,烏珠需要低調進京,所以進城門之後,隊伍便分散成幾路,馬武親自護送著她進宮,不想在這大街上,跟黎芳草他們撞到了一起。

  這時候順天府尹帶人趕到了。

  順天府尹的官衙並不在附近,只是他剛好今天到近處的一家酒樓赴宴,恰好就離事故地點不遠,街上發生這樣大面積的衝撞事故,又阻礙了交通,他這個長官說什麼也得來處理了。

  只是一到現場,發現一個是鼎鼎有名的和碩榮憲公主烏珠,一個是潑辣的安南公主黎芳草,立刻頭大起來。他這順天府尹的官是不小,可怎麼也不敢招惹這兩位姑奶奶。

  烏珠扯著黎芳草不依不饒,黎芳草又認為她出言侮辱安南國,傷害了兩國的友情,一定要到康熙面前去告狀,兩人都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馬武攔也攔不住,勸也勸不動,最後乾脆大家一窩蜂地回宮面聖去。

  這個結果讓順天府尹鬆了一口氣,既然她們要找皇上處理,他反而就不用面對這個棘手的難題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24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3、溫泉裡的鴛鴦

  松山別院,凌波正愜意地泡在溫泉裡,臉頰被水汽蒸的紅紅的。

  繡書和瑞冬都穿著輕薄的單衣,在溫泉池邊上吃葡萄。

  博哲原來也想跟過來一起泡,但凌波知道,他要是來的話,泡的就不是溫泉,而是她了,所以事先就被她趕去小瀑布那邊沖冷水澡,聲明不許他過來。

  「少福晉,這別院真是不錯,要不咱們乾脆別回去了,就在這兒住下罷。」

  凌波仰著頭靠在池子邊緣,用帕子擦了一下耳根滑落的汗水。

  繡書抬手在瑞冬頭上敲了一記,沒好氣道:「異想天開。這裡離京城多遠,貝勒爺每天要當差的,路上就得走半天。」

  瑞冬嘟著嘴道:「那就讓貝勒爺自個兒住京裡……」

  話音未落,又被繡書敲了一記。

  「說什麼胡話,這不是好端端的要少福晉和爺分居兩地?」

  瑞冬委屈地扁著嘴,揉著腦袋:「你說就說,幹嘛動手打人。」

  凌波張開眼睛,翻過身趴在池子邊上,兩隻胳膊橫放在地上枕住下巴。

  「你這丫頭呀,越來越口無遮攔,若是回到京裡也這般,那我可不能留你在身邊了。」

  雖然是玩笑話,但瑞冬不經意便想到了當初在富察家的一等大丫鬟畫屏,就是因為言行無忌,又看不清立場,所以凌波出嫁的時候才沒有帶她。

  她暗暗告誡自己,除了這種私下的場合,在其他地方可堅決不能再這樣隨心所欲了。

  「哈哈哈……」

  就在這時候,帶著一連串的笑聲,博哲從外面闖了進來。

  「凌波,有新聞,一件大大的新聞!」

  繡書和瑞冬驚慌失措地跳起來,胡亂行禮道:「爺!」

  凌波急道:「你怎麼就這樣進來啦!我不是讓你別進來嗎!」

  她此時全身都泡在溫泉裡面,但畢竟兩人已經是夫妻,最親密的事情都已經做過了,裸裎相見並不是不能接受,反倒是繡書和瑞冬兩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此時只穿著單衣,又因為溫泉池邊水氣蒸騰的關係,衣服也帶著輕微的濕意,有些地方都貼在肌膚上,若隱若現。

  博哲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他這會兒只想著要把京裡最新的新聞告訴凌波。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避諱的。」

  「哎呀你個豬頭,真是……」凌波都懶得跟他說了,忙沖繡書和瑞冬回揮手道,「你們快出去罷,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是!」

  繡書和瑞冬如蒙大赦,抓起旁邊的外衣披在身上,就匆匆地繞過大屏風,跑了出去。

  凌波沖博哲招了招手。

  博哲頓時想歪,興致勃勃地湊過來,結果凌波一揚手,潑了他一頭水。

  眉梢滴滴答答,博哲抹了一把臉道:「調皮。」

  凌波翻了個白眼道:「誰跟你調皮了。我兩個丫鬟都是黃花閨女,你這一大老爺們兒闖進來,叫她們往哪兒躲?」

  博哲挑了下眉。

  一般福晉身邊的貼身丫鬟,都是從娘家帶來的,也是名義上的陪嫁丫鬟,按常理來說,遲早都是他的人。可是凌波的思維當然不一樣,她尊重繡書和瑞冬,更希望她們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歸宿。

  而博哲的思維,也跟常人不大一樣,他倒不是因為什麼民主、人權之類的,這年代也沒人同他說這個,凌波也從不會傻乎乎地說這些言論。博哲之所以也跟凌波一般,不打算把兩個丫鬟收下,純粹是因為,他一直奉行一個觀點,後院女人越多,麻煩就越多。

  凌波扯了旁邊一塊乾的帕子,讓博哲蹲下身,她從水裡站起來,替他擦臉。

  「我知道你對她們沒那份心思,既然是這樣,平素也該謹慎些,不要給她們留下念想。像今天這樣的局面,若是她們心思重一些,難免就想歪了,若是認定了是你的人,那可就沒法開解了。」

  博哲垂著眼皮,看到她露在水面外的渾圓的兩個肩膀,曲線優美的鎖骨,還有水波蕩漾之中那若隱若現的雲谷山峰。

  「是是是,都聽你的。」

  他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凌波瞟他一眼道:「就因為你不拘這些小節,所以總是招來爛桃花。」

  博哲笑說一句「小醋罈子」,也不脫衣,一撩袍角,噗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裡,驚得凌波尖叫了一聲。

  巨大的水花打過來,濺了凌波一臉,她剛抹了一下眼睛,腰上就多了一雙有力的臂膀。

  博哲火熱的嘴唇湊過來,含住了她的,立刻吻了一個天昏地暗。

  直到凌波軟的兩隻腳都站不住了,他才放開她的嘴唇,慢慢地划到池邊上,托著她的腰攬在胸前。

  凌波恨恨地打了他一下,在水裡幫他脫掉衣服,甩到池子外面。

  「你方才說的什麼新聞?」

  博哲雙手在她滑膩柔軟的身體上移動,嘴上說道:「還不是那位安南公主,最是瘋瘋癲癲,說是在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上就放馬飛奔,結果撞到了人,被一狀告到了皇上面前。」

  凌波吃驚道:「人人都知道她是安南公主,衝著兩國邦交也都讓著她,誰這麼大膽,竟然到皇上面前去告狀?」

  博哲嘿嘿笑道:「你肯定想不到,她招惹的呀,是烏珠!」

  「烏珠?她不是陪太后去盛京了嗎,怎麼會在京城?」

  博哲擺弄著她垂在肩頭的一綹烏髮,說道:「她為什麼回到京城,目前還不清楚。不過黎芳草在大街上撞翻了烏珠的馬車,烏珠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自然不依不饒,兩人大街上就對罵起來,哈哈,然後還一狀告到皇上面前,皇上氣得不得了,當場就把兩人一起罵了個狗血淋頭。」

  凌波哭笑不得,一個大清和碩公主,一個安南公主,在街面上,當著老百姓對罵,把皇家體統都給丟盡了,難怪康熙生氣。

  博哲也覺得好笑,一面又說道:「當時安南王也在,當著皇上的面下不來台,也把黎芳草罵了一頓,最後乾脆把她禁足了。」

  凌波瞟他一眼道:「原來這才是讓你高興的地方,她被禁足了,你就鬆一口氣的是不是?」

  博哲捏著她的臉頰道:「那是自然,難道你不這樣想?」

  凌波嬌哼一聲,潑了他一臉水,結果被博哲一把摁住,上下其手摸了個遍,弄得她渾身癱軟,淚光點點,喘氣微微,連聲討饒才罷。

  「咦?」凌波不知想到了什麼,一聲驚疑,抓住了博哲問道,「烏珠從盛京回來,是不是我三哥一路護送的?」

  博哲想了想道:「沒錯,三哥馬武一路護送她回京,當時黎芳草撞了烏珠的馬車,還幸虧你三哥在場,才沒有受傷釀成大禍。」

  凌波重重地擊了一下掌道:「那就沒錯了,咱們那天看見的就是我三哥和烏珠。」

  「嗯?」博哲臉上露出疑惑。

  凌波提醒道:「你不記得了,咱們來別院的那天,你帶我去瀑布上面的亭子,當時咱們不是看到山腰有一男一女,我還說眼熟來著?」

  博哲想起來了。

  「你是說那一男一女,就是三哥跟烏珠?」

  凌波點頭,篤定道:「沒錯,一定是。當時我只覺著眼熟,卻想不起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原以為三哥跟烏珠都在盛京,所以想不到他們身上,如今回想起來,分明就是他們兩個。」

  「可是,」博哲蹙眉道,「三哥既然護送烏珠回京,理該第一時間進城才是,怎麼反倒來松山逗留?」

  凌波也覺得不合理,想了想,突然意識到一個可能性,她驚訝地朝博哲看去。

  博哲正巧也想到一個可能,向她望來。

  「莫非……」

  「難道……」

  凌波哭笑不得道:「不會吧,三哥?跟烏珠?」

  博哲哈哈大笑起來,真是有趣極了,馬武跟烏珠?難道凌波跟烏珠這對曾經鬥得不可開交的情敵,將來要成為姑嫂?

  凌波捶他一拳嗔道:「做什麼笑成這樣?難道我哥哥同烏珠在一起,很好笑麼?」

  「怎麼不好笑,若是三哥真的同烏珠成就好事,你就要叫她三嫂了。」

  凌波想了想,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跟烏珠會成為姑嫂。

  她被水汽蒸得發紅的臉上,流露出茫然的神情,頓時顯得十分無辜,讓博哲有種大灰狼看見小白兔的感覺,特別地想蹂躪她。

  腦子裡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的手早就先一步開始動作了。

  趁著凌波還沒反應過來,他偷偷地就在水下掰開她的兩條腿,讓她面對面坐在他身上,然後一雙手就開始在她的敏感地帶游移。

  等凌波驚覺過來,早已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壞蛋……」

  她的聲音被吞沒在他熱情的唇舌之中。

  「咱們趕緊生個小外甥,給三哥做賀禮……」

  博哲低啞著聲音,在她耳邊喘息,雙手握著她纖細的蠻腰,胯下一挺,直搗黃龍。

  凌波嗚咽一聲,一口咬在他結實的肩膀上。

  水面開始不停地蕩漾,熱氣氤氳的池子裡響起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

  靈魂飛昇之際,凌波腦海中浮現起自己最先的預感,若是讓他一起泡溫泉,那麼泡的不是泉水,而是她了。

  她早有先見之明,卻心甘情願。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4、賽馬

  一大清早,烏珠就從宮裡出來了,因早晨還不算熱,風也正好,就沒坐車,而是騎馬,身上也穿得極為簡便,身邊只帶了兩個侍衛。

  她這行是要去松山。

  本來在進城之前,馬武已經帶她去松山兜了一圈,等她回到京裡,打聽相熟的一些人的近況,才知道凌波跟博哲去了松山別院避暑。

  京裡面她熟人不少,但親近的卻沒幾個,想來想去,竟是跟凌波更有共同語言,又想著有樁事情,是想要親口告訴凌波的,便還是決定到松山來。

  榮妃娘家馬佳氏,在松山也有一座別院,既然是烏珠過來,自然就給她使用。

  本來一切都挺愜意,天氣也好,風也清爽,早晨的空氣裡夾雜著鮮花的馥郁和露水的濕潤,在馬背上,隨著馬兒輕快的腳步輕輕律動,令人神清氣爽。

  如果旁邊沒有煞風景的人,那就一切完美了。

  烏珠側過頭,看著旁邊跟她一樣騎著馬輕馳的女孩兒,沒好氣道:「我說,你幹嘛跟著我?」

  對方嗤笑道:「大路朝天,人人都能走得,憑什麼說我是跟著你?難道就不是反過來你跟著我嗎?」

  烏珠哼一聲道:「我去松山,難道你也去松山嗎?」

  「松山又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你去得,我為什麼去不得?」

  「我去松山避暑,那裡有我們的別院。可是你從安南國來,難道也在松山有別墅嗎?」

  黎芳草昂著下巴道:「我雖然沒有別院,但去拜訪朋友,難道也不行嗎?」

  烏珠只當她是嘴硬,上下掃了一眼,嗤一聲扭過頭去。

  她們兩人對對方都是各種看不順眼。

  大街上相撞,告到皇上面前,結果被皇上各打五十大板,都訓斥了一頓。黎芳草更是差點被安南王黎維禁足。

  她是個關不住的人,要她呆在同一個地方不動,還不如要了她的命。趁著黎維□還沒有正兒八經地派人看著,她一大早就騎馬溜了出來,怕驚動黎維,乾脆連侍衛都沒帶。

  而在宮門口碰見烏珠,實在是巧合。

  她原來並不想跟烏珠一起,但是聽說對方去松山,立刻就存了同路的心思。

  除了博哲,她在京裡沒有認識的人,而博哲去了松山,本來也是讓她極為生氣的,一心想追過去問個究竟,但是她並不認得去松山的路,現在有個免費的嚮導,自然是不亦樂乎。

  早上行人還少,但有了上次的教訓,烏珠和黎芳草都不敢再放馬飛奔,偏生兩個都是急性子,只有按捺著性子,慢慢地騎行出了京城。

  就只乾巴巴地騎著馬,也是蠻無聊的,烏珠忍不住就對黎芳草問道:「噯,我說你,真是去松山訪友?你在京裡還有認識的人?」

  黎芳草挑著眼角道:「我當然有認識的人,而且他還是我的好朋友呢。」

  「哦?京裡的人,大概沒有我不認識的,你倒是說說,你朋友是哪一個?」

  黎芳草哼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她故意扭過頭去。

  烏珠沒好氣道:「不說拉倒!」

  她舉起鞭子在頭頂揮舞了一圈,大聲道:「我要跑了,你可別再跟著我!」

  話音未落,她揚鞭打馬,一下子竄了出去。

  兩個侍衛當然也立刻跟了上去。

  黎芳草頓時大急,她還指望著烏珠給引路的,可不能讓她先溜了,立時也打馬飛奔起來。

  烏珠聽見身後馬蹄得得,一面控制馬兒的速度和方向,一面扭過頭來,大聲道:「不是讓你不要跟著我,你為什麼陰魂不散?」

  黎芳草高聲道:「去松山的路只有這一條,憑什麼說我跟著你,我還嫌你擋了我的路呢!」

  烏珠忽然一緊韁繩,「吁」,放慢了速度。

  黎芳草覺得莫名,也勒住了韁繩。

  「我們來打賭怎麼樣?」烏珠嘴角帶笑,挑釁地看著她。

  黎芳草問道:「賭什麼?」

  烏珠用馬鞭一指前方,道:「去松山的路只有這筆直的一條,我們來賽馬,誰先到達松山腳下,誰就贏。」

  黎芳草方才說只有一條路其實只是瞎說,這時聽到烏珠說果然只有筆直的一條路,登時暗暗高興,又聽烏珠說要打賭,立時便起了好勝之心。

  「好,我們就來賽馬,拿什麼做綵頭?」

  這個得想一想,烏珠蹙起眉來,想來想去,忽然看見黎芳草馬上也掛著弓箭,頓時眼睛一亮,知道對方也是習武之人。

  「這樣吧,我打算到松山之後,邀請幾位朋友一起辦篝火晚會,我們現在打賭,輸的人就負責為大家打野味,怎麼樣?」

  黎芳草剛想說好,突然又多了個心眼,反問道:「晚會你要邀請多少人?」

  烏珠道:「我有兩個朋友在松山,加上我,再加上我的侍衛和他們的丫鬟僕人,再加上你,大約就在十人以內。」

  十個人左右,那麼要獵的野味可就不能太少了。

  黎芳草咬住了下唇。

  烏珠立刻就說道:「怎麼?怕了?只要你現在認輸,我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黎芳草立刻就被激起了勝負欲,胸膛一挺,大聲道:「誰怕了,比就比到時候你輸了,可別賴皮!」

  烏珠冷笑道:「我堂堂大清和碩榮憲公主,怎麼會賴皮!倒是你這位安南公主,可別言而無信,丟了安南的臉。」

  黎芳草揮舞了一下鞭子道:「反正,誰賴皮,誰就是烏龜大王八!」

  她來到北京沒多久,倒是學會了罵人的話,知道沒有人願意做「烏龜王八」。

  烏珠立刻大笑道:「好,誰賴皮誰就是烏龜大王八!」

  她扭頭對身邊兩個侍衛道:「你們兩個,先行一步,去前面等著,免得到時候有人渾水摸魚。」她瞥了黎芳草一眼。

  黎芳草哼了一聲,挑釁地衝她揚了揚下巴。

  兩個侍衛便決定一人先去前面松山腳下等候,另一人則跟在烏珠和黎芳草身邊保護,以防萬一。

  烏珠和黎芳草控馬站成並排,只聽侍衛一聲令下,立刻如兩支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侍衛也不敢怠慢,揮鞭追在後面。

  這一路,還真稱得上風馳電掣,烏珠和黎芳草都自詡騎良,就算是跟男子相比也不遑多讓,但沒想到對方竟然也如此了得,比賽的情況一度陷入膠著,兩個馬頭每每相距不到半尺。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過,漸漸地開始有點刮臉,兩人都知道這是快要接近山腳了,山風比平原上的風要顯得凜厲多。

  果然,再跑了一陣之後,山腳下那位先到的侍衛騎在馬上的身影已經遙遙在望。

  烏珠猛地加了一鞭子,身下的馬兒一聲悲嘶,呼一下就超過了黎芳草,眼看那侍衛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黎芳草始終被她拋在身後。

  「哈哈!」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山風灌進嘴巴裡,頓時刺激得嗓子疼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旁邊一道黑影掠過,黎芳草衝到了她的前面。

  烏珠頓時大驚,連連揮鞭,卻仍舊眼睜睜地看著黎芳草先衝到那侍衛跟前,拔起了插在地上代表終點的樹枝。

  黎芳草舉著樹枝衝出去老遠一段距離,然後才兜轉馬頭,輕快著騎過來,高高地揮舞著樹枝,大笑道:「我贏了我贏了!大清公主,你服不服氣!」

  烏珠恨恨地一鞭子抽在地面上,激得山石亂滾。

  黎芳草得意洋洋地走到她面前,把樹枝扔在她的馬頭前。

  烏珠氣鼓鼓地看著她燦爛的笑臉。

  「算你厲害!明天晚上過來參加篝火晚會,我負責打獵物!山腰竹林東邊有個小湖,湖泊東北方向就是我的別院。」

  她兜轉馬頭,「呵」了一聲,便噠噠噠噠朝山上跑去。

  兩個侍衛也趕緊拉轉馬頭,跟了上去。

  奔馳一會,烏珠覺得身後有異,一轉頭,發現黎芳草竟然還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頓時吁馬停住,怒道:「你為什麼還是跟著我?難道你要去的地方也跟我一樣嗎?」

  「我……」黎芳草咬著嘴唇皺眉,她當然不是要跟烏珠去同一個地方。

  「我什麼我,我看你就是有目的。快說,你到底為什麼跟著我?」

  黎芳草咬牙想了想,突然說道:「你方才說京裡沒有你不認識的人,我不相信,所以想考考你!」

  「什麼,考考我?」烏珠覺得荒唐。

  「對,我就是要考考你,我問你,你既然認識很多人,一定也知道很多事情,那麼簡親王府的別院在這松山的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黎芳草抿著嘴唇,一副考較對方的摸樣。

  烏珠瞪著眼睛看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用馬鞭指著她的臉,說道:「我知道了!什麼考考我,分明就是借口,你根本就不認得路!」

  黎芳草被揭破,頓時漲紅了臉,怒道:「我就是不認得路,那又怎麼樣!我又不是北京人,認不得路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你也不認得嗎?」

  烏珠笑道:「我當然認得,可是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呢。」

  她得意地搖著鞭子,故意不回答,一臉悠哉,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立刻問道:「你找簡親王府的別院做什麼,難道你認識簡親王府的人?」

  黎芳草昂著下巴道:「我當然認識,我看中的男人,就是簡親王府的貝勒博哲!」

  「什麼?」烏珠頓時瞪大了眼睛。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25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5、兩個情敵

  「你說什麼?博哲是你看中的男人?」

  烏珠一連追問了兩遍。

  黎芳草莫名其妙道:「我們安南女子,說喜歡就是喜歡,從來不遮遮掩掩,我就看上博哲了,又怎麼樣?」

  烏珠道:「你打聽過了沒,他可是有妻室的,今年三月才成的親。」

  黎芳草甩了一下馬鞭子,道:「我知道,他福晉叫富察凌波,我們見過。」

  「呵!已經照面過啦,怎麼樣,他的福晉不好惹吧?」烏珠突然覺得事情變得十分有趣。

  黎芳草見她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心裡有點發毛,撇著嘴不回答她的話。

  烏珠也不追究,說道:「說來算巧了,我說要請的朋友,也正是博哲和他的福晉凌波,既然你不認識路,那就跟我來吧。」

  她控著馬韁調頭,噠噠噠往山上跑去。

  黎芳草趕緊跟在後頭。

  等到了簡親王府的別院門前,烏珠對那兩名侍衛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這回來得匆忙,別院裡的下人們估計還沒得了消息,你們回去,叫他們先把我住的院子給收拾出來,明兒我要宴客,叫他們今兒就開始準備吧,若有要下山採買的,也好來得及。不用留人在我這兒了,晚上博哲貝勒自會派人送我過去。」

  「是。」

  兩名侍衛領命,一起轉身去了。

  這時候,別院門前早有人看見了烏珠,因松山上很多京中貴族的別墅,他雖然不認得烏珠跟黎芳草,但見她們的氣派也是有身份的,早就進去稟報了。

  缺了一條胳膊的馬黑子得了門房的信兒,出來一瞧,黎芳草雖然眼生,烏珠他卻認得,一面打發人去通報,一面趕緊上來打千行禮。

  「奴才馬黑子,給烏珠格格請安。」

  烏珠坐在馬上,居高臨下道:「你們家主子都在嗎,跟他們說,我來啦。」

  馬黑子笑道:「奴才已經吩咐人去通報了,格格先請進門吧。」

  烏珠點點頭,招呼黎芳草跳下馬來,有小廝過來,接了她們坐騎的韁繩,牽到馬棚裡去餵養。

  馬黑子則領著烏珠和黎芳草往裡走。

  博哲和凌波都沒出去,就在別院裡頭歇著,聽說烏珠來了,一起迎了出來,遠遠看見馬黑子身後跟著兩個人,除了烏珠之外,竟然還有一個是黎芳草,不由都吃了一驚。

  黎芳草一看見博哲,也不等雙方打招呼,立刻就大聲叫著「博哲」,一面就已經撒腿跑了上來,一把抓住了博哲的胳膊。

  「好呀!你明明答應,請我去你府上選刀的,居然偷偷跑到這裡來做耍,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不算話!」

  博哲看了一眼被她握住的胳膊,不爽地道:「公主,雖然你是安南人,但也應該知道大清的禮儀規矩,男女授受不親。」

  黎芳草裝糊塗道:「什麼瘦啊輕的,我可不懂,反正你不僅欠我一把刀,還欠我一個解釋!」

  博哲蹙起了眉頭,若是從前,他說不定就跟黎芳草開個玩笑化解了,只是被凌波提醒過之後,才知道有些玩笑話,在女孩子聽來是會有異樣的意義的。

  凌波暗笑一聲,走過去,就像正常朋友見面會握手那樣,拉住了黎芳草的手,不著痕跡地就把博哲的胳膊給解脫出來了。

  「芳草公主竟然來到我們別院,真是讓我們蓬蓽生輝啊!」

  黎芳草挑眉道:「怎麼,你歡迎我來?」

  「公主和安南王都是我們大清的貴客,我們怎麼會不歡迎呢。咦,我看公主沒有帶隨行人員,難道是一個人來的?」

  黎芳草一指烏珠道:「喏,是她帶我來的。」

  凌波側過身,看著烏珠,哭笑不得道:「我說,怎麼你一回來,就給我找不自在呢?」

  烏珠聳一下肩膀,攤手道:「可不干我的事,我是來松山避暑的,這位安南公主也要來,半路卻說不認識路,我只好帶她過來了,總不能讓咱們大清的貴客滿山溜躂吧。」

  凌波輕輕地哼一聲,展開一個笑容道:「既然來了,就都是客,這天兒熱,花廳倒不如後院花園涼爽,兩位請到花園裡用茶吧。」

  烏珠點點頭。

  黎芳草也知道用茶是中原人待客的規矩。

  「繡書,前面帶路。」

  「是。」繡書引著手,請烏珠和黎芳草前行。

  凌波落在後面,偷偷地在博哲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

  一個前任情敵,一個現任情敵,都是你幹的好事

  她斜睨著博哲。

  就算是痛也不敢叫出來,博哲只是倒抽著冷氣。

  咱說什麼來著,女人多了就是麻煩,看看,現在三個女人,那就是一台戲,唱戲的是她們,看戲的是他,但是看戲的卻比唱戲的還責任重大。

  後院那道小瀑布的確是消暑解熱的好去處,水潭邊上一間四方的大亭子,擺著數張籐椅,幾個籐蒲團,還有一張小小的籐制茶几,几上擺著冰鎮的葡萄釀,新鮮的瓜果,繡書和瑞冬跪坐在蒲團上,替他們斟酒削瓜。

  黎芳草喝了一口葡萄釀,舒爽地差點打出嗝來。

  「你們中原的人,就是能享受,日子也能過得這樣快活。」

  博哲躺在籐椅上,整個人處於放空狀態,臉上蓋著從凌波手裡搶過來的帕子,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烏珠笑道:「那是,就簡親王府的這個別院,我皇阿瑪都稀罕,可惜呀,就是拉不下臉來……」她捂嘴竊笑。

  這事兒還真有過,當初雅爾江阿在這裡蓋了別院,接待過康熙,康熙也真心喜歡這地方,不過做皇帝的總不能跟臣子搶,回去之後還當著大夥兒的面誇讚這裡的溫泉和瀑布。

  凌波拈了一顆葡萄扔在烏珠臉上,笑罵道:「也就你敢這麼編排皇上,換個人還不夠掉腦袋的呢。」

  烏珠不以為然道:「那是他們自個兒心裡有鬼,我嘴上雖是這般說,心裡對皇阿瑪可都是恭恭敬敬的。」

  凌波點點頭,是啊,眼下京裡的人,都被黨派紛爭蒙蔽了心智,卻不知道,康熙至少還有八年的皇帝能當,眼下若急著抱新君的大腿,那才真的不夠掉腦袋的。

  她削著一隻香瓜,這玩意兒在南方常見,北方種得少,別院裡這些個,是進貢的貢品,康熙賞給簡親王府,王府裡頭又派人送到松山來的。

  凌波似乎削得不太得力,蹙著眉道:「這刀用著不趁手,繡書,拿我常用的那把來。」

  繡書應了一聲,從旁邊一隻青布蓋著的籐籃裡取出一把刀遞過去。

  黎芳草頓時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你還真用金刀削瓜呀!」

  凌波手上拿著的正是此前康熙賜給博哲的金刀,當初她跟黎芳草說是拿回家砍瓜削菜用,其實哪裡會真這樣,只不過這次黎芳草過來,她想著這茬來,故意叫繡書拿出來顯擺的。

  「是呀,原就說缺把削瓜的刀,你瞧,這金刀用著多趁手。」

  凌波麻利地削好一個香瓜,整整齊齊切成八瓣,瑞冬拿一個水晶盤子接了,繡書立刻便取了濕帕子過來給凌波擦手。

  瑞冬又給每瓣瓜肉都插上竹籤子,方便大家取用。

  這竹籤子也是凌波建議做的,卻是在王府的時候,便這麼使用,繡書覺得好,便叫人做了許多。

  烏珠和黎芳草用竹籤子叉著瓜肉拿在手上吃,也覺得十分方便乾淨。

  只是黎芳草看著繡書把凌波使用完的金刀,隨手入鞘,然後往籐籃裡頭一放,還真當它是家裡的水果刀一般隨意,不由就覺得牙關發癢。

  她兩口把香瓜吃完,也顧不上回味嘴裡香甜馥軟的滋味,便伸手在博哲腿上推了一把道:「博哲,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明知我要去王府,你卻逃到這裡來,難道真的是討厭我嗎?」

  烏珠見她一點顧忌也沒有,直接就推在博哲的大腿上,不由挑高了眉,沖凌波猛打眼色。

  凌波冷冷地瞥她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還不都是你給我招來的麻煩,這會兒還看好戲是吧。」

  烏珠吃吃笑著,扭過頭去。

  黎芳草還瞪著博哲。

  博哲抬手抹掉臉上的帕子,懶洋洋地睜開眼道:「公主是說了要來王府選刀,卻也沒指名說非要在下親自迎接不可。難道公主不知道,我們王府為了不怠慢公主,把府裡最名貴的刀都拿了出來,可惜公主一氣之下,卻不肯入府,白白辜負了我們的心意。」

  「哼!這是狡辯!」黎芳草沒好氣地甩了一下手,「你們中原人真是太狡猾了。反正你欠我一把刀,等回京之後,得親自送給我。」

  凌波笑道:「公主放心,我們絕不會食言的。」

  這時,馬黑子過來說道:「回稟主子們,午膳已經準備好了,請主子們去餐廳用膳。」

  凌波笑道:「咱們別院裡的廚子,除了京菜,還做得一手好淮揚菜,今兒你們卻是有口福了。」

  這時候的淮揚菜,可不像後世那麼有名,凌波是京菜吃的有些膩了,發現別院裡的廚子能做別的菜色,換換口味很是不錯。

  眾人於是一同起身。

  烏珠拉住了凌波的手,一面走一面低聲道:「這位公主隻身一人來,跟我都是直言不諱,說看上你男人了,在松山的日子,只怕是要住你們別院裡頭了,你可得有點準備。」

  凌波歪著腦袋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我倒想著,你既然也來了松山,一個人只怕有些孤獨,倒不如請芳草公主陪你一起住吧。」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6、拉妹子拉

  「那可不成!你不知道,頭一次見面,就跟我大吵一架,還害我被皇阿瑪教訓了一頓,我們大概天生犯沖,我可不想跟一個剋星待在同一個屋簷下。更何況……」烏珠回頭看了一眼,黎芳草正屁顛屁顛地跟在博哲身邊。

  「更何況,人家可是衝著你們家這位爺來的。」

  凌波也扭頭看了一眼,黎芳草纏著博哲問東問西,博哲無奈地抬頭望天吐氣。

  她咬著下唇瞇起眼睛,心裡默默地打起了主意。

  餐廳裡頭一張大圓桌,廚娘們已經把飯菜都擺好了,就等著幾位主子們過來。

  凌波在餐廳門口站住,讓烏珠、黎芳草和博哲先進去,回頭悄悄地招手叫瑞冬過來耳語了幾句。

  瑞冬吃驚地摀住了嘴巴,眼睛也驀然瞪大。

  「平日見你壞主意多的是,今兒就給你一個機會。」

  瑞冬竊笑道:「是,少福晉放心,奴婢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凌波抿嘴看她一眼,撅起嘴唇一努,瑞冬便會意地離去。

  她這才進入餐廳,跟大家一同用膳。

  吃到一半,博哲便問起烏珠和黎芳草的住宿問題。

  烏珠道:「榮妃娘娘族裡在松山也有別院,就在山腰的湖泊旁邊。」

  博哲點點頭道:「你沒帶侍衛過來,回頭我叫阿克敦送你過去。」

  「成。這松山美則美,也是避暑的好去處,可惜不便打獵,沒什麼樂子。我想著明兒晚上弄個篝火晚會,你們夫妻可都要來。」

  凌波蹙眉道:「大熱的天,辦篝火晚會,你可真能折騰。」

  烏珠瞪她一眼道:「到時候我有話同你說。」

  凌波歪了一下腦袋,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難道是……她見烏珠還沒打算說破,便也不問,想著明天總要說清楚。

  黎芳草見烏珠的住處是沒有問題了,便側身向博哲靠過去,說道:「博哲,我是來找你的,你可要負責安排我的住宿。」

  博哲頓時頭大。

  凌波笑道:「那是自然,芳草公主是我們夫妻的朋友,理當由我們接待。我已經吩咐丫鬟去收拾屋子了,待會兒就帶公主過去看看,若是有不滿意的,你只管說。」

  黎芳草這才滿意道:「這還差不多。不過我不要你帶我去,博哲帶我去看就行了。」

  博哲還沒說話,凌波已經搶先回答道:「好,公主說怎樣就怎樣。」

  烏珠奇怪地看她一眼。

  黎芳草得意地揚了一下尖翹的下巴。

  不一會兒,大家都用罷了飯,下人們便撤了桌子,瑞冬親自上了茶水來,一杯一杯端到各人面前。

  黎芳草一點也不渴,但見大家都端起茶來喝,只當又是中原人的飲食習慣,一面學著他們喝茶,一面嘟囔道:「吃飯的規矩也這樣多……」

  瑞冬瞥她一眼,嘴角微動,默默地站到凌波身後。

  凌波藉著喝茶時抬手的動作,掩住臉,偷偷看了瑞冬一眼。

  瑞冬回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吃了茶,黎芳草便纏著博哲,要他帶她去看住處。

  凌波說道:「還是我帶公主去罷,爺們兒哪裡管這些瑣事。」

  黎芳草小嘴一撅道:「不,我偏要博哲帶我去。」

  烏珠撇一下嘴,當初她看上博哲的時候,也沒像這位芳草公主似的奔放。

  而凌波竟然也不以為忤,對博哲道:「既然公主這樣說,那就請爺帶公主去看看住處吧。瑞冬,你跟著去,若是公主有哪裡不滿意,就都記下來,回頭同我說,我再安排。」

  「是。」瑞冬應了。

  黎芳草立刻高興地抓住了博哲的胳膊,拉著他就走,當著凌波的面,一點兒也沒有顧忌。

  博哲齜牙咧嘴,沖凌波瞪眼。

  凌波卻只是神秘地笑著,仍讓他被黎芳草拉走。

  他們的身影在門口一消失,烏珠就緊張地問道:「你就不怕她把博哲勾走了?」

  凌波微微一笑道:「你當初不是也信誓旦旦,要把博哲從我手裡搶走,結果卻又怎樣?」

  烏珠沒好氣道:「我好意提醒你,你倒擠兌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她扭過身去生起氣來。

  凌波抿嘴一笑,拉住了她的手道:「別生氣,我請你看一場好戲。」

  她笑瞇瞇地拉著烏珠也出了門,遠遠地跟在博哲和黎芳草的身後。

  黎芳草一路蹦蹦跳跳,拽著博哲的一隻胳膊,一會兒指著這邊嘰嘰喳喳,一會兒指著那邊嘻嘻哈哈,一會兒又不知說什麼事情樂得咧開了嘴。

  「你瞧你瞧,蠻女就是蠻女,一點兒禮義廉恥都不懂,哪有公然跟男人拉拉扯扯的,不成體統!」烏珠絮絮地數落著。

  凌波聽得十分好笑,這位姐姐似乎忘記當初的她跟黎芳草的行徑可也差不了多少。

  前面是個分岔口,一邊兒是棟雙層小樓,小樓下面曲折迴廊過去,連著的是個獨立的小院兒。

  瑞冬領著博哲和黎芳草沿著迴廊往那小院兒行去。

  凌波卻拉著烏珠上了小樓的二層。

  樓上是個寬敞通透的書房,凌波推開向西那邊的窗戶,正好能居高臨下望到那迴廊和小院,甚至還能看見黎芳草和博哲的面部表情。

  烏珠蹙眉道:「你不是說有好戲看,為什麼又帶我來這裡?」

  凌波神秘地笑道:「你看著就是。」

  只見迴廊下,黎芳草本來還拉著博哲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突然臉色一變,捂著肚子就彎下腰去。

  「咦?」烏珠疑惑地張大了眼。

  只見黎芳草臉色發青,似有難言之隱。

  博哲動著嘴唇,應該是在詢問。

  黎芳草臉上忽紅忽白,好像是肚子痛似的,整個身子都佝僂起來。

  瑞冬束手立在一邊,也不插嘴。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博哲和瑞冬突然都是一僵,尷尬地扭過了頭,而黎芳草臉上像要哭出來一般。

  然後就是博哲擺手,瑞冬上前去扶黎芳草,卻被黎芳草反手抓著,逃也似地飛奔進了前面的小院兒。

  烏珠看不懂發生了什麼,回頭拿眼睛看著凌波。

  凌波抿著嘴,眼睛已經笑彎起來。

  又見迴廊裡的博哲,跺腳搖頭,回頭就走。

  凌波在樓上忙招手叫道:「爺,這邊兒!」

  博哲抬頭,看到她跟烏珠都在樓上,擺了擺手,就進了小樓,不一會兒就聽到樓梯響。

  凌波和烏珠都從窗邊走回來,見博哲蹙著眉頭上了樓。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黎芳草,怎麼突然間就生病了似的?」烏珠一疊聲地追問起來。

  博哲表情古怪,看著凌波道:「是你的主意吧?」

  凌波忍著笑道:「你先說,她怎麼了?」

  博哲歎氣搖頭,拿手指點了點她的臉,說道:「太壞了!」

  凌波只是笑。

  烏珠一頭霧水,皺眉跺腳道:「哎呀,你們別打啞謎,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凌波終於忍不住,趴到她肩頭,輕聲道:「我叫瑞冬,在她茶水裡下了巴豆。」

  什麼?烏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巴豆!

  這麼說,方才黎芳草是放了屁,所以博哲和瑞冬才會渾身一僵?

  她看著凌波的眼神頓時變得極為古怪起來。

  這手段也實在太壞了一點,不過,不過似乎還蠻好笑蠻解恨的。

  一想到黎芳草好歹也是安南國的公主,卻在心上人面前鬧肚子放臭屁,還得讓人家帶路往茅房跑,越想越是可樂,烏珠忍不住也爆笑起來。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真是壞透了!」

  她扶著凌波的肩頭,笑罵起來。凌波只笑得花枝亂顫。

  博哲嘖嘖搖頭,暗道,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巴豆的功效真不是蓋的,黎芳草一進了茅房,便驚天動地一瀉千里。瑞冬在門外都站不住,跑的遠遠的,深怕自己笑出聲來。

  這一拉,就拉了一整個下午,黎芳草是才從茅房出來,就立刻又捂著肚子跑回去,最後實在是拉無可拉,嚴重的脫水讓她渾身發虛,臉上煞白煞白的,嘴唇都干了。

  凌波也終於笑夠了,帶著博哲和烏珠過來看望她。

  黎芳草躺在床上,這會兒她是一點參觀的力氣都沒有了,別說這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就是個爛草堆,她也只能死狗一般躺著喘氣。

  凌波俯身摸了摸她的臉,涼涼的。

  黎芳草有氣無力道:「大家都吃一樣的東西,怎麼你們都沒事兒。」

  凌波蹙眉道:「許是水土不服。」

  黎芳草真是想哭了,她來北京好些天了,就算水土不服也早該出現症狀了,怎麼會等到現在。

  凌波也知道這理由牽強,便道:「許是山裡頭的食材粗糙,公主身子嬌貴,吃不得這樣不精細的飯食,才會病了。」

  黎芳草沒力氣同她說,閉上了眼睛。

  不管心裡是好笑還是好氣,凌波面上都得好言安慰,然後又吩咐人下山去請大夫。

  只是等大夫來估計最快也要晚上了,黎芳草掙扎著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公主好生休息,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

  凌波點了繡書過來道:「你最細心,今兒就在這裡照顧公主吧。」

  繡書應了。

  博哲用手對凌波指了指,搖搖頭,背著手先走了出去。

  烏珠和凌波對視一眼,也捂著嘴默默地出門。

  瑞冬沖繡書擠眉弄眼,被繡書瞪了一眼,也踮著腳尖輕快地走了。

  黎芳草側了一下頭,閉著眼睛,豎著耳朵聽他們遠去的腳步聲,眼珠子卻在眼皮下亂動,顯然正在打什麼主意。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3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7、你好著急

  到了傍晚,前頭博哲和凌波陪著烏珠用了晚膳,安排阿克敦派人將她護送回去。

  尚未恢復元氣的黎芳草,廚娘單獨給做了清淡的粥和小菜,由繡書伺候著用了。

  華燈初上,別院各處都燈光搖曳,山中多蟲鳥,草叢中蟋蟀叫聲遠遠近近,卻顯得夜色愈發幽靜,晚風送爽,除去了白天的一身燥熱。

  瑞冬輕聲輕腳進門的時候,能聽見床上黎芳草輕淺綿長的鼾聲。

  繡書正在燈下做針線,聽見動靜,抬頭看見她,將食指豎起來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

  瑞冬竊笑一聲,走過來低聲道:「少福晉說怕這邊兒還有什麼反覆,叫我來看看。」

  繡書指了指裡頭道:「實在是脫力了,晚膳只吃了一點,沒多會兒就躺下了。」

  瑞冬點點頭。

  繡書扯一下她的袖子,起身拉著她離那床帳遠遠的,然後輕聲道:「我問你,是不是你給公主下了什麼藥,才弄得她這樣狼狽?」

  瑞冬忍著笑道:「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少福晉要作弄她,也沒下什麼藥,就是茶水裡頭加了一點巴豆。」

  繡書蹙眉道:「虧得沒放多,就算巴豆,吃多了也是要出人命的。」

  「我曉得,知道分寸,只讓她拉一天就完了,今兒晚上好好歇一歇,明兒吃兩頓粥,養養胃,就又鮮活了,連大夫都不用請。」

  繡書點點頭。

  然而說完這些,瑞冬卻反而自己疑惑起來,說道:「少福晉素來親和,從不與人臉紅的,這位芳草公主雖說有些魯莽,卻也不曾得罪她,怎麼今兒這般計較起來?」

  繡書無奈地搖頭,點了點她的額角,說道:「你平日裡挺聰明的,怎麼今兒個糊塗起來。難道你不知道爺和少福晉此番來別院的目的嗎?」

  「不是為了避暑嗎?」

  繡書搖頭道:「說是避暑,其實是避人。」

  「怎麼講?」

  「咱們格格嫁到簡親王府,大婚彷彿還是眼前的事,但算算也快半年了,卻一直不見好消息。要知道,從前少福晉還是姑娘時,宮裡頭太醫就說過恐怕子嗣艱難的,雖然後來一直調養,王太醫也說已經大好了,可如今肚子遲遲不見動靜,難免叫人想起舊事再生懷疑。何況福晉那般樣的人物,從成親到現在,何曾給少福晉一天的好臉色。到底是一家子人,要處一輩子的,總不能長年累月這樣冷淡。若是咱們少福晉能夠懷上麟兒,福晉衝著嫡孫的面,也要待她好些。」

  繡書這一番話,叫瑞冬立刻明白了。

  「你是說,爺此番帶少福晉來別院,其實是想讓她盡快懷上孩子?」

  繡書笑道:「你總算明白了。在府裡頭,因著福晉冷淡,少福晉總歸是有心結的,心懷不暢,要想魚水和諧,自然就難些。何況又怕這位芳草公主搗亂,壞了夫妻的感情,這才特意到別院來住些日子去。」

  瑞冬點頭道:「難怪……」

  難怪這些日子,貝勒爺跟少福晉總是如膠似漆,倒比新婚的時候還要膩歪。

  難怪黎芳草追到松山別院來,會讓凌波這樣警惕。如果不是真的嫌她礙眼,又怎麼會瑞冬用這種不入流的小手段來捉弄她。

  「既然公主已經睡了,姐姐也別干守著了,明兒還要隨主子們去拜訪烏珠格格呢,還是早些歇息罷。」

  繡書望了望裡頭低垂的床帳道:「你先去,伺候主子們早點安置了,我再守一會兒,等公主真個睡熟了。」

  瑞冬應了,輕手輕腳地離去。

  繡書把燈剔亮了一些,繼續做起手頭的針線來。

  帳幔低垂,爐香裊裊,這種香是凌波特意從王府裡帶過來的,說是夜裡點了能防蚊蟲飛蠅,即使開著窗戶也不怕有蠅蟲進屋。

  黎芳草側身朝裡睡著,身上搭著一條薄薄的被子,聽得外面動靜消停了,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原來她拉了一下午的肚子,不是什麼水土不服,也不是什麼飲食粗糙,而是凌波故意害她。

  好呀,我還沒招惹你,你倒先算計起我來!

  她眼珠子開始亂轉,想著總要報仇才行。

  ……

  瑞冬回到院裡的時候,阿克敦剛送完烏珠回來,跟博哲和凌波回了話,便去了。

  她進屋,就伺候凌波卸了妝,又換了輕薄的睡衣,接著又伺候博哲換了衣裳,然後就退了出去。

  經過繡書的點撥,她是盡量地給兩位主子留獨處的空間,絕不在這裡煞風景。

  果然瑞冬一出去,博哲就一把擁住了妻子。

  凌波臉上微微發紅,推著他胸膛道:「你這兩天怎麼盡這樣急?」

  博哲低下頭,淺笑道:「我在著急什麼,難道你不知道?」

  凌波輕輕咬著下唇。

  她當然知道他在急什麼,她也急。若是在現代,她這個年紀還是享受父母寵愛的時候,可在這裡,開枝散葉相夫教子是她肩上最重要的責任。

  快半年了,她嫁入簡親王府快半年,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

  郭佳氏對她看不順眼,也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博哲將嘴唇貼近她臉頰,吐氣道:「咱們快些生個孩子,額娘就不會再與你置氣了,你也好輕鬆些……」

  他用手揉著她的身子,揉得她心猿意馬,就像喝醉了似的熏熏然起來。

  他的嘴唇就在她臉頰、耳根、頸窩這些地方流連,偏偏就不肯落到她紅唇上,只是一味地在周邊地帶磨蹭,鼻息噴在她皮膚上,一下一下地撩撥著。

  她柔軟的豐盈就貼著他堅實的胸膛,隨著肌膚摩擦,兩點逐漸堅挺起來。

  博哲在她嘴角輕啄,兩隻大手按在她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臀部,用力地揉搓,用力地將她按向自己,就好像要把她揉壞似的。

  凌波渾身發熱,兩隻胳膊籐蔓一樣纏在他頸上,眼睛微微閉著,眼神迷濛如染了一層水亮的油彩。

  胯下的滾燙,讓博哲有些急促起來,他握著她兩瓣豐滿的臀部往上一托,兩手順著大腿根滑到她膝彎,將她的雙腿盤在自己腰上。

  凌波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任由他擺佈,猶如八爪章魚一般掛在他身上,隔著薄薄的衣料,腿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堅硬和火熱。

  博哲一手勒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的臀,往前走了兩步。

  「啊……」

  凌波驚呼了一聲,隨著他走動的動作,胯下的火杵重重地撞擊著她最柔軟的私密處。

  臀部突然接觸到實物,背後一陣亂響。

  博哲將她放到了梳妝台上,隨手一掃,將胭脂水粉梳子等物都掃到了地上,一面靶鏡掉下去,發出一聲脆響,竟沒有摔碎。

  兩腿張開的坐姿讓他更加貼近她,她兩個膝蓋一攏,夾住了他結實的蜂腰。

  博哲壞笑著,胯下一挺,研磨了兩下。

  凌波差點哭出聲來。

  即使成親半年了,她依然跟第一次那樣害羞。

  博哲托起她的臀部,褪掉了她寬鬆的睡褲和鵝黃色的褻褲。

  下身的涼意讓凌波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的上身還穿得完完整整的,白色睡衣的領口鬆了,露出鵝黃色肚兜的繫帶和邊緣,兩座豐盈被博哲的胸膛壓著,擠成了驚心動魄的形狀。

  博哲下身也已經都脫掉了,站在凌波的私密處,緊緊地貼著。

  輕微的羞恥感,讓凌波看都不敢看,雙腿也是下意識地併攏,卻只能把他夾得更緊。

  博哲咬著她的耳垂,輕笑道:「放鬆,別怕。」

  他把臉埋在她胸前,開始專注地舔舐起她的一對豐盈,凌波仰著頭,脖子拉成修長優美的曲線,兩隻手抱著他的後腦勺,十指插進他濃密的頭髮裡。

  胸前兩顆櫻桃被撩撥得水亮滑潤,火杵在花心邊緣研磨流連,任由蜜液流淌,就是不願意進去。

  小腹傳來的空虛讓她急切地想讓他進來,但羞恥感又讓她很想併攏雙腿,把自己保護起來,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她渾身發燙。

  博哲兩隻手在她背上亂摸,把睡衣都給推了上去,露出了她光裸的背部。這個梳妝台是定制的,有一面大大的西洋鏡豎著連在桌面上,博哲壓得越緊,凌波上半身後仰,光裸的背部就靠在了冰涼的鏡面上。

  冰火兩重天。

  她十指一緊,在博哲背上留下十道爪痕。

  博哲知道她準備好了,她很急迫,而他也已經戲弄得差不多了,正準備提槍上馬。

  火杵探入花心,正準備直搗黃龍,外屋門上突然響起的急促敲門聲,嚇得他差點來個馬上風。

  凌波也是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

  博哲這個鬱悶就別提了。

  他真想一刀劈這個攪興的混蛋!

  「誰呀?」

  門外的敲擊停頓了,繡書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進來。

  「爺,少福晉,芳草公主說是被什麼蟲給蟄了,渾身發癢,滿床打滾,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稟報主子們。」

  什麼?

  凌波吃了一驚,忙要推開博哲。

  博哲卻不肯鬆開她,只側頭大聲道:「既是被蟲蟄了,找些清熱化瘀的藥膏給她塗了就是。」

  如今箭在弦上,若是讓凌波走了,他可就得哭了。

  繡書從他聲音裡聽出了不悅,沉默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道:「回爺的話,芳草公主不肯塗藥膏,大發脾氣,非要見主子們不可。」

  博哲頓時咒罵了一聲。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8、不帶這樣玩兒的

  凌波推開博哲,撿了褲子穿上,一面說道:「我還是去看看。」

  博哲纏著她的胳膊,不滿地道:「不過是蚊蟲叮咬罷了,何必親自去看,叫丫頭們照顧就是。」

  凌波卻仍是取了家常衣服來穿上,髮髻是不及梳了,只能隨便挽了一下,在腦後束了,披散在背上。

  博哲蹙著眉:「真要去呀,我怎麼辦?」

  凌波哭笑不得道:「你又不是小孩子。」

  博哲慍著臉,陰沉沉地瞪著她。

  她視線往下一掃,見那物依舊雄赳赳氣昂昂,臉上一熱,啐了一口,扭過頭去。

  博哲一把擁住了她,耍賴道:「不許去,我這兒還等著你救火呢。」

  凌波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頰道:「我就去看一眼,很快就回來,你等著我啊。」說著,便推開了他的手。

  博哲見她一定要去,只好說了句「快去快回」。

  凌波出了門,繡書和瑞冬都已經等著了,主僕三人便往黎芳草所住的小院兒行去。

  一路無話,及至過了曲折迴廊,到了小院兒門口,就聽裡面黎芳草正在嚷嚷。

  「這什麼被子,弄得我渾身發癢,是不是霉壞了!還有還有,那窗子怎麼不關嚴,蟲子都飛進來了,咬了我一身的包!」

  凌波進門的時候,就見地上摔了一隻茶碗,被褥一半掛在床上,一半掉在地上,枕頭也胡亂地在地上扔著,黎芳草叉著腰氣呼呼,兩個小丫頭束手垂頭立在一旁,被她嚇得噤若寒蟬。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下人們不懂事,惹公主生氣了?」

  黎芳草回頭見是凌波,立刻大聲道:「你來的正好,你看看她們,給我用的什麼被子,粗糙得跟樹皮似的,我身上的肌膚都給蹭紅了;還有還有,明知道我睡了,竟然任由窗子開著,不知道山裡蚊蟲多嗎,咬了我一身的包呢,你瞧你瞧!」

  她拉起袖子把胳膊伸到凌波面前,只見兩隻胳膊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紅,像是被人抓出來的。

  凌波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她就立刻又把袖子放了下去遮住了胳膊。

  「你們自詡禮儀之邦,難道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黎芳草氣呼呼地瞪著凌波控訴。

  凌波看了那兩個小丫頭一眼,兩人立刻跪倒,呼道:「奴婢冤枉,請少福晉做主。」

  「什麼冤枉!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黎芳草大怒。

  凌波忙道:「公主別生氣,若是她們服侍不周,我自會處置。」

  她走到床前,拉起被子一摸,上等的蠶絲被,她和博哲房裡用的就是這種料子,最是蓬鬆輕軟、滑爽透氣,就是比起宮裡頭用的,也不遑多讓。任憑你肌膚怎樣的嬌嫩,蓋了這樣的被子,還從沒聽說會嫌粗糙的。

  她不動聲色,又看了看打開的窗子,環顧了一下屋內,看了一眼桌上的燈罩,若是有蚊蟲飛進,燈罩上該有小飛蟲環繞才是,但她仔細看了幾遍,卻沒發現一隻小蟲。又走到香爐前面,見燃的是專門驅蚊蟲、令人心神安靜的夜用熏香。只要點上這種香,一個香爐就能保證一個大套間都沒有蚊子,怎麼會把黎芳草咬一身呢。

  凌波心裡有數了。

  「繡書、瑞冬,你們過來。」

  她將繡書和瑞冬招到近前,當著黎芳草的面道:「公主錦衣玉食,你們怎麼能這樣怠慢。繡書,你把這被褥都撤了,換上等蠶絲被來,要和我房裡用的一樣好;瑞冬,你去取咱們專程從王府帶的熏香過來,給公主這屋子裡點了,免得有蚊蟲飛進屋子。」

  繡書和瑞冬素知她心意,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

  換上等蠶絲被、換熏香,其實只是做樣子給黎芳草看,這屋子裡用的被褥、熏香,已經是最好的了。

  兩個丫頭應了,都立刻著手去辦。

  凌波則取了隨身攜帶的藥膏,對黎芳草道:「我帶了青玉散熱膏來,專用來消腫解毒的,公主擦上一些,不用盞茶功夫,紅腫之處即可全消。」

  她說著就拉起了黎芳草的袖子,見她胳膊上的紅痕已經比剛開始看到的時候要淡了,不由心中暗笑,卻也不說什麼,只是打開手裡的瓷盒,用中指挑了一小塊晶瑩半透明的乳狀膏體,在手心揉開,抹在黎芳草胳膊上。

  黎芳草聞到淡淡的茉莉香,知道這藥膏中還摻了花的,十分地幽香怡人。

  不多時,繡書和瑞冬取了被子和熏香來,將這屋裡的都撤換掉。

  凌波也收起了藥盒,見兩個丫頭已經都處理好了,便笑道:「這香是我特從王府裡帶過來的,只要在屋裡點上一小塊,就不怕任何蚊蟲飛蠅,就是開著窗子也不怕。公主再來看看,這蠶絲被也是上好的,還是御賜的呢,跟皇上在宮裡用的一摸一樣,你摸摸看,是不是還粗糙。」

  她拉起被角塞到黎芳草手裡。

  黎芳草隨意摸了兩下,方才凌波已經說了,這被子跟皇上用的一樣,她總不可能比皇上還嬌貴,只能說了聲「好」。

  「讓你費心了,你快去歇息吧,可別讓博哲怪我打擾了你們。」

  她抿著嘴斜挑著眼角看凌波。

  凌波笑道:「總歸要讓客人舒服了,我們做主人的才能安心呀。」

  她微微對黎芳草點了下頭,對繡書道:「還是你在這兒伺候著吧。」

  繡書忙應了。

  凌波便帶著瑞冬和那兩個小丫頭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博哲在屋子裡,雙手叉腰,不停地做深呼吸,胸腹間的邪火,並沒有因為凌波離開而熄滅,反而讓他越來越口乾舌燥。

  一聽到門軸響,他兩步就竄了過去,一把拉住凌波把她拽了進來,緊跟著腳尖一踢,把門給踢上了,雙手一環,就把凌波給凌空抱起,快步往內室走去。

  凌波兩條胳膊勾在他脖子上,咬唇道:「就急成這樣?」

  「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

  博哲的聲音低啞乾澀,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

  進了內室,兩步走到床前,他雙手一抖,就把她仍在的床上,床板發出一聲沉重的呻吟。

  凌波雙手抵著褥子剛把上半身撐起,博哲就傾身壓了上來,迫不及待地封住了她的嘴,兩手也熟練地扯開了她的衣襟,如同兩條靈蛇一般貼著她的肌膚滑了進去。

  「去了這樣久,等死我了……」

  他的動作顯得飢渴而急迫,喘息都不均勻了。

  凌波也被他感染得呼吸粗重起來,兩個肩膀縮起,兩手揪著他的前襟,將他往自己胸前扯。

  博哲用膝蓋頂開了她的雙腿,一隻手從肚兜邊緣滑進去,抓住了她的一隻豐盈,大拇指在頂點上重重按了一下。

  「嗚……」

  凌波剛發出一聲嗚咽,外屋門上突然又啪啪啪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博哲一頭紮下去,撞在床板上,發出「通」一聲悶響。

  「該死的……」

  他扭過頭來,眼睛都紅了。

  凌波也惱怒被人打擾,看到博哲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只能揚聲問道:「誰呀?」

  門外瑞冬猶豫著說道:「少福晉,芳草公主又出事兒了。」

  博哲呻吟一聲,抱頭往旁邊一翻,成大字型躺倒哀嚎:「不帶這樣玩兒的!」

  凌波無奈地看他一眼,披衣而起,下床開了內室門,到外屋把門打開一條縫,對門外的瑞冬道:「又出什麼事兒了?」

  瑞冬一臉焦急道:「繡書姐姐叫了小丫頭來稟報,說是公主剛躺下,肚子就又疼了起來,臉色也不對勁了。」

  凌波嚇了一跳道:「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又反覆了?」

  瑞冬急道:「奴婢也不知,丫頭只說很不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凌波連忙把衣裳穿好,一面扣著脖子底下的盤扣,一面就往外走。

  「前兒不是已經消停了,怎麼好端端的又疼起來,難道你藥量下多了?」

  「奴婢就下了一丁點,再說晚飯的時候也沒見反覆,不知怎麼隔了幾個時辰反倒疼起來。」

  主僕兩個急匆匆到了黎芳草的院子裡。

  卻見黎芳草一點事兒沒有,正坐在桌邊上,慢悠悠地喝著燕窩粥,繡書一臉無奈地立在旁邊。

  「呀,你怎麼又過來了我只是肚子餓罷了,怎麼這點小事她們還要驚動你呀!」

  凌波話也說不出來,只看著繡書。

  繡書輕聲道:「公主先說肚子疼,奴婢怕是病情反覆,趕緊叫丫頭稟報,可後來公主說只是餓了,奴婢便叫廚下把溫著的燕窩粥給取了來。」

  凌波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把胸口裡的怒氣給壓了下去。

  黎芳草吃完了粥,笑嘻嘻說自己要睡了,請凌波回去歇息。

  凌波只好讓繡書好生伺候,自己帶著瑞冬無力地回了院子。

  進了內室,去了外衣,脫了鞋子,往床上一倒,她抱住博哲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一動也不想動。

  博哲攬住了她的腰。

  夫妻兩個默默無言,半晌之後才慢慢地開始摩挲對方的身體。

  剛把情緒找回來一點,再次響起了該死的敲門聲。

  這次不等博哲發話,凌波抓起一個枕頭就砸了出去。

  「又是哪個混蛋!」

  門外一陣沉默。

  「少福晉,芳草公主說,蟋蟀叫得太響了,她睡不著,要少福晉過去陪她說話兒……」

  凌波跳起來,鞋也不穿,箭一般竄了出去,一打開門就大聲道:「你去跟她說,咱們廟小,容不下她這尊大佛。她若是不滿意,儘管回京去,咱們可以派出護衛,連夜送她下山!」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34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39、打獵

  在黎芳草接二連三的折騰下,最終博哲跟凌波什麼也沒幹成,倒是她自己,由於折騰太久,倒把自個兒弄得乏了,反而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黎芳草伸個懶腰,只覺力氣又都回到了身體裡,不再像昨天那般手軟腳軟。

  繡書領著丫頭們來給她洗漱。

  黎芳草便問:「你們貝勒爺和少福晉呢?」

  繡書一面替她絞毛巾,一面答道:「爺和少福晉一早兒就出門了,烏珠格格說今晚要辦篝火晚會,還缺野味,這會兒他們應該一起進深山裡打獵去了。」

  「什麼?他們自己去了,卻不帶上我?」

  黎芳草立刻瞪大了眼睛。

  繡書忙道:「爺和少福晉早上便叫人進城去請大夫,中午前大約能到。公主身子還虛弱,上午還是休養要緊,等大夫看過了,下午若是您覺著能行,就叫人送您過去烏珠格格那邊。反正篝火也要到晚上呢,來得及。」

  黎芳草這才釋然。

  繡書這才端了廚娘特意熬製的雞湯小米粥過來,伺候她用了。

  博哲和凌波的確一大早就出了門。

  昨兒晚上那麼折騰,兩人都憋著一股火,反正烏珠說晚上要點篝火烤野味,與其在家裡頭宅著生悶氣,不如去山裡頭打獵痛快。

  兩人帶著阿克敦和瑞冬,馬黑子又安排了幾個身手高強、熟悉山裡情況的護院,一起隨行。

  一行人先是去了烏珠那邊的別院,匯合了烏珠,然後一同扎進了深山裡。

  說是一起打獵,但實際上出力的也就是博哲、阿克敦還有兩家的幾個護院。他們一夥人剛發現有只獐子,這可是好野味,一個個都衝到了前頭去。

  烏珠和凌波就留在後面,信馬由韁,並排走著。

  「博哲今兒是怎麼了,橫衝直撞,跟點了炮仗似的。」

  凌波苦笑道:「他憋著火呢,昨兒夜裡叫那黎芳草給折騰壞了。」

  烏珠側目道:「我早說那蠻女不是省油的燈,偏你仁慈,明知道她不懷好意,還這樣好言好語地對她,要換了我,早就大棒子轟出去了。」

  凌波哭笑不得道:「你說的輕鬆,她是安南公主,代表的是安南國,若是弄得不好看,就成了兩國糾紛,小事也變成了大事。」

  理是這個理,烏珠也沒什麼好說的。

  「對了,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講,到底是什麼事情?」

  烏珠朝左右看看,見瑞冬等丫鬟,還有護院們都離得有點遠,散落成半個圓圈拱衛著她們兩人,倒不擔心說話被他們聽去。

  凌波見狀說道:「有什麼話不能大大方方說?」

  烏珠瞪她一眼,竟難得地出現了一絲扭捏的神情。

  「我問你,你還記恨我當初跟你搶博哲嗎?」她巴巴地眼望著凌波。

  凌波先是愣了一下,既然展顏一笑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它做什麼。」

  「是啊,過去的事情,咱們不提。」烏珠笑道,「那,我們算是好朋友對不對?」

  凌波點點頭。

  「那,那如果,我們變成了,變成了……」

  烏珠咬起了嘴唇。

  「變成什麼?」

  凌波好奇地望著她。

  「變成XXX,你說好不好?」

  凌波蹙著眉道:「變成什麼,你說的太小聲,我聽不清。」

  烏珠鼓起勇氣又說了一遍,繼而便害羞地低下頭去。

  凌波為難地皺眉,還是沒有聽清楚,只好再問了一遍。

  烏珠有點惱了,瞪她道:「我是說,如果我們變成了姑嫂,你看好不好」

  她說的太大聲了,旁邊的瑞冬等人都聽見了,一時目光都匯聚過來。

  凌波捂嘴笑了起來。

  烏珠臉紅紅的,作勢打她一下,嗔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凌波忙擺了下手道:「這事兒你問我做什麼,婚姻之事,既已兩情相悅,就該稟報父母,請媒人提親。幹嘛來問我呢,難不成還要經過我的允許?」

  烏珠道:「誰說要徵求你允許了。我這不是,這不是先問問情況嗎。」

  她說到後面,聲音又低了下去。

  凌波有點不解。

  烏珠惱她這會兒發傻,只好把話說清楚了。

  原來在去盛京的路上,烏珠跟馬武有過幾次會面,談話之間竟有些投機,後來便慢慢熟悉起來。到達盛京之後,馬武沒有立刻回京,也是因為她的關係。後來太后也發現了他們關係的變化,便叫了兩人一起問了話,他們便承認了自己跟對方是情投意合。

  太后倒覺得這是件好事兒。自從經歷過指婚、退婚,以及後來的一些莽撞舉動,烏珠在京城貴族圈裡的名聲並不算好,她年紀本身也不算小了,婚嫁便成了太后和榮妃的一塊心病。而馬武,因著從前種種巧合,不想也拖到現在還沒成親,跟他同齡的人,早就已經做了阿瑪了。

  既然他們兩人看對眼,太后樂得成其好事,便修書一封,讓烏珠帶回京交給皇上,跟他說明這件事情。

  烏珠和馬武回到京裡之後,卻並沒有立刻就跟康熙稟明。

  原因是兩人一致地認為,康熙那關好過,反而富察家的老頭子米思翰那關,可能會有點問題。

  人人都知道,米思翰寵愛女兒凌波寵得沒邊,烏珠擔心,因為從前她跟凌波的過節,會給老頭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也怕因此而反對她跟馬武的婚事。

  兩人商量之後,烏珠便決定先到凌波這裡探探口風,若是凌波能支持他們,到米思翰那裡說幾句好話,這事兒一准就成了。

  凌波這才知道為什麼烏珠要先來問過她。

  「這麼說,我到松山的第一天,見到的那對青年男女,確實就是你跟我三哥馬武了?」

  烏珠算了算日子,正是她剛回京的時候。那會兒她跟馬武正是濃情蜜意之時,知道回宮之後見面就不如原先那樣方便了,馬武便帶她繞道松山,遊玩了一天,好好地溫存了一番,然後才進城去。

  「我阿瑪的心思我倒是知道,若是說做兒媳婦,他最喜歡的就是兩種,一種呢就像我四嫂那樣溫柔賢惠,又持家有道,一種呢就是豪爽大方,不扭扭捏捏的。」凌波上下打量著烏珠,道,「你嘛,勉勉強強,夠得上第二種吧。」

  烏珠雙眼一亮道:「那是不是說,你阿瑪會喜歡我?」

  「這我可說不準,你別瞧我阿瑪那麼大的塊頭,心眼可小著呢。說不定,還真記恨著你當初跟我作對。」凌波壞心眼地斜睨著她。

  烏珠蹙眉賭氣道:「你阿瑪那麼大的名聲,難道還會跟我這個小輩一般見識。反正,大不了我就跟他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你哥哥馬武,我是嫁定了」

  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她還揮舞了一下拳頭。

  凌波失笑道:「對,就是這樣,你若是在我阿瑪面前也能這般剛硬堅決,他一準兒喜歡你。」

  米思翰打了多年的仗,素來是個強硬派,堅定地認為,富察家的人就應該挺胸抬頭威風凜凜的,絕不能吃一點的虧,所以無論是兒子也好,女兒也好,媳婦也好,他都喜歡性子剛硬豪氣的。眼前三個兒媳婦裡面,雖說福慧平素是最溫柔的,但也一樣大大方方,尤其生了個寧馨兒和卓之後,他愛屋及烏,便也更加喜歡了。

  她們說著話,博哲他們倒是收穫頗豐,不僅捕到了那只獐子,還獵了兩隻山雞,一隻野兔。

  那野兔白白胖胖,一副憨厚無害的模樣,凌波瞧著可愛,又讓他們給放了。

  一群人這才收攏人馬,回到烏珠所住的別院裡。

  剛將獵物交給下人們拿去剝皮清洗處理,大門上就有人稟報,說是黎芳草公主來了。

  凌波等人都覺得有些驚訝,一起迎了出去,果然見黎芳草帶著瑞冬進了院子。

  「公主怎麼不多歇一會兒,身子都好了嗎?瑞冬,大夫可來看過了?」

  一照面,凌波就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瑞冬忙道:「大夫早上就來了,也看了,說是並沒有什麼大礙,公主也說自己大好了。」

  凌波看向黎芳草。

  黎芳草道:「真的,我一點事兒都沒有。」

  她看向烏珠,不高興地說道:「不是說好了,我來打獵的嗎,你怎麼自己帶人進山去,難道以為我會耍賴嗎?」

  烏珠道:「你堂堂安南公主,我倒不怕你耍賴,只是怕你昨兒脫了力,恢復不過來,萬一不能行獵,今兒晚上的篝火晚會可怎麼辦?我當然只好另作準備了。」

  黎芳草撇撇嘴,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博哲的胳膊。

  「博哲,你武功那麼好,打獵一定也很棒對不對,獵到什麼野物了,快給我瞧瞧!」

  博哲不動聲色地抽開手臂,道:「獵物都在後院,這會兒只怕已經都剝皮了,就算公主瞧見,只怕也認不出是什麼。」

  他說的有點血淋淋的,黎芳草下意識地蹙了一下眉。

  這時候,有下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啟稟格格,簡親王府來人,求見博哲貝勒和少福晉。」

  博哲和凌波對視一眼,烏珠意識到可能是有什麼事情,忙叫人帶進來。

  進來的是簡親王府的一位管事,博哲和凌波都認得。

  「貝勒爺,少福晉,府裡出事兒了,王爺叫小的來請爺和少福晉立刻回府。」

  博哲和凌波立時心中都浮現起不祥的預感。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0、黎芳草會嫁誰?

  簡親王府出事兒了,但是在別人眼中,未必是件壞事。

  康熙有意賜婚,把安南公主黎芳草指給一位皇子或宗室子弟,而且極有可能就是簡親王府的貝勒博哲。

  原本安南王黎維就是借兵來的,之所以帶著黎芳草,本身存的也是聯姻的用意。只是京中形勢複雜,尤其幾位皇子的地位立場模糊不清,不知該下注在誰的身上好。要知道,黎芳草一旦嫁入皇室,那麼起到的作用就不僅僅是借一次兵這麼簡單,以後安南國跟大清的關係親疏,跟她的婚嫁情況好壞有切身的關聯。

  康熙雖然老當益壯,但畢竟是老了,黎維希望的是,最好黎芳草能夠嫁給未來的皇帝。

  太子目前看來似乎是指望不大,他已經被廢過一次,雖然復立了,但始終十分危險,不靠譜。而除了太子之外,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祀都是呼聲很高的熱門人物。

  黎維為難極了,這種皇子黨派紛爭最是危險,成者王侯敗者寇,若是一不小心,黎芳草嫁了個未來的戰敗方,那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他不能做這種沒有回報的生意。

  所以他一直在猶豫,也正是這種猶豫令黎芳草鑽了空子,竟然一個皇子也沒看上,反而看上了宗室子弟博哲。

  眼下眾說紛紜,說康熙有意將黎芳草指給三阿哥胤祉,也有意指給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祀由於剛剛跟八福晉和好,而且八福晉善妒的惡名素來顯著,康熙倒未必會屬意這一家。

  但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康熙想尊重黎芳草的意願,把她指給博哲。

  以黎維的認知來看,三阿哥也好、四阿哥也好,恐怕最終這好事還是要落在博哲頭上。

  康熙出兵幫助安南王室的意願似乎不太大啊。

  博哲,只不過是個宗室貝勒而已,就算與安南聯姻,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黎維□很是惆悵。

  然而,另一方面,簡親王府對於這一似乎要預言成真的婚事,卻不僅僅是惆悵而已,是快要吵翻天了。

  福晉郭佳氏堅決不同意讓黎芳草嫁進王府。

  開什麼玩笑,一個凌波已經夠她心煩的了。這個起碼還是富察家的獨女,正兒八經的格格出身,黎芳草可是安南國的公主。在郭佳氏看來,安南是個窮的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這樣兒的地方出來的公主能有什麼好。況且從之前的所見所聞來看,黎芳草分明就是個桀驁難馴的刁蠻公主,在比武的時候那樣大吼大叫,一點兒規矩都不懂。若是讓她進了門,光是想想,郭佳氏只覺得頭都要炸了。

  人真是怕比,跟黎芳草一比較,凌波的形象在郭佳氏心目中頓時變得溫柔可愛起來。

  得知這一消息,博哲和凌波在松山就待不住了,篝火晚會也作了廢,當天就收拾行李,往京城裡趕。

  包括烏珠和黎芳草,也一起回了城。

  一路上,對比於凌波的面沉似水,黎芳草倒是紅光滿面、精神抖擻。

  回到京裡,烏珠和黎芳草自然是回宮,博哲和凌波便直奔簡親王府。

  一進府門,博哲就抓著一個下人問王爺是否在府裡。

  「王爺跟福晉都在花廳呢……」下人緊張地都結巴了。

  博哲和凌波立刻往花廳趕去。

  「不行,我兒子絕不能娶一個蠻女。」郭佳氏咆哮起來。

  雅爾江阿沉聲道:「你嚷嚷什麼,什麼蠻女,這麼難聽。芳草公主的婚事,是皇上做主,他要是指了博哲,你還能跟皇上嚷嚷?」

  郭佳氏急道:「皇上不是還沒決定嗎,你就搶先,想個法子先把咱們家這一路給回絕了,也省的皇上惦記。反正,我絕不能接受一個刁蠻公主做我兒媳婦。」

  剛說到這裡,下人就進來稟報,說貝勒爺和少福晉回來了。

  博哲和凌波進門,先就給父母請了安。

  「怎麼回來得這樣早,不是說要在松山多住幾天麼?」雅爾江阿問道。

  博哲道:「府中來人稟報,說是皇上有意把芳草公主指給我,可有此事?」

  雅爾江阿看了郭佳氏一眼。

  郭佳氏倒光棍,直接承認道:「是我叫人去通知他們回來的。」

  雅爾江阿沒好氣道:「事情還沒定下來呢,你就鬧得風風雨雨的。」

  郭佳氏道:「反正我的態度是跟你說明了,你倒問問博哲,他肯定也不同意,對不對?」

  雅爾江阿看向博哲。

  博哲忙道:「阿瑪,兒子並不想娶芳草公主,不知皇上現在是個什麼意思?」

  凌波也緊張地看著雅爾江阿。

  雅爾江阿掃了他們一圈,點了點手指道:「你們吶,都只看表面,都不知道皇上真正的用意。」

  康熙對於安南王黎維借兵的請求,其實並不想答應。

  作為大清的屬國,安南國如果常年出於勢力割據之中,那麼它勢必就不能穩定發展,難以強大;而如果有一方勢力勝出,統一了安南,必定就要將重心轉移到休養生息發展壯大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大清的這些屬國當中,如果不是形勢比人強,沒有一個會甘心永遠臣服,這是人之天性,也是國之天性。

  康熙對黎維的態度,就體現在指婚一事上。

  如果他要出兵幫助安南王室的,那麼就一定會把黎芳草指給皇子。

  如果他不願意出兵的,就只會把黎芳草指給宗室子弟或外戚。

  郭佳氏疑惑道:「那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咱們博哲不還是有可能被指到麼?」

  博哲臉上卻輕鬆了起來,微笑道:「我明白阿瑪的意思了。對於皇上來說,只是在皇子和宗室子弟之間的權衡,這個宗室子弟,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別人。」

  凌波也認同道:「也就是說,博哲對皇上來講,只是一個代表,皇上未必就一定要把芳草公主指給他。換一個宗室子弟,也是一樣可以的。」

  雅爾江阿點頭道:「孺子可教。」他又對郭佳氏道,「兩個孩子都看的比你明白。」

  「是是是,你們都是聰明人,就我一個傻子。既然你們這樣說,那是不是也應該把其他優秀的宗室子弟展現到皇上眼前,讓他知道,除了博哲,選擇的範圍還有很多很多。」

  雅爾江阿點頭。

  大清的宗室人口繁多,要挑個人還不簡單。他開始在腦海中搜索,有哪些人選是適合推薦給康熙的。

  凌波卻突然蹙眉道:「咱們只是想到了指給宗室子弟的可能。那麼反過來說,皇上如果是願意出兵幫助安南王的,如果他要把芳草公主指給皇子,那麼會指給誰呢?」

  郭佳氏沒明白她的深意,答道:「只要不指給博哲,隨便指給哪個皇子,跟咱們又有什麼關係?」

  「不對!」雅爾江阿面色凝重起來,「凌波說的對,這是一個重要的信號。」

  博哲也醒悟過來,說道:「皇上若要把芳草公主指給皇子,就說明他跟安南王是達成默契了。那麼指給誰,就值得玩味了。」

  郭佳氏還是沒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凌波附耳過去,輕聲跟她說了幾句,她這才恍然大悟。

  皇上把芳草公主指給哪一位皇子,這位皇子就極有可能是將來繼承大統的人。

  眾人的心情,都變得凝重起來。

  相比於雅爾江阿、博哲和郭佳氏,凌波顯然要想到更多。

  九龍奪嫡的最終贏家,她是最清楚的,對於京裡的所有人來說,眼下的形勢就如同霧裡看花水中望月,誰也不知道哪位皇子能夠勝出,但是她知道,未來的大清主人,是雍正皇帝。

  她還知道的是,雅爾江阿這個簡親王的爵位,在雍正二年,因故被革掉了。

  雖然她不知道雍正是出於什麼原因而革雅爾江阿的王爵,但如果現在開始就能跟雍正處好關係,將來等他登基之後,簡親王府的榮寵是不是就能夠延續下去,雅爾江阿的親王爵位是不是就能夠保住。

  如果康熙要把黎芳草指給皇子,如果是指給四阿哥,那雅爾江阿和博哲是不是就能夠得到信號,相信四阿哥是未來的真命天子。那麼他們是不是就能站到正確的隊伍裡去。

  在這種奪嫡的關鍵時刻,站錯隊伍固然可怕,保持中立也不見得是好事。

  兩不相幫,就是兩相欠,想置身事外的人,在將來塵埃落定的時候,同樣也會被新興勢力排除,被邊緣化。

  宗室之中,多的是沒落潦倒之輩。

  這個問題,直到吃過晚飯,她還在想。

  「少福晉?少福晉?」

  「嗯?」凌波回過神來,見繡書正好奇地看著她,再看鏡子裡的自己,一臉的茫然,顯然在出神中。

  「主子在想什麼,這樣入神?」

  凌波微微搖了下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拋開。

  「沒什麼,你方才要跟我說什麼?」

  「哦,奴婢是說,世子爺的雙腿,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昨兒才拆了繃帶,大夫說,從明天開始,就可以進行下一階段的治療了。」

  凌波恍然,原來德隆已經可以進行復健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42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1、又見梅花簪

  黎芳草會嫁給誰的問題,自有雅爾江阿和博哲去操心,凌波就算有什麼想法,至少也要等他們弄清康熙的態度之後,才能施行。

  而眼下,王府最重要的事情,是德隆的復健治療。

  經過回春堂和千金堂大夫的精心調養,德隆的身體情況基本已經達到了最佳。昨天就說好的,今兒早上凌波要陪郭佳氏一同去看德隆,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就要下地練習走路了。

  昨兒下午,博哲專門請來給郭佳氏說禪的比丘尼就已經派人送了回去,因為德隆的復健治療會很辛苦,郭佳氏未必還有時間聽禪。

  雖然,自從上次雅爾江阿當著凌波這個兒媳婦的面給她難堪開始,她就對凌波恢復了最初的冷淡,但德隆復健這樣的大事,凌波要陪著她一起來看望,也無可厚非,畢竟她也是德隆的弟媳。

  所以一大早,天還濛濛亮的時候,凌波就起來洗漱了。

  她素來貪睡,博哲上差的時候,起得很早,她也跟著起來伺候他洗漱更衣,後來博哲見她每每半閉著眼睛,懵懵懂懂的,便心疼她,叫她不必跟著早起,繼續睡就是。今天要跟郭佳氏一起去看德隆,卻不能遲了,兩人正好便一同起身。

  給博哲扣領口的扣子時,她還打了個呵欠,博哲擰了一下她的臉,說了一句「小懶豬」,最後又在她臀部拍了拍,才出了屋子。

  凌波揉了揉眼睛,繡書遞過來濕毛巾道:「少福晉也洗漱吧。」

  漱口、洗臉,就開始梳頭上妝。

  瑞冬跟著繡書學了梳頭的手藝,現在梳起小兩把頭也是有模有樣了,凌波倒誇了她兩句。

  繡書正在首飾盒裡挑揀簪子、扁方等物,見了一支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簪,不由「咦」了一聲。

  「少福晉,這是……」

  凌波瞅了一眼,說道:「這是上回阿克敦從夏子語身上取來的簪子,估摸著是福晉給賞的,她那個罪名,不能叫她帶了去,我本來打算問問福晉該怎麼處理,因著一些事,倒忘了,虧得你今兒揀出來,待會我問問福晉吧。」

  她從繡書手裡拿過簪子,放在隨身的荷包裡。

  梳妝妥當,又換了一身銀紅撒花的衣裳,匆忙用了幾口早飯,凌波便帶著繡書、瑞冬二人出了院子。

  先是去郭佳氏院子那邊接了她,然後婆媳二人一同往德隆的院子行去。

  到了德隆院子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西林覺羅氏帶著安珠賢和金氏兩人也已經在此等候了。

  郭佳氏對她們點頭道:「你們都有心了,一同進去吧。」

  大家一同進了院子,正巧下人用輪椅推著德隆從屋子裡出來。原本上房廂房門前都是台階,因著德隆坐輪椅的緣故,都鏟掉鋪成了斜坡,方便他上下,此時下人們就是推著他從上房的斜坡上下來。

  郭佳氏一眼看見就先高聲叫道:「慢著些!」

  立時就有回春堂的大夫上來道:「見過福晉、側福晉、少福晉。」

  德隆的腿一直都是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在調理,後來因千金堂的大夫實在年紀大了吃不消,又兼著復健治療是回春堂大夫的專長,所以便跟王府回了話,辭去了,只由回春堂大夫進行後續的治療。

  「大夫,我兒的腿怎麼樣,真的能重新恢復到常人的狀態嗎?」

  大夫恭聲道:「福晉放心,世子的腿骨矯治十分成功,但由於多年畸形,筋脈肌肉都有一定程度的萎縮,在下和千金堂同仁內用藥服、外用藥酒浸泡,又加施針,已經將世子的雙腿恢復到正常狀態。眼下就要看世子自己的意志力了,復健是個很痛苦的過程,也許還是個漫長的過程,恆心、耐心、毅力、勇氣缺一不可。」

  郭佳氏點點頭。

  德隆此時已經到了院子中央,抬頭對郭佳氏笑道:「額娘不必擔憂,兒子在外流落十幾年,如今能夠回到家中,已經是感謝老天了。至於這雙腿能否恢復如常人一般,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郭佳氏紅著眼睛,握住他一隻手。

  「大夫,你給我說句實話,我兒雙腿完全恢復的希望有幾成?」

  大夫沉吟了一下,說道:「五五之數,只要世子能堅持做復健治療,恢復行走的希望還是比較大的。」

  郭佳氏用力地捏著德隆的手,沉聲道:「你一定要站起來,額娘會一直看著你。」

  德隆點點頭。

  眾人都讓開了一些,在德隆面前讓出一大塊空地。

  兩個健壯的男僕走了過來,凌波記得他們的名字,是對雙胞胎兄弟,家生子,王府裡頭一直叫他們兄弟的小名,哥哥阿大,弟弟阿二。

  阿大和阿二走到了輪椅旁邊,德隆一邊一個扶住他們的胳膊,然後開始嘗試著站起來。

  旁觀的凌波、郭佳氏、西林覺羅氏,還有安珠賢、金氏,包括繡書、瑞冬等丫頭們,都開始緊張起來,幾十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德隆皺著眉,牙關抽筋,額頭青筋跳動,扶著雙胞胎兄弟的兩隻手用力,骨節處繃得緊緊的。而兩個男僕也全身繃緊,滿臉慎重。

  站起來站起來!

  凌波在心裡無聲地吶喊,兩隻手不自覺已經捏成了拳頭。

  「呀!」德隆吶喊了一聲,身子用力一繃,整個人好像被人從頭頂拔了一下似的,呼一聲就站了起來。

  郭佳氏張大了嘴巴。

  剛成功站起的德隆由於用力過度,身子猛地一晃,朝旁邊倒去。

  「啊——」好幾聲驚叫響起。

  幸而阿大和阿二十分機敏,一下子就抱住了德隆的身體,想把他扶回輪椅上去。

  德隆卻說道:「不,我不要坐,讓我站著。」

  兩人望了望郭佳氏,郭佳氏又看向大夫。

  大夫示意他們遵照德隆的吩咐行事。

  阿大和阿二這才慢慢地將德隆的身體扶正,只讓他的手扶著自己兄弟兩人的胳膊。

  德隆深呼吸了一下,感受著雙腿傳來的陌生的感覺,肌肉的緊張,還有視野高度的增加,這些曾經微不足道的感覺,此時顯得特別地親切和珍貴。

  他嘗試著把左腳往前挪動。

  所有人都盯著他左腳上那一隻黑色的鞋子,鞋尖慢慢地出來,在草地上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動。

  凌波覺得兩個手心都出汗了,忙抓著帕子擦了兩下,胳膊上忽然一緊,原來是郭佳氏太緊張,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很好,很好,不要急,慢慢來……」大夫溫和的聲音,一點一點地鼓勵誘導著德隆。

  德隆將左腳放鬆,完全踩實在草地上,這時,他的左腳已經超出右腳半個腳掌的距離。

  大夫對郭佳氏笑道:「福晉,世子成功地踏出第一步了。」

  郭佳氏登時喜極而泣。

  凌波忙勸道:「額娘,這是大喜事,該高興才是啊。」

  「是是是。」郭佳氏忙自己拿帕子擦了眼淚,巴巴地看著德隆。

  這時,有丫頭上前給德隆擦了一下臉,就方纔那麼小小的一步,他竟然出了一腦門的汗,可見這微小的一個動作花費了他多大的力氣。

  阿大扶著他,輕聲道:「爺,再走幾步?」

  德隆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阿大示意阿二,兩人都集中精神起來。

  德隆卻突然放開了他們兩人的手。

  「爺?」阿大驚訝。

  「我要自己走試試。」

  郭佳氏吃驚道:「德隆,不要心急,別勉強。」

  「額娘,我可以試試,你不用怕。」德隆看著郭佳氏,眼裡透出堅定。

  郭佳氏閉了嘴。

  見主子們都沒意見,阿大和阿二也只好放開德隆,微微退開兩步,就站在他兩邊,隨時準備保護他。

  德隆這次挪出的是右腳。

  方纔他動左腳的時候,看似簡單,實際上他抓著阿大阿二胳膊的手都在用力,雙胞胎兄弟的手臂上,還留著鮮紅的指頭印,甚至還有輕微的破皮。

  而這一次,他要全靠自己的力量來走,無疑是非常冒險的。

  他剛把腳尖挪出去一點點,可能是太心急,上身的動作幅度比下身大得多,雙腿跟不上上半身的節奏,頓時整個人就好像一個被推倒的木樁子,猛地朝前傾去。

  郭佳氏當時就嚇得大叫了一聲。

  凌波站得最近,就在德隆的側前方,見狀下意識地就把兩隻手伸出去,想要扶住他。

  然而德隆倒下來的勢頭太猛,他不由自主地揮舞起兩隻胳膊,不小心重重打在凌波肩頭上,凌波身子一歪,就跟他同時摔倒在地。

  「德隆!」「世子爺!」「少福晉!」

  眾人頓時都驚呼起來,紛紛撲上去扶他們。

  郭佳氏和阿大、阿二扶起德隆,繡書和瑞冬則扶起凌波,紛紛詢問是否有摔傷之處。

  西林覺羅氏、安珠賢和金氏等人也都圍上去,關心地詢問檢查。

  還好草地柔軟,兩人似乎都沒有傷到。

  安珠賢低頭之際,見地上有個荷包,認得是凌波方才摔倒時掉下來的,荷包口鬆動,還有半支簪子從裡頭跌出來,便蹲下身,伸手去撿。

  金氏離得近,一眼看見那荷包裡頭跌出來的半隻簪子,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狀,頓時如遭重擊,臉上一片煞白。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2、孕吐

  梅花簪梅花簪!

  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金氏腦子裡已經閃過無數念頭。

  這梅花簪,不是被夏子語撿去的嗎。她本來以為,隨著夏子語死去,這支簪子也會跟著她一起埋葬,怎麼會落到少福晉凌波的手裡?

  那凌波知不知道這支簪子的秘密?知不知道她跟徐正平的關係?

  金氏又驚又怕,竟然下意識地就要去抓那個荷包。

  安珠賢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異狀,只是將簪子放回荷包裡,向凌波遞了過去。

  金氏的手剛伸出去一點,還沒碰到安珠賢的衣袖,立刻又像被蜂紮了似的縮了回來。

  不行不行,她這個時候如果去搶,反倒惹人懷疑。

  夏子語死了那麼久了,她的住所和隨身物品都是早就處理掉了的,這簪子一定不是才到少福晉手裡。既然她一直沒有提出來,就說明她極可能不知道這簪子所蘊含的秘密。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金氏安慰著自己,就聽見安珠賢說道:「嫂子,這荷包是你掉的吧?」

  她猛地抬起頭看去。

  凌波接過荷包,一面往身上掛,一面說道:「是呀,多謝你了。」

  安珠賢便又問她是否有摔傷擦傷,凌波回說並無大礙。繡書和瑞冬將她身上的草屑拍去。

  那邊德隆也沒有大礙。

  郭佳氏勸道:「要不今兒就先練到這吧,你能夠站起來,額娘已經很欣慰了,咱們明兒再練好不好?」

  德隆搖頭道:「額娘,兒子沒事,只不過摔了一跤罷了。能夠站起來,是給兒子的一個最大的鼓勵,兒子想趁著現在的信心,再走幾步看看。」

  郭佳氏卻心疼他,不忍心看他這麼辛苦,倒是回春堂大夫勸說,既然世子這樣有信心,趁勝追擊也許反而更好。

  郭佳氏這才同意。

  於是眾人又重新回到原來的位子上,阿大和阿二將德隆扶直站好,慢慢地放開了手。這次兩兄弟有經驗了,一個站在側後方保護,一個站在側前方保護。

  德隆平復了一下呼吸,調整好狀態,又開始一點一點地把腳往前挪。

  眾人目不轉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也許是有了經驗,知道自己的身體各處要怎麼配合,這次德隆竟然完全不用別人的力量,就踏出了一步,雖然只有一個腳尖的距離,但已經讓眾人十分地歡欣鼓舞。

  德隆信心更大,又嘗試著挪動另一隻腳。

  而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金氏不動聲色地開始向凌波那邊靠近。

  她想的很清楚,那梅花簪落在凌波手上,就是個大大的隱患。都說紙包不住火,凌波現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後也不知道,萬一哪天她將這簪子拿出來被郭佳氏瞧見,那麼郭佳氏一定會問。到時候通過凌波查到夏子語身上,再從夏子語查到她金氏身上,萬一再露出點什麼蛛絲馬跡,就禍事了。

  總之,這物證要嘛回到自己手上,要嘛就毀掉,反正一定不能讓它留在凌波那裡。

  金氏一面裝作調整觀看角度,有意無意地向凌波靠近,一面腦子裡就暗暗盤算著自己的行動計劃。

  待會兒她就裝作不經意地撞倒凌波,趁混亂之際,裝作去扶她,然後趁機偷走荷包。只要沒有被當場抓住,她就可以偷偷把荷包轉移掉,就算事後凌波發覺找起來,也找不到她身上;而退一步說,就算被她當場發覺,自己也可以狡辯,說是扶她的時候,不小心抓到的。

  她緊張之餘,實在想不出更穩妥的計劃,只能冒險了。

  這簪子在凌波身上一天,她就要擔驚受怕。她總有個預感,若是今天不馬上把簪子拿回來,很快她和徐正平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凌波此時的全副心神都在德隆身上,自然想不到會有人正在算計她。

  德隆接連邁出了三四步,雖然跌跌撞撞,多次險象環生,但他都堅持住了,也沒有借用阿大和阿二的力量,眾人都看的極為鼓舞。

  凌波更是攥緊了拳頭。

  這時候,金氏已經慢慢走近了她,距離大概還有一丈左右。

  她今天擦了桂花香的香粉,頭上也用了桂花油,身上帶著一股桂花香,旁人聞著,只是覺得稍嫌濃重了些,倒也不反感,可是當她靠近的時候,凌波聞到了這股桂花香,卻全身都不舒服了起來。

  此時離凌波最近的不是繡書或瑞冬,而是郭佳氏,她眼角注意到凌波似乎反胃了一下。

  胸腹間翻湧的酸意,讓凌波有想嘔吐的感覺,她摀住了嘴,眉心也隱隱作痛起來。

  「你怎麼了?」郭佳氏轉頭問道。

  繡書和瑞冬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走上去扶住了她。

  凌波終於控制不住,空嘔了一下。

  「少福晉!」繡書擔憂地叫了一聲。

  凌波擺擺手,揉了揉眉心,還是很不舒服,她轉頭四下一看,見金氏就站在繡書後面,蹙眉問道:「金姨娘今兒是不是用了桂花油?」

  金氏原本見繡書和瑞冬湊上去,就知道事不可為了,已經打算退回去,凌波突然問她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說道:「是的,少福晉怎麼知道?」

  「有些濃重了……」

  凌波剛說了一句,胃裡又泛上來一股酸意,使她再次乾嘔起來,胸口悶悶的,頭也暈暈的,她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少福晉,少福晉,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們少福晉有些不對!」繡書慌忙地叫起來。

  郭佳氏這時候也看出凌波確實有點不對了。

  大夫忙道:「請少福晉到室內坐下,讓在下把脈診治。」

  郭佳氏忙指揮繡書道:「你們把少福晉扶進去。」

  然後她又走到德隆面前,一面替他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面說道:「今兒就練到這裡吧,欲速則不達,可別把身子給累壞了。」

  德隆也覺得體力有點不支,況且此時凌波瞧著很不對勁,便點點頭。阿大和阿二就推著輪椅過來,將他扶到輪椅上。

  大家都進了上房,阿大和阿二推著德隆進內室去更換汗濕的衣裳。

  凌波則坐了下來,離金氏遠了之後,聞不到桂花香,她便覺得舒服了一些。

  大夫靜靜地把了一會兒脈,又問凌波道:「少福晉近來飲食如何?」

  繡書代為回答道:「飲食倒如常,只是近兩天,少福晉有些嗜睡。」

  大夫點點頭,站起身對凌波作揖道:「恭喜少福晉。」然後又給郭佳氏也作揖道,「恭喜福晉。」

  眾人都有些莫名。

  「少福晉這是有喜了,依在下診治,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

  「什麼?」郭佳氏驚喜道,「此話當真?」

  大夫笑道:「千真萬確,在下行醫多年,雖然婦科不是在下專長,但少福晉的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姑娘說少福晉近來嗜睡,正是妊娠反應之一;而方才少福晉聞到金姨娘身上的桂花香,竟會煩躁作嘔,也是妊娠期間的正常孕吐。如此種種,可見確是喜脈無疑。」

  眾人這才大喜起來。

  凌波還沒反應過來,繡書和瑞冬卻已經高興地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郭佳氏也十分地驚喜,她盼孫子可是盼了好久了,而此前對凌波不滿的一個原因,也是曾經傳言說她不利子嗣,如今竟然有了喜訊,再看這個兒媳婦,就覺得諸般順眼起來。

  她先是看了金氏一眼道:「沒事兒擦那些個香兒粉兒的給誰看呢,往後樸素著些。」

  金氏唯唯諾諾應了。

  然後郭佳氏又對西林覺羅氏道:「你是當家的,家裡頭有些什麼補品,燕窩、人參的,都去取出來,吩咐廚上好生整治,給少福晉補身。」

  西林覺羅氏忙笑著應了。

  最後,郭佳氏才對凌波道:「你也忒不警醒,自個兒的身子竟然疏忽至此,前些日還跑去松山別院,舟車勞頓的,虧得沒有動了胎氣。」

  「大夫,你快再看看,她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該怎麼養身,該怎麼安胎,都與我們詳細說來。」

  大夫忙道:「福晉不必擔憂,少福晉身子骨健壯,並無任何不妥之處。至於安胎養身之道,在下細說便是。」

  郭佳氏忙點頭,又叫凌波和她身邊的丫鬟繡書、瑞冬也認真聽著。

  凌波兩輩子頭一次懷孕,當然也是誠惶誠恐,深怕錯過大夫嘴裡的哪怕一個字。

  德隆換好衣裳從內室出來,聽說這個消息,也十分地高興,連聲向凌波道喜。

  凌波略帶羞意地接受了。

  屋裡屋外的丫鬟婆子們也都跑進來道喜,郭佳氏樂得合不攏嘴,連叫西林覺羅氏給府中上下發喜錢,讓大家沾沾喜氣,也為凌波腹中的胎兒積福。

  又說要去上次來家說禪的比丘尼修行的廟裡,燒香還願,為產婦胎兒祈福求平安,又說趕緊要把這個喜訊告訴王爺雅爾江阿和貝勒博哲,總之郭佳氏已經樂得有點語無倫次了。

  正說得高興,就有下人來稟報,說是安南公主黎芳草前來拜訪。

  一時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莫名。

  凌波低頭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郭佳氏則蹙眉道:「安南公主,她來做什麼?」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4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3、吟得好詩

  黎芳草的到來,讓郭佳氏和凌波都吃了一驚。

  若是往常時候倒也罷了,郭佳氏縱然不喜,也不會有太大反感,但此時剛剛得知凌波懷孕的喜訊,對黎芳草便諸般不順意起來。

  想著自家兒媳婦剛剛懷上孩子,這蠻女卻要同她搶丈夫;又想著這蠻女一定是刁蠻至極,視禮儀規矩如無物,肯定跟自家難以融合。尤其這個時候上門來,不知安的什麼心思。

  「她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有人陪同?」

  「只有隨身侍衛,並無他人陪同。」

  郭佳氏點點頭,想了想,對凌波道:「媳婦兒,我聽說這個安南公主曾去過松山,一定是與你們見過面的,依你看,她人品如何?」

  凌波想不到她會問這些,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媳婦兒與公主並未深交,只面上瞧著,公主十分美麗,性子也十分地活潑開朗。」

  她本意是想表達黎芳草的異域風情,但聽在郭佳氏耳朵裡,自然把美麗當成了狐媚,把活潑開朗當成了跳脫不羈。

  「卻不知她來作甚。如今外頭正沸沸揚揚,說皇上要將她指給博哲,咱們此前也分析過了,這事情倒未必能成。不過我眼下又有個主意,不如趁此機會,讓那安南公主先死了心,這樣咱們便可保萬無一失了。」

  凌波疑惑起來。

  郭佳氏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放心,你才懷的頭一胎,我絕不叫那蠻女礙你的眼。」

  凌波這才知道,郭佳氏是為了她的緣故,才想著刁難黎芳草。

  她輕輕摸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暗暗道,孩子,娘親都是托了你的福呀。

  於是,郭佳氏便安排起來,先叫了個丫鬟,讓她去廚房這般吩咐,一定要廚上的人做成此事。

  然後又叫西林覺羅氏,把府中的姨娘們,又體面的婆子們,丫鬟們,統統地叫過來。

  最後,才叫人把安南公主黎芳草給引到花廳來。

  花廳之中,濟濟一堂,幾乎全府上下的家眷婆子丫鬟都在此處了。郭佳氏坐在最上首,凌波和西林覺羅氏分坐在她左右兩邊下首,其他姨娘格格們都依次往下排列,或坐或站。人一多聲音自然也雜,倒像是趕集似的,顯得極為熱鬧。

  眾人之中有不知情的,來了之後聽說是有個安南的公主要來,都十分地感興趣,想看看這個異國的公主跟咱們大清的女子有什麼不同。

  而等到下人把黎芳草引導至花廳,她一踏進門來,眾人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原來黎芳草今天並沒有穿安南國的服飾,而是像大清貴族少女一般穿了天藍色鑲銀邊的旗裝,頭上是綰得緊緊的小兩把頭,帶著藍寶石的步搖和粉色的通心草,耳朵上也是明晃晃的一對金鑲玉的耳環。

  黎芳草一進門,見滿屋子都是人,老中青各種年齡都有,女人多,自然首飾也多,一屋子珠光寶氣,差點晃瞎她的眼,又見人人都向她看來,也不知有幾十幾百道目光,一時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個靶子,這些目光都好像箭一般射過來。

  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膽子,也有點發怵,她下意識地揪了一下身上的衣裳。

  她今天來,是有深意的。

  回京的時候就聽說皇上似乎有意把她指給皇子或宗室子弟,並且極有可能是指給博哲。但是她自家知道自家事,父親黎維既然把她帶來北京,就是希望她能夠嫁給皇子,促進兩國的交情。

  而按她自己的意思,是絕不願意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如果她想嫁給博哲,就必須搶在父親和皇做決定之前,做一些事情。

  她聽說,大清的人結婚,感情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她能夠得到博哲父母的喜愛,由他們出面向康熙呈情,那麼她跟博哲的婚事一定就能水到渠成了。

  只是簡親王雅爾江阿常在官場中行走,她沒什麼機會接觸,而聽說博哲的母親郭佳氏身體不太好,常年在內宅深居,她就決定以此作為突破口,先討好了郭佳氏再說。

  今天來,她不僅帶了貴重的禮物,還特意改妝做了清朝貴族女子的打扮,旗裝加兩把頭,都是滿族貴女的經典裝扮,而那個花盆底,她試了好幾次,總是崴腳,最後只得放棄,穿了平底繡花鞋。

  不僅如此,她還觀摩了宮中女子行禮問安等各種規矩。

  此時進了門,便用臨時學來的行禮方式,兩手交疊在身前,往下蹲了蹲,口中說道:「黎芳草見過福晉。」

  郭佳氏挑了挑眉,本想挑禮,想了想人家一來就說不好聽的,未免小氣,便說道:「公主是貴客,不必多禮,快請坐。」

  黎芳草見她手勢指處,便走到西林覺羅氏上首的空椅子上坐了。

  「芳草冒昧前來,還望福晉不要責怪唐突。我聽說福晉身子有些欠佳,特意帶來我們安南王室的秘藥歸元丹,最是補氣寧神的,希望福晉笑納。」

  她手擺了一下,就有隨行的侍衛端著一個錦盒上前,錦盒的蓋子是打開的,裡面是一個精緻的小瓷罐,有丫鬟接過來,開了瓷罐的蓋子給郭佳氏看,裡面是一丸一丸褐色的藥丸,清香撲鼻。

  郭佳氏笑道:「公主有心了,多謝公主。」

  黎芳草以為她喜歡,臉上便顯出十分的高興來,笑道:「只要福晉喜歡就好。我還帶了一件象牙雕刻,要送給王爺,只是王爺不在,就請福晉代為收下罷。」

  她又抬了一下手,另一個侍衛端著一個長長的木盒上前,裡面橫放著一件象牙鸚鵡雕刻,兩隻鳥兒圍繞一隻直桿一上一下,把玩著一個小小的象牙鏤空雕刻的小球,刀工精細,栩栩如生,倒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郭佳氏也不禁有些動容,道:「這樣貴重的禮物,我們怎麼能收下。」

  黎芳草忙道:「當然要收當然要收,其實象牙在我們安南很常見的,只是雕刻工匠難尋,這件是我們的宮廷雕刻師親自雕刻的作品,聽說王爺喜歡象牙雕,所以芳草特意送來,福晉若是不收,豈不就辜負我的一片苦心了嗎?」

  郭佳氏只好說道:「那就多謝公主了。」

  她示意丫鬟上前將那裝著象牙雕的木盒子也收了,跟歸元丹一起放妥。

  郭佳氏這才問道:「不知公主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黎芳草笑道:「並沒有要緊的事情,我跟博哲是好朋友,哦,跟凌波也是好朋友,我想來看看好朋友的家人也是應該的。今天就是來拜訪福晉,並沒有其他的事情。」

  「原來如此,那麼我們理該隆重款待公主才是。這樣吧,我們王府裡有個花園子倒還不錯,我們陪公主一起去遊玩一番。然後再請公主用一頓便飯如何?」

  「好的,好的。」黎芳草大喜,一疊聲地回答。

  她自覺郭佳氏對她態度溫和,又請她逛花園又請她吃飯,一定是喜歡她,就算再不濟,也不會討厭她。

  眾人便一道起身,黎芳草滿心都沉浸在歡喜中,竟沒有注意到,屋裡這麼多人,郭佳氏卻一個都沒給她介紹。

  其他人都已經得了授意,自然不會主動跟她搭話。

  黎芳草緊跟在郭佳氏旁邊,而郭佳氏另一隻手則牽著凌波,形狀十分親密。

  她也不以為意,只覺得這位福晉對凌波這樣好,一定是個很好相處的婆婆,以後她嫁過來,也一定十分相宜。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花園。

  按節氣來說,已經進入秋天了,但是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厲害,讓人覺得夏天還遠遠沒有離去。

  此時日頭漸午,眾人都覺得有些熱意,不過幸而今天有風,加上花園裡有個大池子,花木繁密,頭頂又有九曲迴廊、葡萄架子、綠籐纏的棚子等等,並不覺得十分地炎熱。

  郭佳氏一面走,一面就跟黎芳草介紹園中的景色。她言語之間並無流露出特別的親熱,但黎芳草卻覺得十分地受用。

  池子裡栽著半池的荷花,蓮葉亭亭,粉色和玉色的荷花迎風搖曳,風過處,送來陣陣荷花香,沁人心脾,還有那荷葉上尚未被暑期蒸發掉的露珠,搖搖晃晃從凝脂般的葉片上滾落下來,滴入水中。

  黎芳草忍不住感歎了一聲:「好美呀!」

  郭佳氏眼睛一亮,笑道:「荷花之美,自古有之,古人就有很多詩詞曾讚美過荷花。凌波,你可記得有哪些?」

  凌波眨巴了一下眼睛,終於想起自己生母是個飽讀詩書的漢家女子,難怪郭佳氏會考究她詩詞。

  沒想到,咱在清代混了這麼久,終於到今日,也還是難免要賣弄一下現代人廣博的閱讀量了。

  「讚美荷花,從詩經起便有,漢唐樂府、兩宋詞曲,無不提及。我最喜歡的便是宋時楊萬里所贊之西湖荷花風光: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郭佳氏輕輕鼓掌道:「吟得好詩。」

  眾人也都附和讚美。

  黎芳草聽的懵懵懂懂,也覺得甚好,跟著別人一起稱讚。

  不提防郭佳氏回過頭來問道:「芳草公主來自安南王室,尊貴無比,想必學問也是極好的,不知你最喜歡的荷花詩又是那一首呢?」

  「啊?」黎芳草下意識地張大了嘴。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4、會吃螃蟹啵

  雖然黎芳草出身王室,雖然安南王一直很仰慕中原文化,但是因這是最小的女兒,也是最小的孩子,作為老總是特別受寵的,黎芳草從小到大基本沒受到什麼約束,武功打架什麼的很擅長,文學禮儀那是一塌糊塗。郭佳氏這時候問起她的詩詞學問,那她基本就是一個見光死了。

  「嗯,這個……」她蹙起眉頭作深思狀。

  郭佳氏笑笑道:「難道芳草公主是記憶裡的詩詞太多,不知道該背哪一首好麼?」

  眾人都笑起來,有幾位姨娘還用帕子掩著嘴,互相打眼色,看她笑話。

  黎芳草咬了一下牙,大聲道:「福晉,我並不會背詩,從小到大都沒有學過詩詞歌賦,但是我的功夫很好,就算是我們安南國最勇猛的武士,也未必打得過我!」

  她驕傲地抬著頭。

  郭佳氏笑道:「說的是,人各有志,不管學文還是習武,都是一技之長嘛。」

  黎芳草用力點頭,福晉果然是善解人意。

  「只是……」郭佳氏乾笑一下,道,「我們大清的貴族女子,多多少少肚子裡總要有些墨水,就算不是做學問,休養也是要有的。像我們博哲啊,就喜歡像凌波這樣文質彬彬口吐蓮花的女子。」

  凌波微笑著低下頭。

  黎芳草抿了抿嘴,鼓了鼓臉頰,有點洩氣。

  「算了算了,背詩也不過是應景,怡情罷了,不值當計較。咱們去前面水榭坐坐。」

  眾人都說好,於是便一起往那水榭過去。

  已經有丫鬟先進了水榭,準備茶水瓜果,撣撣那不存在的灰塵什麼的。

  眾人進了水榭之後,各自落座,隔著水榭的一圈欄杆,正巧望見那碧波蓮葉荷花。

  郭佳氏身後有丫鬟輕輕打著扇子,凌波倒是喜歡自己打,便拿了一把團扇在手裡搖著。

  「對了,前兒聽說一件新聞,說是皇上要給你母家與雍親王結親家呢。」

  眾人聽見這八卦,都顯出感興趣的神采來。

  西林覺羅氏問道:「咦?我怎麼聽說是皇上要跟富察家結親家呢?」

  凌波笑道:「你們說的都對,卻是兩碼事兒。福晉說的,想必是指前些日子宮裡流傳出來的傳聞。說是四福晉帶著弘曆去宮裡請安,皇上素來喜愛弘曆的,每回進宮,總要帶他半日,那天便問起跟弘曆有關的一個趣聞來。」

  原來有一日李榮保的福晉福慧抱著女兒和卓跟四福晉在一處聚會上碰見了,弘曆比小和卓大了半歲左右,見了小和卓,竟不知怎麼的就喜歡上了,趁著福慧和四福晉說話的當口,竟拉住了熟睡中的和卓的小手。

  福慧和四福晉直到說完話要分開的時候才發現,待要去掰開弘曆的手,他卻不肯,反而哭鬧起來,而小和卓被他吵醒,也哭了起來。

  一時兩家大人都急了,忙哄著,說不分開他們了。

  也不知弘曆這小孩兒是不是聽懂了,竟然便止了哭聲。

  他不哭了,小和卓竟然也就不哭了,含著眼淚睡著,弘曆卻睜著一雙瑪瑙般的眼睛,盯著她看個不停。

  四福晉便隨口笑言,說不定弘曆要找小和卓做小媳婦。

  康熙也是聽了這個笑話,所以那天弘曆跟著四福晉進宮,他就調笑起這小孩兒來,問他是不是要娶和卓當新娘。哪知弘曆這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孩兒,竟然唧唧咯咯笑起來,好像在回答康熙的話似的。康熙覺得有趣,便開玩笑說那皇瑪法給你指婚好了。

  於是宮裡便傳出雍親王要跟富察家結兒女親家的傳言來。

  凌波這樣一解釋,眾人這才明白,都笑言小孩兒童真,倒是十分可愛,只是也沒把康熙指婚的話當真。

  不過凌波卻知道,在不久遠的未來,和卓真的就會嫁給弘曆呢。

  「那麼說皇上要跟你們富察家結親的,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到這個,其實就是烏珠和馬武的事情了。

  回京之後,烏珠便跟康熙招認了回京的理由,康熙召見了馬武問話,馬武便呈情,說要求娶烏珠公主。康熙便問他,老頭子米思翰同意了沒有。

  米思翰那會兒卻還不知道這件事,等馬武回家一問,先被老頭子揍了一頓,又問在他之前,還有多少人已經知道了。馬武便說除了太后、皇上,就只有凌波知道,並且這三人都已經同意了。

  米思翰想了想,對烏珠也沒有太大的惡感,倒是聽說她那潑辣的性子,反而挺合他胃口的,既然從前跟她有過節的凌波都同意了,他也就沒啥好反對的,再說,富察家四個嫡子,還有好些個庶子,總該出個額駙,便也同意了。

  「這麼說,這事兒已經是定下了?」

  凌波點頭道:「八九不離十,想必只等著納彩了。」

  眾人便連聲說恭喜。

  郭佳氏道:「這倒是件大喜事兒。」

  她笑了一會兒,突然轉向黎芳草道:「我們只顧自己說,倒忘了芳草公主了,想必公主聽得無趣了吧?」

  黎芳草原本已經聽得昏昏欲睡,一聽到郭佳氏問她,立刻精神一振,條件反射似的擺手道:「不會不會,挺有趣的。」

  眾人都捂嘴偷笑起來。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由暗惱。

  郭佳氏也暗笑,不過面上卻哼了一聲道:「有什麼好笑的。」

  眾人忙收斂了神情。

  這時候有下人過來稟報,說是午膳預備好了,請主子們去餐廳用膳。

  郭佳氏忙熱情地邀請黎芳草,黎芳草也樂得擺脫眼前尷尬的處境。

  進了餐廳,一群姨娘們嘰嘰喳喳地分派著座位,郭佳氏臉一沉,眾人立刻都屏聲斂息,迅速地在各自的位子前站好,郭佳氏拉著凌波的手,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在她另一邊,等她們都落了座,姨娘們才敢落座。

  這樣的場景,黎芳草覺得陌生極了。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正妻和妾室之間的差距。如果她嫁給了博哲,是不是也要像這些姨娘一樣,對正妻凌波恭恭敬敬、誠惶誠恐,看她臉色行事呢?

  她的位子在郭佳氏和西林覺羅氏中間,郭佳氏見她臉上有些茫然,猜到是怎麼回事,並不點破,只點手叫了一個大丫鬟過來。

  「今兒是什麼菜色?」

  丫鬟笑道:「廚上聽說公主來了,特意準備了蟹宴。」

  「哦?天還熱著,蟹已經肥了嗎?」

  丫鬟笑著道:「想必是正好了,廚上才會準備的。」

  郭佳氏滿意地點點頭。

  這個大丫鬟回完話,便有廚上的丫鬟們流水一般端著配佐的小菜上來,菜品無一不精美,令人食指大動,最後中間一大盤熱氣騰騰騰的蟹,紅彤彤的蟹殼,肥大的蟹螯,充滿了誘惑。

  然後,丫鬟們給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上了一套蟹八件。

  小方桌、腰圓錘、長柄斧、長柄叉、圓頭剪、鑷子、釬子、小匙,總共八樣,其他人面前都是銀製的,只有黎芳草面前的是金製,金燦燦耀眼生輝。

  黎芳草望著這些更像是藝術品的工具,有點傻眼。

  她何曾用過這麼講究的吃蟹工具。

  郭佳氏眼角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已經茫然了,這金製的蟹八件,是蘇州一位富商送給雅爾江阿的,其實平時並不用,只不過今日她特意叫人找出來,專門震懾黎芳草。

  固然這麼一點金子在黎芳草眼裡不值得什麼,但這樣光燦燦的八樣精巧至極的小物件擺在眼前,若是沒有用過,動作一定會極為笨拙。

  先有丫頭夾了一隻大大的螃蟹,放在郭佳氏的碗裡,大家這才紛紛開動。

  只見她們將蟹放在小方桌上,用圓頭剪刀逐一剪下二隻大螯和八隻蟹腳。

  有個姨娘見黎芳草一動不動,突然輕笑一聲道:「難道公主不會吃螃蟹?」

  「誰說我不會!」

  黎芳草碗裡也被放了一隻大螃蟹,她一把夾起來放到小方桌上,學著別人的樣子,拿起圓頭剪刀,慢騰騰地剪著蟹腳,以拖延時間,便於觀摩。

  她見大家都專心地對付著眼前的螃蟹,似乎沒人注意她了,便掃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凌波手上。

  凌波已經剪完了蟹腳,用腰圓錘對著蟹殼四周輕輕敲打一圈,再以長柄斧劈開背殼和肚臍,之後拿釬、鑷、錘、匙等,或剔或夾或叉或敲,取出金黃油亮的蟹黃或乳白膠粘的蟹膏,取出雪白鮮嫩的蟹肉。

  一件件工具的輪番使用,一個個功能交替發揮,好像是彈奏一首抑揚頓挫的食曲。

  黎芳草只瞧得眼睛都直了,連自己的蟹掉在桌面上都不曉得。

  只不過,凌波剔出蟹肉之後,卻並不是自己吃,而是端到了郭佳氏面前。

  郭佳氏笑道:「我說你如今並不能吃蟹,怎麼就動作起來,原來是為了我,真是有孝心了。」

  凌波笑笑。

  黎芳草疑惑道:「為什麼凌波不能吃蟹?」

  眾人都看她一眼。

  郭佳氏道:「啊,我倒忘了,公主還不知道。我們這少福晉呀,早上才由大夫診斷出來,說是喜脈,如今是雙身子的人了!」

  眾人都笑起來,又再道一遍恭喜。

  恰巧這時候有小丫鬟又端來一隻托盤,繡書從盤上端過一碗香粳米粥,還有已經搭配好的四碟小菜,依次放到凌波面前。

  「廚上知道少福晉害喜,怕是胃口不好,所以特意做了這些開胃的小菜,又想少福晉多吃些進補,便把粥熬得稠稠的。」

  黎芳草突然發現眼前的螃蟹,正翻著肚皮衝她張牙舞爪。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50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5、安南公主怒了

  「公主?公主?」

  郭佳氏一連叫了兩聲,才把黎芳草的魂喚回來。

  她愣了愣神,突然將手裡的那可笑的小方桌和腰圓錘往桌面上一扔,冷笑道:「多謝福晉盛情款待,只是芳草常居安南,不喜食水產,這螃蟹雖然美味,只怕吃了之後卻要消化不良。」

  郭佳氏一怔之間,黎芳草已經推椅而起。

  她立刻不悅道:「公主這是做什麼?」

  黎芳草居高臨下望著她道:「我好心好意來拜訪福晉,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福晉若是不喜,大可直接拒絕我,又何必笑裡藏刀,故意作弄。」

  郭佳氏將筷子往桌上一放道:「公主說話未免太沒有道理了。」

  黎芳草冷笑:「有沒有道理,大家心知肚明。我黎芳草再不濟,也是堂堂安南公主,絕不會任由人譏諷嘲笑,既然你們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

  她也不管別人臉色如何震驚,竟然真的甩袖就走。

  郭佳氏氣的渾身發抖,連聲道:「野蠻無禮,太野蠻無禮!」

  凌波卻顧不得太多,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黎芳草大步地走著,她的隨行侍衛原本在其他地方招待午飯,聽說她生氣離開,都紛紛追了出來,一群人簇擁著往大門外走。

  博哲原本在宮裡當差,因一點小事需回家,暫時告了假,輕裝快馬回府,剛進門,就撞見了怒氣沖沖往外闖的黎芳草。

  「咦,公主怎麼在我們府裡?怎麼一臉怒氣?」

  黎芳草見了他,猛地站住腳,大聲道:「博哲,我敬你是個英雄好漢,才青睞於你。我們安南女子,敢愛敢恨,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不拐彎抹角。可是你們大清人自以為了不起,總是看低我們,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她哼了一聲,也不管博哲什麼反應,扭頭就要走。

  博哲莫名其妙,眼見她擦身而過,而跟在她後面的侍衛們也都衝他怒目相向。

  「公主芳草公主」凌波一面叫一面往這邊跑來。

  後面繡書、瑞冬等丫鬟跟在後面連聲喊著:「少福晉慢些!小心!」

  博哲更是奇怪,忙上前扶住了凌波道:「你們都是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你見到芳草公主了嗎?她出府了沒有?」

  博哲往身後大門指了指道:「剛見她出去了,怒氣沖沖,跟誰欠了她二百兩銀子似的。」

  凌波頓時跌足喊糟。

  她把郭佳氏作弄黎芳草的事情跟博哲說了一遍,道:「額娘雖是好意,卻做得有些過了,惹惱了芳草公主,若是她回去跟安南王一說,一狀告到皇上面前可怎麼辦?」

  博哲也頓時皺了眉頭,暗惱母親闖禍,見凌波這樣著急,忙道:「你放心,我去追她,跟她道歉。」

  他轉身便朝外面跑,縱身上了坐騎,揚鞭就朝黎芳草一行追去。

  凌波站在大門口望著他遠去,無奈地歎氣。

  繡書和瑞冬跑上來一邊一個握住了她的胳膊。

  「少福晉怎麼能跑得這樣急,你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了,一定要當心才是呀。」

  「可不是,那安南公主要搶貝勒爺,福晉就是故意捉弄她又怎麼樣,要我說這才解氣呢,她吃了這次虧,看以後還敢不敢上咱們王府的門。」瑞冬小嘴巴巴跟開機關鎗似的。

  繡書也道:「雖說福晉惹怒了芳草公主,是有些不妥,但少福晉轉過來想想,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想來芳草公主經過這此的事情,對貝勒爺也會淡了心思了。」

  凌波何嘗不知道她們說的又道理,但是黎芳草畢竟是安南公主,而且看目前的情形,十有八九是要留在北京嫁人了,她受了這樣的委屈,安南王豈能善罷甘休。

  也不知博哲能不能追上她,讓她消氣。

  最終凌波也是只能由繡書和瑞冬勸回府裡去了,黎芳草這麼一鬧,她也沒什麼胃口繼續吃午飯,只讓瑞冬去餐廳那邊告罪一聲,逕直帶著繡書回了院子。

  到了晚間,雅爾江阿回府,果然沖郭佳氏發了老大一通脾氣。

  博哲是追上黎芳草,代母親郭佳氏向她致歉,但黎芳草依舊非常生氣,認為這不僅是對她的侮辱,更是對安南的侮辱,還是堅持告訴了安南王黎維。

  黎維固然也很生氣,但考慮到安南此時有求於大清,不敢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鬧僵關係,便只是對康熙提了一下。

  反倒康熙發了怒,一面跟黎維解釋,說郭佳氏的態度並不代表他的態度,一面也將雅爾江阿叫去訓了一通,讓他管好自己的福晉。

  雅爾江阿全不知情,被罵了個灰頭土臉,回來自然要向郭佳氏追究。

  可憐郭佳氏才從德隆復健順利和凌波懷孕的事情中獲得的好心情,立刻又蕩然無存了。

  博哲回到院子裡,也將這件事情跟凌波說了。

  雖然這次無緣無故得罪了黎芳草和安南王,讓皇上對簡親王府產生壞印象,但至少短時間來看,關於黎芳草即將指婚給博哲的傳聞,是沒人會提了。

  「難道這也算因禍得福嗎?」

  博哲擁住了妻子,笑道:「至少額娘都是為了你呀。」

  凌波撅嘴哼一聲道:「是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吧。」

  博哲一挑眉道:「可不是,你居然都沒告訴我你懷孕了,這麼大的喜訊,要不是額娘說了,我還不知道。」

  他溫柔地撫摸著她平坦的腹部。

  凌波將自己的手蓋在他的手背上,淺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呀。好神奇哦,我肚子裡竟然已經有了小寶寶了,可是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要不是今天因為金姨娘身上的香味引起不適,恐怕等肚子大了,才能曉得。」

  「所以呀,你這做娘的真是稀里糊塗。」

  博哲寵溺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後又親了親她的臉頰。

  凌波嘻嘻笑著躲開,卻被他抱得更緊。

  「別動,讓我聽聽。」

  博哲將她面朝自己攬住,蹲下去,將耳朵貼在她肚皮上,眼睛一眨不眨,很認真地聽了半天。

  「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呢?」

  他苦惱地皺起了英挺的眉毛,像個沒找到糖果的小孩。

  凌波好笑地點了點他的額頭:「還說我稀里糊塗,你這個做爹的也是亂七八糟,大夫說才兩個月,能聽到什麼呀。」

  博哲想想也是,站起來重新將她抱在懷裡,夫妻兩個互相看著對方傻笑。

  笑了一會兒,博哲又皺起眉來。

  「又怎麼了?」凌波詫異地問。

  博哲滿臉糾結道:「我只是在想,你這一懷孕,就要小心養胎,懷胎要十月,產後還要坐月子,這得多少個日子啊……」

  凌波點點頭,疑惑道:「大家都是這樣的,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嗎?」

  「就算刨掉現在的兩個月,還有九個月的時間,你叫我怎麼辦?」

  凌波還是不明白。

  博哲便湊近她耳朵輕輕說了幾句,頓時她的臉就紅起來了。

  「壞蛋!盡想這些事情。」

  她打了他兩下。

  博哲按著她的後腰,將她的身體緊緊貼著自己,壞笑道:「人倫乃是正道,我怎麼就壞了。這可是很嚴重的事情,難道你要我守九個月的空房嗎?」

  凌波覺得他現在就想個撒嬌要玩具的孩子,又可愛又好笑,故意說道:「那你可以找別人去呀,納個妾,納個通房,再不濟,養個外室,你大老爺們兒,總有辦法的。」

  博哲額頭見汗:「你就寒磣我吧。再來一個夏子語,大家都別消停。我可不想像八阿哥那樣,鬧得自家福晉都出走了,被整個京城當做笑話。」

  凌波也想起上次八福晉因為八阿哥養外室而離家出走,說起來也是蠻好笑的。只不過後來那外室難產而死,香消玉殞,費勁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如今卻管別人叫娘,也是可憐,便笑不出來。

  博哲將頭埋在她肩窩裡,似乎真的為這個問題糾結上了。

  凌波實在不忍心,便紅著臉道:「我跟你說個法子。」

  她湊在他耳朵上輕輕說了兩句。

  博哲頓時眼睛一亮,大喜道:「當真?不會傷到你媽?」

  凌波臉上已經燙得可以煮雞蛋了,囁嚅道:「大夫說,過了四個月就成……」

  博哲猛點頭道:「好好,大夫說的一準沒錯。」他開始咧著嘴傻笑起來。

  凌波又是好笑又是發惱,在他禿瓢上敲了一下道:「傻樣兒,別笑了。」

  博哲卻不管,樂得抱著她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自這天起,簡親王府上下,便為凌波懷孕的事情,闔府動員起來。

  雅爾江阿對於這頭一個孫子也十分地上心,一再叮囑郭佳氏和西林覺羅氏,務必要伺候好凌波,不管她要吃什麼用什麼,王府裡有的就立刻提供,沒有的就叫人去採買,務必使她舒心。

  郭佳氏剛挨了一頓訓,不高興應他,西林覺羅氏自然一口應承,說會好好安排。

  而凌波也不知怎麼的,原本還沒什麼妊娠反應,但被大夫確診是喜脈之後,竟然各種反應都強烈起來,胃口也差了,孕吐也厲害了,然後又特別地嗜睡,每每坐著說話就犯睏起來。

  她這院子裡,隔三差五總有人過來探視,噓寒問暖的,有時甚至不堪其擾,後來西林覺羅氏發了話,才消停起來。

  這一天,金氏一個人上門來看望她。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6、簪子不見了

  自從那天看到梅花簪,金氏便整日心神不寧,最近徐正平來簡親王府的次數也少了,她找不到人商量,愈發地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找了個人少的日子,過來看望凌波。

  凌波自從害喜開始,飲食便有些不規律,金氏過來的時候,她才剛剛吃了一碗梗米粥,桌面上都還沒撤下去。

  「金姨娘怎麼過來了,這大熱的天兒。」

  金氏一面在繡書的引導下坐了,一面搖著扇子笑道:「可不是,今年的秋老虎著實厲害,眼看著將近中秋了還這樣的熱,我想著當初我懷雲姐兒的時候也是夏天,最是怕熱,又愛出汗,想著你也是這般,就過來瞧瞧你。」

  繡書從架子上拿了扇子過來,跟瑞冬一人一邊給凌波扇著風,聞言回答道:「可不是,我們少福晉自打有了身子,就比平日怕熱,這院子已經比別處涼快了,卻還是愛出汗。」

  凌波身上只穿著淺綠色的單衣單褲,比起旁人輕薄許多,皮膚卻紅紅的。

  「我瞧著府裡常做酸梅湯,還從冰窖裡取了冰來放著,只是自己卻不能吃,干瞧著眼紅。」凌波訴苦道。

  金氏笑道:「理該如此,這會兒還不到三個月呢,一定得忍住,可千萬不能大意。」

  凌波點點頭,她這是頭一胎,自然十分地小心。

  金氏便又說了一些自己懷孕時候的經驗,跟凌波分享。

  正經的婆婆郭佳氏自從挨了公爹的罵之後,又跟烏龜一樣縮進殼裡去了,不愛走動;府裡其他有經驗的,譬如西林覺羅氏,管著家裡的大小事,兼著怕郭佳氏嫌疑,也不敢跟她太過親熱。

  凌波巴不得有個人能跟她傳授一下,難得金氏也是夏天懷孕,自然有很多共同語言。

  一時兩人說了好幾車的話,不過慢慢的,凌波便又開始思路遲鈍起來,眼皮也開始往下耷拉。

  繡書小聲道:「少福晉又睏了。」

  金氏叫了凌波兩聲,凌波都是過一會兒才恩了一下,便點頭道:「是犯睏了,扶進去睡會兒吧。」

  繡書和瑞冬便攙起凌波,進了內室。

  床上鋪了籐席,兩人將凌波安置到床上之後,扯過一條薄被,搭在她肚子上,然後一個床頭一個床尾,給她打起扇子來。

  金氏跟進了內室,見凌波睡著了,脖子下還似乎有點出汗,便拉了一下繡書,悄聲道:「我跟姑娘說個法子,你去廚房管他們的冰窖要些冰塊來,拿兩個盆子盛了,放在這屋裡,再扇風就涼快得多。」

  繡書聞言一喜道:「多謝姨娘,奴婢這就去。」

  她放下扇子,囑咐瑞冬好生伺候著,然後便匆匆出門,帶了兩個小丫頭去取冰塊。

  瑞冬對金氏笑一笑,又繼續打扇子。

  金氏道:「我來搭把手。」說著也替凌波扇起風來。

  瑞冬驚慌道:「這怎麼敢當。」

  「這有什麼的,少福晉如今可是咱們府裡的寶貝,只是有福晉、側福晉在,我就是想幫忙也插不上手,這會兒繡書姑娘去取冰塊,我幫著打打扇子有什麼要緊了。」

  瑞冬頓時臉現感激之色。

  金氏看了看床上,道:「喲,少福晉還出汗呢,瑞冬姑娘還是去打盆水來與她擦一擦,可別起了痱子。」

  「可是……」

  金氏笑起來:「打盆水不過幾步路,就是你們少福晉醒了,不也還有我在嗎。」

  瑞冬這才點頭,又向她道謝,放下了扇子,出門去打水。

  金氏眼看著她掀了簾子去,回頭就往床前走了一步,輕聲叫凌波。

  凌波睡得極熟,昏昏沉沉也聽不見,只囈語了一聲。

  金氏便大膽起來。

  她早就想好了,一般來講,簪子一類的東西,多半是放在梳妝台上,此時屋裡無人,她便悄悄兒地翻起了梳妝台上盒子與抽屜。

  不多時,果然從一個首飾盒裡,翻出了那支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簪子,確認就是自己丟失的那一支,連忙揣進了袖筒裡。

  剛做完這個動作,外屋簾子就是一響,她立刻回到原來的位子上,賣力地打著扇子。

  瑞冬端著水盆進來,沖金氏笑了笑,擰了帕子,給凌波擦拭起脖頸耳根還是手臂等處。

  不一會兒,繡書也帶著兩個小丫頭,端著兩盆子冰塊回來了。

  金氏見她們都忙忙碌碌,卻有整齊有序,一點聲響兒都沒出,暗道一聲好。

  「少福晉既然已經睡了,我也就告辭了。」

  繡書忙道:「我送姨娘出去。」

  「不用,不用,你們忙吧,啊,小心伺候著。」金氏忙推辭了,搖著扇子施施然出了門。

  天上一輪大太陽,炙烤著大地,蟬鳴聲聲,花園裡頭一個人也沒有,顯得死氣沉沉。

  金氏獨自打水池子邊上走過,一面走一面左顧右盼,路過假山邊上,藉著樹木遮掩,手一抖,將一物扔進了水裡。

  水面咕咚一聲,冒了一個氣泡,旋即又恢復了沉寂。

  金氏朝四下望了一眼,確認沒有人看到她的小動作,終於鬆了一口氣,只覺渾身骨頭都輕了四兩,連頭上的日頭都不覺得毒了,一步三搖地走出了花園。

  過了月亮門,前面一個丫鬟經過,金氏認得是郭佳氏屋子裡的二等丫鬟,忙叫住了她。

  「金姨娘有何吩咐?」

  金氏笑道:「也沒什麼,近來天兒熱的很,不知福晉身子可有欠妥?」

  丫鬟道:「前兩日還好,今兒似乎有些懨懨的,不知是不是中了暑氣,剛吃瞭解暑丸,若是晚上還不好,明兒就又得請徐大夫來瞧瞧了。」

  「是嗎,那姑娘趕緊回去伺候著吧。」

  丫鬟沖金氏福一福,走了。

  金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也不再逗留,逕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凌波睡了大半個時辰便醒了,只覺屋裡比平時涼快很多,這一覺睡得極為安穩。

  「多虧金姨娘出的好主意,讓奴婢取了冰塊來。」

  凌波一看,果然兩個盆裡還有一點殘留的冰,點頭道:「這法子不錯,只是咱們府裡有這麼多冰嗎?」

  繡書笑道:「奴婢問了,每日兩盆冰,還是能供應起的。」

  凌波點頭,又問:「金姨娘走了多久了?」

  「主子睡了一會兒,奴婢便去取冰塊,等奴婢回來之後,金姨娘才走的。」

  瑞冬說道:「從前沒什麼交情,今兒看來,金姨娘人倒不錯,奴婢去打水的時候,還幫著給主子打扇子呢。」

  凌波笑道:「平日見她守著雲姐兒過活,是個本分的。」

  兩個丫頭都同意。

  凌波想了想,叫繡書取了一匹上等的紗料,讓送去給金氏,說是給雲姐兒裁衣裳。

  金氏想不到自己別有用心去了一趟,倒得了個便宜,自然千恩萬謝地受了,不免心裡又有一點愧疚。但想想這樣性命攸關的大事,自己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為大人,為了雲姐兒,那件事兒也是不能曝光的。

  一夜無話。

  ……

  第二日凌波意外地起的早,天上雲彩很多,把太陽都遮住了,比昨日涼快了許多。

  洗漱完畢,瑞冬便給她梳起頭髮來。

  害喜之後,凌波就不太出門,也不太愛打扮,頭髮往往都是鬆鬆地挽個髻,把餘下的散發打個辮子就是。

  瑞冬知道她的喜好,今兒也是梳簡單的髮式,綰了髮之後找了個金環束了。

  「咦?奴婢怎麼覺著好像少了點什麼?」

  凌波望了鏡子裡一眼,道:「挺好的,就這樣吧,不必戴別的了。」

  「奴婢不是說主子髮髻上少了什麼,而是這個首飾盒。」瑞冬捧起一個首飾盒說道,她方才就是從這裡取出金環的。

  繡書聞言走了過來:「我瞧瞧,少了什麼。」

  她接過盒子隨便一掃,便吃驚道:「真少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就是那支翡翠嵌瑪瑙的梅花簪子。」

  「嗯?」凌波警醒起來。

  若是別的首飾,她未必有印象,但繡書提到的這支簪子,她卻記得很清楚。因為這簪子並不是她的東西,也從未戴過,是阿克敦上次從夏子語身上拿來的,她一直想問郭佳氏這物件的來歷,只是每每都有事情岔開,給忘記了。

  「許是放在別的盒子裡或抽屜裡了,快找找。」

  繡書蹙眉道:「奴婢記得很清楚,一直放在這個盒子裡的。」

  她雖然這樣說,卻已經跟瑞冬一起翻找起來。

  居然找遍了整個梳妝台都沒有見著。

  這一下,凌波就慎重起來了。

  繡書和瑞冬素來行事穩重,絕不會將東西亂丟,而且她也記得很清楚,最近一次將那簪子帶出去,就是德隆開始復健的那一天。

  當時她還掉在地上,安珠賢幫她撿回來的。那天回到屋子裡,她就將簪子放回這首飾盒裡了。

  按照繡書的說法,從此那簪子便再也沒動過。

  「你們可記得,最近一次見到這簪子是什麼時候?」

  瑞冬蹙起了眉。

  繡書也為難道:「這幾日都是瑞冬給主子梳頭,奴婢並不曾打理過這首飾盒。」

  她跟凌波一起看著瑞冬。

  瑞冬赧顏道:「這幾日主子都不怎麼戴首飾,奴婢也不曾注意,今兒才發現簪子不見了。」

  這簪子並不算多麼貴重,丟了也不是什麼大損失,可是這事情的性質卻非同一般。

  既然簪子回來之後就沒有動過,無緣無故地不見了,難道是有丫頭手腳不乾淨,偷了去?

  盜竊素來是內宅的大忌,凌波立時覺得這事情必須嚴肅對待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4:54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7、金氏在哪裡

  「主子,這事兒可不一般,咱們院裡的丫頭們雖然也有莽撞的,也有心機的,可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兒。」繡書臉色顯得十分嚴肅。

  凌波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這事情絕不能姑息,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做的,為什麼這樣做。」

  瑞冬苦惱道:「可是咱們院子裡這麼多人,主子素來寬和,幾乎每個丫頭都能進這屋子,會是誰呢?」

  繡書搖頭道:「還未必一定是咱們院子裡的人幹的。這些日子,福晉、側福晉,還有其他姨娘們,甚至格格們,都經常來咱們這裡,丫鬟婆子也常常隨行,人多手雜。恰巧簪子又在這段日子裡不見了,依我看,保不準是其他院子裡的人順了去。」

  凌波蹙了眉。

  「若是咱們院子裡的人,那倒還罷了;若是其他院子裡的人,這事兒查起來就難了。」

  瑞冬沒心沒肺道:「怕什麼,盜竊是咱們府裡頭的大忌,福晉也最為痛恨的,了不起咱們把整個內宅都抄撿一遍,不信抓不出這個賊來。」

  繡書呵斥道:「你懂什麼,不要亂講。」

  瑞冬莫名地挨了訓,卻不明所以。

  凌波歎氣道:「你不知道,咱們這樣的深宅大府,最忌諱大肆抄撿,不說弄得府裡頭人心惶惶,就是外頭聽了也是個大笑話,名聲會臭的。所以,咱們不能輕易行事。」

  瑞冬這才明白。

  「可是這個賊多可惡啊,少福晉屋子裡頭的東西都敢拿,還有什麼是不敢偷的若只是個賊倒也罷了,可若是別有居心,少福晉如今可是雙身子,最怕有個什麼萬一……」

  繡書一把摀住了瑞冬的嘴,凌波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雖說博哲如今沒有妻妾,可深宅大院裡頭,人心叵測,誰知道有沒有什麼人安了壞心。若是真像瑞冬說的那樣,有人能在她這屋子裡頭隨意來去,實在是太可怕了。

  「主子,瑞冬說的對,這個賊一定要抓出來,否則我們整日提心吊膽,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凌波咬唇不語。

  「什麼賊呀偷呀,你們在說什麼?」

  三人猛地一驚,只見郭佳氏帶著幾個丫鬟掀了簾子進來。

  「這大熱的天,額娘怎麼過來了。」凌波忙站起來迎上去。

  郭佳氏擺手道:「早跟你說過了,雙身子的人,就不必守那些禮儀規矩了,起起坐坐的,多麻煩。」

  她拉著凌波的手坐了,問道:「方纔進門時聽見你們說什麼賊,怎麼,難道你們院子裡鬧賊了?」

  凌波沉重地點頭道:「額娘猜得沒錯,是出了點腌臢事兒。」

  郭佳氏慎重起來,問道:「怎麼回事?」

  繡書便將凌波屋裡不見了一支簪子的事情說了。

  「是什麼樣的簪子?很名貴嗎?」

  凌波搖頭道:「那簪子倒也常見,不過是翡翠嵌瑪瑙的梅花式樣,雖說能賣幾個錢,但我那首飾盒裡還有更貴重的,卻也見那賊人偷走。」

  郭佳氏聽著這簪子的款式耳熟:「這簪子,我怎麼聽著像是見過。」

  凌波道:「許是見過的。額娘不知,這簪子並不是我的東西,而是阿克敦從夏子語身上尋到的,媳婦想著,也許是額娘從前賞賜給她的物件。」

  郭佳氏想了想,搖頭道:「從來不曾賞過她首飾……噯,我記起來了,倒是金姨娘,我曾賞過她一支簪子,跟你說的款式十分相像。」

  凌波疑惑道:「可是金姨娘的簪子,怎麼會落到夏子語手上。」

  「是有些說不通,不過也簡單,叫金姨娘帶了那簪子過來,就知道是不是她那一支了。」

  郭佳氏點了一個丫頭,叫她去找金氏,讓她把那支翡翠嵌紅瑪瑙的簪子帶過來。

  那丫頭去了,郭佳氏和凌波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確定這情形,只有先等著。

  凌波便問起了郭佳氏的身體狀況。

  「昨兒聽說額娘中了暑氣,可怎麼樣呢?」

  郭佳氏擺手道:「一大早請了徐大夫過來瞧了,小病罷了,不礙的,又給開了一堆的藥,我卻嫌它苦,不愛吃。」

  凌波這就不同意了:「額娘,良藥苦口利於病,藥哪有愛吃不愛吃的,大夫給開了,您就一定要吃才行。」

  「成成,我吃就是了,你這調調,倒跟那徐大夫一模一樣。」

  凌波笑起來。

  這時候,去傳話的丫頭回來了,說是金姨娘不在院子裡。

  「那她去了哪兒?可是出府了?」

  丫頭回道:「奴婢去大門上問過了,今兒並沒有人出府。」

  郭佳氏蹙眉:「她院子裡的丫頭們呢,說她去了哪裡?」

  「奴婢問了,也沒有人知道。」

  郭佳氏和凌波對視了一眼,這就有點奇怪了,金氏不在自己的院子裡,也沒出府,她的丫頭卻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回福晉,奴婢還問了一件事……」那丫頭又說了一句。

  郭佳氏問道:「你問了什麼?」

  「奴婢知道福晉叫金姨娘來是為了看那簪子,奴婢便問了她院子裡的姐姐們,竟然都說沒有見金姨娘戴過這樣的簪子。」

  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竟然知道多問一句。

  「嗯?」郭佳氏有點懷疑了。

  依她對金氏的瞭解,最是愛這些金玉寶石的,尤其福晉賞賜的東西,更應該常常戴,才顯得喜愛,怎麼金氏反而從來不戴。

  凌波道:「額娘,媳婦有個猜測,那簪子會不會是金姨娘遺失了的,卻叫夏子語撿了去。後來阿克敦從夏子語那兒得了,交到媳婦手裡,不知哪個丫頭見了眼紅,一時鬼迷心竅,順手摸走了。」

  郭佳氏想了想道:「也許就是你猜的那樣。」

  她剛說完這句,就見站在凌波身後的瑞冬似乎欲言又止。

  「瑞冬,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凌波和繡書都轉頭看著瑞冬。

  瑞冬鼓了一下勇氣,走出來道:「福晉、少福晉,奴婢也有個猜測,只是怕說出來不妥。」

  「先說來聽聽。」郭佳氏道。

  「是。奴婢猜的是,若是真如少福晉所說,那簪子是從金姨娘手裡流落到夏子語手裡,然後又從夏子語手裡流落到少福晉手裡,那麼會不會,拿走簪子的,就是金姨娘本人?」

  「嗯,這話怎麼說?」

  瑞冬抿了抿嘴道:「奴婢想了又想,雖然能進這屋子的人不少,可是誰會進少福晉的內室去呢?如果有人進內室,應該十分扎眼,奴婢們都能察覺到才是。就算是咱們這院子裡的丫頭,除了繡書姐姐、我和幾個慣常伺候梳洗的小丫頭,也很少有人會貿然進入少福晉內室的。想來想去,倒是昨天,金姨娘來過,而且還單獨在少福晉內室待了一會兒。」

  郭佳氏便追問是怎麼回事。

  瑞冬便把昨天金氏過來探望,先支走了繡書去取冰塊,又支走了她去打水,只剩一人在內室裡,這些經過給說了一遍。

  郭佳氏竟聽得點頭:「瑞冬丫頭的猜測,細想來,竟真有幾分道理。你們想,若是真個有丫頭手腳不乾淨,見財起意,也該偷些更加貴重的才是,怎麼只偷這一支普通的簪子呢?」

  凌波道:「也許是見我不常戴這簪子,以為不會引起注意。」

  郭佳氏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不願猜疑人,可這事情分明也有些線索。」

  凌波還是覺得有點不對,金氏看起來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偷東西呢。

  「這事情仍然有疑點,如果這簪子是金姨娘的,她見到了應該問我呀?既然是她的東西,我當然會還給她。她為什麼要不問自取呢?」

  眾人想來想去,還是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

  郭佳氏卻一拍手道:「不管怎麼樣,先找了金姨娘來問一問。」

  她點了一群丫頭婆子過來,道:「你們都去找一找,看金姨娘到底去了哪裡,一定要趕快找到她,叫她來見我!」

  「是。」

  丫頭婆子們迅速分成幾路,開始滿府上下地找起來。

  慢慢的,眾人竟然也真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這金氏,不在自己院裡,不在常去的幾個姨娘院裡,不在花園裡頭,大門上二門上卻都說她沒有出府,可是人卻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郭佳氏和凌波的懷疑越來越重,難道真的是金氏偷走了簪子?

  那簪子到底是不是郭佳氏賞給她的那一支?如果是,為什麼會落到夏子語手上?她又為什麼不告自取,彷彿盜賊作為?

  眾人的疑竇越來越深。

  就在這時,有婆子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一頭跪倒在地,面如土色,顫聲道:「福晉,出事兒了。」

  郭佳氏一下子站起來:「出什麼事兒了?」

  婆子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道:「金姨娘,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裡?」

  婆子抬著頭,臉色凝重道:「在花園假山後面的花房裡,跟徐正平徐大夫在一起。」

  「什麼?」郭佳氏瞪大了眼睛。

  凌波也吃驚地站了起來。

  金氏和徐正平一起,在花園假山後面的花房那麼隱蔽的地方,幹什麼?

  所有人都深深地驚疑起來,似乎有什麼秘密要被揭開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8、狗急跳牆

  郭佳氏和凌波帶著人匆匆趕到了花園假山後面的花房。

  四個健壯的男僕已經在外圍攔成一個圈,防止其他人進去,兩個眼神犀利的婆子在花房門口守著。

  郭佳氏她們趕到的時候,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她也沒有帶很多人,除了自己的兩個得力的丫鬟,就只有凌波和她的兩個貼身丫頭繡書、瑞冬。

  見到郭佳氏和凌波過來,門口的兩個婆子立刻蹲身行禮,其中一個敲了敲門,裡面有個婆子過來打開了。

  郭佳氏和凌波進了門,雖然已經事先猜到,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還是覺得不堪入目。

  屋內只有一張炕,並無其他物件,徐正平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褲頭,金氏更是不堪,所有衣物都脫光了,雙手揪著一件外衣掩蓋身軀,衣服底下露出光溜溜肥白的兩條大腿。

  兩人此時都已經渾身癱軟,抖如篩糠,兩個健壯的男僕正狠狠地盯著他們。

  郭佳氏一雙眼睛幾欲噴出火來,金氏只看了一眼,就嚇得扭過頭去,而徐正平也是面如土色。

  旁邊一個青衣的婆子走到郭佳氏身前。

  「是你發現的?」

  「是,奴婢奉命尋找金姨娘,路過此地,聽到異動,這才發現金姨娘正在與徐大夫行那苟且之事。悄悄地叫了相好的幾個老姐妹,又叫了奴婢的侄子,將花房圍了起來,抓了他們的現行。」

  郭佳氏掃了一圈屋裡,青衣婆子加上兩個男僕,門外守著的兩個婆子,外圍的四個男僕,還有去通風報信的婆子,攏共已經有十個人知道這件醜事,不由皺起了眉。

  青衣婆子是跟了她許多年的老人,一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立刻說道:「福晉放心,外面的四個家丁並不知情,奴婢只吩咐他們守住這花房,不讓他人靠近;而奴婢四位老姐妹,奴婢的侄子還有這個家丁,都在王府裡當了十多年的差,均是嘴巴緊的可靠人,絕不會洩露半句話。」

  郭佳氏看了看,的確都是信得過的,便點點頭。她冷眼掃了一下炕上的一對男女,蹙眉道:「赤身露體,傷風敗俗,叫他們穿上衣裳,再行審問。」

  「是。」青衣婆子轉過身去,對金氏和徐正平道,「還不快把衣服穿上」

  金氏和徐正平這才抖抖索索穿起來,過程中自然難免袒胸露乳,可是如今大難臨頭,也顧不得許多了。

  凌波還是年輕女子,見不得這樣骯髒不堪的場景,跟身後的繡書、瑞冬都一起扭過頭去。

  「額娘,不如叫阿克敦來,他是咱們最信得過的人,辦事又乾淨。」

  郭佳氏點點頭,這屋裡的幾個人雖然靠得住,外面那四個男僕卻未必能信任,便叫了一個婆子去傳阿克敦來。

  而金氏和徐正平,聽到「辦事乾淨」幾個字,臉色頓時灰敗了。

  金氏渾身如墜冰窟,一顆心都沉了下去。她雖然也曾擔心過自己跟徐正平的事情被揭露後,難逃一死,可是當末日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只想到自己的女兒雲姐兒,她若是沒了,這孩子可怎麼辦。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無聲的徐正平忽然跳起來竄了出去,去勢之急,迅若奔雷。

  凌波正站在門口,當場就被他撞飛出去,幸而郭佳氏站在她對面,一把抱住,兩人立時滾做一團。

  屋內兩個家丁都大喝一聲,衝了出去。

  徐正平一出門,恍若瘋虎,橫衝直撞,屋外的兩個婆子和四個男僕都大驚失色,紛紛撲上來攔截。

  「滾開!我不能死在這裡!滾開!」

  狗急跳牆,生死關頭,徐正平爆發出的力量遠遠超過了他外表給人的瘦弱印象。

  他大喊大叫著,有幾個膽子大的男僕已經衝上來要抓他,但他雙手雙腳胡亂揮舞,一時竟近不得身,只能將他團團圍住。

  屋裡的凌波已經被人扶了起來,郭佳氏、繡書、瑞冬等人都紛紛查看她的情況。

  「我沒事我沒事。」凌波一面報告自己的情況,一面就催促道,「繡書、瑞冬,你們看著金姨娘,咱們快出去看看。」

  她拉著郭佳氏,出了門,正巧徐正平往這邊衝來,婆媳兩個嚇得往後倒退。

  幸虧一個男僕衝過來,將徐正平攔腰抱住。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抓住他!」郭佳氏又氣又急,若是叫徐正平跑了,這醜事勢必掩蓋不住,簡親王府就要成為天大的笑話。

  凌波也急的不行,徐正平看起來並不健壯,沒想到力氣卻很大,尤其此時他一心求生,瘋子一般亂跑亂撞,又抓又撓,兩個婆子都被他撞翻了,幾個男僕竟然也抓不住他。

  急的郭佳氏渾身發抖,倒把凌波嚇了一跳。

  這時,阿克敦終於趕到了,這樣混亂的場面,他衝過來一腳就將徐正平準確地揣翻在地,擰住兩隻胳膊往背上一扣,手上繩子一甩,刷刷刷兩下就捆了個結實,又用一個大大的麻袋往他腦袋上一套,拿繩子結結實實捆成了粽子。

  眾人這才算鬆了一口氣。

  「哎呀!來人吶!金姨娘也要跑!」

  屋裡傳來瑞冬的驚呼聲,還有乒乒乓乓的撞擊扭打之聲,郭佳氏和凌波頓時又是變色,阿克敦顧不上跟她們請安,先衝進屋去,不一會兒就把金氏也依樣拿麻袋套著捆上了。

  原來方才徐正平往外衝的時候,金氏一時驚呆了,等反應過來,見所有人都在外面追捕徐正平,只有繡書和瑞冬兩個看起來弱質纖纖的丫頭守著她,一時間萌生出一股強烈的求生欲,腦子一熱,就也想往外衝。

  繡書和瑞冬雖然及時反應過來,奈何力氣有限,差點真的被她逃脫,幸好阿克敦及時衝進來,將金氏制服。

  饒是如此,兩個丫頭身上也被撞傷了多處。

  顧不得檢查自己的傷勢,兩個丫頭都擔心著凌波,她如今可是雙身子,這樣混亂的場面,可千萬不能有閃失。

  而等她們衝出來找到凌波,卻見凌波正咬牙抱著郭佳氏的身子,大叫:「快來幫忙!」

  兩個丫頭頓時嚇了一跳。

  郭佳氏急怒攻心,兩眼上翻,竟直挺挺往下倒,她身邊只有一個凌波,凌波不得不抱住她,哪知暈倒的人比平時重許多,她只覺胳膊上如墜鉛塊,只有呼救起來。

  繡書和瑞冬趕緊幫忙抱住了郭佳氏,急的亂叫道:「怎麼辦,怎麼辦?」

  阿克敦走過來道:「少福晉,你先和繡書把福晉安頓下來;瑞冬,你馬上去世子那邊請回春堂大夫過來給福晉診治。至於這邊,就交給奴才來處理吧,奴才保證,一定會辦的妥妥當當,絕不會洩露消息。」

  凌波此時已經章法大亂,聽阿克敦有了安排,只顧著點頭,連忙叫了婆子來背起已經昏厥的郭佳氏。

  眾人皆神色慌亂,手足無措,全憑凌波跟阿克敦安排調度。

  等回到院子裡,瑞冬也拉著大夫趕過來了,凌波忙叫他給郭佳氏查看病情。

  大夫檢查了一通,又是搭脈又是翻眼皮,終於確定了郭佳氏只是一時怒極攻心昏倒,並沒有什麼大問題,然後又施針,使郭佳氏甦醒,緊接著就去開鎮定安神的藥方。

  「額娘,你覺得怎麼樣?」

  凌波一見郭佳氏醒來,立刻俯身過去。

  郭佳氏雖然醒來,卻極為虛弱,兩眼動了動,半晌才慢慢聚焦到凌波臉上,衝她努力地抬手。

  凌波趕緊一把握住她的手,道:「額娘想說什麼?」

  郭佳氏閉了閉眼睛,說道:「那對狗男女呢?」

  她用了狗男女這個字眼,可見對金氏和徐正平通姦的事情是無比痛恨的。

  「額娘放心,阿克敦已經把他們都抓起來了,並關押在妥當的地方。而且他辦事極為乾淨,除了在場的人,府中其餘人等,並不知情,此事都在掌控之中。」

  郭佳氏鬆了口氣,點點頭,作勢要起身。

  「現在就把他們給我帶過來,我要立刻審問。」

  凌波忙按住她的肩頭道:「額娘,還是等你精神好些再問吧。」

  她話音剛落,郭佳氏凌厲的眼神就飛了過來。

  「你難道不知道夜長夢多、人多口雜?這件事情,必須馬上審問,馬上處置,絕不能姑息養奸!我要讓他們知道,敢玷辱我們簡親王府的門庭,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郭佳氏一把推開她的手,坐了起來。

  凌波跌足,回身對繡書道:「去,叫阿克敦把徐正平和金姨娘都帶過來!」

  「是。」繡書忙轉身去了。

  郭佳氏要處理家事,回春堂大夫自然不便在場,他收拾好藥箱便告辭了,其餘閒雜人等,也知趣地退了下去。

  屋裡就只剩下郭佳氏、凌波、繡書、瑞冬,還是幾個參與了捉姦過程的婆子。

  很快,阿克敦就扭著五花大綁還塞住了嘴的金氏和徐正平進來,將他們兩個重重丟在了地上。

  金氏和徐正平昏頭轉向,耳邊只聽見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音,仰頭看見郭佳氏冷酷的眼神,還有其他人漠然的神色,頓時覺得整個屋子都顯得森森然如同閻王殿…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2-10-15 06:07 PM 編輯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49、真相大白

  阿克敦扭住金氏和徐正平,將他們按著跪下。

  郭佳氏眼神一掃。

  屋裡的婆子都是跟了她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老人,立刻會意地聚攏上來,站在金氏和徐正平周圍,形成壓迫之勢。

  阿克敦已經退到了角落裡。

  郭佳氏對凌波道:「你是雙身子,不便看這些腌臢事情。繡書、瑞冬,扶著你們主子到內室去。」

  此時氣氛沉重,繡書、瑞冬也感受到莫名的壓力。

  「是。」

  兩個丫頭扶起凌波,主僕三人一起退入了內室,關上了門。

  郭佳氏這才將目光落回到金氏和徐正平的臉上,後者兩人已經面色蒼白,眼神裡都透著驚恐。

  兩個婆子上前,扯掉了他們嘴裡的布團。

  「好一對姦夫淫婦」郭佳氏一聲冷喝,「你們把我們簡親王府當做什麼地方,竟然做出這樣不知羞恥的醜事」

  金氏渾身抖如篩糠,雙手被反剪著,只能上身趴下去,哭道:「福晉饒命福晉饒命!」

  郭佳氏冷哼一下,目光一轉,看著徐正平道:「徐大夫,你可真是了不起啊,一面為我調理身體,一面就給我們王爺戴起綠帽子了。」

  徐正平面如土色,目光游移。

  郭佳氏突然在桌上重重一拍,發出「啪」一聲大響。

  「說你們是如何勾搭,如何通姦,從何時開始,就做下這等無恥敗行的勾當!」

  金氏五體投地,大哭道:「福晉一切都是賤妾的錯,賤妾自知死罪難逃,只求速死!」

  郭佳氏冷笑道:「速死!你想的便宜!來人,先給我掌嘴二十!」

  「是!」

  兩個婆子迅速上前,一個按住金氏的肩膀,一個就掄起了胳膊,毫不猶豫地刮了下去。

  「啪」「啪」「啪」,手掌擊肉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就連內室的凌波主僕三人,都聽得心驚膽戰。

  二十巴掌下去,金氏已經腫如豬頭,嘴角都破了,流出了血跡。

  婆子將她兩個肩頭一鬆,她便軟軟地委頓下去,癱坐在地上。

  徐正平眼睜睜看著她挨打,臉上的傷痕觸目驚心,一顆心便急速地沉了下去。

  郭佳氏看都不看金氏一眼,只望著徐正平道:「徐大夫,你還不招嗎?」

  徐正平臉色發白道:「福晉要我招什麼?」

  「你們的姦情是從何時開始,都在何處行苟且之事,除此之外,還有哪些罪行,統統招來!」

  徐正平嚥了一下口水,喘了幾聲,才終於說道:「從,從……就是今天,我們第一次逾矩,就被福晉拿住了!」

  「呸!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還敢滿口胡言!當初分明就是這個賤人將你引薦入府,你們早就相識,恐怕姦情已經持續數年,還不快從實招來,難道你也想受皮肉之苦?」

  徐正平知道通姦者如果被當場抓住,主人家是可以就地誅殺的,但是他還存著一絲僥倖,一絲幻想,如果咬死今天是第一次,說不定情節還不算嚴重,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命。

  「福晉,我跟金姨娘雖然早已認識,但從來不敢有非分之想,的的確確是初犯啊!求福晉開恩,求福晉饒命!」

  徐正平滿臉悲痛後悔,以頭搶地,只幾下就把額頭給磕出血來。

  郭佳氏冷哼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以為我沒有手段整治你媽?你是男人,皮肉之苦或許承受得住,可是你不要忘記,你有家有業,難道你的妻兒家小,你也不顧了嗎?」

  「福晉!」徐正平驚恐地張大了眼睛,「福晉開恩,福晉開恩。這都是我一人過錯,與我妻兒無關,福晉大慈大悲,千萬不要禍及我的家人啊!」

  「不想給你的妻兒招去禍患,就說實話!」

  郭佳氏又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徐正平癱坐下去,看了金氏一眼,金氏兩頰告腫,眼裡流淚,嘴裡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招……我招……」

  他萬念俱灰,終於鬆了口。

  原來,他跟金氏從小就認識,私下裡早已郎情妾意暗通款曲。只是後來金氏的父母貪圖富貴,將她送進簡親王府做了妾,徐正平無奈之下,也唯有另娶妻室。但兩人心中,卻仍然舊情難忘。

  雅爾江阿妻妾眾多,金氏既不是最美貌的,也不是最體貼的,更沒什麼突出的才能,很快就被他冷落了。

  金氏常年獨處深閨,寂寞煎熬,難免就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而偶然的一次機會,她回娘家省親,邂逅了已經在京中小有醫名的舊相好徐正平,兩人都對自己的婚姻有不如意之感,一見之下,舊情復燃,乾柴烈火,情難自禁,竟然跨越雷區共赴巫山雲雨。

  聽到這裡,郭佳氏鄙夷地罵了一句「淫娃蕩婦,人盡可夫」。

  金氏羞愧難當,恨不得鑽進地洞裡去。徐正平固然心疼氣憤,但他們做下無恥之事,也唯有被人唾罵。

  一個婆子湊到郭佳氏耳邊低聲說道:「奴婢早就說過,這賤人體型豐滿,臀如磨盤,眼下有斑,分明就是淫婦面相。」

  她們這樣的老婆子,最擅長的就是「我早就說過」,卻不知是什麼時候說的,如今馬後炮來邀功。

  郭佳氏聽著,只是冷冷一哂。

  「接著說。」

  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想要第二次、第三次,會像罌粟一般上癮。

  然而身為王府內眷,沒有什麼事情,極少有出門的機會。大約有三年的時間裡,他們每年都只能有兩三次的約會。

  不堪寂寞的金氏對此難以滿足,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一個法子。

  郭佳氏身子虛弱,常年纏綿病榻,遍請名醫皆無起色,而她無意中得知,徐正平有祖傳秘方,對此類病症有相當的療效,便向郭佳氏推薦了這位徐大夫,從此兩人之間的鴻溝就被消除了。

  王府之中偏僻之處甚多,徐正平取得了郭佳氏的信任之後,常在府中行走,為王府上下診治,而且常常會在府中煎藥,要想跟金氏找個地方幽會上一個半個時辰,實在是簡單的事情。

  兩人食髓知味,愈演愈烈,姦情熱戀,一發不可收拾。

  而今天,也是他們合該死期臨頭。

  郭佳氏去凌波那裡,聽說了盜竊之事,牽扯出金氏,起了疑心,派人四處尋找。其中一個婆子,經過花園時,一時內急,鑽入假山後面,結果就聽到了花房裡的異動,當場撞破。

  這婆子也極有心計,她撞破這樣的姦情,卻沒有貿然動手,反而悄悄地聚集人手,一面又使人通報郭佳氏,然後一舉成擒。

  郭佳氏恨地咬牙切齒,手都抖了起來。

  「姦夫淫婦竟敢在我王府之中,公然宣淫,視我們王府如無物,罪大惡極!」

  徐正平和金氏已經自知死到臨頭,招認完這些事情,便再也沒有生之奢望了。

  郭佳氏怒了一場,深呼吸,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通姦之事已經證據確鑿。還有盜竊之罪呢?」

  徐正平和金氏都愕然。

  郭佳氏盯著金氏道:「少福晉房裡的簪子,是你盜取的吧?」

  金氏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提到簪子的事情,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郭佳氏冷笑道:「你肯定沒有想到,若不是因為少福晉的簪子失竊,我就不會問起你的蹤跡,也就不會因此派人徹查全府,若非如此,你們的醜行也不會公諸於眾。」

  金氏張大了嘴,沒想到,她自作聰明,想要毀滅的證據,竟然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說你為什麼要盜取少福晉的簪子?難道是想聚斂財務,與這姦夫私奔不成?」

  金氏慘然道:「事已至此,多個罪名又有什麼關係。福晉既然認為賤妾盜取財物私奔,便算是如此罷。」

  她臉頰高腫,牙齒也鬆動了,一說話,嘴角就流出血來,形狀極為慘烈。

  一條通姦罪,她已是必死無疑;多一條盜竊罪名,又有什麼兩樣。

  郭佳氏冷笑道:「你以為真有這麼簡單?」

  「那支簪子,分明是我賞賜給你的物件,但卻落到了夏子語手上。夏子語赴死之時,阿克敦抄撿出這支簪子,才轉交給少福晉。我上次給你的東西,為什麼會落到夏子語手上?你在少福晉那裡看到這支簪子,為什麼又不說明,反而要行偷盜之事?這種種關聯,真是古里古怪。是不是你們當初也參與了夏子語的陰謀?你們也想要混淆我們王府的血脈,是不是?」

  金氏慘笑道:「福晉好聰明,光憑猜測,竟然就已經將事情真相猜個七七八八。」

  郭佳氏瞪著她。

  「不錯,那支簪子,的確是福晉所賜。就在賞賜當天,夏子語就撞破了我跟徐大夫的關係,那簪子也被她撿去,作為要挾我們的證據。她當時正在謀劃偷天換日的陰謀,原想用這件物證要挾我們為她做事,也許還想拖我們下水。可惜她自作聰明,卻蠢笨如豬,沒多久陰謀敗露,就一命嗚呼了。我沒有機會取回簪子,這才被阿克敦抄撿出來,落到了少福晉手裡。」

  「當日,我在少福晉處看到這支簪子,深怕將來會成為事敗的罪證。所以只能想法子支開了少福晉身邊的所有人,然後又趁少福晉熟睡之際,偷走了簪子。可惜,沒想到,就是這個舉動,將我和徐大夫送入了地獄。」

  金氏後悔至極,看著徐正平,流淚道:「都是我太蠢,才連累了你。」

  徐正平面色灰敗,到了這個地步,抱怨又有什麼用,他們兩個都已經是注定要死的人。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0、天花?

  到此為止,徐正平和金氏通姦一事已經完全交代清楚,阿克敦重新把他們捆綁嚴實,用布團塞住了他們二人的嘴,剩下的就只看郭佳氏怎麼處置了。

  金氏身為簡親王府的姬妾,不守婦道,與人通姦;徐正平深受郭佳氏信任,在王府中行走,可算是闔府上下的家庭醫生,卻勾引內眷,行苟且之事。按照大清律例,被抓住現行,簡親王府可以就地誅殺。

  郭佳氏絕對不可能饒過他們的性命,但這件事情,一定要辦的乾淨嚴密,絕不能落人口實,而且以雅爾江阿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子,不知道要發多大的脾氣,所以這件事情最好還不能讓他知道。她必須悄悄地把這二人滅了口。

  有個婆子見她臉色游移,還以為她在心軟猶豫,自覺老人,說話應該有份量,又存著邀功之心,便湊上去道:「福晉,這種醜事,可絕不能姑息,否則傳揚出去,咱們王府的名聲可就全臭了。」

  郭佳氏瞪她一眼道:「用得著你來提醒。」

  那婆子訕訕地退下,其餘幾人都譏嘲地看她一眼。

  「阿克敦。」

  「奴才在。」

  郭佳氏沉聲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辦,一定要乾淨利落。」

  她目光掃過徐正平和金氏,兩人只覺如墜深淵。

  「是。」阿克敦沉聲應了。

  內室的門忽然打開,凌波匆匆走出來,道:「額娘,媳婦有話要說。」

  郭佳氏看著她。

  「額娘,咱們不能這樣殺掉徐正平和金姨娘。」

  凌波一開口,郭佳氏就蹙了眉,徐正平和金氏也抬起頭來。

  「難道你想放過他們?」她冷冷地看著凌波。

  「不,媳婦不是這個意思。額娘請想,金姨娘和徐正平都是活生生的兩個人,若是突然間消失了,一定會有人懷疑。阿瑪一定會問金姨娘的下落,徐正平的妻兒家小發現他不回家,也一定會上門追究,到時候額娘要怎麼說呢?難道要說他們是因為通姦而被處死嗎?固然徐家人微言輕,不必在意,可是傳揚出去,阿瑪顏面何存,咱們簡親王府也會淪為笑柄。」

  郭佳氏道:「那你有什麼法子?」

  凌波想了想道:「依媳婦看,咱們不要用通姦之名,而是用別的罪名。」

  徐正平和金氏本以為產生了一絲轉機,此時聽到凌波這樣說,才知道只不過是換一種死法,目光立刻又黯淡下去。

  郭佳氏問道:「什麼罪名?」

  凌波先看了徐正平和金氏一眼,回過頭來對郭佳氏道:「他們不能死在別的地方,而一定要死在金姨娘的院子裡。徐正平在王府中行醫,見到金姨娘美貌豐滿,早已起了色心。今日金姨娘身體不適,請徐大夫前去診治,因天氣炎熱,金姨娘衣裳單薄,徐大夫見院中無人,便起了歹念,欲強行姦污金姨娘,金姨娘不堪受辱,自盡身亡。」

  郭佳氏愣了愣,道:「你說的對。是徐正平先起了歹意,金姨娘為保貞節,自盡身亡,卻被咱們王府下人撞破兇案,將兇手徐正平當場抓住,交官法辦。」

  剩下的,她們也不用再說,彼此都領會了對方的意思。交官,交給應天府。徐正平進了應天府的大牢,就再也出不來了,他將會以畏罪自殺的名義死在獄中。

  說完這些,凌波覺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發冷,一言定生死,對她來說,是從來不曾想到過的事情。

  但是她不得不這麼做,在這個時代,性命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名聲能夠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簡親王府,絕不能傳出這樣的醜聞,金氏必須死,徐正平也必須死。

  她不能挽救他們死亡的結果,她能做的只是將這件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不能連累到其他無辜的人。

  如果金氏以通姦之名死掉,這會成為雲姐兒一生的污點,她才只有三歲,她要長大,要嫁人,要生子。如果背負著淫婦之女的污名,她要怎麼度過這漫長的一生。

  而金氏以抗拒暴力自盡身亡的名義死掉,就能保住簡親王府的名聲,保住雅爾江阿的名聲,也保住整個王府後宅的名聲,雲姐兒未來的人生路,就能走的順暢一些。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郭佳氏眼神示意,有婆子就去把門開了一條縫,擠出去跟外面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又面色沉重地回到了屋子裡。

  那婆子腳步匆匆地走到郭佳氏面前,臉色是罕見的凝重。

  「福晉,雲格格不大好了。」

  雲格格自然就是雲姐兒,凌波等人是主子,是雲姐兒的長輩,自然喚她小名,這些奴才們就得稱一聲雲格格了。

  郭佳氏一時沒反應過來:「雲格格?她怎麼了?」

  婆子沉聲道:「丫頭來報,說是雲格格午睡的時候身上頭上起了許多紅點,還有幾個水皰,而且身子也有些熱,看著像是……」

  「像是什麼?」

  「像是天花。」

  郭佳氏身子猛地一挺。

  凌波摀住了嘴,滿臉都是震驚。天花?

  她突然想起來,當初她剛穿過來的時候,她娘家那位未曾謀面的姐姐海霍娜就是天花死掉的,在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過康熙那樣成功的治癒病例,但是一旦出現天花,死亡率還是非常非常高的。

  雲姐兒,怎麼突然就……

  「你確定?」郭佳氏已經一把抓住了那婆子的胳膊。

  「奴婢不確定,是照顧雲姐兒的大丫頭墜兒來說的,說是雲姐兒已經發起燒來了。」

  「彭」一聲,金氏撲倒在了地上。

  她此時雙臂被反綁,嘴巴也被堵住,根本說不出話,可是那婆子和郭佳氏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一聽到雲姐兒天花,就好像挨了一悶棍一樣。

  她拚命地扭動著身子,兩條腿一蹬一蹬,向著郭佳氏匍匐前進,嘴裡也發出嗚嗚的聲音。

  有婆子上去扯掉了她嘴裡的不團。

  「福晉救命福晉救命!我們雲姐兒,一定要救救她啊……」

  郭佳氏怒道:「誰允許她說話了,快給我堵上。」

  挨罵的婆子嚇得一抖,趕緊又把金氏的嘴給堵了回去。

  金氏急的拚命搖頭,腦門上都是急出來的汗水,她瞪大了一雙眼睛,朝郭佳氏嗚嗚哀求著。

  郭佳氏這時候卻在努力地鎮定情緒。

  天花是傳染病,如果雲姐兒真的是天花,那麼府中上下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傳染,這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額娘,當務之急,是趕快讓大夫去看看雲姐兒到底是不是天花!」

  凌波一句話點醒了郭佳氏。

  「對對,快,快去叫大夫。」

  除了徐正平,此時王府裡只有一個醫生,那就是給德隆治腿的回春堂大夫。

  凌波一面急促地對阿克敦說道:「你趕緊把徐正平和金姨娘帶到安全隱蔽的地方,秘密關押起來。」

  一面又立刻叫人去德隆那邊院子裡請大夫,去給雲姐兒診治。

  「額娘,咱們也去看看吧,萬一有什麼事,也好隨機應變。」

  郭佳氏有點慌神,但此時卻一下子醒悟過來,死死抓住了凌波道:「你別動,你是雙身子,絕不能靠近。繡書、瑞冬,好好看著你們主子,我去那邊瞧瞧。」

  她把凌波按在椅子上,要繡書和瑞冬看著,自己則帶著婆子們匆匆地往金氏的院子趕過去。

  阿克敦已經把徐正平和金氏給押走了,金氏固然拚命掙扎,但又能有什麼辦法。

  此時屋中所有人都跑了出去,只有凌波和繡書、瑞冬主僕三人在。

  安靜中,凌波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的聲音,還有嚥口水的聲音。

  瑞冬被這沉重的氣氛壓抑地有點呼吸困難,輕輕地扯了一下繡書的袖子道:「如果,如果真是天花,可怎麼辦……」

  繡書立刻瞪過來,呵斥道:「別亂猜!」

  如果真是天花,就看郭佳氏是怎麼處置了,她是會把雲姐兒移到府外自生自滅,還是會用盡辦法救治她。反正不管怎麼樣,王府肯定要打一場硬仗,全府消毒,全員預防肯定是免不了的。到時候,一定要保護好少福晉,她現在是雙身子,絕對不能有一丁點的閃失。

  繡書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凌波忽然開了口。

  「瑞冬,你去那邊兒看著,有什麼消息,立刻回報。」

  「哎,是,奴婢這就去。」

  瑞冬捏著裙擺,咚咚咚跑出門去。

  凌波扶了一下額頭,繡書斟了一杯茶水給她,柔聲道:「主子別擔心,說不定是丫鬟看錯了,今年來,滿京城也沒聽說有出天花的,雲姐兒未必就這樣倒霉。」

  雖然她這樣說,凌波還是心慌慌的。

  眼看快要失去親娘,如果這個時候被診斷是天花,雲姐兒不是太可憐了嗎。

  老天啊,就算大人有什麼錯,也不要懲罰在這樣一個小孩子身上。

  凌波真誠地祈禱上蒼,繡書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禱告。

  「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瑞冬從門口一頭紮了進來。

  凌波噌一下就站了起來,劈頭問道:「怎麼樣,到底是不是天花?」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08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1、人走茶涼

  「到底是不是天花?」

  凌波站起來剛問了一句,身子就晃了一下。

  繡書立刻扶住她,埋怨道:「少福晉再怎麼著急,也別起這麼猛,好歹是雙身子的人了,行事可不能再輕率莽撞。」

  凌波這會兒眼前有點發黑,只能由著她說。

  她自己知道,只不過是一時起猛了,腦子有點缺氧,過一會兒就好。

  果然很快,暫時的暈眩就過去了,視覺也恢復了正常。

  她忙找到了瑞冬問道:「到底怎麼樣?」

  瑞冬雙手撐在膝蓋上,努力地喘了幾口,才大喜道:「大夫說,不是天花,是水痘。」

  「水痘?」

  凌波和繡書齊齊鬆了一口氣。

  水痘雖然也是傳染病,可比起天花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而且水痘這病症雖然來的時候兇猛,但只要料理得好,可以不留下疤痕,過後一點都看不出來。

  凌波一面放下心來,一面想了想便道:「走,咱們去看看。」

  繡書忙阻止道:「少福晉,雖說水痘不比天花凶險,可您眼下的情形,最該謹慎的,還是不要靠近的好,萬一萬一傳染了,可就不像雲姐兒那麼簡單了。」

  「你放心,我已經……」凌波忙閉住了嘴,她差點說出「我已經得過水痘」的話,幸虧及時想起,得過水痘的是上輩子的她在現代的她,而不是這輩子的凌波格格。

  「你放心,我就遠遠的看看。金姨娘的事曝光了,她注定是要死的人,雲姐兒沒了娘,就沒了依靠。這世上多的是攀高踩低的,若是下人因此輕視她,照顧得不精心,豈不是害了她。雖然水痘不如天花凶險,可若是照顧不周,有什麼差池,不說性命安全,退一萬步說,若是讓她留下了疤痕,將來長大了豈不是不美,她以後該多麼難過,你們也是女孩子,難道體諒不到嗎?」

  繡書和瑞冬都明白她說的意思。

  「好吧,那咱們就去瞧瞧,可是絕對不能靠近。」繡書這才勉強同意了。

  主僕三人這才一起往金氏的院子過去。

  到了院門口,見有一些男男女女的下人在那裡圍觀,似乎是在打聽,想來也是其他院子裡的人得了信兒,派人來打探的,若是天花,那可是全府都要提心吊膽了。

  不過想來郭佳氏已經考慮到了這種情形,已經派了阿克敦在門口攔著。

  阿克敦一面告訴外面的人不必擔心,雲格格得的不是天花,而是水痘,一面又說這個院子已經戒嚴了,所有飲食用品,全部跟其他人分開單獨使用,並且所有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這個院子。

  凌波聽得點頭,這是有必要的,水痘患者一定要隔離,使用的生活用品也要跟其他人完全分開,並且每次都要經過嚴格的煮沸消毒。

  門口圍觀的下人們聽說不是天花,已經先鬆了一口氣,又聽阿克敦說了這些安排,知道郭佳氏在裡面,已經有了處理的辦法,想起自己的主子還在等信兒,便也不再多待,紛紛離去了。

  阿克敦這才看見了凌波,蹙眉道:「少福晉怎麼過來了?您身子要緊,可不能進去。」

  凌波忙道:「我知道,我不進去,裡面都有誰在?」

  「福晉和西林覺羅側福晉都在,回春堂的大夫也在。」

  凌波點點頭,四下一望,並無其他人,便壓低了聲音道:「福晉是打算把雲格格隔離,在這個院子裡治療嗎?」

  隔離?阿克敦先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領悟了這個詞的意思,左右看了一眼,謹慎地說道:「其實把這院子隔離起來,並不是為了雲格格,福晉另外安排了一個院子給她治病。隔離這個院子,是為了料理金姨娘和徐正平的事,福晉說,這事兒不能拖,一定要在王爺回來前辦乾淨,否則一定會惹人起疑。」

  凌波點點頭,只要雅爾江阿今天一回來,看不到金氏,肯定會問一句的,到時候若是有什麼人露出馬腳,這事恐怕就瞞不住。所以金氏和徐正平一定要在今天就滅口處理掉。

  繡書道:「少福晉,咱們也知道情況了,還是回去吧,這邊,恐怕還要忙一會兒。」

  凌波不再說什麼,由著她和瑞冬扶著,轉了回去。

  時間過得極快,畢竟時令上已經是秋天了,白晝越來越短。

  就在用晚膳之前,繡書悄悄兒地告訴凌波,阿克敦那邊把事情給辦妥了。

  辦妥了,兩條人命,用了辦妥兩字,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凌波撫著自己的肚子,有點失神。

  生命來的那麼不容易,去得卻是那樣簡單。

  「聽說,金姨娘原本已經灰了心,認了命,也由著福晉擺佈,可事到臨頭,又出了點岔子。」

  凌波回過神來:「出了什麼岔子?」

  「還不是因為雲格格的事情,金姨娘聽了隻言片語,以為雲格格是天花,不肯赴死,要見福晉,等到知道不是天花而是水痘,阿克敦又說福晉已經把雲格格單獨搬了院子治療的,這才絕了她的念頭。」

  凌波點點頭,道:「那阿克敦回來了嗎?」

  「嗯,已經回來了,說是不進來打擾少福晉,在外頭點個卯就去了。」

  凌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快要黑透了。

  「怎麼今兒個爺還沒回來?」

  繡書也看了下窗外,疑惑道:「可不是,平時這個時候,早就進門了。奴婢叫人去大門上問問。」

  她叫了小丫頭去大門上打聽,不久小丫頭回來,說是王爺已經進了門,但貝勒爺尚未歸來。

  「該不會是被什麼人絆住了吧……」瑞冬嘀咕了一句。

  凌波和繡書都不解,疑惑地看著她。

  瑞冬「哦」了一聲道:「宮裡頭,不是還有個安南公主嗎……不過奴婢只是瞎猜,安南公主上次在咱們府裡吃了虧,想必不會再對爺有什麼念想了。」

  繡書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她縮著脖子,吐了一下舌頭。

  也許是宮裡頭有什麼事兒沒辦完,一時回不來。

  凌波想了想,便先放在一邊,對繡書道:「待會兒你去雲格格那邊瞧瞧,都有哪些人在伺候,雲格格的病情如何了。」

  「是。」繡書應了。

  少福晉還是心善,雲格格沒了娘,說不定真有人會輕視怠慢。

  瑞冬問道:「少福晉要不要先用晚膳,還是要等貝勒爺回來一起用?」

  凌波擺手道:「我倒還不餓,也沒什麼胃口,還是等爺回來一起用吧,叫個小丫頭去大門上守著,若是爺回來了,就立刻稟報,叫廚上也先預備好飯食。」

  這些事兒,繡書當然會安排下去。

  瑞冬便道:「那乾脆奴婢現在就去雲格格那邊瞧瞧,也省的少福晉惦記著。」

  「好。」凌波點了頭,讓她去了。

  結果她出去才一小會兒了,大門上的小丫頭就跑回來稟報,說是貝勒爺回來了。

  不多時,博哲回了院子,凌波上前親自給他撣塵更衣。

  「怎麼了,宮裡頭有什麼煩心事?」

  她見博哲神色只見有些疲憊,眉頭間有些隱憂之色,便問了一句。

  博哲似乎在想事情,一時竟沒聽見她說話,等到察覺到氣氛不對,才回過神來。

  「沒什麼,一點官場上的事情,有些棘手。你素來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說了也幫不上忙,我也就不說了。」

  凌波點點頭,不再說話。

  其實事情卻並不像博哲說的那樣簡單,他今天碰到的,是一件重大的貪污瀆職案件,從地方官到京官,甚至還有幾位皇子,都牽扯了進去,不過他並不是其中的主事人,本身也沒有直接聯繫,只是對這件事情可能會產生的惡劣影響感到擔心。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凌波對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況且她一個婦道人家,聽了也幫不上什麼忙,說不說都一樣。

  換了家居的常服,又洗了臉擦了手,繡書便問是否可以傳膳,凌波叫她安排。

  自從她懷了孕,飲食便不能常規了,郭佳氏讓這邊院子裡另外開了小廚房,跟大廚房那邊分開,只負責他們這院子的飲食,博哲也就跟著沾了光,不必再跟長輩們一起用飯,輕鬆隨意了許多。

  繡書才叫人擺上了碗筷,瑞冬就氣呼呼地衝了進來。

  「真是太氣人了,那些奴才,哪有這樣攀高踩低的!」

  她進了院子,就大聲嚷嚷著,進了屋才發現博哲已經回來了,忙蹲身行禮道:「爺回來啦,奴婢給爺請安。」

  博哲點了一下頭道:「你嚷嚷什麼呢?」

  凌波也問道:「是不是雲格格那邊有什麼不妥?」

  瑞冬臉現怒色,大聲道:「少福晉猜得沒錯,金姨娘才去了,就有人不把雲格格當回事兒了,她生了那樣重的病,攏共才有兩個丫頭伺候,一個粗使的打下手的人都沒有,而且伺候的人也一點都不精心,奴婢方才去瞧的時候,見雲格格發著燒,兩個丫頭就任由她躺在床上哭,胳膊上的水皰都破了兩個,豈不就像咱們猜測那樣,一定是要留疤了!」

  凌波怒道:「這些狗奴才,人走茶涼也沒有這麼快的!」

  博哲聽得一頭霧水,蹙眉問道:「你們在說什麼,金姨娘怎麼了,雲姐兒又怎麼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2、你好奇怪

  博哲回來得晚,又是直接就回的院子,所以並不知道這一天裡,簡親王府就已經沒了兩條人命。

  而等凌波跟他說了金氏和徐正平通姦之事,以及後來雲姐兒出水痘的事情,他才恍然。

  「額娘叫阿克敦辦的事兒?」

  「是。」

  博哲點點頭,阿克敦辦事,還是很讓人放心的。

  「金姨娘沒了,徐正平現在哪裡?」

  「已經連夜送去應天府了。」凌波一面回答,一面給他夾菜的手頓了一頓。

  也許明天,就能接到應天府的回報,徐正平當晚在牢裡畏罪自殺了。

  她歎了口氣,還是那句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那麼瑞冬方才說的,雲姐兒那邊是怎麼回事?」

  瑞冬答道:「奴婢是奉了少福晉的吩咐,去探望雲格格。金姨娘出事兒之後,從前伺候她的一些人福晉就打散分到其他差事上去了,只留下素來伺候雲格格的兩個丫頭,一個叫稱心,一個叫巧月。奴婢方才去瞧的時候,整個院子裡就她們兩個人,又要煎藥,又要煮洗雲格格換下的衣裳被單,忙的團團轉,可憐雲格格發著燒躺在床上,人都迷糊了。」

  博哲蹙了眉。

  雖說嫡庶有別,但雲姐兒畢竟是他的親妹妹,如今她親娘沒了,底下人竟然就怠慢至斯,實在不像話。

  「福晉就沒有安排人去照顧雲格格?」

  瑞冬道:「奴婢問了稱心,說是福晉今兒受了驚,這會兒身子又不好了,所有人都在那邊伺候著,沒人顧得上雲格格。」

  凌波也鎖起了眉頭。

  奴才們攀高踩低,看的也是主子的眼色。金氏出了這樣的醜事,郭佳氏肯定恨得要死,對雲格格也就連帶著不喜,底下的都是人精,因此就懈怠起來,加上雲格格得的水痘會傳染,愈發地不樂意去伺候。

  博哲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既然額娘病著,也不好去打擾了她。這麼著吧,我從這邊撥兩個丫頭過去幫忙,雲姐兒畢竟是個女孩子,這水痘若是料理不好留了疤,將來嫁人就難了。」

  博哲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明兒我同額娘說說,這府裡容不得欺主的惡奴,有故意怠慢瀆職的,或是處罰,或是叫人牙子來領去賣了,都要有個處理。」

  凌波點頭。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果然就有一個婆子和兩個粗使丫頭被郭佳氏叫去訓斥了,婆子是罰了一個月的月銀,兩個丫頭就叫了人牙子來領了出去。

  兩個丫頭自然是哭天搶地,那婆子作為府裡的老人,也丟了體面。

  郭佳氏其實心裡也不爽,其實這些人的不作為,雖然不是她吩咐的,但也是默許了的。博哲找她說的時候,雖然言辭間只提到奴才們欺主,但她也是被打臉的感覺。雖然是懲罰了這三個奴才,面上卻不大好看。

  「凌波說她院子裡伺候的人倒是有些多,不如撥兩個過去伺候雲姐兒。」

  知道凌波懷孕後,郭佳氏就另外挑了四個丫頭塞進了她的院子,就怕她使喚的人不夠。聽到博哲這樣說,也知道凌波是在給她台階下,便應了下來,讓凌波挑兩個合適的送過去。

  凌波便挑了自己院子裡兩個老實細心的丫頭,叫繡書領去照料雲姐兒。雖然繡書只是帶人過去,但實際上她就等於是插手雲姐兒生病期間的照顧事宜了。

  回春堂大夫給雲姐兒開的藥是桑菊飲,水煎,每日服用兩次。多了兩個丫頭之後,稱心每次都是親自煎藥,親自餵服。

  凌波雖然被勒令禁止去雲姐兒院子裡探望,但也親自過問。

  她吩咐丫頭們每日都要給雲姐兒擦身子,她換下來的衣服、被褥、帕子,還有餐飲用具,清洗後還要煮沸晾乾。

  因為雲姐兒手上也有水皰,怕她揉眼睛,會把眼睛也感染,凌波便親自趕工,一個下午就做了一雙棉手套,給雲姐兒戴在手上,避免她揉擦身上其他部位。

  水痘病人忌食蔥姜蒜、魚腥、羊肉等發物,也忌食辛辣、油膩、熱性食物,連補藥都要甚用,比如人參、肉桂等熱藥就不行。而且雲姐兒咽喉裡也有水皰,吃不得乾硬的食物,凌波便親自吩咐了廚房,多做綠豆湯、銀花薏米粥、小麥湯等流質食物,又叫丫頭們要保持茶壺裡隨時都有溫開水,多給雲姐兒喝水,其他水果蔬菜更要多吃。

  雲姐兒只有三歲,疼痛之時,總會哭鬧,夜裡也睡不著,丫頭們有時候沒法子,稟告給凌波,凌波便叫繡書親自過去抱著雲姐兒,直到哄得她熟睡。

  雖然此舉被郭佳氏十分詬病,認為繡書是她貼身伺候的人,萬一過了病氣過來可怎麼辦。凌波趁機便提出,乾脆讓繡書暫時留在了雲姐兒身邊,全權負責她生病期間的工作了。

  博哲知道凌波是憐惜雲姐兒沒了娘可憐,深怕其他人伺候不盡心,所以故意讓繡書過去,她也能常常得到那邊的消息。她的這份心意,讓他十分地感激和感動。

  「不說雲姐兒是你的妹妹,我的小姑子,好歹是才三歲的孩子,已經沒了娘,總得有個人疼她。」

  凌波躺在他懷裡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博哲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撫著她的肚皮,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的濃濃的母愛。

  有了繡書照顧,雲姐兒那邊就可以放心了,凌波注意到博哲一連幾天心情都有些沉重,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

  原來今年五月的時候,四川轄下某縣出了一件人命官司,是縣令小妾通姦,與姦夫合謀殺死縣令的兇案,朝廷命官被害,自然不是一般的小案子,然而在查案過程中,小妾自知死罪,為報復便扯出了縣令身前的一系列貪污行賄行為,結果一下子捅破了天,竟然層層攀連上去,最後連四川布政使都被牽扯了進去,貪污賄賂、賣官鬻爵,四川的官場竟然腐敗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程度。最終這事兒捅到了北京,康熙震怒,要求將一干人犯押解進京審問。

  其中有一位重要的關鍵人證,嘉定府同知徐釗在押解進京的途中,畏罪潛逃了,追捕過程顯示,這人極有可能潛逃進了京城,不知是打著中隱隱於市的愚蠢念頭,還是另有目的,總之現在京中正在嚴查,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正在撒網追捕。

  凌波聽了,倒是明白了一些,但卻有了另外的疑問:「就算這是件大案,那個潛逃的犯人十分地重要,可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博哲笑了笑,道:「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這除了是一件大案以外,它會牽扯到的勢力,將會遠遠超過你的想像。」

  凌波默然。

  這樣的案子,肯定會牽涉到很多人的,當然不只是地方上的這些官員,往往這種賣官鬻爵的案件,最終都會指向京裡的某些大人物。

  然而,不管京裡哪些勢力會因此緊張,博哲不過是一個御前侍衛,而且簡親王府跟四川官場並沒有什麼密切聯繫,這事兒又怎麼會影響到他呢。

  面對她的這個疑惑,博哲諱莫如深。

  他在官場上的關係,遠比她知道的要深入得多。

  不過,他不肯說,凌波也不便追問,便只能問起別的來。

  「芳草公主最近怎麼樣?皇上有透露,要把她指給誰嗎?」

  說到這個話題,博哲倒輕鬆了一些,回答道:「雖然還沒有定下來,不過皇上還是有意把她指給某一位皇子,這幾天安南王的興致很高,但據說黎芳草的脾氣可比原來更差了。」

  安南王當然要高興,康熙要把黎芳草指給皇子,就意味著他很可能會派軍幫助安南王室,鎮壓南北兩個大族;而黎芳草脾氣變差,一定是因為跟博哲的事兒灰灰了。

  「那麼皇上有沒有說,會把她指給哪一位皇子?」

  博哲搖搖頭:「看不出來,不過想來,應該是誠親王和雍親王之間了。」

  恩?凌波挑了一下眉。

  「沒有其他人?比如大阿哥呢,還有太子、八阿哥呢?」

  奪嫡的熱門人物,大阿哥黨、太子黨、四爺黨、八爺黨,還有一個三阿哥,為什麼只說三、四,不提其他人?

  博哲有點詫異地看著她,眼裡有些猜疑。

  「你好奇怪,為什麼會對這件事這麼感興趣?」

  凌波目光一閃,道:「黎芳草可是想跟我搶丈夫的人,我當然要關注了。」

  「不對。」博哲瞇起眼睛,搖頭道,「你不只是對她感興趣,還對皇子們感興趣。」

  凌波咬著下唇,心念電轉,臉上的神情變成了怯怯的。

  「不是我感興趣,而是京裡所有人都感興趣吧,眼下的形勢,但凡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誰不是在猜測著?」

  博哲不說話,只看著她,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秘密。

  凌波有點心慌,卻強撐著沒有把情緒流露在臉上。

  她捶了一拳在博哲胸口,像往常一樣嗔道:「這樣盯著我做什麼,難道我臉上有花?」

  博哲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扯,臉挨著臉,兩隻眼睛瞇起來,盯住了她的眼睛。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09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3、諫老頭子

  雖然博哲對凌波關係這件事情的程度感到有點好奇,但凌波拿話岔開之後,便沒有再怎麼追究了。

  凌波懷孕的喜訊,郭佳氏很快就叫人通知了富察家。

  米思翰自然是高興地什麼似的,他孫子孫女都不少了,外孫卻還是頭一次。一接到喜訊,先就把報訊的人狠狠打賞了一番,等那人喜滋滋地去了,他便又想起作為娘家,該給凌波送些什麼才好。

  錢佳氏是靠不住的,凌波跟她素來也不對盤,叫她去的話不知會扯些什麼出來。想想,家裡頭還是老四媳婦兒福慧跟凌波最親近,就讓她去,帶一些補氣安胎的藥,再帶些禮物過去,一來是道賀,二來也是做娘家的心意。

  於是,福慧便帶著小和卓來到了簡親王府。

  「四嫂!」凌波歡喜地將福慧迎了進去。

  姑嫂兩個笑瞇瞇地手拉手進屋落座。

  「恭喜你啦,總算是有了喜訊,阿瑪高興得跟什麼似的。不過你這是頭一胎,凡事都得小心,只要頭三個月,也就好些了。」福慧上來就先是囑咐。

  凌波笑著點頭道:「知道,我都知道。」

  她見奶娘抱著小和卓,便招手要看。

  奶娘將和卓抱到她面前,這小和卓看來是個穩重的主兒,來了別人家裡,一點也不認生,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咬著小手指,兩顆葡萄一般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來轉去。

  凌波仔細看了,笑道:「真是一天一個樣,小和卓長得真可愛,難怪把雍親王府的弘曆小阿哥都給吸引住了呢。」

  福慧知道她說的是當初那個笑話,不由也笑彎了眼睛,對奶娘招了招手,把和卓給抱在了自己懷裡。

  小和卓似乎對凌波很感興趣,靠坐在福慧懷裡,視線直跟著凌波的臉走。

  凌波笑道:「嫂嫂,瞧,小和卓還記得我這個姑姑呢。」

  福慧摸了摸小和卓的頭,道:「你還別說,她記性兒好著呢,見過一面的人,過好幾個月都不會忘記。就雍親王府那位弘曆小阿哥,自從頭一次見面之後,後來再見,倒不是人家拉著她不放,而是她拉著人家不放了。」

  凌波探身過去握住和卓軟軟的小手,隨口道:「說不定兩個孩子真有什麼緣分,咱們家也要出個皇家媳婦呢。」

  福慧笑了笑,道:「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呢,眼下的形勢……」

  她沒往下說,凌波也明白她的意思,眼下還指不定哪個皇子會上位,這時候說什麼兒女親事,都會被當做是站隊的表現,當然要十分謹慎。

  凌波固然知道將來的皇帝是誰,但這個時候卻是不能說的,說了也沒人相信。

  「說到這裡,有件事不知你曉得了沒有。」

  「什麼事?」

  「就是繼福晉的那位兄弟,諸克圖老爺,前兒不知從哪裡托了八阿哥的關係,竟謀了個差事,做了那太常寺典籍。」

  「噗……」凌波正在喝茶,聽見福慧所說,竟然忍不住一口噴了出去。

  幸而她及時將臉轉開,不然這一口茶水就盡數噴在福慧身上了。

  福慧趕忙拿了帕子給她擦嘴角,一面就說道:「都要做娘的人,怎麼還這樣一驚一乍的。」

  繡書和瑞冬也趕緊上來拿掉她手裡的茶杯,又替她撫著背部,免得她嗆到。

  凌波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這是怎麼說的,諸克圖怎麼就攀上了八阿哥?」

  福慧道:「若是追究起來,倒跟你有些關係了。」

  「?」凌波不明所以。

  原來當初八福晉跟八阿哥冷戰,在簡親王府住的時候,諸克圖和錢佳氏來求凌波,碰上了將要外出的八福晉,諸克圖便將那外室的下落告訴了八福晉。他本意就是討好八福晉,想換個人情。

  而事實證明,他也押對了寶,八福晉事後想起他的通風報信,便跟八阿哥遞了話,給他謀了個差事。

  因諸克圖是富察家的舅爺,八阿哥也存著借這個小人物拉攏富察家的心思,但經過打聽,發現這位諸克圖實在是惡跡斑斑,不堪大任,費了好一番腦子,最終才給弄了個不痛不癢的太常寺的職務。

  福慧道:「你是知道的,若是咱們家知道這事兒,絕不會由著諸克圖去。雖然職務並不大,但既然是八阿哥舉薦的,旁人看了,難免就聯想咱們跟八阿哥的關係。如今這種形勢,最忌諱結黨營私,咱們家有權有勢,阿瑪在皇上那兒又是能說話的,只怕更加是引人注目。」

  凌波點頭道:「嫂嫂你所慮甚是,阿瑪知道這件事嗎?」

  福慧搖了搖頭,道:「你四哥倒是想說,只是大哥、二哥都覺得這算不得什麼大事,諸克圖跟咱們家的關係也不親近,未必就會牽扯上咱們。」

  凌波不以為然道:「話不是這樣說,既然是有隱憂,就該稟報阿瑪才是。」

  她又想了想道:「這樣吧,我才診斷出有孕,婆婆嚴令安心養胎,不許我出門,再過些時日,我便回家一趟,見見阿瑪,將這事兒與他說了。」

  福慧道:「這卻是不必,雖然大哥、二哥都不放在心上,但你四哥還是覺得不妥的,也思量著找個機會與阿瑪說。」

  「也不純為這事兒,我還有別的事情想問問阿瑪。」

  福慧這才應了。

  凌波想到的是,米思翰身為當朝元老,雖然已退仕,但依舊深得康熙信任,他的話在朝中也依然有很大份量,也許他對康熙的心理會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撇開了這件事,姑嫂兩個又說了許多的話,大多是福慧囑咐凌波一些養胎的注意事項,都是她的切身經驗,十分地實用,凌波聽得很認真。

  另外也提起了三哥馬武跟烏珠的婚事,福慧說是納采已經過了,婚期就定在臘月。

  說起這位曾經的對手竟然要成為一家人,凌波還是覺得有些人生無常的感慨。

  烏珠雖然封的是和碩公主,但實際上並不姓愛新覺羅,康熙為了彰顯對富察家的器重,並沒有拿馬武當「尚」公主的額駙看待,他說的是烏珠「嫁」進富察家做媳婦。

  聊了一整個上午,福慧在簡親王府用過飯後才回。

  而沒過幾天,雲姐兒那邊情況已經穩定了,也不燒了,水皰也結痂開始脫落,一切都在好轉,凌波便跟郭佳氏說了,調了繡書回來,帶著她跟瑞冬一起回了一趟富察家。

  福慧提前已經跟米思翰知會過了,得知凌波要回來,老頭子自然十分地開心。

  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然同在京城,一年到頭倒是難得見幾次,老頭子自然十分珍惜這次團聚的機會。

  「明年這個時候,就不光是我啦,還有您的小外孫一起來看您。」凌波笑嘻嘻地對米思翰說道。

  回到娘家,她就又變成了小姑娘一般,在米思翰跟前盡顯純真本色。

  米思翰下意識地掃一眼她的肚皮,也笑起來。

  「阿瑪是喜歡外孫,還是喜歡外孫女?」

  米思翰笑道:「男孩兒女孩兒都好,只不過這是你頭一胎,若是生的男孩兒,你婆家自然更要高看你一頭。」

  凌波知道是這個理兒,但還是不依不饒地撒嬌了一下。

  午飯是大團圓,四個哥哥們都在家,陪著她這個難得回家的妹妹,歡歡喜喜用了一頓飯。

  等大家都散了,凌波這才跟米思翰去了書房,將諸克圖的事情給說了。

  「雖然一個太常寺典籍的職務,算不得什麼,但這種時候,咱們家還是不宜跟八阿哥多來往吧。我是個婦道人家,許是想的不周,阿瑪你說是不是呢?」

  米思翰恩了一聲,卻沒有立刻作答。

  凌波以為他不重視這件事,便又說道:「雖然我常居內宅,但也聽博哲提過京裡的形勢,尤其近來,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甚至還有十四阿哥,人人都卯足了勁,像是要做什麼大事。皇上如今還健朗著,見不得這樣的勾心鬥角,前兒據說已經訓斥了幾個大臣。雖然阿瑪有軍功在,哥哥們也都身居要職,是實打實為皇上辦事的,可保不住有人拿諸克圖做文章,將咱們往哪個黨派上劃。就算皇上信任阿瑪,可咱們也犯不著承受這樣的猜忌不是?」

  她侃侃而談,卻沒注意到米思翰看她的目光裡,漸漸起了異樣的神采。

  「況且說句大膽犯忌的話,若是將來塵埃落定,上位者回頭追究那些曾經敵對或是曾經隔岸觀火的人,咱們家是不是也會受到牽連呢?」

  凌波說完了這句,才發現米思翰看她的眼神已經很不一樣了,不由開始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言論超過了什麼忌諱,引起他的懷疑了。

  她卻不知,她的話裡本身已經帶有一定程度的傾向了,暗示將來上位的不是八阿哥。固然,王公貴族之中,很多人都想到能想到這些,但她一個年輕女子,就算是耳濡目染,能夠分析得這樣頭頭是道,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米思翰不由瞇起了一雙眼睛,沉聲道:「這些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有人教你說的?」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4、一點點就好

  凌波先是一愣,腦中如電光火石,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是了,她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子,雖然身在王公貴族之家,但朝政之事與她並沒有太大關係,她又怎麼會突然政黨局勢表現出這樣高度的關注。

  在老頭子看來,她這些話一定不是自己想的,說不定是經過簡親王和博哲授意,特地來試探他的反應。

  他這一問,凌波全無準備,但卻福至心靈,一下子將這中間的關節想通了。

  既然阿瑪這麼以為,就讓他這麼以為好了。

  她抿嘴,表示沉默。

  她的沉默,在米思翰眼裡,就成了默認。

  果然是背後有人授意啊。

  其實,簡親王府此舉倒也無可厚非,兩家畢竟是兒女親家,關係緊密。眼下這種撲朔迷離的境況下,自然會忍不住要試探對方的反應,以便進退。最重要的,就是兩家最好能夠達成默契,互通訊息,互為扶持。

  這樣一來的話,凌波今天,就被他看成了給簡親王府做代言人來了。

  「看來你公爹並不看好八阿哥。」米思翰先是說了一句,也有點投石問路的意思。

  這會兒,凌波就只能靠自己的認知來回答了,她可沒真的得到什麼授權。

  「八阿哥雖然自身才幹能力不俗,可畢竟良妃娘娘的出身低了一些。」她謹慎地回答了一句。

  良妃是八阿哥胤祀的生母,辛者庫出身,康熙五十年的時候,已經去世了。

  也許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知道康熙末年,諸位阿哥之間的爭權奪利,被後人稱為「九龍奪嫡」的時期。但曾身處二十一世紀的凌波,無論是小說、電視、論壇、雜誌,等等,各種方式,各種學者,都對這個時期有過各種各樣的剖析解釋。就算是各家自成一言,依然能讓她接收到龐大的信息量,也許未必最準確,但無疑也已經是超時代的經驗總結了。

  清朝講究的是,幼年時,子憑母貴,成年後,母憑子貴,兩者是息息相關的。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出身卑賤,這是大家都認同的事實。

  米思翰道:「但八阿哥素有賢王之名,朝中大臣多有讚譽。」

  「可這不就是皇上最忌諱的事情嗎?阿瑪難道不記得,四十八年太子復立,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封了親王,其餘幾位阿哥都都有封爵,八阿哥卻什麼都沒有,可見皇上對他已經是非常不滿了。」

  凌波說的很順溜,卻沒察覺到米思翰看她的目光中已經愈發地感興趣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些事情,就算是馬思哈、馬齊、馬武、李榮保四兄弟,都不曾跟老頭子有過這麼深入的交談。

  米思翰覺得這個小女兒,似乎比他想像中還有更加聰明,更加睿智,也更加地有大局觀。所以他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普通的政見交流,更隱隱然有考較她的意思。

  「好,就算八阿哥犯了忌諱,出身又有限制,那麼其他人呢?幾位阿哥各自為政,黨派紛爭最是凶險,我們要把注下在誰的身上才好?」

  凌波一面想一面說道:「太子雖然復立,但經過一次起落的風波,在皇上那兒,就好比是掛了號的,留待查看的學生。從前皇上對他有那麼高的期許,如今也似乎還有情分和期望在,可是太子又做得怎麼樣呢?我只是女流之輩,不知朝中變化,但與太子妃卻也算親近,太子妃常有傷勢在身,都是太子所為,這至少證明,太子根本就沒有作為一國儲君的穩重、忍耐和仁慈。」

  「我都能看得見,英明如皇上,難道會看不見嗎?只怕太子的位子,遲早還是不保。」

  這句話,凌波說的極有底氣,因為歷史上,就在今年的十一月,太子就要被第二次廢掉,從此退出政治舞台。

  米思翰卻聽得心頭凜然,皇上對太子的態度一直很難以捉摸,就算他,也是因為深受信任,才有機會預測到二廢太子的兆頭。

  難道簡親王也從皇上那兒得到了什麼暗示?

  「那麼三阿哥呢?」

  「三阿哥……」凌波猶豫了一下,三阿哥好像除了他自己,就沒別的勢力了,「三阿哥身邊都是舞文弄墨的人,沒什麼高明之士為他謀劃。況且,當初因為博哲,皇上不是也覺得三阿哥不夠穩重,大局觀也不夠嗎?」

  可不是,能跟臣子爭風吃醋的,會有什麼大局觀。胤祉當初想用幌子掩蓋他的真實目的,卻沒想到不僅讓別人看破他的計謀,還跟凌波的關係徹底鬧僵,更是在皇上那兒也留下了惡感。

  「這麼說來,就只剩下四阿哥了?」

  米思翰意味深長地看著凌波。

  雖然歷史上,十四阿哥也曾活躍在九龍奪嫡的舞台上,但那是後期的事了,在康熙五十年前後,他雖然十分地活躍,但在米思翰這樣的老政客眼裡,更像是一個蹦蹦躂躂、不甘心被人忽視的小孩子。

  至少在這個時候,米思翰並沒有太把這位阿哥放在心上。

  在這位最最疼愛自己的親生父親面前,凌波並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政見和立場,她點了點頭道:「對比各方勢力,四阿哥的確是最有競爭力的人。」

  米思翰道:「可是四阿哥,不是一直在為太子說好話嗎,至於他本身,卻並不怎麼出頭呢。」

  這下,凌波都忍不住蹙眉側目了。

  「阿瑪,你真的相信,四阿哥是沒有野心的人嗎?」

  父女兩個對視半晌,一起笑了起來。

  米思翰面前茶杯裡的茶水都涼了,他隨手倒在桌角的一個痰盂裡,然後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人老了,話一多,便口乾舌燥。」

  他端著熱茶往嘴邊送。

  凌波也覺得口腔有點發乾,便也倒了一杯來喝。

  溫熱的茶水剛入口,就聽見老頭子幽幽說道:「這些話,不是別人教你,而是你自己想的,對吧。」

  「噗……咳咳咳……」

  凌波劇烈地咳嗽起來,兩隻眼睛紅紅的,看著米思翰。

  米思翰姿態悠閒道:「在你老子面前耍小聰明,以為我真看不出來。雅爾江阿是你公爹,跟你說說飯桌上哪道菜好吃,倒有可能,怎麼會跟你分析這些重要的朝政局勢。」

  凌波喘勻了氣,擦了嘴角的茶漬,嗔道:「原來阿瑪都是在消遣我。」

  米思翰微微搖頭:「不是消遣你,你老實說,這些話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

  凌波抿了一下嘴。

  「好吧,阿瑪慧眼如炬,我逃不過您的法眼,這話的確不是公爹說的,是博哲同我說的。有時我見他煩悶,便會問起他的差事,您也知道,他是個直爽的人,我們夫妻又是無話不談,一來二去,拼拼湊湊,我總也能明白一些眼下的形勢。今日這番言辭,雖然並未曾真正得到公爹和博哲的授意,但這也都是他們平時流露出來的政治意見。阿瑪又不是不瞭解女兒的心志個性,若是憑我自己,怎麼能夠有這樣的見識?」

  米思翰點點頭,認同她這一點。

  「這樣說來,你這婆家倒是找得不錯,博哲也是個有見地的孩子,很好,很好。」

  凌波一喜,往他跟前湊了湊,道:「那阿瑪,是不是也該跟我說說你的看法了?」

  米思翰側過臉看她,將她兩隻手握成拳頭,兩隻眼睛亮亮的,倒像是討零食的小孩兒,彷彿又回到了她出嫁前,父女兩個沒大沒小的情景,心中一軟,臉上便有了更多笑意。

  凌波一見他嘴角上翹,就知道有門兒,忙握住了他的胳膊,輕輕搖晃道:「阿瑪,好歹博哲是你唯一的女婿呢,你總不能眼看著他走錯路吧。」

  米思翰道:「他怎麼會走錯路,你們夫妻不是已經分析得很透徹了嗎。」

  「可他到底年輕呀,見識總比不上您這樣的老前輩吧,萬一有什麼沒想到的,若是投錯了陣營,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凌波搖晃著他,繼續道,「退一萬步講,不為博哲和簡親王府著想,阿瑪也該為您還沒出世的外孫想想吧。」

  米思翰被她搖得整個腦袋亂晃,好似肩膀上扛的不是脖子,而是彈簧似的。

  「行了,行了,再搖,我這一身老骨頭就要散架了。」

  凌波卻不撒手,改成用兩隻胳膊挽住了他的手臂,仰著臉道:「阿瑪,皇上不是常常召你進宮媽,怎麼樣,有沒有給你透露什麼秘密的消息?」

  「老頭子都致仕了,就算進宮,也就跟皇上嘮嗑閒扯,怎麼會談這些家國大事。」

  「別糊弄我了,皇上一天到晚多忙啊,哪有那麼多功夫找你嘮嗑。況且,他要是真想打發時間,何必找你這個糟老頭子,宮裡頭那麼多漂亮的娘娘們呢,看誰不比看你這張老樹皮臉有趣。阿瑪肯定是知道皇上心思的,哪有自己藏著掖著偷著樂的道理,一點點,就透露一點點就好。」她還用指甲比了一下,示意真的是只有一點點。

  米思翰看她笑得賊兮兮的,越是像個小孩子,他反倒越沒有心理障礙了。

  「好吧,看在我未出世的外孫份上,就跟你透露那麼一點點的秘密。」

  老頭子也用指甲衝她比了一下,示意我真的只能告訴你這麼一點點哦。

  凌波立刻點頭如搗蒜…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09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5、跟著四爺有肉吃

  事實證明,米思翰這老頭子才是忽悠人的高手,他說一點點,就真的只有一點點,一句話不多,一句話不少,沒有任何水分,全是乾貨。直到回了簡親王府,凌波還深深地腹誹著老頭子的狡猾。

  從頭到尾,老頭子就只跟她交代了一句話。

  「乾坤獨斷,簡在帝心。」

  敢情他忽悠著她這個女兒,掏心掏肺把大實話給說了個遍,最後一句話就給打發了,這買賣也太不公平了。

  好歹簡親王府跟富察家是緊密的親家關係,就衝著這份情面,你既然在皇上那邊有得了一些消息的,總該跟親家分享分享,免得將來有誰站錯了隊,壞了前程。就像她說的,不為別人,為了尚未出生的外孫,也該鬆一鬆嘴。

  還簡在帝心,你是《官居一品》看多了吧。

  凌波各種憤憤,各種鬱悶。

  不過,靜下心來想一想,她離開的時候,老頭子親自送她出門,倒是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博哲這孩子,是個有遠見的,看的透徹,卻不知跟雅爾江阿是否父子交心。」

  就這一句。

  凌波是假借博哲的名義說了那一番關於九龍奪嫡形勢的話,米思翰既然說博哲看的透徹,那是不是說她的論斷基本也是正確了。

  皇上的想法真的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是屬意四阿哥的?

  不知是否父子交心,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說,老頭子希望雅爾江阿跟博哲的見地是一致的?

  凌波一面想,一面便有些興奮起來。

  果然歷史的總結是沒錯的,什麼四阿哥奪了十四阿哥的嫡,按照米思翰的暗示,分明康熙真正屬意的就是四阿哥。

  一定要把這層意思透露給博哲,至於公爹雅爾江阿,自然有博哲會去溝通,不需要她這個做媳婦的提點什麼。

  這次娘家之行還是收穫頗豐。

  臨別的時候米思翰也跟她保證,會讓錢佳氏跟諸客圖保持距離,杜絕這種事件的再次發生。而諸客圖的差事,不如就先讓他幹著,如果富察家這邊出面,說不定反而惹得八爺黨猜忌。反正諸客圖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遲早會自作孽被趕出太常寺,到時候就自然斷了八爺那邊的關係。

  「廚房來問,今兒晚上做什麼?」

  繡書一面幫凌波換衣裳,一面問道。

  「昨兒貝勒爺不是說想吃麵食,讓廚上做餃子吧。」

  繡書點頭,又給她下髮髻上的步搖:「那就讓她們做葷素兩樣餡兒,主子現在不是吃不得葷腥麼。」

  凌波點頭稱善。

  「雲姐兒怎麼樣了?」

  「昨兒就開始結痂,也不會在發燒了。少福晉做的手套很管用,雲姐兒戴著,就不怕她去撓那些發癢的痂處。大夫都說這次凶險,好在臉上起的水皰不多,等結痂脫落,再用些藥擦一擦,一個疤痕都不會留下。」

  「你照顧得好,等雲姐兒大好了,我再賞你。」凌波笑言。

  繡書忙道:「奴婢奉命當差,自然是盡心盡力,哪有討賞的道理。只是……」

  「只是什麼?」

  繡書猶豫道:「雲姐兒如今病著,什麼事都是權宜,可她好了之後,可要怎麼安排呢?」

  凌波一時沉吟起來。

  金氏和徐正平的事情,就跟郭佳氏事先計劃好的流程一樣,一個自裁了,一個送官後當晚死在了監牢裡。雅爾江阿並沒有懷疑,只是吩咐郭佳氏辦好金氏的身後事。

  而徐家人,徐正平跟金氏勾搭這麼多年,他的妻子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聽了應天府的說法,就算有什麼疑惑,也只有認了。

  金氏的院子,事後就被郭佳氏封了起來,說是這院子死過人,不吉祥,等深秋不熱了,就叫匠人來推了改造。

  從前伺候金氏的下人,也都被她遣散分派到各處當差,只有雲姐兒的兩個丫鬟稱心和巧月還維持著原來的差事。

  郭佳氏撥了一個院子給雲姐兒養病,雲姐兒發痘期間,固然她和她的丫頭們都在那院子裡起居,但等她好了呢。若直接讓她在那院子裡住下,卻有些寒酸了,畢竟也是王府正經的格格,雖然是庶出。除此之外,她自己名義下的丫鬟就只有稱心和巧月兩個,其餘都是凌波這裡暫時調過去幫忙的,等她病好了,就都得回來。

  那麼雲姐兒到底要怎麼辦呢?她才只有三歲,肯定得有個人來照顧才成。

  郭佳氏從前是身子骨弱,一直沒有帶孩子,就是姨娘們生的也都是自己帶著。如今年紀大了,而且因為金氏她本來就已經惡了雲姐兒,就更不能帶了。

  西林覺羅氏倒是合適,可她管家已經挺忙了,還得帶著安珠賢學當家,安珠賢年紀也到了,找婆家也需要精力,分不出身來。

  其餘庶福晉、姨娘們,更是不合適帶雲格格。

  想來想去,偌大一個簡親王府,竟沒有一個能夠照料雲姐兒的人。

  「繡書,你說我來帶雲姐兒,怎麼樣?」凌波試探著問道。

  繡書愣了一下:「怕是不成,少福晉才懷了孕,福晉把你當寶似的,生怕磕著碰著,怎麼肯讓你帶孩子這樣操勞。況且,少福晉跟雲格格同輩呀,這似乎也不太合適……」

  「可雲姐兒才三歲,總得有大人帶著。其實咱們給雲姐兒找個有經驗的乳娘,再多撥幾個丫鬟照顧,說是我帶,其實不過是替她管著她的下人罷了,又不用親自養她。雲姐兒的事情,她自己還不能做主,得有個人替她做主。」

  繡書見凌波母愛氾濫,是真心地想要照顧雲姐兒,也只好說道:「這事兒奴婢可也插不上嘴,主子還是跟貝勒爺、福晉商量著辦吧。」

  說到這裡,這事也就先放下了。二門上來報,說是貝勒爺已經回府了。

  等凌波、繡書、瑞冬等人伺候他梳洗更衣,小廚房那裡餃子也就出籠了。

  小廚房的手藝不錯,尤其餡料絆的好,一種白菜豬肉餡兒,一種菌絲雞蛋木耳餡兒,都是凌波從前交代她們做過的。

  當然,除了餃子,小廚房也做了幾個清淡入味的小菜。

  這一頓晚飯看著簡單,博哲和凌波倒是都吃的津津有味,心滿意足。

  飯後,凌波就把自己跟米思翰的一番談話,跟博哲說了。

  當然她沒說自己冒用了博哲的名義,只說她阿瑪米思翰念兩家是兒女親家,榮損與共的,特意將這些透露給她。

  中心思想就是,皇上對米思翰是有透露過口風的,四阿哥簡在帝心,正是將來大統之位的繼承人。

  末了,還囑咐博哲一定要守口如瓶,除了父親雅爾江阿,再不要讓第三人知道,以免牽連了米思翰。

  博哲自然應允。

  「原來我與岳丈竟是不謀而合。」他笑起來。

  凌波吃驚道:「難道你本來就看好四阿哥?」

  博哲點頭:「你道為什麼我近日來為四川貪污案奔波。四阿哥曾任過四川巡撫,對四川官場上的人事都熟悉,皇上責令他調查這樁大案。而這案件錯綜複雜,牽涉範圍很廣,八旗貴族也有多人牽連其中,隱隱然指到了其他幾位阿哥身上。四阿哥不僅僅想把這件案子調查清楚,更想順籐摸瓜,摸摸其他幾位阿哥的底。」

  凌波「哦」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道:「這麼說,你在為四阿哥做事?」

  博哲點頭道:「我與四阿哥的關係極為隱秘,連阿瑪都不知道。」

  「是,我一定會保守秘密。」

  凌波略想了一想,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好一個四阿哥博哲是御前侍衛,又是皇上跟前得意的人,八旗年輕子弟中的佼佼者,他成了四阿哥的人,就等於成了四阿哥的眼睛。皇上的消息動向,他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果然是四阿哥,誰還能說他低調沒野心。

  「那麼阿瑪的,為什麼這事連阿瑪都不知道,難道你們並沒有達成統一?」

  博哲微微歎氣,瞇著眼睛道:「阿瑪,看中的似乎並非四阿哥,只怕還有別的心思。」

  凌波暗暗挑眉。

  難道雅爾江阿看中的八阿哥?難道歷史上就是因為他曾經倒向過八爺黨,所以後來雍正爺上位,就革了他的爵?

  她有點暈,雖然對歷史大事件是清楚的,但是這種歷史進程的細節她可就完全麻爪了,事實上,歷史上的雅爾江阿,到底在九龍奪嫡中扮演過什麼角色,後來又為什麼被雍正革爵,她完全不曉得。

  只是單純地想著,也許在四阿哥上位之前就跟他打好關係,就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應該有轉圜的餘地吧。

  「不過既然連岳丈都看好四阿哥,那麼我就有必要跟阿瑪長談一番了。咱們一家人,是一定要齊心的。」博哲篤定地說道,下頷的肌肉微微收緊。

  凌波也點頭,一定要把雅爾江阿引導到有希望的隊伍中來,跟著四爺才有肉吃啊。

  「對了,你現在身子如何,若是方便,進宮去見見黎芳草吧。」博哲很突然地把話題給轉了個方向。

  凌波茫然道:「她怎麼了?」

  博哲歎口氣搖頭道:「她病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6、從洗腳說起

  黎芳草病了有三天了,其實準確地來講,從大家傳言康熙要把她指給某位皇子開始,她就渾身都不舒坦了。

  固然,在父親黎維□帶她來北京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他的用意,也知道自己這次來北京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她來的第一天就看中了博哲,本以為可以兩全其美,抱著很樂觀的心態去接近博哲。

  然而,先是發現凌波這塊難啃的骨頭,又見識到博哲的冷淡和堅定,再被郭佳氏耍了一把,接二連三的冷水潑過來,再怎麼熱情有動力的人,也要氣餒了。

  這個時候,告訴她,康熙不僅不會幫助她成就好事,還反而準備把她指給另一個男人,黎芳草畢竟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這麼多的打擊,真的讓她感到苦惱和無奈了。

  她不甘心,不願屈服,跟父親從撒嬌哭鬧到嚴詞厲語,最後弄到絕食抗議的程度,黎維□仍然沒有鬆口。他只是安排很多丫頭伺候,又請了太醫來治療她,再派了侍衛嚴加把守,不許她再有機會往外跑。

  黎芳草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坐牢的金絲雀了。

  想來想去,她在這裡認識的人,只有博哲、凌波和烏珠。烏珠一直跟她不對盤,聽說她最近快要嫁人了,心情一定十分歡喜,若是見了,只會更加襯托她的狼狽慘淡;而博哲,父親是絕對不會讓她跟他見面的;最後,竟然就只剩下一個凌波了。

  所以,她才偷偷地拜託人給博哲遞了口信,讓他叫凌波進宮來看看她。

  得了博哲的授意,凌波果然很快就安排了進宮事宜。

  黎芳草住所外面,還真有許多侍衛把守,凌波帶著繡書進去的時候,人人都向她們行注目禮,雖然並沒有無禮,但依然讓她們渾身不自在。

  進了屋,一個人也沒有,桌上的茶水也是冷冰冰沒有一絲熱氣。

  主僕兩個四下一掃,才發現那邊窗台下,有個人背朝門側身半躺在美人榻上。

  「芳草公主?」

  凌波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人慢慢地回過頭來,一張無精打采的臉。

  凌波和繡書都是見過她的,此時見了她的模樣,竟忍不住面面相覷。

  兩人走了過去。

  「你們來啦,我把宮女們都罵出去了,沒有人伺候,你們隨便坐吧,要是想喫茶吃點心,就自己叫人。」

  黎芳草兩隻眼睛有點無神,嘴唇乾巴巴的。

  繡書搬了一個繡墩過來給凌波坐著,小聲道:「奴婢叫人去送熱茶水果進來。」

  她輕巧地退了出去。

  凌波端詳了一下黎芳草的臉,果然蠟黃乾燥無光澤,眼睛下面好大的黑眼圈,嘴唇不僅干還發白,整個頭都透著憔悴,根本不像她平時活力四射的樣子。

  「幾天沒見,你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博哲說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黎芳草摸了一下垂在胸前的辮子,頭髮似乎也有點乾燥,她苦笑道:「心情不好,什麼也吃不下。你能來看我,我真高興,沒想到我在這裡,竟然只有你一個朋友。」

  凌波微微歎息。

  「你要是真不願意嫁人,為什麼不跟你父親說呢?」

  黎芳草漠然道:「他只叫我為安南國著想,卻從來沒有為我著想。」

  凌波沉默了,身為公主,她的婚姻注定不是個人行為。

  「那你是任由事態發展,還是有想什麼辦法?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是在跟安南王絕食抗議嗎?」

  凌波很是擔心。

  黎芳草卻搖頭,垂著眼皮道:「其實我早就知道,嫁人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的,從父親帶我來北京的時候,我就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

  「可是!」她抬起頭,打斷了凌波的話,雙眼發亮,「可是我總想,也許事情會有轉機的,也許大清的皇帝並不一定會答應我父親。」

  凌波心頭一跳,突然覺得黎芳草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單純莽撞。

  「特別是我來到北京的第一天就看見了博哲,他像個驕傲的英雄,我想,既然他也是你們的宗室子弟,那麼也算符合我父親心目中的女婿條件了,而且我又那麼喜歡他,父親從小就寵我,一定會依了我的心願。」

  「可惜……」她聲音又弱了下去,「可惜,博哲不是皇子。如果他是皇子就好了。」

  凌波一時無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合適。

  勸她認清現實,屈服於政治聯姻?還是勸她為了真愛和自由,跟強迫惡勢力對抗到底?

  前一種太殘忍,後一種太腦殘。

  幸好這時候,繡書端著熱茶和點心進來了。

  「奴婢拿了一點可口的小點心,少福晉和公主都吃一點吧。」

  凌波衝她微微點頭,也勸黎芳草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應該糟踐自己的身體呀,是認命也好是反抗也好,都要讓自己有力氣,才能去應對。」

  她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道:「來,先喝點水,你看你嘴唇都乾得起皮了。」

  黎芳草盤腿坐起來,將茶杯拿在手裡。

  凌波看了她的坐姿和神態,覺得她也未必就像自己想像中那樣痛苦到極點了。這個小女孩,只是剛剛經歷了失敗的愛情,又要被強迫嫁給她不喜歡的人,所以產生了強烈的牴觸心理。

  「其實,我跟博哲的婚姻,一開始也是非常糟糕的。」

  她忽然說了一句,黎芳草有點不解地看著她。

  「你肯定不知道,博哲其實原本不是我的丈夫,而是另一個女人的,那個人你也認識,就是烏珠。」

  恩?

  黎芳草果然有了聽下去的興趣。

  「怎麼?博哲也是你從烏珠手裡搶來的?」

  凌波輕咳一聲,什麼叫「也」。

  「本來,博哲是皇上指給烏珠的額駙。當時我還是家裡不起眼的庶女,因為一些家庭內部的矛盾,被送進宮做了宮女,又陰錯陽差成了烏珠公主的試婚格格……」

  「什麼是試婚格格?」黎芳草忽然打斷她的話。

  凌波有點尷尬。

  繡書也蠻無語的,趴到黎芳草耳邊解釋了一番。

  黎芳草詫異道:「你們居然有這樣的規矩,真是太奇怪了,怎麼會讓宮女嗚嗚嗚……」

  繡書摀住了她的嘴巴,輕聲道:「公主,這不是我們主子說話的重點。」

  凌波也眼神不善地看著她。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你繼續說,你怎麼把博哲搶到手的?」

  她已經認定博哲是凌波從烏珠手裡「搶」來的了,這種跟她一樣是「搶」的行為,讓她產生了很大的認知感。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因為對這個故事感興趣,她的注意力已經轉移了過來,心情莫名其妙已經比原來要放鬆了。

  「當時,我被下藥迷昏送進了簡親王府,第一次見到博哲,他以為我是普通的試婚格格,然而我雖然是個宮女,卻也有自尊有驕傲,既然是被人強迫的,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羞辱。就像你所看到的,博哲是個英雄,他不會做強迫女人的事情。」

  「哦,我就說,他肯定不會履行你們那種奇怪的規矩的,這不是害人嘛。」黎芳草對博哲的「懸崖勒馬」大為讚賞。

  「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就只讓我做了一件事。」

  「什麼事?」

  「給他洗腳。」

  「……」

  「我們的故事,就是從這洗腳開始的。」

  凌波似乎也被勾起了回憶,自己跟博哲鬧劇般的開始,一路雞飛狗跳的進展,到後來順理成章地成親,一點一點地回想,一句一句地陳述,戀愛過程中的那種甜蜜,似乎又一點一滴回到了她身上。

  黎芳草聽得興致勃勃,原來烏珠竟為了博哲,跟凌波進行了一場生死對決;原來三阿哥竟然也追求過凌波,卻被凌波斷然拒絕。

  她來自安南,本來就野慣了,到了北京,卻感受到宮裡宮外無處不在的規矩,這種束縛,讓她有很大壓力,所以才會一心地往外面跑,甚至為了博哲追到松山去。

  而這個時候,她已經忘記博哲曾經是她要追求的人,她聽到凌波和博哲做了那麼多打破規矩的事情,甚至還半夜幽會被長輩抓包,覺得真是神奇極了。

  其實狀況發生的當時,凌波是非常羞愧窘迫的,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竟也佩服起自己,怎麼就敢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社會中,做出這麼大膽的事情。

  她從洗腳開始,一直說到跟博哲完婚,說了整整一個時辰,等到全部說完了,真是口乾舌燥。

  繡書忙倒上熱茶遞到她手上。

  黎芳草感歎道:「博哲真是了不起,居然為了你,連皇子都敢打。」

  凌波潤完了嗓子,笑道:「是啊,你看,其實我們這段婚姻,開始的時候也非常糟糕,並不是我們心甘情願的,兩個人都遭受了強迫,可是後來卻取得了很好的結果。人生的事情,往往難以預料,就像我們古話所說,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你現在可能對嫁給皇子感到非常地反感,可是皇子們都是很優秀的,或者你會喜歡上你未來的夫君呢。」

  「是嗎?」黎芳草將信將疑。

  凌波用手指一點道:「有一句話,你猜中了開頭,卻未必猜得中結尾。」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1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7、射,射就射

  「猜中開頭,卻猜不中結尾。」黎芳草喃喃了兩遍,點頭道,「這句話真有意思,好像越想越有道理。」

  凌波笑了笑,拈了塊茶點往嘴裡送,她懷孕之後有很多東西都不能吃了,這茶點略帶酸甜味,倒是和她口味。

  「聽說今兒皇上要考較幾位小阿哥的弓箭,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等等,好多人都在呢,公主和少福晉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凌波猜到繡書是想讓黎芳草出去走走,振奮一下精神,便也很配合地問道:「你從哪兒聽來的?」

  「方纔奴婢去要茶水和點心,聽宮女們說的。原本早一天皇上就已經跟小阿哥們說好的,今兒要考較他們的騎射功夫。今兒上午皇上召集了當差的阿哥們,在御書房說事兒,說完了事情,便一起去了校場。現在那邊好多人,可熱鬧了。」繡書說的興致勃勃。

  凌波點頭,對黎芳草笑道:「你不是最愛看舞刀弄槍嗎,這回比試的可是皇室最優秀的子弟,肯定比你們安南所謂的勇士要厲害多了。」

  她本就用的是激將法,黎芳草明知她是故意的,仍然忍不住直起身子瞪大眼睛道:「誰說的!我們安南勇士都是百步穿楊的神箭手,我倒要去看看,你說的什麼皇室子弟有沒有這麼厲害!」

  她本來就是穿鞋上榻的,此時直接就往地上一跳,但因為長久沒進食了,身子一動,竟然頭暈起來,凌波和繡書連忙扶住她將她按了回去。

  黎芳草氣虛道:「我幾頓沒吃了?」

  凌波好笑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連自己幾頓飯沒吃都記不清了,可見都餓糊塗了,趕緊叫人給你做點吃的吧。」

  黎芳草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現做太慢了,等我吃完,說不定皇上他們都結束了。這兒不是有點心麼,我先墊吧墊吧,回頭再叫人做飯好了。」

  她隨便拿了兩塊糕點,用茶水送服,狼吞虎嚥。

  凌波慌道:「你別這麼塞呀,小心噎著。」

  黎芳草飛快地塞了糕點,又喝了一整杯熱茶,覺得身體裡果然就有了些力氣,站起來拉住凌波的手道:「走,我們去看熱鬧吧。」

  凌波被她拉著,只好回頭叫繡書包上糕點跟著。

  繡書忙忙地攤開帕子,將一整盤糕點倒來包了揣在懷裡,三步並作兩步地跟上她們。

  一路暢通無阻。

  到了校場外面,還沒進去,就聽到人群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

  黎芳草立刻眼睛一亮,她最喜歡英雄豪情,也最喜歡熱鬧的大場面,就算現在為婚事而糾結,也不能打消她這種愛玩鬧的天性。

  三人深恐錯過了精彩好戲都加快了腳步。

  校場內人的確不少,除了康熙,還有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其餘成年阿哥竟然也都在,當然還有這場弓箭比試的原來的主角,五六位年輕的小阿哥,再加上侍衛、太監、宮女、騎射師傅,當真是滿滿當當好大一群人。

  凌波、黎芳草、繡書三人進入校場,自然早有眼尖的太監看見,並報告給了康熙。

  康熙今天心情很好,聽說黎芳草肯出門,也猜到是凌波的功勞,隨口就叫人放行,讓她們過來。

  三人到了跟前,自然是給皇上、親王阿哥們一通地行禮。

  凌波和繡書行禮十分周詳,規規矩矩。黎芳草實在是被這一圈的男人給弄得頭暈眼花,隨便敷衍了兩下就了事了。

  康熙知道凌波懷孕的,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她的腹部,依舊平坦,這才想起還沒幾個月呢,便笑道:「聽說你有了好消息,你阿瑪雅爾江阿應該天天都樂的合不攏嘴了吧?」

  凌波笑道:「是,阿瑪很高興,皇上也知道了?」

  「他這些天,每日都樂的跟老鼠似的,只怕全京城都知道了。」

  眾人都大笑起來。

  凌波略微有點不好意思,但心裡反而很歡喜。公爹對她懷孕的事情這麼高興這麼上心,她當然是開心的。

  他們說話的當口,黎芳草則在觀察校場內的設施。

  對面百步開外,並排一溜兒放著五個靶子,此時有四個靶子上中了箭,其中一個靶子上中了三箭,箭箭射在靶心,三支箭尖對尖擠在一起,想必這就是讓人爆發出歡呼和掌聲的原因了。

  黎芳草用手一指那個靶子,朗聲道:「請問皇上,那三箭是哪位高手射的?」

  康熙笑起來道:「怎麼樣,你看這三箭,當不當得起神射手的稱號?」

  黎芳草撇嘴道:「這算什麼,不用說我們安南的勇士,就算是我也能做到,要是光憑這麼點能耐就妄稱神射手,那我們安南的神射手可就要滿地跑了。」

  此話一出,不說其他人,就是凌波都覺得她在吹牛。

  而那一群手執弓箭的阿哥中間,一個正在擺酷的年輕阿哥,就冷哼了一聲。

  黎芳草頓時叫道:「我知道了,那三箭是你射得對不對?」

  那人上前一步,傲然道:「是我射的,彫蟲小技而已。」

  黎芳草看著他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哪位阿哥,康熙的兒子太多,她就只有剛進宮宴會的時候,全部見過一次,但匆匆一看,哪裡能都記住。

  她想了半天還是沒記起來,只好向康熙道:「皇上,您的兒子真是太多了,我實在記不清楚,請問這是幾阿哥?」

  康熙見她這麼老實承認自己記性差,也覺得蠻可愛的,笑道:「這是朕的十四阿哥。」

  「哦~原來是十四阿哥。」黎芳草看著十四阿哥胤禎,上上下下地打量。

  胤禎是康熙二十七年出生的,現年二十四,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男人剛剛脫去青澀但又充滿銳氣的魅力。

  本來今天康熙只是考較幾位小阿哥的騎射,但既然所有兒子都在身邊,少不得拿哥哥們來教導弟弟,弟弟們稍有不服,他便點了幾個哥哥出來展示。胤禎的騎射功夫一直是兄弟中的佼佼者,當仁不讓地出列,果然三箭中紅心,眾人齊聲稱讚。

  而這時候黎芳草來了,卻說這算不得什麼,她都能做到。

  素來瞧不起女子的胤禎當然嗤之以鼻,認為她是在吹牛,可是他自詡男子漢大丈夫,也不屑跟她一般見識。

  但黎芳草卻看出了他眼裡的傲慢和輕視,她向來是吃軟不吃硬,你在她面前越是驕傲厲害,她就越發地生出好勝心。

  「十四阿哥看起來,對我說的話很不服氣。」

  胤禎冷笑道:「有本事,你也射射看。」

  「射就射,誰怕誰呀!」黎芳草扭頭對康熙道,「皇上,借我弓箭。」

  康熙讓人遞上來一把弓和一壺箭。

  對面早已有人把靶子上的箭給拔掉,重新整理了一番。

  黎芳草立樁站好,有模有樣地彎弓搭箭。康熙也是非常細心的,給她弓的時候,特意給了輕便一點的,以防她力氣不夠拉不開,那就丟人了。

  但是弓越輕,爆發力就越小,射程也就越短,她能不能射中靶心,做到比胤禎更好的成績,還真的看她的本事。

  胤禎就站在她旁邊,雙臂抱胸,冷眼旁觀。

  眾人都靜靜地圍觀著。

  黎芳草眼睛微微瞇著,嘴唇幾乎貼在箭桿上。她之前話放的太滿了,現在也有點緊張。

  說什麼神射手,她的弓箭雖然也不錯,那是因為她身為公主,別人都讓著她,她自己也有些明白,一箭射中靶子不難,但要三箭都射中靶心,那不僅需要實力,還需要一些運氣了。

  不過這時候,話已經放出去了,那個十四阿哥又那麼冷冰冰地看著她,怎麼說也得試一試。

  黎芳草在心中給自己叫了聲加油,手一鬆,那支箭貼著她的臉,嗖一下就飛了出去。

  「咄」一聲輕響。

  那邊的侍衛揚著手臂道:「正中紅心。」

  凌波和繡書立刻就鼓起掌來,為黎芳草讚好。

  她歪著腦袋,得意地看著胤禎。

  胤禎面無表情,酷酷地道:「還有兩箭呢,別高興得太早。」

  「哼!」黎芳草聳了聳鼻子,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在人群中一找,果然看見四阿哥胤禛一張冰山臉,跟其他人一起圍觀著。

  她大樂道:「我想起來了,十四阿哥跟四阿哥是一個娘娘生的對不對,還真是像,兄弟兩個臉都拉的一樣長,一樣地沒趣。」

  眾人先是頓一下,繼而都悶笑起來,連康熙也忍俊不禁。

  四阿哥胤禛是素來以冷面王爺著稱的,被人這麼說也不是第一次了,很淡定地摸了一下鼻子,眉頭都沒挑一下。

  十四阿哥胤禎的臉色就有點尷尬了。

  事實上,他跟四阿哥雖然是親兄弟,但關係卻並不是特別親密。

  黎芳草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說得不對,只料想是自己嘲諷了一把,所以胤禎才不高興。她也不管這些,拔了一支箭搭在弓上,開始準備第二射。

  眾人於是也都靜下心看著。

  第二箭她沒有猶豫太久,很快就準備妥當,射了出去。

  箭一中靶,站在她旁邊的十四阿哥立刻就「哈」了一聲。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8、就是欠虐

  黎芳草恨恨地甩了一下拳頭,皺眉咬住了嘴唇。

  原來第二箭雖然也射中了靶子,但離那紅心卻差了有半個指頭的距離,顯然是失誤了。

  胤禎哈了一聲,道:「公主好箭法,原來這就是你們安南神箭手的水平啊。」

  黎芳草又是懊惱又是生氣,咬牙道:「你得意什麼,我還有一箭呢。」

  胤禎冷笑一聲。

  三箭之中已經有一箭沒射中紅心了,就算其餘兩箭射中,也是回天無力,她之前嘲諷十四阿哥胤禎的話就真的成了吹破的牛皮。

  黎芳草用三個手指捏著第三支箭的箭尾,腦子裡迅速地開始盤算起來。

  胤禎斜睨著用眼角看她,嘴角還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這個十四阿哥真是太可惡了!

  黎芳草心頭大恨。

  一定要教訓一下他。

  這時候,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壞主意,興奮之下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翹了。她呼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彎弓搭箭,作勢瞄準了對面的靶子。

  眾人又一次屏住呼吸。

  凌波也有點小緊張,眼睛睜得大大的,深恐錯過箭頭入靶的那一下。

  所有人的視線都已經延伸出去,集中在對面那一隻靶子上。

  黎芳草微微瞇起眼睛,將弓拉開,弓背發出吱嘎的聲音。

  弓弦拉滿的那一下,她忽然腳尖腳跟一旋,整個人轉了九十度,箭頭赫然對準了十四阿哥胤禎。

  胤禎的瞳孔瞬間放大。

  眾人也張開了嘴巴。

  但還沒有人一個人來得及發出聲音,耳邊就已經聽到了弓弦彈起的那一下輕響。

  「嗖」——「嗤」!

  空氣凝滯了。

  凌波摀住了嘴巴,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每個人臉上都跟開了醬料鋪子似的,紅的、白的、青的、黑的,各種臉色都有。

  胤禎叉開了雙腿,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微微躬著背,踮著腳提著臀,盯著插在他兩腿間草地上的那一支箭。

  箭尾還在他小dd的跟前微微顫動,有種耀武揚威的感覺。

  「哈哈哈!」黎芳草笑得前仰後合。

  一股無名火起,胤禎抓住那支箭,兩手一掰,狠狠地成了兩段,他甩手往地上一砸,大踏步走過去,一把抄起了得意忘形的黎芳草。

  「啊——」

  黎芳草驚呼一聲,就天旋地轉,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扛在了背上。

  「不得放肆!」

  「十四弟!」

  「十四哥!」

  「十四阿哥!」

  各種人的驚叫聲響成一片。

  康熙驚道:「胤禎,你要做什麼,這是安南公主,不得無禮!」

  胤禎道:「皇阿瑪放心,兒子絕不是要對公主無禮,只是有很多箭術上的問題,要跟公主好好溝通溝通。」

  「溝通溝通」四個字,是從他牙齒縫裡一字一字咬出來的。

  凌波只覺得後脊樑一股涼氣竄上來。

  黎芳草已經大叫起來:「你幹什麼!放我下來你這個混蛋!」

  胤禎一巴掌拍在她臀部,冷哼道:「少廢話!」

  「皇阿瑪,兒子先告退了,事後一定把芳草公主全須全尾送回來。」

  他扛著黎芳草就大步離開。

  黎芳草雙手亂舞,大呼小叫,眾人卻都只能愣愣地看著她被胤禎扛走,然後又回頭愣愣地看著康熙。

  康熙臉上先是陰雲密佈,然後突然又釋然一笑,搖頭道:「小孩子,就是愛胡鬧。」

  一句話,就把黎芳草和胤禎的行為都歸咎為小孩子心性了。

  該考較功課的已經考較完了,該出風頭的也出風頭了,不該走的都走了,該散的當然也就只好散了。

  一會兒的功夫,校場上的人就散了個乾淨。

  繡書茫然地道:「少福晉,咱們去哪兒?要不要去看看芳草公主,聽說十四阿哥的脾氣可不怎麼好。」

  凌波想了想,道:「算了,她總歸是嫁到皇家的,說不定這就是她的緣分呢,咱們何必多管閒事,走罷,出宮回府。」

  「是。」

  其實凌波想來想去,覺得說不定這十四阿哥還就是黎芳草的歡喜冤家。從黎芳草一貫的表現來看,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愛英雄愛做夢,因為在安南國人人都奉承她,享受慣了被人捧在手心的優越感,對於阿諛之輩只會輕視,而碰上了不甩她的男人,她反而就會覺得新鮮,覺得對方有個性了。說白了,她就是欠虐。

  當初博哲,不就是那樣被她看上的。

  如今的十四阿哥,說不定就是她下一個愛慕的對象。

  凌波好笑地想著,一路出宮回了簡親王府。

  然而回到了王府之後,她卻高興不起來了。

  當初她曾經推想,康熙將黎芳草指婚給某位皇子的舉動,會稱為群臣心目中的一個暗示,有些尚搖擺不定的人,會因此產生立場上的動搖。比如公爹簡親王雅爾江阿,目前就還沒有表現出會傾向哪一方。

  如果黎芳草被指給了十四阿哥,雅爾江阿會不會以為十四阿哥是聖心所屬?

  不對不對,眼下的十四阿哥還沒有形成屬於自己的鞏固的勢力,比起四阿哥、八阿哥等,還遠遠不能對抗。雅爾江阿應該不會貿然就把賭注下在他的身上。

  可如果真的讓十四阿哥娶了黎芳草,無疑也會讓局面更加撲朔迷離,雅爾江阿說不定就更加地難以決斷。

  凌波越想越覺得一團亂麻。

  當晚她把這些想法告訴博哲的時候,博哲卻是完全的哭笑不得。

  「按老百姓的話怎麼說來著,你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他們要爭要搶,要天翻地覆的,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呀,只把心思放在家裡,放在這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就好了,外面的事情,就讓我跟阿瑪去操心吧。」

  他擰了一下她的臉頰,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凌波也不得不洩氣地放棄了各種想法。

  她果然是沒有政治天賦啊,博哲說得對,九龍奪嫡這麼偉大的歷史事件,還是交給男人們去糾結吧。

  然而,博哲見她臉上依舊是有些難以釋懷,不忍心讓她胡思亂想,終於說道:「你放心,我已經跟阿瑪推心置腹地談了一番。」

  「哦?」凌波立刻來了精神,「你是說,你已經把我們家那老頭子的話跟阿瑪透露過了?」

  「何止透露,我們父子還徹夜長談,擺開車馬,細細地推敲了一番。」

  「那阿瑪怎麼說?」

  博哲神秘一笑道:「阿瑪現在還沒有完全下決心,不過我跟他打了個賭,只等皇上給黎芳草指婚的結果出來,他就會決斷了。」

  凌波疑惑地看著他,他卻賣起了關子,不願意再說。

  「這才三個月啊,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撫摸著她似乎有隆起跡象的小腹,膩歪地蹭著她的脖子,另一隻手似乎有點不規矩。

  凌波將他兩隻手都一起按住,幽幽看他,輕聲道:「不要急。」

  博哲湊上來,輕輕地觸著她的嘴唇道:「你不是爺們兒,自然不知道我著急。」

  凌波好笑地躲過,卻又被他抓回來,用唇齒輕輕磨蹭她的,兩隻手也在她背上腰上滑來滑去。

  凌波被他撩撥得有點氣息不勻,只好讓他捉著先過了嘴癮。

  好在博哲也有分寸,抱了、摸了、親了,就沒有再做進一步的動作。

  他往後一倒,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歎氣道:「還有一個月啊……」

  凌波擠眉弄眼道:「女子懷胎十月才能生產,你算錯了,不是一個月,是還有八個月。」

  博哲一骨碌滾起來,緊張道:「你明明說四個月就能……」

  凌波撲上來一把摀住他的嘴道:「你小點聲兒,叫人聽見了,要羞死了。」

  夫妻兩個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齊齊歎了口氣。

  懷孕改變了凌波的很多生活習慣。

  比如原本夫妻兩個都是不要丫鬟值夜的,然而郭佳氏說孕婦肚子大了,起夜就會頻繁,也會不方便,一定要有值夜的丫鬟伺候,最好從現在就開始。在她強硬的要求下,繡書和瑞冬就開始輪流值夜起來。

  今天晚上,就是瑞冬值夜,在外室放了一張小床。

  最終,博哲和凌波只能是老老實實地抱著睡覺。

  沒過幾天,宮裡果然傳出消息來,康熙把黎芳草指給十四阿哥胤禎做了側福晉。

  胤禎的嫡福晉當然只能是滿人貴族,側福晉已經是能給黎芳草的最高名分。

  安南王黎維終於如願地借到了兵,此時安南國內的形勢已經十分危急,他等不到黎芳草跟胤禎完婚,就率隊回國了。

  黎芳草的婚事,就只能由皇室這邊一手操辦。

  一個屬國公主,嫁給皇室子弟做妾,自己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婚禮之日,也沒有親人觀禮,說起來其實也很可憐了。

  然而博哲也跟凌波分析過,康熙之所以借兵給黎維,並不是真的想幫他打掉鄭部和阮部,而是因為眼下安南王室式微,為了保持安南國三足鼎立的局面,他才借兵過去,但戰爭局面的控制,卻全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日子很快進入了深秋,一場秋雨一場涼,很快就開始冷了起來。

  凌波安生地在家裡養胎,博哲依舊在暗中幫助四阿哥查四川貪污案,大兄德隆的腿在積極的復健下,也開始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行走。簡親王府的生活就像北京城裡所有貴族世家一樣,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

  然而十一月,一個重磅炸彈立刻把整個北京城,乃至整個大清朝都給炸了窩。

  康熙爺二廢皇太子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14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59、烏珠成婚

  二廢太子,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卻也在一些人的預料之中。

  由此引發的官場震動是可想而知的,太子黨人人自危,其餘幾個黨派卻一副摩拳擦掌的振奮狀態。

  而簡親王雅爾江阿也終於在這個重大事件的刺激之下,確定了自己傾向哪個陣營。

  事實上。當初康熙把黎芳草指婚給十四阿哥胤禎的時候,博哲就已經跟他打過一個賭。

  米思翰的話通過凌波傳達給博哲,博哲又將之重新整理,告訴了雅爾江阿。但小事魯莽,大事細心的雅爾江阿卻仍然有些猶豫,他想看看康熙會把黎芳草指給誰,以此來得到更加確切的信息。

  然而博哲卻跟他打了個賭,說康熙一定不會把黎芳草指給四阿哥。

  聖心既然屬意四阿哥,就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將他推上風口浪尖。四阿哥和他的黨派一貫表現得很穩定,不會做這種出風頭卻無利益的事情。

  果然,黎芳草嫁給了十四阿哥。

  雅爾江阿一方面感歎於博哲準確的預見性,欣慰於這個兒子終於能夠成為簡親王府的脊樑,一方面也終於確定要投向四阿哥的陣營。

  而太子再次被廢,更是讓他加快了向四阿哥示好的動作。

  這一些,對於凌波的生活來說,卻並沒有引起什麼變化。

  她的肚子已經明顯凸起了,顯得比同期的其他孕婦都要大一點。

  雲姐兒的水痘早已痊癒,臉上完全看不出痕跡,只有胳膊上有一兩個隱約的小疤痕,這也是最開始的時候丫頭們粗心大意造成的。

  在博哲和凌波的斡旋下,郭佳氏竟然真的把雲姐兒交給她來帶了。

  但為了不給她這個孕婦增加負擔,郭佳氏又另外指了一個有經驗的王媽媽,再分撥了兩個丫鬟給雲姐兒。

  雲姐兒的住處也從原來治病的院子搬到了凌波的隔壁。

  凌波和博哲所住的院子,旁邊原來就連著一個小院子,當初夏子語曾在這裡住過。

  郭佳氏趁秋天晴朗乾爽,將這個院子重新翻新了一下,增大了面積,調整了格局,多加了好幾個房間,然後又用一道月亮門,將它與凌波的大院子打通,來往十分地方便。

  凌波所享用的小廚房,也一併負責起雲姐兒的伙食。

  其實她肚子大了之後,出門就更加地不方便了,每日裡在屋子裡坐坐歇歇,到花園裡走上一圈,別的也沒事幹,就是針線也不能動了,說是孕婦不好見針啊、剪刀之類的尖銳物。有了雲姐兒之後,她倒是有了事情做,每日裡逗逗雲姐兒,時而教她認字,時而與她嬉戲,倒也不乏悶。

  而雲姐兒,病的時候昏昏沉沉,病好之後並沒有人特意告訴她,但小孩兒雖小,也懵懂地知道親娘不在了,因此對於凌波這個真心呵護她的人,便愈發地依戀起來。可能也是缺乏安全感的緣故,若是一天沒有見著凌波,夜裡便哭鬧著不肯睡,這也使得凌波對她特別地憐惜。

  然而,四川貪污案由於缺了一個重要人證,開始無限期地拖延起來。四阿哥只能用其他方式去追查,博哲從中出了很大力。可能也因為這樣,他顯得很是忙碌,加上凌波孕期又不方便,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晚,小夫妻兩個見面的時間竟然日益減少,有時候甚至懷疑感情都有些淡了。

  「少福晉是懷了身子的緣故,心緒難免不定。奴婢聽說,好些人家都是這樣,女人懷了孕,心思便敏感恍惚,家宅之中也少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禍事來。少福晉且放寬心,等生下小世子,一切就都好了。」

  繡書是這樣勸慰凌波的,凌波也覺著可能是自己懷孕比較敏感,便盡量地不去在意。

  時間不知不覺便進了臘月。

  臘月初,富察家有一件大喜事,那就是馬武和烏珠的婚禮。

  原本定的日子在十一月,但因為二廢太子的事情,不好撞這個槍口,所以就臨時推遲到了臘月,好在也是個好日子,倒也吉利。

  況且康熙也因為廢太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有了這一樁喜事沖一衝,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富察家是當朝權貴,米思翰門生故舊眾多,加上馬武娶的是和碩榮憲公主,大婚這天,自然是賓客盈門,門口迎賓的下人,只喊得嗓子都啞了。

  光是放賀禮,就動用了一整個院子的房間。

  迎親隊伍從皇宮出來之後,轟動了整個京城,那長長的嫁妝隊伍,從長街的這頭一直延伸到那頭,踮起腳尖都望不到頭。

  「這才是鐘鳴鼎食之家呢!」有久居京都的老人感歎。

  三阿哥作為烏珠名義上的兄長,又是新郎的大舅哥,婚禮是要親自參加的。

  因為二廢太子的事情,很多官員都受了波動,然而富察家卻穩如泰山,愈發顯得如盤旋崢嶸的猛虎。

  幾個阿哥黨都對這一龐大的家族勢力感到了震撼,紛紛厚禮道賀。

  既然三阿哥是親自參加,其他幾位阿哥深怕落後,竟也親自前來,從五阿哥往下,一直到十四阿哥,紛紛聯袂前來。

  四阿哥雖然早跟富察家暗中有了默契,但此時若是不來,反而顯得扎眼,於是也是帶著嫡福晉烏喇那拉氏,親自來參加婚禮。

  一時間,富察家高朋滿座,貴不可言,這場婚禮也顯出了一種奇怪的隱藏式劍拔弩張的意味。

  凌波作為富察家唯一的女兒,簡親王府作為富察家的親家,當然是要來觀禮的。況且雅爾江阿跟米思翰又是老朋友,這種大喜的場面,怎麼能缺少他們兩個酒友。

  只是郭佳氏和德隆都身子不便,留在家中。

  雅爾江阿帶著西林覺羅氏,博哲帶著大肚子的凌波,一家人帶著厚禮,上門來道賀。

  簡親王府的人到了,當然有特別的貴賓室招待。

  凌波雖然肚子大了,但此時胎兒已經十分穩定,因飲食得當,調養地好,臉盤都變圓了,,胳膊腿也比原先要篷軟一些,因此身子倒比懷孕初期要健壯。

  富察家這次是「娶」公主,不是「尚」公主,所以婚禮一切程序,跟民間娶媳婦是一模一樣的。

  迎親隊伍回來之後,烏珠作為新娘,早已被送進了新房之中。

  凌波在跟公爹、丈夫打過招呼之後,便帶著繡書和瑞冬去新房中看新人。

  到了新房中,卻發現來的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馬思哈、馬齊、李榮保的妻子都來了,還有府中一些庶出的格格也在,烏珠已經換掉了繁重的嫁衣和喜冠,換了比較輕便舒適的紅色新衣,頭髮也重新挽過,戴的一水兒金絲鑲碎寶石珠玉的頭面,顯得有種低調的奢華。

  凌波進屋之後,先跟嫂嫂們高興地見禮,然後就去看烏珠。

  此時的她,跟從前那風風火火的姑娘家自然是有很大不同,臉上自然浮現的兩團紅暈,襯得人十分地精神喜慶。

  「恭喜恭喜,今日終於覓得佳婿了。」

  凌波捧著肚子,微微地衝她彎腰,繡書和瑞冬就在兩邊扶著。

  烏珠咬著鮮紅的嘴唇,飛快地剜她一眼道:「同喜同喜,你這肚子看起來也快要生了。」

  眾婦人都輕笑起來,素知她們兩個人從敵人變朋友,沒上沒下,沒大沒小的,就算是大喜日子,說話竟然也是這般不倫不類。

  凌波少不得跟烏珠描述一下自己三哥馬武的心性脾氣。

  結果沒說兩句,烏珠倒不耐煩起來,擺手道:「用不著你說,我又不是不認識他,他是什麼人,我心裡有數。」

  「得,算我多嘴,只盼你們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得了。」

  凌波只好住了嘴,想起這兩位是自由戀愛的結果,可不是包辦婚姻。

  福慧笑道:「行了,咱們聒噪了這麼久,也該告辭了,前頭筵席已經正式開始,咱們也該去陪著貴客女眷們。」

  眾人都稱善,紛紛向烏珠告辭,然後又祝福了一通的吉祥話,說得烏珠都臉紅了,一疊聲地叫丫鬟們好生相送。

  出了新房的院子,其他人便先往前頭去了,凌波身子沉重走的慢,自然落在了後面。

  各處的院子屋宇,都掛著紅燈籠、紅綢子,貼著雙喜字,來往的下人們都身穿新衣,步履匆匆,臉上卻洋溢著笑容,整個富察家都顯得喜氣洋洋。

  「少福晉累嗎,要不奴婢扶您到那邊坐一坐。」繡書見凌波似乎有點不舒服,便柔聲問道。

  凌波擺手道:「到處都是人,晃得我眼暈,咱們去那邊假山下坐一坐,清靜些。」

  「是。」

  瑞冬捏著手,尷尬地道:「少福晉,奴婢想告退一會兒。」

  凌波輕掃一眼,見她身子微不可查地佝僂著,一隻手按在腹部,就知道她是要出恭,便點點頭。

  瑞冬忙道謝告退。

  繡書扶著凌波穿過迴廊,往湖邊假山下走去。

  假山下樹影幢幢,夜裡的視線並不好,但有遠處近處的燈籠映照,又有湖面的反光,倒營造出一種別樣的美感。

  主僕兩人剛走到假山下,對面忽然一個人跌跌撞撞衝過來,差點把凌波給撞倒。

  繡書一把扶住了凌波,主僕兩個一齊朝來人望去,不由同時驚呼一聲:「三阿哥!」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0、醉漢糾纏

  三阿哥胤祉兩頰飛虹,眼神混沌,顯然是喝醉了。

  他聽見凌波和繡書的驚呼,才搖搖晃晃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了凌波半晌,才淒然一笑道:「原來是你呀。」

  一面說著,一面目光就從她的臉滑落到她隆起的肚皮上。

  今天是富察家大喜的日子,但作為大舅哥的胤祉,卻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

  他早就覺得太子復立之後當不長,兄弟們都各自施展渾身解數想要競爭繼承人資格,他作為一個有抱負的男人,也難免對那座尊貴的龍椅產生了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是他跟四爺黨、八爺黨等人又不一樣。他們都有政客,有謀士,他們的勢力延伸進了朝堂之中,實權部門都有他們的人。但是胤祉,身邊圍繞的都是文人墨客,幫不上他什麼忙,除了宮裡有個榮妃在支持他,其實他一直是在孤軍奮戰。

  這種孤獨感,本來就讓他的心性走入了狹隘。

  康熙將黎芳草指給十四阿哥,對他造成了一定的打擊。他比不過四阿哥出身尊貴,比不過八阿哥門客眾多,難道還比不過一個不成氣候的小dd?

  二廢太子之後,他也沒有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任何改變,人們只會把目光放在四阿哥、八阿哥等人身上,從來沒有人想到過他。

  就連榮妃,好像也對他開始失望了。

  現在,烏珠嫁進了富察家,富察家早就跟雍親王府眉來眼去,誰不知道他們跟四阿哥有曖昧。

  在胤祉心裡,覺得這個名義上的妹妹,似乎也背叛了他。

  再加上,今天在宴會上看到凌波的大肚子,想起從前這個女人曾經在他的懷抱中嬌聲俏語,此時也已經為他人生兒育女。

  一時間,似乎全世界都背叛了他,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

  眼前所有人都喜氣洋洋,他的心裡卻冰涼一片。

  既然你們都放棄了我,我又何必自找苦吃。

  藉著眾人敬酒,他索性自暴自棄,放開了喝,很快就喝了個酩酊大醉。

  然而越是醉,他的心便越是痛苦,滿屋子人影晃動,一切的歡喜愉悅都跟他格格不入,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從酒桌上逃開了。

  在這僻靜的地方碰到凌波,是個意外。

  他放肆的目光讓凌波感到很不舒服,側了一下身子,繡書立刻就上前一步擋在她側前方。

  「三阿哥喝醉了,怎麼在這裡吹冷風,怕是明兒要頭疼,還是趕快回到宴席上去吧。」繡書恭敬地說道。

  胤祉身上濃重的酒味讓她很不舒服,更別說是懷了孕的凌波了。

  但胤祉卻一點也不領她的情,伸手一劃拉,就把她推到了一邊。

  「爺跟你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胤祉兩眼通紅,沉聲咆哮。

  繡書有點害怕,往後縮了一步,只覺肩膀上隱隱作痛。

  凌波蹙了一下眉,察覺到胤祉似乎有點不對勁,忍著不適問道:「三阿哥是不是醉了頭暈,不如我叫下人來扶你去找個屋子躺一躺。」

  她側臉道:「繡書,咱們去找人來。」

  「是。」

  繡書忙扶住她,主僕兩個扭身就要走。

  胤祉卻一把抓住了凌波的胳膊。

  「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我就這麼討人嫌?」

  他像受傷的野獸一樣低吼起來。

  凌波胳膊生疼,臉都皺了起來,繡書忙去掰他的大手。

  「三阿哥快放手,你弄疼我家少福晉了!」

  胤祉卻彷彿沒聽見似的,全然不管,改用雙手抓住凌波的肩膀,充滿紅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

  凌波忍不住冷下臉道:「三爺這是做什麼,我們當初不是早就把話說清楚了麼。」

  胤祉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說清楚,說清楚什麼?」

  「難道你想賴帳?」凌波蹙眉。

  「賴帳?這個詞用得好。賴帳,我賴什麼帳,我們之間的帳,不是早就了結了。」胤祉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笑的很輕浮。

  凌波對他這種神態有說不出的反感,眉頭皺得更深。

  「既然已經了結,那就請三爺放開我,免得被人看見了誤會。」

  胤祉挑著眉,口鼻間噴出濃重的酒氣。

  「誤會,有什麼好誤會的,這北京城裡,誰不知道我們過去有一腿……」

  「啪!」

  凌波甩了他一個巴掌。

  胤祉的頭歪到了一邊,吐了一口唾沫,轉過來,半邊臉上已經浮起指痕,可見她這一掌,雜了多重的怒氣。

  「三爺不僅是喝醉了,還發瘋了。我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我沒必要在這裡聽你胡言亂語!繡書,我們走!」

  凌波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沒有一絲溫度。

  胤祉卻一把捏住了她的兩個肩膀,瘋狂地搖晃著她。

  「為什麼你要離開我?為什麼你們都要背叛我!」

  「你要給他生兒子了是吧,你怎麼能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我到底哪裡不好!你們為什麼都這麼冷血,這麼殘酷!」

  他一面吼著,一面搖晃起凌波的身體,口沫橫飛,全數噴在她臉上。

  凌波被他晃得頭暈,濃重的口氣又讓她忍不住想作嘔。

  「你放開我!繡書,快救我!」

  繡書一直在拉扯胤祉,無奈他力氣太大,兩隻大手好像在凌波肩膀上生了根似的,情急之下她只好雙手抓著他的胳膊大叫:「三阿哥,快放開少福晉!快放手!」

  凌波也拚命地想把肩膀上的兩隻鷹爪般的大手給拉下來。

  「三阿哥放手!」

  繡書用力地扯著,整個人都幾乎掛在了胤祉的胳膊上。

  胤祉忽然抽手一揮,像甩破布一樣把繡書給甩了出去。

  「狗奴才敢碰爺的身子!」

  他已經瘋狂了,人也認不清,對眼前的一切都充滿敵意。

  繡書摔在地上,撞到了肩膀,可以預料一定青了,但是凌波還在胤祉手上抓著,已經快被搖散架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呀」一聲怪叫,衝上去一把抱住了胤祉的一條胳膊,然後一口咬了下去。

  「啊!」

  胤祉大叫一聲,撒開了一隻手,兩隻眼睛瞪著繡書,好像要噴出火來。

  繡書此時卻顧不得怕了,低腰往前一衝,一頭撞在他胸前。

  胤祉蹬蹬蹬往後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就勢躺倒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

  他神志不清,嘴裡猶自喃喃不休,雙手胡亂揮舞,好像在打一群隱形的敵人。

  凌波驚魂未定,撫著胸口。

  「少福晉沒事吧?」繡書緊張地問道。

  凌波搖了搖頭,卻沒力氣說話。

  「三阿哥喝醉了,咱們別在這兒待著,快走吧。」

  喝醉的男人真是太危險了,而且三阿哥明顯受了刺激,神志有些失常,再留下去說不定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情。

  繡書可不敢讓凌波出什麼事,忙扶著她從地上的三阿哥旁邊繞過。

  「啊!」凌波驚叫一聲。

  她的腳腕被抓住了。

  繡書頭也不回,抬腳就往胤祉的手上踩去,一連跺了三下,他才放開了手。

  「快走,快走!」

  主僕兩個都心驚膽戰,深怕他又跳起來攔她們,腳下不停,跑了起來,慌不擇路。

  「哎呀!」

  也不知從哪個拐角里過來一個人,跟凌波重重撞在了一起。

  「少福晉!」

  繡書大驚失色,一手抓著她的胳膊,一手環過去抱住了她的肚皮。

  「沒事吧?」

  凌波慌張地搖頭:「沒事沒事,好在沒撞到肚子。」她太緊張了,又怕後面三阿哥追上來,又怕孩子有事,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

  繡書也是驚慌之下,爆出了一股重重的怒火,怒視著來人,厲聲喝道:「你走路不長眼睛嗎,這種日子還敢橫衝直撞!撞傷了少福晉,你擔待得起嗎!」

  來人低著頭,一聽她的話,立刻撲通跪倒,一個勁地說:「奴才該死,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該死!」

  他兩個肩膀都縮在一起,像是深怕凌波治他罪。

  凌波回頭看過,並沒有人追來,心裡便先鬆了一口氣,再回過頭,見對方身穿深藍色袍子,腰間勒著皂色腰帶,顯然是府中的家丁打扮。

  「算了,好在並沒有出事,你起來吧。」

  她只想趕快回到人多的地方,不想節外生枝。

  繡書見她不想追究,也就不打算再罵,只是習慣性地說了一句:「少福晉心善,不跟你追究,你起來吧,給我們頭前帶路。」

  她也有打著小算盤,有個男人陪著,就算三阿哥追上來,也能擋一擋。

  「是。」那人站了起來,飛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凌波和繡書,又低下頭去道,「不知這位夫人是哪家寶眷,要去哪一席,小人好給領路。」

  凌波和繡書都有點詫異。

  繡書道:「怎麼,你不認識我們?」

  那人道:「小人只是府中雜役,地位卑下,見識淺薄,並沒有見過貴人。」

  凌波和繡書對視一眼,身為府中的下人,連她們倆都不認識,難道是新來的?

  凌波道:「你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那人似乎有點為難,猶豫了一下,才抬起頭,但也只是飛快的一下,立刻就又低下去。

  雖然只是一眼,但凌波和繡書都已經看清了他的長相,濃眉大眼,唇上是小小的八字鬍,果然是生面孔。

  「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又猶豫了一下,說道:「小人徐四。」

  徐四,名字也從來沒聽過,看來一定是新進的下人了。

  一這麼想,繡書就釋然了,說道:「你是新來的吧,連咱們富察家的格格都不認得?」

  徐四一聽,臉色大變。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15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1、逃犯

  「啊,是,是,小人……哦不,奴才是新來的,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主子來。」

  徐四一連聲地告罪。

  凌波和繡書都沒注意到,他袖子底下的拳頭,緊張地捏了起來。

  「算了。」凌波擺手道,「你不必給我們領路了,三阿哥喝醉了酒,在湖邊假山下,若是吹了冷風可不好。你去看看,找間屋子給他歇息。」

  徐四唯唯諾諾應了。

  「繡書,咱們走吧。」

  「是。」

  繡書扶著凌波,見那徐四還站在一旁,不由蹙眉道:「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找三阿哥?」

  徐四隻得躬身道:「是,奴才這就去。」

  他捏了捏手,終於邁開了腳。

  凌波和繡書見他走的方向,詫異地對視一眼,心頭疑雲又起。

  這個人,一定有古怪!

  繡書上前喊道:「喂,你站住!」

  徐四站住了腳,卻沒有轉過身,從繡書的角度,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已經完全繃緊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不僅不認得格格,連府裡的地形都不熟悉,居然還走錯方向,真是太奇怪了……」

  繡書一面說著一面就向他面前繞過去。

  「快說,你到底是……」

  一個「誰」字還沒說出口,徐四已經一個手刀敲在她脖頸上。

  繡書驚恐地瞪大了眼,下一刻卻慢慢地癱軟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凌波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徐四放到了繡書,就忽地轉過了身體,狠狠地盯住了她。

  危機感從脊背竄上腦門,凌波倒抽一口冷氣,嗓子眼好像堵住了一樣,出不了聲。

  徐四已經拔腿向她奔來。

  「呵……」

  她只能發出一聲抽氣聲,轉身就跑,肚子上的沉重感讓她非常不適,背後急促的腳步聲更讓她心驚膽戰。

  事情發生太突然,她完全搞不清是什麼狀況,腦子一片空白,慌不擇路。

  好在這裡靠近湖邊,許多假山花叢,地形複雜,小路錯綜,她穿花拂柳,專挑曲折處走。

  徐四一語不發,只是緊緊追在後面。

  只是幾步,呼吸就粗重起來,凌波一回頭,徐四陰鷙的眼神刀子一般撞入她的視線,心尖猛地一顫。

  「來人哪!救命!」

  她終於發出了聲音。

  徐四顯然是著急了,奮力地往前縱身一跳,從一塊太湖石上直接飛躍過來,一下子就拉近了距離。

  凌波只覺對方身體帶起的罡風已經刮到了她的後背,頓時魂飛魄散。

  「來人!救命!有刺客!」

  她放聲大叫。

  「什麼人?什麼刺客?」

  「少福晉!」

  前方傳來兩聲驚呼,凌波慌亂中抬頭,只見是瑞冬和三阿哥,頓時驚喜交加。

  原來瑞冬解手之後,回到原地,卻不見凌波和繡書,只有三阿哥醉倒在地。

  想來凌波和繡書一定是先回到宴席上去了,她想了想,三阿哥畢竟是皇子,總不能就放任他在這裡挨凍不管。

  瑞冬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攙扶起了三阿哥。

  這時候胤祉吹了一會兒的冷風,已經有點清醒了,只是身體手腳還不太受控制,見是凌波身邊的丫頭瑞冬,也沒說什麼,任由她扶著。

  兩人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見凌波捧著大肚子驚慌失措地向這邊跑,後面還有一個男人在追。

  一聽到凌波呼叫救命,兩人都是大驚失色,尤其胤祉的酒立刻就醒了一半。

  「什麼人敢在富察家撒野!」

  胤祉大怒,縱身就要施展輕功,哪知今兒實在喝的有點多,剛跳起來,就一頭撞在了橫伸的樹枝上,一屁股摔下來,緊跟著就聽到凌波和瑞冬相繼的兩聲尖叫。

  他暗叫不好,一骨碌從地上跳起。

  卻見那男人已經抓住了凌波,一隻胳膊勒住她的身體,一隻胳膊勒住她的脖子。

  凌波不得不昂著頭,喉嚨上的壓迫感讓她痛苦地皺起了眉。

  「少福晉!你是什麼人,快放開我們少福晉!」

  瑞冬急的叫起來。

  這時候,徐四的臉從樹影中露了出來。

  胤祉心頭猛地一跳,伸手一指,厲聲道:「你是徐釗!四川嘉定府同知!」

  徐釗?四川貪污案的重要證人,在逃要犯?

  胤祉剛喊出徐釗的名字,凌波就感覺到背後的男人渾身緊繃,勒住她喉嚨的胳膊又加重了一分力道。

  「呃……」

  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胤祉忙大聲道:「徐釗,你快放開她!如果你敢傷她,我保證,一定把你碎屍萬段!」

  徐釗冷笑道:「三阿哥不必嚇唬我!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拜你們這些大人物所賜!如果非死不可的話,又何不多拉一個墊背!」

  胤祉臉色頓時一變。

  凌波因為脖子被勒住,已經說不出話來,痛苦地閉著眼睛。

  瑞冬急的快要哭了:「我求求你,不要為難我們少福晉,她還懷著孩子啊!」

  徐釗此時被胤祉喝破了身份,整個人都處於緊張狀態,下手自然比較重,凌波身上被緊緊地勒住,又是疼又是害怕。

  瑞冬實在太擔心她,忍不住大叫起來:「來人哪!救命啊!來人哪……」

  「閉嘴!」徐釗厲聲大喝。

  胤祉忙撲上去摀住了瑞冬的嘴。

  「你想讓她死嗎!」

  他簡直想殺了這個愚蠢的丫頭。

  瑞冬這才發現,徐釗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正緊緊地抵在凌波的脖子上,鋒銳的刀刃反射著森冷的寒光,把凌波白皙細膩的脖子映成一片詭異的蒼白色。

  她不由得驚恐地張大了眼。

  胤祉下顎肌肉收緊,冷聲道:「徐釗,我勸你趕快放了她,束手就擒。這裡是富察家,就算我們不叫,也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到時候,你一樣插翅難逃!」

  他的恐嚇不是沒有事實根據的,徐釗緊張地向四周飛快地張望了一下。

  這裡地處湖邊假山之後,樹木繁密,屬於比較隱蔽的所在,而且今天是富察家辦喜事的日子,前來道賀的賓客遠遠超過預估,所以基本上所有奴僕都被派到前頭筵席上去伺候了,後院少有人來。

  但胤祉說得對,畢竟這裡是富察家,他們很快就會被人發現的。

  「你提醒我了!」

  徐釗很快就冷靜下來,他嘴角揚起一個邪惡的弧度,手上的匕首緊了一緊。

  一絲妖異的血線出現在凌波慘白的脖子上。

  胤祉和瑞冬都是心頭狂跳。

  「混蛋,你在幹什麼,快住手!」胤祉憤怒地低吼。

  瑞冬差點又尖叫起來,但一看到徐釗陰鷙狠厲的眼神,只能摀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不知何時早已流下來了。

  投鼠忌器。

  他們再也不敢做什麼動作,深怕刺激到徐釗,再對凌波造成什麼傷害。

  徐釗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舉動對胤祉和瑞冬造成的震懾。

  「你,把他捆起來,堵住嘴!」

  他用下巴沖瑞冬點了點。

  瑞冬驚詫地張大嘴。

  「還愣著幹什麼,想讓我再劃一刀嗎!」徐釗一把抓住了凌波腦後的頭髮。

  凌波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傷口被拉扯到,滲出一串血珠。

  「不要!我馬上做,我馬上做!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們少福晉!」

  瑞冬哭起來,抓住了胤祉的胳膊。

  「三阿哥,人命關天,得罪了。」

  她又緊張又害怕。

  對方有凌波這個人質在手裡,胤祉為了保障凌波的安全,也只好任由他擺佈。

  瑞冬為難道:「可是,我沒有繩子……」

  徐釗立刻說道:「把腰帶扯下來。」

  瑞冬嚥了一下口水,只好解開了胤祉的腰帶,把他兩隻手擰到背後捆起來,對方是皇子,雖然是無奈之舉,但她身為奴才,已經是冒犯了,尤其還是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她連手都在發抖,好幾次都手滑了,好不容易才把胤祉雙手給捆住。

  徐釗嫌她慢,罵了兩句,又讓她脫了胤祉的兩隻鞋,用襪子塞住他的嘴。

  胤祉光著兩隻腳踩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嘴裡塞著自己的襪子,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把他推到湖裡去!」

  徐釗又下了一個指令。

  不說胤祉,凌波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瑞冬劇烈地搖起頭來:「不行,這樣冷的天,下水會凍死的。他是三阿哥,是皇子,我絕不敢害他,你就是讓我死,我也不敢動手!」

  這種天氣,胤祉是被捆住手的,下水的話,不淹死也會凍死。

  可能徐釗也意識到這個要求太過分,他手上這個人質的身份也沒有三阿哥尊貴,別反而惹火了對方玉石俱焚,於是便改口要瑞冬把胤祉推倒在地。

  瑞冬只好照辦。

  凌波被徐釗控制著,用匕首威脅著,看著眼前的一切,眼淚早已無聲滑落。

  大冬天,瑞冬卻出了一頭的汗,她做完了所有的事,顫抖著嘴唇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可不可以放了我們少福晉?我只是一個丫頭,我們少福晉也是孕婦,沒有能力抓你的,你就能跑了。」

  這個傻丫頭,試圖用這樣幼稚的理由來說服徐釗。

  徐釗當然不可能被她忽悠住。

  「你,上前來。」

  瑞冬以為他要放了凌波,心中劃過一絲欣喜,但仍然非常地緊張,一步一步地向他走過去。

  「少福晉……」

  她剛走到跟前,徐釗抬手又是一個手刀劈在她脖頸上。

  「……快跑!」

  昏倒之前,她吐出了最後兩個字…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2、全城搜捕

  瑞冬被打昏,胤祉被反綁了雙手堵住了嘴,因為投鼠忌器也不敢妄動。

  生死全掌握在別人手裡,凌波哭了起來。

  「不想死就給老子閉嘴!」

  徐釗冷冷地在她耳邊威脅,她能感覺到他身上肌肉爆發式的力量,還有抵在脖子上的匕首的鋒利和寒冷。

  此地太過隱蔽,發生了這麼重大的變故,但到現在卻還沒有人發現。

  徐釗挾持著凌波,一面警惕地注意周圍的動靜,一面飛快地盤算著退路。

  在胤祉噴火的眼神中,他拖著凌波沒入了黑暗的樹影裡。

  他是被瑞冬推倒在地的,仰面躺著,此時腰板用力,鯉魚打挺跳起,先用腳踢著瑞冬,見她毫無反應,知道徐釗的一個手刀把她敲暈了,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他只好往人多的前緣方向跑去。

  路上見到了同樣被敲昏的繡書,又踢了一回,竟然也不醒,不由對徐釗的武功手法感到駭然。

  他一路跑到前面人多的地方,才被經過的僕役發現,幫他拿掉嘴裡的襪子,鬆了綁。

  救人如救火,顧不得兩隻腳都還光著,也顧不得僕役都驚詫地望著,胤祉一路就跑進了前院筵席上,撥開人群,直接衝到了正跟一幫子阿哥們刁難新郎馬武的博哲面前,把事情告訴了他。

  「你說什麼,凌波被人劫走了?」

  博哲手裡的酒杯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眾人也都臉色大變,尤其是富察家幾個兄弟,紛紛露出凝重的臉色。

  「什麼叫被人劫走了?有人敢在我們富察家撒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凌波好端端的,一個婦道人家,為什麼要劫走她?劫走她的人是誰?」

  胤祉臉色發黑,沉聲道:「劫走她的是四川貪污案的在逃要犯徐釗,至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在場有的人應該心知肚明。」

  四阿哥、八阿哥等人都眼神一斂。

  徐釗是在逃的要犯,是四川貪污案的重要人證,正處於全國通緝中,而他居然悄沒聲息地混入了京城,還趁著大喜之日人多眼雜,混進了富察家。

  這件大案涉及到八旗貴族,幾位阿哥都知道一些內幕,徐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當然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他的目的。

  博哲在震驚過來,一把抓住了胤祉的領口,差點將他提了起來。

  「你既然在場,為什麼不救她?竟然由著徐釗把她帶走!你不知道她還大著肚子嗎!」

  他目眥俱裂,怒髮衝冠。

  胤祉被他這樣抓著,又羞又惱。

  「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徐釗用刀子頂著她的脖子,我怎麼敢動手你既然知道她大著肚子,為什麼不陪在她身邊,為什麼由著她一個人亂走!」

  胤祉反過來向他怒吼。

  博哲瞪著兩隻眼睛,額頭青筋暴露,卻說不出半個字。

  這裡是富察家,她在自己娘家走動,又有誰會不放心!馬思哈上前抓住他們兩人,沉聲道:「救人要緊,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

  他立刻下令叫人封鎖富察家的所有出路,搜查整個府宅。

  筵席之中雖然有人察覺到這邊氣氛異常,但馬思哈很快就建議大家,移到後面書房議事,同時叫人去請老頭子米思翰,而新郎官馬武則被要求留在筵席之上,穩定局面,免得引起驚惶不安。

  因此,筵席依舊在進行,前院也依舊喜慶熱鬧,但富察家的其他地方,卻已經出動了所有人在一寸一寸地搜查。

  然而,當米思翰知道這件事情,趕到書房的時候,所有人都回報,沒有找到徐釗和凌波,只在後院一處牆頭上,發現了攀踩的痕跡,和半截斷掉的青磚。

  顯然,這個徐釗武藝高超,已經帶著凌波逃出了富察府。

  米思翰當場大怒掀桌。

  徐釗出現的富察家,一定是衝著四川貪污案涉嫌人員來的,卻讓凌波遭受了池魚之殃。老頭子不知道在場的阿哥中間,有多少人跟此事有關,有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他已經對此感到震怒,並嚴重失去了對他們的信任感。

  眾位阿哥們都蹙眉思索,雖然凌波跟他們無關,但事情涉及到徐釗,就複雜了。

  四阿哥受命調查四川貪污案,當然是直接的負責人;富察家和簡親王府的勢力一定要參與進來,跟他一起搜查徐釗的下落,營救凌波。

  而其他阿哥們,跟四川貪污案都有一些聯繫,其中有的人還有很大的關聯,當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紛紛表示願意為營救凌波出力。

  這其中,有多少人心懷鬼胎,有多少人另有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徐釗活著,對有的人有利。

  徐釗死了,卻能讓另外一些人脫身。

  米思翰已經不可能阻止他們插手,他現在也沒有心思管這些牛鬼蛇神,怎樣救出凌波才是最重要的。

  四阿哥提議,徐釗帶著凌波這個孕婦,一定跑不快,肯定還沒有出京,應立即命令九門提督,關閉所有城門,全城搜捕,為此他也必須進宮跟康熙請示。

  「請示個屁!等你請示出來,人犯早就逃之夭夭了!」米思翰當場就拍了桌子。

  四阿哥皺眉道:「那麼就這樣,先吩咐各門旗營,將各個城門守住,不許任何閒雜人等出入,然後我進宮請示皇阿瑪。」

  「這麼晚了,還要驚動皇阿瑪嗎?況且救人如救火,不如事急從權。」

  說話的是九阿哥。

  但每個人卻都望著他旁邊的八阿哥。

  四阿哥微不可查地挑眉道:「事急從權,但調動軍機大營和九門提督,當然要請示皇阿瑪,否則就是擅越,誰能擔當得起?」

  九阿哥閉了嘴。

  米思翰道:「就按照雍親王說的辦,老頭子求個情,請諸位務必幫忙。」

  八旗當中,正黃、鑲黃、正白三旗,由皇帝親自統轄掌管;其餘的五旗,則分由親王貝勒統轄,米思翰在軍中威名赫赫,故舊眾多,就算八旗之中,也有他的朋友部下,幾位阿哥自然不敢不應承。

  雖然為了一個宗室媳婦動用軍隊,看起來有點小題大做,但只要想一想,她是富察米思翰唯一的女兒,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並且還懷著孕,更兼著是太后當初認下的乾孫女,這重重身份就不由得讓人不重視了。況且挾持她的徐釗,更是重大要犯,絕不能讓他逃脫。

  富察府內固然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一派喜慶,但京城中卻很快就瀰漫起一絲緊張的氣氛,首先被察覺到的就是各處城門,多了很多守衛。

  四阿哥快馬進宮,將富察家發生的事情,報告給了康熙。

  康熙自然震怒,他知道凌波這個女兒在米思涵心中的份量,何況身為四川重大貪污案的在逃要犯,徐釗竟敢公然在天子腳下擄人,簡直就是對他這個皇帝的蔑視。

  他立刻授權四阿哥,全權負責緝拿徐釗、營救凌波,並命令九門提督全面配合。

  當然,四阿哥也說了,富察家和簡親王府要求參與到行動中來。

  米思涵和雅爾江阿都是刺兒頭,康熙自然批准,只是要求他們兩家,必須配合四阿哥的緝捕行動,不可擅自做主,避免因凌波造成被動。

  全城戒嚴。

  全城搜捕。

  簡親王府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雅爾江阿自然也是暴怒,郭佳氏、西林覺羅氏、安珠賢等人都擔心得不得了。

  那徐釗,竟然敢潛入富察家,顯然也是不要命的,凌波落在他這樣的人手裡,不知道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她還大著肚子,若是有個什麼萬一,就是一屍兩命。

  一想到這個,郭佳氏只覺得手腳都冰涼冰涼了。

  所有人當中,最擔心凌波的,當然是博哲。

  此時的他就好比是熱鍋上的螞蟻,一刻也坐不住,領著人滿京城地搜查。

  他擔心的不僅僅是凌波落在徐釗手上會怎麼樣,更擔心的是,不止他們這些明面上的搜查,還有一些人在暗中搜捕。

  因為四川貪污案的關係,有些人是不希望徐釗活著的。

  如果他被活捉,四阿哥就會從他嘴裡撬出很多信息,會把很多人都曝光出來。

  他們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四阿哥、富察家和簡親王府全程搜查,一是為了抓捕徐釗,二是為了營救凌波;但暗中搜查的人,是要先一步找到徐釗,將他斬草除根。

  這中間,凌波會不會受到連累,會不會被一併滅口。

  這才是博哲最最擔心的事情。

  這世上,有的是視人命如草芥的,也有的是膽大包天。

  博哲一面不停地催促著手下的人,加快動作,一面心如火焚,拚命祈禱老天,一定要讓他第一個找到凌波。

  從入夜到深夜,一直到東方吐露魚肚白,整個北京城都被翻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徐釗和凌波兩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一般。

  消息匯報到四阿哥那裡,胤禛鎖著眉頭,說了三個字「繼續查」。

  查搜!

  徐釗就是變成鑽地的老鼠,也要把他翻出來。

  於是從第二天的白天開始,北京城的城門就正式戒嚴了,許入不許出,所有出城的人,全部要接受嚴密的盤問檢查。

  搜查了一整夜的博哲,紅著一雙眼睛,被李榮保強行押回了簡親王府…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15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3、人質

  彭!

  博哲被李榮保扔在了地上,發出的巨響讓旁邊的下人牙關發緊。

  屁股一挨地,博哲就像裝了彈簧似的彈起來,抬腳就往外衝。

  李榮保一把抱住他,往前一推,又把他摔在地上。

  然後朝那下人看了一下,對方立刻知情識趣地退了出去。

  博哲紅著兩隻眼睛,坐在地上瞪著李榮保,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他的嘴上就起了一圈燎泡。

  「我知道你著急,可也不能滿大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否則凌波還沒救出來,你倒先垮了。」

  博哲按住自己的腦門,說道:「我知道,可一想到她大著肚子落在徐釗手裡,我就沒法冷靜,必須得做點什麼,否則我會發瘋的。」

  李榮保蹲下來,平視他的眼睛道:「你就是發瘋也沒用。聽我分析,徐釗趁著馬武的大婚之日混進我們富察家,挾持了凌波之後,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逃出了府,顯然早就計劃好了退路,可見他是有預謀的。那麼我們不難猜測,他一定也早就找好了藏身之所,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我們發現。如今全城搜捕,也無異於大海撈針。依我說,你也不必跟著滿京城地轉,倒不如靜下心來想想,徐釗帶著凌波這樣一個孕婦,普通的地方一定會很惹眼,什麼樣的藏身之所對他來說是最安全的?而以凌波的性子,又會不會甘心坐以待斃?如果她有機會,她會不會用什麼方式把她的行蹤洩露出來,給我們留下線索?」

  博哲捏了捏拳頭道:「我寧願她什麼也不要做,否則若是被徐釗察覺,她就危險了。」

  「好,拋掉這個,我們再想一想。徐釗身為逃犯,他為什麼不逃到偏遠的地方去,反而跑到京城這個最危險的地方?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潛入富察家,除非是找死,否則他肯定有目的。他是想找人?還是想做什麼?我不知道四川貪污案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但我知道,你暗中有在為四阿哥辦事,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情。你好好分析一下,徐釗到底會有什麼目的,他既然挾持了凌波,肯定也是想用她來做什麼交換,是為了他自己的人身安全,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如果你能分析出來,那麼主動權就掌握到了我們的手裡。」

  這才是李榮保讓他冷靜的重點。

  博哲點頭道:「你說的很對,徐釗只要有所圖,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一點把他釣出來,跟他談判。」

  他從地上站起來道:「我現在馬上去雍親王府,跟四阿哥商量一下,分析一下徐釗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次李榮保沒有阻止,由著他去了。

  ……

  凌波是被打昏以後帶出富察府的,當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最最普通的房間裡面,除了她身下的一張床,就只有一張桌子和兩隻椅子,別的什麼也沒有。

  她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嘴上也勒了一條布帶,既不能逃跑,也不能喊叫。她掙扎了兩下,發現綁得很牢固,根本沒有掙脫開的可能。

  冷靜,冷靜。

  她鎮定著自己,快速地開動起腦筋。

  這個屋子很安靜,而且看佈局看門窗,應該是某個大屋子的裡屋,雖然屋子外頭也沒什麼聲音,但是再往外延伸出去,卻有些隱隱約約的聲音,像是街面上的動靜,車馬在地板上行駛過的聲音,小販的吆喝聲,還是市集上常有的行人交談、買家賣家交談的聲音。

  她應該還沒有出京,這裡應該是京城某個市集旁邊的一所院落。

  徐釗把她藏在這裡,卻沒有殺她。

  回想當時的情景,如果他只是因為在富察家的行蹤敗露,怕被三阿哥抓起來,而劫持了她作為人質,那麼在三阿哥被綁住,瑞冬被打昏的時候,他就應該扔了她,自己一個人逃走。他既然沒有放掉她,而是把她一起帶出來,說明她對他有利用價值。

  她推測自己現在成了一張肉票,徐釗想用她來交換他想要的某種東西,或者是某種要求。

  那麼她現在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她應該怎麼辦呢?

  等著人來救她?還是等著徐釗跟別人談判?

  凌波一時有點茫然。

  她畢竟是個生活單純的弱女子,還不曾經歷過這樣危險的處境,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想出脫身的辦法。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極輕極輕的腳步聲。

  她立刻如同炸毛的刺蝟一樣緊張起來,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

  門被推開,已經換了一身很常見的褐色袍子的徐釗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就像是市面上最普通不過的老百姓,但是那雙眼睛中,卻充滿了警惕和慎重。

  「你醒了。」

  他對凌波開口說道,聲音很平淡,就像在跟一個普通朋友打招呼。

  凌波「嗚嗚」了兩聲。

  徐釗不理她,只走到床前,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布包,打開以後露出大約十幾根細細的銀針。

  凌波驚恐地張大了眼睛。

  徐釗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起一根細針,慢慢地向她臉上靠近。

  「嗚嗚!」凌波蠕動著,企圖往後縮,但是徐釗一伸手就抓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凌波拚命地搖起頭來。

  這個變態,想對她做什麼?

  「你放心,我不想把你怎麼樣。本來我大可以就這樣綁著你,堵著你的嘴,以免你逃跑或喊叫,可是一時半會兒你還不能離開這裡。我也不敢讓你餓死,總得讓你吃飯,為了不讓你在吃飯的時候叫喊,只有用這個法子了。你要是乖乖配合,我可以不讓你承受痛苦,但是如果你再繼續掙扎,那我只好用更粗魯的辦法,卸掉你的下巴了。」

  徐釗語氣冰冷,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再一次流露出了陰鷙的氣息。

  凌波知道自己再怎麼掙扎也沒有用了,只好乖乖任由他處置。

  徐釗在她頭上、脖子上等幾個地方都紮了銀針,並沒有讓她感到有什麼疼痛或不適。

  然後他解開了她嘴上的布條。

  凌波張了張嘴,聲帶上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不由又驚又駭。

  「只是暫時的失聲,你放心,現在你對我還有用處,我不會讓你少一根頭髮。不過你最好不要亂動,這些銀針若是再往肉裡扎深幾分,我可不保證會出什麼差錯。」

  徐釗冷冰冰地說完這句話,將剩下的銀針重新包好,揣入懷裡,轉身出了屋子。

  凌波果然不敢亂動,只能挺直脊背坐在床上。

  很快,徐釗去而復返,這次他手裡端著一隻碗,又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床前,看架勢似乎要餵她吃飯。

  凌波想了想,也是,他剛才說了,她對他有用處,當然不會讓她餓死。

  那碗裡就是普普通通的白米飯,蓋著一層碎肉丁,還有泡發燉熟的黃豆。這時候是臘月裡,當然沒有什麼新鮮蔬菜。

  徐釗拿著勺子餵她,本來以為她不會吃,沒想到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一點也不反抗,配合極了。

  他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在飯裡下毒?」

  凌波白他一眼,哼了一聲,又朝天翻了一下白眼。

  徐釗一想就明白了,他如果想殺她,直接就殺掉了,幹嘛還留到現在;況且,他都說了還用得著她,當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把她毒死。

  想通了這一層,他立刻覺得凌波外表柔弱,腦子卻十分地聰明。

  「沒想到你一個弱女子,竟然還能臨危不懼,頭腦清楚。」

  凌波面無表情。

  她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更不可能對他笑。

  徐釗餵她吃了大半碗,凌波就搖搖頭,示意不吃了。

  他放下碗,蹙眉想了想,說道:「我有話要問你,只要你保證不喊叫,我就解開你的穴道。」

  凌波點點頭。

  他抬手要去拔她脖子上的一根銀針,快要碰到的時候又停住,盯著她道:「我事先警告你,如果你敢喊叫,先不說有沒有人能聽見,就算我的行蹤敗露,我也有足夠的時間先把你殺了。」

  他目光往下一溜,冷笑道:「我想你應該不希望自己一屍兩命吧。」

  凌波精神一凜,身上有點發冷,她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徐釗這才拔掉了她身上所有的銀針。

  「你……」凌波先張口說了一個字,發現自己果然又能說話了,便問道,「你為什麼要抓我?」

  徐釗冷著臉道:「你最好搞清楚,現在是我要問你話,而不是你問我。」

  凌波抿了一下嘴,暗悔自己莽撞。

  徐釗見她不再說話,這才問道:「你自稱是富察家的格格,卻已經是懷有身孕的婦人,顯然是已經出嫁了,你夫家是誰?」

  凌波乖乖回答道:「我是簡親王府博哲貝勒的嫡福晉。」

  徐釗挑了一下眉,他只是根據昨晚三阿哥胤祉緊張的表現,推斷出凌波應該是個身份重要的人物,這才會把她劫持作為人質,沒想到竟然被他完全猜中了,這個女人竟然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難怪三阿哥會這麼投鼠忌器。

  這個肉票是綁對了,他會好好利用她,來交換他想要的東西。

  他拿起之前扔在床尾的布條,又準備把她的嘴重新堵起來。

  凌波忙抓住這個空隙快速說道:「我知道你是四川嘉定府同知徐釗,我有話要跟你說。」

  徐釗眼神一凜,一把捏住了她的胳膊。

  凌波頓時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

  徐釗瞇著眼盯住了她,她完全相信,只要她有一個字說錯,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她下死手。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4、層層分析

  「我是簡親王府的少福晉,知道你的身份又有什麼稀奇。」

  凌波努力鎮定著自己的情緒。

  「四川貪污案鬧得沸沸揚揚,皇上下令嚴查,四阿哥雍親王全權負責此案。你是這個案件最重要的人證,卻在押解進京的途中逃跑了,朝廷發佈海捕文書,全國通緝,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大膽,竟敢跑到天子腳下的北京城來。」

  徐釗見凌波頭頭是道,顯然並不是見識淺短的普通婦孺,不由瞇起了眼睛。

  「就算你知道我的身份和來歷,又有什麼關係,如今你為魚肉,我為刀俎,若是識相,就應該閉緊你的嘴巴,須知多說多錯,知道太多對你並不是一件好事。」

  有一句名言,死的最快的總是知道最多的人。

  凌波顯然是在冒險。

  「我說出你的身份,並不是想威脅你什麼。只是你把我抓來,肯定是想利用我做交換,不管是你的人身安全,還是別的什麼。我也知道,我的性命正捏在你的手裡,但是我本人跟你並沒有利益衝突,未必就一定要做敵人。」

  徐釗定定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一個毫無關係的男人盯著一個女人看,當然是很無禮的,但是這種時候,兩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又哪裡顧得上這種禮儀。

  「你很聰明。」

  正當凌波以為徐釗把她的話當成耳旁風的時候,徐釗開口了。

  「然而,你是自作聰明。」

  徐釗隨手將布條勒在她嘴上,力氣之大,讓她差點以為自己的嘴巴都要被撕裂了。麻利地在她腦後打個劫,徐釗輕輕鬆鬆就讓她閉了嘴。

  凌波惱怒地皺眉瞪眼。

  其實徐釗對她已經算客氣了,畢竟是個孕婦,動作上都有意識地加倍小心。

  確認她不能喊叫不能逃跑之後,徐釗就出了門,門外傳來清晰的落鎖聲。

  除了眼睛能動之外,凌波就只剩下自己的腦子可以運轉了。

  她靜下心來想想,雖然徐釗對她態度一點也不好,但也並沒有故意為難他。這個人,似乎並不是窮凶極惡之徒。

  整個屋子裡空蕩蕩的,她又不能動又不能說,而且手腳都被綁住,時間久了以後,就產生了酸脹的感覺,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血液不流暢,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手指頭有些發腫了。而由於手腕的浮腫,原本綁著的布條也勒進了肉裡,產生疼痛感。

  她努力地安慰自己,不要著急,不要害怕,博哲還有其他人一定會來救她的,他們一定正在積極地想辦法。

  自己肚子裡還懷著小生命,聽說孕婦情緒大變,會給胎兒造成不好的影響,為了孩子,也要冷靜下來。

  在這種潛意識的自我催眠下,凌波竟然在床上睡了過去。

  ……

  當凌波身處困境中時,簡親王府的氣氛也十分地嚴肅凝重。

  雅爾江阿、郭佳氏,還有已經能夠在下人的攙扶慢慢行走的德隆,包括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都在書房裡坐著。

  博哲從外面進來,臉上帶著沉重。

  眾人立刻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四阿哥怎麼說?」問話的是雅爾江阿。

  博哲揉了一下眉心,道:「四阿哥雖然分析出一些事情,但徐釗的真正目的,卻還是不知道。」

  他方才去了雍親王府,跟四阿哥胤禛商量了一整個上午,將四川貪污案層層分析,就他們所知,目前的涉案人員雖然還只有四川官場上的一應大小官員,但種種跡象顯示,都跟京裡某些大佬有關,有幾個實力派家族,還有某位有權有勢的阿哥。

  徐釗身為這件案子的重要人證,手裡有一本帳簿,記錄了四川知府歷次行賄受賄的時間和數目,只要找到這本帳簿,胤禛就能順籐摸瓜,查到隱藏在幕後的主使,同時也能成為給涉案人員定罪的鐵證。

  如果說,徐釗此前在押解進京途中逃跑是因為怕死,那麼他潛入北京城的行為顯然不符合這種解釋。

  由此胤禛和博哲推斷,徐釗逃跑,並不是害怕律法定罪行刑而死,因為根據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徐釗的行賄受賄數目並不算大,按照大清律例,最多只是一個削職流放之罪。

  那麼,促使他逃跑的就只能是別的原因,而且他的逃跑也並不是單純地為了求活,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辦,而且他必須進京才能辦這件事,所以他才會秘密入京。

  按照胤祉和博哲的推斷,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有人想殺他滅口,或者是拿他給別人頂罪,這個消息被徐釗知道,這會讓他遭受比律法制裁還要嚴重的後果,所以他逃跑了。

  另一種可能是,有人為了拖延甚至阻止本案的調差,故意放跑了他。那麼他逃走之後,一定會有接應他的人,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為四川貪污案開脫,隱瞞某些事實真相,保護某些人。

  再按照這兩種可能性來推斷,前一種情況下,他秘密入京,肯定是想找那個要殺他滅口的主謀,或許是報仇,或許是想掙扎求存,或許是他有把柄被捏在對方手裡,他不得不來取。

  後一種情況下,他進京肯定是因為他要跟京裡的某個人物接頭,進行進一步的商議。

  如果是後一種情況,他就沒必要潛入富察家,因為這除了讓他增加暴露行跡的幾率,沒有任何好處。

  這樣分析下來,用排除法,再加上目前調查出來的各種跡象,胤禛和博哲幾乎可以確定,徐釗的逃跑是個人行為,因為他是能夠左右這個重大貪污案調查結果的人,有人想殺他滅口,所以他逃跑了。

  可是,分析到這個程度,胤禛和博哲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他進京之後,還要秘密潛入富察家。

  富察家本身跟這件案子是沒有絲毫聯繫的,那麼只能是當天來道賀的賓客之中,有人跟四川貪污案和徐釗有關係。

  但到底是什麼人,引起了徐釗的關注,使他寧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潛入富察家來找這個人?

  而他抓走凌波之後,又想用她來做什麼樣的交易?

  雅爾江阿惱怒道:「分析來分析去,還是什麼也沒分析出來。提督衙門也都是廢物,到現在都沒搜到人。」

  郭佳氏抹淚道:「凌波還懷著身孕呢,那麼大的肚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麼了得啊!」

  她嗚嗚咽咽地哭起來,讓博哲在憂心之餘,愈發地焦躁不安。

  雅爾江阿更是聽得心煩,猛地砸了一下桌子罵道:「哭什麼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也不嫌晦氣!」

  郭佳氏被他一罵,嚇得不敢再哭,可淚水一時又止不住,只能一抽一抽的,顯得十分委屈可憐。

  德隆小聲勸慰她,又對雅爾江阿道:「弟妹發生這樣的事情,我這個廢人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全靠父親和弟弟了。額娘這裡,就由我來寬慰吧,以免給你們增加麻煩。」

  他拉住了郭佳氏的手,母子兩個一起出了書房。

  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留下來也幫不上忙,便一起跟了出去,屋裡只剩下雅爾江阿和博哲父子。

  雅爾江阿背著手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眉頭深鎖,說道:「徐釗帶著一個孕婦,目標太大,如果要出城,肯定會敗露行跡。以我看來,他們一定還在城裡。只是那九門提督的人都是飯桶,小小一個北京城,來回查了三四遍,一個屁都沒找出來。奶奶的,老子回頭就跟皇上說,一個毛賊都抓不住,還敢守衛京畿安全?摘了他的頂戴,讓他回家餵豬去!」

  他罵罵咧咧,博哲倒是想笑,卻一聲也笑不出來,心裡頭好像有千百隻爪子在撓,片刻不得平靜。

  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就道:「阿瑪,我去外面打探消息,萬一他們搜到了人,也好第一時間救出凌波。」

  雅爾江阿只好點頭。

  「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回報。」

  博哲應了,抬腳就走。

  辦事乾淨利索的阿克敦隨時都在待命,一見他要出門,立刻貼身跟了上來。

  兩人出了王府大門,揚鞭上馬,一溜小跑,剛出了大街,轉了兩個街口,就碰到了正好帶隊經過的馬武。

  博哲有點驚訝,迎上去跟馬武打了招呼,直接便問。

  「三哥,你昨天才大婚,怎麼不在家陪嫂子。」

  馬武控著胯下的坐騎,道:「凌波出了事,我哪裡在家待得住,烏珠跟凌波也親得很,她也十分擔心,反而催我出來打探消息。」

  他們說話期間,就見到另一對官兵從遠處街口匆匆跑過。

  整個京城都在搜捕犯人,每一對官兵手裡都拿著徐釗的犯人圖像,挨家挨戶地搜查比對。

  徐釗原本就是在逃要犯,有海捕文書畫影圖形,被來回搜查N遍,此時估計全京城的人都認識他了。

  然而,博哲和馬武都擔心,徐釗既然能夠在富察家把凌波擄走,可見這個人有心計有膽魄也有手段,絕對不是一般的人物,單靠這樣的人海戰術,未必能夠找得到他。

  他們兩人正準備分頭巡查,有一小隊官兵便匆匆向他們跑來。

  領頭的一個小隊長雙手一抱行了個禮,快速說道:「額駙、貝勒爺,有徐釗的消息了!」

  「什麼?他在哪?」

  博哲和馬武驚喜交加,異口同聲…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16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5、捉迷藏

  發現徐釗的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常年在街邊上擺攤賣竹篾生活用具的一個手藝匠人,三十歲出頭,姓常。

  昨天晚上八旗兵營調動的場面,他固然是沒有經歷,但光是今天一個白天,就已經被三撥官兵盤問過了,而且每一撥人都會把徐釗的圖像指給他看。

  生意一筆沒做成,徐釗的形象卻已經深深印在了他腦海了。

  而發現徐釗的蹤跡,也是非常地偶然。

  時近中午,常師傅因見生意慘淡,便打算提前收攤回家,將所有的貨物都收拾在兩個貨箱裡。他常在這一帶做買賣,對這片的街頭巷尾都十分熟悉,挑著貨擔,穿行在錯綜如棋盤的小巷子裡。

  這些小巷子都又短又窄,行走之間本來就要十分小心,若是身上帶了什麼體積大的物體,總是很容易與人相撞。

  常師傅就在一個巷子轉角處撞到了徐釗。

  徐釗知道外面到處都在搜查他的下落,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他原本用頭髮剪成鬍子貼在唇上,頭上又戴了一頂斗笠。

  可是在跟常師傅相撞的時候,斗笠掉在了地上。

  若只是如此常師傅倒也未必認得,他見自己的貨擔撞了人,還把對方剛買的一大包饅頭給撞掉在地,十分地過意不去,不僅停下來道歉,還幫對方撿饅頭。

  徐釗不想在外面過多停留,匆忙地撿好饅頭,隨便敷衍了常師傅兩句,便戴上斗笠匆匆離開。

  而常師傅卻在短短的片刻近距離接觸中,發現他的相貌很眼熟,越想越是似曾相識,猛然間才想起,跟官兵給他辨認的逃犯徐釗圖形十分相似,只不過這個人多了兩撇鬍子。

  想著說書先生說起江湖一些奇人奇事,也聽說有什麼易容術喬裝術的,常師傅越想越是覺得這人就是徐釗,反正官兵說了,凡主動舉報的,只要消息屬實,就有真金白銀的賞銀。常師傅報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心理,跑去向最近的巡邏隊報告了這一消息。

  正巧就讓博哲和馬武也得到了消息。

  兩人隨著報信的官兵一起來到常師傅面前,見他果然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模樣。

  博哲問道:「你就是舉報的人?你確定那個人就是徐釗?」

  京城裡什麼不多,就是大官多,常師傅雖然只是一個平頭百姓,卻也算見多識廣,不會像外鄉人那樣,見到一個狗腿衙役也以為是天王老子。

  他見博哲和馬武雖然是便服,但都騎著高頭大馬,氣質不凡,料定是某位王公貴族,便老老實實回答道:「小人不敢確定,不過那人除了鬍子不像,其他地方長得都像圖形上畫的徐釗。」

  博哲和馬武相視一眼。

  「你在哪裡見到的那人,他往那邊去了?」

  常師傅往身後的小巷子一指道:「就在這個巷子裡,小人撞見他的時候,他買了很多的饅頭。這個巷子是個丁字巷,盡頭就是一條打橫的巷子,全都是一些商舖的後門。小人常在這一帶行走,十分熟悉。」

  博哲和馬武都點頭,寧肯信豈有不可信其無,他們立刻讓常師傅帶路,往那巷子中奔去。

  正如常師傅描述的那樣,通過這個丁字巷,盡頭就是一個橫巷,全都是商舖的後門。

  博哲和馬武一面派人繞到前面街上,將這一條街面上的商舖全部圍起來,一面就挨家挨戶地敲門搜查。

  第一家是當鋪,第二家是香燭紙馬鋪,第三家是箍桶匠的鋪子,依次搜下去,這一整條街的鋪子,都沒有做吃、穿這一行生意的,全部都是賣生活用品。

  常師傅果然對這些店舖都很熟悉,而且還跟其中幾家店舖的掌櫃認識,一路搜查下來,竟然一點異常都沒有。

  直到搜到最後一家店舖,是個壽衣店,卻是大門緊閉,全無人聲。

  據旁邊店舖的掌櫃說,這家壽衣店的掌櫃姓李,帶著妻子和兒子生活,總共一家三口,前天早上一家子就一起出京去了,說是京外孩子他姥爺過壽,一家人都去祝壽,走時跟左鄰右舍都打了招呼,大約要五六天的時間才能回來,所以現在店裡並沒有人。

  博哲和馬武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過這家壽衣店,店門既然沒開,就從後院翻牆進去,打開後門入室搜查。

  博哲和馬武就站在後院裡,沉著臉看官兵們挨個屋子搜索。

  整套院落的結構並不複雜,除了前面的店舖,後面就是最常見的北京四合院,一圈的上房、廂房、耳房,一眼掃過去,每一間屋子都在視線範圍之內。

  常師傅見官兵們如狼似虎,他跟這家店主李掌櫃也是認識的,深怕因為自己的誤報和官兵的粗魯讓這店舖受到什麼損失,忍不住對博哲道:「貝勒爺,這家店的掌櫃小人認得,一家子都是老實本分的人,而且也確實外出去了,應該不會跟逃犯有什麼關係……」

  他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兵卒從屋子裡衝出來,大喊道:「啟稟貝勒爺,有發現!」

  常師傅頓時跟吞了一個桃核似的張大了嘴。

  博哲衝進屋去,見其中一個套間的裡屋,床上被褥翻起,用手一摸,尚有餘溫,地上扔著一條布帶,顯然有捆綁過的痕跡。

  這時候,又有兵卒來報告,說廚房裡發現有未洗的碗筷,灶膛裡也明顯有剛剛燒過柴禾的痕跡。

  博哲蹙眉起來:「店主一家都出了門,竟然還會有人在這屋子裡活動,顯然有鬼。」

  馬武捶了一下拳頭道:「可惜那徐釗狡猾,竟然被他逃了。」

  博哲牙關要緊,兩手捏住拳頭道:「他跑不了多遠,立刻以這家店舖為中心,撒網搜查;另外,再叫人去查這家店主的底細,看是不是跟徐釗有什麼關聯。」

  「是。」這些事情,自然有人去辦理。

  博哲和馬武對視一眼,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從屋中的痕跡可以推斷出,常師傅的舉報無誤,很有可能就是徐釗帶著凌波,曾經在這裡躲藏過,但是他們行動不夠小心,徐釗又太過狡猾,搶先一步轉移了。

  博哲捏著從地上撿起的布條,想像它曾經綁在凌波身上,將她嬌嫩的肌膚勒住,心裡的怒火便一層一層地竄上來。

  馬武將手放在他肩膀上,緊緊捏了一下,沉聲道:「不要著急,徐釗倉促轉移,一定會露出馬腳,我們再仔細搜一下,只要有半點的蛛絲馬跡,就一定能夠順籐摸瓜,把他揪出來!」

  博哲沒說話,只是重重點了一下頭。

  ……

  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徐釗的確是搶在他們封鎖街道之前就轉移了。

  他跟常師傅在巷子裡的相撞,似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常師傅幫他撿饅頭的時候,曾露出過疑惑的神色。生性機警的徐釗,身處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每一刻都繃緊著神經,常師傅一點點的神態變換,就引起了他的警惕。

  抱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理念,他一回到壽衣店,就迅速帶著凌波轉移了。

  事實上,他們跟博哲馬武稱得上是擦肩而過,就連徐釗自己,也為此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麼,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是大白天,他能把凌波轉移到哪裡呢?

  這一點就在博哲和馬武帶人退出這院子以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這家壽衣店的後院,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北京城最常見的四合院樣式,但是它有一點機密是不為人知的。

  在廚房的碗櫃底下,有一個不足十平方的地窖。這家壽衣店的店主李掌櫃是外來戶,老家常用地窖來儲存糧食和酒,北京城裡的房子很少有地窖的,當年李掌櫃在找店舖的時候,就是偶然發現這個院子裡有個地窖,才一眼相中買了下來。

  只是京都居,跟以前老家的生活不太一樣,城裡不是鄉下,生活用品購買很方便,用不著大量儲存,地窖並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後來李掌櫃的妻子嫌廚房佈局不太好,就改動傢俱放置的位子,反正地窖也用不上,乾脆就把碗櫃放在地窖口上面,堵住了入口。

  徐釗潛入京城後,一直在策劃他的行動計劃,對於自己的各種退路都計劃得很仔細,這家店舖也是他經過細心比較之後選定的,而且他早就打聽清楚,這家店主會在這幾天離京,所以他有充足的利用時間。

  尤其這個地窖,是他最為關鍵的倚仗,在把凌波帶到這裡藏匿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把地窖重新做了佈置和掩飾。

  也正是因為這樣,官兵們才沒有搜出這個秘密。

  在博哲等人退出這個院子一個時辰之後,徐釗就帶著凌波從地窖裡出來了。

  他的計劃確實狡猾,博哲等人剛剛搜查過這個院子,都以為他已經轉移到了別處,他們肯定想不到,他居然還敢出現在這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是有其真理的。

  至少目前看來,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院子裡一個守衛都沒有。

  凌波被他押出地窖,她方才聽見頭頂上的動靜,知道博哲幾乎就能找到她了,他們幾乎就在咫尺之間,可是天意弄人,竟然這般擦肩而過。

  心裡的恨可想而知。

  徐釗檢查了一圈,終於也稍稍放心,看著凌波道:「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可惜你丈夫並沒有你希望的那樣聰明。」

  他微微搖頭,嘴角不經意地就流露出一絲嘲諷。

  凌波牙關緊咬,兩眼通紅,狠狠地盯著他,似乎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但徐釗眼下心情顯然很好,完全懶得理會她,只在她肩膀上重重推了一把,要讓她進屋。

  而就是這一下,彷彿碰到了某個機關,凌波突然痛呼一聲,軟軟跪在地上,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6、暴露

  凌波這一跪不要緊,把徐釗給嚇了一跳。

  由於她的手被綁住,嘴巴上也勒了布條,說不出話也做不出動作,只能從鼻子裡發出粗重的喘氣,嘴裡也只能嗚咽著。

  徐釗見她眉宇間顯出十分的痛苦,臉色很不對勁,想到她還是大肚子,深怕出了什麼差錯,忙解開了她嘴上的布條。

  「你怎麼了?哪裡痛?」

  他扶住她的肩膀。

  「肚子……肚子,好痛……」

  凌波痛得話也說不連貫,只是急促地抽氣,雙膝跪也跪不住,身子一軟便坐倒在地,徐釗忙扶住她,以免她上身也摔下去。

  肚子疼,難道是對她太粗魯了,加上方才在地窖中悶了半天,讓她動了胎氣?

  徐釗登時鎖起了眉頭,他劫持凌波,並不是想要傷害她,只是為了做交換,更加不希望她腹中的胎兒出事,因為那樣只能激起簡親王府對他的仇恨,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很痛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一著急,捏住她肩膀的手就加重了力氣。

  凌波嘴唇發白,痛苦地道:「我不知道,只是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兩隻手雖然被綁住,但胳膊還能動,努力地將雙手放在肚子上,像是要保護腹中的胎兒。

  徐釗此刻面臨著劇烈的思想鬥爭。

  凌波或者她腹中的胎兒出事,他手上就多了人命官司,原本他在貪污案中所牽涉的罪行,並不足以讓他被判死刑,如果因為他的莽撞導致凌波小產,那麼別的不說,簡親王府也一定不會放過他,他就是不想死,只怕也不行了。

  他本意劫持凌波,就是為了化解自己的危險處境,拯救自己的命運,若是適得其反,那真的成了做作孽了。

  不行,絕不能讓人質出事!

  必須馬上帶她看大夫!

  徐釗明知自己只要一露面,絕對逃不過官兵的全城搜捕,但他的確是不能讓凌波在他手上出事,反正他既然拿她做肉票,早晚也是要跟簡親王府談條件的,雖然這一來可能會讓局勢陷入被動,但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局勢惡化下去。

  這些念頭說起來複雜,其實只不過在一瞬之間。

  徐釗一下定決心,便不再糾結,隨手解開綁著凌波手腕的布條,將她背到了自己身上。

  「你做什麼……」

  凌波微弱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帶你去看大夫,你撐著點。」

  徐釗悶聲回答,托著她的兩條腿往上抬了一下,用自己的武器——一把劍圈到後面,攔在她大腿根下面,將她托住以免下滑,做好了這些,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院子裡,拉開了院門,一頭奔了出去。

  凌波見他全無顧忌地往外衝,吃驚之餘更加疑惑。

  「你不怕暴露行蹤嗎?」

  她低聲問。

  徐釗的呼吸有點粗重。

  「我只是一個逃犯,你用不著擔心我的命運。」

  他只是悶悶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凌波沉默,他雖然是逃犯,雖然劫持了她,雖然每天都將她綁著讓她受盡了苦頭,但是他還不算窮凶極惡,沒有虐待她。她現在遇到這種緊急情況,他竟然敢冒著暴露的危險,帶她去找大夫。

  光天化日,大街上人來人往。

  徐釗一路往外衝,全然不顧旁邊行人的目光。

  此時他臉上沒有任何偽裝,只要有人稍微細心點,就能認出他這個逃犯來。

  只不過,他背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一路高喊著讓路地衝鋒著,普通人都下意識就以為是孕婦出了事,第一個反應都是往旁邊避讓,竟都來不及去看他的長相。

  當然,也不可避免地有眼尖之人,認出了他,或是震驚,或是驚喜,或是拔腿去舉報,都有之,這些都已經不在他的顧慮之內了。

  徐釗在京中潛伏許久,對很多地方都實地勘察過,依稀也記得附近有家醫館,背著凌波一路奔跑,竟然真的就被他找到了。

  「回春堂」。

  凌波在他背上,抬了一下頭,一眼就認出了這家醫館的招牌,不由心中一喜。

  竟然是回春堂,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凌波心中驚喜萬分,卻飛快地告誡自己要忍耐,臉上一點異色都沒有流露。

  徐釗當然不知道回春堂跟簡親王府的親密聯繫,他背著凌波,直接就闖入了店堂之中。

  回春堂分前後兩部分,外面是一整排一整排的藥櫃,裡面是坐堂大夫的診室,此時店內有十幾個客人,大部分都在排隊等著就診,小部分是已經接受過大夫診斷的,領著藥方從內室出來,在外面櫃檯上等著夥計抓藥。

  徐釗一進門,拿眼睛一掃就看清了方位,直接衝入了內室。

  「哎哎你這人怎麼亂闖啊,看大夫要排隊……」

  一個夥計追著徐釗就跑了進去。

  正在排隊的病號們也都嚷嚷起來,紛紛指責徐釗破壞規矩。

  徐釗已經闖入了內室,把裡面的坐堂大夫和病號都給嚇了一跳。

  這時候夥計也衝了進來,一把抓住徐釗的胳膊,大聲道:「你怎麼亂闖啊,不是叫你排隊嗎……啊呀!」

  他話沒說完就驚叫起來,好像見鬼了似的。

  徐釗一看他神情就知道,對方已經認出他這個逃犯了。

  不過他此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被他認出來也無可奈何。

  「我背上是個孕婦,她肚子痛,大夫你快給她看看!」

  大夫還呆滯地張大著嘴,他不像夥計那樣見過官兵的畫影圖形,所以並不認得徐釗,本來也惱怒於他的橫衝直撞,但一聽說是孕婦急症,立刻慈悲心就上來了,忙將原來的病號請出去,對徐釗說道:「快,快將孕婦放下。」

  內室裡有一張簡易的床,就是專門給急症病人用的。

  徐釗將凌波放在床上,讓她躺好,扯著大夫的袖子讓他診斷。

  「別扯別扯,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粗魯!」

  大夫很不高興地斥責他一句,然後就診視起凌波來。

  凌波此時依然滿臉痛苦,抱著肚子蜷縮成一團,嘴裡只是喊痛。

  「夫人不要著急,這裡是醫館,你快跟我說,到底是哪裡痛,怎麼個痛法?」

  凌波一面咬著嘴唇忍痛,一面斷斷續續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肚子很痛,大夫你快給我看看,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啊……」

  方纔一進門,她就已經看到了這個大夫。

  德隆的腿傷是回春堂的大夫給醫治的,但此時那位大夫還住在簡親王府中,幫助德隆復健,這一位留在醫館的大夫,凌波並不認識。

  然而她方才也注意到,那個夥計認出了徐釗,此時已經不見了,可以推測,他是去找官兵舉報了。

  大夫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便開始翻眼皮、搭手腕地診起來。

  徐釗站在床邊上,手裡緊緊地握著劍,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繃著。

  「你看了這麼久,她還是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會不會醫?」

  他已經對這個大夫感到不耐煩了。

  大夫也被他弄得緊張兮兮的,抹了一下腦門上的汗,說道:「壯士別急,依在下診斷,這位夫人只是受了驚嚇,又有精神疲憊之相,一時動了胎氣,待我先用金針為她舒緩疼痛,再開兩劑安胎藥服用即可。」

  徐釗皺眉道:「那你還不快動手!」

  「是是是!」

  大夫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劍,嚥了一下口水,連忙找了自己的針包來,給凌波施針。

  凌波此時已經不呼痛了,聽從大夫的吩咐仰面平躺,雙手卻依舊抱著腹部做保護狀。

  徐釗見她似乎好了一些,不由也鬆了口氣。

  這時,外面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還有呼喝聲,來勢洶洶。

  「把這家醫館前後都包圍起來!」

  有個官兵在外面大聲命令,立刻就有士兵奔跑的聲音,還有刀劍出鞘的聲音,夾雜著老百姓的驚呼。

  來了!

  徐釗和凌波都是同時一緊。

  幸而這時候大夫已經施針完畢,否則非要被他們嚇得扎錯地方不可。

  外面響起了沉重急促的腳步聲,這次不是雜亂奔跑,而是直接衝著這間內室而來。

  徐釗抽劍出鞘,嗆一聲。

  「你滾到一邊去!」

  他拉住大夫的袖子往旁邊一甩,那大夫就直接摔到了牆角下,跌了個七葷八素。

  這時候,內室的門轟一聲破碎,幾個人提著武器衝了進來。

  領頭的正是博哲,他手裡提著一柄劍,目光灼灼,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凌波,還有床邊的徐釗。

  「凌波!」

  「博哲!」

  凌波又驚又喜,一看到博哲的臉,她就覺得一顆心從空中回到了實地,身子一抬就想坐起來。

  博哲也是疾步向前。

  他擔心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得到舉報消息,卻又撲了個空,正是五內如焚,沒想到形勢急轉,居然立刻又有人來舉報,而且說得十分確鑿,他立刻帶著人撲過來,沒想到這次真的找到了正主。

  一看到凌波蒼白的小臉,他一心只想把她抱進懷裡,再也不分開。

  然而他剛上前一步,徐釗的劍刷一下就架在了凌波的脖子上,鋒利的劍刃就貼著她的皮膚,森森寒光映在她臉上。

  「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徐釗語氣森然,嘴角冷笑猙獰。

  博哲立刻站住,怒目相視:「徐釗,你想怎麼樣?」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06:17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7、談判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發現徐釗,博哲一定會很興奮。

  但這是在醫館,當他接到回春堂夥計的舉報,說徐釗帶著凌波來醫館急診的時候,他的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裡。

  凌波懷胎已經有整整五個月了,她落到徐釗手裡,一定是寢食不安,並且遭受了嚴密的禁錮,驚嚇更是不用說了。

  難道她動了胎氣,情況危急,所以徐釗才不得不送她到醫館?

  博哲由不得心急如焚。

  而眼下,凌波就在他眼前,徐釗的劍卻架在她脖子上,讓他不能上前半步。

  「凌波,你怎麼樣?有沒有危險?」

  凌波想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是脖子上鋒利的劍刃讓她不敢動彈,只能蠕動嘴唇,盡量控制著自己聲帶的震動。

  「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

  博哲點點頭,這才把目光落到徐釗臉上。

  他這是頭一次近距離面對面地看清徐釗的真是相貌。

  堅毅的臉部線條,細長的眼睛中充滿警惕和精明,精瘦的身體裡蘊含著爆發式的力量。

  身為四川嘉定同知,徐釗是個文官,可是看他的體型、氣質和握劍的手勢,顯然是個練家子,博哲敢斷言,他一定在軍隊中待過。

  「徐釗,我是簡親王府貝勒博哲,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跟我開口。」

  博哲冷冷說道。

  徐釗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先在他身後掃了一圈。

  內室的門口,已經被全副武裝的官兵堵住,鋒利的槍尖齊刷刷地對著他,而在博哲的側後方,還有一個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提劍侍立。

  徐釗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我是富察馬武,你手中的人質是我們富察家的格格,我的親妹妹。」那男人主動回答。

  徐釗點點頭,目光回到博哲臉上:「你們兩個,誰說了算?」

  博哲回頭看了一眼馬武,後者略一沉吟,微微點頭,他回過身來答道:「我說了算。」

  「好。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退出去,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釗握著劍的右手微不可查地扭動了一個細微的角度,引起劍身對日光的反射,一晃而過。

  博哲瞇起了眼睛,他看到了凌波脖子上,劍刃和皮膚之間那一道已經結痂的細小的傷口,臉色有點發沉。

  抬了抬手,馬武帶著所有人退出了內室,掩上了門。

  博哲還劍歸鞘,說道:「既然要談判,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坐下來。」

  這種緊張的時候,他居然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凌波淺淺地咬住了下唇,她最瞭解他的性子,他真正生氣的時候,是不形於色的,臉上越是平靜,說明他心裡越是憤怒。

  徐釗固然不清楚博哲的個性,但是以他的謹慎,也絕不會因他區區一個笑容就放鬆警惕。

  「貝勒爺要坐,請隨意就是,至於在下,要保障安全,只好辛苦自己了。」

  他如果也要坐,那麼手中的劍勢必要離開凌波的脖子,以他的眼力,當然也看得出博哲是個練家子,而且身手絕不在他之下,他可不敢冒險。

  博哲真的回頭找了一把椅子,拖過來坐了。

  與此同時,徐釗也調整了一下姿勢,他捏住凌波的肩頭,讓她坐在床沿上,也讓自己能夠更方便地隨機應變。

  外面刀槍林立,數十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這件屋子,裡裡外外包圍得水洩不通。而屋子裡,卻顯得十分平靜,兩個男人面對面,如果不是中間還有一個被用劍脅迫的凌波,這場景更像是兩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在談心。

  博哲給了凌波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她放鬆,不要緊張。

  「說吧,你想跟我談什麼條件。」

  他開門見山,不想浪費一點口舌。

  徐釗扯了一下嘴角:「貝勒爺快人快語,在下也用不著繞彎子。在談條件以前,有必要先給貝勒爺講一個故事。」

  博哲瞇起眼睛道:「是關於你的故事吧。」

  「不錯。」

  「好,請講。」

  徐釗深吸一口氣,開始陷入回憶當中。

  他的經歷,就是一個沒有背景的普通人在官場上最常見的陞遷歷程。正如博哲所料,他本身是武職出身,十六歲從軍,在軍隊裡待了十年,練出一身好功夫,然而在面對陞遷的時候,由於缺少背景,又不懂得討好上官,遭到排擠,坐了三年的冷板凳,然後一紙任狀做了四川嘉定的同知。

  不能在軍隊任職,對徐釗來說,本身已經是個打擊,而等上任之後才發現,四川的官場早已經鐵板一塊,他這個外來者根本就插不進足,說是同知,實際上卻毫無實權,隨便做什麼,都會受到從上到下各種阻撓。

  久而久之,他才總結出來,四川的官場,有獨特的風氣,行賄受賄,賣官鬻爵,這種風氣形成了一個強大的關係網,把所有官員都籠絡到了一起,成為一個龐大的陣營。

  而不遵從這個風氣的人,就會被所有人排擠。

  已經受過一次排擠,坐過冷板凳,又如置身泥濘之中的徐釗,在權力和良心的煎熬之中,也終於走入了歧途。

  他也行賄,他也受賄,為了金錢也開始把良心扔給了狗吃。

  但在權力金錢的漩渦中,徐釗也保持了一絲殘酷的理智,他知道,自古邪不勝正,歪風邪氣總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到時候,整個四川官場都會面臨一場大地震。

  身為其中的一份子,他是逃不掉的。

  於是,他默默地將每一筆行賄和受賄的時間地點、金錢數目、來去明細都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不僅是他自己的,所有他能知道的賄賂事件,他都有所記錄,這些記錄都是赤/裸/裸的罪證,彙集成一本小小的帳冊,這本帳冊,他一直隨身攜帶,片刻不曾離身,就算是睡覺也要放在枕頭底下。

  平靜的日子下,隱藏著提心吊膽。

  徐釗在這個腐敗的四川官場打混了三年,終於在康熙五十一年的這個夏天,遭遇了來自朝廷的重大清洗。

  四川的天,一下子就變了。

  大片大片的官員紛紛落馬,成為階下囚,其中有份量的一批被押解進京,徐釗就是其中之一。

  事實上,雖然貪污案捅破了天,但是從知府往上一級,都是滴水不漏的老人精,能夠指證他們的,只有其他犯人的口供,卻沒有其他罪證。

  口供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可以實事求是,也可以屈打成招,更可以在有心人的運作下,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而當幕後者運籌帷幄,查案的雍親王一籌莫展之時,有人指出徐釗身上藏有一本帳冊,這本帳冊,就成了要人命的東西。

  因為這本帳冊裡,記錄了一條極為關鍵的行賄記錄,矛頭直指京中某位大佬。

  如果帳冊落到了雍親王手裡,貪污案的範圍就不僅僅只限於四川,而是將引起京城權力中心的大震盪。

  所以,小小的嘉定同知徐釗成了一個左右局勢的關鍵人物。

  這個過程,有博哲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徐釗從頭至尾娓娓道來,將前因後果都串了起來,博哲固然是一清二楚了,連凌波這個不問政事的女子,也能體會到這中間的風雲變幻波譎雲詭。

  而徐釗和他帳冊的重要性,正是造成他待罪潛逃的罪魁禍首。

  因為在押解進京的途中,徐釗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

  有人要殺他滅口。

  原因自然是因為他那本記錄了重要事件的帳冊。

  所以說,死得最快的永遠是知道最多的人。

  常年在軍隊中養成的警惕和謹慎救了徐釗一命,就在幕後主使派人刺殺他的前一夜,他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從押解途中逃跑了。

  「等等!」博哲打斷了他的話。

  「你說有人要殺你滅口,所以你逃跑了,那麼是誰要殺你?」

  徐釗瞇眼道:「貝勒爺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聽了我這麼多事情,卻沒有一點驚奇,顯然也是知情者,難道會猜不到,我的帳冊對誰最有威脅?」

  博哲不說話,算是默認。

  他跟隨四阿哥明察暗訪,當然知道,四川貪污案的源頭就在京中,一切的利益都是為結黨營私而服務。

  矛頭直指京中某一個黨派的核心人物。

  這個核心人物,就算徐釗不說,他也是能夠猜到的。

  「那麼你既然逃了,為什麼不遠走天涯,反而還要進京來,難道你不知道,這無異於飛蛾撲火?」

  徐釗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眼中也劃過一絲恨意。

  「如果我徐釗孑然一身,逃便逃了,就算隱姓埋名一輩子,也好過引頸就戮。但是,我家有妻兒,他們是無辜的,我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罪行,而讓他們做我的替死鬼!」

  博哲心裡浮現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進京,跟你的家人有關?」

  徐釗咬牙道:「當然,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家人,我又何必自投羅網。」

  「你的家人怎麼了?」

  徐釗眼神如刀,死死盯住了博哲。

  雖然並不懼怕,但博哲還是有一種被毒蛇盯住的感覺,脊背上升起一絲涼意。

  「越是權力至上,越是心狠手辣。那位隱藏在幕後的大人物,沒有成功地滅了我的口,卻抓走了我的家人,如果我苟且偷生,那麼我的家人就要人頭落地。如果因我一人而連累家小,與畜生何異!」

  博哲終於瞭然,徐釗進京,並不是因為他不怕死,而是他家小的性命,都捏在那幕後主使的手中,他不得不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8、條件

  「既然你是為救家小而來,為什麼又要喬裝改扮,潛入富察府,這豈不是節外生枝?」

  博哲仍然有疑惑。

  徐釗這時候做了一個很不符合場景的動作,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個動作雖然是表現無奈的,但在眼前這種氣氛下,無意顯得有點輕佻。

  不過莫名地,博哲和凌波都因為這個動作而奇怪地心頭一鬆,似乎是感應到徐釗陰狠暴戾更多來自於那個抓走他家小的幕後主使,身上對他們夫妻倒並沒有太大的敵意。

  「貝勒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剛剛才說過,徐某是個沒有背景沒有倚仗的無名小卒。」徐釗的語氣中隱藏一絲嘲諷。

  博哲微微蹙眉:「這跟我的問題似乎並沒有什麼關係。」

  徐釗搖頭:「當然有關係。就算我知道抓走我家人的幕後主使的身份,我也沒有辦法營救我的家小。因為我沒有任何獲得信息的渠道,我既不知道我的家人被關在哪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守衛,更加不知道,這會不會是那幕後主使所設下的苦肉計,想引蛇出洞。所以對我來說,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擒賊先擒王。」

  博哲動容道:「你的意思是說,你進入富察家,就是為了對那位幕後主使下手?你想挾持他,來交換你的家小?」

  「是的。」徐釗嘴角有一絲苦澀,「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方法,我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來研究退路,研究對策,可惜到頭來,卻因為一點點的意外而前功盡棄。」

  博哲沉下臉:「前功盡棄?哼,你不是還抓了我的妻子嗎。」

  他看了一眼凌波。

  凌波現在除了不敢輕易移動,心情倒已經不怎麼緊張了,她已經看出來,徐釗說這麼多,全都是為了做鋪墊,很快,他們就要談到重點了。她相信,以博哲的聰明和對她的感情,一定會很周全地保護她,並將她從徐釗手中救走。她一直充滿了信心。

  「不錯,雖然是意外,總算還是抓到一個有份量的人物。」徐釗也看了一眼凌波,道,「少福晉,真是抱歉,我本意並不是針對你,可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你卻做了那幕後主使的擋箭牌。」

  凌波露出一絲苦笑。

  基本上這挾持案的來龍去脈都已經說清楚了。

  博哲深吸一口氣道:「說了這麼多,你總該說出你的真正目的了,你準備提什麼條件,才肯釋放我的妻子?」

  「貝勒爺是聰明人,難道會想不到我的條件。」

  博哲冷哼一說:「你說。」

  「第一,你必須讓我見到我的家人,並保證他們的平安;第二,我要面見皇上。只要滿足這兩個條件,我就放了你的妻子,絕不會讓她少一根寒毛。」

  博哲皺眉:「你要見你的家小,我能理解。為什麼還要面見皇上?」

  徐釗冷笑道:「造成我如此境地的,無非就是四川貪污案和我的帳冊。救出我的家小,只不過是權宜,四川貪污案一天不了結,我們的危機就一天不會解除。我知道雍親王全權負責此次貪污案的調查事宜,但是那位幕後主使的身份地位並不在他之下,雍親王未必就能保障我和我家小的安全。這天下,除了皇上的權威,我誰也信不過。」

  「所以我一定要面見皇上,呈上帳冊,到時候我徐釗該落得什麼罪名,就落得什麼罪名,那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但是,該別人承擔的罪責,我也絕不會多承擔半分。這世上,絕沒有做了壞事卻逍遙法外的道理。」

  博哲點頭,他已經明白了徐釗的意思。

  他本人曾遭受被滅口的威脅,而現在,他的家小也身處險境之中,就算他這一次利用凌波交換到他家小的平安,但只要貪污案一天沒有水落石出,他和他的家小就要繼續面臨來自那位幕後主使的壓力。與其提心吊膽過日子,不如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大不了是個魚死網破。貪污案終結,厄運也就隨之終結。

  「既然你潛入富察家是經過周密的計劃,那麼肯定也很清楚,那位神秘的幕後主使的身份,他是誰?」

  徐釗瞇起眼睛:「貝勒爺難道不知道?」

  博哲挑了一下眉尾:「你猜得沒錯,我的確知道貪污案的一部分內情,那是因為我一直協同雍親王在查案。但是,到現在為止,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向我們表明貪污案源頭的所在。」

  徐釗點點頭:「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要隱晦的。」

  他既然要博哲救他的家小,當然不能避免回答這個問題。

  右手握劍架在凌波脖子上,徐釗抬起了空閒的左手,中指、無名指、小指蜷曲,撐開虎口,比出了大拇指和食指。

  博哲瞳孔一縮。

  徐釗已經收回了手。

  這個手勢,凌波也看在了眼裡。

  竟然是那一位。

  比起博哲的了然、徐釗的釋然,她想到的未必有他們那樣全面,卻更有一種對歷史時空的荒謬感。

  康熙朝的歷史上,的確曾出過重大的貪污受賄案件。但在凌波的記憶裡,這些影響了一大批人、引起官場清洗和換血的大案,並沒有發生在康熙五十一年。

  如果這次的四川貪污案已經涉及到這一層面,顯然已經不能等閒視之。

  在這種黨派鬥爭激烈的時刻,哪怕是一個小污點,也能成為攻擊的把柄,更何況是這樣重大而惡劣的事件。

  真相如果大白於天下,那一位在今後的歲月中,還能夠跟四阿哥抗衡嗎?康熙爺還會容許他坐大嗎?失去了賢名的他,還能得到這麼多的支持嗎?

  凌波忽然覺得,事情已經開始朝著改變歷史的方向發展了。

  她不知道這跟自己有沒有關係,從始至終,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小人物,就算是只來自不同時空的小蝴蝶,也不可能因為扇動幾下翅膀就引起歷史的大震盪。

  「我可以向雍親王請示,嘗試營救你的家小,但是你該知道,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需要一些時間。」博哲沉聲道。

  徐釗豎起兩根手指:「兩天,我只給你兩天。」

  博哲眉頭一挑。

  「不要以為這很苛刻!」徐釗搶在他開口前說話,「你們有簡親王府,有富察府,有雍親王府,還有九門提督,甚至還有禁衛軍,我卻只有一個人,孰強孰弱?」

  「好,兩天就兩天,你必須保證,你不會傷害她。」

  徐釗點頭:「我保證。」

  其實這些都是廢話,徐釗既然要拿凌波交換他的家小,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傷害凌波。

  當然,博哲也不會任由他再將凌波帶走,回春堂被徵用了,外面依舊有官兵包圍,徐釗和凌波的一切吃用,都將通過官兵傳遞進去,確保乾淨和安全。

  而博哲,在答應了徐釗的條件之後,需要立刻去雍親王府找四阿哥商量。

  馬武便留守了下來,當然他也派了人回富察家去通知,儘管還沒把凌波救出來,但至少已經確保她的安全,早一刻讓老頭子米思翰知道,早一刻讓他們放心。

  而博哲,除了也派人回簡親王府通知之外,直接快馬飛奔去了雍親王府。

  四阿哥胤禛正在府裡,接到下人的稟報,直接讓博哲去了他的書房。

  聽了徐釗提出的兩個條件,胤禛只是略一沉吟,便說道:「他既然提出這兩個條件,這事情就已經不是我們能夠全權掌控的了,必須立刻稟報皇上。」

  博哲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

  「徐釗的家人,真的在八爺手上?」胤禛蹙起了眉,這個消息可不怎麼好。

  博哲道:「我相信徐釗不會空口無憑。如果不是已經查明他家人的下落,他又怎麼敢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富察家,尋找幕後主使。」

  胤禛呼出一口長氣:「我們不能無緣無故地動八爺,既然徐釗要見皇上,這件事兒也瞞不了。」

  八阿哥擅自抓捕百姓,並非法囚禁,胤禛和博哲如果想討人,只靠自己的力量,無疑會十分艱難。一來這事兒沒有鐵證,八阿哥完全可以矢口否認;二來如果徐釗的家小在八阿哥手上,他一定更加不肯交出,否則豈不是坐實了他跟四川貪污案的關係。

  以博哲對胤禛的瞭解,當然還能猜出他更深的一層用意。

  四川貪污案查到現在,已經是可以確定,八爺就是那個掩藏在錯綜複雜表象之下的幕後主使,龐大的受賄行賄數目,是為了八爺黨這個巨鱷服務。

  如果四阿哥等到案件全部查清楚之後再上報,以他跟八爺的敏感關係,難免會有人懷疑他利用職權栽贓陷害排除異己。而如果是通過徐釗的口,讓皇上知道八爺做下的種種行徑,不僅可以讓皇上最直接地認識到八爺在這個重大貪污案中所扮演的角色,更能撇清四爺黨為削弱八爺黨而故意羅織罪名的嫌疑。

  簡親王府既然已經把牌押到了四阿哥的身上,自然希望局面向著對四阿哥有利、對八阿哥有害的方向發展。

  於是,博哲和四阿哥胤禛,在仔細地商量之後,一起進宮去面見康熙…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2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69、北風緊

  天色昏黃,即將入夜,北風已經吹起。

  回春堂的大門開著,但大街上縱然有病患路過,卻並沒有選擇進去。

  因為大家都知道,回春堂現在沒法治病,大夫、夥計都被打發回家,暫時歇業了。如今那大堂裡頭,坐的站的都是提督衙門的官兵。

  徐釗和凌波已經換了地方,不在回春堂的那個小診室裡,而是到了後院一間空閒的病房裡。

  這房間原來是給一些接受治療後暫時無法移動的重傷患者使用的,一應家居用品都很齊全。

  回春堂是京城裡最大最有名的醫館之一,自然少不了接受重症患者,這樣的病房後院有三間。

  既然給了兩天的時間,徐釗也不可能在那個逼仄的小診室裡乾等,他跟凌波兩個人都要吃喝拉撒,換個地方就方便多了。

  只是於凌波來說,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從前堂走到後院的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

  明明滿院子都是官兵,投鼠忌器,卻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她。

  有過十年軍旅歷練的徐釗,沉靜的時候就像一頭豹子,有超乎常人的耐心,長時間蟄伏不動,只會等待獵物出現那一刻。

  飯菜剛剛被送進房間,徐釗和凌波分前後用餐。房間裡燒著火盆,外面北風呼嘯,屋裡卻還比較溫暖。

  三菜一湯,考慮到凌波這位身份高貴的孕婦,晚飯是從出名的酒樓訂過來的,味道相當不錯,湯還是雞湯,顯然是為了給孕婦補充營養。

  徐釗並不擔心他們會在飯菜上動手腳,因為每頓飯,他都會讓凌波先吃,如果有下藥,也是她先中招。

  他相信無論是博哲、馬武還是提督衙門,都不會這麼愚蠢或狠毒,拿凌波給他陪葬。

  在徐釗用飯的時候,凌波仍然被捆著手腕和腳腕,大夫給她用過針灸,白天的時候外面的人也煎了藥送來給她服用過了,她並沒有大礙。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挾持犯和人質的關係,徐釗就是再精明能幹,也不會托大,不可能讓她擁有自由活動的權限。

  看著這個男人狼吞虎嚥地掃蕩桌上的飯菜,他的下顎和唇邊已經長出了新胡茬,為他堅毅的面容增加了一絲滄桑感。

  想起之前在回春堂小診室裡的那番談話,他的家人都被八爺抓起來了,不知是生是死。

  儘管自己還是他的囚犯,但並不妨礙她對徐釗一家人生出同情之心。

  飯後,自有人把碗盤收走。

  外面天已經黑了,屋裡也點了燈,徐釗在燈下用一塊棉布,擦拭他的劍,很慢很仔細,就像在撫摸自己的情人一樣。

  「徐釗,你是不是很擔心你的家人?」

  凌波終於開了口。

  她不習慣這種沉默的氣氛,反正徐釗要看著她,肯定不會睡覺,倒不如找點話題來說一說。

  徐釗並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只是淡淡說道:「就像博哲貝勒會擔心你,我當然也擔心我的家人。」

  凌波點點頭:「你的家人,比我的處境更危險。」

  徐釗沒接話,他的劍擦完了,也不收起,就放在桌面上,任由劍身反射燭光,發出奪目的光輝。

  「你能說說你的家人嗎?像你這樣的男人,想必你的妻子一定是溫柔持家的女人。」

  凌波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徐釗並不想跟她說太多話,但是她想,也許交談可以同時舒緩他們兩人的神經,讓彼此都不必緊繃著造成疲憊。

  當然,她也做好徐釗不理她的心理準備。

  不過,徐釗竟然回答了。

  「你錯了,她一點也不溫柔,常常跟我吵架,有時候甚至還會跟我動手。」

  凌波挑眉,微微吃驚道:「你的妻子,也會武功?」

  「是,我在軍中認識的她,她是我上官的女兒。當時,她就像一支渾身扎滿刺的野玫瑰,每天手裡都提一把劍,到處找人打架,因為她父親不希望她像個男人一樣舞刀弄槍,嘲諷她是三腳貓功夫,所以她想通過跟軍中兵士的比武來證明自己。」

  儘管徐釗只是平淡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但凌波依然能夠感覺到,說起他的妻子,他的語氣已經不自覺地放柔,連嘴角都有一絲軟化。

  「我猜,她一定是找你做了比武對象,結果輸給你了是不是?」凌波小心地引導這個話題繼續。

  事實跟她猜想的差不多,當時的場面可能比較有趣,以至於徐釗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猜得沒錯,我出於男人的自尊心,不可能輸給她。但是贏了她之後,卻反而給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

  凌波已經可以想像到小野貓一般的女子在輸給徐釗這個鋼鐵一般的男人之後,是如何地芳心暗許。

  「她一定很敬佩你,很喜歡你,你贏了她的人,也贏了她的心,你們很快就兩情相許了對不對?」她微笑著問。

  徐釗瞥了她一眼,淡淡一哂道:「看來我們的故事太過俗氣,以至於你隨便一猜,就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凌波搖頭道:「不是俗氣,英雄美人的故事,本來就是最讓人心動的。」

  徐釗只是抿了一下嘴,似乎還在回味那種兒女情長的繾綣溫情。

  「然後呢,她嫁給了你,你們一定很恩愛,很快就有了孩子是不是?」

  這次徐釗卻搖頭了。

  「剛開始,我們的確很恩愛,但很快就發現生活變得一點都不美好。」

  凌波疑惑道:「為什麼?」

  「因為她從小在軍中長大,除了會舞刀弄槍,女人會做的事情,她一樣也不會。她既不會做飯,也不會洗衣,更不會女紅。那段時間,我們家裡的米飯總是焦的,菜總是忘了放鹽,如果她鼓起勇氣做了肉菜,往往還半生不熟,在廚藝上,她實在笨手笨腳,連炒雞蛋都炒不好。」

  他是這樣說,可是凌波一點也沒有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麼不好。因為徐釗臉上並沒有那種惱怒或煩躁的神情,她想,在發現妻子炒不好菜做不好飯的時候,他這樣的男人,一定只是無奈地笑笑,然後把那些味道不好的飯菜統統吃光。

  有情飲水飽嘛。

  徐釗果然也是這樣做的。

  「她洗壞過衣裳,給我縫補衣服,卻反而扯了更大的洞,家裡的碗盤也經常會碎掉,但她總是不服氣,請了軍中其他的家眷來教她,很快她就能夠做出像模像樣的飯菜了,家務活也做得越來越好。

  「只不過這中間的過程,實在辛酸,有時候她遭受了挫折,心情不好,難免就要發洩一番。」徐釗有點苦惱地摸了一下鼻子。

  凌波笑道:「她發洩的方式,一定就是找你打架了。」

  徐釗點頭。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她現在一定什麼都會了對不對,一定是個標準的妻子了吧?」

  徐釗眨了眨眼,歎氣道:「馬馬虎虎吧,起碼現在炒雞蛋裡已經不會有碎殼了。」

  凌波忍俊不禁,輕笑起來。

  她這時候才發現,徐釗身上原來還有幽默細胞。

  這個男人雖然貪污受賄,還挾持了她,犯了好幾項罪,但至少對自己的家人,他是個溫柔的負責人的好男人。

  「你們現在有幾個孩子了?」

  徐釗豎起兩根手指:「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大一點,八歲了,大名則成;女兒五歲,還沒起大名,小名春兒。」

  「徐則成,徐春兒,都是好名字。」凌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再過幾個月,她也將分娩做母親,卻還沒有給孩子想好名字呢。

  「是兒子比較調皮,還是女兒比較調皮?」她接著問。

  說到這個問題,徐釗似乎有點哭笑不得,他蹙了一下眉,道:「兒子像我,女兒像她娘。」

  凌波了然了,笑道:「女兒調皮一些。」

  「只怕將來不好嫁。」徐釗歎口氣。

  凌波笑道:「怕什麼呢,你能娶到你妻子,你女兒將來肯定也有匹配她的好兒郎。」

  徐釗微微笑了一下。

  談話進行到這裡,他們兩個似乎已經成了好朋友似的,如果不是一個還捆著手腳,一個面前還放著一把鋒利的劍,畫面一定會更加和諧。

  夜色越來越濃,今晚的雲層很厚,不見一點月光,屋外的牆根下,都是一片黑嘛嘛的。

  臘月的北京,冷風從巷子裡呼嘯而過,帶來的除了寒冷,還有乾燥。

  大街上已經很少看見行人,這種時候,人們更喜歡躲在溫暖的屋子裡,或者溫暖的被窩裡,吃著熱茶,跟家人溫柔地談話。

  只有巡邏的官兵,偶爾腳步整齊地走過。

  更夫敲著梆子,拖長了聲音說「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但城裡的人們對於這個聲音已經太過熟悉,以至於聽到了也會自動忽略,從來沒有人會將這忠告放在心上。

  回春堂的大門已經關閉,但裡面依舊燈火通明,只不過安靜得似乎有點過分。

  外面巷子的黑影裡,有輕微的響動,像是好幾隻野貓野狗,在牆根下竄過,沿著回春堂跑了一圈。

  但沒有人對這些動靜起了懷疑,呼嘯的北風掩蓋了一切痕跡。

  這時候,宮牆重重的紫禁城裡,康熙爺正在接見雍親王胤禛和博哲。

  徐釗提出的條件,並沒有讓他感覺到吃驚,但是這兩個條件背後代表的含義,卻讓他臉色凝重了起來。

  胤禛和博哲肅立在一旁,書房裡頭燒著地龍,溫暖如春,但他們卻能感覺到,康熙爺此時的心情,就好像外面呼嘯而過,刮得門板蓽撥響的北風一樣,冰冷刺骨…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0、火起

  四川貪污案的最高參與者和最大包庇者。對徐釗發佈殺人滅口指令。

  綁架徐釗家人,以威脅他交出帳冊。

  康熙從來沒有想到,那個面上一團和善,人人都稱之為賢王的兒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這麼狠毒的手段。

  儘管胤禛和博哲只是轉述了徐釗的話,並沒有提供證據,但是將這些事情串聯到一起,卻縝密得無懈可擊。

  康熙背對著門,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撫在博古架的一隻細口春瓶上。

  胤禛和博哲微微弓著身子,低著頭。

  屋子裡安靜得只能聽見三人的呼吸聲,還有門外呼嘯而過的北風。

  「八爺黨,真是好龐大的能量。」

  沉重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康熙那薄唇之間蹦出,砸在地上,清晰得猶如一顆顆落地的石子兒。

  「咱們大清王朝的這位八爺,手伸得很長啊,居然整個四川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胤禛和博哲凜然。

  康熙的聲音越是平靜,越襯得他心中怒火滔天。

  事實上,四川貪污案中,最直接的關係人並不是八阿哥,而是九阿哥和十阿哥。然而他們倆素來就跟八爺走得近,他們的立場和實力,自然就代表著八爺黨的勢力。他們在四川貪污案中所扮演的角色,絕對是經過八阿哥授權的。

  「那個徐釗,就只提了這兩個條件?」

  康熙轉過身,手從春瓶上滑了下來,胤禛不自覺地微微鬆了口氣,他本來以為那只春瓶已經逃不過粉身碎骨的下場。

  然而,五十多年的帝王生涯,讓他這位至高無上的父親,已經練就了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氣度和沉穩。

  博哲恭聲回答道:「是的,他只提了兩個條件,一是確保家小平安,二是要面見皇上。臣推測,他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除了皇上,他信不過任何人,那本帳冊,他只能呈交給皇上。」

  胤禛眼角收縮,微微一瞥,視線在他臉上一掃而過。「答應他。」

  康熙冷冷說出三個字。

  博哲抬頭道:「皇上要親自接見?」

  「是,朕要親自接見他,要親眼看看,那本帳冊上到底記載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以至於讓朕的兒子恐懼到要殺人滅口的地步」

  康熙的話擲地有聲。

  胤禛和博哲對視一眼,知道他已經動了真火。

  「但是徐釗只肯在見到他家小平安以後才肯交出帳冊,否則他寧肯玉石俱焚。」

  博哲有些為難,徐釗只給他兩天時間,但就算知道他的家人落在八爺黨手上,以博哲的能量,也未必能夠這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人找到。

  康熙面色發冷:「既然知道他的家小被誰抓走,帶朕的口諭,直接上門要人朕倒要看看,哪位爺的膽子能夠大到連聖旨都敢違抗。」

  博哲大喜過望,康熙顯然賦予了他一個極大的權利。

  「是,臣遵旨,這就去辦,一定不辜負皇上的信任。」

  康熙只是哼了一聲。

  胤禛也躬身道:「皇阿瑪,兒臣也立刻就去辦差,爭褥將案子調差清楚,以便皇阿瑪提審徐釗。」

  康熙恩了一聲,擺手道:「你們只管放手去做。」

  「是。」胤禛和博哲同時拱手告退。

  李德全親自送他們倆出門,心裡暗暗佩服這位四爺。只不過幾句話,就讓皇上對八爺起了前所未有的忌憚之心,他跟了皇上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震怒過。

  這件案子一過,京裡的形勢,只怕就要風清月明了吧。

  騰達做好事,式微做好人。李德全深諳此中之道。

  親自送雍親王和博哲貝勒出了書房,他用不輕不重、很生活化的語氣說道:「四爺為皇上和朝廷鞠躬盡瘁,可也得注意著身子,今晚這天可不是一般的冷。」

  胤禛側目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以表謝意。

  隨即,他跟博哲便徑直從神武門出了宮。

  「今兒這風還真不是一般的冷。」

  從神武門走出來的時候,博哲忍不住緊了一下領口,抖擻一下身子。

  胤禛也瞇起了眼睛,望著陰沉的夜空,舔了舔有點乾裂起皮的嘴唇,說道:「入冬以來就沒下過雨,這些天北京城裡愈發地乾燥,今兒風這麼大,只怕容易起火災。」

  他話音剛落,門外早在冷風中等候的阿克敦,一見到他們倆人出來,就急急忙忙地衝了上來,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驚惶。

  「四爺,爺,回春堂著火了!」

  博哲的瞳孔驀然放大。

  胤禛眼睛再度瞇起。

  「混蛋!」博哲是個聰明人,一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蹊蹺。

  有人想燒死徐釗和那本帳冊,甚至不惜用凌波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做陪葬。

  他出離地憤怒了

  「阿克敦!跟老子走!」

  他大喝一聲,飛身上馬,阿克敦自然緊跟著也跳上自己的馬背。

  「四爺咱們分頭行事,我去救火,其他的就拜託您了!」

  胤禛點頭,給予他一個信任的眼神。

  博哲牙關收緊,一撥馬頭。

  「老子要劈了這群王八蛋!」

  他狠狠地在馬屁股蛋上抽了一鞭子,伴隨著馬兒的悲嘶,兩人兩騎絕塵而去。

  胤禛望了望東方,陰沉的夜色下,北京城的居民群就好似一頭龐然蟄伏的怪獸,而在遠方的某一處,天空被映出一絲隱約的紅光。

  火勢看來不小。

  沒想到那位爺竟然這樣地沉不住氣。

  或者徐釗和帳冊真的有這麼大的能量,讓他們甘願冒著這樣大的風險,也要孤注一擲。

  胤禛微微搖頭,這實在是一個不明智的舉動。

  他沒有按原計劃出宮,而是回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御書房的門口,李德全剛剛吩咐小太監燒了熱湯麵來,康熙的心情實在不好,晚飯都沒吃過,估摸著四爺他們走了,皇上也該餓了。

  他正要進門,卻聽見腳步聲來,回頭一看,竟是胤禛去而復返,腦中先是一愣,繼而微微瞇眼笑道:「四爺怎麼回來了,奴才正好叫人送了熱湯麵,四爺陪著皇上一塊兒用點吧。」

  胤禛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托盤,嘴角微微一揚。

  ……

  溫暖如春的上房裡,八福晉郭絡羅氏剛把小女娃哄得睡著了。

  當初從百順胡同帶回來的女娃,如今已經長得粉嫩可愛,郭絡羅氏當然不可能親自餵養她,所以為她精挑細選了一個奶娘。大名兒還沒起,因著孩子沒了親娘,郭絡羅氏可憐她,先給起了個小名憐兒。

  奴才們都知道這個小女娃來歷有些不好說,但既然主子們已經認定這個是郭絡羅氏膝下的格格,自然也都憐兒格格地這麼叫著。

  這會兒小憐兒剛吃飽了奶,在郭絡羅氏懷裡躺著。

  郭絡羅氏坐在炕上,抱住她輕輕地搖晃。

  旁邊的丫頭忍不住往她臉上看了一下,自從有了憐兒格格,福晉的脾氣可是越來越溫柔了。

  果然母愛是偉大的。

  郭絡羅氏見小憐兒睡得安穩,小手蜷成一個柔嫩的小拳頭,放在同樣柔嫩的臉頰旁邊,不由又憐又愛。

  「前頭兒亂哄哄的,是誰來了?」

  她一面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孩子嬌嫩的臉蛋,一面隨口問道。

  丫頭醒了一下神,忙回答道:「是九爺和十爺。」

  郭絡羅氏蹙眉:「這麼晚了,他們怎麼還來?」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著動靜,像是出了什麼大事,爺的心情不大好呢。」丫頭小心翼翼地說了。

  郭絡羅氏哼了一聲:「一定又是九阿哥那個蠢貨辦砸了什麼事,惹得咱們爺生氣,連夜叫來罵。」

  她對自家丈夫,還有跟他走的近的九阿哥、十阿哥都不可謂不瞭解,隨口一說,竟然就將事情猜了個准。

  這會兒,八阿哥胤祀的確正對著九阿哥發飆,往日裡賢王的模樣,一去不復返了。

  「蠢貨蠢貨!怎麼能夠在這種時候下手!你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有人想要徐釗死,有人想掩蓋真相!」

  九阿哥胤禟臉色鐵青,不知是因為受了羞辱而憤怒,還是因為自知做錯事情而羞愧,兩個拳頭捏的嘎巴響。

  十阿哥胤誐看不下去,說道:「八哥,九哥也是著急,若是讓那徐釗見到皇阿瑪,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你們以為現在就能挽回了嗎?」

  胤祀兩隻眼睛都紅了,他衝到胤禟面前,抓住他胸口的衣襟提著他的脖子。

  「你有沒有想過,徐釗一死,固然所有證據都化為灰燼。可裡頭還有一個富察凌波在呢,你難道不知道米思翰那老不死的能耐?簡親王一家更加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他們兩家若是聯合起來報復我們,你以為我們能抵擋得住?」

  他咆哮如雷,口水全都盆栽胤禟臉上。

  胤禟鐵青的臉轉而有點發白。

  這時候,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十阿哥胤誐走過去,開了一條門縫,跟外面的人低聲對話了兩句,回過頭,面色凝重地道:「博哲已經去救火了,還帶了親軍營和步軍營。」

  胤祀和胤禟的臉色頓時都沉了下來。

  親軍營是領侍衛內大臣統領的,馬武就是現任的長官;步軍營作為九門提督的下屬,本身也已經參與到這事件當中。

  博哲帶了這兩處的好手去,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救火而已。

  胤祀眼裡忽然閃過一絲陰毒之色,他再一次盯住了胤禟。

  「你惹下的禍,自己去收拾,既然火已經燒起來,就乾脆讓它燒個乾淨!」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24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1、廝殺

  既然做了,就要做得乾淨。

  賢王之名只不過是一個面具,有奪嫡的野心,八阿哥自然少不了狠毒的決心。

  九阿哥胤禟很快就去了。

  胤祀卻仍然有些不放心。

  「徐釗既然已經跟博哲開始談條件,勢必會供出咱們,老四傍晚就進了宮,皇阿瑪一定也已經知道了。這個時候,我們絕不能亂。」

  胤誐沉聲道:「可是有博哲和馬武在,九哥未必能夠得手。」

  胤祀眼神陰狠道:「他如果辦不成,咱們就得倒霉。」

  胤誐沉默。

  背著手在屋子裡走了兩圈,胤祀眼神愈發冷厲。

  「如果我猜的沒錯,徐釗挾持簡親王府的少福晉,一定會要求交換他家人的平安。我們關押那母子三人的地方,說不定已經暴露,你趕快去,把他們轉移到其他地方。」

  胤誐擔憂道:「可是老四既然已經稟報了皇阿瑪,皇阿瑪一定也會懷疑我們,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得做點別的。」

  胤祀擺手:「這個時候,不管做什麼,都會讓人起疑。動靜越大越容易露出破綻,咱們只能以靜制動。聽我的,你先去把那三個人轉移了。」

  「好,我這就去。」

  胤誐點頭,正待出門。

  外面就又響起了突兀的敲門聲。

  「怎麼回事?」

  胤祀蹙眉,略顯煩躁。

  門外進來的是府裡的管家,也是他的心腹。

  「爺,雍親王來了,帶著皇上的口諭。」

  「……」

  胤祀和胤誐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憂色。

  ……

  回春堂所處的一整條街,都籠罩在烈焰火光之中,風助火勢,獵獵作響。博哲帶著親軍營和步軍營,剛到街口,就被一陣熱浪給轟了一跟頭。

  「爺,火勢太大了!」

  阿克敦嘶喊著,眼中劃過一絲驚恐。

  博哲眉頭皺得更深,臉上是壓抑的憤怒和震驚。

  他們竟然這樣狠毒這樣大膽,只要隨便放眼一掃,他就看出,著火的絕不僅僅是回春堂一個地方,可見那些人為了掩蓋真相,不惜讓更多無辜的人成為冤死鬼。

  「刀山火海也要闖!」

  博哲大聲吆喝著,帶頭揮動馬鞭,往那火焰中飛撲而去。

  阿克敦自然不敢落後,緊緊跟隨。

  親軍營和步軍營的眾軍士,對於火勢之大,也十分駭然,但博哲貝勒帶頭闖進火海,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他們難辭其咎。

  更何況,聽說富察馬武已經身處火災中心,他是親軍營的長官,親軍營當然不可能任由他在火中掙扎而見死不救;還有簡親王府的少福晉,更是此次營救的重點,提督衙門是負責保護和監視回春堂的,現在起火,他們也逃不脫責任,步軍營當然也不可能放著同僚不管。

  所以大家都跟在博哲和阿克敦後面往火海裡闖。

  馬武正在火海中大聲地叫喊,指揮眾人救火,刺鼻的煙味嗆地他喉嚨發乾,眼睛發澀。

  「動作快點!」

  「水呢!」

  「你們幾個,跟老子進去救人!」

  他一面嘶喊著,一面跟幾個親信,各自抓起一個水桶,將滿滿一桶水從頭淋下,然後用一塊濕透的毛巾摀住嘴,一頭扎進了火海之中。

  這個時候,博哲和阿克敦帶人趕到了,親軍營和步軍營立刻撒開,投入了救火隊伍之中。

  獵獵火光映在博哲臉上,火光跳動,他雙眸之中也跳動著火焰。

  「這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他抓過先前在這裡守衛的一個提督衙門的軍士,劈頭責問。

  回春堂原本有二十多個軍士守衛,馬武親自坐鎮。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後院屋子裡的徐釗和凌波,都沒有出什麼意外,吃晚飯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們平和的交談。

  然而意外總是不期而至。

  馬武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有人會這麼喪心病狂,企圖燒死徐釗,並不惜讓凌波陪葬。

  他們關注的焦點徐釗並沒有做出試圖逃跑的小動作,他們這些守衛卻落入了有心人的算計。

  所有人的晚飯都是從附近的酒樓訂來的,包括徐釗和凌波的晚飯。

  飯後一開始,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在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軍士們便開始接二連三地打盹犯困。

  馬武很快便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然而不等他發出預警,突入而來的一場大火便讓他們亂了手腳。

  火起得很突然,起火點不止一個,明顯是有心人的縱火。

  馬武第一時間就想到是有人想殺人滅口,這場火的目標一定就是徐釗,他立刻帶人想去把徐釗跟凌波救出來。

  然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批蒙面人,闖進了回春堂,二話不說便對他們下死手。

  雙方的戰爭開始得很突兀,而且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對方是有備而來,每一個都是好手,而馬武等人,卻因為中了對方的算計,個個都失去了戰鬥力,雙方武力值的對比懸殊,局面可謂一邊倒。

  不過眨眼的功夫,馬武這邊就死了十幾個人。

  幸虧幾個親信拚命保護,才保著馬武退出了回春堂。

  但是回春堂的後院,卻完全落在了這批蒙面人的手裡。

  徐釗和凌波還在裡面,在不知道他們是否一樣中了藥物的情況下,馬武當然是心神俱裂。

  然而己方所有人都精神渙散,手腳發軟,根本沒辦法組織救援工作。

  幸虧馬武還保持著冷靜,他估計自己這些人中的應該是江湖上下三濫的蒙汗藥,如果是別的兇猛的毒藥,只怕早就倒地不起了,所以當機立斷,所有人先灌了一通冷水,果然很快便都恢復了清醒。

  附近的民居裡都有井水,清醒過來的軍士們反應都很快,一面派人去求救,一面立刻開始組織這條街上的居民,展開了救火工作。

  而馬武,則帶著幾個親信闖進火海之中,去救徐海和凌波。

  博哲很快就把這些過程問了清楚,對方的手段拙劣和卑鄙,但由於馬武等人完全沒有防備,所以才這麼容易就著了道。

  來不及震怒,博哲厲聲問道:「馬武進去多久了?人救出來沒有?」

  那軍士滿臉黑灰,大冷天卻一頭大汗,他在臉上一抹,被煙嗆壞的嗓子,嘶啞著說道:「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衝出來。」

  現場一片混亂,軍士和老百姓混在一起,用水桶、木盆、陶甕等一切可以盛水的東西在救火。所有人都是衣衫不整,面目全黑。

  博哲目眥盡裂。

  「阿克敦,跟老子衝進去救人!」

  「是!」

  阿克敦大吼著,從救火的軍士手中搶過兩桶水,跟博哲一起往頭上一淋,不顧眾人的阻攔,撲進了火場。

  北風呼嘯,回春堂所在的這條大街,已經出現了許多圍觀的人群。

  住在京城的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火災了。

  帶著一絲新鮮,更多驚懼的心情,有的人站在遠處指指點點,有的人則牽著家裡的孩子不讓他們亂跑,有的人更加熱心,很快地加入到救火的隊伍當中。

  京城今夜注定不眠。

  身邊發生這樣重大的時間,自然很多人都不能像往常一樣安睡,複雜的人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置身於火災中心的博哲和馬武,已經在濃煙籠罩的回春堂打了一個來回,竟然都沒有發現徐釗和凌波的蹤跡。

  「火太大了!」

  博哲和馬武最終匯合到了一起,雙方所帶的人都已經有些受不住了,眼淚鼻涕齊流,有兩個不停地咳嗽,聽得出嗓子可能已經被燎壞了。

  後院中間有個井,大家身上大多帶了一些燒傷,衝到井沿,爭相喝水換氣,重新將身上淋濕。

  博哲和馬武難得地進行一次順暢的交流,雙方竟然都沒有找到人。

  「我去那屋子看過了,兩個人都不在,門鎖已經壞掉,看得出是從裡面突圍出來的。」

  由此可見,至少徐釗和凌波沒有中蒙汗藥,否則就不可能有突圍而出的能力。

  然而,這一點也同時說明,策劃這場火災的人,對回春堂裡人質和守衛都很清楚,至少他知道,徐釗是個很仔細的人,所以不敢對他下藥。

  「再分頭找一遍,兩個大活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博哲嗓子發澀,馬武認同他的意見,雙方正要分頭行事。

  就在這時,後院牆頭上躍下一批蒙面人來,每個人手中都是明晃晃的刀片,照面無話,冷厲的刀風便向博哲等人撲過來。

  博哲和馬武早料到這場大火是掩護,這時候出現一批敵人,分明是對方的後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所以二話不說,出手都是狠辣的招數。

  跟博哲對戰的是個身材瘦削的男子,博哲跟對方幾次生死過招,總覺得此人有點熟悉,想到這火災的突兀和詭異,也推斷出最有可能的幕後嫌疑人,對這個男子的身份就起了猜疑。

  「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一面打一面厲聲大喝。

  對方卻一語不發,刀刀往他要害襲來。

  一股刀風撲面而來,在這熱浪之中竟挾帶著絲絲寒意,博哲僅憑直覺將腦袋往旁邊一偏,耳邊一涼,肩膀上一陣劇痛。

  這一刀直接削掉了他肩膀上的一片肉。

  巨大的痛楚和撲鼻的血腥味,激發了博哲心底最狠厲的一絲決心,他大喝一聲,手中劍反手一削,對方竟也傳來一聲悶哼。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女子驚呼,劃破夜空…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2、逃生

  時間倒退到半個時辰之前。

  最先發現火起的人,其實並不是馬武,而是徐釗。

  這大概是九阿哥胤禟粗中有細的一個地方,他料到在這種情形下,徐釗對食物一定會特別地仔細,所以並沒有在他跟凌波的晚飯中下藥。

  所以當外面著火,徐釗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第一時間就把已經犯睏睡著的凌波給叫醒。

  凌波固然是驚恐萬分,徐釗卻十分冷靜地下了判斷。

  這火,絕對不是意外或天災,是人為。

  當然負責守衛回春堂的馬武是絕對不會放火的,只要想燒死他,燒死證據的人,才會出這樣狠毒的手段。

  「怎麼會著火?我們怎麼辦?」

  凌波驚慌失措,眼睜睜看著徐釗解開她身上的所有束縛。

  「事情有變,先出去再說!」

  徐釗顧不上解釋,拉著她就往外衝。

  但這個時候,院中已經殺聲震天,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蒙面人已經跟馬武等人打成一團。

  而最要命的是,為了以防萬一,他和凌波所在的屋子是從外面反鎖住的。

  這個時候,濃煙滾滾,所有人的視線都已經模糊了,而且在藥物的作用下又意志渙散,再加上有蒙面人狠厲地進攻廝殺,根本沒有人能夠接近這間屋子放他們出去。

  徐釗叫喊了兩聲,就知道外面的人是靠不上了。

  所以他開始狠命地踹門。

  他在軍中十年,即使後來身居文職,也依然練武不輟,所以身手依然十分高強,這種危急關頭下,身體裡更是爆發出比他自己想像中還要強大的力量。

  幾下猛踹,竟然真的就把門從裡面給踹開了,門鎖直接崩壞。

  門一開,熱浪便兇猛地撲了過來,還有滾滾濃煙。

  凌波立刻嗆地咳嗽起來,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腹部。幸而徐釗十分冷靜,在破門而出之前,就已經用屋中唯一一盆冷水,打濕了毛巾,繫在凌波的脖子上。

  這個時候,凌波一咳嗽,他就第一時間強迫她握住濕毛巾摀住她自己的嘴。

  作為孕婦來說,這個時候凌波已經完全成了負累。而她只不過是徐釗的人質,生死關頭,徐釗本可以拋棄她,自己逃生,以他的身手,完全是小菜一碟。

  但徐釗完全沒有這個念頭。

  他只是緊緊地護著凌波往外闖。

  濃煙遮擋了視線,刀劍撞擊的廝殺聲卻依舊能夠傳入他們兩人的耳中,徐釗立刻就判斷出來,這絕對是有人要殺他滅口,已經跟馬武他們對上了。

  按照現在的形勢,顯然馬武他們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否則絕不可能不過來救他跟凌波。

  徐釗知道,這個時候,只有靠自己。

  儘管嗆得涕淚橫流,徐釗依舊堅定地護著凌波,沿著牆根走。

  四處都是熊熊烈火,渾濁的空氣裡能夠聞到一種菜籽油的味道。徐釗初時還沒有注意,但努力嗅了幾下,立刻意識到,他們一定是靠近廚房了。

  只有廚房裡,才有菜籽油,想必是火勢太大,已經波及到廚房,將裡面的食用菜籽油也給點燃了。

  他猛然記起,後門就在廚房旁邊。

  凌波這個時候已經快神智不清了,毛巾裡的水分有限,她已經嗆了好幾口咽,嗓子裡火辣辣地疼,呼吸也十分不暢。

  「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徐釗一面鼓勵著她,一面根據自己的記憶往後門摸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片寒光挾風雷之勢,劈頭籠罩下來。

  徐釗反應很快,劍是早已出鞘的,此時兜頭往上一擋,巨大的力量差點將他的胳膊都震斷。

  來人發現徐釗和凌波正是他們此次擊殺的對象,立刻打起了尖銳的口哨,呼喚同伴前來。

  徐釗大急,手上立刻舞起劍光,潑灑過去。

  凌波昏昏沉沉,只有跟著他跌跌撞撞的走,幾次刀光劍影貼著她的身體劃過,但意識渙散之際,她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好幾遭。

  危急時候,她想到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肚子裡的孩子,所有的動作都已經成了本能。她一手用毛巾捂著口鼻,一手則緊緊地捧住自己的腹部。

  絕不能讓孩子出事!

  堅持,堅持,博哲一定會來救她的!

  她不停地給自己加油打氣,眼睛被熏得不停流淚,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徐釗跟那些蒙面人只見的生死廝殺。

  火勢太大,即使是蒙面殺手們,也被極大地限制了行動力。

  徐釗武力值高超,又是拚命之際,竟然一連挑掉三個殺手,拽著凌波,一口氣衝到了後門。

  又一個殺手揮著刀從背後劈來,他頭都不回,反手一劍,直接削掉了對方半個腦袋。

  一股熱流直接噴在凌波半邊臉和脖子上,撲鼻的血腥味立刻刺激得她幾欲作嘔。

  血!

  凌波只覺渾身都黏膩起來,頭暈目眩。

  徐釗兇猛地砸起門來。

  但是後門外早已事先堆滿了柴火,正在熊熊燃燒中,不僅火勢巨大,光是這些柴火的重量,也已經完全杜絕了從內部突破的可能。

  幾腳下去,徐釗大腿根發麻,整條腿都好像抽筋一樣隱隱作痛。

  他焦急地意識到,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後門是沒辦法突破了。

  而此時,背上一沉,凌波整個人都趴在他背上,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喂喂!」

  徐釗猛烈地搖動她,凌波只是皺眉囈語,卻沒有辦法回答他。

  不行,必須趕快突破火場。

  徐釗當機立斷,嗤嗤兩聲抽開他自己身上的腰帶。他穿的是勁裝,腰上是麻布腰帶,很長,反手把凌波扛在背上,將腰帶在她腰上和大腿根各繞一圈捆在了自己身上。

  幸虧凌波身子嬌小,即使懷孕了也沒怎麼發胖,雖然肚子比同孕期的一般孕婦要大一些,不過體重倒是比徐釗想像中要輕得多了。

  他將人在自己背上捆好,跳了兩下,確認不會半路鬆掉,就開始找借力的東西,準備直接跳牆逃生。

  這個時候,回春堂前頭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馬武他們已經清醒過來,第二次衝進火場,第一批的蒙面殺手也差不多都給消滅掉了。

  徐釗這邊也沒人再來阻攔,他試了幾次,瞅準了地方,跳了兩次,竟然就真的翻上了牆頭,逃出這個被火焰包圍的院子了。

  也正因為如此,馬武他們進來搜了一圈,愣是沒找著人,兩邊將將地錯開了。

  再等一會兒,也就是博哲他們到了,九阿哥胤禟那邊也帶著第二撥人趕到,可惜雙方打了個昏天暗地,也沒找著徐釗和凌波倆人。

  徐釗成功地逃出了院子,立刻就先把凌波給放下。

  他們這時候所在的,是一條死胡同,兩邊都是牆,一道門也沒有,蹲在胡同深處,能看到胡同口外面人仰馬翻的都在救火。

  徐釗先拉掉凌波嘴上的毛巾,捏著她的兩頰讓她張開嘴呼吸新鮮空氣。

  然後又是拍臉又是叫魂的,還真把凌波給弄醒了。

  眼睛一睜開,凌波就覺得脖子耳根下黏糊糊的,用手摸了一把,滿手的血腥,頓時胸口一陣發悶。

  徐釗用毛巾在她臉上脖子上擦了兩下,道:「放心,我們已經出來了。」

  凌波渾身沒力,只是勉強支撐著點點頭。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竟然並沒有什麼疼痛或不妥,不由寬了一點心,虛弱地道:「還好,這孩子挺懂事兒,這麼著都沒折騰我。」

  徐釗見她這種情形居然還會開玩笑,忍不住咧了咧嘴。

  這簡親王府,還真是一家子神人。

  他撐著她兩邊咯吱窩,將她提了起來,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只能將她摟在懷裡撐住,然後往胡同口走去。

  只是方才打鬥、跳牆、救人,徐釗也是憋著一口氣,這會兒渾身竟然也都提不起一絲力氣來。

  倆人只能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

  「發現目標!」

  「啊哈,在這兒呢!」

  牆頭上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兩個蒙面殺手從牆上一躍而下,一把刀一把劍,攔住了徐釗和凌波的去路。

  徐釗頓時神情一凜。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劍的手都在發抖,這時候如果對方兩個人一起上,他可一點把握都沒有。

  奶奶的,一群廢物,都是吃屎的

  徐釗這時候忍不住想罵娘,從火起到現在,馬武、博哲,連個面都沒露過。

  迎面的兩個蒙面殺手,一個身材瘦削,一個略胖一些的腦門特別地尖。

  可能是已經篤定徐釗和凌波成了甕中之鱉,那尖腦門有點得意地跟那身材瘦削的男人低聲說了一句話。

  徐釗離得遠,加上周圍火勢大,燒的畢撥響,救火的人也多了,各種聲音交雜,他的耳朵幾乎就成了一擺設。

  其實對面那尖腦門說的是:「爺,交給奴才吧。」

  身材瘦削的正是九阿哥胤禟,他找遍了整個回春堂,才終於找到徐釗這個目標,當然是非下死手不可了。

  所以尖腦門一請示,他直接就點頭。

  尖腦門盯著徐釗,扭動了一下脖子,冷笑著,眼中劃過一絲狠厲,一聲不吭就撲了上來。

  徐釗沉聲一喝,馬步一沉,揮劍格擋。

  然而他體力本身已經流失得很厲害,而尖腦門又是全力一擊,刀劍相交,他只覺整條胳膊就像脫臼了一樣。

  尖腦門奮力一擊,直接將徐釗給撞得往後飛了出去,而他去勢不停,明晃晃的刀尖奔著凌波就去了…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26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3、得救

  眼睜睜看著那刀尖奔著自己來,凌波瞳孔瞬間放大,腦子裡唯一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死死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徐釗已經倒下了,博哲還沒有來,誰能救她!

  這一瞬間,凌波只覺心都掉進了谷底,渾身上下一片冰涼。

  閃著寒光的刀刃上,都能看見她自己驚恐的臉。

  「哈!」

  就在這時,頭頂上猛地一聲大喝,就跟平地打了一聲悶雷似的,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嗆啷一聲,堪堪架住了那把要命的刀。

  那刀尖離著凌波的鼻子就只有一寸,卻再也難以前進半分。

  就跟突然間抽掉了骨頭架似的,凌波腿一軟就往下滑去。

  「凌波!」

  一隻有力的胳膊攬住了她的後腰,將她抱進懷裡。

  「博哲……」

  看清了眼前這張臉,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一顆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裡,只想靠在他懷裡,什麼也不去想。

  她實在太累了。

  尖腦門眼見這一刀沒得逞,已經先退回去半步。

  徐釗從地上一躍而起,衝上來護在凌波另一邊,方才尖腦門那一下,震得他氣血翻湧,嘴角都湧出一絲鮮血來。

  用大拇指在嘴角一擦,徐釗動了一下自己的右肩,還好,還有再戰之力。

  「來的也太晚了吧。」

  他眼睛死死盯著尖腦門,嘴裡卻在跟博哲說話。

  博哲也不看他,同樣盯著面前的尖腦門,還有尖腦門身後那個身材瘦削的男人。

  「好手太多。多虧你保護她,多謝了。」

  徐釗嘿嘿一笑,齜牙道:「她是我的人質,若是她死了,我也討不了好。」

  「總歸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次徐釗倒沒有再推辭,因為對面兩個人已經都運足了氣勢,他跟博哲都必須全身心地應對。胤禟雖然蒙著面,但是博哲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只不過沒有點破而已。

  他們之前在回春堂裡面已經有過交手,只是後來被大火衝散了,胤禟也沒有想到,博哲會這麼快就跟上來。

  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要想毀滅證據,徐釗就必須得死,而要殺死徐釗,顯然博哲是一個必須要過的難關。

  胤禟跟尖腦門互相打眼色,忽然一起動身撲了上去。

  頃刻間,密集的刀劍撞擊聲,就在這個小胡同裡響徹。

  博哲要保護凌波,徐釗已經元氣大傷,兩人都沒辦法全力施展,只能勉強抵擋住對方。

  一個不小心,博哲胳膊上被劃了一刀,鮮血淋漓。

  凌波還沒暈,聞到血腥味,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暈眩感,又翻湧上來。

  博哲能感覺到懷裡的身子愈發綿軟沉重。

  「胤禟!」

  他猛地大喝一聲。

  對面身材瘦削的男人渾身一震,兩道目光彷彿毒蛇一般陰毒。

  他忽而嘿嘿一笑,冷然道:「眼睛夠尖的。」

  說著便是一刀劈過來,博哲單手架住,倆人臉對臉只差半個拳頭的距離,臉上汗毛要是夠長,都能碰上。

  「知道你們要殺人滅口,但何必把命搭上。」

  「口氣不小,你該擔心你自個兒。」

  「皇上已經知道了,就是你殺了徐釗也沒用。」

  「沒有證據,皇上也不能怎麼樣。」

  「你們的干係不小,不可能只有徐釗一個人證。」

  「這就用不著你擔心了。念著同是愛新覺羅家的,你最好讓開,免得連累自身。」

  「徐釗是皇上指定要見的人,我非保他不可。」

  「他非死不可。」

  「死磕?」

  「死磕!」

  胤禟一腳飛踹,博哲挺腰一扭,擦著他的腰就飛了過去。他後退一步,將凌波抱穩,用劍護在身前,眼中劃過一絲得意,嘿嘿笑道:「九爺,我勸你回頭看看。」

  胤禟眼睛一瞇,回頭一看,瞳孔頓時一縮。

  胡同口飛快地奔來幾條人影,藉著火焰餘光,他看清領頭的人正是富察家的老三,馬武。

  今兒這事是辦不成了。

  胤禟心裡頭也是一沉,知道徐釗的命算是保住了,抽身趁早。

  他揉身而上,忽地一劍虛晃,將博哲逼退,騰身就上了旁邊的牆頭,一抹頭隱入黑夜之中。

  馬武待要縱身去追,被博哲喊住了。

  「為什麼不追?」馬武有點不能理解

  「那是九阿哥。」

  「九阿哥,他親自來?那也不能不追!」

  博哲低聲道:「給皇室留塊遮羞布吧,四川的案子已經夠整治他們了,不要節外生枝。」

  馬武想了想,也就默認了。

  九阿哥成功脫身,剩下的那個尖腦門,卻被徐釗纏住,馬武等人上來之後,更是將他團團包圍,可惜這人是個死士,眼見著逃不了,反手一劍就自己抹了脖子。

  眾人臉上都發冷。

  徐釗嘖嘖搖頭,歎息道:「多行不義,卻是個烈士。」

  馬武提著滴血的劍,側頭看他道:「想不到,你倒是個義士。」

  他指的是徐釗拚命保護凌波的行為,雖然的確也有不得已為之的理由,但徐釗能夠不顧自身安危,也要保全凌波的舉動,還是值得他承情的。

  徐釗嘶了一聲,抬了抬胳膊,苦笑道:「義士不敢當,咱就是一待罪之身,不過兄弟,能給先捏下我這胳膊嗎?」

  馬武疑惑著拿手一捏,得,脫臼了。

  感情這哥們兒脫臼了還在戰鬥,真是服了。

  富察家的爺們兒都是老頭子米思翰操練出來的,跌打損傷多少也會點兒,一手托著他胳膊,一手捏著他肩膀,慢慢揉弄調整,往上一抬,就給接回去了。

  徐釗豎了個大拇指給他。

  「別拍馬屁啊,你這會兒可是逃犯,皇上指名要見你,沒得說,只好得罪了。」

  馬武一面說,一面就從旁邊人手裡取了繩子過來。

  徐釗苦笑一聲,任由他綁了。

  馬武抹著他兩條胳膊將他反捆,拍拍他的肩頭道:「你放心,雖然你是囚犯,但我們一定會保證你的安全。」

  徐釗點頭。

  回春堂的火已經都撲滅了,提督衙門損傷了幾個人,其他都是輕傷,胤禟帶來的人死得多,自有人收拾現場。

  「凌波怎麼樣?」

  馬武處理好了徐釗,便立即過來看凌波。

  博哲已經將凌波打橫抱起,既然要連夜帶徐釗進宮,乾脆就把凌波也帶去,讓太醫給診治,折騰了這麼一整夜,還不知道有沒有事兒呢。

  凌波臉色雖然蒼白,但知道自己的危險已經去除了,精神倒好了一些。

  她兩隻胳膊抱著博哲的脖子,聽見馬武問話,把頭扭了過來。

  「三哥……」

  馬武嗯了一聲,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溫度沒什麼異常,只是聽聲音弱,太憔悴了一些。

  「沒事兒吧,白天才吃了藥的,大夫怎麼說?」

  凌波弱弱笑道:「放心,我只是有些累,沒什麼不妥。白天那會兒,其實我是騙徐釗的,不然沒機會接觸外界。」

  博哲和馬武對視一眼,既感歎她的膽大,也慶幸她的聰明。

  「行了,進宮去吧。」

  博哲用力摟了一下凌波的身子,掂了掂,調整好姿勢,大步往胡同外走去。

  馬武自然又要派人往富察府和簡親王府去通知。

  這一夜過得太驚心動魄,一安全下來,凌波就整個人都鬆懈了,身體裡的疲乏一陣一陣潮水一般傾襲,腦子也是糊糊塗塗的。

  一路怎麼進宮的她也不曉得,太醫給她瞧的時候,她依舊是昏頭昏腦,只知道博哲一直在陪著她,溫暖的懷抱從來沒有離開過。

  中間似乎有什麼人來看她,大約都怕驚到她,都是輕聲細語的。

  她也聽得懵懵懂懂,只好像聽見太醫說是受了驚,旁的沒什麼,胎兒也穩,沒出什麼狀況,自然又是少不了開安胎藥,要求靜養什麼的。

  她全然顧不上,只是窩在丈夫懷裡,半分也不想動彈。

  這一夜,她過的糊糊塗塗懵懵懂懂,整個皇宮乃至整個北京城,卻是驚天動地,不知有多少人失眠,多少人在為自己的命運擔心。

  黎明將至,似乎是從一場漫長沉重的夢中醒來,凌波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窗紗上透出一種灰濛濛的白。

  香爐裡一絲青煙裊裊,聞之令人心神安定。

  慢慢地移動視線,環顧這屋子裡的擺設,凌波便知道自己還在宮裡,身子底下是暖炕,她還被博哲抱著。

  小心地抬起頭,看著抱了她一夜的男人。

  博哲是半躺在炕上的,上半身靠在炕邊的牆上,腰下墊著兩個長條引枕,臉上似乎只是胡亂擦了兩下,鬢角下巴耳根都有還沒擦乾淨的污跡,黑乎乎的,都是煙熏火燎的殘留痕跡。

  濃黑的眉毛像兩把鋒利的小刀,斜飛入鬢。挺直的鼻樑,顯得他面容特別地堅毅。嘴唇抿得緊緊的,似乎在夢裡也還在警戒著什麼。

  當她身處危難之中,最盼望的,就是這張臉,就是這個懷抱。

  只要有他在身邊,果然所有風雨都會過去。

  她欣慰地想著,心裡一片寧靜,忍不住抬手去撫摸他的眉眼。

  「恩……」

  即使在夢中,博哲也並沒有放鬆警惕,一有動靜,他就醒過來了。

  「醒了?身子還好嗎?」

  他輕輕揉著她散落一肩的長髮,剛醒來的嗓音有些沙啞低沉。

  凌波吸了吸鼻子,將臉埋入他的頸窩裡,身子拚命地縮起。

  博哲摟著她的胳膊用力緊了緊,低聲道:「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4、清晨

  凌波在他懷裡蹭了蹭,調整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兩隻胳膊抬起來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嵌在他身上似的。

  博哲有點好笑地低頭看她,摸摸她的頭髮,覺得自己有點像在哄小狗。

  「這兩天,我一直提心吊膽的,這心就從來沒落到實處過。」

  凌波把頭埋在他頸窩裡,悶悶地說道。

  「我知道,委屈你了。」博哲在她鬢髮上啄了一下,「好在徐釗沒刁難你,他倒還講些義氣。」

  凌波抬起臉,靠的太近了,她只能看見他下巴上剛毅的線條。

  她撅嘴道:「我承認他不算是個壞人,可是每天都把我綁著,也很痛啊。」

  博哲知道她這是撒嬌了,吃了這麼幾天的苦頭,迫切地需要人來安慰,否則心情總是會鬱結的。

  想到她大著肚子被捆住手腳,動也不能動,說也不能說,血液不暢之下必定會手腳都發生水腫,他自然是非常地心疼。

  此刻她撅著嘴,剛睡醒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迷濛之色,嘴唇紅潤,有些濕亮,愈發顯得可愛可憐。

  他俯首在她唇上親了親,柔聲道:「幸好你爭氣,身體沒什麼事,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什麼事,太醫都說沒大礙了。現在徐釗也已經被抓起來了,皇上會親自審問他,一切都過去了,你也安全了,我會陪著你,再睡一會兒吧。」

  他攏了一下她的頭髮,撥開她額頭上的瀏海,讓她整張臉都露出來。

  凌波微微搖頭,靠在他肩上,輕聲道:「不想睡。」

  就想這樣被你抱著。

  她落下手去,把手掌貼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阿瑪、額娘他們,都知道我脫險了嗎?」

  博哲點頭:「昨晚上兩邊府裡都通知過了,額娘本想立刻接你回家去,只是我暫時走不開,你雖然身子沒受傷,到底也受了驚嚇,昨兒睡得太沉,也離不開人,所以就在宮裡歇了。」

  凌波嗯了一聲,小貓一般縮在他懷裡,把玩著他領口上繁複的花紋。

  昨夜雖然稀里糊塗,但她也能記得,是自己一直拉著博哲,不肯讓他有片刻離身,想到這樣自己這樣膩歪的模樣被宮裡的太監宮女們、太醫們,或者還有其他來看望她的人,甚至可能還有皇上,都看在眼裡,還是頗有些不好意思的。

  「回春堂的火都撲滅了嗎?」她不想睡覺,瞧著博哲的精神倒也還行,便繼續說話。

  「都撲滅了,只是火勢太猛,幾乎燒成了廢墟,只怕要重新再蓋了,可惜據說還有一些珍貴藥材,也被燒成了灰燼,掌櫃和大夫都心痛得很。好在沒有百姓被燒傷,皇上也說了重建的費用由戶部來出。」

  「是誰放的火?」凌波忽然抬起頭。

  博哲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有隱憂之色,知道她也猜出這場大火是人為。

  「有人心生恐懼,怕徐釗抖出他們的罪行,所以狗急跳牆,只是心腸太過狠毒,竟不惜要你陪葬。」博哲皺起了眉,對八爺黨的這種行為他實在是深惡痛絕,也非常地失望。

  「好在他們並沒有得逞,皇上昨晚連夜提審了徐釗,帳冊也已經呈上去了,人證物證都在,那些人就是想抵賴也不成。這次,他們絕逃不過律法的嚴懲!」

  博哲說得斬釘截鐵,昨天夜裡多熱鬧啊,明裡暗裡打探消息的人有多少,今兒一早就又有人進宮來,皇上接見了徐釗,就好比在已經達到沸點的油裡滴入了一滴水,頓時辟里啪啦所有人都被驚動了。

  凌波咬了咬下唇,低聲道:「皇上是不是很生氣,八爺是不是快要失勢了?」

  博哲點了點她的鼻頭,道:「這種事兒也是你能評價的,別胡說。」

  凌波愣了愣,湊到他臉上笑道:「好奇怪,平日裡都是言行無忌的,怎麼今天你這樣謹慎起來?」

  「平日在家裡說說,也就罷了,這是在宮裡頭,你也敢這樣隨性。」博哲捏了捏她的臉,「小心隔牆有耳。」

  凌波吐了吐舌頭,摟著他脖子的手臂又緊了緊。

  博哲蹙眉,又微微挑起眉尾,古怪地笑道:「脖子快被你勒斷了。」

  凌波臉頰飛紅,卻沒鬆手,只說道:「就要勒斷。」

  「行,我這個人都是你的,區區一條脖子,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博哲非常大度地表示。

  凌波被他逗得輕笑一聲,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嗔一句「油嘴滑舌」,手臂當然是鬆開了。

  這時,有宮女推門,小碎步進來,道:「貝勒爺、少福晉都醒了,要不要洗漱用早點?」

  博哲捧著凌波的臉道:「起嗎?」

  「起吧,用完早飯,咱們就回家去。」

  凌波扶著自己的後腰,在博哲的幫助下坐起來。

  「恐怕沒這麼快能走,皇上說不定還要召見你。」

  洗漱的時候,博哲一面抹臉,一面說道。

  凌波將漱口水吐掉,疑惑道:「皇上要見我?為什麼?」

  「大約是跟徐釗有關,別擔心,只是問幾句話。」

  雖然還是不太清楚,但凌波慣性地點點頭,然後又捏住他的手道:「皇上是要單獨只見我一個人嗎?」

  博哲見她有點緊張,便反過來握住她的手道:「放心,我陪你去。」

  凌波這才鬆口氣。

  宮裡的早膳並不像想像中那樣奢侈,可能也是考慮到凌波的身體狀況,吃不得油膩之物,所以弄得很清淡,唯有紫米粥和幾樣點心小菜而已。

  用了早飯,天就已經大亮了。

  有宮女過來給凌波梳頭,凌波嫌二把頭抓的頭皮疼,特意囑咐她們別梳髻,只鬆鬆地攏了一半頭髮在腦後挽了個花兒,拿緞帶給綁住固定了。

  反正她現在是帶病雙身子的情況,身為富察家的女兒和簡親王府的媳婦兒,是可以低調地不講理不守規矩的,這樣「形象不整」地在宮裡行走,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果然剛梳好頭,就有人來傳口諭,皇上召見凌波。

  博哲攙扶著她,往乾清宮去了。

  一路上,太監宮女們正在廊下滅燈燭,見到他們夫妻,都停下手來問安。有大膽的宮女還會悄悄地抬眼,看他們夫妻恩愛溫馨的模樣,暗暗地羨慕。

  乾清宮內,康熙爺也是剛醒來不久,李德全剛把他吃剩的早飯撤掉,一出門就見到了博哲和凌波。

  「怎麼,皇上剛用完早飯?我們要不要先候著?」博哲問道。

  李德全微笑道:「不必,少福晉只管進去便是,只是貝勒爺,皇上可沒召見您吶。」

  博哲道:「我陪著她進去不成?」

  李德全搖搖頭,又說道:「貝勒爺和少福晉都只管放心,皇上只是有幾句話要問,並沒什麼大事。雜家領貝勒爺去那邊候一會兒吧,可別在這裡吹冷風。」

  博哲只好點頭,捏了捏凌波的手,給她一個安定的眼神,讓她一個人進去了。

  已經有小太監過來接了李德全手裡的托盤送回御膳房,李德全則領著博哲上旁邊的屋子裡去坐。

  這一等,大約就是頓飯的功夫。

  博哲雖然喝著熱茶,心裡卻一直記掛著那邊的凌波,暗暗猜測皇上會問她些什麼。

  屋裡頭燒著地龍,倒是不冷,只是太安靜了些。

  「貝勒爺,少福晉出來了。」

  「嗯?」博哲手上一頓,抬頭見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口。

  他站起來出了門,就見那邊凌波正站在殿門口廊下發呆。

  他忙走過來,用身子擋住風口,一手抱住她肩膀,一手握住她微涼的雙手,道:「怎麼了?皇上問你什麼了?」

  凌波有點失神,半晌才反應過來:「啊?啊,沒什麼,咱先回家吧,回家再說。」

  博哲仔細看看她的臉色,除了有點晃神,倒沒什麼不妥,便點了頭,帶著她先出宮去。

  一路出宮,空氣裡似乎還飄蕩著大火餘燼的味道。

  天依舊灰濛濛的,壓的很低。

  凌波挑開馬車的簾子,望了望外面,拉緊了領口,輕聲道:「好像要下雪了。」

  博哲點點頭,將她拉回自己懷裡。

  半路經過回春堂,果然是一片焦黑,街面上也一片狼藉,正有大隊人在處理,一排過去都是整齊的屋宇,就這麼一棟院子孤零零地成了廢墟,顯得特別淒慘。

  凌波感歎了一聲,放下簾子,將手縮回來,放進了博哲的領口裡。冰涼的手指接觸到溫熱的皮膚,博哲打了個冷顫,她卻瞇著眼睛笑得像個偷吃了油的老鼠。

  「爺、少福晉,到了!」

  阿克敦的聲音在車外響起,然後就是門軸轉動的聲音,馬車慢慢地進了府,轔轔而過,一路到二門外才停下。

  博哲抱著凌波下了車,立刻有繡書和瑞冬捧著大毛披風上前,一把將她身子裹住。

  「少福晉,擔心死奴婢了。」

  繡書和瑞冬眼睛都是紅紅的。

  凌波笑道:「放心,太醫已經給看過了,我沒事兒。」

  繡書吸了吸鼻子道:「王爺和福晉都在屋裡頭等著呢,快進去吧。」

  博哲攏住披風將凌波攬在懷裡,倆丫頭亦步亦趨地跟著,馬車自然有阿克敦牽走了。

  厚厚的棉簾子一掀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郭佳氏快步走上前道:「可算是回來了!」

  博哲鬆開凌波,她也快步迎上去,被郭佳氏一把握住了手。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29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5、餘波

  郭佳氏牽著凌波的手,扶著她到炕上坐了,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

  凌波很不自在地道:「額娘,我沒事兒的,阿瑪還在呢,我怎麼能坐著。」

  她要起來,卻被郭佳氏按住。

  「你仔細些吧,這幾日我就沒睡過踏實覺。」郭佳氏不肯讓她起身,捏著她的胳膊在她旁邊坐了。

  凌波不安地看著雅爾江阿。

  雅爾江阿坐在對面的圈椅上,笑道:「你就坐著吧,叫你額娘安心。」

  凌波只好應了,這才掃了整個屋子一圈。

  除了雅爾江阿和郭佳氏,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也來了。德隆在靠牆的椅子上坐著,腿上還搭著一條薄毯,他的腿如今已經能夠正常直立行走,只是速度比常人要慢許多,而且平時這腿也不能受寒受風。

  凌波沒想到大家都在等她回來,感動之餘,也十分地窩心。

  「劫持你的人,沒怎麼為難你吧?昨兒在宮裡住的,太醫都瞧過了嗎?有沒有哪裡受傷?胎兒怎麼樣,有沒有開安胎藥給你?」郭佳氏劈頭就是一連串的問題。

  博哲哭笑不得道:「額娘,你一口氣問這麼多,要她先回答哪一個。」

  凌波也笑道:「額娘放心,太醫都瞧過了,我沒有傷,孩子也沒事,我們都很好,母子平安。」

  郭佳氏仍是不放心,依舊追問細節,西林覺羅氏也圍住了凌波問長問短。

  博哲撓了下頭,對女人瑣碎式的關懷感到十分無奈。

  雅爾江阿卻只是搖搖頭,招手叫他過來,道:「咱們出去說話。」

  博哲點頭,父子兩個一起出了門。

  無意間,德隆就被一個人晾著了。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被冷落的不快,只是微笑著看屋子裡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地說話。

  「大哥,是否覺得不耐?」

  安珠賢走到德隆面前,微笑說道。

  德隆搖頭道:「家中溫情,如此難得,我怎會不耐。」

  安珠賢心下感慨,大哥流浪多年,好容易回家,卻又因腿傷而只能困在自己的一方小院子裡,對他來說,這樣的溫情場面,的確是十分難得而珍貴了。

  「大哥的腿已經大好了,只要堅持練習,以後就能像常人一般活動。大哥小時候,人人都說你聰敏的,如今既然回到家裡,身子又越來越好了,將來一定也是前途無量。」

  德隆只是溫和地笑。

  安珠賢這番話,雖然有些安慰的成分在內,但也是實情。

  從前德隆不在的時候,簡親王府只有一個博哲撐門面,如今長子回歸,又恢復了健康,自然少不了也要建功立業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郭佳氏原本圍著凌波打轉,她耳朵尖,竟也聽見了安珠賢這番話語,不由心頭一動。

  「額娘,怎麼了?」

  凌波注意到郭佳氏突然沒了話,不由一問。

  郭佳氏回過神,笑道:「沒事沒事。」

  凌波握著她的手道:「額娘這幾日都沒睡好,想必也十分疲憊,媳婦兒如今平安歸來,額娘就不必再擔心了,還是快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吧。」

  郭佳氏待要說,西林覺羅氏卻已經勸道:「說的是呢,福晉也該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況且少福晉剛歸家,想必也要梳洗整頓,不如就讓繡書瑞冬她們伺候著,妾扶福晉去歇一會兒養養神。」

  安珠賢在那邊聽見了,以為她們就要走,忙也過來候著。

  雅爾江阿和博哲在外面講完了話,掀簾子進來,見一幫娘們兒還圍在一起,說道:「媳婦兒剛回來,有什麼話不能以後說,你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去歇著吧。」

  郭佳氏這才站起身,又囑咐凌波休息,又叮囑繡書和瑞冬仔細伺候,交代完了,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才一邊一個扶著她走了。

  德隆看出雅爾江阿攆走郭佳氏,是有話要跟凌波說,便也告退,讓下人們扶著他出了門去。

  最後屋子裡便只剩下博哲、雅爾江阿和凌波,繡書和瑞冬都是有眼力界的,看出主子們要說話,上了熱茶來,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只在門外守著。

  雅爾江阿這才問凌波道:「你被挾持了這麼幾天,想必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四川貪污案查清在即,各方各派都蠢蠢欲動,關鍵還是皇上的態度。今兒早上,博哲說皇上召見了你,跟你說了些什麼呢?」

  凌波調整了一下坐姿,挺直腰,答道:「皇上說的倒不多,只是問我被挾持的這幾天有沒有被刁難,也問了徐釗的一些事情。只是我不過是個人質,知道的不多,也就只能把曉得的全部說了。皇上安慰了我幾句,便放我出來。」

  「哦?」雅爾江阿沉吟。

  博哲道:「你想想,皇上有沒有說什麼特別的?」

  凌波想了想,道:「沒說什麼特別的,不過……」

  「不過什麼?」雅爾江阿追問。

  凌波蹙眉思索了一小會兒,說道:「皇上雖然不曾說什麼特別的話,但是我有一個感覺。」

  「什麼感覺?」

  「皇上似乎不願提徐釗貪污行賄的事兒,他問我的時候,也只問被挾持的那些情形,全不問徐釗在貪污案中所涉罪行,像是在刻意地迴避。」

  博哲和雅爾江阿對視一眼,似乎在思考康熙這麼做的用意。

  凌波見他們一時沒什麼結論,也不便打擾他們的思路,氣氛一沉默下來,她就覺得注意力有點無法集中,精神開始渙散。

  雅爾江阿蹙眉想了一陣,錯眼看見她臉上有倦態,才想起她剛剛歷劫歸來,便道:「沒什麼事就好,這些事兒不必放在心上了。博哲,好好照顧你媳婦兒,阿瑪先走了。」

  「是。」

  小夫妻兩個目送雅爾江阿出門。

  博哲這才回身扶著凌波的肩頭道:「先叫繡書和瑞冬來給你梳洗更衣,我去雍親王府一躺,很快就回來。」

  凌波知道他去雍親王府肯定是找四阿哥商量正事,當然不會阻止。

  博哲去後,繡書和瑞冬便進來服侍她洗漱。

  熱水熱湯是早已備下的,凌波如今肚子很大了,行動十分不便,洗頭洗澡都必須靠這兩個丫頭幫忙才行。

  雖然昨晚上在宮裡睡過一覺,但畢竟精神一直還有些緊張,睡得不安穩,早上又起了大早,一路從宮裡出來,還沒怎麼休息。凌波泡在浴盆裡,不知不覺竟然就睡著了。

  兩個丫頭不敢驚醒她,安靜地替她擦洗完身子,趁著她迷迷糊糊地將她從浴盆裡撈出來,換了乾淨衣裳,扶到內室去睡了。

  一直到博哲回來,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凌波一醒來,就見到了博哲,他臉上已經全無躊躇之色,想來通過跟四阿哥的溝通,心中的疑惑已經解開了。

  用過了午飯,小睡片刻,瑞冬就報,說是烏珠和黎芳草來看望她。凌波一時驚異,這兩個人竟然會一起來。

  烏珠才是新婚,穿了一件梅紅的旗裝,臉上全是春光浪漫,顯然夫妻恩愛。

  黎芳草如今倒不穿她的安南服飾了,其實她到北京之後,本來也就很少穿安南的衣裳,如今嫁給了十四阿哥,衣食住行也就得入鄉隨俗,若不是臉上的膚色比一般女子更黑,旁人見了壓根就看不出她不是中原人。

  她們兩個手牽手進了門,凌波便笑道:「你們兩個怎麼會一起來?」

  烏珠和黎芳草都是她的老朋友,也不用別的座椅,直接脫鞋上炕,三人一起挨著坐了。

  繡書和瑞冬又忙忙地端熱乎乎的杏仁茶和點心來。

  烏珠道:「你可不知道,你是在我的婚禮上被挾持走的,當時人那麼多,恐怕全京城都知道了,加上後來又是全城搜捕,又是回春堂大火的,我們都擔心死你了。好容易昨兒馬武回來,說已經把你救出來,卻又進了宮。原本早上我就說要來看你,只是想著你出宮未必會這麼早,所以等到下午。我可沒跟她約好,只是在大門口碰見她了,這也就叫冤家路窄吧。」

  凌波失笑道:「什麼冤家路窄,她現在好歹是你弟媳呢。」

  黎芳草撇嘴道:「算了吧,她哪裡像個大姑,我嫁了十四阿哥,同她也沒什麼關係。」

  烏珠沒好氣地瞪她。

  凌波見她們倆見面就拌嘴,也就應了烏珠那句冤家路窄,不由覺得好笑。

  兩人自然是先問候了凌波的身體狀況,得知她一點事情都沒有,一方面慶幸,一方面也感慨她肚子裡那位小阿哥或小格格生命力之頑強。說著說著,也就胡侃起來。

  「這次的事情可不小,那位挾持你的犯人,是四川嘉定同知徐釗,昨兒夜裡皇阿瑪親自審問的。」烏珠磕了一個瓜子放嘴裡,她是馬武的妻子,自然知道這些細節,「聽說那徐釗手裡的證據,都是指向八爺,這落到了皇阿瑪手裡,只怕八爺的日子可要不好過了。」

  黎芳草不是很瞭解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便問了一句:「怎麼不好過了?」

  凌波也提神道:「你是不是聽了什麼風聲?」

  烏珠正待要說,一個小丫頭掀了簾子進來跟繡書說了什麼,繡書便過來道:「少福晉,四福晉和八福晉來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6、山雨欲來

  剛說到八爺的事情,四福晉和八福晉就來了,凌波和烏珠、黎芳草都齊齊吃了一驚。

  「快請進來。」

  烏珠和黎芳草立刻便下炕穿鞋,雖然大家都是妯娌姑嫂的關係,但眼下可是個敏感時刻,四爺和八爺馬上就要進行一次激烈的博弈,形勢完全是一面倒。

  這個時候四福晉和八福晉同時來,可就有點奇怪了。

  三人一面各自猜測,一面就看見四福晉和八福晉一起進了屋。

  四福晉穿著一身寶藍色白玉蘭的旗裝,頭上點著淺藍色的絨花,顯得清爽不失貴氣,與她平時的打扮並無二致。

  但八福晉今兒卻有些不同,身上是件白色竹枝的旗裝,頭上只是一朵通心草和兩支簡約的金步搖,雖然做工精良,比起常人也是穿戴精緻了,可是與她往日穿著打扮相比,卻顯得極為樸素。

  黎芳草固然一根腸子通到底,凌波和烏珠卻不由多想了一下,莫非真的是八爺要失勢了,連八福晉都低調做人起來?

  「我說今兒個還真是湊巧,烏珠跟芳草是不期而遇,難道兩位嫂嫂是約好了的?」

  凌波坐在炕沿上笑到,她如今算是病人,又是大肚子,沒有起身迎接,也不算失禮。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正解開披風交給丫鬟,聞言只是一笑。

  八福晉郭絡羅氏卻已經高聲笑道:「可不是,我跟四嫂也沒約好的,竟然就在路上碰見了,都是來看你的,自然一同來了。」

  凌波便也笑起來,讓繡書和瑞冬上熱的杏仁茶。

  「你怎麼樣?可有不妥?」烏喇那拉氏開口便先問凌波的身體。

  凌波笑道:「我很好,太醫都說萬幸,經歷這樣的劫難,竟然一點損傷都沒有。」

  「可不是,我瞧著你精神不錯,就知道一定是沒事的,這叫吉人天相。」郭絡羅氏高聲笑道。

  眾人都看了她一眼,臉色各有異色。

  雖然郭絡羅氏並沒表現出什麼異常,聲音高亢也是一貫來的習慣,但是今兒說話的語速似乎是比往日更要慢一些,隱約顯得她心性有點變化。

  烏喇那拉氏似乎是不經意地說道:「八弟妹今兒穿的真素淨,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開始了!

  凌波和烏珠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吶喊了一聲,就說這兩個人絕對不會一團和氣,果然四福晉是個綿裡藏針的,藉著衣裳服色就隱晦地試探起八福晉來。

  郭絡羅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道:「我倒是沒注意,原來近日裡穿的都越來越素淨了。」

  凌波笑道:「看慣了八嫂富麗堂皇,猛然換個素淨的,倒顯得清雅,可見這服飾也不能一味繁複,有變化才好看。」

  烏喇那拉氏只是瞥了她一眼,說道:「難不成八弟妹改了性子?」

  凌波微微蹙眉,她想扯開話題的,但烏喇那拉氏竟像是不肯罷手,她不由暗暗擔心八福晉會不會跟她針鋒相對起來。

  哪知郭絡羅氏倒像真的改了性子一般,一點煙火氣也沒有地說道:「我倒真覺著自己性子變了。自打有了我們憐兒小格格,我的脾氣都給她磨沒了。說也奇怪,人家的孩子都愛看些花紅柳綠的艷色,她倒好,偏愛素淨的,若是哪天我打扮得華麗些,她上來就要抓我的首飾簪環,使得我也不敢多戴,久了久了,竟也就習慣了。」

  凌波這才明白,原來是小憐兒讓她變得溫和了。

  烏珠和黎芳草也都知道她如今有了個女兒,小名就叫憐兒,大家都知道這孩子其實是外室生的,但她能夠這樣不計前嫌地撫養,也叫人敬佩。

  烏喇那拉氏許是想到了她連個自己的孩子都沒有,有些可憐,竟然也不再試探,轉而換了話題說起過年來。

  「眼瞧著臘月將盡,新年又快到了,這一年的變化可都不小呢。不說八弟妹做了娘,凌波也嫁了人,出了春天就該生了;烏珠也才新婚,就是芳草公主,去年咱們可都還不認識呢,就這麼幾個月,也成妯娌了。」

  凌波笑道:「說的是,可見人生無常,世事變遷。」

  郭絡羅氏笑了一下。

  凌波突然就覺得自己這話有點不太對勁。

  烏喇那拉氏和郭絡羅氏,如今可不正面臨著「人生無常,世事變遷」這句話麼。

  一時眾人竟都不說話。

  「唉!你們說人生無常,世事變遷,很有道理。我嫁了人才知道,這兒的生活跟我在安南有那麼多的不同,這些日子都不知道鬧了多少笑話。」

  凌波好奇道:「怎麼鬧笑話了?」

  烏珠道:「她新婚那會兒,我還在宮裡,婚後第二天,十四阿哥帶她進宮拜見皇阿瑪和各宮的娘娘,這是家禮,人人都明白的。偏她好玩,才見了五六位娘娘,就跟十四阿哥抱怨說,你到底有多少個娘啊!」

  凌波、四福晉、八福晉都忍不住笑起來。

  黎芳草也不惱,理直氣壯地道:「本來就是嘛,我父王雖然也有好幾個妻子,可是也沒像你們皇上似的,養了這麼一大群,那天我在宮裡走的腿都快斷了,頭也不知磕了幾百幾千個,那麼多娘娘,愣是一張臉也沒記住。」

  凌波笑道:「德妃娘娘的臉,你總該記得吧?」

  黎芳草點頭道:「那是,親婆婆的臉嘛,肯定是要記住的,不然回頭再進宮,連誰生了十四阿哥都不曉得,那還更加成了笑話。」

  眾人皆笑。

  烏珠暗暗慶幸,幸好她一起來了,有個插科打諢的,省的大家尷尬。

  但畢竟山雨欲來,眼下的形勢,大家都看出八爺快要獲罪了,四爺總要得意了,郭絡羅氏的鎮定讓她們暫時還沒生出同情,但面對烏喇那拉氏,眾人都潛意識裡都有點敬畏了。而且由於開始時烏喇那拉氏對郭絡羅氏做了一點試探,凌波和烏珠都知道她其實是個有心計的人,說話時竟不免有點謹慎起來。

  大約是察覺到了這種略顯怪異的氣氛,烏喇那拉氏沒有坐太久,喝完了一碗杏仁茶,便起身告辭了。

  「怎麼不多坐會兒?」凌波留她。

  烏喇那拉氏笑道:「我是個無事忙,府裡頭的事情都丟不開的,今天也就是來看看你,你沒事呢我也就放心了,改天得空了大家再聚。」

  凌波便不再說什麼,吩咐瑞冬親自送了出去。

  沒了烏喇那拉氏,屋裡的氛圍很奇怪地就是一鬆,郭絡羅氏臉上的笑容也斂了下去,不是不開心,而是放鬆了。

  凌波道:「八嫂到底還是有心事的。」

  郭絡羅氏苦澀一笑道:「大家都猜到形勢要變了,只是在她面前,我怎麼也不能示弱了。」

  烏珠走回來挨著她坐下,蹙眉道:「真的要出事兒了?」

  凌波也臉色凝重起來。

  黎芳草略顯茫然,沒有插嘴,只是看著她們。

  郭絡羅氏微微搖頭,像是歎息,又像是感慨,抬起頭見她們三人都默默地看著她,不由展顏一笑道:「你們都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天還沒塌呢!」

  她這一笑,倒好似春風拂過大地,一時所有凝重感慨盡去,她彷彿又變回了原來那個意氣風發的八福晉。

  「從前我們不是常說的嗎,外頭任由他們爭得死去活來,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咱們女人既不能改變大局,又不能把他們捆起來避禍,與其杞人憂天,倒不如拋開了那些煩心事,只做個持家有道的賢內助罷了。男人嘛,他在外頭是地,回來就是天,就是國不國,家卻仍然要家的。」

  她說出這一番話來,凌波和烏珠都有些愕然,不過卻也能看出她心裡倒真沒有太多的煩惱,可見是真的改了性子,想開了,不再執著於這些權勢名利。

  凌波笑道:「難得你這樣想,只是怎麼還像從前似的,口無遮攔,什麼國不國呀,大清朝還得千秋萬代呢。」

  這話可說的有點虧心,清朝總共也兩百多年,哪來的千秋萬代。

  郭絡羅氏既然想得開,凌波等人也就沒什麼好寬慰的,四人又說了些旁的輕鬆的話題,郭絡羅氏和烏珠、黎芳草就告辭了。

  把所有人都送走之後,凌波也有些晃神。

  四川貪污案、徐釗,這些都不是她關於歷史記憶裡有的元素,但是竟然就活生生發生在她面前,而且似乎還將產生重大的影響。

  這不能算是她這隻小蝴蝶扇起的蝴蝶效應吧。

  她想了想,就算沒有徐釗挾持自己的事情,四川貪污案遲早也會被四阿哥查清的,到時候八爺黨仍然要遭受重大的打擊。

  雖然歷史上的確是四阿哥做了皇帝,但是中間的過程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康熙五十二年的時候,八爺黨沒經歷什麼大風浪吧。

  四川貪污案的曝光,會讓形勢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凌波單純地猜測著。

  然而事實證明,局面的發展,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事情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

  在經歷過二廢太子的巨大風波之後,康熙五十二年的臘月,讓人最印象深刻的,不是它的寒冷,而是它那太過突然太過迅猛的風雲變色。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30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7、恐慌

  從宮裡回府之後,凌波的生活就陷入了過分的溫馨和過多的關懷之中。

  每日裡,郭佳氏、西林覺羅氏、安珠賢是必定要來她這裡報到的。府裡其他的女眷們也會輪番來看望她祝福她。

  就連德隆,也常常會來,每次都是從自己的院子徒步走到凌波的院子裡。按他的說法,反正也是要做復健的,每日裡來回走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吃了睡,睡了吃,簡親王府上下所有人幾乎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恨不得供起來才好,一步都不肯讓她多走的。

  而這種過多的關心導致的就是生活的渾渾噩噩,她幾乎都忘記日子過去幾天了。

  博哲這幾天很忙,早出晚歸,當然是在四川貪污案的事情奔走。

  然而今天,他回來的卻很早,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凝重。

  「怎麼,案子結果出來了?」凌波一面抬手替他解開領口的盤扣,一面問道。

  繡書蹲在炕前,給他脫鞋,瑞冬則端了一盆熱水過來,預備給他燙腳。

  博哲揉了揉眉心道:「案子其實早就審完了,八爺黨涉案嚴重,皇上這次氣的不小,原本要下狠手處死幾個,只是畢竟是嫡親的兒子,真到了這一步卻又是不忍,所以這兩天想的都是要怎麼判的事情。」

  凌波嚇了一跳道:「處死幾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難道涉案的除了八阿哥、九阿哥,還有別的阿哥?」

  這時候瑞冬已經把博哲的雙腳放進了熱水中,強烈的刺激讓他呲牙倒吸一口冷氣。

  他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繡書和瑞冬都知道他們夫妻有話要說,所以都乖巧地退了出去。

  「這案子追溯到根上,就是在為八爺結黨營私,八爺、九爺、十爺,都是關鍵的涉案人員。其他還有好幾位貝子涉案,都收了不少的行賄銀子,數目之大令人咋舌。只不過徹查下去,十爺還算程度輕的,如今只是禁足,雖是待罪,但也不至於罰得太重;九爺除了受賄包庇縱容這些罪名,再加上殺人放火的惡行,怎麼都逃不了,如今已經收押宗人府了。」

  「什麼?」凌波震驚了,「當時你不是已經放跑他了嗎,為什麼還會有殺人放火的罪名?」

  博哲搖頭道:「自作孽不可活,我雖有心放他一馬,給皇室留塊遮羞布,但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並不在少數。」

  當夜徐釗被帶進宮裡的同時,四阿哥胤禛就已經奉命去八貝勒府要了徐釗的家人出來。

  八阿哥雖知大禍臨頭,但既然是康熙親自下令,胤禛親自帶人上門的,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一應相關人員,全部被帶走。第二天八貝勒府就被軟禁了,正好就是八福晉郭絡羅氏探視完凌波回家後,府裡便不許任何人進出。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被傳進宮裡問話,如今除了十阿哥被遣送回府軟禁,九阿哥直接就被押進了宗人府,而八阿哥則被囚禁在乾西五所,不許任何人探視。

  康熙爺這次的確是雷霆一怒。

  八爺黨竟然將遠在山西的整個官場都納入囊中,而且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不僅僅是觸犯律法這麼簡單,更多的是對他這個天子皇權的挑釁。

  他此時的身體還極為硬朗,剛剛廢掉太子,正在敏感時刻,八爺黨就爆出這樣大的醜聞和這樣深遠的影響力,自然讓他這個皇帝感到了深深的威脅。

  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敢覬覦老子屁股底下這張皇位了,無法無天就是無法無天四個字,讓康熙爺對老八產生了深重的忌諱和厭惡,甚至超過對廢太子的忌憚。

  怎麼,以為太子被廢了,你們就有機會了,阿貓阿狗也都敢上台蹦躂!康熙爺心裡所受到的震動,不是一點半點。

  更何況,這個案子的水落石出,讓他深刻地認識到四川官場已經腐敗到了骨子裡,而這一切,都跟八爺黨有脫不開的關係。

  「如今滿城風雨,有許多人都猜測,皇上是不是要把八阿哥也圈禁了。」

  博哲微微瞇起了眼睛。

  「圈禁?太子剛剛被廢,就禁錮在咸安宮;若是再往前看,還有四十七年圈禁的十三阿哥,到現在還沒開釋。難道皇上還要再圈禁一個八阿哥?那大臣們會怎麼想?皇家的臉面不是都丟盡了嗎?」凌波有些悚然。

  博哲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冷冷道:「皇家的臉面早就丟盡了,否則皇上怎麼會這樣震怒。」

  凌波道:「你是御前侍衛,離皇上最近,到底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八阿哥?」

  博哲搖頭道:「天威難測。這兩天,我看著皇上將四川整個官場進行了大清洗大換血,手段之迅疾動作之乾脆,叫人惶恐敬畏。九阿哥能不能保住一條命,還是兩說;至於八阿哥的下場,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凌波心裡翻江倒海。

  八爺都倒台了,四爺就真的成了第一順位繼承人。既然是這樣的名正言順,那麼後世那所謂的一字更改詔書的謠傳,肯定也不會出現了。黨派之爭得出如此結果,又還會有誰去質疑四爺繼承皇位的合理性呢。

  「四爺如今一定是春風得意吧?」她忍不住問道。

  到這個時候,博哲臉上才顯出一點輕鬆來。

  「四川貪污案能夠水落石出,四爺自然功不可沒,皇上對他大加讚許。然而眼下這種情形,雖則四爺已經完全佔據上風,但也絕不能得意忘形。四爺這兩日正在勸諫皇上,饒恕八阿哥和九阿哥。」

  凌波先是感到意外,但一想之下又覺得以四爺的為人和處境,這樣做才是最正確的。

  畢竟是親兒子犯罪,皇上在憤怒失望之餘,肯定更多的是失望和痛心,情緒也處在十分的敏感當中,如果這個時候四爺有任何幸災樂禍或是落井下石,一定會激起康熙的遷怒和懷疑。

  勝利不一定需要歡呼,四爺本來就是靠著隱忍和穩重,才戰勝了其他所有的敵人。

  凌波想到了前幾天才見過面的八福晉郭絡羅氏,面對這樣巨大的變化和慘痛的遭遇,她的日子會過得怎樣呢。

  今年的臘月還真是有種刺骨的寒意啊。

  固然凌波因為想到郭絡羅氏而生出一些同情之意,然而富察府裡的老頭子米思翰,還有她的公公簡親王雅爾江阿,在知道九阿哥曾帶隊意圖謀殺徐釗,並不惜以凌波陪葬之後,就對九阿哥的處置結果投入了非常多的關注。

  同為宗室,雅爾江阿不能叫囂著殺人償命,但談到皇上會如何處置九阿哥時,他是沉默的,甚至這種沉默中來透出一種冷漠。

  而老頭子米思翰,則完全不一樣,他曾在公開場合大罵九阿哥謀害宗室,狼子野心,而康熙在聽說這件事之後,並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這兩位的態度,都給了人們一個信號,九阿哥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果然,在人們紛紛擾擾的猜測中、驚惶中,儘管有無數的人為之奔走為之周旋,但康熙爺這次真的是狠了心要整治黨派之爭了。

  他用「結黨營私,僭妄非禮,貪污受賄,包庇縱容,謀害宗室」等數項罪名,革去九阿哥胤禟的黃帶子,開除宗籍,交付宗人府屋圈。

  屋圈是圈禁的一種,把一個屋子圈起來,犯人只能在屋子裡生活。

  康熙爺對九阿哥胤禟的處置如此之重,讓很多人在震驚之餘,更添加了一種恐慌。

  要知道,這朝廷上下,屬於八爺黨的人並不算少。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八爺黨這次面臨的是傾覆的局面,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九阿哥作為嫡親的皇子都被開除宗籍實施圈禁了,其他涉案的官員和同黨,又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呢?

  所有人都盯住了八阿哥,試圖從八阿哥的處罰結果中推斷出自己今後的命運。

  八阿哥再也沒有走出乾西五所。

  四川貪污案已經成為殺死他的一柄利器,然而這個時候,居然發生了一件更加荒唐的事情,在八貝勒府裡,有人搜出了龍袍。

  私造龍袍,就是謀反。

  這項罪名,足以置八阿哥於死地。

  總有人在猜測,在懷疑,八阿哥素來謹慎,就算有奪嫡之心,又怎麼會頭腦發熱,在自己家裡放這種危險的東西?到底這是有人惡意栽贓落井下石,還是有人出賣了他牆倒眾人推?

  這些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從八貝勒府裡搜出來的龍袍,極大地刺激了康熙爺的神經,幾乎就在第一時刻,他就下令,革去八阿哥的貝子爵,圈禁於乾西五所。

  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倒台,讓八爺黨遭遇了一次全面的傾覆。

  幾乎一夜之間,北京城裡就像刮了一陣狂風,不知有多少人落馬,有多少人的政治生涯甚至是生命走到了盡頭。

  而且由於這陣風刮得太過乾脆,太過猛烈,甚至超出了很多人事先的估計,竟然引起了一種恐慌的情緒,在這個寒風呼嘯的臘月裡,瀰漫於整個北京城上空。

  這種恐慌一直持續到臘月末,除夕來臨,一個人物的到來,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太后回京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8、史書有誤

  太后在春天去了盛京,冬天竟然就又回北京來了。

  原計劃當然沒有這麼快的,促使太后回京的,只能是八爺黨的覆滅,和瀰漫了整個臘月的這場白色恐怖。

  凌波只在除夕晚上聽說這個消息的,當時她正在看繡書、瑞冬等人包餃子。

  她肚子太大,就是站著時間稍微長一點,都會吃力,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是坐著。而這個時候,她是半躺在炕上,手邊是熱乎乎的杏仁茶,繡書和瑞冬就領著一幫小丫頭在包餃子,嘻嘻哈哈嘰嘰喳喳的。

  屋子裡燒著地龍,熏著香,又暖和又溫馨。

  窗上已經早早地貼上了「春」「福」等紅色的窗花,燭台上的紅燭火焰竄的老高,照的屋子裡每個角落都是亮堂堂的。

  博哲剛剛從外面回來,告訴她,太后下午剛進京,這會兒已經在宮裡了。

  「除夕回京,這麼趕?」

  凌波有些愕然。

  外面下了一點小雪,博哲肩膀上沾了一點小雪花,他把外袍解開交給了繡書,然後又從瑞冬手裡接過熱帕子擦了臉和手,去掉了身上的寒氣,這才坐到了凌波的身邊。

  丫頭們也不迴避,仍舊圍在桌子前包餃子,只是談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凌波將杏仁茶往博哲面前推了推,他端起來喝了一口。

  「太后趕在臘月裡回京,當然不會只是想跟皇上一起過年這麼簡單。」

  博哲眼睛微微瞇起,隔著杏仁茶冒起來的白色霧氣,他的面容顯得有點模糊不清。

  凌波只是稍微想了想,就說道:「太后是為八阿哥回來的吧。」

  博哲笑了笑:「所有人都是這麼猜測的。」

  八阿哥和九阿哥被圈禁之後,八爺黨全面倒台,然而形勢並沒有就此遏制住,康熙似乎是被這一次肅清勾引出了血性,在收拾完八爺黨後,竟然把目光望向了更多的地方。有一些不是八爺黨的官員,也受到了牽連,甚至連四爺黨也感到了威脅。

  先後廢太子的覆滅,再有八爺黨的消亡,康熙爺似乎是對這種眼皮子底下的黨派之爭感到了厭煩和痛恨,決心趁這個機會把所有人都敲打一遍,以彰示他的皇權至上。

  顯然,這種趨勢讓很多人都感到了不安,從宗室到公親,都覺得動作有些太大,範圍有些太廣了,大家都覺得這種幅度越來越大的震盪,如果再不得到有效的控制,說不定將會危及整個大清朝的安穩。

  所以,有人給遠在盛京的太后,送去了消息,懇求她回京來勸諫皇上。

  也許是送消息的人太具有煽動力,又或者京裡的形勢的確不容樂觀,太后竟然顧不得天寒地凍,竟然一路就從盛京趕回了北京,在除夕當天回到了皇宮。

  「不知道太后要怎麼勸諫呢?」

  凌波和博哲都在暗暗地這樣猜測。

  「爺、少福晉,餃子包好了。」

  瑞冬清脆歡快的嗓音,驚醒了沉思中的小夫妻兩人。

  米篩上從裡到外,一圈一圈的餃子碼得整整齊齊,就好像全部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凌波讚歎道:「是誰包的餃子,真是漂亮。」

  瑞冬得意地笑著。

  繡書道:「這些丫頭們的手藝,都是瑞冬教出來的,幾乎看不出師徒的區別。」

  凌波點頭,讚了一聲瑞冬。

  「行了,拿去廚房下鍋吧,煮一半蒸一半,等出鍋了,給王爺、福晉、世子、格格們都送去,每個院子都不能漏掉。」

  繡書笑道:「少福晉放心,奴婢們都省的,還列了單子的,一家一家地送,絕不會漏掉。」

  她辦事自然是穩妥的,凌波沒什麼不放心。

  一時,丫頭們收拾了殘局,都端著餃子,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門雖然是關著的,不過外面廊下掛滿了燈籠,紅彤彤明晃晃,透過窗紗映進屋子裡,倍添喜氣。

  博哲拉住了凌波的手,照例先趴到她圓滾滾的肚皮上聽了一會兒。

  「嘿」他叫了一聲,彷彿看到了什麼驚奇的玩具似的,猛抬頭瞪大了眼睛道,「他踢了我一腳。」

  凌波摸了一下肚子,疑惑道:「我怎麼沒感覺到?」

  「真的真的!」博哲又把臉貼上去聽了一會兒,然而這次卻什麼動靜也沒了。

  「方纔真是踢了我一腳,這會兒耳根似乎還有點癢呢。」博哲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說道,「這一胎,指定是個小子,不然沒這麼淘氣。」

  凌波笑道:「那也未必,你們簡親王府的種,不論男女,都不是安分的主兒。」

  博哲想了想,也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我倒盼著是女兒,女兒好歹比兒子貼心多了。你看我額娘,為著我跟大哥這兩個兒子,沒少操心。」

  凌波不以為然:「大哥那是意外,是人禍,你不一樣,你是自個兒不孝順,成心氣額娘的!」

  博哲擰了一把她的鼻子道:「嘴皮子倒厲害,我還不是為了你!」

  凌波笑瞇瞇地揉了揉鼻頭。

  反正現在郭佳氏看她是各種順眼,很久沒有找過她的麻煩了,她的日子過得挺幸福。

  「有個消息忘了告訴你,徐釗的宣判結果出來了。」

  「嗯?」凌波問道,「什麼罪名?」

  「挾持宗親,革職,流放。」

  凌波吃驚道:「就這樣?」

  「就這樣。」博哲聳了一下肩膀。

  「可他不是……」她住了嘴,覺得事情透著蹊蹺。

  徐釗明明也是四川貪污案的涉案人員,而且還掌握了很關鍵的證據,可是方才博哲所說的罪名裡面,跟貪污案一絲兒關係都沒有。

  「不明白了吧?」

  博哲笑了笑,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

  凌波這才了然:「原來是四阿哥要保他。」

  她固然不瞭解徐釗有什麼才能,但是從有限的接觸時間裡,她能感覺到這是一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儘管她曾經做過他的人質,但也同時見識了他的果敢、堅毅、冷靜,當然還有高超的武藝,況且整個過程中,他也從來沒有刻意刁難過她,可見他心中還有道義的存在。

  貪污行賄的確是他人生的一個污點,但是如果不是他身處的大環境逼迫使然,他也不至於走上這條歪路。

  「可是難道就因為他在回春堂失火案中表現出的義氣,四阿哥就惜才了?」

  她有點不解。

  博哲搖頭道:「當然不是。通過調查四川貪污案,四阿哥特意瞭解了徐釗的陞遷歷程,當初以他在軍中積累的功勞,本來可以做遠遠超過同知的官職。然而因為四川官場的腐敗,他被刻意地埋沒了。四阿哥看中的是他領軍打仗的才幹,當然他犯了罪,依律嚴懲也是沒有錯的。」

  「那怎麼……」

  凌波突然醒悟過來,把徐釗從四川貪污案中摘出來,並不是要掩蓋他的罪行,而是想把他跟八爺黨撇清關係。

  四阿哥如果以後想啟用這個人才,就一定不能讓他在這種時候因為站錯隊而受到株連。當然徐釗本身也不是八爺黨,可是在這種大範圍地肅清之下,寧殺錯不放過,冤假錯案還是很容易的。

  「那也不對,徐釗是皇上親自審問的,皇上最知道他的罪行了,怎麼會任由四阿哥保他呢,除非……」她猶豫起來。

  博哲拍了一下手道:「你真聰明,你一定想到了是不是。皇上對四阿哥,是何等的器重,何等的偏袒。」

  凌波有點駭然。

  她看過史書,正史野史都看過,對於九龍奪嫡也不算陌生了,可是沒有一本史書沒有一本虛構小說提到過,康熙竟然對四阿哥有這樣明顯的表態和袒護。

  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四阿哥是通過自己的努力,跟其他黨派進行了艱苦卓絕的鬥爭,殺出一條血路,才最終取得了勝利。

  但是眼下,事實在告訴她,康熙爺早就把四阿哥定為了繼承人,否則他怎麼會這樣地縱容四阿哥。

  「那麼這些日子,皇上大範圍地打擊結黨營私,甚至還包括四爺的人,也是為了……」

  博哲點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八爺倒下了,四爺就成了出頭鳥。要知道,奪嫡並不單純是皇子們的鬥爭,有無數世家無數官員都要為自己選擇將來的主人。八爺的倒台,讓很多人都失去了扶植對像和依靠對象,這時候如果四爺一家獨大,他們就一定會尋找一個新的主人,扶起一個新的黨派來與之對抗。沒有了八爺,還可以有十爺、十四爺。反正皇上身子硬朗,時間還多得很。」

  凌波覺得有點頭暈,政治上的彎彎繞繞,讓她有點目不暇接。

  說到這裡,很多事情已經不言自明,小夫妻兩個也沒了深究下去的必要。

  正巧繡書和瑞冬等人嘻嘻哈哈地回來了,還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

  「爺、少福晉,餃子得了,奴婢們已經給各院都送去了,這是剛出鍋的,請主子們趁熱吃吧。」

  她們把一盤子蒸餃放在炕上的小桌上,還有醋醬等物,又有燙好的小酒一壺,那是給博哲準備的。

  「聞著倒香!」

  博哲被這餃子味兒勾出了饞蟲和食慾,拿了筷子夾了一隻,沾了點醋放進嘴裡,連聲讚好吃。

  屋外忽然彭啪一聲大響,眾人都是一驚。

  瑞冬拍手笑道:「哈,有人放爆竹了過年咯!」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31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79、德隆和安珠賢

  簡親王府今年的年過的格外喜慶,也格外地謹慎。

  喜慶,第一是因為往年過年的時候,郭佳氏總會想起生死不知的長子德隆,而今年德隆回家了,身子也調理好了,又能像常人一般走路了。他還這麼年輕,雖然經歷過人間最慘痛沉重的悲劇,但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還能夠像當年郭佳氏對他所期待的那樣,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第二是因為凌波懷了身孕,出了春天就能為簡親王府誕生下一代了。對於老早就盼著抱孫子的郭佳氏來說,自然又是大大的一樁喜事。

  謹慎,是因為如今這北京城裡,風雲變色,每個人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人人自危,人人談虎變色,過年本來應該是最放鬆最喜樂的時候,正月裡原該走親訪友,但因為先有太子被廢,後有八阿哥、九阿哥圈禁,太子黨和八爺黨先後覆滅,如今更有牽連其他黨派的症狀,大家都不敢隨意跟同僚走動,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扣上結黨營私的帽子。

  所以,大家只能關起門來在家裡樂呵。

  就是在這樣表面歌舞昇平內裡暗流湧動的怪異氣氛中,凌波迎來了她在大清朝的第二個新年。

  除夕當夜吃過餃子,原本是要守歲的,但是她這個大肚子,怎麼也不可能有精力撐一整夜。就是她肯堅持,其他人也是不肯讓她辛苦的。

  所以博哲陪著她早早地就去睡了,繡書和瑞冬領著幾個丫頭守到了子夜。

  正月初一,並不走動,全家都在家裡坐著,盡情地享受一年之中最悠閒最富足最美滿的一天。

  昨夜下了一場小雪,但沒到早上就化了,今兒竟是個艷陽天,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全家人都在花園子的水榭裡坐著,火盆燒的旺旺的,椅子上都鋪著棉墊子和棉靠子,爐上又坐著熱茶,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郭佳氏、西林覺羅氏、凌波、安珠賢等女眷們都圍坐在一起,聽一個妾室唱小曲,就著熱茶熱點心說一些家長裡短的瑣事。

  雅爾江阿和德隆在下棋,博哲抱著雙臂在旁邊看,一面看就一面暗暗搖頭歎息。

  老子是臭棋簍子,這他早就知道;可沒想到,大哥德隆也是個臭棋簍子,兩人都下一手臭棋,對弈的過程就顯得極為滑稽。

  不過他摸了一下腦門,有點心虛地想,自己的棋藝好像也不怎麼樣。

  「日子說過去就過去,安珠賢也是大姑娘了,該找人家了。」

  娘們兒之間的話題,不外乎嫁娶生子、內宅糾紛等,很容易就扯到了安珠賢的終身大事上。

  凌波笑道:「可不是,我也就比安珠賢大一歲,如今都做娘了。」

  安珠賢有點不好意思,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西林覺羅氏便對郭佳氏笑道:「福晉說的是,你眼光好,就盼著給這孩子挑個好人家呢。」

  郭佳氏點頭道:「這我得想想,總要配個身份高貴、人才又好的男子,才不辜負咱們安珠賢的家世人品。說起來,安珠賢倒還不急,我那德隆早該娶媳婦了。要不是他在外面流浪吃苦,怎麼會讓博哲這個做弟弟的搶了先。」

  眼見她兩句話就把安珠賢給忘了,只記得自己兒子的事情,西林覺羅氏也不惱,只是笑著應和。

  安珠賢倒是鬆了口氣。

  凌波微笑著捏一下她的手,道:「瑞冬說那邊的梅花開得好,你陪我去看看。」

  「好。」

  安珠賢扶了她起身,一起出了水榭,有幾株梅花確實開得好看,姑嫂兩個在梅樹下慢慢走,繡書和瑞冬兩個離了幾步遠跟著。

  「福晉就是那麼個性子,倒不是真的不對你上心,你別往心裡去。」凌波柔聲寬慰。

  安珠賢笑道:「我明白的,大哥的確也不小的,二哥將要做爹,他屋裡卻連一個可心人都沒有。其實早幾日我娘就跟我說起過,福晉有意在府裡挑個好丫頭,伺候大哥。」

  凌波想了想,當初夏子語就是那麼被弄到博哲身邊的,她心裡其實對這樣的做法很不以為然。但她的情況是個例,博哲是一心只想要她一個,旁的女人都不肯要,所以夏子語最終什麼也沒得到,慘淡收場。但是按照這時代的規矩,貴族的男子在成婚前,都是要收屋裡人,以引知曉歷男女之事的。

  「大哥身邊一個大丫頭也沒有,就幾個粗使的小丫頭,年紀又都還小,肯定是不能指望了。這麼說來,福晉是想在其他院裡頭挑?」

  安珠賢點頭道:「必是如此了。」

  但是凌波卻又蹙眉道:「可咱們府裡頭,我想了一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福晉身邊多是嬤嬤,就是有得用的丫頭,也大了些;其他院子,也都沒有好的,又不可能從格格們的身邊挑。就是家生子裡頭,也沒有年齡合適的。難道,是要從外面買?」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又弄進來一個夏子語。

  不過也不會,夏子語的情況特殊,博哲不願碰她,而她又迫切地想爬高枝,所以才弄出那麼荒唐的事情來。

  她們在這邊猜測的時候,郭佳氏也正在跟雅爾江阿商量德隆的事情。

  「我想著趁過年時候,就讓他跟著你去拜訪一下親友,好讓大家都知道,咱們德隆已經康復了。他回家這麼久,一直就在家,什麼人也沒見,這怎麼能行呢,他將來總要謀職的,況且他的婚事也該擺上檯面了,若是不出去叫別人見見,人家只當他還是廢人。」

  郭佳氏說起來便是絮絮叨叨。

  雅爾江阿有點頭痛,忙道:「行了行了,我心裡都有數,你別盡瞎操心。」

  郭佳氏不高興道:「這怎麼是瞎操心呢,他是我們的長子,總歸是要撐起這個家的門面。往年他不在,都是博哲跟著你交際,如今既然他回來了,自然是扛起長子的責任來。」

  雅爾江阿蹙眉,扭頭看了一眼,博哲跟德隆正慢慢地在湖邊走著,兄弟兩個似乎交談甚歡。

  「你說話小心些,沒頭沒腦的,別招得他們兄弟生隙。」

  郭佳氏茫然道:「我怎麼了?」

  「你方纔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德隆回來了,博哲就該退居二線了?這要是讓他們兄弟聽見了,會怎麼想?」

  雅爾江阿臉色有點發沉,郭佳氏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

  「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呀。」她有點驚慌。

  「誰聽了都是這個意思。」雅爾江阿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凌波和安珠賢還在梅花樹下說話,「虧得兄弟倆不在,凌波也不在,不然你這話落在誰的耳朵裡,都要多想。德隆的前途我自然會上心,你就少說話。」

  郭佳氏只得閉上了嘴,只不過心裡頭,還是在暗暗地盤算著,兒子的前途固然你來關照,但兒子的結婚對象,可得我自己來挑。

  太后已經發了話了,正月初六召集貴族女眷們去宮裡聚會,到時候她就問問,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

  凌波和安珠賢的對話還在繼續。

  「大哥的婚事,自有福晉去操心,你自己的呢,你怎麼想?」

  安珠賢臉色微紅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凌波擺手道:「這話固然不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夫婿是你一輩子要一起過的人,你總該有自己的想法,高的矮的肥的瘦的,要文采出眾還是武藝高超,總歸你有偏向,我們才好給你挑人。」

  安珠賢嘴唇動了兩下,終於道:「嫂子可記得你跟哥哥婚前夜會,被福晉撞破了那次?」

  「怎麼不記得。」凌波自嘲地笑了笑,「那次可是讓我刻骨銘心,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可是如今想想,年少輕狂,就是有不合規矩的地方,橫豎也是我們自個兒的事情。何況我跟博哲左右都是已經指婚了的,我跟自個兒的未婚夫相見,難道還不許嗎?」

  安珠賢失笑道:「嫂子別生氣,我並不是要說你不對。當日我也是親眼見的,福晉因你們的舉動而諷刺於你,可若不是你跟二哥兩情相悅,又怎麼肯冒險深夜前來探望。你們這一路走來,我都瞧在眼裡,先有烏珠、夏子語,後有黎芳草,可不管發生什麼,你跟二哥都能互相扶持,越是有人破壞,你們的感情反而愈發牢固。我看著二哥一心只有你,就是你的兩個陪嫁丫頭繡書和瑞冬,也沒有半分收房的心思。你們也是太后指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卻能恩愛如此。我看在眼裡,只有羨慕,自然免不了幻想,若是將來我的夫婿也能這般對我,該有多好。」

  凌波眼神發亮,欣慰道:「被你這樣一說,我都覺得自己實在幸運了。」

  安珠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動情道:「嫂子,你是敢於打破規矩的人,咱們也是最要好的。我求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什麼事?」

  「若是,若是將來阿瑪額娘為我指了一門婚事,而我並不喜歡的,我必會反抗,到時候就算所有人都勸我逼我,你也要站在我身邊支持我,好不好?」

  她懇切地望著凌波的雙眼,凌波卻反倒愣住了。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0、跪在乾清宮

  不管是德隆的婚事,還是安珠賢的婚事,都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談成的。

  所以儘管安珠賢言辭懇切地拜託了凌波,凌波也只是默默地記在了心裡,將來若是真的發生安珠賢猜測的那種事情,她必然是要支持安珠賢的。

  誰說封建古代就不許談戀愛了,既然要做夫妻,總要有個起碼的基礎好感吧。

  她相信安珠賢,絕不會無理取鬧。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博哲當然是要陪著凌波回富察家的。

  王府門前三輛馬車,一輛是博哲和凌波坐的,一輛是下人坐的,還有一輛放了拜年的年禮。

  凌波身子沉重,上車對繡書和瑞冬兩個丫頭扶都有些吃力,博哲一手抄住她後腰,輕輕一縱身,就把她抱上了車。

  郭佳氏在門口叫道:「仔細些,別摔了你媳婦。」

  博哲哭笑不得道:「額娘,你也忒小心了。」

  「她是雙身子,小心無大錯。」郭佳氏不滿於他的態度。

  博哲擺擺手,將凌波扶進車去。

  繡書和瑞冬是要同一車伺候的,兩人剛踩著腳凳要上車,就見街面上一人一騎飛快地向著王府門口奔馳而來。

  「奴才求見博哲貝勒,求見少福晉!」

  那馬還沒到車前,馬上的人已經高聲減了起來。

  「怎麼回事?」

  博哲和凌波撩開車簾,疑惑地朝外面看去。

  阿克敦深怕來人衝撞了主子們,忙衝上去攔住了他。

  來人從馬上滾下來,兩個膝蓋一彎,就跪在地上,急切地道:「奴才是八阿哥府上的,有急事求見少福晉!」

  阿克敦皺起了眉,道:「今兒正月初二,我們少福晉要回娘家拜年,你有什麼要緊事,快說。」

  來人滿臉焦急之色,快速道:「奴才是從宮裡來的,今兒一早,我們八福晉就進宮去求見皇上,說是要懇求皇上放了八阿哥,如今正跪在乾清宮門口呢,奴才是來求少福晉的,趕快去救救我們八福晉吧。」

  他聲音很大,博哲和凌波在車上也聽得清楚,不由都是臉色一變。

  凌波立刻就要出來問清楚,博哲忙扶著她下了車。

  「阿克敦,帶他過來!」

  阿克敦領著那人來到他們面前。

  「奴才見過博哲貝勒,見過少福晉。奴才奉命而來,救人心切,衝撞了貝勒爺和少福晉,還請恕罪。」

  凌波急切道:「你方才說的什麼,什麼八福晉進宮求情,什麼奉命而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是。」那人擦了一下額頭上急出來的汗,快速道,「奴才是八阿哥府上的,自從八阿哥出了事,府裡就是我們八福晉當家做主。今兒一早,八福晉帶著我們府上的小阿哥,抱著小格格,進了宮,說是要求皇上放八阿哥回家。」

  「奴才們都知道不妥,可是沒人勸得住。福晉進宮後,直接就去了乾清宮求見皇上,可李公公說皇上身體不適,不便見她。福晉卻不肯離去,帶著小阿哥小格格們,就跪在了乾清宮門口,說是皇上不肯饒恕八阿哥,她便長跪不起。」

  「奴才走的時候,已經跪了一個對辰了,皇上卻還是不肯召見。

  這會兒,肯定是連太后也驚動了。奴才們都擔心福晉和小主子們的身體,這樣冷的天,凍壞了可怎麼辦。可是奴才們人微言輕,勸了兩次都被福晉罵了回來。

  三福晉和四福晉聽說這事兒,也趕來勸了,可是我們福晉執意不肯起來。是四福晉叫奴才來找少福晉,說是我們八福晉與少福晉最要好,少福晉若去勸說,她必定肯聽,奴才這才快馬從宮裡出來。

  少福晉,我們八福晉只怕是惹惱皇上了,若是真的在乾清宮門口長跪下去,身子怎麼吃得消啊,求少福晉趕快去勸勸我們福晉吧。」

  這奴才心中急切,說話也有點次序錯亂,但卻將事情都說了清楚。

  凌波頓時就著急起來。

  「她怎麼這樣糊塗,太后從盛京回來,就是為了給八阿哥、九阿哥他們說情,她這樣直接去乾清宮門口去堵著皇上,皇上怎麼下得了台,就是本來有赦免的心怕也不肯說了。」

  博哲忙扶住她道:「你別著急,既然太后在宮裡,就一定不會看著她出事!既然已經求到你頭上,你也只好去看看了。」

  「我當然要去的,繡書、瑞冬,快扶我上車,我們馬上進宮去。」

  繡書和瑞冬忙來扶她。

  博哲道:「這事我不便參與,我先去富察家,跟岳父和兄長們說明情況,免得他們擔心。你也要隨機應變,千萬別為了勸人而把自己搭進去。」

  「我記住了。」

  博哲這才扶她上了車去,又叫阿克敦護送,讓那八阿哥府裡的奴才帶著他們一路進宮去。

  郭佳氏站在門口道:「這年怎麼就過得這麼不踏實呢。」

  博哲也微微歎息,回身跟郭佳氏道別,也不坐車了,直接騎馬,帶著一車子年禮,去了富察家。

  凌波等人的馬車一路向著皇宮進發,但是顧及到她身體狀況。阿克敦還是牢牢地控制著車速,盡量保持車子行駛的平穩。

  饒是如此,等進了宮,凌波也有點腳步發飄。

  繡書和瑞冬扶著她,急匆匆地往乾清宮前面趕。

  三福晉董鄂氏和四福晉烏喇那拉氏一直在乾清宮門前,苦勸八福晉,只是她執意要跪,兩人費盡唇舌也沒有辦法,正在束手無策時,凌波終於到了。

  「你可算來了。」董鄂氏上去就握住她的手道,「你快勸勸她,這麼跪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烏喇那拉氏見凌波臉色有點白,忙輕聲道:「是不是太著急了,身子沒事吧?」

  董鄂氏也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她是雙身子的事情來。

  凌波擺手,喘了口氣道:「沒事,只是走得急了些。她在這裡跪了多久了?」

  烏喇那拉氏歎氣道:「總有一個半時辰了,聽說她是天沒亮就進宮的。」

  凌波蹙了一下眉。

  乾清宮前面是沒有種樹的,偌大一個廣場,除了她們這一群人,就在沒有旁的人影了。

  八福晉郭絡羅氏挺直著脊背的身影,在這空曠之中就顯得孤零零的。

  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旗裝,懷裡抱著才幾個月大的憐兒格格,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在她身後,還有張氏拉著八阿哥的長子跪在地上,懷裡還抱著次子。八阿哥目前就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

  凌波輕輕地走上前去,繞到郭絡羅氏面前,見她臉上一點顏色都沒有,素淨得可怕。

  她想跟她說話,但肚子大,卻接彎不下去,只能慢慢地也跪下去。

  繡書和瑞冬忙要阻止,卻被她的眼神制止了。

  兩個丫頭也只得跪在旁邊扶著她保護她。

  「八嫂。」凌波叫了一聲。

  郭絡羅氏沒看她,目光直直地,像要穿透乾清宮的大門。

  「八嫂,我知道你想讓皇上寬恕八阿哥,可是你這樣跪著,等於是在堵皇上,他是一國之君,你這樣做豈不顯得他刻薄寡恩,他怎麼下得了台?怎麼肯如你意?」

  郭絡羅氏抿了抿嘴唇,一言不發。

  烏喇那拉氏上來道:「這些話,我們都說過了,好話歹話說了一蘿筐,她一點兒都聽不進去。」

  凌波咬著下唇,道:「八嫂是聰明人,其實三嫂和四嫂說的,你都明白,也都理解,是不是?之所以不肯聽他們的勸,是因為你把皇上堵得騎虎難下,把自己也同樣弄得騎虎難下,對不對?」

  郭絡羅氏眼神閃爍。

  「你一定在想。既然已經跪了,已經開了頭,也已經驚動了皇上,乾脆就一跪到底,不然半途而廢,豈不前功盡棄,是不是這樣?」

  凌波專注地看著她的雙眼。

  烏喇那拉氏和董鄂氏都緊張地在旁邊望著。

  郭絡羅氏終於動了動嘴唇,說道:「你既然知道,就不必勸我。」

  她跪得太久,一直沒有說話,嘴唇都是抿著的,此時一開口,嘴上因乾燥而浮起的白色皮屑粘扯裂開,滲出一絲血跡。嗓音也十分低沙啞低沉。

  凌波道:「我不是要勸你,我是想幫你,我們都是在幫你。」

  她抬頭對烏喇那拉氏道:「通知太后了沒有?」

  烏喇那拉氏連忙回答:「太后早就知道了,已經進了乾清宮跟皇上求情,只是還沒有結果。」

  凌波目光落回郭絡羅氏臉上,道:「你看,太后已經幫你去求情了,你已經跪了這麼久,該表達的態度,該堅持的立場,皇上一定已經見識到了,這個時候你應該給雙方一個台階,否則就算太后說服了皇上,你一直這樣強硬下去,皇上又怎麼肯開口饒恕你跟八阿哥呢?」

  郭絡羅氏眼睛發紅道:「可萬一我放棄了,皇上卻不肯開恩,那我可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凌波忙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可若是真像我說的,皇上已經心軟,卻沒有台階下,你豈不是得不償失?讓皇上鬆口,你得給他機會呀。」

  郭絡羅氏咬住了嘴唇,十分猶豫。

  就在這時,一直跪在她身後,牽著張氏的手的小阿哥,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張氏懷裡。

  張氏立刻尖叫起來,所有人都驚駭地望了過去。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32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1、字字誅心

  「弘旺!」

  張氏尖叫著抱住了兒子,可另一隻手還抱著襁褓裡的小阿哥,恨不得立刻多長出一雙手來才夠用。

  郭絡羅氏手裡也抱著小格格,見弘旺暈倒了,也十分地驚慌。

  「弘旺怎麼樣,他怎麼樣?」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衝過去抱住弘旺,摸了摸他的臉道:「這麼涼,我早說跪不得,這是什麼天氣,弘旺才幾歲,這麼一個多時辰跪下來,小孩子哪裡受得住!」

  她說著語氣便嚴厲起來,透露出對郭絡羅氏的不滿。

  張氏眼見弘旺嘴唇發紫,急的大哭道:「怎麼辦呀,我的弘旺,我的弘旺!」

  烏喇那拉氏道:「還怎麼辦,我抱著他去找太醫,你們也趕快起來,手裡都還抱著小阿哥小格格,別再胡鬧了!」

  她抱著弘旺站起身,立刻快步朝太醫院方向走去。

  張氏這時候也顧不得郭絡羅氏之前的命令,跌跌撞撞爬起來,抱著小阿哥,跟在烏喇那拉氏身後跑。

  郭絡羅氏也同樣焦急,但她嘴唇動了幾動,眼看著張氏跑走,臉上全是猶豫糾結。

  凌波急道:「都這時候了,你還固執什麼!」

  她轉頭對三福晉董鄂氏道:「三嫂,你趕快進乾清宮,去通知皇上和太后,就說小阿哥弘旺在宮門前昏倒了,求皇上開恩。」

  董鄂氏一聽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立刻點頭道:「我馬上去。」

  她轉身就走。

  凌波握住郭絡羅氏的兩個肩膀道:「你還愣著做什麼,弘旺都暈倒了,憐兒格格這麼小,還能好到哪裡去。你瞧瞧你瞧瞧。」

  她指著憐兒的小臉蛋:「小臉都凍成什麼樣兒了,你還不快帶去太醫院看看,萬一凍壞了,還不是你自己心疼。」

  郭絡羅氏看著憐兒的臉,一臉茫然。

  憐兒的襁褓很厚,雖然是在室外,但是襁褓很大,折了一個角蓋在她臉上,不影響透氣也不會讓風吹到,半個時辰前她就睡著了,小臉雖然沒有往常那樣紅潤,但也看不出什麼不妥來。

  凌波卻揪著她一個勁兒地說道:「小孩兒可不像大人,凍壞了可就麻煩了,難道你為了救八阿哥,就忍心讓孩子們受苦受罪!」

  她伸手去搶憐兒的襁褓,道:「我可沒你這麼狠心,你不肯起來,我也要把憐兒格格帶走!」

  郭絡羅氏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繡書瑞冬快幫我!」

  兩個丫頭忙上前,一個拉住郭洛羅氏的胳膊,一個幫著凌波去搶孩子。

  郭絡羅氏搞不清他們主僕三人怎麼突然間態度就變得這麼強硬,這麼激烈,又是疑惑又是生氣。

  突然肩膀上一股大力襲來,竟是瑞冬推了她一把,她胳膊一滑,孩子就被凌波跟繡書奪了過去,而她因為跪得太久,下半身僵硬了,跟不上大腦的指揮,瑞冬這麼一推,她立時就朝旁邊摔倒了。

  「八福晉暈倒了,八福晉暈倒了!」

  瑞冬大呼小叫,撲上去又把郭絡羅氏扯了起來。

  凌波道:「那還愣著做什麼,救人要緊,快送到太醫院去!」

  於是她抱著憐兒格格,繡書和瑞冬攙著郭絡羅氏,快步朝太醫院方向而去。

  郭絡羅氏摔倒的那一下。明明沒撞到頭,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立刻明白了凌波的意思,被繡書和瑞冬攙扶起來的時候,也沒有吭聲,只癱軟了身子任由她們拖去。

  她們一面走,瑞冬還一面大叫「八福晉暈倒了」「救人啊」。

  乾清宮裡頭立時湧出來一大批人,康熙、太后、李德全,還有進去報信的三福晉董鄂氏。

  「我早就說,這麼冷的天,她們孤兒寡母的怎麼挨得!」太后急的跺腳,立時埋怨起康熙,「皇帝你也太狠心,再怎麼著,今兒可是正月初二,怎能讓她這麼跪著,弄個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呀!」

  康熙蹙著眉道:「她這倔脾氣,也是自找的。朕都不理她了,是她自己個兒要在門口堵著。」

  太后怒道:「我不同你說,我要去看她們母子,萬一她們有個什麼,我不信你還能不理不睬!」

  董鄂氏上前扶住她道:「太后,我跟你一起去。」

  「咱們走!」

  太后沒好氣地沖康熙甩了一下帕子,帶著董鄂氏等人,怒氣沖沖地走了。

  康熙檸著眉來回走了兩圈。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應了一聲。

  「你去看看,有消息立刻回報。

  「喳。」

  李德全起忙去了。

  ……

  前前後後一群人進了太醫院,一時間整個屋子裡頭都是雞飛狗跳的。

  郭絡羅氏被繡書瑞冬合力按在了軟搦上。

  雖說並不是真的昏倒了,但是她在乾清宮前跪了一個多對辰,臉色自然好看不到那要去,嘴唇也是白的,手也是冰涼的,雖然走了這麼幾步,但腿腳依舊有些僵硬。

  太醫來看了,也說受了風寒,除了要吃藥休息,而兩個膝蓋關節還得立刻用金針疏通活絡,否則血脈不暢,還得老半天才能恢復。

  郭絡羅氏倒是不嚴重,憐兒格格也一點事情都沒有。但是弘旺的的確確是暈倒了。

  一方面是小孩子受不住冷,他不像弟弟妹妹是被抱在懷裡,而是跟郭絡羅氏和張氏一樣跪在地上,臉啊、手啊、腳啊,都是冰涼冰涼的,身子也有些凍僵了。

  太醫一面給他施針,一面就吩咐人拿熱毛巾來給他擦手擦臉。診斷完了,又叫人直接在御藥房裡取了藥熬製。

  凌波肚子太大,行動不便,只能在旁邊坐著看著,都是烏喇那拉氏帶著繡書、瑞冬再幫忙。

  她們亂亂哄哄的,太后進來的時候,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還是董鄂氏眼尖,一眼看見了被包圍著的郭絡羅氏,忙引著太后過去。

  太醫們趕緊給太后問安。

  「免了免了,先治病要緊,他們都怎麼樣,有沒有事?」

  太醫便忙回答了,說八福晉和弘旺小阿哥都受了風寒,弘旺尤其比八福晉更加嚴重,襁褓中的小阿哥和小格格倒幸好沒事,否則只會更加麻煩。

  太后聽說實際情況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嚴重,也鬆了一口氣,看了弘旺的情況,太醫們已經在有序地處理,然後才去看郭絡羅氏。

  「你是個聰明人,怎麼今兒就犯起傻來,你脾氣再倔,能強得過皇上啊?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太后握著她的手,又是心痛又是惱怒。

  郭絡羅氏原來在乾清宮門前倒不覺的,此時一躺下來,還真是渾身骨頭都酸疼酸疼的,腦袋也有些發沉,喉嚨裡像堵了塊破布,說話也帶了鼻音。

  「讓太后擔心了,是我的不是。」

  太后歎氣道:「你這是何苦。」

  郭絡羅氏臉色哀戚道:「我知道我這麼做,讓皇上生氣了,可是自從八爺被關在乾西五所,府裡頭便愁雲慘霧,過年都冷冷清清的。

  今天是年初二,家家戶戶都高高興興,我原該去舅舅家拜年,可是八爺被圈禁了,我哪裡有臉上門。從昨晚上開始,弘旺就跟我們哭著要阿瑪,他才這麼大,什麼都不知道;小阿哥和小哥哥還在襁褓裡,也跟著哭,我,我這心裡……」

  她說到這裡便說不下去,嗚嗚咽咽掉起眼淚來。

  太后心裡便發澀起來。

  三福晉董鄂氏和四福晉烏喇那拉氏都是為人妻為人母的,也都眼睛發紅。

  凌波道:「八嫂心裡苦,皇瑪姆一定也理解的。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八阿哥被圈禁,八嫂的天就塌了。不管怎麼樣,弘旺過了年虛歲才有五歲,小阿哥和小格格更是不用說了,若是從現在起就見不著爹,那不是太可憐了嗎?」

  太后本來就是為了八阿哥、九阿哥而回京,可是連日來,跟康熙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每每說到這些事上頭,便如同觸了康熙的逆轔,幾句話便說不下去。康熙如今就跟鑽入了死胡同的牛,一心想把添堵的那道牆給撞塌了,怎麼也不肯回頭。

  她也實在不明白,從登基到現在,就是年輕的時候,康熙也很少這樣失態,當初一廢太子,他固然也失望也痛心也憤恨,可是外表依然是冷靜自持、堅忍不拔。為什麼如今,對八阿哥、九阿哥竟是這樣的武斷狠毒,一棍子就要把他們從天下直接打進污泥裡。

  這時候,那邊的弘旺在太醫的緊急處理下已經醒過來了,張氏就在他旁邊看著,弘旺一睜開眼睛,就弱弱地道:「額娘,阿瑪呢?皇瑪法肯讓阿瑪回家了嗎?」

  小孩兒的聲音本就清脆嬌軟,此時弘旺身體精神都很差,更顯得中氣不足,楚楚可憐。

  眾人聽著,心頭都是一酸。

  這只不過孩子盼望父親回家的最樸素的願望啊。

  太后終於忍不住,回頭厲聲道:「你去問問皇帝,他是不是真的要讓他的孫子永遠失去父親?廢了一個太子,關了一個十三,還要圈禁老八、老九,他預備把所有兒子都趕盡殺絕嗎,他真的要做一個孤家寡人嗎?」

  這些話,是對著李德全說的。

  李德全不知什麼時候進的屋,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此時聽到太后厲聲拷問,竟是字宇誅心,忍不住心頭發顫。

  「是,奴才會把這些話帶給皇上……」

  饒是看遍宮中權利角逐人情涼薄,泰山壓頂都能面不改色的李德全,臉上也顯出了一抹蒼自。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2、誰說服了康熙

  郭絡羅氏在太后的安慰下,終究是把心態給平復下來了,在太醫施針之後,乖乖地躺下睡了。

  烏喇那拉氏陪著太后去了,想必太后還有些話要同康熙說。郭絡羅氏在乾清宮門口跪到暈倒,於情於理,康熙總應該給個說法。

  董鄂氏留下來,陪著郭絡羅氏。

  今兒本是凌波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既然郭絡羅氏已經勸下了,又有太后斡旋,求情的事情十有八九還是能落點結果。她再留著意義也不大,便帶了繡書和瑞冬,囑咐了郭絡羅氏幾句話,出宮去了。

  雖然北京城裡的氣氛依舊凝重,但畢竟是正月初二,唯一的姑奶奶回娘家拜年,富察府上還是非常喜氣洋洋的。

  博哲來的時候,已經跟大家都解釋過了,眾人都知道凌波是進宮去勸解八福晉,如今見她回來,少不得要問事情經過。

  得知有太后出面,為八阿寺和八福晉斡旋,事情有所轉機,大家便都是感歎。

  男人們固然會想到什麼政治形勢變化,但女人們大多不會操這個心。

  雖然感歎於八福晉的貞烈剛強,但也僅僅就是感慨一番罷了,畢竟這是別人家的事情,與她們並沒有切身的利害關係。

  太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大著肚子的凌波,跟新婚不久的烏珠,還有把小和卓交給奶娘的福慧,難得地脫離了不停說吉祥話的三姑六婆們,有了清閒的一刻。

  烏珠看著凌波的肚子,眼睛瞪得溜圓,像是看到了什麼驚奇的事物。

  「我過年前才見過你的,這才幾天的功夫,怎麼你這肚子好似又大了一圈。」她把手放在凌波的肚皮上,像是怕驚擾到裡面的生命,小心五翼地摩挲了兩下,得到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福慧也仔細地看了一下凌波的肚子,試探問道:「我瞧著,只怕是雙胎吧?」

  凌波點點頭,微笑道:「回春堂的大夫和宮裡的太醫都看過了,是雙胎。」

  福慧和烏珠都驚喜起來。「只不過,生產的時候卻要比別人辛苦幾分了。」福慧欣喜之中也帶著一絲淺淺的擔憂。

  凌波笑道:「不必擔心我。我是親眼見過嫂子你生產的,還有八阿哥府裡的那位憐兒小格格,也是我親眼看著出生。女人生產的時候,固然是到鬼門關一遭,但是能夠孕育出這樣鮮活的生命,而且能夠見證他們的成長,不也是一件很幸福很有成就感的事麼。」

  福慧點點頭,作為母親,她當然能夠體會這份期待而喜悅的心情。

  烏珠聽得入神,不知不覺把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

  凌波眼角餘光看見,便促狹道:「難不成你也有了?」

  烏珠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惱道:「什麼胡話,我嫁給他才幾天呢!」

  凌波和福慧都嘻嘻呵呵笑起來。

  「少福晉,宮裡傳出消息來了。」瑞冬腳步輕快地過來,言語清脆。

  三人立刻收了笑聲,凌波正色道:「關於八阿哥?」

  「是。」

  凌波、福慧跟烏珠下意識地互相對視。

  瑞冬道:「剛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皇上改判了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刑罰。保留他們的宗籍,九阿哥送往保定幽禁,但許他在保定城內自由,八阿哥雖然仍是圈禁,但不再在乾西五所,而是送回了自己府裡,讓他跟家人團聚。」

  這可比原先的懲罰輕多了。

  首先宗籍就先保留了,他們還是宗親,有最起碼的身份和地位。

  九阿哥不必再屋禁,而是送去了保定,既然康熙許他在保定城中自由,那基本就是允許他自由生活了,只是不能回京罷了,也就是說永遠離開這個政治舞台,可是對比他原先的懲罰,這個至少在人身上已讓他擁有了跟平常人差不多的自由。

  八阿哥被送回自己府裡圈禁,至少不必再面對乾西五所的孤獨。雖然他的政治生涯結束了,但至少還有親人在身邊。對於八福晉郭絡羅氏來說,至少還有丈夫;對於弘旺、憐兒等人來說。至少還能見到父親。

  凌波歎息道:「八嫂這一跪,還是把皇上給跪得心軟了,加上太后的說服,才能讓皇上改變主意。」

  福慧和烏珠都點頭。

  瑞冬卻有點糾結地道:「但是據消息,並不是太后說服了皇上。」

  「嗯?」凌波拖眉道,「不是太后,那是誰?還有誰能比太后更有說服力?」

  瑞冬答道:「是雍親王四阿哥。」

  凌波、福慧和烏珠都是神情一凜。

  「說是咱們出宮後,太后雖然去勸了皇上,但是皇上還沒有立刻就改主意。後來,四阿哥得了消息進宮,去乾清宮見了皇上,跟皇上求情,寬恕八阿哥和九阿哥,皇上這才鬆了口。」

  四阿哥!

  凌波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難道這一切都是康熙為四阿哥設的局鋪的路?

  有需要嗎?

  有必要嗎?

  有可能嗎?

  康熙對四阿哥難道寵信到、疼愛到、盡心到這種程度?太后苦勸不行,八福晉死跪不行,四阿哥求了情,卻讓他乾脆利落地鬆口,將八阿哥和九阿哥改輕了刑罰。

  凌波忽然覺得這世界太瘋狂了。

  她心目中的康熙應該是喜怒不形於色,在這場九龍奪嫡的熱鬧時期,他只是做一個放眼天下的帝王,放任他的兒子們龍爭虎鬥。就像是一匹冷酷的狼王,要通過殘酷的物競天擇優勝劣汰,來為自己挑選下一個繼任者。

  而她心中的雍正,也並不是靠著上一輩的寵愛得到皇位,而是在十幾年漫長而慘烈的角逐和鬥爭中,親手將親兄弟斬落馬下,用無數人幾年漫長而慘烈地角逐和鬥爭中,親手將親兄弟斬落馬下,用無數人的失敗壘成台階,踩著他們羞憤不甘的頭顱,才爬上了高高在上的那把龍椅,如此才給後世留下了許多猜疑許多探究。

  然而眼前,就在她眼前,康熙和未來的雍正卻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甘願犧牲其他兒子,為四阿哥鋪路墊背的好戲。

  對於凌波來說,簡直有種歷史轟塌的感覺。

  帶著這種驚疑不定和神思恍惚,她一直到離開富察家,回到簡親王府,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還是博哲給了她一個稈釋。

  皇上未必是一開始就計劃給四阿哥鋪路。

  當初他跟四阿哥是親自審理四川貪污案的,從調查取證到宣判罪名,他們親眼見證了皇上的心路歷程。

  皇上並不是有預謀地對八阿哥和九阿哥判這麼重的刑罰。

  他當時,的確是對兒子們的生死較量感到厭惡和痛恨了。

  試問,一個做父親的,看著自己種親兒子不顧家人親情,只為權利生死相搏,他怎會不痛心?怎能冷靜嚴酷如鐵石?

  正是因為愛兒子,所以不惜親手掐斷他們的政治生命,在斷絕他們的希望之後,才能讓一切歸於平淡。

  而之後愈演愈烈的株連形勢,甚至造成全京城的恐慌,完全是因為這個帝王一時間沒有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康熙,畢竟是六十歲的老人了。

  當博哲說出這一句的時候,凌波才有點恍然。

  六十歲,在現在,如果保養得好,依然如同壯年一般矯健。可是在這個時代,即使是皇帝,享受最優渥的生活條件,有醫術最高明的醫生為她調理身體,可是皇帝這項工作,實在是太沉重太繁瑣太耗費心力,英明如康熙,神武如康熙,到了六十歲這個關口,也是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有點老了。

  熬夜一宿,會讓他非常疲憊,即使第二天睡再多的時間,也不能讓他恢復精力。

  眼睛也花了,看奏折的時候,總要拿的很遠,否則便是一團模糊。

  常常會忘了一些細小的事情,要李德全提醒過,才想起自己彷彿是曾經這樣說過做過決定過的。

  生理機能的衰退,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帝王生涯即將邁入收尾階段。

  而數年的奪嫡,讓他看到了兒子們的野心和能力,對於自己將來的繼承者也有了最基本的判斷和最合適的人選。

  雖然他現在還能夠掌控局面,但是再過幾年呢?他再老一點的時候,雄獅不再矯健,還有誰能阻擋這一場腥風血雨?

  心腸不再僵硬的他,開始有點著急,著急於盡快理清局面。

  所以,他一不小心,沒控制住事態,讓它擴大化了。

  直到太后從盛京回來,對他多番勸解,他才醒悟到事情不對勁了。但是皇帝是金口玉言,不可朝令夕改。所以,他才一直迴避著太后。

  而當八福吾跪在乾清宮門前的時候,他其實找到了一個契機,但又八福晉的堅持,而等不到那最關鍵的切入點,直到弘旺暈倒、八福晉也被送進太醫院。

  太后的說服、四阿哥的求情,都是巧合。

  他也順水推丹,於是就成全了八福晉的一片心,八阿哥和九阿哥都得到了寬恕。

  經過博哲這麼一分析,凌波才恍然大悟。

  原來並不是歷史崩塌,而是每一個歷史上的大人物,在現實中都是有血有肉,他們並不是一段程序,按照既定的代碼在行進,他們會犯錯,會走彎路,會感情用事。

  「不管怎麼樣,這總是一個好的結局,對吧?」

  面對凌波的提問,博哲微笑以對。

  「初六,你不是還要進宮參加太后的聚會嗎,你可以親自看看,這是不是好結局。」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32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3、正月初六

  正月初六,太后召集了眾多在京貴族的內眷相聚,不僅僅是皇室宗親,還有在京王公大臣的女眷和小輩。

  簡親王府的內眷自然在應邀之列。

  一大早郭佳氏就帶著凌波、安珠賢,還有德隆一起進了宮,博哲因有公務在身,卻是沒有同去。

  之所以帶著德隆,一方面除了太后本來邀請對象就不局限於女眷,一方面是郭佳氏的私心。德隆回家已經快一年了,雖然他回家之初,很多人就已經知道簡親王府的長子失而復得,但是由於他一直在治療腿傷,復健的時期也極為漫長,所以一直沒有在人前現身。

  況且之前又提到過要給德隆尋一門親事,今天既然有很多王公大臣的內眷要來,肯定也會有很多適齡的年輕女孩兒。

  郭佳氏今天可是躊躇滿志,要為德隆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簡親王府一行人到寧壽宮的時候,幾乎已經是濟濟一堂了。

  被繡書和瑞冬一邊一個扶著的凌波,稀罕地看著這場面,覺得好像到了什麼狂歡派對上。

  古人搞聚會的氣氛,也不亞於後世嘛!

  雖然節氣上已經開春,但是天氣依然還比較冷,寧壽宮裡梅花已經快謝了,其他的花卻還沒有開。不過宮裡頭有專門培育花卉的花房,今兒太后聚會,搬了許多過來,尤其月季、茶花擺的多,顯得花團錦簇、生機勃勃的。

  「快看,說曹操,曹操到,這可不是簡親王府的福晉和少福晉來了!」

  凌波等人進去的時候,就聽見有人高聲喊,引得許多人都望過來。

  郭佳氏領著凌波、安珠賢和德隆上前給太后請安,又跟其他女眷們打了招呼,人太多,光是問安拜年便費了許多的口舌。

  太后招手讓凌波過去,拉著她的手,望著她的肚子,笑道:「前兒倒沒仔細看,如今看了,果然是雙胎的模樣,可見你是個有福氣的。」

  凌波將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臉上全是笑容,心裡甜甜的。

  太后便對郭佳氏道:「如今可就不怨我了吧?」

  「這是哪裡的話。太后挑的人,哪裡有錯,能把凌波這麼好的媳婦兒指給我們博哲,感激還來不及呢。」郭佳氏這會兒回答的倒是一點都不生硬。

  以前她是看不上凌波,雖然是富察家的格格,家世尊貴無比,但總覺得庶出的算不得貴女,又加上行為舉止讓他覺得有些輕浮,所以總是看不順眼。如今凌波懷了孕,又是雙胞胎,頓時什麼都成了浮雲,自然成為她眼裡的最佳媳婦了。

  太后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把目光落到了德隆身上,笑道:「這是德隆呀?」

  「是啊太后,您好多年沒見我們德隆了吧?」郭佳氏拉著德隆的手道:「快,過去給太后瞧瞧。」

  德隆微笑上前,跪倒給太后磕了一個頭。

  「快起來快起來!」

  太后一疊聲地叫,拉著德隆的手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體,尤其對他的雙腿多看了兩眼。見他站的筆直,方才走過來那幾步也是穩穩當當的,可見是大好了。

  「你這孩子受苦了,好在如今已經回到你阿瑪額娘身邊,往後可得好好孝順他們。」她慈愛地望著德隆說道。

  德隆自然應道:「是,德隆一定謹遵太后吩咐。」

  太后滿意地點頭,也沒鬆開他的手。就望著郭佳氏道:「德隆跟博哲是同歲,倒是他更大一些,如今博哲都快當爹了,德隆也該談婚論嫁了吧?」

  這一句可就戳中郭佳氏的癢處了。

  她忙不迭就笑道:「可不是,太后您的眼光好,看有沒有哪家合適的姑娘,好說給我們德隆的。」

  太后摸了一下額頭道:「這可得好好想想,我老了,記性也不比從前。一眼看不見,許多孩子就長成大人了,你就說這屋子裡吧,好些個小姑娘,我瞧著都眼生得很,沒幾個叫得出名字的。」

  旁邊四福晉烏喇那拉氏聽見了,笑道:「太后一點都不顯老。」

  太后拿手指頭點了點她,道:「你這嘴巴倒是一天比一天甜了。」

  說著,就瞧見了四福晉身後的八福晉,遠遠地坐在角落裡,與這屋子裡頭的熱鬧竟是格格不入,不由生出一些憐惜。

  旁邊的凌波順著她的眼光看見了,拉著太后的胳膊輕聲道:「太后別擔心,八嫂是豁達的人,待我勸慰一下,一定讓她寬心。」

  太后回頭看著她笑道:「你是個知心的,既然她跟你要好,你就多替我安慰她,多想開些。」

  凌波點頭,讓繡書和瑞冬扶她過去。

  太后回頭見郭佳氏還望著她,便失笑道:「你也別可勁地瞧我呀,德隆這麼久沒見,這年輕的子弟裡頭,想必也有很多兒時的朋友,叫他出去攀談攀談,一定很快就熟絡起來了。」

  郭佳氏忙應聲是。

  德隆便跟太后告退,跟屋子裡其他同齡的阿哥貝勒們一起往門外走。這裡頭很多人跟他小時候都認識的,不過那年元宵他被拐走流落他鄉之後,便沒有再見過了,如今大家都長大成人,有些人臉上還留著兒時的輪廓痕跡,有些人卻是跟小時候截然相反了。大家都需要時間來好好交談,尋回當年的情誼。

  他們一般子年輕小伙兒,談笑都比女眷們要爽朗無忌,一面說笑著一面一哄地往外走,竟把一個剛要進門的年輕女孩兒給撞了一下。

  德隆離得近,一伸手扶住了對方的胳膊,輕聲道:「沒事吧?」

  女孩兒一身桃紅色的衣裳,臉上也泛起桃花般的紅暈,輕輕地搖頭。

  德隆將她扶正了,問道:「你是哪家的格格,我怎麼沒見過?」

  女孩兒捂嘴一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卻知道你,簡親王府的德隆貝勒是不是?」

  德隆驚愕道:「你怎麼知道我?」

  旁邊眾人都大笑起來,一個貝勒拍著德隆的肩膀道:「你怎麼犯傻了,咱們這些人,誰不知道你的經歷,今兒來的都是在京的八旗貴族,大家都是熟識的,只有你這一個生面孔,誰還猜不出來?自然只有別人知道你,你卻不知道別人了。」

  大家都笑。

  德隆這才反應過來,略微有點尷尬。

  那女孩兒卻用手背在臉上擋了一下,輕笑一聲,轉身進了屋子,跟德隆擦肩而過。

  德隆不知怎麼的,視線就跟著她的背影追了過去,直到旁邊人都走了,回頭喊他,他才收回目光,追上眾人。

  這一幕讓屋子裡頭的郭佳氏看的清清楚楚,她也仔細多看了那女孩兒幾眼。

  桃紅色的旗裝,精緻的小兩把頭,大約是剛從院子裡摘來的月季,簪在發上襯得人特別嬌嫩新鮮。女孩兒是鵝蛋臉,鼻頭微微有點翹。有股子矯俏的味道,臉上卻一團正氣。

  單相貌就十分地合郭佳氏的心意,瞧著舉止做派,也像是大家出身的,她便拉了旁邊的三福晉董鄂氏,問道:「那位小格格是哪家的小姐?」

  董鄂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笑道:「她你都不曉得?是隆科多家的小格格,名字是叫雲珠的。」

  「哦?是隆科多家的雲珠格格。」郭佳氏重複了一遍,愈發覺得滿意了。

  如今的形勢看來,四阿哥將來就是大統繼承者了,隆科多本身已經顯赫,又跟四阿哥走得近,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德隆能娶到她家的小格格……

  郭佳氏越想越覺得好,心裡便開始盤算起來,怎麼能給兩家牽線搭橋,若是能像博哲那樣得到太后或皇上的指婚,那就更好了。

  那邊凌波卻已經拉著八福晉郭絡羅氏去了御花園。

  「怎麼,你擔心我心情鬱結?」郭絡羅氏沒等她開口便笑起來。

  凌波道:「難道不是嗎?屋子裡頭熱熱鬧鬧的,人人都在談笑,只有你偏坐得遠遠的,從前你最是張揚,如今這般行徑,我們當然免不了往別的路上想。」

  郭絡羅氏淺笑搖頭,替過瑞冬,扶著她慢慢走,繡書和瑞冬就在後面默默跟著。

  「不過是大起大落之後,大徹大悟罷了。」

  凌波嚇了一跳。

  「你別怕,這不是出世之言。」郭絡羅氏被她的反應弄得有點想笑,「你瞧那屋子裡頭人人都笑語吟吟,好一派繁華景象。那不過都是華服美食營造的表象,真正要安樂的是我們的本心。」

  凌波詫異地看著她,擔心得不行。

  還說不是出世之言,表現、本心都來了,再說下去,只怕紅粉骷髏也要出來了。

  郭絡羅氏見她這個樣子,知道她還是想歪了,便笑道:「你若是不信,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就知道了。」

  「見誰?」

  凌波疑惑,郭絡羅氏也不說,只是帶著她在宮裡走。

  這宮裡的路徑,她比凌波又要熟悉許多,分花拂柳,穿廊過巷,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樣。

  漸漸的,周圍的景色變得寂寥起來,也見不到什麼行人。

  在一段長長的宮牆下走了許久,在一個宮門前停下,凌波抬頭望去,「咸安宮」三個字。

  她轉頭對郭絡羅氏道:「你是帶我來看太子妃?」

  郭絡羅氏微笑點頭。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4、咸安宮中

  廢太子囚禁於咸安宮中,太子妃瓜爾佳氏當然也在。

  咸安宮外圍了一圈的高牆,如今成了冷宮,門可羅雀。

  郭絡羅氏、凌波等人上門,讓守門的侍衛著實吃了一驚。

  凌波原以為既然是圈禁太子的地方,守衛一定都非常警惕,不會輕易讓閒雜人等入內,沒想到郭絡羅氏領著她進去的時候,幾個守衛就跟突然間失明了一樣,眼皮子眨都沒眨一下。

  郭絡羅氏見她震驚疑惑,便拜釋道:「我早就跟皇上太后請示過的,今兒要來看望太子妃,這些人都知道。」

  凌波這才釋然。

  進了咸安宮,她卻又是吃了一驚。

  原以為冷宮之內,應該是雜草荒蕪,衰敗黯淡,然而這咸安宮的院子裡,竟然生機勃勃,遍植花木,繁枝綠葉叢中,一位淺藍色旗裝的女子正背對著她們,彎腰給一株圓葉植物修剪樹枝。

  「二嫂。」

  聽到凌波的聲音,那女子回過身來,正是太子妃瓜爾佳氏。

  「你們來啦。」她淺淺一笑,就好像這並不是冷宮一次難得的相遇,而是在正常的家裡接待串門的閨蜜,臉上的神情是那樣地恬淡而自然。

  凌波心中微微納罕,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觀察著她的摸樣。

  瓜爾佳氏臉上似乎圓了一點,嘴邊帶著笑意,並不是強撐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眼神也很清明。

  瓜爾佳氏任由她打量,只低頭看她肚子,笑道:「居然這樣大了,出了春天,就該生了吧?」

  凌波點頭道:「是,太醫都說是雙胎。」

  瓜爾佳氏笑道:「恭喜你了,可惜我不能隨意出門,洗三、滿月只怕是參加不了。」

  凌波搖頭:「你有這份心意便足夠了。」

  她緊了緊對方的手,道:「二嫂!你最近過的好嗎?太子有沒有對你怎樣?」

  郭絡羅氏輕笑一聲道:「怎麼?你還怕太子打她?」

  凌波看她一眼,沒說話,當初瓜爾佳氏身上可沒少帶傷,也讓她算是見識了清朝的家暴。

  瓜爾佳氏握住她們兩人的手,道:「走,我們去樹下說話。」

  那邊樹下有一張石桌,幾張石凳,天冷怕涼,石凳上都放著棉墊子,凌波坐下去的時候,只覺又柔軟又暖後。

  她拿起沒人坐的一隻棉墊子,布料像是衣服上裁下來的,雖然是好料子,但顯得有點舊了。

  「這是二嫂自己做的嗎?」

  瓜爾佳氏點頭:「是我自己做的,長日無聊,只有種種花,做做針線了。反正也有些舊衣服用不上,便絞了做些別的用項,倒省新料子了。」

  凌波默然。

  太子已經被廢,宮中的人最是會看人下菜碟,咸安宮的供給自然不可能豐裕,瓜爾佳氏雖然這樣說,但她也能猜到,一定是咸安宮裡沒有新料子供她使用,所以她才剪了舊衣服。

  瓜爾佳氏給她們斟茶,臉上的表情卻極為祥和。

  凌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很普通的茶葉,只怕是宮裡級別高一些的公公,喝的也比這個要好。

  她眼睛頓時一紅。扭過頭去不想讓人看見。

  郭絡羅氏指了指屋裡頭,對瓜爾佳氏道:「那人怎麼樣?」

  瓜爾佳氏微微一笑,道:「最初的時候,自然少不了發脾氣,摔東西打人,那都是常有的,這宮裡原本就沒幾個人伺候,叫他打怕了。都調走了,只剩下我和兩個貼心的宮女,另外還有一個對他忠心耿耿的小太監。他也怕再把我們打走,只好收斂了脾氣。」

  郭絡羅氏有點納罕道:「你好像不怕他了。」

  凌波聞言轉過臉來,可不是,從前說起太子的時候,瓜爾佳氏總是怯弱不堪,不肯多談,今日竟然這樣從容,一點忌憚都沒有。

  「他都已經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瓜爾佳氏笑道,「如今這裡僅剩的幾個人,心都是向著我的,若是他要動手,他們一早就會把我帶得遠遠的。他所有的支持者都已經不在身邊了,就像是拔掉牙的老虎,僅剩下我們幾個伴,打了只會讓我們都冷落他,害怕的是他,並不是我。」

  凌波和郭絡羅氏對視一眼,都覺得世事無常。

  瓜爾佳氏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輕笑了一聲,說道:「他如今也跟從前大不同了。從前,都是我圍著他轉,如今卻完全顛倒過來,都是他圍著我轉。我若是修剪花枝,他便搬運花盆;我做這棉墊子,也是他拿著剪刀絞料子。」

  郭絡羅氏驚訝道:「他會做這種事?」

  瓜爾佳氏捧著茶杯,淺笑道:「不然怎樣呢,他若是不做點事,會發瘋的。前兒好說歹說,給弄了一副圍棋來,這幾天,天天都拿著棋譜研究呢。只是咱們別去打擾他,他才定下來的,若是見了外人,保不準還要復發。」

  凌波和郭絡羅氏都認同,難怪她剛才把她們倆拉到這樹下來說話,卻不請她們進屋。

  瓜爾佳氏喝了一口熱茶,繼續說道:「如今的日子稱得上粗茶淡飯,什麼錦衣玉食、呼奴喚婢,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進宮這麼多年,如今才算過上真正舒心的日子。」

  「心裡就沒有怨?」郭絡羅氏多問了一句。

  瓜爾佳氏笑道:「你心裡怨過嗎?」

  郭絡羅氏默然。

  八阿哥的處境,比太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細想來,她跟瓜爾佳氏竟然也是同病相憐。瓜爾佳氏過去是一味地軟弱,她過去則是一味地要強,可如今,兩人的丈夫都失勢落寞了,她們都成了他們最後的那一點慰藉和溫暖。

  「可見人世間的事,誰也說不準。原本尊貴榮華的,一朝跌落泥淖;原本謙和低調的,卻也有飛黃騰達之日。四嫂那樣的穩重寬和,果然就是個有福氣的人。」瓜爾佳氏輕歎。

  凌波抿了抿嘴,四福晉並不是一味地穩重寬和,也有心機也有手段。但是四阿哥得勢,她自然就跟著風光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等四阿哥做了皇帝,她也不見得就活的比現在幸福。

  每個人要的東西都不一樣,有人想要真愛,有人想要榮華,有人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相濡以沫,也是一種幸福啊。

  凌波開始明白,為什麼郭絡羅氏要帶她來看太子妃了,她們兩個如今才是同一種人。知道瓜爾佳氏的心態,也就知道了郭絡羅氏的心態。

  她們並不需要同情,她們需要的是祝福。

  三人又說了一些話,凌波和郭絡羅氏把外頭發生的一些家常事,說給了瓜爾佳氏聽,她深居這咸安宮內,輕易也是不能知道這些消息的。

  雖然大家語氣都是淡淡的,但卻有一種溫馨祥和的氣氛,令人如沐春風。

  「就說到這兒吧,我們也該走了,太后那邊差不多要開席了,可不好讓眾多長輩們等我們。」郭絡羅氏做了最後的結束語。

  瓜爾佳氏點頭道:「好,你們且等我一會兒。」

  她返身進了屋子,不多會兒捧著兩個小包袱出來,放在石桌上展開。

  「這一套虎頭鞋虎頭帽,是給你未出世的孩子做的,我不能去恭賀你,這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只是不知道你懷的是雙胎,只做了一套。」瓜爾佳氏將一個青皮的小包袱推到凌波面前。

  凌波欣喜道:「好巧的手藝,真好看!」

  瓜爾佳氏笑道:「你喜歡就好。」

  她又將另一個紫色的包袱推到郭絡羅氏面前,道:「我知道你有了個憐兒格格,你素來女工不好,想必也不曾親自給她做衣裳。我聽說,小孩兒不好穿新衣裳,怕硬糙了他們嬌嫩的肌膚,這是我拿自己的舊衣裳改的小衣服,最是綿軟舒適,你可別嫌棄。」

  郭絡羅氏笑道:「哪裡嫌棄,我是沒想到這個,還是你心細。」

  她也拿起包袱裡的小衣服看,讚歎道:「果然有一雙巧手。」

  兩人向瓜爾佳氏道了謝,這才離開了咸安宮,走出去好些遠了,回頭看,見她還在宮門口望著,不由心裡還是微微地發酸。

  收拾了心情,一行人便往寧壽宮方向回去。

  經過一片繁密的小樹林,前面一人從樹叢裡匆匆鑽出來,差點撞到凌波的懷裡,虧得繡書和瑞冬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凌波。

  「安珠賢!?」

  凌波吃驚地發現,衝出來的人是自家小姑安珠賢。

  「怎麼了?你這樣掠慌,有人在追你?」

  安珠賢原本顯得有些慌亂,聞言忙道:「沒有沒有,嫂嫂去了哪裡,福晉叫我來找你們呢,太后那邊快開席了。」

  她湊上來扶住凌波就走,郭絡羅氏等人也來不及說什麼,只得跟上。

  凌波只來得及朝那樹林裡看了一眼,只見到一角青色的袍子翻飛,似乎有個年輕的男子轉身躲到了樹叢後面。

  再回頭看安珠賢的臉色,倒不像是受了驚嚇,反而耳根發紅,似乎有些羞澀之意。

  難不成?難不成這小妮子遇到了春天?

  「安珠賢,你碰見誰了?」她冷不防地發問。

  「啊!沒……沒有誰。」安珠賢弱弱地回答,卻忍不住用一隻手背貼住了自己的臉,好燙好燙。

  ……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33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5、阿瑪生氣了

  出了正月,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

  京城裡的形勢已經徹底安定下來,四阿哥風頭無兩,人人都當他是既定的皇位繼承人。而那個凌波記憶中的大將軍王十四阿哥,似乎並沒有什麼崛起的跡象。

  經過這麼多事情,她也知道已經跟記憶中的那些歷史不太一樣了,好在並沒有什麼重大的歷史進程改變,不管是順利上位還是經過博弈,總之將來的皇帝還是雍正就對了。

  她的肚子越來越沉重,已經不能再像前幾個月那樣,出去瞎溜躂、跑進宮什麼的,只能安安分分在府裡待產,穩婆準備了兩個,因為她生的極有可能是雙胎,所以奶娘也準備了兩個,博哲還特意跟康熙求了情,請了一位太醫來家住著。這時候生雙胎不比現代,可是高風險的事情,無論是凌波自己還是其他人,都非常地謹慎。

  無論身子多沉重,繡書和瑞冬都會扶她在花園裡慢慢地溜一圈,產婦多做適當的運動,也有助於順產。

  初六那天似乎是個好日子,安珠賢和德隆居然都在宮裡見到了心儀的對象。

  德隆看中的就是那位隆科多家的小格格雲珠。

  隆科多家出過三位妃子,他姑姑是順治皇帝的孝康章皇后,也是當今康熙皇帝的生母,只是早已去世。隆科多的姐姐是康熙的第三任皇后孝懿仁皇后,雖然只當了一天就崩了。他還有一個妹妹是康熙的貴妃。

  有這樣顯赫的家世做背景,郭佳氏對雲珠格格自然是倍加青睞,也不止一次地稱讚德隆有眼光。

  只是雅爾江阿私下跟隆科多提起的時候,隆科多卻不肯隨意答應。原來雲珠格格是隆科多最小的一個女兒,就像凌波在富察家的地位一樣,是十分地受寵,一直都是錦衣玉食千依百順地養著。

  就算是父母之命的婚事,隆科多也不願意勉強她,所以在雅爾江阿表露聯姻的意思之後,只說要回家問問女兒的意思。

  雲珠格格那天在寧壽宮是第一次見到德隆,她聽說過他少年慘痛的經歷,那天無意中碰見,也特別留意了一下,但大姑娘家也不可能到處打聽一個男人的事情,所以對他的印象也就只停留在長相端正、略有點傻氣的感覺上。

  所以隆科多忽然跟她提起簡親王府的世子,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說出名字叫德隆,她才記起。

  只不過倉促地見了一面,那個男人竟然就想把她娶回家去。雲珠對此感到有點突然,也有點受到了侵犯跟不重視。

  她雖然沒有一口回絕,隆科多卻看出了他的意思,只是小女兒家的心思他這個大老爺們確實不便跟外人說了,於是這事情就托給了雲珠的母親。雲珠的母親便找個機會跟郭佳氏見了一面,也見到了德隆本人,倒是有些滿意。

  德隆通過層層轉達,知道了雲珠的心思,也感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佳人,便想盡辦法開始間接隱晦地向她表達。

  這一方面上,他比弟弟博哲卻要遲鈍多了,雲珠又比凌波更加地矜持,所以進展十分地緩慢,急死了郭佳氏,笑死了凌波。

  博哲以此洋洋得意,曾跟凌波炫耀。

  「瞧出來沒有,你能這麼快嫁給我,那都是我的手段。」

  凌波對此嗤之以鼻。

  不管怎麼樣,德隆是幸運的,他看中的女子,被父親雅爾江阿和母親郭佳氏都認同並讚許,而對方除了感情上還有待增進之外,隆科多和雲珠的母親,對他本人和家世倒也算滿意。

  與此相比,安珠賢便顯得有些不幸起來。

  當天,凌波和郭絡羅氏在離開咸安宮之後,碰見了神色慌張的安珠賢。事後回到府裡,凌波私下拷問了一番。終於讓她說出了實話。

  原來當天她得了太后的首肯,想在樹林裡尋幾支好的梅花,折回去插瓶,一時不慎跌倒,卻被一個年輕男子相救,她只來得及道謝一聲便匆匆離開。

  雖然只是一面的邂逅,卻也令她印象深刻。

  後來凌波去打聽了一下,確定了那個男子的身份,名宇叫烏蘇佳琿,正藍旗的人,現如今的爵位是奉恩輔國公。

  烏蘇佳琿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身世背景,只有他姐姐嫁給了上三旗的貴族,所以當天他才得以隨著姐姐進宮。

  烏蘇佳琿顯然也因為在宮裡的那一面,對安珠賢產生了好感,之後經過輾轉打聽,得知是簡親王府的格格,竟然也壯了膽子來求親了。

  只是這一次,郭佳氏激烈地反對。

  奉恩輔國公是不入八分的旗人,在郭佳氏眼裡,可就算不得貴族了,安珠賢雖然不是她生的,好歹也是簡親王府的格格,身份尊貴,怎麼能夠下嫁給這樣一個沒前途的男人。

  然而,就像當初在凌波面前說的一樣,安珠賢對此表示出很強烈的反對情緒。

  並不是說像放浪的女子一般,哭著喊著要嫁給對方,而是堅持不能以門戶之見來貶低對方,她請求父親雅爾江阿先看過對方的人品之後,再決定是否答應對方的親事。

  而今天,就有一個讓雅爾江阿和烏蘇佳琿見面的機會。

  「我說,你能不能別折騰你的手指了,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凌波蹙眉說著,拉過了安殊賢的手指,看著指頭上好幾個被針扎破的小針眼,無奈地歎氣。

  安珠賢洩氣地把手裡的繡品放掉,低聲道:「嫂嫂,我靜不下心來。」

  凌波抬眼看她,道:「你真對那個烏蘇佳琿上心了?」

  「我,我也說不清楚,原本只是見過一面,並不覺得怎樣。可是福晉說他出身落魄,配不上我的時候,我心裡就全然不是滋味。」

  安珠賢皺著眉,想是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心裡的想法。

  凌波用帕子吸掉她指頭上冒出來的那一滴血珠,將帕子按在她手指上,歎道:「別擔心,別緊張,今兒阿瑪不是能見到他麼,若是連阿瑪都看不上他,只能說他的確配不上你;若他真是個人才,阿瑪想必也不會因為家世就嫌棄他。雖然烏蘇算不得大姓,但他既然有個姐姐能嫁進上三旗,可見也是有門路的,只要他肯上進,有咱們王府的提攜,早晚也能出人頭地。」

  安珠賢本來還在認真地聽著,但見她說到後面,好像已經確定了烏蘇佳琿能跟簡親王府結親似的,不由臉上有點發紅。

  「嫂子,你說什麼呢,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什麼提攜不提攜。」

  她抽回自己的手,低下頭去。

  傲矯了。

  凌波偷偷地念了一句,也沒反駁她。

  這時候,繡書掀了簾子進來,淺綠色褲腳上沾了一點水跡。

  「怎麼,外頭下雨了?「凌波問道。

  繡書點頭道:「是呀,下了小雨,淅淅瀝瀝的。」

  安珠賢走到窗邊打起了捲簾,果然外頭雨絲風片,一點聲兒也沒有,那芭蕉葉子上卻染了一層綠油油。

  凌波說了一句:「果然是春雨潤物細無聲。」

  繡書笑道:「春雨無聲無息,王爺今兒卻好大的脾氣呢!」

  「嗯?王爺已經回來了?」凌波問道。

  安珠賢立刻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也快不走了過來。

  「是呀,我從前頭來的,聽說王爺已經回府了,只是心情很不好,大門上的人開門晚了些,就被劈頭罵了一場。」

  安珠賢頓時緊張道:「難道,難道阿瑪也看不上他,還生了這樣大的氣?」

  凌波忙道:「你先別胡思亂想,繡書,你去前頭打聽打聽,看王爺為什麼發脾氣。」

  「是。」繡書應了,剛要出門,就見博哲掀了簾子進來。

  「你要繡書打聽什麼?」

  他一進來就帶來一身的濕氣,頭髮上像籠著一層紗。

  凌波道:「外頭下雨,你沒打傘嗎?」

  「一點小雨絲罷了,幾步路,懶得打傘。」

  博哲這樣說,但是繡書卻立刻取來乾淨的衣裳鞋子讓他換了,免得將濕氣帶到凌波身上。

  從內室出來,博哲先往凌波臉上啄了一下,這是他這些日子養成了習慣,每天出門前要凌波親他一下,進門後就是他親凌波一下。

  當然,這個習慣是誰帶給他的,猜也猜得到。

  凌波卻打了他一下,嗔怪道:「有人在呢。」

  卻見安珠賢低著腦袋,盯著自己的鞋尖瞧,只給他們一個後腦勺。

  「你剛從外面回來?是跟阿瑪一起進門的嗎?繡書說他發老大脾氣了,你知道是為了什麼?」

  「哦,原來你們要繡書去打聽這個……」

  博哲一看安珠賢的表情,就知道她們在做什麼猜測,往榻上坐了,笑道:「放心,他不是因為那個烏蘇佳琿生氣的,那小子雖然沒什麼出眾的地方,打架倒是一把好手。」

  凌波頓時瞪眼道:「你又跟人打架的?」

  博哲在她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道:「什麼打架,那是阿瑪要我試他的身手。安珠賢,你放心罷,那小子身手不錯,學識也不錯,阿瑪見他的時候故意冷著一張臉,他竟然也沒被嚇跑,可見膽子也不小。你眼光不錯。」

  安珠賢雙頰飛紅,捂著臉跑出去了,瑞冬在後面拿著傘高喊著追出去。

  凌波搖搖頭,問道:「那阿瑪是為了什麼生氣?」

  博哲笑道:「他是為了千叟宴生氣。」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6、陣痛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是康熙六十歲生日,又稱萬壽節。

  康熙認為:自秦漢以降,稱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綿長,無如朕之久者」。所以,決定舉辦隆重的萬壽慶典。

  萬壽節的準備活動,自然是老早就開始了。為慶祝活動搭置的綵棚。從西直門一直延伸到暢春園,長達二十里。

  又有禮部的特別規定,認為今年是萬壽六旬大慶,非尋常可比,於是從三月初一開始,京官就都穿蟒袍、補褂,打破只穿朝服七天的常例。

  而一系列萬壽慶典活動中,最隆重最受矚目的,就是康熙親自許諾的千叟宴。天下耆老,凡年六十五歲以上者,官民不論,均可至京城參加暢春園的聚宴。

  凌波的父親米思翰,已經九十多歲,又是朝中老臣,居功至偉,一直很受康熙的重視和信任,毋庸置疑有參加千叟宴的資格。

  大家原本都認為這是個隆重並且具有重大意義的慶祝活動,並沒有別的想法。但是今日雅爾江阿進宮遇見了米思翰,米思翰以他未到六十五歲為理由,叫他不用來千叟宴,自個兒在家玩吧。

  一樣是親家,憑啥米思翰去得,他雅爾江阿去不得。

  雅爾江阿倒是不服氣,可惜被米思翰一句話給頂回來了。

  「老子在戰場上砍人的時候,你還在老娘懷裡吃奶呢!」

  雅爾江阿瞬間被秒殺,敗退而走,回家生悶氣。

  凌波聽得哭笑不得,說道:「就為這個?」

  博哲點頭:「就為了這個,一路從宮裡氣回家,進門還罵了人呢。」

  凌波無語,歎氣搖頭。

  「阿瑪都幾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他平時跟我阿瑪不是很說得來嗎,兩人跟老冤家似的,見面不拌嘴就不舒服,怎麼今兒個就認真起來了?」

  博哲道:「都說人越老心越小,岳丈的話雖然粗俗,卻也是事實,他上戰場打仗的時候,我阿瑪大約還是個毛頭小伙子,本來就矮他一頭,雖說咱們倆成親,他們是平輩的親家,到底還是岳丈為尊,只不過平時他們倆談得來,不會計較這個。如今岳丈捅破了窗戶紙,阿瑪臉上掛不住,又沒什麼好反駁的,自然就只能回家生悶氣了。」

  凌波道:「其實阿瑪也是鑽牛角尖,千叟宴說是請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但肯定是要王公大臣作陪的,皇上還能把他給漏了?」

  話是這麼說,但雅爾江阿卻還真的鑽起了牛角尖,說什麼也不肯去參加千叟宴了。

  理由還是因為米思翰的一句話。

  「想參加千叟宴,歲數到了再說,別以為長了一張老臉,就能長了輩分。」

  凌波也十分的無奈,自家老頭子的嘴巴也夠毒的,這麼一來,雅爾江阿還哪裡肯去,去了就變成厚臉皮了。

  結果到了三月二十七日,康熙在暢春園門前,設酒宴招待年逾六十五的八旗大臣、官兵及閒散人,當然也少不得其他青年王宮和官員作陪。

  事實上,雅爾江阿是在受邀之列的,但是他跟米思翰置氣,跟自己也置了氣,偏不肯去了。

  怎麼著。你們上了年紀的在暢春園裡頭喝酒快活,我也能自己找地方喝酒快活。

  抱著這種孩子氣的念頭,雅爾江阿呼朋喚友,召集一群人去了酒樓客再來,約定不醉不歸。

  凌波這時候已經進入待產期,根據大夫的診斷推測,預計再有個三五日便要生產了。穩婆、太醫都已經嚴陣以待,繡書、瑞冬日日圍著她打轉,就等她開始陣痛。

  今兒也是,院子裡是一院子的下人,屋子裡也是一屋子的人。

  安珠賢照例過來她這邊做針線,陪她說話,只是也沒說什麼有趣的話題,繡一朵花的功夫她已經自個兒傻笑了十幾回了。

  「我說你今兒是怎麼了,自個兒偷著樂什麼呢?」

  凌波好奇地看著她。

  安珠賢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按了按,收斂了笑容道:「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笑話。」

  話還沒說完,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凌波莫名其妙道:「你們有誰知道她這是怎麼了?金哥,你過來。」

  金哥是安珠賢的丫頭,當初最早看清夏子語真面目的就是她。

  「我問你,你們家格格怎麼回事兒?什麼事情讓她這麼高興?」

  金哥輕笑一聲,道:「原來少福晉還不知道嗎?咱們皇上六十大壽,做萬壽節,恩封了一批八旗子弟,那位烏蘇家的大爺,不知立了什麼好功勞,沾了他姐姐的光,又趕上皇上恩封,提了霹位,如今不是奉恩鎮國公,而是固山貝子了。」

  凌波驚喜道:「有這種事?看來那也是個好運的。這麼說,你家格格倒是有先見之明。」

  安珠賢紅著臉,咬弄下唇低頭,一味地刺繡起來。

  然而凌波眼珠一轉,卻又說道:「可這與你家格格又有什麼關係,人家是加官他也好進爵也好,那也是人家的事,怎麼你家格格這麼高興?」

  「嫂子!」

  安珠賢扔了手中的針線,不依不饒地嬌嗔起來。

  凌波忙抬手擋住她的臉道:「可別衝我,沖別人嬌羞去。」

  繡書、瑞冬等人都笑起來。

  金哥也道:「少福晉打趣我們格格呢,你能不知道,此前福晉看不上烏蘇家那位大爺,放出話來,說除非他晉了貝子,否則就不要想咱們家的格格。如今竟然真的就成了貝子,加上他姐姐的關係,竟也不顯得寒酸了,昨兒王爺鬆了口,說只要格格願意,便同意跟對方結親。」

  凌波拍手道:「難怪,我說今兒怎麼就瞧見她心裡一片春光往外透,感情是好事將近了。」

  安珠賢這次卻沒有矯嗔,只是紅著臉,抓了那繡品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

  大家都知道她這是默認了,不由互相擠眉弄眼地偷笑。

  凌波也笑了兩聲,隱隱約約覺得肚子有些不對勁,微微地蹙了眉,將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

  繡書才笑了一下,就瞧見她臉色變化,忙等惕地道:「少福晉怎麼了?可是痛了?」

  眾人顧時都唬了一跳,將手頭的事情都是一放,臉色慎重起來。

  凌波忙擺手道:「別大驚小怪的,也許又跟先前一樣,只是痛一會兒。」

  進入待產期之後,她的肚子偶爾也會痛一下,但大夫說這是正常現象,除非是開始連續性的陣痛,否則並不是真的要生了。

  然而這次,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凌波話音剛落,肚子就又是一痛,而且並沒有消退的跡象。

  「嗯……」她嘴裡發出一絲呻吟,兩隻手都抱住了肚子。

  「少福晉!」

  繡書一直看著他,見她臉色變化,就知道痛楚沒有消減,忙扶住了她。

  此時,凌波只覺那痛楚好似成了海浪,一波一波地侵襲過來,時而隱約時而尖銳,忽然腿間一股熱流湧出。

  「這次好像是來真的了。」

  她有點驚慌地說出這句話,該帶著一絲無措和茫然。

  那股熱流,應該是羊水破了吧。

  繡書聽到她的話,立刻蹲下去,撩起她的裙子看了一眼,驚叫道:「見紅了!見紅了!」

  啊!

  眾人頓時都大驚失色,紛紛扔了手頭的物什,一時都忙忙地站起來亂轉,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安珠賢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緊張地道:「要生了要生了,怎麼辦怎麼辦?」

  凌波這時候只能痛苦地呻吟,顧不上說話了。

  倒是繡書和瑞冬,畢竟跟著凌波見過兩次生產的場面,一次是在富察家,福慧生和卓的時候;一次是在百順胡同,八阿哥的外室李氏生憐兒格格的時候。雖然這次是她們自己的主子生產,比任何一次都要重要,但兩個丫頭都還算穩得住。

  繡書已經喊丫頭過來,跟瑞冬一起合力把凌波抬去床上,然後又一疊聲地叫人,一連串地吩咐下去。

  「你們倆去把兩個穩婆和太醫叫來。」

  「你們倆,立刻去燒熱水,準備乾淨的帕子、剪子。」

  「你們倆,趕快去把襁褓準備好。」

  「你去取了野山參切片送過來。」

  繡書雖然額頭見汗,卻有條不紊,一連串的命令下來,得到指令的丫頭都紛紛去執行自己的任務。

  安珠賢揪著帕子追問道:「我呢我呢?我能幫上什麼忙?」

  繡書道:「格格當然也有任務,你趕快去通知福晉,就說少福晉要生了。然後叫人立刻分頭去宮裡和客再來,通知貝勒爺和王爺,讓他們趕快回府來。」

  「對對對,我馬上去通知。」

  安珠賢立刻覺得自己領到了頂頂重要的任務,拉著金哥就跑出了門。

  一時間,整個院子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有序地運作起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職責,顯得雜而不亂。

  穩婆已經進了內室,太醫也在外屋候著。

  繡書和瑞冬留在床邊,幫助穩婆,給凌波打氣。

  丫頭們端著熱水、剪子、帕子、野山參等物,不停地穿梭來回。

  屋子裡開始響起凌波有節奏地呻吟和痛呼。

  她見過福慧生產,見過李氏生產,但只有到了自己生產的時候,才真正體會到女人生孩子所要經歷的疼痛和辛苦。
作者: daemon1212    時間: 2012-10-15 10:38 PM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7、報喜

  對於皇宮和北京城來說,今天是個充滿喜慶色彩的日子,因為皇上正在暢春園舉辦千叟宴。千人同席的場面,當然一定是非常熱鬧的,隔著高高的宮牆,京城裡的人們也能感染到從那深宮之中傳出來的喜悅。

  而對於簡親王府來說,卻是個雞飛狗跳的日子,因為少福晉凌波開始了長達三個時辰的生產。

  得到安珠賢通報的郭佳氏和西林覺羅氏,都第一時間都趕到了凌波的院子裡,隔著房門,聽到她聲嘶力竭的慘呼。

  太醫說凌波懷的是雙胎,肯定比一般人的生產要辛苦,儘管此前已經做足了準備工作,她的身體也一直處在悉心的調理中,但比正常產女要大得多的肚子,依舊讓她承受了比想像中還要更大的壓力。

  而簡親王府的慌亂,隨著報信的快馬,一路沿著北京城的大街,延伸到了宮裡。

  米思翰正在跟一些當年一起征戰沙場的老夥計老部下侃侃而談,追憶當初沙場點兵千軍萬馬的宏偉場面,互相吹捧對方曾經在各種大小戰役中的精彩表現。

  雖然大家都已經老了,可是說起曾經輝煌的日子,依舊是熱血沸騰,酒酣耳熱。

  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匆匆地進入席中,在米思翰耳邊說了一句話,立刻讓他驚得跳了起來。

  「生了!生了!」

  正在觥籌交錯的眾人都吃了一驚,莫名地想什麼生了。

  「難不成你老頭子老當益壯,又讓哪位小妾生了你的種?」有人促狹地喊道。

  眾人頓時都擠眉弄眼,這些粗漢子可都知道,米思翰這老頭兒是多麼地生猛,富察家的凌波格格不就是他七十多歲才有的嗎。別人到這歲數早就已經有心無力清心寡慾了,只有他還這樣強壯有力,就算這次真的又是他的妻妾生產,他們也不會覺得驚訝。

  「去你娘的!」

  米思翰一抬手,將整杯酒都潑在對方臉上,破口大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是我那寶貝女兒要生了!老子終於要做外公啦!」

  他一面罵著一面就哈哈大笑起來。

  被潑了一臉酒水的人,用蒲扇大的手掌抹了一把臉,聽得他說出這樣的喜訊,立刻跟其他人一起笑起來,紛紛對他說恭喜賀喜「行了行了,你們吃著喝著罷,我得走啦!」

  米思翰將空酒杯往桌上一扔就要走,卻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正喝到興頭上,怎麼能說走就走!再說,是你閨女生孩子,跟你有屁關係!」

  眾人都紛紛稱是,好幾個人起身將他圍住,不肯讓他走。

  米思翰瞪眼道:「你們懂什麼!這可是我第一個外孫,搞不好也是唯一的一個,我當然要親自去看看他出生。」

  他說什麼都要走,眾人紛紛有說這是皇上請客,主人不發話,他這做客的怎麼能走。

  這時候,就有李德全過來道:「皇上已經聽說好消息了,特意吩咐老奴告訴老大人,儘管離席去看望少福晉,不必顧忌什麼。」

  「瞧見沒有,還是皇上知道疼人!」米思翰拿手指把他們一圈人都點了個遍。

  連皇上都發話了,其他人還能說什麼,但也仍舊拉拉扯扯,硬要他罰了三杯酒,這才肯放他走人。

  李德全早已叫人備好了馬匹,親自送米思翰上馬出宮。

  而同樣的場面,也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樓客再來二樓的包廂裡上演。

  雅爾江阿跟他的三五好友正在痛快淋漓地喝酒,他們這裡沒有千人的大場面,也沒有皇上在場,更沒有等級上下之分,比暢春園中更加地放浪形骸,推杯換盞,好不快活。

  而簡親王府派來找他的下人,快馬來到客再來樓下,把韁繩往夥計手上一扔,一路從樓梯飛奔上來,直接就衝進了包廂。

  「王爺,奴才可找到你啦!出大事兒了!」

  雅爾江阿酒氣上湧,臉上漲得紫紅,也斜著眼大吼道:「大呼小叫地做什麼!天大的事,也不要打攪你家王爺的興致!」

  「就是就是!」

  桌上其他人都附和。

  那奴才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急促地道:「王爺,是大喜事,少福晉要生啦!」

  「誰他娘……」雅爾江阿剛要罵,忽的一激靈道,「你說什麼,誰要生了?!」

  「少福晉,少福晉臨產了!是福晉和格格吩咐奴才,來給王爺報喜。」

  雅爾江阿大喜道:「要生了!要生了!哈哈,老子要抱孫子啦!」

  他一高興,兩隻手都撐在桌面上,按得碗盤叮噹響,然後又在空中重重地揮舞了一把,立刻扯住那奴才道:「走走走!快給我備馬!我要馬上回府!」

  包廂裡其他人聽說他兒媳婦生產,都紛紛道喜。

  雅爾江阿一疊聲地說同喜,一面就扯著那奴才直接出了門。

  「博哲那邊去報喜了沒?」

  他往酒樓外走,一面就雍聲問那奴才。

  「去了去了,奴才的哥哥跟奴才同時出府的,我們一個進宮去找貝勒爺,一個就來酒樓找王爺。這會兒,想必貝勒爺也已經得了消息往府裡趕呢。」

  說著話的功夫,雅爾江阿已經出了門,翻身上馬,剛喝了酒,被風一吹,頓時有點上頭。他晃了晃腦門子,只覺眼眶發熱,一股熱氣在胸膛裡升騰,抬手呼了一鞭子下去,胯下的馬兒就悲嘶了一聲。

  「駕!」

  他兩腿一夾馬腹,兜轉了馬頭就走,那名來報喜的奴才忙不迭地爬上馬背追上去。

  結果一路上,喝醉酒的簡親王老爺那馬騎得真是七顛八倒,橫衝直撞的,直接把好幾個攤子都給踢翻了。

  幸好他喝醉之後手腳有點不靈活,速度快不起來,不然還沒看見自個兒孫子出生,倒先要惹出人命來。

  最擔驚受怕的就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奴才,又怕他出事,又怕他把別人給弄出事。

  好容易亂七八糟地回到了簡親王府門口,雅爾江阿幾乎就是一頭從馬上歪下來的,幸而門前早有人守著,一見他回來就衝上去拉住了馬,將他牢牢地接住了。

  雅爾江阿也顧不上扶住自己的是什麼人,直接抓住對方的領子就道:「生了沒?少福晉生了沒?」

  他迷瞪著一雙眼,濃重的酒氣全噴在那人臉上,差點沒將人家沖一跟頭。

  「哼!兒媳婦正在走鬼門關,你這做公爹的居然喝得酩酊大醉,成何體統!」

  一個惱怒的聲音在雅爾江阿頭頂上響起,他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去,腦袋有點重,眼前有幾個人影,看不清來人的相貌。

  來的是米思翰,還有博哲,他們都是在宮裡的,幾乎同時接到消息,一起出宮趕過來,這會兒也是剛下馬。

  米思翰嫌棄地瞪了一眼雅爾江阿,邁腿就往王府裡頭走。

  雅爾江阿晃了晃腦袋,終於看清罵他的人是誰,立刻扯著嗓子大叫:「你個老頭子!我們家生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給我站住!」

  他跌跌撞撞地就跟在米思翰的屁股後頭追進去。

  博哲揉了揉眉心,苦笑著也跟了上去。

  「你站在!你站在!」

  雅爾江阿一路追著米思翰大叫,沿路的下人們都衝著兩人行禮,米思翰只管在前面跑,也不管身後什麼動靜。

  真是雞飛狗跳。

  終於到了凌波的院門前,老遠就看見院子裡人來人往,人們臉上都帶著緊張的神情。

  雅爾江阿終於追上了米思翰,一把將他的袍子後襟給撈在了手裡。

  「你給我站住罷!我的孫子可不能讓你第一眼看見,他必須先看見我這個瑪法不行!」

  米思翰邁不開腿,還差點被他扯得往後跌一跟頭,他豎著眉毛大叫:「那是我外孫,憑啥不讓我見!我還非要讓他第一眼就看見我這外公不可!」

  「休想!」

  雅爾江阿見他要溜,往前一撲,兩隻手臂一環,就把他給抱住了,整個人掛到了他背上。

  米思翰差點沒跌個狗吃屎。

  「放手!」

  米思翰額頭青筋跳動。

  雅爾江阿嘿嘿笑得無賴,耍酒瘊道:「既然咱們誰都不肯讓步,那就手底下見真章,看誰有本事先進這個院門!」

  他兩手相扣,死死地勒住了米思翰。米思翰也不再跟他客氣,抓著他的胳膊就開始轉圈掙扎。

  院子裡面還在緊張地生孩子,這倆人,一個親爹一個公爹,光天化日地就開始摔跤起來。

  郭佳氏聽到動靜,跑出來,跌足道:「哎呀!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博哲檸著眉,哭笑不得道:「額娘,他們倆都喝醉了,發酒瘋呢,咱別管了。」

  他抓著郭佳氏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拉,嘴裡也緊張地問道:「凌波生了沒?情況怎麼樣了?」

  郭佳氏也聞到了米思翰和雅爾江阿身上濃重的酒味,知道這兩個老頭都正在發渾,如今這種場面,也的確管不上他們倆。

  一進院子,凌波那淒厲的慘叫聲便清晰地傳入耳中。

  「都快半個時辰了,還沒生下來呢,真是急死人了!」

  安珠賢站在門外,她是黃花大閨女,不能進產房的,只能在外面乾著急。

  西林覺羅氏忙捂她嘴道:「別亂說,生孩子哪有這麼快的,她既是頭一胎,又有兩個,自然要費些功夫。」

  博哲聽到她們母女的對話,一顆心頓時吊起了水桶。



第三卷 大清的婚姻生活好 188、三代同堂

  繡書在床頂上綁了一條白綾,就懸在凌波腦袋上方,這是為了給凌波借力用的。她的兩隻手臂正抓著那條白綾,絞得死緊死緊,汗水把散落凌亂的頭髮都粘在了額頭上。

  她死死咬住嘴唇,手指痙攣似的再一次絞住白綾,藉著這一點支撐,忍受著又一波劇痛的侵襲。

  「啊……怎麼還不出來呀……」她嘶啞著聲音,含淚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繡書正在替她擦臉上的汗,緊張地手都發抖。

  「快了!快了!主子你再堅持一會兒!」

  「看見頭了,看見頭了!少福晉再使把勁兒呀!」

  穩婆驚喜地叫起來,她也是滿頭的大汗。平時接生都是母子兩條命,今兒不同,肚子裡有兩個呢。

  瑞冬抓住了凌波的胳膊,喊道:「再使把勁兒!」

  凌波絞住了白綾,喉嚨裡發出一聲慘烈的嘶喊,整個上半身都抬了起來。

  下身痛到麻木,孩子到底出來沒有,她完全感覺不到。

  又一次用盡力氣,她虛脫地倒下去。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穩婆張著兩隻手,就差一點就能摸到孩子的頭了,剛擦掉汗水的腦門上立刻又急出來一層滑膩的汗水。

  繡書焦急地對凌波道:「主子,深呼吸,再來一次就好,再來一次就好。」

  凌波只覺耳朵上好像被堵了團棉花,所有人的聲音都是朦朦朧朧的,痛楚也感覺不到,汗水淚水都感覺不到,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被打斷了似的,叫囂著脫力後的酸澀。

  「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博哲你個沒良心的!你個混蛋!」

  凌波耍賴哭喊起來。

  雖然明明眼前的場面又血腥又緊張,但穩婆還是忍不住糾結了眉頭。這個,這個,少福晉可真是驚世駭俗啊!

  繡書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再一次擦掉凌波額頭上湧出來的汗水,將她的頭髮攏到一邊,哄道:「這會兒叫貝勒爺有什麼用啊!快把孩子生出來,生出來就好啦!」

  抓著白綾的手一緊,凌波再一次吊起自己的身體,試圖把力氣都向下半身擠去。

  「給我出來。呀──」

  她啊啊怪叫著,這一次的力氣用的特別地足,特別地長。

  「出來了!出來了!」

  穩婆們驚叫起來,兩隻眼睛瞪得老大,雙手終於捧出了一個渾身沾滿了粘液的嬰兒。她利索地剪斷臍帶,先在孩子口中掏了一下,隨手拿過丫頭們早就準備好的乾淨的布,將孩子擦了兩下,倒提起來在屁股上一拍。

  「哇……」

  洪亮的哭聲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主子,你成功了,你成功了!」

  繡書和瑞冬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凌波癱軟在床上,渾身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自有人從穩婆手中接過嬰兒,抱去清洗,並換上早已準備好的襁褓。

  穩婆抬起胳膊擦了一把汗,道:「別放鬆,還有一個呢!出來了第一個,剩下一個就好辦了。來,少福晉,再深呼吸,再使勁。」

  雖然是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親骨肉,但凌波聽到穩婆用一個一個又一個來形容自己孩子的時候,還是有種滑稽的喜感。

  繡書將一片野山參塞入她嘴裡,說道:「少福晉,已經成功一半啦,再努力一下就好,再努力一下就好!」

  瑞冬也急急忙忙地抓住她的兩隻胳膊,讓她重新握住那條白綾。

  於是,剛剛經歷了喜悅的人們,又開始了第二場的忙碌和緊張。

  屋子裡那一聲清晰的嬰兒啼哭,院子裡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生了生了!」

  博哲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跳起來,婚後這一年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一點穩重氣質,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郭佳氏也是滿心歡喜,不過她到底比博哲有經驗多了,這種事情也經歷了不少,雖然一直著急期待,但是也始終保持著冷靜理智。

  「別著急,她是雙胎,還有一個呢。」

  安珠賢也高興得握著兩個拳頭在胸前亂舞。

  「娘,嫂子生了!嫂子生了!」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西林覺羅氏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高興得忘形,一面又忍不住念叨老天保佑阿彌陀佛。

  「生了生了,我外孫出世了!你快給我放手,我要去看外孫!」

  還在院子門口掙扎搏鬥的兩個老男人,在聽到那一聲嬰兒啼哭的時候,心中的狂喜都像禮花一樣炸開。

  米思翰扯著雅爾江阿的手就往外掰。

  雅爾江阿這次終於抵擋不住,被他在胳膊肘上有技巧地一掐,半邊身子一軟,就被他給掙脫了。

  米思翰急吼吼地就要往院子裡沖,誰知斜地裡一條腿伸過來,正絆在他小腿上,撲通摔了個狗吃屎。

  雅爾江阿哈哈大笑道:「你個死老頭,還是著了我的道了吧!」

  他得意地抹了一下臉,抬腳就往門檻裡頭邁。

  米思翰趴在地上一抬頭,兩隻手往前一伸,抓住了他的腳腕一拉。

  「撲通」一聲,地動山搖,雅爾江阿剛剛還在笑他,此對卻跟他一樣變成了大馬趴。

  而且他這一摔比米思翰可嚴重多了,下巴直接磕在了門檻上。頓時嘴裡一疼,一股腥甜在舌尖瀰漫開。

  「我的牙!」

  雅爾江阿嘴裡混著血水,含糊不清地咒罵了一句。

  米思翰卻早已經一躍而起,越過他衝進了院子裡。

  「生了是吧!生了是吧!孩子呢,怎麼不抱出來給我們瞧瞧呀!」

  老頭子一進了院子就咋咋呼呼。

  拂哲忙道:「岳父大人別急,凌波是雙胎,還有一個沒出來呢。」

  「我XX你OO的,你個死老頭,用不用這麼狠啊……」

  這時候雅爾江阿摀住下巴也跑進來了,嘴唇上全是血跡。

  郭佳氏嚇了一跳,忙道:「這是怎麼了?」

  米思翰叉腰昂頭得意道:「誰叫你跟我搶了,只摔斷你一顆牙,還算便宜你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像只鬥勝的公雞,渾然不知自己頭髮也亂了。衣服也破了,頭上臉上身上都是泥土,比滿口血水的雅爾江阿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兩個人鬥毆受傷,郭佳氏都不好說什麼,知道雅爾江阿這會兒也不肯離開這個院子,只好叫人去打水來,親自給他清理嘴巴上的血跡。

  所有人都在院子裡,緊張兮兮地等著裡面再傳出好消息。

  而在大約兩刻鐘之後,終於又迎來了一聲天籟般的嬰兒啼哭,彷彿是發佈了一聲號令,所有人都歡呼地跳了起來。

  屋子裡的人忙碌地開始了後續清潔工作,繡書和瑞冬用熱水給凌波擦洗身子,換乾淨衣糞,換乾淨的被褥。

  丫頭們也整齊有序地開始收拾屋子裡凌亂的工具。

  被清洗乾淨並用襁褓包好的兩個小嬰兒,被穩婆抱到了凌波的床頭。

  凌波雖然渾身上下都沒有一絲力氣,但精神卻還好 並沒有立刻昏睡過去,繡書和瑞冬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腦袋,讓她能看見兩個嬰兒的臉。

  兩個嬰兒,一個顯得壯實一些,另一個也並不孱弱,看起來都很健康。剛生出來,臉上光溜溜的,頭髮眉毛都沒有,眼睛也只是一條線,鼻樑是塌的,但是看著那吹彈可破的小臉和粉嫩嫩的嘴唇,誰也不能否認這是兩個可愛到極點的寧馨兒。

  「他們,誰是男孩兒,誰是女孩兒?」凌波虛弱地問道。

  穩婆大聲笑道:「兩個都是男孩兒,恭喜少福晉啦!」

  凌波很想挑一下眉頭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但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只能最後問了一句:「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繡書笑道:「弱一點的是哥哥,壯一點的是弟弟。」

  凌波無力地點點頭,開始相信那個論斷,雙胞胎都是弟弟比哥哥強壯,看來哥哥的確是被弟弟給踢出來的。

  繡書和瑞冬並不知道她在這麼虛弱的時候還會有這樣可愛的念頭,倆人扶著她在床上躺好,開始商量讓貝勒爺博哲進來看她。

  屋子裡基本都收拾乾淨了,門終於打開了,院子裡的人一窩蜂地都想湧進來。

  穩婆大叫道:「都退出去都退出去!少福晉身子還弱呢,禁不得你們這麼一群人看。貝勒爺和福晉進去瞧瞧就好啦!」

  她給少福晉接生了兩個小阿哥,儼然是簡親王府的大功臣,此時對著這些主子們說話,也是底氣十足。

  米思翰便叫道:「好,我們不進去可以,把孩子抱出來給我們看看!」

  於是,郭佳氏和博哲被引入了內室,穩婆則把兩個孩子抱到了外屋。

  米思翰衝上去就搶了一個在手裡,沒想到剛出生的嬰兒嬌嫩的程度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他只覺得自己手裡捏的像是豆腐,稍微力量大一點,就會傷到他。

  猴急的表情立刻變成了誠惶誠恐,在穩婆的指導下,老頭子笨拙地調整好了孩子的姿勢,緊張兮兮地瞪著他的小臉看起來。

  「哎喲,我外孫長得可真俊哪!哈哈,額!」

  他剛想大笑,但被穩婆眼睛一瞪,立刻戛然而止,深怕嚇到了懷裡的寧馨兒。

  雅爾江阿也抱了另一個孩子,沒好氣地衝他白眼道:「得意什麼,這是我孫子,兩個都是我孫子!」

  米思翰立刻轉頭怒道:「什麼你孫子,兩個都是我外孫!」

  兩個老男人好似鬥雞一般互相瞪視,誰也不肯示弱。

  內室裡,博哲坐在床邊,溫柔地撫摸著凌波的臉,道:「辛苦你了,你真是咱們家的大功臣。」

  郭佳氏站在旁邊,也連聲附和,並稱讚凌波。

  凌波聽到外間父親和公爹的聲音,展開一個微笑道:「讓阿瑪也進來吧,我還有力氣。」

  「好。」博哲回頭讓繡書去請他們進來。

  米思翰和雅爾江阿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龍驤虎步地進來,兩個老頭都是得意洋洋,彷彿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將軍。

  「好樣的凌波,你一下子為我們簡親王府添了兩個小阿哥,這下咱們家就是真正的三代同堂啦!」

  雅爾江阿托著孫子的頭,狠狠地誇獎了凌波一句。

  眾人臉上都綻開了最真誠最喜悅的笑容。

  可不是,三代同堂。

  凌波臉上展開一抹最美麗最溫柔的微笑,她以一縷孤瑰來到這個大清朝,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如今不僅有了親愛的家人、深愛的丈夫,還有了兩個孩子,她的生命在這個時代的到了真正的延續,未來的生活在她面前展現的就是一條真正的康莊大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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