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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霓 -【復貴盈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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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標題:
雲霓 -【復貴盈門】《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25 11:08 PM 編輯
【書名】:
復貴盈門
【作者】:
雲霓
【內容簡介】:
父親被族人陷害入獄,她在洞房花燭夜被夫君害死,
重生回十三歲,一切是否還會重來?
當一切涅槃,她要親手握住自己的人生……
當一切付出終有回報,唯有身邊的他始終讓她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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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54 PM 編輯
第一章 新婚
喜娘說:“奶奶再忍一會兒,坐福能保將來榮華富貴。”
琳怡點點頭應了喜娘,這是嫁進林家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親切地和她說話。 她父親獲罪尚在獄中,所有人都覺得林家能依照婚約娶她進門已是不易。
從前她是名門閨秀,如今她成了罪臣之女,林家這樣的態度她也不是沒想過。 還是林家大爺再三登門說不負她的名聲,族中又說林郎可依托,她才安下心來待嫁。
喜娘整理床鋪卻沒發現撒在床鋪上的棗子、栗子、花生便笑著安慰她,“一準是屋裡嬤嬤忙忘了,奶奶安心坐,一會兒嬤嬤來了,讓她們撒了就是。”
門一響,屋子里傳來腳步聲,是林正青回來了吧!
喜娘奉上合巹酒,琳怡伸手接過去,對面的人遲遲不肯將手伸過來。
扇子伸過來挑開了她 頭上的大紅金絲蓋頭,看到她的臉,林正青才讓喜娘扶著她和他一起喝了合巹。
低沉的聲音吩咐喜娘退下去,琳怡抬起頭看到對面皺著眉頭的男人。
林家大郎才貌雙全大周朝人盡皆知。她聽慣了耳邊對他的讚賞,也是今日才見真顏。 看到他滿面愁容,她並沒有驚訝,她坐在閨中等著他來迎親時,已經聽到了他敷衍的笑聲,之後他的冷淡和刻意疏離就更加證實了她的想法。
林正青不願意和她成親。
既然不情願又何必迎娶她進門。
屋裡沒有了旁人,林正青疲憊地坐在錦杌上,尚好的紅緞喜服在地上展開,他卻不知不覺地踩在腳底,冷淡的表情更是不加遮掩,“陳六小姐素有賢名,有些話我也就直說了。”
“陳大人雖尚在獄中,既然我和你有了婚約,林家就養你終老……”
林正青聲音冷漠,提到“終老”兩個字特意停頓。
林家上門求娶才有今日的婚事,沒想到塵埃落地,林正青對她卻厭惡至深。 此中因果她也想聽個清楚,琳怡抿著嘴唇並不開口,等林正青將餘下的話說完。
林正青露出嫌惡的表情,“我聽說你病重在家,就想著給你個名分……不妨告訴你,你父親受刑過重已經撐不了兩日,你既然是孝女,就該為追隨父母才算盡孝。”
她終於明白他對她的厭惡從何而來,林正青是怨恨她如今不是垂死的模樣,當時她心中惦念著父親的冤案,怎麼也不肯做北邙鄉女,這樣的舉動倒讓他算漏了,聽得林正青的話,她心裡反倒冷靜下來,“你不願意結這門親事,可以將我送回陳家。”
林正青沒想到一身嫁衣的女子不哭不鬧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他微微一怔便又冷笑:“你以為陳家若是容得下你,還會將你匆忙嫁過來?我們林家顧及名聲只得娶你,否則天下哪裡有這等的好事,以你……不過老死閨閣罷了。”
世家公子向來會粉飾太平,凡事都會說的輕巧好聽,林正青面對她這樣的弱女,乾脆連裝模作樣也省了,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還不如就說個透徹。 喜冠壓在她頭上幾乎將她細弱的脖頸壓斷,她的目光卻依舊堅韌,“不止是為了林家名聲吧?”世家名門表面上看著乾淨,背地裡哪個不是利益為先。
都說她賢良淑德,不過是個伶牙俐齒的蠢物,林正青徹底惱羞成怒,“大周朝那麼多絕色的女子我也未曾娶做正妻,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聰明人就該想想怎麼了結更乾淨,說不得我會念及你的伶俐護你聲名。”
聲名?琳怡不由地冷笑,既然想著讓她死,就不會留著她佔著他正妻的名位,更何況……眼前這些在她心中不值一文。
看著琳怡譏誚的表情,林正青臉色更加難看,“說到底還是她善良溫婉,可憐你才會應允委屈做繼室。依我看繼室倒是不必,你這般女子不配進我林家宗祠。 ”
她……原來如此,琳怡聽得林正青的讚美,心中頓時一陣噁心,想要撐起身子脫離林正青的掌控,卻發現身上沒有半點力氣。
琳怡將目光落在合巹酒杯上,他們在酒裡下了藥,林家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你未給我林家留下一男半女,更未盡力服侍長輩,就算我不肯立你為正妻,外面的人也不會說我情薄。”
她進門第一天就要將她害死的人,卻拿無後和未盡孝道來羞辱她,真是天大的笑話。
林正青說到這裡臉上露出被欺騙的神情,“更何況陳家的長輩已經說了,你父親是庶出,你更是一文不值的賤人。”
琳怡聽到這裡眼前一花,族譜上嫡長子分明是父親,為了爭嫡長子他們竟然顛倒黑白。
“不妨告訴你,若不是你陳家人幫忙我又怎麼會想到這樣的法子,”林正青頓了頓,“成親前你就得了失心瘋,陳家上下都能作證,瘋婆子成親當日縱火,損失的是我林家,陳家為了補償我,會讓我再納陳氏女。”
這樣周全的算計,林正青真是用盡了心思。 這樣一來她的死反而讓林 家受盡了委屈,“都說林家大郎少年俊才,何必要為難我這樣的弱女。”琳怡的聲音細弱,眼睛裡卻沒有半點怯意。
少年俊才,讓他得意的字眼從琳怡嘴裡說出來卻變了味道。
這時候還嘴硬,林正青冷冷一笑,“都是陳氏女,你卻及不上她半分,她是可憐你才答應讓我娶你為正室,你卻這樣說話,她恭檢賢良,你不過是個毒婦。”
能被林正青稱作恭檢賢良的人……該是什麼模樣……
林正青起身提起大紅喜字的蠟燭點燃了幔帳,火焰沖天而起頓時吞噬了喜帳,矮桌上盛開的牡丹花瓣被燒的蜷縮起來,帶著火焰掉落在地上。
林正青側臉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俊逸,濃黑的眉毛飛揚起來清高驕狂,一雙眼 睛閃亮的如同璞玉。
她第一次聽到身邊人提起她的婚事,林家大郎出身名門,十二歲考中秀才,十五歲中解元,十六歲中貢士,同年再中同進士進入翰林院任庶吉士。 多有人誇他才思敏捷,將來必為肱骨之臣。
當時她閨中羞澀不敢打聽太多,只是聽說林正青在前府做客時,不由地心中有些浮躁。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別人口中的林郎和她面前的人竟有如此的差別。
林正青淡淡一笑,“我母親求娶你的時候,聽說康郡王欲納你為妃,”林正青表情不屑,“我以為康郡王看重你的賢名,原來大家不過都是各有所圖。”林正青說著轉過身去。
火燒到琳怡的頭頂,炙熱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康郡王。就因為有此傳言,她才讓京中女子羨艷,父親是怕她嫁入皇家受委屈,這才選了名當戶對的書香門第。
父親和康郡王有些交情,父親出事之後,她特意讓乳母去打聽康郡王那邊的消息,希望康郡王能幫父親伸冤,這才聽說康郡王在父親的案子中立了大功,皇上對康郡王大肆嘉獎,不但賜了康郡王婚事還賜了康郡王府。父親時刻掛在嘴邊讚歎的人親手害了父親。
父親和她都錯信了人。
誰能想到,讓女子求之不得的兩個男子流連她家門庭,不是她的福。
琳怡眼前漸漸模糊,她攥緊了拳頭苦苦支撐,她還沒想辦法為父親伸冤。
胸口越來越憋悶,耳邊終於傳來下人的尖叫聲,“救火啊,快救火……”
接著是林正青驚慌失措的聲音,“這……怎麼回事……快……快來人……”
琳怡努力睜大眼睛,面前只有越燒越旺的火焰,有人打開了門,冷風吹進屋子助燃了火勢。
琳怡眼前頓時一片殷紅,那片紅色飄飄蕩盪似是變成了一條紅綾。
第一次進京去清華寺祈福時她將手上的紅綾系在道樹上,只因為她聽說此樹祈願最準,她闔上眼睛,願一家人平安康樂。
她才許好願,身畔忽然起了風,她伸手去按飄起的衣裙,不自覺抬起頭時,看到了她親手系的紅綾在四散的花瓣中輕盈飛翔,恰有一片花瓣向她飄過來,她閉上眼睛。
花瓣落下,額頭上一片冰涼。
大家都說是佛祖顯靈她的願望必定實現。
她卻不在意這些,只是捉住軟嫩的花瓣放入鼻端,微笑著聞那份幽靜的香氣。
那一年她十三歲。
第二章 重生
京城陳家,主子下人半年前就開始籌備陳老太太的壽辰,眼見就要到了正日子,府裡到處張燈結彩,今年壽辰陳老太太格外歡喜,只因正趕上朝廷三年考滿,外放福寧任職的陳家三老爺帶著繼室和一雙兒女進京賀壽。
一家人團聚其樂融融,只可憐了年幼的孩子,福寧到京城路途遙遠,南北水土驟換難服,陳三老爺十三歲的女兒陳六小姐剛到京里就病倒了。 高燒了三天,陳六小姐總算醒了過來。
一連兩日天氣暖和,院子裡的桃花一下子都開了,小丫鬟正挑選枝頭的白桃花。
開的最漂亮的花朵總是要被先摘下來,去掉多餘的枝葉,揀去花萼曬乾窨藏起來,留著將來做桃花水。
桃花水做香膏是她最喜歡的,琳怡透過窗子看了一會兒,摘下額頭上的護額。
橘紅急忙放下手裡的湯藥,“小姐還是多戴一日,這病還沒好利索呢。”
琳怡將護額遞給橘紅,聲音略微沙啞,“我好多了。”比起在大火裡不能動彈,現在的生活宛然天上地下。
她在那場大火中昏過去,再睜開眼睛她竟回到了十三歲時,開始她還不敢相信,後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真的。
琳怡伸手摸向梨花木雕枝葉的炕邊,再看向床邊的矮桌,上面擺著大小花燈,花燈上畫著篙槳戴斗笠的架娘撐船去接岸上的女眷遊園。 這是她進京之後,祖母特意讓大伯母從庫裡幫她選的。
琳怡的母親生下哥哥和她就去世了,母親的同胞妹妹三姨娘嫁過來做了繼室。 這些年繼母帶著她們兄妹和父親在福寧上任極少進京,這次也是大伯父寫信給父親,讓父親無論如何要將哥哥和她帶進京城,這才有了此行。 他們一家人在福寧的日子平和,所有的榮辱和波折都是在這次進京之後發生。
進京前父親和繼母不止一次提起兩位伯父和祖母,兩位伯父對他一家人想來疏遠,怎麼會突然熱絡起來。 當時她沒多在意父母的談話,只是聽哥哥繪聲繪色說著京城該有多熱鬧,現在想想讓他們一家人進京就是謀算的開始。
陳氏分兩房,琳怡所處的是二房。 陳氏二房老太太董氏並非是她的親祖母。 她父親和兩位伯父不是一母所出,父親是過世的趙氏所生,兩個伯父是現在的陳老太太董氏所生,按理說她的親祖母才是正室,父親是長子嫡出,現在的董氏是繼室她生下的孩子雖然是嫡生卻並非長子,陳家二房爭長子名分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她臨死前只知道親祖母被董氏從族譜中拿掉,父親也從嫡長子變成了庶出。
爭嫡長子只是第一步,琳怡相信更大的利益在後面。
琳怡看向窗外,初春的陽光依舊刺人眼睛。
若是從前她一定不會想到,幾年後會落得淒慘境地。
成親當日她被夫婿害死。
一切就像張大網將她收在其中,等她發現的時候怎麼都掙脫不了。
至死她也不知曉到底是誰在背後謀算。
現在她有了機會,不會再重蹈覆轍。
“六小姐,快喝藥吧!”橘紅將矮桌上的藥捧給琳怡。
橘紅和玲瓏是從小就跟著她的丫鬟,又隨著她一起嫁入林家,那天晚上林正青讓人將兩個丫鬟哄騙了出去,大火燒起來那一刻,她隱約聽到橘紅在門外哭喊。
一切總算都過去了。
琳怡舒口氣接過藥碗。
橘紅去矮桌上拿了蜜餞子,“小姐再忍忍,喝過這兩劑說不得就好了。”
她記得這場病只是個開始,從這往後她斷斷續續地生病,直到她和林家有了婚約身上的病才算真正好了。因要養病,她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是在這個院子裡度過,所以外面的事她鮮有聽聞。
在福寧時她身體向來好,為什麼一進京就諸病纏身。
琳怡將藥放回桌上。
橘紅還要勸,琳怡已經伸手打開琥珀忍冬花痰盒將藥倒了進去。
“小姐……這……”
琳怡伸出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我已經好了,不用再吃藥。”任誰常年纏綿病榻都只能任人擺佈,她要想法子將這件事弄清楚,在一切沒有明了之前,她要小心謹慎不能走錯一步。
雖然開始是盲人摸象,只要讓她看出些端倪,往後就會越來越容易。
看著小姐臉上明快的笑容,橘紅不自覺將要說出的話吞了回去。 六小姐這一病之後彷佛是變了許多,到底是哪裡不同了她說不上來,眉目更加疏朗,人也更加沉穩了。橘紅還沒回過神來,只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玲瓏推門進了屋,看到琳怡精神氣爽地坐在床上,本來怒氣沖衝的眼眉頓時揚起來,“小姐看起來好多了。”
橘紅笑著接過玲瓏手裡晾曬好的衣裙,“怎麼出去了那麼久?”
玲瓏的臉色頓時跨下來,吩咐小丫鬟收了衣裙,她就想著去廚房給小姐要些細軟的吃食,誰知道聽到廚娘好一陣數落,她辯駁了幾句那廚娘的聲音越發大了引得府裡的下人都過來看笑話。
“我們家也不是沒有規矩的,只是小姐病著身子虛弱,這些日子不過就吃些粳米粥,身子虛空不補補怎麼行。什麼過時不食,大家又不是光頭的和尚,要嚴守清規戒律。”玲瓏說到這裡,臉氣得紅起來,旁邊的橘紅也皺起了眉頭。
“後面的話更難聽,說我們將這里當做了地頭兒上的歇馬涼亭……”
橘紅忍不住道:“這也太過分了。”
陳家沒有正式分家,可是父親長期外放做官,祖宅又有董氏把持,也難怪他們的處境猶如寄人籬下。 口舌之爭都是小事,真正該在意的是被人算計還毫無察覺。
董氏現在能掌控整個陳家二房,族譜上父親卻是正經的長子嫡出,董氏就算要改族譜也要買通族裡,也就是說現在她還有時間改變將要發生的事。
琳怡剛想到這裡,只聽外面有人道:“六小姐起來沒有?”話音一落穿著褐色半臂的陳二媳婦堆著滿臉的笑容進了屋,身後跟著兩個拿著托盤的丫鬟。
陳二媳婦見到琳怡立即躬下身賠禮,“都是奴婢們想的不周到,倒委屈了六小姐。”
剛才還囂張的人一下子就矮了身段。
玲瓏看著陳二媳婦低頭的模樣,嘴就彎起來。 再怎麼說六小姐也是主子,她們做奴婢的不敢太過放肆。
一碗粥,一碟糕點和四個小菜擺上來,陳二媳婦臉上的笑容更深,“奴婢們是怕小姐身子弱,吃食也要有節制,否則府裡哪裡來的規矩呢,沒想倒讓小姐動了肝火。”
陳二媳婦是大伯母身邊陳媽媽的二媳婦,陳媽媽是大伯母身邊得力的,協理大伯母身邊的瑣事,陳二媳婦管著大廚房平日里儼然半個主子,怎麼會為這麼件小事來給她賠禮。
琳怡看向陳二媳婦領著的小丫鬟,兩個小丫鬟縮著脖子放佛是受盡了委屈般。 再瞧向桌子上的小菜,都是極為精緻的福寧菜,米香四溢的糯米雞球,細膩精緻的六和豬肝,色澤紅潤的荔枝肉,連粥都有一股竹子的香氣,想來是用竹筒飯做的,這麼短的時間做出這麼多福寧菜可真是煞費苦心。
重活一遍,仔細看著身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倏然發現她們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琳怡微微一笑。
看到琳怡的笑容陳二媳婦心中也樂開了花,鄉下來的土包子就是好打發。
走出院子陳二媳婦很快伸直了腰板,臉上也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三老爺將來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嫡出的名分,六小姐倒擺出正經主子的款兒來,陳二媳婦這樣想著心中不快起來,好在她是個心路寬的人,權當是餵了牲畜。
陳二媳婦轉頭去看身邊的小丫鬟:“一會兒你給老太太屋里送盤子,遇到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該怎麼說你可知道?”
那小丫鬟忙低頭道:“奴婢知道,就說六小姐要吃福建菜讓人來大廚房鬧,奴婢們都挨了罵。”
陳二媳婦又擰了小丫鬟兩下,小丫鬟疼得直吸氣,“奴婢還挨了打。”
陳二媳婦這才滿意地翹起嘴唇,“記住不是給董媽媽看,是給長房來的姑奶奶看。”要讓長房的人知道從福寧來的六小姐是個驕橫跋扈的主,並不是長房老太太喜歡的那種溫婉的大家閨秀。
作者:
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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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54 PM 編輯
第三章 改變
大周朝定都京城的時候,最早從陪都遷移過來的就有陳家。 於是陳家祖宅就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這些年陳氏雖然分了幾次家,大部分族人還在東城居住。 現在陳家以祖宅為正中擴建了幾個主院,祖宅留給長房,靠著長房最大院子就是現在的二房。 二房的院落雖然不如長房大,這些年在董氏的操持下也修葺的十分漂亮。
京城中達官顯貴喜歡引水入園,陳家也不例外,沿著碧水連天向前走,路過白玉拱橋,然後是八角亭,過了翠竹林就是月亮門,長廊的盡頭就到了陳老太太董氏的和合堂。
陳老太太董氏靠在羅漢床上和長房的三姑奶奶說話。
三姑奶奶握著粉彩梅花枝的茶杯喝了些茶。 尚好的碧螺春,在瓷碗裡蜷曲似螺,品起來味道醇香,這麼好的茶也就在二房老太太這裡能喝到……這次來二房她可不是為了喝這杯茶,而是為了從福寧回來的三老爺一家。
三姑奶奶一邊和老太太說笑一邊注意著房裡的動靜。 三老爺自從外放福寧,這還是第一次舉家回京,二房老太太看起來因此高興,其實卻未必,畢竟隔著肚皮,二房老太太始終防著三老爺。
其中原因……三姑奶奶抿了一口茶,陳氏直系族人都知曉,二房老太太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是妾室抬了繼室。 二房老太爺在川陝任守備時自作主張娶二房老太太董氏,雖然在外一直將董氏當作正室,卻不能規避長輩在祖宅已經給他迎娶了一房妻子趙氏,雖然當時尚未圓房卻是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趙氏是名正言順的正室。
大周朝從來沒有亂妻之事,趙氏和董氏之間必然一妻一妾,董氏父親是正三品城守尉,自然不肯讓自己女兒伏小,二房老太爺欲休趙氏,趙氏出自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德行兼備嫁入陳家沒有半點錯處,族里長輩要顧及陳氏臉面自然不肯答應二房老太爺休妻,二房老太爺乾脆帶著董氏在川陝不肯回京,趙氏和董氏沒有見面也就沒有真正分出大小,本來這樣拖下去對董氏有利,畢竟董氏有了陳家子嗣,趙氏雖奉孝長輩卻一無所出……人算不如天算,男人本是饞嘴的貓,二房老太爺回京公辦架不住趙氏的溫婉,著實與趙氏做了一年的夫妻,趙氏肚子爭氣一舉得男,一下子就壓過了董氏。
董氏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帶著兒女在苦寒之地堅持下來,一直等到趙氏死了才跟著二房老太爺進京。 這樣一來董氏很快掌握整個二房。
即便二房老太太董氏在陳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還不能規避從前的正妻之爭,要知道趙氏是陳家長輩一手安排的,名諱早就寫在了陳氏族譜上,趙氏所生的陳三老爺也就成了嫡長子。 但凡涉及嫡長子的事都要讓董氏頭疼。
三姑奶奶放下手裡的茶碗正要提見見三老爺所出的六小姐,外邊已經傳來董氏身邊媽媽得呼喝聲,“怎麼這樣不小心。”
穿著碧色衣裙的小丫鬟不知道說了什麼,抬起頭來是一雙紅腫的眼睛。
三姑奶奶裝作不在意挪開了視線,卻仔細地聽著外間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福建菜沒有做好,六小姐那邊……”
福建菜……三老爺一家就是從福寧回來的,該是不習慣京城的飯菜吧,比起福寧那邊京城的口味略鹹了些。 三姑奶奶看一眼身邊的欣媽媽,欣媽媽忙笑道,“我去將奶奶給二老太太準備的禮物拿上來。”
三姑奶奶笑著頜首,既然有了動靜出去打聽打聽也是好的。 母親從前和三老爺的母親趙氏關係不錯,所以母親一直惦念著三老爺一家,這次三老爺帶了一雙兒女回來,母親的意思是想要見一見。 能打聽些消息,她回去也有個交代。
不多一會兒董媽媽從外面進來。
畢竟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不動聲色,“老太太,飯菜都準備好了。”
三姑奶奶站起身上前去扶陳老太太。
門口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四小姐來了。”
三姑奶奶轉過頭去,只見柳綠的簾子挑起來,穿著藕色褙子,外罩淺紫小八寶掛線細紗衫,頸上戴著精巧的牡丹鏤花歲歲如意鎖,凌燕髻,珊瑚飾,頭上編著金絲瓔珞流甦的陳四小姐琳芳進了屋。
三姑奶奶頓時露出笑容來。
陳老太太道:“我知道你喜歡琳芳,特意將她叫來陪你。”
陳二老爺身下行四的小姐琳芳人長的漂亮又溫婉大方,深得族裡的長輩喜歡,陳老太太更是早早給琳芳請了女先生教她詩書,這兩年京中許多人都知曉陳家有位才貌雙全的四小姐。
琳芳迎過去扶起陳老太太另一隻手。
三姑奶奶表情親切,“早說想要將你接去我那裡坐坐,只怕老太太不肯放手。”
陳老太太一笑,“快將她接去,勞累的又不是我。”
琳芳與三姑奶奶相視一笑,轉身從丫鬟手裡接過一把扇子,“我才繡的蓮花扇,正說要給三姑母送去。”
這樣一針一線用鮫絲繡的扇子要著實花些功夫,之前她只是看到二房老太太身邊有一把誇讚了一番,沒想到琳芳這孩子倒放在了心上。 三姑奶奶笑意更濃,“這孩子,不怕累壞了眼睛。”
琳芳笑容乾淨純粹,跟三姑奶奶更是熟絡,“姑母喜歡就好。”
琳芳人長得漂亮,性子又好,三姑奶奶越看越喜歡。 長房人丁衰落,母親又是個為人寡淡的,平日里往來的親眷也就不多,琳芳倒是常常過去陪著母親說話。 多少年了,這孩子從來沒變過。
大家正說著話,又聽外面的丫鬟道:“六小姐來了。”
眾人都有些驚訝。
三姑奶奶更是目光閃爍,六小姐不是病在床上嗎? 怎麼倒能起身了。
陳老太太放下手裡的茶杯,“這孩子,身子還虛著怎麼倒來了。”
琳怡站在門口,隔著琉璃簾子先給陳老太太問安,又給旁邊眼生的婦人福了身。
陳老太太慈愛地笑著,“快進來。”
琳怡這才讓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三姑奶奶上上下下打量這位從未謀面的六侄女,六小姐琳怡穿著粉色妝花褙子,腰間束了一條碧色絲絛,梳著小女孩常見的雙螺髻,打扮也是家常,比不上琳芳的細緻,卻難得的清麗。
陳老太太指點琳怡,“這是你三姑母,好些年不見了自然是生,日後多多走動也就好了。”
琳怡規矩地上前給三姑奶奶行禮。
三姑奶奶笑開了眉眼,上前將琳怡扶起來,“這孩子眉眼長得和三弟一樣。”
陳老太太倒是依舊慈祥地笑著,身邊的董媽媽表情卻有些僵。
蓮心苦不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姑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三弟長得像趙氏,她就是故意提起趙氏,好讓二房老太太知曉,富足的日子不是那麼好享受的。
屋子裡靜謐下來,連同香爐裡的煙也是一絲不苟裊裊沖天。
琳怡轉身接過橘紅手裡的食盒,無事不登三寶殿,陳二家的領著丫鬟送來那麼多精緻的福建菜絕不是怕她怪罪,“這些日子多虧了祖母照應,我的病才這麼快就好了。”
看著桌子上的福建菜,陳老太太笑起來,“你這孩子對祖母哪裡用這樣客氣,”
琳怡笑道:“廚房怕我吃不慣京里的口味,特意做給我吃的,我也是藉花獻佛。”
似是難得見到這般貼心的晚輩,陳老太太將琳怡拉過來坐了,“你不知道我是心疼你的緊,早就讓你老子將你帶進京,他走他的官途去,由我照顧你們兄妹,還不是你老子捨不得,非要將你們掛在腰上,你們才跟著他東奔西走,白白受了許多委屈。”
陳老太太像一個慈愛的祖母,軟聲軟語幾乎能讓人掉了眼淚,更將琳怡攬在懷裡伸出手來拍撫,邊說話邊嘆氣,彷彿十分後悔一般。
琳芳也跟過來坐了親切地拉起琳怡的手,“如今六妹妹回來了,祖母也該寬心不少。”
陳老太太笑道,“現在自然是喜事了,”說著又問琳怡,“身子怎麼樣?要不要再請郎中來瞧瞧?”
琳怡從陳老太太懷裡起身,經過了剛才的感懷,似是也少了一份拘謹,“好多了,從前我很少生病,想來這次也是路途遠乏累才有的病症。”
旁邊的三姑奶奶聽了笑,“我最遠也只是去過陪都,難為琳怡平白跟著三弟走那麼遠的路。”
平白走那麼遠的路。 三姑母的意思是她不該跟著父親進京,還是他們一家不該搬去福寧那麼遠的地方。
無論誰都能聽出來的話外弦音。
第四章 算計
三姑奶奶又道:“琳怡和琳芳只相差一年吧?我聽說已經有人問起琳芳。”
琳芳狠狠地怔愣了一下,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登時紅了臉。
屋子裡的人都注視著琳芳微笑,琳芳不禁窘迫。
還是董媽媽解了圍,“飯菜快涼了,老太太、姑奶奶、兩位小姐還是先用了飯再說。”
說說笑笑在前,一頓飯下來氣氛也算融洽。
吃過飯琳芳和琳怡將三姑奶奶送出門。
走到月亮門琳怡忽然想起來,“我給祖母和伯祖母做了抹額,三姑母給伯祖母帶回去,改日我和母親去給伯祖母請安。”
三姑奶奶笑起來,“你病才好不要太費神。”
琳芳幫著琳怡說話,“總是六妹妹對長輩的心意,我們每日都搜腸刮肚不知道送什麼給長輩好,多得是盡的孝心在裡頭,三姑母幫襯著在伯祖母面前說說,六妹妹進府請安也能自在些。”
三姑奶奶被琳芳說得開懷,“就你機靈。”
琳怡和琳芳相視一笑。
和合堂安靜下來,陳老太太坐在雕花紅木軟椅上看花房新送上來的小春桃盆景,陳老太太看了一會兒揮揮手讓人將盆景換做桃花插瓶。
陳老太太皺起眉頭,“三太太回來沒有?”
大太太帶著三太太去附近的水月庵供奉藥王爺。
董媽媽道:“還沒回來。”供奉藥王爺要吃齋飯聽經文,至少也要再過一兩個時辰才能到家。
這麼說,六丫頭到她房裡,不是老三媳婦安排的。
“讓人留意著,看看三老爺那邊有什麼動靜。”陳老太太想到這裡微微斂目,有些事不能不防。
陳老太太的臉色不好,董媽媽低聲寬解,“依奴婢看八成是湊巧了,六小姐年紀小不會留意這些事。”小姐見到三姑奶奶驚訝又生疏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
話說到這裡,董媽媽將大廚房小丫鬟說的那些話說給老太太聽。
“六丫頭動手打了人?”
董媽媽點頭,“是這麼說的。”
“撒謊都不會。”陳老太太面色不虞,“六丫頭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裡像囂張跋扈的人,三姑奶奶怎麼可能相信?六丫頭將飯菜端到我房裡來,長房說不得會以為是我陷害六丫頭。這樣沒腦子的事只有大媳婦那個蠢貨做的出來。”
董媽媽躬身道:“奴婢將事壓下了,大廚房的人不會再將事說出去。長房那邊也不會察覺。”
今天將事壓下了,明日又不知道會使出什麼麼蛾子,“老大媳婦若是能聰明些,也就不用我這樣費心思,”陳老太太淡淡地看了董媽媽一眼,“我讓老三回來是要放在眼皮底下,免得他不聲不響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你要讓人將人盯住了,不只是老三一家,這園子裡所有人都要給我看個仔細。”
董媽媽躬身道,“老太太說的是。”
陳老太太從袖子裡取出佛珠捻了捻,“你看長房那邊會不會喜歡琳怡?”
董媽媽坐在如意紋方凳上給陳老太太揉腳,在川陝那幾年老太太腳上長了凍瘡,春暖花開的時候尤其癢的厲害。
“不會,”董媽媽想也不想,“四小姐和三姑奶奶親厚不是一日兩日了。長房老太太性子雖然涼薄對我們四小姐卻也是另眼相看。六小姐禮數上還算周到,可究竟是魚目難敵真金,您沒瞧見三姑奶奶那雙眼睛始終在我們四小姐身上呢。”
無論是性子還是容貌琳芳都是千里挑一的,琳怡畢竟跟著父母在小地方住著,不會有什麼見識。 陳老太太想到這裡眼前不自覺地浮起琳怡清麗的眉眼,難不成真的像趙氏那賤人? 怪不得趙氏會將老爺迷住。
腳上的凍瘡不再癢了,心裡的凍瘡卻怎麼也不能痊癒。 她在川陝領著孩子辛苦度日,沒想到老爺跟著那賤人在京里逍遙快活。 她就是想著要為兒女正了嫡出的名分,才支撐這麼多年。
“不能小看老三。趙氏那賤人詭計多端,她生養的野種也好不到哪去。”當年她也是輕信了趙氏賢良的名聲,誰知道她竟連勾欄院的娼妓也不如,見到老爺就想方設法的撲上去,否則肚子裡哪來的野種。
琳芳、琳怡將長房的姑奶奶送到垂花門,看著藍呢官轎沒了蹤影,兩個人才說著話回園子裡。
“這些日子桃花開的盛,京畿這邊的小姐喜歡將桃花擺在繡房裡。”琳芳親切地玩著琳怡的手,熱絡的彷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我看到府裡有不少花樹。”
琳芳笑著道:“咱們府裡的桃花種類是最多的,不如我帶著妹妹四處看看。”
從前她在園子裡住的時間不算短,卻從來沒有誰主動要求帶她遊園。
“好。”琳怡乾脆地答應了,賞桃花倒也是好事。
陳老太太喜歡桃花,陳家二房搬進來之後就在園子四處種桃花樹。
穿過波望亭就是桃花塢,琳芳邊看邊帶著琳怡向東園子走。
東邊是大伯、大伯母的住處。
跟在後面的橘紅看著陌生的景緻,心中有些害怕,於是不停地轉頭張望。 就算看桃花,走的也太遠了些,偏偏兩位小姐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那邊是芳菲苑,我們去那折兩枝桃花。”
聽到琳芳的提議,琳怡點了點頭。
青石路的盡頭是通幽的小徑,如今到處灑滿了桃花花瓣,輕輕走過去彷彿衣襟上都沾著馨香。
的確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好去處。
尤其是琳怡很少能看到這麼漂亮的桃花。
琳芳的腳步慢慢停下來,琳怡卻彷彿看傻了眼,帶著橘紅一路向前。
不知走到了哪裡,只覺得自己真真切切置身花海,在伸展的花枝中間,琳怡看好了一枝半開的桃花剛要伸手折下來,手指才碰到枝椏,耳邊忽然聽到有女人呻吟的聲音,琳怡頓時嚇了一跳,腳下一軟摔在地上。
琳芳頓時大驚失色,“六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琳怡顧不得腳上疼痛,伸出手來指向前面,“誰……誰在那裡……”
琳芳順著琳怡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陳老太太才靜下心來要寫幾張字帖。
沉香撩開簾子匆匆忙忙進屋稟告,“老太太,柳姨娘那裡出事了。”
柳姨娘從前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後來被大老爺看上要過去抬了姨娘。
一旁磨墨的董媽媽正色起來,柳姨娘是有身孕的,難不成……
沉香喘口氣接著道:“柳姨娘說不得是要小產了。”
陳老太太聽得這話抬起眼睛,柳姨娘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按道理已經是安穩的時候,怎麼會突然小產。
陳老太太掃一眼董媽媽,董媽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沉香道:“柳姨娘在院子裡散步,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肚子疼,多虧被四小姐和六小姐撞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兩位小姐怎麼會走到柳姨娘那裡去。
陳老太太皺起眉頭,“柳姨娘身邊的丫頭呢?叫她進來。”
門簾一動,小青快步走向前向老太太行了禮,經過了剛才她是又驚又駭,張開嘴口齒也不清起來,“奴婢……去大廚房給姨娘做點心……走的時候姨娘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姨娘突然腹痛起來……”說著簌簌掉了眼淚。
柳姨娘身邊只有一個丫鬟伺候,這個丫頭平日里是從來不離柳姨娘的,怎麼會突然去了大廚房那麼久。
陳老太太扶著金邊流雲繡紫紅迎枕起身,“還等什麼?請郎中過去瞧瞧。”
沉香應了一聲忙帶著小青下去。
陳老太太沉著臉看向董媽媽,“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內室裡的柳姨娘蒼白著臉縮成一團,染著鳳仙花汁的手緊緊攥著繡著福字的小兒肚兜,不時的有呻吟聲傳來。
琳怡、琳芳看著兩個嬤嬤進了內室問長問短,不一會兒功夫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進了屋。
看到琳怡、琳芳,董媽媽很是詫異,“兩位小姐怎麼還在這裡。”
琳芳彷彿嚇壞了,蒼白著臉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大大的眼睛看著琳怡。
琳怡衣裙沾滿了泥土,讓人攙扶著站在一旁。
橘紅低聲道:“六小姐崴了腳,已經讓人去找跌打藥了。”
董媽媽視線落在琳怡的腳上,“這可怎麼得了,”說著吩咐屋子裡的小丫鬟,“愣著做什麼快讓人抬肩輿來。”
小丫鬟應聲跑出去,董媽媽上前攙扶琳怡,“六小姐先坐下歇歇,除了腳還有沒有哪裡傷到了?”
琳怡緊皺著眉頭,“只是腳有些疼,媽媽不用管我,快去看看……”不知道怎麼稱呼內室的人好。
董媽媽順著琳怡的視線看過去,六小姐才到陳家,自然不知道屋子裡的人是誰。
兩位小姐安然無恙,董媽媽這才去看柳姨娘。
琳怡坐上錦杌上,只聽柳姨娘哀戚地道:“求董媽媽救救我肚子裡的孩子。”
琳怡側頭去看琳芳,琳芳似是不在意,卻下意識地向內室側著頭。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53 PM 編輯
第五章 懷疑
大伯父身下還沒有子嗣,所以妾室懷孕就成了大事,妾室 生出長子會讓正室丟臉面,陳府的人當然都知道這一點。
於是屋子裡的人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不多一會兒下人將肩輿抬了過來。
琳怡上了肩輿,琳芳也跟著一起出來,“都怪我,怎麼帶你到這裡來了。”
琳怡搖搖頭,“是我要看桃花,不關四姐的事。”
下人徑直將琳怡送去陳老太太房裡。
陳老太太早就得了話,早就讓人將跌打藥拿了出來。 沉香、石楠兩個丫頭上前伺候琳怡褪下鞋襪。
看到琳怡的腳腕只是微微發紅,陳老太太也鬆了口氣,“還好沒有傷筋動骨。”
老太太房裡的大丫頭手腳輕巧,很快就將琳怡的腳腕包好了,琳怡覺得腳腕抹了藥的地方一片冰涼。
“覺得怎麼樣?”陳老太太關切地問。
琳怡點點頭,“舒服多了。”
老太太這才露出些笑容,笑過之後,老太太又正色起來,“你們兩個丫頭怎麼跑去你伯父的小星院子裡了?”
琳怡低下頭,“是我光顧著看桃花沒有註意。”
琳芳望著琳怡的傷,臉上神情十分後悔,“是我領著六妹妹去的東園,我想著要折幾枝漂亮的桃花給祖母,就……”
原來是因為孝心。
老太太的表情果然軟下來。
兩個丫頭總是在自家的園子裡,算不上出格。
老太太嘆口氣,看著琳芳略帶責怪,“你年長應當照應妹妹,以後再出去多帶兩個丫鬟。”
琳芳聽著點頭,親近地坐去琳怡身邊噓寒問暖,“要不然讓六妹妹和我住在一起,我也好照應她,而且,”琳芳說到這裡自然而然地笑了,“聽說三叔父給六妹妹請的女先生是位杏林聖手,六妹妹應該跟著學了不少的醫術,我還想讓六妹妹教教我。”
杏林聖手。 老太太看向琳怡,她也聽說過老三給六丫頭請的女先生大有來頭,“是那位有名的語秋先生?”
姻語秋的名字京里人都知曉,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家中沒落之後改作了女先生,在醫術上也頗有研究,經常給小姐、夫人診治,被人 稱作女神醫。 要不是母親恰好與語秋先生相識,先生也不會答應教她。
琳怡點點頭。
琳芳一臉的羨慕,“剛剛六妹妹就盯著柳姨娘看了半天,所謂望、聞、問、切,六妹妹該是學到了不少。”
老太太轉過頭深深地看了琳怡一眼。
琳芳的母親,陳二太太田氏坐在鋪著蓉覃的木炕上,牡丹紋的紫檀矮桌旁立著玫紅鑲金的繡屏,田氏正仔仔細細一針針地繡著。
田氏身邊的大丫鬟元香慢慢走上前低聲道:“柳姨娘的事鬧開了。”
田氏頭也不抬。
元香道:“柳姨娘在院子裡被六小姐發現了,現在四小姐和六小姐都去了老太太房裡。”
田氏嘴角輕翹,老太太自然要將兩個丫頭叫過去問話。
元香有些擔心,“這事長房會不會怪在我們身上?”
田氏揚了揚眉戲謔,“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會醫術的是六小姐又不是我們家琳芳。將來傳出柳姨娘被下藥的閒話,那也是懂醫術的人才會說的有板有眼,”田氏說著頓了頓,“我只是提醒大太太,她的對手是三叔一家,不是我們。”
田氏說著放下手裡的針,雙手合十,如同跪在佛前的信女,“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我也是為了救人一條性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田氏重新拿起針,一針扎在枝頭喜鵲的眼睛上,“我和大太太不同,我要為我們斌哥、芳姐積福。”
元香深以為然,笑著道:“我們太太是最心善的人。”
田氏眼睛微閉,眉心一點硃砂痣襯的她彷若拿著淨瓶的觀音。 大太太掌管大廚房那麼多年,就算給柳姨娘下毒也會做得乾乾淨淨,老太太就是查也查不出什麼來,到時候她只需要讓人去柳姨娘耳邊煽風點火,讓柳姨娘去求懂些醫術的六小姐,這把火自然而然就會燒到三叔家裡。
那時候只要隔岸觀火……
說到底動了這樣的心思,她也是為了這個家,她不能眼看著陳家在大太太手裡衰敗。
說到醫術,坐在軟榻上的琳怡掩袖笑出聲,“若說望、聞、問、切,我所知的恐怕還不如四姐姐多。我跟著語秋先生卻是認了些草藥,不過不是治病用的。”
琳芳怔愣在那裡。
老太太也好奇起來,“六丫頭都學了些什麼?”
琳怡揚起眉角,“能做香膏用的幾味藥,”說著伸出手指細數,“桃花、薔薇……還有白荳蔻、白芷、白茯苓、紫蘇都是各有效用,”說到這裡琳怡一頓,“草藥的種類繁多,我也記不住,先生說聽一聽也就罷了,並不仔細教我。我讓身邊的丫鬟在院子裡採桃花就是做桃花水用的,”說著看向琳芳,“四姐姐若是想學,我都告訴你。”
琳芳半天才回過神來,“原來六妹妹學的是這個。”
琳怡道:“至於大伯父的那位姨娘……我只是不認識多看了兩眼……”
老太太嘴角彎起露出幾分笑意,“跟著女先生就學會了這麼幾位藥。不過也好,宅門裡的小姐,學多了也是沒用。”
琳怡坐了一會兒覺得腳上已經不疼了。
老太太吩咐下人將琳怡送回去,琳芳也跟著出了屋。
兩位小姐剛走,董媽媽就撩開簾子進到內室裡。
老太太盤膝坐在羅漢床上看著董媽媽,董媽媽不敢耽擱低聲道:“郎中在柳姨娘的藥碗裡找到了牽牛子的藥渣。”
牽牛子是烈藥,孕婦吃了會小產。
老太太睜開眼睛目光尖利,“這是第幾個了?她生不下子嗣也不准旁人生。柳姨娘之前已經有過一屍兩命,我不止一次地點過她,她還不肯收手。”
董媽媽利落地打開矮桌上的扇子給老太太搧風。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之前是沒有證據才讓她在我面前哭冤枉,這一次看她還有什麼話說。晚輩屋子裡的事我本不應該插手,可那畢竟是我陳氏的骨肉,我不能任她胡來。”
董媽媽生怕氣壞了老太太,“老太太先別急,現在柳姨娘的情況總算安穩下來,等到大太太回來您再好好問問,說不定是有隱情。”
隱情……老太太冷笑一聲,事到如今再說這種話就是自欺欺人,“從我院子裡選兩個得力的去照應柳姨娘,務必讓她肚子裡的孩子全須全影的出來。”
琳怡回到院子裡,門口的玲瓏先迎了上來。
玲瓏眼睛紅紅,該是剛哭過,“小姐怎麼樣?”
琳怡坐在軟榻上搖搖頭,“沒事,敷了藥已經好了。”
兩個小丫頭不肯相信,小姐若是好了,就不會用肩輿抬回來。
屋子裡沒有旁人,琳怡站起身來,慢慢地在屋子裡走了幾步。 她的腳本來就沒有受傷,琳芳提議去看桃花她就有所準備,琳芳想要利用她,她乾脆順著琳芳的意思……
白荳蔻、白芷、白茯苓、紫蘇……她雖然沒有和先生好好學醫理,懂得的卻不止是這幾味藥。
牽牛子……在她的記憶裡,柳姨娘因此一屍兩命,老太太雖然懷疑大伯母卻沒有找到證據。
在柳姨娘屋中,她趁亂將牽牛子的藥渣扔進柳姨娘喝剩的半碗藥裡,只要老太太查那半碗藥就會發現牽牛子的藥渣。
一個小小的妾室雖然不足以讓大伯母受到嚴厲的懲罰,但是從此之後大伯母就應該會有些收斂。
不止是救那可憐的女子,也是要自救。
之前她也是被人下了藥,一直重病纏身。 在陳家,大伯母管著大廚房是最容易下手的。
既然懂得牽牛子,就應該也懂得用其他藥。 她記得從前是因為她的病全家才留在京城的,若是她的“病”好了,父親是不是還會帶著她們回福寧去。
琳怡想到福寧,心中不禁小小的波動,畢竟在福寧的日子是她最懷念的。
離開京城,父親就不會認識康郡王,林正青家裡也不會來陳家向她提親,以後的事也就順理成章全都改變了。 這是最簡單的一條路。
看著琳怡行走自如,兩個丫頭不掩臉上的驚喜。
橘紅剛要上前說話,只聽外面有人道:“琳怡,你的腳怎麼了?”
第六章 再提林家
藍色的身影一閃,琳怡看到了身穿寶藍箭袖暗紋對襟行袍,外罩寶相花外褂十三歲的衡哥。
衡哥皺著眉頭,鼓著臉頰像一個小大人。
重生前的一幕一幕都從琳怡眼前閃過,酸甜苦辣讓人百感交集,琳怡怔愣了片刻,不自覺笑起來,“沒事,扭了一下,現在敷了藥已經好了。”
琳怡說著又走了兩步。
衡哥仔細看了看這才放心了,然後又問琳怡病好了沒有。
琳怡道:“已經好多了。”
聽得這話,衡哥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重重地舒了口氣。
衡哥跟著父親去京 里的書院,穿的格外規矩,這樣一天下來緊繫的領口早已經濕了。 琳怡讓玲瓏拿了巾子給衡哥擦汗。
衡哥乾脆回房裡換下厚厚的外褂又洗了臉,才又來和琳怡說話。
琳怡笑著問起衡哥今天去書院的事,“如何?是不是比我們福寧的書院好?”
衡哥是直率的性子,在外面又吃了一肚子悶氣,現在不覺聲音高漲,“哪有什麼好的,裡面不過都是裝模作樣的世家公子,我們福寧隨便一個書院都比這好。”
衡哥說的都是氣話,福寧才子不少,只是骨子裡懶散,不願考取功名更不願去書院做先生,父親一心要衡哥走科舉之路,卻苦於找不到好西席教衡哥。
衡哥憤憤地豎起眉毛,這次父親帶著他去書院一是帶他長長見識,二是要給他選個好西席,結果西席沒有著落,他卻聽到許多誇讚祖母的話,說什麼陳家為了父親帶著妻小回來大肆修葺園子,父親不常回京,是不肯接受董氏這個母親,若是父親回到陳家再請西席就容易多了。
父親表面上雖然不吭聲,回來一路卻都沒有說話。
兩個伯父和祖母對他們到底好不好,外人又如何知曉? 不過是聽董氏一面之詞罷了,再說董氏本來就不是父親的母親。
衡哥看向琳怡,“妹妹再忍耐幾日,等到老太太生辰過後,我們全家就能回福寧了。”
衡哥話音剛落,外面一陣腳步聲,三太太蕭氏帶著丫鬟進了屋。
蕭氏將一雙兒女帶到內室,又仔仔細細看了琳怡的傷腳,“還好沒什麼大事,真是嚇了我一跳,”說完拿出兩個平安符交給衡哥和琳怡,“讓丫頭將平安符放進你們的荷包裡。”
衡哥不禁撇嘴。
蕭氏看在眼裡也不生氣,慈愛地將衡哥拉過去,親自將平安符放進他的荷包,“藥王廟的香火旺,若是能保平安也是好的。”伸手也將琳怡的平安符放好。
琳怡和衡哥的生母生下他們就過世了。 蕭氏一手將他們拉扯大,他們便將蕭氏當作生母般看待。
衡哥想起今天的不快,一股腦和蕭氏說了。
見蕭氏沉吟不語,衡哥乾脆問道:“母親,我們是不是很快就會回去?”
琳怡抬起頭看蕭氏,蕭氏的表情明顯地猶豫不決,“這件事要聽你們父親的,”說著頓了頓,“來京之前你們兩個不是還很高興,現在怎麼了?”
期望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兩個孩子不說話,蕭氏又安慰衡哥,“明日讓你父親帶著你去街上轉轉,有什麼喜歡的儘管讓你父親買給你。”
聽說在京里買東西,衡哥的眼睛亮了,京城畢竟大,許多新奇的東西福寧都沒有。
蕭氏接著安慰琳怡,“京城的成衣匠做工細緻,我請來給你多做兩套衣衫,再給添置些頭面,一會兒匠人就會將樣子遞進府,你挑一挑,早些讓他們去打。”
若是重生前她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高興,琳怡笑道:“首飾我還有許多,就不用再打了吧。我們從福寧拿過來的衣裙也有不少,有兩套嶄新的都沒穿過。”
蕭氏道:“那是福寧的樣式,京里不興穿那個,你沒看到府裡的姐妹都在褙子外穿鮫紗,這樣穿出去大方好見人。”
怪不得蕭氏出去上香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原來是去找打首飾的匠人。
就算要置辦些首飾也不用這樣著急。
是大伯母在母親面前說了什麼? 還是父母這次回京城另有打算。
琳怡仔細想著,“母親從小在京里長大,這次出去有沒有遇到相熟的人?”
蕭氏臉上有了些笑容,“京城這麼大,沒想到卻是巧的很,遇見了小時候有通家之好的姐妹。”
蕭氏娘家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才搬遷去了宣化府。
蕭氏所說的通家之好,是不是……
琳怡從前沒問過蕭氏這些,更不知道蕭氏去拜藥王爺遇見了誰,琳怡看著蕭氏臉上的笑容,試探這個問,“是不是母親從前經常掛在嘴上的孫太太?”
蕭氏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不是,孫太太和夫家去了盛京,”說著嘆口氣,“若是她在,我們就能聚在一起敘敘舊。”常在一起的姐妹,一嫁人就各奔東西,能在庵里遇到小時候得相識,也真是讓她又驚又喜。
在外面受了觸動,蕭氏很願意說起小時候的事。
衡哥不願意聽想要溜走,聽到蕭氏說話,他又停下腳步。
“我只知道她嫁的是書香門第,再見面她的兒子已經考過院試取了第一名案首,今年要參加鄉試,她去藥王爺面前求個孩子康泰,將來好順順利利入場。”
第一名案首。 再聽到這個字眼,她眼睛仍舊免不了重重一跳,果然是她……
林正青是院試中案首,鄉試中的解元。 林正青的母親和蕭氏就是從前的相識。
該來的還是來了。
衡哥的眼睛倒是雪亮,“母親說的是不是林家?”
蕭氏詫異地看衡哥,“你怎麼知道。”
衡哥歪著頭一臉的羨慕,“書院裡的人都在說,十二歲的案首,十五歲鄉試,林家出了這樣的後輩光耀門楣。”
蕭氏伸手給衡哥整理領口,“世家名門後代子孫若是沒有兩榜出身也就沒落了。所以你父親才讓你好好讀書,將來通過科舉取個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
衡哥聽著這話沒有反駁,反而思量起來。
琳怡長吸口氣讓慌跳不停的心平穩下來,“母親準備去林家走動嗎?”
蕭氏彷彿不在意,“林大太太倒是請我們過去坐坐,不過我想著你身子不好就拒絕了。”
屋子裡正說著話,蕭氏身邊的譚媽媽進屋道:“成衣匠來了。”
蕭氏笑著道:“讓她進來吧!”說著拉起琳怡和衡哥,“量好了尺寸,再選用什麼料子,讓譚媽媽幫著挑你們喜歡的樣式。”
蕭氏這樣熱絡地給她置辦衣裙和頭面,就是要帶她去做客。 從前她因為身子不好的緣故沒有和蕭氏一起出門,現在她的“病”若是能完全好了,不管長輩如何安排,她至少能參與其中爭取主動。
陳老太太房裡,大太太董氏幾乎哭死過去,羅漢床上的陳老太太臉上帶著一抹諷刺的笑 容。
她當年從那麼多大家閨秀中選了性子溫婉的侄女做媳婦,就是想著多層親老了也更多依靠,沒想到大媳婦卻仗這個在府裡橫行,她平日里已經睜隻眼閉隻眼,大媳婦的膽子卻越來越大。
“老太太,”董氏用帕子蒙住臉,“姑媽……我是您選的媳婦,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說著拿著帕子指著門外,“外面人能陷害我,姑媽心裡還不清楚?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我張羅,我卻落得什麼好處了?老三從福寧回來都是我照應著,六丫頭生病我帶著三弟妹去拜灶王爺,哪裡有時間去害柳姨娘?柳姨娘出事怎麼偏在我出府的時候?這分明是早就算計好的。”
老太太冷笑一聲,“你不在家裡又如何?府裡的下人哪個不是看你的眼色?只要你安排下來,她們哪有不照做的道理?”
聽得這話,董氏悲從心來,哭得更厲害,“我在陳家這些年,因沒生下子嗣,凡事都比旁人更小心謹慎,生怕被人揪出錯處來,老爺給妾室停藥還是我應允的,妾室 懷孕我都要小心伺候,沒有誰比我更盼著妾室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否則有風吹草動都會算到我頭上,”說著高氏慘笑起來,“哪一次姑媽不是將我叫來問,我哪次不是好一頓表白心跡,到頭來姑媽還是不肯相信。”
老太太抬起眼睛,“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向來是你管著大廚房,旁人哪有這樣的本事。你不止是害柳姨娘,你還讓大廚房做了福建菜給六丫頭送去?當著長房的人誣賴六丫頭動手打人。”
董氏聽得這話瞪大了眼睛,“昨晚姑媽跟我說長房人來看三弟一家,讓我仔細安排,我就讓人做了福建菜,好讓長房挑不出錯處來,怎麼倒成了陷害六丫頭……若是姑媽不肯信,就將大廚房管事的叫來問,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裡面搬弄是非。”
叫來管事的,那些人寧可被攆出府也不會說出實情,這樣的戲碼她已經見的太多。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52 PM 編輯
第七章 謀算
董氏見老太太不說話,嗚嗚地哭了一陣,越哭越覺得委屈,“姑媽,您怎麼能寧可信外人,也不肯信自己的長媳,這大院子裡只有媳婦跟您一樣,心中只有陳家和董家,就算媳婦不能生下子嗣,也能將繼室生的養在身下,媳婦還能自毀長城讓人揪住錯處休棄回門不成?”
“再說現在是什麼時候,老三帶著全家進京,媳婦再蠢也不至於讓老三一家看了笑話。”
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不由地看了一眼老太太。
大太太這句話是說進了老太太心裡,眼下該對付的是三老爺一家。 三老爺那邊還沒損毛髮,自己這邊怎麼能亂起來,更何況大太太是董家人,大太太名聲壞了要波及老太太。 董媽媽想到這裡轉身去拿了杯茶。
董氏見狀急忙上前接過茶親自捧給老太太喝。
老太太半晌才接過茶,卻也不喝,徑直將茶放在矮桌上,“我既然嫁進了陳家,凡事就以陳家為先,若是你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我必然親手將你送還董家,我能偏著你,你也別忘了還有七出之條。”
老太太目光犀利,字字如針,董氏忍不住一顫。
老太太深深地看董氏一眼,“我說到做到。”
董氏淚光閃閃不敢再說別的,“姑媽知道我的心,我只是一心一意服侍姑媽和老爺。柳姨娘那邊我會仔細照應,不敢再有別的事。”
老太太點點頭,臉上仍舊沒有半點笑意,“你能這樣做最好。”
董氏從老太太房裡出來,剛剛恭謙的表情消失的干乾淨淨。 老爺是老太太的長子,老太太卻偏著二叔一家,尤其是琳芳,老太太是放在手心裡疼著,現在這個節骨眼長房來人,老太太還讓琳芳作陪,恐怕將來那件天大的好事要落在二叔身上,要不是這樣,二弟妹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和她作對。
她若是一門心思對付三叔,稍不注意就會被二叔漁翁得利。 要不是現在想到這一層,將來就要被二叔騙了去。 眼下這樣的情形,她怎麼也不相信老太太只將那件事說給她聽了,二叔那邊一定也知道,否則琳芳 怎麼會這般討好長房老太太。
董氏面色陰沉不定,旁邊的方媽媽領著丫鬟小心翼翼地回話:“長房老太太讓人送了禮物給各位小姐。”
長房的回禮。
董氏望著一色的黃梨木鑲貝匣子,先應付了長房的下人,然後親手將匣子一一打開,看到長房老太太給六小姐琳怡的回禮,董氏不禁驚訝。 琳婉、琳芳、琳菲的都是三隻團花寶石簪,琳怡的盒子裡除了簪子更多了一支白玉管通雕纏枝蓮管端燒藍掐絲羊毫筆。
董氏轉頭看向方媽媽,“六丫頭只是和長房的三姑奶奶見了一面?”
方媽媽道:“聽說六小姐還送了抹額給長房老太太。”
這就是了,否則長房老太太哪裡來的這麼大手筆。
就算她不懂文房四寶的精貴物,也能看出來這支羊毫價格不菲。 她才出府一天,就讓六丫頭搶了好處。
董氏不由地冷哼一聲,她本以為六丫頭這個病秧子窩在繡房里便給她省去了不少事,如今看來還得另有計較。
董氏將禮物單子放在盒子的底端,吩咐方媽媽,“去將禮物送給各位小姐,說清楚了是長房老太太送來的。”
方媽媽看著董氏頗有深意的表情,忙低頭附耳過去。
董氏仔細吩咐了一番,方媽媽的眼睛也漸漸亮了,“那柳姨娘的事……”
老太太已經叫她過去說了話,如果現在她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到頭來反而會吃虧,“選幾個伶俐的丫頭,送去柳姨娘和六小姐那裡。”
戲台子還在這裡,這場戲不行,她就換另一場。
她要讓老二一家知道,現在要和她一起對付老三一家才是正經。
譚媽媽幫著琳怡選了染蓮紅十樣錦妝花鍛做褙子,另交代成衣匠選兩匹桃紅,天青色的布料裁衣,除了這些,還有鮫紗衫、百褶裙、輕紗裙、宮裙、馬面裙,這樣林林總總下來有十幾件之多。
成衣匠還沒走,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拿了兩匹布料來又給琳怡補了兩套。
董媽媽拿了十兩銀子給成衣匠,笑著囑咐,“便不做別的活計,也要將六小姐的衣裙做好。”
陳家這樣的大戶自然不能怠慢,成衣匠躬身笑著收了銀子。
董媽媽臨走時不忘交代,“六小姐身子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晚上去和合堂用膳。”
陳家定制,申時請安,申時中各房陪著老太太用膳。
送走了董媽媽,大太太身邊的方媽媽進了屋,“長房老太太送來了禮物,大太太讓我送過來。”
琳怡將方媽媽迎進屋,又吩咐玲瓏沏茶,一杯花茶沏好,再放兩朵新洗的桃花,方媽媽笑瞇著眼睛嚐了,“這樣的花茶我還是頭一次喝呢。”說著眼睛骨碌碌轉到矮桌上的笸籮上。
六小姐真的讓人收集桃花。 六小姐之前在老太太那裡說的,跟著女先生就學會了做香膏這話,看來也不是不可能。
有好先生教,不一定就能學到。 福寧那麼遠的地方畢竟比不得京城,京里的小姐自然而然帶著貴氣,學起東西也靈巧,這位六小姐並不像是會開竅的樣子,就算是好東西予了她,也是白白糟蹋了。
琳怡笑著道:“方媽媽若是喜歡這樣的味道,等釀出了桃花水,我讓人送一罐過去,平日里或是沏茶或是做糕點都是極好的。”
方媽媽嘴邊的笑紋更深,忙奉承,“那可是奴婢修來的福氣。”
方媽媽走了,玲瓏才將盒子打開遞給琳怡看。
琳怡低頭一瞧,是三支漂亮的團花寶石簪。
和她記憶中的一樣,長房老太太送給她和琳婉、琳芳、琳菲的都是三隻團花寶石簪。
申時,大家都聚在了老太太房裡。
暖閣里傳來一陣陣笑聲。
琳怡跟在蕭氏身後,看到了書案前提著羊毫筆的琳芳。
琳芳將手裡的羊毫筆轉啊轉,玉質的筆桿發著溫潤的光。 屋子裡又 是一陣下人阿諛奉承的聲音。
琳芳微微咬唇,面有難色,“握著這筆,桃花也不會畫了。”
軟榻上半躺著的老太太慈愛地笑著,“王侯公卿家也不過是這種筆罷了,你才十四歲,用得這樣的筆自然覺得沉了。”
經常給老太太辦事的楊銳媳婦道:“哪裡呢?我瞧著四小姐畫的更漂亮了,便是那個什麼六石居士也比不上的。”
老太太指著楊銳媳婦笑起來,“虧她還知道六石居士。”
眾人又是一陣笑。
琳芳收斂了笑容,認認真真地接著畫花瓣。
老太太讓蕭氏和琳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四丫頭得了一支羊毫,現在是寶貝的不得了,連飯也顧不得吃了。”
“那是自然,”大太太董氏擺好了碗筷笑著進屋,“那是長房老太太送的玉管羊毫,整個陳家能有幾支呢,長房老太太還是疼我們琳芳的。 ”
琳怡上前去給董氏行禮,董氏將琳怡拉起來噓寒問暖,董氏身邊的三小姐琳婉倒是不愛說話,只坐在旁邊偶爾轉過頭和琳怡相視一笑。
琳芳畫好了一幅桃花圖拿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笑道:“真有幾分六石居士的神韻,”說著略微思量,“你伯祖母也喜歡六石居士,你好歹得了這支羊毫,就將這副畫送去你伯祖母那裡,請她瞧瞧。”
大家都覺得好。
老太太讓人將畫吹乾立時就送去長房,大太太董氏乜一眼沒有出來阻攔的琳怡,嘴角輕翹浮起一絲笑容。
第八章 看戲
丫鬟們拉著畫站在一旁,琳芳又摩挲了一下手裡的白玉筆管,長房老太太知道她善文墨,這才選了這麼件貴重的禮物,琳芳想著看眼角落裡的琳怡。 究竟是鄉下來的丫頭,長房老太太怎麼能看上她,來京里走一圈也不過就是走馬觀花,等到祖母生辰過了,還是要滾回福寧去。 虧母親那麼擔心,就算是老虎也是紙糊的罷了。
琳芳想到這裡不由地笑出聲,眾人都看過來。
琳芳掩著嘴,微微低頭千嬌百媚,“這畫送去長房,伯祖母說不得會覺得我技淺,笑話我呢。”
琳芳這樣說,無非是想要再討老太太幾聲誇獎。
老太太笑著剛要開口,抬起眼睛看到管事婆子帶著兩個丫頭鬼鬼祟祟在窗前張望。 老太太不由地皺起眉頭,“那邊是誰?這般沒規矩。”
老太太厲聲呼喝,窗前的人不敢怠慢忙快步進屋。
“怎麼回事?”
老太太一問,管事婆子忙低下頭,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出來,“長房老太太送來的禮物,弄錯了……”說著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老太太。
禮物弄錯了?
老太太皺起眉頭,旁邊的大太太董氏臉色變了,“什麼禮物錯了?是長房來人找了?”
那婆子聲音微顫,“長房那邊沒錯,是奴婢們給各位小姐分錯了禮物。”那婆子身子略欠,露出旁邊哆哆嗦嗦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忙跪下來,“奴婢一不小心,將給四小姐的禮物送去了六小姐房裡。”
琳芳不知不覺走前一步,“給我的禮物?”說著看向琳怡。
所有的目光望過來,琳怡頓時紅著臉,像是做錯了事般站起身,“我不知道那禮物是四姐的,”說著看向身邊的玲瓏,“快去將匣子取來還給四姐。”
怪不得大伯母讓人送來禮物後,院子裡的丫鬟不時地向她屋子裡張望。
原來是存的這個心思。
玲瓏忙去取東西,琳怡求助地看向老太太,“裡面的東西我只是看了看並沒有動。”
老太太被柔軟的目光一看,慈祥地開口,“不怪你,是下人不長心送錯了。”
管事婆子頭又低了幾分。
琳芳也笑起來,“誰能沒個錯呢,都是自家姐妹算不得什麼事。”說著擠開旁邊的三小姐琳婉親暱地依在老太太身邊。
三太太蕭氏也將琳怡拉著坐下,“難得你四姐不與你計較。”
幾個人說話間,玲瓏已經將匣子取來,三太太蕭氏接過親手遞給琳芳。
琳芳笑著將匣子打開,看到匣子裡的三隻團花寶石簪,琳芳微微一怔,“怎麼還是……”還是團花寶石簪。
一樣的東西不可能會送兩次。
她本以為是琳怡多拿了她的禮物,現在……她耳邊“蹦”地一聲如同琴弦崩裂。
如果這匣子裡的禮物是她的,那麼她那匣子禮物是誰的? 琳芳本來愉悅的心一下子跌落下來,她之前還握著玉管羊毫筆給大家傳看……
萬萬沒想到那支筆竟然不是給她的……琳芳頓時感覺到臉頰在冒火,自己得意洋洋的表情赫然出現在眼前,如今一落千丈,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再抬起頭來。
琳芳不說話,屋子裡的人都不傻,大致也猜測出原因。
琳怡不經意地看向旁邊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表情也略微陰沉。
一支玉管羊毫筆而已,再值錢又能怎麼樣,琳芳這樣在京中長大的小姐哪裡會十分在意。
所以,貴重的不是禮物,而是被長房老太太另眼看待。
陳家這樣的地方,送錯禮物這種事大概是第一次發生。
若說沒有人在裡面悄悄安排,誰也不會相信。
琳芳賣弄完筆後,才有人說禮物送錯了,無疑是重重地給了琳芳一巴掌。
一場不動聲色的爭鬥,將她夾在了中間。
若是她現在提出異議,琳芳不免要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從此之後便要將她當作眼中釘。
琳怡像是一無所知,上前去扶老太太。
老太太順理成章地站起身,“好了,飯菜都擺好了,都過去吃飯吧!”
琳芳慌忙蓋上盒蓋遞給身邊的丫鬟,不過是眨眼功夫她的手裡的帕子已經被汗濕透了。
吃過了飯,大家各自回去。
衡哥和琳怡去了父母的主屋。
丫鬟們倒了茶退下去,三太太蕭氏才問起琳怡,“那禮物是怎麼回事?”
琳怡道:“大概是將我和四姐的禮物送錯了,我的那份是四姐的……”
也就是說琳芳的那份才是琳怡的。
想到琳芳手裡拿的羊毫筆,三太太蕭氏笑起來,“沒想到長房老太太倒是偏著我們琳怡了。”
炕上半躺著的陳允遠聽到長房的話也感秋傷懷起來,“長房老太太做事還算公允,從前長房的大哥對我也是極好的,沒想到大哥英年早逝,連個後輩也沒留下。”
這才是最大的癥結。
長房無子傳承,長房老太太也一直沒有過繼孩子。
三太太蕭氏聽到這裡嘆口氣,讓丫鬟出去倒水給陳允遠洗腳,琳怡幫著大丫鬟青鳶將瓶瓶罐罐的藥粉拿來。
福建做官辛苦,每年都要有冰雹、水災,陳允遠也是風裡來雨裡去落下了一身的疾患,尤其是腿上的膿瘡,用了許多藥也不見好,平日里還算好,只要沾了水就會再紅腫潰爛,蕭氏每次上藥都要長吁短嘆。
這次看到膿瘡有些好轉,三太太蕭氏不禁驚喜,“老爺從小在京里長大,不適應福建的潮濕,若是在京里呆上一年半載這膿瘡也會好了。”
陳允遠低頭看看自己的腿,他何嘗沒有感覺到,“進京考滿不過幾個月,到時候還是要回去。”
丈夫纏綿幾年的病痛,三太太蕭氏都看在眼裡,現在終於有了盼頭如何能放棄。 當下腦子裡一熱也忘了身邊還有一雙兒女在,“郎中都說了老爺這病已經傷及根本,現在能治何不留在京里,反正老爺在福寧官做的不順,與同僚政見不合備受排擠……”
“胡說,朝廷的官豈是你一個婦人能妄論的。”當年是他自己想遠遠離開京城,放開手腳施展一番抱負,這些年一腔的熱血被雨水沖刷的干乾淨淨,他也常想不如回來做個京官,可是朝廷裡的事,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被丈夫一吼,三太太蕭氏才察覺失言,不再妄議政事。
旁邊的琳怡已經聽了個明白。
父母其實不想再回福寧。
屋子裡一下子靜謐下來,琳怡拿起笸籮里結好的蝙蝠絡子,想到一件事,仰起臉來問陳允遠,“父親,咱們陳家從前是勳貴之家嗎?”
從前?陳允遠正色起來,臉上帶著些傲氣,“我們陳家是開國功勳,你們的伯祖父還是世襲的廣平侯,現在我們家雖然被奪了爵位,卻仍舊是勳貴之家。”
聽到陳家從前的輝煌,衡哥眼睛也亮了。
三太太蕭氏倒是聽得多了並不在意,給陳允遠的傷腿上好了藥粉就要給他洗腳。
琳怡仔細地問:“那朝廷還會復了我們家的爵位嗎?”
復爵,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去福寧也是盼著能有機會重創海匪、倭寇,到時立下大功朝廷恩賞復了陳家的爵位。 陳允遠輕笑一聲,“不是沒有可能,只是不那麼容易。”
琳怡今天話格外的多,“如果朝廷復了我們家的爵位,會是父親承爵嗎?”
陳允遠搖搖頭,大周朝一般是長子承爵,所以廣平侯的爵位是大伯父承繼的,“就算復了爵,那也是長房……”
三太太蕭氏正拉著陳允遠的腳踩進水盆裡,陳允遠的聲音卻這時候中斷了,蕭氏嚇了一跳正要去試水溫,陳允遠卻一下子光腳踩在地上。
陳允遠猛然想起來,長房的大哥已經沒了,若是朝廷復了陳家的爵位長房沒有嗣子,承繼的就該是二房。
他是二房的嫡長子。
他從前想著復爵都是長房大哥在世的時候,所以壓根沒想到自己身上,現在琳怡提起來他才意識到……這兩年皇上確實復了一些勳貴的爵位,他最近還聽到同僚嬉笑說,當今天子仁厚,說不定陳家也會有喜事。
當時他並沒有細想。 現在想想,那些人說的――喜事,說不定就是複爵。
陳允遠一邊思量一邊四處走,全然忘記了自己正赤著腳。
想 通了這些陳允遠才停下腳步,看到愣著的蕭氏和一雙兒女,陳允遠不由地哂笑,“天色晚了,先送衡哥和琳怡回去吧!”
琳怡和衡哥走出內室,隱約聽得三太太蕭氏埋怨陳允遠,“這是怎麼了?”
陳允遠道:“嚇了我一跳。”
蕭氏不明就裡。
琳怡讓丫鬟、婆子陪著慢慢走回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細雨,風夾著雨如棉絲般打在鬢間結成水滴。
琳怡想著在陳家遇見的所有事。
――琳芳引她去東園不小心遇見柳姨娘。
――小丫鬟又將長房老太太給她和琳芳的禮物送錯。
――陳家人人都想討好長房老太太。
這個家裡不止是他們一家被當作了敵人,大伯和二伯之間也互相防備,互相牽制。
所有的線匯聚起來……
如果陳家真的會被復爵,那麼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雖然她不願意幫琳芳,卻也不願意成為旁人的箭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51 PM 編輯
第九章 意外
陳老太太董氏跟著祖父在任上生了的大伯父和二伯父。這件事說出來並不光彩。
祖父跟著伯祖父一起在外從軍,朝廷發來祖父陣亡的邸報,已與祖父定親的趙氏以未亡人的身份嫁入陳家,陳家眾人正為趙氏賢德樂道時,祖父卻活著回京了,與祖父一起回來的還有董家的婚約。 祖父被董家所救,遂與城守尉嫡女董家大小姐定了親。 這樣一來二去祖父就有了兩門親事。
雖然祖父只認董氏是正妻,可畢竟沒有陳家長輩做主,董氏又沒有入族譜,陳氏一族最多認董氏是繼室。
就算現在陳家二房里里外外都是董家人的天地,可凡事就怕擺在明面上,只要經了官,族譜上父親是嫡長子,有父親在旁人就不具 備成為嗣子的資格。
所以大伯父、二伯父想要爭爵位就必然會置父親和哥哥於死地。
累了一天,琳怡早早就梳洗好躺在床上。
玲瓏搬好鋪蓋在木炕上守夜。
滅了燈,琳怡才閉上眼睛,旁邊的玲瓏突然“哎呦”一聲坐起來。
外面的橘紅嚇了一跳忙端燈進了隔扇碧紗櫥,看著琳怡要起身,橘紅放下羊角燈上前伺候。
玲瓏知道失態也紅著臉汲鞋過來。
“怎麼了?”橘紅轉頭埋怨玲瓏。
玲瓏一邊穿外衣一邊道:“我突然想起來,小姐將給老太太做生辰賀禮的抹額給了長房老太太,過幾日老太太生辰小姐送什麼呢。”
這也是個問題,到時候拿不出適當的禮物來,也要責備她失禮。
兩個丫頭齊齊看向琳怡,琳怡神色平和,彷彿早有準備,“不著急,就做一雙菊花壽字鞋,玲瓏做鞋的功夫是誰也比不上的,拿去給老太太,老太太也會喜歡。”
玲瓏點點頭,讓她做鞋倒是容易,幾天就能趕出來,再說平日里繡的菊花頭還有呢,“只是我的手藝總比不上小姐的。”
那塊抹額是她親手描的樣子,繡了一層暗繡又繡了一層明繡。 母親說她的親祖母趙氏就善書畫和刺繡,她的巧手是隨了祖母。 從前她只想著盡最大的心力籌備壽禮給老太太,沒想過親祖母和老太太這層關係,若是這塊抹額到了老太太手裡,老太太難免會想到祖母對她更加憎恨。
她不如就將抹額送給長房老太太,這樣也能試探長房的意思。
結果長房老太太送了她一支羊毫筆,是不是也在間接告訴她長房沒有忘記她的祖母趙氏。
母親在長房老太太那裡聽說過不少關於祖母的事。 長房老太太說祖母在陳家的日子艱難,可是祖母從來沒想過要放棄,祖母總說父母生養不易,就算再難不能自己糟蹋自己,清白的兒女自然挺起腰身過日子,對得起頭頂上的天。
祖母說的沒錯,只要抬起頭看到的總是青天白日。
陳老太太屋裡只留了一盞梨花燈。
“桂枝,”老太太叫董媽媽的名字,“你瞧今天是誰做的?”
董媽媽是從小被買進董府的,一直伺候老太太,後來嫁給了董家的世僕賜了董姓,老太太進京的時候,董媽媽一家就做了陪房。
董媽媽知道老太太心裡明白,也不敢說別的,“大太太是怕四小姐獨占鰲頭。”
“她是怕四丫頭哄著長房老太太高興,長房過繼了老二過去,她以為是我偏著四丫頭,卻不知道三丫頭那安靜的性子不惹人喜歡。”
董媽媽躬身道,“那要怎麼辦才好?不然奴婢去勸勸大太太。”
老太太神色一正,“鬼迷了心竅勸也無用,下次去長房就讓三丫頭跟著,看看是我偏心,還是她糊塗。”
董媽媽仔細思量,“這樣也好,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家各出一位小姐,傳到外面去大家也不會說什麼,再說以四小姐的出挑……鮮花總要綠葉來配,您沒瞧今天的事,多虧了四小姐機智沒再提什麼禮物,要不然哪裡能這樣揭過去。”
四丫頭是懂得看眼色,可是先攙扶起她的可是六丫頭。
六丫頭是真的沒看出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
董媽媽知道老太太的顧慮,“這事可裝不出來呢,玉管羊毫,誰看了不喜歡,四小姐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還是被晃花了眼睛呢,更別提六小姐了,要是明白過來當時就要歡喜了哪裡能壓得住。”
老太太從牡丹鏤空搖椅上站起身,攏了攏銀絲鑲邊蘭花袖,“六丫頭只帶了兩個隨身大丫鬟,總是少了些,不要讓外人說我薄帶了她,就從我屋裡選兩個三等丫鬟撥過去給她用吧!”
這麼多人看著,還怕一個十三歲的丫頭翻了天不成?
董媽媽隨著老太太進內室裡,“那三太太呢?”
三太太蕭氏? 老太太淡淡一笑,不過是塊石頭,還能修成精?
第二天天依舊陰著,外面的雨還沒有停,辰時初琳怡正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外面傳來一陣木屐的聲音,門簾一翻,琳怡看到了穿著猩紅斗篷,水藍繡金鴛鴦藤交領褙子的琳芳。
“六妹妹,”琳芳將懷裡的黃梨木鑲貝匣子交給琳怡,“都是我不好,應該提早查看禮單,看看這匣子裡的禮物是不是我的,”琳芳說著很大方地笑起來,“那支羊毫筆倒讓我先用了,六妹妹不會生氣吧!”
昨日還是一副嗔怨的模樣,今日就變成了大方得體的大家閨秀。 琳芳顯然是受了旁人指點。
琳怡笑著將禮物交給玲瓏收起來,又和琳芳說了幾句客套話,兩個人就結伴去老太太房裡請安。
琳芳的蝴蝶繡花鞋外另穿了雙金絲麵棠木屐,青湖色的百褶裙在風中飄舞,顯得比平日更加出挑。
琳芳走的格外慢,琳怡稍不小心就超過她,倒被琳芳一把拽回來。 兩個人走了半天才到和合堂,琳芳仍舊意猶未盡,想要趁著小雨去折花,琳怡自然是不肯一起去,琳芳沒辦法只好放棄。
琳怡先進屋給老太太請了安。
琳芳磨磨蹭蹭半天才脫了木屐,見到老太太一頭撲進老太太懷裡。
老太太笑著問,“穿木屐來的?”
琳芳抿嘴笑了,故意看著旁邊喝茶的琳怡,“母親今天將從惠和郡主那裡得的金絲棠木屐給我了。”
董媽媽也跟著眉開眼笑,“您沒瞧見,四小姐穿著棠木屐真是漂亮。”
老太太笑道:“不是好東西也到不了她手裡。”
看著琳怡一臉的茫然,琳芳挺直了天鵝般的頸項,“六妹妹還不知道,我母親是位有名的居士,京里的人都誇是活觀音,許多觀音像都要照母親樣子描畫呢。”
琳怡之前倒是聽說一些二太太田氏的事,只是沒想到二太太田氏在京里這樣有名。
琳芳話匣子一開就開始說佛經,老太太一邊聽一邊去看坐在椅子上的琳怡。
就算是被冷落在一旁,六丫頭也沒有半分的局促,柔婉的臉上一片寧靜,一雙眼眸清亮,目光平視不卑不亢。
老太太一時看入了眼。 直到董媽媽出去一趟又回來,低下頭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話,老太太才一驚回過神,“什麼時候的事?”
董媽媽一臉沉重,“就是剛才。”
琳芳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字,忍不住問,“長房老太太怎麼了?”
老太太先吩咐董媽媽,“快去備轎子我過去瞧瞧,”然後才看琳芳、琳怡兩個,“你們伯祖母得了急症。”
長房老太太得了急症? 在琳怡印象裡並沒有這一節。 不過長房的事,老太太絕不會主動和她說起。 這次也只是湊巧被她知曉了。
琳芳似是比誰都著急,“我上次去看伯祖母,伯祖母身子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祖母,我也跟你一起去看伯祖母。”
老太太沉吟了片刻,“也好。”
琳芳想著要討好長房老太太,這時候自然要上前,病榻前侍候長輩的情分誰也比不上。 長房那邊無論有什麼事,老太太都會一手遮住,她們什麼也不能知曉。
琳怡空站著說不上一句話,就像是個外人,等到老太太都安排好了,董媽媽送琳怡出門,才聽到琳怡自言自語,“伯祖母送了我一隻玉管筆,我還沒見過伯祖母呢。”
董媽媽回到屋裡,老太太皺起眉頭問董媽媽,“六丫頭說了什麼?”
董媽媽如實說:“六小姐說沒見過長房老太太。”
老三一家這次回京後去給長房老太太請過一次安,那次正好是六丫頭病了。 老太太冷笑,“這是說給我聽呢?”
董媽媽不做聲,現在這個時候誰也說不准。
老太太目光冰冷,“那就將她帶著,這樣免得有人說我厚此薄彼。”她 去長房沒帶老三一家,讓外面人知曉了不知道有要說出什麼話。 萬一這次長房老太太病的重了,想要交代什麼事,六丫頭也是個見證。
第十章 良人
琳怡出了月亮門,就聽琳芳在背後說,“還下著雨自然要穿棠木屐,外面就穿那件天青色金盞花妝紗氅衣……”
聽到這些話琳怡難得一笑。
旁邊的玲瓏看著有些怔愣,六小姐面色平靜時看著平板、柔婉,有時候露出難得的笑容倒讓人感覺到……鋒利。 從前六小姐想什麼她都能知曉,現在卻有些弄不明白,“小姐,我也先回去準備。”
琳怡側頭,“準備什麼?”
“小姐也要重新梳妝吧?”
長房老太太得了急病,她們是要去探望,只要穿的大方得體,誰還有心情去欣賞金絲玉墜、環佩叮噹,琳怡道:“就填一件藕色梅花紋褙子。 ”
玲瓏隱約明白過來,應了一聲忙去準備。
琳怡扶了老太太坐進去放下轎簾,琳芳才姍姍來遲。
琳怡、琳芳分別上了後面的小轎。
大太太董氏、三太太蕭氏送到垂花門外,眼看著老太太一行人沒有了蹤跡,三太太蕭氏道:“長房老太太也不知道病的如何,我們是不是也該準備一下,萬一有了確切消息也好過去。”
大太太董氏半天才擠出笑容,“三弟妹說的是。”
等到蕭氏帶著人回去,董氏不禁冷笑,沒人會主動將消息送上門,董氏轉頭吩咐方媽媽,“讓人去衙門裡找老爺,將長房老太太的事說給老爺聽,請老爺下衙之後就過去幫襯。”長房那邊都是女眷,沒個男人怎麼行,就是這時候才要做孝子賢孫。
轎子徑直進了長房園子。
雖然長房老太太喜歡清靜,可這裡畢竟是陳家老宅,奇石異景、疊山理水寬敞大氣,沿路都是磨出花紋的青石磚,樑柱門窗和簷口椽頭都是油漆彩畫,方正的牌樓上雕飾著福壽雙全的吉祥圖案,院子四周種著夾竹桃。
轎子行至月亮門停下來,園子裡抬了肩輿先將老太太抬了進去,琳芳、琳怡兩個則步行走長廊。
琳芳才走了兩步,迎面見到來伺候打傘的媳婦子和丫鬟便埋怨起來,“怎麼只將祖母抬了進去?我們呢?這樣走豈不是慢了,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伯祖母。 ”
幾個丫鬟不敢怠慢,忙賠禮道:“家裡來了客,我們老太太又病了,實在是顧不過來。”
琳芳皺起眉頭,“我倒是沒什麼,只是擔心伯祖母的病。”
琳芳常來長房走動,下人都相熟的很,忙欠身道:“四小姐放心,我們老太太吃了藥,病已經緩下來了。”
琳芳聽了這話頓時面露喜色,“郎中來了麼?怎麼說?”
旁邊的媳婦子便賠笑道:“老太太睡不大好,這就發了舊疾。”
琳芳雙手合十念了句佛,“這樣看來好好將養就會好了。”
媳婦子聽到琳芳這般說話,心中似是也寬慰不少,“想必也是呢,老太太見到各位小姐來了,心裡一痛快也就更舒坦了。”
長房的下人一路圍著琳芳回話,不自覺就將琳怡冷落在旁邊,琳芳故意轉過頭看琳怡一眼,只見琳怡面上淡然彷彿毫不在意。
一拳打在棉花上,琳芳倒覺得有些氣悶。
琳芳眾星捧月般地走在前面,到了念慈堂更如一團火般撲過去,半跪在長房老太太李氏炕前木蘭花紫檀腳踏上。
雕花子孫萬代矮廚上擺著青竹插瓶,四足象洩孔香爐散著安息香的味道,丫鬟、婆子垂手站在兩旁,長房老太太半靠著紫色圓壽字彩錦引枕,安慰身邊的琳芳,“好孩子起來吧!”
琳怡感覺到長房老太太的目光看過來,她恭敬地上前行了禮。
長房老太太將琳怡叫過來坐下,“當年老三出京的時候我記得六丫頭才那麼大,”說著伸手比了比,“一轉眼就出落成大姑娘了。”
長房老太太雖然笑容不多,眼睛中卻有股和煦的暖風,“讀書嗎?”
琳怡點頭,“讀書。”
長房老太太道:“都讀什麼?”
迎合長輩自然要說讀一些女書,進京前三太太蕭氏也交代過她只要旁人問起,她要怎麼回答。
琳怡道:“家裡請了女先生,不止讀了女書還有些詩文。”
不是刻板的回答,也沒有想要探尋她的喜好。 這些年她已經看過太多別有心思的目光,長房老太太微微一笑,“這麼說,我那支羊毫倒送對了。”
提到羊毫筆,琳芳頓時有些不自在,一雙眼 睛直直地看向琳怡,生怕琳怡說出什麼。
好在琳怡沒有提起送錯禮物這一節,只是又謝了長房老太太一回。
長房老太太伸出手,“好了,好了,別謝來謝去倒是生分。”說著胸口一悶不禁咳嗽兩聲。
琳芳忙去矮桌上取痰盒親手奉在長房老太太跟前。
長房老太太並不肯用,還是讓旁邊的大丫鬟接過來這才吐痰漱口。
琳芳不禁一陣失望,長房老太太的脾氣就是古怪,對人總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長房老太太歇了一會兒,喘息才漸漸平復。
老太太董氏擔憂地看著長房老太太,“老嫂子要多保重身子才是,”說著嘆口氣,“身邊也該有個知近的人。”
琳芳聽得這話眼睛頓時一跳,整個人恨不得鑽進長房老太太懷裡。
長房老太太搖搖頭,“人老了……再怎麼樣也是……不中用了……”看向床前的琳芳,“我哪有你的福氣,身邊有四丫頭這樣討人歡心的。”
琳芳頓時心跳如鼓,若是這時候老太太說幾句,長房老太太很有可能將她留在身邊……
果然,只聽老太太笑著道:“嫂子若是喜歡,便將四丫頭留下,這孩子也算和嫂子有緣分。”
“那怎麼行?”長房老太太笑道,“我知道你離不開她。”
老太太還要說話,長房老太太卻又咳嗽不止,丫鬟、婆子忙上前伺候,折騰了一陣。 琳芳總算等到長房老太太平穩下來,長房老太太卻不再說之前的話。
大家又坐了一會兒,管事媽媽將琳芳、琳怡帶去了側室。
琳怡和琳芳才坐下,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隱約有丫鬟道:“大小姐來了。”
琳芳驚訝地挑起眉毛,問琳怡,“你聽沒聽到,大姐來了。”
長房老太太為陳家生下一子一女,女兒行三就是琳怡之前見到過的三姑奶奶,長子陳允禮年輕早亡,妻子張氏不幾年也跟著走了,只留下了大小姐琳嬌,琳嬌早幾年嫁給了翰林院掌院學士袁敬克的二子,本來是風光的一門親事,沒想到成親第二年袁學士因戶部貪墨受牽連,袁家被抄沒了財物,袁學士流放尚陽堡。
多虧了長房老太太四處託人,才保下了袁二爺和琳嬌,現在夫妻倆就在京城租住了一處三進院。
這些都是琳怡聽父母閒話說起的。
琳芳一邊看著窗外一邊道:“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大姐。”
自從到了長房,琳芳彷彿對所有事都十分感興趣。 尤其是丫鬟提到琳嬌,琳芳就似被提了線的木偶 ,一下子伸長了雪白的頸項。
琳芳身邊的丫頭銘嬰更是將一切觀察的細緻入微,連同老太太吃藥的藥碗也要看上一看。
此時外面有了動靜,銘嬰更是尋了藉口出去。
琳怡不由地有些奇怪。 老太太董氏從前是有拉攏大姐的意思,那是因為袁家聲名顯赫,攀上袁家自然有好處。
可是自從袁家獲罪,老太太就和大姐斷了往來。
現在怎麼會又對琳嬌這般熱絡。
琳怡正思量,銘嬰撩開琉璃簾子,快步走到琳芳身邊低聲道:“聽說大姑爺帶了兩個表親來給長房老太太請安。”
怪不得長房老太太會讓她和琳怡避開,原來是有外男進門。
大姐夫的兩個表親……其中有沒有……
琳芳忙看向旁邊的琳怡,“六妹妹,我們過去給大姐請安吧!”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算在屏風後看看那也是好的。
琳怡左右瞧瞧有些拿不定主意。
琳芳不禁咬緊牙,這個琳怡長得不好看,性子又溫吞,沒見過大世面的鄉巴佬,憑白就拖累了她。
琳怡猶豫了片刻道:“那四姐就去吧!”
聽得這話琳芳二話不說站起身來,親手去撩琉璃簾子。
琳芳只邁出一步就怔在那裡,有個人跟在大姐夫身後走進屋,她不經意看過去,只是一眼不禁心跳如鼓。
英俊的男子她也不是沒見過。
族裡的兄弟不乏氣宇軒昂之人……只是哪個也比不上剛才那一瞥……
別人和他比起來就會變得微不足道。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51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逃不開
那道似有似無的目光淡淡掃過來,琳芳才意識到失禮。
大姐夫家的表親,雖然有一層親在那裡,卻是實實在在的外男,就算長輩在場也不能互相直視。
琳芳慌忙退進簾子裡,旁邊的銘嬰也嚇得面色慘白,半晌沒說出話來。
琳芳攥緊了手帕,她只是想要隔著屏風看一眼,誰承想竟然一出門就撞了正著,這若是被人知曉了,她的臉要往何處放。
琳芳想著抬起頭看琳怡。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琳怡彷彿並沒有察覺,而是專心地在看棋籠裡玉質的棋子。
剛才琳怡明明說要和她一起去給大姐請安,怎麼她都要出屋了琳怡還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琳怡。”琳芳氣急忍不住聲音微揚。
琳怡臉上除了少許的詫異,看不出異樣的情緒,稍稍停頓才想起來,“四姐不是要去給大姐請安嗎?”
琳芳遲疑片刻才明白琳怡的意思,琳怡沒有說和她一起去,是她剛才太過急切,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就往外走,琳芳佯裝鎮定,“你呢?”
琳怡頓時顯現出小心翼翼的神情,“我還是等祖母遣人來叫我再過去。”不理琳芳的暴躁,琳怡重新沉下眼睛與玲瓏下棋。
才進長房的時候丫鬟提過有外客在,她們在長房老太太屋裡卻並沒有看到有旁人。 也就是說外客有可能在前府,若是這樣必然是外男。
否則長房也就不會讓琳芳和她下去躲避。
加之剛才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分明是丫鬟在伺候端盤,無論是哪家的小姐也不會這時候貿然出屋。
琳芳想要出去露面,她只好婉言拒絕,否則萬一有了錯處,她可是擔不起……
這樣兩句話,便讓她的怒氣無處發放,琳芳咬起牙根,這樣也好,起碼代表琳怡沒有察覺剛才的異樣。
琳芳站在地上一時不知該怎麼下台,勉強壓住心頭的不快,眼角一沉委屈起來,“六妹妹怎麼這樣,難不成是我想見大姐?還不是因為六妹妹初到京里與族里人不熟,我這才想給六妹介紹……”琳芳說著拿起帕子蹭眼角,“同是姐妹,六妹妹這樣的態度還真讓人傷心。”
傷心的琳芳重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袁二爺帶著兩個後輩給長房老太太、二房老太太請安。
長房老太太讓兩個人起身,丫鬟急忙搬了錦杌讓幾個人坐了,陳大小姐琳嬌伺候眾人茶水。
袁學士雖然獲罪流放,可袁家畢竟是詩書大族,旁系直系族人並不斷往來,要不是袁二爺怕牽扯族人執意出門租住房屋,袁家也並非沒有房產給袁二爺夫妻。 有袁氏族人做表率,袁家的表親更加不會避嫌。 應該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層,長房老太太才伸手去幫琳嬌。 二老太太董氏沉了眼睛,別看長房老太太平日里裝瘋賣傻,關鍵時刻可半點不含糊。 想到這里二老太太董氏心中冷笑,那又如何,還不是落得一個絕戶,有再大的家業又有什麼用,將來還不是要拱手送給別人的兒子。
二老太太想著仔細打量錦杌上的林家後生,林家人向來有一股清傲的氣度,這後生眼睛透亮行止端正,假以時日定然飛黃騰達。
書香門第更講究門當戶對,袁家和林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袁家出自揚州府,林家出自安慶府,兩家後代都是高宗時搬遷來北京,之後就走動甚密,直到兩家聯姻,這關係就更加牢不可破,要不是這兩年林家沒有在朝重臣,否則說不得還真的能保下袁學士。
二老太太思量間,長房老太太李氏已經開口問道:“我記得你外祖母叫你青哥。”
“家裡正字輩行一,喚林正青。”
長房老太太微微一笑,“我記得你是院試取了第一名案首,今年要參加鄉試,”說著頓了頓,“別以為我老太太在家不知外面的事,我常聽人說,林家出了一位後輩,有當年祖宗連中三元的氣勢。”
聽到這樣的誇獎林正青也不敢託大,只是謙恭道:“都是抬舉晚輩,晚輩不敢與先祖相比。”
林家大爺這般儀表堂堂,連中三元雖然不一定,最少也會是個兩榜出身。 若是能和林家攀上這門親,將來也會跟著有個好前程。 就是因為這個她才算計著通過琳嬌和林家結親。 二老太太董氏笑著道:“看著這些年輕人,愈發覺得我們這些老東西不中用了。”
說到這裡,林正青站起身來,躬身又行了禮,“孫兒有件事想要求兩位祖母。”
琳芳坐下來卻仍舊心不在焉。
側室裡設著書案,琳芳乾脆帶了丫鬟過去寫字帖,讓銘嬰來回走動打聽消息。
還好琳怡和玲瓏下棋吸引了長房幾個丫鬟的目光,琳芳這邊也就落得清淨自在。
銘嬰出去換了一回花茶,又向管事媽媽要了次老墨,終於將消息打聽的清清楚楚,“來的是林家大爺,和林家旁系的晚輩。”
琳芳挑起眉毛,低聲道:“是母親提起的那個林家?”
銘嬰肯定地點頭。
琳嬌帶來的,只能是和袁家結親的林家。 想到那個人琳芳臉頰不由地有些發紅,“有沒有聽到都說些什麼?”
銘嬰道:“林家大爺是來求長房老太太幫忙的。”
林家人怎麼會來求陳家,何況是長房老太太。
琳芳看一眼銘嬰。
銘嬰接著道:“聽說是為了一件繡品,林家大爺要送林家老夫人的,只是年代久遠有些破損,因是難求的物件,咱們陳家正好也有一幅,林家大爺就求能比照咱們陳家的修補好。”
琳芳有些奇怪,“那怎麼不是林家大太太來。”女眷之前豈不是更好說話。
銘嬰道:“聽說是林家大爺自己的孝心。”
別人家的少爺、公子都還在家裡的庇護下過活,沒想到林家大爺這般年紀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 琳芳想到這裡臉更加紅起來,“那長房老太太有沒有答應。”
銘嬰搖搖頭,“還沒呢,聽說那件繡品的針法不那麼簡單,就算有樣子比照也不一定能繡出來,尤其是林家老夫人的壽辰是今晚。”
琳芳差點驚訝地喊出聲,“怎麼這樣著急,若是弄不好豈不是白費了心思。”
瞧著琳芳焦急的模樣,旁邊的銘嬰忍不住低頭笑起來。
琳芳被臊的惱怒,伸出手來擰銘嬰,“你這個死丫頭。”
銘嬰忙求饒著回頭瞧下棋的琳怡。
琳芳怕被琳怡察覺這才收了手。
銘嬰幫著出主意,“奴婢是想,小姐刺繡的手藝好,若是這件繡品恰好被小姐繡得了,日後讓林家老夫人知曉,定會對小姐另眼相看。”
琳芳扭緊了帕子,她如何不是這樣想,長房出類拔萃的奴婢本就不多,想必是選不出什麼靈巧的手來,長房老太太自然也不可能想到她身上,這件事恐怕是空想想罷了。
琳怡尤不覺這些,好整以暇地落下一個棋子,玲瓏面前頓時出現一片死棋,這盤棋死的一塌糊塗,玲瓏撅起嘴幾乎要哭出聲。
長房老太太讓人從櫃子裡將她那副流蘇繡拿出來作比對。 長房老太太身邊的聽竹搖搖頭,將林家拿來的流蘇放在矮桌上。
這種明暗雙面繡的功夫不是任何人都會的,否則這些流蘇就不會那麼難求了。 長房老太太看向林正青,“若不然你將我家的這塊拿到外面去做比對,看看繡莊是不是有人能補出來,弄好了再還我不遲。”
林正青忙道:“外面的繡莊已經去過了,只是這種雙面繡非一般手法不能繡出。”
二老太太董氏眼睛明亮,“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大家傳著看看,死馬當做活馬醫,說不得有人手巧就能做得。”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也只好如此。你們先去前面歇著,我讓家裡的丫頭都來瞧瞧,若是能修補自然想辦法。”
林正青起身謝了兩位老太太,便和袁二爺一起去了前院。
長房老太太將桌子上的繡畫拿起來看。 這是前朝蘇彩女繡的雙面流蘇,因蘇彩女的畫藝出眾,這種明暗繡又自成一體讓人難以模仿,所以這種繡畫千金難求,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塊,卻也是有了瑕疵的殘品,多虧當年有個人心靈手巧幫她補了殘處……可惜現在那人已經不在了……
長房老太太想到這裡,心中突然一亮,想起六丫頭送她的那塊抹額,可不就是明暗繡。 現下沒人能繡出蘇彩女的雙面流蘇,修補卻不一定不能。
第十二章 歡喜
二老太太董氏坐久了要出去更衣,董媽媽忙上前伺候,長房老太太又囑咐幾個伶俐的丫頭跟著,琳嬌也恰時出去伺候瓜果。
等屋子裡清淨下來,長房老太太身邊的白媽媽低聲道:“老太太,咱們家裡還有幾個針線不錯的丫頭,不如讓她們一併看了。也好和大姑爺有個交代。 ”眼見是幫不上忙,也只能盡盡心力。
長房老太太拿起身旁的湯茶喝了一口,“我的那塊是素香幫我補的。”
素香是三老爺的生母,六小姐的親祖母趙氏小名。 老太太和趙氏的情誼深厚,只要提起三老爺,老太太總會說,若是素香在就好了,就能看到兒孫滿堂。 想到這里白媽媽忽然抬起眼睛,“看我糊塗的,咱們府裡可不是有個人能繡補這殘處。”
長房老太太看向白媽媽,“你也覺得行?”
白媽媽笑著將矮桌上的雙面流蘇繡拿起來,“行,怎麼不行,六小姐給老太太那塊抹額的功夫不淺,繡補成一模一樣不好說,大致模樣相同該是可以。 ”
長房老太太猶豫了片刻,“四丫頭、六丫頭在側室裡做什麼?”
白媽媽道:“六小姐和貼身丫鬟在下棋,剛才倒還安靜,這會兒圍了不少丫頭過去瞧,熱鬧的緊呢。四小姐倒是自己寫字帖,只讓身邊的丫頭伺候筆墨。”
長房老太太微微笑一聲,“那就怪了。四丫頭向來喜歡熱鬧,她今日反倒安靜。”
白媽媽心裡一動,老太太的意思是說,安靜下來才好注意旁處的動靜。 熱鬧也有熱鬧的好處,自然而然認識了家裡的人,自然也能打聽些消息。
四小姐、六小姐各有各的心思。
長房老太太躺下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就算病一場,也要這麼多人圍過來,說好聽是來探病,其實她們心裡各有思量,拿她做由頭也好,盼著她早死從她身上撈好處也罷。 既然她們有功夫來鬧,她也做一次富貴閒人,乾脆不去管。
與其看她們在人前規規矩矩地問好,不如趁著這件事看看她們的真心。
白媽媽拿著手裡的流蘇,“那這東西……”
長房老太太半闔眼睛,“放下吧,一會兒自然有人來安排。”
二老太太董氏淨了手在園子裡透風。
園子裡有一塊觀音抱子石,是陳氏一族買下園子的時候從南方運回來的,安靜地躺在竹林裡,每次從這經過仰望,閉眼的觀音都讓人心生慈悲。
二老太太董氏微微一笑,說到底就是塊閉眼的石頭,否則長房就不會子嗣凋零,求這些瞎眼的東西,倒不如求求自己。 她一向看不慣長房老太太的假清高,明明無依無靠,卻還在人前做出無憂自在的模樣。 早晚跪下來求人,將自己捧的越高摔下來越疼。
二老太太剛要挪步回念慈堂,沉香已經一路尋了過來。
見到沉香,二老太太董氏倒不急了,抬頭聽沉香稟告。
“長房沒有丫鬟會明暗雙面繡。”
二老太太董氏彎起了嘴唇,守著這樣一個枯瘦的老太太,自然人才凋零。
沉香接著道:“奴婢聽說,六小姐之前孝敬給長房老太太的抹額是雙面繡的繡法。”
就是說長房老太太想起來,可能會讓六丫頭補那塊流蘇繡。
二老太太董氏眼睛一亮,“走,回去。”
琳怡這邊剛下滿了一盤棋,三四個丫頭幫著數棋目。
琳芳在一旁等的不耐煩,勉強擠出笑容,“六妹妹先在這,我去看看祖母。”
琳芳得了消息,迫不及待地甩下她。
那她就拱手讓出這個人情。
不一會兒屋子裡的小丫鬟笑著散了,琳怡認識了其中一個會下棋的茗煙。 琳怡站起身去看剛才琳芳寫的字帖,玲瓏就和茗煙閒聊。
說了會兒話茗煙有了差事出去。
屋子裡沒有旁人,玲瓏上前道:“問清楚了,長房老太太的病是心腎不交之症,常年都要用天王補心丹。”
怪不得長房老太太的臉色會那樣差,屋子裡還用那麼重的香。
玲瓏低聲道:“剛才家裡還來了外男。”
琳芳抬起了眼睛,“是你問茗煙的?”
“不是,”玲瓏道,“小姐不讓問,我哪裡敢提,是茗煙自己說的。”
茗煙自己說的。
剛才茗煙幫著玲瓏下棋,兩個小丫頭聊得甚歡,所以少了心防,順口說這些話也不是不可能。
還有一種情形是,茗煙覺得她想知道這些。
琳怡看著琳芳寫的那些心不在焉的字,她只怕是跟著琳芳沾了光。
其實琳芳動作那麼大,這種事根本不用她刻意去打聽,順理成章就能知曉。
玲瓏道:“聽說來的是大姑爺的表親林家大爺。”
琳怡本來毫不在意,聽得這話卻愣住了。 竟然是林家……難不成琳芳在門口遇見的人是林正青? 所以才會有那種又驚又喜的表情。
袁家出自書香門第,林家也是出過名士的望族,這兩家成為姻親是京中人人知曉的事,既然琳芳這樣注意林家,想和林家結親的必然是老太太董氏。 林正青現在雖然還沒有中解元,卻也是院試的案首和琳芳也算般配,卻怎麼會最後落在她頭上?
新婚之夜林正青放火之前所說的那個她,會不會是琳芳?
如果是……兩個人情投意合,她無意中卻做了棒打鴛鴦的人。
琳怡嘴角浮起一絲笑容,這一世無論如何,她不會與林正青有半點牽扯。她雖然憎恨林正青害死她,但是對於她的新生來說,林正青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琳芳在院子裡找到二老太太董氏,“聽說祖母出來更衣,我就跟著出來了。”
二老太太點點頭,“六丫頭呢?”
琳芳上前攙扶二老太太,“在屋裡下棋。”
“你大姐夫的一個表親帶來一塊流蘇繡,中間有殘缺,想求你伯祖母幫忙修補上。”
琳芳面上假作不知曉,心裡卻歡跳如鼓。 沒想到祖母還真的將這件事與她說了,轉念想想也是,母親和祖母不止一次談到林家,本就是想要……琳芳的臉霎時紅了。
琳芳低頭遮掩,“伯祖母可能找人修好?”
二老太太搖搖頭,“你伯祖母身邊針線好的丫頭才都放了出去。若是這樣回絕了也不大好,你伯祖母的意思是家裡的丫頭互相傳著看看,沒有法子也算盡了力。”
琳芳抓緊了帕子,幾乎屏住呼吸聽下文。
“你針線不錯,一會兒見了也跟著想想法子。”
琳芳的心臟似是跳到嗓子口,更加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容,“祖母這樣說,我一定盡量幫忙。”
二老太太董氏欣慰地點頭。
琳芳和二老太太進屋,白媽媽正吩咐丫鬟準備宴席。
白媽媽笑著道:“老太太特意囑咐,四小姐喜歡食素,要多加些素菜才好。”
琳芳不好意思地低頭,“廚房為了我總要費些功夫。”
白媽媽眼睛彎起來,“那有什麼要緊,四小姐心善不願見殺生,我們也跟著受福佑。”
二老太太坐下來與長房老太太相視一笑,“嫂子這樣還不寵壞了四丫頭。”
長房老太太道:“算不得什麼,我也沒有胃口,這樣倒是成全了我。”
客套過後,二老太太說起流蘇繡的事,“既然是大丫頭家的事,我想著就讓琳芳幫著瞧,興許能想出法子來。”
長房老太太聽到這話也想起來,“可不是,四丫頭比誰都手巧,就讓四丫頭看看。”
董媽媽忙將矮桌上的流蘇繡拿給琳芳。
琳芳接過去仔細瞧,這塊流蘇繡的明暗面用的是一根線穿插著繡上去,明針暗針交織根本就分不開,和她平日里見過的大相徑庭。
琳芳越看心裡越涼,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繡上去的。 琳芳伸手撥弄那殘破處……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這種梅花做底的繡法她放佛從哪裡見過。 琳芳靜下心來仔細思量……耳邊忽然響起白媽媽的聲音,“上次六小姐做的梅花抹額彷彿陣腳和這個類似,若是用那種繡法說不得就能成了,奴婢不如去將六小姐也請過來瞧瞧。”
琳芳睜大了眼睛。她想起來了,就是琳怡。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拒絕
琳怡送給長房老太太的抹額她看過一眼,當時她只覺得針腳細緻,現在想起來……琳芳不自覺出了一身的汗。
這樣的好事若是落在琳怡身上……
“白媽媽說的是,”琳芳展開笑容,“讓六妹妹也看看,若是六妹妹有更好的主意,我們便商量著修補好。”
更好的主意,白媽媽笑瞇瞇地道:“這麼說四小姐已經有了眉目。”
琳芳臉一紅,“我也只是胡亂想的,若是能有幾天時間自然修補好,可是眼下要得急,就要六妹妹來幫個忙。”
白媽媽看向兩位老太太,“那奴婢去請六小姐。”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去吧,去吧,讓六丫頭也過來。”
白媽媽領著琳怡進屋,琳怡才剛坐下,琳芳就笑著拿了流蘇繡過來。
不等琳芳開口說話,二老太太董氏已經道:“上次你給伯祖母的雙面繡是你自己做的?”
琳怡飛快地看了一眼琳芳手裡拿的東西。
流蘇雙面繡。
老太太問她這話是想知道她能不能繡出這樣的雙面繡來。
她繡的抹額在長房老太太手裡,當著長房老太太的面她不可能胡亂搪塞。
琳怡輕輕頜首,“是我自己做的。”
“那太好了,”琳芳拉起琳怡的手,“有六妹妹幫我,這塊流蘇就能補好。”
琳怡不明白地看向琳芳。
琳芳笑瞇瞇地道:“大姐家的一個表親,託我們幫忙繡流蘇,”說著生怕琳怡猶豫,“我們家有塊一模一樣的流蘇,我們只要照著繡就好了。”
琳芳說起來這樣容易,彷彿會繡明暗繡的是她。
長房老太太不說話,仔細瞧著她和琳芳。 老太太董氏倒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
這副流蘇是大姐夫的表親拿來的,也就是林家……
幫林家繡流蘇,這樣就等於給林家長輩一個好印象。
怪不得琳芳見她進來就是一副親暱的模樣,一句句話追問過來,讓她無法搪塞。 特別是那句“有六妹妹幫我,這塊流蘇就能補好。”
若是補不好就是她的錯,琳芳可以站的遠遠的。
補好了,也是琳芳大功一件,不但幫了林家,更能在長輩面前討個好臉面。
琳芳挖了個坑讓她跳,她怎麼選都不對。
琳怡微微一笑,答應下來,“有四姐在,我只是從旁幫襯。”
聽得這話,一直沒有說話的長房老太太也笑了,“那就好,你們也算幫了大丫頭的忙。”
琳芳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下,笑容更燦爛起來,“那事不宜遲,我和六妹妹這就去繡。”說著抬起頭去看到琳怡驚訝的表情。
“四姐說現在去繡?”
不好的預感在琳芳腦子裡一閃而逝,“是現在啊,這是壽禮今晚還要用呢。”
琳怡立刻為難起來,“幾個時辰是繡不好的,明暗繡是最難的,一針一線都要仔細琢磨,再說修補是要找出一模一樣的線在殘破處結好再按照之前的繡法一點點填充。我雖然會明暗繡,但是我瞧著和這塊流蘇並不十分相同,再說,這種顏色的線家裡可有?”
琳芳一下子愣了,沒有,可是一般修補都用原來的線就好,琳怡這話的意思,從前的線不能用了。
琳怡微微一笑,琳芳大概只顧得邀功,許多細節沒有想過,只要她隨便扯出一件事來說,琳芳就會束手無策。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些話眼睛微亮,“這麼說就補不上了。”
琳芳也垂頭喪氣地看琳怡一眼,“你再仔細瞧瞧。”
琳芳這樣也太明顯了些。
二老太太董氏道:“既然不能修好就算了,我們也算盡了力氣,早些告訴青哥讓他好再選壽禮。”
青哥,果然是林正青。
琳芳依依不捨地將流蘇放回桌上,“我只是覺得這麼好的一件繡品殘破了可惜。”
話音剛落,簾子一掀,穿著荷色褙子,頭戴珠花,斜插兩支鑲寶石簪子的琳嬌走進來。
琳芳、琳怡兩個向琳嬌行了禮。
琳嬌上前拉了琳怡的手,“這是六妹妹吧,真漂亮,從前聽人說南方水土養人,如今我是真真信了。”說著想起自己沒帶禮物,將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取下來給琳怡戴上。
琳怡忙推辭。
琳嬌不肯依,“我們姐妹之間本該是這樣。”
大家坐了一會兒,長房老太太笑著道:“開宴吧,別讓丫頭們餓著了。”
琳芳、琳怡去扶兩位老太太去小廳裡。
吃過飯,長房老太太先回房裡休息,方媽媽服侍長房老太太躺好。
不多一會兒,琳嬌來告辭,“祖母身子不好,我本應該留下來照顧祖母。”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平日里也就算了,林老夫人大壽,你們還是早些過去。”說著吩咐方媽媽,“既然林家大爺拿來的流蘇繡不能補好,就將我那塊送去給林老夫人做賀禮。”
那塊流蘇繡是老太太最喜歡的,琳嬌臉上一緊,“給林老夫人的禮物孫女已經準備好了。”
長房老太太搖搖頭,慈祥地看著琳嬌,“你的心思我知曉,只是這一件不光是為了袁家,也是為了陳家。”
“袁家起復全靠林家,林家不鬆口你也沒有法子。”
想到這個琳嬌皺起眉毛,書香門第名聲是好,可是到了關鍵時刻沒那麼容易就出頭幫忙。
長房老太太微微一笑,“雖然說林家現在有了出息的後輩,要知道入仕容易真正能站穩腳跟卻難,林家在高祖的時候受創不小,現在朝中無人支撐,光靠一個後輩能弄出多大動靜。當今權貴林家不一定能攀上,而我們陳家和袁家至少從表面上算是與林家同命相連。”
琳嬌聽得這幾句話似是一下子明白過來,“祖母的意思是林家想要和我們家走動。”
“不止是走動,說不得還想要進一步……就連二房老太太也看了出來。”
結親。 琳嬌突然想到。 書香門第想要維護名聲不是那麼容易的,尤其是不論娶嫁都不能高攀,否則就算丟了臉面。
提起二房老太太董氏,琳嬌皺起眉頭,“二房老太太倒是消息靈通。”
長房老太太失笑,“她如何能不知道,我們整日都在她們的眼皮底下過活,萬一那日我死了,恐怕等你知曉的時候,這個家早落入二房手裡。”
提到生死,琳嬌忙安慰長房老太太,“祖母身子好著,她們不敢亂來。”
那可未必,現在這般局面未必能永遠支持下去。
“那祖母有沒有想過將三叔父過繼到長房……”
長房老太太想到剛剛琳怡在屋子裡說那流蘇繡時的情形。 本來勢在必得的二弟妹一下子露出失望的目光。
二弟妹跋扈二房這麼多年,終於有個人能不被她擺弄。
只是選個繼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長房老太太乜了琳嬌一眼,“你別忘了,你三叔父現在有可能自身難保。”
長房老太太話音剛落,只聽窗外有人咳嗽一聲,“玲瓏姑娘,你怎麼在這裡。”
第十四章 偷聽
窗外的玲瓏嚇了一跳,轉身差點撞到身後的白媽媽。 亜璺硯卿
白媽媽似笑非笑,“這里風大,姑娘剛曬了個熱身子,小心著涼。”
長房老太太的念慈堂的六間上房環著抄手走廊,抄手走廊旁邊是三間廂房,廂房旁邊種了一片翠竹。
玲瓏向白媽媽行了禮,指了指那片翠竹林,飛快地向那邊瞥了一眼,低下頭緊攥著衣角,“我剛才給六小姐端茶不小心濕了衣角,就想著來廊下吹吹風。”
白媽媽低頭瞧了一眼,玲瓏的衣角果然濕了一片。
白媽媽沉下眼睛,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可不是……”說著轉身看白芍,“去拿乾淨的巾子給玲瓏姑娘擦擦衣裙。”
白芍應了一聲忙退下去。
什麼地方不好吹風,竟然跑到長房老太太窗口下,被白媽媽逮了正著。
站在水池旁看錦鯉的琳芳不由地露出一絲笑容,不知道是六丫頭指使丫鬟去偷聽,還是笨手笨腳的丫頭不小心撞到刀刃上。 這下長了幾張嘴都說不清了,想到這個,琳芳剛才因流蘇繡得的悶氣一下子一掃而光。
玲瓏弄乾了衣服,才狼狽地走回來。
還沒等琳怡開口問,琳芳身邊的紅杏就嗤笑一聲譏諷,“玲瓏姐姐第一次來長房,還是不要亂跑,我們做下人的是要學著看眉眼高低,這樣出入上下,大小的事才有了見識,否則我們自己犯錯事小,牽連了小姐事大。”
四小姐身邊的丫頭平日里見到她們連話也不會說一聲,而今看到她錯處倒是抬著頭訓斥個沒完。
可是眼下她確實沒有話來辯駁,玲瓏的肩膀垮下來只是靜靜聽著。
紅杏說完這些還要張口,猛然瞧見一抹銳利的目光看過來頓時嚇了一跳,抬起頭只見六小姐不動聲色地看她,“你什麼時候進的陳家?”
紅杏一時不明白,只得老老實實地回話,“從小就買進府了。”
琳怡微微一笑,“怪不得。原來不是家生子。”
不是家生子,六小姐是說她不懂規矩……紅杏瞧了一眼琳芳,琳芳臉上也有些難看。
這件事本就是紅杏做的不對,兩個主子在場輪不到一個下人開口,琳怡這樣說她也沒話反駁,琳芳眼睛一轉,看眼紅杏,“就是我平日里太好性兒,才養了你們這些嘴碎的丫頭。”紅杏不敢再造次低頭退後一步。
琳芳笑著道:“六妹妹別在意。”
琳怡也笑著回過去,“四姐言重了。”
琳芳和琳怡站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乾脆帶著人回去主屋。
玲瓏這才敢抬頭說話,“六小姐為奴婢說話,萬一四小姐在二老太太告小姐一狀,奴婢豈不是給小姐惹了禍。”
琳怡低頭看水禽搶食,一味的忍讓最後換來的只能是步步後退,“四姐告我什麼?告我護著丫鬟無禮?”紅杏訓斥玲瓏被長房的人看到了會怎麼說? 連琳芳的丫鬟都能欺負她,更何況其他人。 琳芳聰明自然息事寧人,又怎麼會到二老太太董氏面前去訴苦。
玲瓏這才明白琳怡的意思,“小姐說的對,奴婢怎麼就沒想到。”
琳怡淡淡一笑,平靜的神情中帶著沉著穩重,二老太太董氏人前要裝著善待她,她自然要利用這一點,“白媽媽有沒有看到?”
玲瓏點頭,“看到了。”
那就好。
白媽媽快步進了內室,長房老太太握著紫檀十八羅漢的手串穩穩地靠在軟靠上。
旁邊的琳嬌先忍不住問,“是六妹妹身邊的丫頭?”
白媽媽低聲道:“是六小姐身邊的。”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
白媽媽又上前一步低聲道:“奴婢本在窗下不遠處站著,沒想到六小姐的丫頭玲瓏走過來,奴婢聽得老太太說起三老爺,於是咳嗽了一聲,玲瓏卻悄悄跟奴婢指了指翠竹林。”
指了指翠竹林,是瞧見了誰?
琳嬌拿起黃底粉彩的小茶吊剛要倒茶,聽得這話也停下手。 她還以為是六妹妹的丫鬟偷聽祖母和她談話,卻沒想到另有別情。
“奴婢瞧見是聽蘭。”
聽竹、聽蘭是長房老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最近聽竹提了一等,聽蘭還是二等留在屋外聽差。
長房老太太笑一聲,“居然是她。我怪道她從前看著伶俐,如今怎麼心不在焉,原來心思都用去了二房。”說完話看一眼白媽媽,“你我都是老眼昏花,竟比不上一個十幾歲的丫頭。”
她身邊的二等丫鬟竟然都被二房收買了去,怪不得她這邊的事二房知道的清清楚楚。
白媽媽道:“現在怎麼辦才好?”
長房老太太從軟靠上直起身子,“不急,叫人看著她,她什麼時候給二房報信又經過誰,摸透了她,日後我自有用處。”
白媽媽應下來。
琳嬌滿面愧色,“之前我還讓聽蘭幫忙繡條衣帶,卻都沒察覺。”
長房老太太道:“不怪你,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離的太近倒不能知曉了,倒是六丫頭難得的伶俐。允遠過於耿直和蕭氏一味軟弱,竟能生出這樣聰慧的女兒。”
“只是可惜了,”琳嬌嘆口氣,“御史恐怕不幾日就要彈劾三叔父,福建那邊又有鐵證,這罪名下來自然連累妻小。我們想幫忙現在也是有心無力。”
長房老太太念動手裡的紫檀串珠默不作聲,半晌才道:“你三叔父在福建恐是得罪了不少人,這次考滿是早就被盯上了。二老太太這些年在京里倒是有些門路,只是,她不會幫忙反而火上澆油罷了。”
琳嬌一時也想不到法子,“要不然讓夫君向三叔父透透話,說不得三叔父自己能想到法子。”
允遠? 那是一股的倔脾氣,福建的形勢他如何不知曉,不過是死也不肯低頭罷了,若是提前將這些說給他聽,保不齊他會比御史早一步上折子,事鬧出來想找人保他也難了。
“要不然……”琳嬌又想起來,“聯姻呢?六妹妹的年紀到了能說親的時候,依孫女看這件事還是早早張羅,否則二房老太太插手六妹妹不是只有聽從的份。 ”
不管是世家望族還是權貴宗親都是靠聯姻互相扶持,想要和他們打關係沒有這個準備是不行的。
姻親的事也是急不得。
長房老太太闔了闔眼,看向琳嬌,“去跟二老太太說幾句話再走,免得被人挑不是。”
琳嬌應了起身出門。
長房老太太轉頭吩咐白媽媽,“將六丫頭叫來。”
白媽媽聽了笑著去尋了琳怡,琳怡領著玲瓏進了內室,長房老太太讓人端了一盤金絲果讓琳怡嚐嚐。
琳怡拿起來一塊吃了,又酸又甜。
長房老太太慈祥地叫白媽媽,“包上一些給琳芳、琳怡帶回去吃。”
琳怡謝了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擺擺手讓琳怡坐得近些,仔細端詳起琳怡來。
多少年不見面總是十分生疏,長房老太太和董氏不同,眼睛裡更多的是關切而不是審視探究。
“模樣長得俊,過幾年長開了更漂亮,比琳婉、琳芳幾個都強。”
被長房老太太這樣一說,琳怡的臉倒是紅了。
畢竟年紀小,放鬆下來也顯露幾分小女兒的嬌態。 可憐琳怡和衡哥兩個孩子,跟著老三在福建任上吃了不少的苦頭。 長房老太太這樣想著目光更加溫暖,“六丫頭,若是那塊流蘇繡讓你來補,能不能補好。”
琳怡照實點頭,“總會補個差不多,”說到這裡琳怡抬起頭來,“伯祖母身邊的聽竹姐姐手小又靈活,我將明暗繡的繡法說給聽竹姐姐聽,聽竹姐姐就能補好。”
長房老太太微微一笑,難得這孩子持重,知道外面拿來的東西閨房裡的小姐不能輕易動手。 二老太太董氏身為長輩卻這樣急不可耐。
“有空你就教教聽竹。”
琳怡笑著應了。
長房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你初來京城許多事不知曉,女眷互相來往總要有些能入眼的禮物,若是有時間你不妨準備一些,”說著又道,“禮儀可學了?”
琳怡點頭,“學了。”
長房老太太十分欣慰,“你的繼母蕭氏是個慈母,該教你的都不差了,也是盼著你能有個好前程。”
衡哥和她也奉蕭氏為親生母親。
“你二伯母是個居士,常常出去講經認識的人也多,有什麼事你常看她,對京里的事自然而然也會知曉一些。”
長房老太太這是在教她注意二伯母田氏的一舉一動。
才和琳怡說了幾句話,長房老太太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平日里和琳嬌總要將話說的細緻入微,琳嬌才能懂八分。 現在她只想提點琳怡兩句,琳怡卻明白了透徹。
“伯祖母,”琳怡拿起織錦的毯子給長房老太太蓋上,“少吃些天王補心丹,裡面含硃砂對人身子不好,伯祖母這是常年的病了,若是總讓一個郎中來瞧,倒不如換個試試。”
六丫頭是勸她遍訪名醫。
長房老太太笑著看琳怡,“伯祖母已經老了。”黃土埋了半截的人,身邊又沒有了子女,活著也是度日罷了。
長房老太太想到這裡,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音,“伯祖母還不老,這個家還要指望伯祖母。”
還要指望她。 長房老太太一時錯愕,轉而便笑了。 六丫頭看的明白,現在她還不能撒手。
兩個人剛說完了話,白芍進屋行了禮道:“二房那邊傳話來,二爺從馬上摔下來了。”
二爺……哥哥。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8 PM 編輯
第十五章 處境
“二爺怎麼會從馬上摔下來?”白媽媽服侍長房老太太穿好紫薇花青緞軟底鞋,長房老太太從軟榻上坐起身。 亜璺硯卿
聽得這個消息琳怡愕然,在她記憶中哥哥沒有摔馬這一節,自從她重生後醒過來,放佛因她的細小變化一切都變得和從前不同了。
白芍道:“送信來的媽媽說二爺只是受了驚嚇。”
眾人這才鬆口氣。
琳怡想起來解釋,“哥哥一早跟著父親去京 郊。”
長房老太太嘆氣,“衡哥年紀還小,怎麼能放任他去騎馬。”
“家裡請過武功師傅,父親大概覺得哥哥已經能獨自駕馭馬匹……”哥哥在福建騎馬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說話間琳嬌、琳芳扶著二老太太董氏也進了屋。
二老太太董氏道:“衡哥摔了馬,我們還是早點回府看看。”
長房老太太點頭,吩咐白芍將二老太太、琳芳、琳怡送到二房,看過衡哥傷勢後再回來。
長房老太太話音一落,只聽外面道:“大老爺來了。”
二房老太太的長子陳允寧。長房老太太心中一笑,又是一個盼著她早早歸西的。
回到二房,三太太蕭氏已經等在垂花門。
“衡哥怎麼樣了?郎中有沒有來看過?”
三太太蕭氏紅著眼睛上前攙扶二老太太董氏,“看過了,還好沒有傷到筋骨,郎中說仔細養些時日就能好的。”
二老太太董氏又是擔心又是後怕,“老三怎麼這樣大意。”
三太太蕭氏拿著手帕擦擦眼角,看到衡哥被扶回來她也是嚇壞了,“老爺說恰好遇到有人圍獵,老爺就帶衡哥去看,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衡哥,再找到衡哥時衡哥已經摔了馬。”
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不是有下人跟著?”
“老爺只讓衡哥身邊的小廝跟在旁邊,小廝也是一時看漏了。”
看漏了。 是因為沒有見到圍獵的場面迷了眼,真是沒見過大世面。 二老太太董氏冷哼一聲,“你也是,他們爺們儿要出去,你不多安排幾個人,這還用我教?”
三太太蕭氏愧疚地低下頭。
二老太太董氏道:“老三還說要搬出去住,便是在我眼皮底下伺候著還弄出事來,搬出去不定要如何,這些年你在福建怎麼當的家?”
三太太蕭氏沒想到二老太太這麼大的火氣,只得在旁邊賠小心。
“沒有一個讓我省心。”二老太太董氏扔下一句話,進屋去看衡哥。
衡哥腿上已經上好了藥,丫鬟們拿了軟巾遮好,又蓋了一層毯子,二房老太太揭開毯子瞧衡哥的傷,“這會兒疼的怎麼樣了?”
衡哥將床上的腿微抬,“已經好了。”
“你可要小心……”二老太太董氏嘆氣,“我們家裡如今只有你和你大哥兩個,你大哥在京外讀書已然讓我牽腸掛肚,你在眼皮底下若是再有閃失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衡哥忙道:“孫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樣幾句下來屋子裡倒是一片和順。
二老太太董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三太太蕭氏忙送了出去。 琳芳也囑咐兄弟好好養病,跟著二老太太走了,屋子裡只剩下琳怡和衡哥兩個。
“哥哥怎麼會騎馬摔了?”
說到這個,衡哥眼睛立即亮起來,“琳怡,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我看到一個騎術特別好的人。”
她當是什麼,原來是騎術好,“無論走到哪裡都有騎術好的,父親給你請的武功師傅就是咱們福建鼎鼎有名的,哥哥不會是因為這個從馬上掉下來了吧。 ”
琳怡笑著抬起頭看到衡哥認真的表情。
難不成真的被她猜中了,哥哥是因為看別人騎馬所以才摔了馬,“哥哥不是對武功不感興趣,只是想著參加科舉。”
從前他是這樣想,那是因為父親在他耳邊總說科舉的好處,“琳怡,我今天看到那個人腰間佩劍,幾十個人追不上他一個,他騎的那匹馬連馬鞍都沒有呢。”那要逍遙自在地騎在馬上,那氣度讓人心生羨慕。
大周朝男子有騎馬狩獵的習慣,一般人家的男子都會仔細學騎術,更別提世家名門或是勳貴宗親了。
“說了你也不信,”衡哥嘆口氣,“等我傷好了我一定好好學騎術,再讓父親給我請個好的武功師傅,若是能趕上那人一丁點我也知足了。”
衡哥很少有這種信誓旦旦的模樣,看來今天真的是遇到了讓他驚嘆的人,“知道那個人不是誰嗎?”
衡哥洩氣地搖頭,“人一閃就過去了,我連那些追不上他的人都不如,更不可能跟得上了。”
“哥哥別急,在京里時間久了自然有一日會碰面的。”
聽到琳怡說這話,衡哥眼前一亮,“妹妹也想留在京里?”
留在京里? 她沒有想過,只是她知道有父親的事在,他們全家恐怕暫時不能離京。 琳怡轉頭看到衡哥臉上的笑容,恐怕衡哥如今是想留在京里了。
林正青聽得身邊的林臨江諂媚地笑,“小叔叔別急,就算這塊流蘇補不上,老夫人也會喜歡小叔叔送的福壽圖。”
話是這樣說,不過事情沒辦成心裡難免失望,林正青微皺眉頭,“奇怪,表兄明明說陳家有人會雙面繡。”
林臨江道:“說不定是弄錯了。”
林正青一眼望過去,“你以為表兄像你一樣就會順口胡說。”
林臨江只是傻笑,在林家能攀上林正青是他的福氣,將來等到林正青這個小叔叔發達了,自然有他的好處。
林臨江道:“我去問問那塊流蘇還能不能補。”
“既然趕不上壽宴,不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關鍵是能討林老夫人歡心,林家族人那麼多,憑什麼林老夫人就扶持他一個人,他 不喜歡回去聽母親一遍遍說利害關係。 小時候被抱在懷裡一遍遍地聽覺的母親可憐,長大後仍舊一遍遍地聽就覺得厭惡,如今照著她們的話做,就是為了耳根清淨。
不一會兒功夫,陳老太太身邊的白媽媽來道:“大爺拿來的流蘇繡不是不能補,只是需要時日,不知大爺還能不能等。”
等,為什麼不能等。 林正青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那就請老祖宗幫忙。”
白媽媽笑容滿面,“大爺太客氣了。”
林正青從陳家出來,半路上林臨江想起去給陳老太太請安時瞥見的那位陳家的小姐,“怪不得人說陳家女子秀美,如今一看還真的是。”
林正青嗤笑,陳家小姐,他沒有註意。 女人再漂亮不過是提線的人偶,就算他在意也是看她身上的線,不會在意她是什麼人。
陳家二房。
二太太田氏安慰琳芳,“日後還有的是機會。這次不露面也是好的,畢竟是外男拿來的東西。”
琳芳道:“那有什麼,有祖母做主呢,不過是幫忙,”說著扭緊了手帕,“怪都怪琳怡,沒有那個本事,偏要說沒有合適的繡線。”
田氏微微一笑,將手裡的帖匣送給琳芳看,“瞧瞧這是什麼?”
琳芳打開匣子看到裡面的紅金的帖子,“惠和郡主請母親和我去做客?”
田氏伸手整理琳芳的衣襟,“你不是一直想去,惠和郡主也想見見你。”
琳芳立即來了精神,“那我們送什麼禮物好?”
田氏就笑道:“你不是早已經想好了。”
琳芳抿嘴笑起來,一下子撲進田氏的懷裡,“我就畫母親,郡主一定會喜歡的。”
琳怡還是第一次讓丫鬟出去打聽家裡的事。
橘紅平日里性子隨和,加上她們從福建帶來了不少醃漬的果子,橘紅拿著這些果子蜜餞很快就和家裡的小丫鬟說上話。
“惠和郡主嫁給了鄭大學士的公子,鄭家是實實在在的顯貴。”
琳怡微微頜首。
若是二老太太董氏一家攀上了顯貴,就不愁不能改了族譜。 那個朝代的曆法都不能左右權貴。
第十六章 利益
琳怡聽橘紅仔細說,“惠和郡主嫁到鄭家之後聽說咱們二太太是在家的居士,就請二太太過去講了回經,這就喜歡上了。嗄汵咲欶”
琳怡也記得田氏十分有名氣,尤其是她額間的硃砂痣,大家都說是天生的觀音像,加之田氏從小便不能吃葷,就連寺裡的師太都說田氏有悲憫的心腸。
作為居士四處講經本來就是一種修行,大宅院裡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能向外人道的煩心事,就算貴重如惠和郡主也是一樣,大家自然會喜歡如二太太田氏一樣懂經法的女眷。
更何況二太太和田氏和觀音大士一樣面善。 琳怡想到這裡微微一笑。 怪不得琳芳身上穿的比家裡所有小姐都要好上許多。
只是居士這兩個字,田氏實在配不上,更別提觀音大士,田氏若是真有悲天憫人的心腸,就不會讓琳芳將她引去芳菲苑見到要小產的柳姨娘,而是直接出面救下柳姨娘母子。
“這幾日註意著二太太那邊,不論有什麼消息都來跟我說。”琳怡低聲吩咐橘紅。
長房老太太已經提醒過她,讓她注意著二太太田氏,再準備出一兩件像樣的禮物以備不時只需,這幾日她就要在這上面下功夫。
琳怡這邊才說完話,白芍進屋向琳怡行了禮,“二爺那邊沒事,奴婢就回了老太太,好讓老太太安心。”
白芍常年跟著長房老太太,穿著雖然比二房的大丫鬟簡樸,整個人卻多了幾分疏朗的氣色,和這樣的丫頭說話也自在,橘紅、玲瓏兩個將白芍迎進屋。
白芍笑著道:“還有一件事要麻煩六小姐,老太太說林家那塊流蘇繡還是要補的,就讓聽竹姐姐常過來。”
琳怡將白芍拉過來坐,“姐姐回去和伯祖母說,有時間我就過去給伯祖母請安。”
琳怡的笑容讓白芍放鬆下來。
大家笑著說起話。
陳允遠聽蕭氏說兒子鬧著要學騎術笑起來,“這小子終於開竅了。”
蕭氏聽了皺起眉頭,“老爺還縱著他不成?這剛摔了馬,再出什麼亂子可怎麼得了。”
陳允遠不以為然,“大周朝的男子哪個不會騎馬的,讓你說的便是什麼事也不用做了,你便是婦人心腸,不懂得大事。”
蕭氏聽著丈夫的訓斥,眼圈紅起來,“我是不懂大事。我只是知道姐姐將老爺和衡哥兄妹託付給我,我若是不能照看妥當,將來我也沒面目去見姐姐。”
提起亡妻,再想想蕭氏這些年的辛苦,陳允遠嘆口氣坐下來將蕭氏攬進懷裡,“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琳怡也就罷了,將來尋門好親事風光出嫁,衡哥是男子,將來必定要搏個好前程,否則怎麼照顧這個家。”
蕭氏聽得陳允遠聲音有些晦澀,抬起頭果然看到陳允遠緊皺的眉頭,“老爺怎麼了?是不是今年的考滿不順利?”
“不是考滿的事。”公務上的事陳允遠從來不願意和妻兒提起。
“老爺不用瞞著妾身了,”蕭氏直起身子,“老爺進京前就心事重重,這幾日愈發嚴重,不是因為公務倒是什麼?怎麼到了這時候老爺都不肯和妾身說實話。”
陳允遠站起身背手在屋子裡踱步,“我在福建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早已經投奔成國公,去年成國公抗倭有功,聖前得寵……”
蕭氏心裡一緊,“老爺的意思是,成國公要對付老爺。”
陳允遠微微一笑,“談不上對付,我不過小吏,成國公只要一伸手如同碾死螻蟻般簡單。”說著頓了頓,“這些年我沒少彈劾成國公,奈何成國公是三代元勳,當今皇上登基時又是輔政大臣,豈是我一個小人物能參倒的。”
蕭氏黯然,“既然夫君早就知曉,何必要這般。”
陳允遠搖頭低聲道:“我不這樣又如何?難不成與他們同流合污?眼看著他們冒領薪餉?收買盜匪假充倭寇……”
蕭氏第一次聽到陳允遠說這些,不禁驚訝,慌張地看向左右確定沒有人聽到。
福建每年都要遭倭寇搶掠,聽到外面有異動,她和兩個孩子尚萬分驚慌,更不用想外面任人宰割的百姓,每次聽到朝廷增兵福建她都從心里高興,沒想到實情卻是這般……
話說到這裡,陳允遠乾脆說實話,“這次我帶你們回京不光是因老太太生辰,更是怕你們在福建無人照應。至少你娘家在京里,若是我有什麼事,陳氏一族和你娘家不能看著你們不管。”
聽到這種不詳的話,蕭氏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淚,“夫君這是什麼話,如今衡哥和琳怡還小,夫君不能不為我們著想,大不了夫君辭官回家。”
辭官,哪有那麼容易。
看到蕭氏緊張,陳允遠又道:“這只是最壞的打算,現在反對成國公的又不止我一人,你之前說的林家,在高祖時就是被成國公所害,林家這些年休養生機,如今雖有上進的後輩,想要重回朝廷還是要對付成國公……”
陳允遠說到這裡,蕭氏驚呼一聲,“怪不得林大太太今日讓人送了份禮物過來,又邀我去林家做客。”說著蕭氏將林家送來的禮物和帖子拿給陳允遠看。
林家送來的是兩支雕竹碧玉鏤空嵌金花簪,一對滴水觀音碧璽耳飾。
“雖說我和林大太太小時候常在一處,可是這份禮也有些重了。”
看著這兩件禮物陳允遠笑起來,“林家能這樣倒是好事。”林家現在不復從前,可是依然有很深的根基,在讀書人中有一定聲望。
“老爺的意思是……”
陳允遠道:“帶著琳怡多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蕭氏心中一陣歡喜,“若是林家說什麼,我也好告訴老爺。”
嫁給他這麼多年,蕭氏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這麼大的事誰會掛在嘴邊,尤其是不能確定達成共識之前,林家人不會透露半句。
陳允遠看著窗外伸展的樹枝,重新皺起了眉頭。
第二天琳怡去二老太太董氏屋裡請安,琳怡進了屋就聽見琳芳在董氏身邊歡快地說起要去惠和郡主府裡做客。
二老太太董氏讓琳怡坐在旁邊,親切地問琳芳,“禮物準備了嗎?”
琳芳抿嘴笑,“我想親手畫觀音畫像呢。”
這幾年琳芳的畫越來越像樣子,再加上有二太太田氏在一定出不了差錯。
二老太太連連點頭,“好,這樣的禮物用心思。”
琳芳笑著看琳怡,“能花錢買的禮物都不足為奇,六妹妹你說是也不是?”
“是,”琳怡配合琳芳的情緒。
琳芳果然更加開懷,膩在二老太太董氏膝上,“只是我沒有合適的衣服和頭面呢。”
二老太太董氏忍俊不住,“瞧瞧,瞧瞧,這是變著法的跟我要東西。”
琳芳倒是一本正經,“孫女是怕丟了祖母的臉面,能去惠和郡主府的都是名門閨秀,孫女哪敢怠慢。”
二老太太伸出手在琳芳潔白的額頭上輕點,“好一張利嘴。”
琳芳摀住額頭,笑看琳怡,“六妹妹,你瞧祖母多小氣,老人家就該是我們的百寶囊才對。”
琳怡也跟著笑了。
回房的路上,身邊沒有旁人,玲瓏忍不住小聲道:“不過是去郡主府做客,四小姐就要鬧個滿府皆知。”
能當上郡主的座上客,琳芳自然要好好炫耀。
那種地方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二太太田氏誦經,四小姐琳芳畫觀音,這對母女倒是善緣。
琳怡低聲道:“一會兒還是想辦法去問問惠和郡主的事。”
玲瓏道:“若是有人問起,奴婢就說聽到四小姐要去惠和郡主府上做客,奴婢覺得好奇。”
琳怡微微點頭,就是要趁著琳芳要去惠和郡主府做客的消息傳開了才好向人打聽,這樣談論惠和郡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琳怡走到翠竹林,正要過月亮門,三太太蕭氏身邊的譚媽媽笑著迎過來,“六小姐,太太請您過去一趟呢。”
作者:
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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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4 09: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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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開端
琳怡跟著譚媽媽到三太太蕭氏的碧雲居,二老太太董氏修了這處園子,就將西院分給了陳允遠夫妻,二進的院子,院子口種著石榴樹,裡面是金桂、銀桂,花圃裡種了四季花,風一吹便聞到一股幽香。
他們一家不在京里住,二老太太董氏也是讓人仔細打掃,表面上做足了功夫。
這裡比他們在福建的家真的好了不少,三太太蕭氏搬進來的時候也是滿心歡喜。
小丫鬟上前打簾,琳怡進了內室。
三太太蕭氏帶著大丫鬟樂蓉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結蝙蝠,見到琳怡蕭氏讓琳怡坐在身邊,又吩咐樂雪,“去給六小姐端一碗杏仁羹來,上面撒上蜂蜜和糖霜。”
看著琳怡吃了一碗杏仁羹,三太太蕭氏格外高興,“這兩日身子可好些了?”
自從上次出了柳姨娘的事,彷彿大廚房的人手換了些,她也得到了格外的照顧,特別是今天早晨,光點心就有三種,她總覺得她前世被下毒的事沒那麼容易就水落石出,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只要稍有些風聲那個人就收住了手腳。
到底是不是大伯母安排的……在她心裡尚有疑問。
琳怡幫蕭氏結 蝙蝠,望著琳怡靈巧的手,蕭氏笑道:“上次和你說的林家太太還記不記得?”
琳怡的手不由地一停。
蕭氏道:“林家大太太又讓人送帖子過來,請我們過去喝茶,總是推卻也不好,我就答應下來,你回去準備準備,明日我們坐車過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從前她嫁給了林家也是因為兩家來往密切,現在重生了不可能三兩次就避過。
琳怡點頭應了一聲。
蕭氏道:“咱們從福建也沒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也不知道回什麼禮物好。”蕭氏說著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我想著不如送兩幅畫,一來書香門第惜墨,二來你懂書畫也可以幫著挑。”
送畫正好迎合了林家的書香門第。
父親素來喜歡書畫,在福建也沒少買這些東西,有幾幅是常人難得來的。
譚媽媽笑著道:“奴婢去將畫拿來。”
琳怡很快將手裡的蝙蝠結做好放在旁邊的笸籮里,她雖然知道林家和二老太太董氏一家對父親不利,可是知道的並不十分清楚。 林正青是見利忘義的小人,但是林家開始卻和父親站在同一個立場。
她不想嫁給林正青,卻不一定非要用極端保守的法子,一來父母不會答應,二來只有彼此知曉才能防範。
琳怡幫著挑了兩幅清雅的畫。 不算名貴,也不算太特別,不卑不亢,很普通的禮物。
蕭氏反復看了幾次,才讓譚媽媽用禮盒包好收起來。
蕭氏向來思量少,這次倒是十分鄭重。
琳怡抬起頭問蕭氏,“母親好像很在意去林家。”
蕭氏藏不住心事,昨晚聽到陳允遠說那些,她是一晚上沒睡著覺,只要想到現在的局勢她就嚇得怦怦心跳,蕭氏皺起眉頭,“咱們去福建那麼長時間,在京里也沒有什麼相熟的人,將來……”提到將來,蕭氏嘆口氣,問琳怡,“你覺得京城怎麼樣?是不是氣候比福建要好許多?今年在京里我們不用擔心再有水患了。”陳允遠不願意將這些是說給兩個孩子聽,蕭氏也就扯開了話題,讓琳怡選套得體的衣裙,“明日還有其他人呢,都是書香門第家的小姐,說不得會有詩會,你到時候難免要應個景。”
琳怡微微頜首。
蕭氏拉起琳怡的手笑了,“最讓我省心的就是你,”說到這裡蕭氏不免惆悵,“你哥哥要學騎術,有空你也勸著些,咱們家沒有了承繼的爵位,將來總是要考科舉的,那些動武的只要會一些就可以了。”夫君自從上次聽琳怡說起復爵的事,就真的將這個當回事了,現在不但要給衡哥請西席還要找武功師傅,她真是越來越弄不懂夫君心裡的想法。 明明現在前途堪憂,卻又滿懷希望。
從蕭氏屋裡出來,琳怡慢慢思量蕭氏那些話。
看來父親的事已經很嚴重,否則不會準備讓她們留在京城。
林家又和父親的事有什麼關聯?
她也大概聽過一些只言片語,都是關於成國公。
林家在京里不會知曉福建的事,成國公善海戰,福建、兩江的官員幾乎都出自成國公手筆,父親在福建、兩江都任過職,難不成林家想要透過父親知曉福建、兩江的事?
到底是什麼走到了聯姻那一步。
兩家聯姻不會因她的喜惡決定最終結果,但是還有別的法子……
若是父親知道,林家關鍵時刻並不可靠,所作所為更對不起他們書香門第的名聲,林正青更是中山狼,父親一定不會同意聯姻。
琳怡想到這裡轉頭吩咐玲瓏,“讓你乾娘去趟長房,跟長房老太太說明日我們要去林家做客,讓聽竹姐姐先不要來了。”
她雖然不知道京里的事,長房老太太卻知曉。
昨天白芍過來並沒有說聽竹姐姐什麼時候過來,玲瓏轉念就想明白,小姐是想拿這件事做藉口……
玲瓏低聲道:“奴婢知曉了。”
琳怡回到房裡,橘紅已經張羅著挑選明日穿的衣裙,琳怡坐在臨窗大炕上拿起矮桌上的書看。
橘紅挑了幾件素淡的要拿給琳怡。
“不著急,”琳怡看也不看,“先放在那吧!”
衣裙挑好了還要熨燙,去參加宴席難免再熏香,若是不早早著手準備恐怕來不及。 可是小姐既然這樣說了,橘紅也只好先將衣裙放下。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琳怡微微一笑,來了。
門口的丫鬟道:“四小姐來了。”
琳怡放下書起身將琳芳迎進來,琳芳顯得比往日都要熱絡,高高興興拉起琳怡的手,“我得了幾朵紗花,就想著給你也拿來兩朵,你瞧瞧好不好看。”
酸枝海棠樣式的盒子打開,露出裡面紅、粉兩朵金線疊紗花。
“這是最近才出的樣式,”琳芳指指自己頭上,“我也戴了一朵呢。”
紅色、粉色,是讓她打扮的嬌豔吧!
琳怡才接過疊紗花,琳芳就大驚小怪地看著炕上的衣裙,“妹妹這是要做什麼?”
琳怡順著琳芳的話,“明日母親要帶我去林家做客,正選衣裙呢,姐姐正好來了,看看選哪套好。”
琳芳也不推卻,笑吟吟地上前仔細去瞧,“我看著都有些素淡,去做客總要明艷些好。”
豔色張揚,素色收斂,書香門第都喜歡溫婉的女子。 琳芳的提議剛好背道而馳。
一面算計要去惠和郡主家做客,一面還要緊緊攥著林家不放。 琳芳一個十四歲的小姐,想法還真是不少。
琳怡吩咐橘紅將現下所有的衣裙都拿出來。
琳芳選了一件滿底木芍藥醉仙顏的褙子,下面配著鵝黃色宮裙,還親自幫琳怡配了首飾,琳怡穿戴起來也明艷照人。
琳怡看了就笑,“我還是穿那件淺紫的褙子。”淺紫色不如淡紅色鮮豔,穿起來更普通,琳怡穿上之後琳芳立即贊同。
指點完琳怡穿什麼,琳芳這才放心離開,走在路上琳芳漸漸彎起嘴唇,雖然說惠和郡主若是喜歡她,說不得就會有機會認識勳貴、宗親家的夫人,將來就有可能做命婦,這樣就算林家大郎再有才氣再有前程,她都不得已要放棄。 可是不證明她現在就要讓給琳怡。 陳家有那麼多小姐,她就是要一枝獨秀。
第十八章 再進林家
“小姐為什麼要照四小姐說的打扮。嗄汵咲欶”
那也沒什麼不好,琳芳想要爭來林正青的側目,她是恰恰相反。
琳怡拿起桌上的孔明鎖,秀麗的手指很快將孔明鎖裝好。 玲瓏回來正好瞧見琳怡將孔明鎖放在桌上。
“咦,”玲瓏驚訝地喊了一聲,“這不是二爺才買來的九根鎖,小姐這麼快就裝好了。”
橘紅見玲瓏完全不在意炕上的衣裙不禁洩氣,拿著衣裙去了里間。
不一會兒玲瓏也趕過來幫忙,瞧著橘紅一臉的不痛快,“放心吧,小姐有小姐的思量。”
橘紅停下手裡的活,“我只是覺得四小姐沒有好心,處處算計著小姐。表面上裝作女菩薩,誰知道是什麼黑心腸,”說到這裡橘紅壓低了聲音,“二太太更是,剛才我出去一趟聽說,二太太是居士,不喜歡煙火的味道,二太太那邊的紫竹院灶台不起火,連累我們西院也不能起火,怕是油煙被風一吹到了紫竹院,二太太聞著不舒服,現在天氣總算好,飯菜不至於馬上涼了,若是到了秋冬時節,三太太、二爺、小姐連口熱飯也吃不得了,只能等大廚房派發下來。”
那又能怎麼辦,在別人屋簷下只能忍了,橘紅也是心疼小姐才會這樣,玲瓏笑著安慰橘紅,“現在才是春天,離秋冬還遠著呢,說不得到了秋冬我們就回去福寧了,再說小姐又沒在四小姐手裡吃過虧,你怕什麼。”
說的也是。
兩個丫頭說話間,只聽外面道:“聽竹姐姐來了。”
玲瓏抬起眼睛有些驚訝,小姐只是給長房老太太捎了口訊,沒想到老太太就讓聽竹來了。
玲瓏和橘紅出了屋,見到穿著青色對襟半臂,梳著雙螺髻面容清秀的聽竹。
聽竹上前給琳怡行了禮。
琳怡將聽竹讓到大炕上坐了。
門口的丫鬟探頭探腦,玲瓏、橘紅也不驅趕,看著聽竹將手裡的流蘇繡拿給琳怡,“我想了一日也想不出方法來,只得麻煩小姐。”
琳怡笑著讓玲瓏、橘紅去挑線然後將明暗繡的繡法與聽竹講,外面的小丫鬟聽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又都收回頭去。
大家圍在一起做針線,一晃就兩個時辰過去了,聽竹這才起身告辭。
聽竹一路回到長房。
長房老太太正和白媽媽擺葉子牌,看到聽竹老太太將手裡的葉子牌撂在矮桌上,端起茶來喝。
“老太太,”聽竹上前服侍,“六小姐那邊倒是挺安靜。”說著將手裡的雙面繡遞給長房老太太看。
針線平整,可見心裡不亂。
“四小姐幫六小姐選了套衣裙淺紫色的褙子,鵝黃色的宮裙,還有一朵粉紅色紗花。”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看聽竹,琳芳真是有心思。
“琳怡沒有問你這樣穿妥不妥當?”
聽竹搖頭,“看樣子六小姐打算就這樣穿著去。”
大家族裡的小姐,別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要到了要說親的年齡,全都一肚子的心思,琳芳雖說有幾分的伶俐,卻被二老太太和二太太田氏慣壞了。
“去打聽著林家那邊,瞧瞧他們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琳怡梳妝好和三太太蕭氏一起上了馬車。
林家早早打開了大門,院子裡收拾的干乾淨淨。
林大太太給老夫人請了安,然後做到抱廈裡吩咐下人仔細安排宴席。 今日不光是宴請陳三太太,她還叫來相熟人家的夫人、小姐。
林大太太將所有事安排妥當,回到自己屋裡,不一會兒功夫有人來道:“薛姨媽來了。”
薛姨媽是林大太太同胞妹妹,薛姨媽的夫君去的早,她領著一兒一女過活,沒事的時候經常來林家和林大太太說話。
林大太太笑著將薛姨媽迎進屋,“妹妹這麼早就過來了。”
薛姨媽笑著道:“左右在家裡也是無事。”
兩個人親暱地坐在炕上說話,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薛姨媽道:“剛才我來的時候,聽說青哥在讀書。”
林大太太提到兒子,臉上頓時放光,“這孩子就是這樣,從來不歇著,有時候我瞧著都心疼。”
薛姨媽一臉的羨慕,“是你好命,生下這樣的兒子,這才能在我面前說這些話,”說到這裡薛姨媽頓了頓,“我們榮哥能有青哥一半上進我也知足了,好歹日子有個盼頭。”
薛姨媽說到了傷心處,林大太太忙收起笑容安慰,“青哥上進,我也有我的難處。”
薛姨媽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話說到這裡,薛姨媽壓低了聲音,“若是陳家三老爺那邊真的有證據能扳倒成國公,你真的準備讓青哥娶了陳六小姐?”
林大太太這幾日也是滿腹心事睡不著覺,為了家族利益只能犧牲青哥的婚事。
“將來青哥進了翰林院,還怕招不來一隻金鳳凰?陳家三老爺面子上說是嫡長子,誰不知道陳家是由董氏把持,董氏娘家陳氏一族哪個敢惹,弄不好將來陳家三老爺從嫡長子變成庶子……”
這就是她最怕的事。 想要利用陳家卻又怕被咬到手。 她好不容易養了個金玉般的兒子,如何能用破瓦罐配了。 可是林老夫人的意思卻是攥住這個機會,扳倒成國公那麼大的事若不是聯姻的關係,陳三老爺怎麼可能被林家所用。 可是能不能扳倒成國公還不一定,陳三老爺不過是個從五品知州,陳六小姐又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薛姨媽看到林大太太的為難,皺著眉頭出主意,“你不是還有個庶子,馬上就要記在你名下了嗎?”
冒哥。 這和冒哥有什麼關係。
薛姨媽低聲道:“依我看,可以讓庶子娶了陳六小姐,到時候你將庶子記在名下,一樣的姻親。”
林大太太抬起眼睛,“陳家又不傻怎麼肯。”
薛姨媽笑道:“姐姐忘了,有陳二老太太董氏在,陳家長輩怎麼會不答應,再說林家是書香門第有什麼配不上他陳家的女兒,姐姐若是還不放心,就讓這次宴請出些差錯,陳家吃個啞巴虧。”
陳家吃個啞巴虧……這個念頭在林大太太腦子裡一閃,她知曉陳蕭氏的脾氣,只要她說些好話陳蕭氏就會相信。
“再說不過是庶子,又不是你親生的,大不了關鍵時刻將他往前一推。”
冒哥的脾氣府里人都知曉,不過才十三歲就近身了三個丫頭。 老爺寵著那狐媚子,一直幫冒哥壓著這件事,如今那狐媚子要死了,又要將冒哥記在她名下。
薛姨媽接著道:“冒哥那個庶出的妹妹,五小姐,也是個算計多的,我去她那裡點撥一下,她定然能替你將事辦了。到時候弄出醜事 ,陳家要顧及女兒的名聲也只能將錯就錯,你趁機出來做好人,為了陳家臉面將冒哥收在你名下……”
林大太太聽得手心冒汗,“這……能不能行……”
薛姨媽笑道:“你以為宗人府黃經歷家怎麼給庶子娶的媳婦。再說你有青哥在,只要青哥露個面,那些閨中小姐自己就動了心思,這樣的事你不是沒遇到過。”
林三太太的侄女就自己偷偷地跑去“看花”差點就走到了青哥的書房。
薛姨媽道:“為了你兒子的前程,行不行就試試。福寧那種地方教養出來的閨秀……沒有多大的規矩,到時候說出去也只能說陳六小姐沒見過大世面失分寸。”
陳六小姐配不上青哥,和冒哥倒還算般配。
看到林大太太點了頭,薛姨媽道:“事不宜遲我馬上去安排。”
馬車到了林家垂花門前停下來,跟車的丫鬟掀開藍緞的簾子,放下腳凳,將蕭氏和琳怡扶了下來。
下了車琳怡抬起頭。
天空一片蔚藍。
前世她被林家娶進門時,被林正青牽引著向前走,她瞧見的無非是腳下的尺寸之地,那時她只想掀掉厚重的蓋頭,仰頭看看天空。
再踏入林家,恍如隔世。
這次她不是新嫁娘,而是他們請來的客人。
從前被林家抬進門時她沒看清楚的,今天就要看個明白。
她更要讓母親知道,林家是個什麼地方。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7 PM 編輯
第十九章 贏家
林大太太主僕趕出來接應,見到了三太太蕭氏,林大太太一雙眼 睛裡閃著淚光,“終於讓我給你盼回來了。”
簡簡單單幾個字讓三太太蕭氏傷懷起來。
福寧這幾年雖說闔家平安,可畢竟是苦的,她是京里長大的小姐,出嫁之後就隨著夫君離家千里,單獨立戶哪有那麼容易的,上有夫君下有一雙稚嫩兒女,無依無靠,說不想回京城是假的。
蕭氏穩住心神轉身去看琳怡。
琳怡給林大太太行了禮。
林大太太笑瞇瞇地讓琳怡起身,目光在琳怡身上轉了兩圈。 淺紫交領薔薇褙子,梳著單螺髻,戴了朵偏花,眉眼倒是細緻……只是彷彿少些靈氣,心裡這樣想,出口就變了模樣,“是不是福寧的水土好,怎麼養成這樣的美人,等過幾年長開了,那還得了。”
蕭氏聽著臉上笑意更濃。
林大太太挽著蕭氏往裡走,琳怡跟在後面,進了白玉石的如意平安門,就有林家兩位小姐等在那裡。
林大太太笑著指青色對襟荷紋褙子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道:“這是三姐兒初嵐。”又指指草綠色暗紋褙子女孩子,“這是五姐兒初柔。”
林三小姐沉穩嬌柔些,倒是林五小姐開朗,很快就和琳怡說上話,讓琳怡講講京外的山水,一副羨慕的模樣,“我只是看過陳慶的遊記。最遠就是跟著母親出去上香。”
一邊說話一邊走上抄手走廊,風徐徐吹進來,衣裙如輕煙般飄在朱紅的廊柱上,琳怡看向門庭內的竹園,原來這條路這麼近,她那時覺得怎麼也走不到似的。 淡淡一瞥琳怡收回目光,跟著林大太太進了花廳。
林家不像高門大戶那樣擺設處處透著富貴,花廳前種著竹柵欄,裡面養著薔薇花,門楣上有題字瘦硬挺秀的柳體,任誰走到這裡都要仔細地瞧瞧。
前世兩家遞庚帖的時候,林家庚帖上的字就讓陳家人傳看驚嘆。 上面的字是林正青的。 父親說些柳體的人要心正,心正則筆正,林正青的品行差不了。
現在想想,一笑了之。
眾人進了花廳,廊下才走出兩個人。
丫鬟上前請安,“大爺,太太說了,一會兒客人齊了讓您過去請安。”
林正青點點頭,那丫鬟才退下。
剛才仰著頭看題字的是陳六小姐,淺紫的衣裙不那麼顯眼,倒是有一雙淡薄的眼睛,目光清澈映著天空的雲卷雲舒,眼角一眨卻猶如含著春雨,真正的心思就藏在這雲朵下面。
這雙眼睛他彷彿在哪裡見過。 就像他覺得東邊偏僻處該修了處小院子,他走過去的時候卻發現沒有。
最近的事真是奇怪又有趣。
林正青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沒見到林老夫人,三太太蕭氏問起來。
林大太太嘆口氣,“老夫人的頭風病又發了,疼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睡著。”
蕭氏剛要說話,就被司經局洗馬的侯太太搶了先,“過一會兒我們去給老夫人問安,”說到這裡,高高瘦瘦的侯太太堆了滿臉的笑,“我們老爺前幾日識得以為杏林先生,說有一劑古方專治頭風病的。”
林大太太眼睛立時亮了,“侯大太太說的杏林先生不知能不能薦給我們。”
侯大太太道:“我倒是總想著這一出,只是那位先生不大好尋,打個照面便又去山東了,我讓我們靜姐將方子抄了下來,趕明兒姐姐拿去給太醫院的太醫瞧瞧,若是可靠我們再尋那位先生不遲。”
侯大太太身邊的面容甜美的侯二小姐拿出方子,身邊的丫鬟忙遞給林大太太。
這一遞方子,滿屋太太、小姐眼睛裡都是若有若無的譏笑。
侯家想攀親的心思也太明顯了些。
大家說了會兒話就要擺宴,眾位小姐花紅柳綠地坐在一起好不熱鬧。
齊家來了兩位小姐,坐在一處說說笑笑,很快引了旁邊的小姐過去,大家在一起說話唯獨剩下了寫藥方的侯二小姐。
吃過宴席,太太們坐在一起說話,打發丫鬟帶著眾位小姐去院子裡坐坐。 就有人提出要辦詩會。
在林家這種書香門第,少不了要動筆 墨。
林家兩位小姐是東道,自然忙著張羅。
眾人看好了一處煙波亭,林三小姐讓丫鬟掛起半竹簾,既遮陰又不擋視線。
大家擺好燕子箋,磨了老墨,林三小姐提議就以杏花為題。
幾位小姐輪流寫詩,林家兩位小姐和齊家兩位小姐不分伯仲,琳怡只是取中庸,不好不差正好過關。
琳怡一襲淡紫色衣裙雖然不受長輩注意,倒不受小姐們排斥,眾人很快就將她圍在中央,笑語殷殷起來,侯二小姐被撂在一旁,低頭擺弄裙角。
因要找詩興,幾位小姐也在園子裡走走瞧瞧。
一時丫鬟來送點心和林家自己做的菊花茶,正好輪到琳怡作詩,琳怡才拿起了筆,手臂輕輕一擺才要沾墨碰到了旁邊端盤的丫鬟,溫熱的茶頓時撒下來。
侯二小姐“呀”一聲將琳怡拉開些,一碗茶卻還少半撒在琳怡褙子上。
丫鬟登時跪下來賠禮,“奴婢該死,都是奴婢沒有拿住盤子。”說著嚇得哭起來。
林三小姐忙上前看琳怡,“六小姐有沒有被燙著,是奴婢不懂事,慌手慌腳害了六小姐。”
衣服雖然濕了,總是沒有燙到她,琳怡搖搖手,“沒事,”說著看小丫鬟,“快起來吧!”
小丫鬟如逢大赦忙低頭匆匆走了。
琳怡笑道:“沒得因我壞了大家詩興 ,我們還是接著作詩吧!”
林三小姐倒不好意思起來,“這是哪裡的話,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說到這裡挽起琳怡的手,“妹妹的衣裙濕了,去我房裡換件吧。”
琳怡還沒開口,旁邊的林五小姐已經笑著,“姐姐若去了誰來做東道,不如我陪著六小姐過去,我的閨房離這邊不遠,豈不是比姐姐方便。”
林三小姐猶豫著看琳怡。
林五小姐異常熱絡,“姐姐還怕我將六小姐拐走不成?”
林三小姐頓時笑了,“看你說的。”
說笑了兩句,琳怡跟著林五小姐去換衣裙,林五小姐拉著琳怡邊走邊指點園子裡的景緻,長廊上的漆著許多詩句,都是古往今來名人才子的佳作,走著走著就是一陣花香,斗拱雕花的門內隱約種著許多花草。
“走過這裡就是了。”林五小姐說完看向身後的玲瓏,“讓這位姐姐和穗兒先去我房裡選條衣裙燙了,一會兒六小姐過去也好穿。”
玲瓏有些猶豫,琳怡道:“你跟著過去吧!”
玲瓏這才點頭跟著穗兒快步先走了。
林五小姐道:“這幾日家裡正曬墨呢,姐姐過來正好瞧見,不要嫌亂。”
書香門第曬墨,就是將晚輩聚在一起寫詩作畫,寫完之後放在後院晾曬,也是督促後輩好好讀書,否則胸無點墨寫出來的東西擺上幾日要丟盡了臉面。 林家有林正青在,可見墨曬的品質有多高,任是誰都想過去一睹為快吧!
林五小姐鬆了口氣,整件事說不出的順利,果然像薛姨媽說的,福寧的閨秀沒見過大世面哄騙幾句就能上當。
走過銜草廳就是染墨居,她的院子在染墨居旁邊,一會兒陳六小姐看大哥的詩畫入了迷走岔路可不怨她,她只需要從外面關上門,陳六小姐就和二哥共處一室,她趁著陳六小姐不注意悄悄走開,然後裝作將人丟了,讓婆子、丫鬟一陣找,這件事就遮掩不住。
陳六小姐在林家做客四處亂走引來的禍事和她無 關,就算家里長輩責罰,她也頂多被禁足幾日,再怎麼說陳六小姐是嫡女,哥哥這門親事算是撿到了。
她和哥哥為母親了卻一樁心事,母親記著她的好必然不會虧待她。
林五小姐想著心中萬分雀躍。 陳六小姐正一步一步照她算計好的路走下去。
林五小姐不聲不響鬆開琳怡的手,開始悄悄跟在琳怡身後,只等琳怡跨進染墨居。
琳怡抬起腳正要往前走,忽然笑著轉過頭,拉起林五小姐。
林五小姐還沒反應過來,眼睜睜地被琳怡拉了過去,“妹妹這是變著法的害我,幸虧被我看出來。”
聽得這話林五小姐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不覺先琳怡一步走進了染墨居。
半晌林五小姐才反應過來,“姐姐,你……”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只聽得一聲門響,接著是落栓的聲音。
林五小姐轉頭推了幾下門,門溫絲未動,“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想要將陳六小姐關進屋,沒想到弄了半天進屋的卻是她,林五小姐一陣著急,敲門的聲音將裡面的林二爺驚動了。
琳怡站在門外,聽到屋內一聲男人的咳嗽聲抬起眼睛。 上次林正青送來的流蘇繡她沒有動手幫忙,她就沒能給林家留下好印象,似她這般資質平庸的女子,如何能配的上林正青,林家這次宴請她們,必然會用出手段試探她。
這一步步她都是算計好的。
吃過虧的人,總是要多一份心眼,避免重蹈覆轍。
林五小姐對她熱絡,丫鬟正好對她潑茶,她又被引進內院換衣裙,沿路沒有遇見把門的婆子,玲瓏又被支走……就算她沒有準備,當她是傻的嗎?
林家宅院,不是她陳家園子,她豈能隨隨便便四處閒逛,她是沒在京里長大,不代表她不懂禮數。
就這樣吧,輕輕一撥弄,讓林五小姐自嘗苦果,親兄妹同室,她也不算壞了林五小姐的名聲。
她還要謝謝林家,讓她這麼容易就走贏了第一步。
琳怡退開兩步,“我知道京里詩會輸了的人都要被憋詩性,妹妹就是要罰我才帶我來這邊,否則怎麼將丫鬟、婆子都支開了,又騙我走進染墨居,”說到這裡琳怡一笑,“不如妹妹先憋了詩性,我讓下人去請其他小姐一起過來,我們好好比上一場,看誰會輸了。”
屋子裡的林五小姐驚在那裡張大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聽得外面有人喊,“小姐,小姐你在哪裡。”
琳怡應了一聲。
林五小姐全身的血液登時都凝固了,如果這時候讓下人進屋瞧見了哥哥,鬧大笑話的就是林家,“好姐姐,”林五小姐勉強穩住心神,“我哪裡是要騙你進染墨居……”
“我瞧見了,”琳怡笑道,“你的影子在牆上,你正要伸手推我呢。”
竟然被看到了。
林五小姐的聲音從屋子里傳來,“我只是要跟姐姐開個玩笑。”
“妹妹可是嚇了我一跳,若不是我反應快,現在被關的就是我了。妹妹非要和我鬥首詩才算幹休。”
鬥詩?
不過是首詩,算不得什麼。
琳怡道:“那就由妹妹起題。”
林五小姐只好去案前寫了詩從門縫裡塞了出去。
琳怡拿到詩文笑道:“好,我去寫了讓人給妹妹送來。”
也就是說所有來做客的小姐都會知曉。 林五小姐一下子洩了氣。
琳怡微微一笑,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曉,免得林家不認賬,反口說她害林五小姐。 那時候她就有嘴說不清了。
第二十章 耍你
琳怡帶著玲瓏一路輕快地回到煙波亭,侯二小姐先關切地問起琳怡,“衣裙怎麼沒換。”
她穿的是淺紫色褙子,就算撒上茶水也不大能看得出來,再加走了一路已經乾的差不多了。
琳怡微微一笑,“只是沾到了一點,不用那麼麻煩了,不過五小姐帶我去園子裡轉了轉,一路上見到不少漂亮的花樹。”
大家這才發現,琳怡自己帶著丫鬟回來的,那……
林三小姐道:“五妹妹人呢?”
琳怡上前提起筆,邊寫邊舒展眉角,“五小姐要和我鬥詩呢,大家先不要說話,免得一會兒她不肯認賬。”說著將林五小姐寫的詩放在一旁。
琳怡寫好了詩,大家圍上去瞧,不禁眼前一亮,不光是林三小姐,旁邊齊家兩位小姐也仔仔細細從頭到腳將琳怡看了兩遍。
沒想到在福寧長大的陳六小姐,還有這樣的心性,一首詩下來將旁人的都比了下去。
琳怡將燕子箋拿起來吹乾墨跡,遞給旁邊的小丫鬟,“快去尋你家五小姐去。”
那小丫鬟一時愣住不知五小姐在哪裡。 待要上前問卻發現陳家的小姐沒有告知的意思。
在場眾人慢慢看出了端倪。
齊家姐妹也四處張望著。
琳怡拿了梅花杯抿了一小口茶。 林家的茶倒是極好,清香襲人,滿齒留香。
她走以後林五小姐會大喊大叫吧,至少也尋人將門打開,想必那些下人聽到五小姐的聲音都會慌忙去開門。
她沒必要當眾拆穿林五小姐。
點到為止,恰到好處。
一盞茶過後,林五小姐才一臉尷尬地走回來,將手裡的詩文還給琳怡,“姐姐贏了,我填不出下句。”
林三小姐也陪著妹妹赧然,“是陳六小姐這首詩作的太好,我也填不出。”
齊家姐妹互相看看。 能在林家作詩得了魁首不太容易,就算不是書香世家的女子,也不能小覦。
天色不早了,眾位小姐回到花廳。
林大太太吩咐下去安排車馬,然後一陣熱絡地將大家送上馬車。
齊家小姐一左一右坐在齊二太太身邊,兩位小姐隔著母親目光匯聚在一起,不禁輕笑起來。
齊二太太不明白,側頭看身邊的女兒,“這是怎麼了?這般高興。”
齊三小姐掩住嘴唇,“那位陳六小姐真是個妙人。”
齊二太太眼睛一亮頓時好奇,“這話是怎麼說?”
齊四小姐搶先說,“要女兒看啊,是林家小姐看不起人家從福寧來,故意出了難題,沒想到卻讓陳六小姐拔了頭籌,林家兩位小姐輸的無話可說。”
聽得這話齊二太太驚訝地半晌沒說出話來。 林家兩位小姐在人前禮數周到,不像是會胡來的人。
齊三小姐道:“母親不信,我便將陳六小姐的詩文背給母親聽,陳六小姐用的是珍重句。”
珍重, 加意愛惜。
是讓誰愛惜自己的身份?
偏林家兩位小姐還對不出更好的句來。
要不是陳六小姐一笑而過,恐怕要僵局在那裡。
所以現在想起陳六小姐那淡然卻彷彿被風吹皺湖水般的目光,她才覺得有意思。
齊四小姐也笑道:“便是將這首詩給國子監讀書的哥哥瞧,哥哥也會覺得好。”
齊家馬車漸遠了,琳怡只聽得自家馬車聲響。
三太太蕭氏感覺道琳怡的沉默,轉頭看向琳怡,只見琳怡黯然地低下了頭,“母親,女兒有話想問,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蕭氏從來沒見過琳怡這樣鄭重的神情,怔忡片刻,“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琳怡抬起頭看向蕭氏,聲音清晰,“母親這次帶我去林家,是要讓我見什麼人嗎?”說著將林五小姐引她去染墨居的事說了,“我聽見屋子裡有男人的咳嗽聲。”
蕭氏嚇了一跳,將車廂裡的菊花粉釉香料罐打翻在琳怡腳邊,“這……是……真的……”
琳怡垂下眼睛,“這種事我怎麼敢亂說。”
蕭氏想不出究竟,顫抖著手,“林家……為什麼……”
琳怡不再說話,她只要在林家喉嚨上留下一根刺,誰去碰的時候,都會覺得疼。
送走了賓客,薛姨媽陪著林大太太在屋子裡坐還沒說上兩句話,龔二媳婦進了屋在林大太太耳邊說了幾句。
林大太太的臉色變得豁然難看。
在花廳裡沒有像預想的那樣聽到陳六小姐走丟的消息,她就知道這件事沒辦成,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初柔被陳六小姐鎖在了染墨居。
林大太太差點急火攻心,“去……將初柔和二爺給我找來,我要問個究竟。”
龔二媳婦頭一低忙去安排。
不一會兒功夫林五小姐灰敗著臉立在林大太太眼前。
“陳六小姐說是鬥詩你就承認了?”
那時陳六小姐明明已經看到了她的動作,她怎麼能不認,林初柔點頭。
“蠢貨。”林大太太破口罵道。
林五小姐幾乎哭出來,“陳六小姐說一路上沒見到下人,還說我將她往僻靜處領,這話傳出去了旁人要怎麼想我們林家……”
所以就被人嚇住了,在眾多小姐面前承認。 林大太太咬牙切齒無話可說。
林五小姐看向旁邊的薛姨娘,薛姨娘點了點頭,林五小姐上前道:“母親,都是女兒和陳六小姐頑笑才惹出來的事,以後女兒再也不敢了。”
反正沒有人見證,就死咬住是頑笑。
林大太太冷笑一聲。 頑笑,初柔半句沒提鬥詩的事,陳六小姐怎麼會突然提憋詩性……八成是看出些端倪來了。 這下陳家知道了這起事,說大了會想到男女之防上來,說小了是林家看不起從福寧回來的陳三老爺一家。
有了這件事,往後兩家交往……就算避著不談,也……如鯁在喉……
林正青將幾位小姐在煙波亭辦詩會的事聽了個清清楚楚。
拿起陳六小姐那首無人能對上的詩。
前面的詩都作的隨隨便便,讓人看不出有什麼才情,偏要等到將五妹妹關在染墨居之後才大放異彩。
彷彿是被逼無奈挺直脊背,生怕被人看不起。
“你說陳六小姐看到了五妹妹的影子?”
林二爺點頭,就是這樣五妹妹才沒有辦法辯駁。
影子。
未時末影子在哪裡? 陳六小姐看到了影子五妹妹會看不到?
林正青嗤笑一聲。 想要耍別人卻被別人耍的團團轉。 他是該當作笑話說,還是替他們臉紅。
“去看院子裡的桿子。”
“什麼?”林二爺聽不懂。
“拉著五妹妹去看桿子的影子在哪裡。”
林二爺這才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 用不著去看桿子他就知道,現在影子應該在東邊。
“哥,我們被騙了。”林二爺苦著臉。
聽到弟弟說“我們”,林正青皺起眉頭,別把他算進去,這種愚蠢的念頭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生出來的。
林正青轉念想到那雙不表露半分喜怒,卻在閃閃發光的眼睛。
讓他熟悉又陌生。
三太太蕭氏和陳允遠說了林家的事,陳允遠將琳怡叫過去又問了一遍,這才相信林家這樣不堪。
“以後林家宴請都不要去。”陳允遠是火爆的性子,一掌將矮桌上的瓷器拍的跳起來。
她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蕭氏小心翼翼地問,“若是林家想要結親呢?”在花廳裡,林大太太對她還是十分熱絡的。
陳允遠冷笑一聲,“百年世家,哪個這樣沒規矩,結親?跟誰?林家大爺?為什麼不正大光明地提出來?八成是覺得配不上我們門庭才偷偷摸摸……”
蕭氏也皺起眉頭,“老爺的意思是……”
陳允遠道:“林家二爺是個庶子,沒什麼本事,連秀才也混不上。”
蕭氏不敢相信,“說不得是弄錯了。琳怡在門外聽不真切。”畢竟是從小到大要好的姐妹,待她又那麼熱絡,不可能做出那種事。
陳允遠板著臉不說話,琳怡向來穩重,不可能沒弄清楚就這樣說。
蕭氏嘆口氣,“本來我們也沒想著要和林家……”
陳允遠的脾氣才緩和下來。
蕭氏眼睛一紅,“我只是擔心老爺的事,既然不想和林家走近,老爺要怎麼辦……若是老爺有了差錯,我們娘仨要怎麼辦才好。”
陳允遠站起身,“無論怎麼樣,我都不能賣女求榮。”
琳怡帶著玲瓏在炕上做針線。
橘紅又端來一盞燈,“小姐這幾日連夜趕針線,萬一累壞了眼睛怎麼得了?不如小姐去歇著,我和玲瓏先將邊上的花草繡了。”
琳怡手上不停。
雙面繡難做,她又要趕時間。 林家那邊倒是先穩住了,可是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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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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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5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驚訝
琳怡很晚才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睛酸澀,玲瓏忙去泡了菊花枸杞茶。 喝完了茶又用絹子包住菊花敷了敷眼睛,琳怡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吃過早飯,琳怡去給家裡的長輩請安。
二老太太董氏笑得和往常一樣,彷彿沒有將琳怡去林家的事放在心上,旁邊的琳芳不大痛快。
琳芳是不想讓林家長輩喜歡琳怡,可是不等於想要林家和陳家有隔閡,這次的事讓琳怡一攪合,萬一將她也牽連了……畢竟大家都是陳家女。
一會兒功夫有丫鬟進屋送了封信。
琳芳正伸起光潔的脖頸去看,丫鬟道;“是給六小姐的。”
給她的信? 琳怡放下手裡的茶碗,讓玲瓏接過來扁長的信盒。 琳怡打開盒子眼睛一掃在信封的右下角找到了信的主人。
齊三小姐。
琳怡抬起頭看向二老太太董氏,“是在林家做客遇見的齊家三小姐。”
這麼快就和京里的小姐有了往來。 二老太太董氏有仔細瞧了琳怡一眼,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凡是書香門第的小姐,能多多往來也是好的。”
琳芳今日難得露出春風拂面的笑容,“齊家小姐我見過幾次,性子都是極好的,上次齊三小姐還送了我一串瓔珞。”
比起送瓔珞,琳怡不過收到一封信而已。
閨閣中小姐互相通的信沒有太多實質內容,問問琳怡的喜好,邀請琳怡有空去做客。
琳怡回了一封,送給齊家兩位小姐一人一隻香包,香包裡放了她親手做的香料。 很快齊家三小姐又寫信問琳怡香包的做法。
琳怡是修了柏木,照著魯班鎖做的香包,外面則用一條五彩流蘇纏繞系成百福結,最後將香料抖進荷包裡,香料是用桃花、杏花和著雨水做的,聞上去香甜帶著許青澀,手巧的人還能將荷包打開,變成鑲了一層錦緞的魯班鎖,閒來無事的時候可以拿出來擺弄魯班鎖,只不過這樣的魯班鎖擺起來更加有趣,四面不同的圖案擺出不同的模樣就像給香包改頭換面。
琳怡一路從福寧來到京城,悶在車裡幾個月除了看書就是擺弄各種魯班鎖,那時候她想不如將魯班鎖做成小巧的香包佩戴在身上,玩過一次也滿手沾香。
齊三小姐、五小姐按照琳怡說的將百福結打開,只是擺弄了幾下卻不記得要怎麼系結子。 雖然魯班鎖上有為穿繩子做出的小小豁口,這些豁口卻像迷宮一樣,怎麼也穿不到原位。
總不能將東西送去陳家請陳六小姐係好了再送回來吧!
兩位小姐正垂頭喪氣,秋菊撩開簾子道:“二爺來了。”
齊二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兩個妹妹拖了過去,“齊大才子快來幫忙。”
齊二爺看一眼桌子上的東西。
雖然是婦孺用的香包,卻是……魯班鎖。
誰做的。
齊二爺試了幾次彷彿總是走錯一步,若是能多想想將魯班鎖綁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看著哥哥修長的眉毛皺起來,齊三小姐笑出聲,“可惜哥哥堂堂鬚眉,不若彼裙釵。”就這一句專戳人軟肋,哪個男子聽了願意服輸。
齊二爺習慣了妹妹的頑笑並不放在心上,坐了一會兒就回去書房,很快齊三小姐將魯班鎖送去。
雪雁小聲道:“三小姐說了,請二爺幫幫忙,下次出去三小姐、五小姐還想戴著呢。”
兩個妹妹平日里就和他親厚,得了有趣的東西果然第一個想到他,這是……唯恐博士留下的課業太少。
齊二爺本不想去理會,畢竟過幾個月就是秋闈考,可是背了會兒書眼睛又不經意掃過去。
這樣的小頑物,擺弄起來應該不難,於是不知不覺放下手裡的書本……
過了幾日琳芳的跌坐蓮花觀音像畫好了,讓陳家的人都過去瞧。
琳怡見到了很少露面的二太太田氏。
田氏穿著淡青色暗紋褙子,梳圓髻,頭上只戴了幾根翠玉簪,簡單的打扮卻顯得她眉眼舒展,氣質清淡高雅,眉心的硃砂痣如同新露出的花蕊格外鮮豔。
琳芳是漂亮,但是只像了田氏的眉眼,獨少了清麗的才情。
琳芳伸手指畫卷上的侍從,“我特意加了兩個侍兒陪著母親。”
琳芳畢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畫起畫來也像模像樣,加上投其所好,惠和郡主肯定會喜歡。
二老太太董氏笑著點頭。
琳芳鑽進田氏的懷裡,“在觀音身邊自然學了幾句佛語。”
“不得拿觀音大士開玩笑。”田氏板起臉卻掩不住眼睛中的笑意。
琳芳乾脆藉著這句去跟二老太太董氏撒嬌,“祖母你瞧母親,對旁人都那麼慈善唯獨對我這樣嚴苛。”
二老太太董氏笑道:“你這樣嬌氣,不怕你六妹妹看著笑話。再說,你母親不是嚴母,就要養出個潑猴,等去了郡主那裡不要讓人打回原形。”
琳芳得意地看向琳怡,“六妹妹快替我說些話。”
琳怡微笑著看琳芳,“那我也要想想……四姐姐都有什麼好處可說……”
琳芳黑了臉,“連六妹妹都欺負我。”
一場戲唱下來,琳芳尤不覺疲累,最後親暱地拉起琳怡的手,“六妹妹,有機會也帶你一起去郡主府上,鄭家的花園格外漂亮,聖上都讚嘆過呢。”
琳怡笑了,“我不懂得許多規矩。”
琳芳道:“有我在你怕什麼,我寧可不顧自己,也要顧著你的。”
說的彷彿她真的會去似的。
當天長房的聽竹又準時到了琳怡房裡,琳怡像往常一樣陪著聽竹做針線,聽竹很晚才走,琳怡繡雙面繡也到戌時末才算大功告成。
第二天琳怡本想多睡一會兒,門口卻傳來婆子的聲音,“勞煩姑娘們早些叫六小姐起來,老太太特意囑咐大廚房早些造飯。”
田氏和琳芳要早些出門去郡主府,飯食自然也早了些。
琳怡起了床去給二老太太請安。
琳芳穿了件鵝黃色薔薇花交領褙子,外罩一件青色鮫紗,粉色百褶裙,梳了妃子髻,戴了套點翠鑲寶首飾,每走一步頭上的蝴蝶都跟著顫巍巍地展翅。
二老太太董氏囑咐了琳芳一番,無非是別忘了各種禮節,行禮要按品級大小別弄錯了。 然後琳芳才俏生生地跟著田氏出門。
送走了琳芳,琳怡剛要起身回房,董媽媽帶了長房老太太身邊的白媽媽進屋。
白媽媽向二老太太董氏請了安,“我們老太太出去做客,特意讓我來叫四小姐和六小姐一起跟著。”
二老太太董氏一怔,“四丫頭和二太太出去了。”
白媽媽不禁焦急,“怎麼這樣湊巧。我們老太太本來不想出去的,可是一再被人邀請,也不好不去了。”說著看向琳怡,鬆口氣,“還好六小姐在這裡。”
二老太太董氏不好開口問,董媽媽先道:“這……長房老太太要去哪裡?”
白媽媽道:“要是別的地方也就算了,是去鄭家做客。”
鄭家哪個鄭家。
難不成是剛提過的鄭家。
二老太太董氏錯愕,“是惠和郡主?”
白媽媽笑著點頭,“可不是。”
琳怡感覺道一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屋子裡靜謐了片刻。
“那就太巧了,”董媽媽看看二老太太董氏,“二太太和四小姐去的也是鄭家。”
白媽媽驚呼,“原來惠和郡主還請了二太太和四小姐,”說著微微一頓,“我們老太太也不知道。”
二老太太董氏看上去平靜,“二太太和琳芳才走,說不得在鄭家門口就能遇上,”說著轉頭去看琳怡,“快換套衣服跟著長房老太太過去。”
琳怡這才明白過來,忙吩咐玲瓏,“去燙套衣服。”
白媽媽笑著道:“那奴婢就回了老太太,一會兒讓馬車來接六小姐。”
白媽媽告退,琳怡回房裡換衣服,二老太太董氏臉色微凜看向董媽媽,“這是長房老太太早就安排好的。”
既然早就接到了請帖,為什麼遮遮掩掩的,非要等到要走了才讓白媽媽過來叫四丫頭和六丫頭。
長房老太太就是個笑面虎,背地裡專用陰損的招數。
“怎麼沒讓人打聽出來?”董氏皺起眉頭,聽蘭是長房老太太身邊的丫頭,有什麼事能瞞過她。
董媽媽躬身道:“許是沒放在心上,這幾年長房老太太很少出去宴席。”
這下好了,一個陳家到分了兩路去赴宴,稍不小心就會被人抓住把柄。
董媽媽低聲道:“眼下怎麼辦才好?”
不過就是宴席能怎麼辦,長房老太太要帶琳怡去她還能攔著不成? 只是……琳芳打扮的那麼明艷,臨走還穿了玉底的瓔珞寶石鞋,琳怡打扮的太差在外面人看來還以為她苛待了老三一家。
她一心要讓琳芳出挑,長房老太太卻在這時候給她添堵。
“將新給琳芳做的哪件桃紅色鮫紗罩衣給六丫頭送去。”本來是給琳芳安排的,卻讓琳怡撿了便宜。 現在卻又不能不這樣做,歸根到底是給琳芳裝扮的太過精心。 二老太太董氏說著胸口雍悶,目光又尖利起來,“去,看看六丫頭是不是和長房老太太串起來裝神弄鬼。”要是這樣別怪她以後不客氣。
第二十二章 做客
琳怡房裡亂成一團,三太太蕭氏聽了消息也忙趕過來。 譚媽媽和蕭氏兩個在房裡已經選了一通首飾,自然是什麼好拿什麼,金的、玉的一股腦堆在琳怡眼前。 在福寧的時候沒參加過這樣的宴席,蕭氏自然是不知道怎麼做才算妥當,於是一邊選衣服一邊唉聲嘆氣,“知曉消息太晚了,不然能讓成衣匠專做一套春衫來。”
還是董媽媽拿了一件桃紅色薔薇鮫紗,蕭氏才定了要琳怡穿那件荷綠暗紋桃紅鑲邊妝花褙子。 蕭氏想到琳芳梳了神仙髻,也要讓媳婦子給琳怡梳一個,還好琳怡勸阻住只要了平常的單螺髻,在髮髻上係了條桃紅色的瓔珞。
忙碌了半天,門上的婆子來道:“長房來接六小姐了。”
蕭氏這才將琳怡送出門,看著琳怡上了馬車,回來的路上蕭氏忽然後悔,忘了給琳怡換雙蜀錦緞面的繡鞋。
旁邊的董媽媽看得分明,回去和二老太太董氏說:“看樣子三太太一家也被蒙在鼓裡。”否則就不會弄得人仰馬翻。
二老太太董氏將手裡的佛珠拍在矮桌上,“長房老東西打的什麼主意。”
打的什麼主意,只有長房老太太知道。
算計了二老太太董氏,長房老太太也覺得心情舒暢,董媽媽鬼鬼祟祟向車廂裡張望的模樣,就像一隻猥瑣的黃鼠狼。
長房老太太越看琳怡越順眼,六丫頭在林家表現的有骨氣,這一次又十分的穩重,連二老太太董氏都騙了過去。 十三歲的女孩子,單薄肩膀上能擔住這個不容易。
“禮物準備好了嗎?”長房老太太笑著問。
琳怡點頭,這幾日有聽竹幫忙,她總算是繡完了。 琳怡將繡好的扇面拿給長房老太太看。
聽竹從六丫頭那裡回來也沒有多提及這份禮物,現在仔細看來這雙面繡……明繡是垂柳鶯啼的景緻,暗繡是祈福的經文。
京里盛行團扇,不過鮫紗、妝紗的,開始覺得輕盈,如今倒是膩煩了,這樣精緻的雙面繡用了層純青色鑲邊,惹眼又大氣。 天氣漸漸熱起來,女眷手裡都少不了扇子,尤其是郡主手裡一拿,一準讓人側目,長房老太太笑了,“虧你想得出來。”
時間緊迫,她能做的也就是這些小玩意兒。
馬車到鄭府垂花門前停下,迎客的丫鬟、媳婦子忙上前將長房老太太、琳怡攙扶下來。
下人早就伶俐地報了長房老太太的身份,丫鬟、媳婦子一陣行禮。
鄭家是大辦宴席,前府、後府都請了客人,後府由鄭家的姑嫂、奶奶幫忙照應。 長房老太太年紀大,鄭二太太親自來迎。
鄭二太太上前給長房老太太行了禮,“老祖宗您可算來了,我們老夫人聽說您要來,一連問了好幾次。”
長房老太太笑道:“老姐姐身子可好?”
鄭二太太蹲身道:“托您的福,身子爽利著。”
長房老太太李氏和鄭老夫人周氏是通家的好姐妹,李家和周家聯過姻,李家的姑奶奶嫁給了鄭老夫人的二兒子,誰知那位姑奶奶福薄進門一年就沒了,鄭老夫人打心裡喜歡這個兒媳,也因此大病了一場,之後過了一年,鄭二老爺才納了鄭二太太為繼室。
來鄭家之前琳怡也做了些功課,不過知道的都是面子上的事。
鄭二太太臉上有些深意,在長房老太太面前不敢有半點失禮,按理說以鄭家的身份不必這樣,看來鄭老夫人很在意老太太這個閨中好友。
只是為什麼長房老太太和鄭家沒有來往。
“這位是……”鄭二太太笑容一深,“六小姐吧?”
長房老太太道:“三老爺的女兒。”
琳怡斂衽給鄭二太太行了禮。
這位陳六小姐比起之前來的陳四小姐,少了急切多了從容,裝扮的也恰到好處,清新自然讓人眼前一亮。
琳怡跟著長房老太太進了花廳,祖孫倆才邁進門檻就聽得花廳裡有清亮的女音,“伯祖母常在我面前說起老夫人,伯祖母說老夫人愛吃雨後龍井。”
慈愛的聲音道:“好孩子,難得你都記得。”
在人前大方得體周旋自如的是琳芳。
水晶簾子一掀,琳怡果然瞧見琳芳抬著頭微笑,不過這笑容再看到長房老太太和她時變成了錯愕。 琳芳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吧!
長房老太太被讓到座位上,琳芳才回過神來站去了長房老太太身邊。
大家互相行禮、寒暄。
紫紅發亮的紫檀椅子上的鄭老夫人差點起身拉著長房老太太敘話。
琳芳站在旁邊不停地給琳怡使眼色,琳怡只當沒看見並不理會,不多一會兒功夫,琳怡看到了穿著鵝黃色團花蜀錦褙子,頭戴金鑲玉觀音分心,赤金鏤空牡丹花,鳳凰展翅滴水紅寶石步搖,尖瘦著臉嘴角漾著笑意的惠和郡主。
惠和郡主的年紀和陳二太太田氏相仿,只是田氏常年過午不食麵色發黃不如惠和郡主細緻,於是看上去像是年長惠和郡主幾歲。
大家禮數周到後,屋子裡說話的時間就留給夫人、太太們,琳芳還想蹭著長房老太太和田氏不走,卻看琳怡跟著國子監司業齊家的兩位小姐離開,也只能跟了過去。
齊家兩位小姐見到琳怡就問香包的事,“瞧瞧這百福結系的對不對。”
琳怡接過香包,齊三小姐已經等不及道:“原來你是 故意在上面做出許多豁口,其實繩子根本用不著將它們全串起來。”
齊三小姐這樣一說,旁邊的幾位小姐都來瞧。
琳怡仔細地看這只香包,和她之前的係法不同,但是也將魯班鎖緊緊綁在一起。
比她系的更簡單,怪不得不用穿過所有豁口,她之前竟然沒有想到。
“你的法子比我的好……”琳怡將百福結打開又重新係了個結,這下子將所有豁口都穿在了一起。
齊三小姐看著不由地撫手,“要是我和妹妹也打不出這樣的結子來呢,其實這裡有個妙處,還是……”
齊五小姐咳嗽一聲,齊 三小姐才止住了話,親暱地拉起琳怡,“好妹妹快教教我這個香包怎麼做,我也想多做幾個來。”
小姐們都聚過來聽,琳怡將法子講了一遍。 大家都覺得有趣,搶著看魯班鎖做的香包。
從前大家聚在一起很快就辦詩會、畫會,這些正是琳芳的長處,現如今大家卻都去看琳怡的香包,琳芳空站在一旁反而插不進話去,不由地皺起眉頭,本來是高雅的宴會,卻讓琳怡那些小玩意兒攪得不得安寧。
幸好還有幾個人對那香包不感興趣。
琳芳就提出要做詩會。
琳怡耳邊隱隱傳來冷聲冷語,“你不是跟她一樣都是陳家的小姐?”
琳芳還沒有回答。
那邊兩個人已經走開。
琳怡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個杏色褙子的小姐和一個青色褙子的小姐走開了兩步。
“別理她們,”齊三小姐笑著在琳怡耳邊道,“那是兩位御史台家的小姐,傲氣的很,上次我們父親被御史彈劾,她們見到妹妹和我也跟見到罪人似的。”
被彈劾。
難不成是因為父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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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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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4 09: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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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安排
因為父親要被御史彈劾,所以兩位小姐不屑與她來往?她記得父親就是從現在起被言官彈劾,卻沒想到真的在鄭家遇見言官的家眷。
長房老太太是不是知曉這個所以才帶她過來?
兩位御史家的小姐眼看是故意冷落她,難不成她要向琳芳一樣主動靠過去? 和御史的家眷有來往,這樣做說不得能改變父親如今的狀況。 前世父親出事後,蕭氏常說若是認識京里的重臣,至少能上門求人幫忙,從前蕭氏變賣所有細軟得來的銀票就是送也沒能送出去。
琳怡低頭思量,一切如果真像蕭氏想的這麼簡單那就好了。
救父親不是容易的事。
琳怡挪開視線,接著和齊家兩位小姐說話。
看左右沒人注意,齊五小姐笑道:“上次妹妹送來香包,我和姐姐打開了卻係不上,最後求了哥哥,誰知道哥哥也沒想出法子,還是第二日去國子監之後才拿回了這樣的係法。”
拿香包去國子監?
“不知道什麼時候父親知曉了這件事,說哥哥玩物喪志,我和姐姐過去才解了圍。”
齊五小姐嘆口氣,“父親對哥哥就是管教太嚴,從國子監回到府中就關在書房,有一日懈怠就要被訓斥。”
齊三小姐道:“誰叫今年就是秋闈考。父親說林家大郎不在國子監讀書說不得也能取頭籌,哥哥這般要是落第就不必再進家門了。”
父親雖每日督促衡哥讀書,卻也是先生講那幾個時辰,先生一走衡哥就放任自流,就是這樣衡哥有時還抱怨課業太緊。 父兄說話時總是羨慕書香門第家,從小就能請到最好的西席,現在聽齊家小姐這樣一說,書香門第家的公子真是不易。
大家說著話,鄭家下人端上來各類果子、點心和梅子酒,鄭家幾位小姐也來作陪,琳芳急忙問起郡主的獨女鄭七小姐。
鄭二太太的小女兒鄭五小姐笑道:“七妹妹身子不舒服就不出來了,我們陪著各位姐姐妹妹,前院在蹴球我們不好過去瞧,不過可以讓人過來鞭陀螺、踢花毽。亜璺硯卿”
聽到蹴球後院小姐們眼睛都亮起來,只是前院不是閨閣小姐們去的地方。
鄭四小姐又提辦詩會,尋了家裡的樂娘彈琴,大家傳絹花,花落誰手裡,誰抽一支花簽,照上面的寫詩還要喝杯蜜酒。
雖說蜜酒不大醉人,可是免不得有人因好喝貪了兩杯,鄭家小姐怕喝醉了客人,就叫來丫鬟、婆子大家一起去花園裡看風景。 琳芳是第一次來鄭家,想要圍著鄭家小姐熟絡,卻究竟比不上與鄭家常來常往的小姐們,琳芳很快就垂頭喪氣地被擠下來。
恰好園子裡有風,小廝拿來風箏,一時之間鶯鶯燕燕都盯著碧藍的天空。
風箏越放越遠,倒有幾個人跟上風箏去了北園,琳怡、齊家兩位小姐、琳芳、兩位御史家的小姐,魏三小姐和東家鄭四小姐留下來在花叢中抬了案子品茶。
大家正說著話,齊三小姐摀嘴笑道:“魏三小姐醉了正靠在山石上傻笑呢。”
鄭四小姐聽了忙帶著丫鬟過去瞧,果然看到魏三小姐盯著花樹笑個不停,旁邊的丫鬟嚇得手足無措。
鄭四小姐道:“這可如何是好。”
魏家丫鬟忙作揖求情,“幾位小姐千萬不要聲張,否則我們家太太定會罰小姐的。”
魏三小姐抽了五次花簽都是自罰一杯,大家覺得蜜酒不醉人便由她去了,誰知道剛才還沒事,來園子一吹風倒是發作。
鄭四小姐看向旁邊的薔薇園,“要不然讓魏三小姐過去歇著。”
魏家丫鬟急忙謝鄭四小姐,“這樣使得。”
鄭四小姐忙帶了人攙扶魏三小姐去薔薇園。
鄭四小姐小姐一走,貌合心離的小姐們就分開來坐。 海御史家的七小姐,崔御史家的二小姐也起身去旁邊亭子裡對詩,亭子裡越說越興起,琳芳剛才作詩未盡興也跟了過去。
琳怡和齊家兩位小姐說了會兒話,齊三小姐道:“我們換個地方去說話,我就要被她們的酸腐之氣熏死了,花也傳過了,詩也作過了,還來這一套。”
齊五小姐看看琳怡向齊三小姐用眼色。
齊三小姐是個直率的,“五妹妹別瞪我,我本來就不喜歡陳四小姐的忸怩之態,”看到琳怡並沒有惱,齊三小姐接著說,“陳六小姐都沒生氣,姐姐倒擔心什麼。”
齊五小姐摀嘴笑道:“快看我這個姐姐,讓我怎麼說她才好。”
琳怡這邊正說笑,只聽亭子里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幾個人驚訝地看過去,只見海七小姐正叉著腰看琳芳。
琳芳惱怒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你以為你是誰……這裡是郡主府……你倒將自己當做主人了。”
海七小姐嗤笑,“明明對不上詩來,還不讓人說了,我看你和魏三小姐一樣喝醉了。”說著揮揮手,“快去歇著吧,免得讓人以為我欺負了你。”
琳芳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你說誰對不上詩來……”說著冷笑,“說起來是名門閨秀,其實還不是個破落戶。”
眼看著琳芳和海七小姐打起來,琳怡和齊三小姐、齊五小姐起身進了亭子。
海七小姐口齒伶俐,琳芳說不過氣得直發抖,“我何處惹著你了……你分明開始就故意疏遠我……”
海七小姐笑著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誰叫你是陳家……”
“陳家怎麼了?”琳怡將琳芳拉到旁邊,“海七小姐是什麼意思?”
海七小姐臉頰通紅,顯然剛才也吃了不少蜜酒,現在正頭昏腦脹。
“海七小姐不是衝著我四姐,其實是針對我吧?”
海七小姐抬頭看琳怡,每次她想要嘲笑陳六小姐的時候,對上的都是這雙淡漠的眼睛,高傲的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那目光就像一盆冷水突然潑在她身上,讓她感到冰涼然後是惱怒……“你知道我是誰?”
“海御史家的小姐。”琳怡聲音清淡。
“你從福寧來不會不知道御史是做什麼的吧?”
琳怡還沒說話,旁邊的齊三小姐已經忍不住,“這次海七小姐又想要彈劾誰?”
海七小姐挺直了脊背,輕蔑地看了琳怡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琳怡抬起眼睛,“那海七小姐恐怕要失望了,我是一個閨中女子,不是朝上的士大夫。”
齊三小姐、五小姐聽了不禁莞爾。
海七小姐臉色又青又紫,狠狠地跺了跺腳。
崔御史家的小姐上前幫腔,“陳六小姐不要太得意,監察御史自然不能管你這樣的婦孺,不過你可知道這年頭被發配到寧古塔的家眷數不勝數。”
琳怡走上前兩步微微蹲身,海七小姐臉上頓時一喜,本朝重言官,任何人都不敢在御史面前造次,“姐姐說的對,所以我們才要更加註意言行。”
桃紅色的鮫紗像晚霞般蓋住半邊天,笑容在嘴角,眼睛卻清澈的涇渭分明。
海七小姐半晌才回過味來,陳六小姐哪裡是道歉,是在譏損她,“你……”卻一時挑不出琳怡話中的錯處。
“這是怎麼了?”台階下傳來聲音,大家紛紛轉頭。
青石小徑上一個青衣小鳳尾交領褙子的小姐正仰起頭看過來,她身邊站著個男子,穿著淺藍色直綴右肩往下織的枝蔓暗紋,傾斜著迤邐而下,腰間束著松香嵌玉腰帶,站在女子旁邊顯得修長高大。
臉上是溫和從容的淺笑,迎著光看過去讓人晃眼,恰如陽光下即要融化的冰雪。
“七小姐。”還是齊三小姐先開口。
郡主的女兒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才要說話,只聽一陣急促的敲鑼聲,有雜亂急躁的聲音傳過來,“捉賊啊,快……快……別讓他跑了。”
“十九叔。”鄭七小姐喊了一聲。
那男子吩咐旁邊的婆子,“小心照顧好幾位小姐。”
婆子不敢怠慢急忙應承。
男子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大火
怎麼回事,突然之間園子裡進了賊人?
鄭家下人忙護著幾位小姐到花廳裡坐下,還好眾位夫人、太太只顧得打聽賊人的事,並沒有仔細將自家的女兒叫來端詳,否則定會看出端倪來。
海七小姐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一杯碧螺春喝下去倒是慢慢冷靜下來。 這是在惠和郡主家做客,她對陳家小姐說出那樣的話來確實有些失禮,只是陳六小姐也太讓人生氣,齊家兩個小姐從來和她們不大熱絡,現在倒去趕著給從鄉下來的陳六小姐捧場。
她本來只是想譏諷幾句出出胸口的悶氣,她這才指桑罵槐,料想陳六小姐聽聽就罷了,誰知道陳六小姐會反唇相譏。
偏偏這件事還讓惠和郡主的女兒鄭七小姐聽見了。
海七小姐這邊生悶氣,屋子裡的其他人翹首以待想知道那賊人有什麼三頭六臂,竟然不聲不響混進了鄭家。
消息漸漸傳來,原來是鄭家請了雜耍班子,賊人八成是跟著班子混進府。
齊三小姐、五小姐拉著琳怡坐在齊二太太身邊,將始末聽了一遍,“要不是管事的婆子去娶郡主的外披路過藏書閣聽到聲響,那賊人就能偷了書畫再悄悄溜出去。”
齊五小姐道:“嚇死人了。”
齊二太太慈愛地笑著,“可不是,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鄭家的下人不少,遇到了這種事想必不出一炷香功夫就能將賊人拿下綁送官府,花廳裡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外面的事告一段落,大家才察覺花廳裡那股不尋常的氣氛。
田氏先發現琳芳紅了的眼睛,低聲問過去,不問還罷這一問琳芳的眼淚撲啦啦地落下來,田氏不明就裡,琳芳飛快地看了眼屋裡兩個御史家的小姐緊緊咬住嘴唇。
四周漸漸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是陳六小姐吧!”進了屋的鄭七小姐笑著坐在琳怡旁邊。
鄭七小姐是惠和郡主所出身份比其他小姐高貴,卻沒有半點的倨傲,說話時眉宇飛揚,多了幾分英氣,“在花園裡看到你做的香囊,就想問問是不是魯班鎖。”
琳怡將腰邊的香包接下來遞給鄭七小姐看。
鄭七小姐越看眼睛越亮,“姐姐手這樣巧,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說著將香包湊在鼻端,“這是什麼香?”
琳怡笑道:“是杏花。”
杏花,鄭七小姐眼睛彎起來,“怪不得有股清新的味道,”說著又舉起來聞了聞,笑著跟琳怡皺起鼻子,“我在家裡聞的都是那些貴妃香、蜜蘭香,開始覺得好,現在就厭煩的很,姐姐這個是純粹的花香怎麼都不嫌膩的。覀呡弇甠”
琳怡笑道:“你若是喜歡,趕明兒我再給你做只新的。”
話說到這裡,管事婆子來道:“賊人抓到了,夫人、小姐們不必擔憂了。”
屋子裡登時又活絡起來,琳怡沒有看到長房老太太於是問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道:“陳老太太在祖母屋裡說話呢,”說著微頓,“姐姐想要過去?”
琳怡頜首,“有陣子沒見到伯祖母了。”
鄭七小姐挽起琳怡,“那我陪你過去。”
琳怡和陳二太太田氏說了一聲,在琳芳嫉妒的目光下讓鄭七小姐拉著出了門。
田氏也覺得十分意外,郡主的女兒怎麼會和琳怡這樣要好,低頭看琳芳,琳芳目光閃爍……
恐怕是在園子裡有什麼事。
花廳裡的夫人、太太看似抿著嘴在說笑,其實目光閃爍各有心思。
眼看著琳怡和鄭七小姐出了門,田氏也帶著琳芳去園子透風。
走到僻靜處,田氏低聲問:“怎麼了?”
聽得田氏這樣一說,琳芳哭得喘不過氣來,“母親,海家小姐欺人太甚。”
田氏忙拿出絹子給琳芳擦眼淚,“慢慢說……是不是拌嘴了……海家小姐是說了你還是說了你六妹妹?”海家小姐無緣無故的怎麼會欺負琳芳。
“是我……不過後來六妹妹來幫忙,就與海家小姐吵起來,正巧被鄭七小姐和一個……看到了。”琳芳鼻涕眼淚齊流。
田氏不由地驚訝,琳芳被欺負琳怡去幫忙,“那錯在誰?”是不是琳怡不懂禮數連累了琳芳。
琳芳抬起頭,“自然錯在海家小姐,她無事生非。”
琳芳斷斷續續的話在田氏腦子裡一轉,海大人是監察御史,海大太太剛才還與她閒話家常,若是海家對他們有偏見她不會無所察覺,倒是說起三叔的時候,海大太太目光閃爍……所以海家小姐就算針對也該是對琳怡,琳芳事事妥當絕不會讓人抓出錯處。
“擦乾眼淚,”田氏低聲道,“大家在一起說話難免磕磕碰碰,這都是小事。”
琳芳還要說話,田氏輕輕搖頭,“關鍵是將來……”將來能有個好前程。
琳芳的眼淚霎時止住,抽噎了兩聲,眼巴巴地看著田氏靜謐在那裡。
“我帶你過去和海家小姐說話,你和海家小姐就算有磕碰也是因琳怡而起,”說著田氏伸手整理琳芳的髮鬢,“你是姐姐為了護著你妹妹才和海家小姐爭了幾句,”這件事一定要有個原因,都是出在琳怡身上,“你是個純真溫厚的好孩子。”
琳芳咬了咬乾澀的嘴唇,“那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比琳怡還小,不懂得這裡面的道理,關鍵是看郡主怎麼想,“誰的錯我們不管,關鍵是要置身事外。”這樣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都燒不到她們身上,回去之後老太太也能發落琳怡。
琳芳終於聽了明白,慌忙不迭地點頭,“母親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海家小姐先說的六妹妹我這才辯了幾句。”
田氏將琳芳攬在懷裡,“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田氏和琳芳重新回到花廳,鄭七小姐領著琳怡過了雕琢著蝙蝠花紋的東門,進了全宅主院,幾個丫頭、婆子正倚在鄭老夫人的闔聚堂門口餵鄭老夫人養的水禽,鄭老夫人要和陳老太太太說話就將屋子裡的人都遣了出來,只留了彩英、白芍在裡頭。剛才婆子來報有賊人,鄭老夫人就讓彩英、白芍出來打聽。
彩英剛問到是雜耍班子裡出了內鬼,如今已經被捉了,正要回去稟告,抬起頭看到了鄭七小姐。
彩英、白芍和幾個丫頭迎上來向鄭七小姐和琳怡行了禮。
鄭七小姐笑道:“我祖母和陳家老祖宗是不是在屋裡?”
彩英笑稟,“在裡頭說話呢,將我們幾個也叫了出來。”
鄭七小姐吩咐彩英,“姐姐進去和祖母說一聲,就說我和陳六小姐來了。”
彩英福了福身,正要轉身,只聽陳六小姐道:“什麼味道?園子裡在燒雜草?”
大家正找哪裡有煙,一個小丫頭看到雙渾濁的眼睛,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閃往青石甬路上去了,小丫頭頓時尖叫起來。
眾人順著聲音望過去,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小丫頭哆哆嗦嗦地道:“還有……賊人……還有……賊人……”
彩英忙吩咐院子裡的粗使婆子,“快去報信,就說還有賊人在內院。”
粗使婆子連聲,“姑娘放心,我去去就回來,姑娘這裡要自己照應著。”
粗使婆子走了,彩英正想著是不是將門關起來,只聽白芍伸手指著正房道:“那……是不是著火了。”
眾人這才看到竄起的火苗,彩英幾乎要暈過去,老夫人院子裡依東做了茅屋房,房檐下種著垂柳,老夫人意讓人沿著柳樹環修水池,這樣也有幾分雅緻,誰也沒想過茅草容易著火,如今茅草房被燒著,火焰一下子沖天而起,院子裡的女孩子哪裡見過這般情景全都怔愣在那裡,年紀小的更是嚇得堆坐在地上。
不過怔愣了一會兒院子裡已經都是滾滾濃煙,鄭七小姐只覺得手被琳怡鬆開,身邊的琳怡道:“還等什麼?老夫人和祖母都在房裡,快進去救人。”
院子裡的婆子出去幫忙的、報信的,如今就只剩下這些女孩子,小的不過*歲,大的也才十幾歲,有幾個敢往濃煙處去。 彩英、白芍、加上有數的大丫頭恐也不能將兩位老太太攙扶出來,更何況陳老太太咳疾未癒,聞到這樣的濃煙如何能動彈。 琳怡想到這個,將鄭七小姐拉去幾個小丫鬟堆裡。
鄭七小姐還沒反應過來,抬起頭就看見琳怡轉身跟在彩英幾個身後進了主屋。
滾滾的濃煙,直嗆人鼻眼,讓琳怡想到新婚那天晚上,無論怎麼喘息胸口都如同被壓了石頭,又是憋悶又像是要炸開般。 重生之後她依然沒有多少勇氣想到那晚所有的一切,要不是長房老太太在房裡,她大概也和外面的女孩子一樣……但是她知道長房老太太是為了父親和她才來鄭家做客,這樣的情分讓她顧不得害怕。
每次夢到那晚的大火,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在大火中活下來。 蹲下身子,掩住口鼻。 沒想到終有一日她還會面臨這樣的情形。
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卻走的那樣艱難,終於走到套間裡,聽到裡面一陣劇烈的咳嗽,隔著煙霧看到模糊的身影。
琳怡心中一喜,快走了兩步扶向長房老太太。
只是這一下差點讓她摔在地上。
好沉,是因為長房老太太咳的沒有了力氣,所有的力量都傾壓下來。
琳怡與白芍一左一右地扶住長房老太太,冒著煙往外走,門口的煙尤其大,隨著風一下子灌進來讓琳怡眼淚直流,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住,卻這時覺得手肘處被撞了一下,手腕也被人輕握,然後整個身體一輕,一下子就跨出了門檻。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3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得利
出了屋子快走幾步登時聞到新鮮的空氣,院子裡的丫鬟這時也圍了上來。 琳怡只顧得擦臉上的眼淚,再仔細看去身邊已經沒有剛才扶她的人。
剛剛模糊中只瞧見那修長、明亮的眉眼輪廓,彷彿是鄭七小姐嘴裡的十九叔。
在鄭家這樣的大族中排行十九的,不知道是不是旁系族人。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琳怡忙去看扶著的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閉著眼睛咳嗽不止,琳怡上前拍撫長房老太太的後背。
彩英連聲打發幾個人去請惠和郡主和郎中,鄭家本來安靜下來的內宅又復亂作一團。
聽到鄭老夫人的闔聚堂失火的消息,鄭家上下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鄭家老小顧不得賓客,徑直都往闔聚堂來瞧鄭老夫人。
闔聚堂燒了,下人便將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攙扶去了旁邊的菊廡。
鄭老夫人還好咳嗽幾聲便止住了,陳老太太素日體虛剛才被煙一嗆便勾起了舊疾,好在鄭家有宮裡賜下來的秘藥,用水化服了極通透,陳老太太的臉色才算漸漸迴轉。
御醫很快被請過來,聽到兩位老太太身子平穩的消息,鄭家上下總算鬆了口氣。
御醫到側室開方子,鄭家的老爺、太太急忙跟去。
內室裡,鄭老夫人關切地看著陳老太太,“本想拉著你說幾句話,誰知差點害了你,”說著眼睛濕潤起來,“好在你有個伶俐的孫女,否則我真是成了千古罪人,沒面目活在世上。”
陳老太太靠在蔥綠萬壽菊蜀錦大迎枕上,長長地出了口氣,轉過頭看鄭老夫人,“老姐姐這是哪裡的話,這些年是我放不開那件事。現在想想,總是造化弄人,和老姐姐無關。今天說開了心中不知暢快多少,剛才燒起火來,老姐姐要不是顧著我也早就出了門,”說到這裡陳老太太眼睛中也見淚光,“我該感謝這場大火才是,讓我真正看清楚身邊的人。”
兩個閨中好友說起體己話也是感觸良多。
“剛才趕著進屋救人的是老三的女兒?”鄭老夫人沒有忘記衝進屋裡那個身子單薄卻堅強果敢的陳六小姐。
陳老太太頜首,“是老三的女兒,我瞧著她好就將她帶來了。”
鄭老夫人忍不住讚許,“還是你有眼光,這樣的孩子我多少年也沒見過一個,你看我們七丫頭是不錯,可是比起你身邊這個就差得遠了。
說到這裡,陳老太太眼睛中也有幾分期望,“你們七丫頭那才是好,身份貴重,心腸又仁善,小小年紀便有多少人家惦記著娶回去做媳婦。我們六丫頭沒有福氣,跟著老三在福寧受了這麼多年苦,好不容易回來,卻也沒有人幫襯,”想了想卻又暗淡起來,“我又是一把老骨頭了,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鄭老夫人聽出陳老太太的意思,“這些年我也很少問起朝廷上的事,老大更不與我說什麼,不過最近我也能感覺出來,似是政局緊迫。”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奸佞之臣把持朝政,朝廷難有風調雨順。你也知道我家大姑爺的事,好好的一家人硬是被小人……”
袁家的事她怎麼不知道,從前還好,自從貴妃進了宮,皇上整個人就變了。
鄭老夫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聽聞從金陵調任了一位大人進了翰林院,如今在皇上面前也是半紅半紫,聽說那人和林家素有淵源,自然會替林家說話,你何不讓袁家也藉此機會翻案。”
借林家之勢她不是沒想過,不過看林家對琳怡的算計,陳老太太冷笑一聲,“林家胃口大的很,我們高攀不起。”
鄭老夫人不便深問,兩個人正說著話,簾子一掀,鄭七小姐進了屋,“祖母、老太太現在覺得怎麼樣了?”說著一陣風似的鑽進鄭老夫人懷裡哭起來。
鄭老夫人拉起鄭七小姐,“我這不是好好的,你也別再傷心了。”
鄭七小姐半天才緩口氣,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看陳老太太,“孫女沒用,沒像琳怡姐姐一樣進屋救祖母。”她 當時是被嚇傻了,回過神來也想進屋去,卻被小丫鬟死死攔住。
陳老太太笑著道:“六丫頭畢竟比你大。”
那也是不一樣的,她就沒那個勇氣,第一個年頭就是讓下人進屋去。 鄭七小姐目光閃爍,“琳怡姐姐是我見過最好的,”說到這裡鄭七小姐就氣憤,“那些眼高於頂的小姐,跟琳怡姐姐比起來根本就什麼都不是,可惜頂著那麼好的名頭。”
這話像是意有所指。
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對視一眼,低頭輕聲問,“外面有了什麼事?”
鄭七小姐立即道:“我去園子裡恰好看到那位監察御史家的小姐說要將琳怡姐姐送去寧古塔。”
送去寧古塔,是小姐們之間的頑笑吧!
可是看到鄭七小姐一本正經的表情,陳老太太心裡一亮,立即明白過來,冷笑一聲,“多少年沒出過府門,如今我老婆子真是開了眼界。”說著抬眼看鄭老夫人, “再這樣下去,老姐姐也會跟不上形勢。”
這話的意思是,現在雖然現在鄭家安然無恙,保不齊將來也會被人牽制。 陳老太太年紀大了卻不改從前語鋒凌厲。
陳老太太吩咐白芍,“去將七小姐叫來我問問清楚。”
院子裡,琳芳的目光幽怨,“六妹妹怎麼就那麼巧趕上了。”
是覺得她救了長房老太太出了風頭才會這樣問吧,琳怡道:“剛才鄭二太太說了,姐姐沒聽到嗎?是賊匪為了逃跑才放的火。”這樣鄭家人救火,他也能渾水摸魚出了鄭家。
琳芳立即沒了話,眼睛眨了眨一臉關切,伸手幫琳怡整理衣裙,“你可膽子真大敢闖進門去。”
無休無止地打機鋒,琳怡微微一笑,“換了四姐,四姐也會的。”
琳芳一怔立即靦腆地笑起來,“說的也是。”
兩個人說完話,惠和郡主和田氏拿著藥過來。
田氏將琳怡拉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有沒有傷到哪裡?”
琳怡搖搖頭。
田氏輕輕嘆氣自然而然將琳怡攬在懷裡,“你這孩子真是把我嚇壞了。”
慈愛的面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就算是蕭氏在這裡也不過如此。
惠和郡主顯然很喜歡田氏,“好在沒事。”
田氏頜首,“都是鄭老夫人和郡主平日里積了福緣,這才有驚無險。”
輕輕巧巧將鄭家的責任拋開,說成是天降的禍事,讓惠和郡主心裡好受了不少。 又說起福緣,惠和郡主這些年施善沒有白做。 本來操辦宴會的惠和郡主不但沒有過失反而有功。
田氏這話說的好聽,惠和郡主原本晦暗的眼眸果然亮了,真心真意紅了眼睛,“這麼多年積德行善總算沒有白做。”
田氏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郡主是大慈心,將來還有業報。”
惠和郡主果然跟著念了句佛語。
兩個人打佛偈,其他人一臉茫然,琳芳卻聽得如沐春風。 惠和郡主本來是要問琳怡救陳老太太的事,現在也全然忘記了。
田氏輕而易舉做了惠和郡主的恩人。
琳怡抬起頭看著田氏的菩薩臉,“二伯母說的是十善業道經。”
田氏微笑著伸手擦掉琳怡眼角的污痕,“是啊,將來你和你四姐長大了,也要學著惠和郡主樂善好施。”
田氏話音剛落,白芍來叫琳怡,“老太太請六小姐過去呢。”
是要單獨問她花園裡的事吧。
琳怡伸手拉起田氏,“二伯母我們一起去看伯祖母。”
田氏剛充當了一個慈善的長輩,就不能一下子就變臉。
田氏笑了,“好。”
田氏帶著琳芳、琳怡進了屋。
看到田氏和琳芳,床上的陳老太太微微抬起眉毛,再看旁邊的琳怡微微頜首,陳老太太這才放下心。
田氏上前給兩位老太太請了安,又仔細問一遍兩位老太太身子如何,這才坐下來和兩位老太太說話,不一會兒功夫惠和郡主親自端了藥到床前,就要伺候陳老太太喝藥。
陳老太太急忙擺手,“這可如何了得,怎麼敢勞動郡主。”
惠和郡主一臉歉意,“都是我安排不周才出了這等禍事,連累了老太太是我該罰,老太太不罵我已是疼我,我怎麼敢什麼都不做,老太太就全了我這份心。”
鄭老夫人也道:“床前奉藥本是晚輩該做的,你便放手讓她就是。”
陳老太太這才嘆口氣從郡主手裡接過藥碗,床前的田氏哪敢怠慢,又捧過藥服侍陳老太太喝下。
喝完藥,大家都落座,陳老太太這才問起琳怡亭子裡的事。
琳怡一時怔住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鄭七小姐耐不住 ,“姐姐直說就是,自然有兩位祖母和母親為你做主,不能就這樣怕了她們。”
田氏一無所知地看向琳怡,柔聲道:“好孩子,到底怎麼了?”長房老太太這時候提起那件事無非是想要郡主給琳怡做主。 這時候提出這種要求,逼著鄭家和郡主就範,和訛詐有什麼區別,就算郡主心再善,心裡也會不痛快。
第二十六章 十九叔
琳怡抬起頭來只看陳老太太,“伯祖母,我父親怎麼了?”
田氏沒想到琳怡開口就問三叔。 覀呡弇甠就連旁邊的鄭老夫人也有幾分詫異,她還以為陳六小姐開口就會訴苦御史家的小姐驕橫跋扈。
這個問題倒是為難了陳老太太,陳老太太最終嘆口氣看向旁邊的惠和郡主。
“為什麼御史要彈劾我父親?我聽說只有為官失職、貪贓枉法才會被御史彈劾,我們全家真的會被發配去寧古塔?”琳怡目光一軟露出懼怕的神情。
屋子裡所有人都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是誰說的?”陳老太太臉色變得鐵青,揚高了聲音。
鄭老夫人都沉下臉來,只是來做客竟然就被嚇成這樣,就算外面再有風吹草動,也輪不到一個府裡的小姐四處揚言。 京畿的小姐從小就有教養嬤嬤在身邊,不會不懂得這些規矩,能這樣放肆是目中無人。 老二還有心選海七小姐做媳婦,如今看來這樣的媳婦他們是消受不起。
“還能有誰,”鄭七小姐走幾步依偎在惠和郡主身邊,“自然是兩位御史家的小姐說的。”
琳怡彷彿無意責怪兩個御史家小姐,只是擔心父親,“伯祖母,我父親在海寧每年都要帶著衙門的人出去賑災,非要等到水退了父親是不會回來,我們兄妹和母親在家生怕父親有個閃失。有一次我們家前也著了水,是母親和家僕帶著我們兄妹搬遷避災,所以這些年我們家很少置辦東西,”說這話琳怡看向田氏,“二嬸知道,我們進京時只有幾個箱子,那已經是這些年全部的細軟了。”
田氏畢竟不是泥胎的菩薩,該說話的時候不能裝聾作啞,更不能尖酸刻薄。
“可不是。”田氏一貫憐憫地嘆氣。
田氏順理成章站在了琳怡這邊。
“我父親還有不能治的腿疾,都是常年泡在水里潰爛做的病。”父親的病從來不向外人道,更不讓蕭氏說出去,雖說是有骨氣,卻不免在官場上吃虧。
陳允遠的病陳老太太也是第一次聽說,大家面面相覷,都知曉福建常有水災,卻不知道福建的官這樣艱難。
琳怡說完了話,鄭老夫人讓鄭七小姐陪著去園子裡走走,鄭七小姐自然樂意,高高興興拉起琳怡的手。 亜璺硯卿
琳芳一步也不願意和田氏分開就留在屋子裡。
田氏將陳老太太扶起來,陳老太太身子一動咳嗽了幾聲,惠和郡主要上前服侍,陳老太太搖了搖頭,“不……不妨事……老毛病了。”
“這樣子怎麼行,就算要顧著家裡,也不能太過操勞,”鄭老夫人嘆著氣,“從前你的身子是最好的,這些年硬是累垮了。”
她倒還不會被家宅那些事累垮,是眼看著允禮走了傷心罷了,身邊唯一寄託沒有了,她的心就如同一堆燃盡的灰燼,身上的病也是不在意,只等著有一日油盡燈枯,她也算徹底解脫。
“剛才御醫說,老太太這病也不是治不得,不過要花些功夫仔細調養。”惠和郡主道,“不如我出面請陳御醫……”
陳老太太笑道:“我不過是個老婆子哪敢這樣麻煩,郡主不用放在心上。”
話到這裡,惠和郡主也不好深勸。
鄭老夫人道:“好了,你們出去吧,我們兩個老姐妹再敘敘話。”
惠和郡主應一聲,外面又傳來聲音說前院的老爺來探望兩位老太太。
鄭老夫人聽了笑道,“讓他們忙他們的,我們兩個老骨頭都好著,何必這樣興師動眾。”
惠和郡主這才帶著田氏出去。
田氏才踏出內室,只聽陳老太太道:“老姐姐你聽聽,老三一家多麼不易,若是我那兒子在,定會想盡法子幫他這個弟弟,只可惜如今剩我這條老命……”
鄭老夫人道:“你也別急……這件事……”
聲音漸弱,田氏再也聽不到。
琳怡和鄭七小姐走在後院的青石甬路上。 鄭家用假山石圍了荷花池又做了流動的活水取名蓮葉天,鄭七小姐是個性子熱絡的,覺得這處風景好,特意將琳怡帶來散心。
琳怡低下頭,一池的碧水如同帷幕,遮掩著映出她和鄭七小姐的影子。 鄭七小姐要了魚食請琳怡一起餵水禽,琳怡伸出手捏住一把撒下去,魚兒翻騰搶食。
鄭老夫人的主屋著火,雖然讓鄭家此行更順利,結果卻並不一定如她想的那麼好。
她畢竟年紀小,又待字閨中不太知曉朝堂上的事,能做的也只是在惠和郡主面前說實話,說不得鄭家看在和長房老太太的情分上伸手幫忙。
到底能有多少把握她並不清楚。
在亭子裡她上前與海七小姐爭辯不過是要將這衝突盡量擴大開來,就是為了讓人知曉御史的家眷驕橫跋扈。 御史是言官,言官重聲名,說不得會多多少少顧及一些將彈劾父親的事放一放。 畢竟彈劾的奏摺還沒遞上去,如今就已經弄得人盡皆知。
只要有了時間,父親還可以想別的法子。
該做的她全都盡力去做了,剩下的不妨先放下。
琳怡目光安然,鄭七小姐倒是愁腸百結,比自己的事還要上心,“姐姐有空就多來我家裡坐坐。”
琳怡笑著轉頭看鄭七小姐,“妹妹有空也去我那裡,我從福寧還帶來不少好玩的,改日也給妹妹送來些。”
提到玩,鄭七小姐眼睛一亮,“好啊。”又和琳怡說起京都的各種閨中游戲。 講到在府裡捉了蚯蚓釣魚,鄭七小姐差點就讓人拿魚竿來。
琳怡看著池塘里的錦鯉,釣起來了還要放回去,還是……算了,於是急忙打斷鄭七小姐的話,跟鄭七小姐講小時候她和哥哥如何跟著父親去小溪里捉魚,結果兩個人弄了一身泥巴只帶回了幾隻小魚小蝦,蕭氏嘮叨父親好幾天。
鄭七小姐很少出門,就算去做客不過是從這家的內宅到那家的內府,哪裡聽過這些,頓時羨慕起琳怡來。
兩個人又說到鞭陀螺,鄭七小姐想到自己屋裡有個新彩好的,就吩咐婆子去拿來送給琳怡。
等婆子轉身走了,鄭七小姐一把拉起琳怡,“我想到一個人說不定能幫你。”
鄭七小姐帶著琳怡在前面走,兩個丫鬟緊緊跟在後面。
琳怡道:“要去哪裡?”
“放心,”鄭七小姐爽朗地道,“跟著我走就是了,只是不一定能不能遇到。”
鄭七小姐是要去找誰?
沿著湖邊上了長廊,走過雕影壁,到了一處青垣小院,像是內院的書房。
琳怡邁過門檻還沒來得及抬頭看,就聽鄭七小姐歡快地道:“十九叔,我知道你肯定在這裡。”
梧桐樹下遍開虞美人,鬱鬱蔥蔥中朦朧的花影,隨著風靜靜搖擺,紅色的花朵綿延著鮮豔妖冶,卻又有白色如同漫天散落的梨花白,混雜在一起分不清哪種悠遠哪種驚心。 石桌旁坐著的那個人,抬起秀長的眼睛,目光清澈且遼遠,臉上靜謐的笑容明明輕淺卻讓人看不透。
琳怡嚇了一跳忙低下頭就要退出去。
鄭七小姐扯住琳怡,“怕什麼,有下人跟著呢,再說我們連著親又不算外男。誰敢亂嚼舌根,問完你父親的事我們就走。”
雖然答應不走,琳怡卻不肯走的太近,鄭七小姐倒是不必顧這些,直接將琳怡的事問了。
琳怡聽得溫潤、清澈的聲音,似長琴上婉轉的中音曲調,“你父親是福寧知州陳允遠?”
琳怡點點頭,“是。”十九叔應該是在朝為官的,否則不會知道的這樣清楚。 父親是從五品的官,大周朝從五品的官員許多,能叫上名字必然是衙門裡的人。
鄭七小姐有些焦急,“十九叔,快想想有沒有法子,否則陳六小姐的父親就要被御史彈劾了。”
“現在就算郡主願意幫忙也不一定能來得及,只要御史奏疏一上,必然要有人查實。”
也就是說已經有人將一切安排好了,只等朝廷派人查證。 琳怡聽到這個抬起頭,“這樣說,就沒有法子了?”
那人合上手裡的書,清澈的眼睛看著琳怡,“你知不知道東街葫蘆胡同口有家芙蓉閣。”
芙蓉閣? 聽起來……
鄭七小姐道:“我聽說過,是賣胭脂水粉的。”
那人微微一笑,“你在福寧是不是也常出去走動。”
是在問她會不會去父親同僚家做客吧,琳怡道:“母親也帶我去做客,”說到這裡琳怡驚訝地抬起眼睛,難不成他說的是……
真是聰明,和他想的一模一樣。
“就是這樣。”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1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昨日重現
十九叔的話她能不能相信? 琳怡不能確定。 琳怡相信鄭七小姐,是因為鄭七小姐直率,所有的情緒表露在臉上,不用讓人去猜,可是眼前這個人,雖然面容和煦,笑容似徐徐春風,溫文爾雅,可是卻讓人難以窺探他的真實想法。 她至少要將他說的話思量清楚。 聰明又心思縝密,小心翼翼不犯任何錯誤,他雖然見過陳允遠,卻不知道陳允遠能有這樣的女兒。
他悠然站起身,抬起頭看看太陽,“現在是酉時初,鄭府該安排客人離開了。”
只顧得思量竟然忘了時間。 琳怡忙斂衽向他行了禮,“謝謝十九叔幫忙。”
十九叔。是隨了鄭七小姐的叫法,她在鄭家做客,且用之權宜,總該沒有大錯。 鄭七小姐帶著琳怡從書房出來,原路折返回蓮葉天。 剛才去拿陀螺的婆子已經焦急地等在那裡,看到鄭七小姐和琳怡忙迎上來,“兩位小姐可急死奴婢了,門房已經安排車馬,怕是一會兒就四處找陳六小姐了。”
鄭七小姐親親熱熱地拉起陳六小姐,“不然你就住在我家,我們也好說說話。”她 是見慣了京城小姐的扭捏,張口是拽詩文沒意思的很,好不容易遇到琳怡這樣為人做事痛快的,卻這就要走了,早知道她不應該在屋裡裝病。 第一次來人家做客就住下,那成什麼樣子。 琳怡道:“我在家裡也無聊,只是沒有準備家里長輩也不會答應的,”說著和鄭七小姐相視一笑,“以後有的是機會。” 說的也是,她大不了磨著母親再請陳六小姐。
臨走之前琳怡還是將身上的魯班鎖香包留給了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拿著香包依依不捨地將琳怡送上車,琳怡撩開車上的簾子和鄭七小姐告別。
車廂裡的琳芳臉色十分陰沉。
琳芳知曉長房老太太來了,就一定要和長房老太太搭一輛車回去,一上車琳芳就霸占了琳怡的位置,將琳怡擠到了一旁坐下。 這一路有了琳芳在耳邊聒噪,琳怡和長房老太太就都沒了說話的份兒。
琳怡看著笑意盈盈的琳芳。 田氏是故意安排琳芳在車上,這樣礙於琳芳在身邊,她和長房老太太也不好說話。 可就算不問長房老太太,她也知道,她和御史小姐爭吵的事,恐怕早就傳回了陳家,在二老太太董氏面前,她說不得就會因此受罰。
不過就是責罵而已,她並不放在心上,她要立即弄明白的是十九叔說的話。 馬車停在陳家。琳怡和琳芳跳下車,田氏也下車來向長房老太太行禮。 車簾就要放下,長房老太太忽然道:“我還沒來看過這新修的院子,今天都到了門口,乾脆進去瞧瞧。”
田氏滿臉驚喜的笑容,“老太太聽了定會十分高興,只是怕您身子受不住。”
長房老太太揮揮手,“吃了藥已經好多了。”
聽得這話,田氏忙踏上腳蹬將長房老太太扶下來。田氏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滿臉慈悲、良善讓人挑不出錯處。無論誰與她相處都會喜歡上她的性子。長房老太太登門的消息傳進內府。董媽媽一邊稟告二老太太一邊心中詫異,園子新修好那會兒,老太太去請了長房老太太幾次,長房老太太都不肯來看,今天卻自己主動上門。二老太太看一眼董媽媽,“快去安排,長房老太太第一次來,不要讓人挑出錯處。” 董媽媽忙應下來。再怎麼說,長房老太太在陳氏族裡還是有些地位的。
長房老太太在前面扶著琳芳,琳怡和田氏走在後面,還沒到二老太太董氏的和合堂,二老太太帶著陳大太太、三太太已經迎了出來。 大家見面自然是滿臉的笑意,一起簇擁著長房老太太去主屋坐下。
長房老太太喝了些茶,便誇起這新修葺的園子,說到這園子的好處,琳芳是妙語連珠。長房老太太笑著聽完,將三太太蕭氏叫過來,“你養了個好女兒,要不是她,今日我就要葬身火海,哪裡還有這個福氣遊園。”
三太太蕭氏突然聽得這話心裡一驚,轉頭去看琳怡,“這……怎麼會這樣。”
蕭氏的憨厚這時候徹底表露無遺。 長房老太太默默在心裡嘆口氣,好在老三媳婦身邊有六丫頭這樣聰慧的女兒。 二老太太董氏也詫異道:“嫂子這話是從何而來?”
長房老太太就將今日遇險的事說了。 眾人都像琳怡投去讚許的目光。
“都說我們陳氏女孝賢,”長房老太太拉起琳芳,“有這樣的妹妹是你們的福氣。”
三太太蕭氏被說紅了臉,“琳怡也是正好在場。”
聽了別人誇獎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蕭氏感動之餘還不忘了謙虛。 長房老太太又嘆了口氣,恐怕這屋子裡的人都明白了她的用心,只有作為六丫頭繼母的蕭氏不明白。 她本來還指望蕭氏順水推舟,誰知道蕭氏是這樣心眼實誠的人。
長房老太太將琳婉和琳怡都叫到身邊,“女孩子家名聲重要,你們是姐妹要互相幫扶,”說著笑道,“琳怡今日就做的好,幫扶姐姐,沒有被旁人欺侮了去,要知道我們陳家女兒也是有骨氣的。” 琳芳的表情徹底僵硬,連忙去看田氏。
長房老太太卻沒給琳芳思量的時間,“四丫頭,海御史家的小姐是不是對你惡語相向?硬說你酒後失禮?海家將過錯全都推在我們家孩子身上,我如何能饒了她們?若是外面有了半點不好的傳言,你們放心有我老婆子在,必定替你們撐腰。”
海家居然將過錯推給了她,琳芳頓時激憤,“是海七小姐對詩輸給我惱羞成怒,才污言穢語地罵我,說我喝醉了酒……”
長房老太太輕巧地幾句話,就讓琳芳不知不覺將當時的情形說了出來。 這下田氏再厲害也不會黑白顛倒。 長房老太太將琳芳拉進懷裡,“可憐的孩子,讓你受委屈了。”長房老太太平日里病懨懨地不願意說話,到了關鍵時刻也是不含糊。
大家又聚在一起說了會兒話,長房老太太便覺得疲累了要回長房去,二老太太董氏忙讓人抬了軟轎來。 琳芳、琳怡將長房老太太扶到軟轎上,又一路跟著送出垂花門。
送走了長房老太太,蕭氏將琳怡叫去屋子裡仔細看了一遍,“還好沒受傷 ,出去宴會倒發生了許多讓人害怕的事。”
琳怡讓蕭氏擺弄著轉了一圈,笑著道:“我這不是好好的,母親就安心吧!”
蕭氏板起臉來,“下次宴會,說什麼我也要跟著你一起去。”
“母親,”琳怡笑著想起來,“聽說東街葫蘆胡同口有家芙蓉閣的胭脂極好,明日母親能不能帶著我去買盒回來,我也想看看京都夫人、小姐用的香膏。”
蕭氏聽得琳怡這話,眼睛頓時一紅,“好,明日吃過飯我就帶你出去。今天看到琳芳的打扮我才知道,這些年真是委屈了你。”
沒想到一句話倒引出蕭氏的傷感。 琳怡安慰蕭氏兩句,說起兩位御史家小姐的事,“母親,那兩位御史看起來是真的要彈劾父親了。”蕭氏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作驚愕和懼怕,“這……這……是真的?”
母女倆正說著話,陳允遠從衙門裡回來,進屋便看到蕭氏紅通通的眼睛,皺起眉頭,“這又怎麼了?”陳允遠不問還好,這一問,蕭氏更忍不住,“老爺,真的有御史要彈劾你?”
陳允遠一怔,他也是打聽到的消息,怎麼家裡先知曉了? 今天回來晚也是同僚給他出主意,看看求誰幫忙才好。
蕭氏說明原委,陳允遠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真是欺人太甚,別說現在奏摺還沒遞上,就算遞了奏摺朝廷真要查我,我也是一身清白。”
蕭氏聽說朝廷會查下來,更加膽戰心驚,“老爺,你要想想對策才是啊。琳怡說長房老太太已經求了鄭家,不如老爺親自登門再去求求鄭閣老。”
陳允遠負手在屋子裡踱步,他不是沒想過,只是鄭閣老年紀大了在朝為官走中庸之道,誰也不願意開罪……“倒是有人跟我提了康郡王…… ”
康郡王。琳怡眼睛重重一跳,拿父親邀功的康郡王。 她要避開林家,父親更要避開康郡王,否則一切就又回到從前。
第二十八章 安排
蕭氏聽到康郡王的名字,立即想到宗 親的權利,一臉期望地看陳允遠,“老爺,康郡王能幫忙嗎?”
陳允遠搖搖頭,“去年康郡王倒是去了次福寧,不過我也只是報過公務,沒有別的來往。”
陳允遠做人正派,從來不會官場變通,所以跟上峰關係實在尋常。
“那……”蕭氏不死心,“說不定康郡王知曉老爺清廉,就算御史彈劾,那也是被人陷害。”
蕭氏一條筋,從來沒有為陳允遠的官路擔憂過,她總覺得夫君一不貪財,二來任勞任怨,是本本分分的好官,“再說,福寧許多事都離不開老爺。”
陳允遠不知道是該因蕭氏這句話高興,還是斥責蕭氏婦人之見。 為官無論好壞那都是上峰一句話一封奏摺的事,誰會真的去查個清楚。 再說等著做官的人數也數不清,沒有張屠夫就吃帶毛豬? 這就是陳允遠不願意和蕭氏說政事的原因。
陳允遠扯開話題,“好了,去老太太房裡吃飯吧,別讓大家等急了。”
琳怡心裡也只能暗暗嘆氣,如果蕭氏有一點政治頭腦,她還能從父親嘴裡多聽些消息,不過實心眼也是蕭氏最大的優點,人不能要求太多。
陳家老小聚在和合堂,田氏過午不食從來都不露面,琳芳在惠和郡主府沒討到好處顯得異常失落,陳大太太看到蔫了的琳芳倒是十分愉快,站在一旁煽風點火,不斷說琳怡的好處,讓琳芳看琳怡的目光從幽怨變成了憤恨。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異常詭異。
吃完飯,陳大太太還敲打女兒琳婉,“有空多與你六妹妹學學。”
以至於琳婉一臉羞臊地看琳怡,“六妹妹有膽子,換做我,我是不敢的。”
琳芳在旁邊聽著冷哼一聲,“有幾個像三姐這樣膽小。”
陳大太太聽了就笑起來,“你們一個個經常出去自然有見識,下次定要將琳婉帶上,讓她也長長臉。”
陳大太太這話說的刺耳,這次連二老太太董氏也皺起眉頭,可是又沒什麼話可說,這次畢竟是琳芳吃了虧。下次多帶上琳婉,也不見準是壞事。 雖然琳婉長相普通,也不通琴棋書畫,可畢竟是她的親孫女。 從前有琳芳在顯不出琳婉來,現在來了琳怡,多個人牽制總多一分把握。
二老太太董氏點點頭,“下次就讓琳婉也跟著。”
這樣一來,最終達到目的的倒是陳大太太了。 陳大太太笑得眼睛都彎成一條線。 琳婉倒是有些驚訝,緊張地並了並腳尖。
琳婉確實長得有些平庸,皮膚不算白皙,下頜隨了陳大老爺的方正,人比黃花瘦卻沒有琳芳的嬌柔,雖然大戶人家選兒媳都要看女兒的德行,可是人群裡出挑也是關鍵。 尤其是和琳芳一比……陳大太太因此吃了不少的虧,現在終於有機會扳回一盤。
大家說了會兒話,就要各自回去,蕭氏倒是將琳怡要出去買香膏的話聽進去了,跟二老太太董氏要了 馬車,準備明天吃過早飯就出去。
說完話,琳怡和衡哥先去蕭氏房裡,蕭氏讓丫鬟洗了果子上來。 蕭氏怕琳怡被大火嚇著了,直讓人將側室收拾出來,留琳怡在屋裡住一晚,琳怡忙道:“我沒事,還好當時發現的早。”
蕭氏又反反復復問了琳怡幾次才放心,看著一雙兒女在旁邊說話,蕭氏拿起笸籮里的針線來。
“母親,”琳怡抬起頭,“咱們陳家這樣的大族,哥哥和我到底有多少叔叔伯伯。” 說到這個,蕭氏想了想也遲疑起來,“咱們家直系的不多,如今在京的只有幾房,還有分出去的旁支,不過這樣林林總總算起來,大概也有十幾個算少的。 ”
琳怡道:“輩分都是各家論的?我們家除了長房過世的伯父,現在只有兩位伯父。” 蕭氏就著燈開始看描的花樣,“我們平日里叫的不過是小排行,嚴格來說還有族裡的大排行,那可是長長的名目,別說你們就算是我也記不來。”
這麼說鄭七小姐叫的十九叔是鄭氏族裡的大排行。 鄭家在朝為官的不少,現在正逢考滿,知道父親名諱也不足為奇,只是他怎麼恰好就幫上了忙。
蕭氏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琳怡笑道:“去了鄭家聽說鄭家有許多族人,我們陳家也算大族,我就想應該也不會少。”
正說著話陳允遠從書房回來,蕭氏立即將琳怡的問題拋給陳允遠,陳允遠坐下來給衡哥和琳怡講了不少家族史,讓琳怡知道陳家比鄭家歷史更悠久。 說完話,時辰也不早了,蕭氏讓人將衡哥和琳怡送回去歇著。
琳怡回到房裡立即叫來玲瓏,“怎麼樣?在鄭家打聽出什麼?”
玲瓏搖搖頭,“聽院子裡的婆子說,因郡主是要款待外客,鄭家的族人並沒來幾個,就算來的也不過是家裡的奶奶,幫襯郡主辦宴席的。”
能打聽到的就是這些,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來想。
十九叔只告訴她芙蓉閣,又提到她和福寧官員的家眷是否相熟,也就是說她若是去了芙蓉閣那邊,應該會遇見福寧的熟人。
福寧的熟人和父親的案子又有什麼關聯?
既然御史要彈劾父親,朝廷勢必要去福寧查實,那麼從福寧來的人會不會就是因這件事。
想來想去沒有別的好法子,只能明日和母親一起去芙蓉閣,看看那邊是個什麼情形。 只是,什麼時候去才好? 總不能過去之後挨家挨戶地去查問。
琳怡看向橘紅,“咱們帶來的婆子有沒有誰經常出去採買?”
橘紅道:“現下都是跟著家里花銷,就算買些別的物件兒,也是三太太交代下來的。”
並不是每天都會特意交代出去買東西。 琳怡仔細想了想,在福寧的時候出去做客,蕭氏除了帶身邊的媽媽,還會帶跟車的戴婆子,她見過的家眷不少,戴婆子見過的下人就更多。
琳怡心裡一動,吩咐橘紅,“你拿了二兩銀子去戴婆子那裡,就說明日我要去芙蓉閣買香膏,讓她府門一開就去芙蓉閣門前等。”
“這……若是戴婆子問起來,為什麼要那麼早過去……奴婢該怎麼說。”不說出個理由來,戴婆子也不會聽她的過去等。
“就說我聽人議論,芙蓉閣每日都會有人送幾盒上品過去,不過不分什麼時辰,讓戴婆子過去盯著,萬一真像人說的有,就問問價目,十兩銀子內的都能買來,我好送給母親用。”
戴婆子只要接了差事,總會找藉口出府,跟車的婆子出府不算什麼大事。
“讓她安心,明日母親問起來,我自會去說。”
橘紅笑道:“小姐給二兩銀子要撐破她的肚皮,依我看這樣小的差事有一兩足夠了。”能省下銀子自然更好。
容華道:“那就給她十一兩,有好的香膏就買回來,沒有就讓她留下一兩。”
橘紅從腰間拿出鑰匙,“內院還沒落栓,奴婢馬上過去。”
不一會兒功夫橘紅回來道:“戴婆子歡歡喜喜地接了,說明日早早就去守著。只是一樣,明日三太太問跟車的不是她,還請小姐幫著說說。”
琳怡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書歇了。 戴婆子是個有眼色的,若是有不尋常的事應該能發現,若是一次不行,她只能讓戴婆子多去守兩次。
第二天吃過早飯,蕭氏帶著琳怡出門,雖然時辰尚早,大街上到處都是喧鬧聲,各種吆喝聲音,琳怡覺得好奇,也勾起蕭氏許多美好的回憶,蕭氏一邊聽一邊給琳怡講京城的小吃和名產,這一路時間過的飛快,馬車很快停到芙蓉閣前。
蕭氏還沒下車,早就在芙蓉閣門口守著的戴婆子迎上前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40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贏面
琳怡看向戴婆子,戴婆子臉上沒有異樣的神色。
戴婆子在這等了一早上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琳怡戴了帷帽,由玲瓏扶著下了車。
戴婆子躬身在蕭氏身邊道:“奴婢等了一早晨也沒見到有人往芙蓉閣送香膏,奴婢就進去問店家,店家說所有的香膏都在後院做好的,大概是小姐聽錯了。”
蕭氏嘆口氣看琳怡,“你這孩子,為了給我買一盒香膏,這樣大費周章。”雖然這樣說著卻是滿眼笑意。
琳怡轉頭向芙蓉閣旁邊的胡同看過去,莫不是她理解錯了? 鄭十九不是這個意思?
鄭十九提到福寧的官員家眷只是個巧合? 她記得父親說過,外省的官員非傳不得入京。鄭十九的意思是福寧有官員偷偷入京,如果能抓住這個把柄,父親的事就有緩和的機會。所以她才會讓戴婆子在芙蓉閣前等。
每家下人都會早早出去採買,說不定採買的人戴婆子會識得,這樣由戴婆子將整件事說給蕭氏聽更加順理成章。她總不能直接和父親說,在鄭家聽到一個不確定的消息,父親的性子定會讓她將整件事說清楚,她沒法解釋和鄭十九的往來。
至少要探聽虛實,才能將整件事做的穩妥。
琳怡隨著蕭氏正要進芙蓉閣,只聽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響,下人放了腳蹬,有人讓人攙扶著下車,“是不是陳三太太。”
蕭氏和琳怡這才轉過身,看見了一臉笑意的林大太太。
想到琳怡在林家的被算計的事,蕭氏就沒法像林大太太一樣笑得那麼燦爛,從小要好的姐妹一下子變成了奸佞小人,蕭氏心裡實在不舒服,連口也懶得張。林大太太倒沒看出來,這樣巧合的相遇,彷彿喜不自勝似的,幫著蕭氏和琳怡挑起香膏。
“我知道你喜歡梨花香。”林大太太拿起帕子摀嘴笑,“你連喝茶都像放幾朵梨花嚐嚐。誰知道聞起來是一回事,吃起來又是一回事,不過現在京里也有梨花的膏子了。”
店家忙讓人捧來尚好的梨花膏,林大太太打開放在蕭氏鼻端。
淡淡的香氣,慢慢飄到鼻端,蕭氏的表情舒暢起來,“這個味道是好。”
林大太太笑道:“我知道你就會喜歡,”說著看向琳怡,“六小姐不喜歡香膏可以用蜜膏,我們家裡那幾個丫頭單挑這裡的蜜膏用。”
林大太太的表現赤誠又大方,若不是知道琳怡做事穩重,蕭氏都要懷疑琳怡是曲解了林家的意思。
挑完香膏大家一起出門,才走到院子裡只聽到有人大聲斥罵,“我早說了這裡不是什麼文家,這宅子是我們老爺、夫人才買下的,之前的人家去了哪裡我們怎麼知道,你再賴在這裡不走,我們就要報官了。”
那人又哀求了兩聲,剛才高昂的聲音叫來兩個家人抄起棍棒就追過來。
聽得胡同里嘈雜一片,蕭氏嚇了一跳只將琳怡往身後藏。 旁邊的丫鬟、婆子也都圍上來服侍林大太太、蕭氏、琳怡上馬車。
蕭氏拉著琳怡才在馬車裡坐下,就聽得幾個家人將棍子敲在地上“怦怦”的聲音,那被追趕的人早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求饒。 剛才指揮家人家人追趕的婆子走出來看了一眼立即縮了回去。
林家、陳家的馬車相繼離開,剛才芙蓉閣前上演的風波也漸漸平息下來。 蕭氏剛要跟琳怡感秋人活在世實在不易,戴婆子湊上前隔著簾子輕聲道:“太太,奴婢剛才瞧見了崔守備家的下人。”
蕭氏聽得這話沒放在心上,可是轉念一想,如今是在京城,“這……怎麼可能……”
“奴婢看得真真的,崔守備家的太太和太太常來往,奴婢識得崔家的下人。”
蕭氏還沒摸透這裡的因果關係。
琳怡提醒道:“母親,崔守備一家也進京了嗎?”
“沒有啊。”之前大家在一起還說這件事,“崔守備是武官,武官要有朝廷的文書才能進京的吧?”蕭氏也含糊其辭。
“父親說過,外省官員非傳不得入京,從前咱們福建不是發落過擅自入京的官員嗎?母親忘了,一家老小都被牽連,家裡的小姐還做了官婢呢。”
那小姐生的極好,又會一手的好琴,蕭氏很是喜歡,後來聽說被官府壓走做了官婢,蕭氏唏噓了好幾日。 蕭氏道:“這麼說是……私自入京……”說著臉色變得極難看,“這件事還是等你父親晚上回來再說。”
這種事自然是越早下手越好,否則讓崔家人聽到消息連夜離京,他們就白忙活了一場。 “母親,”琳怡道,“萬一和父親的政事有關呢?等到晚上不是耽擱了?”
夫君這幾日為政事發愁,若是真的有轉機她求之不得,蕭氏皺起眉頭,“若是我們弄錯了……”
琳怡道:“又不是什麼大事,頂多算是認錯人而已。”
蕭氏這才同意了,吩咐馬車外的戴婆子,“你讓小廝去趟衙門,將這話告訴老爺。” 戴婆子自然高興,這件事證實了,她就是頭功一件,說不定就能進內院辦差,不必在外面風吹日曬,當下歡歡喜喜去報信了。
馬車裡的琳怡也鬆了口氣。
再想想,凡事不會這樣湊巧,她讓戴婆子候了一早晨都一無所獲,偏偏等她和母親從芙蓉閣出來,崔家的下人就露了面。
這是鄭家的意思還是鄭十九在暗中幫忙。
林大太太今天也出現在芙蓉閣,目睹了這一切。
這裡面是有人精心安排,否則還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真相說不定是,林家和鄭家都被人算計了。
現在琳怡能確定的是,這件事對他們全家沒有任何損失。父親能趁機脫身,說不定還會記大功一件,他們沒有選擇,贏面也最大。 至於林家和鄭家吃虧還是收益就要看後效了。
蕭氏和琳怡回到陳家,將手里新購的香膏分給府裡的女眷,然後進屋裡等消息,蕭氏整整一天都在忐忑中度過,幸虧旁邊有琳怡攔著,否則蕭氏就要打發下人去衙門探聽進展。
陳允遠沒有按時回府,蕭氏晚飯鬱鬱寡歡,還是琳怡提出要重新佈置閨房,蕭氏這才有了些精神。
琳怡從蕭氏房裡選了幾個丫鬟、婆子過去幫忙。
琳怡帶著一大串下人走了,盼星星盼月亮的蕭氏終於將陳允遠盼了回來。
陳允遠一進門,便遮掩不住臉上欣喜的表情,一雙眼睛明亮的讓蕭氏暈厥,這次沒等蕭氏問,陳允遠就主動道:“真的是崔守備帶著小妾進了京。 ”說著也不脫官袍,興奮地往大炕上一坐,“開始崔家還不承認,只說崔守備的小妾進京遊玩,誰不知道崔守備將小老婆寵上了天,會放任她自己來京里?再說妾室哪有這種自由,讓人捉住必然扭送官里處置,我不過大聲說要幫崔守備捉逃妾,崔程遠那廝就從地窖裡冒出來找我拼命。哈哈,虧那廝想的出來,唬我說他是奉了密 旨進京,我讓他將密旨拿出來他又沒有,我只得公事公辦將他和他的妾室一起送去了刑部。 ”
陳允遠喝了口茶,咂咂嘴意猶未盡,“這些年,這廝沒少干壞事,今天終於栽在我手裡。這次就算我被小人陷害,也算拉了一個墊背,”說著一拍大腿,“夠本了。”
蕭氏聽了差異,“老爺和崔守備不是一直關係不錯嗎?”
陳允遠臉一黑頓時沒了話說,回來的路上他還在後悔,這些年是不是該將政事講給蕭氏聽聽,這次能捉到崔程遠就是蕭氏的功勞,現下聽到蕭氏問這種問題,他只當剛才是一時腦熱。 蕭氏去套間裡給陳允遠換了衣服,“崔守備這次罪過大了吧 ?”
焉只是罪過大了,就算有成國公撐腰,這次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蒙混過關。 武將非傳入京,視同謀反。
成國公還不敢和讓這兩個字沾身。
於是趁著這個機會,他要將崔守備這些年的罪證立即收集起來,一本奏摺參到君前。 陳允遠準備大干一場,從套間裡出來,陳允遠立即叫蕭氏,“讓人去準備筆墨,晚上我就睡書房了。”
第三十章 風聲
陳允遠的奏摺遞上去,崔守備案的神秘面紗也被揭開,京里好多大人立時後悔竟然沒有先知先覺,被福寧來的外官搶了功勞。
陳二老太太董氏也是大為驚訝,老三就在她眼皮底下做出這麼大的事,她事先竟然沒察覺。
仔細查問起來才知道,多虧了那晚琳怡將房裡重新佈置了一番,丫鬟、婆子一大堆過去幫忙,三太太蕭氏和陳允遠的話才沒被人聽去。
佈置房間的原因,是天氣越來越熱了,琳怡要從暖閣裡挪出來到外面的碧紗櫥,經過了連個時辰的折騰,屋子裡的幔帳換成碧水痕的輕紗,錦杌也換成方凳,將暫時落腳的院子徹底變成了閨房。 琳芳聽說了趕過來指手畫腳,非要琳怡將碧水痕的輕紗換成煙儿媚,最後又大方地將自己屋裡的得意畫作送了琳怡一幅。
說起那晚的事琳芳還得意洋洋,若論誰有眼界,鄉下長大的琳怡怎麼敵得過她。 琳芳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很久,在田氏的紫竹院聽說林家和三叔父聯手辦了件大事,琳芳狠狠地怔愣在那裡,難道林家真的要將琳怡那個鄉巴佬娶回去,於是哭喪著臉向田氏求救,“母親,這可不行啊。”
田氏只能安撫女兒,“到底是什麼情形現在還不知道,讓人出去打聽打聽再說。”
最終打聽出來的結果,林家和鄭家都像沒動過手的樣子。
可是卻也脫不開干係
“林大太太和三太太一起去了趟芙蓉閣,恰好就發現了擅自進京的崔守備。”董媽媽將打聽來的事將給二老太太董氏聽。
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林家怎麼會攙和進來。”正說著話,大老爺陳允寧進了屋。
二老太太讓兒子在跟前坐下,董媽媽給大老爺端了茶就到門外去守著。
陳允寧一臉深沉地垂下眼睛,“這次老三是立了大功。聽說崔程遠本來是來梳理京中關係,彈劾老三的,誰承想竟然被老三抓個正著。”他之前已經得到御史要彈劾陳允遠的消息,沒想到陳允遠一下子就扭轉了局面。
二老太太董氏看一眼兒子,“不是讓你注意老三,怎麼這樣的事都沒發現。”崔程遠也不是個無能之輩,既然敢帶家眷入京,就肯定上下打點好了,不應該這麼容易被人發現,老三能一下子抓住崔程遠,那是早就算計好了。
說到這個陳允寧也無可奈何,“兒子已經讓人跟著三弟了,確實沒有發現三弟有什麼舉動,真像是外面說的那樣,是三弟妹的下人不小心發現的。”
不小心發現的,靠一個女眷?
二老太太董氏冷笑,“京里的事都那麼容易發現,就沒有那麼多冤死鬼了。老三這是被人指點了,否則哪裡能走這麼高的棋。”
那會是誰呢? 陳允寧目光閃爍,“真的是林家?”
林家雖然厲害,卻不一定能這樣不聲不響的安排一切。 再往上想,之前長房老太太帶了六丫頭去鄭家,二老太太董氏道:“是不是老東西說服了鄭老夫人來幫忙?”
陳允寧道:“外面也有這樣的說法,是鄭閣老插手。”
真是怪了,這些人怎麼一下子都看上了老三。 二老太太董氏頓時有些坐立難安,“那彈劾的事?”
“現在沒有人敢提。老三將崔程遠送去刑部不說,還參了崔程遠十大罪狀,現在無論誰參老三,都像是與崔程遠為伍。”
崔程遠的罪名視同謀反。 這兩個字的威力非同尋常。
二老太太董氏看看陳允寧,“如果這件事能讓老三支持過考滿呢?你想過沒有要怎麼辦?”
讓老三一家全須全影回福寧?
蕭氏也在冥思苦想,過了這幾個月是回福寧呢,還是按照夫君之前的想法留在京里? 現在的情形畢竟變了。 沒有人彈劾,沒有人恐嚇,夫君每天回家都是一臉的笑容,讓她覺得這次考滿夫君一定會拿個優。
琳怡知道,父親的心事不外漏,崔程遠的事塵埃落定之後,又會回到從前的局面。 如果鄭家和林家真的站在父親這邊,情況可能還會有些不同。
比起大人之間關係複雜,鄭七小姐和齊家姐妹都像往常一樣和琳怡通信。 鄭七小姐信裡寫海御史家的小姐被禁足在家云雲,卻沒提起整件事都是鄭十九想的法子。
鄭十九是外男,琳怡不可能會主動說起,於是就照鄭七小姐信裡的內容回了封信。 信才讓丫鬟送出去,玲瓏捧了一罐子蜜餞匆匆忙忙走到琳怡身邊低聲道:“小姐,長房那邊出事了,聽說是大姑爺被抓了,大小姐要死要活的,長房老太太急昏了過去。”
之前她還聽伯祖母說袁家可能會翻案,就看林家幫不幫忙,怎麼現在大姐夫反而被抓了。
琳怡看向玲瓏,“給我找件衣服。”
玲瓏忙放下手裡的東西,給琳怡換了身衣裙。 換好衣服主僕兩個一路去蕭氏房裡,蕭氏也才聽得消息,正想著要不要過去探病。
琳怡已經開口問,“母親,我們是不是要去長房看看伯祖母啊。
“去,”蕭氏想到長房老太太的慈愛,“我們去跟老太太說一聲就過去。”說著吩咐丫鬟收拾些東西出來,蕭氏從福寧帶了一根野參,誰也沒捨得給,現在手頭上拿不出別的東西,就讓丫鬟將野參包了,不管能不能用得上總是一份心意。
蕭氏和琳怡到了二老太太房裡,二老太太也準備去長房,大家正好一路坐了小車過去。
琳怡扶著二老太太董氏踏進長房老太太的念慈堂,就聽得琳嬌的哭聲,“祖母,您可別嚇孫女,都是孫女不對。”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39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機會
琳嬌髮髻散亂跪在地上痛哭出聲,炕上的長房老太太躺在雙色錦的褥子上半闔著眼睛。
二老太太董氏帶著琳芳、琳怡走到床邊,低聲問長房老太太,“老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琳怡去扶地上的琳嬌,琳嬌已是滿腹傷悲,怎麼也不肯起來。 旁邊的丫鬟、婆子見狀上前幫忙這才將琳嬌安置在椅子上。
二老太太董氏問身邊的白媽媽,“這如何使得?有沒有請郎中?”
白媽媽道:“請了,就在外面候著,可是老太太不想看……”
“老嫂子,這怎麼行,”二老太太董氏一臉悲傷地勸慰,“你如何也要看這些孩子的面上,珍重身子,我們活了這般歲數,還有什麼是沒經過的。”
二老太太話音一落,琳嬌又放聲哭起來。
二老太太董氏看向琳芳、琳怡,“你們兩個先扶你們大姐姐去旁邊歇著。”
琳芳、琳怡兩個應了,將琳嬌帶去了東側室。
二老太太董氏和長房老太太說話,琳芳這邊也迫不及待地試探琳嬌,“大姐姐,聽說大姐夫被人抓了,是真的嗎?”
琳嬌心裡一顫,想起官兵闖進家門將夫君帶走,她就渾身冰涼。夫君彷彿是早有預料一般,回頭看她的眼神,萬念俱灰中帶著對她的不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公公被帶走時,婆婆是那樣的神情,當聽說家眷一起流放,婆婆反而安寧下來。無論走到哪裡,夫君永遠是支柱,沒有了這根柱子,所有一切都會掉下來狠狠地砸在女眷身上,她情願夫君去哪裡她也去哪裡,婆婆說的好,一家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處。
琳怡看琳嬌的神色就知道大姐夫情況不好。
琳芳沒有得到確切消息還要再追問,“到底是……”
琳怡開口打斷琳芳的話,“大姐還是歇一歇,說不定一會兒又有消息傳回來。”
琳嬌抬起眼睛,看到琳怡滿眼關切,“大姐,家裡還有那麼多人指望你呢。”
是啊,還沒有最終的結果,她如果亂了,夫君回來怎麼辦? 可是轉念一想袁家被人步步陷害,那些人顯然是不死不休,夫君這樣進去,哪裡還有命回來,琳嬌捂著臉不停哽咽。
瞧著鼻涕眼淚一臉的琳嬌,琳芳少了從前的熱情。 照父親、母親的說法,皇上新啟用一批文官,這些人許多都出自書香門第,當中不乏與袁家相識的,袁家這才四處活動,要為袁學士翻案。 她本以為袁家能東山再起,誰知道會這樣不中用,連大姐夫都被牽連進去。 看大姐這個樣子,袁家這次是徹底完了。
內室裡,長房老太太讓郎中看了脈,吃下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看到長房老太太臉色好轉,二老太太董氏道:“是什麼罪名?”
長房老太太搖搖頭,“現在還不知道,我還想著讓允寧幾個想辦法打聽一下。”
二老太太董氏道:“有沒有查抄文書?”
長房老太太有氣無力,“聽琳嬌說官兵將家裡所有的書冊、信件都帶走了,細軟倒是沒有拿。”
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大姑爺不在朝廷裡任職,為何會被查抄書信?”
長房老太太搖頭,“我也想不出個道理。”聽到噩耗準備將琳嬌叫來問,誰知道卻聽說琳嬌在屋子裡吊了脖子,她當時眼前一陣發黑,只覺得天旋地轉……知道琳嬌沒事,她這才緩過些氣來,還沒等她仔細問琳嬌,董氏已經進了屋,“只能聽消息,再作打算。”
二老太太董氏點點頭,“我也讓允寧問問族裡,大家齊心協力怎麼也要將大姑爺保下來,否則琳嬌該怎麼辦才好。”
長房老太太只生了一個兒子,兒子身下只有一個女兒就是琳嬌。 長房老太爺早就死了,緊接著長子也沒了,琳嬌就成了長房老太太的命根子,琳嬌出了事,長房老太太定是心急如焚,二老太太董氏一邊嘆氣,心裡卻沒忘了算計。她之前想著袁家起復,才主動和袁家來往,現在袁家雖是沒有希望了。可是眼下又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若是能想到法子幫大姑爺,就可以拿住長房,除非長房老太太能過繼她的兒子,否則她就不會將大姑爺救出來。
長房老太太就算再喜歡琳怡,卻不能眼看著自己的親孫女成了寡婦。
二老太太董氏想著安慰長房老太太,“嫂子好好養病,這些事就交給我了,只要有了消息我就讓允寧送信來。”過繼之前,她是真心盼著這個妯娌活得長久。
內室說完話,琳嬌的眼淚也終於流乾了,琳芳閒得無聊已經開始數紫檀炕桌上的花紋,琳怡開始聽琳嬌斷斷續續地講經過。
琳怡道:“這麼說,家裡已經不能住人了?”她是從心底希望琳嬌能暫時來長房住,這樣有事也能商量長房老太太。
琳嬌抽噎道:“只是書房被封了。”
話說到這裡,蕭氏從外面進來端了定神的藥給琳嬌。 二老太太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蕭氏也沒有插嘴的地方,就跟著下人去給長房老太太和琳嬌煎藥。
琳嬌吃完藥,蕭氏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你這孩子怎麼那麼狠心,長房老太太就你一個孫女,你有了什麼事,老太太哪裡吃得消。”
琳嬌的眼淚又來了,“我……錯了……”
蕭氏上前安慰,“好了……好了……總會好的……”
蕭氏不善言辭,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
琳嬌重新梳了妝,蕭氏領著姐妹幾個又回到內室。
長房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已經說完了話。
二老太太先轉頭看向琳嬌,“好孩子,袁家那邊你先不要回去了,好歹留下來住一晚再作打算。”
看著床上被自己嚇病的祖母,琳嬌咬著嘴唇點頭。
二老太太將琳嬌叫過來,“真真可憐的孩子,你放心,你家裡的叔叔們不會不管,我一定盯著他們想辦法。”
琳嬌眼淚又滴滴答答流下來,此時此刻她對二老太太只有感激。
這邊和琳嬌說完話,二老太太又看琳芳和琳怡,“你們兩個就留下來陪著老太太和琳嬌。”
琳芳沒想到會是這樣不禁睜大了眼睛,聽到琳怡應承了,這才跟著一起低頭稱是。 說完話,琳芳、琳怡兩個人先出去,琳芳撅著嘴,“我那些舖的蓋的怎麼辦?我的妝盒、胭脂、香粉、首飾、箱籠、鞋子,還有熏衣的香爐、香料……我每日都要沐浴的香油和花瓣呢……”
琳芳這邊喋喋不休,琳怡吩咐玲瓏回去拿些她每日常用的穿戴過來即可,長房這邊難道還欠她一床被褥不成?
琳芳、琳怡將二老太太董氏和三太太蕭氏送去垂花門。
琳怡刻意和蕭氏走在後面,讓二老太太和琳芳祖孫兩個說話。
“多注意著點這邊的動靜,”二老太太壓低聲音,“有什麼事就讓人回來稟告。”
琳芳點點頭。
二老太太怕琳芳不明白,“這日會有人來看望老太太,我不好每次得了消息都過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所以叫她留在長房,“可是為什麼還要留下琳怡……”
二老太太道:“那是長房老太太的意思。”
琳芳咬住嘴唇,自從這個琳怡進京,就處處和她爭。
二老太太看一眼琳芳,“現在你該知道要長些心思了吧?琳嬌住在長房,凡是袁家的親戚都該過來探望,你要時刻在長房老太太身邊孝順,將來才會有你的好處。”
袁家的親戚。
那林家是不是也會過來……
袁家不是還想靠著林家起復嗎? 也許……琳芳眼睛亮了,“說不定林家能幫忙。”
總算是受教。二老太太欣慰地點頭,“我會讓你父親問問林家。”說著頗有深意地瞧了琳芳一眼。
祖母和她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琳芳的臉陡然紅了。
二老太太自然不會將話說的更透徹,林家這門親事她也打算了好久,現在就看林家是什麼意思。不結親林家不可能出面幫袁家,若是藉這件事又結親又捏住了長房咽喉,正是一舉兩得。
第三十二章 娶她
二老太太董氏回去不久,將琳芳和琳怡的東西用車拉了來。
琳怡的東西不過兩個箱籠,琳芳的就數也數不清,要不是田氏攔著,琳芳身邊的丫鬟真的將琳芳用的澡盆也拉了過來。
琳芳叉著腰讓丫鬟將東西擺放好,琳怡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去長房老太太房裡。
長房老太太剛罵了琳嬌不懂事,動不動尋死覓活哪裡能掌起一個家,若是死就能將大姑爺還回來,她這個老不死的先去以命抵命。 琳嬌這才知道自己的錯處,哭著保證下次再也不敢了。
琳嬌折騰了一天昏昏沉沉在內廂裡睡了,長房老太太卻怎麼也睡不著,抬起頭看到琳怡來了,就將琳怡叫到炕前坐下。
琳怡先開口問長房老太太,“二老太太會幫忙嗎?”
真是水晶心肝的孩子,怎麼就沒生在她身邊。長房老太太嘆口氣,“看我拿什麼來換了。”
琳怡默然,她知道二老太太的打算,可是現在除了依靠二老太太董氏,父親也沒法幫到長房。
“你親祖母性子極好的,為人坦誠,只是命不好。”長房老太太說著提起董氏,“董氏入京這麼多年,辛辛苦苦養大身下的幾個孩子,但凡心思擺的正些我也不和她計較。長房的產業我給了她們便是,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長房老太太說著冷笑,“誰知道她是等不及我死了,早早就玩出許多花樣來。別以為這樣我就怕了她,她越是算計我越是不給。”
話是這樣說。董氏娘家畢竟得力,琳怡道:“伯祖母消消氣,想想下一步怎麼辦才好,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姐夫一家不管,姐姐只有伯祖母能依靠。”
“也不能就遂了她的意。二老太太娘家早就給她出主意,眼睛盯著我們陳家的爵位,到時候她養的兒子承了爵,你知道你父親要被擺在哪裡?”
她知道。她兩個伯父沒有承爵就將父親從嫡出擠去了庶出。
琳怡目光波瀾不驚卻一片清明,“可是不救大姐夫一家,姐姐沒有依靠,這個家早晚還是要受別人擺佈。”
這個局,進也難,退也難。
六丫頭都能看出來的事,她如何不明白。 這件事說到底糾葛在林家上,長房老太太想著看了一眼琳怡。
琳怡目光也不躲閃,“伯祖母是不是在想,林家沒有一層姻親關係是不會幫忙的?” 長房老太太驚訝,“你連這個都知道?”
前世她死於林家,重活一次後又看到琳芳對林正青的思慕之情,長房老太太和董氏都想拉攏林家,可見林家在這件事上確實有幾分把握。 聯了姻,林家自然而然會幫親家。
長房老太太將胸口的不快說給琳怡聽,也是想讓琳怡對二老太太董氏有個思量,沒想到琳怡倒說出許多道理,“你覺得這件事要怎麼辦?”
琳怡抬起頭低聲道:“孫女覺得不如一邊讓父親去打聽消息一邊等等看……”林家和二老太太董氏一樣眼睛裡只能看到利益二字,“就算林家能幫忙也要來問伯祖母。大姐說官兵來了只查了書信,古往今來凡是查書信的案子都不會只牽連一家。林家和大姐夫家一樣是書香門第啊。”
林家和袁家有親,林家若是真的對袁家不管不問,就是要絕了這門親事,這樣的名聲林家也是擔不起的。再說,林家和袁家相互扶持這麼多年,總不會這樣經不得風雨。
“大姐不如去袁氏族裡哭一哭。”放著自己夫家的族人不用要去用誰呢。
她怎麼沒想到這點。長房老太太眼睛亮了,一下子從炕上坐起來,轉頭吩咐白媽媽去將琳嬌叫來。
琳嬌以為有了消息,披了件外褂就趕到內室裡。
長房老太太將琳怡的話說了,琳嬌皺起了眉頭,“就算去求族裡,族裡也不會幫忙的,六妹妹不知曉,祖母難道忘了不成?當時公公的案子下來,袁氏族裡的人都躲得遠遠的,就連婆婆都無可奈何。現在夫君也被牽連了,族裡的人更會遠遠地站著,即便我厚著臉皮回去,人家連門也不會開的。”
之前袁氏族裡的態度也將她氣得說下狠話,只要她活著一天都不與袁氏族裡來往。 可是如今是此一時彼一時,長房老太太目光深沉,“當時袁氏族裡不肯幫忙,我這才幫你們置了宅院和田產讓你們渡過難關,可是現在我老婆子一病不起,你也只能回袁氏族裡求救。”
琳嬌就要爭辯。
長房老太太道:“聽我說完。你公公是被貪墨案牽連,讀書人重聲名,袁氏族里人遠遠站開也情有可原。現在不同了,姑爺被帶走時官府的人沒有拿半點細軟,而是封了書房帶走了你們家所有的書。要知道書可是讀書人的命根子,你家裡的那些書大部分都是袁氏一族分下來的。”
琳嬌仍舊不明白長房老太太的意思。
長房老太太看看旁邊的琳怡。
琳怡這才輕聲道:“姐姐記不記得大周建國初的《瑞陽集》一案牽連了許多人。” 《瑞陽集》裡面有斥責本朝弘揚前朝的文字,後來寫《瑞陽集》的譚瑞被滅了滿族,譚瑞的好友、學生也沒有倖免,後來凡校書、科書、賣書的人也一律喪命。 從此之後讀書人就不敢隨意藏書,這些年來如《瑞陽集》這樣的重案雖然沒有,可是還有不少人因文字疏誤被定了謀反罪。
琳怡見琳嬌似是有所領悟,“姐姐,撇開袁學士的案子,你覺得大姐夫最有可能是什麼罪名?” 琳嬌頓時一抖,“那……難道是……藏書……”
長房老太太道:“這就是袁氏一族最怕的,姑爺這些年只在家讀書,若是招上禍事也是和那些書有關,袁氏一族再想袖手旁觀,恐怕朝廷不會答應。”
琳嬌還沒有從這件駭人的事中反應過來,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現在就給大小姐收拾收拾送去袁氏族裡。”
琳嬌整個人一抖,巴巴地看著長房老太太,“祖母讓我現在就去?”
長房老太太道:“上門求救自然越急越好,”見琳嬌一臉怯意,長房老太太嘆口氣,“你成親有些年了,也該學會自立,祖母就算身子好還能庇護你多久?”
琳嬌目光觸及長房老太太蒼老的面容,咬咬牙,“孫女全聽祖母的。”
長房老太太看看佯裝鎮定的琳嬌,再看看目光如清風拂水氣度內斂的琳怡,心中暗暗嘆了兩口氣。
琳芳收拾完屋子裡的東西才知道大姐去了袁氏族裡求救。袁氏一族要想幫忙早就在袁學士入獄時就伸手了,哪裡會等到現在,大姐也是走投無路了。只要這樣想想琳芳就格外開心,服侍長房老太太歇下之後,硬拉著琳怡去瞧她新佈置的臥房。琳怡看了一圈覺得困了要回去睡覺,琳芳直在背後跺腳,罵琳怡沒眼光。
琳怡一夜無夢,琳芳不忘了在夢中命人拿鳳仙花給她重新染指甲。這幾日許多事都出乎大家意料。本以為琳嬌去袁家很快就會回來,誰知道卻似要長期住下來的意思,二老太太董氏下帖子請林大太太過來小坐,送帖子的下人回來說,林大太太一早去了袁家。
林大太太從袁家回來,將林正青叫來跟前說話,“袁家的事我們家恐怕不能不管了。”
林正青是一副早已預料到的神情。 這是小雞吃米的遊戲,他們林家和袁家早就在一隻碗裡,成國公就是那隻小雞,吃完袁家就是林家。 成國公一直打擊文官,所以本朝武官地位勝於文官,這兩年皇上又有重用文官的意思,行伍出身的成國公自然不願意見到這種情況。 林正青不願意和林大太太老生常談,複習一遍書香門第之間複雜的關係,只等著林大太太說另一個問題。
“這樣一來我們家就是明著和成國公對立。”
林家和成國公之間的恩怨老早就存在了。
林大太太道:“你祖母的意思是,對付成國公還是要從福建那邊的事入手。陳三老爺這次彈劾崔守備,外面人都說是我們家通風報信,依我看陳家是受了鄭家點撥。如今陳家已經靠上了鄭家,對付成國公就更有了幾分把握,”林大太太頓了頓,看向林正青,“你怎麼想?”
林正青眼前浮起那個目光淡漠游離,如霧如煙般讓人捉摸不透的陳六小姐。
陳六小姐就像是一本書,正面和反面完全不一樣,雖然不如藏書精緻,可是大概拿在手上也蠻有趣,林正青淡淡道,“母親是說要和陳家結親?我娶她就是。”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4 09:09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3-4 02:12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再提親事
娶她?
兒子這麼容易點頭,她心裡倒是不快起來。
林大太太皺起眉頭,除了聯姻就沒有了別的法子?以正青的條件,將來進了翰林院娶個勳貴之家的嫡女那是綽綽有餘,這樣他們林家也多了靠山,林大太太道:“你的婚事還是等兩年最好,我是想和你商量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
婚事是交換的籌碼,林正青反正不著急,“那母親準備怎麼和陳允遠拉近關係,讓陳允遠心甘情願將成國公勾結海盜假扮倭寇搶劫的證據交給我們家?”
說到這個,林大太太的臉陰沉起來,半晌才道:“都怪你父親,讓他去和陳允遠結交,他卻沒能套出陳允遠半句實話。”
勾結海盜的罪名不小,陳允遠就算再沒腦子也不可能輕易說給旁人聽。
林大太太接著憤憤道:“陳二老爺家的四小姐,至少人長得漂亮也會討人喜歡,那個六小姐我實在沒看出她有什麼優點,倒是人長在鄉下為人凶悍,將來你娶回來還不知道折騰出什麼事來。”陳六小姐第一次來別人家做客,就敢將別人家的小姐鎖在房裡,可見她不是什麼品性賢良的,再說,萬一陳家沒能幫上忙,他們不是白白賠上了正青的婚事。
這麼簡單的事,居然還拿不定主意,林正青開始有些不耐煩,於是善意地提醒林大太太,“和陳允遠結親無非有兩個結果,一是扳倒成國公,皇上嘉獎下來八成會將陳家爵位還給陳允遠,這樣陳家就做了勳貴。二是沒有扳倒成國公……”林正青眼睛一亮,嘴角輕誚笑意,這世上的事向來是有成功就是失敗,“我大不了就做個鰥夫。母親若是覺得能接受就去讓人說親。”
鰥夫。 鰥夫還怎麼說一門好親事。 林大太太半晌才道:“你這孩子……”雖然話不好聽,可是說的的確是這麼回事。
成功了皆大歡喜,失敗了就讓陳允遠一家承受,這種解決之道看似殘忍,其實古往今來還不就是這樣算計。 林正青向來覺得假道義不如真小人。
他小時候看到祖父被打了板子,傷口潰爛,活著受罪死了痛苦的模樣,他就知道現在的世道,不做小人就做死人。
林正青從林大太太房裡出來,在牆角拐彎處尋了一根嫩綠的草莖咬在嘴裡。 唔,還有別的事沒有做,他要去書房再畫一張春江圖,看看會不會有人來求要。
林正青在書房裡才畫好了春江圖,就有小廝登門道:“老爺說了,還讓大爺畫幅春江圖,有一位相好的先生來要,老爺推不過,”說著看了一眼書案,上面正有一幅春江圖,那小廝就笑,“原來大爺正好畫了。”
林正青將畫交給小廝去晾乾,然後丟下手裡的筆。 真是奇怪,他想畫就有人來要,是不是太巧了點。
長房這幾日也太熱鬧了點,琳芳和琳怡擠到長房老太太念慈堂旁邊的兩間主屋不說,第二天琳婉也在陳大太太的陪同下來侍奉長房老太太。
陳大太太一走,琳芳就先站出來說:“我屋子裡的東西太多,三姐是搬不進來了,六妹妹屋裡倒是大炕,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原來之前琳芳選小一點的房間是抱著這個心思,琳怡想著就覺得好笑。 就算將她擠去小房間,琳婉該住進來還是住進來。
二老太太董氏早就安排好的,豈容她有別的主意。
琳婉倒是為人小心,琳怡幫著收拾房裡的東西,琳婉連著謝了琳怡好幾次。 屋子裡的被褥都準備停當,琳婉又垂著臉輕聲道:“六妹妹你人真好。”
琳婉雖然長得不好,聲音卻是極好聽,也生了個婀娜的身段,性子溫婉和順,坐在旁邊話不多,就是一味地做針線。 一開始玲瓏、橘紅兩個說話都不敢大聲,一天過去之後,兩個丫頭聲量又回從前。
琳芳更是不將這個三姐放在眼裡,有什麼事寧願來叫琳怡一聲也不喊琳婉,琳婉倒也不生氣,彷彿是被忽略慣了。 這樣一來,叫上琳婉的倒成了琳怡。
三個人平日里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自然而然就聽到了袁家此時的情形。 這些時日袁家的耆老族人常常聚在一起,琳嬌讓人捎信回來讓長房老太太安心,她要在袁家住些日子。琳嬌在袁家住的時間越長,長房老太太越開心。
又過了兩日就有袁家的晚輩上門給長房老太太請安,長房老太太蒼白著臉有氣無力地應對了一番,袁家老小都掉了眼淚。 袁家二房的長孫媳提出要去琳嬌夫妻如今住的院子瞧瞧,那院子是長房老太太出資買的,袁家也是懂得禮儀,要先請示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琳嬌年紀小經了這樣的事……也是沒有主意……我年紀又大了……只能拖累你們不能幫忙……”說著掉了眼淚,“延文年紀還小,就這樣被抓進去……有了閃失……可怎麼得了……”
袁大奶奶道:“親家老太太說的是,家里長輩說了,無論如何也要將文二叔保回來。” 這樣的大事,袁家必然要自保。 長房老太太裝作不明白這裡的要害,欣慰又安心地點頭,吩咐白媽媽將上了雙魚鎖的烏木海棠盒子拿來交給袁大奶奶,“這裡是那處院子的地契,還有一些銀票,大奶奶帶給琳嬌,若是有用處就讓琳嬌處置。”
琳怡在套間裡聽了這話,不禁要讚歎長房老太太棋高一著。 讀書人向來好面子,家裡出了事焉能讓外姓人拿銀子。 這樣一來,救大姐夫所用的銀錢,袁家會盡數湊出來。 而且就算大姐夫真的出了事,袁家也要善待大姐一生。
袁大奶奶看著那盒子不敢接,紅著臉訕訕道:“親家老太太這是要臊死我,延文媳婦在袁家一日我們都必當仔細照顧。”
見好即收。長房老太太嘆氣,“大奶奶多心了,我一個老太太哪有許多心腸……就是……想要幫忙……罷了……可憐我兒去的早……琳嬌娘家已經無依無靠……我就多憐愛她幾分……”
娘家無依靠,夫家更不能眼看著不管,之前袁家上下為了避嫌已經將事做絕了,而今不能再讓人戳脊梁骨。
袁大奶奶最終也沒有收那隻盒子,倒是拿出了給琳婉、琳芳、琳怡的禮物。
長房老太太見狀讓琳婉幾個出來見人。
琳婉、琳芳、琳怡三個上前行了禮,袁大奶奶仔細看過去,目光略過了琳婉,在琳芳身上停留片刻,最後仔仔細細將琳怡看了個遍,然後將琳怡拉過來,“長得漂亮又有福氣。”明亮的目光中帶著審視的意味,讓人覺得不舒服,尤其是說到福氣兩個字,彷彿琳怡真就有了好前程。
袁大奶奶身邊的婆子將三個盒子遞給三位小姐。
一樣的梨花木鑲如意紋熏香盒。
袁大奶奶笑著道:“林家大奶奶也說來看親家老太太,只是這幾日要幫忙打聽文二叔的事耽擱了。這幾日緩一緩定會帶著正青一起過來。”
送完禮物又提起林家和林正青。
琳怡不動聲色,琳芳的眼睛豁然亮了,只是看到袁大奶奶拉著琳怡不由地皺起眉頭。 袁大奶奶低頭看琳怡,目光中再次帶了深意。 琳怡心里頓時一顫,敲響了警鐘。
是她算漏了什麼? 二老太太董氏明明屬意林正青,林家那邊就算答應和陳家聯姻也應該先選琳芳,畢竟琳芳比她年長。 上次林大太太在母親蕭氏那裡碰了軟釘子,如今怎麼還會讓袁大奶奶上門說項。
再說從前林家會看上她是因為父親和康郡王交好,現在父親和康郡王沒有半點關係,林家怎麼就看好了這門親事。
第三十四章 爭
屋子裡的人都極會察言觀色,很快就明白了袁大奶奶的意思。
第一次提起這樣的話題,點到為止,袁大奶奶坐了一會兒就告辭走了。 琳婉、琳芳、琳怡也各自回了屋。
琳婉和琳怡剛坐在軟榻上,琳芳就拿著盒子闖進來,臉上的笑容有些陰陽怪氣,“三姐姐、六妹妹,你們的禮物盒子怎麼不打開?”
哪有這樣理直氣壯要求看別人禮物的。
看到琳婉、琳怡沒動,琳芳乾脆自己走過去將盒子打開。
琳婉的是一支滿金牡丹插花髮簪,和她那隻滿金蝴蝶瓔珞步搖做工上差不多,琳芳再打開琳怡的盒子,紅絨的內襯上躺著一隻雲裡藏珠累絲鑲寶如意金簪。 琳芳登時氣得手指發抖,袖子一揮那隻盒子就要掉在地上,幸虧橘紅手快上前接了。
琳芳胸口的悶氣未出,嘴角一抖冷笑道:“六妹妹才上京就這樣惹人憐愛,倒讓我這個做姐姐的成了踏腳的石頭,妹妹快跟我說說,你這心機從哪長出來的,不禍害別人如何偏來禍害我?”
玲瓏、橘紅兩個聽了也蹙起眉頭,琳怡倒是依舊波瀾不驚,“四姐是弄錯了,這話從何而來?”
琳芳冷笑道:“這時候還裝傻,袁大奶奶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妹妹去趟林家就引來了好姻緣。”
琳怡垂下眼睛,“四姐姐不要亂猜測。”
“亂猜?”琳芳揚聲,“怎麼就你的是如意簪,是因如了你的意,你早就看上了林家大郎,說不得和人有了首……”
琳怡豁然抬起眼睛,目光亮得如同出鞘的劍鋒,“四姐是大家閨秀懂得禮儀,知曉這種話說出來就算我萬死,四姐也逃不脫,何必污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你……”琳芳被這話堵住了嘴,“你當我是要和你爭?我是看不慣你這樣沒規矩。”
現在忍了她,說不得她就要出去胡亂說,琳怡道:“四姐說說我哪點沒規矩,我向四姐學就是。”
琳芳也只會張牙舞爪嚇唬人,真讓她說個一二三,她又說不出來,只能站在一旁瞪著眼睛。
“好了,”琳婉起身勸慰,“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話不好說,六妹妹才來京里,祖母都說我們該護著她,怎麼倒與她為難起來了,要說年紀大,我不是比你們都要……”
就連琳婉都向著她,琳芳怒氣又高漲幾分,瞅准了矮桌上的熱茶吊,手掌一翻“不小心”將茶吊推去琳怡懷裡。
琳怡早已經看到起身閃躲,倒是琳婉撲過去扶茶吊被滾熱的水燙了正著驚叫出聲。
屋子裡的下人登時被嚇了一跳,琳怡忙去看琳婉的傷勢,琳婉的手背已經紅了一片,丫鬟取來涼水,琳怡拉著琳婉的手泡進去,又抬起頭吩咐玲瓏,“快去拿薄荷膏。”
琳芳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哪裡還有半點威風。
聽到屋子裡的騷動,白媽媽挑簾來看,只見三小姐將手泡在水盆裡,幾個小丫鬟嚇得臉色蒼白,便知道出了大事,忙走上前去低頭看了一眼水盆,臉色也變了,“這可怎麼得了。”
還好茶吊裡的水不熱,琳婉才沒什麼事。
白媽媽回去將她看到的和長房老太太說了。 二老太太董氏想給琳芳說的親事沒想到卻落在琳怡身上。
白媽媽笑道:“怪不得袁家人不去二房那邊說,反而來了咱們這裡。”袁家人去二老太太董氏面前說六小姐,到像給了二老太太一巴掌。
長房老太太輕笑一聲,“二老太太將林家當寶,只怕六丫頭還未必看上眼。”
白媽媽收起笑容,“您是說……”
長房老太太道:“別忘了六丫頭在林家出過什麼事?”
白媽媽一下子沉默了。
按理說林家是世家名門應該不會,可是人心隔肚皮誰又敢打這個包票。 就像四小姐看著是個大方得體的閨秀,卻轉臉做出這種事。
晚上琳芳回房裡睡覺,琳怡屋子又安靜下來,琳婉手上重新換了藥,然後抱膝和琳怡縮在炕上說話。
“怪不得四妹會生氣,”琳婉笑一聲抬起來看琳怡,“這些年家裡都是她的天下,六妹妹來了才將她比下去。”
琳怡搖搖頭,她可沒有比人的心,她只想一家人幸福美滿的過日子,琳芳只要不來害她,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琳婉垂下頭,軟軟的鬢角貼服著臉頰,“六妹妹才進京就有林家這樣的大戶上門提親,不管成與不成妹妹都該高興。”
琳婉是看出了什麼? 否則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琳怡垂下頭,“婚事應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他的我都沒想過。”
琳婉似是很為琳怡高興,“那你也應該開心,人人總有個比較,同樣都是陳家的小姐,你們個個出挑,我這樣的只能排在家裡最末,”說著扑哧笑起來,“四妹妹一口一個長幼,卻忘了我比她還年長呢。”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針線上的話,琳婉先躺下睡了,琳怡去套間裡換件衣服。 橘紅取來綾衣給琳怡換了。
“小姐,”橘紅低聲道,“三太太看了袁家送給小姐的禮物只是有些驚訝。”
她打發橘紅回二房拿東西,其實是讓她將袁家的禮物拿給三太太蕭氏。
琳怡微微思量,“見到父親了嗎?”
橘紅點頭,“見到了。太太將盒子遞給老爺看,老爺倒是緊鎖眉頭,問了我一句,袁家還說了些什麼。奴婢照實說了,老爺又看了看盒子裡的金釵,轉身去了書房。”
軟軟的綾衣貼著她的肩膀,單薄、又帶著一絲細密的涼意,父親知道了林家的意思,卻沒有馬上表態而是去了書房。
是不是說明父親也在考慮這門親事。
橘紅看著六小姐深沉的表情,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姐是不是……不想……嫁去林家?”
她貼身的丫鬟總是能看出她心裡所想。
琳怡沒有說話,橘紅卻由此證實了猜測,立時著急起來,“既然這樣,小姐就回去求老爺、太太,萬一等親事定下來可怎麼辦?”
琳怡緩緩一笑,“大戶人家定親不會那麼草率,而且林大太太不是還沒有來嗎?”再說那麼好的一塊肉,就算她不招惹誰,也會有人來搶。
琳怡這邊進屋睡覺,琳芳那邊徹夜難眠。 田氏讓人給琳芳帶話,讓她不要著急。 林家會看上琳怡讓人詫異,可是這件事畢竟還沒有定下來。
琳芳雖然想要骨氣,狠狠放下一句既然林家不識貨,她也不必上趕著強求的話來,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張不開口,只要想想林大郎俊朗的面容,淵博的學識,就癟了茄子,“林家不是有個庶子嗎?將琳怡嫁給庶子好了。”
銘嬰緊張地四處瞧瞧,“好小姐,小點聲,讓人聽去了不好。”
琳芳冷笑道:“怕什麼,她祖母本來就是不明不白的賤貨,祖父才回京幾日她就珠胎暗結?生下來的東西指不定是不是陳家的,讓她頂著陳家女的名頭嫁出去已經是便宜她了,還。想跟我搶,我呸……給她臉,她就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破落戶。”
琳芳罵了一通覺得心裡舒坦多了。
第二天,田氏一身輕裝來看長房老太太,“家裡的親眷都要來看老太太呢,問我能不能在老太太這邊講次經。”
琳怡看看旁邊一臉笑容的琳芳,怪不得琳芳早晨起來就特別高興,原來是田氏已經讓人提前知會要來長房講經。 長房老太太屋子裡供著佛祖,就算生病也要日日去佛前念經禱告,如今袁家的事人力已經去爭取,要想再求只有這悲天憫人的佛祖,田氏這樣一說,正好中了長房老太太的心思。
長房老太太果然高興道:“只是麻煩了你。”
田氏謙恭一笑,“能孝敬老太太是我的福氣,只怕到時候園子裡要亂些。”
長房老太太笑道:“那不打緊……有下人伺候呢……只是你們年輕人……要被我這個老太太拖累……玩是玩不起來了……”
田氏想到袁家的事只是嘆氣,“老太太病了……袁家出了事……我們哪有心思……就是陪老太太解解悶。”
長房老太太頜首,“我知道你的苦心,講經那日就讓人在南街設粥棚,救濟窮苦。”
田氏經常拉攏身邊的親友做善舉,每年要開幾次粥舖,大雪天的時候田氏還抱病四處奔走為災民籌備銀子,京里人都知道陳家有這樣一位女菩薩。
不知道這位女菩薩又要渡誰出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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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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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4 09: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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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宴無好宴
二太太田氏講經在京里已是尋常,這樣一來由田氏牽頭大家聚起來倒是好事。
送走田氏,長房老太太笑得眼睛瞇起來,“讓廚房給六丫頭幾個多加些菜,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跟著我老婆子虧欠了。”
白媽媽看到長房老太太開心,心裡也跟著痛快,“您是心心念念想著六小姐啊,奴婢還是去將六小姐叫來跟您說話。”
長房老太太沒有阻止,白媽媽笑著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功夫琳怡捧著一隻花斛進了屋。 花斛中秀麗的枝葉伸出來卻遮擋不住琳怡臉上的明艷,面容不如琳芳妖嬈,卻是比琳芳細緻耐看。
女子荳蔻年華時都生得玉蔥似的,打扮起來個個漂亮,就像花圃裡的百花,可要是讓花迷了眼睛便辨不出哪朵有真的芳香,所以大戶人家選媳就是要細細端看,美色能騙人,風骨和氣質才是最穩妥的。
不知道林家看上六丫頭是誤打誤撞,還是真的有好眼光。
琳怡將花斛擺在臨窗矮桌上,然後坐到長房老太太身邊,長房老太太這幾日病好多了,臉上都有了光澤。
長房老太太道:“讓你說對了,你二伯母果然要來我這裡講經。”
琳怡低頭笑了,“誤打誤撞,沒想到就猜準了。”
琳芳故意將水打翻誤傷琳婉,白媽媽出主意正好藉這件事將琳芳送回二房去。 琳怡就說緩一緩,琳芳這樣回去定要跟二房老太太董氏哭訴,說不定髒水污水都要潑在她身上,免不了要讓她一通辯解,而且長房老太太正好不知道身邊的親朋還有哪家願意幫袁家渡過難關,琳芳向田氏求助,以田氏一貫寵溺女兒的做法,說不定正好是個機會,“這下老太太能藉著這次講經,發宴請的帖子,願意來的肯定會到,想躲的就會找藉口避開。”
袁家出了事,大家不好明著去袁家打聽消息,倒可以通過陳家了解一下整件事始末。
長房老太太笑道:“等你大姐回來了讓她好好謝你。”
琳怡不好意思地低頭,“就算我不說,也會是現在的情形。”再說長房老太太也會想到這一節。
長房老太太看著低頭含笑的琳怡,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就豁然暢快起來。 自從允禮去世,她心裡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舒坦了,“我們才從鄭家回來,自然要先請鄭家老夫人。”
長房老太太的帖子很快發下去,鄭老夫人身子不便就讓鄭二太太過來,鄭家人還帶來了鄭七小姐給琳怡的信。 鄭七小姐也要過來湊熱鬧。
琳婉傷了手不能拿針繡花,乾脆就跟丫鬟一起打絡子,琳怡自去案上回信,琳芳讓人仔細去長房老太太房外盯著,看看林大太太和林正青會不會來,得知林家說要過來,琳芳的心頓時扑騰個不停,連忙回去讓人準備衣衫和首飾。
一時之間大家都各自忙碌,等到正式擺宴那日,琳芳一身蜀錦踩著玉底的繡鞋跟在田氏身後在垂花門迎客,陳二老爺陳允週在前院照應男客,長房里里外外都是陳二老爺一家幫襯。
琳婉、琳怡就陪在長房老太太身邊,看著晚輩給長房老太太請安,她們兩個規規矩矩回過去。 女客坐滿了花房,大家開始喝茶聊天,只要誰說到袁家,屋子裡就立刻靜謐無聲。
下人絡繹不絕地將茶點奉上來,屋子裡的小姐們吃了些茶點,太太、夫人們終於發話讓她們去園子裡轉轉。 大家巴不得如此,尤其是齊家兩位小姐,自從落了座就不停地向琳怡使眼色。
小姐們出了門,就像出籠的鳥兒,大家都長長地呼一口氣。
齊三小姐將琳怡拉到一旁,“你大姐一家沒事吧?聽著讓人心驚肉跳,我和妹妹還向母親打聽。”
說起這個琳怡也沉悶起來,袁家能不能順利脫身誰也不知道。
這畢竟是長輩操心的事,幾位小姐好不容易湊在一起,就想多說些知近話,袁家的話題很快被岔過去。
齊三小姐道:“今兒我哥哥也來了,要去給長房老太太請安呢。”
齊家、袁家、林家、陳家有幾代的情分在裡面,平日都是常來常往的。
齊五小姐和齊三小姐對視一眼,拿起帕子摀嘴笑了,“你係的一個小小的結,就難住了哥哥,哥哥哪裡吃過這種虧,你若是男子,他只怕早就生了結交之意,如今八成已經拜了把子。”
這樣的調笑,就算誰臉皮再厚也要紅起來。
三個人剛說到這裡,看到田氏領了一個穿著青衣褙子的婦人進園子。
齊三小姐“咦”了一聲,“二太太將宋太太也請了過來。”
琳怡看過去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內情。
齊五小姐就將琳怡拉去一邊,“那是二太太娘家遠房親戚,最近才進京里來的,聽說是家裡的公子生了病,進京討藥。”
看來這藥討的不順利,不然也不會對田氏這般應和奉承,人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會病急亂投醫。
齊三小姐看左右沒人,嬉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如果提起宋家,你四姐就會立即變臉。”
這個她倒是不知道。
齊五小姐道:“宋家原來可是金陵的大戶,宋陳兩家早就有結親的意思,加之有陳二太太這層關係在,四小姐三四歲的時候,放佛就口頭許給宋家了,誰知道宋家的少爺得了痘疹,一場大病之後腦子就壞了,這門親事自然就不再提了。”
齊三小姐故意嘟著嘴學琳芳的樣子,“親事雖然作罷,可是誰要是說起來,陳四小姐就十分不樂意。”
琳芳向來眼高於頂,就算親事沒成也會覺得晦氣,說出去更是有損她的名聲。 不過既然是這樣,田氏怎麼會主動請宋太太過來。
第三十六章 咬死你
宋太太進了屋,琳芳也歡快地從花房走出來,看到琳怡和齊家兩位小姐,琳芳笑著主動上前打招呼,“原來你們在這裡。”說著看向琳怡, “剛才有位我們家的故交來晚了,一會兒薦你認識。”
齊三小姐、五小姐目光閃爍,陳四小姐怎麼自己主動提起來了。
齊三小姐用扇子掩住嘴道:“你那位表哥的病怎麼樣了?”
琳芳也不惱,“這幾日好多了,聽說也在前院呢。”說著去看琳怡,“今天女客多,你要多在意著。”
在人前琳芳是姐姐,說出一番大道理來,妹妹只有聽的份兒。 雖然園子裡的女眷都是琳怡幫忙照應,琳芳只是選幾個高門大戶家的小姐上去攀談。 這一會兒功夫琳芳就找到了林三小姐,不知道兩個人說到了什麼有趣兒,琳芳笑得花枝亂顫。
齊五小姐開始數落姐姐,“你啊,就是話多。”
齊三小姐冷笑一聲,“你瞧陳四小姐今天的模樣,就知道她沒安好心,”說著去看琳怡,“你可要小心著些,你那位四姐八成以為你要和她爭林家的好親事。”
齊五小姐臉色大變恨不得去捂姐姐的嘴。
齊三小姐道:“左右也沒人,你怕什麼,我們都喜歡六小姐,有什麼話自然和她提個醒。”
齊五小姐嘆口氣,表情終究不自在,“我們畢竟是閨閣的小姐,這些話也是渾說的?”
齊三小姐悵然一笑,“你總是怕東怕西的,”說著將琳怡領開了些。
三個人坐在翠竹林裡的石凳上。 齊三小姐將周圍的竹子看了一遍,“這些竹子種的講究,比我們家的紫竹要漂亮的多。”
琳怡笑道:“這是萬壽竹,你若是喜歡,走時讓人挖些母竹帶走就是。”
齊三小姐撫手,“那最好不過。”
話題扯開了一會兒,三個人之間又親密了許多,齊三小姐就將剛才想說的話一併說出來,“林家大郎是不錯,只是林大太太卻不是好相與的,咱們巴不得離林家遠遠的,誰願意嫁過去就讓誰去,用不著每日擺宴拿我們姐妹過去遮掩。”
齊三小姐說的是實話,大家族裡挑選媳婦,總是將親朋好友家的小姐聚在一起,真正留意的只是那一兩個,旁人全是陪著走過場。
“我知道妹妹是玲瓏心肝,有些話我也不瞞妹妹。林大太太向來一人獨大,眼裡容不下旁人,我只說一件事妹妹就明白,林老爺年輕的時候也想搞些風花雪月,結果被林大太太抱著兒子自縊一次,就偃旗息鼓了。覀呡弇甠”
抱著兒子自縊? 琳怡詫異,林大太太也真能想的出來,“你說的是林家大爺?”
齊三小姐道:“就是林大郎。”
連親生兒子都能利用,可想而知林大太太的手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琳怡繼而想到新婚之夜林正青的模樣,從小耳聽目染,比他母親更勝一籌,林家那個地方真是狼窩虎穴,偏還有那麼多大家閨秀想要嫁進去。
清閒的時間只消片刻就過去了,玲瓏笑著來尋琳怡,“鄭七小姐正滿園子找小姐呢。”
這麼多女孩子聚在一起,要想大家都滿意也不那麼容易,辦詩會、跳格子、鬥曲兒林林總總,琳婉、琳芳、琳怡穿梭著忙乎。
琳芳打發小丫鬟去端攢盒,小丫鬟走遠了,琳芳帶著銘嬰出了月亮門,躲去旁邊的假山石後。
琳芳迫不及待地問:“準備好了沒有?”
銘嬰有些懼怕地點頭,“這樣行不行?”
琳芳皺起眉頭,“有什麼不行?長房的下人少行事才方便,你囑咐他躲好沒有?”
銘嬰仍舊忍不住手指顫抖,“奴婢好不容易才打發了宋家的兩個婆子,急急忙忙告訴宋家大爺要玩捉人的遊戲。”兩個婆子整日里伺候宋家的傻大爺,其實心裡早就厭煩了,好不容易輕鬆一下自然不會錯過。 再說長房請來的女先生實在技高,大家都自然而然圍著去聽曲兒了。 支走了婆子,只剩下身邊的小丫鬟就好對付的多,銘嬰讓人端了茶點過去,吸引了小丫鬟過去吃,然後她趁機和宋大爺說捉人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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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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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4 09: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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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孝心
二太太田氏想要搬過來住。 亜璺硯卿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算的,二太太田氏搬過來,二老爺要不要搬過來? 四小姐自然也要過來,總不能眼看著一家分離。二太太田氏這話聽起來是一心想要服侍長輩,其實細想想,二老爺一家搬進來容易,搬出去就不可能了。到時候成全了孝名,老太太還能不將二老爺過繼到身下? 旁邊的白媽媽臉色難看起來。她知道二太太厲害,卻不知道能這樣悄無聲息地算計。
長房老太太似是沒聽出田氏的話外弦音,“那怎麼行,二弟妹年紀也大了,身邊也是離不開兒女的。”自己的親婆婆還沒有服侍,怎麼能來長房服侍她。
二太太田氏聽得這話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婆婆現在有長嫂服侍倒是用不上我,我雖然要研習佛法,首先卻要做好子女、妻母。婆婆要孝順,長房老太太也是長輩,如何能分得這樣清楚,哪怕等到長房老太太身子將養好了,我再回去侍奉婆婆。”
這樣冠冕堂皇的話說出來,又要在外面博得好名聲。 長房老太太笑得眼睛周圍皺紋深刻,“這樣說,哪日用上你們,我便不客氣了。現在倒是有三個丫頭在身邊,這院子又熱鬧起來,我心裡十分高興,病也好了許多,你們也不用惦念。”
長房老太太裝瘋賣傻地拿琳婉幾個做幌子。
二太太田氏並沒有受挫,反而柔順地點頭,“長房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媳婦以後定會來侍奉。”
這是趕也趕不走的孝順。
長房老太太想起來,前朝有位孝子,因父親去世母親悲痛不肯吃飯,他就跪在院子裡,母親不吃飯他也不肯起來。 田氏這一招和那位孝子也差不多了,二老太太董氏真是積了德,娶了這樣一個媳婦回來。
林大太太不好意思地低頭,“這樣一比,我們都要臊死了。怪不得二太太能做居士,我們就不能。”
“是啊,”旁邊的郎中太太都隨聲附和,“二太太是天生的菩薩臉。”
滿屋子的女眷提起田氏多年的善舉都津津樂道。
大家正說到去年辦粥廠田氏摔了一跤的事,門口的小丫鬟就匆匆忙忙跑進屋,“不好了,宋大爺他……正追趕小姐們呢……”
什麼? 宋太太先站起身,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輝哥又惹什麼禍事了?”
那小丫鬟道:“也不知道,幾位小姐玩的正高興,宋大爺就突然闖了過來。”
幾位小姐……眾人眼睛在花廳裡一掃,除了陳家的小姐,客人裡有四五位小姐在外面,宋太太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真的出了事衝撞了哪位千金,她可是擔當不起。
二太太田氏、宋太太、齊二太太和白媽媽忙出去瞧,四個人才出了花廳,遠遠地看到幾個人影匆匆忙忙往這邊跑。
齊二太太迎上前一瞧,果然有自家女兒。
小姐們回來,後面的一堆丫鬟、婆子也陸續聚過來。
“怎麼回事?”宋太太最焦急,伸長脖子找自家兒子。 輝哥病了之後心性不全,不好放他單獨去與前院男人們說話,只得帶在身邊,她原本想說完話早些告辭出去,誰知道這麼一會兒輝哥就惹了禍。
齊三小姐道:“我們在踢鈴鐺球,誰知道突然有人從假山石後面摸過來,多虧丫鬟、婆子先看到,卻也嚇了我們一跳。”
琳婉氣喘吁籲,身邊還有驚魂未定的琳怡。
齊三小姐接著道:“宋大爺好像嘴裡一直說,聽到鈴鐺聲就出來抓。”說著去看齊五小姐和董家小姐,“是不是?”
董家小姐忙點頭,“就是,我也聽到是這麼句話。”
聽到鈴鐺聲就出來抓? 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又是一陣騷動聲,琳婉和琳怡忙躲到田氏身後。
琳怡這樣一動大家都聽到鈴鐺聲響,再低下頭來找原來陳六小姐腰間綁了串鈴鐺。
白媽媽一怔忙問琳怡,“六小姐怎麼會戴了串鈴鐺。”
琳怡抬起頭,“是四姐今天早晨……”說到這裡猛然感覺到有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琳怡轉頭看到了二太太田氏,剩下的話立時咽了下去。
白媽媽似是聽出了些什麼,目光閃爍地接口:“小姐們沒事就好,”說著看向宋太太,“宋大爺是小孩子的心性,大家都曉得的,太太也不要太著急。 ”
這句話正說到她心坎裡,宋太太舒了口氣,對白媽媽露出感激的目光。
田氏和齊二太太護著幾位小姐,“你們先回花廳坐著。”
幾位小姐忙點頭,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往回走。
就在這時,田氏忽然發現,“琳芳哪裡去了?”
走在前面的琳婉幾個停下腳步,互相看看。
琳婉輕聲道:“四妹妹沒和我們在一起。”
琳芳也沒在花廳。
田氏臉色變了,宋太太的表情也奇怪起來。 院子裡的氣氛頓時讓人覺得詭異。
“奴婢讓人去找四小姐。”
白媽媽交代完身邊的下人,陪著宋太太、田氏一起去看宋家大爺。
琳怡伸手摸向腰間的鈴鐺。琳芳能做出這樣惡毒的事,她自然也該當著大家的面揭開。 若是提前發覺了卻不聲不響地將這頁翻過去,下次琳芳指不定還會用處什麼手段來。 她從不會有害人的心腸,卻也要保護自己。
尤其是對琳芳,頻於應付琳芳製造出來的麻煩,不如找機會就回過去,讓琳芳嚐嚐自己釀的苦果,以後的日子也就不會過得那麼舒坦。
第三十八章 敗露
琳芳不在屋裡,長房老太太身邊的位置就輪到琳婉和琳怡了。
幾位小姐都被嚇了一跳,大家順利成章站在長輩面前撒嬌。
長房老太太安慰琳婉和琳怡,“好了,好了,宋大爺也不是壞人。”
琳婉道:“我們也不是被宋大爺的聲音嚇到了,就是……也沒看清楚……”
整件事總不能都推在宋大爺身上,歸根結底宋大爺還是被人利用,宋家人品如何她不知曉,但是她不准備給宋大爺添堵。 琳怡也點頭,“是沒看清楚人,我倒是被丫鬟、婆子一鬧嚇到了。”
鄭七小姐也拿著帕子掩嘴,“我也是被下人蜂擁地過來嚇著了。”
幾句話遮掩過去,大家也都釋然了,眾位太太都知道,就算是有內情,陳家人也不會現在說出來,只有回去慢慢打聽。
這時候琳怡已經將腰間的鈴鐺拽下來,特意讓鈴鐺上的穗子散了一地。
大家喝茶的功夫,白媽媽和宋太太進了屋。
長房老太太忙直起身子關切地問宋太太,“大爺怎麼樣?有沒有嚇到?”
長房老太太沒問她錯,倒是關切輝哥。 宋太太眼睛一紅,“真是沒想到,帶他來惹出這麼大的事。”
長房老太太伸手道:“好孩子,這邊來坐。”
白媽媽忙將宋太太讓到椅子上。
“我們都是為人母的,都知曉你不容易,孩子病了你也沒法子,這不是你的過錯,再說大爺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下人們一通蠍虎嚇著了女娃娃們。”
長房老太太這樣溫聲一勸,宋太太的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淌,花廳裡的女眷忙勸慰。
過了一盞茶時間,二太太田氏也從外面回來坐下。
長房老太太立即問:“琳芳呢?找到沒有?”
田氏還像往常一樣安寧、溫和地笑著,“找到了,在園子裡摔了一跤,正在房裡換衣服呢。”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這孩子,怎麼這樣不小心?下人也是不來回一聲。”
田氏笑道:“幫我去廚房張羅茶點時摔了,丫鬟是想來稟告,琳芳不肯,怕嚇到老太太又驚了客人。”
田氏話說的不留痕跡,琳芳一下子成了賢良淑德的好女兒。
不一會兒功夫摔跤的琳芳端著糕點進了屋,“宴席已經擺好了。”
長房老太太笑著起身,“走吧,別讓孩子們餓著了。”
一屋子人不留痕跡地去了宴席處,大家的目光仍舊要在琳芳身上徘徊,琳芳的髮髻被重新梳過,衣服換了一套嶄新的,面上用了厚厚的脂粉,眼睛有些紅腫,緊緊攥著帕子,彷彿生怕身上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冒出來,讓大家看出端倪,於是舉止都帶著怯意。
齊三小姐先忍不住和妹妹咬耳朵,“怎麼看也不像是摔了一跤。”摔跤哪裡用得著從上到下的打扮,“莫不是,被宋大爺捉到了?”
齊五小姐臉色難看,這話好在沒有別人能聽見,否則陳家人一定恨死她們姐妹了。 不過琳芳的事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曉。
鄭七小姐就向琳怡眨了眨眼睛。
大家吃過了素齋,聽了田氏念佛經,時辰已經不早了,前院的男客都來陸續拜見長房老太太,眾位小姐就坐在長輩身後拉了竹簾。 鄭七小姐用紅繩子在手上打了個花樣,得意洋洋地傳給琳婉、琳怡和齊家姐妹看。
齊三小姐先試了試無論扯哪根繩子都不能將繩子解開,齊五小姐看著有趣也伸手扯了幾次,直到琳婉幾個都試過了,鄭七小姐才得意洋洋地擺在琳怡眼皮底下,“上次看了你的魯班鎖,我才想起這個,這是我小時候母親哄著我玩的,母親說是真太妃教的呢,”話音剛落,“哎呦”一聲,看到琳怡拿著的繩子另一端,線花已經從鄭七小姐手裡散開。
鄭七小姐得意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你怎麼就解開了。”
琳怡拿著紅繩笑道:“剛才看著你係了,就想著從你最開始繞的地方扯說不定能扯開。”
鄭七小姐覺得陳六小姐這話聽起來耳熟,剛要想到出自何處,就被齊三小姐“咦”一聲打斷了思緒。
齊三小姐道:“剛才我明明都將繩子扯過了。”
琳怡看著鄭七小姐的胖手笑著指點,“要挑著她小手指上的線扯才行。”
齊三小姐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鄭七小姐伸出手在琳怡腰間重重地撓了一下,琳怡最是怕癢,被撓的連連閃躲,鄭七小姐道:“叫你欺負我,叫你欺負我。”
不知道被欺負的是誰。
“對了,”鄭七小姐忽然想到,“母親說你繡的扇面真好,”說到這裡鄭七小姐扭捏起來,伏在琳怡耳邊壓低聲音,“太后要過壽辰了,我還沒有東西能拿出來,你和三小姐能不能幫幫忙繡塊流蘇。”
琳怡看向旁邊的琳婉,琳婉正和董家小姐說話。
鄭七小姐紅著臉,“是我看三小姐的針線好,又想到你更勝一籌,才想出這樣的主意。我也能請繡工幫忙,只是她們畫的樣子都極難看,拿出這樣的壽禮我肯定要被那些人嘲笑。”
那些人。是說宗親、貴女們吧!
鄭七小姐悄悄道:“這幾天母親都拘著我,讓我在房裡學女紅,說我要是在壽禮上讓她丟臉,以後就別想出來了。”
看著鄭七小姐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懇切的表情,琳怡也不忍拒絕,“好。”
鄭七小姐才要高興,琳怡立即提條件,“不過有一條,若是我做的不好你被人笑話了,可不要怨我。”
鄭七小姐笑嘻嘻地道:“那是自然。”
鄭七小姐話音一落,琳怡只覺得屋子裡一下子靜寂下來,聽得外面清朗的聲音,原來是林正青拜見長房老太太。
大家開始隔著竹簾張望。 雖然視線被遮擋卻能看到翩翩少年郎英俊的臉孔。 角落裡的琳芳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她不想去看林大郎卻不受控制地抬起頭緊盯著那個身影,他剛才在耳邊的呢喃也重新回到她的耳朵。
“咬死你。”說的那麼孩子氣,那麼可怕。 那雙黑眸子閃耀著微笑,就像深深的潭底,她從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渾身一絲也不能動彈,只能忍他擺弄。 想到這裡琳芳覺得脊背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心臟不受約束慌亂個不停,最重要的是,她汗透衣襟卻不想逃。
琳怡剛剛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琳芳,手就被齊三小姐拽了一下,“我哥哥。”
琳怡抬起頭來,看到長房老太太跟前站了個穿著寶藍直綴,目朗眉秀,行動端正的齊二爺。 齊二爺話不多,看起來和兩個妹妹的性子不大一樣,是個萬事規矩,肩頭沾不得半點塵土的人。琳怡立即想到父親口中,在翰林院出入的那些文官,不論什麼時候都是指甲整潔,領口嚴緊,不拘言笑,出口成章。齊二爺在國子監進讀,等到入了場必定博個功名,靠著齊家的聲名也能進翰林院。
表面上看來林正青做事輕巧圓滑,齊二爺刻板正直。 怪不得在女眷裡聽到提起林正青的時候更多些。
鄭十九呢? 琳怡突然想起那個鳳儀出眾的男子,彷彿無論頭頂如何風雲翻滾,他都能似閒看落花般泰然。
行過禮之後,大家又留下來說了會兒話,然後才陸續離開。
送走客人,陳家自己關上大門,長房老太太還是問琳芳,“到底去哪裡了?”
琳芳畏縮著看了一眼田氏,“真的……是摔了……”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仔細地盯著琳芳看,直將琳芳盯得低下了頭。
“孫女不敢胡說。”
長房老太太冷笑,“讓我去請廚娘來對證不成?看看你是不是去廚房幫手了?這多虧是在自己家,隨你怎麼說都行,要是去了外面還不丟了整個陳氏一族的臉面,”長房老太太說著將手裡的一串鈴鐺拍在矮桌上。
田氏看到鈴鐺,再看看琳芳的表情也不禁動容,“這是……”
琳芳抬起頭惡毒地瞧了琳怡一眼。
長房老太太像揮蒼蠅似的擺手,“不用在我這里分辯,我這關好過,別的太太、小姐可都瞧著呢,六丫頭不敢聲張偷偷將鈴鐺取下了,剛剛是我跟她要來的。”說著看向田氏,“你侍奉佛祖這麼多年了,有些話比我說的好,相夫教子哪樣都不能懈怠,你今日就將琳芳領回去問個清楚。”
白媽媽站在一旁差點笑出來,二太太剛才還說凡事要先做好子女、妻母。 現在老太太將這句話不軟不硬地回給她,看她還有什麼臉面打著孝順的旗號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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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慈母
田氏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再爭辯下去沒有她的好結果,乾脆上前認錯,“老太太別生氣,都是我平日里管教不嚴。琳芳玩心大了,想去看看南院能不能划船,結果卻腳下一滑摔在岸邊,其他的就真的沒有了。那鈴鐺許是湊巧了,琳芳怎麼會害她妹妹。哪家女眷不玩丟鈴鐺球,我聽說宋家下人常陪著宋大爺玩的,所以聽到鈴鐺聲響才會追出來,琳芳一個小姐如何能和一個心智不全的人……有什麼……老太太真是冤了琳芳。這話若是傳出去,琳芳真的不要做人了。”
“我冤枉她?”長房老太太看一眼白媽媽,“去將仇大媳婦叫來和四小姐的丫鬟銘嬰對質,看看是誰在說謊話。”
銘嬰聽得這話腿一軟頓時跪下來,“老太太奴婢錯了,是奴婢出的主意和四小姐無關,四小姐也沒有要害六小姐,只是讓奴婢到時候拿了鈴鐺將大爺引出來在女眷面前丟了臉面,這樣宋家就不會總提起小姐的婚事。”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串鈴鐺,“奴婢準備的鈴鐺在這裡,奴婢說的話也是千真萬確。”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任何表示的琳怡抬起了眼睛。 田氏好厲害,這麼快就安排好了讓丫鬟頂包,而且還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算仇大媳婦一口咬定是琳芳要害人,田氏也可以說仇大媳婦站得遠不能將話聽得清楚。
長房老太太冷笑著看地上的銘嬰,“倒是一個護主的奴婢。不過有這種腌臢的心思沒得教壞了好好的小姐,我看這樣的人就算賣去妓坊也不算冤了她。”
賣去妓坊?丫鬟犯了大錯,一是拉出去配了小廝,二是賣給牙婆子,如果在牙婆子手裡打點,興許還能去個好一點的人家做下人,可是直接賣去妓坊就再沒有了指望……銘嬰又急又怕,頓時啞了嗓子,“長房老太太饒命啊,長房老太太饒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說著不停地磕頭。
長房老太太垂著眼睛看地上的銘嬰。她已經這般說了,這丫頭還是不肯改口。可見被人拿捏死死的。
旁邊的玲瓏可憐起地上的銘嬰來,主子交代下來的事就必須去做,萬一東窗事發只能拿來被犧牲,這就是做奴婢的命。 玲瓏想著側頭看一眼琳怡,多虧她的主子是從來不會做錯事的六小姐。
一同審訊下來,銘嬰一口咬定是要讓宋大爺出醜,琳芳事先並不知曉。 琳芳的錯處只是不該去南院。 田氏讓人將銘嬰壓了下去,對長房老太太又是一頓哭訴,一場戲演的淋漓盡致,琳芳也流下了悔恨的眼淚,跪在長房老太太腳下懇求原諒。
到了這個份上對方打死不認,還真的能對簿公堂不成?
長房老太太意味深長地看著田氏,“你也該好好教琳芳了,過幾年就到了出閣的年齡,名聲放出去還怎麼嫁人?”話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無論將來琳芳許給哪家,必定來問長輩,長輩若是說出個不字,加上今天這麼多人親眼目睹,就算沒事也能傳得滿城風雨,好人家就別想再去了。
這一次田氏乾脆裝作聽不懂,任琳芳哭了好一陣子。
琳芳開始還哭得作假,可是想及今天所受的委屈,傷心難過地一發不可收拾。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二太太田氏才帶了琳芳回二房歇息兩日,養好精神再來侍奉長房老太太。
田氏和琳芳上了馬車。 琳芳聞著田氏身上檀香的味道,渾身脫力般靠在田氏身上。 田氏捏著手裡的佛珠,看著各家夫人送她的佛經,垂下眼睛一動不動似佛龕裡的泥胎,半天才輕輕敲了敲車廂的門板。
馬車慢下來,立即有婆子靠上前聽吩咐。
“銘嬰呢?”
鄒婆子道:“在外面跟著呢!”
田氏露出慈悲的表情,“從小在小姐身邊長大細皮嫩肉的,送去妓坊也是被糟蹋。”
琳芳聽得這話心中燃起一線希望,母親慈悲,銘嬰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她實在捨不得將她放出去。
田氏淡淡道:“扔去城外的亂葬崗,給她老子娘一百兩銀子,就說讓外地的牙婆買走了,斷了他們的念想。”
鄒婆子早已經習以為常,平靜的應下來。
車廂裡的琳芳卻睜大了眼睛,“母親……母親……不能讓銘嬰……死啊……”
田氏嘆口氣,溫軟的目光看向琳芳,“我也不想,銘嬰那孩子我也很喜歡。只是……我要保護你啊,我做了那麼多善事,說到底都是為你和你父親積福,為的是你們能平平安安,可是到了要護著你們的時候,我又要做個壞人。銘嬰不死,長房老太太就會揪著這件事不放,將來哪個人家肯要你?萬一將來銘嬰說漏了嘴,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只能剪子頭髮做姑子,或是在毒酒和白綾裡選上一樣,到時候族裡壓下來,我和你父親就真真的沒了法子。”
琳芳嘴唇顫抖著,眼淚掉個不停,都是長房和琳怡做的事,若不是她們銘嬰也不用死了。
田氏用手摩挲著膝頭的佛經,“我只有多抄幾分經書為她超度,盼她下輩子能做個富貴人家的好小姐。”
琳芳想再求田氏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田氏伸出手輕輕拍打琳芳的肩膀,“母親總不會害你,好了,這回能告訴我在南院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就暈倒了?”
第四十章 變故
到底要不要跟母親說?
將林大郎捉弄她的事全盤托出,讓父親、母親為她做主,可 她私自與林大郎相會在前,林大郎若 不娶她,她日後要怎麼見人? 她獨自一個人躺在南園那麼長時間,臉上、身上又如此狼狽,會不會有人質疑她的清白。母親還會不會像從前一樣待她?
林家大郎說出那樣心狠的話,一定不會顧她生死。
她不能說,對誰也不能提起。 否則不但她在家抬不起頭來,出去了更會被人笑話。 琳芳終於發現有些秘密連父母都要瞞著。
琳芳搖頭,“都是我笨手笨腳的不小心。”
田氏仍舊不動聲色,“你是不要是去見林家大郎?”
琳芳一驚抬起頭來,臉上所有的表情落入田氏眼睛裡。 已經瞞不下去,“我是想去見,”琳芳熱滾滾的眼淚又淌成河,“可是我沒見到人,卻摔在地上暈了過去,多虧銘嬰及時趕到,否則真的要出醜了。”
田氏拿出帕子給琳芳擦眼淚,換了一種試探方法,“那林家這門親事,你還要不要?”
琳芳眼前立即浮起那個可怕的身影,脊背上一陣酥麻,彷彿有千萬條蟲子在上面扭曲,她蒼白著臉,剛要說話遮掩,只聽外面傳來婆子的聲音,“快將車靠邊。”
然後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待那些聲音漸遠。
田氏敲敲車廂,婆子來回話,“是一隊官老爺,衝著長房方向去了。”
田氏目光一沉,吩咐婆子,“讓人去悄悄打聽。”
琳芳聽得有官兵去了長房。 心裡一輕,“這麼說,我跟母親還回來對了。”
長房老太太喝著茶。 白媽媽笑著道:“現在可是好了,要不是四小姐出了事,還不知道怎麼將二太太一家送回去。”二老爺送走客人就向老太太行禮走了。 最能糾纏的就是二太太,二太太平日里一副好性子。 做起事來到底不含糊。
長房老太太看一眼在內室軟榻上休息的琳怡。
要不是六丫頭,她恐怕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田氏進門,畢竟在外面田氏還算為人和善,她也想看看田氏到底抱著什麼心思。 長房這家業,允禮走之前和她說過,等她百年後就交給二房。 她何嘗不知道允禮的意思,夫君在外征戰那麼多年。 還不就是想給陳氏祖宗添光,卻沒成想就丟了爵位,夫君自覺得對不起老太爺,死不瞑目。 允禮那時就發誓要拿回廣平侯的爵位,也年紀輕輕就走了……允禮唯一能做的就是請她照顧陳家手足。
長房老太太不露痕跡地吞掉上湧的淚水,她想幫襯趙氏生的孩子,可陳允遠是個硬骨頭,早早就離京去福建。 剩下董氏生的兩個孩子,她是眼看著董氏心思不正,怎麼也不想將陳家祖宅交付給董氏。
現在允遠一家回來了。 終於有機會讓她改弦易轍。
長房老太太看向白媽媽,“琳芳到底去哪裡了?”
白媽媽道:“只知道去了南園,別的也沒人看見。”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園子裡該添人手了。”
聽得這話白媽媽頓時高興起來。 “那奴婢托相熟的人伢子買來幾個伶俐的。”
長房老太太道:“先不急。我們這邊有所動作,二老太太董氏就會發覺,我想要幫襯允遠一家,弄不好反而害了他們。”
白媽媽道:“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全。要依奴婢就直接讓三老爺和三太太住進來就是。”
長房老太太譏誚道:“董氏哪會幹休,一定會使出許多麼蛾子。還是等一等……袁家若是能渡過難關,將來也能幫襯允遠。”
白媽媽笑著上前揉捏長房老太太的肩膀,“既然袁氏一族插手了,就該沒有大事,您沒看這次來訪的女眷都十分上心大姑爺的案子,大家都是常來常往的,實在怕被牽連。林大太太兩次提起六小姐,老太太沒做聲,林大太太不是也沒說別的嗎?”
長房老太太失笑,“那是因為有人上趕著要跟她結親,就連金陵最有錢的宋家都請了來,你可知道林大太太的父親官途不順緻仕後就帶著兒孫回金陵老家去了。”
林家這幾年運勢不濟,怎麼能顧得上岳家。 宋家卻不一樣,伸伸手指就能讓林大太太的娘家獲利。 這是林大太太平日里想方設法都結交不到的人,二太太田氏這次偏將人送到林大太太眼前,林大太太的心情可想而知,長房老太太想到這裡,“都說十分心眼用三分,留下七分給兒孫。琳芳不受教是因為她母親太會算計,否則今天沒有琳芳的攪局,田氏可是大贏家。”
躺在軟榻上的琳怡睜開眼睛。 原來是這麼回事。 她還在猜田氏帶宋太太過來是為了什麼,原來是志在林家。 利用宋大爺害她,這樣拙劣的伎倆只有琳芳能想的出來。 田氏算計人向來手段高絕。 琳怡睡不著正要起身,就聽得聽竹進了屋急聲道:“老太太,不好了,門外忽然來了不少官兵把守,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琳怡忙穿上鞋快步從內室裡出來,長房老太太已經聞聲色變,“我們家無人在朝為官,有的就只 幾個婦孺,官府怎麼會派兵過來? 你可看清楚了? ”
聽竹道:“前院的管事和門上的婆子都來報了,說是那些官兵已經將大門關好,不准再有人進出。”
長房老太太胸口一緊,琳怡忙上前輕輕給長房老太太順背。
白媽媽也聽得手腳發涼,“這是為什麼?咱們家又有什麼違反法紀的?莫不是家裡有下人在外面做了傷天害理的事?”
白媽媽也慌了神。下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恐怕衙門的人已經進府拜見了,哪裡用得著將整個陳家圍成鐵桶。
屋子裡正說著話,門口傳來婆子的呼喊聲,“老太太,這可怎麼辦才好,奴婢的男人出去採買回來就被扣在外面了。”
話音剛落,又有婆子道:“送客的車、跟車的小廝和婆子還沒回來呢。”
陳家長房人口凋零,多少年都沒有經過風浪,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子便將不少人打垮了。
長房老太太半天才緩過神來,“只是門外來了官兵就將你們嚇成這般,國有國法,沒有罪過還會強加過來不成?”說著看一眼白媽媽。
白媽媽也如夢方醒,忙出去打發那些嚇破膽的下人。
白媽媽雖然將聚在老太太門前的下人遣散了,屋子裡仍舊是一片愁雲慘淡,“六丫頭,你說說,外面這樣的陣仗是因為什麼?”
琳怡仔細思量,“孫女想應該有兩種可能,一是陳家出了事,老太太只是被牽連,只要打聽出二房是不是也去了官兵就能知曉。二是因袁家的事,可是如今大姐已經回到袁氏族裡,就算大姐被大姐夫牽連,官府應該去袁家捉人,怎麼會圍了我們家。”所以想來想去,還是陳家出事的可能性最大。
琳怡不禁擔心起父兄來,難道是父親在衙門出了事,所以官服派兵來……如果是父親的事,依這個陣仗,罪名肯定不會小了。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話伸手將琳怡抱在懷裡,“怕不怕?”
琳怡靠在長房老太太膝頭,“怕,也不怕。因為怕也沒有用,該來的還是要來。”琳怡說完話,頭頂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如果真是你父親出了事,牽連到你,我真是悔之不及,早知道應該將你許了人,至少你就能置身事外。”
琳怡切實感覺到了長房老太太對她的擔憂。 緊緊地摟著她,生怕外面的官兵闖進來將她帶走,琳怡鼻子一酸,嘴邊展露笑容,“祖母,我年紀尚小,就算是早早議親,也不會這麼快就嫁了。”
六丫頭是怕她擔心,才變著法的逗她。
琳怡想及前世,她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官兵帶走,父親轉過頭似是想給妻兒個安慰、歉意的目光,卻終究被人推搡著離開。 所以重活一世她才千方百計地改變全家的處境,盼著不要舊事重演。
“伯祖母,”琳怡從長房老太太懷中起身,“我們不能就這樣等著,要想方設法打聽些消息才是,這樣也好想辦法爭取。”
長房老太太看著眼睛中滿是期望的琳怡。 人垂垂老矣,胸中殘存的鬥志竟然不如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你說的對,我們不能這樣任人擺佈。”
陳氏畢竟是大族,陳家先輩一代又一代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就算現在沒落了,究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長房老太太將白媽媽叫來,“想辦法跟外面的兵士說上話,問問帶隊的人是誰?”
如果能跟帶隊的人攀上交情那是最好了。
“伯祖母,”琳怡忽然道,“恐怕是不行,既然能帶隊來我們家,必然已經經過朝廷細選,不大可能和我們家有交情。”
也就是說這條路可能沒走就被封死了。
長房老太太看向琳怡,“你有什麼辦法?”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5 08:41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33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抄檢
琳怡的法子很簡單,去賄賂守小門的官兵試試,如今只要打聽出來,陳家二房的情形 不也和長房一樣。
如果守門的官兵肯收銀錢,說明陳家的事還有緩和的餘地,若是官兵見到金銀不動心就是出了大事。
小小的金瓜子從門縫塞出去,擺了十幾枚終於有人回應了。
白媽媽臉色發白地道:“金瓜子全都被退了回來。”
屋子裡其他人聽了不禁洩氣,這個法子不行。
琳怡抬起頭看到長房老太太表情陰沉不定,“祖母,守門的官兵性子也太好了些。”只是將東西退了進來,呼喝打罵一樣也沒有。
雖然只是小小的差別卻讓人很奇怪,官兵的態度至少和琳怡前世經歷過的不一樣。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仔細吩咐白媽媽,“你親自過去說,就說我病了需要請郎中,煩請官爺通融,看看那邊怎麼說。”
白媽媽年輕的時候跟長房老太太見過一些場面,關鍵時刻也能壓得住心神。
不一會兒功夫白芍一路跑回來,“不好了,白媽媽帶著人一起去叫門,讓門口的官兵給打了。”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讓琳怡扶著站起身來,剛才還說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被打了,莫不是之前的猜測有誤。
祖孫倆對視一眼,琳怡正要問白媽媽被打的重不重,外面就又有婆子來傳話,“外面的官兵進來了,說是要看老太太。”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有轉機。
長房老太太眼睛裡也難掩驚喜,拉著琳怡進到內室裡,讓人拉了幔帳點了開竅的藥香,勉強算是佈置妥當。
第一次有官兵上門,主屋裡的丫鬟、婆子都嚇得手腳冰涼,膽大點的媳婦子就伸出頭去張望。 看到海棠色的官服忙低聲通稟,“來了。”
白媽媽摀住肚子跌跌撞撞地跟在一旁,顯然剛才被打的不輕。 年輕的丫鬟看到這種陣仗哆嗦成一團。 尤其是來人臉色鐵青,目光冰冷。 讓人看之膽寒。 那人行公事,站在幔帳、屏風後低聲問:“陳老太太身子如何?”
幔帳後傳來長房老太太一陣咳嗽聲,喘息急促,話也說不出來。
白媽媽這時躬身道:“勞煩軍爺……讓人請個郎中……我們陳家……隔壁二房就有……家中先生……”
領頭的軍爺濃黑的眉毛皺起來,五官更加陰沉可怕,“上面嚴令,不見公文。陳公家不得有人進出,下官也是聽命上峰。”
這人像是在故意透露消息。 否則只需拒絕何必講這麼多,琳怡看向長房老太太,只需再稍作試探……只是等了一會兒遲遲聽不到白媽媽說話,琳怡皺起眉頭來,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那軍爺剛要轉身出門。 只聽幔帳內傳來一陣哭聲,“伯祖母……伯祖母您這是怎麼了……快……快來人啊……”
一時之間屋子裡亂成一團,取藥的小丫鬟和倒水的小丫鬟撞在一起,滾熱的水潑下來頓時一聲慘叫。 角落裡的小丫鬟也哭喊起來,整個陳家頓時一片愁雲慘淡。
“快救救伯祖母啊……”幔帳內的哭聲真切。 “不是只隔了一條胡同,怎麼就不能請過來……這可怎麼辦……”
幔帳那邊話音剛落,白媽媽撩開幔帳出來,站在外面的軍爺隱約看到躺在床上努力喘息的長房老太太。 還有一抹碧色身影依偎在身邊。
那軍爺不留痕跡地收回目光,原本以為在眾目睽睽之下提醒陳家實在不容易,沒想到有人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樣他也能順利回去交差。 想到這一點,他心裡倒是輕鬆了許多。
白媽媽見到軍爺就跪下,“老太太年紀大了……拖不得啊……求求您了……”
那位軍爺似是被磨得沒了耐心,咬咬牙根臉上頓時青筋暴起,“就算陳家來了人,我們也不能將他們放進來,老太太還是自己想想辦法。”說完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屋子里頓時又傳來一陣哭聲。
幔帳裡的琳怡假意用帕子擦眼睛,拉著長房老太太的手一緊,“伯祖母,不 我們陳家出了事。 ”
長房老太太頜首,悠悠地嘆口氣,拉緊琳怡,“還是你機靈。”
雖然不是陳家出了事,也不能就放鬆。 那人說,讓她們自己想辦法……這話的意思是,是長房這邊自己出了差錯。 琳怡道:“伯祖母想想家裡還有沒有別的事引來官府的人。”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想了片刻,“沒有,這些年我很少和外面人來往。也就是袁二小子和琳嬌兩個。”
還是袁家的事,大姐夫被官府捉了,他們想的是有人又要陷害大姐夫,和袁學士之前的貪墨案無關,可如果這件事就是和袁學士有關呢?
“袁家有沒有東西託付伯祖母保管?特別是書信。”官兵將大姐夫家裡的書房封了,顯然是在找什麼東西。
長房老太太仔細思量,突然之間汗透重襟,難不成是因為那兩大箱東西?袁二小子搬家的時候暫時將東西寄放在她這裡,最後搬遷的時候只拿了那些日常用的物件兒。袁二小子說那兩大箱東西都是不值錢的舊物,她就讓人隨意放在庫裡,時間久了竟然就忘記了。
看到長房老太太的神色,琳怡就知道猜準了,“事不宜遲,祖母趕緊將箱子找出來看看,有不妥當的東西也好趕緊銷毀,免得落到官府手裡。”
長房老太太將白媽媽叫來,“你帶小姐去庫裡將袁家留下來的東西找出來,瞧瞧怎麼處置妥當。”
白媽媽聽得這話忘了肋下的疼痛,忙去取了鑰匙,“奴婢大約記得在什麼地方,六 快隨我去吧! ”
琳怡起身跟在白媽媽身後。
“我也跟六妹妹一起去幫忙!”琳婉聽了消息帶著丫鬟趕過來。
白媽媽道:“奴婢們不識得幾個字,兩位小姐都跟著也能找得快些。”
長房老太太看看溫厚的琳婉,“那就快去吧!”
琳婉跟在琳怡身邊,“妹妹識得字多些,還是妹妹先過目,我和白媽媽旁邊打下手。”
白媽媽道:“這般也妥當。”
長房的庫房已經被雜物堆滿了,尤其是裝雜物的箱子一眼望去簡直一模一樣,幸而白媽媽是個精明能幹的,很快就讓人找到了幾隻紋理不大一樣的箱子。
琳婉開了個裝滿金器的箱子,嚇了一大跳急忙合上。 白媽媽和琳怡倒是打開了兩個套箱。 白媽媽鬆口氣,“就是裡面兩隻小箱了。”
外面的大箱子是陳家上的鎖,裡面的小一點的箱子鑰匙卻在袁家人手裡,眼下也顧不得許多,白媽媽喊來粗使婆子將箱子撬開,箱子一打開幾個人看到了文房四寶和壓在下面的書籍。
琳怡隨手拿出一本書來看,是袁學士自己的詩集。 看到這些東西,琳怡可以確定,官府找的就是這些書。 對於袁家來說,沒有比提反詩更大的罪名了。
白媽媽看著空著急,“這要怎麼辦?”
這些書藏在哪裡都不穩妥,萬一被官府發現,陳家也會被牽連其中。 最好的法子就是將這些詩集燒成灰,這樣就算官府找到灰燼也沒有確實的證據。
琳怡低頭看兩個箱子,袁學士實在沒少寫詩,這些詩集就算燒也要燒上一會兒,就怕沒燒完讓官兵捉個正著。
琳婉道:“要不然讓人將箱子埋在院子裡。”
不好,抬箱子出去說不得會被府裡的下人看到,到時候下人被盤問起來,保不齊誰會說漏了嘴。否則沉在湖底比埋起來更穩妥。
琳怡思量了片刻,還是決定燒,必須要燒。 官府既然能圍了陳家,就是志在必得,沒有查出來是不會罷休的。 弄不好還有知情人告密,大姐和大姐夫身邊不一定全是護主的忠僕。
琳婉道:“媽媽,就聽了六妹妹的,快找幾個人來燒詩集吧!”
白媽媽道:“我立即讓人去生火盆。”
琳婉道:“還生什麼火盆,直接倒出來一起燒就是。”
琳怡一把拉住琳婉,看著白媽媽,“媽媽在這裡燒這些詩集,我和三姐去前面安排。”
白媽媽如今也只能都聽琳怡的。
不是做飯的時辰,陳家卻冒起了濃煙。 官兵正好取了文書打開了陳家的大門,官兵長驅直入四處搜找,陳家女眷都縮在內院不敢出來,官兵循著濃煙走到後宅主屋,立即瞧見陳老太太的院子裡燃起一堆火焰,旁邊還有丫鬟、婆子不斷地向火里扔書籍。
領頭的官員頓時嚇了一跳,若是證據就這樣讓陳家燒了,他要怎麼回去複命,於是扯開嗓子大聲呼喊,“來人……來人……快……快將火撲滅。”
聽說陳家的大火,坐在紫檀椅子裡的人不由地一笑,難為陳家想到這個法子。
不過是幾個女眷就將一隊官兵騙的團團轉。 陳小姐表面上對什麼都不在意,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
他正想著,身邊的下屬已經焦急,“會不會被搜到的那些書裡就有袁學士的詩集。”
他的眼睛裡的神采慢慢舒卷,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怎麼還會有證據落在官府手裡。 早已經化成灰了吧!
第四十二章 溫婉
陳家長房被抄檢,長房老太太帶著兩個孫女去了陳家二房躲避。
陳家凡是土地鬆軟的地方必被掘地三尺、南園的大湖也被搜羅了一遍、陳家長房連一片紙都沒留下,抄檢時還帶了袁二爺的小廝進府辨認,結果沒有翻到任何和袁家有關的物件。
硬說有,只是雙袁二奶奶沒縫補好的靴子。
至於陳家上下如喪考妣般聚在長房老太太院子裡燒的東西,竟然是手抄的佛經,還有陳家長子曾讀過的幾本書,《大學》、《中庸》、《論語》、 《孟子》等凡 識字的男人閉著眼睛都會背一些。
長房老太太躺在蔥綠的大迎枕上抹眼淚,“我還以為……撐不過去……就要去見老爺和允禮了。所以就將這些年攢下來的東西一併燒去…… ”
分明像是臨終前的遺言,燒些佛經也是要給自己超度,最後還要將兒子用過的書一併帶走。
屋子裡的女眷都跟著抹眼淚。
琳怡一閉眼睛也忍不住流淚,凡是被煙熏過大抵都是這個模樣,房老太太站在火堆前那麼長時間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可憐了一屋子女人都要陪著擦眼角。
“到底是因為什麼?”二老太太董氏嘆口氣,“怎麼就忽然進了官兵,連個消息都沒有。”
長房老太太搖搖頭,“帶頭的倒是說要查袁家的物件,”說到這里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就是欺侮我們一家婦孺老小,要查袁家的東西竟然將陳家翻過來。”
這話說的刺耳。
官府目中無人,陳氏族裡又有誰照顧過這個孤老太太。 這下輪到陳家男人低下頭。
長房老太太道:“若是我還有誥命在身,必定上個手札給皇后娘娘。請她主持公道。”說完話不停地咳嗽起來。
陳允遠先站起身,“伯祖母放心。這件事我一定寫了折子遞上去,倒要看看刑部給個什麼解釋。”
長房老太太直擺手,“算了,咳咳……你一個外官……上折子只會被人欺負……京里的風雲你哪裡懂……還是聽你兩個大哥的。”
被點到名字的陳允寧和陳允週再也裝不下去,尤其是長房老太太一雙眼睛落在陳允寧身上。
陳允寧不得已開口,“伯老太太說的是,這件事還是仔細打聽清楚再遞折子。”說著頓了頓,“怎麼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否則我們陳家的顏面何在。”
“好孩子。有骨氣。”長房老太太臉上總算有了絲笑容。
長房老太太第一次稱讚自己的兒子,二老太太董氏卻高興不起來,這分明是利用允寧為長房和袁家說話,得罪人的是允寧。 得利的卻是長房。 可是現在面對孤苦無依的老太婆。 誰也說不出個“不”字。
陳家眾人聚到很晚才各自回去歇著。
眼看著琳怡睡下,蕭氏又一通長吁短嘆之後才回去屋裡。 陳允遠那邊已經摩拳擦掌要寫彈劾的帖子。
蕭氏被今天的事嚇得不輕,“長房老太太不是說了。讓大哥先出去打聽,老爺就再等等。”
陳允遠坐在炕上抬起腳來讓蕭氏幫著脫靴子,“靠他?等到我們離了京,他也不會有什麼消息帶回來。”
蕭氏手上停頓了一下,“那……老爺在京里誰都不認識,真像長房老太太說的那樣。出了差錯那可怎麼是好。”
陳允遠冷笑一聲,“前怕狼後怕虎就不要當官了。就算是種地的農夫不小心還會被鋤頭砸了腳。再說官府將陳家翻了個天也什麼都沒查出來,怎麼說那從前也是廣平侯府。我雖然在京里不認識誰,袁氏一族卻識得,到這個地步袁氏一族再冷眼旁觀,別怪我筆下無情。”
夫君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蕭氏說兩句不疼不癢的話,也只能眼看著陳允遠揮揮衣袖去了書房。
琳怡在長房受了驚嚇,才過了兩日舒心日子,橘紅嘴快提了句鄭七小姐,琳怡立即想起鄭七小姐要送出去的壽禮。 琳婉倒是閒來無事從旁出了幾個主意,不過都是要琳怡描樣子她從旁佐助。
“送進宮中的禮物花樣就不要太新奇,不如選個常用的吉祥圖案,只要用妹妹的雙面繡,都是很漂亮的。”琳婉在旁邊淺淺地笑,“外面的花邊就交給我,還有上面一層淺繡我都能幫忙。”說著別過臉咳嗽了幾聲。
琳怡忙問,“這是怎麼了?”
琳婉搖搖頭,“上次嗆了煙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廚房已經煮了藥茶,過兩日就能好了。”
琳婉身邊的冬和就撅起了嘴,“小姐病了,廚房還要緊著四小姐補身子,廚娘說四小姐在長房摔了一跤,現在身體還虛弱呢,小姐聽了這話就信以為真,其實誰不知道那點事。”
琳芳說是病了,其實是不敢出來見長房老太太。 於是這病養的也是有模有樣,每日都要藥膳進補。
“不要胡說。”琳婉看了一眼身邊的冬和。
上次柳姨娘出了事,雖然大廚房還是由大太太管著,可是二老太太已經不信任大太太,若是大太太再出差錯,恐怕大廚房裡就要上下調換人手。 琳婉在大太太面前不挑起琳芳的事,是極為聰明的做法。
為了一杯藥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換了她也是這樣做。
琳婉岔開話題接著說壽禮。 邊邊角角的針線琳怡本是要交給玲瓏和橘紅的,琳婉現在全部擔下來。
“三姐還病著,不能太勞累,交給丫鬟們也是一樣的。”
琳婉搖搖頭,“鄭七小姐喜歡我荷包上的針腳,才央求我幫著妹妹做壽禮,我既然答應了就不能不做,再說……”琳婉微微一笑,“我也沒別的事。”
琳婉很少跟著大太太出去參加宴席,平日里都是躲在屋子裡做針線。
鄭七小姐那邊已經說好了,她也不能再說別的,琳怡點頭,“那就辛苦三姐了。”
琳婉、琳怡剛描了壽禮的花樣,橘紅就進門道:“長房老太太要回去了。”
長房那邊終於收拾妥當,通算下來,抄檢時打碎的家甚就有不少,更有丟的金銀細軟,多虧長房老太太這些年日子過的清簡,擺放的器物不算太名貴,否則損失就更大了。
二老太太董氏親自將長房老太太送回去,不一會兒功夫袁家人就到了。 大家又將那日的事重溫了一遍,袁家就拿出了要彈劾刑部的奏摺,朝堂上一場唇槍舌戰終於就拉開了序幕。
琳婉邊做針線邊和琳怡提起,“聽說是袁學士在尚陽堡辦學,教了不少的學生,還在給書籍編什麼目錄。”
袁學士雖然被流放,卻沒有從此沒落,這才讓陷害袁家的人擔憂。 於是藉著袁學士編書,又要進一步置袁學士於死地。 奈何袁學士雖然也愛題詩,卻從來不外傳,只是私下自己編集成冊,供家里人學習、欣賞,所以要找出真憑實據來就難上加難。 現在看來,謙虛謹慎的性子救了袁學士一命。
琳婉平日里沒有姐妹說話,這些天在琳怡屋裡倒是開了話匣子,整個人開朗了許多,“人也不能名氣太大。”
兩個人正說著話,只聽外面道:“白媽媽來了。”
琳婉、琳怡放下手裡的針線,站起身來去迎白媽媽。
白媽媽一臉笑容,給琳婉、琳怡請了安,就將手裡食盒放在桌子上,“袁家送來一塊新鮮鹿肉,老太太這些日子也沒有胃口,就吩咐廚房炒了拿來給二老太太和小姐們。”
琳怡將白媽媽讓到炕上坐了,白媽媽笑吟吟地道:“大小姐有喜了,已經出了三個月,老太太知曉別提多高興了。”
琳嬌懷孕了,除了欣喜,琳怡聽得心驚肉跳,這樣算來琳嬌投繯自盡的時候肚子裡就已經懷了孩子。
幸虧人救了回來,否則就是一屍兩命。
琳怡道:“大姐從袁家回來了嗎?”
“回來了,”白媽媽笑道,“大小姐回來照顧老太太。”
“那正好,”琳婉笑著插嘴,“我早就給大姐的孩子做了肚兜,媽媽正好帶回去,聽說這時候送寓意是好的。”
白媽媽立即笑彎了眼睛,“三小姐有心了。”
琳婉低下頭笑了,“我也就會做這些。”
幾句話過後,白媽媽又說起一件喜事,“大姑爺要被放出來了,說不得親家老爺也要被召回京。”
袁家徹徹底底扳回一局。
臨走之前白媽媽又悄悄拉起琳怡的手,“老太太每日都要跟奴婢提起六小姐,”說著白媽媽眼睛閃爍,“老太太說等到大小姐和大姑爺回去袁家,就將六小姐接過去住一陣子。”
長房老太太身邊沒有了旁人,就可以讓她去床前服侍。
琳怡將白媽媽送出門,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一隻香包,“裡面是醒神的藥材,媽媽帶回去給伯祖母。”
白媽媽笑著接了。 最近雖然有波折,可也是好事一連串,大小姐有了身孕,老太太身邊也有了六小姐,長房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5 08:58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32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歸宿
晚上陳允遠高高興興地和妻兒坐在一起盤腿話家常,先是關切琳怡的身體,不忘了囑咐琳怡多出門轉轉不要總關在房裡。 陳允遠總覺得就算身為女子也不能像蕭氏一樣,為人太規矩太溫婉太呆板。 然後三兩句就說到衡哥的課業上,乾脆藉著興致仔仔細細地將衡哥考問了一番,衡哥這幾日只顧得學騎術,課業倒退了不少,很快就被問的滿頭大汗。
陳允遠不由地皺起眉頭,這幾日因為袁家的事,陳允遠沒少去袁家、林家做客,親自領教了書香門第子弟的博學,這才知道自家哥兒和人家差距有多大。
陳允遠道:“林家推薦衡哥上香山書院。林家許多子弟都在那邊進學。”
香山書院,雖然稍微遠了一些,可是名氣大,沒有名士的推薦信是別想進的。
琳怡看到衡哥臉上欣喜的表情。
又是林家,什麼時候能擺脫這兩個字。 陳允遠的目光看過來,琳怡很黯然地低下了頭。父親顧及她的想法,她自然不能掩飾她對林家的厭惡。
陳允遠果然想及琳怡去林家做客發生的事,皺起眉頭沉吟了片刻,看向蕭氏,“你識得國子監司業齊老大人的家眷?”
夫君突然提起這個,蕭氏微微一愣,“在林家見過,”說著看向琳怡,“琳怡倒是和齊家兩位小姐通信。”
沒想到女兒和齊家女眷有來往,陳允遠神秘地一笑,“今天遇見齊老大人,老大人誇我有風骨。”說到這裡陳允遠臉頰發紅,呵呵乾笑兩聲。 頗有些得意。
蕭氏聽得這話十分驚喜。
第一次在妻兒面前炫耀,陳允遠有些不大老道。 很快被妻兒盯得不好意思,咳嗽一聲撿起桌上的茶來喝將話題遮掩過去。
蕭氏有些不上道,“那就是齊大人看過夫君的折子了,知曉夫君文采不尋常。”
陳允遠差點將嘴裡的茶噴出來。齊老大人能看上他,是因為他揭發了崔守備,又為了長房彈劾了刑部,跟他的文采沒有半點關係,他當年雖說是通過科舉,卻因是武將之家出身格外照顧了個官職。他自鳴得意的奏摺在林家、袁家面前根本都拿不出手。
蕭氏這樣的表現,讓她去齊家遊說托齊家幫襯衡哥找書院他實在不放心,陳允遠看向旁邊的琳怡。
父親面子上薄,琳怡裝作自己想到。 “不然女兒托齊家小姐問問。齊家出過不少的博士,說不得有更好的書院推薦給哥哥。”
陳允遠道:“也好,你就側面問問。若是齊家有意思幫忙,我們就準備厚禮上門。”
琳怡只是寫信給齊三小姐,說清楚衡哥的情況,婉轉地說衡哥在京里這段日子想找個好一點的書院。結果沒有等陳家送去禮物,齊家就寫了推薦信,讓衡哥去白壑書院進學。 還說如果將來離開京城,齊家還會幫忙推薦個好一點的西席。
衡哥送去了白壑書院。接著蕭氏帶著禮物去齊家,回來的時候齊家又著實準備了一分回禮。蕭氏來京里之後還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等到陳允遠下了衙,蕭氏就說個不停,“齊家的二爺聽說在國子監進學,將來勢必是進士出身了。”
陳允遠聽了點頭,“那是自然,就算不取一甲,也在二甲之內。”
蕭氏笑著抿嘴,“我瞧著齊二太太很喜歡我們琳怡呢,若是能和齊家定親,琳怡將來也能有個好前程。”
陳允遠揚起眉毛,仔細地看笑容滿面的蕭氏,“我不過是從五品的知州,還是外官,你看女婿就看上了同進士出身,你可知道同進士出身必定要進翰林院,翰林院是文官最高的起點,哪一天這裡面就會出個大學士。以齊家的條件大可以和勳貴之家結親。”
蕭氏還是不死心,“我們陳家原來也是勳貴啊。再說林家還不是上趕著要琳怡。這次老爺若是考了個優說不得就有了五品的正職,齊家是書香門第,相媳婦還不是看才德,這一點我們琳怡可是沒得挑了。”
蕭氏才說完話,就聽外面的譚媽媽道:“六小姐讓人送香包來了。”
譚媽媽領了橘紅進屋,橘紅上前給陳允遠和蕭氏行禮,“六小姐說太太這幾日沒歇好,就讓奴婢送安神的藥包給太太掛在床頭。”
蕭氏笑著道:“回去跟小姐說,讓她少些做針線,免得傷了眼睛。”
橘紅應了一聲,慢慢從蕭氏房裡退出來。 走出院子,便控制不住一路小跑回去了琳怡的香葉居,進了屋手還不受控制地發抖。
“怎麼了?”琳怡看到橘紅的臉色嚇了一跳。
橘紅讓屋子裡的丫鬟退下去,當著玲瓏的面,壓低聲音,“小姐,奴婢聽太太說,想要將小姐說給齊二爺。”
琳怡聽得這話手一顫,手裡的繡花針結結實實扎在指尖上。
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只是千方百計不想嫁進林家。 明知道早晚是要出嫁的,卻沒想過要去嫁去哪裡。
將她嫁去齊家。應該只是母親一廂情願的想法,現在她想太多也是沒用,可是仍舊不免要思量。齊二爺,從小就被嚴加管教,行止也正派,齊家小姐和她又性子相投,齊二太太雖然有些小算計,比之林大太太也是天上地下。
琳怡不知不覺看向窗外,緩緩嘆了口氣,說不定對她來說是個好歸宿。
第二天琳怡去看長房老太太。
長房又恢復了原狀,想及讓白媽媽在後院燒詩集,她們在老太太院子裡燒佛經一節仍舊有些心驚肉跳。 她是用前面的火吸引住官兵的主意,給白媽媽那邊多爭取些時間。 等到官兵到後院的時候,白媽媽已經在燒長房大伯的舊物。
“伯祖母有沒有打聽出來,上次來屋子裡的官員是誰?”要不是他透露口風,她們也不會想起這一節。
長房老太太道:“是山西王家的兒子。你大概不知道,王家在太祖時是守山西的名將。不過這些年子孫很少入仕,王家人傲氣的很,進京了也不與旁人結交,我託了人好不容易才打聽清楚。”
既然都是武將出身,難不成是伯祖父相識的?
琳怡道:“咱們陳家和王家是不是有過交情?”
長房老太太很肯定地搖頭,“你伯祖父去世的時候,給過我一張單子,上面都是與我們家有過來往的,山西王家不在其中。”
那會是誰幫忙。
“說不定是跟袁家有往來的。卻不願意明說。”長房老太太讓琳怡扶著站起身去看窗台上的薔薇花,“不管怎麼說,那人可算是神通廣大,這麼多人都沒有打聽到的消息。他偏能知曉。據我所知。刑部只是派兵圍了我們家,到底是要做什麼公文沒下之前誰不也不清楚。”
琳怡看著那剛剛要綻放的粉色花朵,“早晚會知道。”
長房老太太側頭看琳怡一眼。
琳怡道:“既然幫忙將袁學士返京。就一定是對袁家有所求。”涉及到政事沒有白白幫忙的到底,到了必要的時候肯定要戳破這層窗戶紙。
有了琳婉幫忙,琳怡很快將鄭七小姐要送的壽禮做了出來。 是一塊萬壽菊的流蘇繡,加了暗繡部分,金黃色的壽菊遠遠看去就像真的一樣。
長房老太太正好去跟鄭老夫人說話,琳怡順便跟著去送流蘇繡。 鄭七小姐看了繡品愛不釋手。 “真是漂亮,這樣送出去是不是有點可惜。”
送給太后的壽禮……人人都會撿最好的送。 鄭七小姐卻還捨不得。
鄭七小姐遠遠近近地瞧著,跳著回來拉起琳怡的手,“你太好了,這次看她們拿什麼跟我比,”說著鄭七小姐吐吐舌頭,“你可算救了我,我母親這幾日心情不好,我就怕她將怒氣發在我身上。”
琳怡下意識地問,“怎麼了?”
鄭七小姐道:“還不是十九叔的事……母親張羅十九叔的親事,十九叔也不上心,母親氣得不行。”
女人在一起除了說家常,最熱衷的就是做媒人。
鄭十九看起來也有二十來歲,竟然還沒有成親,凡是達官顯貴家的男子就算沒辦親事,也早早就議好了。
鄭七小姐道:“十九叔去年親事才有了眉目,母親的意思是趁早將親事辦了。”
難道是家里長輩不做主? 所以才會輪到惠和郡主操心。
琳怡和鄭七小姐說了會兒話,下人來道:“前面的雜耍開始了,小姐們過去瞧吧。”
鄭七小姐拉起琳怡的手,“上次雜耍在前院,我們沒瞧著,這次請的都是女先人,我聽說又會頂缸又會甩碗的有趣極了,我們快過去。”
琳怡被鄭七小姐拉去西邊的戲台子。 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早就坐在了那裡。 大家看了會兒雜耍,鄭七小姐要回房換身衣服和琳怡遊湖,就讓琳怡在湖邊的亭子裡等一會兒。
下人們去泊船,琳怡就站在亭子裡看邊上的花草,剛想要吩咐玲瓏去問問那些奇花異草的名字,就聽湖邊有下人道:“您在這裡……奴婢們沒有瞧見……七小姐要用船遊湖……奴婢們去將另一隻劃來。”
琳怡轉過頭,看到那蕭疏淡遠、湛然清儀的身影彎腰從船上走下來,松挽的髮髻,掛在臉上的笑容,如同化在青花筆洗中的一滴水墨。
第四十四章 試探
既然已經見到了,又是長輩,不好不上前行禮。 從亭子到湖邊還有一段距離,如果鄭十九想要避開,在她沒走到之前就該轉身,不過,鄭十九大大方方站在那裡,一直等到她這個晚輩斂衽低聲道,“十九叔。”
一開始她還怕這樣稱呼有什麼不妥,不過看到鄭十九坦然接受了,料想他是經常做長輩的人,受禮的事稀鬆平常。
婆子、帶著丫鬟去收拾船艙,小姐們要用船,自然要熏香換紗簾,放八寶攢盒,捧點心茶吊。
寶藍直綴上散著翠色的流蘇,在身側隨風飄蕩,“陳老太太身子可好了?”
那聲音總是清澈的讓人讚嘆。
琳怡又行禮,“勞十九叔惦記,已經好了,”說著微微一頓,“上次的事,謝十九叔幫忙。”
她的話裡滿是試探,半點謝意也被遮掩了過去,他焉能聽不出來。
他臉上仍舊掛著清淺的笑容,“有什麼話就說吧。”
抓住這個機會,有些她想要問的話,也就該問出口。 琳怡看一眼橘紅,橘紅和玲瓏退開兩步。這下她就能放心問了,“十九叔告訴我芙蓉閣……是不是想通過我父親拉上鄭家和林家。”父親抓住了崔守備,外面就傳言四起,有人說是鄭家幫忙,有人又直指林家。
雖然問出口,並不指望鄭十九回答,是與不是。
“是。”
沒想到他倒是坦然,又或者一老早就備好了答案,讓她詢問。
既然開始大家都沒有互相隱瞞的意思,接下來就容易多了,“十九叔認識山西王家的人?”
鄭十九的肯定地道:“認識。”烏黑的眼眸發光。 又如璞玉般通透坦誠。
“那謝十九叔了。”琳怡再次蹲身,“我並不知曉十九叔是否要成就大事。然有句話身為人女不得不說。家父在福建任職,福建的事父親雖難逃干係,可父親在福寧也算恪守盡職,若是哪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還盼十九叔警示我父兄。”
她緊板著臉,表情再鄭重不過。 繞了一大圈子,只想告訴他,他利用了她父親,她無法改變。 只是盼著他大事得成之日不要卸磨殺驢。
這才幾日之間就想的這樣透徹,他要說她聰明狡黠,還是誠實坦率。
他目光流轉,嘴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好。讓你父親在京任職,不要再回福寧。”
琳怡不由地錯愕,她剛解開兩個結。 他又扔來第三個。 這下她的表情變成了哭笑不得,卻又不得不鄭重地思量鄭十九的提議。
從前她心心念念要回福寧,而今看清楚眼前的形勢越發明白,逃開京城卻逃不開二老太太一家的算計。 雖然在二老太太眼皮底下要小心謹慎,卻也能看透她們的伎倆,不至於疏於防範。
想到這裡琳怡不由地嘆氣。 還好她不是男子,光是內宅的事就已經讓人眼花繚亂。 朝堂上更是風雲變幻。
這會兒工夫,鄭七小姐換了件肩袖小衣,讓丫鬟提著木桶、魚竿、小網歡快地跑過來,眼見是要去撈魚。
好久沒有釣魚玩,再說上次來做客提起釣魚一節,鄭七小姐很有心地吩咐下人將池塘里的魚兒們活活餓了好幾日,不過去玩也對不起受虐的魚兒。 琳怡剛想著換換心情也算不錯,耳邊就傳來鄭十九的聲音,“剛才看到池裡有水蛇,改日讓下人將蛇捕了再去吧,免得嚇著了。 ”
有蛇? 琳怡縮回腳。
鄭七小姐爽快地道:“之前我已經讓人打死了一條,沒事的。”
鄭十九掃了一眼琳怡,笑容更深些,“你不怕,客人也不怕?”
鄭七小姐的目光也跟了過來。
琳怡蒼白著臉擺手,“我怕蛇,我還是不去了。”她是真的怕,那些明明沒有腳卻聰明的會扭曲爬行的動物,萬一狹路相逢通常無處可逃。
琳怡想著看向旁邊的草叢。
“要不然,我自己去撈,我都想好了,捕條大魚送給你的。”鄭七小姐玩心正重。
“那你自己去吧,”琳怡道,“我去前面等。”琳怡指指剛才的亭子。
鄭十九踱步走了,鄭七小姐坐船去捕魚。 不一會兒就帶了一條大魚上來,不過那條大魚上岸之後就溜走了,琳怡也背過身假裝沒看到。
“多虧你沒去,”鄭七小姐想想就覺得晦氣,“我四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去釣魚了,結果不小心被困在湖那邊,她還濕了繡鞋,剛好我坐船路過。”
濕了繡鞋等人去救,莫不是……為了自家的十九叔? 想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對。
不過,她因為怕蛇沒去,還真的免了這場尷尬,否則下次見面不知道要怎麼相處。
鄭老夫人一再挽留陳老太太多住兩日,陳老太太笑著拒絕了,“如今不是小時候了,各自帶著一大家子人,怎好湊在一起熱鬧。”
鄭老夫人笑著看了琳怡一眼,“我們是老了,年輕人恐怕還沒玩兒夠呢。”是有將琳怡留下的意思。
鄭七小姐在一旁撅嘴,眼巴巴地看著陳老太太。
“皇太后千秋要到了吧?府裡正忙著。等閒下來再讓六丫頭過來就是。”
鄭老夫人笑看了鄭七小姐一眼,“聽到沒有?還不謝謝老太太。”
鄭七小姐這才露出笑容,“謝謝陳祖母。那等過陣子,我去接姐姐。”
從鄭家回來,可謂滿載而歸,鄭七小姐送了兩條大肥魚,一條給琳怡,一條給琳婉,還說下次要將琳婉一起叫來玩。 琳芳也不至於沒有禮物,惠和郡主倒是想著田氏母女。
馬車裡琳怡問長房老太太,“祖母去了鄭家,鄭家晚輩是不是都該去給祖母行禮?”
長房老太太半闔著眼睛養神,“鄭家重禮數,該是這樣。不過若是遠房親戚不見也是常理,”說著狐疑地看著琳怡,“你是在園子裡遇見了誰?”
琳怡點點頭,“是一位長輩,鄭七小姐叫他十九叔。不過看著年紀不大,只有二十上下。”
長房老太太仔細想了想,“輩分大又年輕的親戚,我在鄭家沒遇到過。難道是旁支的子弟?”
一開始她也是這樣想。 不過,鄭十九的樣子又不像,再說若是旁支,鄭四小姐為什麼又有那般舉動。
琳怡搖頭,“我也不知曉。”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來,以她和鄭老夫人的關係,鄭家就算不幫她,也不會使出壞心來,怎麼也不能故意將旁支、輩分又高的子弟引給六丫頭認識,“下次去鄭家的時候在意著些,若是再遇見了就跟我說,我去問老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長房老太太還上心了,琳怡解釋,“鄭七小姐帶著我遊園,不小心遇見的。”
長房老太太這才放心,“鄭七小姐心思擺的正,你與她交往是好的,有了知心的手帕交,將來也能幫襯你。”
琳怡想到車上拉著的兩條大魚,鄭七小姐這樣率直的性子,讓人不喜歡都難,琳怡想著笑起來。
鄭十九將鄭四小姐說成水蛇。
琳怡看著車廂頂芙蓉花雕欄,漸漸收起笑容,當時照鄭十九的話去芙蓉閣時她就已經有準備。 她很清楚,沒有利益關係,誰也不可能隨便幫忙,尤其是涉及政事。
若不是身在其中,她也不會猜到這些。
鄭十九為人真是深秀,旁人難及。 下一次但願不要再請他幫忙。
陳允遠忙著考績,蕭氏安排衡哥去書院讀書,左右家裡沒有什麼事,琳怡就樂得在長房陪著長房老太太。
琳怡在長房這幾日漸漸發現長房老太太有些壞習慣,晚上定要開著窗子睡覺,吃東西也貪涼,每日要熱幾次湯藥才肯吃下去。
琳怡乾脆就睡在長房老太太內室的碧紗櫥裡,每晚吩咐丫鬟關窗,涼食一概就攔下來。 有孫女在身邊巴巴地看著,長房老太太也只能狠下心將藥趁熱喝下肚,白媽媽在旁邊看著直笑,“還是六小姐有法子,這樣下去老太太的病說不得就好了。”
長房老太太得的是心病,常年身邊冷清,也難怪越熬心越冷。
吃過了藥,長房老太太靠在軟墊上看琳怡做針線,“你父親辦了這麼兩件事,考滿八成會得優,你回去之後讓他過來一趟,我問問他願不願意留在京里,你伯祖父還有些老關係,我出去走動走動,說不得就能幫上忙。”
到了要決定去留的時候。 長房老太太也希望他們全家能留在京里,不過別人的思量都是小事,主要還是要看父親的。
父親有些倔脾氣,就像當年離京,陳氏族裡的長輩不是沒攔過,卻怎麼也沒攔住父親的雄心壯志。
再說他們一家人的去留,恐怕二老太太董氏和兩個伯父另有思量。
琳怡這句話很快得到證實。
第二天琳怡才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回二房,譚媽媽打發賴大媳婦過來道:“長房老太太,我們三太太請六小姐回去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6 08:42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31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脂粉
賴大媳婦表情緊張,琳怡看得心裡一悶,“怎麼了?”
賴大媳婦看了眼長房老太太吞吞吐吐,“是老爺有些事……太太慌了神。”
父親出了什麼事要避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也不追問,吩咐白媽媽讓門房備好清油小車,將琳怡送回二房。
琳怡上了車,賴大媳婦一路跟著。
從長房到二房不過經過一條胡同,琳怡也不忙著問賴大媳婦因果,直到進了二房垂花門,琳怡才問起來,“到底怎麼了?”
賴大媳婦道:“老爺昨晚一夜沒回來,太太讓人出去找也沒找到,今天早晨卻被林老爺送了回來。”
父親一晚未歸? 從前在福寧也過了這樣的時候,不過都是因為公事,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老爺才回來不久,就有人找上門,”賴大媳婦話才說到這裡,琳怡只看到月亮門外有人跪在那裡嬌滴滴地哭個不停。 那人穿著半新的藍緞牡丹花褙子,梳著朝月髻,上面插著鏤空銀枝花葉和一支瓔珞步搖,拿著鮫紗帕子遮住臉面,聽到腳步聲轉頭看琳怡。
琳怡看到一驚。 那人額頭畫著花蕊裝,眉眼上挑不笑而媚,臉頰雖然蒼白,緊咬的櫻唇卻似滴血般嫣紅,看人的目光大膽放肆,不像她平日里看到的內宅女眷。
琳怡收回目光,突然明白了賴大媳婦話裡的意思。
父親是去眠花宿柳? 還是包了戲子粉頭?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大可能。
福寧家裡,只有父親上峰送的一個姨娘,家裡也不乏有相貌姣好的丫鬟,父親卻沒有向蕭氏討要一個,都是到了年齡就配了出去。 母親蕭氏經常回來講哪家太太被傳善妒,哪家姨娘大著肚子說被主母陷害要死要活,哪家老爺又宿戲子被女眷笑話,哪家不開胡的主母忽然發現府外有許多庶兒庶女。
這些事從來沒有發生在他們家。
蕭氏雖然沒有生育兒女,父親也沒有另抬姨娘開枝散葉的意思。
十年如一日的人,怎麼可能在考滿這樣的時期鬧出這種事來,就算不小心犯了錯,也不至於弄得連林家就知曉了。
除非是被人陷害。
琳怡想到這裡轉頭去看玲瓏,“想辦法遣人去將長房老太太請來。”蕭氏是覺得父親做了不光彩的事所以不在長房提起,可若是被人陷害,就要有長輩在一旁做主。
琳怡話音剛落,只看有媳婦子從內院出來,邊走邊吩咐門房,“老太太吩咐看好了門,不准任何人進出。”
這是準備封鎖消息,還是就讓父親將錯坐實。
跪在地上的女人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琳怡走進月亮門,遠遠就看到蕭氏讓陳大太太陪著過來,蕭氏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哭過,陳大太太在一旁不停地勸慰,“好了,好了,瞧瞧眼下怎麼解決,日後你再怪三叔也不遲。”
琳怡上前行禮。
蕭氏見到女兒眼淚掉得更甚,在大太太的攙扶下如此驚訝、無助。
琳怡上前低聲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蕭氏搖頭,“你父親……”後面的話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大太太倒是善解人意,“六丫頭一個閨門的小姐……快先回去歇著。”
真是不湊巧,琳怡看到大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嘴角還微微上揚。 出了這種事,大家都等著看她全家的笑話,譚媽媽讓她回來,就是盼著她能幫蕭氏出主意。 大太太卻三言兩語將她打發了。
蕭氏也覺得大嫂的話有道理,琳怡畢竟是個女兒家,哪裡能管這些事。
琳怡搶先道:“母親,剛剛女兒已經聽說了。”
蕭氏眼淚又掉下來。
“母親難不成不信任父親?”琳怡臉上滿是驚詫的表情。
面對女兒詢問,蕭氏一驚,再看琳怡鄭重其事的表情,“這……”她從來沒想過這一點,她怎麼就沒質疑過,就因為門房慌張地來報,說二老太太得了消息已經氣得昏死過去,接著大嫂趕來勸慰她,陪著她一起去二老太太房裡。
二老太太的院子裡死般的沉靜,老爺在二老太太房裡說話,好久都沒有出來。 她的心就越來越涼,大嫂本要陪著她散散心好想對策,沒想到出了院子就聽到有人說,那女人在月亮門哀戚地哭個不停,請她過去看看,她這才迷迷糊糊地走到這裡。
“母親,這是有人害長房不成,又來害父親了啊。”
蕭氏聽得這話睜大了眼睛,半晌才道:“那……那……怎麼辦才好?”
琳怡道:“綁起來,扭送官府,天子腳下自然有王法。”就算不扭送去官府,也要將人綁了,就這樣聽她在府裡哭,只怕不消一個時辰就要傳遍整個京城。
蕭氏嘴唇嗡動,側頭看譚媽媽。
譚媽媽眼看蕭氏失了分寸,沒有別的法子,就自作主張讓人將六小姐請回來,現下聽了六小姐這話,從心裡覺得該是這樣,不等蕭氏吩咐就道,“奴婢去辦就是,”說著叫來門房的粗使婆子,就地將那女人捆綁了,那女人開始還掙扎,嘴裡被塞了臭布條頓時沒了氣力。
“母親怎麼不將父親身邊的小廝叫來問問?”
蕭氏道:“問了,那小廝也吃了酒,沒有跟在你父親身邊。”
琳怡看蕭氏表情已經開始鬆動,之前的失望變成瞭如今的猜疑,“這就是了,哪會一個兩個都醉倒。”若是父親考滿期間,被人參奏失德,不但任上三年的辛苦付諸東流,官聲也會受損,那些御史就又有了理由參奏父親。
旁邊的大太太看著為陳允遠辯駁的琳怡皺起眉頭,“三弟妹,這件事你可不能行錯,真的鬧出去滿城風雨,日後三叔要怎麼在官場立足,小孩子哪裡懂這裡面的厲害。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戲班子些銀錢遮掩過去就是了。”
第四十六章 秘密
蕭氏從來沒處理過這種事,大太太在旁邊說的頭頭是道,“好歹是個戲子,萬一真是粉頭,鬧將起來三弟這個官就不要做了。”
可是在大周朝,哪個官員敢明著包養戲子。
大太太故意避重就輕,拿妓坊裡的粉頭說事,就是要蕭氏點頭認下來。 只要銀子拿了出去,雖然暫時將事穩下來,日後也就沒有了反口的餘地。 沒有養戲子憑什麼要給戲班子銀錢。
蕭氏左右拿不定主意。
蕭氏這樣優柔寡斷很容易就被人利用,琳怡輕輕拉蕭氏的手,“母親還是要聽父親的意思。”大太太的勸說雖然奏效,但是她在父母身邊這麼多年卻再清楚不過,蕭氏在福寧這些年,凡事都是和父親商量,只要將父親抬出來,蕭氏就會遲疑。
蕭氏想了想終於蒼白著臉道:“還是能老爺出來再說,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卻被六丫頭回來攪和了。 大太太心中不快卻不好再說什麼,“既然如此,就等著三叔好了。”反正這件事鬧了出來,早晚要見血。
琳怡陪著蕭氏先回去屋子裡等消息。
蕭氏這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將整件事說給琳怡聽了,“我也不願意相信,只是你父親走的時候確實就只帶了一個小廝,若不是去哪種地方為何要瞞著家人?”
琳怡道:“那小廝呢?”
譚媽媽道:“外院跪著呢。”
琳怡又轉頭去看蕭氏,“母親可問清楚了?萬一是父親的同僚拉著父親去的,沒想到父親不勝酒力反而著了旁人的道。”
蕭氏哭道:“我何嘗沒想到這一點,咱們在福寧的時候,那位週州同不就是被人陷害了,說他嫖娼宿妓,打了板子將官職也丟了,”蕭氏緊緊拉著琳怡的手腕,“否則我怎麼敢相信這個,你父親……父親是自己去的呀,你說好端端的人為什麼要到那種地方去?”
陳允遠向來正直,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琳怡仍舊不肯相信。
蕭氏哭得久了泣聲漸止住,“榮福說,你父親去那裡已經不是第一次,我們才來京里不久,他就去過一次了。怪不得這幾日他支了銀子,只說外面有應酬,原來是做了這些事。”
榮福整日跟著父親,他說的話應該是沒錯。 就算外面人再陷害也不能買通父親身邊的小廝。
蕭氏想到陳允遠被林老爺送回來時垂頭喪氣不敢看人的模樣。 這些日子老爺睡書房的日子多,來她房裡即便三五日,也不過只有一次……眼前自然而然又浮起那戲子妖妖嬈嬈的身子。
人都說戲子粉頭最是能捏住男人的心思,身段好又口齒伶俐,內宅的女人不能比,男人一旦迷上了就會神魂顛倒,妻兒全都不顧了。
福寧勾欄院裡有個頭牌,被商賈贖了身養做外室,後來不知怎麼的便讓商賈家裡的兒子知曉了,父子兩個便一起與那戲子玩樂。 商賈家裡的主母找上門去,沒想卻被丈夫、兒子罵了回去,那主母羞愧難當,晚上就懸樑自盡了。 商賈也就罷了,本來就行事放蕩不值一提,老爺是大周朝的官員啊,怎麼能讓這種不干不淨的女人沾身。
若是老爺就這樣下去,她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蕭氏想著又拉著琳怡哭起來,“你父親這些日子春風得意,難免就一時失了分寸。”
父親這些日子是很高興,見到她和哥哥都笑容滿面,難不成真是這樣放縱失足?
“母親,”琳怡安慰蕭氏,“父親是在京里長大的,許多事又不是沒見識過,定是還有原因。”
蕭氏想不出別的道理。
最奇怪的就是林家。 京中那麼多人,父親偏偏就遇見了林家老爺。
琳怡道:“林家人走了沒有?”
蕭氏點頭,“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這不奇怪嗎? 遇見這種事該是立即就告辭才對,怎麼還坐了一會兒。 有個女人跪在內宅呼喊,林老爺竟然還能坐得住?
“母親,”琳怡轉頭看蕭氏,“您能不能去老太太房裡替父親說話。”
夫君做出這種事,她反而要替他說話。
蕭氏怔愣住。 難不成女兒是要她賢良淑德到底,不但求情還要將那戲子養起來不成?
二老太太董氏房裡一陣靜寂。
一盞茶過後。
二老太太董氏坐在羅漢床上看著陳允遠,恨鐵不成鋼地開口,“你這些年在福寧受了多少苦,終於到了三年考滿的時候,怎麼就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陳允遠沉下了頭。
二老太太董氏想及從前,悲從心來,“當年離京我就不肯讓你走,你卻不聽我的,你以為我這個母親做得可容易?你兩個哥哥若是做了錯事,我便直接打罵他們。可是你,我想管束你,卻怕你心中不服我這個母親,我不管束你,又怕你不成才,外面的人說我故意縱出個紈絝子弟。等我死了也沒有顏面去見你父親。”
陳允遠嘴唇嗡動,卻最終沒能說出話來。
二老太太董氏眼角如鍍了層冰霜,“當年三媳婦蕭氏沒了,我要將董氏族裡的侄女說給你,你卻沒看上我們董家,非要續蕭氏的胞妹做繼室,”董氏從羅漢床上撐起身子,“你當我是要害你?那是因為你執意要帶上家眷出京任職,我看小蕭氏性子軟弱,恐她不能幫襯你支持家宅,又怕蕭氏的女子不好生養,免得你再承受一次苦痛,這才做主從娘家裡選了個品行上等的女子給你。”董氏說到這裡冷笑,“結果你怎麼說?你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意思我哪裡不知曉?你是從來沒將我看做母親。”
董氏要塞給他一個庶女,他自然不肯要,於是說下那樣的狠話,沒想到董氏會在這時候說出來,他不能辯駁就只能聽訓斥。
二老太太董氏半闔上眼睛,似是想到極為傷心的事,聲音也沉重起來,“從那以後但凡你房裡的事我都不管。反正你也從來沒將我放在眼裡,我們母子只是空有名分罷了。可是自古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父母,你雖然每年連消息也不曾捎幾個,我卻沒少讓你兩個大哥打聽你在福寧的情形。聽說你家宅和睦,兒女成人,我心裡也十分歡快,唯一讓我不能放心的是小蕭氏沒有再為你添子嗣,否則我也不會就將你們叫回來,為的是找幾個好先生給小蕭氏看看脈。”董氏說著微睜眼睛,“你們呢?又當作我用了什麼壞心?”
陳允遠急忙道:“兒子哪敢。”
尖牙利爪像是都被拔了一樣,話也說不出來,可見是做了下作的事。 二老太太董氏接著道:“而今看來我的擔憂是對的,小蕭氏沒能管束住你,否則你哪有膽子這樣做。”說著看向門外,“你預備要怎麼辦? ”
陳允遠臉上難看,“這件事確實是我有錯,只是我也沒想要包戲子養粉面,實在是事出有因。”
二老太太董氏目光一閃,“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肯說實話,非要等到族里長輩上門質問?你生母趙氏是生產時落下了病症,那時我還沒有進京,你要將這件事算在我頭上不成?寧可和陳家一族斷了往來,也不肯認我這個母親。”
二老太太董氏說著咳嗽兩聲,外間的董媽媽忙端著茶進屋裡來,看到椅子上坐著的三老爺,董媽媽道:“三老爺,您說清楚,咱們也好提早遮掩,您怎麼就不明白老太太的苦心。”
二老太太董氏喝了口茶,稍稍緩過一口氣,“說吧,我怎麼也不能眼見你丟了名聲,想盡辦法也會幫你遮掩。否則就不會將你獨自叫過來問話,早就將消息傳去陳氏族裡,這一點想必你比我想的清楚。”老三進京之後經常帶著一個小廝,偷偷摸摸的行事,要說單是為了一個戲子,她可不相信。
陳允遠看著慈眉善目的二老太太董氏,只覺得嘴唇乾燥,嗓子發緊,正想著要怎麼開口,外面傳來一陣哭泣聲,“這是做什麼?快讓我進去。”
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看過去,只見三太太蕭氏帶著譚媽媽和六小姐將門口的丫頭推開,哭著進了門。
蕭氏二話不說進門就撲在二老太太腳下。
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
哪家後宅出了事,當家主母有一半要哭著喊著讓長輩做主。
陳允遠不敢看地上的蕭氏。
二老太太董氏讓蕭氏哭了一會兒才開口斥責,“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不怕被人看了笑話。”
蕭氏不管這些,只是在二老太太董氏腿上抹眼淚,一會兒功夫就將二老太太的馬面裙濡濕了,“老太太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董媽媽對這樣的話見怪不怪。 大老爺一納妾室,大太太就要這樣鬧一回。
蕭氏接下來的話卻讓二老太太、陳允遠、董媽媽立時驚訝了。
“老爺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一定是被人陷害,那戲子已經招認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6 07:17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30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求饒
戲子招認了?什麼時候的事? 二老太太董氏看向旁邊的董媽媽。
董媽媽也是一頭霧水。
蕭氏道:“我讓譚媽媽過去審的,只說要綁送官府,那戲子就都認了。那人說看老爺出手大方,又不是經常見到的官家老爺,就在酒裡下了猛藥,為的是今天上門討要些銀錢。”
旁邊的陳允遠又驚又喜,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將事說清楚。
二老太太董氏半信半疑,“戲班子怎麼說?”
蕭氏氣勢有些軟,琳怡忙上前去將蕭氏攙扶起來。
身邊有了人,蕭氏就又鼓起勇氣按部就班,“戲班子自然不肯認了,照媳婦的意思將戲子送官一審,不信班主不肯承認。要知道陷害官家可是大罪一條。”
什麼時候軟弱的蕭氏也會算計了。
二老太太董氏將目光掃向六丫頭,六丫頭正小心翼翼地看著椅子上的老三,彷彿對父親又是擔心又是期望。
二老太太皺起眉頭來,正要吩咐董媽媽將那戲子叫來問話。
門口傳來琳芳的聲音,“祖母……您瞧我帶什麼來了……”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屋子,手裡拿著萬壽菊。
看到屋子裡的情形琳芳張大了嘴,呆板地向陳允遠和蕭氏行了禮,然後如同乳燕般撲進二老太太懷裡。
琳怡看向琳芳,琳芳在屋子裡閉門思過好幾天,一聽說她家出了事,卻立即跑過來看笑話,之前的懲罰一點用也沒有。
“四姐姐我們出去吧!”琳怡看向琳芳。
琳芳剛在二老太太身邊找了個舒適位置坐下,沒想到琳怡提議要走。
“走吧四姐,讓大人們說話。”
琳芳憤憤地看了琳怡一眼。
“小孩子家都出去!”二老太太董氏發話,琳芳只得從羅漢床上起身,和琳怡一起出了門。
兩個人才走到院子裡,身後的門就被丫鬟關上了。
琳芳的好心情一下子沒了乾乾淨淨,剛才聽聞林老爺來家裡,本想打扮一番出來拜見,卻沒想到林老爺坐了會兒就走了,之後她就聽說三叔父的事,就收拾停當來湊熱鬧,誰知道話還沒聽到一句就被琳怡叫了出來。
“六妹妹,”琳芳笑著向琳怡打聽,“三叔父到底怎麼了?”
琳怡皺起眉頭,“大人的事我們還是少問的好。”
琳芳冷笑,裝模作樣,“六妹妹剛才不是還陪著三嬸在屋子裡麼?”
琳怡奇怪地看了琳芳一眼,“那是我父親,我才焦急之下失了分寸,四姐這是為了哪般?”
琳芳被琳怡這話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六妹妹這話說的,我也是關切三叔父。”
琳怡和琳芳說話的功夫,譚媽媽已經按照琳怡的吩咐去提點那個戲子,給她指一條明路。
琳芳就和琳怡圍在二老太太院子外的石桌上喝茶,連問琳怡,“去鄭家有什麼好玩的?”
琳怡想到鄭七小姐,臉上有了些笑意,琳芳趕緊湊上前來問。
琳怡鼓了好半天勁兒才說:“也沒什麼。還是見那些人,吃了頓飯,看了場雜耍。”
說了等於沒說。
琳怡笑了,琳芳想聽到的是哪裡有家世好有前程的公子哥。 夫人們聚在一起經常說說這家公子,話話那家小姐,琳芳恐怕缺席錯過良緣。
“對了,你不在家這兩日,你的一個姨母過來了,帶來了你的一個表兄。還說要請你和三嬸去家裡做客呢。”
看看琳芳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她那個表兄定是再普通不過。
“你去你姨母家,恐怕就趕不上給寧平侯家給孫老夫人拜壽了。”琳芳眼睛閃亮嘴角噙著笑意,“祖母才收到的帖子,上面特意提了母親和我呢,邀我們一定要過去,你不知道人家寧平侯家的小姐是京里有名的漂亮,大小姐是宮裡的娘娘,三小姐嫁去了勳貴之家,五小姐也要嫁給宗親了。”
原來琳芳又能出入顯貴家了,怪不得這樣急吼吼地拉著她說話。
琳怡拿起茶來喝,反應就和聽到去姨母家做客一樣。
真是個木頭人。 琳芳翹起染了鳳仙花的長指甲,甩甩鮫帕,正覺得沒意思想要起身離開,抬起頭不經意地瞧見兩個婆子押著個婦人推推搡搡地往這邊走來。
琳芳眼睛一亮立時來了精神,眼看著那婦人被送進二老太太董氏房裡,旁邊的琳怡依舊不為所動,琳芳只得自己想法子,“妹妹坐著吧,我要回去了。”
其實是要急著去聽牆根吧!
琳怡像模像樣地挽留了琳芳一番,琳芳不大領情,大搖大擺地帶著丫鬟走了。
去聽吧,這時候也差不多了,許多新鮮的話等著她呢。
琳芳一走,玲瓏上前道:“聽說府外等著要錢的戲班子走了。”
琳怡點點頭,定是長房老太太安排妥當了。
二老太太董氏讓門房看住不准人進出,還好長房送她回來的清油小車卻剛要離開垂花門。 玲瓏和門上的婆子嚷嚷說是有妝匣子落在長房老太太房裡,門上婆子不准玲瓏出去,兩個人不免爭執幾句,這些話正好就落入長房跟車下人的耳朵裡。
長房的下人定會回去和長房老太太稟告,長房老太太只要讓人稍作打聽,就能知曉二房這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況且賴大媳婦去長房找她的時候已經說了父親出了事,長房老太太怎麼會不上心詢問。
長房老太太幫忙解決了大事,父親已經回對長房老太太心懷感激,這樣正好就拉近了兩家的關係。
琳怡舒口氣,人貴在知足,這件事能如此解決,已經是她想到最好的結果。 至於父親那不願意和她們提起的秘密,也不知道會不會和長房老太太說。
琳怡這邊想著,琳芳那邊已經斷斷續續聽到屋子里女人的求饒聲,“聽聞……二太太是活菩薩……又到處布施給窮人……我也是被班主逼得走投無路……請可憐可憐我……我給一條活路吧!”
琳芳聽得眼睛漸漸睜大。
第四十八章 聰明
在陳家的主屋裡,戲子小牡丹訴說自己悲苦的身世。
“奴家七八歲就被家裡賣給了人伢子,後來被領進通州老員外家裡伺候,長到十歲主母嫌奴長得嬌豔,乾脆將奴又賣了出去,這才轉折到了戲班子,奈何奴嗓音不好,年紀又大了,不能出角,班主這才想出這種計謀,讓奴靠上位老爺,求老爺贖了身子,將來進家門總是做個姨娘,也好安身立命。奴開始不肯,那班主就要挾將奴買去妓坊,奴這才應允了,若是但凡有條活路,奴絕不敢如此,”說著不停地在地上磕頭,髮髻都散亂開來,“老太太是慈悲人,就抬抬手賞奴一條活路。”
二老太太董氏慢慢轉動手裡的金絲熏香球。
董媽媽上前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們家里二太太是活菩薩?”
小牡丹不敢隱瞞,“是班主說的,說陳家二太太樂善好施,陳家總是拿出米糧開粥廠,不似那些凶神惡煞的富戶貴門吃人不吐骨頭。讓奴放心,奴找上門定會受善待,就算不收留奴也會給些銀錢。”
二老太太董氏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蕭氏。
蕭氏不大會掩飾情緒,聽得小牡丹這樣說,臉上表情一變再變。
詫異,真被琳怡猜著了老爺是被陷害的。
驚訝,這些惡徒竟然看中了陳家仁善好欺負。
愧疚,自己冤枉了老爺。
董媽媽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戲子的話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三太太又不似在耍花招。
“老三媳婦。你看這件事怎麼辦?”二老太太董氏突然開口問,若是整件事是蕭氏安排的。 蕭氏心裡總該有個章程,她就看看蕭氏接下來要做什麼。
“這……”扭送官府? 戲子都這樣求了,她也不忍心就這樣白白要了她一條性命。 就這樣算了,老爺的聲名要怎麼辦? 蕭氏也拿不定主意,半晌才抬起頭,向二老太太董氏求助,“老太太看怎麼辦才好?我……我也……”
窩囊相又出來了,若是她的媳婦,她就要被活活氣死。 二老太太看也不想看小蕭氏一眼。就算這前前後後有人安排,也不會是小蕭氏。 二老太太沉聲道:“既然已經招認了,就送去官府,好讓外面人知曉我們陳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小牡丹聽得這話一下子癱在地上。 “老太太……饒命啊……都是班主……跟奴沒有關係……”
譚媽媽聽得手心出汗。 萬一小牡丹經不起盤問又反口那要怎麼辦?
正思量著,外面傳來婆子稟告的聲音。
接著二老太太身邊的沉香快步走進屋,“老太太、三老爺、三太太。前門傳來話,戲班子的班主帶著人跑了。”
小牡丹眼前一花出了一身的冷汗。 顯然班主將她一人扔在這裡不顧死活,現下她已經無路可走。 不能得罪陳家,只能將所有的錯處都推給班主,否則陳家定不會讓她有好下場。
譚媽媽聽得這消息也鬆了口氣,沒有了後路。 這小牡丹也該知道怎麼才能活命。
“老太太,”小牡丹哭起來。 “奴沒有說半句謊話,那黑心的班主果然逃了。”
二老太太董氏確定這裡面有人在搗鬼,大勢已去她也不用再問了,於是揮揮手讓董媽媽將小牡丹帶下去。
小牡丹就算沒唱出角,嗓子還是極好的,悲戚地哭喊,“老太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門外的琳芳已經很多次從母親田氏那裡聽到這句話,母親每次說起,她就會趴在母親膝頭靜靜聽母親講經。 這一次,這話從下賤的女人嘴裡說出來,她說不出的噁心。
林大太太陪著林老夫人在東側室裡吃過飯,飯後一家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
林老夫人最喜歡聽林正青背書,十年如一日。
林大太太笑道:“正青年紀不小了,換四爺、五爺過來背吧。”
林老夫人搖搖頭,青哥長得和老爺年輕時最像,老爺成就了一身的功名,林家將來的責任就落在青哥身上,她活一日就要督促青哥一日。
青哥已經要考秋闈,老夫人還像是考小孩子功課一般。 林大太太就算心裡不願意,也沒有了法子,只得笑著讓兒子進屋,“今日都學了什麼,背給你祖母聽。”
林正青進了內室,屋子裡一下子靜寂,所有的目光盯過來,林正青剛吃飽的肚子頓時翻滾。吃飽了飯就要讓人滿意,讓人知道他的飯不是白吃的。
林老夫人考較完林正青的功課,林大老爺一家這才回到自己房裡。
丫鬟端了茶上來,然後全都退了出去。 林大太太忙詢問林大老爺,“怎麼樣?陳家那邊什麼情形?”
林大老爺皺起眉頭,“陳家有人出面要將戲子送去官府,班主嚇得帶人直接出了京。”
林大太太吸了口氣,“你怎麼沒阻攔?”
林大老爺道:“我怎麼攔?陳家人都盯著呢,這時候我讓人出面,那不是自投羅網。”
一輩子就這樣小心翼翼,窩窩囊囊什麼事都辦不成,林大太太冷哼一聲,“我讓你再看幾日,找到陳允遠的錯處,你偏要從中推波助瀾鼓動戲班子去害他,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眼見就要成了,你卻又縮手,那不是前功盡棄嗎?那小蕭氏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家裡出了這種事如何能處置妥當,陳二老太太又是絕對不肯伸手幫忙的……你只要讓戲班子盯陳家兩日,就將陳允遠盯垮了,到時候陳允遠失意,你在身邊相陪,還怕陳允遠不將福寧的事透露給你?”
林大老爺的文人氣質,在婆娘的教訓下酸氣上湧,“我早說這樣不妥當,你偏不肯聽,想要和林家交好,就大大方方地去說親,弄這些蠅營狗苟有什麼意思。”
林大太太被罵得一怔,“你說誰蠅營狗苟?”說著眼圈紅起來看向旁邊的林正青,“我還不是為了青哥?娶了陳六小姐,青哥日後能有什麼好前程。打垮成國公是整個林氏一族的事,怎麼不讓二房的人去和陳允遠拉上關係。”
林大老爺咬牙切齒,“還不是你聽說陳允遠手裡有證據,你又和小蕭氏是閨閣好友,這才自告奮勇……”
那是她聽說陳家的爵位說不得能還回來,她又託人去打聽陳允遠在族譜上是嫡長子,可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林大太太甩甩帕子,“我聽說就算陳家爵位還回來,也落不到陳允遠身上。”
林正青不沉默就會笑出聲來。 母親是看上了陳二太太和她那故意要落水的女兒,因為陳二太太帶來了會做生意的蔣家,跟蔣家人搭上關係,母親娘家人的日子就好過了,眼前的利益驅使著她。 不過父親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林正青聽了一會兒開口,“陳三老爺行為不端讓父親發現了?”
行為不端,倒還沒有,林大老爺表情有些不自然。
林大太太道:“陳允遠有機會就帶著小廝去湖邊的畫舫,你父親恰好撞見了。”於是順理成章地幫忙付了帳,要了個戲子陪陳三老爺一晚,第二天再不小心見到狼狽的陳允遠。 老爺不過就是順水推舟而已,男人去畫舫那種地方能是做什麼好事。
真是聰明人。
兩個聰明人在一起才能想到這樣的主意。
林正青想到那天在陳家長房隔著竹簾看到陳六小姐。 簾子裡陳六小姐開始還和旁人說笑,當目光看向他時沉默又冰冷,一轉眼卻又毫不在意。
漠視。 兩三次的見面,他終於弄清楚陳六小姐的意思,陳六小姐那淡藍色的眼白映著杏花紅梨花白,唯獨沒有對他的喜惡。 林正青很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能為了一個奇怪的女人,就放棄做個壞人。
林正青道:“父親就沒想過,陳允遠現在是三年考滿,他怎麼會冒著丟官的風險去畫舫那種地方?”
林大老爺仔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有不少女眷因家道中落淪落去了畫舫。”說到這裡,林大老爺腦子中一道光閃過,“難不成陳允遠是過去找人的?”
林正青道:“這些年福建處置了不少官員吧?父親打聽打聽那些官員中有誰的家眷在京里無依無靠,正室太太和子女不大可能,多問問那些得寵的妾室。”
說到打聽女眷的事,林大老爺看向林大太太。
琳怡好睡了一覺,梳洗穿戴好,到了東次間,長房老太太已經坐在臨窗大炕上喝茶了。琳怡不禁臉紅,明著是來侍奉長房老太太的,其實是過來偷懶的。
“我起來晚了。”琳怡笑著上前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親暱地看著琳怡,“年輕人就是睡不夠,我記得我像你這般年紀,家裡的長輩也慣著我睡覺,反正也是在家裡,晚一個時辰也不打緊,不像將來出了嫁……”長房老太太說到這裡笑著打住,轉頭吩咐白媽媽,“讓廚房擺飯吧!”
祖孫倆吃過了飯坐在炕上玩葉子牌。 長房老太太不經意地提起齊家,“又有沒有來往?”
琳怡搖搖頭,自從小牡丹找上門之後,齊家姐妹沒給她寫過信。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6 07:28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30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親近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書香門第就是這樣窮酸腐氣重,只要聽到些風吹草動都要停下來看個清楚,生怕別人是烏墨染了他家的宣紙。”
這也是人之常情,琳怡並不在意,“過陣子就好了。”
長房老太太慈祥地笑道:“你這孩子倒是心路寬,”說著欣慰的點頭,“這樣好,能容得下人將來才能持家。”
任誰經歷過她從前的事都會心寬起來,老天能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恩惠,她只要快樂生活那就好了。 再說,齊家姐妹能有多少思量,擔憂的都是長輩罷了,她們閨閣中的小姐也只能聽命於長輩,換做她也是一樣的。
長房老太太道:“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人又提起小牡丹?”
大太太倒是明里暗里地提過幾次,蕭氏開始不好意思,後來也就見怪不怪隨她去了,父親雖說明面上被人陷害,畢竟是去了畫舫,別人說的有憑有據,他們也不能與他們個個去分辯,只要朝廷不追究,言官不彈劾就是最好的了。
二老太太董氏讓董媽媽將整件事查了一遍,定是知曉了長房老太太暗中幫忙,每次她過去給二老太太董氏請安,董媽媽那雙眼睛總要在她身上來回打量。 她就算再低頭溫婉,恐怕二老太太董氏也不會相信了,從此之後她行事就要更加小心。
琳婉待她還是從前,甚至多有安慰她的話。 琳芳就忙著準備去給寧平侯家的老夫人拜壽,每日讀詩詞歌賦,選衣料、頭面內外兼修,沒時間來她房裡找茬。
“寧平侯?”長房老太太想了想。 “原來的輕車都尉,後來在圍獵時救過當今聖上。他女兒進宮之後,他帶兵去了南疆,回來之後封了一等侯。”
這是真真切切用女兒恩寵換來的爵位。
琳怡從前聽說過寧平侯,那是因為寧平侯的五女兒許過康郡王做郡王妃,結果那位孫五小姐生了一場大病,將婚事拖了下來。 後來聽說真正的原因是,寧平侯為愛女五小姐覓得了比做康郡王妃更好的前程,寧平侯一家正左右衡量哪門親事更好,這件事就被康郡王知曉了。 康郡王也頗有些傲氣,很快就從寧平侯那裡脫身而出。
她臨死前聽林正青說皇上降旨賜婚給康郡王,大約是康郡王娶了當今太后娘家的侄女,是位才貌雙全的小姐。
琳怡想到這裡不由地想起來。 前世父親這時候已經認識了康郡王。 康郡王和寧平侯家婚事出了岔子之後。 父親那時候和康郡王私交正深,這才有了康郡王欲納她為妃的傳言。 其實父親根本不敢高攀宗親,她更是連康郡王府去也沒去過。 婚事更加無從談起,林正青新婚之夜拿出這件事,不過是折辱她。
二太太田氏和琳芳想要高攀寧平侯,這樣的人家利益當頭,田氏不一定能討到多少好處。 不過反過來想,寧平侯能請二太太田氏。 是不是代表田氏也能為人所用?
長房老太太看一眼琳怡,“二太太走動的勳貴家越來越多。我們不能不小心些。”
琳怡頜首,重活一世雖然過的輕鬆些,她沒忘之前的教訓,只要讓二老太太董氏一家得了機會……必然還是和從前一樣。
“那小牡丹……”琳怡想想也覺得後怕。
長房老太太沉下眼睛,“沒釀成多大的禍事,打了板子就可以放人了。”
放人? 琳怡看向長房老太太冰冷的表情,腦子裡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無論怎麼樣都不能讓小牡丹再胡說。 尤其是二老太太董氏還虎視眈眈,長房老太太的處置法子沒有錯,只是,“可以讓人將小牡丹遠遠地帶離京,若是誰再將小牡丹找出來弄回京里,那就是明擺著要陷害父親。”
長房老太太低頭看琳怡,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琳怡慢慢道:“小牡丹是小事,重要的是誰在害父親。”
長房老太太仔細思量,“我是想要弄清楚,就怕你老子將嘴閉得嚴實,什麼也不肯說。”
那就想辦法讓父親說。
到了中午,蕭氏遣人來說,陳允遠晚上下衙來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面上安穩,其實心裡十分高興。 琳怡鬆口氣,有骨氣的父親能向長房靠攏實在不容易。
下午陳允遠和蕭氏帶著衡哥一起進了念慈堂向長房老太太請安。
長房老太太讓衡哥和琳怡一左一右坐在身邊,陳允遠和蕭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長房老太太滿面笑容地和陳允遠說起家常來,“從前你每次過來,允禮都要廚房準備好八寶桂魚和粉蒸排骨,這次我仍舊讓廚房做了這兩個菜式,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愛吃。”
長房老太太一句話就讓陳允遠眼睛裡泛起淚花,不但想到那個關懷他的大哥,更想起從前的歲月。
陳允遠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這兩個菜哪裡做的都不如老太太這裡的好吃。”
長房老太太笑起來,“既然愛吃,一會兒就多吃些。”
晚飯陳允遠果然多吃了些。
大家吃過飯聚在一起喝茶,琳怡先和衡哥去了西次間,不一會兒功夫蕭氏也被支出來。
“妹妹見過齊二公子嗎?”趁著蕭氏出去張羅茶點的功夫,衡哥提起齊二郎。
她只是隔著簾子見了一次。
琳怡側頭看衡哥,“你見到了?”
衡哥點頭,“見到了,”說著彷彿要哭起來,“借了我兩本書,還留給我不少的課業。先生說有師兄指點課業是好事,可是那齊二公子比咱們父親還要嚴肅。”
琳怡覺得詫異,“齊二郎怎麼會到書院裡去?他不是國子監進讀嗎?”
衡哥道:“因我是齊家寫的推薦信,齊家哥哥正巧來找書院的先生,先生就將我叫過來讓齊家哥哥平時多指點些,明年好參加府試。”
衡哥讀書早,父親也是盼著他能早點取了生員,想必將衡哥送進書院的時候與先生說了這一節。
衡哥垂頭喪氣道:“齊家哥哥板著臉說了,照我這樣的進度,三年也考不過。”
琳怡愕然,齊二郎還真是心正口直,就這樣把實話說了。
蕭氏進屋看到衡哥的模樣,慈母的心腸又氾濫,不停地安慰衡哥,“唉,慢慢來吧,三年就三年,那時候你也不大啊。”
衡哥聽了蕭氏的話,淒然地看著琳怡眼淚要掉下來。
蕭氏這話是火上澆油,齊二郎說的是三年也考不過,沒說三年保過啊。
第五十章 打算
內室裡,長房老太太半靠在軟榻上,撐著綠枝倭鍛圓滾墊看著一臉羞愧的陳允遠,“而今和從前不一樣了,朝堂上換了幾位閣老,文官就像一盤散沙,軍權又握在少數幾個宗親、勳貴手裡,朝廷局勢亂作一團。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然被奪了爵,還是有不少族人在朝廷裡供職,在外人眼裡還是蒙了祖蔭,多少人不服氣等著揪你們的錯處,萬一你們有個閃失,就算族裡幫忙也未必能渡過難關。”
長房老太太的意思陳允遠明白。 陳氏一族早就和中心政權無緣了,他這個從五品的官職熬到現在已是不易,想更上一層樓是沒有了指望。 如果再出些錯漏……後果不堪設想。
長房老太太半闔起眼睛,“不管你想做什麼,還是要想清楚了再下手,不想別的你也要想想衡哥和琳怡,兩個孩子年幼,有我在時我必然庇護他們,我走了兩個孩子就落在董氏手裡,你可想過董氏會將他們如何?”
陳允遠挺直的脊背頓時塌了下來。
長房老太太道:“若是你想留在京里,我想辦法找人去疏通關係,哪怕做個部院郎中,也好在京里安身立命。”
聽得這話,陳允遠再也按捺不住,詫異地看向長房老太太,“您都知曉?”
長房老太太睜開眼睛嘆口氣,“我只知道你在福建官途不順,福建的官員任免多看成國公,你是不願意與成國公為伍吧。”
陳允遠表情沉重,卻有一股擋不住的銳氣藏在其中,“不瞞老太太,我不但不欲向成國公諂媚。我更要告他,告他勾結海盜假扮倭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更以此為藉口向朝廷索要軍餉空額,朝廷軍餉開銷巨大,只等加重各省賦稅,本朝的賦稅比太祖時高了兩倍之多啊。”
長房老太太就算早有準備,仍舊不免攥緊了手裡的佛珠,到吸一口涼氣,“成國公竟敢如此,”說著微微一頓,“你想要參倒成國公。也要想想京里握有軍權的勳貴、宗親哪個也不干淨。”
陳允遠聽得這話站起身,鄭重跪下來,一頭磕在地上。
長房老太太身邊的白媽媽見狀嚇了一跳,忙退了下去。
“若是我有差錯。求老太太幫襯我兩個小兒。讓衡哥長大成人,琳怡能嫁個好人家,我兩個孩子從小被教的質樸、仁孝。將來定不會忘了老太太大恩。衡哥若是能出息是最好,若是不能這幾年兒子存的銀錢可讓他回鄉購些田地度日,兒子打聽過蕭氏族裡的弟子不乏有在鄉下家境還算殷實者盼能娶賢妻,琳怡能嫁過去生兒育女也可安穩一生。”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這就是你為兒女想的出路?”
陳允遠點頭再叩倒,“大丈夫忠孝不能兩全。兒子這次回京就沒指望能全身而退。”
外面的白媽媽聽得這話一瞬間汗透了衣襟。 原來三老爺心裡竟是這般的打算。 再抬起頭來看到屏風後臉色蒼白的琳怡。
白媽媽驚訝地張大了嘴。
琳怡伸出手來示意白媽媽噤聲。
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並不知道琳怡藉口溜過來偷聽。
長房老太太藉著問,“那小蕭氏呢?”
陳允遠黯然道:“若是我沒了。她必然不出幾年就要隨我而去,我不必再為她打算了。”
“好,”長房老太太將手裡的佛珠拍在矮桌上,“你大義,小蕭氏能殉夫也算為我陳家爭光添彩,你死那日我必然帶全家老少跪拜祖先,為你風光送行。”
外面的白媽媽頓時慌了神。 老太太真是糊塗啊,怎麼能任著三老爺亂來,想要轉身進屋,手臂上頓時一緊,白媽媽抬起頭看到了搖頭的琳怡。
琳怡此時心裡也是一陣亂跳。 按照父親的安排,一切還會和她前世經歷的一樣。 父親入獄,蕭氏病倒,哥哥任二老太太董氏擺弄,她嫁入林家當日就被活活燒死。
可是她相信,長房老太太經過了那麼多事,不會眼看著父親送死。
所以她才想方設法讓父親在長房老太太面前說出真話。
長房老太太乜著眼睛道:“我不知道那些牌位會不會高興,我能確定的是你的那些敵人都會萬分得意,在這之前你的一雙兒女先要安排妥當,你死之後小蕭氏不能做主,二老太太董氏自然一手安排,你留給你衡哥的錢財就算朝廷不抄沒,董氏也會搜刮乾淨,咱們族裡也有處置男丁的地方,綁在荒僻的院落幾日便斷了生機。琳怡更是簡單,隨意將她配了出去,不但能為其他姐妹換門好親事,更能賺些聘禮,琳怡出了嫁就與你母親一樣失去娘家的保護,只能任夫家折辱,就算是正室身份嫁進去,日後說不得連妾室也不如,生下子女將來也是一樣矮人一等。”
地上的陳允遠感同身受,渾身顫抖起來。
“不要依靠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說不得明日我就會閉上眼睛,”長房老太太睥睨地看了眼陳允遠,“你以為死得其所,我告訴你,你有三不如。一不如你母親,你母親在陳家度日如年卻沒想過要輕生,生你的時候穩婆都已經放棄,你母親卻拼掉性命將你生下來,她跟我說過,別人能生兒育女,她不比別人差,也要做個好母親,寵愛她的孩子,看著她的孩子長大。老天雖然不給她這個機會,她卻給了你生的機會。二不如你父親,你父親為了活命能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雖然不承認京里的一妻一子,卻是董氏的好丈夫,你兩個哥哥的好父親,他死之前至少讓愛妻接掌了陳家,讓兩個兒子都有了前程。三不如你女兒,六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事事為你周全,你惹了個戲子小牡丹回來,都是六丫頭想辦法給我消息,讓我出面幫你將事壓下來,否則你哪裡能大言不慚地跪在地上跟我說這些。我們家雖然是武將出身,卻也知道不能有勇無謀,你祖父立下規矩讓陳氏子孫文武兼修,就是這個道理。沒想到你不懂得這個,偏要做個莽夫,還要搭上一家子的性命。”
長房老太太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出來,開始陳允遠還有些不服,到了最後他已經臉色變了幾次,整個人再也沒有了半分銳氣。
長房老太太道:“話到這個份上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若是你信得過我就將心裡的事都說了,我們想辦法謀條生路出來,你若是信不過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陳允遠這才開口,“我怎麼會信不過長房老太太,”說著遲疑了片刻,“老太太還記不記得蓮花胡同的吳家?吳家長子任宣慰使司僉事,前年卻因貪墨了撫慰銀被抄家處斬。”
長房老太太點頭,“朝廷處斬正五品以上官員本來就少,我略有耳聞。”
陳允遠道:“吳大人是私下里查成國公才遭此大難。吳大人被押回京之前跟我說過,讓我注意他的家書。後來我進京一次想方設法見吳大人的家眷,婉轉說了家書之事,吳大人的家眷卻說吳大人最近沒有寫過家書。我不死心想了又想,這才想到……吳大人身邊有個妾室從前是官宦家的小姐,後來家裡出事才淪落做了妾室。”
聽到父親這樣一說,琳怡突然想明白了。 外省任職官員身邊不帶正室,都有妾室服侍,如果吳家人沒有說謊,吳大人提起的家書就可能在妾室手中。 吳大人死後妻兒還有吳氏一族庇護,妾室就只有被賣的份,所以父親順藤摸瓜找到了畫舫。
這就能解釋清楚為什麼父親會瞞著家裡接二連三去畫舫。
“吳大人留下來的必定是重要的證物,能拿到就多一分把握,我這才……”
長房老太太臉色微緩,讓陳允遠起身坐下,“你一個男人能打探到什麼?這些事還要交給女眷做。”說著想及小蕭氏的無能,“我替你打聽一下,若是沒有你就想別的路子。”
陳允遠又驚又喜,“老太太能幫忙那自然是……最好了……”
接下來的話,就是長房老太太問陳允遠有多少把握。
陳允遠這些年收集到了一些證據,還有幾位福建官員聯名的奏疏,現在問題是這份奏疏能不能遞到皇上面前,又怎麼能讓皇上相信。 成國公是每日面聖的,陳允遠見皇上的次數卻屈指可數,按照正常渠道遞折子,成國公很快就能知曉,會聯合重臣很快將陳允遠等人一併拿掉,之前的吳大人就是例子。 可是想要依托旁人,那個人還真的不好找。
這件大事說起來也是一籌莫展,不過陳允遠總算答應長房老太太暫時不會輕舉妄動。 琳怡也鬆口氣,至少最近應該不會突然聽到父親被抓的消息。
天黑下來,陳允遠和蕭氏帶著衡哥回去了二房,琳怡依舊留下來陪著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去畫舫那邊打聽吳大人的妾室。 算一算一個女人淪落到畫舫那種地方兩年,就算有家書不知道她還能不能保管好。
長房老太太只能嘆氣,“盡力而為吧!”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6 07:32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30 10:33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吵鬧
琳怡跪坐在大炕上用美人拳給長房老太太捶肩膀,沒過一會兒老太太就不捨得勞累琳怡,而是讓聽竹過來伺候。
「都聽到了?」
琳怡點點頭。
長房老太太嘆氣道:「沒聽到的時候想聽,聽到了又要跟著發愁。」這話是說給琳怡,也是說給她自己的,人清閒了這麼多年,一下子聽說這麼大的事也覺得頭皮發麻。
琳怡不說話,最差的結果她前世已經經歷過了,現在聽起來就沒有那麼驚心,不過會讓她看得更清楚。
長房老太太道:「我原本想著等袁學士回來,現在看來是來不及了,」說著頓了頓,「鄭閣老畢竟老了,前怕狼後怕虎。陳老王爺在家賦閒之後,惠和郡主這兩年也不像從前一樣風光。」
琳怡也跟著思量,唯有和父親同仇敵愾的就是文官,可文官又是一盤散沙。 從前父親選擇了林家,事實證明是錯誤的。
現在除了林家偏又沒有旁人肯上前。
長房老太太看著窗外,「我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第二天琳婉過來給長房老太太請安。
陪著長房老太太吃了飯,琳婉到琳怡房裡說話。
琳婉心事重重,話就更加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二嬸讓我跟著一起去寧平侯家。」
只因上次大太太在二老太太董氏面前抱怨,應該帶琳婉多出去見識見識。
不過偏就挑著去寧平侯家的時候帶琳婉。 眾所周知,寧平侯家的小姐是閉月羞花之貌,凡是敢過去湊熱鬧的小姐長相都算出挑。
琳婉這個長相放在普通裡算是一般,要是跟琳芳這些美人混在一起。 就太明顯了。
二太太田氏的心腸可真是慈悲。
琳婉身邊的丫鬟冬和氣得不行,「好像是我家小姐佔了多大便宜。其實誰不知道四小姐的心思。」
琳怡看著沉默的琳婉,「大伯母怎麼說?」
琳婉黯然道:「母親讓我去。」
寧平侯這樣的顯貴家裡是難得去一次,陳大太太就算知道要吃虧,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琳婉曬然一笑,「也沒什麼,總要有人排在最末,忍忍也就過去了,」說著期望地看著琳怡,「六妹妹去嗎?」
二老太太董氏沒有安排讓她去。 再說寧平侯家,去了也是是非多,她無心湊那個熱鬧,琳怡搖搖頭。
琳婉有些失望地笑笑。 「看來過去之後。真是沒人理我了。」
琳婉才走,鄭七小姐就來信提起去寧平侯家做客的事,鄭七小姐知曉琳怡不去。 本也想賴著病不出門,最後還是被惠和郡主抓上了車。
鄭七小姐從心底裡不喜歡以美貌著稱的寧平侯家小姐,除了養個女兒做了娘娘,身上還有世襲的爵位外,寧平侯孫家裡裡外外就是個粗魯的暴發戶。
琳婉、琳芳當天參加宴會的情形,琳怡回到二房很快就被迫知曉了。
琳怡從內室裡出來。 琳芳便氣沖沖地掀開簾子進了屋,一把握住琳怡的手腕。 「六妹妹回來的正好,你跟我去祖母面前說說,我對你如何?你怎麼能這樣害我。」
琳怡詫異地看向琳芳,「四姐這是怎麼了?」
說話間琳婉也急著跟了過來,琳婉正要和琳怡說起寧平侯府出的事。
琳芳就哭花了妝面,眼睛裡都是紅紅的血絲,髮鬢凌亂,「你還裝傻,你跟鄭七小姐說過什麼?鄭七小姐和三姐一條籐的害我。」
琳怡不明就裡看向琳芳,「四姐這是哪裡的話,難不成是在寧平侯府上受了委屈?」說著讓玲瓏拿絹子給琳芳擦眼淚。
琳芳一下子將玲瓏手裡的絹子打了出去,「你別在這裡裝好心,寧平侯家小姐說了小牡丹的事笑了一番,卻關我什麼事?」
琳婉終於找到機會插嘴,「是鄭七小姐氣不過和寧平侯五小姐拌起嘴來,並不無意傷著四妹妹。」
琳芳轉頭狠狠地盯琳婉一眼,「平日裡看你話不多,關鍵時刻卻會煽風點火。」
琳婉被琳芳這樣一罵不禁低了頭,聲音也小起來,「我還不是怕妹妹捲進去,回來免不了要受責罵。」
琳芳冷笑道:「我怕什麼……寧平侯五小姐說的是小牡丹的腌臢事,沾也沾不到我身上。」
琳芳這話一出,橘紅、玲瓏兩個齊齊變了臉。 小牡丹的事好不容易遮掩過去,四小姐卻在這時候冷嘲熱諷地提起來。 外面人說倒也罷了,自家人竟然也這樣說,換了誰也忍不下這口氣。更何況四小姐還要叫三老爺一聲叔叔,這也太目無尊長了。
琳怡也抬起了眼睛。
琳芳這意思是,父親給陳家丟了臉面,琳芳不能去指責父親,就將這口氣發在她身上。 琳婉、琳芳在寧平侯家生了口角,回來不免要去二老太太面前說清楚,若是能將她連帶上,二老太太董氏會是什麼態度可想而知。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在二老太太董氏手裡她是討不得半點好處。
琳怡想著坐在炕邊拿起茶來喝。
「你還有心思喝茶。」琳芳看著琳怡悠閒的模樣,更加暴跳如雷。
琳怡將茶碗放在桌上施施然看向琳芳,「四姐說的話我都聽著呢?四姐說的小牡丹是誰?」
琳芳立時氣結,「你還裝傻……還不是前些日子三叔父帶回來的戲子。」
琳怡依舊不著急,「那不是旁人陷害給我父親的麼?四姐還當真不成?」
「你……」琳芳胸口又憋悶幾分,「是寧平侯家五小姐說的。」
琳怡彷彿現在才聽明白,「寧平侯家五小姐?」說著頓了頓,「當著三姐和四姐的面說我父親的事?」
琳芳氣得跺腳,「說了半天,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琳怡收回臉上懶懶的表情,目光一沉帶著鄭重,「這樣說來,四姐以後還是少和寧平侯五小姐來往的好。當著你的面,不分青紅皂白就說咱們家長輩的閒話,這樣的人保不齊哪日也會跟旁人奚落四姐。」
為了巴結權貴,連長輩都不懂得維護的人,日後也會被人笑著罵不要臉。
琳怡說完話又道:「四姐若是覺得而不能出這口氣,晚上等父親回來,我與父親說了,四姐總是為了父親受的委屈。」
琳芳的臉色又紅又白起來。 她本想一不做二不休來琳怡房裡大鬧一場,大家打起來到了祖母面前,祖母只會向著她。寧平侯府的事揭過,她也能出口惡氣,沒想到琳怡也不生氣,到了最後不鹹不淡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更把三叔父抬出來。
琳芳才想到這裡,只聽外面道:「原來小姐們都在這裡,倒讓我好找。老太太請小姐們過去呢。」
董媽媽說著話進了屋。 只見滿屋子清亮,一應器物擺放齊整,六小姐笑著迎過來,臉上沒有半點的火氣。 四小姐身邊的丫鬟急匆匆地來傳話說:「打起來了。」她怎麼瞧著也不像。
琳婉站在門口等琳芳,琳芳卻看琳怡沒有動,「磨蹭什麼,快走啊!」
琳怡笑著道:「兩位姐姐先走一步,我還沒有換衣服呢,去祖母面前可不是失禮?」
琳芳皺起眉頭,「祖母要問寧平侯府的事呢。」
琳怡道:「那正好。兩位姐姐先稟著。」
「你……」
「我過去也是沒用。寧平侯府我沒去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大不了她這時候就不去二老太太的屋簷下找晦氣。
琳婉、琳芳跟著董媽媽出了門,琳怡去內室裡重新梳妝換衣服,在長房老太太身邊好幾日,回來了要穿得體體面面拿著禮物去見二老太太才是,否則定會被人挑出錯處。
橘紅拿了月白色的錦緞給琳怡圍上淨臉,「多虧小姐聰明,要是奴婢早就忍不住和四小姐爭起來了,那不是讓董媽媽撞個正著。」
琳婉、琳芳剛從寧平侯府回來,偏急著到她房裡來,能有什麼好事。
就算琳芳不說的那麼露骨,她也不會上當。
她從前只知道寧平侯一家勢利,沒想到寧平侯五小姐不折不扣是個被寵壞的嬌蠻小姐,怪不得和康郡王的婚事會不了了之。
琳怡想及康郡王利用父親博得聖心……這樣看來,康郡王和寧平侯五小姐說不得是十分般配。
琳怡拿著做好的紫鍛方口繡鞋去二老太太董氏房裡。
二老太太房裡十分安靜,琳芳不在屋裡,只有琳婉陪著二老太太董氏說話。 琳怡微微一笑上前給二老太太行了大禮,然後將紫鍛鞋拿過去給二老太太董氏試穿,「祖母看看合不合腳。」
二老太太董氏依舊慈祥地笑著,「你這孩子,一日也不閒著,伺候長房老太太還想著給我做鞋。」
其實這雙鞋大部分是聽竹做的,她做的那雙如今在長房老太太腳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二老太太董氏只是問了她長房老太太的身子如何,很快就將她放了出來。
出了屋子,琳怡覺得微風撲面十分宜人,恐怕琳芳這三五日感覺不到這樣好的天氣了。 代替琳芳在二老太太董氏面前伺候的會是琳婉吧!
第五十二章 消息
琳怡走得遠了,二老太太董氏才將琳婉叫來身邊坐了,滿眼都是讚賞,「今日在寧平侯府你做的對,否則你四妹妹要闖大禍。」
琳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怯生生地露出些笑容,她很少被祖母誇獎,「我也是怕外人看了我們陳家的笑話。」
旁邊的董媽媽也覺得驚訝起來,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小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就算再不喜歡三老爺一家,都不能在外面表現出來,否則只能被人說是老太太的不是。
二老太太董氏也欣慰地點頭,「是這個理。你四妹妹不懂事,以後在外面你要多提點著她。」
琳婉溫婉地點頭,「四妹妹性子都是極好的,只是當時事發突然……沒想到寧平侯五小姐就說出那樣的話來,鄭七小姐又是個性子急的。」
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六丫頭才來京多久,怎麼就和鄭七小姐好成這般。」
鄭七小姐竟然能在宴席上為六丫頭爭辯。
琳婉道:「六妹妹待人寬厚,禮數又周到,齊家小姐也和六妹妹常來往的。這次二弟能進白壑書院,也是六妹妹出面請齊家幫的忙。」
這她倒是聽說了。 二老太太董氏摩挲著手裡的金絲香薰球,六丫頭做事滴水不漏,小牡丹的事長房那麼快知曉,就是六丫頭傳出去的消息,之前她倒小瞧了六丫頭。
「你也別心太實,」
二老太太董氏看了琳婉一眼,「你與四丫頭總是同一個祖父、祖母,你三叔父是趙氏所生,和我們隔著心……」
琳婉頭一次聽到祖母和她說這些。 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旁邊的董媽媽道:「三小姐就聽老太太的吧,老太太總是為了小姐好。」
大媳婦外表不饒人。 正經的卻沒有教女兒,二老太太董氏端起矮桌上的茶碗喝了兩口茶,「這次在寧平侯府遇到些什麼人?」
琳婉便將去給寧平侯孫老夫人賀壽的夫人說了一些。 二老太太董氏道:「可看到了康郡王?」
琳婉搖搖頭,「沒有,倒是聽惠和郡主說,康郡王有公務在身。」
這麼大的事康郡王這個準孫女婿竟然沒到場,看來外面的傳言有幾分真了。
琳婉說了會兒話出去,二老太太董氏吩咐董媽媽,「等二老爺回來。讓他過來說話。」
董媽媽應了一聲。 二老太太又道:「將挨著寧平侯莊子的那一千畝水田的地契拿來。」
董媽媽一驚,「老太太真的打算將那水田送出去?萬一寧平侯幫不上忙。」
二老太太半闔上眼睛,「康郡王爵是成祖追封的,高宗時坐事奪爵。當今聖上繼位之後又復爵。雖然是宗親並非顯貴,在我們這些人眼裡已經是高攀,寧平侯當時定下這門親事想必也是這樣思量。可如今,」
二老太太睜開眼睛,「寧平侯不惜得罪康郡王也要將婚事再做權衡,這說明了什麼?」
董媽媽想了想總算明白了,「宮裡那位惠妃娘娘聖眷更隆,寧平侯才不將這門親事放在眼裡。」
說著方纔的疑慮去的干乾淨淨。 「這樣說只要攀上寧平侯,將來我們家就不愁復爵。」
二老太太靠上身後的軟墊。 嘴角微微翹起來,「長房還以為我非要靠著她。都是陳家子孫,就看誰能壓倒誰。」
鄭七小姐和寧平侯五小姐這一架打的兩個人都被家裡禁足了些日子。 鄭七小姐只能化悲憤為文字拚命給琳怡寫信。
琳怡十分抱歉,畢竟起因是她。 鄭七小姐卻毫不在乎,沒有半分悔改之心。
本來罰抄了《女戒》、《女訓》就要被放出來,卻在鄭老夫人面前豪言壯語,「就算沒有陳六小姐家的事,我也老早看寧平侯五小姐不順眼,京裡的名門閨秀那麼多,她孫五小姐能排上老幾,做什麼那般張狂,若是我,以後就不與她來往。」
結果當晚鄭七小姐一雙嫩手就吃了竹絲炒肉,足足三天沒能握筆給琳怡寫信。 長房老太太幫著陳允遠查吳大人小妾下落,沒想到很快就查到了齊二太太身上。
琳怡跪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給長房老太太揉腿,聽齊二太太身邊的江媽媽抹著眼淚說:「我們是同一個人伢子賣的,雪蘭年紀小長得漂亮又會識字就先被挑去了吳家,我就進了齊家。」
有句話說的好同人不同命。
一個做了管事媽媽,另一個如今就淪落畫舫。 江媽媽道:「吳家出事之後,我也想接雪蘭回來,可雪蘭要聽吳家主母發落,」說著轉頭看向齊二太太,「我還請太太出面幫忙,誰知道我雪蘭是個倔的,說什麼也不肯跟我進齊家。我聽說吳家將雪蘭賣去畫舫,我也去找過……我找的緊,她就躲的緊,雪蘭大概是因為吳大人慘死,心裡過不去這個檻,所以不肯見相熟的人,我想著過些年說不得就會好了,隱約知道她在畫舫上做下人……」
齊二太太也跟著嘆氣,「沒想到吳大人倒是重情義,還託人照看家眷。」陳三老爺去畫舫,難不成是為了這事,齊二太太越來越覺得之前冤枉了陳三老爺。
江媽媽說往事,琳怡忍不住聽東次間裡衡哥背書的動靜。 國子監和書院今日都大假,齊二太太就將幾位小姐和齊二少爺一起帶了過來。
東次間裡衡哥從開始的流利變成磕磕巴巴。
江媽媽要說畫舫的事,琳怡和齊家兩位小姐就被趕了出去。
三個人到了外間說話。
齊三小姐、五小姐和琳怡疏離了些日子稍有些不自然,好在琳怡並不計較,三五句話過後,幾個人又回到從前。
過了一會兒,衡哥從東次間裡出來,活像是剛掉進河裡洗了個澡,渾身濕答答的,隔著簾子向兩位齊小姐行了個禮,然後跑去換衣服。琳怡跟過去問,「怎麼樣?」
衡哥訕訕道:「齊二爺太嚴肅了,我之前會的都不會了。又拿來了幾本書,說好了,之前留給我的課業我會背,這些書才會留下。」 琳怡略微思量,露出些笑容,「我教哥哥個法子,看看行不行。」
作者:
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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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6 07:35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30 10:34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搶先
衡哥擦著汗等琳怡說話。
琳怡笑著道:「讓秋桐給你找身深色的直綴穿了,其他的我去安排。」
深色的直綴。衡哥抬起頭看看頭頂上的大太陽,五官皺在一起,那也太熱了。
琳怡轉頭看看東次間,「齊二郎穿得是什麼顏色的衣服?」
齊家哥哥。 衡哥沉下頭,是深藍色。
深藍色的直綴,一絲不苟地站在一旁聽他背書,他汗濕了衣衫卻沒見齊家哥哥有什麼異樣。
琳怡道:「穿了深色衣衫,流汗也不會透出來,人前就不會失禮了,哥哥也不用總跑出來換衣衫。功課上不能過關,至少要有誠懇的態度,否則齊二郎說不得就不願意教哥哥了。」
衡哥聽著恍然大悟,「妹妹說的有道理,我這就去換件深色直綴來。」
衡哥換了身衣服回到老太太屋中,玲瓏已經捧著茶等在那裡,「六小姐說,讓二爺將這杯茶端給齊二少爺。」
衡哥點了點頭,親手奉茶進屋。
玲瓏順著門簾縫隙向屋裡張望了一眼。
只見裡面的齊二少爺目光深沉,臉上沒有半點的笑容,見到二爺就將手裡的書拿給二爺看,考問二爺,「這一段是什麼意思?」
玲瓏嚇得縮回頭,怪不得二爺會害怕。
青花瓷的蓋碗送上來,陳二爺開始拿起書本來看,齊重軒也端起了茶輕抿了一口,清涼的茶水到嘴裡,齊重軒不禁皺起眉頭,這是什麼茶,清涼中有些酸澀。乍一喝覺得奇怪,到了嘴裡卻滿口生津。拿起蓋碗將上面的葉子撥開。碗底沉著兩顆梅子。
茶水雖然涼過卻不冰,上面的葉子應該是薄荷。
一杯茶不知不覺就都喝了下去,係緊的領口彷彿也鬆解了些。 跟著母親來陳家,長輩面前不能失儀,加之要教習陳家二爺功課,上身的直綴要妥帖平整,就算汗透重襟也不能讓人發覺。他雖然早已經善於忍耐,可是一杯茶卻難免讓他覺得舒暢。
這茶是誰安排的? 門外隱約傳來歡笑聲。 是兩個妹妹在跟陳六小姐說話,陳三老爺出了事。 母親讓妹妹暫時不要和陳家小姐書信往來,妹妹來之前還十分緊張生怕因此和陳六小姐生分了,如今來看陳六小姐倒是能容人。
齊重軒收斂心神,抬起眼睛。 陳二爺身上也換了件深藍色直綴。 一臉的恭敬……陳二爺雖然功底不夠紮實,卻也算求學誠懇。齊重軒放下茶杯,看向陳二爺手裡的書本。「我便再給你講一次,你要仔細聽了。」
齊三小姐講了個笑話,滿屋子人都跟著笑起來。
「我說有白狐聽牆角,我五妹妹還真的信了,晚上說什麼也不肯睡覺,第二天早晨直和我說。晚上起來看到白花花一團東西,以為是來懾人魂魄的白狐。」
齊五小姐紅了臉。 「誰叫你說的有板有眼,說但凡誰提到這個事,晚上白狐就會來找了。」
齊三小姐「撲哧」笑出聲,拉著琳怡道,「你瞧瞧,我要怎麼說她好,真是越讀書心越癡了。這故事可不是我起的,是鄭七小姐說的,」齊三小姐說著壓低聲音,「我也是聽說鄭七小姐和寧平侯府小姐拌嘴的事,才想到這個故事。」
琳怡讓玲瓏沏了薄荷茶給齊家兩位小姐,齊三小姐喝了只說好,讓琳怡將妙方告訴她。 琳怡故作深沉,「將故事講完了,我就讓人將我做好的茶給你帶上一些。」
齊三小姐道:「那自然是好了。就因這個故事,鄭七小姐和寧平侯五小姐才結了怨,我想要不是惠和郡主,鄭七小姐是絕不肯去赴宴的。」
琳怡知道齊三小姐講起這個是要寬解她,鄭七小姐被罰的事想必大家都知曉了。
齊三小姐道:「上次鄭家做客,母親就帶了我過去,鄭老爺是玩心大的,就將各家的老爺、公子湊起來出去打獵,沒想到讓康郡王一騎當先打到了隻白狐,你們說巧不巧,京畿竟然也有這樣的靈物。寧平侯五小姐聽了就想要拿白狐來養,」齊三小姐說著一臉鄙夷,「大家都知道寧平侯五小姐說給了康郡王,不過也只是議親而已,這寧平侯五小姐也太急了些,看到好綵頭恐怕落下了她。鄭七小姐看不過眼就講了個白狐的故事,讓寧平侯五小姐何不等到月圓的時候,案頭放七七四十九隻金錠子,管叫白狐自己上門。」
鄭七小姐是間接說寧平侯家財大氣粗吧!
齊三小姐揚揚手帕,忍俊不住,「滿座小姐都笑了。鄭七小姐說,你別不信,白狐是有靈性的東西,聽到我們提它,正在聽牆角呢。寧平侯五小姐氣得面色鐵青,撂下話讓鄭七小姐別太得意,小心哪日小心行禮閃了腰。」
齊五小姐也笑,「人家將來做了郡王妃,我們自然要行禮了。」
寧平侯五小姐嫁給誰琳怡不知道,若是按照前世,寧平侯五小姐是嫁不成康郡王的,這白狐一事說不定要終身為憾了。
齊三小姐道:「那隻白狐被鄭七小姐要走了,寧平侯五小姐只能吞下這口氣。」
那是自然,總是鄭家的東道,鄭七小姐要下來順理成章。
「後來寧平侯五小姐幾次想要見康郡王的面,聽說都沒見成。這次寧平侯家老夫人過壽,康郡王又沒露面,寧平侯五小姐定是心裡不痛快,知道陳六小姐和鄭七小姐走得近了,這才拿了六小姐來出氣。」齊三小姐搖搖手裡的扇子,「我說的可都是實話,這是他們兩家鬧彆扭,六小姐和陳家因此遭了秧。」
齊三小姐會勸人,她這樣一說,琳怡心裡不禁也輕鬆了許多,果然人人都是愛聽好話的。
不過這場大戰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康郡王和寧平侯五小姐互相不對眼,親事徹底告吹。琳怡喝了半盅茶,齊二太太身邊的江媽媽來叫琳怡幾個進屋。
琳怡讓著齊家兩位小姐進了內室,剛要問橘紅廚房的小點心準備的如何了,白芍就匆忙進屋裡來。
白芍向琳怡行了禮,「六小姐。」
琳怡走到一旁,白芍才低聲道:「林家那邊有人去了畫舫。」
琳怡驚訝地揚起眉毛,林家手腳這麼快。
既然讓人去了畫舫,定然是有了眉目。
白芍道:「奴婢已經讓人跟著,若是畫舫有了消息就會傳回來。」
琳怡點點頭,「我進去和老太太說。」
白芍應了一聲退下去。
大家說了會兒話,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去更衣,祖孫倆走到穿堂,琳怡低聲將林家的事說了。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你父親的事八成是林家在背後搗鬼,否則他們怎地知曉了這些。好歹一個書香門第後人竟然這般齷齪,」說著看琳怡,「幸虧沒有將你許給那個林家大爺。」
長房老太太這時候說起她和林家的親事,琳怡不由地一愣。
長房老太太道:「剛才我已經和江東媳婦說好了,讓她明日就去找那雪蘭,沒想到林家先下了手。」
現在不好催促江媽媽幫忙,否則齊家也會起疑。
那要怎麼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家去跟雪蘭要東西。
長房老太太捏著手裡的佛珠,「林家貿然去了也未必能將東西要到手。」
可是雪蘭畢竟已經在畫舫裡待了一年,誰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熬下去,但凡心志稍稍動搖,也會將東西交了旁人,父親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證據,將來說不得要用來救命,不能就這樣作賭。
琳怡抬起頭,「孫女想到個法子也不知行不行。」
長房老太太知道琳怡聰穎,祖孫兩個便走到長廊上,「說來聽聽。」
琳怡道:「我們找不到雪蘭才會托江媽媽幫忙,現在既然林家已經找到了人,我們就讓人跟過去瞧瞧。雪蘭躲在畫舫除了想守住吳大人手裡的證據,也是怕連累旁人,只要讓人說透這一點,雪蘭就不會輕易將那封信交給旁人。日後江媽媽再去畫舫,將吳大人請我們家照顧家眷的事說了,雪蘭也能明白該相信誰。」畢竟父親是福建的官員,吳大人生前和父親又有交往。
六丫頭說的對。 平日裡無人問津,突然兩家找上門,那雪蘭想必也會有個思量。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這個法子好,就讓白媽媽選個妥當的人去辦。」
祖孫倆安排好,這才轉身回到屋子裡,宴席過後,白媽媽回稟長房老太太,「暫時先將人穩住了,不過看樣子林家不準備放手。」
林家既然攙和進去了就勢在必得,長房老太太沉下眼睛,想撿便宜沒那麼容易。
大家又坐下說會兒話,齊二太太才起身告辭,齊三小姐向琳怡討要茶。
琳怡笑著吩咐橘紅,「去將我養的薄荷拿兩盆給三小姐、五小姐。」
眼看著丫鬟果然端了兩盆花。 齊三小姐覺得驚奇。
琳怡道:「哪日兩位姐姐想喫茶,就伸手將葉子摘下來泡了便是,裡面的梅子也都是尋常的,姐姐喜歡我也奉上一罐。」
齊五小姐驚訝中不禁讚歎,「妹妹果然妙人,竟能想到這種雅事。」
第五十四章 略勝一籌
送走了齊家人,衡哥還在感嘆,「齊家哥哥的好是好,只可惜通文不通武,我現在知道讀書有訣竅,那騎馬射箭也定然是有訣竅的。」
琳怡忍不住笑出聲,「齊二郎沒教會哥哥用功,倒讓哥哥學會偷懶了,怪道人說辛苦了師父懶了徒弟。」
衡哥紅著臉訕訕道:「我是受益匪淺。」
衡哥整理齊二郎留下來的書籍,不知不覺時辰已經晚了,蕭氏打發人來問,衡哥反正帶了衣物,就讓婆子回稟蕭氏,「就留在長房老太太這裡,明日徑直去書院。」
蕭氏聽說兒女都留在了長房,心裡不覺得有些空。 回京之後不用單獨立院,許多事靠公中安排,手邊的事就少了許多,圍在身邊的一雙兒女就佔了她大半心思。蕭氏放下手裡的活計,走到門口看了一會兒,這幾日陳允遠也遲遲不歸。
蕭氏剛要回去內室,譚媽媽端了蕭氏平日吃的藥膏子來。
「怎麼去了那麼久。」蕭氏不經意的問起來。
譚媽媽略微遲疑,見蕭氏捧起藥盅又皺著眉頭放下,「拿下去吧,吃了怎麼久也沒有效用,以後也不要再做了。」
譚媽媽是跟著小蕭氏陪嫁過來的媳婦子,如今熬成了管事媽媽,論對小蕭氏的忠心,沒有人能及的上她,「那怎麼行,太太堅持了這麼久萬不能功虧一簣啊。」
蕭氏黯然道:「大概是我命中無子,強求也是無用。」
譚媽媽不禁焦急,「不能這樣說,咱們家大太太還不是沒有生下子嗣,二太太生下了大爺和四小姐之後多少年。這才……」
蕭氏聽得眼睛一跳,抬起頭來。 「二嫂懷孕了?」
譚媽媽低聲道:「奴婢也說不上來,不過看到二太太的丫鬟在熬藥,那藥的味道奴婢省得,是保胎藥。」
譚媽媽自家的媳婦一直吃保胎藥才生下了小孫子。
蕭氏先是羨慕然後是驚喜,「二嫂這個年紀正是生兒育女的好時候,有了喜也是尋常。」
譚媽媽道:「太太豈不是比二太太要小許多,」說著頓了頓,「奴婢說句沒天良的話,二爺對太太雖好。可是太太也該有個親生兒女在身邊。」
蕭氏沒少聽了這種話,特別是回到娘家,姐妹們也都提點。 哪個女人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她吃過了那麼多藥也是沒有法子……好在衡哥和琳怡待她如親母。蕭氏苦笑。「那又能怎麼樣?什麼法子都試了。」
「也不一定,」譚媽媽將藥盅重新放到蕭氏手裡,「太太去求求二太太。」
琳怡在長房老太太房裡聽白媽媽講雪蘭的事。
「真可憐。瘦成一把骨頭,就在畫舫旁邊的小棚裡住。開始老鴇也想安排接客的,誰知道病的不成樣子,只吊了一口氣在,哪裡肯用了,好歹人是挺過來。就乾些雜活。」
長房老太太道:「吳家也太狠心,總是伺候過主子的奴婢。怎麼這樣糟踐。」
白媽媽道:「也不能怪吳家太太,聽說是吳氏族裡有人看上了雪蘭,雪蘭死也不肯去,這才被賣了……」
長房老太太又嘆氣,「雪蘭也是性子倔強。」
琳怡也聽過一些這樣的話,家中出事,都是族裡接收女眷,當年父親進了大牢,她和母親就只能聽二老太太董氏和兩位伯父的,蕭氏在旁邊若是說了話,立即就會被二老太太董氏訓斥。
琳怡撇開思緒,也向白媽媽詢問,「不知道林家遣了什麼人過去?」
白媽媽道:「也是粗使婆子,見到有人來了,那婆子就悄悄溜了。」
她怎麼忘了這一點,林家自詡書香門第,怎麼能讓人去畫舫那種地方。
「伯祖母,現在就怕林家花言巧語騙人。」林大太太和林正青可是都長著好口牙。
長房老太太冷笑,「明日江東媳婦就去了,看林家能耍出什麼花招。」
她對林正青太過瞭解,那雙眼睛看到別人痛苦會愈加明亮,平常人會知難而退,林正青不到最後一刻是不肯認輸的。
林大太太氣得手腳冰涼,花了多少銀子才打聽來的事,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 總不能跟那粉頭說,他們是安慶陳家。
婊子無情戲子無意。 林大太太道:「讓人去多給她些銀錢。」
林大老爺皺起眉頭,「給多少是多?二百兩?足夠她去鄉下養老了。要我看這般不識相便找上幾個人去唬唬她,看她是要命還是要東西。」
不能暴露林家的情況下,也只能走這兩條路。
林大老爺道:「我明日就讓人過去,矮棚那麼點地方,大不了就翻過來總能找到東西。」
旁邊的林正青聽著笑了,難為他們一個兩個想的這樣周全。
林大太太正捨不得拿自己首飾出去押銀子,看得夫君胸有成竹,也就想這樣試試。
林正青喝口茶,「過了今晚,只怕陳家就動手了,哪裡還有我們的機會?」
陳家? 應該不會這麼快吧!
林正青道:「父親不妨想想,就將咱們是安慶陳家的事告訴那吳大人的小妾又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吳家在京城定居了那麼多年,那小妾自然知曉林家。 以林家的名頭,足以讓那小妾將證據拿出來。
林正青看著林大老爺的眼睛,「父親不就是想要拿到東西嗎?」
林大老爺略微遲疑。
林大太太卻一口否定,「那怎麼行,保不齊那小妾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到時候鬧得滿城風雨,成國公必然會找上門。」
林正青彷彿不明白林大太太的意思,眼睛一亮側過頭去,「為什麼要讓她將這件事說出去?」
畫舫上日日都會死人,不過是個伺候粉頭的下人,就算投了湖也不會有人在意。 將來這件事揭開來,也只能說她是了卻了心事,追隨吳大人而去了。林大太太想到這裡笑起來,「我看青哥說的對,這件事還是早些辦才好。」
林正青聽完這話,帶著丫鬟去書房裡看書。 那些證據母親一定會拿到。 凡事只要看透人的心裡,就能達到想要的目的。 吳大人的妾室能忍受這麼長時間的折磨,可見她心裡是多麼渴望吳大人摘掉犯官的帽子,恢復從前的光鮮,這時候只要哄著她。乖,把東西拿出來,你就能救了吳大人,日後在黃泉路上見到吳大人,吳大人定會感謝你。吳大人能將東西託付給你,是因為他不光將你當做一個妾室,而是他真正愛著的人。
於是接下來的事,就是一命嗚呼,也算死得其所。
女人看似聰明,其實是極愚蠢的東西。
收拾書房的丫鬟,看到大爺臉上如同春風般的微笑,一下子看怔了。
林大太太緊張地等待結果,整件事解決好大概要兩個時辰。 林大太太看著沙漏,她特意讓身邊的媽媽帶人去畫舫,就是怕那些人毛手毛腳出了差錯。
「大太太。」
半個時辰之後,林大太太身邊的媽媽擦著臉上的雨水說話,「那個雪蘭被人贖走了,說是回了老家。」
「什麼?」林大太太站起身腳下一滑幾乎跌倒。
沒想到太陽一落山,外面就下起雨來。 琳怡在碧紗櫥裡聽長房老太太和父親說話。
陳允遠驚喜地看著手裡的信函,「多虧老太太安排,否則這封信函定然是拿不到了。」
長房老太太笑道:「別謝我,都是琳怡想到的主意。那雪蘭病得不成樣子,倒是想要落葉歸根,若是她的病能好,我們也好資助她些銀子,讓她回鄉置辦田地度日。更何況我們為了找她,連齊家人都求了,她也知曉我們的用心。」
陳允遠聽得這話更加喜不自勝,「琳怡年紀小哪裡懂得許多。」手裡的信尚未打開,長房老太太連看也沒看一眼。
陳允遠感激的心裡不禁帶了些許愧疚,他小時候在家裡受盡冷落無人問津,長大後對陳家人只要惱恨,沒有半點親近之心,長房老太太就算關切他,他也不甚在意,現在想想是他的錯,「老太太,」陳允遠跪下來鄭重地磕了個頭,「這些年都是我不對。」
長房老太太看著陳允遠真心實意認錯的模樣,不禁紅了眼圈,「好了,」長房老太太伸伸手讓陳允遠起身,「早些年你們在福寧,我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現下你回來了,我們就仔細籌劃籌劃,將來這陳家的老宅,還要交到你手裡。」
陳允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萬沒想到長房老太太竟有這樣的打算,「老太太,這……怎麼好……我……」
長房老太太面容果斷,「我心裡認同的只有你母親,難不成這份家業要交給董氏不成?」說著頓了頓,「你也不要太高興,允禮去世後,我獨自支撐這個家,現在除了這處祖宅,我手裡的東西也只夠給衡哥做份聘禮,琳怡嫁人添箱,旁的還要你自己去掙。」
陳允遠又跪下來鄭重地給長房老太太行禮,「老太太年紀大了,我自然願意留在老太太床邊盡孝,只是兒子聽說,福寧水患,兒子可能要回福寧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5:4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7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拜佛
要回福寧?
外面的長房老太太一驚,碧紗櫥裡的琳怡也嚇了一跳。
朝廷怎麼會突然讓父親回福寧。
她記得福寧是又有了水患,不過回去賑災的並不是父親啊。
長房老太太道:“什麼時候聽說的?考績還沒完,福寧不是還有其他官員?怎麼會讓你回去?”說著讓陳允遠起身到椅子上坐下。
陳允遠也是一臉躊躇,“兒子也是才聽說的,這邊才有了些眉目,這時候回福寧就是功虧一簣。”
“這件事和成國公脫不開干係,”長房老太太打斷陳允遠的話,“等你回去福寧,那水患不知氾濫了多少時候,偌大一個福寧都乾等著你陳允遠不成?”
“兒子也知曉,”陳允遠嘆口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再怎麼樣兒子也不能違命。”
長房老太太轉動著手裡的佛珠,屋子裡一時靜謐下來。
“不能就這樣等著。”長房老太太的話如同黑夜裡一道閃電,帶來了一線光明也讓人惶恐,“到了這個份上,既然成國公已經知曉,就一定不會再留著你,你回到福寧必然會領罪。與其等死,不如趁現在謀劃保命。”
琳怡靜靜地聽著,這件事擺明了是衝著父親來的,福寧那邊說不定已經下好了圈套,父親沒有準備的回去,可不就是任人擺佈。
長房老太太道:“我原本就想著託人將你留在京中任職,既然已經有了這事,我出去幫你走動走動。”
陳允遠感激地又拜了長房老太太,母子兩個又說了兩句話,陳允遠在門上沒落栓之前趕回了二房。
陳允遠走了。 琳怡端著點心從碧紗櫥裡出來。
長房老太太看著孫女吩咐白媽媽,“以後就將六小姐的鋪蓋都安置在我房裡。搬來搬去的也是麻煩,再挑幾件漂亮的擺件,小姐的閨房哪裡能向我老婆子的房裡一般陰沉。”
白媽媽笑著應了,帶著一干小丫鬟去安排。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拿起羽紗的扇子給長房老太太搧風。
“本來要和你老子商量,讓他們搬過來住,現在看來還是等你老子的仕途穩當穩當再說。”
長房要選繼子必然經過族裡,二老太太董氏不是省油的燈,族裡那些耆老族人也不會安生。 要是將這層窗戶紙戳破,家里外面就會應接不暇。
琳怡在旁邊捧著茶,“就沒有人能對付成國公嗎?”
長房老太太半瞇起眼睛,“就是沒有人敢挑這個頭罷了。成國公是先帝欽命的輔政大臣。身上又有軍功,歷經三朝黨羽眾多。成國公在福建這樣放肆,依仗的就是福建官員八成經他手。另外兩成也是畏不敢言,好不容易出了吳大人這樣的清官能吏,最後的下場卻讓人膽寒。”
所以父親拿到的證據,恐怕難遞到聖前。
琳怡喝了一小口水,抬起頭來,“怪不得鄭家也不願意插手。”
長房老太太看著香爐裡吐出來的裊裊青煙。 “人人都怕被牽連,也只有死人……”說到這里長房老太太忽然想到什麼。 她怎麼忘了這一點。 高聲將白媽媽喚過來,“你去,去二房找到三老爺,讓他先不要拆開那封信。”
白媽媽看看窗外,“這麼晚了,奴婢總要有個藉口。”
琳怡道:“祖母不是一直想要母親陪著去清華寺禮佛嗎?明天可是好日子?”
白媽媽想了想,“正好初一。”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也好,就去跟三太太說吧。”
白媽媽帶著兩個粗使婆子親自去二房。
琳怡將桌上的酸棗仁做的糕點捧給長房老太太,“酸棗仁能安神,伯祖母吃一些,晚上好安睡。”
長房老太太一把摟住琳怡,“你這個孩子。”
吃了一塊糕點,長房老太太漱漱口,“我今天瞧著齊家的哥兒倒是學問大,衡哥能和齊家哥兒學倒是能受益不少。”
琳怡點點頭,“哥哥也這樣說。”
長房老太太道:“可見齊家哥兒的憨厚。眼看秋闈當前,還能抽出時間來教衡哥,極是不易了。”
聽說齊二郎跟來了她也覺得驚訝,眼見只有兩個月就要秋闈考了,她還以為齊二郎給哥哥找幾本書已是盡了心力。
長房老太太瞧著琳怡思量的模樣,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卻不再提齊家,伸手從抽屜裡拿出一串梅花形九連環遞給琳怡,“聽說是市面上新做的玩意兒,我知道你喜歡讓人買了。”
九連環上刻著蓮花紋下面綴著小巧的琉璃珠,遠遠看去就像梅花開滿枝頭,比她平日玩的要精緻許多。 她最喜歡玩這些東西,是因為它們能變化成不同的形狀,每次解開都會讓她十分開心。
第二天,蕭氏帶著琳怡陪長房老太太去清華寺進香。 琳怡這才真正了解二太太田氏的名頭真是非同小可。
清華寺是京里香火最旺的寺廟,到了初一、十五寺裡就會聚不少達官顯貴的家眷。 認識人最快的渠道除了去參加宴席,大概就是進香之後聚在一起聽經、吃素齋。
二太太田氏是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到寺裡聽佛經的,這樣堅持個幾年,恐怕京里大小夫人就沒有她沒見過的了。 加之田氏聲名遠揚,主動牽連一窺其面貌的女眷也有不少。
就連蕭氏也和從前不一樣起來,主動去聽了田氏講的佛法。 譚媽媽則在一旁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多一會兒,琳怡看到蕭氏神秘地拿著三柱高香去了前面的內殿,譚媽媽緊緊跟了上去,琳怡打發玲瓏去瞧瞧。
玲瓏看了一眼就來回稟,“太太在拜送子觀音呢。”
沒能為父親生下一男半女,始終是蕭氏最大的心結。 琳怡一直等到蕭氏出來,譚媽媽在一旁低聲道:“奴婢看到好幾位夫人讓二太太幫忙請送子觀音了,太太何不也……”
蕭氏看到琳怡,咳嗽一聲,譚媽媽止住話。
蕭氏上前挽住琳怡的手,“是不是覺得沒意思了,讓人伺候你去廂房坐了,等到老太太吃了素齋,我們才能回去呢。”
“母親,”琳怡低聲道,“京里有不少杏林聖手,母親何不讓人請兩個進府把脈。”信佛也不是壞事,她是怕蕭氏因此被田氏左右。
蕭氏頓時紅了臉,“你年紀還小不要打聽這些。”說著讓玲瓏帶著琳怡去廂房。
琳怡才應了,從禪房裡走出一個穿著湖綢圓臉的太太,笑著上前拉扯了蕭氏一起進了門。
想來是和蕭氏一起聽經的。
蕭氏走了,陳家的下人就簇擁著琳怡進廂房休息,寺廟後院就是寺廟安排女眷休息的地方,在聽說琳怡是陳家的施主後,六七歲的小沙彌在前面領路打開了一間廂房。
琳怡提起裙角剛邁進門檻,就看見琳芳和一個穿著杏色鴛鴦藤交領妝花褙子,梳著神仙髻,頭戴累金蓮花墜紅藍寶石花鈿的小姐說笑。
看著那小姐細長的丹鳳眼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琳怡已經想找藉口離開。
琳芳卻格外地熱情將琳怡拉過來,“六妹妹,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寧平侯家五小姐。”
就算出門看黃曆,也會遇見倒霉事,雖然上次她沒去寧平侯府,可是和這位寧平侯五小姐已經有了不一般的關係。
琳怡半蹲行禮,“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
寧平侯五小姐屁股坐的穩,端端受了琳怡一禮,抬起頭來笑容半陰半陽,“我當是誰,原來是陳家六妹妹。”這陳六小姐在鄉下長大,人長得也不見有多漂亮,鄭七小姐竟然為了這樣的人與她爭辯。
話說到這裡,院子裡又傳來鶯鶯燕燕的聲音。
琳芳笑著道:“我去將她們叫來,大家聚在一起說笑才有意思。”
寧平侯五小姐微微一笑,琳芳就歡快地起身跑腿,等到外面的小姐一個個進了屋,寧平侯五小姐才笑問琳怡,“福寧那邊有什麼趣事?六小姐說來聽聽,我們大家也好跟著樂樂。”
寧平侯五小姐說到這裡,琳芳一臉鄭重,“哪有什麼趣事,福寧那邊每年都有水患,到處都是災民,我三叔父一家在福寧可沒少受苦。”
寧平侯五小姐聽到災民一說,又來了精神,摀住嘴巴,“聽說那些災民四處亂竄的,會不會……那也是難免的了。”一雙眼睛直看琳怡。
是想說她有沒有被災民衝撞過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
如果當著這麼多小姐的面說錯話,她就只有回去自絕的份。
寧平侯五小姐興致勃勃,琳芳一臉無辜,邊上的小姐都等著看好戲。
早知道,今天她就不該來拜佛。
琳怡放下手裡的茶笑著看寧平侯五小姐,“五姐姐有沒有給窮人施過米?”
京畿裡富貴人家的小姐,哪個沒有過這樣的善舉,“自然有,不過那些是窮人不是災民,這是兩回事。”
第五十六章 審視
琳怡驚訝地看著寧平侯五小姐,“姐姐沒聽說過流民嗎?那可都是因家鄉受災才遷過來的。我們在福寧就是和官裡的家眷擠在一起避災,災民的事不過就是聽父親說說,姐姐們見過的,我還沒見到過。所以姐姐們自說趣事,妹妹只能從旁聽聽罷了。”
好個牙尖嘴利。 寧平侯五小姐冷笑起來,“只怕我們便說,你也聽不懂罷!”
其中幾位小姐笑起來。
“說的是,”琳怡也提起帕子掩嘴,“我還是去旁屋聽禪,眾位太太講禪法平日是聽不到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要向寧平侯五小姐諂媚,她正愁找不到藉口溜之大吉。
沒有受過冷落的寧平侯五小姐立時驚訝。
琳怡說走就走,玲瓏正好在門前伸手推開了廂房門。
門一開,原本吵鬧的廂房頓時靜謐下來。
“我這是擾到你們說笑了。”一個圓盤臉的貴婦穿著紫紅色金英蜀錦褙子,頭戴觀音坐蓮金鑲玉纏寶挑心,彩蝶戲花金簪,腰間五穀豐登紋的荷包上勾了東珠下面是黃穗子。 身後跟了三個丫頭兩個婆子。
能用東珠的是宗親,荷包又是五穀豐登紋,是仿照了禮服彩帨做的,大周朝國姓周,這位不是已嫁的公主就是位週夫人。
琳怡忙斂衽深蹲拜見。
屋子裡的其他小姐也站起身行禮,寧平侯五小姐則走上前擠開琳怡嬌嫩地道:“原是夫人來了,剛剛我聽說夫人在前面聽陳二太太講經文呢。”
那貴婦笑道:“這幾日身子不爽利,久了也坐不住,就出來走動走動。”
寧平侯五小姐挽起週夫人到一旁坐了,琳怡也不好就走開。 只能陪站聽周夫人和寧平侯五小姐聊天。
“這位是哪家的小姐?”
周夫人目光看過來,眾人紛紛回頭將視線落在琳怡臉上。
琳怡也有些驚奇。 沒想到周夫人會在芸芸眾多的小姐中看到她。
不等她回話,爭搶說話的琳芳已經道:“夫人,那是我六妹妹,跟著我三叔父進京考滿的。”
琳芳說的詳盡。
琳怡只得點頭行禮,“見過夫人。”
周夫人和藹地笑起來,“好孩子。”
寧平侯五小姐有些心急,不自然地問起,“今天夫人一個人過來的?”
周夫人笑道:“眼見就要到菩薩生辰,澈兒陪著我來填些香火錢。”
聽到澈兒這兩個字。 寧平侯五小姐小臉粉紅,琳芳眼睛裡滿是羨艷。
大家說著話,小沙彌進來道:“塔林那邊已經清過人,夫人、小姐們可以過去了。”
寧平侯五小姐聽得眼睛一亮親切地扶起週夫人。 “我陪著夫人過去。”
周夫人拍拍寧平侯五小姐的手。 “好。”
周夫人帶著寧平侯五小姐出了門,一群鶯鶯燕燕立時跟在後面。 等到一群人漸行漸遠,琳怡才坐到錦杌上吩咐玲瓏。 “倒些禪茶來喝。”
玲瓏一邊備茶一邊道:“也不知剛才那位夫人是誰。”
寧平侯五小姐對那位周夫人這般小心的服侍,還小心打聽周夫人的兒子,那位周夫人八成是康郡王的母親,“那位夫人是宗親,大家當然要圍著和她說話了。”
“宗親……”玲瓏和橘紅睜大了眼睛,自從進京之後還真的見到不少顯貴。 玲瓏道,“那位夫人好和藹。沒有半點架子。”
和藹的人不一定好相處,如果人人都像琳芳和寧平侯五小姐一樣張牙舞爪,實在不用費太多心思去防範,倒是二太太田氏這般面上溫和可親的就要讓人仔細琢磨。
這樣算起來,琳婉更像是田氏的女兒。
她不是太過小心,只是林正青口中那個恭檢賢良的陳氏女著實不像琳芳。
琳怡喝過茶就要去看看長房老太太和蕭氏,這時一個身穿青色比甲腰間纏著桃紅腰帶的小丫鬟進屋向琳怡行禮,又將手裡的紅木雕蘭的盒子舉過肩頭躬身道:“這是我們家夫人送給陳六小姐的禮物。”
這小丫鬟就是剛才周夫人身邊的其中一個。
琳怡將盒子打開,裡面是一串祖母綠佛珠手串。
京城女眷出行向來會帶足禮物,長房老太太和蕭氏今天也帶了些佛珠手串放在香木盒子裡,不過沒有周夫人準備的這般貴重。
長輩賜物,她不能不收,收下就要去謝禮。
“夫人此時在何處?”
小丫鬟道:“還在塔林呢。”
塔林離廂房有一段距離,琳怡笑著道:“煩請姐姐引路。”
周夫人正被寧平侯五小姐哄得直笑,“等過些日子我身子好些了,定辦宴席請你們過去。”
寧平侯五小姐就拍手,“早聽說夫人養的薔薇最漂亮,到時定要和夫人要幾支。”
“送你,送你,你若喜歡就都拔了去。”
寧平侯五小姐滿臉都是笑容,“到時候夫人可不許捨不得。”
琳怡趁著這個機會上前謝禮。
周夫人笑道:“也沒什麼送你的,難為你還來謝一回。”
琳怡道:“夫人送的東西都是極好的。”
周夫人看著琳怡目光溫和,“上次在惠和郡主那裡看到你繡的扇面,精巧又漂亮。”
琳怡謙虛道:“都是普通的繡工,讓夫人見笑了。”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周夫人卻滿是試探的意思。 剛才能送的禮物非要等離開之後再讓人另跑了一趟,這是為什麼?
寧平侯五小姐依舊逗的周夫人笑。
琳怡卻收回剛才的懶散,仔細起來。
周夫人身邊的媽媽不時地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每當她抬起頭那媽媽卻又將眼睛挪去旁處。
不多時候,一個和周夫人身邊丫鬟相同打扮的下人來回話,“郡王爺說先不過來了。”
周圍都是失望的眼神。
尤其是寧平侯五小姐緊咬著嘴唇,目光幽怨。
周夫人卻稀鬆平常,“這孩子,一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5:47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6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宗親
週夫人要回去聽主持講佛法,小姐們也就逛逛塔林和身後的荷花池。
荷花池裡種著紫睡蓮。
琳芳想起去年夏天和田氏逛荷花池時的情景,“也就只有清華寺才有的,旁邊還有道樹,大家都係祈福帶子,”說著轉頭看琳怡,“六妹妹不是也係了一條嗎?”
寧平侯五小姐嗤笑道:“六小姐也懂得這個?是保全家還是求姻緣啊?”
“我沒姐姐想的那麼多,”琳怡四周看看,“就是看四姐系,我也跟著系條罷了。”
若是對方永遠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就算一針紮下去也不冒半點血絲。
寧平侯五小姐拉著琳芳要去看荷花。
琳怡不禁一笑,寧平侯五小姐今天是一定要見到康郡王了。 寧平侯的算盤恐怕五小姐已經知曉,所以五小姐才想要看上康郡王一眼。 康郡王長相俊朗五小姐定會將婚事堅持到底,若是康郡王其貌不揚五小姐就隨了父母的心思推掉這門親。
寧平侯五小姐要拉著琳芳去賞荷花,琳怡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琳芳。
田氏是一早聽說了什麼,所以安排琳芳去接近寧平侯五小姐。 這個秘聞大概就是寧平侯五小姐和康郡王的婚事。 憑什麼田氏以為康郡王不要寧平侯五小姐會看上陳家?
“四姐姐,小心腳滑別再摔了。在我們自己家還好,這可是清華寺,周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呢。”琳怡好心提醒,也讓陳家下人都聽到。 她若是不阻攔。 萬一琳芳出了事,陳家長輩要責罵她個冷眼旁觀的連帶之罪。
“你……”琳芳頓時惱怒地皺起眉頭來。
“再說紫睡蓮現在還沒開呢。四姐姐過去看肯定要失望了。”琳怡說著問身邊的小沙彌,“荷塘那邊可清了人?女眷能否過去?”
小沙彌出家人不打誑語,“只是各位施主的家人四處提防,小寺不曾再去清理。”
“四姐你聽,”琳怡一臉害怕,“姐姐去出了事,回家可要被責罰。”
寧平侯五小姐冷笑道:“身邊這麼多丫鬟、婆子跟著還能出什麼事不成?真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大世面。”
琳芳不說話,寧平侯五小姐乾脆將琳芳甩開,“跟你的六妹妹回去吧!”
寧平侯五小姐往前走。 琳芳狠狠地瞪了琳怡一眼立即跟了過去。
該做的她都做了,她總不能硬去拉扯琳芳,以她的力氣,拉也拉不住。
眼看著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越走越遠。 琳怡向小沙彌合十。 “還請小師傅將我們帶回廂房。”
寺裡的路九曲十八彎,走到半路隱隱約約就能看到當年她係紅緞的道樹,她前世臨死前閉上眼睛最後看到的情景就是滿眼的落英繽紛。
她那時就是想求一生平安喜樂。 可是誰說這樣的生活不需要動心思。
琳怡一路順利回到禪房。
長房老太太已經聽完佛法正站在院子里和女眷們說話,看到琳怡回來,長房老太太將琳怡帶在身邊介紹她認識許多京里的夫人。
蕭氏也在觀音殿求了簽回來。
清華寺是前朝建的,前朝某位皇子在此修心養性的時候遇見了當朝宰相家的小姐來燒香拜佛求母親安康,皇子感於宰相家小姐的孝心,就此喜歡上了這小姐。 皇子回宮之後請皇帝賜婚,皇帝聽得此事也就成全了二人。
宰相小姐嫁給皇子之後便是最孝順的兒媳。 老皇帝晚年舊疾纏身好在有佳兒佳婦在床前孝敬,老皇帝心中越來越偏愛這對賢夫妻,乾脆臨終之前換掉了皇太子,立這位孝順的皇子為儲君。 老皇帝死後,經過一番腥風血雨,孝順的皇子終於登基,這就是前朝中宗皇帝的故事。
中宗皇帝在位期間,上百次命人修葺清華寺,皇后殯天后,中宗更是在寺前建了“敬孝台”祭奠先皇后。
聽起來這裡是發生了一段絕唱的姻緣,其實就是場政權異變。 不過經過了幾百年的洗禮,這段故事倒是有了幾分絢麗,引得京里的女眷甘心掏銀子修清華寺,各家小姐更是前仆後繼想要在此地“不小心”撞見如意郎君。
白媽媽就指著前面的大殿道:“那殿籌建的時候,我們家捐了五百兩銀子。”
怪不得長房老太太來上香,寺裡的僧侶照顧仔細。
話說到這裡琳芳還沒有回來。 琳怡就將琳芳去荷花池的事說了,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真是不知悔改,這樣的性子就算現在不出差錯,將來嫁了人在婆家有她的好日子過。”
長房老太太的話才說完,就看有知客僧匆匆忙忙地過來道:“往塔林那邊出了些事,各位夫人、小姐們不要往那邊去。”
眾位女眷面面相覷。
等到寧平侯五小姐、琳芳和幾個看荷花的女眷小臉煞白地跑回來,大家才隱約知曉出了什麼事。
男客那邊有人帶酒上山,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 一個閒散宗室和顏家三爺兩個互相看不對眼打了起來。
白媽媽道:“聽說早就起了口角,兩個人推推搡搡到了塔林那邊,先是被康郡王攔住了,後來康郡王也不管了,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架。那位宗室還動了刀子,兩個人多少都吃了虧。”
外臣和宗室動手,鬧出去總是外臣錯處大。
不一會兒蕭氏也走過來,“還好琳怡回來的早,否則也要被嚇一跳。”
這樣算算還真是她才回來那邊就動手了,這事她還要謝謝康郡王,沒有他擋著,她也要跟著遭殃。
蕭氏說著嘆氣,說著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消息,“那顏三爺是才提的步軍副尉,顏太太就是因此來寺裡還願的,沒想到顏三爺倒在這裡傷到宗室,還不知要怎麼樣。顏太太人好,話也直……唉,真是飛來橫禍。”
要說為人直率心地好,誰能比得上蕭氏。
長房老太太道:“好在我們家孩子沒事,”說著吩咐白媽媽,“讓下人套車,我們早些回去吧!”
寺裡見了血,大家就沒興致再四處看景,女眷們心中多少都有些敗興,好不容易邁出家門就遇到這種事。 一路上大家都在悄悄議論京中紈絝子弟和閒散宗室的壞話。
建國時間越長,閒散宗室越多,太祖直系子孫封王世襲罔替的就那麼幾個,剩下的都要降爵承繼,經過了成祖、高宗和本朝之後,降爵出了奉恩將軍和從前未被賜爵的宗室統統就叫了閒散宗室。
琳怡聽長房老太太這樣一說才知道,奪爵這樣的事不光出在他們勳貴之家,在宗室裡也會常來常往的。
前一任康郡王就因朝堂上凌辱大臣被奪爵。
當今皇帝終於要赦免一些罪過輕的宗親,就找到了康郡王一支於是下令復爵。
長房老太太道:“宗室爵位來的容易,不如我們勳貴靠的是軍功。”
這意思是頗看不上宗室爵。
琳怡道:“孫女今天見到了康郡王的母親,大家都叫她週夫人。”說著將周夫人送她的禮物給長房老太太看。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那是康郡王的嬸娘,康郡王是他叔叔、嬸嬸撫養大的。”
怪不得周夫人沒有佩戴正式的彩帨,而是類似彩帨的荷包,原來是無爵的宗室。
長房老太太看到紅木盒子裡的子母綠佛珠一怔。 他們家和康郡王家並沒有往來,週夫人送給琳怡的禮物也太重了些。 難不成是因為鄭家? 惠和郡主和康郡王家裡走得很近。
“六丫頭,你聽過鄭七小姐說康郡王嗎?”長房老太太低聲問。
琳怡搖搖頭,“沒有。”
那就奇怪了。
長房老太太道:“或許是鄭七小姐在周夫人那裡提起過你。”
週夫人倒是說起她送給惠和郡主的扇面。 不過想到康郡王這三個字,她心裡就自然而然地排斥,於是故意將這個話題避開了。若是想要拉進關係,她就會說給周夫人也繡一幅扇面。
“祖母,”琳怡靠在長房老太太身上,“有沒有打聽到有用的消息。”
長房老太太微微一笑,“太后生辰要到了,命婦會進宮恭賀太后千秋。”
長房老太太說到這裡故意停下讓琳怡自己思量。 琳怡也該知曉內宅里觸及政事要怎麼辦。
琳怡靜下來仔細想,豁然眼前一閃,她明白長房老太太為什麼沒有讓父親將那封信打開。
“伯祖母是想要將信呈給太后娘娘?這封信從朝堂上遞上去,文武百官的目光就都會落在那封信上,遞信的父親就會站在風口浪尖。結果只會有兩個,一是徹查成國公,二是定父親污衊之罪。”
長房老太太讚許地點頭。
“成國公黨羽多,輸得八成是父親。就算皇上相信成國公真的通敵賣國,也要顧及大局,不能處置成國公卻引起內亂。畢竟通敵賣國是重罪,成國公為了保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可若是不聲不響呈給皇太后就不一樣了。沒有局勢所迫和群臣要挾,而且父親沒有將信打開,也不知曉裡面的內容。皇上不用向任何人做出交代。”
長房老太太欣喜地看著琳怡,“就算現在朝局緊迫不能處置成國公,皇上心裡也會有個思量。”
第五十八章 辦法
琳怡徹底明白了,“這封信是吳大人查出來了,就算皇上不相信也和父親無關。”這樣就保護了陳家和父親。
長房老太太微微一笑,“若是我們家還有爵位在,我就能直接進宮面呈太后。現在我們就要尋個妥當的人將信帶進去。”
琳怡挽住長房老太太,“伯祖母是不是找到合適的人了?”
長房老太太道:“要說有,那就是太后的娘家了。太后不會有顧及,我們也不必擔心。”
琳怡點點頭,現在就看太后娘家那邊願不願意遞這封信。
長房老太太道:“我年輕的時候去過周家做客,這些年年底我都會送去一份禮物,也不算斷了往來。不過真正想要過去,還要叫上鄭家那個老東西。”提到鄭老夫人,長房老太太眼中一閃笑意。
琳怡想了又想下定決心開口,“還有一件事要請伯祖母幫忙。”
長房老太太笑道:“有什麼事難住你了?”
說到這個,本應該是蕭氏張口,琳怡稍稍低頭,“我母親一直沒能生下弟弟妹妹,福寧的郎中看遍了也沒有起色,伯祖母能不能讓人尋來京里看婦人病的郎中給母親診治。”
難得她十幾歲的孩子要操心許多事,長房老太太伸手拍拍琳怡肩膀,“和我們家相熟的有位女郎中,我改日請她。”說著嘆口氣,“當年你父親去福寧上任也是對了,否則你那母親在京里……早被人拆吃入腹了。”
周夫人上了黑漆平頭的馬車。 馬車外面看著普通,裡面卻是處處雕花十分華美。 周夫人坐下來,旁邊的狄媽媽立即將軟墊子塞在周夫人腰後。
周夫人半晌才道:“是不是陳六小姐?”
狄媽媽搖搖頭,“奴婢瞧著不像。如果是陳六小姐就該和夫人親近才是。怎麼夫人都放下身段,陳六小姐卻避開了呢。”
周夫人抬起眼睛。 “你也看出她是避開了,而不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狄媽媽垂下眼瞼,“要不是聽到陳六小姐反駁寧平侯五小姐那番話,奴婢也不能肯定。”能說出那番話的人,心思極為機敏。
周夫人鬆口氣,“不是她倒好了,我是願意他娶寧平侯五小姐回來。”
既然郡王爺都那樣說了,只怕是不會要這門親事了。
周夫人譏誚地笑起來,“寧平侯五小姐還想要見他一面。殊不知他就是故意讓五小姐看不到,這樣拒親也容易些。”
狄媽媽嘆氣,“現在也是沒法子,怎麼也沒想到爵位真的落到四爺頭上。夫人白白辛苦了那麼多年。”
周夫人冷笑道:“你以為宗人府的官員都是吃白飯的。血脈上的事他們查的清清楚楚。”說著目光微閃,“慢慢熬著吧,總有一天能熬到頭。現在給他成親是最要緊的。別讓人說我這個嬸娘薄待了他。”
陳允遠聽完長房老太太的安排,雖然大丈夫的雄心抱負被冷水澆滅了一半,卻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將手裡的書信交給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拿著信函問,“吳大人有沒有跟你說是什麼?”
陳允遠道:“是海盜和成國公往來的一封信,還附有海盜賄賂給成國公財物的清單。這上面的東西很多都在成國公府。”陳允遠最大願望是帶兵去成國公府親手將這些東西捧出來。
長房老太太鄭重地將信放在身邊的匣子裡,“難為吳大人能找到這樣的證據。”
陳允遠嘆氣。 文官死薦武官死戰,吳公死的其所。
政事暫時告一段落,長房老太太說起小蕭氏,“讓她明日過來,我請了個致仕的老御醫好給她瞧瞧。”
陳允遠笑著應了,又問琳怡可好,有沒有給長房老太太找麻煩。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身邊沒有六丫頭,我這日子都不好過了。”
陳允遠道:“那就讓六丫頭一直在您身邊陪著。”
長房老太太滿臉慈祥地笑容,喝了口茶又想起來,“聽說二太太田氏有了身孕。”
這陳允遠倒是沒聽說。
“你要多勸勸三太太,她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小蕭氏看到旁人懷孕,心裡定會不舒服,就算心腸再直的女人,也受不了這個。
陳允遠點了點頭,“老太太放心吧,我知道她的不容易。”小蕭氏沒有生下一男半女,多少人勸他納妾,他都沒這個想法。 小蕭氏不容易,剛嫁給他就來到福寧,從沒學過家事,突然就要自己掌家,他下衙回來看到小蕭氏要急哭的樣子,只能勸她,“慢慢來。”陪著他在福寧受了那麼多苦,又將身邊的一雙子女養大,就算這輩子就一無所出,他也不會怪她。
陳允遠回去二房,琳怡陪著長房老太太去歇息。
“明日寫個帖子去鄭家,後天我去看鄭老夫人。”
長房老太太的帖子送去鄭家,鄭七小姐的書信隨後就追了過來。
琳怡打開一看,鄭七小姐還請了琳婉一起去。 琳婉接到信受寵若驚,來問琳怡穿什麼樣的衣裙好看,看到琳怡要穿鵝黃色,琳婉就選了青色,“免得和妹妹穿的重了。”
旁邊的冬和道:“這是我們家小姐第一次收到邀請呢。”
難怪琳婉要這般雀躍。
不過能去鄭家確實是琳婉努力的回報。
琳婉走後,琳怡吩咐玲瓏,“去了鄭家,你們看著點三小姐,若是冬和跟你們打聽些什麼……”
橘紅插嘴道:“小姐放心吧,我們一概不知。”
琳怡點點頭,這段時間玲瓏、橘紅這兩個丫頭也謹慎了許多。
誰知道琳怡千防萬防還是沒擋住鄭七小姐的快嘴。
鄭七小姐去鄭老夫人房裡取蜜餞出來就眼淚汪汪地拉著琳怡,“我聽陳老太太說你要回福寧去了,可是真的?”
旁邊插瓶的琳婉將手裡的花掉在地上。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5: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25 11:05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看上
看到琳婉驚詫的樣子,鄭七小姐道:“原來你還沒有跟三姐姐說。”
長房老太太本來就要想方設法將他們全家留在京里,再說這事涉及到父親的政途,要不是鄭七小姐無心聽見,她跟誰也不會隨便說起,更別提琳婉了。
“是妹妹聽錯了吧?”琳怡故意驚訝,“我怎麼沒聽伯祖母提起過?就算是走也是等到父親考滿之後。”
琳婉聽得這話像是鬆口氣,“六妹妹好不容易才回來,怎麼會這麼快就走。”
鄭七小姐親暱地拉起琳怡,“你就不要走了,福寧有什麼好玩的,留在京里多好。”
琳婉也微笑,“大家就是在一處日子過的才快。”
大家正說這話,鄭二太太和鄭三小姐、鄭五小姐帶著下人送來新鮮的果子來,看到琳婉插的花,鄭二太太笑著道:“快瞧瞧這花多漂亮。”說著挽起琳婉的手,“這手又軟又長,怪不得這樣的巧。”
琳婉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
鄭三小姐撒嬌地靠在鄭二太太身上,“母親就會誇各位妹妹。剛才還說我和四妹妹、五妹妹針線粗陋,不能見人呢。”
鄭二太太瞇著眼睛笑,“我可說錯你了?陳三小姐繡的荷包才是真的漂亮,就算貞娘也是比不上的。”
提到貞娘,鄭家幾位小姐臉上都有不快的表情。 尤其是鄭三小姐幾乎冷哼出聲。
“貞娘呢?”鄭二太太看向兩個女兒。
鄭三小姐挑起眉毛,“她走得慢,在後面呢。”
不多一會兒琳怡就看到身穿團花紗裙頭戴一大一小兩朵疊紗牡丹,捏著手絹款款而行的貞娘。
貞娘走過來便目光灼灼地看向琳怡。 頭上戴著累金掐花金盞頂簪,上面綴著一圈指甲蓋大小的碧璽石,看起來極為漂亮。 就連耳飾也是鑲了碧璽的。 貞娘知道碧璽的價格,立即黏上鄭二太太,“太太前日還打了頂簪給兩位姐姐。貞娘祖父、父親沒的早,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
鄭二太太笑著道:“等過幾日我也給你打一支。”
貞娘臉上立即橫肉招展。 笑起來,“那可怎麼好。”眼睛裡滿是得意。
大家話沒到幾句,貞娘就又指著琳怡問起來,“陳家小姐,是哪個陳家?”
這要琳怡怎麼說,既不是達官顯貴也不是赫赫有名的姓氏,只低頭笑道。 “我們家祖籍京城,家裡的老祖宗和鄭老夫人是手帕交。”
聽到手帕交,貞娘笑起來仰頭看鄭二太太,“這麼一說,我祖母和鄭老夫人也算手帕交呢,是不是?”
哪有這樣問的,鄭二太太還能反駁她不成?
鄭二太太臉不改色,笑著拍貞娘的肩膀,“是啊,怎麼不是。”
鄭三小姐、五小姐就要將牙咬碎了。
貞娘嬌滴滴地向琳怡解釋。 手帕交也有很多種,貞娘家里和鄭家是帶婚約比陳老太太這個手帕交更近了一層,而且這門親事是鄭閣老一早定下的。
琳怡很快將貞娘的事全都弄清楚了。 貞娘的祖父致仕回鄉途中被賊匪盯上了,全家男丁都沒了。 只剩下貞娘娘倆投靠族裡過活,現在貞娘長大了,鄭家忘了這門親,貞娘和她母親卻正式找上門來。 鄭閣老還沒在位當官,自然落下不仁不義的罵名。
鄭家長房郡主生的長子自然不能配了這門親事,貞娘母女心裡清楚的很,不去搬郡主這塊大石頭,直接就黏上了鄭二太太。
鄭二太太身下的三爺今年十五歲,正好也還算是能議親的年紀。
難怪鄭家幾位小姐提貞娘變色。
鄭三小姐看貞娘,“妹妹不知道,陳六小姐也是才進京的。”都是在外面長大的,陳六小姐就落落大方,舉止得體。
貞娘不買鄭三小姐的帳,用手絹擦眼角,“陳六小姐有陳老太太疼著,也怪不得從裡到外一換就跟京畿的小姐沒什麼兩樣。”
鄭二太太眼睛裡露出些冷笑來,如果人是簡單的貪心也沒什麼可怕,就怕又貪心又會算計,貞娘母女兩個就是這般,她真是悔不當初,就算哭鬧也該攔著貞娘母子住進鄭家打秋風。
鄭二太太想著看向陳家兩位小姐。
陳六小姐長得漂亮,人又膽大聰明,光憑她敢衝進大火救陳老太太,就知道她將來必定錯不了。 只是太聰明漂亮的媳婦,只怕不好把握,若是許給同兒,必定將同兒抓的牢牢的,將來指不定連她這個母親的話也不聽了。 鄭二太太又將目光轉向陳三小姐。
陳三小姐年紀和同兒相仿,論理說大是大了些,可是性子溫婉和善,讀書不多,極善針線,將來也能聽長輩的話。
鄭二太太笑著拉過鄭三小姐,“你不是要向陳三小姐討教針線嗎?”
鄭三小姐低頭笑道,“陳三小姐才坐下,我總不能就提起這個。”
鄭二太太笑著看女兒,“虧你還知道害臊,”說著話,鄭二太太起身,“你們頑你們的,我去前面準備宴席。”
大家起身將鄭二太太送走。
母親走了,鄭五小姐膽子也大起來,在琳怡身邊坐了,“陳家姐姐吃了大虧,讓我姐姐瞧上了,這往後免不了要辛苦。”
鄭三小姐羞怯地瞥了一眼妹妹,“話再多,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旁邊的琳婉柔柔地笑,“姐姐喜歡我的針線,我一定盡力教,左右我在家裡也沒有別的事。”
琳怡邊喝茶邊看琳婉。 琳婉這麼快答應下來,鄭二太太一定會很高興。 這樣一來,琳婉自然而然就成了鄭家的常客。 功夫不負有心人,琳婉終於達到了她的目的。
鄭五小姐用帕子掩住嘴,“姐姐不讓說我就偏說。姐姐平日針線上不用功,眼見要嫁人了,怕去夫家連襪子也做不起來,這才臨時抱佛腳,抱到了陳三小姐。”
琳婉驚訝地看著鄭三小姐,“原來姐姐要……”
就是想也想到了,前兩次來鄭家,鄭三小姐躲著不見人,現在又笑著出來讓琳婉教針線,不是備嫁是做什麼? 這次怎麼不見鄭四小姐? 難不成因為上次在船上傷了腳就被關了起來?
鄭三小姐臉紅透了,長長的指甲指著鄭五小姐,“你這死丫頭,看我不打你。”
兩姐妹在院子裡追跑起來,鄭七小姐和琳怡在旁邊說悄悄話,“一會兒我帶你去看我家的白狐。前些日子白狐生了兩隻小狐,我就想著送你一隻。”
她雖然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可是康郡王獵來的白狐,她還是敬謝不敏。
琳怡笑著推脫,“那些東西我養不好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再說它們在一起也是個伴兒,分開反而不好活了。”
鄭三小姐有些失望,“你看了一定喜歡,這可是難得的。”
旁邊的貞娘耳朵尖,放下手裡的茶站起身來,“就是我們一起去看看,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白狐呢。”
鄭七小姐皺起了眉頭,想要發作卻被鄭五小姐按了下來,“貞娘想看,妹妹就帶她去看看,反正瞧一眼也不打緊的。”
貞娘乾脆起身笑道,“還是三小姐大方。”
讓貞娘這樣一攪和,大家就結伴一起去小花園看白狐。
看到籠子裡一臉警惕的狐狸,貞娘頓時失望起來,“不是說白狐嗎?怎麼是灰黑色的,該不會是哪裡弄來的狗吧。”
鄭七小姐提起帕子笑,“姐姐連這個都不知道,白狐到了冬天才會通身雪白。”
貞娘本要撇嘴說鄭七小姐當做寶的狐狸也沒什麼大不了,沒想到大狐狸挪動了身體,露出了身下的兩隻小狐狸。
小狐狸粉嫩的鼻頭,通亮的眼睛,肉團似的身子立即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
琳怡也不禁多看了兩眼,真的很漂亮。
鄭七小姐道:“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才要送給你養著。”
貞娘不等琳怡說話,“陳六小姐不是說不要了嗎?既然她不要就送給我吧,等到了冬天這小畜牲長大了,雪白的毛正好做我小襖的脖領。”伸手指那隻抖耳朵的,“我就要它,”說著看那養狐的下人,“好好養,養死看不打你。”
鄭七小姐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誰說要給你。”
貞娘詫異地看鄭七小姐,“陳六小姐不要了,所以我要,我撿了別人剩下的還不行?你也太欺負人了。”說著眼睛裡聚了一彎水。
鄭家小姐都見識了貞娘和她母親撒潑的功夫,大嘴一張聲音能傳到大門外。
鄭家上下因此都不敢惹貞娘母子,這樣鬧來鬧去鄭家的名聲就要壞了。
鄭三小姐忙去看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從得了白狐就每日都來瞧,要不是和琳怡要好也不會捨得將其中一隻送了琳怡,如今聽貞娘要宰了做圍脖,哪裡捨得就答應她。
貞娘眼看鄭七小姐不應,立時就要哭起來。
第六十章 明白
鄭七小姐正不知要怎麼堵住貞娘的嘴,耳邊傳來琳怡的聲音。
琳怡笑著拉起貞娘,「妹妹不知這裡的意思,難怪要委屈了。鄭七小姐說要送我,並沒說讓我到冬天殺了做圍脖,京畿並不產白狐,說不得是哪位達官貴人得了放生的,野狐聰明、機敏,平日里並不多見,更難得將它捉來,我們今日已是飽了眼福。」說著頓了頓,「我說不養牠,是因為但凡聰明的東西就算將它圈起來也不是你的,何苦呢?不如等到哪日天氣晴好,讓它們一家還歸林子。」
貞娘冷笑道:「你們京里小姐做小襖還不是要用狐狸毛做領子,這時候倒慈悲了。」
琳怡莞爾,「妹妹錯了。那些狐狸是人養的,若是妹妹大可讓人去莊子上買只回來,到了冬天仍叫下人做成圍脖。」
鄭七小姐搶著說,「我這狐狸本來就是要放生,我送給陳六小姐也不過是讓她看幾日。貞姐姐若是喜歡就方便多了,天天過來瞧就是,反正貞姐姐就住在我家裡。」
貞娘冷笑著甩開琳怡的手,「我沒你們口齒伶俐,」說著眼睛一轉看向鄭七小姐,「七小姐那把繡狐狸的扇子可是真真的好看。」
到頭來鄭七小姐還是免不了要破財。
貞娘拿著扇子跟著鄭三小姐、鄭五小姐、琳婉去學繡花。
鄭七小姐嗤笑道:「我就當更衣的時候扇子掉進了糞桶。」
琳怡忍俊不禁笑起來。
身邊沒有了旁人,琳怡和鄭七小姐乾脆坐在小院納涼。 小丫鬟們去拿鎮好的果子和酸梅湯。
吃著果子,琳怡隨意問鄭七小姐,「我三姐姐什麼時候送了府裡的太太、小姐荷包?」
鄭七小姐道:「姐姐不知曉嗎?就是前幾日陳三小姐讓下人送進府的。」
就算手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繡品來,這些東西是琳婉一早就準備好的,只等著時機成熟拿出來送人。
但凡有耐心的人胃口都大。 鄭家這樣的親事,能不能滿足琳婉的胃口?
琳怡喝了口酸梅湯,該怎麼提醒鄭七小姐? 琳婉對人謙和便是她也只是心裡懷疑。 並沒有真正抓住琳婉的把柄,「妹妹平日里待人要留三分餘地,」琳怡伸手幫鄭七小姐整理腰間的配飾。 「不管是對誰都要有些防備,小事上不說大事上就要多在意些。免得哪日吃了虧。」
不管對誰。 鄭七小姐抬起頭看到琳怡鄭重目光。
琳怡道:「不害人,總要防人。」
鄭七小姐似是明白了琳怡的意思,「六姐姐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次在寧平侯府我見到陳三姐姐說起了貞娘的事。
所以琳婉才會將荷包送給鄭二太太和幾位小姐。
這就對上了。
鄭七小姐皺起眉頭想了想,一會兒又笑起來,「也有人這樣說過我一樣的話。」
琳怡下意識地問:「什麼?」
鄭七小姐就笑道:「十九叔也這樣說。不害人。總要防人。一個字都不差。」
說到十九叔,琳怡正好想問,「你總說的十九叔,是鄭家的長輩?」
鄭七小姐笑道:「當然……」
琳怡正等著鄭七小姐的下文,鄭七小姐抬起頭明顯怔愣了片刻,嘴裡的話已經改弦易轍,「十九叔。」
石青色的直綴被陽光一照露出精美的紋樣,如同傾斜而下的溪流,到了腰間驟然收緊,劃出窄窄的腰身。 墨色的絲絛腰帶掉下一隻花草香囊,香囊下桃紅絲穗雖沒有繁工結成各種結子,卻只因這唯一的艷麗,在他清淺的笑容中添了幾分顏色。
「十九叔。」琳怡起身上前行禮。
無論見了幾次。 她都是蹲身斂衽一絲不苟。
「起來吧!」
琳怡抬起頭,眼前已經多了個絨球。 毛茸茸的小狐狸睜著黑亮的眼睛歪著頭瞧她。 鄭十九修長的手指一鬆,那團絨球自然而然就到了她手上。
鄭十九臉上帶著微笑,「再聰明的東西,只要找到它的弱點,它就是你的了。」
再聰明的東西……
琳怡一怔,鄭十九是聽到她剛才說的話?
鄭十九看向旁邊的鄭七小姐,「你先去廊上,我有話跟陳六小姐說。」
鄭七小姐帶著丫鬟一溜小跑去了長廊,琳怡想喊住她卻沒來得及喊出聲。
「十九叔,這樣不合規矩。」琳怡向後退了兩步。
「桐寧。」鄭十九喊一聲,廊下立即出來個青衣小廝。
那小廝原地行禮,「周圍沒有旁人。」
他的聲音緩慢,「我不是鄭家人,但是我行十九沒錯。你叫我十九叔也不算吃虧。」
淡淡的解釋,對於琳怡來說就像一道閃電從她腦海中劃過,她沒有太驚訝,而是又行了禮,「謝十九叔。」
她的眼睛明澈的如同清泉,卻又十分幽靜,比平日裡格外多了層防備。
他站在陽光下瞇著眼睛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
她眼觀鼻鼻觀心,墨色的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陳老太太和鄭老夫人大概要說完話了,快回去吧!」他神色自若地說完話轉身。
琳怡欠身頜首,低聲道:「是。」
事後鄭七小姐笑著從長廊裡跑過來,看到板著臉琳怡,鄭七小姐本來好奇的表情頓時跑的一乾二淨,「六姐姐,你不會生氣了吧?」
關鍵時刻讓人一句話就支走了
鄭七小姐忙解釋,「我以為十九叔找你是有大事,你不是要回福寧了嗎?問問十九叔他一定能想到法子。」
琳怡仍舊不說話,鄭七小姐真的急了,「別氣了……我下次……要不然你打我好了……我……」
鄭七小姐說著話真的湊過來讓琳怡打。
對著一團孩子氣的鄭七小姐,誰還能真的板臉生氣。何況之前鄭七小姐為了她還被關了好幾日,再說就算換了旁人,被十九叔那樣一說。八成也會不猶疑地走開。十九叔雖然笑著說話,卻一樣有股讓人難以拒絕的威嚴,所以她一直就沒有懷疑。十九叔是個長輩。
看到琳怡表情有所鬆動,經常惹禍的鄭七小姐學會適時扯開話題,「告訴你一件高興事。那個寧平侯五小姐的婚事就要告吹了,看她下次還怎麼囂張。」
寧平侯五小姐的事她不覺得稀奇。那位笑吟吟的周夫人才真正讓人不能小看。明明知曉兩家的婚事談不成了,卻在人前還將寧平侯五小姐寵的如自家的兒媳。
將來誰做了周夫人的媳婦,還真是要好好算計算計。還好這些事和她無關,她不過就做個看客罷了。琳怡將懷裡的小狐狸塞給鄭七小姐,「好好養著吧,別讓貞娘宰了做脖領。」
從鄭家回來之後,琳怡就躲進長房老太太內室裡。
長房老太太轉著手裡的佛珠。「那老貨過了幾十年太平日子,就變得膽小如鼠。」
鄭老夫人沒有答應?
琳怡擔憂起來,「伯祖母將吳家的事都說了?」鄭老夫人不肯幫忙,這封信就不知道怎麼才能送進宮。
長房老太太道:「那老貨精明著呢,我不說她也能猜到始末,還不如就跟她說了清楚,反正鄭閣老在朝廷對成國公也會有耳聞。我原以為她會爽快答應,誰知道她倒推三阻四,說太后的母家人不如前些年好交,恐怕中途出差錯。」
那要怎麼辦?難不成他們自己找上周家?
長房老太太轉著手裡的佛珠。「我本以為這次要費些心思。誰知道那老貨出去方便完,倒換了章程,一口應下來說要幫忙。」
原來鄭老夫人答應了。琳怡忽然想到十九叔臨走前說的話。鄭老夫人突然答應,會不會和十九叔有關。
「等到下月。鄭老夫人向周家遞了帖子,我就和她一起去。」
事已至此,想多了也是無益,還是等著看看。
琳怡回過神來,「祖母出馬總是事半功倍。」
長房老太太故意板臉,「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周家不肯走這一趟呢。」
琳怡拿起矮桌上的茶給長房老太太。周家怎麼會不肯,信是交給他們,對他們來說百利無一害,就算將來被成國公知曉,周家也可以推給鄭家和陳家。
對付鄭家和陳家還是對付太后母家,成國公哪裡會算不清楚。
……
勞累了一天長房老太太躺下來歇著,琳怡就在裡屋的軟榻上做針線。
長房老太太隔著琉璃簾子看軟榻上的琳怡。六丫頭才十三歲,就已經是一塊璞玉,將來長大了再經雕琢必然能成大器。若不是她年紀太大了,一定要看著她成家立子。
今天鄭老夫人的一句話委實嚇了她一跳。那老貨答應了去周家遊說之後,突然就提起聯姻兩個字,她還以為老東西看上了琳怡,誰知道老東西倒是有自知之明,悵然地說,「我們家勤哥雖好,卻被郡主嬌慣了些,文武都不出挑,想必你是看不上。」
那是自然,當時和袁家結親,她也不是光看上了袁家家事。家事雖然重要,後輩不肯上進也是白瞎,更何況有個郡主婆婆在上面罩著,做媳婦的勢必要委委屈屈。
鄭老夫人又說:「二太太生的兩個你更是不會想了。我們家是不行,上面不是還有宗親貴胄,你就沒有想法?」
她就嗤之以鼻,「宗親能看上我們家?我們家可是被奪了爵的。」
鄭老夫人目光閃爍,「將來立了功,爵位自然還給你了,到時候你過繼了三老爺,六丫頭不就成了侯門嫡女。」
鄭老夫人和她從小就玩在一起,互相都知曉對方脾性,鄭老夫人不會說沒影的話,只是她才試探打聽,那老東西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莫不是真的有宗親看上了六丫頭?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5:59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4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陷阱
琳婉將貞娘的事說給大太太聽。
大太太笑得開懷,“鄭家向來眼高於頂,這下好了招來惡人磨。”
琳婉從籮筐里挑了一根碧綠的彩線,要做五色絡子給鄭三小姐。
大太太道:“還聽到些什麼?”
琳婉搖搖頭,“沒有了。”
大太太不死心,“鄭七小姐和六丫頭沒說什麼?長房老太太怎麼又去了鄭家?”
琳婉想了想,“大概是好事。”她側頭看向門口,簾後隱約能看到一雙青緞鞋。 這雙鞋是府里二等丫鬟紅竹的。
大太太來了精神,看著女兒,“怎麼說?”
琳婉停下手仔細回憶,“長房老太太從鄭家走的時候挺高興的,一定是有好事吧!”
大太太冷笑一聲,“這麼說,長房老太太就一心等著老三養老了。”說著看向琳婉,“你也是,去了那麼多趟長房,怎麼就不能讓長房老太太喜歡。”
琳婉黯然地低下頭,“我不如四妹妹和六妹妹,”說著勸大太太,“母親,你就別爭了,我們一家平平安安度日該多好。”
大太太看著不爭氣的女兒,“你知道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不爭別人不一定能放過你。你爹爹不過是個六品經歷,連你三叔父也不如,你又沒有兄弟。將來分了家可怎麼辦才好?”
琳婉只得安慰大太太,“等母親病好了,一定能生下弟弟。將來二叔父有了好前程。也定會幫父親的。”
琳婉說完話,那簾後的青緞鞋慢慢退了下去。
紅竹提著燈籠一路去了紫竹院。
“琳婉也就能說出這樣的話。”琳芳躺在田氏腿上嬌滴滴地道,“爛泥扶不上牆。給她機會也不能成事,母親還讓人防著她。”
二太太田氏拿了五兩銀子給紅竹。
紅竹很快退了下去。
二太太田氏撫摸著女兒的鬢角。 “也不能不防,稍一疏忽說不得就要壞事。”
琳芳得意地笑了,“琳婉不敢和我爭,瞧她長的那模樣,哪家的太太能看上這樣的兒媳。母親不是說的好,怎麼也要出得廳堂下得廚房。 ”
田氏好笑地低頭看琳芳,“你能下得廚房嗎?”
琳芳頓時臉頰緋紅。 “母親打趣我,哪家還要主母親自下廚,我又不是窮人家的小姐,還要學那勞什子。”
田氏道:“那要看你父親將來能不能拿到爵位,到時候林家就是想要反過來娶你,我都不一定依了。”
說到林家,琳芳想到林大爺,似是頭髮根根都立起來,多少天了,只要做惡夢就是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 琳芳半晌才道:“那母親要快些。別讓長房老太太扶了三叔父上去。”
田氏嘴角翹起,“放心吧,他們來不及了。你三叔父一家就要回福寧去了。”
琳芳沉悶的心情又愉悅起來,“真的?那可太好了。”終於送走琳怡這尊瘟神。
“多虧了長房老太太。否則也不能這般順利。”陳允遠又是高興又是氣餒。
長房老太太看在眼裡,撐起身子問,“衙門裡又有什麼事?”
陳允遠喝了口茶,“只怕是讓兒子回福寧的旨意馬上就要下來了。兒子想了,只好先回福寧賑災,再找機會進京。”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琳怡也沒想到旨意竟然下的這麼快。
長房老太太道:“能不能請旁人周旋?”
陳允遠想了片刻,“只有請康郡王。”
琳怡眼睛一跳,停下手裡的針線,這是她親耳聽到父親第二次說到康郡王。
長房老太太沉吟著,“康郡王也算是最近的新貴,在皇上面前也是說得話的。”
陳允遠道:“這次福寧災患,皇上問了康郡王有什麼良策,若是康郡王能推薦旁人賑災,兒子就能脫身。”
琳怡眼前浮起十九叔靜謐站在她身前的模樣。
他故意不說話。
原來是早就算計好了父親勢必要主動去求他。
十九叔說他不姓鄭,那一刻她就想到,鄭十九應該是周十九。
怪不得鄭四小姐會裝作美女蛇,原來是想要攀上宗親。
惠和郡主出面做媒,不是康郡王又會有誰。
能在鄭家來去自如,自然身份高貴。 面容如此讓人驚絕,怪不得不肯讓寧平侯五小姐見面。
她千方百計想要幫父親避開康郡王,卻一早遇到了“鄭十九”。
她要笑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她實在不小心。
長房老太太道:“康郡王是宗親,未必和成國公有牽連,你準備份禮物上門說不得他會幫忙,”說著頓了頓,“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還送了一串子母綠的佛珠手串給琳怡。”
長房老太太這樣說……陳允遠心中有多了幾分把握,“如今看來也只能如此。兒子也想不到第二條路可走。”
算無遺策,就是要人無路可退。
明知道與虎謀皮,卻還要去依靠他。
長房老太太道:“眼下也只好先過了這一關。”
前一天晚上長房老太太還在猶豫是不是能讓陳允遠先回福寧,等將信函呈給太后之後再向太后求情將陳允遠調回京里任職,後一刻知曉陳二老爺陳允週補到了實缺,長房老太太立即拉著琳怡去庫裡挑選送給康郡王的東西。
白媽媽拿了一對前朝粉彩耳瓶給長房老太太看,長房老太太搖搖頭,“雖說前朝古物珍貴,康郡王畢竟是宗親,不一定能看上眼。”
琳怡攙扶長房老太太到旁邊的椅子歇息。
白媽媽垂手道:“只要肯幫忙,不會在意我們送去什麼。”
長房老太太側頭看琳怡,“六丫頭你說呢?”
琳怡整理好長房老太太的袖子,“欠人情還不如用錢財去換,否則將來父親要為人驅使。”凡是高攀都免不了這樣的結果。 只要有了人情往來,日後的事就不由自主,更何況是依靠那人。
長房老太太點頭,難為六丫頭想的透徹,“將我箱子裡那套上好的頭面拿出來……”
第六十二章 訓斥
白媽媽聽得這話,立即變了臉色,“那可使不得,那套頭面是老太太壓箱的寶貝,大小姐出嫁的時候,老太太都沒捨得給呢。”
長房老太太搖搖頭並不在意,“六丫頭都能想明白,你又有什麼捨不得的。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留也留不住。”說著站起身來,“就那套十二花簪頭面吧,康郡王已經議親了,想必不久就能用上。”
十二花簪頭面,花簪都是累金鑲嵌寶,四支步搖用的是圓潤的南珠,南珠上纏了金絲。 兩支頂簪上飛了蝴蝶,輕輕一碰那蝴蝶彷彿就振翅欲飛。
長房老太太看完,白媽媽將頭面用了鏤空金盞花紫檀盒子裝了,盒口封了對富貴鯉魚鎖。
長房老太太看著點頭,“等三老爺來了就讓他拿去。”
白媽媽不明白,“二老爺到底補了什麼缺。”這些年她很少見到老太太如此著急。
長房老太太道:“正五品三等侍衛。”說著話看向琳怡,“六丫頭,你可知道我們大周朝的護衛、侍衛是怎麼任職?”
琳怡頜首,“在京三品以上,在外總督、巡撫準送一子,其餘就是由王公、勳貴、世臣子弟充入。”
長房老太太讓琳怡扶著沿著長廊回到房裡,“你二伯父做了侍衛,將來我們家若是複爵,自然有人站出來推舉他。二老太太董氏娘家也會從中幫襯,這爵位說不得就要落在你二伯父頭上。”
所以長房老太太才會著急讓父親留在京中。
“這種事萬不能僥倖,二老太太董氏一家得了爵位,就會毫無顧忌,一朝爭得宗長之位,你父親嫡長子的名分也要被更改。”
前世發生的事。 現在被長房老太太全都言中了。
琳怡看向桌子上的盒子。 不知道這份重禮,康郡王會不會收下。
她都能想到收人財物不如賣個人情,父親耿直的性子定會全力回報。 康郡王既然利用父親打擊成國公,自然要大方地給父親些好處,照這樣算來禮物是不會收了。
從來沒送過禮的陳允遠從長房老太太手裡拿東西。 臊的老臉通紅,只匆匆看了盒子一眼就支支吾吾。 “萬一不肯收怎麼辦?”
長房老太太道:“不收下你就拿回來,在官場上也不是一兩年了,怎麼還怕這個,就當是過年過節孝敬上峰。”
旁邊的蕭氏很直性子,“老爺從來沒給上峰送過禮啊。”
長房老太太看陳允遠的目光頗為驚詫,乾笑一聲,“難得你能在福寧這麼多年。”竟然還沒有被人排擠回家。
陳允遠坐得直。 頗有些骨氣。 從前在福寧不送禮,是看不慣那些腦滿腸肥的上峰,平日里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他怎麼能將辛辛苦苦拿到的俸銀孝敬給那些混賬。 關鍵是有求於人就要拉下臉皮,很多時候他寧可不受這番罪。這次若不是眼看彈劾成國公有望,他也不會去求宗親,這兩日她將康郡王的脾性打聽了一番,康郡王看著溫和,卻很少有人私下里與他攀上交情。
這禮不好送出手,只有硬著頭皮試一試。 幸虧康郡王去過福建。他也不算沒有話說。
談妥了送禮的事,長房老太太讓請來的女郎中進來給蕭氏把脈。
白媽媽很快領來個梳著圓髻,面容白淨,衣衫整潔的婆子。 蕭氏和琳怡都有些驚訝。 沒想到女郎中竟然是個五十上下的婆子。
長房老太太道:“這位苗媽媽是宮裡出來的女醫教出來的,也是不好請的。”
苗媽媽立即笑彎了眼睛,“哪裡,都是老祖宗抬舉我了。”轉身從後面的丫鬟手裡接過大大的診箱,然後躬身笑著看蕭氏,“太太要隨我到後面去診。”
蕭氏有些羞怯,側頭瞄了陳允遠一眼。
陳允遠端起矮桌上的茶來喝,琳怡趁機問衡哥這兩日怎麼樣,總算打破了屋子裡尷尬的氣氛。
說起兒子,陳允遠抿了一抹笑,“你哥哥這些日子進益了。”
都說嚴師出高徒,看來也沒錯。
過了一會兒,苗媽媽從里間出來,長房老太太帶了苗媽媽到外面說話,屋子裡隱約能聽到,“看著無大礙……調養調養試試……”
蕭氏紅著臉笑吟吟地走過來,陳允遠這才將手裡的茶碗送回矮桌上。
長房老太太讓白媽媽拿了方子交代給蕭氏,又讓田媽媽每日都要進府伺候,蕭氏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委實怔愣了好一會兒。
田媽媽溫和地笑道:“太太放心……都交給我就是了……”
臉紅心跳的事過後,蕭氏和長房老太太說了好一陣子話,“我正好要請送子觀音,長房老太太就請了郎中來。”
長房老太太道:“怎麼想起來請送子觀音?”
蕭氏笑,“二嫂有了身孕,二嫂相熟的寧平侯夫人也有喜了,人人都說二嫂是送子觀音呢。”
琳怡拿起十錦茶吊給蕭氏倒水。 二太太田氏本來就有觀音相,而今又懷了身孕,可不是送子的觀音,怪不得譚媽媽急著讓蕭氏去拜觀音。
長房老太太不露喜怒,“既然已經確然懷了身孕,怎麼還四處講經?佛香也是傷及腹中孩子的。”
提起這個,蕭氏笑道:“上次在清華寺禪房裡講經,二嫂特意囑咐寺中僧人不要點佛香,眾位夫人覺得奇怪就問了,我們才知道二嫂有了喜,二嫂說是行善才有的孩兒,為了孩兒也要多多講佛經,不可懈怠了。”
真是慈悲的女菩薩。 琳怡看蕭氏揚眉說笑的模樣顯然也是被二太太田氏的話打動了。 田氏素以善名為由頭,就連琳芳嘴裡也不離禪法,這兩母女在女眷前孜孜不倦地教導人向佛,其實就是想讓人信田氏罷了。 田氏有了孩子不但沒有讓田氏行動不便,反而更有理由進各府內宅講經了。
哪家的女眷不求子,就是心中不信田氏,誰又能得罪送子觀音。
蕭氏說到這裡,長房老太太看一眼旁邊的琳怡,“六丫頭先下去,我有話和你父母說。”
琳怡垂下眼睛,應了一聲,站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內室的門,琳怡靠在雕花隔扇上。 眼見蕭氏就信了二太太田氏,她卻不能在蕭氏面前明說二太太的壞話,她想了又想,只得搬出長房老太太,先請長房老太太尋個郎中為蕭氏看脈,再在長房老太太面前提起蕭氏拜佛的事。
她雖是為了防二太太田氏,卻也免不了要讓蕭氏挨罵。
長房老太太已經冷聲道:“這麼說你是信了你二嫂?準備讓你二嫂為你求個麟兒?”
蕭氏笑容僵在臉上,身邊的譚媽媽見勢不好忙笑著解釋,“老太太錯怪我們太太了……”話剛說到這裡,只見一道銳利的目光看過來,譚媽媽立即住了嘴。
眼看著譚媽媽一步步退下去,長房老太太挪開目光看向蕭氏,“你為人和善卻也不能沒個思量,怎麼也是當家主母,怎麼能連下人也管束不好。”
蕭氏聽得紅了臉,“是我管家不善……”
長房老太太半闔上眼睛,“你可知道你二老爺提了三等侍衛?那可是二太太活動來的,你夫君差點被御史彈劾,如今更是仕途不順,二太太可問過你一句?人若是有善意,不光是嘴上,平日舉手投足便能流露,二太太心機如此,你與她走那般親近做什麼?”
蕭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我們學的是大乘佛法,講究的是大愛,雖然如此,幫襯兄弟妯娌豈不更加容易,何必到達官顯貴的內宅里去。你耳根軟本來就容易聽信旁人,”長房老太太說著睜開眼睛看譚媽媽,“身邊更要有人時刻提醒你要小心。”
譚媽媽聽得這話,腿腳發軟跪了下來,卻不敢再插話。
陳允遠皺起眉頭,也訓斥蕭氏,“你多聽聽伯老太太的話,日後也要學著多管管家事。”
陳允遠話音剛落,長房老太太就看了過去,“你也是,為人夫為人父,不能光是動動嘴皮子,要真正關切,你既然知曉這樣的癥結,怎麼不早些尋女科郎中來診治。”
陳允遠面有慚色,垂下頭來,“您教訓的是。”
長房老太太懂得教諭方法,訓斥完之後臉色見霽,讓陳允遠和蕭氏吃過飯回去二房。 想著蕭氏不爭氣的樣子,長房老太太嘆氣,真是讓人不省心。 將來等她死了,這個家剩下六丫頭一個人撐著可怎麼辦。 老三真的承了爵,小蕭氏做了誥命夫人,這個家就更讓人惦記了。
琳怡拿起簪頭去撥燈芯,念慈堂裡又亮了幾分。 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玉般精琢的側臉,伸手摸摸琳怡的頭髮,她也只能盡量教六丫頭,盼著她一生能平順。
陳允遠選了個日子,將禮物送去給康郡王。
天慢慢黑下來,琳怡坐在通炕上心神不寧,也不知道父親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以周十九的心思很容易就能讓父親將福寧的事全盤托出……雖然長房老太太再三叮囑只讓父親求康郡王留在京里,可是誰又能知曉事情會有什麼變化。
琳怡才想到這裡,玲瓏匆匆忙忙跑進屋,“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05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3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圖謀
有了消息,琳怡掉在半空的心反而落下來。 放下手裡的銀熏球,琳怡抬起頭問玲瓏,“怎麼了?”
玲瓏一路從念慈堂跑回來,有些氣喘吁籲,“太太讓人來傳話,似是老爺從康郡王那裡拿了不該拿的物件兒,太太想問老爺是怎麼回事,偏老爺醉的胡言亂語,說不出個究竟。”
父親出去應酬從來沒有喝醉的時候,父親說過,只要喝醉了,難免要說出幾句醉話,福寧有多少人想要探父親口風。
琳怡皺起眉頭,“有沒有說是什麼東西?”
玲瓏搖搖頭,“奴婢沒聽清,不過太太很是著急,問長房老太太有沒有解酒的藥,說老爺在家胡言亂語,攔也攔不住。”
琳怡起身穿上氅衣讓丫鬟、婆子跟著徑直去了念慈堂。
念慈堂里長房老太太剛讓人將藥匣子交給戴婆子。
白媽媽囑咐戴婆子,“化三粒在小盅裡,一口氣喝下才好用。”
戴婆子躬身道:“奴婢記住了。”
長房老太太沉著臉,“告訴三太太,無論如何也要將老爺壓住,不能讓旁人看出端倪來,有事等到明日再說。”
戴婆子一臉苦相,“奴婢們從沒見到過老爺這般,別說嚇壞了太太,奴婢們也是……”
長房老太太道:“怕這個做什麼?哪個男人喝醉了回去不胡鬧。”
白媽媽也道:“就是三太太沒見過才慌神,吃藥睡上一覺也就好了。”
戴婆子點頭稱是。
長房老太太道:“快回去吧!”
戴婆子剛要走,琳怡快步走進屋子,“伯祖母,”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不如我跟著一起回去。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二房那邊就只有蕭氏打理,她總是放心不下。
長房老太太轉頭看看多寶閣上的沙漏。
已經快到門禁,這時候琳怡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不好輕易走動。 長房老太太思量片刻,“鬧不出多大的事來,明日再讓人送你回去。”
老太太已經這樣說了。 琳怡也只好留在長房。
“父親很少出去應酬,在家裡也從不沾酒。”這樣推論父親的酒量定是不佳。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 “怎麼跑去康郡王那裡喝醉了。”
她想過幾種可能,也唯獨沒有這個結果。 平日里一絲不苟的父親,怎麼就能醉醺醺的回來。 琳怡道:“父親到底拿了什麼東西?”
提起這個,長房老太太靠在松花引枕上半瞇起眼睛,“是條蜜蠟黃的黃玉玉帶。”
黃玉……那是宗親經常用的,雖然朝廷沒有明文,本朝卻以黃玉為尊。 普通人就算有一兩件黃玉的擺件也是小心翼翼藏在家裡賞玩,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做腰帶束在外面。
怪不得蕭氏說父親拿錯了東西,黃玉玉帶的確不像是康郡王的回禮。
長房老太太道:“這條玉帶說不得是旁人送給康郡王之物,你父親也不知怎麼就將這條腰帶捧了回來。我們送給康郡王的那套頭面,就算價值再高也高不過這條玉帶。康郡王是宗親,哪有回禮貴於我們的道理。”
琳怡跪坐在大炕上,不是父親拿錯了東西,是周十九一早就安排好的。
蜜蠟黃的玉帶哪會那麼巧就放在那裡。
宗親都以束“黃”帶為榮,朝拜、大婚等重要的日子才會束玉帶。
也就是說,這樣的東西一定會保管妥當。不是誰都能隨便拿到的。
周十九收下陳家的禮物,又還了這樣一份重禮,父親從來沒有收過這樣貴重的禮物,必然覺得心中虧欠。周十九讓父親做些事,父親也會欣然而往,心甘情願被人利用。
琳怡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無論怎麼小心算計,總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將黃玉玉帶還回去就別想周十九出面幫忙,不還,就等於欠下了周十九人情。
周十九雖然送出一條玉帶,真正為難的卻是陳家。
周十九怎麼就看上了他們陳家。
白媽媽送了戴婆子回來,“老太太,我們該怎麼辦?”
琳怡仰頭看向長房老太太。 事到如今能怎麼辦,落入別人圈套越掙扎網纏的越緊,只有先平靜下來,再看對方的動靜。
長房老太太道:“明日讓你父親去還禮物,若是康郡王不肯要,就要好好思量思量,康郡王到底要圖什麼。”只有小蕭氏才會以為老三拿錯了東西。
琳怡看一眼玲瓏,玲瓏和橘紅躬身從屋子裡退了下去。
白媽媽也跟著出去端茶,內室一盞羊脂燈前只有長房老太太和琳怡兩個人。
“伯祖母,”琳怡低聲道,“會不會是因為安國公?要扳倒安國公必然要有人出面,康郡王去過福寧,定是知曉父親不肯與安國公同流。再說,福寧的事沒有誰比父親更清楚,父親出面參奏安國公在福寧的種種,才是最順理成章的。”
長房老太太不聲不響地轉動手裡的佛珠。 六丫頭說的有道理,老三手裡有的也就是安國公串通海盜的證據。
琳怡望著羊角燈上跳躍的火苗,“伯祖母說過,誰也不想和成國公正面衝突,康郡王想讓父親做出頭的椽子。”出頭的椽子先爛,宗親惜命,言官惜名,真正出生入死的就只有父親這般耿直的官員,古往今來莫不是如此,“之前已經有了吳大人,難不成父親也要……”
長房老太太睜開眼睛,“要不要參奏成國公在於我們,就算你老子要做爛椽子,我也不能眼看著不管。”
戴婆子一陣小跑回到二房,進到蕭氏的碧雲居,就聽到主屋那邊仍舊隱隱約約傳來笑聲。 三老爺從回來就一直笑,到現在竟也沒有停,這樣鬧騰下來,三老爺酒醉的消息恐怕早就傳去了二老太太那裡。
戴婆子將手裡的藥交給譚媽媽。
譚媽媽將藥化好了端進內室。
陳允遠坐在羅漢床上,抱著手裡的茶碗,眼睛朦朧地看著前面,瞇著眼睛笑成一團。
蕭氏結果藥碗端上前去,“老爺,將藥吃了早些歇著吧!”
陳允遠似是沒聽到一般,依舊嘟嘟囔囔,“我今天……心情……好……誰也……不要……攔著我……喝酒……聽到沒有……你們……”
譚媽媽在一旁賠小心,“聽到了,聽到了。”
“老爺先喝了藥,我再去倒酒。”蕭氏試著哄騙陳允遠,說著話將手裡的藥碗拿近了些。
陳允遠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蕭氏,想要說話卻一下子斜摔在羅漢床上,伸手打翻了手裡的茶。
蕭氏嚇了一跳,忙將藥碗放在一旁,用帕子去擦陳允遠濕了的衣衫。
陳允遠看著忙碌的蕭氏,半晌才道:“咦,酒……怎麼……灑了。酒灑了……不過……說準了……就不反悔……咱們說準了……答應了… …就不反悔。允直……允直哪裡去了?”
“什麼允直。”蕭氏一怔,是老爺的哪位兄弟?
“允直好字……《爾雅》裡說過,允,誠也,信也。直,正見也。”
蕭氏趁陳允遠歪倒下來,將藥一勺勺盛給陳允遠喝了。
陳允遠邊喝邊說話,“……就這樣說定了……”
蕭氏忙乎了半天陳允遠終於倒在羅漢床上睡著了。
蕭氏鬆了口氣,想要起身,卻腳下一軟滑跌在地上。 譚媽媽忙上前攙扶,“太太沒事吧?”
蕭氏轉頭看看滿屋的狼藉,提起帕子擦擦額頭上的汗,苦笑道:“沒事,總算安靜下來了。”
第二天琳怡早早起床陪著長房老太太用了早膳,長房老太太剛讓人準備了清油小車,蕭氏就從長房過來。
蕭氏穿著紫色梅花衫,臉上施了重重的脂粉,仍舊不掩憔悴。 看到長房老太太,蕭氏眼睛紅起來,“老太太,您說這可怎麼好,老爺將昨晚的事都忘了,也不記得從康郡王那裡拿了玉帶。”
人醉的糊里糊塗還能記得什麼。 長房老太太撐起身子看蕭氏,“昨晚老三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蕭氏仔細回想,“老爺彷彿答應了什麼……早晨我問老爺,老爺卻也想不起來……”
雖然早有準備,長房老太太仍舊忍不住皺起眉頭,“老三呢?”
蕭氏道:“老爺吐到半夜,今天早晨才醒了酒,不敢耽擱差事去了衙門。老爺說,不敢收那玉帶,要找機會送回給康郡王。”
陳允遠早晨起來便對酒後失德悔之不及,說什麼也要將玉帶送還。
康郡王能將玉帶收回最好了,若是不收……長房老太太看向琳怡,“六丫頭別回二房了,收拾收拾明日和我去太后母家做客。”
琳怡點點頭。 不管康郡王那邊做什麼打算,上折子的總是父親。 眼下只要康郡王能幫忙將父親留在京里,接下來就要看能不能將信函送給太后。
第六十四章 鬼胎
六月的天氣,炙熱的太陽罩在頭頂,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好容易吹來一陣風,貼在臉上也是熱滾滾的。 陳允遠坐在窗邊寫考績的表格,才寫了一頁紙額頭上就出了層汗,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將表格寫好,也到了下衙的時辰。
陳允遠迷迷糊糊地出了衙門,跨過門檻腿上一絆差點就摔在地上,多虧身邊的小廝手疾眼快,上前將陳允遠攙扶起來。 顧不得休息,陳允遠讓人尋了康郡王身邊的小廝桐寧打聽消息。
那桐寧晚上剛好有空,陳允遠欣喜若狂,選了僻靜的地方,將拿了禮物的事說了,“這怎麼說的。我走的時候醉醺醺,不小心將東西拿了,小哥幫幫忙和康郡王說說,盒子裡的物件我是碰也沒有碰的。”
桐寧為難起來,“您說的是什麼禮物?”
陳允遠嗓子一啞,“是條玉帶。”
桐寧也有幾分驚訝,“陳老爺說的可是那隻烏木牡丹雕花盒子?”
陳允遠點頭,“正是。”
桐寧道:“小的也不知道那盒子裡裝著什麼,既然郡王給了老爺,定是給老爺的回禮了。老爺若是將那禮物還回來,郡王定會將老爺送來的禮物也還給老爺。”
這是怎麼回事? 陳允遠一下子怔愣在那裡,那條玉帶真的是康郡王送給他的?
桐寧站起身向陳允遠行禮,“郡王從來不會隨便收旁人的禮物,便是收了也一定會回禮,這個郡王的規矩,小的是不敢自作主張替陳老爺傳話。”
陳允遠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將禮物送回去那就是不識好歹,也就得罪了康郡王。 不送回去。 這份禮物……就像燙手的山芋……
“小哥,”陳允遠喝了口茶水,問起昨晚的事。 “我昨天在郡王面前有沒有失禮?”
“那倒沒有,”桐寧笑道,“老爺和郡王爺藉著酒興對詩。沒想到喝了半壺酒老爺認輸自罰舞劍,後來我們才知曉原來老爺醉了。郡王爺去攙扶老爺。老爺身子不痛快,吐了郡王爺一身……”
陳允遠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吐了郡王爺一身?”那……那可怎麼得了……
聽得這件事,陳允遠不敢再將還禮物的事掛在嘴上,桐寧也怕誤了康郡王的事,起身告辭。 陳允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蕭氏忙上前問結果。 陳允遠只覺得口渴,連喝了兩碗茶之後,木然地道:“將禮物妥善收好,再也不要提還禮兩個字。復貴盈門”
蕭氏“啊”了一聲,怔愣在那裡,好半天才似回過神,轉身去拿梨花架上的熏爐,爐蓋打開,熏煙撲面而來,蕭氏被嗆得立即咳嗽起來。
二老太太董氏讓人在三足琺瑯燒藍花瓣口香爐裡添了通竅的藥香。 不多一會兒,二老太太打了個噴嚏,這才揮揮手讓人將香撤下。
“怎麼樣?”二老太太低聲問。
董媽媽忙上前道:“聽說三老爺是和康郡王飲酒。”
二老太太抬起眼睛,“康郡王?老三怎麼會識得康郡王?”
董媽媽道:“該不是長房老太太求的鄭家……”鄭家如今連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干淨。 還有精神管旁人。
二老太太身子歪在羅漢床上,“也有可能。鄭家也該為自己尋條出路。要知道鄭閣老年紀大了,鄭家子孫又沒有出挑的人才,鄭氏族裡十年沒有出過兩榜進士,翰林院里後繼無人,鄭家光靠惠和郡主又能如何?要知道致仕的閣老有幾個是善始善終,人走茶涼,就算在家中養老一樣被人一本奏摺參上去。”鄭閣老在位十幾年,沒少得罪人,“要不然鄭家怎麼會小心翼翼,不敢明著得罪賴在她家裡的褚氏母女。”
內室裡的琳婉停下手裡的針線,仔細聽著外面說話。 她早就讓冬和出去打聽了貞娘母女,原來貞娘的祖父任過戶部尚書,且褚家是大族,貞娘母女能從新城府進京來都是族里人幫襯,如今褚家護送的族人就住在京里,鄭家隨意打發了貞娘母女,褚家定不肯幹休,除非鄭閣老出面,幫襯褚家後人搏個好前程。
若不是作此思量褚氏一族何必為孤兒寡母大費周章。
沒想到鄭家倒是一直容忍貞娘,讓貞娘隨意在家裡撒潑。
二老太太董氏沉吟片刻,讓董媽媽將屋裡的琳婉叫出來。
二老太太低聲吩咐琳婉,“鄭二太太不是讓你去幫著鄭三小姐做針線嗎?你就過去,鄭家有消息就小心地聽回來。”
琳婉有些害怕,“我還沒自己一個人出去過。”
二老太太道:“多帶幾個丫鬟、婆子就是,能和鄭家小姐這般往來,是你的福氣。”
琳婉這才勉強答應了。
二老太太露出欣慰的笑容,讓董媽媽挑出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撥給琳婉用,又囑咐董媽媽叫來成衣匠,給琳婉多做幾套衣裙。
一時之間又是頭面又是屋子裡的擺件兒,全都堆去琳婉的閨房裡。 陳大太太眼睛也看直了,老太太什麼時候這樣待過他們。 大太太拿起蜀錦在琳婉身上比對,琳婉雖然長相平平,穿上這些好料子的衣裙也填色不少。
大太太笑瞇瞇地拉著琳婉在床邊坐下,“多和鄭二太太說話,琳芳那些逗人的本事你也要學一學,別一門心思就幫鄭三小姐做針線。”
琳婉柔順地低頭應了。
若是能攀上鄭家這門親。 老爺還愁補不到實職? 琳嬌不過才嫁去了袁家。
送走了大太太,琳婉坐在床上接著繡花,冬和遣走房裡的其他人,走到琳婉身邊低聲道:“康郡王送給三老爺一條黃玉玉帶。”
冬和撅起嘴來,“一定是長房老太太幫忙讓三老爺一家攀上了康郡王,長房老太太疼六小姐,二老太太疼四小姐,只有小姐最可憐。”
“不要亂說,”琳婉看了冬和一眼,“六妹妹對我是很好的。”
冬和冷笑一聲,“我的小姐,您就醒醒吧,六小姐對小姐好,怎麼從來不和小姐說實話?小姐替六小姐說了多少好話,六小姐可曾幫襯過小姐?將來就算六小姐發達了,也不會照顧小姐的。長房老太太送給六小姐那麼多好東西,六小姐可從來沒給過小姐,倒是小姐時時刻刻將六小姐的好掛在嘴邊。”
“六小姐不過就是不在人前奚落小姐罷了。”
“好了,”琳婉打斷冬和的話,“你出去吧,我自有道理。”
琳婉從笸籮里拿出繡線,接著繡眼前的百福紋。 中間一棵金線走邊的白菜,四角繡的是蝙蝠,這樣漂亮的繡品鄭二太太看了就拿出去炫耀,“心巧,手也巧呢。”
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在鄭家做客,看到這特別的百福紋,也放下手裡的茶去看,“這是誰繡的?”
“還有誰,”鄭二太太笑著道,“上次我跟您說過的陳家三小姐。”
陳三小姐? 剛才向她行禮的小姐? 長相平平,遠遠不如她兩個妹妹。 週夫人笑道:“怪不得,瞧著就是個仔細的孩子。”
鄭二太太也抿嘴笑了。
週夫人喝了些茶忽然想到,“怎麼不見惠和郡主?”
鄭二太太臉上奇異的表情一閃而過,“跟著我們老夫人去了國姓爺家。”
國姓爺? 周太後的娘家?
周夫人笑道:“我來的真不巧。”
鄭二太太打發人去拿葉子牌來,“我們也不知道呢,老夫人走的時候也才聽到消息,是跟陳家老太太一起去的,說是好久不曾會友了。”
鄭老夫人帶著陳老太太去周家,週夫人目光一閃,最近她頻頻聽到陳家的消息。
鄭二太太又道:“我們七小姐平日里是不愛出去湊熱鬧的,不過和陳六小姐要好,聽得陳六小姐要去,也跟著一起去了。”
那個陳六小姐,人前進退十分有主見,這樣的性子不是好擺佈的。 才進京幾日就和鄭七小姐要好,惹得鄭老夫人不住嘴的稱讚,更讓陳老太太這般疼愛……打聽到的消息越多就越讓她驚訝。
這並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裡,週夫人笑了,“將幾位小姐都請出來,我好久沒聽她們說話了。特別是三小姐……雖然就要出嫁了,都是自家人,不用非要避嫌吧!”
鄭二太太笑道:“也好,就將她們叫來熱鬧。”
琳怡第一次到鄭家的時候只覺得鄭家的院子處處透著精緻,一山一水都是仔細雕琢的,怪不得人人都說美。 到了世襲一等興晟公的國姓爺家,周家比鄭家大了足足幾倍的園子透著一股的大氣。
亭台樓閣藏在鬱鬱蔥蔥的樹木中間,更有深潭水幕,玉石拱橋彼此呼應又各成一景。
女眷們下了轎子,索性邊看景色邊往花廳裡走,待客的周大太太就笑著道:“我們坐船去水塢裡,我們老夫人聽說有幾位老祖宗一起來了,就一早在水塢裡等著。”
鄭老夫人笑道:“原是要給老夫人請安,沒想到倒勞動了老夫人。”
“哪裡。”周大太太笑著道,“老人家念叨的緊,只想找同輩人說話呢,早就看我們這些人厭煩了,只不過我們沒臉面請各位老祖宗罷了。”
周大太太真會說話。 越是家世顯赫的女眷往往越是長袖善舞。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2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幫忙
周二小姐將目光瞥向陳老太太身邊的琳怡。 這個就是闖進著火的屋子救人的陳六小姐。 在她心裡,能做出這種事的定然是長相粗厚性格直快的人,卻沒想到看起來如此清麗。
周二小姐正要去和鄭七小姐、陳六小姐說話,惠和郡主便笑著看向周二小姐,“一眨眼琅琅出落的這般漂亮了。”
周二小姐立即紅了臉,微蹲身子向惠和郡主拜下去。
惠和郡主看著周大太太笑道:“還是你有福氣,不像我養了個猴兒在身邊,每日都要被她鬧的頭疼。”
鄭七小姐聽得這話鼓起臉頰,“沒有我鬧,母親還嫌清淨了呢。”
惠和郡主掩嘴笑,“你們瞧瞧我可說錯了?”
周二小姐如白蓮般的臉上綻出一抹笑意。
琳怡也不禁多看了兩眼,周二小姐這般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氣質沉穩、眉目疏朗,舉手投足都透著嫻靜,是寧平侯五小姐不能比的。 怪不得周十九會棄掉寧平侯五小姐求娶周二小姐。
到了湖邊,早有家人準備好掛著宮燈繪彩的小船,踩著玉石台階只邁一步就能到船上,幾位來做客的小姐都覺得十分有趣。
船行到湖中央,抬起頭正好能看清湖中的水塢。水塢四周掛了水青的鮫紗,被風一吹如同雲霧繚繞的仙境。先帝在位時周太后就備受帝寵,加之母家的赫赫功名,國姓爺一家顯貴一時,新皇登基前,先帝開始修剪外戚枝葉,周太後母家也就首當其衝。大家本以為新皇登基之後會再度啟用周太后母家,卻沒想到新皇帝對外戚也避諱甚深。加之輔政大臣從旁作梗,周家也就漸漸和普通勳貴、宗親沒有兩樣。
周家雖然不如從前,園子裡的景緻卻還依舊。
周老夫人穿著薑黃色妝花壽紋褙子。拄著瑞祥雲頭拐杖,讓人扶著站在亭子裡迎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
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給周老夫人行禮。
周老夫人故意板起臉來,“我們年紀大了不拘這個。沒得讓小輩們瞧著笑話。”
三位老祖宗笑說著話,女眷依次上前行禮。
第一次見琳怡。 周老夫人特意多瞧了兩眼,又說了客套話,讓人拿了一個碧玉柄牡丹鮫紗宮扇給琳怡,“嬌弱的小女兒,千萬別曬傷了。”
鄭家待客周到,很快來赴宴的小姐手裡都有了宮扇。
水塢用白石做基,上面是一大一小兩間似船艙般的亭子。 亭子四角用蓮花香爐燒了驅蟲的香草,各家小姐行過禮之後就去小亭子裡說笑,周二小姐做茶待客,大家都驚於週二小姐嫻熟的手法。
“姐妹們想玩什麼?”周二小姐抿嘴笑道,“起詩社還是鬥棋鬥茶,我已經讓人籌備好了。”
泰安侯家的小姐道:“姐姐不如和我們一起做詩社。”
周二小姐笑著擺手,“我不過就讀了些女書,哪裡會作詩,還是姐妹們自己玩的痛快,我就在一旁伺候茶點。”
說話不卑不亢。 周二小姐還真是很賢惠。
眾位小姐和周二小姐湊趣笑談。
琳怡正想要過去,鄭七小姐將琳怡拉去一旁,“我們頑我們的,不與她們攙和。”
看著鄭七小姐疏離。琳怡微微驚訝,“怎麼了?”
鄭七小姐癟癟嘴。
鄭七小姐小孩的心性又發了,琳怡笑道:“該不是郡主誇得周二小姐多些,你就生氣了。”
鄭七小姐驚訝地瞧著琳怡,“你也覺得她好?”
周二小姐至少待人還真誠,並不是一味算計旁人,性子也溫和又能識禮讓人,現在她還沒看出有什麼不好,不過要斷定一個人並不能只看朝夕。
周二小姐來叫鄭七小姐和琳怡過去喝茶。
剛喝過一盅,周二小姐笑著問琳怡,“我聽說你做了個魯班鎖的香囊,能不能給我瞧瞧。”
琳怡沒有戴香囊,鄭七小姐倒是不離身的。
周二小姐看過之後溫和地緩緩道:“我也要請六小姐幫忙做一隻,之前我試了幾次都沒做成呢。”
琳怡笑著點頭,“明日我就做好了讓人送來。”
周二小姐笑道:“這可了了我一樁心事,我對這些東西本來就一竅不通,著實冥思苦想好幾晚,卻也不好冒失地去和陳六小姐要。”
琳怡和周二小姐相視一笑,“我也是坐車來京里的時候實在煩悶,才想出來的主意。”
話剛說到這裡,只聽周大太太笑著招呼周二小姐,宴席那邊惠和郡主的眼睛透亮,也盯在周二小姐身上。
這樣明顯的意圖,周二小姐紅透了臉,站起身向鄭七小姐和琳怡道:“兩位妹妹稍坐,我去去就來。”
周二小姐離座,琳怡笑著看鄭七小姐,“如何?”
鄭七小姐負氣搖頭,“沒見得就哪裡好了。”
琳怡親手給鄭七小姐添了茶。 看這個樣子,周大太太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否則不會和惠和郡主一拍即合。
周二小姐嫁給康郡王為妃,鄭七小姐和周二小姐相處的日子還長著。
水塢不遠高高築了戲台。
女眷吃過宴席就回到水塢看戲。 周老夫人和鄭老夫人、陳老太太怕勞累,先回去了主屋說話。
寬敞的大堂屋裡,幾位老太太坐在鋪著錦墊圓枕的高椅上。
周老夫人問起陳老太太的身體,陳老太太順道提起了袁家,“也是不省心,還好度過了難關,等親家老爺回來,一家人總算團圓了。”
周老夫人支起身子問,“聽說袁學士在尚陽堡辦學編書目?”
陳老太太道:“我也只是聽姑爺說起。袁學士服完監刑,就出來辦學。”
周老夫人似是十分敬服袁學士的作為,“真是難得。”
是個好開頭。 至少能主動問起陳家的姻親袁家。 要知道袁學士被流放和朝廷上文武之爭脫不開干係。 周家這個外戚又何嘗不是被先皇認定的輔政大臣壓制,其中就有成國公的功勞。
鄭老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嘆氣,“好在袁學士夫妻身子還算硬朗。”
既然話題已經引開了,陳老太太不留痕跡地這時候插話,“我那姑爺被朝廷帶走了,我們大姐兒跪在佛前三天三夜。”這些年朝局動盪不安,京城裡的大戶有多少被官兵進進出出,大家都做驚弓之鳥,就算周家是外戚也難免看著心驚。
下人端果子進屋之前,陳老太太正好說到吳家,“那吳家小兒我從前還是見過的,一表人才,真是可惜。”
吳家的案子斷的太快,殺人都沒有等到秋後,京里好久沒出過這樣的大案。
說到朝局,屋子裡的氣氛凝重起來。
小丫鬟捧杯奉盞來回穿梭,也就打斷了屋內的談話。 不一會兒功夫周大太太領著周家晚輩來給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磕頭。
幾位老祖宗應付了好一陣,周老夫人讓周大太太服侍著去更衣。
兩個人進了外面的小院,周大太太按捺不住問起來,“陳老太太是不是有事要求老夫人?”
周老夫人頜首,“和福建的事有關。”
周大太太表情頓時凝重起來,“會不會是要利用我們……”身為外戚,就要處處小心。 鄭老夫人也跟著來了,說明此事不簡單,眼下這個節骨眼誰也不好相信,要知道這些年有多少人挖好了坑,就等著他們跳進去,御史的眼睛可都盯著她家呢。
“好辦的事鄭家就出面了,不會求到我們家。”周老夫人道,“前朝的事怎麼能瞞過成國公,陳家這是要讓我們求太后娘娘。”
后宮不得乾政,這塊板子砸下來,太后娘娘也要被牽連。 到時候,吃虧的是他們家,得利的就不曉得是誰了。
周大太太道:“不能答應啊,我們家隱忍了這麼多年,不能就前功盡棄。”
說的是,不能前功盡棄。
周老夫人看向周大太太,“陳家六小姐不是跟著來了?你去探探陳六小姐的口風。”
陳六小姐……那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陳家老太太是老人精,怎麼可能說出實話。”
周大太太道:“陳家不一定會將這些告訴六小姐。”
周老夫人抬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不見得,陳老太太將陳六小姐捧在手心裡,老太太這次也是為了陳三老爺才出面,陳六小姐怎麼會什麼都不知曉。”
周大太太頜首,“那媳婦就去問問看。”
周老夫人回到堂屋接著與鄭老夫人、陳老太太說話,周大太太帶著幾個丫鬟拿了些晾曬好的花瓣做好的荷包送給各位小姐。
周大太太笑著道:“都是園子裡的花,開得最艷時取下來的,又用花粉撒上晾曬,聞起來更香些。”
味道都不大一樣,大家笑著挑了。
周大太太說完看向鄭七小姐,“鄭七小姐要不要鞭陀螺?”
鄭七小姐原本坐著無聊,聽得這話眼睛冒光,“好呀。”
周大太太掩嘴笑,“白露院裡倒是有不少,我卻不會挑,不知道你們喜歡哪種。”
鄭七小姐笑著拉起琳怡,“我們跟著大太太去選。”
鄭七小姐性子直爽,聽到這種事一定會上前,自然而然也會拉上身邊的陳六小姐。 周大太太笑瞇起眼睛,“好。”
第六十六章 小魚
“陳六小姐在福寧長大?”周大太太不經意地問起。
琳怡點頭,“我們兄妹兩個很小就跟著父親母親去了福建。”
“福寧怎麼樣?”周大太太不經意地問起。
鄭七小姐已經笑著挑了兩隻彩螺。
琳怡垂下頭,“不太好。”
周大太太不為人知地微抬眼睛,果然讓老夫人料中了,陳六小姐八成會提陳三老爺差點被御史參奏的事,陳六小姐和御史家小姐不就是因此在鄭家拌嘴。 陳六小姐順著這件事說起陳三老爺為官剛正不阿,好讓她們在太后面前提起。 陳家就是想藉著太后尋個好出路。
琳怡也在思量,周大太太獨自帶著鄭七小姐和她來挑陀螺,她就知曉周大太太有話要問她。
定是長房老太太那邊不順利,否則周家就不會來試探她的口風。
她是要裝作一無所知,還是把握住這個機會為父親爭取。
畢竟只有這一次機會。
屋子裡靜悄悄的,琳怡的聲音也格外清楚,“福寧雨水重,到了夏天大半時間都要在屋子裡,我們都還罷了,只要到了夏天父親就要住去衙門,我們就要盼著雨快點停,父親能平安回來。父親因此落下了腿疾。福建的濕氣大,父親從小在京里長大,身子受不住這個。母親就說若是能回京定然能找到好郎中,我們兄妹這才跟著父母一起回來。”
周大太太沒有想到陳六小姐真的說起家常來。
旁邊的鄭七小姐也停下手來,眼巴巴地看著琳怡,“姐姐在福寧受了許多苦。之前不是說一直要搬家嗎?”
平日里閒話的事,鄭七小姐倒是記得。 琳怡點頭,“是啊,母親這次回京還說。京里氣候好,住的舒坦,還能時常見到長輩。”
周大太太眼睛一閃。 小蕭氏的娘家是京城的,在外這麼多年,想家也是有的。 不過陳三老爺就不一定了。 考滿評個優陳三老爺就要升正職,那可是有前程的實職。 告倒成國公和福建一批官員。 說不得就會做了知府,外官到了知府,已經是快要摸到天了。
周大太太不接話是想要聽她往下說,還是對她說的話不感興趣。
是不是她猜測錯了,周家想要聽到的是父親官途不順,陳家如同溺水的人,周家是最後一棵稻草。
琳怡停頓了片刻。 慢慢沉靜下來,“這幾年父親也總提落葉歸根。”
陳三老爺想要留在京里?
“姐姐呢?”鄭七小姐忍不住問。
琳怡期望地笑了,“我自然也是想留在祖母身邊。”
鄭七小姐從琳怡勉強的笑容裡似是看到泥濘的院落,冒著雨搬遷,不時還有災情傳來,說不得晚上也睡不了安穩覺。 果然還是留在京里最好。
琳怡這邊說完話。
陳老太太也說到將陳允遠留京的事,“我年紀大了,身邊總不能沒人照應,我這次來是想要求求老夫人,能不能想法子讓老三在京里補個員外郎。”
各部員外郎。 那可是不如知州的虛職。 雖然同樣是從五品,員外郎不過就是各部辦事的小官,周老夫人驚訝,“好不容易做到知州。怎麼就要回京了?”
陳老太太微微一笑,“不怕老夫人笑話,我年紀大了,身邊總想有個人照應,老三在福寧這些年身子也壞了,想要討個閑職……您也知道,我們陳家現在沒有人能幫上忙。”
周老夫人嘆口氣,“現在的政局不簡單,我晚上和公侯爺說說,看看能不能幫忙。”
“還有一件事。”陳老太太謹慎地看看左右。
周老夫人吩咐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退下。
陳老太太這才敢說,“剛才我們說起蓮花胡同的吳家後生,有一封呈給聖上的信函落在我們老三手裡,我們老三避嫌就放在我老婆子這,我是沒有見識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就想著尋老夫人討個主意。”說著從身邊的媽媽手裡接過帶鎖的盒子,用精巧的鑰匙將盒子打開送到周老夫人眼前。
紅漆封的信函,上面刻著獻長兩個字,顯然是吳獻長親筆寫上去的,是否真跡只要拿去皇上手裡留封的親筆字比對就知一二。
周老夫人眼睛一跳,“怎麼人死了,這密信才遞上來。”
陳老太太道:“我也不知,我們也不敢隨便說與旁人。”
吳獻長怎麼死的大家都知曉,這封密信到底說了些什麼卻又猜測不出。
周老夫人微皺起眉頭思量起來。
到了下午,琳怡帶著五六個荷包,滿車廂的香氣回去陳家。
“周老夫人沒將信收下。”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道。
琳怡不太著急,“伯祖母不是早說,周家不會痛快地收下。”
周家這樣的外戚都驚覺的很,絕不會輕易答應。
“周大太太還問我在福寧時的情形。”
長房老太太沒有驚訝,“你怎麼說的?”
琳怡露出委屈的表情,“孫女就說生活不易,父親想要落葉歸根。我想要留在伯祖母身邊。”說著笑起來,“我最後一句話是真的。”
長房老太太笑著點頭,“你怎麼沒說說你父親在福寧官途不順。”
琳怡笑著拿出毯子給長房老太太蓋在腿上,“孫女也想過,可想想若是說了這些,將來吳大人的密信交上去,皇上辦了成國公,那最大的功勞不就是父親的?父親忍辱負重在福寧這麼多年,還不就是為了今天,周家頂多算是將密信遞給太后娘娘。反過來,父親沒有在意這封信,就是周家大功一件。周家要冒險送信,也要圖大利才行。”功勞幾家分,周家不肯吃小的那份。
長房老太太點頭,而後嘆口氣,“本來就是你父親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就這樣讓人佔了大頭,你就一點不替你父親委屈?”
琳怡搖搖頭,“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本來就是這個理。想要一下子獨攬功勞也是要獨自擔風險,父親在朝廷裡有沒有特別的關係,很難將這件事做成。”
長房老太太會心一笑,“若你是男子,我們陳家將來就有望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17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2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前奏
前面陳家的馬車走遠了,鄭七小姐和惠和郡主也坐上了車,周大太太帶著周二小姐在車前又再三挽留,惠和郡主乾脆一鼓作氣讓周大太太母女來鄭家賞菊,周大太太笑著應下了。
馬車出了胡同一路馳上大道,惠和郡主嘆口氣,“不知道十九叔怎麼想的,寧平侯要巴結五王爺已經讓人進宮尋惠妃娘娘說項,萬一這門親事成了,丟了臉面的可是十九叔,現在既然得了消息,還不提前打算,要等著寧平侯先反悔不成?再說,寧平侯五小姐如何能及得上週二小姐。”
鄭七小姐雖然不喜歡母親整日將哪家小姐掛在嘴上,卻對這句話深以為然,“母親要暗自高興才對。之前的寧平侯五小姐,也是母親幫忙牽線的呀。 ”
惠和郡主哭笑不得,伸出手來點鄭七小姐的鼻子,“竟然編排起你母親來了。”惠妃娘娘勝過了當年貴妃娘娘的恩寵,誰不想攀上寧平侯府這個靠山。 想著嘆口氣,要不是因輩分的原因,她就將小七嫁過去豈不是更好。
馬車到了鄭家,鄭七小姐捧著一盒子陀螺興沖沖地進屋要找下人鞭起來試試。 下人來報,週夫人來家裡做客。 鄭七小姐只得先去給周夫人請安。
惠和郡主扶了鄭老夫人,週夫人笑著給鄭老夫人行禮。
鄭老夫人忙道:“這可使不得,我該給您請安才是。”
週夫人笑著,“我們行家禮。”
鄭老夫人失笑,“就算行家禮,您也是長輩。”宗親的輩分是最難算的,平日里也就馬馬虎虎算了,到了正式場合。 七十歲的晚輩,十幾歲的長輩那都是有的,這位週夫人正是輩分高。 年紀輕。
周夫人打趣道:“那我和老夫人要論私交。”
鄭老夫人拉著周夫人,“怪道人都說,您是一等和善的人。”
大人在堂屋裡說話。 鄭七小姐應付了幾句,就找了藉口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看著下人鞭陀螺。
喝著冰鎮過的酸梅湯,鄭七小姐舒服地出口氣,吩咐櫻桃,“讓人將這桂花酸梅汁給陳六小姐送去嚐嚐。”廚娘新調的味道,比往常的都要好喝。
櫻桃道:“小姐什麼都想著陳六小姐,這酸梅汁陳家怎麼會沒有,這樣送去算什麼。反正陳六小姐常來往,下次再讓廚娘做來就是。”
鄭七小姐嘆口氣,想及琳怡在國姓爺府上說的話,“陳六小姐在福寧可是受了不少苦呢。”
“你怎麼知道?”
鄭七小姐聽到聲音忙站起身,陽光從樹蔭處投下來,斑駁地落在那人的流雲外褂上,秀朗的面孔上掛著清淺的笑容,無論誰站在他身邊都會黯然失色。 她是見慣了才不會大驚小怪。 除此之外在十九叔面前能泰然自若的就是陳六小姐了。
鄭七小姐上前行了禮,“是陳六小姐自己說的啊。”
“是在周家說的?”
鄭七小姐點頭。
周家這次定會答應將信函送去太后面前。 想要周家幫忙,就要看透周家的想法。
這是她所長。
週十九眼睛揚起。 裡面的笑容無波無塵般清朗。 她說的在福寧“受苦”不過是誆騙周家的說法罷了。 福寧日子不好過,理所當然想要留在京里,陳家送信上門不求升官,只求在京里平安度日。 周家是政場上的狐狸,想要讓他們幫忙不簡單。
有了陳家遊說,就讓他省了不少的心思。
陳六小姐。
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起她,是他去福寧的時候拜訪好友。 好友的妹妹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姻語秋,那年姻語秋做了女先生。
姻語秋名聲極響,多少高門大戶家的女子都像拜她為先生。 姻語秋提出條件,鬥琴贏了她的,她才肯教。 哪個鬥琴能贏姻語秋,不過就是托詞罷了,沒想到真的有人抱了琴上門。 就此姻語秋就教了位家中故人的女兒。
那個學生就是陳六小姐。
耳聞相隔多年,直到那日才見到真人。
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聰慧。
私下里提起福寧,陳六小姐和十九叔一樣,嘴角都是有那麼一抹舒雅的笑容。
鄭七小姐微皺眉頭,“十九叔,你去過福寧,福寧那邊到底怎麼樣?”
周元澈剛要說話,眼睛一掃看到不遠處立著個身穿石榴衫的女子,周元澈不留痕跡地轉身走開。
鄭七小姐轉頭看到立在一旁的陳琳婉,驚訝地喊了聲,“陳三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琳婉不徐不疾地向鄭七小姐行禮,“聽說妹妹回來了,我來和妹妹說句話。”
鄭七小姐看著琳婉臉上甜美的笑容,就要上前親近,一時想到琳怡提醒她的話,熱情立即少了三分。
琳婉似是沒有發覺,依舊聲音悅耳,“我帶來一條汗巾子,看看你喜不喜歡。”
蝴蝶逐花的式樣,正好配她那條軟金羅裙。
鄭七小姐笑著拉起琳婉的手,“謝謝姐姐為我費心。”
琳怡也伏在長房老太太膝前說往事,“我哪裡會彈琴,沒辦法就帶了無弦琴去。我跟先生說,琴音由心生,我帶了誠心,卻怕輸給先生,就沒帶琴弦。”
旁邊的白媽媽聽了也忍不住要笑。
長房老太太更是哭笑不得,“這樣先生也肯教你?”
提起這樁公案,琳怡也有些不好意思,“求學就要厚臉皮。”
長房老太太肩膀一抖,“這是哪來的話?”
琳怡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父親教的啊,父親為了給我們兄妹請先生費了好多心思。”
在福寧的日子是很快樂的。
下雨的時候哥哥和她沒有躲在屋子裡,而是讓人在後院憋池塘,放鴛鴦。 下過雨後的天氣格外清新,晚上可以放孔明燈,哥哥偶爾讓小廝買些煙火,沒有煙火他們就燒青竹,雖然沒有京里生活舒適,卻是無拘無束,所以來到京里,她才對外人少了份防備。
長房老太太嘆氣,“現在就看周家的意思了。”
琳怡的示弱很快帶來了好處,周家讓人送來了一筐蜜桃。 這個時節能吃到這麼大的桃子實在不易。
長房老太太臉上總算有了笑意,“看來我們要給周家回禮了。”
一筐桃子,換了封書信。
皇太后千秋,宮中設宴,內命婦、外命婦前去慈寧宮朝賀。 一時之間宮門口異常繁華,琳怡聽長房老太太說從前進宮時的情景。
“外命婦都要去的,從前宮裡擺宴我都和鄭老夫人、袁老夫人一道……”說到袁老夫人,長房老太太算算日子,“袁家也該被送進京了。”
祖孫兩個正說著話,白媽媽帶進來消息,“林家出事了。”
琳怡放下手裡的蜜桃,用旁邊的軟巾擦了手指。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怎麼了?”該不會是與吳家的事有關,林家之前派人去過畫舫尋吳大人的妾室,若是被人順藤摸瓜,勢必要找到他們陳家。
白媽媽道:“不知道林家老爺怎麼認識的一群悍匪,在城外犯了事,將林家老爺招認出來,還說要替林老爺尋什麼人。”
長房老太太神色不虞。
書香門第出了這種醜事,定會被人抓住不放,只要跟這事有半點牽連,都會被拽出來。
長房老太太捻動佛珠,“好在這件事現在才鬧開。”要是早一步,說不得周家就不能再送書信。
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讓人多留意,有消息就回來稟告。”
白媽媽應一聲快步出去安排。
“該來的還是要來,”長房老太太看一眼琳怡,“六丫頭,你怕不怕?”
琳怡搖搖頭,“不怕。就算鬧開了,前面還有周家、鄭家和林家。”天塌了還有個高的頂著,他們一個小小的陳家肩膀窄身子弱擔不起多大的重量。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
琳怡沉下眼睛,有人撒網在前,如今是收穫的時候了。
周家將信帶進宮中之後,整個京城似是一下子靜了下來。 連續半個月的酷熱天氣院子裡的竹子彷彿都無精打采。
終於迎來一場大雨,袁家管事婆子一邊抹額頭上雨水一邊報喜,“我們家老爺、太太回來了。”
長房老太太將茶杯遞給琳怡,笑道:“幾時進京?”
袁家婆子道:“大約申時。二奶奶說,請老太太明日過去呢。”
長房老太太笑道:“好,明日我們一定去。”
袁家人走了,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去準備準備,明日我和六丫頭去袁家。”
聖上招袁學士回京的聖旨一下,袁家反倒如臨大敵,平日里即不見客,更不出門赴宴,只等著袁家老爺、太太返京。 如今袁學士踏進袁家大門,隱忍了許久的袁家,如同被扔進油鍋的水滴,一下子炸開了花。
袁家遠近的親戚全都上門賀喜。
長房老太太和琳怡在袁家的垂花門下了車,抬頭就看到笑容滿面的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雖消瘦了些,精神倒還好,上前給長房老太太請安,“老祖宗來了。”
第六十八章 再遇
長房老太太笑著看林大太太,“好久不見了,家中一切安好?”
林大太太表情僵了僵,仍舊強笑,“托老祖宗的福,都好著,只是青哥要臨試了,我也是忙裡忙外不得閒。”
父親被戲子陷害的事八成是林家所為,難得林大太太在長房老太太面前還能泰然處之。
林大太太說完話又拉起琳怡的手,“瞧瞧,這才幾日不見啊,陳六小姐出落的更漂亮了,真真是讓人看了挪不開眼睛。”
林大太太滑膩的手,那雙波含深意的眼睛讓琳怡渾身不舒服。
上輩子她進了林家門,拜長輩的時候,林大太太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只是冷淡地吩咐喜娘將她扶進新房。 而今卻似將她當作親生女兒般。
袁大奶奶在旁看了抿嘴笑,“林大太太在我面前不知道提了多少次陳六小姐。”
琳怡想起惠和郡主相看周二小姐的情形,可不跟現在正好相似,周圍的女眷也都在瞧著林大太太和她,況且還有袁家人在旁邊說項。
好在長房老太太已經知曉林家嘴臉,不會點頭答應林家。
長房老太太看看袁大奶奶,不留痕跡地轉開話題,“親家老爺、太太可好?”說著話伸手讓琳怡攙扶著向前內院走去。
琳怡輕巧地脫離了林大太太的掌控。
林大太太臉上笑容收斂了一半。
袁大奶奶道:“大太太瘦了一大圈身子骨不大好,大老爺精神倒是不錯。”
長房老太太嘆氣,“任是誰被這樣折騰都要如此。”
袁大奶奶拿帕子擦眼角,“可不是。大太太知曉二弟妹懷了身孕,這才寬慰許多。”袁大奶奶拿下帕子,“大老爺、大太太回來之後就念叨親家老太太,若不是親家老太太哪有我們袁家今日。”
袁大奶奶這般逢迎,是怕長房老太太在袁大太太面前說起袁氏一族對袁二爺夫妻不管不顧的作為吧!
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慢慢向裡面走。 這些話哪裡用得著長房老太太說,大姐夫也會向袁老爺稟個清楚。袁氏一族雖然太過世故,可也算不上是喪盡天良,大姐夫入獄,袁氏一族總算妥善照顧大姐。 光憑這一點,大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這話嚴重了,我一個老太婆又能做什麼。”
幾個人剛要走到堂屋,後面有丫鬟道:“陳二老太太和兩位陳小姐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帶了琳婉、琳芳一路趕了過來。
“我去看嫂子,才知嫂子已經先走了。”二老太太董氏笑著道。
袁學士回京彷彿就變作了一塊肥肉,無論是誰都想要湊過來咬上一口。 畢竟這麼快被朝廷從尚陽堡召回來的官員少之又少。
琳芳向琳怡努努嘴,“六妹妹怎麼也不回家,我和三姐都想妹妹了。”在外人面前琳芳總是要表現的姐妹和順,尤其是欲語還休的模樣,讓人覺得她彷彿受了多少委屈。
人前這種口舌之爭,她實在沒有興趣,琳怡一笑而過。
進了堂屋,琳婉、琳芳、琳怡三個依次給屋子裡的女眷行了禮,因袁家是親戚,房裡的人大多都沾親帶故,這樣一來比去旁家做客隨便了些。
然後便是各家女眷互相介紹,等到袁家子弟來請安時,琳芳的眼睛隨處張望。
若是袁學士官復原職,袁家子弟會不會在二太太田氏擇婿的範圍之內? 琳怡正想著,林大太太帶著女兒過來坐下。 琳怡和林五小姐鬧出鬥詩的事後,林三小姐總是不敢正眼看琳怡。
琳婉倒是和林三小姐說起話來,兩個人提到琳嬌,“大姐有了身孕,一直在臥床養著,所以不能過來。”
林三小姐點點頭,聲音也輕柔,“那我們一會兒去看看袁二奶奶。”
琳婉低聲笑道:“好。”
琳怡看向身邊琳芳,自從看到林家人,琳芳就有些不自在,手一直緊緊扯著衣襟兒,林三小姐說話,琳芳裝作不在意,其實是側著頭仔細地聽。
琳怡收回目光,專注地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 自從上次二太太田氏在長房講佛經,琳芳跑去白堰池堤摔過一跤後,琳芳對林正青的熱情彷彿減了許多,變成瞭如今的又驚又畏。
袁學士和袁大太太進了門。 晚輩皆起身迎接。
琳怡抬起頭去看袁學士,卻不其然對上袁學士身邊那雙清亮的眼睛。
寶藍色直綴,挽著簡單的髮髻,遠遠看去就像一根秀竹。
林正青,他的視線也不偏不倚地落到她身上。
琳怡像見陌生人一樣避開了視線。
“袁學士給哥哥做過啟蒙。”林三小姐已經在一旁說,“聽說袁學士回來了,哥哥放下書本就趕了過來。”
那雙眼睛從她身上輕掠而過,嘴角一彎目光更加幽深,琳芳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林三小姐不經意瞧見,“陳四姐姐怎麼了?”
“大概是衣衫穿得少了有些冷。”琳芳伸手去拽袖子,“前幾日還是大熱天,誰知道一下雨就會這般涼了。”
林三小姐拉起琳芳的手,“可不是,指尖都是冷的。”
“四姐喝些熱茶吧!”琳怡指指矮桌上的茶碗。
琳芳這才被提醒,捧起茶碗來暖手。
袁學士畢竟是經過官場的人,應付這種劫後餘生的場面十分自如,倒是袁大太太再被長房老太太親切問候後,掉下了眼淚,大家這才知道,袁大太太走的時候懷了身孕,可惜沒到尚陽堡孩子就沒了,袁大太太的身子也被拖垮了不少,袁學士開始教學也是想給袁大太太看病籌銀兩,誰知道因禍得福。
孩子雖然沒了,卻救了未曾謀面的父母。
二老太太董氏也嘆氣,“這真是緣分,”說著拉起袁大太太的手,“你年紀不大,以後還會有的,老話說的好,是兒不死是財不散。”
這話聽起來好聽,不過袁大太太如今已經四十餘歲,之前有孕是因保養得當,而今孩子掉了身子虛空,不可能再抱子了。
袁大太太看向陳家長房老太太,“我還要謝謝親家老太太,要不是老太太照拂,我們袁家哪裡會這麼快又有了後人。”
袁大太太說這話,袁二爺又上前給長房老太太行了禮。
長房老太太笑道:“是你兒子媳婦有福氣,我哪有什麼功勞。”
大家正說到這裡,外面傳話,“國子監司業齊家來人了。”
齊二太太帶著齊二爺、齊三小姐、五小姐進了門。
“瞧,就是那位國子監生。”旁邊的小姐才議論完林家大郎,又去小聲說齊家二郎。
這麼多的遠親近鄰聚在一起,大家就互相認認看,保不齊那天屋子裡的後生就成了自家夫君。 有了姻親關係的幾家,一般都會親上加親,如此一來兩家關係更加穩當。 如今滿屋子的少年郎,最出眾的就是今年參加秋闈的林大郎和齊二郎。
等到兩個人取了舉人,不知道又有多少家趕著去聯姻。 林大太太要不是想利用父親,也不會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琳怡也看了一眼齊二郎。 仍舊是深藍色直綴,板著臉一絲不苟,得了袁學士好陣讚賞。
齊三小姐行了禮,往四下看了一圈,琳怡迎上齊三小姐的目光微微一笑,齊三小姐、五小姐就坐了過來。
袁大太太不知說什麼才好,看向屋子裡,“我聽二媳婦說,家裡有個六娘。”
聽到被提起,琳怡站起身向袁大太太斂衽行禮,屋子裡所有人都瞧過來。 雖說沒有及笄且不曾有婚約的女孩在親戚面前不用太忌諱,可是在這麼多人前露面還是第一次。 琳怡各家做客多了,漸漸明白,越被長輩提的多越容易婚配。 二老太太董氏就時常將琳芳掛在嘴邊。
長房老太太慈祥地笑,“這就是我們六丫頭。”
袁大太太仔細端詳琳怡,“人長得漂亮,禮數也周到。怪不得這次回來二媳婦將這個妹妹掛在嘴邊。”
二老太太董氏慈愛地笑了,“可不是,我和長房老太太都喜歡這個孩子。”
陳六小姐起身,齊三小姐看到對面的二哥微抬了抬頭,目光悄然飄過來。不由地抿嘴撞了一下身邊的妹妹。上次陳六小姐送的薄荷,大半進了二哥的肚子,後來她又聽下人說,二哥吩咐花房多種幾盆薄荷來。要知道哥哥除了讀書,對其他事很少過問的,能這般在意已是十分不易。
看著齊三小姐和齊五小姐頗有深意的眼神,琳怡不自在地垂下頭。 齊二郎她見得不多,卻常聽哥哥提起。哥哥嘴裡誇讚的都是一絲不苟,舉止嚴謹之類的話。
她心中好奇,也會翻翻齊二郎借給哥哥的書。父親雖然不是出自書香門第,卻也十分在意書籍,但凡看過的書都十分齊整半個字也不敢寫上去。她以為書香門第裡的書籍都是如此。看到齊二郎的書,她便不由地驚訝。書上滿是蠅頭小楷的註釋,通篇規整,沒有半個字含糊。
就連父親將書本拿起來也要誇讚,“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遠,齊二郎這次大約能拔頭籌。”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25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21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問名
照琳怡從前的記憶,考中解元的是林正青,不過齊二郎也該是上了桂榜的。
大約是看到兩個妹妹的笑容,齊二郎立即挪開了眼睛。
齊三小姐這次忍不住用帕子遮嘴笑。
“什麼有趣兒?”琳芳見狀忍不住問。
齊五小姐看了一眼姐姐,“我這個姐姐是人來瘋,你不用和她計較。”
琳婉微微一笑,看了看琳怡。
旁邊的袁大奶奶倒是反復瞧陳六小姐和林大郎。真是一對郎才女貌。林大太太托她去陳家說項,陳家當時沒說出什麼,女方家裡多少要拿些架子,再說兩次也就成了。以林大郎的配陳六小姐,那是足配的。
齊二太太本要湊趣說上一句話,看到袁大奶奶臉上的笑容眉頭一沉沒有開口。
不多會兒,小姐們就坐去碧紗櫥裡。
林三小姐想要去看琳嬌,琳婉、琳芳、琳怡讓丫鬟帶路一起過去。
琳嬌本在長房老太太購置的小院子裡養胎,誰知有天晚上見了紅,袁家怕出閃失便將袁二爺和琳嬌接到二房住。
琳怡進門,看到琳嬌戴著蔥色杏花遮眉勒,穿著楊柳小鳳尾紗衫,外面罩著一層水銀暗花無袖長罩衣靠在大迎枕上,見到琳怡幾個來了,臉上掛滿了笑容。
琳婉見琳嬌臉上仍有病氣,“大姐怎麼樣了?”
琳嬌笑著頜首,“已經好多了,再養些時日說不得就能下床。”
琳芳在家裡聽及下人說了些閒話,這時候旁邊也沒人,就笑著道:“大姐還是要在意些,聽說親家太太生大姐夫的時候足足在床上躺了九個月。”
琳嬌見到自家姐妹,本來憋在房裡的壞心情一下子跑了大半,琳芳說出這樣的話,更是惹得她直笑,“看我不打你的歪嘴巴,小小年紀說這個,沒得害臊。”
到底是十幾歲的女孩子,大家聽得這話全都笑起來。
琳嬌的肚子還沒大起來,女孩子們也覺得新奇,很難相像過幾個月琳嬌就做母親了。 琳嬌則吩咐丫鬟將屋子裡的好吃的拿出來給各位小姐。
琳嬌身上有了喜,全家就都要照應著,所有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惜琳嬌胃口挑剔,只吃些酸的,甜的、鹹的一概不愛。
林三小姐直說,“會生個小外甥吧!”
琳怡也笑道:“這樣一說,我們要做姨母了。”
琳嬌聽著甜蜜地笑著。 就算婆家處處照顧,能說上話的還是娘家人。
大家說了會兒話,聽說外面要放煙火沖衝晦氣,幾個人就要出去看煙火,琳嬌單叫住琳怡,“六妹妹等一等。”
琳芳聽得這話不由地撇嘴,剛才融洽的氣氛頓時跑的一干二淨。
等到屋子裡的人都出去,琳怡坐在窗前的錦杌上。
琳嬌低聲道:“六妹妹,我聽家里人提起三叔父要留在京城的事,如今怎麼樣了?”
按照父親之前打聽來的消息,父親這幾日就要啟程回福寧。 朝廷一直沒有明旨,大抵是康郡王幫了忙吧! “還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我聽說二叔父補了護衛。三叔父若是能留京是最好的,我聽到消息還歡喜了一陣,原來還不做準。”
大姐也知道了家裡爭爵位的事。
琳嬌嘆口氣,“你若是有事就問祖母,祖母那邊沒法子就讓人帶信給我,我能幫上忙的定不讓你吃虧……”琳嬌才說到這裡,突然停下。
琳怡看到琳嬌臉上奇怪的表情,不由地嚇了一跳,“大姐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琳嬌僵直了片刻回過神來,臉上一抹紅暈,“我……剛才……感覺……好像在動了。”
動了。琳怡將視線落在琳怡小腹上。
琳嬌笑瞇起眼睛,“看來他還真的喜歡你這個六姨母。”
琳怡從琳嬌房裡出來,讓丫鬟指引了一段路,看到了花廳後的園子,便讓丫鬟回去伺候琳嬌,“前面的路我認識了。”
園子里傳來抽鞭子的聲音,也不知道誰和鄭七小姐一樣喜歡看鞭陀螺。
琳怡正要過去,眼前一黑,長長的人影一下子罩了過來,寶藍色暗紋直綴,一雙涇渭分明的眼睛。
林正青。
在林家沒有遇見,在陳家沒有遇見,偏偏在袁家不小心見到了。
琳怡心臟重重一跳,後退了幾步,然後斂衽給林正青行禮。
“五步,”似笑非笑的聲音傳過來,“陳六小姐給人行禮需要退五步之多嗎?”
琳怡垂著頭低聲道:“讓大爺笑話了。”
林正青意外地挑起眼睛,眼角細密的紋理如同伸出來的桃枝,蔥綠、柔軟且有芬芳,“你知曉我是誰。”每次從他身上掠過的空洞視線,他還以為她瞧不見他這個人。
琳怡避在玲瓏身後。
一副給他讓路的模樣,實則眼角輕翹,不願再和他說半句。
如此疏離,真是讓人心涼。
林正青挑起眼睛不准備離開,“你喜歡齊二郎?”同是看過來的眼神,卻帶了幾分的專注。
這次遇見不是巧合,是林正青故意在這裡等她,琳怡沉下臉。
真實的心思前擋了一層雲霧,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激怒,這樣的表情怎麼就讓他有一種熟悉感。
讓他覺得現在的每一件事,奇怪的違和。 明明會成功的卻失敗了,彷彿就是有人從中作梗。 冥思苦想了幾日,最讓他好奇的就是眼前這個要逃跑的小女人。
琳怡不准備和林正青多說一句,轉身就要另擇路離開。 好讓林正青知曉,她並不是思慕他的琳芳,從此之後最好互不相看。
“阮阮。”
琳怡才踏出一步,聽得這兩個字身體不由地僵了一瞬。
“還真是阮阮。阮阮兩字,是問名才能知曉的小字。”林正青微微一笑,笑容譏誚,卻有些孩子氣,“不用見到我就逃,不如仔細告訴我,我什麼時候問過你的名。否則讓我說出你的生辰八字,你是不是不要再嫁人了。”
第七十章 輸
生辰八字除了自己只有父母才知曉,如果被人當面說出來,不要說嫁人,大概她只能選了一條白綾以示清白。
琳怡攥起手帕。
林正青怎麼會說出她的小字。
“我什麼時候問過你的名。”
林家的確問過名,前世兩家定下婚,換了庚帖,庚帖上寫著她的生辰八字和小字。 前世林正青是她的夫君,夫君喚她阮阮,她頂多埋怨他大庭廣眾之下不顧規矩,不會如同現在這般驚慌。
現如今她已經重生為人,林正青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個不相熟的外男。
她要怎麼阻止林正青……
火石電光中,琳怡慢慢吐口氣,背對著林正青,“林大爺還有錦繡前程,我只當沒聽到過妄語,請大爺自重重人。”說完話舉步向前。
拿前程來壓他,她何以見得他非要看重前程。 林正青本來閃爍的眼睛變得更加璀璨。 這樣的話換做別的女子只怕早已經驚慌失措,陳六小姐卻當做沒有聽到一般,反而告誡他注意聲名。 難怪他從見到陳六小姐第一眼時,就覺得她有趣。
要不是那天看到堂弟遞給女方和婚貼,他也不會想起來,從前彷彿在那裡見過一張帖子,上面的內容不大清楚了,卻記得有阮阮兩個字。
阮阮。
他所識得的女人中,沒有誰叫這兩個字。
陳六小姐雖然沒有承認,他卻相信就是她。
奇怪。 就像是一個人大夢一場,醒來之後冥思苦想卻也只能記得殘缺的片段。
而那個陳六小姐彷彿是記得整個夢的人。
林正青笑起來,笑容純淨如孩童般,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應不應該放過她?
琳怡一路不停地回到堂屋裡,袁大奶奶吩咐丫鬟端來茶果給東次間的小姐們,笑盈盈地囑咐,“不要拘著。”
琳怡回到眾位小姐身邊。 玲瓏、橘紅兩個雖然驚魂未定,卻也不敢聲張。
“大姐跟你說什麼?”琳芳湊過來問。
琳怡笑著道:“囑咐我好好服侍長房老太太。”
琳芳一臉的不相信,既然是這樣的話,何必避著旁人說。
齊三小姐正好找來了棋盤,一把將琳怡拉過去,“走,我們下棋去。”
琳怡心中思量著林正青的事,一個不查就輸給了齊三小姐。 齊三小姐僥倖勝了便不肯再下,將位置讓給了妹妹。
琳芳則帶著琳婉去旁邊小姐堆裡說話。 大家說說笑笑也很開心。 琳婉經常進出鄭家,也和大家有了話題,不再被冷落在一旁,不過很快就被琳芳搶去風頭,自從陳二老爺被封了護衛,琳芳母女進出宗親顯貴家裡更頻繁。 二太太田氏去做送子觀音,琳芳就去做知心姐妹,宗親家裡的事很快就讓琳芳知曉不少。
“最近大家都在說林家的事,妹妹聽說了沒有?”
琳怡頜首,“也不過只言片語。”
齊三小姐低聲道:“聽說那些匪人正好要搶京外一處莊子,也不知怎麼那麼巧,官兵正好從那路過。”
長房老太太讓人去打聽整件事,琳怡倒是聽過類似的傳言,琳怡道:“是哪家勳貴家裡的莊院?”
齊三小姐搖頭,“我聽父親和母親說,就是個致仕的縣丞買下的莊子。”
齊三小姐道:“京畿周圍稍好的土地都被達官貴人買盡了,就算還有剩下的莊院地處也該是相對偏僻。聽說那莊子是圈起來來養牛羊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被匪人盯上了。”
長房老太太將吳大人的小妾安排離京,那些人大約是打聽到了消息,一路追過去的。 只是既然是追人,怎麼又去搶了莊子。
那麼偏遠的莊院,應該會很容易得手才是,沒想到就遇見了官兵。
琳怡從棋籠裡拿出一子放在棋盤上。 所以她才會覺得是有人故意安排。 現在聽了齊三小姐這樣說,她就更加肯定……
林家是被人算計了。
自從知曉父親要參奏成國公,她一直都很緊張。 這次卻破天荒地讓她覺得開心。 琳怡想到這裡會心一笑。
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林家現在的寫照。
林大太太好容易盼到屋子裡的女眷少了些。 這才拉上袁大太太和陳家兩位老太太去內室裡說話。
幾個人才落座,林大太太就直奔主題,“幾位老太太、太太大該是知曉我們家的事了吧!”林大太太說著去擦眼角。
長房陳老太太李氏伸手去拿茶來喝,陳二老太太董氏擺弄手裡的銀熏球。 作為東道的袁大太太就避不開了,只得嘆氣,“我才回京里,也不十分清楚。”
林大太太捂臉滿是悲傷,“這是有人要將我們家往死路上逼啊。我們老爺一病不起,便是親戚中幾個跟著青哥一起讀書的子弟,也都找了藉口不再登門,書香門第最重聲名,若是沾了這種罪過,我們一家如何在人前抬頭。”
長房陳老太太心中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開始做了這種事,就該料到有今日的結果。 她讓人安排吳大人的小妾離京,竟沒有發現林家跟在身後。 如果這裡有人故意揭穿林家,那人還真是不容小覷。
袁大太太安慰林大太太幾句,林大太太這才穩下心神,緩緩道:“上次袁二爺被冤進了衙門,我託了族里人打聽,才知曉這事還是和成國公有關。”
袁二爺能被放出來,其中也不乏林家用了關係,林大太太這樣一說,袁大太太臉上果然多了幾分感激。
林大太太說著謹慎地看向周圍,壓低了聲音,“袁老爺這次能平安回京是好事,只怕成國公那邊……仍舊不肯放過。”
林大太太將這件事引到成國公身上,這樣袁家就不能坐視不理。 長房陳老太太抬起頭,“難不成你們查到了什麼?”
林大太太立即羞臊地道:“也是才開始查,沒想到就有污水潑在我們身上。”
屋子裡的人都是人精,就算聽到林大太太這樣說,也沒有人隨便接話。
尤其是長房陳老太太半闔目的模樣,讓林大太太有些膽怵,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陳家老太太不過是沒有當場揭穿她罷了。 還是青哥說的對,陳家得了好處,不會輕易將實情示人,這樣她們也能假借成國公,將此事蒙混過關。
半晌,長房陳老太太嘆氣,“官府畢竟是有了憑據,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容易。”
始終不開口的陳二老太太董氏也搖頭,“已經進了順天府吧,只好托托關係,重新審案了,”說著看向長房老太太李氏,“求鄭家幫忙疏通呢? ”
長房老太太李氏一臉為難,“鄭閣老有致仕的意思,恐怕難幫忙了。”
幾個人聽得這話一驚。
袁大太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長房老太太捏著手裡的佛珠,“鄭家被人逼婚,也是步步艱難。褚家族人每日上門,鄭老夫人正焦頭爛額。這樣的情形,我怎好上門去求。”
沒想到鄭家被褚家吃的死死的,林大太太一顆心頓時涼了大半,又抹起淚來,“老太太、太太想想法子救救我們老爺吧!”
齊二太太和袁大奶奶說了會兒話就進東次室去看女兒。
齊三小姐、齊五小姐和琳怡下了五盤棋,除了齊三家小姐開始贏的一盤,其餘四盤都輸給了琳怡。
齊二太太在一旁看著兩個女兒圍著陳六小姐嘰嘰喳喳的模樣,不由地又多看了陳六小姐幾眼。 自家的女兒她十分了解,不知哪里長得孤筋傲骨,輕易不能和旁人頑到一處,而今時時刻刻將陳六小姐掛在嘴邊,是因陳六小姐確實有過人之處。
齊三小姐輸了棋,乾脆將自己手上的鐲子摘下一個塞給琳怡,“快教教我剛才那盤棋的下法,這個只當是我拜師求藝。”
琳怡笑著不肯收,“我教你就是,這鐲子就留著下次輸給我!”
齊二太太眼睛一亮,這孩子倒是會說話。
齊三小姐只得將鐲子收起來,“那我不是佔了便宜,你教了我,我下次哪裡還會輸。”
琳怡抿著嘴笑。
齊五小姐道:“陳六妹妹贏了她的鐲子,看她還有臉說大話。”
大家吃過飯各自上車回家。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半瞇著眼睛,“有人要讓林家做急先鋒。林家為了保住聲名,將來也就有這一條路可走。”林大太太想求鄭家幫忙,殊不知鄭老夫人那個老狐狸早就拿了褚家人做幌子,窩在家裡無病呻吟,表面上看來是沒臉再見人,實則是想隔岸觀火。
琳怡想到林正青說的那些話,微皺起眉頭,她能從容地從林正青眼前走開,是因為她知道,以林正青的性子,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早就說了出來,不會給她留半點顏面。
林正青現在不知道,日後呢? 林家是打探來的她還能防,若林正青是有從前的記憶……整件事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就算林正青記得從前的事,她也不會妥協。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3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30 10:36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回福寧
林家四處求人,終於找到順天府,誰知道那群悍匪抓住林家不肯撒手,幾十板子下去,還是將林大老爺主使他們做的壞事都供述出來。衙門裡的官老爺不是吃素的,收了林家大禮,很快就發現這些悍匪是誣告林家,就要定下罪名,本來林家以為完事大吉,不知道怎麼的林大老爺尋吳大人小妾的事就傳遍了京裡。
琳怡抬起臉問長房老太太,「那衙門往下就不會查了?」
長房老太太笑道:「林家總是大戶人家,難道還會被幾個悍匪咬住?只要讓人打點一二就是了,官府不會給林家定罪,林家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名聲。林家出了這樣的事,京中所有人都盯著瞧,但凡有半點風吹草動都會落到旁人眼睛裡。」
林家暗中對付成國公的種種也會被查出來。
如此一來人人都知曉林家要對付成國公。
加上林家和成國公從前已經積下恩怨,林家這時候再想躲避開就沒那麼容易了。
吳大人那封信已經進了宮,林氏一族在官場多年,該知曉這時候揣摩聖意是最要緊的,皇上若是有心懲辦成國公,林家正好爭一份功勞。
現在的局面,這件事一時半刻燒不到陳家來,所以陳家和鄭老夫人一樣,真正的隔岸觀火。
長房老太太親手給琳怡梳理頭髮,「這兩日我帶你去族裡串門,讓族里長輩也好識得你。」
「伯祖母。」琳怡靠在長房老太太身上,自從她來到長房之後,為了他們一家能好過,長房老太太是費盡了心思。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只要族裡點頭,你父親、母親就能搬來長房住。」雖然沒他們的事,也要為下一步做打算。 先要得到族裡的支持是最重要的。 老三這幾年不與族裡往來,真正有難的時候,有二老太太董氏中間作梗,不會有族人上前幫襯。 她還想正式將老三收為繼子,六丫頭以後就是她的親孫女。 老三雖然脾氣直倔,六丫頭卻爭氣,這樣走動下來,想必族裡的老東西會喜歡六丫頭。
長房老太太想著揚起眉毛,「二老太太不是要爭二房嫡長子嗎?你父親過來長房正好給她兒子讓出位置。」
琳怡笑著看一臉快意的長房老太太,比起二房嫡長子,二老太太董氏更想讓自己兒子入主長房,這樣陳家兩房就都落在二老太太董氏手裡。
琳怡窩在長房老太太身邊惡補陳氏直系族人的關係,哪家老太太和長房老太太走的進,哪家又對董家趨炎附勢。
整個家族關係琳怡還沒疏通好。 就有消息傳來,林氏族裡在朝為官的被御史彈劾了。 御史奏疏上說的好,與悍匪來往,便是匪類。
長房老太太譏誚地道:「林家確實覺得冤,被官府拿到的人哪裡是什麼悍匪,京裡平日替大戶人家跑腳辦事的人不少,沒見哪個辦事途中做了強人的。不管怎麼說,既然有人動了手,林家就不能束手待斃。」
林家人正忙著維護自家的聲名。 陳允遠帶來了好消息,「康郡王出面選了合適的人去福寧賑災,將我留京了,我打聽到鴻臚寺有個少卿的缺……」
真做了少卿,就成了半個閒散人。 陳允遠有些不甘心,黯然地嘆了口氣。
琳怡聽得這話卻眼睛亮起來。 父親的脾氣能少管些事,日後就少了擔驚受怕。 沒想到留京這件事辦的這般順利。
長房老太太也十分贊同陳允遠去爭取鴻臚寺的職務,「不如讓人活動活動,你這般年紀能取個少卿也是不錯了,等到在京城穩當下來,再謀個好位置。」
陳允遠仍舊遲疑,他在福寧勤懇了多年,對那邊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在任的時候想離開圖個閑職,真正要走的時候卻不想放手,「福寧還有許多事… …兒子想……不如再等等……起碼要有個交代。」
「有什麼交代?」長房老太太道:「京中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空職的,朝廷下了調任的公文,自然給你時間讓你回去交接清楚。你這般年紀拖家帶口,凡事都要謹慎,在官場上不圖朝夕,但凡能熬到二三品的,哪個不是該忍的時候忍,該避的時候避。你若是這般瞻前顧後,就白費了我一番苦心。」
陳允遠惶恐地跪下來,「老太太不要生氣,兒子聽從就是。」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問陳允遠,「康郡王那邊又有什麼話?」
聽到長房老太太提起康郡王,琳怡停下打絡子的手。
陳允遠站起身坐在一旁,「自從上次在一起喝過酒,就再沒別的話,」說著頓了頓,「兒子倒是想著上門道謝。」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聽你這樣說,康郡王倒是個可交的。要知道現在京裡的達官顯貴,但凡伸伸手都要讓人千恩萬謝。」
陳允遠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兒子也這般想法。」
琳怡眼前浮起週十九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光是錢財就能滿足的人才更簡單,周十九不是圖小利的人。
考滿得了中上的陳允遠,很快就跟鴻臚寺少卿一職綁在一起。 長房老太太難得地露出輕鬆的笑容。 後來琳怡才知道,父親能這麼快從福寧脫身,是因為福寧賑災去了一位嚴大人。
「那位嚴大人是最最耿直之人,當今聖上登基時重鑄銅錢,這位嚴大人就當眾頂撞過聖上,進了大獄。」琳怡聽哥哥講從書院裡聽來的事。
言官因諫言有進過大獄的經歷,在文官中是最讓人敬佩的。 所以像父親這般不顧性命前仆後繼的文官才會這麼多。
這位耿直的嚴大人是周十九推薦的,琳怡不自覺地想到父親當年的遭遇,這週十九還真是會利用言官。 嚴大人去了福建,福建的官員定會如臨大敵,怪不得父親這些日子這般清閒,彷彿被人遺忘在腦後。
陳允遠很快啟程去福寧和新任的知州交接差事。 臨行之前長房老太太再三叮囑,「只要將日常的公務交接完就快些回京,現在你已經是京官,要以京裡的事為重。」
陳允遠躬身道:「老太太放心吧,兒子曉得。」
蕭氏眼淚汪汪地將陳允遠送出門,囑咐家裡的管事,一定要幫老爺將家裡打點好,回家之後蕭氏還拉著琳怡的手後悔,「我應該和你父親一起回福寧。」
帶了家眷路上總是不方便。 長房老太太在琳怡面前說,若是小蕭氏是個精明的倒可以跟回去打理家事,小蕭氏卻是個耳根軟的,跟去福寧恐怕還更添亂,不如就讓管事的將一應物件原樣搬來就是。
陳允遠一走,蕭氏的日子就數著過,每日在琳怡耳邊就是盤算陳允遠大概還有多少日到福建,這樣嘮叨下來,家裡的氣氛漸漸緊張,加之陳允遠沒有半封家書,蕭氏更加坐立難安,長房老太太看不過眼,但凡有宴席乾脆就帶著蕭氏一起去。
在鄭老夫人房裡,長房老太太終於聽到了福寧的消息。
「聽說嚴大人上了折子,朝廷發放給福建的賑災款對不上數,」鄭老夫人低聲道,「如果這事是真的,恐怕三老爺不會很快回京。」
琳怡看向臉色蒼白的蕭氏。 沒想到福建的事要從賑災款開始清起。
蕭氏忍不住問鄭老夫人,「那會不會牽連到我們老爺……」
這話要讓鄭老夫人怎麼說,長房老太太皺著沒有掃了蕭氏一眼,蕭氏這才閉上嘴靜靜聽著。
鄭老夫人道:「我想這件事不是衝著三老爺來的,我們先不要著急,仔細等消息就是。」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道:「還是你消息靈通,自從老三走了之後,我們家還是一團漿糊呢。」
鄭老夫人親手端了果子給長房老太太,「你沒來之前我還不知曉,也是剛剛康郡王來我們家,才說起這件事。」
長房老太太不由地驚奇,「原來是這樣,」說著頓了頓,「我們老三能留在京裡還多虧了康郡王幫忙,郡王爺可在府裡?我們一家該拜見才是。 」
鄭老夫人微微一笑,「郡王爺和老爺在前院說話,我就讓人去問問看。」
長房老太太笑道:「那自然是好了。」
琳怡聽到這裡,鄭七小姐忽然湊上來,「你上次不是問我十九叔是不是我們鄭家的親戚……其實他並不是我的十九叔,而是母親這樣稱呼,我便也這樣叫開了,為了這件事母親沒少訓斥我,不過還好十九叔也不在意。」
琳怡垂下眼睛點頭,「我已經知道了。」周十九就是康郡王。
大家正說著話,丫鬟進來稟告,「老太爺和郡王爺過來了。」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話忙起身,蕭氏和琳怡也跟著站起來。
石青色四爪蟒紋片金絞邊袍服,腰間繫著黃玉花草蛟首相扣腰帶,團團金花暗繡從腰帶上一路攀爬上去,到了肩膀豁然撐開又慢慢縮緊到係緊的領口。
琳怡從來沒看過周十九穿正式的行褂,平日裡如深泉般寧靜、悠遠的面容上頓時多添了幾分高貴的氣勢。
連旁邊的鄭七小姐也驚訝道:「咦,十九叔穿的這般正式。」
第七十二章 康郡王
挺直的鼻子如同七月裡伸出的花枝,嘴唇軟潤,勾起的笑容溫暖,將他身上讓人不敢注視的貴氣緩和了些。 若不是如此,大概誰也沒有勇氣多看他一眼。
長房老太太就要上前行禮。
周十九伸手一托將長房老太太扶起來,「老太太安坐。」
清泉般的嗓音美好的讓人忍不住嘆息。
七月的天氣炙熱,白玉般宛妙的身姿便似一陣清風,讓人豁然舒暢。 琳怡低下了頭,斂衽蹲下行禮,週十九這樣細針密線又長袖善舞怪不得會讓旁人讚不絕口。
長房老太太道:「多虧了康郡王幫襯,我們家老三才能留在京裡。」
周十九一笑,十分溫和,「是恰好能幫忙。」
是恰好能幫忙,還是早就算計到陳家會去求他,她之前也以為因父親求週十九幫忙,週十九才舉薦了旁人,可是聽到嚴大人是個名聲在外的言官,她就覺得週十九幫了父親,還真是周十九說的「恰好能幫忙」。
順理成章的事,可不就是恰好。
父親不上門去求,嚴大人還是會去福寧。
周十九含笑拿起茶來喝,對面的陳六小姐低著頭,眼睛裡露出不一樣的神采。
屋子裡進了宗親,蕭氏有些緊張,可是看到康郡王和藹的樣子,也慢慢放下心來。
「之前聽陳大人說,陳老太太身子不好。」週十九似是不經意地說起陳家的事。
這樣隨意,長房老太太說不得就要打聽父親的事,琳怡抬起頭來,恰好對上那雙灼灼其華的眼睛。 那雙眼睛有意又無意地將她的目光收入眼底,然後化作清風般的笑容。
長房老太太笑道:「已經好多了,勞郡王爺惦記。」
周十九拿起手邊的茶碗穩穩地喝了一口,「陳大人託我尋個好郎中,太醫院的洪老御醫和我有些交情,老太太讓人拿帖子去太醫院請洪老禦醫來看脈。」
鄭老夫人在一旁笑道:「洪老御醫專治舊症的,宮裡的太妃都是老御醫照應,聽說平日裡也是忙的腳不沾地,難得郡王爺能出面請來。」
長房老太太從前就聽過洪老御醫的名聲,卻知曉請來不易,也就沒有多,「老身謝過郡王爺。」說完這話,長房老太太心裡一動,「老身還有件事求問郡王爺。」
琳怡掃向周十九。
長房老太太不開口,週十九也知道接下來要說到什麼。
周十九要是買賣關子,長房老太太大概也不會多問什麼,周十九直接說起陳允遠,倒讓長房老太太和蕭氏心中滿是感激。
自從見到周十九,琳怡學到許多做事的法子。
周十九放下手裡的茶碗,「陳大人公事交辦的順利,照理說應該很快就有家書回來。」
就是因為沒有家書,長房老太太才有些焦急了。
周十九眼睛晶亮,神情自然,「京裡的消息陳大人還是照常上任。」
政事不便議論太多,週十九的話已經很明白,福建的事沒有波及父親。
長房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蕭氏臉上也有了笑容。
鄭閣老和長房老太太、蕭氏說了幾句話。 不便妨礙女眷說話,週十九起身告辭,女眷都起身行禮。
鄭閣老和周十九出了門,長房老太太看向鄭老夫人,「怪道你總和我說康郡王不一般。」
鄭老夫人含笑,「我可說錯了?」氣度從容,一切瞭然於胸,沒有宗親的半點浮誇,如今年紀還稍嫌稚嫩,再磨礪個幾年誰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大周朝開國皇帝原本就是前朝皇親在地方任留守,卻能在奉天起兵,十幾年的功夫平定各地叛亂,逼退前朝程乾皇帝,開國幾年大周朝開疆拓土,皇族週氏血脈一度讓人聞風喪膽。 雖然歷過幾十年,閒散宗室開始被養廉銀子養的精神頹敗,畢竟仍舊有高貴聰慧的龍子鳳孫。
大家正說著話,只聽門口傳來鄭五小姐的聲音,「看沒看到貞娘過來?」
丫鬟回了話,鄭五小姐幾個進了屋。
琳怡抬起頭看到鄭四小姐紅著臉,琳芳神情迷茫彷彿大夢了一場尚未清醒,要不是身邊有琳婉彷彿連路也不會走了。
長房老太太帶著蕭氏和琳怡過來鄭家,正巧琳婉也被請過來和鄭三小姐說話,琳芳陪著琳婉一起來了鄭家,顯然是二老太太董氏安排過來打聽消息的。
鄭老夫人看向鄭五小姐,「貞娘呢?」
鄭五小姐看看姐姐,這才低聲道:「剛才在花園裡撲蝴蝶,也就走散了。」
鄭二太太聽說老夫人和陳家老太太說完話了,也帶著下人拿新鮮果子過來。
鄭二太太剛笑吟吟地進門,鄭老夫人吩咐道:「快去讓人找找貞娘,一會兒就要開席了。」
琳婉和琳芳幾個坐到座位上,琳婉端起茶給琳芳,琳芳沒有在意不小心一揮手讓茶灑了下來。 青花瓷的小碗頓時落在地上摔碎了,琳婉也被燙的驚呼一聲站起身來。
長房老太太正和鄭老夫人低聲說話,看到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弄的,有沒有燙到。」
琳芳看到茶碗碎了這才回過神來,忙道:「我沒在意。」說著也去看琳婉的手。
「沒事,沒事,」琳婉笑著揮手,「我只顧得看多寶閣上的自鳴鐘了,不關四妹妹的事。」
琳芳鬆了口氣,驚訝的表情立即變作了理所當然地安心。
這樣一鬧,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倒是忙起來。
琳怡看向琳婉的手指。 丫鬟端上來的茶不會太熱,潑下來也不過就是嚇了一跳,最要緊的是琳婉的衣裙濕了,要去換下來才是。
琳怡不動聲色地將軟巾遞給琳婉。
蕭氏拉著琳婉的手看了半天,又是上藥又是湊在嘴邊吹涼風。
琳婉的手總算沒有大礙。
「我帶姐姐去換下衣裙吧,」坐在一旁的鄭四小姐忽然熱絡地上前,「我才做了一套紗裙正好沒上過身,姐姐的樣子和我也差不多。」
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琳婉更加玲瓏有致些。
鄭二太太笑道:「也好,換了衣裙宴席也就好了。」
這番安排也是妥當,鄭老夫人笑著頜首。
鄭四小姐領著琳婉下去。
鄭老夫人小看長房老太太,「三小姐賢惠、四小姐漂亮、六小姐聰穎,你是福氣不淺啊,等幾位小姐到了說親的年紀,只怕陳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可不是,」鄭二太太笑得眼角也起了彎彎的皺紋,「這次進宮,周夫人還誇陳三小姐的手藝好,」說著摀住嘴巴看向鄭七小姐,「我們家七小姐的流蘇繡在壽宴上拔了頭籌,還要謝陳三小姐、六小姐幫忙。」
鄭七小姐想到在太后面前被拆穿的情形立即紅了臉。
鄭老夫人也憋不住笑了,「常來常往的,誰不知我們家七小姐最不善女紅,偏偏這次七小姐爭氣繡出了雙面繡,太后便直接問是出自哪家小姐之手……」
琳怡繡了最簡單的雙面繡竟然也沒能幫鄭七小姐矇混過關,看來鄭七小姐的名頭實在是大。 琳怡轉頭看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吐吐舌頭,她和陳六小姐約定好,怎麼問也不會將陳六小姐供出去。 十九叔的嬸娘週夫人卻說起陳三小姐善女紅,太后端詳了她兩眼,便直接誇,陳家小姐有幾分閨門之秀,她是恨不得當著太后娘娘的面說陳六小姐會的還不止這些呢,想一想琳怡交代不要在宮裡提及陳家,十九叔看過琳怡幫她做的流蘇繡,也囑咐她進宮之後不可多言,她這才沒有將那些話說出口。
鄭老夫人接著和長房陳老太太說話,鄭五小姐去幫襯鄭二太太擺箸。
琳怡和鄭七小姐說話,琳芳偶爾過去說上兩句。 只等著琳婉和鄭四小姐回來。
鄭老夫人不經意地看了眼自鳴鐘,這換衣服時間也太長了些。
琳婉在鄭四小姐房裡換好了衣服,出門卻沒見到鄭四小姐,就在園子裡轉了轉,走到芙蓉碧荷,只聽得有嬌滴滴的聲音道:「郡王爺……我……我做了只荷包……郡王爺看看喜不喜歡……」
琳婉轉過青石甬路,看到不遠處那抹頎長的背影。 石青色的衣衫如同和花池裡荷花連成一片,一直延伸到天際,聽得鄭四小姐的話,漫不經心地轉身離開,衣袂被風一吹,上面的四爪金蟒就要衝天飛起。
鄭四小姐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不能就這樣放棄,待要追上前,只聽身後傳來陳三小姐的聲音,「四妹妹,你怎麼在這裡,我們快去花廳裡吧,想必大家都等急了。」
康郡王和寧平侯五小姐的婚事已經談了許久,再不爭取恐怕就要來不及了,「郡王爺……你知不知道寧平侯要將五小姐許給五王爺,您還蒙在鼓裡… …」
「四妹妹,那是前院還是別過去了。」琳婉焦急地去拉鄭四小姐。
嬌弱的四小姐,手上卻十分有力氣,推了琳婉一把,琳婉腳下不穩頓時摔倒在地。
旁邊的冬和臉色蒼白,忙上前扶起琳婉,「小姐有沒有摔著。」
鄭四小姐也發覺自己的失態,依依不捨地看了康郡王一眼,這才上前去看琳婉。
琳婉見周圍沒有旁人,紅著眼睛心疼地看鄭四小姐,「好妹妹你怎麼這樣傻,妹妹說話郡王爺定是聽到了啊,妹妹再追上去又有什麼用,憑白搭上了自己的好名聲。」說著拉起鄭四小姐,「我們快過去,免得被人發現。」
「我……」鄭四小姐眼淚掉下來,「都是我對不住姐姐。」
琳婉拿起青紫雙鳥逐花繡的帕子給鄭四小姐擦眼淚,「自家姐妹不必這樣說。」
鄭四小姐和琳婉兩個說著話上了長廊,才走過府裡的一片梔子花樹,就看見兩個丫鬟匆匆忙忙從西邊園子裡跑出來,鄭四小姐和琳婉都看出端倪來。 鄭四小姐讓丫鬟去問,丫鬟蒼白著臉過來稟告,「三爺……三爺身邊的慶兒說,褚家小姐……殺了……柳香。」
貞娘殺了三哥的通房丫鬟柳香……
鄭四小姐驚訝地張大嘴,表情僵在臉上,「祖……母知不知道?快……快去跟祖母和母親說。」
小丫鬟聽了,忙跑去找人傳話。
鄭四小姐和琳婉還沒離開,只看西園又跑出一個人。
是表情茫然的貞娘。
貞娘已沒有了往日跋扈的模樣,張著手滿身鮮血地往前走。
鄭七小姐讓人拿了桂花酸梅汁,笑瞇瞇地看著琳怡喝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喝。」
琳怡頜首,加了桂花味道多了些甜膩。
「可是還和在你那裡喝的不一樣。」
琳怡又抿了一口,「我讓人多加了些山楂,我們老太太苦夏,喝了能多吃些飯食。」
鄭七小姐拍手,「怪不得,只是讓人用烏梅、甘草卻沒有山楂
鄭七小姐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啊」了一聲,鄭老夫人身邊的段媽媽慢慢退了出去,段媽媽不一會兒迴轉,走到鄭老夫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隨即皺起眉頭。
大家還在猜測出了什麼事。
只聽外面有丫鬟驚聲道:「陳三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鄭二太太嚇了一跳,先撩開簾子出去看,蕭氏也按捺不住起身出去,琳芳、琳怡、鄭五小姐緊跟在後面。
大家陸續到了院子裡。 看到眼前的景像都嚇了一跳。
琳婉臉上、身上、手上滿是鮮血,目光驚恐地看著鄭二太太。
鄭二太太和蕭氏過去拉起琳婉的手來看,「這是傷到哪裡了。」
琳婉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是我……是……是……貞娘……是貞娘……」
聽到貞娘這兩個字,鄭二太太眼睛一閃將琳婉抱在懷裡,「慢慢說,到底怎麼了。」
琳婉含著眼淚被鄭二太太攬進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旁邊的鄭四小姐緩過神來,「我們……瞧見……貞娘滿身是血……聽說是殺了三哥身邊的柳香。」
「啊……」鄭七小姐不敢置信地拉緊琳怡的手,「貞娘怎麼殺人了……」
鄭四小姐還要說話,鄭二太太忙打斷女兒,吩咐身邊的婆子,「去看看怎麼回事,是不是女孩子動了口角。」
一時間花廳裡的婆子去了六七個。 鄭二太太又讓身邊的媽媽親自帶著受了驚的陳三小姐去梳洗。
家醜不可外揚,鄭家有收斂的意思,琳芳雖然想看熱鬧也只能到此為止,盼著日後再打聽消息出來,琳怡只是驚訝了一番就再無動於衷。 貞娘在鄭家作威作福,早晚要落得今天的下場。 怪不得長房老太太說,殺人的刀子不一定要有鋒。 不過再怎麼樣,也是白白搭上了一個女孩的性命。
宴席開了大家隨便吃了些,中途又說貞娘和柳香的家人鬧起來,鄭二太太只得離席去處理貞娘的事。
貞娘早就忘了當時是怎麼將剪刀刺進柳香心窩的,只覺得旁邊有人說了什麼,她就心火難平,如今出了事,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她,更有柳香的家人口口聲聲要告去官府,貞娘亂了手腳,想起在族裡的時候沒少見過被打死的丫鬟,便撐起腰,大聲道:「這樣的狐媚子我見到一個打一個。」
琳怡這邊聽到的話與貞娘說的有些出入。 只聽小丫鬟哆哆嗦嗦地道,「褚小姐說,要將柳香剝了皮扔去亂石崗,這樣打死算便宜了她。往後誰想往三爺房裡鑽都是這個下場,便是柳香家裡人告她也不怕,她還要說柳香惡奴欺主,將柳香一家都送進大牢去。」貞娘這樣年紀的小姐不大可能說出這種惡毒的話,不過現在也只能任鄭家將話傳出去。 再說出了鄭家人,陳琳婉主僕親眼看到貞娘渾身血淋淋的模樣,日後但凡出了事,也算是個見證,所以鄭二太太會歡喜地將琳婉摟在懷裡。
其實鄭二太太大可以不必著急,鄭老夫人是不會眼看著貞娘這樣的人進門的,處理這件事不過是個時機,再說鄭家現在需要貞娘母女在府裡攪一攪。
琳怡臨走前跟著鄭七小姐去看白狐。 籠子裡的母狐狸雄赳赳地在琳怡眼前來回的蹦跳,不時呲牙咧嘴,尖尖的嘴叼住鐵籠子,發出「嗚嗚」恐嚇的聲音。 鄭七小姐正要想法子讓下人引開母狐去看小狐,琳怡眼前的母狐突然哀嚎一聲抿緊了耳朵、尾巴縮去了角落裡。
琳怡轉頭看到了雙黑緞面雲靴。
鄭七小姐歡快地叫:「十九叔。」
琳怡只得按照參拜宗親的禮儀,斂衽深蹲一拜不起。 之前週十九沒有說穿他是宗親,她乾脆就假裝不知曉,簡單行禮就是,現在身份已經揭穿,她也就不能再裝下去。
然後聽到那聲音道:「起來吧!」
琳怡這才站直了腿。
周十九不知什麼時候身側配了劍,細長的手指輕敲劍鞘,腰間的絲絛不時地纏上他的指尖,「陳六小姐有什麼想問的?」
周十九怎麼知道她有事相求。 琳怡已經來不及多想,又深深蹲身,「郡王爺是不是要去福建,能不能請您捎封家書給家父。」
他舒逸的眉角輕輕展開,嘴邊一汪笑容更深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4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25 11:13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對手
周十九穿的雲靴比平日里厚上一寸,是要出門穿的快靴。 嚴大人在福建查賑災銀子的事鄭閣老都不知曉,周十九卻清清楚楚,若是周十九自己打聽來的,以周十九的性子不會輕易對鄭家和陳家講。
周十九做事是很周密的,他的一舉一動都別有深意。
她想來想去,應該是皇上授意周十九去福建細查,周十九才會來和鄭閣老通消息,以便於謀劃下一步。
再說周十九算計了這麼長時間,說服鄭老夫人幫忙引薦國姓爺家,將書信呈給太后娘娘,又讓林家走投無路與成國公為敵,一步步安排的這樣縝密,聖上不可能不對福建動手。
成國公和大多數勳貴都有關係,文官已經有了不怕死的嚴大人,再派人過去,周十九這樣不大不小去過福建的宗親該是最佳人選。
也不知道她想的對不對,但是想要求周十九幫忙,乾脆不動太多心思,直來直去地說,反正論算計,她算計不過他。
「起來吧!」
聽到周十九的聲音,琳怡長長出口氣,看來她猜對了。
表面上對他是禮數周全,其實心裡該是萬分不情願。 看似恭順,其實心裡喜好分明,這樣的性子將來要到什麼地位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少了許多這樣的重禮。
他微微一笑,目光莫測,表情卻十分隨意,「我即要出京,你的書信可寫好了?」輕易答應了,她倒不一定敢讓他送信了。
她果然皺起眉頭。
琳怡遲疑片刻,鄭七小姐第一次帶她去找周十九幫忙何嘗不是這種情形,可是到了最後也是被他利用。
轉念思量,現在父親已經在福寧。 沒有第二條路可選,「郡王爺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寫來。」
「好。」他一口答應下來。 卻眉頭淺陷,讓人猜不透這話後面還有多少深意。
琳怡微微抿嘴,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不能猶疑。 周十九工於心計不一定與她一個小女子為難。
琳怡轉頭看鄭七小姐,「我跟妹妹去房裡寫信。」
鄭七小姐頜首。
琳怡跟著鄭七小姐走上翠竹夾道。聽著竹葉沙沙的聲音,看著秀竹婆娑,琳怡忍不住回頭看過去,青紗帳外那抹身影負手而立,她快步向前,竹葉飛落在她衣裙上,她不由地停下來抖下落葉。中竹林中恍惚中看到那人臉上浮起極淡的笑容,飄忽如晴空中的雲朵,明明能看得清,卻又不知離得到底有多遠。
琳怡側頭吩咐玲瓏去尋長房老太太,「悄悄和老太太說,康郡王要出京,我想稍封家書給父親,請父親早些回京。」
玲瓏頜首匆匆去了花廳。
等到玲瓏回來,琳怡的家書已經寫好,玲瓏上前行禮道:「老太太說了。既然是家書,讓小姐看著寫。」
琳怡將信箋拿起來吹乾墨跡。
鄭七小姐這才過來幫忙,「要不要我去拿漆油來,你有沒有隨身帶印章。」
琳怡笑道:「只是家書。就用香糨封好就行了。」她沒有用漆封,想必周十九也不會打開來看,周十九能利用她,她也能利用周十九的驕傲。
周十九能在眾人中一馬當先獵到白狐,想必騎術了得,哪裡有比他更快的信使。再說,就算家人送信不經過周十九,想必周十九也能知曉。既然避不開,不如就不避。
……
沒有漆封的信函交到周十九手上,周十九沒看一眼就收入懷中,「信我會送到。」
那聲音悠揚好聽,是因為每個音調都拿捏的極準,所以悅耳。
琳怡再要行禮。
周十九卻輕笑一聲,那笑聲彷彿能洞悉她心裡所想,讓人不由地心虛,在琳怡沒抬起頭之前,他已經舉步離開。
……
回去陳家的路上,長房老太太靠在芙蓉圓枕上看著琳怡。
琳怡緩緩道:「之前和伯祖母說的鄭七小姐的十九叔,就是康郡王。」
長房老太太略感驚訝。
琳怡試試小籮裡的茶碗溫度,雙手遞給長房老太太,「我一直以為是鄭家的長輩,沒想到是宗親。」
長房老太太喝口棗茶,垂下眼睛,「難怪你想不到,鄭七小姐叫叔叔,怎麼可能是惠和郡主娘家人。」
琳怡頜首。她也是被鄭七小姐誤導了。
「康郡王的祖父是太祖九子,成祖時封了康郡王,歷經高宗和本朝,康郡王在宗親中自然輩分大。惠和郡主論理是該喊聲十九叔,只是之前康郡王沒有復爵,大家相處的時候便隨意了些,鄭七小姐性子直率,跟著惠和郡主一起亂叫也是有的。」
琳怡能理解這個意思,就算都是宗親,也要看誰的身份更尊貴,一個獲罪被奪爵的宗親,平日裡相處時也就隨意些。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怎麼想起來讓康郡王捎信。」
琳怡低下頭,「孫女也是猜康郡王可能去福建於是就多問了一句,沒想到果然就是……」琳怡說著頓了頓,「在福建的時候,父親和福建的清流多有來往,這次嚴大人 到了福建查出賑災款錯漏,對清流來說是莫大的機會,我害怕父親會因此被福建的事絆住不肯回京。」等到了多年等待的機會,父親不一定就肯置身事外。她怕的是 父親回福寧交代公務也是周十九的一步棋,父親回到福建之後,順理成章要幫襯嚴大人對付成國公,只要陷進去就再也拔不出來了,興許富貴險中求是對的,只是父 親耿直的性子不會明哲保身,只怕將來不小心引火上身。
比起一味追求富貴榮華,她更期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伯祖母,都是我自作主張。」琳怡想和長房老太太說清楚再行事,只是在鄭家不好行事且時間緊迫,福建的事既然有了頭緒,就要火速處理,拖延時間越長越給成國公掩蓋的時間,周十九不會耽擱公事來等她。
長房老太太仔細地看著琳怡,似乎從琳怡身上看到了允禮影子。陳家能做勳貴,也是因為陳家祖宗有過人之處。大約是老天給了陳家太多富貴,後人反而不繼。允禮從小就聰明,她還以為陳家靠著允禮日後會重新興旺,沒想到允禮早早就沒了,「信上是怎麼寫的?」
琳怡睫毛微微顫了一下,「我只是寫京裡有變,伯祖母讓父親速歸。」緊急的家書不能寫太多。
長房老太太讚賞地看一眼琳怡,「這樣的家書,即使半途被人瞧了也沒什麼。」
她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
她既要請周十九幫忙,也要防著周十九。
長房老太太歎氣。「不參與此事,你父親難免心中遺憾。可是你父親的脾氣也確實難成大事。」
琳怡低下頭,「父親不可能不參與福建的事……我只是想,參與少一些更好。」她只是盼著時間緊迫,父親能有所保留,要知道成國公是一塊大石頭,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啃碎。
長房老太太動動身子,「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琳怡輕聲道:「姻語秋先生平日里說過一些。」
「你這孩子,姻語秋沒白教你,」姻家可是出過帝師的,看來姻語秋不止是個只會琴棋書畫的才女。 不過好老先生重要,沒有好學生也是無法施展才能的,長房老太太將琳怡攬在懷裡,乾脆多教琳怡一些,「嚴大人參奏成了,也會有你父親一份功勞,就算父親全力而為,也不過如此。」出面擔當的人不多,等著分一杯羹的人卻不少,「官場上,要始終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琳怡頜首。 政事她知道的也只是皮毛而已,等父親官途順了,她也就不用再多想這些。
康郡王果然是悄悄去的福建,之後兩日京里依舊沒有類似的消息。 琳怡沒想到能第一時間掌握了福建的局勢。 不知文武百官如何,京城內宅婦人的眼睛此時此刻都落在鄭家。 褚家小姐手裡多了條人命的事不脛而走。
鄭家本來已經要定下褚家小姐給鄭三爺,誰知道褚家小姐知曉鄭三爺有通房之後,二話不說便一剪子在通房丫鬟胸口穿了個洞。 殺了通房丫鬟,還要殺鄭三爺兩個二等丫鬟,多虧被陳三小姐和鄭四小姐攔下來。 陳三小姐因此驚嚇過度,回到陳家就一病不起。
就此琳怡才知曉,琳婉身上的鮮血是因為阻攔貞娘而來的。
到底是不是為了救兩個丫鬟才出手幫忙,只有琳婉自己清楚。
擔驚受怕了好些日子的蕭氏,趁閒在長房籌備宴席,誰知道想請的沒有請來,以為不會來的到都到了。
第七十四章 小議
蕭氏原本是想回報之前幾位太太的宴請,卻忘了八月初就是秋闈的日子,家裡有應試子弟的太太全都沒有過來。 倒是蕭氏娘家來了不少的親戚。
琳怡比以往每次宴席都要忙,讓幾個姨母手把手傳著看了一番,然後低頭多叫幾聲表哥。 長房老太太的意思是,這樣也好,一來讓琳怡適應適應過幾日去族裡也是這樣的情形,二來在長房辦宴席,也是間接讓族裡知曉,長房有意過繼後人了。
給二老太太董氏四下活動的時間,讓董氏將手段都使出來,免得日後磨人。
長房老太太聽說琳怡在園子裡快被揉搓成團,當即就笑起來,“多虧六丫頭年紀還不算大,否則真要被折騰壞了。”
白媽媽給長房老太太捶腿,“這也是好事,說明咱們六小姐將來不愁嫁。”
假稱身子不舒服在內室裡偷閒的長房老太太喝口茶,“哪個好人家的嫡女愁嫁,不過就是嫁的門頭高底,姑爺品行好壞有區別罷了。我倒是不贊成做什麼姨表親,小蕭氏是個不壓人的,多了一層親戚更是負累,憑白就拖累了六丫頭。”
琳怡進門恰好聽得這話,長房老太太偶爾會提起她的終身大事,但是沒有直接表露過喜好。 想到蕭氏被幾個姨母說得啞口無言的模樣,琳怡悄悄鬆了口氣。
琉璃簾子作響,琳怡踏進門,南北的窗子都開著,屋子裡一陣涼風吹來,讓人舒暢許多。
長房老太太笑看琳怡的模樣,吩咐白媽媽。 “去打水給六小姐重新梳洗。”
都已經是秋天了,還這麼熱。
琳怡顧不得別的,讓丫鬟先拿了西瓜青煎的茶伺候長房老太太喝下。
長房老太太長了口瘡,所以才不願意去花廳和大家說話。
琳怡拿起一隻小盒子,“還有西瓜翠燒成的藥灰,伯祖母吃過飯再敷上,應該很快就能好了。”姻語秋先生總說她正才沒有歪才有餘。 她是覺得大病還有郎中在,平日里小病就不用勞煩郎中了。 對於長房老太太這樣不願意整日讓郎中來請安的長輩,她的歪才還真的用上了
祖孫兩個說著話,衡哥一溜煙地跑進門。 額頭上滿是往下淌的汗珠,看來幾位表哥跟著姨母一起回去了。
衡哥進了白壑書院,識得的人說到這個都是一臉羨慕。
“齊家哥哥要入場了,我想明日去送只福包。”衡哥揚著手裡的福字荷包,裡面是初一那日衡哥一早去清華寺求的香灰。 秋闈要開場。 清華寺的香火比往日不知要旺了多少,加之初一的香火難求,衡哥足足用了一整日的時間才弄到。
長房老太太慈愛地道:“這份功夫也算是尊師重友。”
也不知道齊二郎這次能不能考過林正青。
說了會兒話。 衡哥和琳怡兄妹兩個去前面幫襯蕭氏收拾殘局,長房老太太歪在羅漢床上歇著,半晌才微睜開眼睛,“去池塘里採兩朵紅蓮。再備上一份筆墨紙硯送去齊家。”
白媽媽笑著道:“奴婢這就去辦。”老太太大約是看上了齊家二爺。
長房老太太攏攏袖口,“族裡要入場的子弟都送去賀禮了?往年有遺漏也就罷了。今年三太太幫忙打理長房的家事,不能有疏忽的地方。”
白媽媽躬身道,“您放心,昨晚六小姐已經對過單子,差不了,直系族人不說,稍遠些的親戚也都有呢。”
聽到是琳怡辦的,長房老太太放下心來,抬眼看到白媽媽臉上深意的笑容,屋子裡沒有旁人。 長房老太太乾脆也不避諱,“你覺得齊二爺如何?”
白媽媽打發了屋子裡的小丫鬟,“奴婢雖然見人不算多。不過也能看出來齊家二爺品行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也不會教我們家二爺讀書。別的不說。這門親事,三老爺是第一個願意的。”
長房老太太坐起來,讓白媽媽服侍著穿鞋,“他自然願意,我之前問過他,他是想找個書香門第的後人做女婿,從前在福寧的時候,他還想過姻家,只是姻家的子弟過於隨性,不一定是良配,他就想著若是沒有合適的書香門第,倒不如去鄉下找家境殷實。”
蕭氏已經吩咐下人將院子整理好,琳怡沒有什麼可伸手幫忙的,就回到長房老太太房裡,門外的小丫鬟知曉長房老太太凡事不避諱六小姐,也就沒有阻攔。
琳怡進門沒想到聽到長房老太太說起這個,好奇心讓她沒有出聲打擾,而是靜靜地聽過去。
白媽媽正好笑起來,“六小姐可不適合做個地主婆。”
琳怡聽得這話,忍不住要笑起來。 轉念想想地主婆也沒什麼不好,守著田地吃穿不愁。 要不是長房老太太說她,“你以為小地主不會被官府壓迫嗎?家裡沒有官到哪都難言,這種日子你是沒有過過。”她哪裡不知道,只是撇開壞的想好的罷了。
長房老太太道:“老三從小沒少和武將子弟打交道,知道武將為人粗魯,怕琳怡嫁過去受委屈。我大周朝一度重文輕武,有些本事的武將都張狂的很。我為六丫頭打算,也要顧及老三的意思。”
琳怡偷聽到這裡,再也不好意思聽下去,伸手去撩開簾子。 乖乖坐到長房老太太身邊。
白媽媽見狀抿嘴笑著,將瓜果給祖孫兩個擺在矮桌上,忙著去給齊家送禮了。
長房老太太知曉剛才的話琳怡一定聽到了些,也就順理成章多說了幾句,“女人嫁人之後就要仰仗夫君,”長房老太太端詳著琳怡,“女孩子出身在哪家不能選,夫婿卻是能挑的,你長姐出嫁的時候我也是精挑細選,家事、品性固然很重要,脾性也要合得來,日子才能長長久久,能給你找門好親事,我也就安心了。”齊二郎別的都很好,只怕性子太憋悶,不過六丫頭和齊家兩個小姐相處的融洽……夫妻之間的緣分誰也說不准,長輩也只能瞧個大概,日後如何還要他們成親之後才知曉。 和齊家的關係乾脆就維繫著,還要看齊家有什麼動靜。
琳怡回到房裡,玲瓏已經打聽出來,白媽媽千挑萬選找了兩朵最漂亮的荷花,包了份筆墨紙硯一起送去齊家。
荷花是如意花,是祝齊二郎登上桂榜。
這是重生之後家里長輩第一次對她的婚事做出安排。 琳怡想到這裡忍不住一陣心跳,抬眼看向窗口的桂花,如果讓她選,她真不願意嫁出去。 她也知道,這不過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哪個女孩子能一直留在家裡,就算姻語秋先生也是因婚事出了差錯,這才下定決心不出閨閣。 經過了前世的婚事,就算她再看開,那場大火在她心裡還是留了一片陰影。
可終究早晚也是要嫁的。
一轉眼,參加秋闈的生員很快入場。 七天之後考完了三場,衡哥這些尚不夠資格入試的,提前跑去貢院門口感受一下氣氛。 貢院裡忐忑了七日,出來的人多是走路一深一淺,唯有林正青一人輕鬆瀟灑,提前交了考卷。
齊二郎斟酌到了最後才出貢院。
這樣的消息和琳怡前世聽到的只言片語差不多。
林正青這場秋闈過後,名聲更甚從前。
不出幾日,乙榜放出來,齊二郎第三十八名,林正青中了第一名解元。 家裡有子弟上了乙榜的都免不了一陣慶賀,中了舉人就代表有資格為官。 京里立時又掀起一輪議親熱潮,對象基本都是這次桂榜有名的。
林家自然不必說,齊家也是屢屢有人上門。 以林、齊兩家的家世,即使春闈上不能提名,也足以入仕。
齊二太太親自登門給長房老太太回了份禮,笑著打聽陳允遠的消息,“三老爺快回京了吧?”
長房老太太拿著蓋碗撥動茶葉,“算著日子是快了,回來之後也該走馬上任。”
齊二太太低頭笑著,“以後三老爺在京里任職,也能多多照應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笑笑,“是啊,人老了,身邊總要有個人依靠。”
旁邊的琳怡看著齊二太太的笑容,眼睛一跳,齊家是因為父親能留京且長房老太太有意過繼父親才會與他們親近! 這也沒什麼不對,婚事本來就是要仔細琢磨,男女雙方都要互相掂量家世,而後才是各自品性。
說是兩個人的婚事,其實是兩家的相看。
初步的好感,只是個開始。
齊二太太伸手將琳怡叫過來,“我們家三姐兒、五姐兒常常說起六小姐,”說著笑了笑,“過些日子請六小姐過去坐坐。”
琳怡低頭笑了。
齊二太太也親切地笑道,“三姐兒還欠你一隻鐲子呢。”
秋闈過後,考生們鬆了口氣,陳家的氣氛倒是緊張了些。
蕭氏苦著臉,“也不知道老爺那邊怎麼樣,還沒有書信捎回來。”
長房老太太捻著佛珠,“再等等。福寧到京城路途遙遠,半路耽擱了也是有的。”
琳怡將茶果送到蕭氏眼前。 蕭氏說的對,父親耽擱的時間有些長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25 11:15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出事
又過了五六日,京里為新一批舉人老爺慶賀的熱情仍舊不減。 琳怡陪著蕭氏出去買脂粉,芙蓉閣前堵了好幾輛馬車,蕭氏本就心情不佳,見到這種情景便讓趕車的下人,“不買了,回府吧!”
蕭氏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人恭敬地喊了聲,“戴姐姐好久不見。”
馬車外的戴婆子也應承了兩句。
那人立即隔著車廂向蕭氏和琳怡問好。
蕭氏吱一聲就再沒別的話。
馬車開動了,戴婆子才小聲回稟,“是林家的管事婆子,說來拿脂粉的,奴婢瞧著林家的小廝抱走了好大一隻八角盒子。”
那麼多女眷登林家的門,林家自然要準備大批回禮。 蕭氏聽了抬抬眼睛不以為意,現在她沒有心思多想別的。
琳怡為了陪蕭氏就從長房搬回來住。
琳芳在園子裡遇見琳怡笑得花枝亂顫,“呦,我還以為不出去宴席就見不到六妹妹了呢。”
琳怡笑著回口,“看四姐姐說的,不過就是隔條胡同罷了。”說著將新做的蜜餞兒遞給琳芳,“四姐姐嚐嚐,酸甜可口。”
琳芳跟著琳怡到香葉居小坐,順道吃了琳怡做的蜜餞兒,“咦。這裡放了什麼?”
“甘草。”琳怡坐在一旁,“甘草清熱解毒,姐姐不妨多吃些。”
看著琳怡笑瞇瞇的樣子,琳芳總覺得琳怡話裡有話,卻又挑不出刺來,“我問你,三叔父去了福建這麼長時間,怎麼也不給家裡捎個信。”
琳怡喝了口薄荷茶,直言不諱,“我也不知道,許是福建水患路不好走耽擱了。”
琳芳頓時失望。 琳怡賴在長房不回來,不知道在長房搞什麼神神鬼鬼,前些日子又在長房設宴,儼然將長房當作了自己家,“你少去長房老太太那裡,老太太年紀大了,哪有精力照顧你。長輩不說你心裡也該有個數。”
琳怡驚訝地看向琳芳,“四姐姐不知道長房老太太的病好多了麼?上次我們一起去鄭家,四姐姐沒仔細瞧?”
琳芳皺起眉頭剛要駁斥琳怡,想到鄭家遇見的那人……一時之間心跳加快,腳又軟了些。 她從前以為林家大郎已經是最俊俏的男子,卻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那般讓人痴迷的面容,五官精緻疏朗又貴氣的高不可攀,在鄭家匆匆見了一面,她便時常不由自主地想起。
琳怡瞥了琳芳一眼,真是中毒已深,琳怡就要將琳芳眼前的甘草蜜餞兒收起來。
琳芳挑起眉毛,“你不是給我了麼?拿起來做什麼?”
琳怡失笑,“我以為四姐不要了。”
琳芳讓銘嬰將蜜餞兒盒收起來,然後去吃琳怡桌上擺的,好半天磨磨蹭蹭進入正題,“你認識康郡王?”
父親請康郡王幫忙留京的事陳家該是傳遍了。
琳怡搖搖頭,“不認識,只是上次在鄭家見過一面。”她也不算說謊,之前認識的是鄭十九,充其量後來變成了周十九。
她給康郡王行宗親禮,還不就是在上次。
琳芳有些放心,剛才面對琳怡陰鬱的表情,晴好了一些,“聽說康郡王和寧平侯家談婚事。”
這話琳芳不應該拿來提醒她,琳怡抬起頭,“姐姐和寧平侯五小姐關係不是不錯嗎?”
平日里提起寧平侯五小姐,琳芳都要笑成一朵花,而今再提琳芳臉上有了反感的表情,“不過就是相識罷了。”定是寧平侯和康郡王兩家說親的時候透露說康郡王俊俏,寧平侯五小姐才要親眼見識。 琳芳想到這裡,暗地裡冷哼,寧平侯五小姐急切的表情,真是上不得檯面,怪道人家私底下說寧平侯一家就是勳貴中的暴發戶。
如果和琳怡再親近些,琳芳定會在琳怡面前講寧平侯五小姐的壞話。
琳芳在琳怡屋裡坐得沒趣,不一會兒起身告辭。
琳怡穿戴好去給二老太太董氏請安。
二老太太董氏難得熱絡地讓琳怡坐在身邊,又吩咐董媽媽,“六丫頭回來了,晚上多加些菜,”說著看向琳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馬虎不得。我這才幾日不見怎麼就瘦了。”
琳怡笑著,“可能是天氣太熱吃不下飯。”
二老太太董氏瞇著眼睛聽了,輕微頜首,“一會兒讓人熬了解暑的藥給你送去。”
說完話,董氏看看沙漏慈祥地拉起琳怡的手,“回去閉閉眼睛歇一會兒。”
琳怡起身向董氏行了禮。
董氏如同每日見琳芳般,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快去吧!”
琳怡出了門。 董媽媽端了茶給二老太太董氏喝,“上次奴婢去長房送東西,遠遠就聽到長房老太太和六小姐有說有笑的,要不是三老爺遲遲沒有回京,六小姐也不會回來二房陪三太太。”
二老太太董氏抬起眼睛。
董媽媽道:“我們家這些年對長房也是不錯,沒想到長房老太太放著正經的陳氏子弟不喜歡,偏疼上三老爺一家。”
二老太太董氏喝了口茶,站起身來,“讓她們先得意幾日,”說著頓了頓,“族裡那邊要抓緊辦,晚上讓二老爺過來說話。”
董媽媽應了扶著二老太太去歇著。
在二房度日不如長房痛快。
就是每日聽二太太田氏誦讀佛經也要耳朵長繭。 更何況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琳怡也開始擔心父親。
蕭氏沉悶的干脆病倒了,晚上衡哥從書院回來,琳怡就拉著哥哥去蕭氏床前背聖賢書。
蕭氏這才稍覺寬慰。
晚上蕭氏和一雙兒女聚在燈前說話,三個人看著跳躍的燈火總算有了些睡意,蕭氏正要吩咐下人安排少爺和小姐去歇著,譚媽媽掀開簾子進門,聲音比往常提高了兩分,“太太,老爺從福寧回來了。”
病得懨懨的蕭氏一下子從床上撐起來,“是……是……老爺……回來了……在……在哪裡?”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琳怡也十分驚訝。
譚媽媽道:“聽門房傳來的消息,應該要進門了。”
琳怡和衡哥上前扶了蕭氏,譚媽媽又拿了氅衣給蕭氏穿上,三個人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滿臉鬍鬚,一臉憔悴的陳允遠。
“老爺,”蕭氏高興之餘,聲音也啞了,“您總算回來了。”
陳允遠看著滿嘴水泡,讓子女攙扶著的小蕭氏,“怎麼病成這樣。”
一家人回到內室,譚媽媽囑咐下人去燒水來給三老爺梳洗。
陳允遠簡單清洗過後,刮掉厚重的鬍子,露出清瘦的臉頰。
趁著陳允遠清洗,琳怡低聲吩咐玲瓏,“你和橘紅去外面看著,讓那些小丫鬟先去歇了,這裡不用她們伺候。”
不一會兒功夫,陳允遠換了身乾淨的長袍出來。
雖然進家門多時,燈光下,陳允遠的表情是悲傷、悔恨、驚魂未定,神情似是比死了還難受。
陳允遠人回來了,蕭氏終於能安下心,琳怡卻悄悄攥緊了手帕,父親是愛將心事藏起來的人,現在整個人像垮了般,“父親,福建出了什麼事?”
溫溫的茶喝進肚,耳邊傳來女兒軟軟的聲音,本來就已經承受不住的肩膀,一下子就矮下來,“我是沒事,康郡王卻遭了暗算。”
所有人都因這話驚呆了。
周十九,難不成……琳怡從來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消息,週十九的身影從琳怡眼前一掠而過。
蕭氏張大的嘴遲遲沒有合攏,“那康郡王……”
陳允遠道:“福建的清流要將這些年收集的證據一起交給康郡王,誰知道康郡王乘的船在江中沉了。這件事本應該我去辦……”說到這裡陳允遠眼睛紅得冒火,拳頭也緊緊攥起來,身軀又復高大,“這是要殺人滅口。回京這一路,我就想,如果能平安進京,說什麼我也要參奏成國公。”
蕭氏這才驚懼起來。
琳怡怕的就是這個,父親能回來,並不代表就會平安,“父親,康郡王他……”
陳允遠道:“我們在岸上找了幾日都沒找到,這個時節上游下著雨,水流很急,就算是會水的人也難脫身,更何況康郡王的小廝說,康郡王不會水。”
康郡王的小廝,琳怡覺得奇怪,“那小廝怎麼沒跟著康郡王?”
陳允遠道:“康郡王讓小廝跟著我進京,該是吩咐了些要事。”
不可能周十九就這樣被人陷害死了。 她前世記憶裡康郡王一直好好的,可是前世記憶裡也沒有落水這一遭。
蕭氏緩過神來,“成國公連郡王都敢……何況老爺,老爺這不是要……”說著淚水漣漣,“老爺千萬不能做傻事。”
見到週十九被害落水,父親僥倖逃脫,哪裡還會顧自己的安危。 蕭氏這樣勸只會讓父親鐵心追求氣節。
現在的癥結在於康郡王。
“父親,康郡王有沒有讓您回來參奏成國公?”
陳允遠心思已亂,半晌才搖頭,“康郡王讓我回京什麼也別說,可是今非昔比……”
琳怡連忙勸說,“父親還是思量思量再作打算,若是輕率決定反而做了錯事,那不是更加雪上加霜。現在還不急參奏,找人才是最正經的。”
琳怡話音剛落,只聽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二老太太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進了門,仔仔細細打量了陳允遠一番,然後心疼地道:“出去了個把月怎麼這般狼狽。”
第七十六章 打探
讓二老太太董氏知曉成國公的事,就相當於讓二老太太握住父親的把柄。
借刀殺人這樣的伎倆,連琳怡都已經司空見慣。
陳允遠在官場打混這麼多年,再怎麼樣也不會犯太大的錯誤,更何況陳允遠本身對二老太太董氏有十足的戒心,“福建連日大雨……誤了行程,怕回京遲了就連夜趕路。”
二老太太董氏不動聲色,“回來就好,以後出去要送平安信回家,你媳婦擔驚受怕連身子都熬壞了,在外面搏功名重要,這個家也不能不管不顧。”
旁邊的董媽媽也話道:“老太太剛才已經安睡了,忽然就做了噩夢大喊三老爺,奴婢們都嚇了一跳。”
琳怡端茶的手頓了頓。
二老太太董氏驚嚇過後彷佛真心想和兒子、媳婦話家常,“你們父親那時候,我也是整日睡不著覺,總是夢到他身受重傷,雖然現在你們沒有走從戎這條路,可是朝廷局勢也是瞬息萬變的,稍不留意那可要大禍臨頭。”
蕭氏聽得這話想及剛才老爺要參奏成國公的神情,深有感觸地掉下眼淚來。
董媽媽看了目光一閃。
琳怡站在一旁,現在的情形再明顯不過,二老太太董氏定是察覺到了什麼。
這件事遮掩不住了。
陳允遠受教恭敬地道:“兒子知道了。”
“小事我不管,萬一遇到大事你可要找我和你兩個哥哥商量,”二老太太董氏深深地看了陳允遠一眼,“我老了,不如你們年輕人還有心勁兒,我就想盼著家宅安寧。到了我這把年紀,你就知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能求什麼。如果你們父親能活著。什麼富貴榮華統統不要也罷了。”
小蕭氏眼淚直掉,陳允遠死裡逃生也頗受感觸。 琳怡上前拉起蕭氏的手。
旁邊的董媽媽嘆氣道:“二爺和六小姐還小,不曉得三太太心裡的苦。人都說的好。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董媽媽這句話都戳在蕭氏的胸口。 將衡哥和琳怡都拉開了些。
哪個女人聽得這話不感觸。
蕭氏露出幽怨的眼神。
坐了一會兒,二老太太董氏這才讓董媽媽扶著回去歇著。
陳允遠夫妻帶著一雙兒女將董氏送出去。
二老太太走上長廊一眼看向董媽媽,“看出來沒有。”
董媽媽點頭,“三老爺是在福寧遇到了事。”
恐怕不是小事。 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再去問問看,有沒有人和老三一起回來。”
董媽媽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看老三的樣子不像是小事,雖然總是遮掩不住。 早晚要說出來,還是越早知道越好。 看小蕭氏那個樣子,稍不留意,老三就要大禍臨頭了。
二老太太蕭氏一定會很快打探出父親和康郡王的小廝一起回來的消息。
要想安穩過這一關,不是件容易的事。
琳怡輕握手裡的錦帕,仔細思量父親的話。 按理說沒有找到康郡王,就該一直在福建找,怎麼康郡王的小廝到提出來送信回京。
周十九那麼聰明,該不會這樣輕易就被人暗算死,主子沒了蹤跡小廝就這樣回京……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 陳允遠說起福建的事,“福建的官兵不敢驚動,怕是就算找到了,也不會給生路。只得讓幾個相熟的官員調動家人沿著江邊往下流去找,我們就送信進京。”
在江邊熟知水性的人都知道,只要三日內找不到,基本上就沒有了活路。
福建每水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不知有多少,從前有一位和父親要好的河道就是被大水捲走了,出動了許多官兵也沒能找到屍首,家裡只能埋了一套官服做衣冠塚。
大概是父親知曉康郡王定是沒了生路,這才……
或生,或死,怎麼都能說得通。
因為前世種種,她總是怕父親和康郡王有牽連,難不成她一直小心防備的人就這樣死了?
那日周十九從鄭家走時明明把握十足。
“父親,”琳怡忽然想到,“康郡王有沒有說怎麼去了福建?”
陳允遠表情有些意外,“康郡王去公幹,正好路過福建給我帶家書。我看家書上是你的筆跡,你不知曉?”
說是為了帶家書……並沒有將實話跟父親講,也就是說周十九從頭到尾怎麼安排的,完全沒有告訴旁人。
那很有可能落水也是假象。
琳怡豁然想透這一點,周十九是皇上密派去福建的,如果這麼快就被害死在福建,皇上定會勃然大怒。
更何況周十九不是一般人,是宗親。
連宗親都敢殺,其實貪腐那些罪能比的。
周十九若是早有謀算,就能藉著這件事將成國公越拽越深。
周十九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從前世他用父親邀功的事就能看出來。 他卻斷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父親先別急,明日還是找伯祖母商量一下。父親不是總跟我們說,遇大事時不能慌。”
陳允遠看著目光明亮的女兒,想著往日對一雙子女的教訓,嘆口氣,女兒說的也有道理。
大周朝開國時,將京城最好的地段大多賜給了宗親。 康郡王的祖父是太祖九子,自然和閒散宗室不同,要令賜府邸。
後來被革了爵位,就連正統宗室也算不上了,只能記在被革爵宗室冊上。
革了爵位的宗室沒有朝廷的養廉銀,不如普通的官宦人家。
周夫人端著四色牡丹小蓋碗,嚐著碧螺春,長長的暖玉護甲不時地輕觸碗底。
“郡王爺實在不該和夫人分心,”申媽媽在一旁低聲道,“要不是夫人,郡王爺哪裡能承繼爵位。當年奪了爵連府邸和田地一併收了回去,老郡王一家過的拮據,還不是老爺和夫人救濟。親兄弟骨肉也無非如此,何況老爺和老郡王並非出自同支。”
周夫人放下手裡的茶,“外面都說我們是高攀了。老郡王一家是嫡裔宗室,我們這些閒散宗室將來是要遷去盛京的。”
申媽媽用美人拳給周夫人敲小腿。 “連太后和聖上都說了,要郡王爺仔細孝順老爺和夫人,還說老爺、夫人宅心仁厚,宗親都如此,周氏子孫只會越來越興旺。”
周夫人眉眼舒展開,卻也嘆了口氣,“話是這樣說。誰又能看的到將來,或許澈兒成親之後要自立府邸,翅膀硬了總是要飛的。”
申媽媽笑瞇瞇,“那還不是夫人說了算,郡王爺畢竟年輕,娶來的郡王妃能多大,中饋可不是小事,還不是要夫人手把手的教。”
周夫人聽了不可置否,只是眼角輕翹,“娶了媳婦忘了老娘。更何況是嬸娘。澈兒那孩子心思又重,只盼望將來成了親之後,能有人和他心貼心。”
申媽媽一臉諂媚,“那也要是性子溫良。懂得孝順長輩的,就算不像寧平侯五小姐那樣直性子,也要像太后母家的二小姐那般……”
周夫人輕笑一聲,“你是想的好,兒大不由爺……我看他和陳家最近走的親近,恐怕是真的要自己選媳婦。”
那個陳六小姐主意大,萬一進了門要攪得家宅不寧。這樣的災星千萬不能要。申媽媽道:“奴婢前些日子才問了郡王爺屋裡的姚媽媽,姚媽媽說沒發覺郡王爺有什麼……”
一個老媽子問也是沒用。要知曉也是元澈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偏那幾個丫頭沒有一個爭氣的,哪個都沒能讓元澈入眼。
周夫人剛想到這裡,丹桂跌跌撞撞地進屋,走到週夫人跟前,“夫人不好了,桐寧回來了,說是郡王爺在福建出事了。”
周夫人怔愣片刻,一臉詫異,“澈兒什麼時候去了福建,”轉頭看申媽媽一眼,“去將桐寧叫來。”
桐寧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哭得傷心,“郡王爺吩咐小的去買些東西,第二日好離開福建,誰知道郡王爺坐的船就出了事。”
周夫人臉色突變幾乎要暈厥過去,“你……你說什麼……郡王怎麼樣了?”
桐寧頭髮散亂,衣服上都是污漬,眼淚、鼻涕匯到一處,嗓子幾乎啞的說不出話,不知道哭了幾場,“郡王爺的船翻了,小的和陳家三老爺尋了好幾日也不沒找到郡王爺。”
聽到這裡,屋子裡的人臉色都變了。
周夫人似是沒聽清楚,待要起身再問,身子剛坐直卻突然歪了下去。
申媽媽嚇得臉色蒼白,上前就去看周夫人,“快,快去請郎中……夫人……夫人……”
周家一下子亂成一團。
屋子裡始終迴盪著桐寧的話,郡王爺的船翻了。
內室裡,周夫人靠在杏黃金絲小鳳尾大迎枕上,垂下眼睛喝了兩勺申媽媽遞來的藥。
“奴婢問了,郡王爺是路過福建,要去見幾個相熟的朋友,這才渡江……郡王爺帶出去的官兵還在江邊找,桐寧和陳三老爺是回京報信的。”
周夫人聽著抬起頭,“福建衙門呢?衙門有沒有派人出去找?”
申媽媽搖頭,“桐寧一路回來已經過了這麼久,福寧到底怎麼樣……也不知道。”
“既然消息回來了就要及時報上去,”周夫人看了申媽媽一眼,“實情到底如何,還要問陳家。”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6:59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18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被抓
第二日天剛亮,陳允遠剛想去長房商量對策。
二老太太董氏讓董媽媽來請,“老太太請老爺、太太過去呢。”
琳怡頂著大大的黑眼圈正好進了蕭氏的屋子,正好對上董媽媽的笑臉,“六小姐起的好早啊。”
看來二老太太董氏是打聽清楚了。
趁著大老爺、二老爺沒有出門,大家都聚在董氏的房裡。
本來大家平日里起的就不晚,在聽說三老爺九死一生地回來,便都想探個究竟。 二太太田氏這個長期茹素念佛的人,也提著佛珠過來。
琳芳見到琳怡就問,“三叔父怎麼了?”
琳怡搖搖頭。
琳婉向陳允遠和蕭氏行了禮之後也和琳怡道:“三叔父瘦了許多。”
大家都找位置坐下,等到二老太太董氏喝了些清茶,緩緩地看了陳允遠一眼,“老三,福建的事別瞞著了,讓你兩個兄長給你出出主意吧!”
陳允遠看到這樣的陣仗也知道消息再也瞞不住,抿緊了嘴看著滿屋子投過來的目光,不知道怎麼說。
大老爺陳允寧緊鎖眉頭,“福寧出了什麼事?”
二老太太不等陳允遠回話,嘆口氣,“我只問你一樣,康郡王失蹤的事和你有沒有牽連?”
二老太太董氏的話音一落,琳芳手裡的茶水頓時潑了一半在石榴裙上。
銘嬰嚇了一跳,拿著帕子上前去給琳芳擦裙子,提出要去換裙子時,琳芳卻攥緊了裙角狠狠地瞪了銘嬰一眼,說什麼也不肯起身離開。
二老太太的話如同一個驚雷,屋子裡的人都耳邊嗡鳴聲大作。 誰也沒有注意琳芳這邊。
陳允遠好半天才道:“跟兒子沒關係……”
琳怡暗自舒了口氣。
陳允遠垂下頭,接著說:“是兒子眼看著康郡王的船翻在江里。”
琳芳的手抖成一團,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握著裙子看向身邊的琳怡。
琳怡垂著頭,看不清楚臉上有什麼表情。
二老爺陳允週驚訝地揚起眉毛。 “三弟說康郡王出了事……我怎麼沒聽到半點消息。福建衙門調動官兵,總要有加急文書傳回來。”
陳允遠道:“是我和康郡王的家人一起日夜兼程將消息送回來。福建的公文大概還要等些日子。”更何況怕成國公一黨接著害人,他們開始並沒有通知衙門,他一路回京也像是虎口逃生一樣,拿著康郡王的腰牌累死驛站不少馬匹,覺不敢睡飯不敢吃……
二老爺陳允週一怔,“三弟糊塗啊,你這樣回來怎麼能說得清楚。這件事說小了是你失職。說大了康郡王的事與你有關也未可知。康郡王萬一有事,都察院是定要干涉的,三弟可想好瞭如何寫奏疏?”
陳允遠從福建回來時一心想著參奏成國公,一切都是因嚴大人徹查福建的賑災款而起……可如果不參奏成國公,裡面的許多脈絡也就理不清楚。 他更無法解釋康郡王出事之後,為什麼沒有立即知會當地衙門,而是跌跌撞撞回京送信。
陳允遠想到這里頓時汗透衣襟。
父親而今的情形是進退兩難,身邊又有虎狼盯著,走錯一步萬劫不復。 琳怡想到那日她托週十九捎信,週十九嘴邊展開的笑容。
她的疑心沒錯。 如今就是棋無好局。
父親在福建那麼久就算做了京官也不能甩甩袖子撇個乾淨,所以她才明知會被利用,還要去求週十九幫忙,至少能因此求得平安。
琳怡側頭去看臉色蒼白的父親。
知道了十九叔是康郡王之後。 她盡量躲避與他交談,沒想到卻因此漏問了清楚。
在聰明人面前凡事問的越清楚越容易被他左右。
她不多問,周十九也就不說,是因為周十九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
琳怡攥了攥手裡的鮫紗,她想了一晚也才想透。
大老爺陳允寧也看出形勢不對,“莫不是三弟真的……不能交代清楚?”
陳允寧的話音剛落,董媽媽出去一趟進來道:“長房老太太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略微一怔,隨即臉上又驚又喜,起身親自迎到門口,“嫂子來了,正有件事要和嫂子商量。”
二老太太董氏說完看看董媽媽。
董媽媽笑著走到琳婉幾個身邊,“時辰不早了,小姐們先去用膳。”
這是要讓她們避開。
琳婉和琳怡起身,琳芳卻皺起眉頭,“我沒胃口,三姐和六妹去吃吧!”
涉及政事怎麼可能留她們在場。 琳芳是想多聽聽康郡王的消息吧!
琳婉和琳怡先走一步,董媽媽看著琳芳沒法子,倒是田氏走過來安撫女兒,“身上不舒服就回去歇著,”說著看看琳芳的衣裙,“這裙子什麼時候濕了,快回去換條乾淨的。”
琳芳見留下來無望,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出了屋子。
三個人到了院子裡,二老太太董氏的房門立即關了起來。
琳婉向琳怡問荷包的配線。
琳怡說了幾種鮮亮的顏色,琳婉道:“六妹妹說的對,全用素色也不好看。”
琳芳匆匆換了裙子回來聽得這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還想著繡什麼荷包,”不等琳怡說話,琳芳接著道,“三叔父的事怎麼樣了你就一點不擔心?”
琳怡將手裡的荷包遞還給琳婉,“擔心能怎麼辦?只有在這裡聽消息。”
琳芳冷笑,“你倒是安穩。”
就算做了熱鍋上的螞蟻,又能解決什麼?
琳芳半晌黑著臉問琳怡,“你說人掉到江里,還能不能活著?”
琳怡搖搖頭,“四姐問問那些見過世面的婆子。”這次從福寧來京里走過不少水路,跟著伺候的婆子都說掉到江里一準沒命,船行深處遇到水鬼,屍骨無存。
琳芳坐了一會兒真的找了婆子來問。
那婆子在水邊長大,淨會講一些哪家的小子去捉魚淹死了的話,提到汛期翻了船,那婆子道:“哪裡還能活命呢,水沖下去什麼也尋不到了。”
琳芳聽到這裡沒了話,偏頭過去,用絹子擦眼睛,皺起眉頭看銘嬰,“開那麼大窗子做什麼,蟲子飛進來迷了眼睛。”
屋子裡的小丫鬟忙去關窗子。
好半天二老太太的門總算開了,陳允遠忙換官服準備去衙門。
長房老太太臨走之前去蕭氏屋裡小坐,囑咐陳允遠浮起,“這事不容易過關,我們一家人要咬緊牙關。”
陳允遠本就抱著必死的心思,倒不懼這個,害怕的是蕭氏。
長房老太提看向陳允遠,“你記住,康郡王奉密令去福建,除了皇上和康郡王本人,誰也不能知曉這裡面的事。”
陳允遠渾身一抖,頓時來了精神,“琳怡說的是真的?所以老太太才讓琳怡寫了家書,讓兒子回京。”若不是琳怡昨晚說起這件事,他也不會在這樣的逼問下守口如瓶。
琳怡在一旁伺候長房老太太喝茶。 她昨晚將周十九去福建查案的事和父親說了,就是怕父親沉不住氣真的去參奏成國公。
父親的性子,凡是涉及朝廷的事就會立即露出文臣的風骨。
長房老太太道:“聖上想要查清此事,定會派人去詢問你,到時候你再說不遲。”
陳允遠應下來,向長房老太太行了禮,拿起官帽大步出了門。
蕭氏眼淚汪汪跟到門口,一直看到夫君筆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待到蕭氏回來,長房老太太嘆口氣,“你也要準備準備,一會兒消息傳開,康郡王家里人說不得要讓你們過去。”
蕭氏怔愣片刻,“那,我要怎麼說……”
長房老太太淡淡地接過話岔,“你夫君都不知道的事,你一個婦人能曉得什麼?無非是多安慰週夫人,說些寬心的話。”
蕭氏點頭道:“媳婦知曉了。”
長房老太太道:“莫要被人套去什麼話,成國公更不要提,只有上下口徑一致,這關才能過去。”
蕭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大事,一時手腳冰涼。
長房老太太沉聲道:“你畢竟是當家主母,就要能撐起事來,在福寧天災**都過去了,還怕內宅這些勾心鬥角,出去之後少說話,要知道禍從口出,你夫君能不能回來還要看你的。你的兒女還沒有亂,你就怕起來,這個家要靠誰?”
蕭氏聽到這裡滿面羞愧,“老太太說的是。”
長房老太太說完話起身,“好了,我也回去想想法子。”
蕭氏和琳怡送走了長房老太太,不多一會兒傳來消息,陳允遠被扣在衙門裡問話不能回家了。
蕭氏徹底嚐到害怕的滋味。
這事還不算完……
琳怡才服侍蕭氏躺在軟榻上歇一會兒。
綠萼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曲膝稟告,“康郡王家裡來了位媽媽,要見三太太。”
來了。
琳怡看向綠萼,“你去將那位媽媽請進來,我去叫母親。”
內室裡的蕭氏聽得這個消息,忙起身讓譚媽媽伺候梳洗。
第七十八章 衝撞
蕭氏換上蔥綠色暗紋褙子,將唐媽媽請進屋。
唐媽媽進門給蕭氏行禮,“三太太,三老爺有沒有捎信回來,我們家夫人讓我問問,太太知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家郡王爺還能不能……”說著用袖子去擦眼睛。
蕭氏忙將唐媽媽讓到一邊坐了,“老爺去了衙門,再沒了消息,我們家兩位大伯去了好幾次也不讓見的,真不知道……”
唐媽媽掩不住失望和難過,“這可怎麼辦才好。”
兩個人說了兩句話,唐媽媽提起要去拜見二老太太董氏。
蕭氏將唐媽媽領去二老太太房裡。
二太太田氏正好伺候二老太太吃藥,看到唐媽媽慈悲的臉上落下眼淚。
二老太太董氏將唐媽媽讓在旁邊坐了,“周夫人如今怎麼樣?”
唐媽媽黯然道:“我們夫人最是疼郡王爺,昨天聽了消息就背過氣去,連夜請郎中診了好幾次,郎中說只怕急火攻心怕有痰壅之症。天不亮老爺一邊上了折子一邊去衙門問,誰知道什麼也打聽不出來。我們家郡王爺出了事,卻還對我們家裡瞞著……老爺、夫人也實在沒有了法子,才讓我來您這裡打聽。 ”
二老太太董氏聽著難過,用帕子擦了眼角,“這是什麼事。好端端的怎麼就有這樣的災禍,”說著看向蕭氏,“你跟著唐媽媽過去安慰安慰週夫人。我們家老三畢竟是和康郡王在一起的,現下週夫人最想見的就是你了。”
唐媽媽感激地看著二老太太董氏,“老太太說的是。我們怎麼勸夫人也不肯聽。飯也不吃一口,水也不肯喝,眼見就要將身子熬垮了。”
田氏最聽不得這些。 “夫人從前聽過我講佛經,我也跟著三弟妹一起去看看夫人。”
唐媽媽頜首。 “這樣最好不過,奴婢就回去候著了。”
田氏和蕭氏將唐媽媽送了出去,回來後聽二老太太董氏囑咐,“週夫人問什麼就照實說,如今老三被扣衙門,定是被猜疑和康郡王的事有關,周家才會對我們起了疑心。在周夫人面親但凡有半句吞吞吐吐,老三都不一定能順利回來。”
田氏這才明白過來,“老太太的意思,周家是要興師問罪?”
蕭氏聽得興師問罪幾個字,心裡不由地一抖。
二老太太董氏捏著銀熏球眉毛皺在一起,“不然能有什麼。恐怕是老三在福建做的不妥當被周家知曉了,康郡王出事那麼久,老三都沒有上報當地朝廷,就這一件事足夠被御史彈劾。”
蕭氏本來就強撐著身子,一根羽毛落下來都要垮掉。 更何況這樣的話。
琳怡在房裡聽說了二太太田氏和琳芳也要跟著去周家。
二老太太董氏怕周家威嚇不夠,還要讓田氏這個煽風點火的,只是這火要煽的恰到好處,又不能任由蕭氏亂說。 將整個陳家都牽連進去。
橘紅道:“這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長輩的安排還能反對不成?
外面下了雨,玲瓏拿了件青色金盞花小氅衣來,“去康郡王家裡,我們要怎麼準備?”
琳怡道:“就像平日里去宴席一樣。選件素淡的褙子,”然後指指頭髮,“還是梳個雙螺髻吧!”
大家收拾妥當,門房傳話馬車也備好了。
琳怡陪著蕭氏一起往外走,毫不意外地在垂花門遇見了二太太田氏和琳芳。
琳芳穿著鵝黃色曉月雲陽斕邊鑲珠交領褙子,梳著單螺髻用藍田玉的雙蝶簪固定了,下著白芙蓉宮裙,蒼白著臉不施胭脂,比往常嬌弱的可憐。
相比之下,琳怡的穿著就普通稚氣。
幾個人一起坐馬車去了周家。
馬車到了東城,趕車的下人便不敢大意,要知道附近住的除了宗室就是勳貴,衝撞了哪個都擔待不起。
好容易到了周家,幾個人下車進了門。
周家內宅安靜的嚇人,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垂著頭走路,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唐媽媽將陳家女眷迎去應春堂。
走過長廊,需要上三段台階才能上了抄手走廊,到了廊上微微眺望就將下面的小花園收在眼底。
唐媽媽道:“這是我們郡王爺書房,夫人一早就過來了,說什麼也不肯走。”
聽到是康郡王的書房,琳芳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周圍,種的都是挺拔的翠竹和奇異的草木,果然不見花團錦簇。 琳芳看著微怔,上次從鄭家回來,她就偷偷去和母親打聽康郡王,她想著哪日會來康郡王家裡做客,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唐媽媽瞧瞧地抬起頭看陳家兩位小姐。
陳六小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陳四小姐將帕子捏成一團,紅紅的眼睛四處張望。 唐媽媽一怔,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到了書房門口,琳芳就看得更加仔細了,誰的書房,外面的題字就是誰的筆跡。
外頭的竹簾輕輕掀開,屋子里傳來一陣嘆息聲,然後是誰在勸說:“夫人可要看開些,外面傳來的消息也不一定作準,說不得過幾日郡王爺就回來了。”
周夫人聲音沙啞,“好端端的船怎麼就翻了。我夢見澈兒渾身水淋淋的,等著我們救呢。”
唐媽媽通報了一聲,周夫人才知道是陳家女眷來了。
周夫人虛弱地半躺在貴妃榻上,面容憔悴顯得有些消瘦。
琳怡跟著蕭氏向周夫人行了禮。
“快起來吧,”周夫人眼看著蕭氏,“陳三太太請過來坐。”
蕭氏這才坐了過去。
周夫人瞧著蕭氏,就又想起康郡王,拿起帕子遮著嘴唇嗚嗚哭起來。
蕭氏忙上前去勸,“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
周夫人一把拉住蕭氏,抬起頭來,眼巴巴看著蕭氏,“陳三太太有沒有聽陳三老爺說起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元澈怎麼就去了福建,三老爺是不是親眼看著船沉的?”
周夫人好像一無所知的模樣。
這麼簡單的問題,蕭氏不可能回答不出,只得照著長房老太太囑咐的唱本,說出來,“昨晚老爺回來只說康郡王落水了,要奏報朝廷,其餘的什麼也說不出來,就連我們家老太太問了,也是沒問出什麼……到底是怎麼樣……我也不知曉……今早老爺又匆匆忙忙去上衙……我們一家也是等著老爺回來再問……衙門裡卻傳來話說……老爺被扣下了。”
周夫人無力地靠在引枕上,輕喘著氣,半晌才問起來,“聽說是三老爺一早就和元澈說過福建的事,三太太也不知曉?”
康郡王和父親都不在場,沒有人能和周夫人對質,周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蕭氏心裡發虛,轉頭看了一眼琳怡和二太太田氏。
二太太田氏不明所以地會看過來,反而讓屋子裡更加靜寂。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老爺說過。”蕭氏乾脆一問三不知。
周夫人抽噎道:“看來這事只有陳三老爺自己知道了。三老爺來找過元澈幾次,恐怕是和福建有關,聽說這次去福建賑災聽說本來是陳三老爺回去,是元澈推舉了嚴大人……”言下之意是父親求到了康郡王,康郡王才從中周旋。
這樣說下去,就將父親推到風口浪尖,福建的事就成了父親一手操控。
琳怡看了一眼蕭氏,蕭氏沉著頭什麼也不說。
她在姻語秋先生和長房老太太那裡還聽過些政事,蕭氏卻對這些一竅不通,自然不知曉即使閉口不言也會大禍臨頭。
單周夫人這一句話,足以害死父親。
琳芳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去,拿起帕子給周夫人擦眼淚。
周夫人拉起琳芳的手,“四小姐……也是……慈悲心腸。”琳芳心中更是難過,若是康郡王沒出事,她定然會得周夫人喜歡……
門口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
周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果然有人在外面。
琳怡剛想及這裡,屋子裡的丫鬟就要出去迎客。
這時候再不說話,就來不及了。
琳怡用袖子一遮眼睛頓時紅地掉了眼淚。
周夫人才低頭喝了口茶,就聽得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周夫人,您就給我爹爹一條活路吧!”
周夫人頓時眼皮一跳,睜開眼睛看向屋子裡跪下的陳六小姐。
門外的腳步聲也停下來,想來是在側耳仔細聽吧!
琳怡嗚嗚咽咽地哭,她一個小小的弱女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週夫人再厲害也不能和她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爭辯,琳怡這樣想著哭聲變得無比的懼怕,“我爹爹在福寧落下腿疾才想要回京休養,所以長房老太太求人在京里給父親謀了個職位,爹爹這次回去只是要與新任的官員交代公事,所以才沒有回福寧賑災,康郡王去福建斷不是我爹爹害的啊。”和康郡王能撇多清,就撇多清。
康郡王是王孫貴冑,他們不過是沒落勳貴,周家有意壓他們一頭,他們也只得跪下求生。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7:06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17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結果
哽咽哭的聲音如此刺耳,蓋過剛才她隱忍的哭聲。 無論誰進屋來看,都是十幾歲的女孩子因父親的事嚇得手足無措。
琳怡的眼睛越揉越疼,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流,“父親從福建回來報信,就被衙門扣住了,夫人現在又這樣一說,我父親不是沒有了活路。”
“我父親已經是京官,福建的事和我父親沒有了半點關係。父親在福寧公事已經交代好,返京途中遇到郡王爺,郡王爺的船翻了,夫人沒見過汛期的時候,江水湍流別說是人,就是房屋也能被沖散的……順著河道一轉眼就沒了……父親不管不顧地找了幾日也沒找到……”
外面的人應該能從她的話中聽出裡面的意思。 父親是主動要辭去福寧的差事進京的,父親若是一心繫著福建的事,何必走這一遭。
周夫人的話說的不清不楚,乾脆她也說的迷迷糊糊。
周夫人要說成是康郡王被人陷害,她就偏說說汛期水災……
人為陷害可以將父親和康郡王綁在一起,天災卻是誰也意料不到的。
周夫人說那些她們無法辯駁的,康郡王出事時的情形,週夫人也不能隨便猜測。
周夫人目光一閃冷峭,卻立即變成了哀傷,“這孩子快起來……外面的事你小孩子哪裡知曉,就連我……也是被蒙在鼓裡……”
琳怡搖搖頭,“平日里……我定是不敢求夫人……事關父親……我們好不容易回了京……”說著去看田氏,“和祖母、兩位伯伯一家人還沒團聚幾日……就……就……父親早晨走的時候……還托兩位伯伯一定要照看家裡……今天早晨父親說的話二伯母也聽到了……”說著仰起頭來向二太太田氏求助,“是不是二伯母?”
“二伯母還說念經能消災,大家誠心求拜說不得郡王爺就回來了。”周家人本來沒請二太太田氏,田氏跟著過來還不是打著要念經的口號。 既然如此關鍵時刻就要盡人事,而不是作壁上觀。
田氏還沒說話,旁邊的琳芳坐不住了。 拿起姐姐的威風,“六妹妹你怎麼能頂撞夫人,大人的事你哪裡懂得。夫人怎麼說,你聽著就是了。哪有我們插嘴的份兒。”
琳怡這才抬起怯生生的臉,“夫人您聽……連我四姐姐都這樣說了……”隨便誰都能訓斥他們一家。
琳芳大怒還要說話,卻被二太太田氏看了一眼,只好忍下來。
二太太田氏一臉為難。
蕭氏起身去攙扶琳怡,“夫人不要生氣,我不會說話……我家六丫頭也是擔心她父親,這才衝撞了夫人。”
陳二太太田氏以慈悲為懷。 也該關心照顧弱者,“六丫頭年紀小不懂事,夫人萬別生氣。我們不過是私下里說說,最終都要看朝廷怎麼處置。”
方才的言辭激烈,變成了現在的隨便說說。 田氏還真的會解圍。
田氏想要和周夫人交好,便拿身邊的人做棋子。
和宗室交好能如何,還不是與虎謀皮,哪日不小心就要陷進去。 她現在雖然得罪了周夫人,卻沒有落人口實,怎麼算都劃得來。 將來週十九回來,那就是他們自家的事。
周夫人溫和地道:“六小姐快起來吧,地上涼,年紀小的女孩子哪裡受得住。”
蕭氏掉著眼淚將琳怡扶起來。 兩個人才坐下。
外面的丫鬟就來道:“寧平侯夫人和建國侯夫人來了。”
原來外面的是兩個侯爺夫人,勳貴之間都有聯繫,周夫人那番話是想要透過兩個夫人傳到成國公耳朵裡。
琳怡想到這裡不禁嘆氣,周十九真是悲哀。周夫人關鍵時刻只是想著要怎麼在這件事裡獲利,完全沒有擔心周十九的死活。
陳家女眷向兩位侯爺夫人行了禮。
兩位侯爺夫人邊安慰週夫人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屋子裡的陳氏母女。
一個懦弱,一個幼小。周夫人是有意要將整件事賴在陳家頭上。
建國侯夫人忽然想起來問蕭氏,“三太太,你們在福建那麼多年,有沒有被水沖走卻安然無恙的?”
蕭氏急忙迎合著點頭,“有……有……有的。”
琳怡也跟著道:“發了洪災,有不少被沖散的家人,後來又聚在一起的。郡王爺吉人天相……”
聽得這話,周夫人忍不住又掉下眼淚。琳芳在一旁奉茶倒水儼然一個稱職的媳婦。
不一會兒周氏提出要講經,正合了周夫人心意,這樣在周家一整天,田氏母女倆和周夫人親近了許多。
從周家回來,琳怡徑直去了長房。
“怎麼樣?”長房老太太遞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給琳怡。
“虎穴狼窩,”琳怡將周家的事說了,“周夫人不像表面那樣喜歡康郡王這個侄兒。”
長房老太太並不意外,“那是自然,不是親生的兒子又拿了爵位……要知道宗室裡的爵位,沒有了嗣子是要從旁支過繼的,康郡王這支沒有了後嗣,爵位會落在誰家可想而知。康郡王若是死了,周夫人只需撇清弊處,坐享其成。現在最大的弊處莫過於和成國公為敵,周夫人說成是你父親拉著康郡王查福建,也就是說不是周家在算計成國公,頂多算是受你父親蒙蔽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琳怡揉揉酸疼的眼睛,雖然洗掉了辣粉可還是不舒服,“所以這是要置父親於死地,父親若是死了,整件事一了百了。”琳怡說完擔憂地看著長房老太太,“就算我反駁了周夫人,父親在衙門仍舊危險。”
“那也未必,”長房老太太伸手整理孫女的衣衫,“康郡王出了事,鄭家和林家都似驚弓之鳥,皇上那裡他們自然會去說。”
雖然琳怡也知道這個道理,心裡仍舊擔心害怕。
長房老太太誇讚琳怡,“你這一跪,跪的好。好讓周夫人知道,我們家雖然沒落了,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琳怡想到今天週夫人看她的眼神,總之這件事過後,大家還是少見面的好。
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將銀耳蓮子羹放在一邊,懨懨地道:“這是父親最喜歡吃的。”
長房老太太嘆氣,“你老子這次就算能安穩回來,也要掉層皮。”
周夫人坐在透亮的黑木椅子上,除去臉上厚厚的脂粉,頓時沒有了憔悴的模樣,只是微皺眉頭,表情深沉。
申媽媽彎腰道:“陳四小姐向奴婢問這邊有沒有郡王爺的消息。陳六小姐倒是什麼也沒說,”說著目光閃爍,“奴婢瞧著那六小姐不是好相與的,句句與夫人針鋒相對,仗著年紀小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能跪下來說出那些話,她從前真是小看了她。周夫人眼睛翹起來,“她能這樣膽大八成是得了消息……”
申媽媽轉轉眼睛,“莫不是郡王爺沒事。”
周夫人冷笑,“他什麼時候和我有過真話,就算是要給成國公設圈套也不會事先知會我!”
申媽媽束手道:“那要怎麼辦?”
周夫人道:“等著看吧,戲做足了自然會有消息。”
康郡王在福建落水的消息傳開,京城裡一下子炸開了鍋,不時有人悄悄向陳家下人打聽消息。 衡哥在書院整日被人圍著問,蕭氏向娘家求救也不見有什麼成效,陳允遠自從上次進了衙,就再也沒能回家。
有人說康郡王是被人陷害,也有人說犯了鬼神,各種各樣的消息撲面而來。
鄭七小姐哭了好幾次,給琳怡些的書信也都是康郡王從前的事,琳怡這才知道康郡王的身世挺坎坷的,所以說王孫貴冑也有傷心的事,不過是表面風光罷了。
惠和郡主因此大病了一場,鄭家唯一的好事是,貞娘在第二次打罵鄭三爺屋裡的丫鬟,差點讓丫鬟跳了井之後,鄭老夫人忍無可忍將貞娘母女回褚家,貞娘在鄭家作威作福的日子到頭了。
鄭家的意思是選妻選賢,若是褚家顧著兩家婚約,就從族裡選品性賢良的女子來和親,到時鄭家絕無二話。
褚氏族裡果然有人想要攀這門親事,卻不想被貞娘母女知曉了,貞娘母女罵族里人為了眼前利益與鄭家一起欺負她們孤兒寡母。褚家的事一時之間也鬧得街頭巷尾人盡議論。 褚氏族裡打成一團,鄭家反倒落得了清淨。
長房老太太和琳怡提起此事,“那老東西當了多少年的主母,這點事還能難得住她。”
這事要是發生在父親被關之前,琳怡大概會有精神唏噓一番,現在琳怡卻沒有了這個精神,只等著福建的事出結果。
好在沒有讓人等太久。 伴著一場秋雨,從京城調去福建尋找康郡王的官兵奉皇命打開福建幾地的官庫,看到的是只放了半庫的庫銀。
福建的案子正一步步被揭開,陳允遠終於從衙門裡回來了,和陳允遠一起來陳家的還有位不速之客。
第八十章 甩不掉
陳允遠被折磨了個把月,面容清瘦,身上的官袍寬大的像面袋掛在身上,走起路來腳下虛空,三步一晃,見到蕭氏和一雙子女,恍如隔世般。
想到在衙門裡聽到的種種傳言,朝廷裡有位大人死諫,請求聖上徹查福建一案,直指有些勳貴把控地方,實則要分離我大周土地。 那言官從太祖帶著親信浴血奮戰征討得來江山,說到成祖親征三次穩固大周,高宗守業艱難,若是大周土地有半點差池,上不能面對幾位先皇,下對不住黎明百姓,直到將當今皇帝說的也流了汗,這才肯罷休。
就是這樣的言官,同樣被人當場潑了污水,說他為了博得言官名聲不敬皇帝,那言官當日下朝在宮門口足足跪了三個時辰,直到暴曬暈厥。
陳允遠不禁心裡感嘆,論口才論堅韌的心志,他的確比不上言官。 言官直言不諱沒錯,關鍵時刻還要靠滿嘴的伶俐語保命,長房老太太說的好,沒有清流的骨頭,他還是要乖乖做他的沒落勳貴。
這次在衙門裡見到皇上遣下來的使臣,他也是以陳家從前的功勳做保,那祖宗發誓說自己忠心耿耿,在關鍵時刻吐出康郡王在福建是為人所害的真言,得到皇上的庇護,熬了些時日,終於平安歸家。
陳允遠在套間裡看著蕭氏為他換衣衫,坐在椅子上又喝著女兒親手分的茶,滿足地嘆息一聲,還是回家好啊。
陳允遠這一次,雖然開始差點選了條死路,好在他不是個關鍵時刻點不透的人。 在長房老太太仔細分析之後,選了一條能活命的大道。
琳怡給父親奉了茶,又給客人也倒了一杯。
椅子裡的客人氣質絕佳,穿著文士長衫,舉手投足都透著書香門第的風姿,全然讓人想不到能夠僱傭賊匪做出下賤的事。 鑑於上一次林大老爺將父親送回家引出了戲子的風波,蕭氏這次多了些提防,生怕林大老爺又帶來什麼波瀾。
林大老爺只是一味誇讚陳允遠,“陳兄好風骨,這幾日大家私下里都在誇讚陳兄。要知道福建的事能被查出來,都是陳兄的功勞。”
話說的這樣露骨,生像是知曉所有來龍去脈。
“哪裡……哪裡……”陳允遠搖手,“和我沒有關係,那是嚴大人參奏了福建。皇上明察秋毫,動用了親兵,這才有了這樣的結果。”
林家開始就被裹在其中。 仗著在朝廷裡的關係也算是能撈到些好處,只是在眾多參奏的清流言官中就不算出挑,畢竟林家只鬧出了和賊匪有牽連的醜聞,難怪林家這時候出來套關係。
琳怡坐在旁邊聽父親和林大老爺寒暄。 冷不丁地看到林大老爺向她看了一眼,“陳兄養了一雙好兒女。聽我那口子說,陳六小姐和我家三姐兒年紀相仿。”
這句話讓琳怡的血液一下子從身上褪了乾淨。
林大老爺在前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而後就聽說,林家正式來向父親提親。
林家暗示了幾次,她都想法子拒絕了,怎麼從前的事仍舊會照常發生。
似林家這樣的書香門第,沒有些把握家裡的長輩不會出面談及婚事,特別是身為一家之主的林大老爺。
因為一旦拒絕兩家就要交惡,甚至還會影響兩族交往。
陳允遠也是一怔。
林大老爺接著道:“陳兄好好休養幾日,過些時候我來請陳兄過府深敘。”
這次連蕭氏都聽出不尋常來。
林大老爺起身告辭。 “青哥這幾日病的厲害,否則也跟著一起來拜會了。”
多重要的話要臨走之前單提起來。
林正青又用了什麼手段。
送走林大老爺,陳允遠進了內室。 蕭氏跟過去服侍,衡哥和琳怡多時不見父親。 也在一旁湊著說話。
蕭氏端詳著陳允遠精瘦的臉頰,“老爺這幾日可是受苦了。”
陳允遠嘆氣道:“你們也都瘦了。”
這樣一句話就讓蕭氏紅了眼睛。
蕭氏這個把月雖然度日如年,卻也算是承受住了二老太太董氏施加的壓力,閉口不提陳允遠的事,沒有鬧出亂子來。 陳允遠看在眼裡瞧瞧感嘆,小蕭氏終於有了些亡妻的作風。
蕭氏拿了軟靠,想要陳允遠躺下來歇著,陳允遠卻擺手拒絕,提起精神來問衡哥的功課,本以為衡哥會受這件事影響課業少不了退步,誰知道結果卻大大出乎陳允遠意料,衡哥反而因此奮發,比從前進益了不少。
一場事過後,家裡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改變。
為了要陳允遠歇著,衡哥和琳怡各自回去房裡。
蕭氏就坐在一旁給陳允遠揉捏小腿,想及這次的牢獄之災,陳允遠眼睛微澀,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蕭氏看在眼裡,“老爺怎麼和林大老爺一起回來。”
“林家有個故交之子在皇上面前保我出來,林大老爺大概是這樣得的消息……”
蕭氏頜首,“那我們倒是欠了林家的人情。”
“林家長子今年秋闈拿了第一,怎麼聽說好像得了鬱症。”陳允遠突然提起這件事。
蕭氏倒是沒聽說類似傳言,“老爺從何而知?”
陳允遠道:“林大老爺在我面前說的。”
林大老爺臨走之前第二次提起林家長子的病,陳允遠就覺得更奇怪,“琳怡和林家長子可見過面?”
蕭氏道:“見過幾面,都是在宴席上。”
陳允遠思量了一會兒,“有功夫你問問琳怡,別是這裡面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蕭氏立時明白過來,忙擺手,“不可能,老爺安心吧。琳怡想來持重,連長房老太太都誇她,這些日子要不是琳怡幫襯,這個家哪裡能這樣平安。”
陳允遠哪裡不知曉女兒的脾性,只是,“問問也無妨……”他總覺得林大老爺意有所指。
蕭氏頜首,“老爺心裡不踏實,我還是讓人去林家打聽打聽。”
陳允遠想了想,“也好。”
琳怡回到房裡將玲瓏叫來道:“你乾娘對京里可都熟悉了?”
這段時日琳怡有意讓玲瓏的干娘注意京里各處的動靜,多認識些各家的下人。 將來以便於出去打聽消息。
玲瓏道:“上次聽乾娘說。識得了不少同鄉,還出去聚在一起吃過兩頓飯。”說著話給琳怡換了件杏黃色的軟緞衣裙,“我去將乾娘叫過來?”
琳怡坐在炕上。 讓玲瓏的干娘去林家? 琳怡幾乎要拿定主意,最後關頭卻反悔,“以後再說。”
這時候不能輕易動作。 萬一被人察覺反而落下把柄。
林大老爺說出這樣的話,父親、母親該會去打聽。
前世她嫁進林家,也是林家人先說服了父親。 她要好好想一想,當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林家彷彿託了陳家的長輩,到底是哪位長輩幫了忙。
琳怡慢慢思量。 她始終沒有將前世所有的事都理清楚。
林正青燒死她後要求娶的陳家女是誰。
林家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陳允遠回來了,二老太太董氏欣慰地點頭。 “是陳家祖宗保佑。”
琳芳拿了荔枝在碧紗櫥裡吃,不時地飛眼看琳怡,過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低聲道:“我父親這些日子忙的腳不沾地,三叔父這才放了出來。”
二伯父還真是本事不小,本來在一旁看熱鬧,聽說父親放回來了,立即就一臉辛苦地報功,將他這些日子跑的關係說了一遍,“能託的人都託了,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二老太太董氏更補充。 二太太田氏不眠不休地在佛堂裡禱告,也是佛祖顯靈。
任誰聽得這話都會有幾分相信。
有了二老太太董氏不住嘴的誇讚,陳氏族裡定會有人稱讚二伯父這個兄長做得好。 二老太太董氏早就想好了。 就算父親能回來,也要撈上些好處。
怪不得二老太太董氏會喜歡二太太田氏。 二太太田氏的佛經總是能關鍵時刻給整件事添些顏色。
琳芳嫌棄丫鬟剝荔枝慢了,將盤子遞給琳怡,“幫我剝一些。”
如今二伯一家是她們家的恩人,琳怡只得挑了一個最大的荔枝放在手裡細細的剝。
琳芳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難得這時候還有荔枝吃,家裡得了一盤荔枝傳下來的話是給幾位小姐都送去些,食盒送去她屋裡,提籃子的媽媽卻笑著道:“這是四小姐最愛吃的。要說這荔枝火性大,旁人還吃不服,只有咱們府裡的四小姐能有這口福。”
玲瓏、橘紅兩個丫頭立時氣得七竅生煙,荔枝也沒有留下。
玲瓏見到琳怡就說,“誰沒見過呢,我們在福建有的是荔枝吃,犯不著和她治氣去。”
琳怡將胖胖的荔枝剝好,琳芳伸手來接。
琳怡卻一伸手送進自己嘴裡,邊吃邊皺眉,“太甜了,這盤都吃了腰上又要粗兩寸。”
本來要發作的琳芳聽得這話,盯著琳怡瞧,“當真?”
旁邊的玲瓏接話道:“四小姐不知道,三老爺同僚家的小姐有位愛吃荔枝的,那腰身足有水桶粗呢。”
琳芳皺起眉頭,立即放下手裡的荔枝,拿起旁邊的軟巾來擦。
琳芳這段時日一直心情不佳,從昨日起卻突然高興起來,琳怡不經意地提起來,“四姐姐今天好像挺開心。”
提起這個,琳芳臉上一紅拿起帕子笑起來,“你不知道……聽說康郡王……”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7:13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3-4 02:16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危機
琳芳眉飛色舞,說到關鍵時刻剛好住了嘴,扶扶鬢間的宮紗小芙蓉,端起旁邊的茶來喝,等著琳怡主動來問。
那隻小芙蓉的紗花,周圍不是用金色絲線鑲邊,而是真正嵌了層金箔,這樣精緻的頭花琳怡在周夫人頭上見過。
周夫人送來這樣的東西,琳芳又這般開懷,像是喜事要來臨了般,看來周十九有了下落,大概過不了多久滿京城都會知曉。
看著琳怡自在地挑梅子來吃,琳芳不覺有些掃興,“周夫人說要請母親和我過去做客呢,”說著眼睛一亮看向琳怡,“沒請六妹妹嗎?”
琳芳笑吟吟的模樣,看來周夫人將周十九能平安回來,歸功於二太太田氏的吃齋念佛。
不見琳怡配合捧她,琳芳眼睛越瞪越大,“我跟你說話呢。”
琳怡轉頭看過去,“四姐小點聲,長輩們還在外面議事。”
琳芳氣得差點將水杯扔在地上,礙於有長輩在場又不好發作。
還好琳婉做了和事老,“四妹妹還吃不吃荔枝,丫頭已經剝了一碗了。”
外面長房老太太正好將話說到點子上,“有空我們去趟宗長家裡,你這次,族裡也沒少幫忙,總要過去謝謝。”
陳允遠自然應承。
外面說完話,碧紗櫥裡的小宴也該散場。
琳怡幾個才走出來,長房老太太又想到一件事,問蕭氏,“我聽袁家大奶奶說,你和林大太太走得近些。”
蕭氏道:“媳婦和林大太太從小識得,所以……一起聚了幾次。”
長房老太太不可置否,將身邊的帖子遞給蕭氏看。 “林氏族裡來帖子了,要宴請我們一家,長房老太太那邊應當也接了帖子。”說著看一眼琳怡,“林老夫人很少辦這樣大的宴席,你們夫妻倆要好好準備準備。”
蕭氏難掩錯愕。 陳允遠雖然也驚訝,這時候卻不敢表露出來。
夫妻倆不說話。 眾人將目光齊齊挪向了琳怡。
陳大太太放下一盤子蜜桃,直起身來,“林大郎不是今秋的解元嗎?”說著嘴角一彎,酸酸地看著蕭氏,“這麼多的舉人老爺,才出一個解元,真真的前途無量。”
靠著科舉上位的書香門第。 最是重讀書好的子弟,怪不得林老夫人會出面。 二老太太董氏道:“書香門第規矩大,你們小心些。”
蕭氏心思本就七上八下,聽得二老太太董氏的話,出了一頭的冷汗。
眾人說了會兒話出去。
大太太扶著二老太太董氏去歇著,“林家這樣大動干戈,真的就看上了六丫頭?”
二老太太董氏坐在軟榻上輕瞇起眼睛,“老三回來的時候也是林大老爺送回來的。”
大太太仍舊不甘心,“三叔什麼時候攀上的林家,竟然走到了長輩議親這一步。林大郎將來定會考中進士,進了翰林院就是儲相,三叔有了這樣的女婿,那將來……老太太您可不能不管啊。”說著想起自家的女兒。 “六丫頭才多大,上面還有兩個姐姐沒有議親,怎麼就先一步……老三一家是故意打我們的臉啊,老三沒有將老太太這個母親放在眼裡,老太太怎麼還能忍氣吞聲……媳婦在外面聽說,有些人家將老爺和二叔當作庶出,否則林家怎麼敢繞開老太太……琳婉在長房陪著長房老太太那段時日,長房老太太不是不喜歡琳婉,而是……”
二老太太董氏向來不喜歡大媳婦這張只會哭喪的嘴,可是聽到最後也揚起眉毛,“而是什麼?”
大太太這才吞吞吐吐,“長房老太太時常和六丫頭說起趙氏的好處,說趙氏名聲好,陳家的晚輩都跟著臉上添光。”
說別的二老太太董氏還能忍,提起趙氏二老太太再也聽不下去,一掌拍在矮桌上,“趙氏以未亡人的身份嫁入陳家,那是因為她前面的姐姐在新婚之夜沒有落紅被退婚,趙氏一族的女子眼看就要都去做姑子,趙家才想出這樣的法子逼著她做貞婦,”說著冷笑起來,“名聲?他們趙家的女人都是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這麼多年,老三怎麼都沒去陳家認親?還不就是怕被往事髒了身。要說名聲,不過是沒有人去揭從前的傷疤罷了。”
大太太臉上一喜,“那就揭出來,這樣林家就不會要六丫頭了。”
聽著不爭氣的媳婦出的主意,二老太太董氏道:“那是上一輩的事,你恐怕旁人不說我們董家為了正妻的名分,抹黑趙氏。”
大太太整個人蔫了下來,“那要怎麼辦。”
怎麼辦? 二老太太沉下眼簾,“還沒真的嫁過去你怕什麼?”
琳芳負氣趴在田氏懷裡。
龔媽媽在旁邊笑著道:“四小姐小心些,太太肚子裡還懷著小少爺呢。”
琳芳緊緊地抱著田氏,“母親有弟弟不要琳芳了。”
龔媽媽諂媚地笑著,“哪會呢,太太知道四小姐愛吃荔枝,又讓人去西市買了一盤回來,正在次室裡冰鎮著呢。”
提起荔枝琳芳更加氣憤難平,“一盤荔枝,就那麼一個又紅又大的也被琳怡搶去吃了。”
龔媽媽親自伺候琳芳脫了鞋,“六小姐怎麼能這樣,明知道荔枝運到京里比金子還貴的,她吃什麼。”
“現在不止是要吃荔枝,”琳芳眼睛裡滿是紅血絲,“她還要嫁去林家了,將來林大郎有了前程,琳怡還不定要如何囂張。”
想起林正青,琳芳就忍不住發抖,若是將來林正青和琳怡成親,將她故意落水一節說了,琳怡還不拿出來說,到時候她臉面往哪裡擺。
“母親,說什麼也不能讓琳怡嫁給林大郎。”
蕭氏悄悄將琳怡帶去內室問,“你見過林大郎嗎?”
琳怡頜首,“都是在長輩房裡,所有人在一起見過。”她自然不能提林正青叫她小名一節,這樣蕭氏恐怕也要亂起來。
蕭氏嘆氣,“奇怪,林家怎麼會一門心思要和我們家結親。”
到底為什麼。 琳怡道:“會不會是因為政事,父親這次算是立了大功,將來說不定能得了賞賜。”
琳怡正說著話,陳允遠撩開簾子進屋。 父親倆顯然有話要商量,蕭氏讓琳怡先回去歇著。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蕭氏忙過去問,“老爺,你說怎麼辦才好,聽說請了不少的人,我們又不能當眾拒親。雖說琳怡年紀小,林大郎年紀也不大啊……”
陳允遠皺起眉頭,“去林家打聽清楚沒有?林大郎怎麼病了?”
“聽說是族裡子弟一起出去吃酒,回來路上受了風,所以一直在房裡養著,林家這段日子也是大門緊閉拒不待客的,這會兒才好了些,”說到這裡,蕭氏緊張地猜測,“該不會是要娶我們家琳怡沖喜吧!”
陳允遠沉吟不語,半晌才道:“明日你還是帶著琳怡去趟長房,看長房老太太怎麼說。”
琳怡和橘紅一起做了會兒針線,到了晚上玲瓏才從長房帶回了消息,“林大太太做壽,所以擺宴,聽說請了不少的人,京里的達官顯貴有好幾位,只是咱們家最全,幾位長輩都下了帖子。”就算林大太太做生辰,也不用讓親朋好友都請去林家祖宅。
長房老太太這兩日本要帶她去族裡串門的,林家這一請只好耽擱下來。
“長房老太太說明日小姐過去,再仔細商量。”
琳怡點點頭,讓玲瓏和橘紅撤了燈去歇著。
這件事不簡單。
像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局。
琳怡想了想又爬起來,將玲瓏叫進屋。
隨著燈光越來越近,屋子裡的陰影漸漸退散。 琳怡心裡油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是不是她被前世的事左右,反而猜偏了呢。
“玲瓏,四小姐那邊怎麼樣?”
玲瓏想起來就痛快,“四小姐回去發了好大的脾氣,連荔枝也不吃了,全都便宜了丫鬟。”
琳芳向來看她不順眼,這也合乎情理。
琳婉不用說了,從二老太太董氏那裡回來,一直跟她在香葉居小坐,提也沒提林家的事,只是偶爾露出羨慕的表情。
表面上看來,家裡的一切再正常不過。
琳怡道:“從二老太太房裡出來後,家裡有誰出去過?”
玲瓏一怔,“這奴婢沒有問。”
琳怡前世見識了二老太太董氏一家的手段,現在不得不小心,“明日早晨你將屋子裡的被子拿出去曬,順便問一問。”
玲瓏打聽消息的本事越來越厲害。
第二天琳怡臨去長房之前,玲瓏果然打聽清楚,“大老爺出去過,很晚才回來。”
大老爺陳允寧……
二老太太董氏明顯喜歡二老爺陳允週,現在陳允週拿了護衛一職,按照長房老太太的想法,二老太太董氏爭到爵位也會給陳允週。
家裡只有大太太表面上不服氣,陳允寧彷彿並不在意似的。
萬一陳允寧背地裡也在爭爵呢?
也許林家不是為了要議親,而是要讓她出醜。 林正青攥著她的把柄,上次沒有當著眾人面說出來,是因為時機未到。
第八十二章 冤家
蕭氏讓人將新做好的小襖、褙子、石榴裙拿給琳怡,玲瓏從其中選了件青色石榴紅妝花褙子穿上。
琳怡讓橘紅去拿來昨天讓人新做的酸棗仁酥皮點心,一盤盤的吃食很快就將食盒放滿了。 玲瓏低聲道:“小姐去長房才像是要回家。”
琳怡帶著兩個丫頭去垂花門坐車,走到園子裡,琳芳正和三四個丫鬟玩花球,幾趟跑下來,琳芳已經香汗淋漓,自從收到週夫人的請帖,琳芳的飯量大減,變著法地在花園裡灑汗,這般費心思,是想要宴席上驚艷,博君一笑。
蕭氏和琳怡到了長房老太太房裡,蕭氏迫不及待地將林家宴請的事說了。
琳怡在一旁低著頭,說不發愁是假的,林家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三兩句話是打發不掉。
小蕭氏雖然木訥,卻十分聽話,長房老太太乾脆也不繞圈子,當著琳怡的面直接問蕭氏,“你們夫妻倆怎麼打算。”
小蕭氏道:“要不是林大老爺夫妻心術不正,其實這門親事還算不錯,”說著看了一眼琳怡,林大郎畢竟前程不錯啊,至少在外面大家都會羨慕她尋了個好女婿,只是老爺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她也怕琳怡過去之後要受委屈。
多少人家賣女搏前程,琳怡在福建也聽說過官宦家巴巴將自己家的庶女送去配了商家子弟,換來大筆的聘禮打通關係升遷。 好多大戶人家都有共識,生了女兒就是做這般用途的,辛辛苦苦將孩子養大,總不能做了賠本買賣,父親對這種行為向來不齒,小蕭氏少算計也是她的好處,從來都是對他們兄妹仔細照顧,琳怡慶幸有這樣的父母。
長房老太太握著佛珠仔細思量,“回去了先不要聲張,我來想想辦法。”
蕭氏聽得這話微微鬆了口氣,長房老太太這樣說,大概就是有主意。 蕭氏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二房。
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去了內室。
長房老太太喝口茶,抬起頭來正色看琳怡,“六丫頭,你說實話,你有什麼把柄落在林家手裡。”
長房老太太對她向來和顏悅色,鮮有這樣嚴厲。 長房老太太現在還只是猜測,若是知曉林正青能喊出她的小名,不知道是會相信她,還是會對她失望。
她要怎麼說……
琳怡低頭道:“上次我們一起去袁家,孫女在園子裡遇到林大爺,林大爺突然看出孫女的小名,還讓孫女解釋為什麼會時時避開他,更威脅孫女假以時日要知曉孫女的生辰八字,當眾說出來,讓孫女嫁不得人。”
長房老太太驚訝地握住手裡的佛珠,“混賬……林氏一族怎麼出了這樣的子弟。”氣到急處頓時咳嗽起來。 琳怡急忙上前拍撫長房老太太后背,長房老太太臉色從蒼白到異樣的潮紅,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
長房老太太身子不好,琳怡就怕會這樣。
白媽媽聞聲過來忙要去拿藥丸。
長房老太太說不出話只是揮手,半晌才順過氣,“下去吧……我還……死不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林大郎儀表堂堂,竟能做出這等事來。
六丫頭的五官皺在一起,眼眶下還有黑黑的眼圈。 長房老太太知曉琳怡的脾氣,小事從來難不倒她,這次是真的犯了愁。 若是私相授受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神情。
長房老太太長出幾口氣,闔了闔眼,“怎麼不早些跟我說。這都過了多長時間了。”
“孫女以為是因之前拒過林家,他氣不過才危言聳聽,胡亂羞辱人的,以為不搭理就能過去了。後來聽說他考中了解元,多少好親事等著他,想必不會再來威脅我,以後只要防著他就是了。我始終不知曉我的小名他如何知道的,所以我也不敢輕易和長輩說。”這是實話,她心裡也知道林正青不肯罷休,早晚要有這一趟,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琳怡說著鄭重地道:“孫女寧可青燈古佛,也不肯嫁這樣的人。而且……我覺得林家不是真的要說親……否則怎麼還會請那麼多客人上門。”
長房老太太長嘆一聲,“那你準備怎麼辦?爭個魚死網破?真的丟了名聲?”
琳怡將頭靠在長房老太太身邊的大炕上,“我才沒那麼傻。他們要害我,我就迎頭受著不成?性命是自己的,和他們魚死網破太不值得了。”
可是要脫身談何容易。
琳怡懨懨地道:“林家若是正經要結親,我們家也只能答應了。”
長房老太太道:“將來要面對那樣的公婆和品行不端的夫君……”
琳怡道:“好在知己知彼,也好防範。”說著端茶給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調皮地吐吐舌頭,忍不住失笑,“你這孩子倒會編排祖母了。”
琳怡將話說的輕鬆,是怕長房老太太氣壞了。
長房老太太道:“昨日我就想了,林家想要結親,不如我們早一步和齊家談好了親事。”
“祖母看上了齊家,可是齊家眼睛高,不會讓流言蜚語染身,這個時候他們不會答應的。”齊家的規矩是比較大,琳怡早就想透了這一點。
長房老太太頜首,她擔心的也是這個,齊家甚麼都好,就是一窩子酸儒。
“總會有法子的,”琳怡脫掉鞋上了炕,幫長房老太太揉捏起腰來,前世她讓林家欺負了這麼久,該是反抗的時候,讓林家嚐嚐她的酸甜苦辣。
長房老太太半瞇起眼睛,“既然有了主意還不快說。”
琳怡垂下臉,“我也是才想到。”要不是經過了前世她還記不得。
前世成婚時,她生母身邊的媽媽主動找上門要陪著她嫁去林家,也算是照應她的身子,蕭氏聽了那媽媽的話,沖喜能將身子衝好,也就應允了林家提前半年將她嫁去了林家。
當時她就知道,那陸媽媽實則是想跟著她這個弱女發財。 否則當年生母亡故,她們舉家要去福寧,那陸媽媽怎麼哭著鬧著要留在京里,礙著蕭氏的面子她本想成婚後找機會發落陸媽媽,誰知道進了林家陸媽媽事事聽從林家安排,她被燒死那日,她就乖乖領著房裡所有丫鬟去吃酒席了。
“我的小名是母親臨終前取的,母親身邊的媽媽該是記得。”
長房老太太眼睛一亮,“你說的是……”
琳怡道:“我們去福寧前,放出陳家的那位陸媽媽。”
林家要潑在她身上的髒水,她敬還給林家。
“好,”長房老太太整理琳怡的髮鬢,“我就幫你演這齣戲。”
不止是要度過這一關,更要讓林家斷絕了利用她和父親的念頭。 前世她擋了林正青和陳氏女的好姻緣,這世她就遠遠地躲開,好讓林正青與他心儀的陳氏女早日送做一堆。
長房老太太從頭到尾佈置一番,吩咐媽媽打聽那陸媽媽一家的下落,中午吃了午膳,長房老太太才打發撐著眼睛的琳怡,“快去睡覺吧!”
琳怡歡快地跑去休息,一閉眼睛就睡到了晚飯時。
吃著最愛吃的松鼠桂魚,看著碗邊用糖稀打的小麻雀,還是在長房的日子最好過。 長房老太太瞧著琳怡饜足的表情,嘴邊不由自主地彎起笑容。
吃過飯,祖孫兩個在一起說話,“鄭七小姐有沒有給你寫信?”
琳怡搖頭,惠和郡主病了之後,鄭七小姐的信就少了許多。
“聽沒聽到康郡王的消息?”
琳怡道:“聽琳芳說了半句,彷彿有了康郡王有了下落。”
“這個人不簡單,上了一封奏摺,給福建的官兵叫苦呢。”長房老太太吃了口功夫茶。
給福建官兵叫苦……
不是應該徹查福建的軍餉嗎? 怎麼反而替福建說起話來了。
“要知道福建官府雖然吃軍餉空額,可是福建的兵士加起來也比普通的省份要多,要是一下子被人鼓動起來,那可是大事,”長房老太太道,“康郡王說福建的兵士所拿的銀餉才是別的省份的一半,詢問朝廷是否知道此事。”
康郡王是要擾亂軍心。
長房老太太接著道:“還問朝廷,福建軍官沒有朝廷分發下來的住所,朝廷是否知曉。這樣一來,被蒙蔽的福建軍官,反抗朝廷之前定要弄個明白。孤身一個人在福建,端的是這份勇氣,別說宗親,就算當朝重臣又有幾人能做到。”
老太太說的對,琳怡剝南瓜仁放在嘴裡,永遠不會算計漏的人,最會利用人心,在他身邊說不得那日就淪為他的棋子,他的那盤棋太大,需要犧牲的棋子實在太多。
一將功成萬骨枯,誰都想當將軍,誰來做白骨。
到了晚上琳怡正準備早些上床睡覺,玲瓏也抱著香香的枕頭傻笑,“小姐那隻杏花枕,翻出來的時候滿屋子香氣呢,將箱子裡的枕頭都染了味道。 ”
橘紅拿著羊角宮燈過來,笑著道:“快別冒傻氣了,沒看到小姐都困倦了。”
躺在床上,琳怡舒服地嘆口氣,長房老太太特意讓人做了新床,大約知曉她睡姿不好,床是加寬加大,她睡上去格外安穩。
玲瓏剛要將燈端下去,出去送水盆的橘紅又返回來,“小姐,三老爺來了。”
琳怡從床上爬起來,這麼晚了父親怎麼會來長房。 琳怡讓玲瓏伺候著穿好衣服,提著燈去長房老太太房裡。
白媽媽在門口攔著,只讓琳怡自己進了內室,撩開簾子,琳怡就看到屋子裡有個人被裹成了粽子的模樣。
這是誰……父親帶了什麼人過來。
沒想到屋子裡還有旁人,琳怡正想要不要退出去。
那人轉過頭來,拿著手帕摀嘴打了個噴嚏。
琳怡忽然想到《西京雜記》中一段話。東海都尉於台,獻杏一株,花雜五色,六出,雲仙人所食。 那人墨黑的髮鬢鬆散,面色稍顯病態的紅潤,眼睛清澈如被洗滌般,青色的長袍露出半邊,當真是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的一朵杏花。
周十九不該是正站在五色雲朵上,展展衣袖呼風喚雨的麼,怎麼會堆坐在她家椅子上。
琳怡上前端正地向周十九行禮。
周十九好聽的嗓子不在了,而是帶著濃濃的鼻音,“起來吧。”
被這人算計了這麼久,父親甚至為此受了牢獄之災,終於有一日看到他這般狼狽。 不知怎麼的心裡難掩舒暢。
周十九第一次看到陳六小姐嘴角輕翹,表情是難得的痛快。 再想及下人來向他回話。 陳六小姐在嬸娘面前跪下委屈地哭喊,說是陳家和他沒有半點關聯。 他才“出事”她就撇了個乾乾淨淨。
她心中真切的想法只有一瞬寫在臉上。
周十九收回目光,“回京的路上,看到了董長茂董協領。”
董長茂,長房老太太看向陳允遠,“你舅舅進了京?”
陳允遠一怔,“這……沒有啊……舅舅沒來家裡。”
董長茂是二老太太董氏的弟弟,在京外任協領職,怎麼會突然進京里來,或許是奉了密詔,這樣就不能和京中家人來往。
周十九咳嗽了兩聲。
長房老太太急忙道:“郡王爺先去歇著,我這就讓人去請郎中過來。”
周十九微微一笑,不客氣地看向琳怡,“聽聞陳六小姐師承姻語秋先生,我和姻家大郎相識,知曉姻語秋醫術了得,我回京一事旁人並不知曉,還是不要請郎中,陳六小姐隨便開張藥方讓人煎來就是。”
這是發號施令,讓她連拒絕都不能。
琳怡才要開口,陳允遠已經道:“小女只是會寫小方子,恐怕耽擱郡王爺的病。”
周十九不疾不徐地拒絕,“只是淋了雨沒有大礙,還是福建的事要緊。”說著眼睛裡閃爍出璀璨的光芒。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7 07:23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15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藥
玲瓏去磨了墨,琳怡坐上炕幫長房老太太添了些茶水,“伯祖母,康郡王要住在我們家?”
長房老太太頜首,“康郡王回京的事外面人不知曉,怕消息透露出去,你父親只能連夜將他帶進我們家。等到福建的事有了底,也就好了。 ”
周十九在京里應該有許多去處,難道一個堂堂的郡王爺連個莊子也沒有? 再不濟惠和郡主也能照顧他周全,怎麼偏偏來到陳家。
“伯祖母,”琳怡服侍長房老太太吃了口秋梨膏,“孫女覺得在我們家裡不妥當,”說著向外看了看,“只怕到時候二房會知曉,萬一誤了郡王爺的大事,我們不是成了罪魁禍首。”
長房老太太半瞇著眼睛,“聽蘭我已經讓人看起來了,現在又是入夜,你父親悄悄帶人進府,郡王爺始終遮著臉,應該無大礙,只是將郡王爺安排在偏院的西宅子怕是委屈了,”說著看了琳怡一眼,“這件事對你父親有好處,福建的事成了少不得你父親一份功勞,你沒聽到郡王爺說董氏的弟弟進了京,董氏一家就是那禿鷲,向來是不肯落了好處,我們再不爭恐怕要被姓董的吃了。”
周十九就是這樣,一開口就能咬住別人的脈門。
明知道他們家對董氏一族極度防備,就有意無意地提起。
現在連長房老太太對周十九也十分感激。
“去吧,去寫方子,讓人早些熬了。”
琳怡這才揮筆寫了疏風解表的小方子,廣藿香、菊花、連翹、地黃、板藍根、地骨皮,這樣的緩藥,婦幼皆宜。
方子才寫完。 跟著去伺候康郡王的雪禾來道:“客人有些咳嗽,老爺讓奴婢拿些小姐做的梨膏過去。”
那是她親手熬給長房老太太的,放了不少的冰糖、蜂蜜。 一個大男人吃什麼梨膏。
琳怡抬起頭,“梨膏哪裡管用。”
玲瓏看著自家小姐從開始的漠然,到現在的關心。 不知道怎麼的小姐這樣的變化,讓她背後有些發涼。
“廚房裡還有豬肺吧?”
豬肺。
雪禾和玲瓏都是一怔。 豬肺倒是有。 那是買來給院子裡的野貓吃的。
雪禾道:“今天早上吳三媳婦才留了一個。”吳三媳婦是一等心善,最喜歡照顧流浪的小動物。
那可是治病的好東西,“家裡不是還有南杏和北杏仁嗎?放些南杏、杏仁、姜,煮好了給郡王爺送去。”
北杏仁是苦的,要泡好幾日才能做小鹹菜用的,平日里下人都吃不了兩口,拿來給客人吃……這……雪禾面有難色。 豬肺和酸杏、苦杏仁煮在一起。 味道可想而知。
“這是止咳的好方子,煮好之後讓客人一口氣吃了,多蓋幾床被子,等到汗出透了,人也就好了。”
雪禾還站在一旁愣著。
琳怡露出溫和的笑容,“福建那邊但凡咳嗽都吃它養著,是極好的。良藥苦口利於病,這總比藥好。”
看著和善的六小姐,雪禾鬆了口氣,笑著道:“也就是六小姐。旁人說了,奴婢可不敢去做。”
等雪禾走了,玲瓏才悄悄問,“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喝過豬肺湯啊。”問起來又腥又臭的東西,誰能喝得下。
琳怡將方子上的墨跡吹乾,這個只能去問周十九了。 前世父親出事,她多少次遣人求見周十九,周十九連門也不曾開個縫,現在他自己找上門,她當然要盛情款待。
一碗帶著異樣味道的湯送來。
康郡王身邊的陳漢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東西。”
本來要蒙混過關的雪禾,只得硬著頭皮道:“是豬肺湯。”
看著眼前大塊頭臉色黑下來,不敢置信地看著雪禾,“你們府裡吃豬肺?”
誰吃豬肺……
雪禾急忙解釋,“藥膳……是藥膳呢……尋常吃不到的,用溫火燉了好久,六小姐說了,客人吃了出些汗也就好了……您就放心端過去吧。”
眼前的人不為所動。
雪禾只得接著道:“我們家老太太平日里吃的酸棗仁點心,秋梨蜜膏都是六小姐囑咐我們做的,長房老太太吃了之後身子好了許多。我們家小姐是有名的女先生弟子,聽說客人也是知曉的。”不然怎麼能讓小姐開方子呢。
聽到屋子裡咳嗽的聲音,陳漢嘴角一抽將湯接過去,讓小丫鬟退下。
雪禾和雪梨不多話,只在外面的鹿頂房子裡守著。
燈光下,裹在被子裡的人昏昏欲睡。 陳漢將湯送上前,“郡王爺,要不然小的嚐一嘗……”
一雙眼睛霎時睜開,陰影下的面容帶著濃濃的倦色。 能做酸棗仁點心,秋梨蜜膏,桂花酸梅湯,到他這裡就做了豬肺湯,陳六小姐對他還真是格外關照。
“爺,這……吃不吃得。”
客隨主便,看到康郡王點頭,陳漢盛了一勺送到康郡王嘴邊。
鹽也沒有放,真難喝,俊秀的眉毛微皺起來,不過似是有杏仁和生薑,的確能驅寒止咳。 一口氣將湯喝了,才知道原來到了肚子裡的湯汁也會不停地頂到喉嚨上。
周十九裹緊被子,眉毛舒逸地展開,彷彿絲毫不在意,“陳漢。”
廊下的人立即出來躬身道:“爺。”
“去謝謝陳六小姐,一定站在廊下,親口謝完才能回來。”
“是。”陳平的身影越走越遠。
被折騰了一圈,長房老太太特意交代讓丫鬟送一碗甜湯給琳怡。
喝過湯,肚子裡暖洋洋的,琳怡也躺在枕頭上一覺夢周公去了,睡到半路,玲瓏卻來道:“康郡王讓人來謝小姐。”
她的夢再一次被打斷,“讓他回去,說我知道了。”
玲瓏吞了口吐沫。 “他一定要在廊下親口向小姐道謝……”
故意的,知道她睡下了還這樣安排。
“不管他。”
問題是那大塊頭沉著黑鍋底的臉,一直站在院子外。 想想都覺得可怕,這一晚誰也別想睡了,“小姐。他一直在那裡,會不會被人發現啊。”
長房既然接待了康郡王。就要負責保密,當然不能鬧得人盡皆知。 琳怡無力,“讓他進院子來吧!”
不一會兒低沉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我們爺將湯全都喝下了,多謝六小姐款待。我們爺說,進了陳家就要隨著陳家的規矩……”
這話……分明是來傳達什麼意思的,卻只說了半句……
第二天早晨。 長房老太太讓聽雪去煮一什錦雞片粥,琳怡才想起來那碗雞片是她昨天餵好冰在泉水里要孝敬給長房老太太的,這下好,便宜了貴客。
吃過飯,祖孫倆在屋子裡說話。
過了正午,長房老太太派出去的人才回來稟告,“沒有打聽到舅老爺的消息。”
從三品的外官進京如果不是被皇上傳召,那就相當於是死罪,舅老爺已經不惑之年不會這樣做出這種危險的事來。
那就是被傳入京。
琳怡想到一件事,“前天晚上。大伯父肚子一人出去過,不知道與這件事是否有關係。”
說到陳允寧,長房老太太微微揚起眉毛,“董家人自然是喜歡你大伯父。”攬著孫女細細說,“二老太太董氏和你祖父在川陝時,生怕不能回來京里,將來也就只能依靠董氏一族,所以董氏早早就給你大伯在董氏族裡找了門親事定下。後來董氏回來京里,看到京里的閨秀花了眼,就想著給你大伯討門更好的親事。董氏的心思是,娘家那邊打斷骨頭連著筋,京里她們一家卻無依無靠,若是能找門好親家,對她和你大伯都是有益。”長房老太太說到這裡輕笑起來。
“畢竟是一家人,最是了解對方的心思。董氏一族連招呼也不打,就將沒有及笄的女兒送來京里,反正是姑表親,就讓二老太太將你大伯母又當媳婦又當女兒,在二老太太董氏面前侍奉兩年就和你大伯成親。二老太太董氏沒法子也就將侄女留下了,想著過兩年若是有好親事給侄女說了,侄女嫁個高門,你大伯也能再說親事,結果沒想到你大伯是個癡情種,將你大伯母認作了未婚妻般看待,兩個人花前月下有了牽扯,二老太太董氏只得咬牙將這門親事做了。”
想到陳允寧成親那天,董氏笑得抽筋的樣子,長房老太太就覺得痛快。
琳怡道:“所以董氏一族就喜歡大伯一家。”董氏族裡既然嫁過來一個女兒,就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個關係,董氏一族當然願意讓大伯承爵。
她前世臨死前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伯父拿了爵位,莫不是二伯父和田氏都失算了? 這樣想起來琳婉父女還真是相像,平日里都是不聲不響。
推算下來,林正青要去琳婉就合情合理了。
說完話,琳怡陪著長房老太太去花園裡散步,其實是看西宅里的食客。
那食客經過一晚的休息,又復精神氣爽起來,只是眉毛很好看地彎了一下,然後看著桌子上的官服,“在福寧的時候刮破了,還不知道要怎麼修補。 ”
琳怡沉下眼睛裝作沒聽到,四爪的蟒紋缺了條腿也沒什麼,不正好見證康郡王是如何艱苦的死裡逃生,想到這裡,琳怡抬起頭臉上多了笑容, “白芍姐姐手藝好,讓白芍姐姐看看能不能繡補上。”
周十九彷彿早就知曉她會如此說法,漆黑的眼睛故意沉下來思量,“讓許多人知道不太好。”
琳怡早有準備,將玲瓏叫過來,“我的丫鬟也會,郡王爺不棄,就讓玲瓏在院子裡簡單補好了再回去。”在她的地盤上就要聽她的安排,為週十九補衣服,日後說出去還當她想要攀龍附鳳。
長房老太太道:“丫頭手藝糙,還望郡王爺不要嫌棄。”
“哪裡,”周十九似是想到了什麼,含笑道,“這官袍是落水才壞的,來之不易,補個五六成就好。”
周十九輕翹的眉角如同黑夜裡的月光,又似枝頭將要化開的冰雪,半暖還涼。
林家宴請的日子很快就來到了。這段時日福建情形緊張,京里的氣氛也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終於聽說解元爺的母親辦生辰,大家都卯足了勁兒要在宴會上露個臉。
長房老太太在門口看到長長的賓客名單,裡面未出閣的小姐就佔了一半,林府裡更是鶯鶯燕燕聚在一起,滿眼的香衣鬢影,哪裡能順風順水地將親事談成。
琳芳添了不少的衣裝頭面,大大的牡丹挑心溜著金邊,花心是一大塊寶石,垂底用瓔珞做了流蘇,還好琳芳脖子夠粗,否則真要被壓斷了。
琳婉穿著青色妝紗氅衣,遠遠看去如煙似霧般,臉上施了粉,顏色比平日里亮幾分,
琳怡還像平常一樣,只是身邊多了個能說會道的陸婆子。
三個人一起簇擁著長輩進了林家,林家老宅用青石雕了影壁牆,上面沒有吉祥的圖案,而是寫滿了林家子孫的題字,林大太太拿著鮫扇,笑指影壁牆上右上側的一塊,“這是留給青哥的。”
旁邊的夫人笑道:“如今大郎是桂榜排首,將來定博個兩榜出身。”
話是這樣說,從前也有人得了解元卻在春闈落榜。
聽著周圍人都在誇讚林正青,琳芳看向琳怡的目光不時帶刺,琳婉恭謹柔順只陪在長輩跟前眼睛連周圍也不敢多看一眼。
琳怡頗有些不放在心上。
林大太太皺起眉頭看陳六小姐,表面上像是個木頭做的人其實更能做出下作的事,青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想的,竟被陳六小姐迷的團團轉。
林家後院看似沒有怎麼修葺,實則處處透著文人雅士之情,一處竹林竟然就在園子中央,裡面擺著漂亮的石墩,已經有一群小姐圍在石桌前喝茶。
琳怡抬眼看過去。
冤家路窄,海御史家七小姐正和一位穿著氅金紗芙蓉衫的貴小姐說笑。
那位貴小姐抬起頭來。
寧平侯五小姐。
大家都湊在一起了。
第八十四章 宴群芳
到了花廳拜見過林家和各位長輩,屋子裡的女眷大多是和林家有些交情的,袁家、齊家不在話下,還請了不少的顯貴,如寧平侯孫家。
林大太太早早就將寧平侯夫人讓在林老夫人旁邊的主位上。 寧平侯夫人笑得仰起頭,“這麼多夫人在,我怎麼好坐過去,還有幾位老太太呢。”
眾人將視線掃向陳家兩位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先笑著道:“您是誥命夫人,我們還能跟您爭不成,您踏踏實實坐就是,看誰敢說出二話來。”
屋子裡的女眷都笑了,海御史夫人道:“我反正是不敢,就算敢也是心裡想想,說不出口啊。”
寧平侯夫人故意板起臉,“瞧瞧,這位置坐了還燙人呢,大家都編排起我來了。”
林老夫人穿著海棠色枝葉妝花褙子,頭戴醬色抹額,旁邊簪著梅花萬壽簪,手上是一串碧璽佛珠,看起來慈眉善目,琳怡前世嫁給林正青前就聽說林家老祖宗最是和藹。
林老夫人果然笑道:“夫人放心安坐,軟墊上長不出一副牙齒來。”
寧平侯夫人就被逗得提起帕子摀嘴笑。 在場的女眷道:“還是林老夫人英明。”
女眷陸陸續續進門,半天才算齊全了。
寧平侯夫人和眾人寒暄之後,眼睛一轉目光落在陳六小姐身上,笑著向長房老太太道:“聽說老太太身邊添了個妙人,還真是又漂亮又溫婉。”
漂亮、溫婉這兩個詞用在琳怡身邊的琳芳、琳婉身上正合適,琳怡被兩人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哪能在這上面出挑。
琳怡對上寧平侯夫人的目光,彷彿看到寧平侯五小姐翹著小臉告狀的模樣。
長房老太太卻和藹地笑起來,“我這福氣是從弟妹那裡借來的。都是弟妹教養的好,將六丫頭送到我跟前,平日里多虧六丫頭在我床前奉藥。我這條老命才又結實了。”
長房老太太這樣一說,二老太太董氏也不得不開口,“老嫂子說笑了。”
大家說著話。 林老夫人單看著琳怡笑瞇瞇地伸手,“我還是第一次見陳六小姐。好孩子過來,讓祖母瞧瞧。”
這話一出,就算來之前不知道怎麼回事的,現在也看出端倪來。
琳怡握著團扇走上前去,當著眾人面斂衽向林老夫人輕輕下拜,身形端正平穩,端的是好禮儀。
林老夫人笑著點點頭。 “好孩子,果然出息。”
長房陳老太太露出滿意又欣慰的笑容。
女眷們看著林、陳兩家長輩臉上的神色,再看陳六小姐那不敢看人的眼睛。 林、陳兩家這門親事八成要成了。
周十九坐在院子裡翻書。
陳漢抹著汗氣喘吁籲地跑過來,“爺,阮婆子打聽清楚了,陳家兩位老太太、太太、小姐都去林家彷彿是為了兩家的婚事。”
林、陳兩家的婚事。
難怪陳家上下天剛亮就起來忙碌。
陳家長房老太太那般在意,林家相中的應該是陳六小姐。
“爺……要不要再去打聽……萬一到時候陳家依靠旁人……”
長房老太太臨走前來向他說明,當時旁邊的陳六小姐目光是一片清澈,在提起林家的時候,她的嘴唇微微上揚。 那笑容傲氣中帶著自信,顯然已經有十足的把握。
“我們等著就是。陳允遠耿直,不會做出表裡不一的事,所以福建那些清流才會相信他。”這就是清官的好處。
“老夫人。大爺、二爺、四爺、五爺來拜見了。”
林氏族裡來了好幾個男子。
屋子裡的小姐們都被請去碧紗櫥裡。
林老夫人身邊的媽媽將琳怡領到最前面坐了,林家幾位小姐陪著坐在一旁,琳芳臉色更加陰沉下來,趁著眾人不注意狠狠地盯了琳怡兩眼。
小姐們開始捂著嘴竊竊私語,主題都是這門親事能不能談的成。
琳怡握著扇子,想及前世時,她也是如此張望了林大郎一眼。
當日她就是握著扇子擋在臉前,羞怯、忐忑地看到那抹不真切的影子。 若是從前的一切果然在林正青腦海裡留下一抹痕跡,那麼她就盡可能讓林正青記起更多些。
外面響起腳步聲,丫鬟、婆子將竹簾緩緩放下。
琳怡拿起扇子遮住臉頰。
林正青請安的聲音傳來,琳怡心裡一慌不小心掉了手裡的帕子,帕子落在地上,丫鬟急忙去撿,琳怡接過來輕聲道謝,卻羞的不敢抬起眼睛。
林正青起身看了一眼碧紗櫥。
影影綽綽地看到陳六小姐,一柄花開並蒂扇,四周鑲著細細的羽毛,那隻手未染丹蔻的手緊緊握著扇柄,似是十分緊張,和從前幾次見面大不相同。
大約是知曉了婚事才會如此?
女人的心思無非是那些細小的算計,要麼仗著膽子靠過來,要麼欲擒故縱,他從來沒有認真去想過。
陳六小姐的舉動他只是覺得奇怪,原來也是這樣的伎倆。 這樣的情形才和他預想的不謀而合,就該是這樣。
碧紗櫥裡,琳怡鬆開緊攥的手指。 前世林正青登門幾次苦苦求親的時候,她以為林大郎果然對這門親事有幾分在意,她還當她是何其幸運,而今她要將這些都還給林大郎。
林家男子回去前院,小姐們才從碧紗櫥裡出來。
林大太太換了件嫣紅小鳳尾妝花褙子笑著張羅,“小姐們不要拘著了,我讓人在碧雲亭裡擺了宴席,請小姐們自去頑吧!”
在長輩面前就要一絲不苟,大家自然都不願意一直陪坐到開了宴席。 聽得這話,屋子裡的鶯鶯燕燕就都出了門。
漢白玉式的高台加築在池塘里,上面蓋了八角小亭,林家雖然處處高雅,卻也不忘記奢華。 讀書的根本還不是要求高官厚祿。
琳怡才坐下,周圍就又響起竊竊私語聲,齊家兩位小姐也不似往常一樣看著她眉開眼笑。 而是表情有些沉悶。
長房老太太才和齊大太太表露了結親的意思,沒想到林家卻鬧出定親的事來,也難怪齊家人會覺得面上難看。 雖說婚事是結兩家之好,萬一出了紕漏兩家就斷了往來這樣的例子也是常有的。
琳怡和齊家兩位小姐很談得來。 主動過去和齊三小姐說話,“姐姐最近如何?”她寫了兩封信給齊家小姐,齊三小姐只回了一封。
齊三小姐終究爽利,嘆了口氣,“還不是那樣。哥哥秋闈沒有考好,被父親教訓了一頓,就關在房裡準備春闈。我們姐妹也被限制在家,少了出來。”
以齊二郎是該考的更好,可是乙榜第三十八名也不算差了,別人家都張燈結彩大宴賓客,沒想到齊二郎倒挨了罵。
“父親說……”齊三小姐想要說話,卻被齊五小姐拉了一把,齊三小姐也就住了嘴。
有林家在中間,終究是多了層隔閡,看來只是慢慢消減了。
琳怡乾脆換了話題,“我做了兩隻蝴蝶荷包。”說著從玲瓏手裡拿來,“是給兩位姐姐的,用的是編好的五色線,上次道婆來我們家裡說。今年用五色線是極好的。”
齊五小姐看著那精緻的荷包,臉上一紅,歉意地看著琳怡,“其實……我和姐姐……”
琳怡頜首,微有些嚴肅,“我知曉,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是好姐妹。”
齊三小姐怔了怔,笑了,“看看你們倆,要酸死個人呢。”
齊五小姐和琳怡相視而笑。
幾句話過後,齊三小姐還是忍不住漏了底,“我父親說,哥哥前程未定,不准提旁雜的事讓他分心。”
所謂的旁雜事,就是婚事吧!
對於書香門第來說,科舉比什麼都重要,這樣說話也是無可厚非的。
琳怡這邊和齊家兩位小姐說話。
田氏帶著琳芳、琳婉認識了許多做客的女眷,寧平侯五小姐穿了一件蔥綠碎花緞邊裙,看起來十分俏麗,琳芳笑著在旁邊誇讚,“五小姐穿什麼都好看。”
寧平侯五小姐最喜歡旁人誇她美貌,每次她穿新衣裝京里的貴族小姐都要效仿,現在琳芳當著眾人面誇她的新裙子,自然說到她的心坎裡。 加上往日的情誼,兩三句話過後,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就拉起手一起去園子裡賞花,琳婉自然而然也跟在她們身邊。
寧平侯五小姐突然想起來,“聽說林家看上了你們家的六小姐是不是真的?”
琳芳頓時一臉黯然,“是真的。林大郎現在是解元,將來定會中了進士,能有這樣的夫婿,六妹妹好福氣。”說到這裡,琳芳特意乜了一眼寧平侯五小姐,寧平侯五小姐的眉毛果然擰了起來。
琳芳和寧平侯五小姐相處久了,頗了解寧平侯五小姐的脾性,“……林大郎儀表堂堂,聽說京里沒有哪家公子能及的上……林家長輩說我六妹妹性子溫婉賢淑,不愧是大家閨秀,配得上讀書人的門第。”
寧平侯五小姐豎起眉毛,冷笑,“她還溫婉賢淑……”
陳六小姐還溫婉賢淑。
上次在清華寺,陳六小姐刺耳的聲音彷彿還在寧平侯五小姐耳邊迴盪。
一個在鄉下養大、沒有半點規矩的小姐,竟然有了這樣一門讓人羨慕的親事。
“就算要結親,也該是你們姐妹倆。”寧平侯五小姐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看著琳芳。
琳芳曬然一笑,“五小姐知道,我向來是嘴笨的,不討長輩喜歡,六妹妹出口成章旁人誰能及的上,我做事也沒有六妹妹大方,自然是……再者六妹妹纖細,比我面貌姣好。”
說到面容纖細,寧平侯五小姐不是最厭棄自己稍圓的下頜。
“四妹妹,”琳婉謹慎地向周圍看,“你不要亂說。六妹妹人很好的。”
看著琳婉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寧平侯五小姐心底更是冒出一股邪火。 當日鄭七小姐還不是這樣維護陳六小姐,才讓她在眾小姐面前出醜。
最重要的是,陳六小姐若是溫婉賢淑,她就是驕橫跋扈,陳六小姐佔盡了風頭,假以時日她還不淪落成別人笑柄。
她不能讓陳六小姐好過。
“你們就這樣等著讓人欺負?”寧平侯五小姐睜大一雙杏眼,“枉你們還在京里長大。”
琳芳垂下頭,“我們在京里長大的,確然不如她們在旁處的見識廣。我這妹妹可是林家主動來提親的呢,家裡的長輩也是嚇了一跳。”
寧平侯五小姐似是聽出了什麼,“難不成……是……”
琳婉嚇得臉色蒼白,“寧平侯五小姐可不要亂說,我們家的女子都是本本分分的,絕不會有別的……寧平侯五小姐快別說了,就當是我求求你,”說著看琳芳,“四妹妹你還愣著做什麼。”
“急什麼急,”寧平侯五小姐笑道,“你們又不是親姐妹,你怕什麼。我聽說六小姐的親祖母,名分也是不清不楚的。”
琳婉怔愣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寧平侯五小姐這時候整理一下衣袖,十足的興致,“走,去看看你們那位春風得意的六妹妹。說不得今天我們還有好戲看呢。”
琳怡和齊家小姐正說笑,頭頂傳來懶洋洋的聲音,“呦……遠遠看來我當誰那麼顯眼,原來是陳六小姐。”
琳怡梳了單螺髻上面配了套金盞花的頭飾,乍看過去不顯眼,仔細看來那金盞花的花瓣隨著琳怡的動作在輕顫。
果然是精心打扮。
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琳婉與琳怡同桌坐下。
林家的丫鬟很有眼色,忙又擺上兩盤蔬果。
寧平侯五小姐翹起嘴唇低聲道:“六小姐來京里時間不長,倒是覓得了一門好親事。聽說林大郎才貌雙全,六小姐與我們說說,你們是何日相識的。”
若是手帕交的小姐私下打趣兒還算尋常。
琳怡驚訝地看向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寧平侯五小姐是聽我四姐姐說的吧,我沒怎麼見過林大郎,倒是四姐姐出去宴席的時候見過幾次,四姐姐還見過康郡王呢……”
說起康郡王,琳芳立時變了臉。
寧平侯五小姐也是一怔。
“寧平侯五小姐不妨問問我四姐姐,周夫人這兩日還請了四姐姐過去做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8 11:53 A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14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入局
琳怡看著寧平侯五小詫異的表情,想著前幾日琳芳在她面前笑著看她的模樣,一絲不差地傳遞給寧平侯五小姐,“週夫人沒請五小姐嗎?”
寧平侯五小姐的臉色從驚訝到憤怒,旁邊的琳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去向寧平侯五小姐解釋,手剛放過去就被寧平侯五小姐甩開。
琳芳尷尬地左右看了一下,低聲下氣,“我還沒來得及和姐姐說。”
琳怡沒想到惹了禍,忙改口,“寧平侯五小姐不要生氣,前些日子康郡王下落不明,我四姐姐去勸慰週夫人,這才……”話不說到底,剩下的就讓寧平侯五小姐自己去問琳芳。
琳怡眨著眼睛去看琳芳,琳芳敢在寧平侯五小姐身邊煽風點火地害她,難道是認准了她不會反抗?
琳芳不是沒來得及說,而是壓根不想告訴她,寧平侯五小姐冷笑,她還奇怪林家要陳六小姐做媳婦,琳芳怎麼沒有一點難過,原來琳芳早就攀上了高枝,自認為能比陳六小姐嫁的好。
琳怡不想在一旁看戲,就拉起齊家兩位小姐,“我們去那邊看丟花球吧!”
齊三小姐立即同意,“好呀,我和妹妹好久都沒有玩了。”
齊五小姐抿了口茶,站起身來隨著琳怡和齊三小姐一起走了。
眼看著琳怡和齊家兩位小姐說說笑笑地離開,琳芳的眼睛就要瞪出來。
琳怡沒有邀請琳婉一起去,琳婉只得在一旁陪坐,看著寧平侯五小姐想琳芳發放,“四妹妹好重的心思,我在你身邊竟沒有看出來呢。”
琳芳勉強笑,“五姐姐寧願相信六妹妹。也不肯信我?難得我們這般要好一回。”
寧平侯五小姐不動容,琳芳作勢去擦眼睛,“我要怎麼說……”琳芳想哭卻又不敢哭。 恐怕被旁邊的女眷看到,日後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可是若是讓寧平侯五小姐認准她要惦記著康郡王。 定不會善罷甘休……
琳婉開口解圍道:“五小姐,你錯怪我四妹妹了。”
寧平侯五小姐乜了琳婉一眼。 “你們都是姐妹,我是信誰的是。”說著目光轉向琳芳,“你倒說說,你六妹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琳怡說的自然是真的。
琳婉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不敢說話。
寧平侯五小姐看也看出端倪來。
琳芳倒是想出了好藉口,“週夫人要聽我母親講佛經,我是陪著母親去的。上次看到康郡王是在鄭家,”說著拖上琳婉。 “三姐姐也在那裡,我們只是遇到了低頭行禮,後來才知道是康郡王。”
琳婉輕輕頜首,“是……這樣。”
陳三小姐太過老實,根本不會撒謊,要不是想要幫陳四小姐也不會勉強應下來。 寧平侯五小姐暗自冷笑一聲。
亭子裡的小姐玩起花鼓來,鼓聲中夾雜著歡聲笑語。
這般情景可不是正好說話嘛。
琳芳低聲哀求,使出渾身解數,總算讓寧平侯五小姐開懷一些。
兩個人遠遠走開一旁,寧平侯五小姐道:“你倒是說說。康郡王長相如何?”
寧平侯五小姐終究敵不過好奇。
要說實話? 那寧平侯五小姐不就是聽到傳言說康郡王長相英俊這才想要看的麼,琳芳道:“和外面的傳言……”說到這裡鬼使神差,“姐姐應該看過林大郎,比起林大郎……”
寧平侯五小姐聽了半句話。 追問,“怎麼樣?”
琳芳支支吾吾,“差不太多……”
差林大郎不大多?
“呦……這麼說,你那六妹妹可撿到寶了,”說著不忘了譏諷琳芳,“你可要仔細些,別貪大丟了口中食,做個餓死鬼吧!”說著將帕子甩在琳芳臉上。
平日里聽到寧平侯五小姐惡毒地說旁人,琳芳總覺得心裡舒暢,而今這話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心頭髮堵,都是琳怡那個死丫頭害她。
“你的準妹夫剛才我也沒瞧到。不過依我看,你那六妹妹倒是被迷住了。”
那個人也不是不好,只是讓人想起來就顫抖。
雖然目光陰森可怕卻有一張漂亮的面孔,說話雖然冷漠嚇唬人的時候卻像小孩子一樣,嘴角邊的笑容一時諷刺一時如沐春風。
“你六妹妹會不會和林大郎私下見面?”
寧平侯五小姐突然問起這個,琳芳很快頭腦一轉,“說不得會啊!”看琳怡在碧紗櫥裡嬌羞的模樣她總覺得六妹妹和林大郎不似表面上這般……他們私下里見過也不一定。
寧平侯五小姐叫來身邊的丫鬟,“你去盯著,有消息了回來告訴我。”
琳怡拉著齊家兩位小姐遊園,林家的丫鬟在前面熱情地指路,生像是要將整個林家都帶著遊一遍。 中途小丫鬟指著一處桃林,“府裡最清淨的地方,裡面修了亭子,有曲水流觴,是我們家老老太爺建的呢。”
曲水流觴,這樣的地方是供家裡男子作詩玩樂之處。
“小姐們要不要去瞧瞧?”
琳怡笑著拒絕,“還是算了。”
似是看出小姐們的擔憂,那丫鬟很貼心地道:“小姐們別怕,家裡的少爺們都在前院,不得進後宅呢,不會有人打擾。”
那種地方,太清淨,誰能說得好。
“還是算了,”琳怡挽起齊三小姐、齊五小姐,“我聽那邊有鼓聲,向來是大家玩傳花了,我們也過去湊個趣兒。”
齊三小姐贊同,“對了,我還帶了彩頭來,”說著拽起袖子露出裡面的鐲子來,“我們下棋去。”
那丫鬟也不深勸,又引路將琳怡幾個帶回去。 眼看就要走回亭子,丫鬟笑著蹲下身給琳怡擦繡鞋上的塵土,“六小姐,奴婢叫藍蝶,就在旁邊伺候。你有事就囑咐奴婢無妨,奴婢一定辦得妥當。”
林正青用她的小字和生辰八字來要挾她,若是她肯乖乖地答應這門親事。 林正青是不是就不准備舊事重提。
就算婚事順利談成,都還是要見上一面問清楚妥當。
尋了個機會,琳怡看向身邊的玲瓏。 “你去和剛才伺候的丫鬟藍蝶說一聲,一會兒我要去曲水流觴看看。”
玲瓏應下來。
琳怡問橘紅。 “陸婆子呢?”
橘紅冷笑道:“已經和林家的婆子說上話了,奴婢瞧著她還收了人家好多東西。”什麼鐲子、釵子一併收進懷裡,“逢人就說,她是看著小姐長大的,是小姐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嫌臉紅。”
自從陸婆子“想起”陳家六小姐,就彎彎繞找到小蕭氏。 在小蕭氏面前說起蕭氏這個亡姐,兩個人都掉了眼淚,從此之後陳家大門就向陸婆子敞開了。 這一點和琳怡前世經歷的一般無二,只不過提前了些時日。
陸婆子到琳怡身邊,就常說起琳怡生母的事,動輒就掉下傷心淚。 琳怡因此也敬著她,讓她進屋伺候,就算玲瓏、橘紅也要經常聽陸婆子嘮叨,這樣下來陸婆子的氣焰愈發囂張,不管不顧起來。
琳怡點點頭算是知曉。 “別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園子里女眷多,手腳不干淨會給陳家丟臉。
琳怡和眾小姐一起做了幾首詩,偏是不巧這幾次都落到崔御史家小姐對下闋。 寧平侯五小姐放下鼓槌,“哎呀這可怎麼好。索性我們崔二小姐也是位才女。定能對的出來。”
崔二小姐有些鬱鬱寡歡,詩興也不如平常,不免對的有些零散,寧平侯五小姐捉住了把柄笑著道:“遇到了大才女,小才女就有些時運不濟了。”
崔二小姐怨恨地看了琳怡一眼。
海七小姐就冷笑一聲,“那是因為崔家姐姐身子不適。”
琳怡和海七小姐有口舌之爭時,崔二小姐在旁邊幫襯海七小姐。 可如今看來崔二小姐好像更加恨琳怡。
琳怡前世要嫁給林正青之前,可沒少聽到林正青被眾女視為如意郎君的傳聞。 這位崔二小姐不會是其中一員吧!
誰叫最近京里的紈絝子弟太多,林正青這頭大蒜就格外熏人。
宴席擺好了,女眷們各自落座。 吃過飯後,小姐們聚在一起笑話,哪位小姐宴席上出了醜。
崔二小姐和丫鬟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撇開眾人獨自行動,琳怡看向玲瓏。
玲瓏上前伺候琳怡去更衣。
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互相看看難掩眼中的笑容。
在琳怡身後的丫鬟穿了身深藍半臂,格外顯眼,寧平侯五小姐拉著琳芳悄悄地跟了過去。
這樣躲躲藏藏,終於到了曲水流觴,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藏在一叢牡丹花後,等到前面腳步聲越來越遠,琳芳覺得壓制不住胸口“怦怦”亂跳的心臟,想起她私會林大郎的事來。
六丫頭和林大郎私會讓寧平侯五小姐撞見了,寧平侯五小姐定會說出去,六丫頭名聲受損也就罷了,難免會牽扯林大郎……林大郎對她那般舉動,她想過多少次若是能報復,心中也是痛快,可真的到了這時候,她又害怕,林大郎會不會當著眾人面將她那件醜事揭出來,就算無憑無據,她也不敢和林大郎對質。 生怕從那雙黝黑的眼睛裡出來一隻小動物,呲出森白的牙齒狠狠地咬她一口。
琳芳正在猶豫,寧平侯五小姐已經等不及,一把抓起琳芳,往曲水流觴走去。 剛走到旁邊,只聽裡面傳來嬌滴滴的女聲,隱隱約約彷彿有,“大郎,你不知……”
寧平侯五小姐眼睛立即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裡面闖,琳芳向後退了一步,兩個人來回拉扯,琳芳頓時摔在地上。
寧平侯五小姐看著摔倒的琳芳,腦子一亂方才彷彿聽到裡面提起,“康郡王”卻沒有將整句話聽了清楚。
康郡王怎麼了?
寧平侯五小姐豎起眉毛正瞧著地上不爭氣的琳芳。
裡面傳來長長地“啊”一聲。
又有驚訝的聲音道:“這是怎麼回事,大爺,你怎麼在這裡。”
琳芳剛站起身,就被寧平侯五小姐扯了過去,兩個人進了曲水流觴,果然看到一身青袍的林正青皺著眉頭負手而立。
林正青旁邊用帕子捂著嘴的竟然不是陳六小姐而是崔二小姐。
另外一旁的是幫忙辦宴席的林二太太和陳家長房老太太。 顯然剛才問林正青為何會在這裡的是林二太太。
這樣的場面完全出乎寧平侯五小姐意料,琳芳更沒想到在這裡遇見長房老太太。
琳芳還沒上前說話。
陳家長房老太太低沉的目光已經掃過來。
寧平侯五小姐環顧了一圈,曲水流觴一下子聚了這麼多人,偏偏就沒有陳六小姐。
陳六小姐去哪裡了?
崔二小姐手足無措地立在哪裡,精緻的臉上都是驚懼和羞憤,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彷彿才清醒過來,可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林二太太正要說話。
陳家長房老太太已經道:“四丫頭扶我回去歇著。”顯然是不想再攙和這件事。
林二太太心裡一凜,立即想到林、陳兩家的婚事,如此看來是談不成了。
林正青看看壓著怒氣的陳家長房老太太、抽噎哭泣的崔二小姐、迷惑不解的寧平侯五小姐、驚訝的陳四小姐,再想想藍蝶來傳的話,他眼前浮起的竟然是陳六小姐緊緊握住扇柄的手。
他以為陳六小姐對他冷淡是欲擒故縱,卻沒想陳六小姐今日從頭到尾都在仔細謀算,要的就是現在這一幕。
陳家長輩目睹了他和崔二小姐私會,定不會再答應這門親事。
女人就算再聰明對他來說也不過渺小的是隻小老鼠,他自以為抓住了那隻小老鼠,卻被它狡猾地逃脫了。
第一次,他真正嚐到了被女人陷害的滋味。
第八十六章 自作自受
崔二小姐想要奪路而逃,卻發現兩條路被人堵的死死的,滿心的羞愧,讓她顫聲辯解,“我也是……賞花……才遇到……大郎。 ”
剛才崔二小姐哆哆嗦嗦說的話已經落到林二太太和陳家長房老太太耳朵裡,現在再強辯也是沒用。
陳家長房老太太不可置否,讓陳四小姐攙扶著慢慢走出了曲水流觴。
崔二小姐用帕子蒙住臉也嗚嗚咽咽地衝了出去。
這下子只剩下寧平侯五小姐和林二太太面面相覷。
林二太太目光閃爍,聲音盡量平和,“寧平侯五小姐和崔二小姐一起來的?”
這樣一來崔二小姐私會林大郎就變成了她們不小心在園子裡遇到林大郎了。 寧平侯五小姐急忙否認,“不是,不是,我們是聽到這邊有聲音才過來的,”說著向林二太太行了禮,“二太太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真是一副高台看戲的模樣。
寧平侯五小姐帶著丫鬟離開,林二太太將目光掃向林正青,“青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喜歡陳六小姐,要娶陳六小姐的嗎,怎麼偏和崔二小姐……還讓陳家長房老太太瞧見了,這婚事可如何談是好。”
二嬸不是一直盼著他出醜嗎? 好了,好了,不用演戲了,他都知道,用不了一炷香時間,這些事就會傳到祖母耳朵裡,然後震驚整個林家。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連修身都做不到,就算考上進士又能如何。
陳家想的周到,這時候沒忘了利用林家的內鬥。
君子不立危牆,無論他怎麼解釋,這裡面都會有他的干系。
“怎麼回事。”林老夫人變了臉色。 “是真的?青兒真的和崔二小姐……”
林二太太話說的恰到好處,“青哥倒是沒說什麼,壞就壞在這事正好被陳家長房老太太撞見……我們就是想遮掩也這樣不過去。”
陳家長房老太太吃了宴席後就覺得身子不舒服。 想要活動活動消消食氣。 林大太太是壽星,自然不能跟著過去,幫著擺宴的林二太太就去作陪。
林老夫人勉強穩住心神。 “怎麼就去了曲水流觴?”
“是因為,”林二太太低聲道。 “陳家長房老太太想向我打聽青哥身邊的事。”長輩相看了孫女婿,免不了還要向人打聽孫女婿的性子、喜好,這都是無可厚非的,說這樣的話自然要挑安靜的地方。
“媳婦就想著邊走邊說,就……走到了園子裡。半路上還看到陳六小姐急著來尋陳家長房老太太,想必是聽到了陳家長房老太太身子不適,過來問安的。”
林老夫人想起陳六小姐緊張、羞怯的模樣。 “那陳六小姐也看見了?”
“那倒沒有,”林二太太道:“陳家長房老太太讓陳六小姐回去前面看雜耍,陳六小姐就離開了。”
林二太太皺起眉頭,表情有些苦澀,“光是陳家長房老太太看到了也還好,大不了我們求求陳家不要將事說出去。我們兩家也是要談親的,說不得陳家還能諒解,只是……沒想到,被寧平侯五小姐和陳四小姐碰了個正著。”
林老夫人驚訝地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讓寧平侯五小姐看到了?”
寧平侯家可是出了名的破嘴。 無論到哪裡都要嚼旁人的舌根,上次寧平侯五小姐就是譏諷陳家才和鄭七小姐吵起來。
林二太太面有愧色,“都怪我沒有看住……這才出了這種事。我提點寧平侯五小姐出去不要亂說,不過……”
林老夫人抬起眼睛。 “她沒有答應。”寧平侯家就是看戲還要四處吵嚷的人。
林二太太嘆氣道:“早知道不該請寧平侯夫人和小姐過來。”
請寧平侯夫人和小姐的是林大太太。
大媳婦向來自以為是,想從別人身上算計到好處卻要惹出一身騷。 從前她為了算計二房,從府裡挑出長相出挑的丫鬟要討得老二喜歡,沒想到那丫鬟卻和老大有了首尾,否則哪裡來的庶子庶女。
林二太太為難地四周看看。
林老夫人厭棄道:“有什麼話你就說,遮遮掩掩的做什麼?”
林二太太這才道:“媳婦也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只是……媳婦聽說,大哥、大嫂不是想聘陳六小姐。”
林老夫人抬起眼睛,“這話是怎麼說的?不娶陳六小姐來議親做什麼。”
“大嫂的意思,那是因為青哥和陳六小姐私下里……大嫂才被逼無奈。之前為了對付成國公,您到處託人,最後想到了個法子從福建入手,還是大嫂自告奮勇要去和陳三太太攀關係,沒想到這事最後變成了大哥慫恿賊匪作惡,沒有拿到半點功勞。”
提起這個林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是兩家聯手的好事,卻將林家置於尷尬的境地。
林二太太道:“我們家後代子孫中難得有青哥出息,家里人哪個不想護著青哥。所以揭發成國公的這樣危險的事本應該我們老爺去辦,就算有罪過下來我們老爺也想擔下,可是大哥、大嫂不肯相信我們,生怕我們搶了功勞。”
林老夫人沉著臉看著錦席上精美的花紋。
“大嫂說要為青哥聘了陳六小姐,我還以為大哥、大嫂是想要緩和與陳家的關係,沒想到另有緣由在。我聽大嫂說,陳家立了功說不得要復爵,青哥怎麼也要娶個勳貴家的嫡女,陳六小姐算不得什麼。要知道陳家二老太太的娘家在川陝可是赫赫有名的,福建的事動用兵馬還是要動用邊疆的。”
“住嘴,”林老夫人震怒,一掌拍在矮桌上,“她竟然打這樣的主意,還將我蒙在鼓裡,陳家爭爵與她有什麼干係,她要做這樣下作的事。”
“您沒看出來,陳家長房老太太有意要將陳六小姐留在身邊嗎?陳家的爵位是長房承繼的,說不得大哥、大嫂和陳家族裡有了往來。”
怪不得大媳婦剛剛和她說這門親事恐怕做不得了,林家從來沒有娶過少婦德的女子進門,原來是抱得這個心思,今天宴請了這麼多賓客,大家都知曉了林家要聘陳家六小姐,若是親事不成,大家自然會打聽原因,到時候將陳六小姐失德的話傳出去,陳家族裡哪裡會容得這樣的女子做長房長孫女。
林老夫人冷笑道:“去將你嫂子給我叫來,我倒要聽聽陳六小姐失德之處在哪裡。”
不一會兒功夫,林二太太將林大太太領進屋。
林大太太吃了酒臉上一抹嫣紅,顯然一直在宴客的她還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二太太悄悄退到屏風外,仔細聽著裡面說話。
林大太太笑吟吟地輕扶鬢間的紗花。
林老夫人看似漫不經心,“喝了多少酒,不怕外面人笑話。”
林大太太笑著亂顫,“是寧平侯夫人非要我喝,我總不好駁了她的好意,要知道寧平侯夫人第一次來我們林家做客呢。”
大禍臨頭尚不自知。
林老夫人半闔著眼睛,“你覺得陳六小姐怎麼樣?”
這話一出,如同驚雷般在林大太太頭上炸開,林大太太立即垂頭喪氣起來,“我正要和老夫人說,這門親事還是看看再說。”
林老夫人故意挑起眉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已經看好了嗎?”
“媳婦也是才知道的,原來陳六小姐和我們家青哥早已經相識,輕易就將自家的小名告訴了青哥,您也知道我為什麼急著給青哥說親,就因為青哥前些日子喝醉之後,回家嘴裡總念叨一個女子的名諱,我還以為青哥跟哪個丫鬟做了不齒之事,慌忙將青哥屋裡年紀稍大的丫鬟都換了一遍。老爺說青哥長大了恐對那些事有了好奇,乾脆就定下親事,再給他正經收個通房,以免將來被什麼狐媚子迷了去,媳婦這才想到了陳六小姐,”林大太太說著頓了頓,“剛剛青哥才跟我說了實話,青哥嘴裡念念不忘的女子,竟然就是陳六小姐。陳六小姐的小名就叫阮阮。”
林大太太說到這裡眼睛紅起來,“青哥將來還要爭個前程,若是娶了這種品行不端的女子,將來鬧出醜事來可如何是好啊。”
原來他拿了陳六小姐的小名做文章。
林老夫人壓住怒氣,“這麼多賓客都知道了我們兩家要結親,你就將婚事擱下,日後怎麼向旁人解釋。”
林大太太眼角冰冷起來,“陳家自己女兒做出的事,陳家該是知曉,否則怎麼會痛快地答應了結親,別說現在我們沒有定親,就算定了親悔婚又如何,諒陳家人也說不出什麼。”
想的那麼簡單,林老夫人冷笑起來,“你是今天才知曉陳六小姐的小名?你是剛剛才有了這樣的打算?你以為陳家上趕著和我們家結親?恐怕就算你跪著求陳家,陳家也不會答應將陳六小姐嫁進我們家,今日你請來的賓客,不是看陳家的笑話,而是看我們家的笑話。”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8 11:01 PM
本帖最後由 gladys511 於 2012-10-29 07:13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跪下
林大太太輕蔑的表情立即僵在臉上,詫異道:“娘,您這是在說什麼,我們家裡哪有什麼笑話,就算有青哥的錯,也是咱們青哥年少不更事。”自古以來錯的都是女人。
林大太太還在得意,只聽腳下“啪”地一聲,粉彩蜜桃小捧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林大太太立時嚇得一激靈。
林老夫人道:“一個兩個都是人家小姐的錯,你兒子就行止端正。人家陳六小姐沒有規矩,崔御史家的小姐也是不顧廉恥。”
林大太太險些嗆了氣,“娘,媳婦不明白……”
“不明白……”林老夫人冷笑,“青哥和崔御史家二小姐在園子裡私會,被陳家長房老太太、陳四小姐、寧平侯五小姐撞見了,你還洋洋得意地和寧平侯夫人說旁人閒話,明日你就要成了旁人的飯後餘談。”
林大太太脫力地沉坐在椅子裡,睜大了眼睛,“娘,……這……是誰說的……我怎麼……”
林老夫人沉著臉,“等你聽到,恐怕滿園子女眷都知曉了。你還想說陳家姑娘的錯處,這門親事談不成,陳家正好將你兒子的好事抖出來,你還是想想,是去求陳家答應親事,還是問問崔御史夫人,崔家二小姐有沒有許配旁人。”
林大太太一下子酒醒了,臉頰蒼白沒有血色,“我……我……我去求寧平侯夫人……別將話說出去……青哥和崔二小姐……”
林老夫人不聲不響,半晌才道:“那你就去問吧!寧平侯夫人答應幫你保守秘密那是最好。”
林大太太想想寧平侯夫人在人前說的那些閒言碎語。 也知道此事行不通,哭喪著臉看林老夫人,“娘,青哥可是我們林家將來的希望,您不能眼看著不管。”
這還沒有封侯拜相就鬧得整個林家顏面掃地。 就算將來有了出息。 這樣的爹娘在身邊恐怕也沒有什麼好事。 陳六小姐看起來聰明伶俐,不卑不亢又謙和恭謹,青哥若是能娶了陳六小姐,說不得前程還能平坦些。
林老夫人神色一遠,“你看上了陳家哪位小姐?”
林大太太臉上一僵,“這……媳婦……”
果然有其事。
“那你就去和誰商量,鬧到這個地步該怎麼收場。”
林大太太立時哭喪著臉僵在那裡。
最終還是林二太太出面將陳家長房老太太、陳家二老太太、蕭氏請去林老夫人房裡。
兩位老太太坐穩了,林二太太笑著將琳怡領去外間喫茶果,琳怡看著林二太太眉眼中的笑意。 顯然這件事林二太太沒少煽風點火。
琳怡先在外間歇著,裡面兩位老太太笑著說起話來,蕭氏和林大太太偶爾交流一個眼神。 林大太太酒氣上撞只覺得耳邊嗡嗡直響。 幾乎聽不清楚林老夫人說的話。
陳家長房老太太開始沉默不語,而後慢慢道:“老姐姐,今天我就說了實話,六丫頭在我眼裡不似旁人。我老東西只要有一口氣在,我都要照顧她周全。”
陳二老太太董氏也笑道:“老三一家在福寧受了不少苦,總算回到京里來,一雙兒女都極討長輩歡心,六丫頭又是極出挑的,將她幾個姐姐都比了下去。
陳二老太太這樣一說緩和了屋子裡緊張的氣氛。
陳家長房老太太卻不是面子軟的人,目光一閃,“六丫頭年紀小,我還想著多留身邊幾年。”這話一出拒絕的意味已經十分重了。
陳家長房老太太先聲奪人,陳二老太太也有些驚訝,彷彿對這裡面的事一無所知,奇怪地看向對面的林大太太。
自從青哥考中了解元,上門巴結她的不知道有多少,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地試探。 陳家算是什麼東西,陳三老爺不過是有從五品的官職,現在落在京里也是討個閒差,她肯要陳六小姐做媳婦已經格外委屈,沒想到陳家卻還拿捏起來,別以為是握住了青哥什麼把柄,陳六小姐也不是什麼清白的閨秀,這樣故作姿態,不過是想多要些聘禮。 林大太太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陳老太太放心,我們家是大族,自然是虧待不了六小姐的,將來等到青哥金榜題名,高頭大馬地街上一走,那是拿什麼也換不來的。”林大太太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心裡期盼的場面說出來。
看林大太太眼角輕賤的模樣,還以為陳家非要高攀林家不可。
林老夫人望著酒後失德的大媳婦皺起眉頭來,陳家好歹曾是勳貴之家,哪裡能受得了這般奚落。
陳家長房老太太輕笑一聲,“林大太太的話未免有些大了,大爺能金榜題名,那是林家的福氣,旁人可是沾不來的。”說完就要拂袖起身,蕭氏見狀已經上前去扶。
兩家結了親,也是陳家的風光。 林大太太剛要說話,林老夫人已經開口打斷道:“大媳婦今日生辰多吃了幾杯酒,老太太萬要見諒,”說著想起青哥俊秀的外表,陳家長輩看著,說不得還會改變心意,就喊身邊的媽媽,“將大爺叫過來。”
陳家長房老太太就擺手,“我身子不適還是早些回去歇著,林老夫人千萬莫要驚動他人。”
林老夫人心裡不由地嘆氣,這門親事看來是做不得了。 陳家這邊不行,只得再想別的法子。
眼看著陳家人就要大搖大擺地離開,林大太太頭腦一熱,“要不是為了兩個孩子,我也不會做這個主,孩子們做出荒唐的事,我們做長輩的才要擔待著。 ”
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家二老太太董氏抬起眼睛看向林大太太,“林大太太。這樣的話可不是亂說的。”
林老夫人狠狠地瞪向林大太太,“這是喝多了,竟然當著客人面耍起風來,”說著吩咐身邊媽媽,“快扶著大太太去歇著。”
林大太太卻不管不顧起來。 “娘。這話要說透了。否則對誰都不好,我們青哥將來要名聲,陳六小姐也要嫁人不是。”
蕭氏臉色也變了,軟軟地開腔,“林大太太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家長房老太太也握住佛珠盯著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搶著將林正青“病”了的事說了,“我還以為是自家出了亂子,後來才知道青哥喊的女子小名竟然是陳六小姐的。”
蕭氏手也顫抖起來,“你說的小名,是什麼?”
林大太太道:“聽說是阮阮。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個字。”
女子取的小字和男子的小字差不多,不過女子的是父母取好平日里並不往外叫的,為的是換名的時候寫在庚帖上送去夫家。
二老太太董氏目光不由地一閃。 六丫頭的小名她彷彿記得是六丫頭生母蕭氏取的,大家也叫過一陣子,就是這兩個字。 她抬起頭看向小蕭氏,平日里怕事的小蕭氏臉上更多的是驚訝、疑惑。
蕭氏抬起頭道:“大太太這是從哪裡聽說的?怎麼就認定是我們家六姐的小名?”說著向陳家長房老太太和二老太太董氏討主意。
陳家長房老太太道:“這事非同小可。自然要說個清楚。”
二老太太董氏也是這個意思。
蕭氏這才轉頭問林大太太,“這件事大太太可向旁人說起過?”
林大太太見陳家人態度軟下來,得意地翹起嘴唇,“別說妹妹和我是從小的姐妹,就算換做了旁家,事關女子聲名,這種話我自然不能出去說了。”
蕭氏第一次看到林大太太這般嘴臉,心裡也發涼,卻攥住帕子穩下心神,“六姐的小名不能輕易說的,可是弄清楚倒像是我們的錯處。”思量片刻,蕭氏似是想起什麼,從腰間解下一隻金絲鑲邊的荷包,“這是我一直貼身佩戴之物,我們家的兩位老太太都是見過的,我們才來京里的時候,六姐生了大病,我去清華寺添香火,給兩個孩子各求了只平安簽,回來的時候就繡了小名放進荷包裡,清華寺的僧人囑咐要隨身佩戴明年才能拿下來。我口說無憑還是請幾位老太太看看,我家六姐的小名是什麼。那平安籤上有硃砂寫的日期,那時候我們六姐可還沒見過林大郎。”
蕭氏問林家人要了剪刀將荷包拆開,拿出裡面的平安簽給幾位長輩過目,林大太太也想去看,蕭氏已經將平安簽收回來。
林老夫人目光復雜,二老太太董氏看了也是一怔,倒是長房老太太嘴邊露出笑容來。
“我家六姐的小名確曾想叫阮阮,那是老爺和姐姐給取的,在京里也叫過些時日,老爺上任去了福建,六姐屢屢生病,有一次萬分凶險,我就請了當地的陰陽先生來瞧。陰陽先生說六姐沒了生母,命格上缺一數,虛添小字添威壯氣才能順利養大,於是老爺就將六姐的小字改了。”
林老夫人想著陳六小姐的小字。 元元。 元字可不是元氣的意思。 陳三老爺顧念亡妻,在原來的字上改過才成的。
蕭氏口氣一改,“媳婦現在倒是疑惑,六姐棄之不用的名字是誰傳出去的。”
林大太太沒看過那隻平安簽,蕭氏的話也就聽得糊里糊塗,於是看向林老夫人,“娘……”
林老夫人被氣一梗,臉色鐵青,厲聲道:“跪下。雖是自己當了主母,卻連規矩也忘了,人前失禮讓人笑話,這事若是不向陳家長輩說個究竟,你就別起來。”
林大太太瞪大眼睛看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威容不減。
陳家長房老太太拿起茶來喝,蕭氏忙旁邊伺候。
屋子裡靜寂無聲,林大太太哀戚地喊了兩聲,“娘。”
林老夫人也不答應。
蕭氏垂下眼睛,林大太太安排今日的宴席,分明是不想給琳怡活路。 只要想到這一點,蕭氏也裝作視而不見。
直到林大太太真的要跪在地上,陳家長房老太太才道:“算了吧,林大太太也是一時失察,現在大家說了清楚也就罷了。”
林老夫人一臉歉意,“都是我平日管教不嚴。”
陳二老太太董氏笑著道:“老夫人平日里已是不易,年輕人哪個還沒犯過錯。”說著示意身邊的媽媽將林大太太重新攙扶回椅子上。
陳家長房老太太臨走之前拉住林老夫人說了幾句貼心話,“親事雖沒談成,兩家情誼還在,若是有什麼風聲,還要林家幫忙周旋。”這話的意思,林大郎和崔二小姐的事,陳家不會主動傳出去。
林老夫人滿臉感激,“只是委屈了六小姐。”
陳家長房老太太道:“老姐姐放心,此事我自有計較。”
林大太太滿身冷汗,咬牙將陳家兩位老太太、小蕭氏送出門,轉頭就忍不住吐了一身的污穢。
林老夫人嫌惡地揮手,“將大太太送回屋裡好好養著,別再出來吹風。”然後吩咐身邊的媽媽,“剛才說的話誰也不准傳出去半句,否則絕不輕饒。 ”
琳怡贏了齊三小姐的手鐲,齊三小姐又要壓了自己的發釵,齊五小姐笑著拖了姐姐,“好了,好了,姐姐別把衣物都輸了,可要沒法見人。”
時辰不早了,林家開始送客,齊三小姐大呼不痛快,拉著琳怡,“這里地氣不對,我是屬火,這里三處環水殺了我的士氣,明日去我房裡,定要輸翻了你。”
琳怡聽了忍不住笑,“好,我一定去你房裡,瞧瞧你都讀些什麼雜書。”
看著琳怡跟著陳家長輩離開,齊三小姐悄悄嘆口氣,拉著妹妹低聲道:“陳六小姐要是做了我們嫂嫂該多好啊,這麼好的媳婦,父親、母親還要猶豫,要是便宜了別人,將來必定後悔。”
齊五小姐看看左右,拉扯姐姐,“莫要亂說,小心壞了六小姐聲名。”
齊三小姐聽得這話免不了垂頭喪氣。
回去的馬車裡,長房老太太拉著琳怡的手,“我看這件事和你兩個大伯父脫不了乾系。林家不會無緣無故地害你。”
林正青是攀上了二老太太董氏那邊,所以才會對她下這樣的黑手。
這種情形可不和前世發生的事正好吻合。
長房老太太道:“崔御史家二小姐怎麼會在曲水流觴?”
這也是她沒想到的。
長房老太太看向琳怡,“崔御史家小姐提起康郡王。”
第八十八章 處置
說到康郡王,琳怡抬起頭來,“崔二小姐和林大郎說康郡王這是鬧的哪一出。
不可能將所有事都算計周到,今天琳怡只防著海御史家的小姐,沒想到崔二小姐卻跳了出來。
崔二小姐不知道從哪裡得來林大郎的消息,獨自一人悄悄靠過去私會,這下子倒是讓琳怡少費了周折。 崔二小姐和林正青也因此被長房老太太和林二太太堵個正著。
長房老太太道:“崔二小姐說,你父親和康郡王交好,現在局勢不明,讓林大郎小心被牽扯其中。”
這崔二小姐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沒忘了這時候通風報信。
不過以崔二小姐的性子,只是找了個藉口去和林大郎說話,她想想也知道,林家若是準備和陳家結親,自然已經將這些想了進去。
“這件事過後,外人更會將你父親和康郡王劃成一黨,”長房老太太說著看向琳怡,“我看康郡王是宗親中難得的俊才····· ·六丫頭你怎麼想?”
琳怡看著長房老太太頗有深意的目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我覺得父親還是離康郡王遠些才好。
這次雖然有了康郡王幫忙,我們家才能平平安安,可是以後呢……父親為人耿直,很容易就被人利用,康郡王是有宗爵的人,這樣的人經手的事必然都是十分難辦的,跟著他做好了也不一定會前途無量·做不好定會下場淒慘。 ”
長房老太太聽得嘆氣,“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女人只想家宅安寧衣食無憂就算最好的了,男人卻永遠想著更高的位置。”
琳怡拉著長房老太太的手,幫長房老太太揉捏虎口,“孫女看來,和康郡王能遠就遠些。”
六丫頭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哪個長輩不想給自己的兒孫說門好親事這次康郡王來家裡躲避她也能看出來康郡王對六丫頭印像不差,既然六丫頭沒有這個心思,也就罷了。 可恨的是齊家,總是躲躲藏藏,這次聽到些風聲,乾脆來問也不問,灰著一張臉生像陳家欠了他們什麼。 齊二太太沒有壞心卻生了一副小肚雞腸。 要不是六丫頭生就寬懷大度,她還真就不會考慮齊家。
琳怡岔開這個話題,說起林大太太“照祖母這麼說,林老夫人確實惱了林大太太。”
長房老太太冷笑,“就算再惱,心裡到底還是護短,林老夫人這般發放林大太太,無非是想讓我們息事寧人,林老夫人也知道我不會真的讓林大太太跪下,否則我們兩族日後就真的要斷了來往。再說,就算我不開口,二老太太董氏也會做這個好人我就算千般不願,也不能便宜了董氏。”
看著長房老太太臉上的笑容,琳怡也能想到剛才在林老夫人屋裡,二老太太董氏怕被林家牽連,話也不敢說的樣子有多讓人痛快。
“這下好了,你母親回去就能正大光明地收拾房裡的幾隻耳朵。”
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了以防萬一蕭氏會將身邊不放心的下人通通趕出去,這一件倒是藉了林家的光。
蕭氏在人前真正做了回主母,將平日里裝神弄鬼的林大太太嚇得冷汗直流這一次是對付了林家又對付了二老太太董氏一家,沒讓她想到的是琳婉從頭到尾都十分冷靜,沒有參與琳芳的事,更沒有打聽林正青。
難不成琳婉不想嫁去林家?
陳家的馬車越走越遠。
林正青在林老夫人房裡聽訓斥。 眼前卻浮起陳六小姐低頭垂目的影子,眼睛含著微笑,挽著陳家長輩,眼睛不抬地從他眼底下走開。
“索性崔二小姐身上還沒有婚約,既然如此,你就娶了她。”
娶了崔二小姐。
林正青心裡一笑,“孫兒有錯,就憑老祖宗安排。”
林老夫人看向旁邊的林大太太,“明日你去趟崔家,問問崔家長輩的意思。動作要快,免得讓醜事傳出去,青哥還有幾個月又要下場了。”
林大太太揪著一塊帕子使勁地揉,“娘······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青哥不過只是見了崔二小姐一面,並沒有別的·· ····”
林老夫人眼睛輕翹冷笑,“你既然看不上陳六小姐,現在不是正合了你心意?還是你想攀上陳二老太太娘家做靠山。與殺人不眨眼的武夫謀利,你就不怕那日糊里糊塗做了刀下鬼。”
林大太太還想辯駁,看看一臉鐵青的林老夫人,隱忍地吞了一口吐沫。
最終崔、林兩家的事在寧平侯夫人賣力講解下,弄得滿城皆知。
眾人唏噓這位解元公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
林家上下打點,崔家也沒閒著,崔御史訓妻教女的戲碼不間斷地上演,一會兒傳崔二小姐被打死了,一會兒傳崔二小姐悲憤之中投繯自盡,一會兒崔家又準備了馬車要將崔二小姐送去寺裡修身養性。
一日之間就有三種不同的傳言在下人嘴里傳開。
被此事波及的三家中,陳家最為安穩。 陳三太太回去之後整治了內宅,在陳六小姐的貼身婆子身上搜出了林家的東西,陳家立酆差人將東西物歸原主,然後將那位陸婆子趕出陳家。
要不是念及陸婆子曾在陳三老爺正室身邊伺候,陳家早就動用了家
林家也行動迅速,林老夫人出面,崔、林兩家正式談起了婚事。 在里土生土長的崔二小姐總比從福寧來的陳六小姐強。
林家雖然擔些名聲,也不算太吃虧。 崔家小姐有錯在先,崔家的嫁妝定會不少。
林家、崔家在台上扮角,陳家慢慢也成了看客。
琳怡張羅著給長房老太太布菜長房老太太沒忘了問她一聲,西園子裡的客人怎麼樣。
琳怡道:“是咱們府裡年長的廚娘做飯,每日按時送去,您就安心吧!”長房老太太從前就是吃這廚娘做的飯菜,直到琳怡過來長房照顧長房老太太才讓白媽媽令尋了手藝好的新廚娘。
新廚娘雖然手藝好沒有從前的老人嘴嚴。 琳怡覺得還是穩妥些為賧。
最年長的廚子。那不是就會幾道老的變不出花樣的京菜嗎? 長房老太太眼睛微抬,看著自己面前的精緻的八段素什錦,翡翠丸子、果仁切雞、蟹黃豌豆,吩咐白媽媽,“將這幾個菜悄悄送去西園子。”
那可都是她督著廚娘做的飯菜,琳怡道:“祖母,咱們這樣送過去,恐怕被人生疑,還是讓客人忍幾日畢竟京里的風聲緊著。”
長房老太太想想覺得有道理。
於是長房老太太的每日一次遊西園,就變成了晚飯之前。
病人早就扔掉了厚重的被子,張揚地在院子裡石桌上畫山水。 烏黑的長發鬆鬆地挽成髻,瞇著眼睛似笑非笑,動作卻十分鄭重,右手執筆左手掩袖,不論筆鋒如何遊走,只是手腕擺動,身體立如山松。
陳允遠早早就給琳怡兄妹請了先生,琳怡提筆練字的時間並不少卻自認做不到這一點。
周十九放下手裡的筆。
琳怡上前去見禮。
大家見面多了,稍稍隨意起來,琳怡伺候長房老太太在旁邊的錦杌上坐了,然後站在一旁垂頭斂目。
長房老太太剛要詢問康郡王的病如何了,眼睛看到石桌上的畫卷,臉色也變的難看起來,“郡王爺這是畫的······”
周十九清澈純淨的眼睛一瞥笑道:“我看西園子長廊上雕了一半的圖案,似是鄭國罄的《青山留春圖》,這幅圖我在宮中見過兩次。”
提到這個長房老太太眼睛有些紅。
允禮也是見過鄭國罄的真品,才想描下來讓工匠雕在廊上,結果畫沒描完,允禮就病了,允禮沒了之後,她也沒有精神在修西園子,就將允禮畫了一半的畫讓工匠雕上去,這西園子就鎖了起來。
長房老太太說起這個眼睛有些發澀,用絹子擦了擦眼角,才道:“唉,一晃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說著又去看康郡王描的《青山留春圖》,“市面上見到的盡是贗品,聽說與真品實有出入,郡王爺是看過真品的定錯不了,可否留與我讓人仿一張。”
周十九笑得親和,“是我閒來無事才仿作的,老太太若是喜歡就留下。”
這可正對長房老太太的心思。 長房伯父沒畫完的畫,請外人來續長房老太太覺得心裡不是滋味,族裡的年輕人長房老太太又不想去托。 擇日不如撞日,這次園子一開,也全了畫作,就像老天送來個慰藉般,這比她們晚輩說多少吉祥福壽的話都有用。
從前長房老太太對康郡王是因對待宗親,必要恭敬、小心,經過這件事似是多了些私裡的交情。
陳允遠再次在長房老太太面前誇讚康郡王時,琳怡明顯看到了長房老太太的認同,只不過長房老太太做事鄭重,嘴上不會輕易說罷了。 要不然本來想要康郡王搬去莊子的話,長房老太太說說就罷了,沒真的就去安排。
琳怡拿著小夾子剝松仁,給長房老太太做的松仁點心送去了西園,周十九個大男人看到糕點竟然也不推辭,這果仁都是她用筷子沾蜜親手捲的,為了孝敬老太太她只能又讓玲瓏拿些材料再做些。
琳怡將糕點卷好放在蘇子葉上,裝好盒子送去長房老太太房裡。
長房老太太房裡氣氛有些低沉。
陳允遠坐在椅子裡皺著眉頭喝茶。
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收拾行裝。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28 11:11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30 10:39 A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危險
父親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一點沒收聽到消息。
琳冶將盒子遞給白芍,向陳允遠行了禮,然後跟著長房老太太進去內室。
長房老太太坐在紫檀椅子裡,轉著手裡的佛珠,看著琳冶,「明日一早我們就去族裡住匹時日,我要和族裡宗長商量過繼之事。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是不是福建那邊有了消息,所哪們要躲出去。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什麼者陽兩不了你,你父親說福建來了官員,晚上就會俏俏過來,讓我在府裡打點一二。
福建過來官員,那是為了見周十九?
姿金紋福胡戶開口吞吐著安息香,長房老太太的手微接圓頭雲紋的扶手,「你父親聽說是福建報急,具體如何還不知曉。
福建報急,是成國公動手了。
周十九這般算計,還是沒能俏俏將成國公拿下。
長房老太太嘆氣,「成國公三代元勳,手握兵權,又是我們大周朝中少有善水戰的武將,京裡多少達官顯貴只能逢迎他,你父親偏挑了這麼一塊硬石頭。
琳怡奉茶過去,「也不能匡父親,父親到了福建之後,只能選要不要投靠成國公。」不投靠就是死敵。
長房老太太輕佻起眼睛,「朝廷不准官員結黨,但凡六品以上的官員,哪個不站位,就算不依附權貴的,也給白己劃做情流,不說別的,聯姻還不就是這般早晚要經此一劫。
前世她們一家沒能闖過去,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換來好結果。
長房雖大伺候的下人並不太多,這些年長房老太太留在身邊的大多是世僕,於是有些事安排起來也窖易些。
到了晚間掌燈,陳允遠領著人從後門進了陳家長房。
琳冶想要去聽聽父親和那人都說了些什麼,長房老太太思量片刻讓白媽媽將琳冶領去屏風後。
雖然陳允遠和那人說話的聲音低,琳冶還是聽了大慨。
這段時間又有樓寇來犯,福建徹查娠災款,福建官員人人白危駐軍也是人心渙散,結果硬讓一百樓寇攻破臨侮的一座城他。 福建水師沒有了成國公指揮就像一隻紙老虎,不能再為大周朝效力。
朝廷是要對付樓寇還是要整頓福建。 若是要對付樓寇如今就離不開成國公。 於是現在的局勢很明顯,國家還需要成國公,如嚴大人. 陳允遠這樣想要參倒成國公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條。
「就算朝廷另派武官去福建,不一定能指揮動福建水師。培養水師不是一時半刻的事。」言下之意,成國公拿福建水師威脅朝廷,陳允遠等人絕無勝算。
琳怡從屋子裡出來將裡面的話說給長房老太太聽。
長房老太太道:「怎麼不接著將話聽完。
琳怡搖搖頭依偎在腳踏蹬上給長房老太太捶腿「康郡王在我們家裡這麼長時間,等的就是來報信的人吧.福建的情流畢竟還是信父親的。'所仁斌目凡肯有人來通消息,必然會來尋父親。
所日艘下來白然是要將西園子裡的貴客說出來。
「康郡王是利用父親和福建清流的關係。
長房老太太頜首,「我何嘗不知道如此,事到如今我們家也只能依靠康郡王。
光靠父親,更不能順利度過難關。
父親這時候也該將康郡王抬出來了否則福建那邊就真的扮受有心思再和成國公周旋。
那邊的陳允遠果然聽到甄向晨道:「康郡王之前上折子給朝廷,可真有替福建軍士叫苦之意?」
說到這個,陳允遠不假思索地點頭,「是真的,這些年福建受成國公之苦。水師辛苦,朝廷每年多撥銀子搞賞,發到軍士手裡不過十之一二,福建軍士還要感念成國公的思情。康郡王上了折子一直在暗中等消息。
甄向晨眼睛一亮,彷彿又看到了希望「陳兄此言當真?」
陳允遠道:「那還有假我此刻便可向你引薦。
陳允遠在家裡謀劃大事,琳冶伺候長房老太太休息。
白媽媽低聲道:「六小姐去歇著吧,這裡有奴脾就好了,西園子那邊恐泊一晚者剛受個結果呢六小姐這樣要熬壞了身子。
說的是,乾等著也是無用,琳怡點點頭,順手將剝好的松子仁放進嘴裡,出門的時候才發覺,吃進去的是松子殼。
就算回去休息,誰又能睡得著。
第二日玲瓏早早讓廚房煮了雞蛋給琳怡敷眼睛,琳冶哪有這個心思,多補了些粉去長房老太太房裡聽消息。
陳允遠熬了一夜,反而比昨天多了些精神,經過周密安排,甄回晨在陳允遠珍藏的小絹子上按下血手印,「甄向晨總是武官,回去之後下聯絡定能有所收穫。
長房老太太已經猜到這個結果,「那你決定要怎麼做?」
「兒子,」陳允遠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朝廷要成國公平樓,成國公定會哪們這些人做由頭百般推誘,可眼下國事為重,兒子就想上了奏摺,只要成國公能大獲全勝,兒子就任憑成國公發落。
之前陳允遠就說過類似的不成功便成仁的豪言壯語,不過當時被長房老太太劈頭一陣責罵,這時陳允遠再說出來,仍舊心有餘厚。 畢竟白己若是不能回來,蕭氏和一雙兒女還要長房老太太照應。 再說長房老太太在他心裡已經是唯一的長輩,不得長輩應允,就算硬著頭皮去做,也始終有所顧慮。
琳怡捏著帕子心跳如鼓,眼睛也覺得酸澀。
長房老太太想的出神,半天才道:「從前你是有勇無謀,現在總算明白了個中道理,大丈夫不到最後一刻如何也不能捨棄白己的隆命,就算大義捐軀也是權宜之計。
陳允遠道:「長房老太太安心,就算是有一線生機,兒子者『不會放棄。
退一步讓成國公白以為陰謀得逞,成國公能否從福建得勝歸來,最終要看陳允遠等人的計謀能不能達成。
這件事又係在康郡王身上。
陳允遠說完話,就有丫鬢來報,「西園子的客人來了。
周十九換了件青藍銀邊長褂,腰卜鑲今邊又做繡紋嵌玉錦帝,高大的身影遮擋住半邊陽光,進匿坐在陳允遠對面,離琳怡不過幾步之遠。 周十九嘴角含著的微笑,氣度從容,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作為旁人仰仗的人物就要定然要有足夠的沉靜. 果敢,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否則難免要讓追隨者恐院。
是日月玄世上出身高的人不少,做成大事者確實不多。
陳允遠也收起了之前稍顯軟弱的表情。
周十九現在傷養好了,人也等到了,是準備走了吧.
周十九不主動說,長房老太太也不好問起週十九的打算。
琳冶站起身主動去一旁摘了窗前的薄荷葉,滾水沖泡了壺薄荷茶,用點彩梅朵青花茶碗盛了,又用梅枝篩漏說撤丁碾碎的桂化化瓣在茶面上做出梅枝的圖案,
親手奉給周十九. 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
大周朝已經不興喝茶沫,可是誰又能拒絕帝著情香軟糯的花瓣。 一進門就看到陳六小姐站在角落裡神色懨懨,活像是一隻被拔了爪牙的老虎。
大約真是喝茶潤喉,週十九放下茶杯,聲音清澈,「我會白請跟著成國公去福建。
長房老太太臉上難掩晾訝,去福建那比在京裡還要凶險,福建有戰火,刀劍不張眼,萬一有了「閃失'那可和成國公無關。
琳冶目光中也一閃晾訝,在她印象裡最後關頭衝鋒陷陣的者『是小人物,宗親. 重臣只會躲在後面受利,就算前面出了差錯也會有替死鬼。 康郡王前世不就是這樣讓父親擔下所有的過錯……
琳冶抬起頭正好對上週十九那雙光亮. 清澈的眼睛。
西園子的客人要收抬包裹離開。
琳怡提著丫鬟將長房老太太交代的禮物送上去。
一大盒禮物,看樣子是精心準備。 就像之前送了一套難得的頭面請他幫陀。
看著她心甘情願地蹲身行禮,像住常一樣將禮數做的標準周到,臉上更扮受半分輕俏的意思。
這樣的慇勤其實是想要他一句準話。
周十九表情隨意,一時笑容文雅俊美,面容如玉不摻雜色,「我會讓人在京裡照拂你父親,直到我從福建回來。
琳怡恭謹規矩地再向周十九行禮,「陳家感念郡王爺思德。
和之前在鄭家時一樣,既謝他又和他保持距離。
琳冶眼觀鼻鼻觀心,「郡王爺放心,父親耿直不會出半點差錯。
意思讓他不要將陳允遠當作棄子。
周十九乾脆坐下來,揮揮手讓身邊的陳漢先退去一旁,「這裡是陳家,有話可直說。
琳冶輕抿嘴唇,「我父親為人直率,郡王爺上次在江裡遇險,我父親就沒能理解郡王爺的苦心,回來差點就直接參奏了成國公,若是那時貿然行事會是壞了郡王爺的大局這次郡王爺去福建,還請多叮囑我父親。'朝廷的事週十九畢竟知曉的最多,周十九不說,到了緊要關頭父親拿什麼白保。
「你是氣我沒有和你父親鑰言?」
第九十章 湧動
既然都已經站在同一立場,許多事就該說個清楚。
「我是想和你父親說,只是沒料到那日就落江,」周十九眉梢一翹,眼眸幽深,「而後礙於身邊眼線乾脆不做解釋。」
陳家長房老太太是見過世面的人,想必陳允遠就算參奏成國公,陳家長房老太太也會阻攔,何況陳允遠還生了這樣一個良善柔和的女兒。
那麼周十九是真的落江了。 琳怡用懷疑的眼神去詢問周十九身後的隨從。
黑臉大塊頭果然有惱怒的表情。
這事是真的。
陳六小姐總是知曉怎麼才能打探到實情,周十九假作什麼都沒察覺,「情勢轉瞬即變,誰也不能擔保不會出差錯。」這次光靠和他撇開關係已經不能自保,想到這裡他目光中帶了些許輕笑。
琳怡做了個萬福,「那就祝郡王爺福建之行平穩安全。」
這次是不帶任何虛言。
朝堂上很快開始熱議倭寇。 從山東到福建、廣東沿海,倭寇出沒無常,前朝抗倭本見成效卻因後期國力衰微前功盡棄。 大周朝在福建、廣東組建水師,是為了徹底剿滅倭患,這些年國家投入大批軍力就為了打擊倭寇和與倭寇勾結的海盜。
朝堂上的老臣聽說福建又遭倭寇騷擾,全都老淚縱橫,張口就能說出前朝倭患肆虐時流劫數省,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慘劇,跪求皇上前車之鑑。 要行海戰,朝廷上可用的人才不多,加上成國**排妥當,朝廷想要點將抗倭一時竟然無人可用,天子震怒之下,朝堂上開始有人將矛頭指向在福建查貪墨的嚴大人。
從朝堂到內宅,人人談倭色變。
內宅裡的婆子嚇唬小丫鬟都說,倭寇就是厲鬼變的,所以刀槍不入,許多小丫鬟聽了這樣的話到了晚上不敢睡覺,第二天無精打采。 琳怡屋裡的小丫鬟就因此差點將開水潑在玲瓏身上讓玲瓏好一陣訓
琳怡揮揮手讓玲瓏算了,既然害怕就調到外間守夜,反正要整夜亮著燈,小丫鬟忙謝叩謝琳怡,從此之後就在琳怡屋裡專心伺候,琳怡給她取了命叫胡桃。 胡桃雖然膽子小,人很機靈,長房老太太帶著琳怡去族裡琳怡就將胡桃一起帶上。
若論大宗,琳怡所在的是陳氏三房。 宗長由長房的伯父擔任。 陳氏族人不在外任官的大多遷去了通州三河縣。
琳怡跟著父親長期在福寧還沒去過大族裡,就算是琳婉、琳芳也是極少去的。 這次二老太太董氏乾脆讓長房老太太將琳婉、琳芳都帶
因還要請族人出面保下陳允遠,蕭氏也就一同跟著。
這一路上蕭氏心神不寧,長房老太太就將蕭氏帶在身邊。 琳怡和琳婉、琳芳同一輛馬車。
琳怡臨走之前接到鄭七小姐的信,在馬車上總算有了時間翻看才知道原來鄭七小姐的哥哥也考中了舉人,不過就是排名不大靠前罷了。 惠和郡主看到康郡王全須全影地回來了,痛哭一場,只念周家祖宗保佑,身上的病也漸漸好了。
信到末尾,鄭七小姐向琳怡問松子酥的做法,琳怡想到每日送去週十九跟前的點心,嚇了一跳,轉念一想鄭七小姐也吃過她做的松子酥應該是個巧合。
琳婉偶爾和琳怡說上幾句鄭七小姐琳芳在這方面沒有話題,不過倒說起了崔二小姐和林正青的婚事,「那種人真是不要臉,還能巴巴跟人成親早該選條白綾吊死算了。」
聽到死這個字,琳婉臉色變得難看,「四妹妹快別胡說。」
琳芳譏笑,「我可是說真的,」然後看了眼琳怡,「我前日在寧平侯府做客時,寧平侯五小姐還說,崔御史這次又要參奏三叔父呢。說三叔父和福建那個嚴大人一樣,為了追名逐利陷害忠良。」
崔家這次又是被誰鼓動? 難不成是姻親林家?
琳怡不動聲色地看了琳婉一眼,琳婉正側著頭仔細地聽琳芳說話。
總算到了通州,已經有族裡人來迎接。
琳怡幾個簡單整理一下衣裙就下車行禮。
來的是族裡的一位兄長,在族中行七,琳怡幾個都要叫他七個,還有長房的兩位伯母。
長房的伯父因事纏身就沒能過來,大家就回去族裡一併見了。
陳氏一族在三河縣已是很有名了,大片大片的房屋幾乎連在一起,只要進了縣城見到的大多都是沾親帶故,就算是有意記著也是認不全人,只得留著腦子記主要的族人。
縣城裡沒有京城繁華,卻是景緻極好的,族裡的女眷也都看著親切,琳怡幾個很快被讓到堂屋裡和幾位族中姐妹說笑。
長房屋裡叫琳霜的姐姐和鄭七小姐性子差不多,聽說琳怡幾個來了,拿著鞭子就徑直來見,大家看到她時,她下身還穿著長褲。 長房的三太太李氏忙吩咐丫鬟給琳霜換衣服。
琳霜笑著道:「有什麼打緊了,都是自家姐妹,我還能嚇著她不成。」說著眼睛滴溜溜地在琳婉、琳芳、琳怡臉上打轉,然後伸出手指, 「讓我猜猜三房長老太太要過繼誰做親孫女,」話音一落就指在琳怡身上,「一準兒是這位妹妹。」
三太太李氏將帕子打在琳霜手上,「這猴兒,越發不像話了,隨便拿手指指點點也不怕幾個妹妹笑你。」
琳霜吐吐舌頭笑著跑出去,「我換衣裙也就是了。」
琳芳是做足功課來的,打聽了一下琳霜行幾,就小聲和琳婉、琳怡說:「瞧她那粗俗樣,怪不得要嫁給鄉野村夫了。」
陳家的女兒哪至於嫁給鄉野村夫。 琳霜是說給了通州一個家境殷實的員外家,那員外家裡養著大片果林又有良田千頃,是貨真價實的小地主。 雖然沒有嫁給什麼名門望族,可是遠離勾心鬥角生活起來才更自在愜意。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30 03:25 PM
第九十一章 功虧一簣
陳家的大長房一直守著祖業過日子,琳怡此行才真正知曉宗長的辛苦,將所有族人籠絡在一起過並不容易,不是東家有事就是西家需要幫忙,單說祖宗分下來的田產,到了春秋兩季,宗長也要幫忙張羅,若是哪家不及時播種,有時候要需要宗長尋人去僱長工、佃戶,更別說平日里生計瑣事,琳怡才到了一會兒就有兩個族人來找長房人評理的。
這樣比起來還是走出去搏功名的族人過的愜意,功成名就可以衣錦還鄉,還不會被族人拖累。
現在琳怡幾個就是族裡姐妹羨慕的對象,
琳霜換好了衣服,陳三太太李氏吩咐琳霜帶著琳婉幾個逛逛祖宅,琳婉、琳芳不是第一次來,對琳霜的解說不感興趣,只有琳怡結合實際將陳氏一族的發展史聽的津津有味,坐在馬車上走了個時辰,才大致將陳家走了一圈。
大家從馬車上下來,族裡同齡的姐妹又迎出來幾個,彼此互相東拉血扯地介紹,一下子好不熱鬧。
領頭的琳丹是宗長的女兒,和琳芳相同年紀,生得眉目清秀,人也格外高挑,笑著走過來就道:“別淨圍著人,三房的姐姐、妹妹一路上也累了,先請進屋裡歇一會兒。”身邊的姐姐妹妹聽了話都住了嘴,將琳怡幾個領進院子裡的東廂房裡歇著。
丫鬟、婆子新熏了被褥,將琳怡三個安排在同一個屋子裡。
琳丹道:“好歹靠一靠,一會兒還有得鬧呢。”說完笑著去拉琳婉說話。
琳怡和琳芳在里間裡換衣裙,聽得琳丹在外面笑出聲,“你總算是來了,你託我養的魚都大了許多……我上次讓人給你帶的東西你可用了?”
琳婉將腰間的香囊拿出來,“用了,自己家染的線極好,”說著塞了琳丹些東西,“我還給你帶了東西……”
琳芳在一旁撇嘴冷笑,“瞧瞧人家,比自家姐妹還熱絡呢。”
琳怡幾個歇了一會兒又換了衣服出來,也快到了宴席時間。
陳家大宅里張燈結彩族裡的堂屋不知擺了多少桌,光是互相拜見就鬧了幾個時辰,吃過宴席後,小姐們拉著手私下里說話。
這時琳怡才發現琳婉在族裡不是一般的受歡迎,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喊,“婉姐姐幫我看看針線,上次你教我的花我還繡不好呢。”
然後是一陣奚落的聲響,琳婉用帕子掩住嘴笑個不停。
憨憨的少女道:“不管這次再教我一回。”
琳芳自然也有要好的姐妹,族裡好詩書的都來找琳芳,不一會兒琳芳就被拖去詩會了,大家本要拉琳怡一起去,在琳芳灼熱的目光下,琳怡笑著拒絕“我不太會作的,姐妹們去頑。”
琳芳這才露出了笑容。
詩會上琳芳要保持獨占鰲頭。
最後琳霜和琳怡兩個說悄悄話。
因要成親了,琳霜屋子裡搬了半空,琳怡悄悄地問,“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琳霜道:“明年開春。”
這麼快,琳霜才滿十五歲。
琳怡安慰琳霜,“不是嫁的不遠嗎?聽說兩家以前也是認識的。”這樣的話,私下里應該是見過面的吧!
琳霜也不瞞琳怡,“平日里雖然走動的好誰知道嫁過去又會怎麼樣。就算互相見過也不過是在長輩面前說幾句客氣話,真正的情形還要以後才知道,你不在族裡不知道,就算沾著親的成親之後也是打打殺殺,遠的不說,二房的姐姐才嫁給堂哥三年,前兩日被夫家送回來,病得已經剩下一把骨頭,”說著嘆氣,“總覺得沒有多少好日子過了。”所以乾脆將沒有玩夠的都變著法地玩了痛快。
琳霜說到這裡,讓丫鬟找了條新做的褲子給琳怡,“我們去跳石子路。”
客隨主便,琳怡就穿上了褲子,陪著琳霜去了院子裡。
琳霜笑道:“一見面就知道你是個爽利的,三房長老太太眼睛辣的很,定是要你做孫女。你那個三姐裝神弄鬼,四姐驕橫跋扈,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
看穿琳婉的不止她一個啊。
陳家三房的長老太太李氏則坐在大房長老太太房裡說話。
兩位老太太說了些梯己話。
大房長老太太道:“我看弟媳身子骨倒是好多了。”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欣慰地點頭,“多虧了六丫頭在我跟前解悶。”
說起這個,大房長老太太眼睛一亮,“這麼說,你是下定決心要過繼佬三一家?”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也不瞞著,“上次我給老嫂子寫信就是這個意思,說什麼我也要讓宗長答應……族裡總不能眼看著我們三房長房絕了嗣。
大房長老太太沉吟片刻,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恐是不大容易,你也知道二老太太董氏……”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冷笑一聲,“我這可是在幫她,她不願意,就將族譜拿來說道說道,看她生的那兩個兒子到底是嫡出還是庶子。我們家的老太爺若是尚在,怎容她這般禍害陳家。”
陳氏三房的這樁公案鬧了幾十年都沒個結果,三房長房一棵獨苗沒了,二房也只留了一個獨子,就算當年二老太太董氏不帶著兩個兒子回京,恐怕陳家族裡也要出面將二房的兩個兒子接回來,總要有子孫傳宗接代,現在二老太太董氏再不濟也是繼室,長房要過繼二房的子孫,也得要二老太太董氏一起商量。
不過看樣子三房長老太太是有備而來,不達到目的不會善罷甘休。
兩個老太太說著話,宗長陳允寬進屋裡來。
陳允寬向兩位老太太行了禮,坐在一旁。 已經當了七八年的宗長,陳允寬身上已經有了宗長的穩重和威儀,雖然身為晚輩卻也能掌握住大局,“明日祭祖的事宜都準備好了,就等老太太發話。 ”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道:“我哪裡敢做主,都要聽宗長的,宗長安排,我老太太跟著就是。”
陳允寬笑了笑並不接話,“怎麼不見三房的弟弟。”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冷笑,“不用跟我打謎語,我就直話直說,祭祖之後就將族譜請出來,按照上面的排行,我要給長房過繼繼子,既然你們不肯聽我的,就按照規矩來。”
大房長老太太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只等陳允寬說話。
“老太太,您準備怎麼安排?是要過繼哪個弟弟。這件事還要知會族裡耆老族人,要族人都點了頭,這過繼的文書才能寫成。”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乾脆半闔起眼睛,“族譜順位寫的是誰,那就是誰。”
陳允寬為難地道:“老太太您要想了周全,按照族譜順位寫的承繼,嫡長子不能做繼子。”
三房長老太太李氏抬起眼睛看向陳允寬,“那我問你嫡長子是誰?若是三老爺,就讓族裡的長輩在場,將三老爺陳允遠的名諱後寫上嫡長子,那麼他的兩個兄長就是庶子。”
一下子將所有問題都推給族裡。
要麼同意立了陳允遠為繼子,要麼將二老太太董氏生的兩個兒子陳允寧、陳允周作庶子。
這怎麼行。
陳允寬半晌不能開口,“老太太,現在二老太太已經是繼室……”
“繼室在正室牌位面前還是妾。那就在宗祠祖宗牌位前問問二老太太,陳允寧、陳允週、陳允遠,哪個是嫡長子。”
陳允寬和母親對望了一眼,“既然老太太這樣說,那就……”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焦急的聲音,“我們三房的長老太太在這裡嗎?”
是大太太董氏,董氏怎麼到族裡來了。
丫鬟上前打簾將董氏讓進屋中,董氏給老太太和陳允寬行了禮,然後焦急地道:“老太太不好了,三叔……三叔被朝廷抓了。”
陳允遠被抓了,這是怎麼回事……
三房長老太太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大太太董氏道:“我們家老太太已經四下托關係救三叔,可……這次的事非同小可,老太太讓我來族裡找長房老太太商量,看看能不能求求鄭家和惠和郡主幫忙。”
大太太董氏話音剛落,蕭氏臉色蒼白的進屋,“老爺……怎麼了……”
大太太董氏急急地道:“還是福建的事。現在御史、言官紛紛上折子,說三叔等人陷害忠良,三叔聽了消息就上折子喊冤,更指成國公十條罪名。成國公聽聞此事病在家中,不能去福建平倭。朝廷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平倭之事沒有旁人能上任,三叔又上了折子,說成國公有意拖延戰事,就是要以此威脅天子……這折子一上,三叔就被摘去了頂戴,關進大牢。”
蕭氏聽得這話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三房長老太太也驚的幾乎不能言語。
大太太董氏還要說話。
大房長老太太忙阻攔,“讓老太太緩口氣再說。”
正說到這裡,讓人攙扶著的小蕭氏似是反應過來,聲音沙啞,“老爺……我要回去……”說著伸出手,“快……快來車……送我回去。”
第九十二章 菩薩
蕭氏哭得厲害,大太太董氏勸也勸不住。
三房長老太太皺起眉頭訓斥,“哭有什麼用,你回去就能見到老三?”
蕭氏緊緊讀攥住大太太董氏的手,“老太太,那要怎麼辦?您可要想想法子啊。不如我們現在就啟程……回去。”
啟程回去,恐怕現在也是於事無補。
三房長老太太想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奈何旁邊的小蕭氏不能安生,“你說,我們就算趕回去能怎麼樣?”
小蕭氏又沒有主意。
三房長老太太怒其不爭。
大房長老太太只得安慰小蕭氏,“既然已經到了族裡,大家就坐下來商量商量,總比你們這樣胡亂趕回去強。”
陳允寬也忙起身,“我讓人去打聽著消息。
三房長老太太讓大太太量氏扶著小蕭氏去歇著。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大房長老太太道:“要不然問問董家呢?”好歹董氏還有個三品致仕的老父,說不定能和成國公說上話。
剛才她還要壓著董氏,現在卻又要求到董家。 三房長老太太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大房長老太太勸道:“不行過繼的事先緩一緩,怎麼也要將允遠救出來。”
陳氏族裡剛剛還喜氣洋洋,一下子卻又氣氛低沉起來。 大家還在羨慕京中做官的族人,沒想到眨眼功夫傳來消息說族人不但丟了官還進了大牢。
琳霜也沒有了玩心在一旁安慰琳怡,“總會有法子的。”
大家擔驚受怕地等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終於有了新消息,陳允遠寫了封血書,若是成國公真的有本事平倭·他甘願一死為成國公這個忠臣正名。 小蕭氏聽了當時就暈厥過去,屋子裡的媽媽、婆子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藥,總算將人救了回來,三房長老太太那裡也舊疾復發咳喘不止。
琳怡勸說完小蕭氏又照顧長房老太太,大太太董氏乾脆就留下來幫襯。 無論琳怡怎麼勸,小蕭氏都是一臉愁雲慘淡,“原本是好好的,老爺怎麼又做出傻事來······早知道我就不該出來。”小蕭氏用帕子遮住嘴·嗚嗚咽咽,聽說三房長老太太病情穩下來又去求著要回京。
三房長老太太最終還是答應了,請大房三太太李氏將小蕭氏送回京里。
小蕭氏路上不敢耽擱,進了京和大房三太太李氏一起徑直去了二老太太董氏房裡。
小蕭氏二話不說就跪在二老太太董氏面前,“娘,老爺不能回來,我們一家要怎麼過活啊。”
二太太田氏上前將小蕭氏扶起來,“三弟妹·娘已經在想法子了,這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有消息的,你先穩穩神,明日娘還要出去託人。”
聽說二老太太董氏幫著出去託人,小蕭氏止住了些哭聲眼巴巴地看著二老太太董氏。
二老太太董氏這時嘆口氣,“你啊·允遠出了事,你更不能垮了,否則這個家要靠誰呢。”
蕭氏和族里大房三太太李氏坐在一起和二老太太董氏說了會兒話。
二太太田氏就安排兩人去歇著。
吃過晚飯,家里安靜下來,二老爺陳允週、二太太田氏才去了二老太太董氏房裡。
“怎麼樣?”二老太太董氏詢問兒子,“還有沒有緩和的機會?”
陳允週抿著嘴搖搖頭,然後眼角一翹徹底將沉悶變成了笑容,“三弟這次是自己給自己栓了個死扣。”
二老太太董氏點點頭,臉上不動聲色·“論為官·你們三個誰也及不上你們父親,你三弟更是不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陳允週喝了口茶,有滿面笑容地看了田氏一眼,田氏滿面紅光這些日子因懷了身孕有些微微發福。 算命先生說他三十六七開始發跡′命數好的難以想像,而今看來還真是應驗了,“三弟可算是出了名,成國公一黨正要尋他的把柄,他就將自己的小命交到成國公手裡,您說三弟這些年在福寧怎麼當的官。”
二老太太董氏看了一眼陳允週,“總是你弟弟,讓人聽了成什麼體統。”
陳允周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這不是在家裡,在外面我哪敢如此,但凡有三弟的消息我都會遠遠避開,免得被他牽連。”
二太太田氏看了一眼丈夫,“母親說的對。今天族里大房還來嫂子……”
陳允週抬起眼睛,“我畝長房老太太怎麼帶著三弟妹、六丫頭怎麼急匆匆地去了長房,原來是要用族裡來壓我們,不過這事還要看朝廷,我們家又沒有人封侯拜相,哪有本事救三弟,”說著將茶碗放下,“還是怪長房老太太,若是她將我過繼去長房,舅舅早些尋關係讓陳家復了爵,我就是廣平侯……”
看著嬉皮笑臉的兒子,二老太太董氏揮揮手,“好了,事情沒有一定之前不要胡說。”
陳允周道:“母親太過小心了。”福建的事已經鬧大了,皇上權衡利弊不會在意陳允遠幾個人的小命,就算要處置成國公,現在已經不是最好的時機,陳允遠這次是死定了。
二太太田氏站過去給二老太太董氏揉肩膀。
二老太太董氏將二太太田氏拉到這邊坐下,“有了身子的人不要太勞累,只要好好將養著,將來為我們陳家再添子嗣就是大功一件,”說著嘆口氣,“你大哥房裡沒有子嗣,你們能多生幾個,也算是有個照應。”
大老爺身邊的柳姨娘好容易熬到了生產,沒成想又生下個女兒。 二老太太董氏聽了消息,一連好幾日都沒有睡好。
二太太田氏有些擔憂,“也不知道大嫂在族裡怎麼樣了。”
二老太太董氏道:“我已經囑咐過了,出不了什麼大格。”要不是二媳婦懷了身孕,她又要在京里聽消息,也不會讓大媳婦去族裡攔著長房過繼老三一家,大媳婦臨走時她已經說了清楚,不是她不想讓老大去長房,而是繼子必須有子嗣,老大連個庶子也沒有,陳氏族裡那關也過不去。 就算不能承繼爵位,將來二房的家產還不是要老大的。 除了差個爵位,二房的底子可比長房厚。
從二老太太董氏房裡出來,二老爺陳允周和二太太田氏一路回到紫竹院,進了門遣走了丫鬟,陳允週突然跪下來雙手將田氏的腿緊緊抱住。
田丘嚇了一跳幾乎叫出聲來。
陳允周滿面笑容,仰起頭又是虔誠又是哀求,“好菩薩,賜我一滴甘露讓我富貴榮華享受不盡,我下輩子與你做牛做馬。”
田氏靠著身後的書案,眉心的硃砂又紅又亮。
琳霜將閨房收拾出來,讓琳怡跟著她一起去睡。
長房老太太的身子不好,琳怡不放心,還是住在長房老太太屋裡的碧紗櫥裡。 晚上祖孫兩個就在炕上說話。
雖然一切都照預想的一樣進行,只要想及陳允遠的處境,琳怡的心立即就被拽了起來。 人生雖然從來了一次,可是父母、長輩還是只有個。
“成國公和康郡王還沒有去福建,你父親現在應該還算安全。”
琳怡點點頭,伯祖母心裡只會比她更緊張。
長房老太太嘆氣,“你父親在牢里為國事愁,我們這個家事也不好辦。”
按長房老太太的想法,既要保住父親嫡子的名聲,又要將父親過繼來長房,這樣將來父親才好鬥二老太太董氏一家。
“這才剛開始,我們要好好謀劃謀劃,一步都不能走錯。只要過繼文書寫好,你父親這次又立了大功,我們陳家一旦復爵,這爵位就會落在你父親身上。”
長房老太太靠在軟墊上,捻著佛珠,“你大伯母這次是有備而來,只怕二老太太董氏也被蒙在谷裡。”
“孫女也有一件事弄不清楚,”琳怡看著長房老太太大膽猜測,“身下無子的不能作為繼子,大伯父沒有子嗣要怎麼爭繼子呢。”
長房老太太瞇起眼睛看向琳怡,“那你覺得呢?”
琳怡道:“孫女覺得,大伯父在外有庶子,”長房老太太說過,一旦家裡沒有嫡子,別說庶生,就算是奸生子也會被招回來承繼家業,“而且八成是被董家照拂著。”所以大伯母腰板才會挺的這樣直。
長房老太太頜首,“我總算沒白教你。這次二老太太讓你大伯母來拖住我,其實不知道你大伯母心裡另有一番打算。只要我頜首,再有董家幫襯,你大伯一家就能承繼長房。”
董氏一家認為父親必死無疑,才會這樣有恃無恐。
“你父親若是因成國公冤死,將來等到假以時日成國公被扳倒,朝廷定會追述你父親之功。”
琳怡接口道:“到時候因父親獲利的就是我兩位伯父。”董氏一家是坐收漁翁之利。
琳怡的話音剛落,白媽媽進來道:“三小姐來了。”
長房老太太躺下,琳怡穿鞋下了炕。
琳婉見了琳怡,“我來看看伯祖母,”說著頓了頓,“妹妹的床大不大?我來和妹妹作伴可好?”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30 03:28 PM
第九十三章 親近
長房老太太歇下,琳婉、琳怡兩個梳洗之後躺在床上。
兩人面對面地躺下,琳婉道:“族裡將我和四妹妹分在一個屋裡,四妹妹嫌房子小,不能和族裡的姐妹一起寫詩作畫,我自己搬去別的房間住又覺得冷清······”說到這里和琳怡相視一笑。
琳芳的性子是這樣,不論到了哪裡都要拔尖。
兩個人正說著話,琳霜帶著丫鬟過來,看到琳怡、琳婉兩個,琳霜不客氣地坐在床上,“你們城裡的丫鬟還不如我們鄉下的見多識廣,只會那些膏啊、粉啊給你用,”說著笑著看琳怡,“我這裡可有寶貝,管叫你明日眼睛上的腫消了。”
琳霜讓人拿出了小碗。
琳怡、琳婉好奇地去看,只見碗裡有兩張薄薄的麵團。
琳霜道:“麵團冰過了,快敷上好的快呢。”
琳怡還沒說話,琳霜手快地拿起麵團就要按在琳怡臉上,三個女孩子這樣推來推去,倒鬧成一團,琳怡本來沉重的心情倒是一時開朗。
琳霜將麵團像模像樣地擺在琳怡眼皮上這才善罷甘休。
胡桃正好進來,看到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奴婢才給六小姐縫了茶包呢…···”
屋弈裡的鬧聲吵來了去看長房老太太的大太太董氏。
董氏走過來笑著坐在床前,“幾位小姐快睡吧,明日祭祖還要早起呢,”說著去看琳怡臉上的麵團,“這樣行不行?”
琳雪笑道:“嬸子放心,明日擔保沒事了。”
大太太董氏這才點頭,親手給琳怡、琳婉蓋了被子,然後將琳霜送了出去。
玲瓏將屋子裡的燈拿走,琳婉伸出手來拉住琳怡的手,似親生姐妹一樣依偎著說話,“其實我母親從前是很好的,只是這些年······沒能生下個弟弟·脾氣才時好時壞……”
大太太董氏進門第二年就懷了身孕,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誰知養了一年就夭折了。 聽說二老太太董氏遍尋名醫給大太太調養身子,後來大太太就生下了琳婉。
生了琳婉一年後大太太董氏又懷了孕·不過這次孩子沒能足月就小產了,和第一次一樣也是個男嬰。 大太太董氏因此落下了病症,再也沒能有孕。
這些都是蕭氏說給琳怡聽的。 之後大伯父屋裡就抬了周姨娘、柳姨娘,週姨娘生了個庶女,這次柳姨娘生下的仍舊是個女嬰。
大伯父在外面若是果然有庶子,大太太董氏平日里就是故意在家中露拙,好讓二太太田氏對她疏於防範·侄女了解姑姑,大太太董氏定是看穿了二老太太只會偏疼小兒子,乾脆來了釜底抽薪,向董氏一族求助,不聲不響地暗中爭爵位。
二太太田氏聰明,看似笨拙的大太太董氏也不差啊。
第二日陳氏族人齊聚長房跪拜祖先,遲來的衡哥趕上了儀式的尾巴,衡哥不掩身上的風塵僕僕·整個人彷彿比平日里長大了許多,上過香之後,在陳氏族人面前挺直脊背·“在書院裡不少人私下里說,父親是忠正之士。”眼睛裡雖然滿是紅血絲卻沒有半滴眼淚。
長房老太太都誇讚,“衡哥出息了。”
大太太董氏在一旁看著羨慕,“我們這些女眷還不如個孩子。”
大房長老太太拉著衡哥看了兩眼,“好孩子,一路上累著了,快去歇歇。”
衡哥只帶了個小廝過來,大太太董氏生怕丫鬟伺候不周,起身跟著去忙,不一會兒衡哥洗掉一身的塵土回到堂屋裡。
大房長老太太道:“允遠生了個好兒子。”
大太太董氏也道:“看到衡哥就想起了…···”說著聲音一頓·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長房老太太。
大太太董氏沒有將話說全,但是大家都想起了三房長老太太的長子陳允禮。 三房長老太太這些年一直沒有過繼子嗣的意思,一直到了陳允遠帶一雙兒女回了京,三房長老太太才做了這樣的打算,三房長老太太喜歡的是孫子、孫女。
族裡的長輩去堂屋裡說話。
琳怡幾個坐在長廊下等著,衡哥詢問琳怡這幾日的情形·也簡單說了京里緊張的氣氛,成國公的病一波三折,皇上御賜了藥物才漸漸好轉,照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會去福建。
聽著衡哥和琳怡兄妹沉悶的談話,琳霜想起一件事,“一會兒老太太要帶著我去莊子上,你們跟著一起去吧!”
琳霜要成親了,就要向長輩學學將來如何管莊子。
琳霜道:“咱們家的大嫂子是這方面的能手,家裡有幾處莊子硬是讓她管活過來了,祖母說讓我好好與大嫂子學學,反正將來你也要學,不如一起去吧!”
琳怡將琳霜的話說給長房老太太聽,長房老太太也贊同,“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就多帶些人一起去看看。”
莊子離族里居住的地方不太遠,還有族裡的幾個哥哥跟著,一路上十分太平。 琳霜為了給琳怡解悶,就撩開馬車簾子向琳怡講講風景。
路過望不到邊的水田,琳霜道:“這原來可是咱們陳家的田地,後來陳家有了難就將這一大片都賣給了旁人,這些年族裡可是一直想要將田地收回來,可是那邊獅子大開口,怎麼也談不攏價錢,”說著指右邊,“尤其是這邊和長房的莊子挨著,這邊借用了河水灌水田,若是能將這裡的田地買下,長房的莊子上也能藉了水,種上水田啦,你夏季時來就好了,那時候最好看了。”
琳怡透過車簾向外看,目光所及處是大一片水田,琳怡正要收回目光,田埂上依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大大的塊頭站在陽光下,一絲不苟地看著渠溝裡的水流,然後向田地裡的人吆喝吆喝,也不知道都說些什麼。
第九十四章 網
馬車到了莊子上,族裡的大嫂子開始給琳霜、琳怡幾個小丫講莊子上的事宜。
這個莊子就是琳霜的陪嫁,大嫂子將莊子的賬目拿到手裡,手把手地教琳霜。 這處莊子靠山,因此養了不少的活物,野雞、兔子不用說,袍子、獐子、鹿子不知有多少,還有年底用銀子置辦的年貨,琳霜越看越欣喜。
大嫂子道:“這是咱們族裡附近產物最好的莊子了,這莊頭能幹,那年別處都受了飢荒,這處莊子還出了百千兩銀子。”
琳怡、琳霜聽著大嫂子講了半天,最重要一條陪嫁的莊子不能讓夫家人插手,選的莊頭也要是極為可靠的,偶爾遇到災荒要善待莊上的佃戶、長工,每年要仔細對賬不可馬虎。
族裡的幾位哥哥帶著琳怡、琳婉、琳芳幾個在莊子上轉了一圈,本來沒有興致的琳芳漸漸也喜歡起莊子。 莊頭更是殷勤地送上些野味,琳芳最喜歡看莊上的錦雞打架,掐羽毛咬脖子很是潑辣。
“三房長老太太在這附近也有莊子呢,那莊子比這個還要大些,”大嫂子笑著道,“每年收成也是極好的。”
莊子上的婆子也道:“可不是,那邊家裡沒有要這些個野味,就養起來了,我們這邊不過有這些,那莊子上的鹿也足有一大群,鹿茸、鹿角賣了藥材就是不少。”
琳霜就在一旁笑,“說不得三房長老太太會帶妹妹過去瞧呢。”
看到琳芳豎起了耳朵,琳怡道:“我哪裡懂莊子上的事,我們出來的時候,伯祖母下人順便去趟莊子,讓莊子報賬給大伯母聽。”大太太董氏毛遂自薦要為長房老太太解憂,長房老太太掛著父親的事無心問莊子,就將莊子的事交給大伯母打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作為小蟲子她也有必要提醒螳螂,後面還有黃雀呢。
琳芳頓時豎起了眉毛·一眼看向琳婉。
琳婉垂著臉子像什麼也不知道,凡是和琳婉相處一段時間的人都說琳婉恭謹大方。
從莊子上回來,琳婉很快被族裡的姐妹迎進屋裡問針線,琳霜拉善琳怡去說話·一下子將琳芳冷落在長廊裡。
琳芳哪裡嚐過這種滋味,賭氣回到房裡歇著,正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這次帶出來的楚婆子來道:“四小姐,奴婢瞧著這勢頭不對啊,長房老太太好像有過繼大老爺的意思,這……是不是讓人回去和太太說一聲。”
“什麼?”琳芳頓時一驚·“這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楚婆子道:“今天幾位老太太在房裡說話,長房老太太接到鄭家的信,鄭閣老在聖上面前為三老爺說話,結果受了訓斥,如今休養在家呢。長房老太太聽了就又急起來。大房的大老爺就說,文官和武將向來不和,若是有門路還是托武將去說情的好。長房老太太就說,大太太給娘家寫了信·請董家幫忙呢。”
琳芳睜大了眼睛,大伯母請董家幫忙······
楚婆子道:“當時咱們跟著來族裡的時候,老太太只說讓大太太盯著長房老太太不要在族裡寫了過繼的文書·卻沒說到這一節啊。”
琳芳聽出楚婆子話後餘音,“還有什麼?”
楚婆子又上前一步低聲道:“大房長老太太給長房老太太提醒,若是三老爺救不回來,剩下這孤兒寡母可怎麼得了。
“長房老太太就嘆氣說,三太太的性子太軟恐是撐不起這個家,二爺和六小姐年紀又小······將來總要族人照應著。”楚婆子說到這里頓了頓,“奴婢就想,大老爺今年已經三十有九尚無子嗣,大太太對二爺又那般殷勤,會不會是有心思要……要…···”
大伯母難不成還能過繼三叔家的兒子?
“四小姐·您看長房老太太喜歡二爺和六小姐的模樣,如果三老爺有個好歹,長房老太太能不為二爺和六小姐安排嗎?”
琳芳正好想到這裡,難怪長房老太太要讓大伯母去打理長房的莊子……原來……原來……
“要奴婢看,大老爺沒有子嗣,正中長房老太太下懷。長房能過繼子嗣·大老爺就不能過繼子嗣到身下?”
若是大伯過繼子嗣,首先要在親兄弟裡選合適的人,三叔父沒了,就剩下了衡哥。 琳芳捏起帕子,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想到這裡眼前浮起大伯母親暱地將琳婉和琳怡摟在懷裡的模樣,“你讓人回去一趟給母親通消息。”
琳怡眼看著琳芳陰陽怪氣地進屋裡來,坐在旁邊不時地看琳婉打結子的手。 從來都是琳芳盯著她和她吵鬧,這次她也嚐嚐作壁上觀的滋味。
前世在二老太太董氏的安排下,她們一家可沒有還手的機會。 這一次有了長房老太太撐腰終於也能反抗了。 來族里之前,長房老太太將一切安排妥當,故意讓蕭氏在族裡哭鬮,然後被送回京里,這樣蕭氏一來能在京里聽消息,二來蕭氏的軟弱恰好襯托了大伯母的能幹。
琳怡聽著族裡的長輩誇讚哥哥學問好,族裡讀書的子弟都來聽哥哥說京里書院的事。
長房老太太道:“允禮從前修西園子,就是為了族裡有上進的子弟去京里讀書好過去住。允禮一沒,我也少了心思打理,還是老三看後又提起來,還是修修好······”說著眼睛紅起來。
大太太過去勸長房老太太,“您先別急,衡哥不是說了嗎,京里許多人都為三叔抱冤呢。
長房老太太卻沒將大太太的勸說聽進耳,眼巴巴地看著衡哥和琳第二天這場大戰終於有了些結果。 琳怡在長廊里納涼,京里傳來消息,成國公不日就要動身去福建平倭,和成國公一起去的還有康郡王。
不知怎麼的,聽到這話,琳怡悄悄鬆了口氣。
週十九這樣能算計的人不會輕易落敗吧! 只要周十九能安然回京,父親從獄裡出來的機會就很大。
可如果輸了要怎麼辦? 週十九隻會自己保命,父親自然就····…這時候只能不去想最壞的結果。
前有狼後有虎。 琳怡合起雙手閉上眼睛,能爭取的都去爭取了,這時候只能求老天有眼,讓周十九將成國公這個大奸臣收拾了。
琳怡坐了一會兒,玲瓏趕來給琳怡送披風,“這邊比京里涼,小姐還是多穿些衣服。”
玲瓏才說完話,琳怡就提起帕子打了兩個噴嚏。
玲瓏道:“這可怎麼得了,還是讓廚房做些熱湯吧!”
她也算不上是著涼,不過是被風一嗆,鼻子癢癢的。 不過這樣也好,讓廚房忙乎一下也像回事,晚上琳怡成功地用一碗苦湯藥將琳婉趕出了房間。
長房老太太摸著琳怡的額頭,“還是吃些藥防防,女孩子的身體馬虎不得。”
琳怡抱住長房老太太的胳膊,“我的身體好的很,在福寧就算淋了雨也不會生病的,伯祖母放心,我不是還小通醫理嗎?”
“上次你提醒我的事,我讓人去查了查。”長房老太太靠在迎枕上慢慢道。
琳怡上次跟著琳霜去莊子的時候,路過那片水田看到田埂上的人,彷彿是周十九身邊的隨從。
“沒有打聽出來是誰家買的。”
竟然沒有打聽出來。
長房老太太道:“不過田地卻是易主了。”
琳怡覺得奇怪,“孫女聽說族裡不是一直盯著這塊田地,急麼會···…賣給了旁人。”
說到這個,大房長老太太還痛心疾首,盯了那麼多年的田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旁人挖了牆角,現在好了還不知道賣的是誰。
長房老太太捻著佛珠,“如果是康郡王買的,這樣瞞著倒也可能。畢竟康郡王是被叔叔、嬸嬸養大的,在外置了產業難免要遮掩著,不過他小小年紀能攢下這樣一筆銀錢也是不容易。要知道宗室因罪革退了爵位的,比平民百姓還不如,朝廷收回封賞的土地不再給養廉銀子,不能科舉、不能經商謀生···· ··是以勳貴、重臣家都不願意和尋常宗室結親。”
“康郡王這般為自己安排,是為了以防萬一,”長房老太太說著點頭,“能有這番眼界,也是從前受過苦楚。”
週十九買哪裡的土地不好,怎麼偏偏買到了陳氏一族附近的田地。 置辦田地有點不符合週十九的性子,週十九攀上太后母家這門親事,也算是有了靠山,不比置買田產強多了。
琳怡正要服侍長房老太太安睡一會兒,白媽媽拿著托盤進來臉色有些蒼白,“奴婢過來的時候聽說三小姐從園子裡小山坡上跌下來了。”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怎麼上去了小山坡······都有誰在那裡?”
白媽媽道:“四小姐,還有大房宗長家的二小姐。”
白媽媽話還沒說完,玲瓏撩開簾子急急地跑進屋,“二爺,二爺被蛇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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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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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30 03:31 PM
第九十五章 打架
長房老太太一掌撐在炕上,一鼓作氣地坐起來,“什麼蛇.咬的……現在怎麼樣了?”
白媽媽道:“也是在小山坡那邊,那蛇已經被二爺捉了,家里人已經去尋當地的土郎中……”
聽得這話長房老太太眼前發暈,既然去尋郎中那蛇肯定是有毒好好的園子裡怎麼就進去了蛇,千防萬防總還是有防不住的。
“園子里人太雜,這幾日來回走動的族人又多,還有許多旁支子弟……”白媽媽邊伺候老太太穿鞋邊道。
“快……快……我們都帶了什麼藥,都……都拿去……”
琳怡穩住心神想起櫃子裡的丹露丸,“有解毒的功效,不如帶上吧!”
白媽媽頜首親自去拿藥。
琳怡攙扶著長房老太太沿著長廊一直走到小山坡不遠的梅居。
族裡已經有不少長輩聚在那裡。
看到床上的衡哥精神尚好,長房老太太鬆口氣,這才覺得腳下軟起來,琳怡忙將長房老太太扶坐在床邊。
大太太董氏看著衡哥的腿,抹抹眼淚,“傷口腫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旁邊的婆子道:“已經敷了草藥應該無礙,奴婢識得那蛇毒性並不強的,多虧身邊人先將血放了出來。”
衡哥安慰長房老太太,“伯祖母不用擔心,孫兒沒事。”
說話的功夫家里人已經將先生請了過來,先生在外見過那打死的蛇,又看看衡哥腿上的傷,“這種蛇我們這邊常見的,已經有解毒的藥草,內服外敷擔保無虞。”
大太太董氏道:“快請先生開了方子,我讓人煎來。”
先生開好了方子,又親自搗藥給衡哥敷好,再三擔保沒事·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族裡的長輩鬆口氣,忽然又想起來,“這,三房的三小姐怎麼樣了?”
旁人提起琳婉·大太太董氏彷彿才想到跌下山的女兒,整個人怔了怔。
長房老太太看董氏,“三丫頭怎麼樣了?”
大太太董氏這才支吾,“媳婦只顧得看二爺,還沒去看三姐兒。”
琳怡悄悄看了一眼大太太董氏此時憨厚的表情,若是蕭氏在這裡頂多也是這個模樣。 大太太董氏竟然這樣疼衡哥勝過自己親生的女兒。 這樣的品行真是在場的人都要汗顏。
大太太母女在族人面前演的可真像啊,可惜一心向善的二太太田氏沒來·否則又該是怎麼熱鬧的場面。
長房老太太掙扎著起身,“快……快跟我去看看三丫頭。”
大太太董氏這才急著跟了出去。
眾人到了側室裡,丫鬟掀開簾子,琳婉正蒼白著臉讓丫鬟攙著往外走。
大太太董氏看到女兒眼睛更紅了,“你這是要做什麼。”
琳婉一臉急切,“我去看看二弟,二弟怎麼樣了。”
“郎中已經給開了藥,”大太太董氏急忙將琳婉安置回床上·“你們兩個真是要嚇死我了。”
母女之間這樣真情流露也就罷了,口口聲聲離不開衡哥,琳怡這個親妹妹倒成了局外人。 族裡的人陸續來看琳婉·琳怡四下里看看,平日愛出風頭的琳芳縮在角落裡,一雙大大的眼睛不時躲避著旁人的目能幹出這麼蠢的事也就是琳芳了。
不過比起琳婉的沉著,大太太董氏還是有些欠火候,不過這樣更顯出琳婉的賢淑,“旁邊的人也不知伺候著,好端端的怎麼就摔下來。”
琳芳抿著嘴唇有些緊張。
琳婉眼睛微微一顫,平凡的臉上浮起一抹嬌弱的神情,“不是下人的錯,是我自己要去看風景·腳下被石頭一絆這才摔了下來。”
腳下被石頭一絆,這藉口找的好,雖說園子裡是留著小山景是為了佈置自然,族裡這麼多下人怎麼可能讓亂石傷了小姐們的腳。 大家聽得這話都會心領神會。
旁邊的琳芳倒是又活了過來。
琳婉傷了手肘和膝蓋,上了藥水也就好了。
族裡管事的奶奶不好意思地向長房老太太告罪,“都是我沒有安排妥當。”
屋子裡的人都安靜下來聽長房老太太說話。
孫子、孫女都受了傷·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查個清楚。
“哪裡的話,都是一家人,這樣說就外道了。”長房老太太慈祥地勸說管事奶奶。
屋子裡有人驚訝,有人鬆口氣。
這事怪罪給族裡,族裡也只能受了。
琳婉用了藥躺下,大太太董氏又去張羅衡哥那邊的事,直到將兩個人都安置妥當了,這才回去歇著。
族裡的長輩都誇,“平日里看著厲害,心腸卻是一等一的好,再說管家哪有不潑辣的,否則也鎮不住下人,那麻利勁兒是好主母。”
長房老太太也點頭“這些年越發老成了。”
大太太董氏聽得這話,整顆心大約要跳起來。 從前她們就是這樣被擺佈,外面人看來二老太太董氏和兩個伯父對她一家都是極好的,想盡法子救父親出獄,又給她安排一門好親事,二老太太董氏還給她添了箱,蕭氏重病在床都是兩位伯母照應,怕哥哥被父親牽連還送去了鄉下避風頭。
二老太太一家用的手段,現在又一一展現在她眼前,只是這次她卻不再任她們擺佈。 大伯母和琳婉聯起手來想要蒙蔽族里人,好讓大伯父爭做長房繼子,她就幫她們添把火,讓她們知道手裡握著的是燙手的山芋。
琳怡去衡哥房裡看著衡哥的傷口腫起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消腫。”
就算用了藥也得有個過程才能好轉。
“郎中都說沒事了,”衡哥笑著安慰妹妹,“咱們在福寧也不是沒見過被蛇咬傷的下人,比我這個重多了。”
“怎麼會有蛇呢?”琳怡皺起眉頭,長房老太太已經讓人看著大太太、琳婉、琳芳了,並沒有發現她們有這樣的動作啊,看來單純的防範還是防不住。
“可能是亭子裡掛的鳥籠將蛇引了過來。”
琳婉知道哥哥喜歡逗鳥。
琳芳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她想要算計琳婉定然會讓琳婉發覺,琳婉趁機拉著哥哥一起去看鳥,哥哥定會在前面走,這樣一來可能遇到蛇的就是哥哥。
琳婉輟事小心翼翼,就算害人也不會讓人捉住把柄。
利用別人是琳婉一貫的作風。
不知道她的猜測對不對。
這件事總要證實。
琳婉屋子裡沒有了旁人,琳芳訕訕坐過去說話,“我不是故意要將你推下山。”看到衡哥走在前面,她生怕之前安排的蛇嚇不到琳婉,又生怕那蛇忽然來到她腳下,她正是神情恍惚的時候,琳婉偏拿出族裡老太太給的荷包要分她一隻。
琳婉眼睛晶亮的樣子像是在施捨。 不過是只荷包罷了,誰又稀罕。 可是難免火氣上漲,琳婉又拿出姐姐的譜教訓她多學針線,她這才和琳婉拌起嘴來。 誰都知道她擅長的是詩詞歌賦,琳婉偏說,“族裡的長輩說了,小姐們大了就不要痴迷這些東西,還是學學女紅正經。”她這才失了分寸。 琳芳想著仍舊驚魂未定。
“我知道,”琳婉提起帕子輕觸鼻尖,然後睜大眼睛,“我們是姐妹,我知道你是無心的。”
“那三姐不會將這事告訴長輩?”
琳婉搖搖頭,“當然不會,我若說了不是要四妹妹挨罵。”
兩個人話剛說到這裡,門口的隔扇被打開了,接著是快步進屋的琳琳怡一臉詫異地看琳芳,“是四姐將三姐推下山的?大家都是親姐妹,四姐怎麼能下得去手,就算是做景緻的小山,那也是很高的,萬一三姐有個好歹,四姐也準備不聲不響地蒙混過關?”
琳芳想開口說話,琳怡不准備給她這個機會,“我聽外面的丫鬟議論是四姐要去山頂看風景,這件事該不是四姐早就算計好的吧。我要去告訴長房老太太和大伯母,四姐太肆意妄為了。”
旁邊的四喜拼命求情,“六小姐行行好,我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
琳怡不聽這些,轉身要走,手腕卻被琳芳捉住,琳芳神色慌張,“你敢……”
琳芳陷害她不是一次兩次了,在林家甚至還聯合寧平侯五小姐準備看她的笑話,前世她要嫁給林正青之前,琳芳來她屋裡不知高台看戲笑了多少回。 這次好不容易身為局外人,她連幫忙敲鑼打鼓都不敢嗎?
琳芳咬牙切齒,“三姐好端端的沒事,你要害死我不成?”
琳怡抬起頭看向琳芳,“要害死四姐的是四姐自己。三姐這樣了還顧念姐妹之情,四姐聽到就不嫌臉紅。”
“好了,好了,”琳婉要伸手勸說,卻不小心將床邊的藥碗碰落在碎瓷的聲響將屋裡、外面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麼回事。
長房老太太的聲音傳來,琳芳的臉色徹底變了。
長房老太太目光銳利,“四丫頭,你倒說說看,你三姐是怎麼摔的。”
琳芳咬緊嘴唇不肯說話。
長房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你不說,我就讓族里人去查,直到查個水落石出。”
琳芳再也扛不住,肩膀開始抖動起來。
第九十六章 看戲
“伯祖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要讓三姐看那些鳥兒一下子不小心······”琳芳說著去看琳婉,“三姐,你說是不是。 ”
琳婉張嘴說話卻不小心岔了氣,咳嗽著點頭,“伯祖母,是真的……四妹妹不是有意的,您就饒了她吧!”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長房老太太沉著臉,“推倒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力氣,無意的能將你三姐推下山?你三姐替你遮掩,你卻沒有悔改的心思。六丫頭要將實話告訴我,你還說她要害死你。你可知道,若是你三姐傷到臉還怎麼嫁人?今天下午你三姐說話遮遮掩掩我就知道這裡面有不實之處,否則也不會過來要向她問個清楚。”
琳芳聽得這話心又沉下去幾分,微抬起頭怨恨地看向琳怡。
“我問你,你是不是還當是別人的錯?就算你六妹妹不來告訴我,你以為我就查不出來?丟人丟到族裡來了,族里長輩都看著呢,我們這一支的女兒竟然心腸如此歹毒。”
琳芳幾欲癱倒在地上。
長房老太太不給琳芳喘息的機會,“你怎麼想起來要去山頭看風景?”
琳芳仍舊糊弄,“是恰好走到那裡,說新漆的亭子漂亮,就想上去瞧瞧。”
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所以你身邊的婆子早就等在亭子旁了。”
院子裡本來就見到了蛇,讓身邊的婆子將蛇放在那裡嚇唬琳婉,也只是想出口氣,沒想到琳婉會叫衡哥去賞鳥。
“多虧你二弟沒有被蛇咬實,否則哪裡有命在。”長房老太太看向琳芳“你選條路,是自己回去向你祖母說清楚,還是我將你交給族里長輩,看看族裡什麼說法,看看是否是我冤枉了你。”
琳芳看已經無路可走跪在地上,“孫女錯了,孫女是跟三姐絆了嘴,這才推了三姐一把那蛇是怎麼回事,孫女確實不知曉啊。”
長房老太太道:“別的我不知道,你最好求著你身邊的婆子做事沒有紕漏,這是族裡的地方,讓族裡瞧出半點端倪,我是幫你遮掩不過去。 ”
琳芳想想族裡這麼多人,這才慌了,“伯祖母······您一直都疼孫女的啊這次一定要幫幫孫女,孫女真的沒想害人。”說著真的哭起來。
長房老太太沉下眼睛,“你以為我願意讓你在族裡丟了臉面,真的丟臉的是你自己。說不得鬧出來還要牽連你的姐妹,若是我不疼你早在族里長輩面前質問你,如何能等到現在?”
琳芳見再沒有辦法推脫恐怕族裡萬一發現長房老太太不伸手幫忙,哭哭啼啼地道:“伯祖母說的是,孫女以後再也不敢了。”
長房老太太嘆氣,“當著我的面給你三姐賠禮道歉。要輪性情你比你三姐差遠了。”
琳芳咬牙看向床上的琳婉,琳婉靠在床邊紅著眼睛軟軟開口,“伯祖母,這事不怪四妹妹。”
長房老太太皺著眉頭看琳芳,“我從前以為你很懂事,經過這件事……你要向你三姐好好學學以後才能有你的好日子過。”
長房老太太這話說的一點不假琳芳再這樣下去只會自食惡果,相反的琳婉的手段才算高。 這一點傳到二太太田氏耳朵裡,田氏一定不覺得陌生。
琳芳臉上沒有半點的血色低頭向琳婉賠罪。
琳婉嚇了一跳光著腳就要下床,也替琳芳求情長房老太太親手扶起琳婉,“好孩子,我也是要給四丫頭一個教訓,讓她知曉婭妹之情,將來你們各自嫁了人,還要互相幫襯。你越替她遮掩倒是害了她,這件事你不說出來,我沒有早些安排,萬一被族裡先一步弄了清楚,你說四丫頭日後要怎麼做人?宗長說話哪個族人又敢不聽,將四丫頭送回京里也是這個意思,離開反而會好些。”
琳芳聽得這話出了一身冷汗。
長房老太太看向琳芳,“你回去問問你祖母就知道了,族裡有沒有懲治過女眷。”
長房老太太說到這裡,只聽白媽媽道:“大太太過來了。”
大太太董氏走進屋看到跪在地上的琳芳,“這是······怎麼了·……”
長房老太太要說話心裡卻一陣慌,白媽媽忙上前給長房老太太順氣。
“大太太今兒出了這件事……我也懲罰過四丫頭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在族裡我們還要替四丫頭遮掩…···你讓人在族裡打聽著,但凡有什麼消息都要壓住,”說著頓了頓,“我老了,這些事你要幫襯著。”
大太太董氏聽得這話心裡一喜,連忙頜首,“老太太放心,媳婦一定想辦法打聽。”
長房老太太又看向琳芳,“四丫頭後再有這般事,我第一個不答應。”
床上琳婉目光微微閃爍。
琳婉現在該是有所察覺了,長房老太太之前訓斥琳芳倒像是為了讓大太太董氏息事寧人,先一步懲罰了琳芳又替琳芳說話,其實是為琳芳著想。
就算琳芳看不透這點,回去總會和田氏說了清楚,田氏那麼聰明能不明白這裡面是誰搗鬼。 大太太和琳婉想要裝好人,就讓她們好人做到底。
這樣一來就等於將大伯父想要過繼去長房的心思擺在了明面上,接下來就要看二老太太董氏和二太太田氏準備怎麼做。
“我說找個妥當的人先將琳芳送回京里,你怎麼想?”長房老太太乾脆商量大太太董氏。
“這······媳婦······”大太太董氏看著長房老太太深沉的目光,彷彿是在考量她治家的能力。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琳怡垂下小臉只管在旁邊坐著,放鬆情緒神游太虛。 往常都是她緊繃著神經,這次就換琳婉母女仔細思量吧! 反正無論怎麼選都是個錯。 琳芳回去京里,族裡能不知曉原因? 琳芳不回去,萬一族裡鬧起來怎麼收場?
大太太董氏再厲害,還能比得上長房老太太?
結果大太太董氏選擇了將琳芳送回京城。 在大太太董氏看來,琳芳一走,長房老太太身邊剩下的可都是自己人了。
琳婉蹙著眉頭道:“這樣單讓四妹妹回去不好吧!要不然我跟著四妹妹一起回京。”
長房老太太沉著臉,“你剛摔傷了腿,這一路馬車顛簸怎麼能受得住?就說京里來信了,二太太身子不適,四丫頭著了急要回去看母親,”長房老太太說著問琳芳,“四丫頭是想留下來還是想回京。”
琳芳吞嚥了一口,“我……還是回去····'·”
琳芳的性子,關鍵時刻只會想起那個做觀世音的母親。
既然如此大家就達成共識,由大太太出面安排將琳芳妥善送回陳家,正好族裡要去京里辦買書籍,如此一來倒省了事安排。
大太太董氏在族裡上下打點,琳芳的事還是像手縫裡的沙子般慢慢滲了出去。 對琳怡一家影響最大的是董氏對衡哥照顧的太過周到,衡哥每日都要向琳怡皺眉,好在衡哥有個好忍性,一天天地磨了過來。
這些消息慢慢送到京里,到了二老太太董氏耳朵,徹底有了眉目,琳芳抽抽噎噎地在田氏懷裡哭,“祖母,孫女說的沒錯吧!”
二老太太董氏一眼盯向琳芳,“你到底有沒有推你三姐?”
琳芳已經被二太太田氏教育過了,“我和三姐姐撲蝴蝶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孫女哪裡會有這種心腸,在長房老太太面前孫女也辯解,可是沒有人肯聽……”
二老太太董氏目光閃爍,“你說你和三丫頭說話的時候,恰好六丫頭闖進去……外面就沒有丫鬟守著?”
琳芳用帕子擦了眼淚,“孫女也奇怪。”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了,故意讓四丫頭在族裡闖下大禍,這樣一來讓老二做繼子的話她就說不出口。
二老太太董氏一眼看向琳芳,“從今天起不准你再出屋。”
琳芳委屈的表情一下子從臉上消失的干乾淨淨變成了驚愕,“祖母……祖母······孫女······”說著拉起田氏的手向田氏求助。
田氏還沒說話,二老太太董氏已經道:“都是平日里太過驕縱你,才讓你做出這種事來。”
這件事眼看是壓不住了,若是不懲治琳芳,在族裡更沒有立場說話。
“祖母······孫女是氣不過啊,大伯母和三姐她們暗地裡······”
二老太太董氏恨鐵不成鋼,“誰教你這樣就可以害你姐姐?”
琳芳張大了嘴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二老太太董氏看向坐在一旁的陳允週,“你說句話,是要讓琳芳在家裡修身養性,還是送去家庵里學學規矩再回來。”
琳芳聽到家庵兩個字頓時癱倒在地上。
陳允週臉色一陣青紅,看向琳芳厲聲道:“不想明白就別出房門。”
琳芳哭著被拉去房里關上。
回到房裡陳允週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摔在地上,“大哥這般可恨,我去不成長房,我也不能讓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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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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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30 03:33 PM
第九十七章 潑婦
琳怡在長房老太太身邊聽京里的消息。
“大老爺和二老爺一起出去了一趟,之後兩個人就不說話了。”
長房老太太“哼”了一聲,“到了緊要關頭,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大伯和二伯是斷定父親不會活著回來了。 這樣長房老太太就要從他們中間選出一個做繼子。
白媽媽接著說:“二老太太氣得不輕,家裡已經請了郎中。四小姐也被關在房裡思過。”
現在二老太太董氏一家是雞飛狗跳。
在族裡的大太太董氏和琳婉也不輕鬆,白媽媽低聲道:“二老太太讓人捎信過來請大太太回去琳怡去內室里拆開信看。鄭七小姐在信中說,惠和郡主每日都埋怨康郡王,放著輕鬆的差事不干卻要去接福建的燙手山芋,惠和郡主一邊擔心一邊讓人出去打聽希望康郡王能順利回京。鄭七小姐又問琳怡通州怎麼樣,說到陳允遠的事,鄭七小姐安慰琳怡,別太擔心,一定會好的。琳怡不由地一笑,別看鄭七小姐性子直率,卻最不擅長說這種安慰人的話,就連寫到紙上都嫌晦澀比起琳婉收發自如的善心就是這種微澀的言語才讓人覺得心裡暖暖的。
琳怡讀完信就要將信裝回信封,卻發現信封裡還有一張折好的字條,琳怡將字條打開,裡面的字跡和鄭七小姐的完全不一樣,筆力剛勁,字形卻俊秀,上面只寫了一行小字:接到信後,十五日內到福建。
十五日內到福建。
琳怡眼前忽然浮起週十九的影子。
這個人托鄭七小姐給她傳消息……他是知道她就算心裡不願意也肯定會看字條這個人一言一行就離不開算計。
琳怡看看鄭七小姐寄信的日期,那就是還有七八日就會到福建。
收起鄭七小姐的信,琳怡端起茶來喝,好半天才想起來齊三小姐的信還沒拆開。
齊三小姐的信不長就是問候琳怡,請琳怡回京之後去齊家做客。
接下來的日子,琳怡就是數著過好在族裡的空氣還算高爽,琳怡和衡哥跟著長房老太太又看了幾場大戲。
二老太太董氏讓人給族裡的五老太爺送了柄玉如意,二老太太董氏為了心愛的小兒子陳允週不惜花費銀子,大太太董氏不甘示弱,頻頻和四老太爺家的媳婦走動密切。 五老太爺到宗長家做客,四老太爺也跟著去了,兩家一來二去打起擂台來。
老太爺在宗長家發威,兩個老太太就私下里輪流找長房老太太說話,一開始衡哥和琳怡還在碧紗櫥裡聽一聽幾次下來兩個人就都失去了興致。
衡哥出去和族裡的兄弟約玩琳怡一邊做針線一邊打瞌睡,琳霜見琳怡無聊,乾脆將她拖出去,“走幫我去選陪房丫頭。”
前世琳怡嫁去林家時也經過這樣的事,不過那時候她只帶了玲瓏和橘紅,其他的都由蕭氏幫著安排。
“身邊的兩個大丫頭肯定是要帶的,還要選兩個姿色好又忠實的二等丫頭。”
姿色好又忠實的。
見琳怡一怔,琳霜低聲道:“將來是要留在屋裡做通房的,這樣嫁過去之後才能萬無一失。”
琳霜竟然連這點都想好了。
兩個人走到僻靜處,琳霜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母親讓人打聽了,他屋裡有兩個近身的大丫頭,都是十分有顏色的,這樣一來從前家裡幫我準備的就差了些,這次再選一兩個放身邊。
想的是好,可是做了通房的丫頭能跟主子一條心嗎?
琳霜在十個女孩裡選了兩個家生子,琳霜道:“家生子好,老子娘都在娘家這邊,她的賣身契也攥在我手裡,就算鬧也鬧不出大天去。”
妾室再怎麼樣也越不過主母去,就看媯'是跟誰一條心。
琳怡跟著琳霜提前接受了些做主母的經驗。 成親之後先要想方設法將夫君留在自己房裡,哪怕是利用身邊的丫鬟,等到懷了身孕生下子嗣,正室的位置就算坐穩了。
女人只要嫁了人就要想方設法穩住自己的地位。
琳霜的性子最後都聽得垂頭喪氣,靠在琳怡肩膀上,“你說我連他正經的性子都不知道,就要想著怎麼才能投其所好,不但要將我嫁過去還要選幾個美貌的丫鬟給他……平常就覺得母親懲治那些姨娘手段太殘忍,現在輪到自己······真是讓人恨啊,”說完仰起頭看琳怡,“你將來會'嫁個什麼樣的?”
琳怡苦笑,這誰能說得準,長房老太太看上齊二郎,她心裡也能接受,只是齊家躲躲閃閃,看樣子是要等到齊二郎春闈過後有了功名再提婚事。
琳霜說著開始細數自己的幾個姑表親,“程二好色,李三懦弱,李四……小氣,性子又怪,動不動板著臉人鬼莫近,看到他就晦氣。算來算去就是這幾個爛頭蒜,沒有一個能配得上你。”
琳霜提起李四明顯比別人說的多。
琳怡試探著問:“李四郎是誰?”
琳霜眼睛更多一層陰鬱,“我姑母家的庶子,整天滿口要爭前程,就他那樣及不上你哥哥半點,竟然還敢學著別人······不過就是鄉巴佬,還要和大戶人家的子孫相比。”
原來琳霜心裡想的和最終嫁的是兩回事,怪不得琳霜會覺得委屈。 正經人家的嫡女配了旁人家的庶子會讓人笑話,陳家的長輩是不會答應的。
琳霜不聲不響地掉著眼淚,琳怡只裝作不知曉緊緊拉著琳霜的手。
琳霜擦乾了眼淚,拉著琳怡往回走,到了長房老太太的住處,白芍上前給琳怡、琳霜見了禮道:“長房老太太去大房了。”
琳怡低聲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白芍道:“四房、五房兩家的媳婦打起來了,聽說動了手流了血,長房老太太過去勸架……”
琳霜本來繃緊的臉一下子有了笑容,拉起琳怡,“走,走,走,帶你去開開眼界,你們三房長期在外做官,哪裡見過這個。”
琳霜是大房的孫女,自然最是了解周圍地形,帶著琳怡走過幾段彎彎曲曲的路,就看到大房老太太的院子。
琳霜和琳怡躡手躡腳地靠近,然後在長廊處停下來走到廊下,正好眼前有一叢花草能擋住兩個人的身形。
琳怡仲出頭去看,就見到一個婦人捶著胸口大哭,“我哪裡還有活路呦,這明擺著是有人撐腰就欺負人,今天干脆就在族裡說清楚,宗長不管就去見官。”婦人身邊有人伸手去攙扶,那婦人彪悍一手將那人打開,接著哭,“今日之事就別想不聲不響地就算了,誰也別攔著……”
那婦人轉過頭來,琳怡看到婦人的大襟兒上血紅一片,遠遠看去好不嚇人。
琳霜道:“這是五房家的奶奶,別看長得嬌弱,其實就是個破落戶。她那鼻子從小摔跤留了病,不小心碰到就要淌血,她是故意留著那些血跡嚇人的。”
屋子里傳來婦人不服輸的聲音,“不過就是你自己碰流了血,你還要見官,去啊,咱們就去,看到時候誰丟臉。仗著娘家有幾個臭錢就肆意妄為······陳家的祖宗啊……你們睜開眼看看······現在真是變了天···…什麼東西都能進我們陳家的門啊····· ·”
這可真是……
京里大宅門裡的婦人,不過就是翹著眼睛明里暗裡譏諷。 在福寧時偶爾能聽到婦人罵人,那也不過是一句半句,今天這樣的情形琳怡還是第一次見。
最後還是大房老太太發了怒,“誰要是再說一句就給我攆出去。”
兩個婦人才住了嘴。
人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這事放在長房也是司空見慣了,大房老太太將二人都罵了一通,兩個人在屋裡低了頭,出來之後又眼神交鋒了一陣才各自離開。
琳怡和琳霜無戲可看,手拉著手慢慢退了出去。
到了晚上,長房老太太才從大房回來。
看到長房老太太臉上的笑容,琳怡臉上一喜,“伯祖母,族裡答應要立我父親為繼子了?”
第九十八章 毒計
長房老太太道:“二老太太董氏兩個兒子將族裡攪的天翻地癃,親兄弟之間為了這個位置大打出手,我過繼兒子是要養老的,不是要惦記我的家財,就憑這個我也不能過繼他們其中一個,目前的情形,族裡支持董氏哪個兒子都要得罪另一方,倒不如賣我一個人情,我和大房說了,若是你父親有個差池,我就乾脆不再過繼子嗣,將來百年之後將長房的家財全都給了族裡。”
這樣得利的就是族裡,族裡自然會答應。
“對外面只說先過繼你父親,出了差錯我再重新選繼子。”
長房老太太的緩兵之計正對大伯和大太太董氏的心思,在董氏心裡,長房老太太是為了她和哥哥著想,就算父親不能從獄中出來,長房老太太也想照顧他們兄妹周全,長房老太太再選繼子的時候,應該會選沒有子嗣的大伯。
“就算你大伯外面沒有庶子也真的不能再生兒子,我也不放心將你哥哥交給他,”長房老太太說著頓了頓,“若果然你父親有個閃失,我就帶著你們一家,雖然屬於陳家的田產我會交還族裡,我的陪嫁卻能給你們兄妹兩個。”
琳怡聽得心裡發熱,長房老太太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二老太太董氏一家沒那麼好對付,若是不爭取宗長的支持,父親不會順利成為繼子。
二太太田氏的手段絕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第二天,這段公案有了結果,原來二老太太董氏送給五房的如意是求子用的,還有田氏親手抄的經文,五房一家如獲至寶·然後開始大力宣揚二太太田氏這位活菩薩的善心,二老太太董氏病在床上,二太太田氏懷著身孕卻要床前侍奉,反觀大太太董氏留在族裡,為的就是爭長房繼子,大太太董氏和琳婉的仁善、恭孝都是表面上的。 這樣一傳,大太太董氏和琳婉在族裡立即抬不起頭來。
琳婉善名早就在外,這些日子又低聲低氣幫族裡姐妹打了不少絡子·族裡的姐妹安慰她的居多,大太太董氏藉著女兒的光在族裡哭了一次,也獲得了些許同情,不過還是抵不住族里女眷求子的熱情。
大太太董氏就使出殺手鐧,以自己為例,平日里她跟著二太太田氏沒少拜觀音,念佛經,卻怎麼肚子一直不見動靜。
琳怡托著腮看雲起雲落·二太太田氏在京里操控都能壓住大太太董氏,可見確實是佛光普照的結果。
衡哥在族裡整日在外面跑,又是騎馬又是射箭又是捉魚,很快就比以前黑壯了不少,打了幾隻兔子獻寶似的給琳怡看過之後,衡哥感嘆·“書生無用,男子還是學些武好。要是齊二郎能學些武也就不會在秋闈時生病,說不得能取頭籌呢。”如果他學些武就會比蛇快一步了。
琳怡這時才知道原來齊二郎是因為生病才考了第三十八名。
琳霜從教引嬤;可是經過了前世的種種,她對這樣讓人把握不住的人還是敬謝不敏。 這樣的人需要旁人給他添光加彩,明顯她更想謹慎生活。
女子少讀些書,少些盼想未必就是壞事。
琳怡起身整理好裙擺回去睡覺,第二天琳怡就聽到京里送來的消息,崔御史因貪墨被抓,家裡也被都察院查抄。
琳怡立即回想起前世新婚之夜那場大火。
崔二小姐甚至連林家門都沒進就被林家利用算計了。 崔御史參奏父親,裡面一定有林家的推波助瀾,否則彼此將為姻親為什麼不加提點。
林家不必推脫這門親事,是因為林正青知曉崔二小姐不可能嫁入林家。
京里開始動作,就證明離結果已經不遠了。
長房老太太看向琳怡,“我們也該收拾東西回京了。”
在這之前自然要族裡開會,耆老族人齊聚一堂正式說說過繼之事,只要族裡能通過,就要立下文書,將父親記入長房老太太名下。
族中大會一開,堂屋裡聚滿了耆老族人,過了兩個時辰,大門打開人才陸續散去,長房老太太將文書拿好,笑著看琳怡,“這下你能喊祖母了。”
祖母而不是伯祖母。
琳怡攙著長房老太太的手,開口喊了聲,“祖母。”
長房老太太笑著點頭,“好,這樣就好。等你父親平安回來,親手寫上他的名諱,這張文書也就成了。”
父親雖然還沒有被放出來,可是有了這張文書,長房老太太和琳怡心裡都安穩了些。
下午白媽媽領著丫鬟開始收拾行裝,琳怡去琳霜房裡告別。
琳霜撅著嘴對琳怡依依不捨,“再住幾日吧,怎麼突然就要走。”
琳怡也捨不得琳霜,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琳怡感嘆身邊沒有這樣的姐妹,“等你成親的時候,我再過來。”
琳霜道:“那時候也說不准……”沒出閣的小姐都是跟著長輩才能走遠路,不知道那時候長房老太太有沒有時間。
琳怡忽然想到,“等你成親之後,不是就可以走動了?”
這也是成親的一大好處。
琳霜、琳怡兩個互相看看相對一笑,卻也沒能化開愁緒。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30 03:37 PM
第九十九章 回京
又在族裡纏綿了些時日,長房老太太才帶著媳婦、孫子、孫女回京,來的時候帶了兩大車禮物,走的時候車上又裝滿了山珍野味。
衡哥堅持要騎馬去渡頭,長房老太太見衡哥騎術也嫻熟了,就吩咐家人跟著護著衡哥慢慢地走。
大太太董氏堅持要侍奉長房老太太就和長房老太太同乘,琳怡和琳婉一輛馬車。
琳怡和琳霜聊了一晚,上車之後就讓玲瓏拿著軟墊靠著半睡,睡醒一覺睜開眼睛時,看到琳婉親切的笑容,“睡吧,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琳婉這樣一說,琳怡反倒睏意全消,拿出琳霜送她的九連環在玩。 琳婉則抓住一切時間做針線。 這次繡了抹額,也不知道打算送給哪位夫人。 琳婉不但有心機還很努力。
上了船之後琳怡才有機會和長房老太太說話,有大太太董氏和琳婉在,琳怡就撇開京里的事不提,和長房老太太閒話家常,時間久了偷聽的人也覺得沒趣兒,走到一旁歇著了,琳怡這才說起琳霜的事,“那邊的人品祖母知曉嗎?”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聽長房的嬸子提過,人很是上進,將家裡的田產打理的不錯,還在山里種了藥材,不是那種不務正業的子弟。”
琳霜說起那人的通房,總覺得日子不太好過。
長房老太太就嘆氣,“沒有十全十美的婚事,我看琳霜那孩子性子不算執拗,時間長了也就想通了。”
整日里要對付通房,還要學著怎麼將夫君留在屋裡,成親之後就要求子……這樣的日子······也是她將來要經歷的嗎?
馬車徑直到了長房,三太太蕭氏已經在垂花門等著,接下長房老太太和大太太董氏,然後去看一雙兒女。
衡哥黑瘦了些,人彷彿也長高了·蕭氏關切地問,“腿上傷怎麼樣了?”
衡哥笑著道:“已經好了,母親安心吧!”
蕭氏看過衡哥又去看琳怡,“怎麼也瘦了·”說著低聲道,“我特意讓人燉了你愛喝的湯,一會兒多吃些。”
族裡吃食上可沒有虧欠她,她不過是一邊擔心京里一邊被琳霜拉著滿族裡跑,這才瘦了下來。
安頓好長房老太太,大太太董氏才帶著琳婉回去二房,長房老太太讓人將族里送的東西分了一半讓大太太帶回去給二老太太董氏。
將粘肚皮的母女送走·長房老太太直起脊背長長地出了口氣。 白媽媽關門,衡哥和琳怡縮在東炕上聽蕭氏講京里的事。
“二伯有三日沒有回家了,媳婦也是才讓人打聽到,二伯這次可能要從戎……”
這時候從戎?
長房老太太很吃驚,卻轉眼就想明白了,“我就知道董氏向來是有手段,更何況她還有那麼一個交遊廣闊的好兒媳。”
長房老太太面色不虞,“有人在前面賣命·到了撿好處的時候,誰也不願意落後。”
二太太田氏長期與達官顯貴結交,關鍵時刻自然有這樣的能耐。
提起這個·蕭氏赧然,“之前我一直讓人注意著,只是沒發現什麼風吹草動,二嫂還是照常出去講經,二老太太就是一直打聽族裡的事,沒想到……”
“不怪你,”長房老太太喝了口茶,“這樣的大事,她們自然要做得滴水不漏。”她為了將老三做繼子還不是這般安排。
蕭氏聽了這話,向長房老太太屈膝行禮·“老太太為了老爺的事奔忙辛苦了。”
長房老太太伸手讓蕭氏起來,“這裡面也有你的功勞,”說著頓了頓,“鄙家又有沒有消息傳來?”
蕭丘搖搖頭,目光一轉看向琳怡,“鄭七小姐昨日倒是給琳怡寫了封信。”
琳怡從盒子裡拿到鄭七小姐的信·看看旁邊沒人才將信打開,先看信封裡有沒有小字條,然後才去看信函。
週十九的一張字條,就改變了她的習慣。
打開信,裡面卻夾了一棵草。
鉤藤。
在福建經常會見到的。
這是周十九託人捎回來的。
蕭氏看到族裡寫好的文書,臉上也浮起絲笑意,“若是老爺回來看了定會高興。”說到這裡,蕭氏目光又沉下來。
蕭氏服侍長房老太太躺下歇著,然後幫著琳怡整理箱籠。
琳怡將族裡的事講給蕭氏,聽到族裡的媳婦因二老太太董氏兩個兒子打起來,蕭氏也抿嘴一笑,“怎麼會這樣。”
“家裡倒是沒有這般,”蕭氏拉著琳怡坐在一旁,“只是你四姐姐沒關兩日就病了,你二伯母就將她接去紫竹院讓她邊養病邊學規矩。”
說病了其實是藉口,二太太田氏就是想給琳芳解圍罷了。
“母親不用擔心。”琳怡見蕭氏憂心忡忡低聲解勸。
蕭氏嘆口氣,“我這幾日睡覺也提醒吊膽,生怕有什麼壞消息。”
這擔心也快到頭了,既然週十九讓人將鉤藤捎進京,就是福建那邊已經有了消息。
第二日琳怡給鄭七小姐和齊三小姐回了信。
齊三小姐一再請琳怡去齊家,長房老太太也就應允,讓婆子陪著琳怡去齊家做客。 齊三小姐、五小姐將琳怡接進府就開始問個不停。
琳怡就將通州府的風光和齊家兩位小姐說了。
齊三小姐聽著羨慕起來,“可惜我們就沒這個機會出去。”
齊二太太吩咐丫頭端了果子過來,然後親切地與琳怡說了幾句話,有了開場白,接下來的話就順利成章,“聽說長房老太太這次去族裡,是要將你父親作為繼子?”
琳怡頜首,“不過還要等父親安然回來。”
齊二太太眼睛一閃笑了,“也該這樣,長房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邊總要有個人幫襯,”說完這話,齊二太太遮遮掩掩,“聽說長房老太太的咳嗽病好多了。”
琳怡抬起頭看到齊三小姐嘟了嘟嘴,齊五小姐微蹙眉頭,顯然是對母親的做法不是很贊同。
到底有什麼話不能明說。
琳怡微微一笑,“是好多了。
“姻家祖上曾在太醫院任職,家裡有不少的醫書,沒想到後代子孫卻不喜這個,倒是出了位女醫,可惜女子只能私下里看些病症,”齊二太太說著嘆口氣,又笑著看琳怡,“你跟著姻語秋先生學了不少藥理吧?”
換做旁人琳怡不會直言說起,齊二太太明顯是有所求,她和齊家不是第一次來往,她就算是誠心相待,“會一些,先生教了我些方子,我平日會變著法做些藥膳。祖母有咳疾,我就做了梨膏,祖母服了一陣很是有效。”
齊二太太聽著臉上一喜,“不知道這種梨膏好不好做。”
只問她梨膏好不好做,卻沒說是誰需要。
琳怡想起齊三小姐說齊二郎生病的事,齊二太太是為齊二郎要這方子吧!
不明說,是不想讓齊二郎和她牽連過深。
“好做,”琳怡乾脆地應下來,“一會兒我寫下來給太太就是,其實祖母的咳疾並不重,我做的梨膏也只是應應景,真正的病症並不好用。”
齊二太太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不過,先生給過我一張藥方,對咳疾十分有效。”齊二太太是早就打聽好了,姻家善治肺弱之症,所以才會來問她。
琳怡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其中有味藥並不好求,太太可能要費些功夫。要用到化州府的橘紅。”
“化州府的橘紅是貢品,外面是買不到的,太太想想辦法去勻一些也就是了。”貢品一般都會賜給勳貴、重臣、宗室一些。
不但告訴她方子,還告訴她應該從哪裡求藥。 陳六小姐還真是性子好,要不是陳家正值多事之秋,陳家門頭雖然稍低些,也不是不行,齊二太太拉起琳怡的手,“好孩子,你可是幫了我大忙。”
琳怡笑笑裝作並不知曉內情,“我也就是恰好知道罷了。而且,我這方子,太太也要找郎中來看,萬一哪裡不合適也好調方子。不過那制膏的方法,太太不要告訴旁人,沒有稟過姻語秋先生,不好大肆傳出去。”
齊二太太點頭,瞇著眼睛,“我知曉了。”
琳怡第一次單獨出來做客,不好停留時間太長,早早就讓人準備了馬車回去。
送走琳怡,齊三小姐皺著眉頭埋怨齊二太太,“母親這是弄的什麼事,母親真當陳六小姐聽不出來?我和妹妹真是羞也羞死了,之前明明要和陳家說親,現在不但不提還要防著人家,我們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齊二太太皺起眉頭,“這話怎麼說?我也是為了陳六小姐好,是老爺說要等到你哥哥春闈之後才提親事……”
齊三小姐眼睛一翹,剛要說話手就被齊五小姐拉了一下。
“這話不說是要憋死我,”齊三小姐負氣甩開妹妹的手,“父親、母親是想攀高門罷了,眼睛只往高處看,不要摔了跟頭再後悔。”
第一百章 拒絕
齊二太太氣得臉色鐵青,就要尋東西去打齊三小姐。
齊三小姐也不躲閃,“母親覺得女兒錯了,就打死女兒也好解氣。”
齊二太太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眼淚也蓄滿了眼眶,“你以為我願意?陳家現在什麼情形,你哥哥寒窗苦讀容易嗎?難不成沒有入仕就要站位,陳家沒落了我們家也要一起被牽連?”
齊三小姐不肯服軟,“那一開始就不要頻頻和人家走動。”
齊二太太恨得咬牙切齒,“你這個沒心肝的東西,我養你還養出仇了,竟然幫著別人數落你母親。”
齊五小姐忙上前勸齊二太太,“母親別生氣了,你還不知道三姐的脾氣,我們又和陳六小姐要好……”說著拼命向齊三小姐使眼色,齊三小姐這才乖乖回了自己房裡。
齊二太太拿帕子擦眼角,“真真是要氣死我。”
到了晚上齊二老爺回來聽說這件事也吹鬍子瞪眼睛數落齊二太太,“早讓你別撿那便宜你就是不聽,安心等自己兒子有出息你自然也有了出頭之日,偏學人家出去拉關係,我早跟你說如今政局不安,一步都錯不得,軒兒年紀不大考中了舉人,怎麼就不能等到春闈之後杏榜提名再說門好親事。”
齊二太太軟下來,“我也是怕萬一這次考不上······”要想官場順什麼都要考慮周到,“大哥家裡的興哥還不是只中了舉人,要不是在春闈之前和耿家訂了親,哪能娶到耿家的小姐。我也是聽說陳家長房要過繼陳三老爺,陳三老爺又做了京官……從五品的官職雖然不高,可人家從前是勳貴,老爺也說這兩年皇上復了一些勳貴的爵位,說不定陳家……”
“就聽那些婦人嚼舌,”齊二老爺重重地將茶碗放在桌上,“既然你這樣想了·就和陳家將親事定下來,怎麼還鬧出林家這場事?這門親事還沒正式談,就讓我們家丟了臉面。”
齊二太太臉上一紅,她剛和老爺說起陳六小姐·沒想到就有消息傳來林家要和陳家結親。 老爺當時就說,“林大郎那是解元公,你兒子不過是籍籍無名的舉人罷了。”可見陳家也是一心想要攀高。
可是後來林家和陳家的親事出了差錯,林家要娶的是崔御史家的小姐。 她也打聽過了,不想結親的是陳家,心裡這才舒坦了些。
“陳六小姐品貌都不錯,我這才動了心思·”齊二太太道,“宇哥兒的婚事是老爺定的,孫家閨女是好,卻是個悶葫蘆,和三姐兒、五姐兒都搭不上一句話,我也是想相看個得心的,將來老了身邊也有個說話的人。”
齊二老爺皺起眉頭,“所以說你是頭髮長見識短·哥兒的前程重要還是你的小算盤重要。”
齊二太太無話可說,想起陳六小姐寫的藥方遞給齊二老爺,“陳六小姐是姻語秋的徒弟·這藥方寫起來可是不含糊。”
齊二老爺看著紙上的小楷,筆墨圓潤娟秀,女子能練出這樣的筆法委實不簡單,不禁捋著鬍子細瞧,“可見姻語秋先生才女之名不假。”
齊二太太臉上有了些笑容,“老爺都說好,那就是真的好了。”
齊二老爺放下手裡的藥方,“我看這藥方不錯,讓先生看了就給軒哥兒吃上,軒哥兒的婚事還是等到明年再說。”
齊二太太知道老爺也是為了家裡著想就點了頭嗎·兒女婚事不能急,特別是有前程的兒子,起碼要拿到個最終結果才好去結親。
齊二老爺站起身,“我去看看軒哥兒,”說著轉頭看齊二太太,“改天你去陳家謝謝陳家長輩·這樣偷偷摸摸要方子也不像樣,三姐兒說的沒錯,別讓人看不起我們家。”
齊二太太聽得這話只好低頭。
齊三小姐和五小姐在屋裡坐了。
齊三小姐憤憤不平,“我看父親、母親是越老越糊塗了。父親為人師也像外面人那般勢利,人老了反而怕事,二哥不過就是考了個舉人,眼睛就長在了頭上。”
齊五小姐給姐姐端了杯茶,“好了,好了,不要說哥哥們的婚事,就算是我們自己……一樣沒有說話的份兒。”
齊三小姐跺了跺腳,“陳六小姐的父親還福禍不定,母親生怕和人家有牽連,既然如此就別向任家要東西,我說的可有錯了?”
齊三小姐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陣咳嗽聲,齊重軒皺著眉頭看兩個妹妹,“你們……在說什麼?母親怎麼了?”
齊五小姐不想說遮遮掩掩,齊三小姐負氣去了內室,齊重軒本來已經聽出些端倪,來到齊二太太房裡,再見齊二太太讓人拿藥方讓人去請郎中
那藥方上的字婉約,明顯是女子所寫,再想及今日陳六小姐來做客立即明白了幾分。
齊重軒眼睛一沉,表情緊繃,“母親這藥方怎麼要來的?”
齊二太太笑道:“你別管了,是我想辦法打聽來的,一會兒再讓先生……”
齊重軒抬頭鬢間隱隱冒著青筋,“母親還是將方子送回去,不能坦然和別人交往,就別遮遮掩掩。”
兒子雖然平日里不愛說話,可是也少見發脾氣,不過是一張藥方,怎麼就…···
“你這是做什麼……”
齊重軒又咳嗽起來,幹幹的咳嗽聲聽起來嚇人。
齊二太太又忍不住心疼,“你這孩子上什麼火,都要春闈了,身子調養好才是正經的。”所以她才千方百計地尋法子,還是三姐兒說在陳家看到長房老太太吃一種膏子止咳,她這才想到治肺弱之症的姻家,可是姻家一門脾氣怪的很,他們哪有面子去求,這才不得已去求陳家。
陳家長房老太太精明的很,她也不敢隨便去開口。
向陳六小姐要方子,她也覺得沒什麼。
總不至於全家人都要因為這個與她生氣。
齊重軒臉色更加難看,“就因為給我治病······求人家······還要打人家的臉面……母親憑什麼……”
這……有沒有這樣嚴重。
其實話說出口的時候,她也覺得不妥,陳六小姐水晶心肝的人,怎麼會沒有察覺。 讓她沒想到的是,陳六小姐痛痛快快將方子說了。
“你先將病治了,日後我再上門去謝。”軒兒還從來沒和她紅過臉。
“母親,”齊重軒抬起頭,“母親不正經去陳家求,我就不吃藥。”
齊二太太錯愕,這是做什麼。
琳怡回去將藥方的事說給長房老太太聽。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齊家怎麼能做出這等事。”
細想起來確實讓人覺得不舒服。
“進士雖然可貴,也不是就他一家的哥兒能考上,要不是看他家哥兒本分,我也不會和他們家親近。”
琳怡給長房老太太揉肩膀,“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要張方子。”
長房老太太鬆開眉毛詫異,“你倒是想的開。”
親事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沒有這一層,齊二太太說起她還能不幫忙?
她和齊二郎的婚事也沒正式談起,經過了林家那件事,齊家本來就對她家有了隔閡······琳霜說過,選親事大家都是挑挑揀揀,本來連口頭約定也沒有,遇到事了會躲開也無可厚非。
“祖母不是也看上齊二郎品行好……”說開了還不是這樣,做人坦然點沒什麼不好。
長房老太太笑道:“你這孩子就會說話讓我寬心。他們家要等春闈,我們也等著看杏榜,到時候青年才俊有的是,反正你年紀還小,我也捨不得早早將你嫁出去。再說,你父親平安回來定然立下大功,到時候門當戶對的人就多了。”
陳家長房一片平和,二房卻正值多事之秋,大太太董氏從族裡回來,二老太太就避而不見。
大太太董氏只得用殺手鐧,在二老太太董氏房外跪了三天,又哭又鬮甚至將娘家搬出來好歹見到了二老太太董氏。
二老太太董氏緊握銀熏球,臉色陰沉,“長子就該留在家裡守業。陳家二房將來還不是要交到你們手裡,你何必與你弟弟爭去長房。長房的爵位能不能複還是後話,就算是複爵那也要立功爭取才是,你瞧瞧允寧哪裡是做官的料子?你二弟才做了護衛就結交了不少勳貴子弟,做官那是要八面玲瓏的人,否則就會像老三一樣,不但不能升遷還會有性命之憂。都是我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希望你們都能富貴榮華,並不是所有人都要走為官這條路,那不過就是個名聲。”
看著二老太太董氏一臉正經,厲色教訓她的模樣,大太太董氏心裡發冷,既然是個名聲,為何還要花費那麼大的力氣爭奪,“姑母您是冤枉媳婦了,媳婦哪裡不想讓長房老太太過繼二叔,只是······琳芳出了那種事,族裡都遮掩不過去,長房老太太冷了心,還跟族里長輩說,若是三叔不能回來,就從族裡選人過繼,媳婦就想與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先擔下來再說。”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30 03:40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3-4 02:20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 掏心
二老太太董氏冷笑,這時候還跟她說假話,“我早讓你給'大多納幾個妾室,將來妾室生了子嗣過繼到你身下,你就是不肯聽,如今老大三十有九身下無子,你怨誰。”
早知道老太太會說起這個,董氏跪行幾步,“娘,媳婦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將來過繼二叔家的孩子,這樣一來,還不是一樣······兩房都是二叔的兒子承繼······娘,您說這些年媳婦求過什麼?旁人都說姑作婆,媳婦有福氣,姑母對媳婦好,媳婦心裡明白,現在這把年紀還為自己爭些什麼,不過就是兒女。媳婦這輩子沒能給陳家生下子嗣,唯有一個女兒······偏偏琳婉生的不算出挑,就連才來京里的琳怡都有林家看上,琳芳更是討得京里的夫人們喜歡,將來不愁婚嫁,唯有琳婉卻無人問津,媳婦的娘家遠在川陝,哪個也依靠不上,連給女兒謀門親事也不能。姑母,媳婦身邊的親人就唯有您啊?”
二老太太董氏無論去哪裡做客都要帶上琳芳,二老太太偏疼小兒子是京里眾所周知的,雖說她是二老太太的娘家侄女,這些年卻沒有討得半點好處。
大太太董氏故意不提這些,“媳婦生了兩胎兒子卻都夭折了,姑母給媳婦訪了名醫回來,不知道喝了多少湯藥卻也不見成效,姑母又幫媳婦請了道婆,道婆斷定媳婦命中無子,媳婦就照姑母說的給老爺納了兩個妾室,結果妾室生下的還是女兒,這些年媳婦都是聽姑母的啊,媳婦行事就等於姑母行事。老爺雖沒有二叔伶俐卻十分聽姑母的話,這些年老爺可有忤逆姑母?倒是二叔,姑母說過多少次,讓二叔和董家多些來往,二叔卻跟岳家走動甚密,您想想這份家業還不是董家幫襯才有的·難不成將來要姓了田?”
二老太太董氏聽得這話,不由地心裡一沉。
“姑母,”大太太董氏扶在腳踏上哭,“我才進京的時候·沒有哪家小姐願意和我結交,都是因為我說了一口的家鄉話,姑母當時安慰我說,總有一天要讓她們瞧瞧,我們雖從川陝來,卻不比京里的女眷差,那些人不過就是仗著生在京城才自以為是·總有一天要讓她們瞧瞧我們的厲害。從那時起我就將姑母當作自己母親般看待,才一心想要做好姑母的媳婦。我並不是要和二叔爭,我只是不甘心,好不容易來到京里,受了不少的磨難,怎麼就不能出人頭地,讓大家都瞧瞧,我們董氏女能壓過所有人做誥命夫人·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要向我行禮。讓別人提起來,我們董氏也沒白來京城。 ”
二老太太董氏眼睛重重一跳。 大媳婦的這些話全都說到了她的心裡。 初到京城的時候,她一口的家鄉話曾是旁人的笑柄·她偷偷請了婆子來就是為了能學到正統的官話,當著眾人面惟妙-惟肖學官話的時候,生怕一不在意蹦出鄉音,心裡的滋味只有自己知曉。 這麼多年了,她本是老爺娶的正室夫人,卻要被一個死了的趙氏壓住不得翻身,歷盡艱辛才將這個家管起來,受了再多委屈,只要想想總有一天要將那些說風涼話的人踩在腳下,心裡就會開闊許多。
大太太董氏掩面哭泣·藉著手帕的空隙悄悄觀察二老太太。
二老太太顯然已經動容。
“現在二叔和三叔都是從五品的官職,老爺就算再混也混不過他們,老太太要多疼疼老爺才是啊。”
大太太董氏斷斷續續哭了半天,二老太太董氏皺著眉頭讓她起身,“我就是對你們太過縱容,才讓你們如此。一個個都不聽我的·乾脆哪日都分家出去獨過。”
大太太董氏知曉二老太太是氣話,忙道:“離開姑母,我們一家真的要過不下去了。”
二老太太董氏臉色依舊陰沉,“三丫頭的傷怎麼樣了?”
大太太董氏故意將話說得嚴重,“幾處見了傷,恐要留下疤了,可憐三姐兒還沒有出閣,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礙。”
二老太太眼睛一沉,“去將三丫頭叫過來我瞧瞧。”
大太太董氏忙吩咐身邊的丫頭去叫琳婉。
琳婉脂粉未施面色憔悴,因腳腕扭傷走路還稍有些不適,二老太太董氏見到不禁心疼,問起琳婉當日的情形,琳婉替琳芳一陣遮掩,二老太太董氏嘴裡也恨起琳芳來,“太不懂事。”
二老太太董氏這關總算過了,大太太回到房里拉著琳婉的手一頓稱讚,“真是我的福星,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樣。
“母親還是別爭了,”琳婉垂下眼睛,“等到二叔立功回來,陳家就算復了爵位也是二叔的。”
大太太董氏笑起來,“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次的功勞不都是你二叔的,要獎賞是少不了你外公一家。”琳婉錯愕地看著董氏。
大太太董氏拿起身邊的藥油親手給琳婉抹上,“傻丫頭,你就等著瞧吧!你三叔是馬前卒必然是要死的,你二叔不過就是那蝦兵蟹將,亂兵一起還是要看誰帶兵平亂。”
京里各處開始傳各種消息,大太太董氏整日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給琳怡和衡哥兩個挑選布料做新衣服,主動幫襯起三太太蕭氏來。
長房老太太也就放任大太太董氏去做,漸漸的整個陳府都覺得三老爺肯定是回不來了。 長房老太太帶著琳怡去相熟的幾家做客,回來之後大太太董氏將認識的一個道士帶到長房老太太跟前,長房老太太花了不少的銀子請道士好好做了場法事,又去寺裡捐了銀兩。
大太太董氏終於覺得長房老太太是黔驢技窮了,這才不再跟著折騰。 倒是三太太蕭氏這段時日開始不思飲食,人也消瘦下來。 大太太董氏跟著著急讓人請郎中來看,蕭氏卻怎麼也不肯看病症,只是整日臥床外人一概不見。
這樣的情形讓陳家長房如同籠罩了愁雲慘霧。
就連玲瓏和橘紅也會聽到有小丫鬟私下里議論,若是三老爺回不來,恐怕三太太蕭氏也撐不了多久了。
琳怡聽著玲瓏的話,又想想之前道士在長房老太太面前直言,家裡會有血光之災······父親在福寧驚動了水神,現在將災禍帶來了陳家,若想陳家平安必要做場法事,長房老太太花了銀子做法事之後那道士又說,“老太太和家裡的少爺、小姐無虞也。”
這話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長房老太太做法事前說的清楚,是要救父親,卻和家里女眷有什麼關係。
問到那道士父親怎麼樣,那道士一本正經,“貧道法力至此,若不是老太太相求,此事也是管不得的,如今只能救了老太太和少爺、小姐,至於三老爺……那要看天意。”
那道士在京畿十分有名,內宅婦人們口口相傳十分靈驗。 就連消息靈通的道士就認定父親沒救了,可見旁人的想法。
長房老太太拉著琳怡的手道:“這次就讓你看清楚這些神棍的嘴臉。”
神棍的嘴臉她是看清楚了,她更看明白了大伯陳允寧一家人。 前世的種種再現,也不知道大伯一家人的心境是不是也如從前。
第二天一大早,大太太董氏沒能來長房,倒是齊二太太帶著禮物登門。
禮物放在桌上,齊二太太臉上帶著羞臊。
長房老太太請齊二太太坐下,齊二太太和長房老太太說了會兒家常,不見琳怡過來,心裡明白了幾分,不好意思地開口,“怎麼不見六小姐。”
長房老太太待齊二太太明顯不如從前熱絡,“家裡換四季衣服,六丫頭去幫忙選布料。”
齊二太太扶了扶頭上的紗花,表情不自然,“上次問六小姐要了個止咳的方子,就想著哪日登門道謝,這些日子家中有事耽擱了,還請老太太不要怪罪……”
長房老太太似笑非笑,念著佛珠,“不過是個方子,二太太言重了。”
“總不好不聲不響的,”齊二太太微抬眼睛,“之前在六小姐面前不好說起,是我家哥兒生了病,吃了郎衝的藥總不見好,我才到處問方子。”
長房¯老太太“哦”了一聲,臉上卻不見驚訝,“如今哥兒的病可好轉了?”
齊二太太吞吞吐吐,“咳疾久了恐成了頑症,就是現在不見好轉,我這心裡才著急。”
長房老太太這才跟著點頭,“眼見就要到春闈了,加緊治才好。
“可不是,”齊二太太拿起帕子輕觸鼻尖,“貢院那種地方,每年不知道抬出來幾個,身子弱的恐是堅持不下來,秋闈的時候·……也是這樣才考的差了些。”
“那也不錯了,”長房老太太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榜上幾百人,府裡的哥兒總是取在了前面。”
齊二太太抿抿乾燥的嘴唇,“讓老太太笑話了。”陳家長房老太太的話是兩層意思,一層是軒哥兒確實已算不錯,另一層意思怪罪他們目中無人,要知道中了舉人的可是幾百人。
從前兩家沒有隔閡自然是坐的久了,現在生了些嫌隙,齊二太太早早就告辭。 長房老太太讓人包了回禮給齊家,下人客客氣氣地將齊二太太送走,只是陳六小姐自始至終也沒有露面。
坐在馬車上的齊二太太鬆口氣,陳家也算是寬宏大量,沒有為難。
第一百零二章 喜訊
“看來消息是真的了,齊家的哥兒不肯吃齊二太太向你討來的藥方。
”長房老太太眼睛裡流露出些許欣慰,“能違逆母親做到這一點也算不容易,可見人品確實端正。 ”
琳怡將燒好的葛根、昆布水給長房老太太喝。 齊家也並不是做事不擇手段的,哪家人不是為自己考慮,從避禍的袁家到裝聾作啞的鄭家,只要觸及政事大家都是深思熟慮。 官場是非多,文官就是事事考慮周到,武官這一點就比文官重義氣。
“咳疾就怕過季,一直纏綿下來不要說春闈了,只怕入仕都難,好不容易考上的舉人,誰能比齊家哥兒自己著急······”說到這裡,長房老太太點了點頭,“齊家哥兒,是個好孩子。”
長房老太太連著誇了齊二郎兩句,琳怡這下知曉,長房老太太是真的喜歡齊二郎的性子。 老人家眼睛毒辣總是能將許多事看透。
長房老太太喝完了湯,暫時將齊家放在一旁問起蕭氏,“你母親怎麼樣?”
琳怡搖頭,“我做了些點心送去,母親也吃不下去。”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等你父親回來那時應該會好些了。”
家裡諸事都要等著父親平安歸家啊。
平倭大捷的軍報傳到京里,沒有嚮往次一樣人人面露笑容,對陳家來說就如同雪上加霜。 捷報到了京里,三日內京里就有不少官員入了大獄,參奏的折子更像雪片一樣落在皇帝的御案上,被參的人無非都是曾跟成國公有過節的官員。
朝廷上一片混亂,內宅的女人們手足無措。
剷除異黨的好時機到了,袁家也上門問長房老太太,該怎麼解救陳允遠才好。 表面上看這次成國公贏了。 朝廷要給屢立戰功的成國公一個交代,就要輸掉和成國公對立的官員,陳允遠就是其中之一。
長房老太太屋裡苦思對策,琳芳也被放出來看熱鬧和琳婉一起賴在琳怡房裡。
大太太董氏當晚偷偷給陳允寧做了一桌好菜,夫妻兩個對飲三杯,然後雙雙去了內室,大太太滿臉緋紅“等到三叔死了,三弟妹病的不成樣子,兩個孩子就要我們照顧,到時候老爺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再也不用受二叔的氣。”
陳允寧看著懷裡的嬌妻不免眉宇飛揚,床幃落下,夫妻兩個在大汗淋漓中盼著噩耗早些傳來。
大太太董氏房裡滅了燈二老太太董氏則跪在佛龕面前念叨趙氏,“都是你這個不詳人,否則陳家哪會淪落到今日,老天有眼,你生下的兒子也算是為你還了債,他這一死倒給陳家帶來了富貴。”只是這富貴從頭到尾和你趙氏母子沒有半點關係。
不論瞧到了多少血腥,佛龕裡的泥胎都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袁家正籌劃以言官之名救陳允遠時,福建八百里加急送來消息成國公在福建謀反,京里的情勢頓時急轉。 索性朝廷怕倭寇之亂蔓延一早密令各封疆大吏調集兵馬去福建,這下正好對福建成合圍之勢。
這樣的消息傳到陳家一半人欣喜一半人驚詫。
雖然福建的戰事還沒有結果,陳允遠等人終於從大牢裡出來。
二老太太讓大太太董氏攙扶著迎了出去。
看到瘦骨嶙峋的陳允遠從長廊另一頭慢慢走過來,雖然陳允遠狼狽又憔悴,整個人卻是活生生的,大太太董氏第一個心酸地掉下眼淚。
在刑部熬了這麼長時間,陳允遠這個模樣已經讓長房老太太十分欣慰。
陳允遠換了衣服定下神來,“沒有動刑,每日飯菜也多有照拂,這幾日被抓的人突然多起來,我還以為……真就出不來了。”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我也怕是這個結果請袁家出面寫了奏摺,不少人願意具名,想來想去只有用言官之名保你出來。奏摺還沒遞上去,福建就遞進京成國公謀反的消息。”
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 陳允遠雖然早做好了準備,重見天日那一瞬間還是不免濕了眼睛。 尤其是大家聚在刑部外面,所有人看到他都向他抱拳那一刻他覺得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他本沒有聰敏的心思,能做成這樣的大事何其幸運,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目光看他。
陳允遠道:“現在也沒有福建那邊的消息,不知道到底亂成什麼樣子,若論凶險,康郡王那邊比我凶險多了,大家議論起來我才知道,康郡王身邊連個親信也沒帶,成國公既然敢謀反,就是什麼也不顧了。”
琳怡聽得這話端茶的手頓了頓,想到週十九讓人拿出來的鉤藤。
周十九知曉她通藥理,鉤藤藥用在根上。
她猜測周十九的意思是要連根拔起。
既然連根拔起,就不免不了要費一番周折,京里也就隨著動盪。 要不是平倭大捷的消息傳進京,京里那些成國公的黨羽就不會這樣齊整地冒出來。 她一心只想著父親就早些歸家,福建那邊的事還真的沒和長房老太太一起說過。
陳允遠嘆口氣,“但願朝廷能早些平亂。”
琳怡送上茶站在一旁,父親能平安回來,也是周十九請人照拂,她也希望週十九能順利將福建的事辦妥當。
二老太太也道:“總之多虧陳家祖宗保佑,老三總算是全須全影地回來了。”
“還有一件好事,”長房老太太笑道,“今日請郎中來給老三媳婦診脈,老三媳婦身上有孕了,算算已經有三個多月。”
陳允遠似是被巨大的喜悅沖得迷糊起來,半天才緩過神,“這……這是真的?”
長房老太太含笑點頭,“是真的,你又要做爹了。”
屋子裡其他人也是才回過神,二老太太董氏表情變了又變,“這孩子……怎麼現在才發現。”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30 03:43 PM
第一百零三章 逆轉
大家正說著話,陳允寧慌張地進屋,一眼就盯在椅子裡的陳允遠臉上。
陳允寧的表情五味雜陳,就像剛剛大太太董氏一樣,如同經受了重重的打擊,這消息來的太快了,一瞬間京里的情形大變,即將被處死的罪官一下子都被放了出來。
“三弟,”陳允寧穩住情緒,擔憂地看向陳允遠,“你的身子怎麼樣?朝廷也不說一聲,好教我們去接你。”
陳允遠將陳允寧讓到一旁坐下,“我也是突然知曉,這就被放了出來。見到袁老爺子和大姑爺我才知道成國公謀反了。”
怪不得長房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原來是有袁家人在外接應。
陳允遠瞥向旁邊的大太太董氏。 早上還笑靨如花的妻子,現在就似個木偶般傻傻坐在一旁。
平倭的捷報和成國公謀反的消息竟然只差了五日。 哪怕再拖上幾天,陳允寧微攥手指,皇上都要先殺掉一些人穩定朝局。
為了爭長房繼子,他和二弟已經鬧開了,在母親面前備受責難……現在陳允遠回來了,這些日子的努力一下子付諸東流,哪怕他早知曉半日,也可尋人想辦法讓陳允遠進不得這個家門。
“朝廷也知曉我們老三忠義,專門請了頂官轎還讓官差跟著送了回來,這般從刑部出來的還是頭一份。”二老太太董氏緩緩看了陳允寧一眼。
陳允寧心中再次驚訝,臉上卻不得不露出笑容來。 兩種情緒交加下,表情讓人看著怪異非常,“這……可是皇恩浩蕩……”
陳允遠臉上也有了些笑容。
不一會兒功夫,陳琳嬌的夫君袁延文登門。
袁延文向長輩們行過禮就坐在一旁說起打聽來的事,“多虧沿途兩個驛站的馬匹管理不當,平倭的捷報晚了幾日進京。”
看到陳允遠僥倖的笑容,陳允寧胸口如被壓了一塊大石,帶了火牌的軍報文書,就算掉了腦袋也不敢傳遞有誤,這一路上卻接連幾個驛站出了問題,這種事大周朝也是從未有過,說是巧合誰能相信,定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是有人故意讓捷報晚進京,這才讓陳允遠等人保住了性命。
誰有這樣的本事,在成國公眼皮底下還能動手腳。
是康郡王,雖然年紀輕輕卻敢與成國公一起去福建,沒有人將剛複宗爵的郡王爺看在眼裡,沒想到卻做出這樣的大事。
陳允寧道:“聽說成國公謀反的奏摺是康郡王遞上來的。”
竹簾後的琳婉、琳芳、琳怡幾個也在靜靜地聽屋子裡說話。 琳芳本來心情沉悶,屋子裡提起康郡王幾個字,琳芳的眼睛驟然亮起來。
袁延文道:“要不是康郡王跟著,消息不會傳回來這麼快。”
能將消息送回京,單憑這一點就不能讓人小看。
琳芳激動地握住手裡的帕子,不停地去看屋子裡的二太太田氏,彷彿要從田氏眼睛裡找到些同樣的喜悅。
康郡王,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是很喜歡她的,琳芳想著,咬住嘴唇。
大家說了會兒話,二老太太吩咐大太太董氏去張羅宴席,琳婉、琳芳、琳怡幾個也從屋子裡出來,走到廊下,琳芳再也忍不住,“你們說,叛軍能被壓下去嗎?”
琳婉看著琳芳水靈靈的大眼睛,“這……朝廷都出兵了……肯定能……”
琳芳低下頭,眼睛裡透出陽光初照般的笑容,“這麼說……康郡王定是大功一件了。”想到這裡,琳芳就心跳加快。 康郡王才二十歲,就立下這樣的功勞,將來仕途定會順利。
琳婉收攏身上的披風,似是無意中說起,“康郡王就是和寧平侯五小姐……”
琳芳“哼”一聲,“寧平侯家已經開始和五王爺談親事了。”
琳芳母女向來是消息最靈通,何況寧平侯五小姐和琳芳還算走動的近,自然會第一時間聽到風吹草動。 週十九和寧平侯五小姐的婚事談不成,琳怡倒是不奇怪,前世也是這樣的結果。
“寧平侯家嫌康郡王養在嬸娘家,當年康郡王這支失了爵位,家裡田產就全都上交了,現在雖復了爵位,家底也是薄的很,哪裡比得上五王爺,”琳芳邊走邊說,“宗室子弟那麼多,真到了挑的時候還要分出遠近。”
聽琳芳的意思對寧平侯家的作為甚是不屑,這事如果換做二太太田氏和琳芳,也會這樣選擇,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得到好的就想要更好。 靠著惠妃談成的婚事,裡面就有牽扯不開的政事在裡面,將來還不定會怎麼折騰。
三個人說著話,剛過了白玉拱橋,就看到門上的媽媽領著一個婆子進了府,那婆子背著個箱子正東張西望。
琳芳嘴最快,皺著眉頭看了看那婆子,“這是做什麼來的?”
門上的媽媽低頭回道:“是進府看病症的。”
話說的遮遮掩掩,那婆子又是一臉奇異的笑容,琳芳更加好奇,“給誰看病?”
門上媽媽曖昧的笑道:“小姐們不知道的。”說著福了個身,帶著那婆子走了。
這話一出,琳芳豁然明了,轉頭看著琳怡,“是來看胎相的吧!也不知道你將來會有個弟弟還是妹妹。”
前面走的婆子耳朵極靈,聽得這話滿臉堆笑向媽媽道:“原來太太已經有孕了,我就說我的藥極好用的。”
那媽媽低斥一聲,“莫要亂說。”
那婆子才算住了嘴。
琳芳目光一閃看向琳怡。
琳怡只當作沒有聽到,接著向前走去。
眼看著琳怡和琳婉走遠,琳芳低聲吩咐身邊的四喜,“去打聽打聽,三嬸到底求了什麼藥。”
玲瓏給琳怡換了手爐,沒想到轉眼天氣就冷下來,吃過晚飯之後天空更飄起了雪花。 小蕭氏感嘆多虧陳允遠現在回家了,否則在大牢裡還不要凍病了。
家裡請了郎中來,陳允遠堅持要給小蕭氏先看脈,郎中看了之後開了一副調理胎氣的藥,陳允遠拿著藥方看了半天也不能決定到底是抓藥還是不抓。
琳怡這才從長房老太太嘴裡知曉,原來生母蕭氏懷哥哥和她的時候也是這般症狀,從懷孕到生下孩子家裡就一直沒有斷過藥湯。 現在小蕭氏好不容易懷了身孕,陳允遠就更加鄭重,最終還是在長房老太太的決定下,暫時先不要給小蕭氏過湯藥。
長房老太太道:“女人懷孩子總是難熬的,過了頭幾個月只會越來越好,只要孩子大人都好,多找幾個廚娘來變著法做些吃食試試。 ”
二老太太董氏倒也是慈眉善目,“就算用藥也要多找幾個郎中來看看再說。”
郎中又給陳允遠看了脈,只開了些補養身子的藥。
藥方最終送到大太太董氏手裡,幾個月的籌謀,她得到的就是一張給三叔補身子的方子……真是……天大的笑話。
陳允遠沒有死,病得奄奄一息的蕭氏也搖身一變成了身懷有孕。 她平日里要照顧田氏,現在又多了個蕭氏。
她最終得到的就是這個。
大太太董氏想到這裡,只覺得喉嚨一陣腥臭,胃裡如同翻江倒海,忍不住的噁心。 慌忙用帕子捂著嘴,衝了出去。
旁邊的媽媽見了忙去拿痰盂。
“這是怎麼了?”二老太太董氏最先反應過來,看了眼身邊的董媽媽。
董媽媽忙跟了出去,不一會兒回來低聲道:“大太太吐了,也不知是不是……”
二老太太董氏眼睛裡閃過欣喜。
陳家好久沒有孩子出生,現在二太太、三太太都有了身孕,這喜氣說不得也傳到大太太董氏身上。
二老太太董氏忙吩咐董媽媽,“快,快……將郎中追回來好好給大太太看看。”
長房老太太也笑道:“這可是我們家的大喜。”
陳允寧一團死灰的心又燃起了些希望。
二老太太董氏看向兒子,“還愣著做什麼。”
陳允寧這才忙著去將大太太董氏扶去側室裡坐下,夫妻兩個面面相對,陳允寧拉起董氏的手,“是不是身上有了?”
大太太董氏此刻更是半夢半醒般,“我……月事是推遲了……”
旁邊的方媽媽就笑道:“那就是了,大太太的月事向來準的。”
雖然不能做長房的繼子,只要自己身上有了孩子比什麼都強……大太太董氏遲疑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方媽媽走到門口張望,看到郎中匆匆忙忙讓人帶過來,放下簾子笑吟吟,“太太,奴婢伺候您躺下。”
隔著手絹,郎中仔細診脈。
大太太董氏盯著郎中的表情,剛剛三弟妹診出喜脈的時候,郎中挑起了眉頭賀喜。 剛剛還羨慕他人,現在就輪到了自己……
只要有了子嗣,她在陳家就能抬起頭來,老太太就再沒有了藉口壓制她。
郎中放下手,眉毛微皺,“大太太是內傷飲食,可是吃過肥甘不潔的東西,”說著頓了頓,“可否將嘔吐之物讓在下看看。”
大太太董氏耳邊頓時一陣嗡鳴聲響。
第一百零四章 求子
嘔吐之物,她剛吃的東西····…是婆子送來的助孕藥。
大太太董氏只覺得心中如被火炭燙了般說不出的難受,彎下腰又將剛剛喝下的茶水也吐了出來。
二老太太董氏聽得這個消息,臉上的喜悅去的干乾淨淨,“這是怎麼弄的,好端端的就吃壞了東西。”
董媽媽眼睛一眨,“這些日子大太太家裡家外的忙,定是胃氣弱……”
二老太太董氏掩不住臉上失望的表情,“讓郎中好好開些藥,要仔細將養。”大太太董氏這般年紀,恐怕是不會再有孕了。
大太太董氏的病有了結果,長房老太太起身要回長房,臨走之前和二老太太笑著道:“老三回來了,過繼的事也該定下,族裡還等著文書呢。”
二老太太董氏目光閃爍,“這事不急,老三才回來,三媳婦又懷了身孕,總要穩當穩當……”
這是要拖延時間,她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怎麼可能再讓人算計了去,長房老太太笑著道:“我們長房好久沒有人氣了,我是盼著老三媳婦將孩子生在長房,給家裡沖沖喜。剛在族裡寫了文書,老三媳婦就懷了孕,可見我們長房氣數不該絕,”長房老太太說著用帕子擦擦眼角,“我們老太爺泉下有知也該閉上了眼睛。二弟妹,你為我們陳家立了大功啊。”
高高的帽子戴下來,就算壓也要將二老太太董氏的嘴壓住。 二老太太董氏再不甘心,也不敢鬧到族裡去,細究起來董氏還是繼室。
事已至此,二老太太沒了話。
族裡的過繼文書順利地到了陳允遠手裡·陳允遠看著文書緊皺眉頭。 蕭氏、衡哥和琳怡悄悄退了出去,讓陳允遠自己思量。 就算陳允遠對二老太爺沒有父子之情,這樣一下子去了長房,終究還是要想到生母趙氏。
琳怡坐在炕上和蕭氏說話。
不一會兒功夫譚媽媽讓人端了湯給小蕭氏,小蕭氏喝了兩口就覺得一陣噁心,譚媽媽忙讓人將碗轍下去。
“外面正說大太太呢。”譚媽媽低聲道。
小蕭氏皺眉道:“什麼事?”
譚媽媽不好說,“說起來怕太太膈應,還是等太太好一些再說吧
“能出什麼大格·”小蕭氏埋怨了譚媽媽兩句,“就算你不說,家裡一鬧總要到我耳朵裡。”
譚媽媽看了看琳怡,然後躬身道:“不知道大太太從哪裡找的婆子,買的求子藥。”
琳怡藉口去端茶,穿著鞋出了門。
譚媽媽這才道:“是用紅糖、紫河車……剛成形落下來的男胎,熬成膏子…···”
小蕭氏聽到這裡,臉色蒼白地如同一張白紙般·彎腰對著痰盂就吐起來。 想及自己也曾要不擇手段地求子,幸好被長房老太太攔住了。
小蕭氏漱了口,問譚媽媽,“家裡的人都知道了?”
譚媽媽道:“二老太太大發雷霆,說大太太瘋魔了。”
就算求子也不能吃哪種東西,讓外面人知曉了可是醜事一件。 “二老太太讓家人去捉那賣求子藥的婆子·正好遇見不知哪家的女眷上門求藥,那婆子居然將大太太的事說出來,還說大太太吃了這藥已經有了身孕,這下子要鬧得滿京城都知曉了。大太太說,開始她也不知道是什麼,以為是鹿胎膏。可是家人去了那婆子處,看到水桶裡放著……正準備熬呢。”
小蕭氏更覺得酸氣上撞,勉強才忍住了。 阿彌陀佛,真是老天保佑·她差點也吃了這些東西。
弄清楚來龍去脈·琳怡才知道原來二太太田氏算計的是這個。 田氏身上有了孕,大太太董氏和蕭氏都著了急,開始各自私下里打聽助孕的藥方,若是長房老太太沒請來正經的女醫·蕭氏八成要和大太太董氏一樣去尋秘方。
這不擇手段的求子,傳到外面去,深究起來,那來路不明的男胎是從哪裡來的? 就算想方設法撇開干係,名聲也壞了。
悲天憫人的女菩薩,真是殺人不見血。
陳允遠簽好了文書,長房老太太讓人看了好日子,讓陳允遠一家搬進長房。
待到陳允遠帶著妻兒正式給長房老太太磕了頭,就算是正式過繼了。
長房老太太將東園子的跨院給了陳允遠和蕭氏住,衡哥住在旁邊的側院裡,琳怡就住在之前來長房住的院子。 陳允遠和蕭氏帶回京的下人不多,長房老太太吩咐管事媽媽向牙婆子買了些下人來讓蕭氏選。
蕭氏養胎之餘選了三個丫頭進屋,管事的媽媽則用了世僕。 這樣忙碌下來一晃就是六七日。 蕭氏在長房是越住越舒坦,在家休養的陳允遠卻開始有些閒不住了,正準備要四處問問消息,朝廷升遷的明旨來了,陳允遠補了吏娜貴外郎,去的是文選清吏司。 聖旨一下即刻上任。
長房老太太道:“能去吏部是朝廷信任你,不過這可不比在旁處,定要少說話,你那倔脾氣也該收斂收斂。”
陳允遠低聲稱是,“母親放心吧,兒子不敢亂來。”
陳允遠去衙門里報道,長房老太太跟琳怡嘆氣,“本來我想著去禮部最好,誰知道卻去了吏部,真是前程不好讓人擔憂,前程好了也讓人放心不下。 ”要知道吏部是六部之首,裡面的官員都是從司官慢慢熬上來的,如今老三進去就任員外郎,離堂官只有一步之遙。
陳允遠將去上任,長房老太太讓白媽媽包了禮物,讓陳允遠去袁家拜會袁老爺,袁老爺能做到學士自然熟知京里官吏之間的各種關係,經過袁老爺的指點,陳允遠小心翼翼地去上任了。
福建的戰事未平,朝廷仍舊是不安穩,長房老太太帶著琳怡去鄭家做客,鄭老夫人熱絡地將陳家長房老太太迎進屋內,“聽說進了文選清吏司,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差事。將來選去福建的官員,誰能比三老爺更清楚。”
長房老太太道:“還不知道這一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再說不過是員外郎,只是從旁做些輔助罷了。”
鄭老夫人笑意濃濃,“要想晉升去吏部那是最快的了。”
長房老太太喝些茶,然後嘆氣,“老三為人耿直,我就怕他應付不過來。”
鄭老夫人眼角的笑紋更深了,“別在我面前愁眉苦臉,你現在兒孫滿堂不知道心裡有多得意,如今只怕是喜鵲整日都在你頭上叫了。”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聽兩位老祖宗話家常,不一會兒功夫就被鄭七小姐拉到一旁,兩個人走到門口處,鄭老夫人正好說到康郡王,“真是年少有為,要不是成國公靠著幾艘大船,早就被綁縛送進京了。”
周十九這份功勞讓人看著眼紅,但是能拿到手卻不容易。
鄭七小姐拉著琳怡到了清靜的花房坐下,這才試探著問琳怡,“怎麼這段日子也不給我回信。”
說到這個,琳怡板起臉。
鄭七小姐心裡發虛慌起來,“你也別氣,我是想將福建的消息傳給你知曉,乾脆就······你去了通州,我又沒法子告訴旁人,只得寫信,我想在信裡寫清楚,卻怕你那個祖母或是二伯母什麼的瞧了反而不好,就將字條粘在信封內裡不容易被人察覺。”這是真心話,兩次接到消息都只是只言片語,她是生怕傳遞不當,畢竟陳六小姐的父親還在大牢裡呢,“那天十九叔讓人稍回消息,祖父、祖母才知曉福建那邊的形勢比想的要緊張,我聽祖母和母親說,若是福建那邊不順利,祖父也要致仕了,一家人就要回老家避避。母親便急著帶我進宮去見太后,我這樣跟著一忙就沒想周全。”早知道她就空手抄一份再放進去,那封信送出去之後她就後悔了,她一心想要幫忙,沒想到男女之防上面。
那字條上也確實沒有旁的話,只是這樣送到她手上總是不妥,她卻又不能向長房老太太說,否則鄭七小姐難免要因此受罰。
大難臨頭,大家都是想方設法自保,鄭七小姐還惦記著她已是不易了。 平心而論,那封信讓她踏實了不少日子。
鄭七小姐拉起琳怡的手,“下次絕不這樣了。”
鄭七小姐一心為她,她也著實氣不起來,“下次······”
鄭七小姐吐吐舌頭,“真沒下次了。”
鄭七小姐拉著琳怡說話,鄭老夫人向長房老太太說起二老太太董氏娘家的事,“這次董家是少不了大功一件,你心裡也要有個數。”
長房老太太頜首,這是避免不了的。
鄭老夫人道:“你可知道是誰舉薦的董家?”
這一點長房老太太只是隱約聽到傳聞,卻不是十分清楚。
鄭老夫人目光閃爍,“林家沒少上下打點,你沒看上林家這門親事,董家人可看在眼裡,”說到這里頓了頓,“成國公倒下之後,林家子弟必然選回朝廷任職,眼見就到了春闈,林家的後生若是連中三元定會被選入翰林院,說不得還會進南書房。你別忘了,林家祖宗就是近君側才發蹟的,現在文士以進南書房為榮,林家好不容易有了出挑的後代,自然會這般打算。”
經過這件事,許多人家的情形都會大不同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0-30 03:48 PM
第一百零五章 作媒
朝堂上的事和家宅中的也差不多,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 這次老三能得朝廷重用,旁人自然也能受器重。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如今老三已經過繼到長房,董氏那邊,她走她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
鄭老夫人笑道:“氣話不是,誰叫你們家還有沒復的爵位,你不想爭可管不住別人。”
陳老太太提起爵位不免橫了鄭老夫人一眼,“莫不是你有什麼好主意?”
“誰能比你心裡更明白,”鄭老夫人將眼前的黑棗子遞給陳老太太吃,“要不然你再想想林家的親事。”除掉了成國公一黨,朝廷政局眼見就要變了林家也是今非昔比,算是門好親事。
陳老太太道:“談不攏的婚事何必再去費精神。”林家後生品行如此,就算將來封侯拜相,她也不稀罕。
鄭老夫人笑著道:“我可是給你提個醒,如今三小姐、四小姐都到了婚配的年紀,你就不怕她們結了好姻親。老三一家雖有你護著,可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啊。”
這件事她不是沒想過。 她不想賣兒賣女去結親,卻有人能不擇手段往上爬。 陳老太太眼前浮現琳怡的笑臉,嘆了口氣。
鄭老夫人喝了口茶,“前段日子,齊二太太上門向我們家求要化州府的橘紅,我才知道原來齊家後生病的不輕,若是這病能好了,說不得春闈倒是能取得好名次,將來也會有個好前程。”
她的心思從小玩到大的鄭老夫人自然能察覺到,齊家後生是好,只是齊家三番兩次的試探讓她不耐煩。
看到陳老太太沒有向從前一樣接過話茬來說,鄭老夫人微一低頭,“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岔子?”
陳老太太不願意將話說的太詳細,“六丫頭年紀還小,三丫頭、四丫頭還沒嫁,不妨再等等。”
鄭老夫人頷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宗室男子定親都早,六小姐年紀正好合適。”
陳老太太眉頭一皺,“你是說......”
鄭老夫人笑了,“康郡王啊,能不能配得你家六丫頭,”說著頓了頓,“我知道勳貴之家向來不願意和宗室結親,大多嫌棄的是宗室子弟空有爵位遊手好閒,可是康郡王你也瞧見了,日後的前程必定是錯不了的。”
陳老太太沒料到鄭老夫人會和她提起康郡王,怔了怔,屋子裡一下子靜下來。
鄭老夫人耐心地看著陳老太太的神情。
陳老太太半響半晌道:“不是說康郡王與寧平侯五小姐要過明路了。”
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鄭老夫人道:“若不是這婚事吹了,你家二房的二太太田氏能和康郡王的嬸娘走動的那般近了?”
看來二太太田氏真是想要攀上康郡王,否則這事怎麼都傳到了鄭家來。 陳老太太思量了片刻,“這可不是我們亂說的,康郡王立了功回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攀這門親呢。”
鄭老夫人笑道:“哪家好女兒不是人人爭著娶,哪家好兒郎不是人人爭著嫁。當年我和老爺的婚事一早就口頭定下了,我二嬸卻還來挖牆角,當時你怎麼勸我的?你說不爭不搶不是好親事。怎麼到你這裡就變了章程。”
陳老太太想想從前目光一遠,笑起來,“說起來就像是昨天的事,不知不覺的我們都老了。”
晚上吃了宴席,惠和郡主讓人拿了石榴給鄭七小姐和琳怡吃。 丫鬟拿著小巧的銀勺將晶瑩剔透的石榴籽一個個撥進碗裡。
鄭七小姐拉著琳怡去內室裡坐下說閒話。
“過幾日母親要帶我去清華寺上香呢,你也一起跟著去吧!”
琳怡道:“眼見就要過年了,外面冷得很,怎麼這時候去上香。”過幾日寺裡就會有人上門取年疏,自然就會送些寓意吉祥的玩意兒。
鄭七小姐鼓著臉,“母親說最近諸事不順,哥哥要參加春闈了,去去晦氣。”
哪裡來的晦氣,未免太言重了些。
看琳怡不信,鄭七小姐道:“是真的,母親好不容易給哥哥相看的婚事,沒想到卻八字不合,請來的陰陽先生說硬要做親,不是刑人就是傷財。
我母親卻看上了人家的小姐,這樣一來心裡捨不得,你沒瞧見如今嘴上的水泡還在呢。 母親說,這次錯過了,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尋到這樣好的閨秀來。 ”
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讓惠和郡主這樣喜歡,琳怡道:“是哪家的閨秀?”
鄭七小姐想也沒想:“就是周娘。”
琳怡聽得這話一怔,國姓爺家的周二小姐。 惠和郡主不是說給周十九的嗎? 怎麼反倒是.......琳怡想到惠和郡主和周瑯嬛的母親周大太太宴會上目光閃爍的模樣,那時候是她理解錯了? 惠和郡主不是給周十九說親而是相看兒媳婦。
鄭七小姐道:“母親本來氣不過寧平侯家,要給十九叔再尋一門親事,十九叔不肯要,母親想到哥哥的年紀差不多了,也該說親了,這才給哥哥張羅起來。”
鄭七小姐說完話見琳怡半低著頭恍若未聞般,“在想什麼?”
琳怡這才回過神,“沒什麼。”前世經歷的事一件件都變了,週十九的婚事和前世不一樣也不足為奇,“週二小姐性子好,怪不得郡主會喜歡。”週二小姐是正統的大家閨秀。
鄭七小姐撇撇嘴,“我可不想有那樣的嫂子。”
琳怡笑起來,是啊,有那樣的賢良淑德的女子比著,鄭七小姐也要收起好玩的性子。
送走了陳老太太和陳六小姐鄭老夫人靠著貴妃榻上歇著。
惠和郡主遣走了屋裡的人,坐在錦杌上和鄭老夫人說話,“娘,您看能不能成?”
鄭老夫人閉闔這眼睛,搖搖頭,“你要是想做這個媒人恐怕不容易,能推就推了吧!我那老妹妹對孫女寶貝的緊,康郡王是叔叔、嬸嬸撫養長大,光憑這一點郡王妃不好做。”宗室之間關係雜亂,想做主母不容易,陳老太太又不是想要一心攀高,求的不同,別人眼中的好婚事,她不一定願意。
從鄭家回來之後,琳怡總覺得老太太有什麼話要跟她說,可是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不幾日,齊二太太帶著兩位小姐來看蕭氏,還送了副童子圖,幾個人看圖的時候,將琳怡幾個支了出門。
琳怡無意中聽婆子說起過,這時候送的圖,上面畫著的是穿肚兜光屁股的小童子。 寓意能一舉得男。
“我哥哥的咳嗽好多了,”齊三小姐不加遮掩,“母親讓我們姐妹將方子記住,日後有用時再拿出來,不過不要外傳。”
姻語秋先生雖然不大見人,可是但凡有人求問琳怡要些方子,姻語秋先生都不阻止,有時候還會幫琳怡參詳參詳。 其實姻家人都喜歡安靜,所以交往的人不多,才讓人覺得性子孤僻。
齊三小姐道:“京里就沒有那麼好的女先生,還是你有福氣。”
要說這個,琳怡就要臉紅,她可不是一個好學生,換做旁人恐怕早就能給旁人開方治病了,哪像她就會做些藥膳罷了,
“我從先生那裡抄了些古籍上的方子,你若是喜歡就借給你看。”
齊三小姐聽了歡喜,“那自然是好了。”
經過了上次藥方的風波,齊家兩位小姐和琳怡倒是更親近。 齊三小姐更是想開了,不管陳六小姐能不能做她的嫂子,這個手帕交她是結定了。
“海七小姐定親了,”齊三小姐道。 “聽說對方還是宗室,這個月下定,明年開春就要嫁過去。”
動作這麼快,海御史定是為了自保找了個靠山。
“海七小姐嫁妝定是少不了的,”齊三小姐說著笑起來,“海七小姐眼高於頂,就因為家裡有錢,這下好了,如今她嫁了人,錢也跟著一起嫁過去。”
這話的意思,這門親事是買來的。
玲瓏給齊五小姐換了手爐,齊五小姐跟著姐姐笑,“這下妹妹出去宴席再也不會遇到海七小姐了。”
說到這個,齊三小姐沉默下來,五小姐和姐姐對視臉上也有幾分黯然。
齊三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紀。 嫁了人姐妹再也不能朝夕相處,到了婆家就要處處小心,要哄著公婆高興,不僅要侍候夫君,還要想法子早生子嗣。
琳怡笑著道:“我醃製的梅果如今好了,我讓人生了炭火我們自己來煮梅子茶喝。”說著吩咐胡桃,“去廚房裡拿一盤我新做的茯苓餅來。”
齊家小姐走的時候帶上了一罐青梅,一盒茯苓餅,一盒豌豆黃,齊二太太看著精細的糕點,也要讚歎,“陳六小姐性子真是豁達。”
自從上次在齊家做客之後,陳六小姐很少在她面前露面,卻還和兩個女兒如從前般來往,做事不卑不亢,自有一份大氣。
“等春闈過後,我再跟你們父親提提,”齊二太太道,“就怕到時候陳家看不上我們家了。”
第一百零六章 對眼
齊三小姐回到家裡,看著哥哥吃了蜜膏子,親手送去一碗。
齊二喝了一口微皺眉頭,剛吃過蜜,藥就格外的苦。
齊三小姐和齊五小姐笑道:“瞧瞧,咱們家大才子的嘴也被養刁了,日後看到黑漆漆的藥恐怕都吃不下去了。”
齊五小姐拉起齊三小姐,“還是讓哥哥讀書吧,一會兒被父親知曉我們又要挨罵了。”
齊三小姐將從陳家拿來的糕點擺在旁邊的小案几上,“父親說的好,只差這幾個月就要進貢院,這時候誰打擾哥哥讀書可是大罪過。”
看到齊二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齊三小姐吐吐舌頭拉起齊五小姐出了門。
關上屋門,炭火燒的正旺,齊二站起身走到炭籠前烤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案幾,白瓷盤裡的糕點看著軟糯適口,眼前不由地浮起那個笑容溫暖的陳六小姐,靜謐的時候讓人覺得清暇雅緻。
掌炙熱齊二才發覺手觸到了炭籠,不由地收手,這樣一驚嗓子癢起來咳嗽幾聲。
外面的丫鬟聽到動靜忙將手裡的針線放下低聲問,“二爺,是不是屋裡的炭籠太熱。”
齊二收斂袍袖,重新走到書桌前提起筆,板起臉又咳嗽一聲,聲音沉靜,“沒事。”
外面傳來離開的腳步聲,齊二鬆口氣,手一顫筆尖上的墨滴落下來髒了衣襟兒。
琳怡和玲瓏分了線要繡頂梅花帳子送給琳霜。 長房老太太的意思過年之後帶著全家回族裡。
“再有三兩日帳子也就繡好了,”橘紅進屋邊看邊笑著道,“這梅花像真的一樣,彷彿一搖晃就有香氣似的。”
玲瓏道:“那還用說,要不然四小姐千方百計要抓我們小姐幫她繡荷包,好在勳貴、宗室女眷面前長臉呢。”
福建那邊頻頻告捷,陳允週走的時候任的前鋒參領,回來之後定然升官,二太太田氏和琳芳在京畿女眷中就更加受歡迎。
玲瓏道:“真正立功的還不是老爺·我們家太太、小姐也沒像那般招搖。”
這就是做官了,有人能四兩撥千斤,父親是實打實的辛苦,一不小心還要豁上一條性命。 這是不能比的·父親的性子只有無愧于心就能睡得安穩。
琳怡放下針線去老太太房裡陪老太太吃飯。
祖孫兩個吃過飯,開始張羅府裡過年的事,長房老太太將過禮的單子整理出來讓琳怡看,這些就全是長房這麼多年攢下的關係。
送禮和收禮是同時進行的,長房老太太讓琳怡寫下往來的禮單,到了晚上祖孫兩個在燈下指著名單一個個地細說。
大家忙著籌備過年的檔口,京里和成國公黨羽有關的斬首上演了好幾場·可見皇上對成國公的深惡痛絕,海御史家小姐沒來得及等到開春就抬去了夫家,可還是沒有賣到海御史的性命,海御史等人噴下一腔熱血之後京里總算慢慢安靜下來。
朝廷有意召袁老爺官復原職,袁老爺以身體老邁,力不能支為藉口請辭,皇帝一再挽留,成全了君臣之禮·最終準了袁老爺所請,讓陳琳嬌的夫君袁二爺補了正七品內閣典籍。
袁家的慶賀宴剛剛擺完,陳琳嬌順利生下了個大胖小子·過了年十五,袁家擺滿月酒,陳家作為姻親浩浩蕩蕩去了袁家。
“人家都說我們家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陳琳嬌笑著向陳老太太道,“其實我知道,要不是祖母幫襯,”說完又看著琳怡,“六妹妹幫忙,哪裡有我們的今日。”
琳怡彎腰看著搖車裡的小寶寶,紅紅的臉蛋睡的正熟·乳娘輕手輕腳給他換包布的時候,他才掙扎著哭起來,那聲音十分洪亮。
琳怡試著仲出手去逗他,那小的可憐的手一張一合抓住了琳怡的手指,那麼小的手卻很有力氣。
陳老太太低聲道:“皇上要召回袁學士,袁學士怎麼請辭了?”
陳琳嬌扶扶頭上的護額·讓身邊的丫鬟退下去,這才低聲道:“公爹說經過了這件事君臣之間已經有了隔閡,就算再回去也不一定會落得善終,不如趁機幫二爺爭個前程。
原來是這樣。 到底還是老奸巨猾懂得怎麼算計進退。 這樣既保全了名分,又為自己兒子舖好了官路。
陳琳嬌說完話看了看搖車裡的兒子,“我聽公爹說,找個機會要尋幾個人想辦法進言復我們家的爵位,不過這也要看時機,現在南書房行走的近臣皇上最信任的就是安道成,那是和林家有淵源的,要請到他就要讓林家遞話。可是這安道成好像……”
安道成向皇上進言啟用陳二老太太董氏娘家,顯然是和林家站在了二老太太董那邊,怎麼也不可能幫父親的。
陳老太太沉吟片刻,“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還是等一等不著急。”
陳琳嬌點頭,要有十足把握才好,免得給他人做了嫁衣。
小同哥哭起來要吃奶,陳老太太和琳怡就回去堂屋和眾女眷說話。
小蕭氏坐在軟椅上,雖然冬天穿的衣服多還看不出肚子,但是大家早已經知曉,趁著這會兒都去賀喜,袁大太太更是將小同哥穿過的肚兜送給了小蕭氏。
小蕭氏笑得臉頰通紅。
這會兒工夫只聽小丫鬟道:“林大太太來了。
大家轉頭看過去,穿著杏紅小襖披著石青刻絲灰鼠披風,抱著手爐的林大太太笑著走進門。
女眷們見了禮,袁大太太道:“你家青哥就要進貢院了,我就捎信讓你別來,免得誤了正經事。”
林大太太頗為自信地笑了,“都安排好了,青哥這些日子天天去書院請教博士,早出晚歸的,我就算在家也不能幫襯什麼。”
說到這裡,許多人露出羨慕的神情。 科舉之事林大太太有本錢驕傲,前世琳怡嫁給林正青時,林正青就考中了同進士。
琳怡端了小蓋鐘給小蕭氏,小蕭氏拿過來喝了些,紅棗、枸杞、姜沏茶,喝到肚子裡暖和舒服,小蕭氏懷了孕後總愛噁心,喝了這個倒是好多了。 林大太太看著小蕭氏梳著圓髻臉色紅潤泛著桃紅色的模樣,揚起嘴角看著小蕭氏,“家裡的二爺要考鄉試了吧?”
衡哥最近課業比從前進益多了,是該參加鄉試。 小蕭氏頜首,“可不是。”然後頗為不自然地沉下眼睛去看長長的手指甲,這樣僵硬的動作讓女眷們都看出端倪來。 林大太太恨不得在琳怡臉上燒出兩個洞。
琳怡半低著頭,參加鄉試要有廩生推薦,廩生是鄉試、府試頭名才能當得的,林正青就是難求的廩生之一,林大太太是想要壓小蕭氏一頭。 不過年年都有鄉、府試,廩生再少也不至於差林正青這頭大蒜。
小蕭氏就算再沒有脾性,只要想到那日林家打聽出琳怡小名做文章,就不想多加理睬林大太太。
小蕭氏不善言辭的性子,倒是給林大太太當頭一棒,看著林大太太五彩斑斕的表情,琳怡心裡悄悄地笑。
屋子裡果然靜謐下來,女眷們都在喝茶整理手帕。
林大太太硬硬地咳嗽一聲,陳大太太董氏笑著開口,“我娘家有一個哥兒,正好要到了參加鄉試的年紀,您家大爺是廩生,還想求您家裡的大爺寫封舉薦信。”
林大太太這才鬆開眉毛和陳大太太董氏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您開了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回去就讓青哥寫了。”
林大太太說完話笑著看琳婉,琳婉對上林大太太的目光臉頰微紅。
林大太太道:“陳三小姐是越來越漂亮了,那眉眼精緻的就像畫上畫的。”
陳大太太董氏側頭看女兒,“讓您見笑了。”
眾人從這只言片語中已經聽出端倪,只是想到林家開始屬意的是陳六小姐,目光就在琳怡臉上徘徊,琳怡還是表情依舊,大家才失去了探尋的興趣。
前世矧. 婉就算計著要嫁給林正青,這世她遠遠地躲開,瞧著他們兩個如何順利地結成連理。
長輩們說話,小姐們去花房裡看皮影兒。
這次演的皮影兒戲琳怡沒有看過,講的是一門郎才女貌的好親事,被當地惡霸活活攪散,最終縣太爺做主發落了惡霸,仍舊是男娶女嫁兩家歡喜。
琳怡正看到惡霸被打了板子,琳芳就湊過來道:“六妹妹你知不知道,三姐姐要說給林大爺了。”
琳怡嗯了一聲仍舊看皮影。
琳芳皺起眉頭,“我看他們是早有謀劃,否則怎麼會這樣突然就到了這一步······林大爺那是狀元之才,不知道多少人想攀這門親事,大伯母卻不聲不響就算計到手,大伯母之前對你好,那是為了討長房老太太歡心,你怎麼還像沒事人似的。”
那她要怎麼做。 琳怡轉臉看向琳芳,“四姐姐是不是也想要這門親事?要不然四姐姐怎麼會這般上心?”
琳芳聽得這話臉一紅,隨即瞪圓了眼睛,“你真是不識好人心,我是為你抱屈罷了。我怎麼會看上林大爺…···我······”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1:17 PM
第一百零七章 凱旋
琳怡知道琳芳想說什麼。
琳芳想說她如今攀上了宗室,想要嫁給康郡王,林家早就不在她眼裡。
“好了四姐,”琳怡衝著皮影戲努努嘴,“還是坐下來看戲吧!”好不容易新年清靜幾日,何必庸人自擾。
琳芳冷笑,“誰像你,沒心沒肺。”說著甩甩手裡的絹子。
琳芳在琳怡這邊沒討好,想要和她說話的女眷卻不少。 將琳芳拉過去問東問西。 琳芳這一身蜀錦襖裙繡著金魚邊,袖口攏著金線,這樣的手藝尋常成衣匠是做不出來的。 頭上戴的紗花層層疊疊隨著動作顫顫巍巍就像真的一樣,腳下穿的是瓔珞玉底鞋,走起路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從頭到腳每樣東西都不尋常。
“是周夫人送我的。”琳芳紅著臉道。
“周夫人?哪位周夫人?”
琳芳開始不肯說,後來才遮遮掩掩,“康郡王的嬸娘。”
小姐們眨眨眼睛,抿抿嘴唇,更加羨慕起來。
袁家人明顯待琳怡更好,旁邊的丫鬟搶著和玲瓏、橘紅兩個伺候琳怡,一場皮影戲演完,琳怡意猶未盡,旁邊的管事婆婆忙將戲折子送到琳怡手裡,笑瞇瞇地道:“太太說了,讓小姐們點喜歡看的呢。”
琳怡和袁家小姐點戲,大家說說笑笑,袁家小姐都覺得陳家六小姐和氣好相處,幾個人點了兩場熱熱鬮鬮的戲,琳芳湊過來看一眼,就嘟著嘴,“一看是六妹妹點的戲,這樣打打殺殺有什麼意思·粗俗的很。”
琳怡在人前要堵住琳芳的嘴,將戲單送到琳芳眼底下,“那四姐姐點兩出你愛看的吧!”
琳芳點的戲著實沒有意思,台下小姐們聊天的聲音比影幕後的聲音還大,琳芳開始還裝作聽的津津有味,後來也放棄了,和大家一起出去看煙火。
因怕驚嚇到琳嬌生下的小寶寶,袁家準備的煙火併不多·下人來報說放完了,大家正要回去花廳,袁大太太聽了管事婆子的傳話,笑著看幾位老太太,“家裡準備了不少煙火,咱們再看一些。”
陳二老太太道:“這···…不好吧,別驚了孩子。”
袁大太太眉眼裡淌著無盡的笑意,“就算我們家不放·一會兒功夫京里就會煙火四起,既然如此,我們家倒不如跟著一起應個景。”
在座的老太太略微思量袁大太太的話,立即明白過來。
陳老太太手一攥,佛珠到了手心,“難不成福建的戰事平了?”
“成國公勾結海盜、倭寇和當地巨富,今天衙門裡還議論不知道要耗多久,福建臨海·海上有不少島嶼都是海盜落腳之地,成國公若是逃去了那邊,怎麼也不可能捉回來了,”陳允遠說著捋起下顎的美須,“要不是成國公被就地正法,這場仗還有的打。”
琳怡抬起頭看外面的火光,年都快過去了,現在才真正熱鬧起率。 整個京城都在為康郡王凱旋慶賀,這些煙火其實是為平叛大軍而放的。 這時候琳怡也不得不讚歎,週十九真是很厲害。
“做成了這件事,日後我就別無所求了。”陳允遠難得地讓小蕭氏準備了些酒菜,在兒女面前獨酌。
小蕭氏滿臉笑容,“看老爺說的。”
“你懂得什麼,”陳允遠將衡哥叫到旁邊坐下,“修的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你知道一年裡有多少人入仕?又有多少人想要做件為國為民的大事,男人沒有這點抱負,怎麼能十年寒窗苦讀,不是任何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當時我在牢裡就想了清楚,只要最終成國公被扳倒,我就算死了也不虧。這樣的奸臣,死了一個能救多少福建百姓。”
小蕭氏停下手裡的針線,望著燈下的夫君,琳怡也坐在一旁看桌子上一盤盤小菜。
不能說父親的看法不對,人與人不會完全一樣。 有人一心想要得利,有人只想著實現自. 心中的抱負,要不然父親也不會在福寧苦這麼多年,不過嘬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能在官場上進退自如,真的是很危險。
“人不能太貪心,以後我就不求別的了,”陳允遠給衡哥夾了一塊粉蒸肉,“咱們家就要看你的了。”
周家,週夫人捧著手爐拿著掐絲捏翠的小夾子,撥弄手爐裡的炭塊,“這麼說澈兒要回來了。”
申媽媽道:“可不是,外面都傳郡王爺神武呢。一開始大家以為取下成國公首級的是哪位勳貴子弟,卻沒想到就是郡王爺本人。”
周夫人微抬眼睛,要說他年少氣盛還是膽子大,竟然敢和旁人一樣衝鋒陷陣,萬一有了閃失,他就不怕福建的事功虧一簣。 鎮壓叛軍的功勞已經不小了,他還要冒險爭更大的功勞,凡事他都是有算計,這次又有了什麼安排,週夫人動動慈母的口唇,半埋怨半心疼,“真是胡鬮,出了差池可如何是好。”
申媽媽隨著周夫人的意思,“就是說,奴婢聽了也嚇一跳,都不知曉咱們郡王爺還會武功呢。”
這也不新鮮,養他那麼多年,她也是近兩年才知曉他會騎射,而且在勳貴子弟中無人能敵,否則也不會在圍獵中被皇上發現。
周夫人慢慢道:“讓人將庫裡的煙火都拿出來放,咱們家的喜事總不能讓旁人壓了下去。”
申媽媽彎起嘴角,“夫人放心,奴婢已經去安排了。”
周夫人點點頭。
不一會兒功夫周家的煙火四起,週夫人讓申媽媽扶著去門口看煙花。
鶴氅壓在身上,周夫人慢慢動著溫軟的手指,好似不經意,“你說,郡王爺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我要去宮裡求些什麼恩典呢?”
申媽媽躬身笑起來,“夫人去給幾位爺求個差事?”
週夫人搖搖頭,“郡王爺年紀不小了,可還沒有正經的府邸。”
家裡的園子不小,可是二爺、三爺相繼成親就顯得局促了許多。 可是要賜府邸應該有個說法。
“澈兒立了大功又到了要成親的年紀,若是皇上能賜婚那是最好不過的。”周夫人說著回到房裡。
申媽媽目光閃爍,“太太是看好了哪家的小姐?”
周夫人笑容溫和,不管是誰,定不是他心裡想的那一個,“我也是為了澈兒好,至少要尋個賢良淑德的媳婦,將來媳婦將家有所依靠,澈兒前程也好更順利些。”
戰亂過後,就是恩威並濟。 成國公一黨浩浩蕩盪進京,一起趕赴法場在黃泉路上結伴而行。
陳允周雖然掛了彩還是平安地回到家裡,二老太太董氏抱著兒子又是歡喜又掉眼淚,直說是祖宗保佑,一起進京的還有二老太太董氏的娘家人。
大軍凱旋之後,由統兵主帥上奏官兵勞苦情形,以分軍功。 京里因此進入了一輪宴席高峰。
獎賞功臣,如今是武將佔了重頭戲。
“去了福建的嚴大人做了總督。”陳允遠伺候陳老太太喝茶。
陳老太太點點頭,“你有什麼想法?”
“兒子現在吏部已是祖宗保佑,別的也就不求了。”陳允遠語調平平不見波動,他向來不會爭搶功勞。
“也好,”陳老太太安慰陳允遠,“現如今你剛去吏部,還是做好差事要緊,別的可以暫且放一放。”
陳允遠頜首,沒想到二老太太董氏娘家因此一戰備受器重,傳言董氏的弟弟要提為副將。
“先看他們要怎麼折騰。”
陳允遠坐下來,“勳貴的爵位是軍功晉身,二哥在營裡立了大功,帶兵的參領已經遞了功牌上去。”
陳老太太沉下眼睛,“老二從戎前就已經安排好的,他說受傷又沒有御醫來驗······軍功······就算他在後面吃喝,也照樣會有的。現在就怕你大哥那邊丟了名聲,董家人乾脆一起支持老二,到時候我們陳家的爵位複了,十有八九就落在老二身上。”
琳怡坐在旁邊聽著。 大太太董氏應該不會隨便放棄,董家定會斗上一陣子,不過就算這樣,目前看來爵位落在父親身上的可能性也不
陳允遠生怕陳老太太太過勞累壞了身子,“母親為兒子已經思慮太重,現在看來······有些事也不能強求……還是順其自然吧!”
第一百零八章 探聽
好不容易盼到了大晴天,玲瓏讓丫鬟將箱籠裡的衣裙都拿來曬曬。 琳怡陪著長房老太太去庫裡看有沒有用得著的東西,恰好這時候大太太董氏來看長房老太太,大太太董氏喝了一杯茶,才等到長房老太太祖孫兩個從後面回來。
琳怡手裡捧著一隻鬥彩雞鳴富貴花瓶小心翼翼地放在窗邊的長幾
大太太董氏余光一掃便知這花瓶是前朝古物,目光一閃卻不動聲色問起長房老太太身體,“不知道老太太身子最近怎麼樣了,可還舒坦?”
長房太太笑道:“從前到了冬日都不出來見人,今年算是好多了。”
這話不虛,前兩年她見到長房老太太時,總覺得長房老太太時日無多了,今年卻和往年大不相同,長房老太太似是一下子活過來般。 大太太董氏道:“家裡也是十分熱鬧,我們老太太讓我來請長房老太太和三叔一家回去呢。”
自從二老太太董氏娘家弟弟來京之後,陳家二房門口就沒斷了車馬,就連陳家族裡的子弟也來求去川陝從戎。
大太太董氏捏著帕子,“斌哥明日也要回來了,要來給長房老太太請安,”說著頓了頓,“斌哥年紀不小了,最近宴席上不少人提起斌哥呢,”
大太太董氏是來報信的,二太太田氏要趁著這時候給兒子結親。
長房老太太垂下眼睛頜首,“斌哥在外求學有兩三年了,是該回來京里。”
“可不是,”大太太董氏眼角微澀,“已經到了奔前程的年紀。二弟妹好福氣·身上懷了身孕,二叔又立了大功,斌哥聽說在外面也闖出了些名堂,琳芳也是一女眾家求呢,真是讓人羨慕。”
“外面好不容易給琳有動靜的小蕭氏都已經懷孕,她吃了那麼多藥不但沒能得償心願,反而淪為了旁人笑柄,這樣的醜事出來·她一步也不想踏出家門,眼巴巴地看著二太太田氏每日帶著禮物四處奔忙。
大太太董氏坐了一會兒就離開,剛起身就聽到外面丫鬟稟告,“三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董氏一怔,表情十分意外,見到陳允遠笑著道:“三叔怎麼回來了,聽二叔說,五王爺在新府邸上宴請功臣,二叔都已經過去了。”
今天下朝之後·眾人就在議論五王爺之事·五王爺定下了正妃和側妃,今年五月份就要成親,皇上為此賜下府邸,王府剛收拾完·五王爺就得了犒賞功臣的差事,正宴定在後天,今日是小聚。
小聚赴宴的才是和五王爺更親近的臣子。
陳允遠道:“我當值,一會兒還要處理公文。”
大太太董氏一臉了然,“原來是這樣。”
小蕭氏和琳怡將大太太董氏送出門。
走到月亮門,衡哥下課回來,見到董氏向董氏行禮,“大伯母。”
董氏眉眼飛揚,“快起來,”說著看向小蕭氏,“還沒過完年,天氣又這麼冷,虧你捨得讓哥出去讀書,我看既然在京里定下來,還不如請個西席就在家裡進學。”
小蕭氏伸手整理衡哥的衣襟,“不是我催著他去,他是自己吵著要去書院。”
衡哥邊笑邊呵手,大太太董氏將手裡的暖爐遞給衡哥,“快暖暖手,你母親還真下的去狠心,才多大的孩子,晚幾年再考童試能耽擱什麼,又不是只有一條科舉的路能走。”
衡哥推讓董氏的暖爐,“大伯母不用了。”
小蕭氏也道:“他一個男孩子還用不慣這些呢。”
大太太董氏目光一軟,“那就快進屋去吧,我這就上小車了。”
衡哥應了一聲帶著書僮去給長房老太太請安。
話說到這裡,大太太董氏頗有深意地看了琳怡一眼,“衡哥是找了個好先生,齊家多少年就出博士,有齊二郎幫襯課業自然進益的快些。
小蕭氏知曉大太太董氏的噻思,也就含含糊糊,“都是親戚也就託了他們的福。”
大太太董氏似笑非笑,“真正的親還在後面呢。”
琳怡假作神游太虛,聽不見大太太董氏的打趣。
大太太董氏上了小車,車緩緩向前行,方媽媽隔著簾子低聲道:“看樣子長房老太太並不在意,許是真的為六小姐安排好了婚事。”
自然是安排好了。 過年時齊家就送給長房不少的禮物,最近兩家走的又十分頻繁,想必齊家是要等到齊二爺杏榜提名就會說起親事。
方媽媽道:“真不知道長房老太太怎麼就看上了齊家,齊家不過就是出了幾個博士,遠遠不及林家啊。”
大太太董氏冷笑一聲,“你以為林家能看上六小姐不成?林家之前沒落就是因為不和武將之家往來。但凡文官出了事,除了幾個清流能出來說幾句話,別人全都縮起來求自保,林家吃過虧,就知道要賣乖。
我父親要來京里做官了,林家自然趕著來與我們聯姻。 聽說三老爺不願意找武將做女婿,長房老太太再厲害又能挑出個什麼花樣來? 別看六小姐的婚事鬧的兇,到頭來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說著捏起帕子,“可恨的是二太太攀上了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我聽說這次斌哥的婚事就要請週夫人做保山。 ”
方媽媽驚訝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豈不是十分的風光。
大太太董氏一走,天空中就飄起了雪花。
玲瓏幾個在炭籠裡加了銀霜炭,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說了會兒話,就讓人擺了晚飯。 吃過飯陳允遠考較衡哥的功課,衡哥對答如流,聽得長房老太太也露出了笑容。
陳允遠眼睛裡方有了些笑意,這次的題目他故意出的稍簡單些,好讓長房老太太聽著高興。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我看這次的童試定能過了。”
衡哥聽到長房老太太的話忙躬身,“童試雖小,孫兒也不敢怠慢。”
長房老太太頜首,這孩子倒是有了出息,“齊家的哥兒又教你了?”
衡哥頜首,“今日里書院裡不忙,齊家哥哥就給我講一些,齊家哥哥說了,下一次就要等到春闈之後。”
齊二郎待人真誠,自從拿了她的藥方,就時刻惦記著,只要遇到衡哥就是幫著講功課。
“好了,你們也累了回去歇著吧,我這裡有衡哥和六丫頭陪著就行了。”
陳允遠和小蕭氏起身行禮出去。
外面的婆子開始點廊下的燈籠,陳允遠看著飄蕩的燈籠穗子嘆了口氣,小蕭氏抬起頭道:“今天天冷,老爺剛才又沒吃什麼,我讓人去準備些酒菜,讓梔子伺候老爺·……”五王爺府上熱鬧,沒有人請老爺一起過去,老爺嘴上不說心裡也會不舒服。
小蕭氏懷了孕,就尋了個為人老實的丫鬟做通房,陳允遠皺起眉頭,“不用了,我還有公文沒看。”說著快行幾步,出了老太太的念慈堂。
夫妻兩個一前一後地走著,過了長廊,就看到管事的婆子急行幾步過來。
婆子向陳允遠和小蕭氏行了禮,“門上來了一位客人,說是找老爺的。”
陳允遠皺起眉頭思量片刻卻沒個結果,“有沒有說是誰?”要是來拜見的應該不會這麼晚,再說也該有張拜帖。
那婆子道:“沒說。不過門房看著不像尋常人。”
那……陳允遠道:“先將人請進來。”
琳怡和衡哥兩個陪著長房老太太說了些話,長房老太太想起西邊的書房有幾本衡哥現在能用上的書,吩咐白媽媽讓人尋來。
衡哥從來沒去過西書房就像跟著去瞧瞧。
長房老太太道:“白日里你也沒空,現在過去看也使得,只是那邊沒有地龍要多穿氅衣,讓人撐著傘,拿上手爐才好。”
衡哥應下來,琳怡也想去看書,兩個人就都穿了氅衣讓人提著燈籠往西園子去。 兄妹兩個一路上說說笑笑。 衡哥道:“齊家哥哥的咳疾還沒好全,隨身還帶著你配的蜜膏子,咳嗽緊的時候吃一口,我聞著香香甜甜的……下次……”
衡哥的話忽然止住,緊接著腳也跟著停下來。 琳怡詫異地看了眼身邊的哥哥,然後轉過頭看到了那個人長身玉立地站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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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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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 01:22 PM
第一百零九章 賜名
那人眉眼修長目光鮮亮,穿著的青色長袍上已經積了雪,外面卻連件氅衣也沒穿,手上拎著一隻酒壇,如同一個性子隨意的貴公子,鬢間落著的雪花映著他顯得有些疏懶、疲倦,筆挺的身姿又不乏英氣。
站在樹下,似是比雪還要耀眼。
“康郡王。”琳怡上前行禮。
衡哥緊接著也拜下去。
“起來吧,不必多禮。”
平日里在她面前都是公事公辦的腔調,旁邊多了人就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衡哥道:“郡王爺怎麼來了。”語氣中很是熟絡的樣子。
這裡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哥哥幾時見過周十九。
周十九眼睛一抬,那目光正好落在琳怡臉上,笑容緩緩從嘴邊流淌而出,“從五王爺府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
這樣的藉口……周十九側頭看陳六小姐。
那雙仔細揣摩他來意的眼睛倒是一怔。
她氣勢一弱,他的笑意便又深幾分。
讓她覺得惱,卻不知道這惱意從何而來,只得微微皺起眉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微蹙眉角,從前眼底的神色都是飄忽如霧氣讓人看不清也捉不住。
周十九暢然一笑。
“郡王爺是來找家父的吧!”衡哥再次恭敬地道。
周十九收斂嘴邊的笑容,“聽門房說陳大人在家。”
話音剛落,不遠處丫鬟提著燈籠匆匆迎過來,然後是陳允遠的聲音,“郡王爺……”
陳允遠上前行過,驚愕地看著康郡王身上的衣衫·“這可···…怎麼好,怎麼連個氅衣也沒穿。”
周十九的聲音如流水般隨意灑脫,“過來的路上看到老翁賣猴兒酒,身上沒帶銀錢,就將氅衣換了猴兒酒。”
陳允遠驚訝,又打量康郡王連個小廝也沒帶,“這······我讓家人將郡王爺的氅衣拿回來。”
周十九阻止陳允遠,“已經讓小廝拿銀錢去贖·陳大人不必掛懷。”
陳允遠想到康郡王一路只穿了襖袍過來,伸手向前讓,“這邊就是暖閣,郡王爺移步過去。”轉頭囑咐小蕭氏,“快備些酒菜。”
家裡來了貴客,本來要歇下的下人又都忙碌起來,陳允遠沒想到康郡王會丟下五王爺的宴席賣了酒來陳家,心裡一高興想起女兒的手藝·囑咐小蕭氏將琳怡做的小點心拿出來,小蕭氏送上了點心,又恐怕小桌酒席準備的不周到,讓給長房老太太做飯的廚娘想幾道好菜。
冬日里新鮮的蔬菜不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新鮮菜真不好尋·廚娘做了幾道家常爽口小菜,就惦記起琳怡屋裡裹了蜜的果仁,要了半碗果仁,又問琳怡能不能用一張曬好的荷葉,蒸好了荷葉,廚房乾脆包起了蜜圓。
陳允遠很少在家中宴客,小蕭氏也是難得伺候酒菜,忙了一陣子剛拿出針線坐在外間,內間的陳允遠就揚聲頻頻叫篩酒·小蕭氏不禁心中驚訝·老爺怎麼這般孟浪,對面可是郡王爺啊,若是像第一次一樣喝醉酒可如何是好,可是當著康郡王面她又不敢勸阻·只得讓廚房做幾碗解酒湯送去。
解酒湯喝下卻不頂用,陳允遠量淺幾杯酒下肚,臉已經紅起來,心情比往日小蕭氏只覺得鼻尖都出了冷汗。 康郡王這樣一說她就想起來,老爺那日喝醉回府說過這樣的話。
也就是說,這是真的。 老爺真的醉得忘形,給康郡王取了小字。 現在好了,康郡王酒醒之後就找上門來,小蕭氏胸口如翻江倒海般湧動。
陳允遠也酒醒了一半,“郡王爺說的是,大約是我一時糊塗,這小字……”
“允字和陳大人排行相同,我名諱中有元字,不如該做元直。”週傺手斟酒給陳允遠,“陳大人覺得可好?”眉角挑起一個上揚的弧度,嘴角卻抿著讓人感覺到幾分威嚴。
小蕭氏攥緊了帕子,老爺竟然鬮出這種亂子來,好在康郡王不追究,只是改了一個字。
陳允遠腦子麻木,不假思索,“郡王爺覺得好,就好。”
周十九面容舒展,“你就這樣定下了。”
陳允遠拿起週十九遞來的酒杯喝了半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汗透重襟。
在外面的小蕭氏也覺得心驚肉跳,從屋子裡出來聞到涼涼的風,彷彿這才透過氣。
小蕭氏讓丫鬟打著燈,不自覺走到琳怡房裡,琳怡正靠在床邊看書。
小蕭氏胡亂說起來,“這仗打的不容易,我看著康郡王似是瘦了兩圈。”
在外面行軍打仗定是要風餐露宿。
小蕭氏道:“你哥哥還是考科舉的好,將來做個文官總比武官要強許多。”
只要提起武官,小蕭氏就會和戰事、流血聯繫起來,所以這些年極是讚成衡哥讀書,將來好走科舉這條路。
小蕭氏讓琳怡早些睡了,“你父親今晚恐怕是又要喝醉。”這樣的情形是勸也勸不住的,乾脆就放任自流。
怪不得很少沾酒的父親上次讓人攙扶著送回來。
小蕭氏慌張地要走,琳怡看看身邊的玲瓏,伸手拉住小蕭氏的手,“母親,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麼頭上都是汗。”
琳怡用帕子給小蕭氏擦汗。
小蕭氏支支吾吾,“大概是剛才走的急了。”
小蕭氏的心思最好猜,全都寫在臉上,不可能是沒事。 琳怡道:“要不然讓人去請郎中給母親瞧瞧。”
小蕭氏攥起帕子,半晌才下定決心抬起眼睛,“你父親給康郡王取了小字。”
什麼? 琳怡怔愣了片刻,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小蕭氏說的小字該不是她想的那個,是授業恩師或長輩才能……
小蕭氏向琳怡點點頭,“是你父親上次喝醉的時候亂說的,今天康郡王提起你父親都忘記了。取的小字允直,康郡王說不妥,要改成元直。你說說現在康郡王是沒有責怪,可是萬一傳出去倒成了什麼,你父親這是不敬宗室啊。”
蕭氏說了會兒話,這才憂心忡忡地走了,這樣一來,琳怡就沒了睡意,叫來玲瓏,“你讓院子裡的婆子悄悄去聽聽那邊都說了些什麼,明日來告訴我知道。”
玲瓏應下來,琳怡這才安穩地躺在床上。 現在成國公已除,父親對康郡王來講也再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週十九鬧這一出是為了什
琳怡閉上眼睛依舊輾轉反側,終於迷迷糊糊睡著,夢到黑暗中伸出一隻大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她怎麼也掙脫不掉,這樣手腳亂推亂踹就將自己踹醒了過來。
玲瓏端水進來嚇了一跳,“六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琳怡喘口氣,不過就是做了個噩夢。
玲瓏邊伺候梳洗邊道:“婆子來回話了,老爺和康郡王說了一晚上,不過都是些詩詞歌賦,老爺說到興起將咱們在福寧的事說了些,還說到小姐調皮從鞦韆上摔下來的事。雜七雜八的沒什麼要緊的話。”
真的是喝酒閒聊。 周十九從來不做沒用的事。
琳怡抬起頭來,“昨晚康郡王沒走?”
“沒走,”玲瓏道,“老爺剛去睡,康郡王也才去廂房安歇。”
周十九這人的心思······看似表面上那麼簡單,其實難懂的很。
琳怡換好衣服就要去陪著長房老太太吃飯。
祖孫兩個坐下來還沒說上幾句話,外面的婆子就送帖子來,“是族裡來人了,要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將帖子打開,遞給琳怡看。
大房的三太太和琳霜要來京里,琳怡抬起頭,“琳霜不是最近就要成親了嗎?”要出閣的小姐怎麼還能到處亂走。
難不成是婚事出了問題?
第一百一十章 躲
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去安排家人去接族裡的女眷。
大房三太太李氏和琳霜坐船過來,應該在通州換車馬。
琳怡奉茶給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嘆氣,“年初就這樣不安生。好好的一樁婚事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差錯。”
“帖子已經送來,看樣子這兩日就能到京里。大房三伯母和琳霜能來,就是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祖母先不要傷神,到時候再想辦法。”琳怡輕軟地勸說。
長房老太太覺得孫女說的十分有道理,若是就板上釘釘了,大房的人就不會過來求幫忙。
“但願沒有大事,否則,那邊鬧著爭爵位家裡正是一團糟。”
琳怡笑道:“琳霜像是有福氣的。”這話也就是給長房老太太寬心。 琳芳陪著大房三伯母一起來,這事定是小不了。
長房老太太讓琳怡扶著起身去吃了飯,然後祖孫倆坐在暖閣裡,琳怡慢慢說起昨晚小蕭氏提的事。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轉佛珠的手指也停下來,“竟有這種事。”
琳怡頜首。
長房老太太皺著眉頭思量片刻,“六丫頭說實話,你怎麼想?”
琳怡握緊手裡的茶杯,“看樣子不是要害父親,否則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今日。若說攥住了父親把柄以圖後用……父親這些年在福寧,也就是知曉福建的事,成國公一倒,也身無長物,所以我不明白……”
身無長物。 長房老太太忍不住嘴邊浮起笑意,“虧你敢這樣說你父親。”
琳怡小聲解釋,“我是說父親剛正不阿……”
長房老太太會心一笑,半晌又抬起頭看琳怡,“現在正是爭爵的時候,如果康郡王能站在你父親這邊,我們勝算就大了許多,反之,如果被你二伯先攀上了,我們恐怕連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琳怡沒有垂下頭也沒有閃躲,反而抬起頭對上長房老太太的眼睛,“祖母,除了父母、長輩什麼人都靠不住,大伯爭的再兇,我們也不一定會輸。”
長房老太太仔細看著孫女,十四歲的女孩能想的這樣通透著實不易,“你有什麼好法子?”
琳怡靠在長房老太太身邊,“不管他們怎麼變,我們還是按照之前想的按部就班。”慢慢跟她們鬥。
長房老太太喝了口茶,白媽媽這時候進屋,走到老太太跟前低聲道:“六小姐猜的沒錯,二房的大老爺真的在外面偷著養了外室,”說到這里頓了頓,“不過,那女人卻沒有生下子嗣,這樣就算鬧去二房也不會有太大波瀾……老太太,這件事是不是還要透露給二老爺一家。”
長房老太太緩緩思量,看一眼琳怡。
琳怡這才接過話,“大伯母志在必得的樣子,大伯定是在外有子嗣。這次我們雖然沒有找到大伯的庶子,孫女覺得反而更好。沒有子嗣的外室,大伯母若是知曉,定會接進府放在眼底下。”這個外室,大伯母八成不知道。
大老爺父親如今是夫妻齊心,現在就看看兩個人之間是否真的毫無隔閡。
琳怡捧來暖爐放在長房老太太腳底,治病就要下猛藥,一心想要害她全家的人,她不會心慈手軟。
服侍長房老太太歇下,琳怡就要出門。
白媽媽忙拿了烤好的昭君套遞給玲瓏,“老太太特意吩咐讓六小姐別著晾,冬天最容易寒了身子。”
琳怡笑道:“謝謝白媽媽。”
“六小姐這樣就是要折煞奴婢了。”
琳怡穿戴好了出門,白媽媽轉身回到內室裡,炕上的老太太嘆口氣,白媽媽忙上前聽話。
“你說六丫頭心裡怎麼想的?什麼事都能想透,唯有自己個兒的婚事……”
白媽媽道:“奴婢瞧著也是著急。大約是六小姐自己有主意。您給提的齊二爺,六小姐不是就沒說什麼嗎?林家那門親事,六小姐也是說什麼也要拒了的。六小姐心裡還是有數。”
長房老太太半闔著眼睛,“這點我瞧得出來。六丫頭就是想要找個踏實、本分的,日後平平安安……”
白媽媽笑道:“那就是了,這樣的人難不成還不好找?”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話睜開眼睛,看向白媽媽,“那你說,哪個合適?”
哪個合適? 庸才看不上,但凡有些本事的誰不求功名?
白媽媽躊躇起來,“這左思右想還真是……”六小姐的年紀不大,女孩子到了十四歲提親的人就會陸續上門,到時候定要有個章程出來。
琳怡帶著玲瓏去小蕭氏屋裡,才知道小蕭氏去了花房。
西院新蓋的花房,裡面的花種的全,小蕭氏從懷了身孕很少過去,這次是要給康郡王準備宴席,生怕下人選不好插瓶。
“太太讓人去尋過六小姐,才知道六小姐去伺候老太太了。”
琳怡點點頭,一路去西園。
天氣很好,下了一晚的積雪開始融化,在臘梅的枝頭顫顫巍巍,被風一吹立即就四散了,飄到臉上一陣冰涼。 琳怡抬起頭正看枝頭的梅花,不遠處傳來一陣琴聲。
“太太給小姐買的琴,是琴師在試琴了。
琳怡在小蕭氏面前提起姻語秋先生,小蕭氏吩咐家人去買古琴,好讓琳怡沒事的時候彈上一會兒。
現在聽這琴聲該是用上等的梧桐木做的好琴。
琳怡順著琴聲走過去。
到了半途,那琴音卻戛然而止,讓人意猶未盡。
不一會兒功夫,管事婆子帶著笑容滿面的掌櫃出來,見到琳怡兩個人上前行禮。
那笑瞇瞇的掌櫃便道:“家裡的少爺好本事,能彈上這麼一手好琴呢,可惜就有半曲,倒是讓人聽著不夠,要是老身將店裡的……”
衡哥哪裡會彈琴。
管事婆子目光閃爍,看了掌櫃一眼,那掌櫃住嘴再也不敢多說話,兩個人又躬身行了禮才走了。
玲瓏道:“要不然奴婢去問問婆子方才是誰……”
陳家就沒人有這樣的本事。
用不著去問。
琳怡抬起眼睛看看不遠處的東坡亭,轉過身去,“走吧,還是去花房。”
花樹間的那抹紅色的身影漸漸走遠,週十九緩緩一笑整理袍袖走下亭子。
小蕭氏插好了花斛,讓人送進花廳裡。
琳怡接過花斛,“插花的事母親還是交給我。”
小蕭氏溫和地笑道:“哪有那般嬌貴。”伸出手去撫摸微隆的腹部。
母女倆還沒說到正題,譚媽媽進屋稟告,“貴客要走了,請門房備馬呢。”
怎麼突然就走了。 小蕭氏忙讓人去喊陳允遠,“快去和老爺說一聲,康郡王要走了。”
林家此時一陣靜寂。
林正青坐在書房裡從窗口看打翻墨盒的小廝。
小廝哆哆嗦嗦地跪在跪上,“小的錯了,大爺饒命。”
林正青反復瞧那小廝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招招手讓他進門。
“我問你,”林正青聲音輕,似是心中有了難題,“我怎麼樣才會連一榜進士也考不上。”
那小廝不明所以,期期艾艾說不上話來。
林正青看向身邊伺候的丫鬟,“去跟太太說……墨盒讓人打碎了。”
那小廝跪下不停地磕頭,“大爺,饒了小的吧!小的說就是了。大爺就算閉著眼睛也會考上進士。”
狗屁。 林正青如沐春風地笑了,“想出答案,否則就滾回你的馬廄去。”
“大爺,大爺……”那小廝連忙表起決心,“那定是朝廷看卷有誤,或是有人賄賂了考官,或者……小的……”小廝淚眼婆娑,“小的真是想不出來了。”
“或者考到我不擅長的題目,”林正青漂亮地一笑,“我說的對不對?”
那小廝哀求地看著林正青,不敢說話。
如果他真的只考上了同進士,那會是什麼題目,莫非是仁君治國。 人人都會做美夢,他卻彷彿一再做噩夢似的,竟然夢見自己只取了同進士。 林正青笑,讓他做噩夢,他就讓別人做噩夢。
林正青用手指在桌子上畫圈,忽然吩咐小廝取了氅衣,“去國子監。”
將要考試,去國子監找書看的人很多,大爺從不去嘈雜的地方,大爺討厭和許多人說話。
“那……那……小的去跟太太說一聲。”
滾吧,什麼都要稟告的狗腿子。
林正青揮揮手,走出門,忽然發現天氣很好。
車馬到了國子監,林正青拜見了博士,去了書閣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臨窗的位置,獵物坐在那裡。
“齊二兄。”林正青先開尊口。
齊重軒抬起頭看到滿臉漂亮笑容,儒雅又風度翩翩的林正青,“林兄今日怎麼來國子監。”
“尋本書。”林正青緩緩道,十分有耐心地和齊重軒攀談,他知道他非常卑鄙,可顯然,他就要壞到極點,才能讓自己得到安寧和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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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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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 01:27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鬧
齊重軒和林正青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林正青端起茶來吃,霓中提起海禁,“我一時想不起來,齊兄博覽群書,知我華夏幾百年,海禁了多少次。”
海禁。
這時候提起海禁。
齊重軒立即想起成國公勾結倭寇叛亂之事,“難不成林兄覺得朝廷會海禁?”
林正青皺起眉頭,“不瞞齊兄,我也只是有這樣的想法,我們雖還沒有入朝為官,卻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就算要海禁,朝廷也不會向他們問意見。 齊重軒道:“眼見就到了春闈,除了應考其他都該放一放,多看些書才是。”
“正是因為如此,”林正青表情略帶些焦急,“齊兄可記得嘉熙十年的春闈,出的題目便是朝堂上難解的政事,皇上據此取才定了前三甲。”
他怎麼不記得,那次考試落榜的是齊家子弟。 那時候整個齊家都覺得會出一名狀元,誰知道卻漏出了頭榜。
“我是擔心,”林正青嘆口氣,“萬一出了這樣的題目,若是不能迎合聖意,說不得就會落榜。所以想來尋些此類書籍好好研學。”
聽得這話,齊重軒也略微思量。
林正青微揚眉角,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齊兄了。”
齊重軒起身還禮,林正青開始在書閣裡尋書。
林正青忙碌了半天,找到了兩本書,坐在角落裡演習了半日,這才跟著眾國子各自回家。
馬車走到僻靜處,外面的小廝忍不住詢問,“大爺猜測的題目為何會和齊家爺講。”
家裡藏書最多的就是這次的主考官,齊家和主考官頗有些淵源,齊重軒若是想了解海禁,八成會去和主考官借書。
齊重軒可是在他眼裡有狀元之才的人,林正青笑一聲並不答小廝的話,“回去和太太說一聲,這幾天我都要來國子監。”臨考之前,他要仔細和齊二郎談談,那些可能會出的偏題,他都要聽聽齊二郎的見解,他不會的齊二郎總會,齊二郎不會還有齊家那麼多博士,林正青想著眼睛越來越光亮。 陳家看上了齊二郎,是因齊二郎會有好前程,若是齊二郎科舉出事再也不能入仕,看陳家還會不會談這門親事。
陳六小姐……這只狡猾的小老鼠,就算他不把她抓回來,也要放在爪子上好好的玩,不會讓她一不小心順心如意。
琳怡拿著夾子挑了幾塊銀霜炭放進鎏金金盞花手爐。
“今年真是冷,”玲瓏讓丫鬟掃掉她身上的積雪,又暖了暖手才進屋裡來,看到琳怡看炭籠,一手將琳怡拖過去,“我的好小姐,你就讓我省省心,萬一燙到了我們就是萬死也換不回來。”
琳怡笑著道:“不過是一盆炭火罷了。”
“小姐說的輕鬆,”玲瓏說著埋怨地看了一眼橘紅,“這一冬天燙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小姐可比下面的使喚丫頭利落?”
胡桃將炭籠打開讓粗使丫鬟加炭。
玲瓏還婆婆媽媽說個沒完,琳怡只得投降,“好了好了,我下次再也不動了。
玲瓏這才滿意,捏著帕子去端茶水。
橘紅道:“瞧瞧,瞧瞧,越發不像樣子,連小姐都敢編排,這樣下去可怎麼了得。”
琳怡抿嘴笑了。
玲瓏端著茶進了屋,板著臉看橘紅,“昨晚聽說崔二小姐的事,我現在還心驚肉跳,看到小姐在炭盆面前,我是魂飛魄散。”
昨天崔御史家的消息傳來,玲瓏和橘紅兩個丫頭聽著害怕,琳怡也嚇了一跳。
崔御史處斬、家眷被流放。
發配的時候崔二小姐哭鬧著不肯走,結果不小心打翻了炭盆,臉被燙傷了。 罪魁禍首還是林家。
琳怡去小蕭氏屋裡,小蕭氏也在說這件事,“崔二小姐想要委身做妾,就讓林家抬了走,兩家總算是已經明著談了婚事,林家是一口答應要幫忙。崔家這才有了希望,沒想到到頭來還是……”
如果開始就死心了,崔二小姐大約會就此認命。
“真是可憐,好好的一個小姐,傷了臉面,”小蕭氏說著囑咐琳怡,“現在屋裡擺著炭盆,你也要小心。”
琳怡笑著將玲瓏的話說了。
小蕭氏笑起來,仲出手來點琳怡額頭,“我看數落的對。”
母女兩個說說笑笑,準備去長房老太太屋裡請安。
譚媽媽舒著手進門,走到小蕭氏跟前,“二房那邊鬧起來了,大老爺在外面養了外室,現在外室找上門給肚子裡的孩子要名分呢。”
不但在外面養了外室還讓外室懷了身孕,小蕭氏道:“有沒有和老太太說。”
譚媽媽點點頭,“門上的管事媽媽已經過去稟告了。”
小蕭氏帶著琳怡一路到了長房老太太房裡,管事婆子說的正興起,“雖然隔著胡同,我們家這邊都聽到吵鬧的聲音。”
長房老太太半沉著眼睛,不動聲色,“有沒有讓她進門?”
這是最重要的,按理說外室沒有給正室端過茶,連妾也不如,這樣不顧禮數地鬧起來,哪家主母也不會讓她進門。
“進門了,”管事婆子道,“挺著大肚子,在門口哭的慘,說生了孩子或是自縊或是做了姑子,絕不拖累府裡。”
這樣的話也敢說。
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可見被陳允寧慣成什麼樣子。 如今又懷著身孕,二老太太董氏不在乎大人卻放不下她肚子裡的孩子。
讓這女人進了門,真正難受的就是大太太董氏。
“讓她們去鬧吧,我們也好清淨几日。”免得大太太董氏三天兩頭來長房消磨時間。
大太太董氏在二老太太董氏面前捂著臉痛哭出聲,“我也不是不給老爺納妾,老爺怎麼能偷偷摸摸的在外面養外室,這下好了讓那賤貨鬧到家裡,這前程還要不要。娘,這件事您可不能不管。”
這時候讓她管,之前爭著想去長房的時候怎麼不來和她商量。
二老太太董氏緩緩開口,“讓她大著肚子在外面哭成什麼樣子,讓外人知曉了還當你善妒不准老爺納妾。”善妒是小事,沒有子嗣才是大事。
大太太董氏恍若未聞般不停地擦眼淚。
二老太太道:“怎麼也要先讓她將孩子生下來,”說著淡淡地看大太太一眼,“你之前真的一點不知曉?”
“姑母,我哪會瞞著姑母……有什麼事我不是找姑母商量……”
大太太董氏正說話,只聽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我只想和老太太說句話……求求你們了……讓我過去……我什麼都不求,只是想要肚子裡的孩兒……平安出生……這是老爺的骨血啊……”
大太太董氏像是抓住了稻草般向二老太太董氏求救,“姑母您聽聽,這樣的女人就算在家宅里也讓人不得安寧,老爺真是糊塗,養什麼樣的女人不好,卻讓這種女人沾身。”
二老太太董氏靜靜坐著,對外面的呼喊聲充耳不聞,半晌才微睜眼睛,“按理說,你們屋裡的事我不該插手,這些年我也放任你們去做,整個家我都漸漸交給了你們,你們卻還不知足。”
大太太董氏哭聲漸漸停了,二老太太董氏最後半句話讓她微有些怔愣,可是片刻她就立即明白過來。
屋外又是一陣慌亂……
“你這是要做什麼?”
“快攔住她……”
淒厲的聲音又傳來,“這孩子……生在外面不能認祖歸宗,我真的不如一頭撞死,好歹也是死在陳家,不至於做了孤魂野鬼。”
大太太董氏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抬起頭來正好迎上二老太太董氏譏誚的眼神。
“老太太……您不知道,您在外面……還有一個沒有歸家……的孫兒啊。”
大太太董氏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也跑的干乾淨淨,“娘,她這是什麼意思?我……”
“你會不知曉?”二老太太董氏端起矮桌上的茶來喝,“你從十三歲就來我身邊,這麼多年我都沒能看清你,你竟然瞞著我做出這種事。老大在外面養外室,你幫著他在外養大了一個兒子,怪不得你們要爭著去長房,原來手裡還有這麼張牌。”
大太太董氏渾身的力氣似是一下子被抽光了。
二老太太不再理睬大太太董氏,而是吩咐身邊的董媽媽,“去跟她說,讓她安心將孩子生下來,我會讓孩子認祖歸宗。”
大太太董氏肩膀一抖,抬頭去看董媽媽,董媽媽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悲戚的聲音傳來,“謝謝老太太周全。”一陣腳步聲過後,四周死一般的靜寂。
老太太屋外有人躡手躡腳地離開,一路走到二太太田氏的紫竹院,將情形說給二太太田氏聽。
二太太田氏正念佛經,好半天睜開眼睛嘆口氣,“我也是要自保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主意
“就您心善,”旁邊的沈媽媽道,“要是奴婢早就忍不下了,就將這裡面所有的事都和老太太說清楚。”
二太太田氏埋怨地看了沈媽媽一眼,“畢竟是大伯、大嫂,鬧出這事來,我躲在這裡,不去幫襯大嫂說話已經是不對,我們這邊不能有任何話傳出去。”
沈媽媽眼睛一暗,“這叫什麼事啊,大太太想方設法算計咱們,咱們卻還不能有二話,不是奴婢說,就算太太這般心善,大太太那邊也未必領情,還當是我們害她。”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琳芳眼睛裡都是笑容卻還皺著眉頭,“這種事又不能瞞一輩子,母親就安心養胎,不要為這些事操心,”說著伸出手去摸田氏大大的肚子,“母親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
二太太田氏彷彿這時才放下心來,“也只能這般了,”說著仍舊叮囑沈媽媽,“還是要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談論大老爺的事。”
沈媽媽應了,“奴婢就去安排。”
琳芳嘟起嘴仍舊不甘心,“大伯、大伯母害我們家的時候可沒想這麼多。”
田氏慢慢撚佛珠,“我們不能和別人比,”說著用手輕點琳芳的額頭,“你啊,也不要想這些事了,該是學些規矩的時候了,我託人去找個宮裡出來的禮儀嬤嬤,從今往後你就要跟嬤嬤好好學。”
宮裡出來的禮儀嬤嬤。 只要想到學規矩琳芳心裡就五味雜陳,說不清什麼滋味,又是期待又是害怕辛苦,“母親,你怎麼捨得讓我受這樣的苦。”
田氏拉起琳芳的手,“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想要嫁進高門大戶,就要禮儀周到。你瞧你六妹妹在長房老太太身邊學的越發有模樣了,早將你這隻猴兒比了下去。”
聽到田氏說琳怡琳芳心裡就有無名之火,轟轟烈烈地燒了起來,“她那叫什麼規矩,都是算計人的小心眼。如果我也和她一樣不安好心,早就讓她見不得人了。”說著委屈地靠在田氏肩膀。
“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學,能托到宮裡的嬤嬤不容易……”田氏說著似笑非笑地看琳芳。
琳芳臉頰一片紅暈,“母親不用再說,我學也就是了。”
二太太田氏立即著手安排琳芳的禮儀嬤嬤,彷彿對大太太那邊的事充耳不聞。
大太太董氏房裡,滿地一片狼藉兩個丫頭碰茶撞在一起,大太太頓時發了脾氣將桌架上的香爐也砸了。
“一個個都下去好好學學規矩,這點事都做不好,我是留不得你們了,趕明兒來了牙婆子將人領出去。”
兩個丫頭跪下來不停地求饒。 大太太盯著兩人粉嫩的臉頰,肉皮緊繃,身段纖細,年輕的女人無論怎麼看都是漂亮,就像剛才跪在地上的那賤貨,哭得眼睛紅腫,自是我見猶憐。 她年老色衰也有自知之明,這些年也容忍了老爺納妾。 沒想到,她真的沒想到,這輩子事事為老爺著想,老爺卻背著她養外室。
無論丫鬟怎麼磕頭,大太太還是鐵石心腸,淡淡地吩咐方旺媳婦,“現在就去找牙婆子。”
看著兩個丫鬟臉上都是驚恐被婆子拖拉下去,大太太董氏冷眼疊觀,心裡說不出的痛快。
空有好年華能怎麼樣,只要她一揮手這些花骨朵就會被踩在爛泥裡。
不一會兒功夫方媽媽進屋,低聲向大太太董氏稟告,“聽說鞏氏是知曉了大老爺在外面還有庶子沒進門,這才動了心思來家裡鬧。”
老爺有庶子的事老太太還被瞞在鼓裡,一個小小的外室如何能知曉。 難不成是老爺親口說的,大太太董氏這樣想著,眼睛越來越紅,幾十年的糟糠之妻比不上一個來歷不明的**。 大太太董氏看向方媽媽,“讓人去門口等老爺,看老爺是要這賤人還是要我。”
方媽媽剛要去,簾子一動,琳婉掀開簾子進門,“母親要三思啊。母親這樣安排,恐怕父親在舅老爺面前抬不起頭來,母親不是說了嗎,昨晚二叔父和舅老爺在一起吃宴十分高興,回來的時候舅老爺還誇獎二叔父。”
經琳婉這樣一說,大太太董氏頓時想起這件事,轉念之間卻冷笑,“我哪件事不是為了你父親著想,到頭來落得妒婦的名聲,恐怕等到你父親做了爵爺,立即就會休了我。”
“母親怎麼會這樣想,”琳婉上前扶著大太太董氏坐下,轉頭看了眼旁邊的方媽媽,方媽媽輕輕頜首悄悄關上了排插。
屋子裡就剩下大太太董氏和琳婉兩個人。
“我一路過來看到不少下人聚著閒話,女兒也不敢去聽,這倒是小事……舅老爺好不容易來趟京里,萬一被他聽到……趕在這個時候母親只好先忍一忍。”琳婉輕聲輕語地勸說。
大太太董氏豁然從這話裡聽出些端倪來,看樣子老爺養外室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麼偏巧在這時候鬧出來,老太太剛才的神情分明是先一步知曉了老爺有庶子……這裡面是有人故意安排,就是要她和老爺現在跌跟頭。
會是誰? 大太太董氏腦子一轉,想到了二太太田氏。 是她,定是
琳婉不知說什麼才好,“母親,現在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咱們家不能再亂了啊。”
再亂就會被人看了笑話,就會讓她們如意。
無論如何這口氣她要忍下來。
奪爵的機會只有一個。 大太太董氏抬起頭,“定是你二嬸一手安排。”只有二叔才不願意看到董家支持老爺。
琳婉道:“女兒覺得,不論是誰……祖母總是知曉了,眼下弟弟要怎麼認祖歸宗最重要。母親快想想法子,怎麼才能讓祖母消氣。”
怎麼讓老太太消氣。
“女兒記得相士不是說過,父親的子嗣不能養在身邊……”
大太太董氏眼前一亮,這不乏是個好法子。 這樣一來她瞞著老太太是因聽了相士的話,到了外面她也有了說法,只要為了老爺的子嗣,她受再多委屈也值得。 要忍一時之氣,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大太太董氏高聲喚方媽媽,“去鞏氏在外面住的小院,將鞏氏的東西都接進家裡。”既然人已經進了家裡,就別想再圖後路,這些年鞏氏從老爺手裡撈來的財物,她要全部收回來。
至於二叔和二弟妹,也別想站在一旁看笑話。
大太太蕭氏這邊想的通透,卻沒想到事情辦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琳怡在長房老太太房裡正往牆上的梅花填色。
白媽媽就將打聽來的事講給長房老太太聽,“大老爺養的那個外室鞏氏,找上門之前早就有準備。大太太去收拾鞏氏的行禮才知曉,大老爺本為鞏氏買好了田產和房屋,結果全被鞏氏變賣了,而今那房子不過是向買家租住的,就連大老爺也被蒙在谷裡,大太太氣急了去找鞏氏,那鞏氏撒潑起來,說是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兒,被什麼跛腳的道婆騙了錢財去,請大太太一定要捉住那道婆,將財物要回來。”
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渾人,竟然能想到這樣的理由。
“鞏氏進門身無長物,大太太也沒了法子。那些銀兩不知去了哪裡。”
長房老太太道:“那鞏氏是什麼人?”
白媽媽道:“從前也是妾室,後來被送給了大老爺。”
那就難怪有這樣的手段,可見是要為自己留條後路。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是誰都一樣,拼了命也要為自己肚裡的孩子爭個名分。
白媽媽將屋子裡的丫鬟遣下去,在長房老太太耳邊低聲道:“大太太如今已經盯上了二太太。”
琳怡坐去長房老太太身邊,夾了塊窩絲糖給長房老太太吃。
長房老太太吃得眼睛微瞇。
白媽媽道:“這幾日我們家這邊的眼睛倒是疏忽了許多,沒有人在背後盯著,就連奴婢做事也覺得輕鬆了。”
要不然長房老太太和鄭老夫人頻頻通信的消息早就傳到二老太太董氏耳朵裡。
長房老太太拿起淡茶喝了一口,眉毛一低聲音低沉,“若是果然被他們惦記到了,我情願陳家的爵位不復,否則不但不能光宗耀祖,恐怕還要為禍族親。”
長房老太太這話雖然說的輕鬆,可是琳怡知道陳家爵位來之不易,長房老太太從前是盼著誥封鐵券放回陳家祠堂裡,過年大家拜祠堂,長房老太太一直瞧著原來供放鐵券的地方。 就連父親每每提到也說,只要陳家能複爵就好。
白媽媽又想起一件事,“二太太給四小姐請的禮儀嬤嬤進門了,從現在開始四小姐就要學習各種禮數了。
那是自然。 二嬸想要將琳芳嫁去宗室家裡,以琳芳如今的禮數將來要怎麼做命婦。 不過這臨陣抱佛腳到底有沒有用。
長房老太太一笑,不置一詞。
琳芳第一天跟著嬤嬤學禮數,幾個時辰下來就覺得吃不消,好不容易找了藉口去園子裡歇歇腳,剛剛坐在錦墊上,就看到琳婉迎面走過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1:33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害人
大家碰了個正著,琳婉的腳步停頓了片刻,還是走上前去,叫了一聲“四妹妹”。
琳芳被禮儀嬤嬤管的周身不舒坦,見到琳婉更是沒有好臉色,甩甩帕子就要走了。
“四妹妹”,琳婉不明所以有些慌張,“這是怎麼了?”
邊的四喜上前解釋,“我們小姐要回去學禮數了,三小姐這邊坐吧。”琳婉頜首一臉羨慕,“二嬸能請來宮裡的嬤嬤教四妹妹,這京裡統共也沒幾家小姐能這樣。”
琳婉軟軟的話,讓琳芳心裡痛快起來,停下腳步,嘴角漾著笑意,伸手去扶鬢,“三姐姐最近也好,聽說林家那邊已經答應了,”說著拿起帕子摀嘴,“林大郎將來高中,自然有姐姐的誥命夫人做,這一點我是比不上的。”琳婉的臉登時紅了,“妹妹怎麼這樣說……我……不論成不成……四妹妹將來只會比我更好。”說著垂下頭看到琳芳濕了的鞋,“四妹妹鞋子都濕了,我們還是求暖房裡坐下,讓丫鬟拿了羊皮靴子來換上才好走。”
四喜道:“也好,小姐過去做了,奴婢這就去取鞋子。”
琳芳瞄一眼琳婉,一直都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模樣,就算說話也是大音不敢出,更何況琳婉剛剛幾句話正捧得琳芳舒服,琳芳也就欣然前往。
兩個人走進屋子,讓丫鬟伺候著脫了鞋,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丫鬟在旁邊蓄茶給琳婉、琳芳吃,吃過四五盅,琳婉響起小時候和琳芳兩個編辮子的事,“我身下和妹妹身下都是庶妹,年紀差的多又不大來往,我只當四妹妹是親的,過年時拜祖宗都要和妹妹梳一樣的髮髻,那年妹妹編了一頭的辮子,讓我好生羨慕,我卻沒有那麼多的頭髮,只得加了條假的上去,後來還是被妹妹發現了,好一陣笑話。”
琳芳皮膚生的細白又有一頭黑亮的長發,是誰也比不上的。
琳芳順著琳婉的話,隱隱約約想起舊時情景,祖母賞下來的物件兒,若她喜歡琳婉定是不吝嗇給。
琳婉滿臉殷切,鹿眼一眨,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像一把扇子,“我是盼著妹妹好的,妹妹將來好了,我也能依仗,”所以沒有想要爭什麼的意思,“將來父母老了,我們各自嫁去了夫家,也唯有我們姐妹相互守望,有什麼煩心事,就是姐妹之間常吐煩鬱,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妹妹的心思,我是這般想法。”
琳芳聽得這些話自然心裡歡喜,臉上卻不動聲色,“還有六妹妹呢。”
琳婉似是沒聽出琳芳話裡的諷刺意味,“六妹妹也是貴人。”
貴人……這兩個字挑中琳芳的神經,“她算是哪門子貴人,你想一想到頭來她不過就是攀上了長房老太太,就連林家也是最後選了你不選她,她哪點好?”
琳婉從不編排旁人,“四妹妹別這樣說,六妹妹也……名聲很好,我們在外面聽別人說起六妹妹,臉上不時也跟著增光?若是沒有兩個妹妹的好名聲,林家也不回來挑我。”
好名聲都是母親在外講佛偈,她和各府小姐吟詩作畫換來的,和琳怡哪有半點關係。
琳婉說起琳怡緊張地看看周圍,彷彿生怕有人講話傳去琳怡的耳朵,琳芳看著就更加怒火高漲,“姐姐真是好出息,坐在自己家裡還怕別人。”
琳婉不自然地垂下頭。
琳芳道:“就連齊家都不願意痛快地將琳怡娶過去,”說著冷笑,“高門大戶的女眷個個精明,許多人都是表面上迎合罷了。要是沒有長房老太太,六妹妹能不能嫁出去還要另說。”
聽得琳芳這樣說,琳婉的表情漸漸松下來。
兩姐妹又說了一會兒這才換上靴子各自回去屋裡。
琳芳走上青石路,身邊的四喜低聲道:“看樣子三小姐是真的想要依仗四小姐。”
琳婉也不傻,這時候自然要攀著她,琳芳想著冷笑一聲,“她向來膽子小,不願意得罪人,來和我說好話,不過是怕琳怡,”臉上浮起不屑的神情,“琳怡有什麼好怕的,將來……”
琳芳剛將話說道這裡,楚婆子一路尋過來,見到琳芳笑逐顏開,“小姐,寧平侯家送帖子來了,寧平侯五小姐請小姐過去吃宴呢。”
琳芳結果帖子,飛眼看四喜,“幫我的人來了。”
在林家捉姦沒想到捉到了崔二小姐,寧平侯五小姐提起這個就恨得牙根癢癢,和琳芳說,下次定要撒個大網,捉住琳怡這條魚,看琳怡還能神氣。
琳芳帶著丫鬟歡快地去了田氏房裡,“母親,您說明日我穿什麼區寧平侯家好?”
二太太田氏放下佛經將女兒拉到身邊坐,“新做的幾套衣裙都很漂亮,”說著吩咐屋裡的媽媽將首飾盒子拿來,她親手給琳芳挑了套點翠的首飾。
母女兩個忙活了一陣,田氏吩咐琳芳,“自己出去赴宴要事事小心。”
琳芳頜首,“母親安心吧!”
田氏又道:“我讓沈媽媽跟著你,在外要聽話,不要惹出什麼亂子來。”
琳芳眉開眼笑,“去寧平侯家特不是第一次了。”
“要聽聽寧平侯五小姐怎麼說……”二太太田氏謹慎地看一眼沈媽媽,沈媽媽親自去門外守著。
“現在大家都在打聽皇上準備怎麼犒賞功臣,”田氏讓琳芳扶著在屋子裡踱步,“寧平侯家時外戚,多少能比旁人知曉的清楚些。”
琳芳不明白,“還能怎麼犒賞,無非就是財物,打聽也就是這些話。”
田氏笑著看女兒,“那可不一定,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犒賞功臣也可選女入宮啊。”
選女入宮。
琳芳睜大眼睛,從前不過是聽旁人說說哪家的小姐被選進宮裡,這次母親說起來……“母親的意思,琳怡可能會進宮做娘娘?”
“哪有那麼多娘娘,”田氏坐下來舒口氣,“寧平侯五小姐你瞧見了,惠妃娘娘可比她妹妹更漂亮三分呢。”
所以說平常的姿色,進宮可不是件好事。 琳芳聽著就高興起來,“那我可要好好向寧平侯五小姐問問。”
早春二月開杏榜,應試的都是舉人老爺,貢院大門關上之後,京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齊二太太帶著齊家小姐來陳家長房做客,琳怡和齊家小姐一起挑線做起針線來。
齊五小姐看著齊三小姐認真的模樣,提起帕子掩住嘴邊的笑意,“我還當姐姐不會有今日。這針啊線啊,姐姐向來瞧著麻煩。”
齊三小姐紅著臉打妹妹。 往常都是齊三小姐口直心快,今天倒是換了個。
齊五小姐低聲向琳怡道:“母親今天一大早就求神拜佛,求著能雙喜臨門。”
齊三小姐聽到這裡啐了一口,“看我不封了你的嘴。”
齊五小姐忙求饒,“都是我說錯了,我該說這杏榜飄香,但願我們家能攀兩枝。”
琳怡笑著看齊三小姐,看來其二太太給齊三小姐說了門好親事,“什麼時候過禮?”
齊三小姐聽得這個忿忿地道,“你也跟著她頑笑我,枉我平日里那麼待你。”
琳怡摀嘴笑,“我可是好意,想著趕在姐姐出嫁前,送姐姐一條親手做的衣裙,姐姐這樣說,我倒是省下來。”
齊三小姐紅著臉叉起腰,“那怎麼行,快點給我繡好,要是趕不上,我定不能饒你。”
琳怡和齊五小姐相視而笑。 送走了齊家太太和小姐,長房老太太半躺在軟榻上喝茶,看著滿桌子的禮物,“有不少舉子因病上不了場,齊家送禮物來也是應當。要不是齊二太太話說的客氣,我還真就不再和齊家來往。”
房老太太對上次齊家的作為始終耿耿於懷。
旁邊的白媽媽聽著笑了,“齊二太太說,不管齊二郎能不能考中,都定不能忘了我們家的恩情。”當著六小姐面她不好直說,齊家這是來套近乎了,不過倒是老太太怎麼也不表態,待齊家倒是稀鬆平常,都說好事多磨,不知道老太太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琳怡正準備服侍長房老太太歇著,門房上來報,“族裡的太太和小姐來了。”
長房老太太頗為驚訝,“怎麼跟來信說的日期不同?”
琳怡也覺得奇怪,明明說好是二月底的,家裡的車馬都沒有去通州接應。
長房老太太要更衣,琳怡先帶著人去門口。
大房三太太仍舊是笑容滿面,眼底卻藏不住愁楚。 琳霜更是和之前不同,消瘦了許多,臉色蠟黃,眼睛也腫起來。
琳怡給三伯母行了禮,挽起琳霜的手,琳霜想說話卻咬咬嘴唇最終忍住了。
大家一起去長房老太太房裡。
禮數過後,琳怡和琳霜進了暖閣。 琳怡親手倒了熱茶給琳霜,待琳霜表情微微舒緩下來,琳怡才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琳霜聽得這話眼睛一下子紅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打死
琳霜在屋子裡哭,“他打死了人,已經押在大牢裡了。都是因為我們家被人欺負,他強出頭才會這樣。”
打死了人? 要知道貞娘打死了鄭家的丫鬟,還是褚氏一族出面求了鄭家,下人們假證是丫鬟舉剪子自戕這才糊弄過去。 鄭家要不是為了擺脫褚氏也不會這樣安排。 內宅里出了人命都是這般花錢遮掩,可若是在外面就……
琳怡試探著問,“那要怎麼辦?有沒有花銀子打點?”
琳霜黯然地搖頭,“這些日子族里人沒少為這件事奔勞,可是那邊發下話來,非要官府決斷不可。”
琳怡道:“打死的是什麼人?”誰會在滿是陳氏族人的地方欺負陳家人,這樣的人肯定來頭不小。
想起這個琳霜又生氣又委屈,琳霜想著視線模糊,“是宗室家裡的下人,所以才……怎麼都沒用。”
得罪了宗室。 琳怡睜大了眼睛,宗室怎麼會去三河縣那種地方。
“都是那些田莊惹的禍,”族裡的三太太在長房老太太面前垂頭喪氣地說經過,“原來咱們家那邊的莊子是從宗室手裡買來的,老太太大約也記得,您的那個莊子也是……現在宗室突然來到族裡,要將田產收回去。”
宗室子弟遊手好閒,靠朝廷養廉銀子不能過活,就將之前祖宗買來的田產也敗了出去。 要知道宗室手裡的都是好地,當年聽到宗室要賣地,陳氏族裡就動了心思,果斷地將大片土地都購置在名下。
長房老太太那莊子能旱澇保收,也是因土地好才會如此。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當年賣地是做好的文書,現在怎麼能說收就收回去。”
族裡的三太太心裡更加委屈,“可不是。就算是宗室也要按照文書上的來,再說這件事已經有二十多年,原來那些田莊買來的時候都是無人打理,現在山上已經種了果樹,地上也做了暖房,那些人又要按照當年文書上的銀錢買回,這……怎麼也不行啊。”
琳怡和琳霜走到隔扇,正好聽到這些話。 琳霜這些日子已經聽習慣了這些話,並不為所動,琳怡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就算是宗室也不能這樣無法無天。
長房老太太隱忍著怒氣,仔細地問族裡的三太太,“那葛家的哥兒怎麼會打死人?”
族裡的三太太道:“宗室裡來的那位爺不聽我們說話,就要將莊子上的家人攆出來,葛家的哥兒交遊廣闊,就想從中說和,結果……”說著頓了頓,“不知怎麼的就說到我們家姐兒身上,大概是言語很是不干淨,葛家哥兒一氣之下推了宗室家的下人一把,當時那下人只是摔傷了臉面,並沒有其他,誰知道第二天就說死了,官府立即就去拿了葛家哥兒。”
當時沒事過後死了,這樣竟然也能判打死了人。
長房老太太道:“就沒有人替葛家哥兒作證?”
族裡的三太太搖頭,“開始都是肯的,到了公堂上就都換了說辭,一下子就定了案。”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陷阱,就等著陳家人跳下去,琳怡看看身邊的琳霜,怪不得琳霜會這樣著急,整件事本來和葛家哥兒無關。
族裡的三太太嗓子略啞,“那是個好孩子,琳霜沒有進門,就算他不幫忙我們也不會埋怨他。”
琳霜手指攥的越來越緊,琳怡伸手過去拉住琳霜的手,琳霜手一鬆掌心都是濕冷的汗。
這裡面的曲折長房老太太不用去打聽,陳家定然是用盡了法子,否則也不會求到她跟前,“那家宗室打聽清楚沒有?是哪家?”
族裡的三太太道:“聽說是興祖三子一支,原是封為輔國將軍,遞降到閒散宗室。”
太祖登基之後,追封祖父為興祖,興祖的三子那是遠親。 這樣的遠親宗室大周朝不知道有多少,還不至於會這樣明目張膽的害人,背後定是有人支持。
陳家最近哪裡得罪了宗室?
族裡的三太太道:“我們是在沒法子了,只能上京來看看還有沒有轉機,總不能就眼看著葛家哥兒就被……就被……”三太太忍不住的眼淚掉在手背上。
不會那麼容易就將事解決了。
長房老太太聽著嘆氣,“族裡有沒有想出個章程?”
琳怡將琳霜拉到一旁的錦杌上坐著,聽外面說話的聲音。
族裡的三太太道:“我們老爺和宗長說好了,只要葛家哥兒能回來,族裡的土地都還給宗室,我們家名下的田地自然不必說,旁人家的,就由我們家來補銀錢。宗長這些日子就是四處奔走安排這件事,”三太太從身後媽媽手裡將盒子拿出來遞給長房老太太,“已經收上來大半……”
雙魚鎖一開,長房老太太看到厚厚的土地文書。 宗室無非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不花費任何銀錢就將這麼多土地收入囊中。 拿出這麼多田地,族里三老爺、三太太一家該是用盡了銀錢。
一條人命,換來這個結果,無論是誰都會見好就收。
只是這未免太冤了些。
大周朝總有法度,就算宗室也不能亂來。
族裡的三太太喝了口茶,茶流過嗓子火辣地如同割肉般難受。
長房老太太看看族裡的三太太,“你先去歇歇,我就讓人去打聽打聽,再想法子。”
族裡的三太太聽說老太太能幫忙,感激地千恩萬謝。
長房老太太道:“我們都是陳家人,用不著這樣客氣。”
白媽媽領著族里三太太去歇著,琳霜勞累了一路也打不起精神自去睡一會兒,屋子裡就剩下琳怡和長房老太太。
不能當著族里三太太的面說的話,長房老太太和琳怡說起,“這件事不簡單,看來是必然要用銀錢才能買葛家哥兒的命了。”
遇到這種事,把柄攥在別人手裡……
“不光是要那些田地,否則在宗長出面就該有些眉目了,不用等到族裡找到祖母。”琳怡伸出拳頭給長房老太太捶肩膀。
長房老太太頜首,“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現在人在大牢裡不能硬碰硬,否則真的鬧開來,葛家爺性命難保,我們陳家從此之後也無立足之地。”
莊子是身外之財,不比性命重要,琳怡心裡就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只怕是就算花銀錢,這件事也不會十分順利。”
長房老太太握住手裡的佛珠,“明日我託人去打聽打聽再說。”
晚上琳怡和琳霜睡在一處。
琳霜盯著床上的帳子,好半天才幽幽地嘆氣,“我已經想好了,若是他死了,我也沒臉活在世上,乾脆一條綾子吊在樑上也算還了他的命。”說著嘴角彎起淡淡的笑容,“只要這樣想,心裡就會舒服很多。”
琳霜直率的性子,不是隨便說說罷了。
琳霜說完話覺得痛快多了,起身從矮桌上拿了一塊玫瑰山楂盔兒吃。
琳怡勸她慢慢吃別噎著。
琳霜卻越發吃的快了,幾口下去果然嗓子不舒服,琳怡忙從玲瓏手裡接過茶送到琳霜手裡,琳霜喝了茶,轉身蓋了被子嗚嗚咽咽哭了一個時辰才算止住。
琳怡讓玲瓏將屋裡的燈撤下,兩個人手拉著手躺在床上。
琳霜道:“人這輩子難不成就這樣了嗎?”
琳怡也不接口,仔細聽著琳霜將苦悶傾訴完了,才安慰琳霜睡下。
有些人一念之間,就能毀掉別人的一生。 這種事琳怡感同身受,所以她這輩子才會小心翼翼,盡可能不讓自己出錯。
可,不是不出錯就不被人害。
康郡王的嬸娘周氏每日卯時起身,梳洗乾淨之後先喝一杯淡茶,然後聽申媽媽講家裡的事。
周大太太甄氏也會早早上門請安,說些週夫人愛聽的話,“娘用了御賜的蜜粉,這些日子眼角的皺紋也似沒了似的。”
周夫人微微一笑,“哪有這麼誇張,人還能返老還童不成?”
周大太太摀嘴笑,“誰說不能,娘還不是活生生的例子,等到下次宮裡再賞了,我定要向娘要幾盒粉來用。”
週夫人看向申媽媽,“瞧瞧,明著向我要東西。”
“別人的東西媳婦還不要,”周大太太目光閃爍,“也就是您屋裡的東西,我都好好用著呢。”
周大太太說了會兒話,就起身告辭。
申媽媽這會兒上前道:“郡王爺今兒沒有上朝,看來是有話想和夫人說。”
回來了好些日子,終於肯來說實話了,週夫人端起茶潤潤喉,“那邊的事如何了?”
申媽媽道:“聽說陳家族里人已經上京了,現下就住在陳家長房裡。看來陳家長房老太太要出面幫忙了。”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讓人聽著消息,別大意了。”
申媽媽躬身,“您放心吧,”說著頓了頓,“您說郡王爺回來這些日子天天往南書房跑,忙的腳不沾地,會不會自己向皇上提起婚事。”
周夫人搖搖頭,“郡王爺不是性子唐突的人,無論誰也不能不經長輩在婚事上自作主張。郡王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再說,只要她不出面,就算元澈自己說了,皇上也不會準的,到頭來,元澈還是要來求她。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1:44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鋒
周夫人道:“我真不願意做這個壞人。只是兒女年紀小,不懂得識人,這是一輩子的事,哪裡能大意了”申媽媽深以為然,“奴婢在內宅里聽得,見得的事多了,太有心機的媳婦哪個不是將家裡弄的不得安寧。”
周夫人嘆氣,“我自己的媳婦不用擔心,就是郡王爺,管的深了不是,淺了也不是。不知怎麼的,郡王爺就是跟我隔著心,”說著翹起眼睛,“不信你瞧著,郡王爺絕不會跟我直說。”
說起來也是,這些年夫人吃喝穿戴從來都是緊著郡王爺,可畢竟是隔著肚皮,表面上客客氣氣,其實生分的多。 就像這次去福建,郡王爺就沒和夫人說實話。
主僕兩個正這樣坐著,只聽外面丫鬟打簾,週夫人從背靠上直起身,一臉慈愛的笑容迎接週十九,“快過來坐下,有沒有吃飯?”
不等周十九說話,申媽媽接口道:“夫人聽說郡王爺沒有出門,就等著郡王爺一起用飯呢。”
周十九穿了一身淡藍色錦緞暗紋長袍,如蛟爪般的花樣在陽光下時隱時現,頭上扣著秀竹的玉冠,翠綠的顏色讓他看起來笑容更加寧靜,讓人想不到他銀甲披身時站在成國公對面是什麼模樣。
周夫人端詳周元澈,從進了這個家門,她大多數見的都是周元澈滿臉笑容,那笑容止住後會使什麼光景,她就沒見過。
周十九道:“我陪嬸嬸去用膳。”
周夫人驚訝地眼睛一亮,申媽媽也欣喜地抿嘴笑,彷彿這樣是多麼難得般,“奴婢這就去安排。”
周十九將周夫人扶起來,兩人到外間吃過飯。 母子兩個進了內室裡說話。
案桌上的花斛裡插著幾支迎春花,申媽媽呆著幾個丫鬟在旁邊剝了水果送上,窗子半開著送進一陣陣的微風,連著幾日下雪,難得換來了好天氣,讓屋子裡的氣氛也分外好,週十九親手端茶遞給周夫人。 然後才坐在錦杌上,“侄兒有件事想求嬸娘。”
周夫人笑著將茶放在一旁,“那可要說來聽聽,看看我有沒有這個本事。”
周十九眉目舒緩氣質如高山流水。 聲音清澈。 秀長的眼眸裡斂著光華,“嬸娘自是能的,”說著頓了頓,“嬸娘能不能進宮請皇太后出面,求皇上賜我門親事。”
開口就先封住了她的嘴,若是她說不能,她這個做長輩的就不算盡力,他正好名正言順地自己籌謀。
周夫人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才回過神。 “這是…….怎麼說的……..郡王爺看上了哪家閨秀,我這個做嬸娘的怎麼都不知曉。”這樣半開玩笑半真切的說話。 虛虛實實地試探,就是要他自己說出實話。
卻憑她怎麼說,周元澈臉上的神情都沒有絲毫變化,若不是之前她讓人打聽出些消息,周元澈定會掩的水滴不漏,直到婚期定下她才會知曉到底是哪家閨秀要進她周家的門。
周十九微微一笑道:“嬸娘說笑了,還要看皇恩浩蕩。”
皇恩浩蕩,在福建立了大功,賜婚這樣的賞賜自然不在話下。 對待為朝廷出生入死的宗室,朝廷是極其慷慨大方的。
周夫人嘆口氣,“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榮郡王在邊疆立了大功,皇上開恩晉了他的爵位,你家這至是太祖之子,封爵時爵位就低了,我想趁著這個機會託人幫忙看看能不能給你晉爵,再將從前朝廷收走的宅子和田產要回來,”說著眼睛一紅。 “你父親臨終時還念念不忘祖上傳下來的宅子,你既然復了郡王爵,也該有個郡王的樣子,家里外面是一樣也不能少的,等一切準備妥當。哪家的小姐不願意嫁過來,到時候再去求親還不是順理成章。”她就是要提醒他。 就算是想要娶妻也要先對得起祖宗。
“嬸娘安心,這件事侄兒沒忘記,皇上已經著人安排,要賜下康郡王府。”
周夫人微微一怔,驚喜地半天才說出話來,“你這孩子……怎麼才說……”
“侄兒推辭了。” 周十九放下手裡的茶碗,頓了頓,“侄兒之功不足以讓聖上這般眷顧,就是五王爺也是先定了婚事後賜的府邸,侄兒不敢逾越,所以才會退一步,請嬸娘進宮幫侄兒求皇上賜婚。”
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只要向她說起,就勢必要讓她進宮求親,真是安排的滴水不漏。
這何嘗不是正對她的心思。
周夫人雙手合十念了句佛,“不管怎麼樣,這下子你父親、母親可心安了。這幾日我就去宮裡求恩典,但願我們家到時候能雙喜臨門。”
周十九面帶微笑黑亮的眼睛卻一深,“等旨意下來,我去祭祖告慰祖先。”
提起周元澈亡故的父母,周夫人眼睛澀起來,“如此甚好。”
周十九說完話去了衙門裡。
周夫人就帶著申媽媽去花房挑盆景。
“您說,郡王爺真的就那麼喜歡陳六小姐,竟然想到了要皇上賜婚,”申媽媽道,“論才貌,陳六小姐可都不出挑,還不如陳四小姐。”
週夫人看了申媽媽一眼,“郡王爺挑媳婦可不是看才貌,女人相夫教子最重要,支起內宅才貌算得上什麼?能有個人在背後幫他算計才是主要的。要說郡王爺喜歡陳六小姐倒不一定,這些年你見他對什麼人上過心?不過就是權衡利弊罷了,陳六小姐的性子透亮的很,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之前聽說郡王爺的死訊,就是這個陳六小姐在她面前做戲遮掩,陳六小姐在她面前那一跪,她現在想想還頗受不起。京里這麼多名門閨秀,哪個有這個的本事。
申媽媽低聲道:“郡王爺是故意要跟您分心......”
“他是這樣想,我這個做長輩的卻不能忍著他胡來,怎麼也要攏住他的心,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不能就這樣生分過去,陳六小姐不安分,又有一個護短的祖母,和郡王爺實在不是良配。我答應了郡王爺進宮求恩旨,郡王爺卻沒有說明要求哪家的小姐,真是皇上賜婚,聖旨上寫的是誰誰就是郡王妃,旨意不是兒戲,郡王爺還能抗旨不成?” 既然他要權衡利弊就隨他去,是前程重要還是一個女人重要,難不成他還能跟皇上分辨,“再說,陳家長房老太太大約也不願意攀附這門親事,男婚女嫁說起來容易,有幾個人能順著自己的心思。”
申媽媽笑道:“還是夫人想的周詳。”
一步步都按照她安排的進行。 周元澈就算再聰明也不能弄清楚內宅的事。 至於陳家,還有件大事等著她們。
長房老太太出去打聽消息,琳怡就留在府裡陪著琳霜。
琳霜神情懨懨地坐在廊下,琳怡恐怕琳霜受涼,乾脆將她帶去大廚房里為長房老太太準備糕點,兩個人做了一大桌小菜、點心,長房老太太總算回到府裡。
大家在堂屋坐好,長房老太太喝了茶潤潤嗓子才道:“我從前識得不少的宗室,這兩年我不大出去,這段日子才算通了消息,”說到這裡眼睛一沉,“該說的我都說了,那邊的主母答應去說項,若是能成,那邊會說死了的小廝從前就有些病症,是回到家後病發死的,不是被葛家哥兒當場打死,這樣一來打死人變成打傷人,葛家哥兒頂多挨上一頓板子,這件事也就了了。”
琳霜聽得這話緊緊拉住琳怡的手。
這樣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族裡的三太太也是千恩萬謝,“多虧了老太太幫忙,否則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辦法。”
長房老太太將茶放在一邊,“先別謝我,那邊還沒去說,不知道是什麼結果,你們也要想清楚,萬一油鹽不進該怎麼辦?”
琳怡眼見著歡喜從琳霜眼睛裡退的干乾淨淨,琳霜抬起頭向琳怡求救。
琳怡抿抿嘴唇抬起臉問長房老太太,“祖母,不知道這樣去說項,有幾分把握。”商量了一日,總該有些眉目。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眼睛裡有些疲憊,可更多的是憂愁,“說不好,帶著小廝去三河縣的叫周永昌,從前就是欺男霸女的人物,這次康郡王在福建立了功,宗室子弟臉色有光,比往常更加跋扈起來。死的那個是周永昌身邊得力的小廝......這事想要談和恐怕要費些周章。”
族裡的三太太也緊張起來。
長房老太太道:“不過,你們也放心,既然周永昌會鬧,定是有所圖,那些人無非是要些錢財之物,我們就等著他開條件就是。”
可這種情況就是這樣,想的是一回事,最終往往會出乎意料。
長房老太太隔了一日又去周家,回來的時候氣得臉色鐵青,手也跟著抖起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提親
琳怡將長房老太太扶去內室裡坐下,又親手泡了杯熱茶送村長房老太太嘴邊,“祖母,您喝些熱水穩穩神。”
長房老太太強喝下半杯茶閉著眼睛躺在軟榻上。
族裡的三太太知道情形不好也就不再詢問長房老太太,帶著琳霜退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長房老太太才算順下這口氣。
“真是欺人太甚,”長房老太太只要想著胸口那團氣就往上撞,“原來他們惦記著我那個莊子,這也就罷了·'····”說著看了一眼身邊的琳怡,“竟然張嘴就要求娶六丫頭。”
琳怡想過不少種可能,卻從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旁邊的白媽媽也愣住了,“要求娶六小姐?是那個宗室子弟?”
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真是不自量力,別說不過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就算他是正經上進的,從前已經娶過正室,讓我們六丫頭去做繼室…···也是妄想。說是不打不相識來結親,其實我看是早有預謀。”
按理說她和父親才從福建來京里,她又沒有撐別的名聲,不可能隨便引來人來求親,之前林家來求那也是因要利用父親,再有就是陳家或是蕭家的遠親,那都是有緣由的。
救人可以用銀錢,卻不能拿六丫頭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長房老太太道:“我已經回絕了,讓他們斷了這個念頭。”
長房老太太從來沒動過這麼大的氣。
“我們家好歹是立國戰功的功臣,也被這些閒散宗室欺負成這樣,可想而知平頭百姓見到他們會如何,從前我那莊子旁邊也是閒散宗室家的田地,他們是動輒就來我那莊子上借用長工、佃戶,到了年關,只要我那莊子上收穫好了,那些宗室的下人必定去我那莊子上又吃又拿·逢年過節,莊頭是最怕的就是這些人。這些我都忍了,誰叫我們家一早貪了好土地,沒想到現在他們是得寸進尺······”
琳怡總算知曉為何長房老太太聽到宗室兩個字就皺眉頭。 可現在不是宗室打死人·而是葛家的少爺打死了宗室的下人。
到了晚上,長房老太太婉轉地將整件事的結果告訴族裡的三太太和琳霜。
琳霜聽得臉色蒼白,“霍”地一下站起身,走到長房老太太身邊跪下,咬了咬嘴唇,“求老太太再去說說,只要他們能放了葛家少爺·我… …我願意嫁過去……”
族裡的三太太聽得這話也站起身來,“傻丫頭,你說什麼胡話。”
琳霜抬起頭來,表情堅定,“我是說真的,這件事本來就因我們家而起,若是這樣就能解決,不光是葛家少爺能放出來·我們家在三河縣也能抬起頭,”說著淒然一笑,“否則我們縮在一旁·將來又有誰敢與我們家來往,我嫁過去,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被休回娘家,難不成族裡的兄弟還不能養我餘生? 我……不是隨便說說······我是真的願意。 ”
族裡的三太太萬念俱灰的臉上滿是淚水。
長房老太太一掌拍在矮桌上,“胡鬧,我們陳家還真被人這樣拿住不成?送上田地不說,竟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說著一急咳嗽起來。
琳怡忙去給長房老太太順後背。
大家說著話,陳允遠下衙回來,坐在長房老太太旁邊的椅子上,“幸而葛家和陳家都打點過·這案子暫時壓在了通州,若是定了案報來順天就麻煩了。”
會不會定案,如今就看宗室那邊還會不會死咬著不放。
琳霜道:“老太太,趁著現在還來得及,老太太再出面······”
琳怡不等琳霜將話說完,上前將琳霜攙扶起來·“祖母還有別的法子,你先不要急。”
族裡的三太太向琳怡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琳霜幾乎將嘴唇咬出血,抬起頭央求地看琳怡,琳怡搖搖頭將琳霜拉到一旁坐下。
陳允遠道:“我託人去通州衙門裡說了,別的不敢說,這案子有了情況我們家總能最快知曉。”
族裡的三太太道:“那就勞煩叔叔聽著些。
大人在屋子裡還有事要商量,琳怡將琳霜拉去房裡,琳霜看著琳怡,“我有話也不瞞妹妹,就算嫁過去我也不會後悔,現在就怕人家不願意娶我。早知道會牽連老太太和妹妹,我和母親說什麼也不會過來。 ”
琳怡搖頭道:“他們是早就算計好的,你們不來,祖母聽到這個消息也會出面幫忙,尋常人求來還是如此,何況是自己的家人。”長房老太太的莊子是他們一早看好的,她的婚事也是有人在算計。 搞不好整件事開始就是衝著祖母和她來的。
小蕭氏請了郎中來給長房老太太調了順氣的方子,琳怡服侍長房老太太吃下,又讓白媽媽將屋裡的香爐搬開,“祖母這幾日還是不要用香了,免得咳嗽的更厲害。”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已經用慣了香,一時撤下還不習慣。”
琳怡笑道:“祖母從前也愛吃醬菜,如今已經有幾個月不碰了。”
白媽媽也在旁邊應和,“老太太就聽六小姐的吧,準是沒錯。”
待到白媽媽和房裡的下人退下去,長房老太太嘆氣,“你說這件事要怎麼辦才好?”
琳怡聽得這話也垂下了頭,“祖母心裡也是左右為難,我也是想不出個結果來。”
長房老太太微闔眼睛,“你這個丫頭就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想什麼你全都知道。”說著伸出手去整理琳怡的鬢角。
琳怡道:“現在越來越清楚,這是早就挖好的陷阱,就等我們家跳下去,輕的是要走了祖母的莊子,重的還不知道會牽連什麼。若是平常,祖母定會對這件事三緘其口,還要父親遠遠避開,以求自保。可是現在牽連了族裡,鬧不好就是葛家少爺和琳霜兩條人命,祖母就不能充耳不聞。 ”
長房老太太聽著直嘆氣,“人還是糊塗些好,現在你心裡明白了也會不好受。你父親現在官途正順,若是我們家能平平安安,再有袁家和鄭家的幫襯,別的不說,你父親至少能取了堂官做。”
就算沒有這件事,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我想來想去,宗室裡面我們的罪過的人······”
長房老太太話沒說話,琳怡就道:“是不是康郡王的嬸娘?之前孫女頂撞週夫人。現在二伯母又要將四姐說給康郡王。”
既然要結姻親,自然就會站在一條繩上。
“有本事衝著我老婆子來,現在卻連你也算計在內。
琳怡安慰長房老太太,“還不是一樣,眼下大伯、二伯那邊就怕祖母給我尋了門好親事。”將琳婉和琳芳比下去是小,萬一靠上棵大樹,大伯和二伯的謀劃就算不落空也會十分艱難。
在兩個伯父眼裡,最好她不能嫁人,就算嫁人也要為琳婉和琳芳鋪路。
長房老太太拉起琳怡的手,“換做別人大概早就為這個愁死了,你平日里看著都還歡喜,心裡卻這樣明白,”說著長長地嘆口氣,“你父親剛才說了,這次獎賞功臣,皇上要從功臣中選女入宮以示恩賜,”長房老太太說的極慢,“從前就有過這樣的慣例。”
琳怡睜大眼睛,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被選入宮。
“進宮之後就是骨肉分離,你父親剛才說了,在旨意沒下來之前,要將你的婚事定下來,以免將來會措手不及,”長房老太太說著,“我原本是想你年紀還小,慢慢幫你挑門好親事,可眼看是來不及了,我就問你一句,齊家的哥兒你覺得如何?”
第眼見過齊二郎,就覺得他是平心持正的人,後來經過齊二太太要藥方一節,她就更知他性情。
琳怡不說話,長房老太太也就點頭,“以齊家哥兒的性子別的不好說,有了事定會全力護你周全,若不是如此,你出嫁前我也不會和齊家再來往。”齊二太太不來陳家賠禮道歉,齊二郎就不吃藥,單這一點,長房老太太就對齊二郎很滿意。
琳怡聽得這話只覺得臉頰發熱。
長房老太太道:“等你出嫁之後,你父親的事我再想法子,你父親也是這個意思,不肯用你的婚事來攀高。等到杏榜一發,不出意外齊家就會上門提親,到時候我們兩家換了庚帖,宮裡在選人,也就選不到你身上。”齊二太太對琳怡是越看越喜歡,最近頻頻向長房老太太說項,就怕經過上次,長房老太太不肯答應這門親事。
而且現在陳家的情形和從前已經不一樣,陳允遠已經做了吏部員外郎又過繼到了長房,就算齊二郎上了杏榜和齊家結親也不算是高嫁。
她的事是籌劃好了,琳霜卻要怎麼辦?
知道琳怡的想法,長房老太太道:“人都是有私心的,這件事若是牽連你,我是第一個不肯……”
“祖母,”琳怡輕聲道,“我有個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1:56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
長房老太太看向琳怡,“什麼法子?”
琳怡道:“那周永昌仗著是宗室到處作惡定不是第一次,祖母不如讓人去打聽一下,從前那些事都是怎麼了結的。”
這話······長房老太太聽著緩緩點頭,“說的是,既然那麼不好談攏,我們只有想別的法子。”
只有手裡攥著東西才好和旁人談條件。
琳怡道:“我是覺得,既然他們是衝著我們家來的,也就不要遮遮掩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知曉了來龍去脈,還將族里和琳霜推在前面擋著,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考生從貢院裡出來,有的精神煥發,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悵然有失。 齊重軒就屬於最後一種,在貢院裡揮筆疾書時間一到寫滿字的捲子被收上去,全身的精力也似是被一起帶走,身心只餘一片空白。
齊重軒回到家裡,二話不說一頭扎在炕上,疲累地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齊家上下也都不敢打擾,直到深夜,齊重軒才昏昏沉沉地睡著。
這一睡就是兩日。
齊五小姐來到陳家做客,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安靜,乍一出門還不適應,只空坐著喝茶,都不敢說話,彷彿還在家裡似的,半晌才笑道:“你不知道我母親緊張成什麼樣子,家裡的茶盞不小心被碰摔了幾套,晚上給我父親洗完腳,就將換下來的襪子又給我父親穿上,我父親無可奈何,讓我母親去相熟的人家說說話,免得憋出病來。 ”
齊五小姐說著和琳怡相視一笑。
兒女奔前程,最緊張的就是父母。
齊五小姐道:“三姐也想跟著來,母親讓三姐在家裡備嫁不准她出門了。”
只要是訂了親的小姐,就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面,整日里在閨房裡繡花。
“這麼說,要見到三姐姐只有等三姐成親之後了?”琳怡展顏一笑“好在是嫁到京里,否則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聚在一起。”
齊五小姐點頭,“可不是。”
琳怡將琳霜拉過來和齊五小姐認識,開始琳霜還心事重重說到後面也展開了笑容。
“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齊五小姐安慰琳霜,“有時候沒法子,也只能看開些。”
琳霜垂下眼睛,對齊五小姐十分感激。
不一會兒功夫齊二太太過來,進了門看到兩個燒旺的炭盆,“天冷也要當心別著了炭氣。”屋子里白日停了地龍,燒的是銀霜炭,窗子都讓開了個小縫,不至於會被炭熏到。
齊二太太這樣的關懷透著一股深意,就連旁邊的琳霜臉上也有恍然明了的表情。
送走了齊二太太和齊五小姐。
琳霜笑著拉起琳怡,“那個齊二郎怎麼樣?這次定能登上杏榜吧?”
科舉的事誰能說清楚,前世她對齊二郎沒有關注過,只依稀記得會元郎並不出在京畿林正青只是取了貢士,到了殿試不過點了同進士。
葛家哥兒還在大牢裡,琳怡也不好和琳霜說太多齊二郎的事幾句話就岔開了,帶著琳霜去選幾塊料子做衣裙。 杏榜飄香,朝廷連連傳出喜報,陳家氣氛低沉了許久,現在終於有了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白媽媽笑著向長房老太太道:“齊家少爺取了頭名會元。
意外之喜。
長房老太太原覺得齊家二郎能中進士卻沒想到一舉取了會元。
最近的事,件件讓琳怡覺得意外,前世的一切到這裡終於全都變了。 林正青雖然沒有向前世一樣連中三元,齊二郎卻一下子從眾考生中脫穎而出。
白媽媽已經向長房老太太恭喜,“還是老太太有眼光。”
長房老太太責怪地看了白媽媽一眼“別人家二郎中會元,你跟著高興做什麼?”
白媽媽急忙笑著告罪,“是奴婢多嘴了。等到下個月殿試過後,一準兒會取了進士,咱們大周朝又多了位儲相。”
長房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琳怡一眼,“瞧瞧虧得她還知道什麼叫儲相。”
只要想到要和齊家談定婚事,琳怡就心裡突突亂跳。
不一會兒功夫,齊家報喜的人來了,長房老太太照例挑了塊端硯送陳允遠回到家,說起這個也捋著鬍子直笑,標準的丈人模樣,口中連著誇讚,“齊家哥兒真是不錯,我聽說那文章寫的眾多學子無人能及,會元郎是名副其實。之前春闈結束之後,我聽說這次考題偏了,還心裡著急,沒想到成全了他,若不是博覽群書有深厚的底子絕不會有如此的結果。”
小蕭氏抿著嘴看陳允遠,“看把老爺高興的,這門親事還沒定下來呢。”
“我看八九不離十,”陳允遠笑道,“前幾日遇到齊老爺,齊老爺還請我吃了頓酒席,席上說起兩個孩兒…···”
小蕭氏放下手裡的針線埋怨地看了陳允遠一眼,“老爺也真是,怎麼沒和我說起這事。”
陳允遠正色起來,“這怎麼能亂說。”他也是瞧著老太太應允了這才提起。
小蕭氏聽得眼睛發亮,“琳怡也是好福氣,最好能做了狀元夫人。”
“婦人真是貪心,你知道考上進士有多不容易,還想著狀元。”陳允遠雖這樣說,眼睛裡卻掩不住笑意。
小蕭氏想及兒女長大了將來要各自成家,兒子不用說自是在身邊,六姐兒…···不禁嘆氣,“殿試過後,我們兩家也就要過明路了,照這樣算明年六丫頭就要出嫁了啊。六丫頭明年才及笄,我真是捨不得。”
捨得捨不得倒還是其次,陳允遠道:“只要六姐兒順順利利地嫁了人,中間別出差錯就好。”
小蕭氏想到族里三太太的女兒琳霜出嫁前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是心驚肉跳,“老太太安排的那麼周詳,一定不會有差錯的。”
陳允遠和小蕭氏在屋裡說話,琳怡聽著外面的爆竹聲響,想到齊二郎在春闈上一枝獨秀地拿到會元,總覺得心裡不大踏實。 琳怡吩咐玲瓏,“將我的氅衣拿來,我要去哥哥屋裡。”
第一百一十八章 噁心
衡哥正在屋子裡寫字帖,琳怡撩開簾子進屋,就聞到滿室的墨香。
衡哥見到妹妹獻寶似的將墨拿給妹妹瞧,“新得的老墨,知道妹妹喜歡,特意留了一塊給妹妹。”說著將手裡青緞盒子遞給琳怡。
琳怡低頭看,墨色深而不化,是上等的老墨。
“這是誰給哥哥的?”
衡哥抿嘴笑道:“爹爹今天難得高興,就將康郡王送來的老墨勻了兩塊給我。”
陳允遠有一大愛好就是收集老墨,搬家的時候囑咐小蕭氏,什麼都可以不要,那些他收集的陳年舊墨,要一個渣都不落地給他帶回來。
“父親說,郡王爺雖是武將卻頗通文墨,真正的文武雙全,郡王爺不但挑了幾塊老墨,還送了幅前朝孟春的《枯木逢春圖》給父親。”
陳允遠吃過飯神秘地捋著鬍子將衡哥叫去房裡,原來就是得意地將得來的書畫曬給兒子瞧。 陳允遠喜歡的都是書畫中的異類,平日里得來的書畫都不對他的心思,這次終於得償所願,丫鬟端了茶杯進書房,陳允遠都沉下臉讓人將水端出去,生怕那些水潑到畫上去似的。 賞完畫又再三囑咐小蕭氏一定要收好。
提起父親,衡哥津津樂道,“父親可比在福建的時候開懷多了。”
自從前些日子康郡王平叛回京,五王爺宴請功臣之後,陳允遠的處境就明顯比從前好了許多。
陳允遠也是最近才知曉原因所在。
歸根結底還是因康郡王的緣故。
琳怡和衡哥去小蕭氏房裡。 陳允遠正對這件事津津樂道,“我才知道那晚郡王爺是醉了酒要回府的,不知怎麼的就走到咱們家來。周家不見郡王爺去五王爺府去尋,著實找了好一陣子。”
週十九喝醉了酒? 那晚週十九上門明明是再清醒不過。
小蕭氏埋怨地看了陳允遠一眼,“郡王爺醉了,老爺還和郡王爺喝酒,老爺也真是……”
那晚其實真正醉的是父親,父親第二日連衙門裡也沒去,週十九卻精神氣爽地在亭子裡調琴。
週十九在王爺府醉酒還想著來陳家·這樣的傳言散出去,怪不得人人都要高看父親一眼。 父親本表沒有被王爺請去宴席失意,這樣一來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陳允遠道:“侍郎大人說,等我熟悉了吏部·年底就要提名我做吏部郎中。”
小蕭氏睜大眼睛,“老爺這麼快就要做堂官了。”
陳允遠又高深莫測地一笑,“在吏部有那麼多的員外郎,按理說我的資歷可是不夠,不過是侍郎大人栽培。”
在別的部院還好,在吏部任正職那是多少人削尖腦袋也鑽不上去的,就算父親有功勞在身·可以進其他部院。
吏部的堂官是一般人不敢得罪的。 祖母就說若是父親能在吏部熬到堂官,至少會讓人有些顧忌。 沒想到轉眼這話就要實現了。
陳允遠說完這些看向衡哥,“過來有什麼事?”
衡哥道:“想問問父親這次春闈的試題。”
陳允遠聽得兒子說這話,頓時兩眼亮光,誇讚衡哥,“果然是長進了。”
衡哥被誇了好一陣子,總算將試題要到手,八股文的題目總是彎彎繞得人頭暈·陳允遠慢慢解釋道:“對海外國家是要施仁政還是加強兵力,要看過許多關於海論的書,才能引經據典寫出文章。”
真的偏題了·她記得父親說過,科舉的題目諸子百家治國策論居多。
陳允遠道:“齊家二郎考上會元,這次的主考大人可是高興的不得了,齊家二郎春闈發奮,算是彌補了上次秋闈的遺憾。”
琳怡忍不住插嘴,“主考官為什麼會高興?”
陳允遠喝了半盅茶,“主考大人和齊二老爺是同科。”
琳怡聽著這話皺起眉頭,不是她想的太多,只是認識主考官又在偏題的情形下取了頭名,說到了外面會不會讓人起疑?
琳怡才將這樣的憂慮說給長房老太太聽·族裡就來了人說起莊子上的事,“實在是欺人太甚,莊子上的東西不准我們動一分,葛家哥兒不放出來,莊子如今也成了他們的。葛家也是,只聽那邊鬆了口·就送去了大把的銀子,結果人說了,只保證不牽連陳家,葛家老爺一下子就被氣昏了過去。”
好歹毒,長房老太太幾乎將手裡的佛珠捏碎了,“這樣葛家人還以為我們陳家上下打點是為了不被牽連。”
葛家和陳家本來同仇敵愾,現在葛家心裡卻被撒了一把沙子。
琳霜聽了這話,心底唯一的希望被澆滅了。
就算葛家哥兒被放出來,這門親事恐怕也是再也做不成。
長房老太太實在沒法子,又請惠和郡主幫忙去周家說項。 一日的功夫惠和郡主打聽出消息,周永昌家和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有些走動。
恰好趕上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做宴,長房老太太和琳怡過去送了份禮物。
週夫人見到陳家長房老太太十分親切,將長房老太太請去上座,讓人用粉彩的壽字蓋碗盛了龍井茶。
週夫人的大媳婦,周大太太甄氏親切地待客,見到琳怡拉著手好一陣子瞧,當著花廳裡眾位夫人笑道:“陳家的小姐個個長的漂亮,我可是見了好幾個了。”
這話一出,琳怡立即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多了起來。
周大太太甄氏話裡帶著深意,是在間接的說陳家女兒都惦記著進周家大門。
周家賓客眾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才漸漸散了,長房老太太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和周夫人單獨說話,“這次來是想托您去說說,葛家哥兒是有錯在前,可是說到故意打死人可絕沒有這個心思,葛家後輩中可全都靠他,葛家急得不行,總也要謀條活路出來,我是厚著臉皮過來請夫人幫忙。 ”
週夫人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聽到最後也沒有遲疑太久,“老太太這樣說了,我怎好不幫忙,一會兒永昌的母親滕氏過來論輩分她也該叫我一聲伯母,我這個長輩既然當著,就問問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罷休。”
這話說得十分漂亮,讓人挑不出半天錯處來。
每一次見到週夫人,琳怡都覺得周夫人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測。
花廳裡的戲開演了,眾夫人笑著聊天看戲。
長房老太太怕冷,琳怡陪著在廂房裡小坐。 不一會兒功夫週夫人帶著一位穿著水銀小鳳尾褙子,滿頭碧玉蝴蝶簪,圓盤臉下掛著雙下巴、銀鉤鼻上一顆大大的黑痣幾乎佔滿了鼻頭,杏核眼兼長眉入鬢,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夫人進了門。
那夫人跟著周夫人走上前幾步,大大的眼睛骨碌轉到長房老太太臉上,然後又去斜旁邊的琳怡。
從那高高在上略有幾分得意的目光裡,琳怡猜出來這位就是周永昌的母親甄氏。
長房老太太和琳怡起身向甄氏行禮。
甄氏笑著甩帕子“您瞧瞧這般多禮做什麼,大家又不是外人。”說著用胖胖的手去拉起琳怡。
週夫人和甄氏落座,丫靠們端上茶水。
甄氏的目光再三落在琳怡身上。
長房老太太強浮起笑容和甄氏客氣幾句。
甄氏慢慢應著彷彿感興趣的只有眼前的琳怡。
直到週夫人提起葛家的事,甄氏才恍然大悟,“那件事啊!”說著看向陳家長房老太太,“您之前託人來和我說,我就已經說了,這事不要緊,都已經過去了,您就不要放在心上。”
甄氏話說的輕鬆,如今葛家哥兒還在牢裡,著急的是陳家和葛家。
甄氏的話到這裡不等長房老太太開口,甄氏又道:“只是可憐那個孩子,跟著我家昌哥這麼多年,說沒就沒了,我家昌哥身邊就這麼一個得力的, 唉······這就像砍了左右手,要說不疼,那是我胡說呢! 陳老太太您說是也不是? ”
既然是來求人家,還能當眾反駁不成?
長房老太太道:“這也是飛來橫禍,大家都不想的啊。”
甄氏也不反駁,單去看琳怡,“這家裡少了一個,若是能多一個補上,我們家昌哥的心情好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長房老太太沒想到甄氏會這樣直接說出口,驚訝地看著周夫人好一陣子沒反應過來。
週夫人也怔愣了半天才明白,“這……可要從長計議才好。”
甄氏卻不受挫,“陳六小姐明年就要及笄了吧?我們家昌哥可是正經的貴冑,”說著頓了頓,“陳老太太您心裡也要有個數,不能光聽旁人說三道四,畢竟人心隔肚皮,您這裡幫葛家說話,您不知道葛家怎麼說陳家呢。”
長房老太太臉色漸漸陰沉,皺起了眉頭,“夫人這話是怎麼說的。”
甄夫人拿起帕子摀嘴笑,“陳老太太,不知道您在三河縣的莊子上是不是產御用的粳米呢。”
御用的粳米就算是有也是御賜的,哪家敢私自屯這個。
“陳老太太,您在京里還不知曉,三河縣的官差可都去您的莊子上了,只怕幾日查下來就要有個結果。”甄夫人說著眼睛又看在琳怡身上, “瞧這身子單薄的,要吃些藥調養調養,將來也好有個好底子。”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30 02:51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逆轉
看到甄氏眉開眼笑的模樣,廠房老太太攥起著怒氣,可仍舊嗓子一癢劇烈咳嗽起來。
琳怡忙上前拍撫長房老太太的後背。
周永昌的母親甄氏和周夫人的大媳婦甄氏娘家是本家。 加之大家都是宗室住在宗室營,平日里來往自然不少,甄氏能在周家這樣明目張膽的說話,自然有周夫人背後支持。
琳怡拿出隨身帶的藥膏子服侍長房老太太吃了些,長房老太太這才覺得胸口舒爽了許多。
“瞧瞧,”甄氏一臉笑容,“我早就聽說陳劉小姐是煙語秋先生教出來的,”說著去看周夫人,“我家老夫人身子素來不好,陳六小姐若是能幫我們家老夫人調養一二,那就是最好的了。”
琳怡只覺得長房老太太后背又繃起來。
之前將她和小廝一起比,而今又讓她充當郎中,甄氏握住了陳家的把柄,就以為她不會拒絕。
“夫人高看了,”琳怡對上甄氏的眼睛,微微展顏,“我不過是在祖母、父母面前動些心思做藥膳罷了,對著旁人別說是開方子,就算讓我說些藥理也是不能的。”
甄氏驚訝片刻瞬即輕笑起來,“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倒沒這個臉面了。”
琳怡的聲音依舊清亮,不卑不亢,“不是夫人沒臉面,我跟著煙語秋先生學藥理是要盡孝道的,旁的就真是不會了。”
學藥理是盡孝道用的,也就是直說甄氏是外人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好尖利的嘴,週夫人抬起眼睛看著陳家長房老太太身邊的女孩,素淨的臉孔,目光明亮純粹如晴好的天空,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花月般的臉頰上卻隱含著一股堅韌的神情,如同柔軟花瓣上伸出的刺,只要伸手去揉搓它,就會被它狠狠地刺上一下。
長房老太太聽得孫女不軟不硬的話,覺得比吃了薄荷還要舒坦,這才是救急的藥丸啊。
甄氏甩甩帕子,臉色陰沉起來,“看到這些孩子,才發覺我們這些人都老了,”說著嘆氣,“活了這麼大歲數,心裡哪裡還能裝下別的,也就是他們好了,我們心裡才能痛快。老太太這般待孫女可知天下父母心了。”
這話意有所指。 葛家還不是為了葛家少爺才拼盡全力,這是要提醒她們,葛家要告陳家不是說說而已。
都說宗室仗勢欺人,這次琳怡算是見識到了。
“顏家班的小菱仙也該上場了,”週夫人恰好這時候插嘴,“桂芳不是最喜歡看小菱仙的嗎?”
甄氏這時才想起來,“真是,別誤了大事,”說著整理自己的馬面裙,“好不容易請到小菱仙,要是沒有將戲聽全可是得不償失。”
葛家人命關天,到頭來不如一場戲重要。
甄氏抬腳就要出門,週夫人起身請陳家長房老太太,“老太太,您也去聽聽。”
長房老太太搖頭拒絕,“我還是在屋裡歇歇腳,免得不舒坦攪了你們的興致。”
週夫人倒是周到,留下丫鬟、婆子服侍,又好一陣子說:“我去前面待客,一會兒就來陪老太太說話。”
長房老太太去側室裡歇腳,白媽媽笑著將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迎出去說話。
琳怡拉起長房老太太的手,“祖母。您身子怎麼樣。”
長房老太太擺擺手,“沒事。還不會讓她們氣死,”說著抬起頭來看琳怡,“你可看清楚了?”
琳怡頷首,看清楚了,週夫人謀劃將她嫁給周永昌。
長房老太太嘆口氣,“你準備怎麼辦?”
琳怡笑著安慰長房老太太,“能怎麼辦?解鈴還須繫鈴人,宗室我們惹不起,可是總要有人來收拾他的爛攤子,要不我們來周家做什麼。”
週夫人埋怨地看甄氏一眼,“你是要找兒媳婦,可不是別的,要想著一家和睦才好。”
甄氏撇嘴一笑,“您就是攤上了我那妹妹做媳婦,事事百依百順,要是遇到這般的,您的性子還不讓她騎到您頭上去。”
週夫人微皺眉頭,“總不好就這樣逆著來,萬一生分了那可怎麼得了?”
甄氏眉飛色舞,“那就休妻,或是再續弦,只要兒子好端端的,還怕好好的梧桐樹招不來金鳳凰?”
週夫人停下腳步,“看你這張嘴。”
甄氏似是大受打擊,“我也就是自己寬心罷了,我沒有您的福氣,您就要和有名的菩薩結親了,她那個女兒貌似天仙啊,將來您是有享不盡的福。”
提起陳二太太田氏和陳四小姐,周夫人滿意地點頭,“那孩子是不錯,和她母親一樣有一副好心腸。
周夫人進了花廳,甄氏剛要跟著進去,周夫人的兒媳周大太太一把將娘家姐姐拉到一旁,低聲問,“怎麼樣?”
甄氏譏誚一笑,“現在還扛著,早晚要自己找上門來求我們,到時候可少不了嫁妝。”要不是妹妹提醒陳家長房有不少的田產,陳家長房老太太又極疼陳六小姐,她還想不到這個法子。
周大太太跟著笑。
甄氏道:“你放心,將來事成了,我少不了要謝你。”
周大太太忙擺手,“要謝就謝觀音大士點化了你,我也是無意中聽到陳二太太田氏說起的。”
甄氏得意了一會兒,想到陳六小姐沖撞她的話又冷笑,“要不是沖陳家長房有了底子,我才不要她。鄉下養大的果然是沒規矩。這滿園子的客人,除了皇親就是顯貴,她們也來渾水摸魚,要是我早就臊死了,竟然還端坐在那里,真是不嫌丟人。”
等到甄氏去看戲,周大太太吩咐身邊的丫鬟,“陳家老太太和小姐用過的杯子都收起來,將來打發了窮親戚拿去。”
丫鬟知曉周大太太素來愛干凈,忙應了,“您放心,那些茶碗都單放著呢。等客人走了,奴婢們就取水來刷地,保證弄的干干凈凈。”
周大太太贊許地看那丫鬟一眼,“這樣最好。”只要看到陳六小姐,她就像聞到了一股土腥味兒,心里說不出的膈應,凡是陳六小姐用過的東西,最好遠遠的丟開,免得壞了她的心情。
看完了戲,天色雖早,陳家長房老太太帶著孫女告辭。周永昌的母親甄氏,捏著帕子意猶未盡地學著小菱仙唱一句,立即博了個滿堂彩。
甄氏看一眼陳六小姐,陳六小姐依舊不受教,沒有半點迎合她的意思。
甄氏情緒越發高漲,笑著看周夫人,“上次葉子牌玩的不盡興,今日要多玩幾圈。”
周夫人故意笑甄氏,“輸了的可不許打賴。”
甄氏難得的大方,“就是多輸幾個又何妨,只要夫人高興就是了。”
眾女眷談笑,“不知她發了什麼財,這樣財大氣粗起來。”
發的財,無非就是葛家和陳家。
大家心有靈犀,嬉笑著看好戲,甄氏也仰著頭不加遮掩。
長房老太太氣得手發抖,卻不敢說出半句不是,走到僻靜處,才使勁將拐杖柱在地上,“仗著老天不收人,就無法無天。”
宗室可不是就有天在護著。
留下來摸牌的畢竟是少數,周家門房開始準備車馬送客人回去。
陳家的馬車牽過來,琳怡才要扶著長房老太太上車,只聽門外傳來一陣凄厲的呼喊,“陳老太太,我們家哥兒可是為了護著你陳家的田莊才被人陷害,你們陳家不知報恩,一心只想著置身事外,真讓我們沒了活路,你不知道,他們還讓我們告陳家私藏貢米,你真當他們是什麼好人,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啊。”
門外這樣一鬧,長房老太太看向身邊的白媽媽,白媽媽急忙出了門,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祖孫倆靜靜地等著,總算聽到白媽媽的聲音,“您是······葛家的太太?葛家太太……您冤枉我家老太太了,我家老太太也是為了葛家少爺才會……在這里的呀。”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陣馬蹄聲響,有人大聲呼救,緊接著有人抽鞭子的聲音,“不要臉的東西,這時候敢調理爺們兒。”
又是鞭子落下來的聲音,外面的人一聲慘叫。
之間說話的葛家太太已經變了聲調,“這里還有沒有王法···…就算宗室也不能……”
“我就是打死你,也沒人敢捉我……”
旁邊的甄氏聽到自己兒子的聲音剛要招呼人出去瞧,只聽剛才威風凜凜的聲音透出一股懼怕來,“郡王爺……叔叔······您這是要做什麼……侄兒……”
只是微微停頓,琳怡聽到周十九的聲音。
“步軍統領衙門的人跟著呢嗎?”
有人回道:“已經到了宗室營。
“將人交過去說清楚,看衙門的人怎麼說。”
周永昌頓時慌了神,“叔叔……侄兒沒做錯事,那些人怎敢拿我,叔叔去說一聲也就是了。”
周十九不再說話,外面傳來周永昌求饒的聲音。
第一百二十章 抓
甄氏剛剛學戲子時翹起的蘭花指也放下,鮮亮的面容一下灰敗起來,忙求助地看向周夫人。
週夫人看向身邊的媽媽,“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長房老太太也鬆開琳怡就要帶人出門去看葛家太太,人走幾步剛要出車門,迎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響。
金黃色前後左右開裾,領袖石青色織金緞鑲邊,繡九蟒蟒袍。 黑色包頭云紋靴邁進來,腿上袍裾忽沉,上面的巨蟒頓時舒展開鱗爪,在陽光下翹著首威風凜凜,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週十九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門外的哀求彷彿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眾人上前行禮,週十九先伸手托起長房老太太,“外面正亂著,老太太還是一會兒才出去。”
週夫人眉毛微皺,現在還不到下衙的時辰,康郡王怎麼倒回來了?
是湊巧還是早就安排好的? 康郡王的臉上卻又讓人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週夫人還沒想出個結果,周永昌的母親甄氏卻已經按捺不住,一步上前,“郡王爺啊,我家昌哥怎麼了?您說步軍統領衙門······難不成要將我們昌哥捉去衙門裡嗎?”
週十九的目光極清澈,笑容就在嘴邊,“永昌太不小心,在外面惹了事被人告去了衙門,恐怕要去走一趟。”
話說的輕鬆,有一半女眷已經鬆口氣。
宗室子弟就算去衙門無非走個過場。
“安心吧,”旁邊的夫人勸甄氏,“不過委屈昌哥一下,說清楚也就好了,步兵統領衙門的人還將輔國公家的三爺也抓了起來,最後還不是給送了回來,辦事的官差還被輔國公罵了一頓。”
另一個夫人也道:“那些人誰不好捉,偏要來盯上宗室,現在的步軍統領衙門·實在該好好整一整。”
在宗室堆裡聽到的也只有這些話。
這話雖然讓旁人聽了刺耳,卻安撫了甄氏。
甄氏打發婆子,“讓小廝跟著點昌哥,去衙門裡別吃了虧·”說著看向康郡王,“郡王爺幫幫忙,讓人過去說句話。”
從始到終沒有人問起周永昌到底惹了什麼亂子。
週十九道:“還是聽衙門裡怎麼說。”
話說的雲淡風輕倒讓人無法再追問。
外面周永昌也不再叫喊,甄氏這才想起要出門看兒子,卻只來得及看到周永昌的影子。
週十九轉頭看向陳家長房老太太身邊的陳六小姐。
陳六小姐臉上一片清明。
週十九笑容更深,看著她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近。
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上馬車,眼觀鼻鼻觀心沒向周十九看一眼·她在算計,他也在算計,他總是出其不意打亂她的計劃。
這次葛家的事是周夫人一手安排,既是針對陳家也是在害她,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因週十九。 週夫人對她的關注實在太多,以至於著手安排她的婚事,她不怕被人算計,但是厭煩這種本來和她毫無交集的人·千般手段都用在她身上。
遇到這種事,她絕不會不反抗。
琳怡深深地看了周夫人一眼,週夫人能害她·她就能想方設法自保,但願經過這一次之後,週夫人能明白,她這支帶刺的花不願意放在周家花斛裡,週夫人也不要想方設法去摘來扔掉,否則很有可能扎在手里扔不出去,將來兩看相厭,日日煎熬。
待到馬車車簾放下來,長房老太太聽到孫女嘆了口氣。
自從見過週十九,不論怎麼計劃周詳·她也從來沒有完完全全地贏過一次。
和宗室扯上的越多,陳家越不好脫身。
長房老太太也是目光深沉,“和我們之前想的不大一樣。”
琳怡點頭。
之前只想抓住周永昌的把柄,父親請週十九幫忙從中調和,用些銀子將葛家少爺換出來。
周永昌好賭,一年前因輸光了銀錢·就在賭坊殺過人,後來花銀子讓人頂罪扛了過去。 這次葛家出銀子,周永昌有了銀錢傍身,賭性大發,醉醺醺地去了之前殺過人的賭坊,東家怕出事客氣地花五十兩銀子要將瘟神打發走,周永昌腰邊別著財神哪里肯幹休,這樣你來我往地幾句話,就將當年的事引了出來。
本來當年周家上下打點就頗費了些功夫,尤其是賭坊這種地方魚龍混雜,消息極難遮掩。 葛家若是被逼急了,難免會魚死網破,將周永昌從前和現今的惡事一紙訴狀告上去,就算告不贏,周家也要再打點一次,周永昌還要收斂作為,要知道去年好幾個月周永昌都躲在府裡。
但凡紈絝子弟都好逸惡勞,能順利拿到銀錢,何必要繞上一圈,這樣拖下去很有可能雙手空空還惹一身騷。
週夫人想逼她嫁給周永昌,其實周永昌身邊美妾居多,並不會在乎要不要續弦。 只要周永昌不願意再周旋,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件事也就了了。 甄氏算計極多,想要捏住陳家做搖錢樹,怎奈她兒子不是這塊料,就算壞也不會壞的高明。
宗室子弟犯事的也不是一兩個,不管是葛家還是陳家直接面對宗室都沒有勝算,為了保住葛家少爺的性命,只能與宗室周旋。 她和長房老太太去周家示弱,也是要眾人知曉,周永昌藉著葛家連陳家都要拿捏,周永昌的惡名揚的越遠越好。
這樣的安排琳怡講給長房老太太聽,正房老太太也是十分讚許,祖孫兩個連同葛家一起安排了幾日,總算好戲開鑼,只可惜這戲只演到前半截,後面全都變了味道。
周十九忽然冒出來。
整件事不再照章程來演,就要重新打聽消息。
長房老太太回到房裡,陳允遠也剛好下衙。
說起今日的事,長房老太太才從陳允遠嘴裡知曉,今日的變故是陳允遠安排的,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你怎麼敢這樣亂來。”
陳允遠知道自己先斬後奏有些不妥當,“是康郡王要幫忙,否則兒子也不敢。再說那周永昌委實無法無天·我們就這樣忍氣吞聲也不是辦法。”
長房老太太將整件事想了一遍,“看樣子,康郡王是要幫我們家。”
陳允遠身為贊同,“康郡王為人咂直·就算是宗親也應該不會維護,否則怎麼眼看著步軍統領衙門將人帶走。”
周十九為人正直······他是精於心計,長袖善舞才對。
周十九這樣輕易地讓父親信任他,由此可知,將來無論周十九有什麼事,父親都會首當其衝。
葛家在周家門前鬧的人盡皆知,卻也不一定就能將周永昌拿住·周十九定還有別的打算。
長房老太太仔細思量,“等葛家那邊傳來消息,就能弄清楚。”
話才說到這裡,小蕭氏快步進屋道:“老太太,葛家人來送消息了,說是那周永昌將步兵統領衙門砸了。”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話坐直了身子,“真是吃了豹子膽······竟然連步兵統領衙門也敢砸。”
陳允遠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欣喜,“這樣說葛家哥兒定能救出來了·我立即去找御史言官,看看能不能明日就遞折子上去。弄出這麼大動靜,就算是宗室也遮掩不過去·更何況之前還砸了賭坊,又在賭坊前打葛家的下人。”
長房老太太嘴邊也浮起淡淡的笑容,“就算宗室也別想全身而退。葛家哥兒還是有福氣的。”
這一切都是周十九安排好的。
周永昌先是在賭坊鬧的天翻地覆,又滿街追打葛家人,然後砸了步兵統領衙門,這一步步都是周十九事先設好的陷阱,就等周永昌踏進
陳家這邊鬆了口氣,周永昌的母親甄氏聽了消息整個人就似掉進了冰窟,睜大了眼睛半晌才哆嗦著,“這孩子…···瘋了····· ·不成?竟然···…敢在……步兵統領衙門…···”
傳話的小廝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冷汗·聲音也沙啞,“爺說了,是康郡王身邊的人讓爺自己想法子從步兵統領衙門出來,剩下的事康郡王會出面… …”
甄氏不知該不該相信,指揮下人,“快·快準備車馬,我要去求問周夫人。”
葛家人很快從衙門裡出來,琳怡安排下人收拾出處一進院子好安置葛家太太。
琳霜平日里十分關切葛家,這次葛家太太來陳家,她倒藏在屋裡不肯出來。
琳怡看著琳霜笑,琳霜急起來,“等那個齊二郎來了,看我不笑你。”
琳怡故意向窗外看一眼,“這……葛家太太來看你了。”
琳霜的臉一下子紅了,忙伸手整理鬢角,半天才回過神來知道是琳怡耍戲她,抬起頭看到琳怡滿眼的笑容,就要作勢打琳怡,“你這個壞丫頭……”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的婆子退:“葛家太太來了。”
琳霜懷疑地看了琳怡一眼。
琳怡笑著搖頭。
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右手纏著軟布的葛太太進了屋,琳怡和琳霜上前行禮,葛太太先是將琳怡扶起來,然後才去看琳霜,“好孩子,這段時日讓你受苦了,可讓我怎麼說才好。”
琳霜鼻子有些發堵,“都是因為我們家·'····”
“說這個做什麼,不論是誰我們家哥兒都會去幫忙的。”
琳霜感激地看了葛太太一眼,葛太太的目光裡沒有埋怨只有欣慰。 兩個人這樣看著眼圈都紅了。
琳怡尋了藉口退了下去。
這樣看來琳霜真是尋了門好親事,葛家哥兒秉性好,葛太太為人聰明心又善,大家一起經過生死,情分也就不尋常,琳霜嫁過去定不會被夫家刁難。
琳怡將這番話和長房老太太說。
長房老太太笑著看了孫女一眼,“你也別羨慕她,將來你的婚事也差不了。再說這次算是九死一生,若是沒挺過去又當如何?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一生平平淡淡會讓人覺得過的太尋常,可是要讓人羨慕,就難免要經過旁人沒有的挫折。你說哪個好?”
哪個好?
前世的經歷不可能不給她留下陰影,重生之後那一瞬間她情願一生平淡,嫁個踏踏實實的人,兒女繞膝,享受天倫之樂。
看到正女心事重重,長房老太太道:“要不然我也給你找個土地主嫁過去。你和琳霜正好做個伴。”
琳怡靠著長房老太太笑了。
第二日,御史將周永昌一本參了上去。 有人開了頭,緊接著奏摺就像雪片般飛到御案上。
見事不好,周永昌的母親甄氏如殺豬般在周夫人面前嚎哭。
周夫人被磨的沒法子將周十九叫來問情形。
周十九超乎尋常的直言不諱,“我是要他在衙門裡認個錯,我也好尋人說情。現在弄成這樣,誰出面也是沒用。”
甄氏聽得這話,眼睛一翻昏了過去,周大太太看到族姐這般忙過去掐甄氏的人中,甄氏渾渾噩噩地醒過來,還是覺得胸口發悶,這樣一嘔,將污穢都吐在周大太太身上,周大太太也跟著一陣翻騰。
白媽媽繪聲繪色地講這一節,沒去周家的小蕭氏也覺得解氣。
宗室比強盜惡霸還要厲害,小蕭氏暗地裡決心,日後出去宴席見到宗室一定要小心,免得不知不覺就被算計了。
周永昌鬧的滿京城人盡皆知,皇上為此龍顏大怒,很快就下旨,將周永昌杖責四十,開除宗室籍,收回賞賜的田產,發配奉天,永世不得回京。
這樁案子在京里很多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塵埃落定。 康郡王將周永昌扭送去衙門,皇上大為讚許,誇康郡王不包庇族親。
葛太太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大事,心驚肉跳地好幾日沒闔眼,只道聽到明旨這才安心,“在周家門前鬧完我就後悔了,當時我一心想著我家小兒被周永昌害的那麼慘,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說著頓了頓,“還要謝三老爺,沒有三老爺請動康郡王,哪裡扳得動周永昌。”
是陳允遠傳話讓葛家下人想法設法激怒周永昌,葛太太當家這麼多年,也應付過些地痞無賴,這次發現宗室也不過爾爾,讓他上當也不那麼難。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2:15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舞弊
葛太太這話也就是關起門來說,在外人眼裡,周永昌是過於囂張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哥兒也該出來了,”長房老太太看著葛太太,“太太還是早些回去打點。”
葛太太笑容滿面,“那邊有老爺照應呢,前幾日去書信和老爺說好了,若是生哥能從衙門裡出來,先要來京里謝過長房老太太。”
葛家連這樣的事都想在了前面。
長房老太太道:“孩子剛受了苦,怎麼能這樣折騰他,這樣來京里我是不見的,”說著看看身邊的琳霜,“日後我還怕少了他的禮不成? ”
琳霜揪著帕子低下頭,嘴邊漾著羞澀的笑意。
葛太太和族里三太太都笑了。
“說的是,”葛太太看向族里三太太,“若沒有這個差錯,兩個孩子的事早就妥當了。”
聽到葛太太說這話,琳霜掩著臉去了里間,琳怡也就陪著過去說話。
中午琳怡和琳霜兩個小睡了一會兒,琳怡正起來洗臉,玲瓏進門道:“二房的二太太生了。”
田氏生了?
玲瓏接著道:“是位小少爺呢。”
二太太田氏也算是多子多福,又給陳家添了男丁。 不過生男生女是二老太太董氏最在意的,琳怡只是在盤算等二太太田氏出了月子,是不是又該四處活動了。
琳霜也從床上爬起來,“打這以後,你那個二嬸更要猖狂。”
長房老太太得了消息,第二日帶來小蕭氏、族里三太太、衡哥、琳怡和琳霜去二房看小寶寶,粉嫩的孩子抱在銀紅色的錦緞裡睡得正香。
二老太太董氏好久不曾見過家裡有孩子出生,滿臉都是歡喜,讓長房老太太過來瞧瞧,“是不是像我們老二。我們斌哥像母親,這斌哥若是像老二就齊全了。”
剛出生的孩子哪裡能看得出來像誰。
長房老太太向來不習慣逢迎,就扯移話題“已經取了名字?”
二老太太董氏笑著道:“是蔡參領給取的。”
旁邊的董媽媽也笑著插嘴:“我們二老爺說,兵者,國的手腳。。。雖不識什麼大字,卻也知道是了不起的話,再說四少爺八字好,是文武近君王的貴命。”
二老太太董氏無可奈何地看一眼董媽媽,“什麼兵者,國的手腳。明明不懂還學人拽文。是兵者,國之爪也。”
這孩子才落地,竟然連命也批算好了,可見二老太太董氏有多喜歡這個孫兒。 相士之說放在其次。 要引經據典《老子》裡說兵者,不祥之器。 陳允週給兒子用這個字是為了討好蔡參領。
從二太太田氏房裡出來,玲瓏將聽來的事講給琳怡和琳霜聽。 陳允寧的庶子在外養的不成樣子,做了彈弓打鳥卻打到了大爺陳臨斌的大丫鬟杏兒。 嬌滴滴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少了隻眼睛不能再在陳臨斌身邊伺候,當晚就被拉出了陳家。
杏兒一走,陳臨斌身邊少了人,夜裡看書感了風寒,到如今還沒有好利索。
琳怡聽了這話沒說什麼,琳霜就忍不住,“恐怕不是看書感了風寒吧!”貼身的大丫鬟,十個有九個等主子成親後被抬通房,說不得那個杏兒沒守本分,二太太田氏想出了這樣的法子。
琳霜抬起眼看琳怡,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撞在了一起。
陳允寧的庶子敦哥八成是替罪羊。
二太太田氏既抹黑了侄兒又解決了心腹大患,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說曹操曹操到,門房來傳,“蔡參領和夫人、小姐來了。”
陳允週忙帶著陳臨斌匆匆忙忙地出了二門,不一會兒工夫林芳也梳妝打扮挪步出來。
見到琳怡,琳芳止住腳甩甩帕子笑道:“六妹妹怎麼瘦了許多。”
琳芳身上穿著櫻桃褙子外面罩了件繫著粉色袋子的小褂衫,看過去就像一朵含苞欲放杏花。
真正瘦下來的是琳芳。
經過了一冬天,琳芳的雙下頷沒有了,薄薄的春衫顯得格外的細,身段堪比琳婉,可見這段時日下的工夫不小。
琳怡道:“四姐姐穿的少,小心著涼。”
琳芳心情很好也跟琳怡應承幾句,然後看向琳霜,“也不知道族裡怎麼想的,我們陳家結親找個有一官半職的並不難啊,真是可憐姐姐了。 ”言下之意,葛家被欺負是因為家中無人在朝為官。
琳霜臉色一僵,琳芳這才捏著帕子走了。
“瞧她得意的,不怕將臉笑抽了,”琳霜說完轉頭看琳怡,“臉上鋪了那麼多粉,活像你做的糯米糕。”
琳怡掩嘴笑,怪不得她看著眼熟呢,還是琳霜先想。 蔡夫人和小姐來到陳家,送了兵哥一對玉麒麟,一對金鎖,一對金鑲玉的項圈,還有一雙虎頭鞋,一包金瓜子,可謂是禮物齊全、周到。
看過小寶寶,很快蔡夫人將注意力轉移到陳臨斌身上,蔡家小姐也偷偷打量陳臨斌,陳臨斌長相俊俏,蔡夫人覺得滿意,蔡小姐也很歡喜,不是地拿鮫紗扇子搧風。
琳怡將蔡家小姐和陳臨斌放在一起比較,要說般配。 。 。 就差了點,陳臨斌瘦高,蔡家小姐就有些過於矮胖,陳臨斌文質彬彬,蔡家小姐好像過於直白。
眾目睽睽之下,一門親事就這樣做成了。
蔡家小姐就將陳家當做了自家,拉著蔡夫人抓緊時間遊園,臨開席之前,蔡夫人婉轉地向二老太太董氏說明,陳臨斌的院子太小了些。
二老太太董氏笑道:“等斌哥成親了,就將旁邊的二進院子收拾出來給他住。”
蔡氏母女這才心滿意足。
琳芳就在一旁撅嘴,等到大家都去了花廳,琳芳在琳怡旁邊小聲嘟囔,“等將來他們就知道其實是高攀了我們家。”
走到沒人的地方,琳霜憋不住問琳怡,“那個蔡參領是多大的官職?”
琳怡道:“正三品武官。”
琳霜驚訝地張大嘴,“那。。。琳芳還說。。。是人家高攀了。。。”
因為。 。 。
琳怡沒說話,旁邊的玲瓏道:“二太太要將四小姐嫁給康郡王呢。”
也就是說,這塊糯米糕是將來的郡王妃,琳霜有一種喝了油的感覺,不知道康郡王本人會不會噁心呀。
宴席上氣氛很和諧,除了大太太董氏有些心不在焉,一切還似尋常,二老太太喝了些桂花酒有些微醺,琳婉攙扶著老太太回屋子,要說二老太太董氏對陳允寧一家還有什麼好感,也就是琳婉了。
陳允寧和大太太董氏因庶子和外室沒少吵鬧,琳婉去勸說慌亂中北推到在地,琳婉沒顧上自己反而伸手抱住田氏(不應該是董氏麼?)的腿苦苦哀求,“父親、母親要顧著這個家啊。”二老太太董氏聽後覺得這個孫女非常懂事。
因為琳婉,陳允寧夫妻和二老太太董氏之間的關係才沒有弄得太僵。
吃過宴席,大家一起回到長房。
眾人才下了馬車,門上的管事就彎腰來報:“家裡有客,老爺吩咐小的去得月樓買了些飯菜,如今老爺正和客人在堂屋裡說話呢。”
陳允遠說有公事才沒去二房,怎麼倒早早就回來了。 小蕭氏忙去照應客人,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快去瞧這點,太太月份大了,要小心些。”
琳怡和琳霜去了長房老太太那裡不一會白媽媽來道:“是康郡王來了,說是因齊家少爺的事。”
琳怡心裡一沉,側頭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齊家哥兒怎麼了?”
白媽媽道:“奴婢也只聽了一耳朵,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清楚呢。”
長房老太太打發白媽媽,“弄了明白過來告訴我。”
白媽媽飛也似地去了,琳怡和琳霜就陪著長房老太太玩葉子牌。 祖孫幾個閒閒地打發時間,很快就等到白媽媽折返回來。
白媽媽進屋四處看看並不說話。
長房老太太看一眼琳怡,真有事也是瞞不住,六丫頭聽聽也無妨。
白媽媽這才道:“朝廷查出主考官有洩露考題之嫌,齊家少爺這個會元取的不實。如今主考官已經被抓起來了,齊家少爺恐怕。。。”
長房老太太只覺得額頭“嗡”地一下,手腳一陣酥麻,“康郡王過來是說這件事?”
白媽媽搖頭,“奴婢瞧著不像,只有老爺著急似地,一直追問康郡王,康郡王只是說現在情形不明,也不能料到結果。”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康郡王不想管這件事,不過也情有可原,康郡王畢竟是武將,科考舞弊涉及的都是文官。
長房老太太正想著,小蕭氏讓人扶著進門,“老太太,”小蕭氏神色倉皇,“聽說齊家二郎被抓起來了。”
這樣的事只要入了大獄就會嚴刑拷打,一般的士子哪個能經得住這個,只怕是兇多吉少。
長房老太太側頭看著孫女,波折真是一件跟著一件,好不容易一起安排妥當,齊家哥兒卻又。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見死不救
不過是幾杯酒,就引起陳允遠對前程的擔憂。 成國公是奸僮打倒了他卻不等於朝廷就從此一片太平、祥和。
福建平亂之後,文官藉機打壓武將,皇上獎賞立功將士的折子壓在內閣,最終只是先獎賞了一部分兵士,很多立功武將的資歷都在吏部壓著等著授職。
陳允週就是其中一個。
朝廷上處處都是爭鬥,稍不小心就會被牽連。
陳允遠外放多年,大多時間在外奔忙,現在做了京官,就是整日案前喝茶勾心鬥角,沒過多久就開始覺得頭腦不大靈活。
這次主考官曹子清以編修起家而今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做過學政、鄉試主考官、會試總裁官為官勤懇,交往廣闊,又有滿腹的好文工,書法也盡得皇上喜歡,這樣的人竟然還被下了大獄。
“曹大人有個遠房侄兒,另有一個拜在他門下的學生,這次都中了貢士。現下兩人的試卷被拿出來複審,確不能列為上等。御史折子裡說,此二人的字跡曹大人再熟悉不過,從眾多試卷中挑出來易如反掌。”燈下,週十九放下手裡粉彩蓮紋酒杯。
陳允遠接觸曹子清並不算多,只知道曹子清將被提為協辦大學士,陳允遠摸摸自己的鬍子,“郡王爺看,這事當不當真?”
周十九眼睛清澈卻仔細看起來,似有淡淡的雲霧慢慢舒卷,“大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這話的意思,八成要定案了。
康郡王做事向來謹慎,他說不要插手,那就是沒有迴轉的餘地。
陳允遠下意識地去拿酒杯,又糊里糊塗地放在嘴邊淺酌一口。
科場舞弊是極重的罪,莫說主考、同考要被處以嚴刑,涉及舞弊的考生死在獄中的也有不少,就算僥倖被放出來,也是再也不能參加科舉·一生的前程就此被毀,三代受牽連。 身為文官,陳允遠還是深知其中厲害。
“我們家與齊家還算交好,我也不能不管不問。”陳允遠嘆氣·齊家哥兒的文采真是好,要說齊家哥兒舞弊,他是如何也不肯信的。
周十九緩緩道:“陳大人身在吏部,還是謹言慎行,若是貿然幫忙對齊家、陳家皆不利。我身為武官厲害輕些,倒可以幫忙打聽。”
陳元遠驚喜地露出笑容,“郡王爺幫忙·那自然甚······好。”
晚上天色忽陰,下起了小雨,琳怡怕小蕭氏奔勞著涼,特意讓小廚房煮了碗暖湯,和琳霜挽手一起送了過去。
小蕭氏剛喝了女兒送來的暖湯,譚媽媽推門回來道:“貴客要走了。”
小蕭氏忙起身安排人送傘過去,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就讓譚媽媽打傘她也過去送送。
琳怡和琳霜陪著小蕭氏一起出門·沒等周十九出來,琳怡、琳霜避嫌去了旁邊的耳房。 聽到外面撐傘的聲音,琳霜覺得好奇就要過去往外望·“我還沒見過正經的皇親國戚呢,”說著調皮地笑笑,“看看是不是和一般人長的不同。 ”
琳怡被琳霜逗笑了,“還能有什麼不同,一個鼻子倆眼睛。”
琳霜低聲嘟囔,“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玲瓏、橘紅兩個也低頭笑。
玲瓏上前將窗子拉開一條縫,琳霜有些膽怯硬拖著琳怡一起到窗前。 第一次偷看外男,琳霜很是緊張,將琳怡手指抓的格外緊·琳怡想要說話又怕被外面的人聽到。
細雨順著縫隙撒進來,濕潤又有些冰涼,琳怡躲在窗後等著琳霜。 琳霜“咦”了一聲,琳怡下意識地轉頭,恰好一絲雨飛進了琳怡的眼睛,琳怡猛地閉眼。
雨急打在傘上如蹦珠般聲響·傘下的人緩步前行。
琳霜去看琳怡,不小心手上一滑讓窗屜落下來,頓時嚇了一跳忙又將窗屜撐起。
慌張的聲音傳到院子裡。
周十九腳步微停。
琳霜吐吐舌頭,以為行蹤敗露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伸手去拉琳怡
琳怡頜首吩咐玲瓏去關窗子,一陣風吹來,大雨突然如幕,本來已經黑下來的天空瞬間如晨光初現,天地都浸在萬峰雨色中,唯有院子裡週十九撐著的傘下一片安寧。
琳怡和琳霜兩個人身上都被水淋濕了,玲瓏和桑葉忙去拿乾淨的衣服。
琳霜道:“這麼大的雨拿來也是濕的,我們只是濕了衣袖,過會兒再換也就是了。”
“我的好小姐,”玲瓏拿著雨傘,“可讓奴婢們省省心吧,萬一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琳霜知道是自己錯在先,癟癟嘴也就聽從丫鬟們的安排。
兩個人換完衣服,雨也緩下來,琳霜去琳怡房間裡睡覺,兩個女孩擠在床上嘻嘻哈哈地說話。
“好像比旁人高大些,”琳霜仔細想著說,“又不胖,不像我哥哥長得肥肥壯壯。”
這樣說自己的哥哥,琳怡眼前浮起琳霜哥哥憨厚的模樣,只覺得好笑。
琳霜半帶認真,“人說貴遊公卿子弟,鮮衣怒馬,氣勢煊赫,是不是指的就是這樣。龍子鳳孫就是個普通人不同。”
琳怡道:“要說龍子鳳孫,那個周永昌也是。”
提到周永昌,琳霜的好心情頓時跑的無影無蹤,“他不是被除籍了嗎?那就不是了。”
還有這種說法,琳怡不由地又發笑,琳霜這是在想方設法地逗她,好讓她不要多想齊二郎的事。
不過出了這麼大的變故,琳怡不可能不去想。
週十九這次來陳家是故意透露消息? 週十九胸藏城府,智謀又深,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第二天琳怡頂著黑黑的眼圈去長房老太太屋裡。
長房老太太顯然也是一晚沒有安睡,早早就將陳允遠叫過去問話。
陳允遠決定還是聽康郡王的,觀望一下再說。
長房老太太頜首,“這樣也對,科場舞弊可不是小事。你在吏部許多眼睛都瞧著,不能行錯一步。”
陳允遠吃過飯就去上衙。
長房老太太拉起孫女的手,“我們就等著聽消息吧·現在的事不是我們婦孺能插手的。”
這樣的大事一般都扯簿黨派之爭,她們能做的也就是像袁家、鄭家問問情形。 琳怡給齊三小姐、五小姐寫了封信安慰兩姐妹。
齊五小姐的信很快回過來。 齊家如今亂成一團,齊二太太病在床上,她們兩姐妹和嫂嫂輪流床前侍疾·裡面沒有要請陳
家幫忙的話。
琳怡將齊家的信遞給長房老太太看。
長房老太太也嘆氣,都是好孩子啊。
齊二郎的事陳家不好明目張膽地去管,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也只是偶爾插嘴,“照哥哥說,齊二郎一直都是埋頭苦學,怎麼會注意海上的事。”
衡哥以為琳怡猜疑齊重軒真的是科場舞弊,張口辯解·“齊家哥哥聰明絕倫又博覽群書也不是不可能啊。”
琳怡不是這個意思,外面都說齊重軒臨考之時去主考官家借書,哪有這麼巧合的事,這就說齊重軒可能是被人陷害。
長房老太太倒聽出琳怡的話外弦音,偏頭看向琳怡,“那你就替我寫封信,提醒齊家一下,讓齊家想方設法去刑部問問齊家哥兒·這裡面說不定有別的緣由。”
衡哥這才知曉是自己想偏了。
長房老太太的信送到齊家,齊家只是回信言謝再就沒有了消息。
又過了兩日,刑部傳出消息·主考官曹子清門下的學生先招認,他送了曹弈清五百兩銀子為了讓恩師抬手讓他考上貢士。
長房老太太接到消息,心里瓦涼,曹子清的罪名定下,齊家哥兒也算是完了。
陳家長房一片沉寂,琳芳倒是托著香腮格外的開心,沈媽媽說的繪聲繪色,琳芳覺得比看戲還要過癮。
戲台上畢竟是假的呀,這可是貨真價實。
琳怡還以為撿到了金子,誰知道竟然是贗品·實在太好笑了。
“要是讓琳怡嫁給了進士,我都不甘心。”琳芳挑了塊桂花糖放在茶水里,捧起來嚐嚐。
好甜,可見琳怡煮的桂花茶也不過如此,真是沒見過世面。
二太太田氏抱著兵哥搖晃,寵溺地看女兒一眼·“不要亂說。
琳芳撇撇嘴唇,雖然她看不上進士出身,可不等於琳怡就能配得上,進士好歹也是儲相,琳怡不是和琳霜要好,還不如讓族裡也給她找個員外的兒子嫁了,長房老太太也好搬去鄉下陪孫女。 琳芳又想到齊家小姐每次和她針鋒相對的模樣,“齊三小姐的婚事也該告吹了吧!”
旁邊的陳臨斌有些坐不住了,怎麼離開家段時間,妹妹變成了這個模樣,“妹妹,凡事要給人留些餘地,給別人留餘地也是給自己留餘地。長房雖然和咱們家關係不好,可畢竟都是陳家人。六妹妹和我們還是同一個祖父,就算平日不互相照應,也不至於要做成仇人。”
琳芳怔了怔,哭喪著臉向田氏求助,“母親,您看哥哥,怎麼能幫著外人來說我。琳怡害我的時候哥哥怎麼知道,要不是因琳怡在長房老太太耳邊說我壞話,我如何連長房都去不得了?上次去族裡,琳怡還陷害我將三姐推下山坡又讓婆子在亭子裡放蛇,讓我在祖母面前跪了好幾日,又被罰關在屋裡思過,要是這事鬮出去,我才是走投無路的那一個。”
陳臨斌看妹妹皺著臉哭得傷心,不由地也微微動容,“害人之心不可有,妹妹下次防著六妹妹也就是了,不要說出這樣的話,讓人聽了還以為妹妹…… ”
田氏接過兒子的話,“你哥哥也是為你著想,就要嫁人了,有話不能張口就說,這是在娘家,將來去了夫家,難免要被人捉了把柄。”
說起琳芳的婚事,陳臨斌道:“今日我還見到康郡王,真是儀表不凡。”
二太太田氏臉上浮起溫暖的笑容。
琳芳紅著臉低下頭,卻還忍不住看向哥哥,期望哥哥能多說些康郡王的事。
不過康郡王彷彿並不知曉兩家要結親,陳臨斌介紹自己是誰,康郡王就像對待旁人一樣禮節地笑笑。
陳臨斌思量片刻,在二太太田氏沒有將話題引到蔡家小姐身上之前,先站起身告退回房。
陳允遠一直等著康郡王的消息,康郡王始終沒有插手幫忙。 直到朝廷下發公文此次春闈成績作廢,三個月後重新再考,眾人皆知科考舞弊案已經塵埃落定。
小英氏道:“老爺說了,齊家二爺始終沒有招認舞弊。”
長房老太太早知道齊二郎好風骨。
長房老太太讓白媽媽給小蕭氏揉腫了的腿腳,小蕭氏還有些不好意思,等到腳上舒坦下來,整個人才放鬆多了,“不過朝廷裡已經有文官開始替齊二郎說話了,往年題目洩露,雷同試卷至少有幾十份,這次獨有齊二郎一份,再說曹子清不曾承認將題目賣給齊家,同樣也沒有真憑實據齊家賄賂主考官,國家棟樑之才難求,望朝廷不要草草結案。 ”
看來是齊家上下活動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還是差一個皇上信任的人在旁進言。
待到小蕭氏走了。
長房老太太滿腹心事地和白媽媽說話,“我是不是將六丫頭的婚事張羅的太急了?”
白媽媽道:“老太太也是怕六小姐被選進宮。”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尚有一個理由她誰也沒提起,“我覺得康郡王中意我們家琳怡。”
白媽媽驚訝地睜大眼睛,“老太太……您······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活了一把年紀,再沒有這點眼力,那就是老糊塗了,”長房老太太靠著軟墊躺下,“不過六丫頭不喜歡康郡王。我也覺得康郡王心思重,家裡有沒有長輩支撐,那週夫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為了掌握康郡王是絕不會讓康郡王稱心如意的。”
要知道當家主母支撐的是後宅乃至整個家啊。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2:25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算無遺策
葛家少爺從大獄中出來,身上多少染了些病症,葛太太接到消息去向陳家長房老太太辭行,族里三太太和琳霜也一起回三河縣,長房老太太讓人準備了四輛桐木漆翠幄車,挑了幾個家人、婆子跟車送去通州坐船。
送走了琳霜,琳怡也沒有了精神,在長房老太太屋裡瞌睡,長房老太太看著孫女好笑,乾脆讓玲瓏服侍琳怡去內室裡睡覺。
琳怡上了炕,閉上眼睛踏踏實實地睡了兩個時辰,醒來之後,鄭家正好送信過來。 鄭老夫人請陳老太太和琳怡去鄭家做客,信裡說鄭七小姐整日念叨琳怡,要不是惠和郡主請來嬤嬤讓鄭七小姐學規矩,鄭七小姐早就來陳家了。
最近京里彷彿盛行請嬤嬤學規矩似的,琳怡看了鄭七小姐的信才知道,請嬤嬤風波是因週二小姐周瑯而起。
週瑯人前禮儀周到原來是和宮裡的嬤嬤學的,惠和郡主沒能討到週瑯做媳婦,只盼著鄭七小姐能比上週瑯一半溫婉,也就心滿意足了。
鄭七小姐滿篇抱怨,說嬤嬤將她的鞭子、陀螺、花球全都收了起來,還逼著她學針線,現在她滿手全是針眼,真是苦不堪言。
惠和郡主這是望女成鳳,琳怡十分慶幸長房老太太和小蕭氏對她要求不是很高。 細算她每日拿針線的時間也不是很長。
琳怡給鄭七小姐回好信,陳允遠也正好下衙來給長房老太太請安。
喝過一盅茶,陳允遠不知是報喜還是報憂,“母親,兒子上峰尚書大人晉為大學士,加銜太子少保,主管這次會試,兒子也被晉為郎中,不日就要有正式旨意。”
這麼快就又晉升了。
坐在一邊的琳怡都抬起頭來。 升這一職是萬分難的·父親卻在員外郎上任職不到一年就提了郎中。 從前是平職留京,大家還不至於驚訝,而今這樣想不讓人注意都難,最重要的是趕在這時候······
陳允遠皺著眉頭·“原來是有人密告科場舞弊,是皇上命我們尚書大人去查閱的試卷。”所以因此立了功,現在備受皇上信任,連同他們幾個也跟著沾光。
長房老太太知曉陳允遠的意思,“外面人還當是你們查出了科場舞弊。”說著抬起頭看陳允遠,“這次牽連的人不少吧?”
陳允遠嘆氣,“對於科場舞弊案來說·已經是很少的了,其實這事也就是我們尚書大人經辦,否則換了旁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獲罪,但是外面人卻不這麼想,特別是齊家……齊二老爺見到兒子,臉色都怪怪的。”
屋里安靜了一會兒。
琳怡想起週十九讓父親不要過問舞弊案,微微抿起了嘴唇。
長房老太太道:“看來齊家二爺不被放出來,這誤會也就說不清楚了。”
不但是現在說不清楚·將來恐怕也很難釋懷。 吏部尚書做了出頭的椽子,父親更不能插手科場舞弊的案子,弄不好壞了自己也翻了一船人·既然開始沉默,升職了就更要沉默到底,沒得選擇。
做堂官是天大的喜事,可是隨之而來還有不少的小煩惱。
長房老太太淡淡地道:“在朝為官就是這樣,不可能所有關係都顧及到,你祖父、父親在官場上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光鮮的時候自然有人捧著,沒落了不踩一腳的已經是有交情在,不必想的太多,還是多思量日後要怎麼做官吧·該打點的要趁早打點,別上任之後被人出了難題。”
陳允遠仔細聽著長房老太太訓誡。
陳允遠開始還覺得這官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他在吏部的資歷尚淺,最好的時機是再過個一年半載……可是第二日他就慶幸,多虧他提前一步做了堂官。
陳家二老太太董氏的弟弟,舅老爺董長茂因在福建立功被人薦為熱河都統。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個消息坐直了身子·董家世代武將出身,在川陝熬了多少年,終於被朝廷重用。 跟著太祖爺打江山的勳貴這些年因事被罷免了許多,倒是那些開始並不顯眼的功臣子弟逐漸壯大,董家能世代守城也是被朝廷信任,說不得哪一日就會一步登天,這是長房老太太曾經想過的,只是如今聽到仍舊免不了驚訝。
長房老太太看著陳允遠,“這麼說你走文官的路子反而是對了。”否則更是羊入虎口,董長茂做了都統,那已經做到武將最高職,那是誰也得罪不起的。
長房老太太說著嘆口氣,“咱們家的爵位保不住了,哪日復爵了也是被董家所用。”老爺泉下有知也不會怪她吧,她一個老太婆是用盡了手段。
這句話正中要害,陳允遠聽到消息心裡放不下的也是陳家的爵位。
長房老太太手肘一彎靠在光滑的紫檀扶手上,“朝廷什麼時候給你授職?”現在是能順利向前走一步就要走一步。
陳允遠道:“禮部正在準備,三日之後面聖。”
時辰不早了,母子兩個說完話,陳允遠回去歇著。
長房老太太倒是睡不著覺了,讓孫女陪著兩個人玩葉子牌,琳怡故意讓著,老太太還是一連輸了三把。
長房老太太將葉子牌丟在桌上,“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算也算不過你們這些年輕人。”
祖母說的算,不是指葉子牌,而是被人算計。
琳怡低聲道:“是祖母拿的牌不好。”
長房老太太笑一聲,摸摸琳怡的頭,“就是牌太好才會被人惦記著,”說著伸手讓白媽媽扶著去休息,又囑咐琳怡,“這幾日琳霜那丫頭在,你也不得休息,今天早些睡了吧!”
琳怡點點頭,人不用和自己為難。
第二天琳芳從田氏嘴裡聽到消息,“咱們家有一品大員了?”
二太太田氏頜首。
琳芳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那……父親呢?我能不能做上侯府的小姐?”想到寧平侯五小姐平日里被人簇擁的模樣,琳芳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二太太田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兒一眼,“又在胡說,讓你祖母聽了看不罵你。”
琳芳得意地笑道:“我剛去給祖母請安,祖母還誇我越來越有樣子了。”光給長輩行禮一節她就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二太太田氏笑了笑,“還是要抓緊學。”
琳芳坐過來膩在田氏身上,“有什麼要緊,只要周夫人喜歡我,我無論怎麼做都是好的。”
“你呀,”二太太田氏一手戳在琳芳額頭上,“最讓**心的就是你了,若是再不聽我的話,將來吃了大虧可不要哭著回來找我。”
琳芳抱住田氏,“吃了虧不找母親找誰。”
母女兩個說說笑笑,董媽媽帶著丫鬟捧著湯藥進屋,琳芳皺著鼻子去聞湯藥,“這些藥母親要吃到什麼時候?”
董媽媽笑容滿面,“就快了,”說著頓了頓,“老太太家裡來信,說是舅太太已經從川陝啟程進京來看老太太。”
等到舅太太到了京里,舅老爺任命的文書也該發去川陝。
舅老爺上任的熱河裡京不遠,按理說駐外都統家眷都要留在京城,那麼以後兩家就可以頻繁走動。
琳芳笑著拍手,“這可太好了,到時候我帶著舅太太和妹妹將京里轉個遍。”
董媽媽說了會兒話就退了出去,幾乎是前後腳,二太太田氏身邊的沈媽媽帶消息來,“康郡王的嬸娘週夫人讓人送紅雞蛋過來。
二太太田氏忙讓沈媽媽將人請進屋。
來送雞蛋的媽媽就站在簾子外,笑著道:“我們夫人本也想來的,剛得了消息太后娘娘不自在,幾位夫人一起進宮請安去了。”
太后年紀大了,身上經常有不自在,命婦們輪流進宮侍疾。
不過現在這話說出來倒有些別的意思。
二太太田氏笑容滿面讓人拿瞭如意小銀錠賞了媽媽。
琳芳豎著耳朵仔細聽,生怕聽漏了半個字。
等到那媽媽走了,二太太田氏笑著看女兒一眼,“聽到了?還不下去和嬤嬤學規矩?整日里膩在我身邊算什麼?”
琳芳臉頰紅的像撲了一層厚厚的胭脂,埋怨地看了田氏一眼,“母親得了四弟就不喜歡女兒了。”
二太太田氏看向身邊的沈媽媽,“瞧瞧都說女大不中留。”
康郡王的嬸娘周夫人段氏正坐在錦杌上。
慈寧宮台階上的陳鎏金同香爐向外飄著檀香,似一條絲帶飄飄忽忽地飛向雙交四菱花隔扇窗。
老太后半躺在臨窗的大炕上,好一會兒才笑著看周夫人,“康郡王是在你眼底下長大的,你雖說是嬸娘,依哀家看和親娘也沒什麼兩樣,不過有一樣,孩子長大了,他的心事做長輩的未必能猜得透。”
周夫人心中一凜,臉上已經笑著道:“太后娘娘說的是。”
第一百二十四章 賜婚
年紀大的人看透世事,想要讓人如意其實也簡單的很。 康郡王誅殺成國公立下大功,她就做一回人情也沒什麼,老太后半抬眼睛,“康郡王年紀不小了,差不多的宗室子弟就算沒有大婚也都定下了。”
幾日的暗示終於起了效用,週夫人自然而然露出慈母的笑容來,“可不是,都怪我東挑挑西看看耽擱了時間。”這話的意思很明了,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就會更費心,生怕會不如他的意。
老太后笑道:“有沒有看上哪家的小姐?”
週夫人想了想才謹慎地開口,“太后娘娘,您可知道原來的廣平侯陳家。”
廣平侯陳家。
老太后仔細思量,“我是年紀大了,一時也想不起來了,你說的廣平侯……”
週夫人又道:“如今廣平侯的爵位已經沒有了。”
被奪爵的勳貴?
老太后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麼,“你說的是陳家六小姐吧?最近我可是時常聽到這個名字,聽說在火堆裡救了祖母,是難得的孝順孩子,他父親是個清流,之前因成國公的事下了大獄,而今提了吏部郎中。”
週夫人心裡蹦起的琴弦豁然斷了,腦海裡瞬間一片空白,太后怎麼會這樣了解陳家的事,再看太后十分滿意的表情。
旁邊的女官笑著向周夫人使眼色。
這是提醒她該求太后做主成全這門親事。
早就步好的網,就等著這時候收起。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賜婚只有長輩去恩求,她以為抓住這一點主動權就在她手裡,卻沒想到……
週夫人回想起周元澈請她進宮求賜婚時的情景。
周元澈只說:“請嬸娘進宮幫侄兒求皇上賜婚。”
求賜婚,卻沒說求的是哪家的小姐。
她怎麼就疏忽大意,還以為周元澈不懂內宅里的事,正好讓她一手安排原來只是個誘餌。 不引著她,她怎麼可能賣力氣來宮裡求賜婚。 一點一滴都仔細算計。 養了他這麼多年。 才知道他的心機遠遠超出她所想,他就讓她看著,然後慢慢地動手腳。 若是她這時候說陳四小姐,就像駁了太后的好意。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切由不得她。
週夫人覺得胸口發沉,嘴角如同被吊了石塊。 想要彎起露出個笑容是那麼的困難。
慈寧宮,不是她能主宰的地方,她和旁人一樣要小心翼翼察言觀色。
週夫人穩住心神,她這些年見的風浪也不少,不會一下子被打垮。 這條路不能走。 她自然有別的法子。
週夫人想著跪下來,畢恭畢敬地拜下去,將臉貼在細密的錦緞上。 ……
從宮裡出來。 週夫人看向身邊的申媽媽,“放口風出去,皇上要給郡王爺賜婚了。”
申媽媽頜首,“奴婢一定安排妥當。”
賜婚的消息很快就傳到陳家。 長房老太太聽了攥住手裡的佛珠,“打聽清楚了?要給康郡王賜婚?”
白媽媽道:“二房那邊已經炸開了鍋,二老太太、二老爺、二太太高興的不得了。四小姐要嫁給康郡王不說,而且還是賜婚,這可是求不來的風光。二房那邊的媽媽過來說。好事成雙呢。”
這是故意說給她們聽的。
四小姐得了好親事,長房那邊下人議論的也多起來。 說四小姐天生富貴,命好是求也求不來的。 言下之意長房老太太早就為六小姐安排親事。 卻一再出差錯。 白媽媽心裡不禁嘆息,六小姐的婚事也是太坎坷了些。
白媽媽將打聽來的事一股腦說給長房老太太聽,“聽說是周夫人親自進宮求來的。”
這就難怪了。 長房老太太重新轉動手裡的佛珠,週夫人喜歡二太太田氏,琳芳又頻頻去周家做客,週夫人看上琳芳的傳言早就有,只是……自從她見過康郡王之後,就覺得田氏想謀這門親事不容易。
所以她才會覺得出乎意料。
白媽媽道:“您看,會不會是因為董家?”
董家。
在情勢面前,所有一切都變得薄弱起來。
現在的局勢,顯然陳家長房不如二房,不論是誰要結親都會這樣掂量。
長房老太太半闔上眼睛,“可能。康郡王是武將,攀上董家對他有利無害。直接和董家女結親又太過顯眼,這樣繞開些倒合乎宗室結親的習慣。 ”
白媽媽情緒有些低落,“您說說,這也太……四小姐這就做了郡王妃。日後二太太那邊還不知道要怎麼欺負人。”
小蕭氏也覺得這不是好事,“我們老爺和郡王爺總算有些交情,若是郡王爺就成了二伯的女婿,那日後……”成親之後,自然丈人近了,“娶哪家閨秀不好,怎麼偏是到了咱們家。”
消息傳了幾日,這門親事越來越有步入正軌的感覺。
二房那邊開始籌備琳芳的嫁妝,因婚事還沒有公開,二太太田氏的意思不要鬧的眾人皆知,還是慢慢辦才妥當,琳芳卻覺得衣櫥太空蕩,非要現在開始做衣裙。 這樣就用到了專門給陳家做衣衫的成衣匠。
以至於琳怡要做的夏衫都趕不出來。 成衣匠再三賠禮道歉,“若是小的不來一趟就是哄騙老太太、太太、小姐,四小姐要的衣裙都要小的親手來做,小的只有一雙手,真的做不來。這樣定會耽擱六小姐穿新衫。”
白媽媽十分不高興,琳怡倒是覺得沒什麼,去年她還有做好的夏衫沒穿呢,再說成衣匠又不是只有這一個,長房老太太也不想在這上面惹氣,揮揮手就將成衣匠放走了。 琳芳的衣裙就開始轟轟烈烈地做起來。
琳芳的風光還不止這一件。
琳芳屋裡的女紅做不完,家裡的庶女分擔了一部分,另外一些就到了琳婉、琳怡手裡。
琳婉先拿了繡品讓琳怡挑,剩下的她來做,“有一件是要雙面繡,我實在做不出,只能幫六妹妹打下手。”
指明要雙面繡就是專門給琳怡準備的,旁邊的玲瓏皺起眉頭。
琳怡將矮桌上的繡品挑幾件讓玲瓏收起來,“那我就幫忙繡這些吧!”
等到琳婉走了,玲瓏才負氣道:“小姐就是好說話,憑什麼我們幫忙繡這些東西,二房專做針線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哪個不能繡了?”
琳怡喝了一口水抬起頭看玲瓏,“所以,你生氣做什麼?”
玲瓏看著小姐滿不在意的模樣。
“我挑的這些都是家裡的丫鬟能做的,讓她們做來也就是了,至於雙面繡,本來就不容易,我怕累了眼睛,放旁邊有空的時候磨兩針,”說著頓了頓,“聽竹和白芍姐姐不是都想學雙面繡嗎?我就用這個慢慢教。”
玲瓏聽得這話心裡舒服了些,可還是被逼的爆發出來,“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旁邊喝茶的橘紅一下子嗆出水,看到書就頭疼的玲瓏,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也不全是壞消息。
陳允遠下衙回來將齊家二郎的情形說了,“明日就要放人,受了些皮肉之苦,命總算保住了。”
長房老太太微露笑容,“人放出來就好,其他的倒可以從長計議。”
這消息若是在陳允遠做吏部郎中之前得知,長房老太太定會非常高興,可如今陳、齊兩家的誤會還沒解開,長房老太太心裡就是另一番滋味。
陳允遠也覺得提起齊家,心裡的那層隔閡擋在那裡就是不舒坦。 不過齊家二郎保住性命倒是讓他鬆了口氣。
長房老太太最終也發話,“咱們家本來就不欠齊家的,既然是誤會,就等將來順理成章地解決。”
陳允遠深為贊同,通過這次的事,他是覺得齊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實在不大好交往。 相處深了不是淺了也不是,話不能直說就是一味的猜測,再加上書香門第天生的那股傲氣,陳允遠幾次抓住機會想要和齊二老爺解釋,結果都沒能拉下臉皮。
齊三小姐倒是給琳怡寫了封信,信里謝過陳家長輩和琳怡。 琳怡正提筆給齊三小姐回信,琳芳一下子闖了進來,嬌笑著走到琳怡書桌前,伸手就將齊三小姐的信拿起來,“聽說齊家二郎被放回家了,”說著頓了頓,眼睛一亮,“這次可別再出差錯。”
聽話要聽音,琳芳指的是琳怡的婚事。
見琳怡只是吩咐丫鬟將齊三小姐的信放好,並不接話,琳芳面上露出譏誚的笑容,等她將來成了郡王妃,琳怡還不是要向她行禮,這樣想著心情就無比的愉快,“祖母明日要辦宴席,特意讓我來請長房老太太、三叔、三嬸和妹妹過去呢。”
琳怡抬起頭看向琳芳。 琳芳早就一心想要嫁給周十九,現在終於得償心願,整個人也變得明艷照人起來,唇紅齒白、面若桃花,嬌滴滴地站在那裡宛如一池被吹皺的春水。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2:45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 驚變
小蕭氏身子太重不能隨便走動,所以去二房宴席的只有長房魈太太、陳允遠、衡哥和琳怡。
第二天一大早二房的媽媽就開始來催,生怕長房老太太會變卦般。
琳怡將新繡的抹額給長房老太太戴好,長房老太太又伸手扶了拐杖,祖孫兩個走出門迎上衡哥。
長房老太太看著孫兒道:“你二伯家富貴了,我們也過去湊湊熱鬮,免得讓人家說我們不知情理。”
琳怡沖哥哥吐吐舌頭,衡哥跟著一起笑。
二老太太董氏這時候擺宴席是想要藉著董家之力幫陳允週謀個好差事,請來的人不必說比平日里宴會時多了幾倍,門口換了偌大的宮燈十分喜慶,下人、小廝全都換了新衣衫,只要和陳家沾了親的全都上門給二老太太董氏請安,賓客女眷也是滿臉笑意,話語中多帶了奉承,二老太太董氏目光爍爍,眾星捧月似的坐在眾人中間。
看到長房老太太,二老太太董氏起身將長房老太太迎來坐下,眾人開始應付著打招呼,禮數過後,琳婉拉著琳怡去一旁坐下,大家還沒說兩句,琳芳穿著品紅金盞花金線鑲邊褙子,柳綠百褶裙和一位小姐說說笑笑走進花廳。
琳芳和眾人寒暄完,走到琳怡身邊笑著將身邊的小姐介紹給琳怡,“這是昌信伯家的三小姐,是五王妃的手帕交。”
五王妃,也就是寧平侯五小姐,月初才和五王爺成了婚。
琳怡抬起頭來看到昌信伯三小姐好奇的目光,那雙大大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後翹起嘴角,頗有些不認同似的。
琳怡微抬眼睛,昌信伯三小姐的態度有些奇怪,彷彿在遮掩著什麼事。
不過琳芳對昌信伯三小姐的反應十分滿意。 看到琳怡受冷落,琳芳心裡一甜說不出的愉悅·琳怡自從進了京就處處與她攀比,總想耍心機將她壓下去。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琳怡卻從來墊不清自己的分量,仗著有長房老太太就以為能飛上天·這次就讓琳怡知曉,人生來就是分了三六九等。
琳芳掐著小帕子,壓在嘴邊笑,“我們去那邊說話,大家可都等著呢。”
這次陳家將所有的小姐都聚在一起,更加方便了琳芳在裡面炫耀。
琳怡是沒有多大興趣聽眾人說長道短,就尋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喝茶下棋·正巧有個堂妹也喜歡清靜,主動坐在一邊要和琳怡對弈。
琳芳人逢喜事精神爽,笑聲比往常格外清脆。
丫鬟們才擺上果子、點心,就有位小姐道:“陳四小姐最近忙什麼呢?我是下了兩次帖子也沒能將你請來做客。”
昌信伯三小姐就笑,“原來你不知道,陳四小姐如今是躲在閨房做針線,要不是陳家老祖宗擺宴,她是決計不會出來的,否則若是沒練就一手的好針鑿那可是大事了。”
琳芳臉色緋紅埋怨地看了昌信伯三小姐一眼,“三小姐就會笑話人
許多人還不明所以。
昌信伯三小姐故意一本正經,“我是說真的,難不成日後什麼都要假手丫鬟來做。”
之前的話算是開了個頭,這句就更加明顯。
大家立即明白過來,都嬉笑著看琳芳。
琳芳道:“若是再這樣,我就……”羞的話也說不上來。
“我的好姐姐,”昌信伯三小姐伸手拖起琳芳,“這可是好事呢,不知道多少人看著眼紅,你遮遮掩掩做什麼,這裡的都是親友,哪個也不用瞞著。 ”
琳芳故意嗔怒·端了矮桌上的點心遞給昌信伯三小姐,“吃些點心也好堵住你的嘴。”
昌信伯三小姐轉頭向琳婉求救,“瞧瞧,這還不是郡王妃呢就開始欺負人了,將來那還得了,我們連話也不敢說了·”說著捏起帕子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我錯了,郡王妃今兒就饒了我,下次我可再也不敢了。
昌信伯三小姐惟妙-惟肖的模樣將所有人都逗笑了。
還是有消息不靈通的壓低聲音打探,“是哪位郡王?”
“就是才立過大功的康郡王,陳四小姐真是有福氣。”
“可不是讓人羨慕,陳家的幾位姐姐、妹妹都是好福氣,來說親的不是才俊就是宗室。”
這話本來是無所指,說話的人抬眼看到琳芳的臉色難看,順著琳芳的目光就看到了旁邊下棋的陳六小姐,心中不由地細想,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昌信伯三小姐倒是好心,眨眨眼睛,關切地走到琳怡身邊,“陳六小姐這會兒下什麼棋,大家好容易聚聚,還是一起說說話。”
現在琳芳身邊少了個調節氣氛的人。 這種好事琳怡還是敬謝不敏,“妹妹晚說了一句,四姐姐新置辦了羊脂玉的棋盤,我們可要下一盤試。”
下棋沒有下半局的道理。
琳怡說完話,眼睛就瞄到棋盤上去,一顆棋子落下堵住了對方的棋路,堂妹只唉聲嘆氣,“六姐姐眼睛真是毒,我這片棋子可白做了。”
昌信伯三小姐無功而返,琳芳當著眾小姐的面無聲地嘆息。
不多時候,女眷這邊的宴席開了,陳二太太田氏將兵哥帶出來走了一圈,周圍又是一陣羨慕聲。
二老太太董氏讓人上了桂花酒,請女先生敲鼓玩傳花,一下子鬧的好不熱烈。
琳怡喝了兩口甜酒,臉頰有些發燙,就帶著玲瓏出去透透風,轉了一圈回來遇到董媽媽,差點就撞在一起。
董媽媽臉色蒼白,嘴唇青紫慌張地像撞了鬼般,見到是琳怡狠狠地錯愕了一下,臉色是酸甜苦辣咸全都湧了出來,好半天才擠出個笑容,“六小姐,您怎麼出來了。”
琳怡神色自然,“去了淨房,正要回去。”
董媽媽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關切,與從前的態度大大不同,“天色晚了,風涼的很,還是讓丫鬟將氅衣拿來穿了,小姐們身體嬌貴馬虎不得。”
柔柔語不要說琳怡不適應,董媽媽自己也彷彿頗不習慣。
董媽媽一路將琳怡護著進了門,這才慢慢地挪去二老太太董氏身
二老太太董氏剛喝了口酒,微笑著聽董媽媽將話說完,氣息混亂頓時咳嗽起來。
陳大太太董氏忙過去拍撫二老太太的後背。
二老太太董氏咳嗽了一陣,臉上一片異常的緋紅,眼睛也不抬,“人老了,酒也喝不得了,”說著向周圍一看,吩咐大太太董氏,“不用管我,讓廚房多上些點心,吃些甜的解酒,免得大家和我一樣。”
待到下人端了點心上來,琳怡才發現,琳芳不在屋裡。
董媽媽慌張的模樣定是和琳芳有關。
二老太太董氏除了笑容少了些仍舊和桌上的女眷話家常。 不過這樣的變化,就算能騙過旁人,也不可能瞞住十幾年的妯娌。
長房老太太讓人扶著去淨房,琳怡帶著玲瓏跟了過去,祖孫倆走到長廊裡,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了?”
好一陣子白媽媽才回來,“奴婢也沒打聽出什麼來,只知道四小姐不知道吃了什麼肚子疼呢,家裡鬧著要請郎中。”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琳芳轉眼就吃壞了肚子。
白媽媽接著道:“好像二老爺也喝醉了,從前院的酒席上退了下來。現在前面是大老爺和我們三老爺撐著呢。”
處處都透著一股的奇怪。
“奴婢聽說康郡王也在前院,按理說,二老爺至少也陪著康郡王……”
陳允週還真是面子不小,連女婿也請來了。
白媽媽道:“奴婢再想法子去打聽打聽…···”
“算了,”長房老太太搖手,現在賓客都在,二房只會想盡法子遮掩,打聽也是沒用,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弄清楚不過是早晚的事,“我累了,戲就不看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白媽媽躬身應了,“奴婢去門房讓人準備車馬。”
長房老太太帶著琳怡去和二老太太董氏辭行,二老太太董氏挽留兩句就讓大太太董氏送了出去。
馬車在垂花門等了好一會兒,長房老太太和琳怡都上了車,衡哥才姍姍來遲。
衡哥鑽進車廂向長房老太太道:“父親讓我和祖母說一聲,前院的宴席沒散,父親不能脫身。”
長房老太太詫異地揚起眉毛,陳允遠素來不願意應酬,今日怎麼倒一反常態。
回到長房,琳怡先去看了小蕭氏,然後就去陪長房老太太喝茶說話。
長房老太太正覺得有些困了,才要讓人服侍著梳洗。
陳允遠從二房回來給長房老太太請安。
坐下來喝口茶,陳允遠仍舊保持一臉的迷惑,“母親,您說奇不奇怪,禮部的一位大人向我賀喜呢。說是皇上賞賜的單子已經定好了,賜婚的明旨這兩日就要頒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
長房老太太微皺眉頭正在思量。
陳允遠接著道:“康郡王將我送回來,我請郡王爺來坐坐,郡王爺卻說這段時日不好登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嫁不嫁
長房老太太的表情豁然驚詫,轉過頭看身邊的琳怡。
「不是說賜婚的是四丫頭嗎?」二房才這樣大張旗鼓地擺宴,四丫頭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明日就要出嫁一樣,怎麼禮部官員反過來說到他們家。
「我也覺得奇怪,我還以為那位大人是借著二哥的喜來和我應酬,可是康郡王的樣子,就真的像......像是我的女婿。」之前他還擔心康郡王做了陳允周的女婿會和他疏遠,這次宴席陳允周又張羅的緊,康郡王來了他也就沒往前湊,而是看著陳允周和康郡王寒暄。
按理說,見到丈人,康郡王總會人前逢迎些,陳允周也做好了被捧著的準備,誰知道,眾目睽睽之下,康郡王繞開陳允周,先來和他說話。
他是驚訝的半天回不過神來,陳允周的臉當時就很難看。
要說剛才琳怡還沒將整件事想清楚,現在聽得父親說這些,心中那些不確定全都清晰起來,周十九要娶的人不是琳芳而是她。
父親做了吏部郎中,齊、陳兩家生了誤會漸漸疏遠,這就像一張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埋下,算計了他們家,瞞過了周夫人和陳二太太田氏,最終達到了他的目的。
琳怡抬起頭迎上長房老太太的目光。
祖母的神情詫異多過任何一種情緒,而父親好像松了口氣,眼睛裡甚至隱隱帶著些許高興。
經過了這幾次的風波,家裡的長輩不同程度上對周十九都有些滿意。只有她心裡似被壓了塊石頭,沉甸甸地重。城府極深的周十九,一心想要打壓她的周夫人,還有那些閒散宗室,無論哪一件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周十九娶她大約是看中她敢於和周夫人搏鬥。那種螳螂鬥母雞的生活她是一日也不想過。
長房老太太第一次看到孫女低沉地垂下了小臉,心裡也是歎了口氣。
陳允遠將話說開,最高興的當屬小蕭氏,「沒想到我們家六姐兒能有這樣的好前程。」說完還眼睛裡含淚·想要將琳怡捉過來感懷一番。
「太太先別高興的太早,」長房老太太潑來盆冷水,「你想想今天的情景,在外面人看來·我們陳家可是丟大了臉面,兩房的女兒爭一門親事。.
小蕭氏仍沒轉過彎來,「可這是皇上賜婚,又不是我們家去周家說親。”
「還不是一樣。」長房老太太伸手去拿茶杯。
白媽媽這才發現自己聽的太入迷,忘記了去給長房老太太換熱茶。
「別人握在手裡的東西卻被咱們伸手奪來了,就等於在二房臉上打了一巴掌,這個仇就算是結下了。」雖然從前兩房就不愉快·現在是仇上加仇,恐怕已經紅了眼睛,「而且,太太也該想想,皇上賜婚給琳芳的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
若是周家故意傳出這樣的消息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
琳怡摩挲著茶碗上的小仙桃,說明周夫人不願意讓她這個兒媳婦進門,這樣將事鬧大·是要鯫家思量要不要將她嫁去周家。
賜婚聖旨未下之前,會有禮部官員上門問詢家中長輩,此女是否待字閨中尚無婚約·然後取她的八字,若是八字不合這婚事自然就不用談了,皇上會另尋他人。
皇上賜婚非同小可,只要皇上有了此意就會宣禮部官員著手安排,所以禮部官員才會向父親賀喜。
周夫人不願意。小蕭氏知曉了這個意思,深受打擊,「那怎麼好。雖說周夫人是康郡王的嬸娘,卻和親娘沒什麼兩樣啊。這樣的話琳怡嫁過去哪裡會有好日子過。”
沒受過婆婆刁難的人不會明白這裡的辛苦,小蕭氏在閨中時就從姐姐蕭氏嘴裡也聽到過奉養非親婆婆的無奈。所以她嫁到陳家之後,聽到陳允遠要外放·立即就收拾行裝一溜煙從二老太太董氏眼皮底下逃開。
長房老太太讓陳允遠和小蕭氏回去歇著,「讓我再想想。”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長房老太太和孫女坐在羅漢床上商量,「六丫頭這是你的婚事,你心裡怎麼想?”
她早就感覺到周十九的算計,只是沒料到康郡王會花這麼大的力氣。
當時聽說周十九要娶琳芳·她也覺得順理成章,周十九是利益當先的人,董家氣勢如虹,能間接和董家攀親也是一步好棋。
可是經過今晚她卻一下子想通透了,「大抵是利益衝突,康郡王不能選顯赫的武將結親,」琳怡抬起頭看長房老太太,「祖母說過,皇上不會將軍權交給同一家,」讓軍權集中是大忌,「康郡王和董家靠上關係,董家越風光康郡-被制肘,所以表面上看似是一門好親事,實則後患無窮。相反的和文官結親才是上上之選,父親官聲好,卻沒有太多牽連,在京中能立足也只有靠康郡王,雖不能幫襯康郡王什麼,卻能讓康郡王掌握在手中。”
所以不是她妄自菲薄,周十九看重大局,就算其中有她的原因,分量也是不多。
「現在的情形是木已成舟,退也不能退,讓也不能讓,」琳怡緩緩道,「雖然說禮部官員下來詢問,仍舊有一線變數,可是大周朝這麼多年,可有賜婚中途出差錯的?」明顯是沒有,周夫人不想違逆君上,就逼他們來退婚,到時候他們想出法子避開,說不得就會有人告他們個欺君之罪。
琳怡說著去拿八寶攢盒裡的榛子仁,還沒有拿到就垂下了手。
別人是早就算計好的,她在網中眼見也逃不脫,掙扎也是沒用,還是......養養精神,
琳怡長出口氣,讓慌跳不停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這才穿鞋下地服侍老太太去歇著,「祖母早些安歇吧。”
長房老太太這邊歇下了,琳怡也轉頭看著帳子裡精緻的花紋閉上了眼睛,理智地分析,這門親事不能拒了。否則利大於弊。被周十九精心算計的好處是,不會隨便就被捨棄,父親和周十九已經站在同一條船上,就算不結親將來應該也會一起沉浮,周十九心思縝密多數時候能化險為夷······加上日後她只要小心......
這些就是她能想到的周十九全部的好處,再往下她就想不下去了。
雖然一遍遍地安撫自己,可是心口的沉重仍舊不減。
前世的婚事是任由長輩安排,這世自己爭取了卻也沒能如意,也許是她想要的太多......
琳怡靜下心想起昌信伯三小姐看到她時的神情,昌信伯三小姐和五王妃要好,應該早就知曉賜婚的是她而不是琳芳。
所以昌信伯三小姐故意在眾小姐面前叫琳芳郡王妃,實則是要眼看著琳芳丟盡臉面,等到賜婚聖旨一下,琳芳就成了笑柄。
琳芳自然而然會將這筆賬算在她頭上,琳怡翻了個身,這條路看似錦秀,其實遍地都是刺。
琳怡沒能睡著,琳芳的閨房也是一片燈火通明。
琳芳哭得眼睛紅腫,二太太田氏用冰過的帕子給女兒敷臉,屋子裡伺候的沈媽媽半點聲音也不敢出。
二太太田氏抿著嘴,垂著眼睛讓人看不出神情,半晌才道:「老爺下手也太重了。”
琳芳的眼淚一下子又湧出來,她叫小丫鬟將康郡王引到二門上準備遠遠地看一眼,最好能說句話,誰知道她等來的是父親,父親二話不說瞪著眼睛就摔了她一個耳光,惡狠狠地罵她,「不嫌丟人。”
她長到這麼大,還從沒被打過。捂著臉回到房裡還沒來得及哭,就又聽說一個壞消息,皇上要賜婚的是六丫頭不是她。
這怎麼可能。
琳芳到現在也不能相信,定是有人在裡面造謠生事,「這婚事是周夫人去求的,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六丫頭身上,母親你說是也不是?”
看著女兒一臉的期盼,田氏只得柔聲道:「聖旨還沒下,你先別急,明日我再讓人去打聽打聽。」康郡王在宴席上對三叔多有恭敬,大家心裡已經有數,加上禮部官員不小心說漏了嘴,這事八成已經清楚了。
琳芳靜謐了一會兒,緊緊握著手裡的帕子,「如果真是琳怡,我又該怎麼辦啊?母親,您說說,我要怎麼辦才好?人人都知道我要嫁給康郡王,現在······現在······如果是這樣的結果我情願就死了算了。”
沈媽媽聽得臉色煞白,「好小姐,您可不能這樣想啊,您要是有了差池就是要了太太的命啊。”
二太太田氏抿緊了嘴唇,「不准胡鬧,我們總能想個法子。”
琳芳眼睛撇到床頭掛著的香包,正是她向琳怡要來的,心中頓時「騰」地燃起一股火,仲手去就扯,狠狠地扔在地上,不顧一切地用腳起踹,「讓她死,只要她死了就不能嫁了,讓她死,讓她死。”
作者:
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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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 02:52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承諾
琳怡在炕上翻來覆去一晚沒睡,天放亮時好容易昏昏沉沉閉眼睛,屋簷下不知道哪裡飛來了只鳥兒,興趣極高地一直引頸歌唱,將琳怡的睡意頓時趕的乾乾淨淨。
看著強打精神的孫女,長房老太太直歎氣。琳怡泡了幾遍茶,看過書,練了字帖,中午小憩了片刻,到了下午終於有了胃口吃飯,琳怡讓廚房將餅貼成幹,脆的掰下來拌在銀絲豆芽裡,上面撒一層芝麻,放了糖淋些醋,吃起來清脆又酸甜。長房老太太眼看著孫女吃了一碗飯,放下心來。晚上,陳允遠回到家中,將面聖的事說了,開口還略帶激動,「沒想到皇上會召見兒子,」
陳允遠也不是沒見過聖顏,只是這樣被單獨叫去談話還是第一次,南書房的門不是隨便誰都能進的,「皇上誇兒子忠正,就是有兒子這樣直言不諱的清流,才能讓成國公那樣的奸臣伏法,讓兒子在吏部上多做事,日後定然還有大用。”
琳怡起身去分茶,父親一心為朝廷,聽得這話難免要動容。長房老太太跟著點頭,「可見皇上還是念著你的功勞。」 何止是念著他的功勞,「皇上說,本想將我放去福建,京裡確然是缺人手,我在京裡資歷不夠,做個郎中也好先慢慢適應。」 這話的意思是,將來還能升遷。長房老太太聽到這裡覺得有些驚訝,「是吏部尚書在皇上面前誇獎你了?”
陳允遠搖搖頭,「是康郡王。康郡王說若不是兒子幫忙遮掩,上次他去福建並不能將成國公通倭的證據拿到手。還問兒子是不是給康郡王取了小字。康郡王在宗室中本來輩分算是高的,這樣一來倒成了兒子的晚輩,皇上因此想到婚配之事,正巧太后娘娘也說好,這才......」陳允遠有些心虛,「兒子就說六丫頭待字閨中年紀也算合適,當時就謝了恩。”
這個恩謝的還真快。既然如此反悔是不可能了。長房老太太看向身邊的琳怡,琳怡想到那封遞給太后娘娘的密信,恐怕也在這裡起了作用。再加上鄭家和惠和郡主的關係兩下權衡,這門親事就順理成章了。陳允遠道:「兒子看,康郡王不但有宗室爵位,還是朝廷難得的人才,皇上頗為信賴,要是算起來,我們還是高嫁了」
陳允遠一被誇整個人就輕飄飄起來。長房老太太板著臉看了陳允遠一眼。陳允遠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之前還不小心收了宗室用的玉帶,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經過一天反復地思量,他對這門親事是越來越滿意,現在就是要說服老太太。長房老太太微皺眉頭,「你做老子的都同意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等著禮部來要六丫頭的八字吧!”
陳允遠臉上立時難掩喜色。第二日長房老太太帶著琳怡一起去鄭家。見到鄭老夫人,長房老太太趁著屋子裡沒有旁人張口就問,「你個老東西是不是早就知道,也幫著瞞我?”
鄭老夫人笑道:「我可是早就提醒過你誰叫你不吐口。」 長房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原來是真的,你也在中間幫忙。」 「可別冤枉我,」鄭老夫人連忙否認,「是康郡王托我家媳婦做保山,我知道你不願意,就沒讓媳婦開口,至於皇上賜婚和我們家可全然沒有關系,」說著眼睛一掃,「要怪就怪你們兩家走動的也太近了康郡王為了陳家連宗室都得罪,這可是傳的沸沸揚揚,陳大人又耿直,皇上才成全這門親事。”
長房老太太沉默不語,陳家出事康郡王確實沒少幫忙,不過琳怡的婚事究竟是讓她不如意怎麼想都彆扭。鄭老夫人忙趁熱打鐵講康郡王的好話,「從小沒有父母,卻能將家裡丟了的爵位拿回來,光憑這一樣誰能做得到,長相更別說,我還沒瞧見哪個俊才能比上,學識上你是不知曉,要不是宗室不能參加科舉,這狀元郎定是非他莫屬,這樣的孫女婿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長房老太太冷哼一聲,「你若是喜歡,你身下不是還有孫女。”
“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鄭老夫人道,「我若是有像你家六丫頭那樣出彩的孫女,還能輪到你們陳家?我自然早就想方設法去聯姻了。再說,康郡王常在我家來往,你以為我不願意讓他在鄭家選個媳婦,我家媳婦比康郡王還要小一輩,我哪有臉將自家的孫女貼過去。」 這話倒是實話。長房老太太心裡略微舒坦些。鄭老夫人眼睛一閃,「你是怕六丫頭嫁過去受委屈?”
長房老太太拿起眼前的茶來喝。那是自然,她希望琳怡這輩子能生活的舒坦,才要尋個可靠的人家。
「這次你也看了,」鄭老夫人歎氣,「你看好的齊家哥兒不明不白就被奪了會元名位,就算這次沒有災禍,也不保準將來能不能遇到溝溝坎坎,你我活了這把年紀,難不成還不知曉,天有不測風雲的道理。你陳家的族人在三河縣還不是遇到周永昌,依我看六丫頭就是這個命,以她的聰明去了周家也沒有她的虧吃。」 話說的好聽,周家那地方就是虎穴狼窩,嫁過去難免要累心啊。琳怡被鄭七小姐拉扯著一路到了湖邊。看著鄭七小姐亮得發光的眼睛,琳怡不用猜也知道,鄭七小姐要說什麼。鄭七小姐話到嘴邊,有想到了什麼,臉一下子憋了下來,伸出兩根手指,「你嫁給十九叔,就要比我高上兩輩啦。”
鄭七小姐怪異的表情讓琳怡不笑也難。鄭七小姐拉著琳怡在園子裡轉了轉,然後讓下人弄來蚯蚓兩個人釣了些魚兒,琳怡發現這次的魚兒比上次來鄭家時肥多了。 「這只白額頭,這只小花貓,這只黑泥鰍,」鄭七小姐數著給魚取的名字,「都是我們上次放生,現在終於長大了,我一直沒有來釣魚就等著你一起玩呢。”
之前將魚釣上來嫌小放生了,現在變成了大肥魚又不捨得拿來所有的事都是無時無刻地在變。
在鄭家吃過了飯,鄭七小姐神秘兮兮地將琳怡拉去梅園裡。琳怡本來不想去,轉念想想許多話也是該說清楚。為了怕節外生枝,鄭七小姐帶了機靈了小丫鬟守在外面,跟著琳怡一起坐在廊下,琳怡才喝了口茶,就看到走過來的黑緞面雲紋快靴。
鄭七小姐熟練地一溜煙退下去。琳怡向周十九行了禮,兩個人面對面悄無聲息地站著。知曉周十九是康郡王之後,她有意地算計著閃躲,可是每次都躲不過去,不過她無時無刻地在表達著自己的立場,不希望父親和周十九走的太近。
昨夜她也問自己,若是沒有前世的事,她會不會對周十九這樣的排結果是,還會。面對周十九她總覺得像是站在鏡子前,從周十九眼睛裡總能照出自己。誰也不想自己的心思被旁人一眼看透。周十九微側著臉,臉上是一種難得的安寧和平靜,仿佛放下了所有思量,表露出來的只是純粹的神采。眉宇舒展,嘴角微微上揚,平日裡都是敷衍的笑容,而今卻是如釋重負般輕鬆。為什麼呢,她想問,卻沒有問出口。
「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周十九眼看著琳怡。謀算自己的婚事順理成章,就像陳家長房老太太看上齊家,陳六小姐的默許一樣。只不過男子多了些自由,他就勝了一籌。琳怡抿抿乾燥的嘴唇,眼睛仍舊明亮如星辰,「我和周夫人見過幾次面並不愉快。”
不加遮掩地將話說出來,娶她就是要躲過周夫人的種種算計,讓他家宅安寧,她因此明裡暗裡用盡心思。所以他算計她用的苦心,仍舊不及將來她的辛苦。周十九微微一笑,氣息放的緩慢些,聲音格外清澈,「你放心,我會盡力護著你和陳家長房周全。”
這也是她必須要知曉的,以後路途難行,不先得一個承諾她如何心安。琳怡向周十九慢慢蹲身。看著陳六小姐漸漸走遠的身影。周十九臉上是輕暢的笑容,陳六小姐就算知曉要嫁他仍舊沒有委曲求全,沒有自怨自艾,仍舊似從前,極力為爭取,目光中滿是堅韌,絕不肯輕易放棄。這樣的女子不多見。陳琳怡也只有一個而已。陳允遠被皇帝召見之後,康郡王和陳六小姐的婚事進展非常迅速。欽天監批了八字之後,聖旨就發下來。欽天監算了個好日子,定在來年三月。陳允遠算了算日期,時間不寬裕現在就要著手安排,才能趕得及。不過這已經算好的了,要不是皇上另賜的康郡王府周家要好好修葺,文定的日期還要提前。小蕭氏也一邊掉眼淚一邊說:「好在那時候琳怡已經及笄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謎題
琳怡的婚期一定,長房老太太也忙個不停,要挑選陪嫁的下‘,還要準備琳怡的嫁妝,餘下時間就是教琳怡如何管理家宅。.
小蕭氏臨盆在即,是一點也幫不上忙。
陳允遠倒是每日都樂呵呵的,在外面的應酬越來越多,京裡的大人也結交了不少,晚上正和小蕭氏說宴席上的笑話,小蕭氏扶著腰在屋子裡來回溜達,剛走到矮桌前要給陳允遠倒茶喝,就覺得肚子一沉,一股暖流暫態流下來,嘩啦濕了褲子和鞋。
小蕭氏還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陳允遠也在怔愣時,旁邊伺候的婆子立即驚叫道:「三太太,三太太這是要生了,快,快去叫穩婆......」
外面的綠萼正要端湯盅進屋,正好和婆子撞在一起,頓時湯盅落地摔的粉碎。
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等在隔間,長房老太太指揮丫鬟將陳允遠的被褥搬去念慈堂,「讓老爺去那邊歇著,在這裡也是礙手礙腳,還容易沖了胎氣。”
一切東西都準備妥當,就等穩婆過來。琳怡模模糊糊地聽到幫忙接生的婆子道:「先破水不好生......要加緊了才是······幸好我們請的穩婆是京裡極好的,不會有什麼問題。
陳家人忐忐忑忑等了一晚上,小蕭氏終於將孩子生下來。
報喜的婆子笑著道:「是位小姐,模樣長得極漂亮。”
長房老太太臉上露出笑容,「母子平安就好。」說著讓琳怡扶著去看小蕭氏和小寶寶。
小蕭氏吃了養身的藥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琳怡就在旁邊逗小妹妹,小粉團看著非常眼熟,好像是嘴巴像小蕭氏,鼻子下頜像父親似的。
不一會兒功夫小蕭氏醒過來。
琳怡隱隱約約聽到裡面說話。
小蕭氏沒能生下兒子覺得愧對陳家。
長房老太太笑著安撫,「兒女都是緣分,孩子、大人都平安已經十分難得了。多少人家連個女兒還求不來。”
小蕭氏想起姐姐蕭氏,雖然拼得全身力氣得了一雙子女·卻早早就沒了,比起姐姐,她已經是福厚。
陳允遠本來只想看女兒一眼,只是軟軟綿綿的小女兒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陳家好久沒有孩子出生,加之衡哥和琳怡出生時蕭氏病重不久撒手人寰,陳允遠沒有精力看一雙兒女,也就沒有印象剛出生的孩子到底有多大,手仲過去捏捏小女兒,陳允遠就皺起眉頭,「這·是不是太小了些?要不要請郎中來看看。
靠在迎枕上的小蕭氏差點就嚇得流出眼淚來,在福建時聽說有個武將家的妻妾連著生了五個女兒,那位大人一氣之下將第六個女兒一腳踹飛了。陳允遠剛才有模有樣的皺眉頭,真真將她嚇得魂飛魄散,「我的好老爺,剛出生的孩子能多大,娘說咱們家的小八已經算大的了。”
旁邊的乳娘忙迎合地點頭。
陳允遠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眼睛掃了搖車一眼·緊跟著又是一眼,乳娘看出些門道笑著上前,「要不然老爺抱抱八小姐·奴婢在旁邊幫襯著不會有事的。”
聽到「抱」字,陳允遠揮揮衣袖,「君子抱孫不抱子。”
小蕭氏聽得這話忍不住笑起來。
自從有了八姐兒,衡哥和琳怡每日都要去逗小妹妹,琳怡更是將繡好的小襪子、小鞋子一股腦地往八姐兒身邊堆。
小蕭氏看了埋怨玲瓏,「這些針線不要讓小姐來做,將出嫁時用的備好了才是要緊。”
琳怡剛將一隻拴著五色線的荷包吊在搖車上,「給八妹妹做的東西小,不費功夫的,母親就放心吧!”
「可不能馬虎·」小蕭氏提起這個就內疚,這些日子她也沒能幫上忙,等到出了月子她就要好好給琳怡張羅張羅,「你是要抬去康郡王府的,做出來的物件兒不講究要被人笑話,宗室那些夫人都仔細的很。”
她雖沒準備在周夫人和眾親戚面前一味低頭伏小·但是晚輩和新媳婦的本分她還是會做好,新房裡用的繡品是她的面子,自然不能讓人給打回來,琳怡嘟起嘴來逗搖車裡的八妹妹,不過眼前這個小妹妹也同樣重要呀。
小蕭氏將要出月子了,貢院才重新開張,陳允遠帶回來了好消息,「齊家哥兒能參加會試了。雖然沒有明言齊家哥兒是被牽連,不過朝廷沒有禁令的名單下來,大家也心知肚明。」舉子進貢院,陳允遠就讓人盯著,待看到齊家二郎順利地走進去待考,他這才松了口氣,「要說齊家哥兒,性子那是真的......外面閒話那麼多,換做旁人定不敢立即再去應考。”
長房老太太緩緩點頭,「這才是心裡坦蕩。」這一點最讓她看重,要是沒有賜婚,琳怡嫁去齊家她要比現在高興許多。
陳允遠道:「兒子看,只要主考不刻意將試卷挑出來,齊家哥兒八成還會上榜。”
不管能不能上榜,總是齊家的態度,書香門第靠的就是這份骨氣。
琳怡聽著外面祖母和父親的話,不由自主就想起琳霜勸她,也許齊二郎也和葛家少爺一樣能化險為夷,其實琳怡心裡一直也都是這樣想。
只可惜像琳霜和葛家少爺這般沒成親前就共患難,實是可遇不可求。
會試結束,舉子等著放榜,陳家也開始準備八小姐的滿月宴。長房老太太讓管事的最近來送賀禮的名單拿來。聽竹和白芍兩個將名單扯開拉著,長房老太太看著密密麻麻的名目也皺起眉毛,「還是請族裡的媳婦來幫忙張羅,太太才出了月子不能勞累,六丫頭閨中待嫁又有不能照顧的地方。”
白媽媽笑道:「奴婢瞧著也只能如此。”
白媽媽才下去安排,二房那邊就捎來話,大太太董氏和二太太田氏要過來幫忙辦宴。
「就讓她們來。」長房老太太道,「在外面看來,我們是占了二房的便宜,二房都能放下身段來言好,我們又怎麼好計較太多,我們畢竟在自己家裡,還能怕她們不成。”
白媽媽仍舊有些擔憂,就將長房老太太的話和琳怡說了,「六小姐還是勸勸老太太,就算要強也不是這個時候,起碼要等到小姐順利嫁去周家再說。”
琳怡臉上浮起笑容,「我看祖母說的有理,媽媽就放心去安排,咱們家裡又不是沒辦過宴席,無非是待客要兩位伯母幫忙,出不了亂子。」現在就怕成這樣,將來她嫁去周家要怎麼辦?
看著六小姐安然的笑容,白媽媽也微放下心來,「既然小姐也這樣說,奴婢就去辦。”
林正青從貢院裡回來,林大太太領著一群下人等在垂花門,林正青應付完林大太太,洗完澡就躺在床上。
微風輕吹著床幃,林正青睡的迷迷糊糊。
遠處傳來一聲驚雷,緊接著是木葉沙沙地聲音,不多一會兒大雨瓢潑而下,丫鬟們忙著關上門窗。
床上的林正青皺起眉毛,夢到滿地都是銀色的白,漫天大雪蓋住了地上所有的痕跡,他仔細找妄圖從上面尋到些蛛絲馬跡。
他蹲下來仔細的瞧,上面是一個女子小而纖細的足跡。
那個讓他困擾的人,讓他將情緒帶到夢裡的人,竟然是個女人。
林正青眼前一花,眼前突然燒起火來,火焰越燒越旺,放眼望去滿是紅色,紅紅的喜字被火燒的蜷曲起來。
火光中依稀有個平靜的臉。
他出生的時候,比他大兩歲的哥哥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脖子。小時候每當到了他的生辰,京城都會下起大雪,他站在院子裡背書,其實一直希望凍到手開始發僵的時候,母親能沖他招手,「來,喝杯姜茶。”
他一直等,卻從來沒有等到過。
相反的,到了大雪天,所有人只會想起那個夭折的哥哥,都會說他生的不是時候,大家都忙著太太難產,下人一時疏忽才會出了這樣的禍事,沒有人說是哥哥太調皮,要爬去樹上看雪。
不知怎麼的,林正青開始覺得沉悶,就像悶了幾日的天空,試種陰暗著卻沒有一滴雨落下。
林正青豁然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
門口的丫鬟聽到聲音進屋來伺候。
林正青皺起眉頭,「誰將窗子關上的?”
丫鬟嚇了一跳,天氣不熱,大爺額頭上卻滿是細碎的汗珠,「大爺,怎麼了?是不是做夢了?”
夢,就像是一場奇怪的夢,只能讓他迷迷糊糊地夢見些情景,卻不能讓他知曉始末。不過萬事都不是只有一條路能解決,就像是一把帶鉤的刀子,一刀砍下去總能帶出血肉來。
第二天,陳家長房的小八姐兒被小蕭氏抱著給眾位賀喜的女眷傳看。不一會兒陳八小姐的斗篷裡塞滿了金的、玉的各種吉祥掛件。
二太太田氏送了只金鑲玉的項圈,陳八小姐似乎偏愛這只項圈,握在手裡笑得十分開心。二太太田氏慈祥地笑,「我們八小姐喜歡這個呢。”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3:02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捨得
小蕭氏要出去待客,琳怡就留下和乳母一起逗著八妹妹,才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族裡的姐妹笑著結伴而來,「六妹妹的婚期在明年呢,就不要避著了,我們在一起也好說說話。”
琳怡笑著和姐妹們一起去了花廳旁邊的宜春閣,大家才坐下,外面就傳來鄭七小姐的聲音,「我先去瞧瞧小八妹在哪裡。”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屋子裡的小姐們都笑起來。 鄭七小姐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早就在家裡盤算好了都玩些什麼,先讓琳怡將從三河縣帶來的陀螺拿出來讓她挑,然後又選了一條系著鈴鐺的長鞭,讓琳怡尋了個安靜處就在院子裡耍起來。 琳怡囑咐跟著的丫鬟、婆子,「看著些,別玩的手軟,一會兒連筷子也不能拿,要叫郡主看出來。”
櫻桃笑著道:「也就陳六小姐知曉我家小姐的脾性。要是沒人攔著,別說一會兒筷子拿不起來,大約好幾日都不能自己吃飯了。」 琳怡回到宜春閣,發現琳婉、琳芳也來了,琳芳不像從前一樣坐在一群小姐中說說笑笑,而是陰沉著臉遠遠地避在一旁,抬眼看到琳怡,冷笑中頓時帶了幾分兇狠。 琳婉在一旁笑著遮掩,「六妹妹,我們大家正說到你呢,聽說你那裡有御賜的貢茶,我們能不能討來嘗一嘗。」 琳怡笑道:「就是一小盒余姚瀑布茶。”
「那已經很了不起了,」簾子一掀,國姓爺家二小姐周琅嬛和齊五小姐一起走進門,周琅嬛接著道。「會稽茶唯臥龍與日鑄相亞,其次余姚之化安瀑布茶,陳六小姐肯拿出來,我們倒是有口福了。」 周琅嬛說完和琳怡對視,兩個人頜首互相見禮。
齊五小姐也笑著道:「若說品茶我及不上眾位姐姐,若是泡茶我倒是能幫忙。」 琳芳向來是見到貴人就話多。見到周琅嬛倒也不再拉著臉。蹭著上前說話。 琳怡吩咐玲瓏去端茶來。然後和齊五小姐拉著手到一旁說話,「三小姐的婚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齊五小姐笑道:「已經要過嫁妝了。”
一轉眼大家都要嫁人了。 琳怡道:「我繡了兩條鴛鴦藤的汗巾,姐姐拿回去給三姐姐。」 齊五小姐抿嘴笑,「好。”
兩個人都沒說到齊二郎。屋子裡有丫鬟們端茶盞的聲音,齊五小姐看著陳六小姐臉上還似從前般親切的笑容,沒有半點做作,想及幾個人從前無話不談,「這次是國姓爺家幫忙,哥哥才能從牢裡出來。這次會考哥哥雖然拼著去了。只是......耽擱了這麼長時間沒有看書。又......背著罪名,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家裡人都心裡害怕。可誰也不敢問哥哥一句,生怕就將他壓垮了......這段時日對哥哥來說真是......什麼都沒了。」 琳怡聽得手指一顫,不由自主地抿起嘴唇。 看到琳怡臉色不好,齊五小姐強顏歡笑,「妹妹別嫌我話多。”
「哪裡,」琳怡道,「我還怕你不肯跟我說話了。」 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這次是皇上賜婚,誰也沒有法子,父母說到這個雖然憤憤地罵上幾句,她和姐姐還是為陳六小姐抱屈的。外面傳言都說這次舞弊案是為了扳倒主考早就算計好的,陳家為了立功連他們齊家也蒙在鼓裡,否則通個消息讓哥哥遠離主考官,何必如此。還有人說,哥哥有今日也是被人利用,陳三老爺因此升職是脫不了干係。直到哥哥會考完,父親去打聽消息,才知道陳三老爺一直暗中托人照應哥哥。
「哥哥回到家中只說這件事都怪他,臨考前不應該去主考官家借書。」齊五小姐提到這個,強忍著胸口的酸楚,不知道哥哥在獄中是怎麼過的,回家之後身上的傲氣都沒了,特別是聽到陳六小姐賜婚給康郡王的消息,脊背也沉下去,話也不再多說一句。
別看姐姐平日裡性子直率,可是未必能看透哥哥的心思,齊五小姐嘴裡發苦,哥哥想取個好名次,也是想順利和陳家結親。人人都有私心,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她和三姐真不該在哥哥面前時常提起陳六小姐。
「你哥哥一定能考上的。」琳怡看向齊五小姐,只有考上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齊二郎不善言辭就算有再大的冤屈都憋在心裡,這次借著會考定會全都發放出來。
齊五小姐點頭,「我也是這樣想,只是不敢在母親面前說,生怕有個萬一,母親承受不住,」說著頓了頓,「哥哥今天也跟著父親一起來了。」父親專程來謝陳三老爺,兩家的誤會總該解開,日後才好往來。
琳怡和齊五小姐送茶回去,宜春閣裡周琅嬛被人圍著寫詩句,從前琳怡只知週二小姐是禮數周到的大家閨秀,沒想還是個才女,就連平日愛跟人爭個高下的琳芳,也是站在一旁啞口無言。
琳婉湊著說兩句,很快就有小姐和周琅嬛對上詩文,琳芳不甘落後也應半首,這樣一來就像眾星捧月般,將周琅嬛映襯的更加出挑。
前世周十九娶了周琅嬛,那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這世她努力改變一家人的處境,倒連周十九和周琅嬛的婚事也跟著變了。
鄭七小姐總算在丫鬟勸說下放下鞭子,見到琳怡就拖起琳怡的手,「上次你做的蟹黃酥還有沒有了?我還要一盤蘇葉糕。”
「都給你準備著呢。」鄭七小姐在吃喝上面總能和琳怡合拍。
鄭七小姐不喜歡周琅嬛也是因為吃喝玩樂不能同流吧!
女眷吃過宴席,男人那邊酒肉正酣,女眷們仍舊拉著說話,琳怡吩咐廚房去煮青果茶來給女眷解酒,回來的路上橘紅一路小跑過來,「小姐,老爺帶著......來賀喜的幾家少爺給長房老太太請安了。”
來賀喜的幾家少爺......橘紅將話說的遮遮掩掩。
是在說齊二郎。 橘紅目光閃爍。
她和周十九的婚期都已經定了,哪裡還能見外男。
看著小姐眉頭微皺,埋怨地看她一眼,橘紅就知道是自己出格了,看到齊家二爺,她是嚇了一跳,好端端的人如今比竹子還瘦,就忍不住向小姐說......小姐為齊家二爺擔驚受怕了好幾日......她覺得齊家少爺也是這個意思,否則進了念慈堂,齊家二爺也不會抬起頭來悄悄打量。 橘紅的意思是現在不見以後就不可能再見到。
琳怡腳步停下來,看著廊下飄曳的宮燈穗子。
齊二郎是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去給祖母請安的吧!換做是她,在會試成績沒下來之前,大概也沒有多大勇氣來接受這麼多雙眼睛的打量。
琳怡提起裙角試著後退一步。
再見一面又如何,時間不能倒退,結果已經註定,掙扎也是徒增煩惱,她早就已經讓自己向前看,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為自己爭取過,輸了就要承擔最終結果。
到此為止是最好的選擇。 琳怡微閉上眼睛長長地出口氣,將心中所有的煩郁都一掃而光。 「掉河了......掉河了......」刺耳的聲音突然之間傳來。 琳怡剛走幾步又停下。
慌張的媳婦子邊跑邊叫,「快......快......快......是四小姐......了不得,要出大事了。”
琳怡看向橘紅,「快問問是怎麼回事。」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琳芳又出事了,她記得上次琳芳就摔在白堰池堤上。 這樣一鬧,三四個媳婦子都跑過來看,「怎麼了......四小姐怎麼了......在哪裡?”
「白......白堰那邊......我只聽噗通一聲,四......四小姐的丫鬟就說......小姐掉進池塘裡了。」那媳婦子結結巴巴將話說全。
下人聽了不敢延誤,忙去稟告長房老太太和各位太太。 大太太董氏和二太太田氏才慌張地迎出來。 眾人還沒走到南院,又跑來下人道:「救上來了......林家大爺將四小姐......救上來了......」
二太太田氏臉上又是驚訝又是慶倖,還夾雜著其他別的情緒,在旁人還沒打量出來之前,已經一閃而過,吩咐身邊的媽媽,「快去看看。”
沈媽媽立即明白二太太田氏的意思,提著裙角忙碎步上前,只是還沒走過壽山石,就看到媳婦子們抬著渾身濕透了的琳芳,後面還跟著一樣狼狽的林正青。
二太太田氏的嘴角一瞬間沉下來。
小蕭氏先想到將身上的斗篷拿出來,二太太田氏二話不說忙給琳芳遮掩上。
林正青似是此時才想起男女之防,向眾位女眷行了禮慢慢地退了出去。
琳怡抬起頭,剛好看到林正青微微閃爍的眼睛。 裹在斗篷裡的琳芳像篩糠一樣地顫抖。
第一百三十章 奪婿
琳芳灌了一肚子水嘴唇青紫氣也喘不過來,讓人又捶又潁吐出幾口髒水,才驚魂未定地哭出聲。
旁邊的婆子也鬆口氣,「好了。」 眾女眷這才都放下心,大太太董氏有話想問,張張嘴沒有發出聲,旁邊的林大太太也目光深沉。等郎中給琳芳把過脈,眾人才陸續散了,留下二太太田氏撫慰女兒。 出了門,陳大太太董氏和林大太太對視一眼,本來是准親家,卻不想鬧出今天的事來,大太太董氏詫異,林大太太更是手足無措。
還是林大太太身邊的龔二媳婦提醒,「太太,咱們去瞧瞧大爺吧,大爺水性也不好,別也淹著了。」 林大太太才緩過神來,這邊問不出話來,總能從兒子那邊打聽···… 大家立時分頭行事,在場女眷也各自想法設法打聽消息。
這樣一鬧,宴席只得草草散了,小蕭氏和心不在焉的大太太董氏張羅著將賓客送出門,長房老太太想要留著琳芳和二太太田氏在長房休息一晚,二太太田氏惦記著兵哥,琳芳又離不開母親,小蕭氏只要讓下人抬來肩輿將琳芳抬上小車。
回到陳家二房,二太太田氏將琳芳安置在紫竹院,遣走屋子裡的下人,田氏這才明著問琳芳,「你怎麼去了白堰池堤?”
琳芳平日裡有事就不避諱母親,今天吃了大虧,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也來不及細想,「我聽說康郡王送了禮物來······以為能在那邊偷看上一眼...···誰承想就遇見了林大爺......我......我······”往後的事還沒敢說出來。 只覺得臉頰上一痛,二太太田氏已經一巴掌扇過去。
琳芳瞪大了眼睛,眼淚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方才嚇得已經丟了一魂一魄,現在剩下的也全都飛散,只剩下僵直的軀殼。
二太太田氏手握著佛珠,細嫩的手腕如同白瓷一樣光潔臉上卻再也沒有了悲天憫人的神情,而是萬分的失望,「我早跟你說,讓你沉住氣不要亂來你卻不聽我的鬧出今天的事,現在就算六丫頭這門親事不作數,康郡王也不會娶你。」 琳芳仿佛連呼吸也忘了,一雙眼睛大而無神。
「被人這樣從池子裡抱出來,只要林大郎不要你,你就別想再嫁人。」 琳芳眼前閃過林正青的笑臉,康郡王的笑容是淡淡的安雅風儀舉止讓人不敢逼視。林正青是極致的漂亮,純粹,當他那幽黑的眼睛愈發明亮時,讓她不敢挪開目光,就像一道牆死死地將她扣住,讓她無處可逃,她只能後退,不停地後退一直摔到湖裡,睜大眼睛從水花裡依舊看岸邊的林正青微笑的表情。
聽到她的呼救聲,林正青不為多動只是眼看著水花四濺,看著她漸漸地說不出話來。
直到引來了人,林正青才一躍而下。 她要嫁給林正青。 琳芳胸口似是被重重一錘,仰頭倒了下去。
大太太董氏一路將琳婉拉扯到二老太太董氏眼前,“娘,您給三丫頭一條活路吧!要過明路的婚事眼見就吹了,我們娘兩是沒法做人了。二叔升官發財,將來再做了廣平侯,他這個一母同胞的哥哥連個女兒也嫁不出去,同是陳家的子孫如何差別就這樣大我小心翼翼地為琳婉挑選,磨破嘴皮說盡了好話才讓鴻臚寺卿劉太太做保山,二弟妹若是早就看好了這門親事,我說什麼也不敢和她搶,大家是同一個鍋裡吃飯的,有什麼事非要遮遮掩掩真要將人逼到絕路上才肯干休?我是和二叔一家搶過長房嗣子,從前我是不好說出口,我就是怕將來沒有娘幫襯著,我們一家留在二房沒有活路,這才生了去長房的心思,人人都說二弟妹是菩薩心長,我也不敢反駁,可是在菩薩眼皮底下討日子著實不容易,家裡的下人個個念二弟妹的好,我為了縮減開銷,少了下人的銀子,下人一個個背地里說我黑心腸,哭也鬧到二弟妹那里去,壞的我是全擔著,好的半點也輪不到。”
大太太董氏說著抬眼看二老太太董氏,「娘,您是我的姑母,您心裡還不是也看不上我這個媳婦。自家人都是如此,更遑論他人,您說的對,自從我嫁到陳家來,就沒有給陳家添半點光,我從十幾歲熬到三十六歲,大半時間在姑母身邊,姑母也是眼瞧著我酸甜苦辣樣樣嘗過,只有琳婉這一個女兒,是我的心頭肉,偏是嫁人都一波三折。”
「我苦也就算了,我認了。琳婉將來也要跟我一樣不成?”
二老周太董氏剛才已被琳芳的事氣得發抖,看到大太太董氏聲淚俱下的控訴,就算鐵石心腸動容了,更何況三丫頭琳婉確實無辜。
董媽媽見狀忙上前勸大太太董氏,「太太,您別急,老太太心裡有數,您總要讓老太太緩緩,老太太的病還沒好呢。”
經董媽媽這樣提醒,琳婉也從驚詫中回過神幫著董媽媽安慰董氏。 看到女兒的孝順,大太太董氏更加難過,掩面放聲痛哭。
二老太太董氏只覺得胸口慌跳不停,「事情還沒一定,你現在哭有什麼用,這個家還有我做主,誰也別想亂來,」說著看向琳婉,琳婉眼睛紅腫想來是之前已經哭過,「三丫頭還有我這個祖母,我自然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陳家二房鬧成一團,陳家長房送走了賓客,慢慢清淨下來。
琳怡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 一旁的玲瓏將琳怡、鄭七小姐和周琅剪的窗花一個個晾出來 兩只搗藥的玉兔,唯有一張是搖竹子的小姑娘。 長房老太太看著有趣,指著那個小姑娘,「這是誰剪的?”
琳怡想到就覺得好笑,「我和鄭七小姐跟週二小姐學剪紙,本來大家剪的都是兔子搗藥,鄭七小姐將兔子耳朵剪短了又將藥杵剪長了,我和週二小姐看了想了法子,我將短耳朵的小兔子剪成了小姑娘,週二小姐將藥杵剪成了竹子。”
長房老太太撲哧笑出聲,「難為你們想到這個法子。」 鄭七小姐當時就說,還好站著的兔子和小姑娘都是兩條腿。她和週二小姐被逗笑得喘不過氣來,到現在她的肚子還疼呢,「我說好了要將這三張剪紙繡成帕子,我們三個一人一塊。」就這樣鄭七小姐也喜歡上了週二小姐。 長房老太太抿嘴笑,「你和鄭七丫頭都應該和週二小姐學學禮數。”
說到學禮數。琳怡微笑,「週二小姐說回去稟過周夫人,就將身邊教規矩的嬤嬤借我。」是怕她將來進了宗室大門,讓人挑出刺兒來。
這倒好了。長房老太太正愁找不到好的管教嬤嬤。 祖孫倆說到這裡,白媽媽進了屋,白芍帶著小丫鬟見隔扇關上,白媽媽這才低聲道:「是四小姐讓丫鬟打聽著前面康郡王的消息,然後去的白堰池堤,林家大爺吃多了酒出來吹風,正好看到四小姐落水。」 周十九今晚當值,放下禮物就走了,就算是經過白堰池堤大概看也沒看一眼吧。
琳怡想到林正青得意的目光,林正青是故意在那裡等琳芳,要的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琳芳救起來。現在陳允周春風得意,相反的陳允甯頻頻給二老太太董氏添堵,既然都是和陳家結親,自然要選一個更靠得住的岳丈,況且琳芳更好擺佈。 現在就看琳婉要怎麼辦。
接下來的事讓陳大太太董氏滿嘴起泡病倒在床,琳婉雖然得二老太太董氏歡心,卻最終還是被人搶了婚事。
二太太田氏很快和林家換了庚帖,陰陽先生批過八字之後,男女雙方保山碰頭,這門親定死了。
外面看來這門親事異常的順利。琳芳並不好受,哭著、鬧著、砸了滿屋子的瓷器,投繯自盡的招數都用了,也沒能動搖陳二太太田氏的決心,現在正是陳允周求前程的時候,內宅鬧出醜事來,陳允周在人前也抬不起頭。
琳芳聽身邊的嬤嬤說過吞金、投繯、服毒死的慘狀,親自見識過家庵裡的清苦,眼看著年紀輕輕的女眷剃了光頭卑躬屈膝地求施捨香油錢,終於漸漸安靜下來不再鬧了。二太太田氏選了會試放榜的好日子,將林正青考中會元的喜訊講給琳芳聽,「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比誰都疼你,不將這門親事定下來,日後你還怎麼出門見人?”
琳芳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撲進田氏懷裡放聲大哭。 田氏輕輕拍著琳芳的肩膀,「本來我已經看好了要在宗室裡給你找個良婿,誰知道你出了這樣的亂子......既然知道後悔了,就要記住這個教訓,日後再也不能胡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3:10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緣分
琳芳想起林正青的模樣就覺得心裡發寒,欲將林正青的種種田氏聽卻又不敢。
「林大郎連中三元,」田氏看了女兒一眼,「也算是你的福分,你從前不是還挺歡喜這樣的親事?”
要不是從前歡喜,琳芳也不會知曉林正青竟然......竟然是那個模樣。現在沒有了別的路可走,她也只能盼著成親之後,林大郎會對她好一些。
一門親事壓下來,活蹦亂跳的琳芳就像離開水的蝦,劇烈的掙扎一陣,慢慢蔫下來,
會試放榜,從前本來已經考上貢士的考生上一榜榜上有名,這次卻名落孫山的乾脆在榜前大哭喊冤,上次沒考上這次卻考上的,激動之余當街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次科舉還算是公平,」陳允遠邊喝茶邊感慨,「只是對齊家哥兒嚴苛了些,我聽說放榜晚了一是因兩份試卷決不出哪個更勝一籌,總裁們頗為發愁,最後還是又仔細辨認,才發現一份試卷文辭、書法更精,也就是林家大爺的那份卷子。”
長房老太太聽著直點頭,已然明白陳允遠的意思,齊家哥兒因此取了二名,「這樣的結果也算是給齊家哥兒正了名。”
陳允遠道:「也是主考大人一心為國取賢,對所有考生一視同仁才有的結果。不過,大家因此都為齊家哥兒抱屈,要不是齊家哥兒進了刑部大牢,這會元還該是他的。”
里間的琳怡微抬頭,這話放在明面上好聽,主考、同考一概沒有二話,那也是齊家上下打點的結果。隔扇旁偷吃芙蓉糕的玲瓏,被外面的話吸引,忘了遮掩,橘紅悄悄過去拍了玲瓏一下,玲瓏嚇得臉又紅又紫,差點就叫出聲。
兩個丫頭掩著嘴笑著在屋裡打鬧。自從知曉了琳怡會將她們帶去周家,玲瓏、橘紅兩個心情就一直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好的關係,琳怡心裡也覺得輕快許多。
外面陳允遠還沒將好消息說完,「皇上賜了林正青和齊重軒‘恩榮宴’的銀牌。”
按理說只有考中了狀元才會賜銀牌賞恩榮宴。皇上這次破例,是因上次的科舉舞弊格外嘉獎。
長房老太太道:「齊家哥兒也算是因禍得福,日後定會得皇上重用。”
因此獲利的還有林正青,之前看到林正青得意的笑容,琳怡就猜測這次齊二郎的事說不定和林正青有關系。
若是林正青也像她一樣記得前世的事呢?
那麼這次的試題林正青定是知曉,知曉會試的題目正好用來陷害齊重軒,等到會試重考自己又一舉得了會元......
就像上次林正青說起她的小名......她那時就猜測林正青就算不像她一樣,也是對前世種種有零碎的記憶。
林正青做了陳二老爺的乘龍快婿,從此之後,陳家宴席上都會見到林正青。
這也算是冤家路窄,林正青和周十九,該躲的一個也沒躲開。
琳怡舒口氣放下心中的不快,叫上玲瓏、橘紅兩個丫頭去做點心,她出嫁之後祖母的藥膳就要交給廚娘做,親手孝敬祖母的機會少了許多......
幾日的功夫天氣由熱轉涼,殿試畫上圓滿的句號,朝廷湧進一大批國家棟樑之才。林正青中了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齊重軒得了一甲第三名。消息傳到陳家,陳大太太董氏聽了當時就昏了過去,本來琳婉該是狀元夫人啊,到嘴的肥肉硬是被人生生地扯了出去,更雪上加霜的是陳大老爺的姨娘鞏氏生下了個少爺,可是沒滿月就死了。
白媽媽輕聲向長房老太太道:「鞏氏說少爺生下來就渾身冰涼不時抽搐,定是胎裡就中了藥毒,要二老太太和大老爺為她做主,大老爺眼看著好好的兒子沒了對大太太也起了疑心,大太太更是一病不起。雖然二老太太平日裡並不喜歡大太太,可這時候也看不過眼,將大老爺叫去狠狠地罵了一頓,說鞏氏不守本分,陷害主母要將她逐出家門。”
一眨眼的功夫,鞏氏孩子沒了,鞏氏也不能再留在陳家,像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這個人是誰?病在床上的大太太董氏?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恐怕大老爺不肯將妾室送走,否則開始就不會攪得家宅不甯。」男人但凡被女人迷住了,就不曉得「分寸」二字。
白媽媽道:「大老爺正是不肯,大太太才病的更重了,多虧有三小姐在旁衣不解帶地侍候,」說到這裡頓了頓,「不知道是不是京裡的事傳去川陝,大太太娘家已經寫信問詢了。”
長房老太太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看了眼琳怡手中繡的牡丹花。這樣一鬧,就算二老太太董氏偏向小兒子,現在也該收收心管管大兒子一家。
琳怡將手裡的針線放進笸籮裡,跪坐在床上給長房老太太揉捏起肩膀來。
長房老太太已經習慣和琳怡說話,「六丫頭,你說說,二房那邊又要出些什麼事?”
琳怡想起琳婉的柔婉恭謙來,「三姐姐年長,應該會在我和四姐之前出嫁。」琳婉丟了一門好親事在先,所以想辦法給琳婉尋一門好親事就是最好的補償。大太太董氏心裡舒暢病好得快些,大太太娘家問起來,二老太太也好交代,畢竟家和萬事興,二老太太怎麼會不知曉這個道理。
所以鞏氏的事,八成和琳婉脫不開干係。
琳怡提起琳婉,長房老太太道:「將來各自嫁人,總不常在一起,這些人也倒好說,我擔心的是周家那幾個夫人、太太,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琳怡笑著安慰長房老太太,「沒關係,反正孫女腿快,見到她們就一溜煙跑個沒影。”
長房老太太被逗笑了,拉起琳怡,「你呀......」說著笑容漸收,「還是多和禮儀嬤嬤學學,將來也好少讓人挑錯處。”
在琳怡眼裡,禮儀嬤嬤本來已經是雞蛋裡挑骨頭,若是能過了她這一關,將來人前是不可能會失禮了。
在禮儀嬤嬤眼皮底下學了幾個月,琳怡終於得了一天的假,乾脆將鄭七小姐和周琅、齊五小姐一起請來說話。
齊五小姐家裡有事沒能來,周琅和鄭七小姐準時赴約。
三人坐在涼亭裡品琳怡煮的茶,看著山水一樣的茶末飄在杯子裡,周琅笑道:「有古人之風,現下會分茶的人越來越少了,妹妹是好手,」說著挽起袖子,「我也做一個充數。”
鄭七小姐對分茶沒有興趣,更喜歡剛擺上來的點心。
大概是三個人都受過禮儀嬤嬤的折磨,這次聚在一起反而更有話說,聽著周琅抱怨禮儀嬤嬤多麼嚴苛,鄭七小姐心裡別提多暢快,不過禮儀嬤嬤也有鬆懈的時候,教過周琅的陸嬤嬤年紀大了,下午最喜歡打盹,琳怡就趁著那時候偷偷懶。
周琅羨慕地看著琳怡,「我那時候就要吩咐廚房做杏仁奶,陸嬤嬤吃好了總會讓我多歇歇。”
鄭七小姐懊惱,「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話一投機時間過的就飛快,分開的時候大家都有些依依不捨,不幾日周琅和鄭七小姐就給琳怡寫了信。
琳怡的信也剛好寄給她們。
長房老太太看了也贊許琳怡,「好眼光。」不管是周琅還是鄭七小姐、齊家小姐,都是秉性好的孩子。
琳芳那邊雖然也有五王妃、昌信伯三小姐,昌信伯三小姐先不說,五王妃的性情眾所周知。
人和人求的不同,五王妃在琳芳眼裡可是塊寶,至少地位顯貴啊。
琳怡開始感覺到備嫁的日子難熬,做不完的女紅,白天還要學禮儀,能看到鄭七小姐、周琅的信是最讓她高興的。
只是沒想到,這次在周琅的信上看到了齊二郎的消息。琳怡將信讀完放回信封裡,第二天在長房老太太屋裡也聽到了同樣的事。
小蕭氏道:「聽說齊家要和國姓爺家結親了,昨天已經請了保山上門,周家沒有馬上點頭,也沒有拒絕。”
長房老太太看了孫女一眼,琳怡正拿著薄胎瓷的茶杯慢慢喝茶。
只要女方沒有明著拒絕,就是說八成答應了這門親事,只要男方再請保山上門,下一步就是看八字合不合了。
看到周琅的信,琳怡開始有些驚訝,後來也慢慢覺得順理成章。國姓爺家的小姐自然也是等著科舉過後選個前程好的俊才做婿,狀元郎已經定了親,榜眼不是京畿人士,探花郎經過牢獄之災磨礪將來更能成器,更何況之前科舉舞弊案,國姓爺還幫過齊家。開言成匹配,舉口合姻緣,這就是緣分。
這算不算是門好親事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償所願
陳家和齊家婚事談的波折,到了周家卻十分順利,陰陽先合過八字,說是上等的姻緣,齊家、周家長輩都十分滿意,婚期很快也就要定了。
周琅本應該嫁給周十九,她是和齊二談婚事,沒想到會突然峰迴路轉,她要嫁周十九,周琅嫁齊二。她和周琅還秉性相投做了閨閣中的好友······
周琅在信裡說,齊二好像性子沉悶,周琅偷偷隔著簾子看了一次,這個探花郎有幾分文人的清骨,周家的宴席上,周琅的兄弟很少能和齊二說上幾句話,倒是齊二太太為人爽快,不知道將來嫁過去能不能和其他人相處好。
琳怡將給周琅做的荷包遞給玲瓏,讓人將回信一併給周琅送去,信裡只是說說小女兒之間備嫁的心思,琳怡雖然和齊家小姐要好,也不一定就和周琅說起齊家。周琅和她一樣不過是想找個人傾訴心中的情緒,至於嫁去夫家會怎麼樣,只有周琅自己才能知曉,她不用比周琅還關心齊家。
齊三小姐成親前一天,琳怡將自己做的蝴蝶寶石耳飾和一小盒點心送去給齊三小姐。
齊三小姐屋裡的物件已經被搬去了夫家,現在空坐在炕上一眼看去有些滿目淒涼,這是她住了幾年的屋子,就要離開,總有些心酸。
再也不能時時刻刻和姐妹們賴在一起,不能在母親面前撒嬌,而是要小心翼翼侍奉公婆,齊三小姐想到這個就覺得心裡發悶,兩姐妹正圍著炕桌喝茶,聽到丫鬟說陳六小姐送來了賀禮,齊三小姐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讓丫鬟將禮物打開。
小巧的耳飾,不似工匠打造的精美,卻十分奇特,紅色米粒大的寶石串成蝴蝶的模樣下面用了紅色的流蘇做點綴,長長的一隻拖到肩膀。齊三小姐拿起來比在耳朵上試了,不由地笑出聲,「難得她能想到這個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耳飾了。”
再打開盒子,裡面是夾著果仁的乳酪,切成小小的片,放在嘴裡含著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可以帶在隨身帶著,餓的時候拿出來吃。
丫鬟笑著道:「送來禮物的丫鬟說,陳六小姐最近一直在吃乳酪。”
甜的味道能讓人變得輕鬆似的原來大家待嫁的心情都是一樣。齊三小姐吃一口滿足地笑了。
周二小姐也送來禮物,是一隻累絲金鳳鑲寶步搖,齊二太太一再誇讚,「到底是國姓爺家的小姐,人看著大方,禮數上也周到,你們兩個要好好學著。
齊三小姐和齊五小姐對視一笑。這就是不一樣,陳六小姐是對待姐妹的心思周二小姐是為了討好未來的婆婆。
第二天一大早齊三小姐就被捉起來洗澡、穿衣,終於有機會和妹妹說話,齊三小姐拉著妹妹「我最擔心的就是哥哥,你在家要好好開導他,週二小姐性子不錯,將來定能成為好嫂嫂,」說著頓了頓,「雖然我還是喜歡陳六小姐多些。」哥哥的性子和陳三老爺有些相像,兩家在一起,將來才更好相處。
說到這點,姐妹兩個短暫的沉默。
如果事事都能照人想得來,那就好了。
齊五小姐先回過神來笑著道:「我去打聽前面怎麼樣了?看看哥哥能不能難住三姐夫。”
齊家熱熱鬧鬧地辦喜事。
陳二老太太董氏也有個好消息告訴大兒媳。
琳婉正在陳家長房做客,聽到消息匆匆忙忙地回去了二房。
「怎麼說?」琳婉邊走邊問。
大太太董氏身邊的方媽媽親自來長房接琳婉,「二老太太給小姐定下了門親事,是鎮國公家的長子,康郡王的嬸娘周夫人做的保山。”
琳婉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媽媽說祖母為了我······」
方媽媽高興地熱淚盈眶「我家小姐終於有喜事了,太太高興的說不出話來,奴婢都······」說著用帕子去擦眼角,「原本是二太太說給四小姐的親事,老太太這次也算一碗水端平了。”
二太太田氏原來是想要將琳芳許給鎮國公家的長子。
鎮國公的長子將來襲爵之後就是輔國公。琳婉不確定地看著方媽媽,「媽媽是不是弄錯了,這怎麼可能。”
方媽媽又哭又笑,「小姐這次是真的,多虧太太病著還向老太太求情......」
這幾日大太太董氏病在床上,大老爺又被鞏氏的花言巧語迷住了,整個家裡烏雲密佈。
琳婉回到陳家,先去大太太董氏房裡,母女兩個見面就抱在一起哭得眼睛紅腫。
董氏拿帕子給琳婉擦眼淚,「這次要你父親看看,要是沒有我娘家,這個家就要垮了,看他護著那個**。”
琳婉緩緩頜首,「母親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身子,女兒將來還要依靠母親。”
從董氏房裡出來,琳婉徑直去了二老太太的和合堂。
二老太太將婚事向琳婉說了一遍,琳婉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越來越鎮定下來。
二老太太董氏略有些驚訝,心裡卻十分滿意,等到琳婉退出去,二老太太看向董媽媽,「這次老大房裡出了事,三丫頭倒像長大了許多。”
董媽媽道:「奴婢也是這樣覺得,不枉老太太親自給三小姐挑選親事。”
二老太太長長舒口氣,「嫁去宗室哪裡容易,我是該做的都為她做了,將來如何也要看她的造化。”
董媽媽心裡一動,「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多給三丫頭備些嫁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去宗室,」說著眼睛微闔,「要在六丫頭之前出嫁,這樣好先在宗室立足。”
老太太這是想要靠三小姐壓住六小姐。六小姐之前因葛家的事已經和宗室有了過節,本來就前景不好,三小姐雖然才貌不出眾,卻性子賢慧很容易做了長輩眼中的好媳婦。
董媽媽臉上立即有了笑容,「奴婢這就將庫裡的物件單子拿來。”
董長茂熱河都統的認命下來,董氏一門立即變得炙手可熱,這也讓二老太太董氏出面談的婚事進行的十分順利。
合了八字換好庚帖,二老太太董氏和鎮國公夫人挑了個好日子,年前就要將婚事辦了。
長房老太太聽了冷哼,「讓人一聽就知道她用了什麼壞心。六丫頭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她就趕在今年將三丫頭嫁出去。」康郡王府還沒佈置好,周夫人還有閒心做保山。琳婉是陳家年紀最大的小姐,先嫁也就順理成章,就算婚事趕了些,還要說是因為琳怡被賜婚的緣
琳婉、琳芳、琳怡的婚事都籌備順利,十二月,琳婉先出嫁。陳家上下佈置的無比靈斯重,正趕上董長茂和妻兒來京,陳家二房來賀喜的賓客絡繹不絕。
過嫁妝那日,陳家抬出一百多抬,鎮國公夫人看了笑得合不攏嘴,對這個媳婦頓時多增了好感。最讓鎮國公夫人覺得臉面有光的是,來觀禮的宗室比她想像的要多,這樣算下來家裡的宴席少了十幾桌。
鎮國公夫人忙著張羅宴席,那邊康郡王的嬸娘周夫人將大媳婦甄氏叫來,「快去幫幫你嬸子。”
周大太太甄氏笑著應了,麻利地指揮起下人來。不一會兒功夫少了的宴席就都擺好了,鎮國公夫人感謝甄氏,「還是有你幫忙,否則我家裡真的會出亂子。”
「呸,呸,」甄氏笑著吐兩口,「大喜的日子,嬸子可不能說這樣的話,這滿園子的賓客不知道多少人看著眼紅呢,就說最近宗室辦喜事,也沒有多少家就比您家排場大。”
鎮國公夫人笑眯了眼睛,「這話怎麼說的,明年三月就是康郡王的婚期,我們哪裡能及的上郡王爺。”
說到這個,甄氏眼睛紅起來,「我們家夫人正為這個發愁···…您也知道永昌的事······全家都被貶出了京,這事可跟陳家長房脫不開干係,許多宗親恐怕請也請不來了。我們家這位郡王妃啊······那可不是等閒人,將來進了府我們是誰也不敢惹,不像嬸子那媳婦,早就賢名在外,將來定是嬸子的好幫手。”
聽得這話鎮國公夫人更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愉快,臉上還要裝作愁苦,「哎呦,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那可真······難辦啊!”
在一片鞭炮、賀喜聲中,琳婉的婚事順利完成。
長房老太太因吵鬧聲一晚沒有安睡,白媽媽也在一旁道:「知道老太太為六小姐準備了一百二十二抬嫁妝,那邊就出一百三十抬,明著就是要壓過我們家小姐。”
白媽媽正說著話,陳允遠下衙回來一臉的愁楚,「老太太,這下可麻煩了,琳怡的婚事不知道還能不能如期辦成。”
長房老太太立時皺起了眉頭。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3:15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仇恨
今年各地奇冷,官員都多發了銀霜炭、棉花等物避寒,琳帔除了給小蕭氏請安,大部分時間都膩在長房老太太的房裡貓冬,沒事的時候聽玲瓏、橘紅兩個說,家裡的下人也有疏忽大意被凍傷的。
在福建的時候,每年大家都要用凍傷膏子,今年在京里家裡有地龍,就少備了些,沒幾日管事的婆子就說藥膏子都盡了還要再做。
長房老太太早就說,今年冬難過,說不得要有災。
所以陳允遠說起雪災,長房老太太和琳怡祖孫兩個都沒驚訝,“河北、山西、山東都有災情的折子呈上來,當地開倉放賑,陷雪死、凍死百姓仍舊不計其數,加之韃靼趁機擾我口北搶掠,早朝上龍顏大怒,要派兵張家堡,”陳允遠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朝堂上有人推舉董長茂都統,恰好熱河兵權沒有交接完,董長茂又慣於在邊疆用兵,可以一直北上先抗韃靼,再去赴任。”
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這是誰想出來的推卸責任的好法子,一將多用,更顯得朝廷武將凋零。
這些年朝廷為了手握大權,將功臣勳貴壓制的無所建樹,名將子孫凋零,像陳允遠這樣的勳貴子弟都已經要走科舉這條路才能入仕。 朝廷文武失衡,文官結黨互相陷害,武將雖被壓制,可邊疆仍舊戰事不斷,朝廷無將可用只得依賴成國公般老將,這樣下來,成國公軍功漸大才會肆意妄為,所以政局如今動盪不安。
不過選在這個時節對抗韃靼,十足十的會負荊而歸,皇上也是一時震怒才會派兵,聖意難以迴轉,只能想辦法遠遠站開免得將來自己受牽連。
陳允遠道:“熱河駐兵非同小可,董長茂遠遠從川陝而來上任·兵部尚書稟奏要以熱河駐防為主,所以就有人提了康郡王。一來康郡王在福建立過大功是難得的武將人選,二來作為宗室也有一定的震懾之威,”說著嘆氣,“兒子想,若是康郡王真的去了張家堡,明年三月恐怕一定能趕回來,這婚事可不是就要拖下來。”
長房老太太微攥手裡的佛珠,抬起眼睛·“康郡王怎麼說?”
陳允遠皺起眉頭,“康郡王說要聽聖諭,說不得兵部還有其他人選。”
長房老太太道:“真的是聖意已定不能轉圜?”
陳允遠道:“現在只能盼著南書房的幾位近臣,讓皇上打消這個念頭,就算要徵韃靼也要等到天氣轉暖·否則對我軍不利啊。”
朝堂上暗流湧動,就算猜也猜不出個結果。
陳允遠只好四下里去打聽。
長房老太太表情有些沉悶,“也不知道康郡王到底怎麼想的?倒是提前知會一聲,我們也好有準備。”
琳怡服侍長房老太太歇著,自己也覺得有些困。 長房老太太屋裡的暖炕很大·祖孫兩個怎麼睡都綽綽有餘,琳怡說是擠著暖和要在長房老太太炕上睡,長房老太太心裡知道,孫女是想多陪陪她。
“祖母不用擔心,”琳怡給長房老太太掖好被子,“福建那麼大的事他都辦好了,不過是韃靼擾邊·前朝開始就沒斷過,就算去了也不會出大事。”
長房老太太瞄了琳怡一眼·“避重就輕,我說的是你的婚事。”
婚事。 琳怡也縮進被子裡,白芍提前就將整條被子都烤暖了,現在貼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琳怡瞇上眼睛,“祖母·這不是我的婚事,是康郡王的婚事。”週十九去了張家堡·能打個小勝仗回來,成親時少不了更加風光,就算打不了勝仗相信週十九也能想出萬全之策脫身,到時誤了婚期,會有人替週十九說話,說他不顧一己私利一心為朝廷辦事,就算有過也是皇上身邊的忠臣。
所以只要躲過旁人的暗算,將事安排妥當,就對周十九有利。
現在她要算算怎麼才對她更有利。
琳怡趕女工眼睛累得直打架,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長房老太太早就吃過早飯坐在羅漢床上和小蕭氏說話。
琳怡吐吐舌頭,沒有禮儀嬤嬤看著,她也學會偷懶了。
白媽媽笑容可掬,“老太太說小姐乏了就多睡睡,在自家裡就圖個自在。”
現在她是偷懶都有了正經的藉口。
小蕭氏正和長房老太太說董長茂家眷來京二房宴請賓客,“我們也不好就不見,舅老爺和舅太太總是長輩,至少也要帶著衡哥和琳怡過去請個安。”
禮儀是要周到的,否則就會被人說三道四。
琳怡慢慢走出來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提起董家人,表情明顯不愉快,“天氣冷,你們早去早回。”小氏頜首,“吃了宴就回來。”
長房老太太說完又囑咐小蕭氏,“董家那邊說了不中聽的,你只當左耳進右耳出,不用放在心上,特別是六丫頭的事,不用和他們爭辯,人嘴兩張皮捏也捏不住,”說著吩咐白媽媽,“咱們今天吃餃子。”
多捏捏也好讓她們少張口。
琳怡忍不住掩嘴笑了。
正好是琳婉第三日回門,二房家裡張燈結彩,下人早早就在門口迎客,小蕭氏帶著兒女進了花廳,就看到一身藕色團花褙子,銀狐毛領、袖,高髻圓盤臉,頭戴金鳳,眼睛雪亮的夫人坐在二老太太董氏身邊。
二太太田氏笑著上前介紹,“三弟妹不認識,這就是咱們舅太太。”
舅太太尚氏笑著端詳小蕭氏、衡哥和琳怡,然後站起身招呼小蕭氏過來坐,“我可等了半天了,比新姑爺還難請呢。”
小蕭氏給舅太太行禮。
衡哥和琳怡叫了聲,“舅祖母。”
董長茂是老來子,年紀小輩分高,其實尚氏年紀是和大太太董氏相仿,尚氏聽了這話笑道:“我走到哪裡都是輩分大。”
大家在一起說了會兒話,門房上報新姑爺和琳婉到了。 二太太田氏忙讓丫鬟落墊子、倒茶,新姑爺要給二老太太和陳允寧夫妻磕頭、敬茶。
眾人滿臉笑容中,琳婉和周元廣進了門,大家圍著讓周元廣和琳婉給長輩行了禮,然後才仔細打量琳婉和新姑爺。
不知道是不是因宗親的緣故,站在一旁都頗有幾分的氣勢,周元廣相貌雖不如周十九,可是兩人眉眼中也有些相似之處。
琳婉穿了銀紅石榴花褙子,紅狐領杏色金盞花氅衣,梳著婦人圓髻,戴花開並蒂掐絲金簪,兩隻鑲寶蝴蝶戲花短簪,額頭上畫著梨花妝,面上桃紅,嘴唇豐潤,看起來像是與平日換了個人般,十分漂亮。
琳婉挨個和大家問好,琳怡才要向琳婉行禮,沒想到琳婉先拜了下去,屋子裡一下子靜下來,琳婉這才紅著臉,將琳怡扶起來,“六妹妹更漂亮了。”
在周元廣和尚氏臉色沒黑之前,琳怡笑著說了討喜的話,“這話該是我們說三姐,”琳怡說著看琳芳,“四姐,你說是也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哪能讓琳婉吃了虧,這禮數她是不著急受的。
琳婉羞澀一笑。
接下來就是陳允寧的重頭戲,將姑爺從頭誇到腳,話中飽含深意,就是想要藉著宗親的關係找個好差事,然後讓自己的庶子見了姐夫。
女兒、女婿被陳允寧夫婦帶走說話,其他女眷就聚在花廳裡。
小蕭氏和琳怡才坐下,只聽尚氏笑著道:“只要不提朝局政事,我們就沒什麼不能說的。”說話的時候眼睛輕翹,目光若有若無地看著小蕭氏和琳怡。
琳芳看了轉頭向琳怡冷笑,片刻的功夫,琳芳就壓低了聲音,“妹妹可去月老廟抽過簽子?京畿但凡定親的小姐都要去問問吉凶。”
言下之意,她去了定會抽了兇簽,琳怡吃了粒桂花糖,看來週十九去尚陽堡已經是在所難免,“看四姐的樣子就知道四姐抽了大吉,四姐就不用擔心日後嫁去林家····…”明明是不願意嫁給林正青,抽個大吉又能怎麼樣,那些籤紙無非就是自欺欺人。
聽得這話,琳芳手一抖,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乾乾淨淨,想起林正青她一陣恍惚,再回過神,琳怡已經帶著丫鬟遠遠走開了。
若不是周圍都是親眷,琳芳就要將手邊的茶碗砸在地上。
周元廣和琳婉回去周家,小蕭氏就以小八姐為由帶了衡哥和琳怡回了長房。
尚氏坐在二老太太房裡滿是笑容,“這下您心裡可是舒坦些了?”
二老太太微微一笑,旁邊的董媽媽道:“三太太本是想要開口問康郡王領兵的事,沒想先被舅太太封住了嘴,您沒瞧見三太太和六小姐的臉色… …”
二老太太董氏道:“也該讓她們發愁了,四丫頭一門好好的親,生生就沒了。這福氣在別人身上就覺得眼紅,硬搶過去放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
尚氏掩嘴,“要是帶兵打仗,誰能比得上咱們董家,老爺說了,若是咱們家的女婿,他怎麼也要上奏皇上不宜發兵,康郡王哪裡會擔上這份凶險。 ”
這娶妻是福,娶不好可就會變成了禍。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聘禮
兵貴神速,皇帝和臣子達成一致,康郡王周元澈立即帶人北上。 康郡王臨走前皇帝將陳允遠叫去說了一番話。
陳允遠從宮裡出來回到家,見到長房老太太和小蕭氏就有一種羞愧的感覺,在皇帝面前表明決心,要以國家大事為重,康郡王和琳怡的婚期不變,陳家照常安排婚事,若是康郡王沒能歸京,陳家就會一直等著女婿。
其實陳允遠是覺得委屈了琳怡,為了迎合皇帝,才不得已拿出一心為國的氣魄。
陳允遠暗暗懺悔,琳怡卻覺得如果父親從此之後都是如此,仕途會順利許多,不管父親在外怎麼做,心中都是向著家人的,一家人不必計較這些。
陳允遠道:“康郡王去了張家堡,三個月定然不能返回來,家裡就不必安排了,還是聽消息。”
琳怡側頭看長房老太太,昨晚她就和長房老太太商量好了,無論如何陳家都要和康郡王一樣,一心為國,這條船隻要踏上來就不能反悔。
長房老太太胳膊支在羅漢床上,點化這個不開竅的兒子,“既然都已經在皇上面前說了,怎麼還能不著手安排,萬一康郡王回京來,你準備怎麼嫁女兒? ”
陳允遠看著燒熱的熏籠,這……真的能……回來嗎? 多少老將都在韃靼上面栽了跟頭,若說康郡王小小年紀就能一舉得勝,那也太離譜了。 最可能的情形是,康郡王帶著幾十輕騎趕去張家堡,那些韃靼早就搶了東西沒影了,臨時集結人馬出關去追,沙漠的地形多少人進去都會暈頭轉向,韃靼最擅長的戰術就是讓地形拖垮大周朝軍隊,再奇襲得手獲勝,往往是進沙漠幾萬人,出來的不過千百殘兵。
更何況現在是冬季,要等到春天大雪化了之後才能打仗。 否則就這樣灰溜溜地回京,皇上臉面也要掛不住。
不過現在老太太這樣說了,陳允遠也只得應承,“就按母親說的辦。”
皇帝錯誤的決策短暫地影響了朝廷的氣氛,很快大家就熱熱鬧鬧籌備起過年來。 琳怡窩在炕上剪窗花聽著外面呼號的風聲,慶幸自己只是個小女子。 此時周十九八成正在城頭上吃冷風呢。
陳允週帶著兒子在二房放了好一陣子爆竹。
就連田氏都笑著埋怨,“老爺多大歲數了,還帶著兒子瘋鬧。”
陳允週心情極好,抖抖貂皮帽子上的雪花,“家裡添丁自然要多放些,斌哥也要成親了,多放些爆竹,好讓明年諸事順利。”
今年是個好年景,但願一年勝過一年。
琳芳還賴在二太太田氏屋裡不回去,陳允週打發琳芳回去,“眼見就要出嫁了,要多做些針線。”
琳芳悶悶不樂地帶著丫鬟回去房裡。
陳允週提起女婿來很是滿意,“沒能攀上宗室,將來女婿能做上大學士也是不錯了,這宗室也沒什麼好的,哪日萬一被奪了爵位就什麼都不是了。”林正青在翰林院做了從六品修撰,很快就得到翰林學士的賞識,品秩雖低在文官中也算得上是清貴。
田氏給兵哥縫小棉襖,聽及這個笑起來。
陳允周道:“你也要早作準備,說不得三弟的六丫頭要嫁在琳芳後面。”
田氏彷彿並不在意,“這事還不一定呢。”
陳允週提起這個冷笑一聲,“怎麼不一定,明年三月康郡王是肯定回不來了,難不成三弟的女兒要像他母親趙氏,沒有新郎來接,直接抬去夫家。”
田氏倒沒想過這個,半晌才道:“不會這樣巧吧!”
怎麼不可能。 陳允週讓丫鬟服侍著脫掉靴子,仰躺在炕上,“嘿嘿,這誰能知曉。”
年過的格外快,琳怡覺得日子都沒怎麼過,一下子就到了二月初二。 老話說的好,過了二月初二就不算年了。
琳怡給牆上的梅花添花瓣,這是在閨中最後一個年,她還沒過夠啊。
進了二月,按照禮部選的成親日子,周家也該要過聘禮了。
康郡王那邊還是沒有一點的動靜。
難不成康郡王在口北真是一無所獲,打仗也要耗到春暖花開之後……
在庫裡點嫁妝的小蕭氏都有些洩氣,“說不得這婚事真的要拖延了,”說著頓了頓,“婚事都講究一次做成才好啊。”
小蕭氏嘆氣,“但願如此。”這樣一打岔,小蕭氏忘記剛才數到了哪裡,“將外房傢伙再重新數一遍吧!”老太太給備的實在是太齊全,沒有大大的屋子還真的就放不下。
眼看著婚期一天天地接近,琳怡也輕鬆不起來了。 這不是從福建搬到北京,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安家,父母兄弟都還在身邊,琳怡不想裝作渾不在意,而是有機會就和長房老太太、小蕭氏說笑,最好的時光就該牢牢把握,快樂地度過。
琳怡身邊正少個人說話,琳霜和葛慶生從三河縣來京里。 琳怡看著婦人裝扮的琳霜,比前些時日豐腴了不少,就知道琳霜婚後的生活定是過的舒坦。
琳霜和琳怡的願望一樣,都是期望能做個小倉鼠,抱著滿倉的堅果,無憂無慮,吃得胖胖的。
琳霜拉著琳怡笑,“怎麼也沒想到,你要嫁給康郡王,我聽到消息高興的不得了,這才對嘛,郎才女貌,般配。”
琳霜是為了安慰她,連齊家提也不提。
“姐夫對你怎麼樣?”
琳怡改變了說話的套路,讓琳霜臉上一片緋紅,“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唄……”
琳怡不由莞爾,葛慶生也是一表人才,對琳霜又關心周到,這樣好的夫君,琳霜真的要偷著笑了。
兩個人拉著手說了一晚上話,門外的嬤嬤催了幾次,琳怡小聲道:“嬤嬤快去安睡吧,我們已經睡著了。”
嬤嬤咳嗽了一聲。
琳怡和琳霜相視而笑。
第二天周家托保山上門,選在三月初一過聘禮。 長長的聘禮單子送上,聘禮是規規矩矩一百二十箱。
不多不少,剛好面子上能過得去,既掩住陳家的嘴又讓陳家看著不舒服。
週夫人的精明琳怡早就領教過了。
送走了保山,長房老太太將禮單拍在矮桌上,“早知道周夫人不是個痛快人。”
三小姐的聘禮也是一百二十箱,雖然都是嫁給宗親,六小姐好歹是郡王妃,真是不多。
週夫人是康郡王的嬸娘,若是挑剔多了,嬸娘難免一肚子的委屈,外面人就要替週夫人打抱不平。
這口氣,陳家只能忍了。
周家也是看透了這一點。
聘禮過的十分順利,陳家痛痛快快收了,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這樣一下子就從氣勢上將陳家壓了下去,陳六小姐進門也就張揚不起來。
周大太太對這點極為滿意,下來就是籌劃其他事。
周大太太喝口茶,笑著向周夫人道:“過完聘禮就等著踩花堂了,郡王府那邊是不是就要留人安排。”
本來是要等到郡王爺成婚大家才搬進去,沒想到郡王爺去了張家堡,搬遷的日期一拖再拖。
家裡的物件打包好堆放在一起,平日里尋起來多不方便,尤其是看了新府邸,誰都想立時就搬進新房子住,她是一天也不想多等了,周大太太忍不住向周夫人出主意,“為了郡王爺的婚事,娘不如暫時先搬過去住。讓管事媽媽來回稟告,萬一有什麼地方錯漏,那可如何是好。”
週夫人皺著眉頭思量,“賜新府邸時,雖說要我們一起搬過去,可畢竟是康郡王府,怎麼也要等到郡王爺回來再正式搬遷。”
“倒不是我們想住,”周大太太嘆口氣,“住在哪裡不一樣,媳婦在宗室營住習慣了,真是不想搬呢。”
周夫人斜睨了一眼周大太太,目光中飽含深意,“你真的不想搬?”
周大太太嘴角笑容更深了,“媳婦是說,都是一家人,郡王爺不會在意的。新房佈置好了,不好就一直空著,媳婦每日過去瞧瞧,哪裡不妥當了也好讓人修葺。”
就算說出去,也是這個理。
周夫人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放下茶碗半天才道:“郡王爺的婚事,從上到下都是你這個嫂子操持,眼見婚期就要到了,這些日子你就先搬過去。”
得了周夫人的準話,周大太太笑容滿面。
她第一個搬去郡王府,裡面的人手自然也是她親自佈置,將來這個府邸都要由她來操持。 娘這是在給她機會,她要好好把握,“娘放心吧,媳婦自然安排好了。”
週夫人靠在軟榻上緩緩舒了口氣。
周大太太回到房裡,周元景正吩咐丫鬟找那隻滿庭芳的紫砂壺。
周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笑看周元景,“老爺別找了,等搬去郡王府,收拾物件自然也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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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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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 03:21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聘禮(下)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周元景坐下來抬頭看向周大太太。
周大太太一臉莫測的笑容,倒讓周元景油光錚亮的臉上又多了喜色,“娘同意搬家了?”說著頓了頓,“我就說……外面多少人都議論,康郡王年紀小家裡每個主事人,娘應該早些搬進去,也好幫著康郡王操持家事,再者,娘辛辛苦苦養育了康郡王這麼多年,又幫他尋回了爵位,這一家人若是分開住,那就生分了,雖說咱們不是同一支,可也是宗室裡最近的血親,總不能眼看著康郡王府那般冷清……”
要不是為了保住康郡王這一支,父母格外照顧康郡王,他們兄弟說不得更有建樹。
周大太太嘆氣,“我也是要籌備康郡王的婚事才能進郡王府,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外人。”
“外人?”周元景瞪圓了眼睛露出幾分凶狠,“誰敢這樣說?誰敢挑撥我們兄弟的關係?誰是外人?要不是有我們,康郡王早就被送去廟裡出家,現在還能娶妻?”
看到周元景強硬的模樣,周大太太一顆心落到肚子裡,“老爺別嘴硬,將來分家的時候,老爺就不敢爭了。”
“分家?”周元景冷笑道,“別想了,老子死也不會分家,分了家這些富貴讓誰來享?”
周大太太抿嘴悄悄地笑。
琳怡在長房老太太身邊重溫周十九和叔嬸一家的人事。
周十九由叔叔周兆佑和嬸嬸段氏撫養長大。 段氏還生了兩個兒子,大老爺周元景,大老爺周元貴。
周元景的正妻是周大太太甄氏,甄氏琳怡已經見識過。 如今甄氏管家,人前禮數周到,做事也算滴水不漏,長房老太太就說,甄氏不是好相與的,加上陳家長房和周永昌的過節。 琳怡嫁過去。 第一個要在意的就是甄氏。
周元貴的正妻周二太太郭氏。 平日里話不多,行事溫吞,好像比甄氏好相處些。
這樣一來,琳怡嫁去周家。 面對的是周兆佑夫妻和兩對哥嫂,另有出嫁、未嫁的小姑子,順便連帶宗室之間扯不開的關係,琳怡鬆口氣,其實人也不算太複雜。
要論血親,其實週十九是獨身一個啊。 雖然這些人難對付。 可是周十九心中清楚。 離他最近的人還是妻兒。
從前琳怡尊稱週夫人段氏一聲夫人,現在周家為了康郡王的婚事。 上上下下正式變了稱呼,周兆佑是老太爺,段氏是周老夫人,琳怡和周大太太甄氏,週二太太郭氏是妯娌。
琳怡想到這裡,長房老太太又在一旁敲響了警鐘,“妯娌最難相處,不過我聽說大老爺周元景為人粗魯,如今周大太太掌家,府裡的情形可想而知。 ”
琳怡想想長房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多年的關係……分了家也是明爭暗鬥不斷。
長房老太太想及周家這幾天的行事就滿心怒氣,“現在你還沒嫁過去,她們就已經在使絆子。”
琳怡毫不生氣,反而笑著攙起長房老太太的胳膊,“還沒到最終結果,祖母不用太放在心上。”
長房老太太繃緊的臉才松下來,“也不知道誰給你吃了寬心丸。”要是旁人遇到這樣的情形,定是又委屈又發愁。
她曾將周十九當作敵人防備,對周十九多少有些了解。 現在雖然是第一次和他站在同一立場上,對周十九的意圖她即便是猜錯也錯不到哪裡去。
等待消息要有足夠的耐心。
婚期漸進,一直靜謐的周家終於開始有了動作。
周大太太帶著一干丫鬟先搬去了康郡王府,光是馬車就走了十幾輛。 帶有小花園的敬慈堂建在整個郡王府的中軸線上,上百年粗壯的老榆樹左右一邊一棵,後面是一排倒座房,院子的兩邊建有東西廂房,正房和廂房之間是回形走廊,環抱著一個精緻的小花園。
周大太太讓人將周老夫人的東西搬進去。
無論是誰都要尊長,最好的院子當然要留給長輩住,於是才取了敬慈堂的名字,反正康郡王有言在先,要以嬸娘為重,現在這牌匾掛上去,難不成別人還能來爭搶。
晚上周大太太在垂花門將周元景接進府。
周元景背著手先去敬慈堂裡走了一圈,然後滿意地坐在雕壽字,童子奉桃,雲紋手握的黃花梨木椅子上,“也該是這個樣子,我母親養育了康郡王多年,事事為康郡王著想,非要等到康郡王親事定下來,才讓人改稱呼為老夫人,好像我和二弟都不是親生的一樣。”
瞧著大老爺滿是醋意的模樣,甄氏笑道:“老爺要不要去郡王爺的新房看看?”
周元景登時來了精神,“去,怎麼不去。我這個做大哥的總要幫襯一把。”
康郡王的新房設在三進院,正房七間,兩側耳房各五間,環形遊廊,青磚十字甬路兩邊擺放著各式太湖石,整個院子廣闊又大氣。
周大太太正要看看新房還有哪些佈置不到之處,周元景跟著一起進了屋。
光滑的地面讓宮燈一照隱隱約約映出人影來,紫檀木的各式家具,旁邊立著彩色繡金花鳥屏風,中堂是前朝中戊子的迎春圖,下面供著一柄御賜如意,一隻金鑲玉的馬鞍。
屋子裡帳幔都換了嫣紅的軟金羅,多寶閣裡都是御賜的擺件,琺藍的多子多福瓶口躍魚葫蘆,一對白底黑花沽酒梅瓶,寶石金葉的石榴盆景,佛手、生石、鑲貝漆盒更是擺滿了八仙桌。
婚床已經佈置妥當,香福袋垂下來九個,大紅番花合喜的錦被疊成一摞,腳踏上都鋪了紅錦。
周大太太笑著道:“我瞧著這樣已經差不多了,雖然不如二進院的敬慈堂,佈置的也算周到。”
“他在張家堡吃了敗仗,御史參他的奏摺早就預備好了,等到他帶兵回京,那些折子一下子壓下來,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他頭上,看他還有本事張揚……陰陽先生說敬慈堂的風水好,母親住進去,讓孫猴逃不出五指山。”
周元景說的得意,一屁股坐在婚床上,周大太太嚇了一跳,“老爺,這可不能亂坐。”
“沒有旁人,”周元景翹起腿來,乾脆倚靠在大迎枕上,一把將周大太太也拉到懷裡。
旁邊的丫鬟見狀悄然退了出去。
周大太太推搡著周元景,“新人的床坐不得這是老規矩,可是要被壓了時運的。”
“就是要壓壓他的時運,”周元景抱著周大太太躺在喜床上,“免得他得志輕狂,將來跌了大跟頭。”
外面的芝蘭聽得里面稀稀疏疏的聲音,忙將隔扇關起來,站在外面守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大老爺的脾氣……不准旁人打擾,上次桂圓因有事稟告,老爺披上衣服就將桂圓踹了出去。
芝蘭正胡亂想著,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芝蘭忙迎了上去。
“太太呢。”段二媳婦伸著脖子向屋子裡張望。
芝蘭搖搖頭,向段二媳婦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姐姐有什麼事,還是過一會兒再來。”
段二媳婦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不得了……出大事了……宮裡的內侍來看郡王爺的新房佈置的如何了……我們哪敢攔著大官……他們已經進來了呀。”
芝蘭聽得這話臉色青白,忙去叫門,“老爺、太太……”話還沒說完,屋子里傳來碎瓷聲響。
走到抄手走廊的內侍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大半,“這是怎麼了?誰這麼大的脾氣。”
芝蘭顧不得害怕,“老爺、太太,宮裡的內侍來了……”
滿室春光頓時壓下一陣疾風驟雨,好半天周大太太才急急忙忙地從屋子裡出來,眼睛紅腫,眼角仍舊掛著淚痕。
內侍驚訝,“周大太太,您這是……”
周大太太用帕子擦擦眼角,“讓公公見笑了,我是正為郡王爺的婚事發愁,我一個婦人眼皮淺,總有不得當的地方……”
內侍躬身笑道:“太太過謙了,太太要持家又要張羅這些,自是應接不暇……皇上讓咱家來也是要幫襯太太,”說著頓了頓,“陳家就要來踩花堂,這郡王爺的新房可佈置好了?”
“這……”若說康郡王的新房就在這裡,內侍帶著人進去不是要看到老爺……周大太太這樣一想頓時冷汗涔涔。
“在前面的二進院子,”周老夫人身邊的唐媽媽笑著趕過來,“這邊是大太太的院子,老夫人說了,郡王爺的住處自然是府裡最好的地方,新房本來已經佈置妥當,是老夫人不滿意,正要讓太太明日重新安排。”
內侍在周大太太臉上打了個轉,似是想了明白,“既然如此,咱家就將皇上御賜之物送進去。皇上說了,郡王爺是國之棟樑,朝中肱骨,郡王爺大婚馬虎不得。”
這話是在指責誰?
雖然是皇上賜婚,可從前也沒見有內侍幫襯婚事,現如今內侍連夜上門……難不成是她們忽略了什麼?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婚(上)
郡王府裡忙了一晚,總算將之前的敬慈堂佈置成了新房。
第二天周老夫人坐著馬車進了郡王府。
周老夫人讓唐媽媽拿來賞銀送到內侍手上,內侍慌忙拒絕,“這是怎麼說的,皇上、皇后是讓咱家來幫襯的,如何反倒來討賞錢。”
周老夫人笑道:“這是喜錢,公公千萬要拿著。”
內侍這才接了,帶著宮人們向周老夫人道了聲喜,回去了宮裡。
內侍一走,周大太太甄氏頹然地坐在椅子裡,這一晚上,從頭到腳已經被汗浸濕了,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內侍瞧出些什麼。
宮裡的人慣會察言觀色,多虧有唐媽媽幫襯,否則今晚是逃不過去了。
周老夫人喝口茶抬頭看甄氏,聲音陰沉,“元景呢?”
甄氏這才想起來,周元景從新房裡出來躲去了東院,甄氏忙吩咐丫鬟,“快去和大老爺說一聲,內侍走了”
東院裡沒燒地龍,周元景裹著被子守著炭盆,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宿,坐在周老夫人跟前神情萎靡,“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內侍來郡王府做什麼…… ”說著急忙湊著嘴去喝熱茶。
甄氏緊緊攥著帕子,不時地去看周老夫人的臉色。
“我早就和你們說,康郡王府是賜給康郡王的,康郡王請我們過去住,也是礙著孝道,如何容你們這般胡鬧。”
甄氏欲言又止,下狠眼看向周元景。
周元景開口辯解,“母親,您不知道外面怎麼說,康郡王恃寵而驕,明知此時不該發兵卻在朝堂上領命去了北口,用御史的話說,臣子該做治國良臣而不是鑽做寵臣。康郡王已經有這樣的結果,我們還怕他做什麼?這時不壓他·要等到何時?母親平日受的委屈還不夠多?沒有復爵之前,他連宗室也不是了,母親還不是悉心照料,他住在我們家十幾年,現在得了新府邸不該將母親接去享福?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我朝以孝義為先,官員考績還要論此道,何況我們是宗室。他敢妄為,前程也就到頭了。”
“這麼說,我要恭喜你了,這偌大的郡王府以後就要你們夫妻打理……”周老夫人淡淡地道,“皇上派來內侍是因你周元景,而不是周元澈,看來以後我有的福氣享了。 ”
周元景一下子被扎中痛腳,額頭上青筋起伏,“兒子沒想到……會這般隆恩浩蕩。 ”
唐媽媽悄悄將隔扇關上退出去。
周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沒想到的事還多著,我親眼看著康郡王長大,算得上是他半個母親,我尚看不明白,你這個兄長就以為能一把將他攥在手裡……他人不在京里,這門親事他是早就算計好的,豈會讓你們左右。”
甄氏在一旁不敢抬頭。
“我將管家大權交給你們,斷沒想到你們這般荒唐,”說著頗有深意地看甄氏一眼,“這話傳出去,你們夫妻兩個還要不要在人前抬頭。”
周元景仍舊不服氣,剛要開口卻被甄氏緊緊攥住衣袖。
甄氏眼淚落在手背上,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娘,媳婦也是害怕。這樣讓陳氏進府,日後哪有我們的活路,說不得我們也要像我那族姐一家一樣,被趕去奉天。您和老太爺是將康郡王養在身邊,到頭來難不成要被害得逐出宗室,我就是不甘心。我這個嫂子對三弟怎麼樣?他做了郡王爺我們沒跟著沾光,倒是……倒是……我那可憐的族姐和外甥,被郡王爺抓去了步軍統領衙門。這口氣,我真是憋在心裡出不去,這才想到了先聲奪人的法子。”
周老夫人眼看著甄氏哭得死去活來,陳六小姐也曾在她面前掉過眼淚,兩相比較,後者更有說服力。
周老夫人淡淡地道:“不論是心計還是管家的手段,你都不如陳氏。你心裡的那些思量趁早收了,免得將來難看。”
甄氏的哭聲果然止住,怔怔地看著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收攏袖口,“老太爺如今病成這般,我也顧不得你們,你們一個個好自為之。”
眼看著周老夫人站起身欲走,周元景急切地上前,“母親,難不成康郡王真的會打勝仗?”
周老夫人半天不語,周元景見狀一顆心漸漸沉下去。
周元景和甄氏一路將周老夫人送上馬車,眼看著周老夫人踏上腳凳,甄氏向旁邊的唐媽媽求救。
唐媽媽目光閃爍,低聲道:“大奶奶,您快些將府裡打掃乾淨要緊……”
這話的意思,是她和老爺住了婚床……
“您知曉咱們郡王爺的脾氣……這事真的鬧出去……老夫人也沒有法子。”
這樣肯定的語氣。
康郡王真的打了勝仗。
甄氏登時憤恨起來,成親之前立下軍功,這一步康郡王算的真精。
周老夫人坐在馬車裡,唐媽媽輕聲道:“大太太定會去娘家求救,當年老郡王的事甄家是知曉的,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甄家定會想法子,”老夫人不好說出去的事要藉著甄家的嘴來說,二來,這些年大太太仗著娘家越來越不肯聽老夫人的話。 老夫人的法子好,既然兩件事都不好解決,乾脆將她們放在一處……“沒想到郡王爺真的早就算計好了,要不是老夫人提前準備,這次我們真就要吃了大虧。”
“我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周老夫人臉色微沉,“看著大太太點,別讓他們夫妻再做出荒唐事。”人要有耐心,她都忍了十多年,急躁只會功虧一簣。
皇上遣內侍佈置康郡王府邸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京城。
“像是打了勝仗。”陳允遠笑著在長房老太太面前說。
長房老太太臉上也露出笑容,“這麼說,不日就能回來?”
陳允遠捋著鬍子,“今日就要踩花堂,明天就是成親的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就算趕不上,康郡王有軍功在身,這門親事也定會風風光光,陳允遠想了想和長房老太太商量,“咱們要不要準時發嫁妝。”
琳怡在碧紗櫥裡嘆氣,父親真是直心腸,既然周家都沒被知會要變婚期,那就是說,週十九八成會趕回來。
琳霜拉起琳怡的手,“快讓我瞧瞧,明日是給你畫個梨花妝還是梅花妝。”
成親還不是要被塗成面瓜臉,琳霜是故意逗她,琳怡笑道:“姐姐成親時畫的是什麼妝,現在來討我羨慕。”
琳霜柳眉一揚,故意嗔怒,“你這丫頭。”伸手去搔琳怡的癢。
琳怡嚇了一跳,遠遠地躲開。
琳霜咯咯地笑,“原來你是怕這個。”
聽到碧紗櫥裡的聲響,長房老太太眼睛裡露出慈愛的神情,六丫頭嫁去周家之後,就沒有這樣自在的日子了。
馬車拉著囚犯緩緩地接近京城。
囚車裡的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後面囚車中的妻兒,他跟著成國公疆場馳騁多年,沒想到有一日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成國公死後,他帶著人馬藏在深山中,等待機會為成國公復仇,沒想到朝廷***謂攻打韃靼的軍隊會悄然將他團團圍困住。
“周元澈,周元澈,”囚車裡的張戈大聲喊叫。
馬陣前銀甲白櫻的將軍輕攬韁繩,等到囚車上前來。
“周元澈,”張戈死死盯著那雙寧靜的眼睛,“放了我妻兒,一切錯在我,和她們無關。”
周元澈臉上是輕淺的笑容,“張戈,成王敗寇,最後關頭莫要失了骨氣。”
不肯,竟然不肯,“放了她們不會少了你的功勞。”
囚車里傳來婦人和孩子的哭聲,張戈更加慌張,聲音漸厲彷彿要將所有怒氣一併發放出來,“周元澈,給她們一條活路。”
馬背上的人仍舊不為所動,“跟著成國公叛亂就該想到有今天。現在成國公叛黨未全伏法,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你幼子依大周法度可免去罪罰,那也是要等到朝廷裁奪之後。”
張戈眼睛血紅,“周元澈,你不得好死。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得我這個下場,到時候你的妻兒也要為你陪葬。”
“人只要有選擇就會有對錯,”周元澈微笑,“我錯了,我的妻兒自然和我同罪。成固歡心,敗也猶容。”
張戈似是只被刺傷的野獸在籠中拼命掙扎,“周元澈,你這個不擇手段的陰險小人,將來必定比我慘上千百倍。”
“明日已不在你手裡。”周元澈策馬前行。
張戈頓時一怔。
在周元澈沒有復爵之時,他就勸過周元澈跟著成國公會前程無量,周元澈當日說, “明日已不在你手裡。”
他還以為周元澈是不願被人掌控、驅使,原來那時候周元澈已經看到了今日。 可是周元澈從來沒有勸過他,更沒有透露半點消息。
這樣的人,想方設法復爵又領兵平叛,難道是一步步早就安排好的……張戈攥緊囚車,牙齒還是忍不住發顫。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3:33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婚(中)
族裡的嬸子被叫來晚上去踩花堂。
小蕭氏張羅了宴席,請大家先熱鬧熱鬧。
宴席上大家歡聲笑語,倒引得小蕭氏掉了眼淚,女眷們看了笑著安慰,「這是好事,想想六小姐要做郡王妃,那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
其實郡王妃又怎麼樣,琳怡還是要離開她身邊,平日裡也就這個女兒最貼心,小蕭氏是真的捨不得。
大家又勸,「你身邊還有八姐兒,等到八姐兒嫁人還有十幾年。”
小蕭氏這才覺得心裡安慰了許多,可喝了些酒只要想起琳怡在身邊的日子,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外面熱鬧著,琳霜在屋子裡陪著琳怡說話,成親前一天,兩個人坐在床上咬耳朵,琳霜道:「別看鬧得歡,也沒什麼可怕的,明日喜娘在一旁提點你,你記不住也沒什麼,肯定是做不錯的,你就放心好了。”
琳怡點點頭,這個屋子裡的嬤嬤,祖母身邊的白媽媽都說過。
「再就是晚上......」琳霜臉頰緋紅,「箱子裡有壓箱底的小盒子,盒子裡......」
看琳霜的表情琳怡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麼。
「反正我沒看,」琳霜掩嘴笑,「等著就好了......」說著聲音更低,「我教你,只要把心一橫......」
琳霜的意思是,裝死。
看到琳怡懷疑的目光,琳霜又挺起脊背,「信我的准沒錯,引教嬤嬤教的也是這樣。」嬤嬤說的順從姑爺還不就是一個意思。
前世嫁給林正青時,她擔心父親、母親引教嬤嬤的話也沒怎麼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琳霜這招是經驗之談。
琳怡紅著臉看琳霜,那就信你一次,反正她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琳霜、琳怡這邊說著話,那邊踩花堂的嬸子回來了,三五個人進了屋其中一個還在拍胸口,驚魂未定的模樣。
穩坐在羅漢床上的長房老太太見狀都皺起眉頭,堂屋裡說笑的聲音也一下子止住了·眾人都看向從郡王府回來的嬸子。
「這是怎麼了?」長房老太太穩下心神開口。
領頭去踩花堂的族嬸道:「是不是郡王爺回來了?”
這話剛問出口,旁邊的族嬸就將她拽了一把,「你這話是怎麼問的,老祖宗怎麼知道,接了紅箱的不是郡王爺是誰。”
大家都沒聽說康郡王回京了,聽得這話大家都很驚訝。
族嬸接著道:「我們放了爆竹,門一開,出來一個身穿銀甲的將軍,委實將我嚇了一跳,紅箱子差點就摔了,多虧那小將軍一手就接了過去。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旁邊的人道:「郡王爺不是領兵去了張家堡嗎,定是趕了回來,連身上的甲胄都來不及脫,」說著頓了頓,「嬸子們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自然是嚇了一跳。要不是郡王爺,郡王府的人怎麼能讓他接箱呢。”
本來陳家準備直接將箱子送進婚房的。
小蕭氏道:「嬸子們也沒問一聲?”
族嬸道:「我還以為是眼花了,那小將軍,」伸出手來比,「足有那麼高......我們仰起頭都看不清臉面呢,回來路上我拽了一個丫頭來問,那丫頭也支支吾吾不太清楚,不過我繞到前頭去看,門口可是有不少牽著大馬,穿著甲胄手握長劍的將士,不光是我們,周大太太都嚇了一跳。我們從周家出來,那些人就騎馬離開了。”
之前想的和見到的完全不一樣,怪不得會臉色不好。
族嬸道:「老祖宗,還是使人問問是不是郡王爺回來了,這樣明日也好等著新姑爺啊。”
沒有正式的消息傳下來,又來去匆匆,八成是康郡王歸京了。
屋子裡滿是羨豔的眼神。
小蕭氏笑著抹眼淚,嗓子哽咽,「這下可好了,沒有委屈我們琳怡。”
聽過了好消息,族嬸們湊在一起擺喜糕,「我瞧著周大太太有些怪脾氣,站在一旁一點不伸手。」姑爺捧了紅箱,其他東西都該是男方女眷接過去。
族裡的嬸子聽到過些風聲,卻不好在大喜的日子潑冷水,「周家大太太出身讀書仕宦之家,是極愛乾淨的,這樣也好,郡王府一片齊整,也是她的功勞。”
小蕭氏聽了暗地裡搖頭,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琳怡以後會不會受委屈啊,畢竟琳怡和她這些年,性子隨和沒有刻意按照規制教養,現在進了宗室家,被人挑刺那可怎麼辦啊。
剛訂婚約時小蕭氏十分高興,臨近嫁女了小蕭氏的心情是一落千丈。
小蕭氏磨蹭著去了琳怡房裡囑咐女兒,「雖然是叔叔、嬸嬸,可是將郡王爺從小拉扯大,就像親生父母一般,你嫁過去......」
琳怡微微一笑,「女兒知道。”
小蕭氏是怕她這個新媳婦行為不當,落人口實。
「還有周大太太,我聽說她一手辦了郡王爺的婚事,她作為長嫂心裡有怨言也是有的,我幫你備份禮物,你送給她,謝謝她的奔勞,將來也好相處。”
禮物是一定要送的。不過「好好相處」恐怕要讓小蕭氏失望了,「相處」兩個字實在無從說起。
小蕭氏現在已經滿腹憂愁,琳怡不好將實話說出來,笑著道:「郡王府那麼大,母親想我了就過來住兩日,頭一年女兒不能常回娘家,以後也就好了,母親安心總是在京裡,車馬一會兒就能走個來回......」
這些話正中小蕭氏心裡,小蕭氏勉強笑著,「嫁人的姑娘,再回娘家就不一樣了,」說著慈愛地摸著琳怡的頭。
琳怡也覺得鼻子一酸,忙去眨眼睛。
第二日鋪妝,琳怡的屋子頓時被搬一空,衡哥穿著寶藍色長衫,外罩天青色對襟外褂,腰上束著五彩攢花長穗,神采奕奕地站在小蕭氏眼前。
小蕭氏滿意地點頭,衡哥才整理下大襟兒去壓妝了。
過完嫁妝之後,新姑爺就要上門接新娘子,琳怡屋裡也加緊了準備,琳怡早早就起來洗澡,如今還被嬤嬤們捉著在臉上塗抹,琳霜在一旁直叫嚷,「哎呀,別塗了,六妹妹膚質嫩白用不著這麼多的粉。”
琳霜這次算領教了,原來越到城裡脂粉用的越多啊。
外面抬嫁妝的下人還沒有出門,就被堵了回來,眾人只得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向前張望。
不一會兒功夫管事的匆匆忙忙跑過來,「快,快,快,東西先放兩邊,有人過來了。”
小蕭氏聽到消息才使人去打聽,就看到陳允遠走進了門。
陳允遠滿臉驚喜,「康郡王這次立了大功,皇上賞賜下來許多東西。”
小蕭氏聽得這話笑容滿面。
陳允遠發現小蕭氏不為所動,「你愣著做什麼?”
小蕭氏不明所以,「老爺是什麼意思?皇上賞賜康郡王......我們......」
陳允遠這才發現自己沒將話說全,「那些東西當作聘禮抬到我們家來了。”
小蕭氏這次睜大了眼睛,「什麼?」半晌才道,「不是已經下了聘禮......」
陳允遠將打聽來的事簡單和小蕭氏說,「郡王爺說因他領兵出征,差點耽擱了婚事,有皇上的賞賜,他這門親事也十分體面,皇上也就應允了。”
小蕭氏喜上眉梢,這麼說,賢婿風光,他們也跟著沾光,尤其是琳怡,之前周家只送來一百二十箱聘禮似是還不如琳婉,現在好了,有皇上的賞賜,哪家女兒能比得上。
宮裡的內侍來送賞賜。
黃金一千兩,白銀五千兩,外加各種錦緞、布三百匹、另有貂皮、狐皮、頭面、首飾等抬了一院子,內侍送完賞賜,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小蕭氏上前謝恩。
陳家好禮送走了內侍。
不多一會兒,又有康郡王的小廝牽了一匹鞍轡俱全的文馬送來。
小蕭氏看著有些眼花,「這算怎麼回事啊,哪有聘禮收兩次的......這能不能合禮數,這馬是怎麼回事?”
陳允遠正看著院子裡的文馬捋鬍子,「這麼好的馬我還是第一次見。”
衡哥也湊上前去,父子兩個見了駿馬都是眉開眼笑。
還是長房老太太壓得住陣腳,「只要嫁妝沒發,現在收聘禮就合規矩,再說,這是皇上御賜的物件,」說完吩咐衡哥,「快去發嫁妝吧,別誤了吉時。”
白媽媽眼看著嫁妝出了門,笑著向長房老太太稟告,「這次我們也不怕嫁妝比周家的聘禮多了。”
有了今天這些聘禮,有多少嫁妝都是尋常。
白媽媽說著又道:「康郡王真是有心,這時候還想著用賞賜做聘禮。”
康郡王長在叔叔、嬸嬸家裡,成親也是嬸嬸幫忙張羅。康郡王手裡哪有銀錢,也就是立下大功皇上賞賜下來的。
康郡王的意思是,這些才是給六丫頭的聘禮。
自從知曉琳怡賜婚給康郡王,長房老太太一直板著臉,現在總算是臉色有所好轉
康郡王也算是用了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婚(下)
幾百輕騎壓著叛軍回京,迎風招展的軍旗,終於給沉悶已久的京城天空帶來了明豔的顏色,金鑾殿上的皇帝激動地從御座上下來,親手拉起領兵的康郡王。
說是去張家堡,誰能想到皇帝真正的意圖是擒張戈。朝臣們聽到這個消息,俱都萬分吃驚,等著看笑話的臣工閉上了嘴,文官尚好,武將看著康郡王風光受賞,惱恨地拼命跺腳。若皇上只說擒張戈,他們也不會錯過立功的機會。
張戈雖是猛將,可是冰天雪地裡帶著幾百人,也算是強弩之末,這是白撿來的軍功啊。這樣的好事怎麼就落到康郡王的頭上。
在羨豔的目光注視下,一身銀甲的小將軍出了宮門,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迎上來。
「看時辰差不多了,快回去換吉服,我看著陳家的小舅舅已經發嫁妝了。”
頭盔上的白纓在風中像是被吹散的楊花,「誰守門?”
「袁延文......見到你自然是讓路,那匹文馬送去陳家,想必小舅舅也不會死命攔著。”
周十九臉上依舊是清淺的笑容,「就算攔著也無礙。”
杜遠衡不明白,「那,讓我送去文馬做什麼?”
因為,那是很長遠的事。
衡哥送妝回來,喜娘就笑著道:「好時辰到了,快給六小姐上頭面。”
琳怡看著桌上的喜冠,大約戴上它連頭也抬不起來。
看著琳霜、琳怡對視而笑的模樣,喜娘道:「我的小姐啊,這是旁人想戴都沒有呢。”
如果說這樣看著光鮮,琳怡覺得自己更像個妝匣子,周身都被掛上了首飾。
「來了,來了,」琳霜出去探消息,然後趴過來和琳怡咬耳朵,「康郡王是穿著甲胄過來的。”
穿著戎裝成親。
琳霜拍手道:「康郡王去了張家堡,二房那邊就等著看笑話,現在康郡王打了勝仗又戎裝成親,看二房那些人怎麼笑。”
琳怡沒法猜測兩個伯父和董家人的心情,但是她知曉,這樣很張揚,就像在所有看笑話人臉上打了一巴掌。
這樣一來滿京城都會注意這門親事。
周十九真是不怕樹敵。
琳怡和琳霜一起吃了些小點心,外面吹打的聲音傳來,小蕭氏和幾個嬸子出去看。
衡哥守在門口,隔著門縫意外地看到了齊二郎。
齊二郎是來打頭陣的。
齊二郎教過衡哥學業,面對他衡哥心裡發虛,原本準備好的問題卻說不出口。
裡面的小蕭氏也很意外,她是萬萬沒想到齊二郎會過來。
陳家和齊家談過婚事,許多人都是知曉的,現在琳怡成親齊二郎做了男方的親朋,就算之前有傳言,也會在這裡止住。
康郡王從戰馬上拿出弓,一箭貫穿大門上的紅線,大大的紅花順勢落下來,康郡王伸手抓住,陳家的大門在一片笑聲中打開。
長房老太太身邊的白媽媽笑道:「這也太快了,大姑爺和二爺守門不利啊。”
長房老太太讓小蕭氏扶著起身,陳家祠堂門打開,陳允遠帶著康郡王去祭祖。
琳怡屋裡大家已經慌張地不成樣子,橘紅頻頻出去看情形,白芍一把將橘紅扯住,「萬一碰到新姑爺成什麼樣子,還是靜靜等著,也就是這一會兒了。”
橘紅頜首站在一旁。
白芍又去將屋子裡的小丫鬟打發出去,這樣安排很快就讓屋子裡安靜下來。
家裡選陪房丫頭,長房老太太怕橘紅、玲瓏壓不住陣,將身邊的白芍給了琳怡,白芍到了琳怡屋裡,讓橘紅、玲瓏兩個丫頭立即感覺到了差距。
一片道喜聲中,火紅的蓋頭壓在琳怡頭上,康郡王也進了門。
喜娘和琳霜攙扶著琳怡上了轎子。
琳霜鬆手之前攥了攥琳怡的手指。
白芍從視窗悄悄地道:「小姐,奴婢跟轎,您有事就敲敲轎門。”
吹吹打打的聲音又響起來,轎子被抬起緩緩前行,離陳家長房越來越遠,琳怡忽然覺得心裡一酸。
若是算上前世,她是第二次出嫁了。
第一次嫁給林正青,小蕭氏病在床上,撐著身子囑咐了她兩句,親朋好友來送的也極少,她的轎子幾乎是在一片靜謐中被抬走,簡單的禮樂讓人覺得淒涼,不像現在熱鬮喧天,吹吹打打的聲音仿佛會一直持續下去。
琳怡才想到這裡,喜娘笑著道:「六小姐別怕,康郡王使人放煙火呢,您要是覺得震就捂住耳朵。”
喜娘的話音剛落,周圍煙火聲由近至遠連成一片。
似是整條街道都跟著顫抖。
而今和前世已經不一樣了。
她雖然沒有事事如意,卻也擺脫了困境,往後的日子總不會比從前糟糕,這樣想著慢慢鬆口氣。
從陳家到康郡王府,徑直走過去並不算太遠,可是繞城一周就不同了,琳怡覺得走了好久,轎子才慢慢落下。
周圍談笑的聲音漸漸小了,琳怡聽喜娘說過,新郎要射落轎子上的蘋果,寓意平平安安。周十九遲遲沒有動手,琳怡正猜測是不是還有其他風俗沒有做完,就聽到有人提點喜娘,「快和小姐說一聲,郡王爺要射箭了。”
喜娘這才明白過來,康郡王是等著她知會轎子裡的陳六小姐。
喜娘急忙將射箭、踢轎門向琳怡說了一遍。
琳怡才聽到轎門上一聲清脆的響聲簾子一動,一條紅綢子送了進來。
接下來就像琳霜說的一樣,只要她按照喜娘說的做就沒有半點錯處,踏過馬鞍和火盆,讓人攙扶著一直走進喜堂。
待到周圍安靜下來,喜娘攙扶著琳怡拜了堂,然後才進了新房。
琳怡坐在喜床上,只能看到旁邊掛著的五彩百子帳,只等了片刻功夫,金鑲玉的秤桿伸過來輕巧地挑掉了琳怡頭上的蓋頭。
眼前驟然一亮琳怡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周十九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雙眼睛清透的仿佛能照出她的影子。
也怪不得族裡的身子說,周十九穿著甲胄看起來真的比平日裡更加高大。
喜娘忙去倒合巹酒來。
周十九將一半巹杯送到琳怡手裡,兩個人各自將杯子裡的酒喝了。
喜娘笑著道喜,「祝郡王爺和夫人大婚吉祥,子孫滿堂。”
周十九取了賞銀給喜娘,「給夫人梳妝吧!”
這話算是合了琳怡心意,沉重的喜冠摘下來,琳怡覺得呼吸都順暢起來。
喜娘重新給琳怡梳頭,琳怡從鏡子裡看周十九。
周十九坐在椅子上喝茶,好像並不準備出去宴客。
連喜娘都覺得奇怪起來,「郡王爺可是要換更衣?”
穿著盔甲總不好出去宴客......
周十九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照著琳怡,微微一笑,「將我那件吉服拿來換上。”
這是不用旁人的意思。
喜娘聽得這話,笑著退到一旁,白芍、橘紅幾個忙去將吉服取來,白芍將吉服遞給琳怡,眾人齊齊地站在一旁等候。
琳怡接過吉服,走到屏風後幫著周十九換衣衫,厚重的甲胄透不出裡面衣衫的顏色,脫掉這些,琳怡發現中衣上一片暗紅的血跡。
琳怡剛要開口問,外面傳來一陣笑聲,「郡王爺怎麼還不出去,外面已經等急了。”
然後是喜娘笑迎的聲音。
周十九眼睛裡仿佛有一小叢火焰在跳動,臉上的笑容被火焰映著,倒讓視窗透進來的細碎陽光暗了大半。
外面是人催促的聲音,周十九並不準備自己穿上衣衫,又或是對他的傷了的肩膀做出解釋,好像一切都在等著她安排。
明明在外面耀武揚威,現在就什麼也不能做了。
肩膀上的傷明顯是不想讓人知曉,琳怡不留痕跡地遮掩過去......幫周十九套上衣服,整理衣襟兒再系上扣子,細白的手指翻飛,並不如她想的困難,只是系到脖領就要踮起腳尖。
尤其是穿著厚重的吉服,不一會兒功夫琳怡額頭上就起了層薄汗。
外面還有人在笑著催促。
琳怡整理好周十九寬寬的衣袖,周十九才笑著道:「我先出去宴客。”
琳怡頜首將周十九送出門,緊接著周家的嬸子、嫂子、小姑子一股腦湧了進來。
大家在新房裡鬧了好一陣子,這才離開。
屋子裡的嬤嬤忙擺上了合巹宴,等著周十九應付完賓客再進洞房。
一會兒功夫聽到外面的嬤嬤喊了聲,「郡王爺回屋了。”
小丫鬟們頓時去了大半。
嬤嬤幫忙擺好了箸。
滿桌一大堆圓形的食物,每個都要咬一口,甜的、粘的,沒有一個好吃。
吃到最後,琳怡碗裡還有一隻圓子,琳怡實在不想吃。
嬤嬤看出門道,笑著道:「之前的酸甜苦辣鹹,最後的圓圓滿滿,定要吃了才吉利。”
周十九將湯碗裡的圓子又夾出來分給琳怡兩個,剩下的都放進他的碗裡,「既然這樣,就都吃了吧!”
眼見著周十九將圓子都吃下肚,琳怡只得也讓眼前的小碗見了底。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2 03:43 P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洞房花燭
白芍、橘紅兩個侍候琳怡換了衣衫。
一眨眼的功夫屋子裡的人退了乾乾淨淨。
琳怡深吸一口氣,坐在床沿上的周十九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
想想就知道,外面擺的那些酒席,能從頭喝到尾還自己走回來的恐怕沒幾個,父親經常說,男人要會打仗,還要會喝酒,顯然父親對喝酒的事耿耿於懷。
床邊上的男人看似安靜,其實他心思機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他算計到,張戈是有名的猛將,竟然會被他用三個月的時間帶回京城。
看著她翹著腳提著小箱子過來,“什麼時候受的傷?”
說話乾脆,就像從前他遇見她時一樣,似是永遠不會像被驚嚇的小動物一樣,瑟瑟縮縮地躲在人背後,支支吾吾。
週十九任琳怡脫掉他的吉服,“抓張戈的時候,一時輕敵。”
武將的經驗是在無處次征戰中才能得來的,所以有年過六旬的老將上陣。
能將艷紅的吉服剝下著實不易,男人的身形大她兩倍,那張鋪著大紅錦的床和吉服連成一片,又拖曳到地上的紅毯。
卸下髮箍,週十九披著黑亮的長發,只穿了被血浸透的中衣,就像失去了爪牙的猛獸,讓人少了懼怕。
傷口在回京之後已經清洗過了,不過還是禁不住厚重的鎧甲重壓裂開來,透出血跡。 琳怡將藥瓶握在手裡,看著周十九最後一層中衣,深吸一口氣,去拉周十九的領口。
周十九很順從地將衣服脫下來,只知道寬大的衣服也能支撐著穿起來,卻沒想到是這般剛健硬碩,琳怡的手有些發抖。
“上了藥會疼。”兩隻龍鳳火燭正少的灼熱,琳怡少不了提醒周十九。
藥粉落下去,周十九臉上笑容不減,拜這紅彤彤的蠟燭所賜,豬肺湯換成了尚好的刀傷藥。
仔細用軟布將肩膀和胸口纏起來,看起來好多了。
琳怡剛要轉身將藥瓶放下,腰間一緊跌進那個溫熱的懷抱。 鼻端是若有若無的清香,一時清淡,一時濃重。
修長的手指解開她最後束髮的髮簪,她的長發也落下來,琳怡還無暇顧及頭髮,眼前就翻天覆地,等回過神來已經落在床鋪間。
“你上過藥,肩膀好多了。”周十九笑容深切,傾身壓了下來。
到頭來給他上藥倒是害了自己。
琳怡手指一攀,卻拉到了周十九的手臂,無論她怎麼用力那手臂都會紋絲不動。
周十九任琳怡拉著,兩隻手不再動而是俯下身咬住中衣的衣帶。
緊張快速的心跳就在他臉頰邊,從來沒有和一個人這樣親近,密密實實地貼合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溫度。
本來是隔著衣料的碰觸,忽然之間衣服除去被溫熱的身軀覆上,琳怡想要鎮定下來,卻發現琳霜那裝死的主意不大可靠。
帳子里松香的味道漸漸濃重,空氣似是也變得細膩柔軟。
琳怡正覺得緊張,嘴邊一軟,甜甜、軟軟的親吻就落下來,口唇微張,暖暖的舌尖緩緩伸進來,就像一片剛落下來濕潤的花瓣,帶來一絲的清香。
舌尖的慢慢侵入,琳怡覺得呼吸越來越淺,周十九氣息倒沉重起來,放在她腰上的手指也緩緩向上,握住了她胸前柔軟的渾圓。
她的身體過於柔軟,他輕輕一動彷彿能在她白皙的身體上留下痕跡。
琳怡只覺得身下被手掌一托,她的褲子順勢就被脫下來。
她生硬、緊張和略微的抗拒,卻還在努力地說服自己適應,完全將自己放在一個妻子的位置上。
修長的腿頂開她的,周十九的身體再落下來,琳怡感覺到了柔軟的身體上有灼熱的東西輕翹又落下。琳怡驚訝地睜開眼睛,看到周十九如同染了層晚霞般的臉頰,清澈的目光略有些迷濛,咽喉上喉結上下滑動,掛在臉上平靜的笑容,似被火融化的雪,濕潤、灼熱中夾著微涼。
琳怡一時失神,腿間的腰身聳動,身下頓時一片炙熱,似是有什麼東西灑在她身上,周十九的身子繃起不再動。
好像是一把利刃刺破皮膚就要紮進心臟卻又堪堪停住。
是不是這就完成了?
沒有像引教嬤嬤說的疼痛,難道是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
可是周十九卻遲遲不肯從她身上下來。
“要不要讓丫鬟進來幫忙清洗?婆子說了已經準備好澡水……”周十九不開口,琳怡開口問。
周十九這才抬起頭,表情溫雅,“你的壓箱底在哪裡?”
壓箱底……
周十九說的什麼意思。
白芍、橘紅兩個值夜,誰也不敢睡覺,生怕聽不到裡面傳喚。
周家也有兩個一直伺候康郡王的丫鬟留下來。
大婚的晚上需要人手多些,燒水的婆子也是等到灶膛邊,只要裡面有聲音,大家就都會忙乎起來。
空坐著無聊,丫鬟們乾脆湊在一起聊天。
不知是誰將話題引到自家主子身上。
橘紅道:“我家小姐才叫聰明,就連姻語秋先生也是經常誇讚呢,一本書要是我一輩子也看不完,我家小姐只需三兩日不但將書看了,裡面寫的是什麼也記得清清楚楚,我家小姐從小到大隻要做的事就沒有什麼做不成的。”
伺候康郡王的小丫鬟葛青也笑道:“怪不得咱們早就聽說郡王妃聰慧,不過咱們也聽宗室裡的夫人說起,郡王爺若是科舉那些考生全是不中用。”
這樣一說,更是無往不利。
兩個人笑嘻嘻地說話,白芍笑著看了橘紅一眼,六小姐成親橘紅、玲瓏兩個丫頭跟著歡喜。
白芍伸手指指內室,橘紅和葛青的聲音都放低了。
大喜的日子若是聽不到傳喚可是大事。
屋子裡,琳怡好半天才明白周十九的意思。
周十九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要看壓箱底。
琳怡臉一下子紅起來,該不會是……該不會是……“你……不會?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雖然被看出了端倪,週十九的臉色依舊不變,笑容自然,“成親前看過春宮圖,好像沒大記清楚。”
真的不會。
不是該有通房丫頭……琳霜成親時葛家少爺身邊已經有了不少美貌的通房。
今天還有兩個打扮光鮮的大丫鬟向琳怡請安。
這些先放在一邊,現在要怎麼辦? 真的要她喊人進屋?
看著琳怡苦惱又哭笑不得的模樣,平日里迷霧般的神情終於散開了些,看到裡面如琥珀般眼睛在閃動。
周十九道:“我們再試試看。”
也只能這樣了,門外還有媽媽在等元帕,而且她的腿也有些酸,明明是寬大的床卻沒處放似的。 之前的緊張變成如今的奇怪。 壓箱底她也瞄過一眼,好像並沒有錯啊,這個到底是誰有問題。
琳怡胡思亂想著,炙熱、濕潤、堅硬說不清到底是什麼,一下子就擠了進來,然後是一種說不出的疼痛,這種疼痛很快就被急速的心跳代替,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身上蔓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跳,這種奇怪、陌生的律動,讓她一時之間做不出反應,心裡只是覺得,原來沒問題,這就是成了。
微微出汗的身子,蓋住了她身上的清香。
栗花混合松香的味道,帶著許奇怪的辛味兒,周十九的手牢牢放在琳怡的腿上,身體前傾讓她身體曲弓起來,琳怡才覺得腿上的酸軟緩解一些,立即就發現被更加深入,正覺得心臟難以承受,極致快速的動作,很快讓周十九停下來。
一股灼熱流進身體,之前忽略的疼痛頓時加重,琳怡幾乎要蜷縮起身子。
酸疼的腿終於可以合上,琳怡像蝦米一樣縮進床裡,動也不想動一下。
元帕上是像梅花一樣星星點點的血跡。
柔軟的巾子早就準備好了,琳怡想要伸手去拿,周十九先一步拿起來送進她腿間,“我讓丫鬟打水進來,上些藥膏子。”
琳怡點頭,周十九準備披衣服下床,將白芍、橘紅喊了進來。
鬧騰了好半天,洗澡、換被褥,周夫人身邊的媽媽急著捧走了元帕。
琳怡和周十九這才重新躺回床上。
新房的蠟燭要燒到天明,燭光照進床幃,心跳雖然還沒有恢復往常的平和,可是身上的疲憊已經讓琳怡堅持不住,閉上了眼睛,她在得知要嫁給周十九之後,就不是一直繃著心弦,如今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這一刻讓琳怡的心境無比安寧、輕鬆。
明日迎接的她是什麼她不去想了,現在只要好好休息。
大約是被紅彤彤的光照到的緣故,琳怡夢裡也是貼著大紅喜字的新房,只不過花斛裡的牡丹被火燒的蜷縮起來。
火漸漸燒到琳怡的頭頂,炙熱溫度讓她喘不過氣來。
琳怡眼前漸漸模糊,她攥緊了拳頭苦苦支撐,胸口越來越憋悶,耳邊終於傳來下人的尖叫聲,“救火啊,快救火……”
接著是林正青驚慌失措的聲音,“這……怎麼回事……快……快來人……”
琳怡努力睜大眼睛,面前只有越燒越旺的火焰,有人打開了門,冷風吹進屋子助燃了火勢。
正當她眼前發黑,無法呼吸,隱約聽到窗外有人喊,“皇宮起火了……有亂軍……亂……”
第一百四十章 新婦
正當琳怡眼前發黑,無法呼吸,隱約聽到窗外有人喊,“宮起火了……有亂軍……亂……”
屋子裡是火焰吞沒一切的劈啪聲,外面是叫喊救火的聲音。
在她的新婚之夜,耳朵裡被這些淹沒,沒法將其他的話聽得更清楚。
她馬上就要和這婚房裡所有的東西一樣被火燒盡,外面的事已經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緊接著有人喊,“奶奶……奶奶……”
她被抬出火海……新鮮的空氣一下子擠進她的胸口,琳怡睜開乾澀的眼睛,眼前是林正青的臉。
琳怡豁然睜開眼睛,窗外已經有柔和的光透進屋子。
她這才完全清楚,剛才那個是夢。
奇怪的和現實完全不同的夢。
“郡王妃該起床了,”橘紅笑著道,“一會兒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琳怡不見周十九的身影,“郡王爺呢?”
橘紅道:“郡王爺起的早,已經騎馬出去了。”
騎馬出門是練武? 還真是天天不停歇。
琳怡從床上起來,立即感覺道兩條腿酸疼,“誰服侍的?”
橘紅沾了薄荷水給琳怡梳頭髮,“奴婢看到的時候,郡王爺已經穿戴好了,奴婢只打了水伺候梳洗……”
昨晚還是連釦子也不會系的樣子,今早就自己穿好衣服出了門。
說話間,白芍帶著丫鬟、婆子魚貫進了屋子,換的衣服、鞋子、首飾都準備妥當,只等著一樣樣往琳怡身上穿戴。
第一天早晨和成親那天一樣,穿戴都是要非常講究,作為宗室婦還要戴上領約和彩,打扮好了,週十九也進門來。
週十九比昨日更加精神氣爽,騎也一圈馬也不見疲憊。
兩個人都換好了衣服,去三進院裡給周夫人請安。
白芍已經向府裡的媽媽打聽過,這二進院原是給周老太爺和周老夫人準備的,週夫人不肯住搬去了三進院子。
琳怡相信,週十九若是沒有打了勝仗回來,周老夫人絕不會搬去三進院。
琳怡跨進三進院,耳邊立即聽到一陣笑聲,“來了,來了,可比我那時候準時呢。”
既然誇她,她哪有不笑著受的道理,琳怡對上周大太太的笑容,上前去給周老夫人行家禮。
周老夫人忙讓人攔著,“該我們先行禮,然後才是家禮。”
新婚第一天晚輩哪敢禮數不周到,在別人眼裡週十九的康郡王爵位,沒有周老太爺和老夫人是得不來的。
還好關鍵時刻週十九沒讓琳怡費口舌,直接上了孝賢的話。
周老夫人受了大禮,接著周大老爺、週二老爺一家上前和琳怡認識。 周家琳怡也來去過兩次,對周家女眷還是相識的,很快就將所有儀式走完。
落座之後,週十九提出來要看看周老太爺。
周老夫人表情有些傷心,“也好,從昨日起就念叨著你呢。”
周老太爺留在從前的老宅子裡,成親第一天本來就要回宗室營認親。 宗室那邊的人口眾多,就算將主要的親戚看全了也要花上一天的時間。
週十九和琳怡帶了禮物早早就出發。
周老夫人讓周大太太攙扶著也上了馬車。
馬夫緩駕馬前行,車馬串連在一起倒真像是一家人。
週十九在外騎馬,寬大的馬車只有琳怡和白芍兩個,白芍拿了軟軟的靠墊讓琳怡靠著,琳怡正好補眠。
馬車到了周家老院子,已經有不少的宗親等在那裡。
琳怡被親切地迎進屋內,和周十九一起先去看了病在床上的周老太爺。
炕上隱約堆積出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形,琳怡之前也聽說過不少周老太爺的事,早年在先帝跟前也受過倚重,著實過了段春風得意的日子,不過內宅過的有些不消停,差點為了個棄婦做出休妻的舉動,卻在康郡王一家被奪爵之後伸出援手,之後就辭官在家,再也沒有入仕,周家全家只靠朝廷發的養廉銀子度日。
見到週十九和琳怡請安,周老太爺似是有些激動,琳怡從那混沌的目光中似是看到了和長房老太太看她時的眼神。
慈祥的,滿懷關切。
周老太爺眨眨眼睛留下一行眼淚。
周老夫人上前親手給老太爺擦眼淚,老太爺整個人似是哆嗦了一下。
周老夫人嘆口氣,“老太爺心裡最放不下的就是郡王爺,我們大老爺、二老爺成親的時候老太爺可沒這樣。”
周老夫人的賢名除了養育侄兒,還有照顧病在床上的老太爺。
琳怡將宗室親屬認的差不多了,坐到一旁休息,看到有人陸續地看過周老太爺,然後坐下來勸周老夫人,“現在郡王爺成了親,你也少了塊心病,這些年你可真是不容易,日後要多疼疼自己才是正理。”
本來是新婦的認親宴,而今周老夫人順利做了主角,琳怡倒是樂於在旁邊聽聽大家說閒話。
又有長輩抹著眼淚出來,“照顧老十一這麼長時間也虧了你,我知道你心裡定是辛苦的。”
周老夫人親切地看了一眼周老太爺住的內室,“也不覺得辛苦,早年老太爺在外面奔波,而今在家裡,也該輪到我好好侍奉。”
這番話真是讓人欽佩。
這樣的嬸娘至少在名聲上讓人得罪不起。
琳怡正拿起茶來喝,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六妹妹。”
琳怡轉過頭,看到了臉色紅潤的琳婉和周元廣。 她和琳婉都嫁來了宗室,算上是多了一層親。
琳婉的婆婆鎮國公夫人顯然對這個兒媳婦很是滿意,笑著拉起琳怡的手,“哎呀看看這手涼的,突然見到這麼多人肯定心裡慌著,早知道就讓你姐姐先過來陪陪你。”
鎮國公夫人、周元廣和琳婉將琳怡圍住,琳怡和琳婉對視一笑,“嫂子那時慌張嗎?” 鎮國公夫人看著滿面笑容的康郡王妃陳氏,陳氏眼睛閃亮似是很認真地在等琳婉回答,按理說這時候在夫家看到娘家的人該是倍感親切,陳氏卻並不領這個情。
現在在周家而不是陳家,無論怎麼說,琳怡都該叫琳婉嫂子,琳婉不該叫六妹妹而是郡王妃。
琳婉道:“我當時沒這麼多的人。”
琳怡笑容更深,“那嫂子該識得很多親戚了吧?嫂子再指一遍給我認識。”宗室的親戚關係最為複雜,她備嫁這段時間每日都聽長房老太太細數,可是大家混在一起,就很難辨別,尤其是大家穿相同款式的衣服,相信琳婉也認不出幾個。
琳怡親切地拉起琳婉,新婦認不全人很尋常,琳婉閒著無事做正好幫忙,口舌之爭沒用。
提出幫忙的人是琳婉,琳婉自然不能拒絕,只得拉著琳怡將周家繞了一圈,最後來到了一群同輩婦人中間說話。
有爵位的婦人居多,沒有爵位的就是閒散宗室。
和勳貴的爵位不同,宗室爵是因血親恩賞的,所以沒有勳貴爵位有說服力,大家表面上互相禮敬,其實暗地裡互相不服氣,經常傳彼此的閒言碎語。
哪家的通房小妾得寵,這些人是如數家珍。
琳怡從這些話裡知曉,原來成親時在喜房裡看到的兩個相貌十分漂亮的丫鬟,就是通房丫鬟。
通房是通房,不過名不符實。
琳婉在這邊說話,周元廣不停地看過來,琳怡只覺得那雙眼睛裡頗有怨氣。
女眷們說話,男人們出去騎馬。
女眷們抱怨著笑,“也不知道那臭臭的畜生有什麼好的,每次只要聚在一起都要出去賽馬打獵。”
女眷們有深意地看了琳怡和琳婉一眼,“從前都是元廣拔頭籌,後來才知道康郡王會騎馬,一下子就將元廣壓了下去。”
周元廣的母親,鎮國公夫人穩穩地端起茶杯,康郡王才回到京里,又剛剛成親,這次誰贏了還不一定,想及之前的傳言她就覺得可笑,聽說康郡王回京的路上還縱容手下收搶民女。 年紀輕輕的人帶兵在外,管束不住手下人也是正常,錯就錯在進京之後太過張揚,讓有心人將這些醜事挖出來。
皇上一抬舉,毛頭小子就頭腦不清,這樣下去定要栽個大跟頭。
女眷的宴席準備好了,琳怡正要扶著周老夫人入席,管事媽媽急沖沖地進門走到周老夫人身邊低聲耳語。
周老夫人臉上一變,“有沒有摔成什麼樣?”
鎮國公夫人的耳朵豎起來,心中頓時欣喜。 老話就說過,男人才成親是斷不能騎馬的,要知道馬上功夫關鍵在於腿腳,腿腳發軟不聽使喚,定會控制不住那畜生。
周老夫人皺起眉頭,“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們去騎馬,這大喜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周圍的安靜下來,琳怡等著周老夫人下句話,周十九不是毛躁的人,不會輕易從馬上摔下來,若是周十九,周老夫人的眼睛早就盯在她臉上,既然沒有她的事,她也不用跟著驚慌。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7:29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拒絕
琳怡才思量完,周老夫人一眼看在鎮國公夫人臉上,“元廣騎馬腳踩空了,不小心扭了腰。”
鎮國公夫人的臉色立即變了,再也沒有了閒看落花的神情,“這……這是怎麼回事。”
琳婉忙去扶鎮國公夫人。
周老夫人忙道:“傳回話來說沒事,我已經讓人去請郎中過來……”
不多時又傳回來消息,說周元廣回來了,周老夫人和鎮國公夫人帶著琳婉忙去看了。 琳怡在內院裡照顧其他女眷。
白芍遣了機靈的小丫鬟去打探情形,不一會兒功夫就傳到琳怡耳朵裡,“是跟郡王爺比馬摔翻了。”
那可真是不小心。
知曉的女眷都嘆氣,“兄弟倆怎麼這時候較上了勁。”
琳怡眼觀鼻鼻觀心自顧喝茶,作為新婦,這裡面的玄機她可不知曉。
周元廣摔的一瘸一拐,鎮國公夫人一家沒有了做客的心思,周大太太忙讓門房備了馬車,將鎮國公一家妥善送了回去。
進了家門,鎮國公夫人安頓好滿頭冷汗的兒子,兩隻眼睛搓的通紅。
等到鎮國公也回來,鎮國公夫人顫抖著手抱屈,“欺負人欺負到我家頭上來了,我們家老爺立軍功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那家門檻上捧冷飯呢,誰不是鳳子龍孫,這般張狂將來還要被革出宗室。”
鎮國公也頗心疼兒子,瞪圓了眼睛看老妻,“也是你兒子不爭氣,人家出征才回來又剛成了親,這樣也比試不過。”
鎮國公夫人紅了眼圈,尖著嗓子,“國公爺您以為這靠的都是本事?是我兒不如人奸詐罷了。這次八成是看在您的臉面上保住我兒一條性命,明兒還不知道在哪裡下絆子,皇上信任的宗室就那麼幾家。您是礙了人家的眼,您老了,該將兵權讓給旁人了,再說那是您的侄兒,爵位還比您高上許多呢,您要手把手的教,教出個中山狼來,轉過頭吃了我們一家。”
鎮國公眉毛一皺。 鎮國公夫人知曉見好就收,倒了杯茶給鎮國公,“當年生下元廣你就去了邊疆,辛苦了多少年才有如今的地位。康郡王乾等著就撿了這麼大的軍功,可見咱們算計不如人家,廣兒生性敦厚,將來必定是要吃虧的。就像秋獵那次,本來好好的路是給元廣舖的,最後卻讓元澈復了爵… …”
鎮國公喝口茶就將茶杯重重摔在矮桌上,“沒有年紀輕輕就手握重兵的,皇上的恩寵也沒那麼容易享。”
鎮國公夫人挑起眉毛,“國公爺的意思是……”
鎮國公道:“既然將來要身負要職。自然免不了去邊關吹上三五年的風。”
京里沒有人幫忙打點,去了邊疆就沒那麼容易回來,康郡王又攀了個文官做姻親,就算在聖前磨破嘴皮又有什麼用。
鎮國公夫人抿著嘴笑,這麼一說剛成了親就要去守邊,偌大的一個康郡王府就要十五歲的丫頭撐著……藉這個機會,周老夫人還不磨磨新媳婦的性子……好戲還在後面。
周老夫人準備留在老宅。 在周家女眷苦口勸說下,周老夫人決定選個吉日將周老太爺搬去康郡王府跟著侄兒享享福。
周家長輩都誇週十九,這個侄兒沒白養。
康郡王府在京城北邊,達官顯貴的宅第都在附近,北邊靠著西山下來的水地氣最好,周老夫人不想過去,可是周老太爺重病纏身,過去住下說不得病就會有起色。
周老夫人一點沒有替自己著想。
只要提到叔嬸一家搬去康郡王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琳怡身上。
琳怡只好出來做好人,其實她最不願意說假話,“嬸娘養育了郡王爺這麼多年,也該讓我們來孝順。”
周大太太得意地彎起嘴唇,早知道繞不過去一個孝字,她會風風光光地搬去康郡王府。
周老夫人也頗為欣慰。 眼睛裡都是對這個侄兒媳婦的滿意。
周大太太笑著去擦眼角,“我們一家人真是不容易。”
等的就是這一句。
琳怡在眾人注視下看向周大太太,“日後大嫂、二嫂也要常來常往,三進院裡有好幾個套院,我都讓人收拾乾淨……”
周大太太的笑容僵在臉上。
琳怡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有些不自在地去看周老夫人。
屋子裡的氣氛也有些奇怪。
周大太太攥緊了帕子。
琳怡衝著周大太太的方向勉強笑,“我是……真心的……郡王府那麼大……又有叔父、嬸娘在,既然是一家人,就該常常來往,”琳怡垂下眼睛, “我也很喜歡全哥。”
全哥是周大太太的長子。
邀請來康郡王福住下和讓周大老爺、週二老爺兩家順理成章地搬進門是兩個結果。 一個是康郡王府由她這個郡王妃做主,另一個周大太太管家在先,她想改弦易轍就要大費周章,她何必多費力氣。
看著琳怡臉上怯生生帶著羞澀的笑容,周老夫人慈祥地笑著,她是沒看錯陳氏。 這麼多宗室在場,陳氏都不在意,順理成章地演著她的戲碼。
這般熱情的邀請,而不是開口婉拒,她想開口諷刺,也找不到由頭。 周大太太一下子被憋住。
琳怡恭謹、溫和地笑著,在任何目光下,那份笑容都萬分坦然。 醜話說在前頭,周大太太要知道,就算硬著頭皮搬進康郡王府也不能再管家,事事都要聽她安排。
最終還是周老夫人解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看到你們這樣,我是比什麼都高興。”
被周十九算計到了周家,她更要做好這個康郡王妃,否則無論她自己這關就過不去,琳怡安靜地笑了。
馬車回到康郡王府,白芍先下車,掀開錦簾,琳怡走到車廂邊,週十九已經站在一旁伸手將琳怡抱了下來。
她小巧的手握在他手裡是溫暖的。
被這麼多宗室圍在中間,她臉上沒有半點的慌亂。 如同在鄭家時,表面上對他恭謹,實際卻不肯後退半分。
琳怡抬起頭看周十九。
週十九平靜疏朗的眼睛裡是清淺的笑容,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周元廣丟盡了臉面,是在算計什麼?
一場認親宴,大家都各有收穫,只不過她是動了心思,而周十九是勞了筋骨。
白芍領著丫鬟伺候週十九和琳怡梳洗。
忙了一天躺在軟軟的被褥裡,伸展了手腳覺得無比的舒服,聽到週十九的腳步聲,琳怡將身體挪到床裡。
烏墨般的長發散下來,擋住些臉上清晰的線條,就算神采秀徹也不會讓人覺得灼眼。
週十九躺下來,帳子裡除了琳怡身上淡淡的花香,多了種似薄荷混雜著木葉的氣息,琳怡不太習慣身邊忽然多了個人,好像手腳一伸都會打到對方,昨晚是累極了,不知道今晚什麼時候才能睡著。
還好週十九這個鳳子龍孫不是白做的,睡覺姿勢很正統,呼吸聲音很淺,幾乎沒有半點聲音。
琳怡試圖想著自己仍舊在閨床上。
小心翼翼地翻過身,睡不著。
再轉過來,仍舊睡不著。
覺得冷將被子扯到脖子上,不一會兒又覺得熱……
琳怡又折騰了兩回,耳邊傳來清澈的笑聲,“睡不著?要不要我讓人掌燈?”
“別,”琳怡馬上拒絕,“看了光就更別睡了。”
“不習慣?明日回門問問能不能將家裡的床鋪搬來。”
琳怡正在聽周十九說話,只覺得腰上一緊落入周十九的懷抱,琳怡剛要掙扎,週十九的聲音傳來,“兩個人蓋被子不暖和。”
真的?
這樣是暖和了,不過讓她更不習慣,“那不如讓人再拿床被子進來。”
週十九指指被子,“百子被,要兩個人睡才吉利。”
所以她之前在腦子裡想的兩種方法全都不行,既不能換被子又不能去旁邊的炕上單睡。 放棄了心裡的想法,反而覺得不再如坐針氈。
琳怡吐口氣漸漸在周十九懷裡放鬆,慢慢地就真的睡著了。
清晨的空氣總是讓人覺得清爽,天還沒有完全放亮,琳怡就睜開了眼睛,意外地發現週十九還在身邊,昨天早晨週十九已經出去騎馬了。
琳怡要起床卻被腰間的一雙手拽了回去,“冷。”
這時候天氣已經不涼了,難不成是生病了? 琳怡伸手去試探週十九的額頭。
手指被拉下來,模糊的晨光下週十九的笑容舒展著,“還早,再多睡一會兒。”
她早晨只要醒來就沒有再睡的習慣,“郡王爺睡吧,我去整理回門的物件兒。”
“你不累?”
琳怡覺得腰間的手一鬆,直起身來要去拿枕邊的長簪固定頭髮,“不累了。”話音剛落,琳怡就覺得固定的長發又復散開,她也順勢倒在床鋪上。
“元元,行不行?”好聽的聲音就像從琴瑟中彈出來的一般。
行不行? 最後一個字如同嘆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門
突然被周十九喊「元元」她還有些不適應,她的小字阮阮是因對付林正青才改了的。
喚小字是夫妻之間常見的事,周十九說出來仿佛順理成章,琳怡卻覺得心裡難言的彆扭,「其實還是......」叫琳怡的好。
琳怡的話沒說完,只覺得一隻手順著她的小衣探了進去。她這才明白,周十九問的行不行,不是問這樣喊她行不行,而是......
「今天還要回門呢。」琳怡試圖阻止那只手。
周十九微微笑著,「半個時辰婆子就會來叫起了。”
這和她說的是一個意思,讓下人聽到了動靜,日後她這個做主母的要怎麼管家,再說天已經亮了,出嫁的時候引教嬤嬤還千叮嚀萬囑咐要勸說姑爺有節制。
周十九嘴上這樣說,手指靈巧地將她的衣帶解開。
哪有這樣賴皮的,明明都已經說好了......琳怡就要躲開。
溫熱的手拉住她的往前指引最終落在他的小腹上,灼熱、堅硬的東西輕翹在腹部,琳怡手放在上面,那裡還輕輕地搏動。
琳怡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順著指尖一下子到了臉上,想要抽手卻被周十九攥的緊緊的。
周十九笑得散漫,「我這個樣子怎麼辦?”
還有一個時辰婆子就要叫起了,我這樣怎麼辦?
這個問題就是再聰明也想不出結果。
看到琳怡臉頰緋紅,目光一瞬間渙散,周十九轉個身將琳怡壓在床鋪間。
康郡王府的馬車按時出發,浩浩蕩蕩地到了陳家長房。
陳家的親戚都在門口相迎。
周十九將琳怡從馬車上接下來,兩個人進門先給長輩磕頭行禮。
長房老太太受過禮,輪到小蕭氏,小蕭氏手腳冰涼神情頗為不自在,她可是第一次被宗室尊禮。
禮數過後,陳允遠帶著周十九去認親。琳怡就去內室和長房老太太、小蕭氏、琳霜說話。
長房老太太先問起周老夫人的消息,「怎麼樣?準備什麼時候搬去康郡王府?”
琳怡將昨日定下的吉日說了。
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頜首,「有些話該說就要說,這下讓她們自己去思量,是要進郡王府受你的管制,還是留在老宅自己做主。”
周家的事琳怡不想讓長房老太太太操心,笑著轉開話題去問長房老太太的身體,然後站起身將老太太這幾日吃的糕點和蜜餞都看了一遍。「一會兒我去給祖母做酸棗糕吃。」要不是早晨周十九......她已經做好拿過來了。
琳怡說著從橘紅手裡接過種的紫蘇,「這個祖母留著,等過兩個月就可以摘來做成茶。」紫蘇茶宣肺止咳,理氣和中。適合祖母長期喝。從前她在祖母身邊用紫蘇葉子來做糕點,現在她不能每日照料,就選了做茶的法子。
長房老太太看著滿屋子跑老跑去為自己忙碌的孫女笑了。
白媽媽在一旁道:「這幾日可是難見老太太的笑容。」自從六小姐的花轎抬出陳家,老太太就在數日子。
回門的時間很緊,大家就撿重要的說,長房老太太讓白媽媽拿來兩張魚鱗冊遞給琳怡看,「你出嫁那天,康郡王讓人送來的聘禮,我們當時沒有仔細查看。”
琳怡拿起魚鱗冊。這是三河縣的田產。琳怡立即想起回陳氏族裡時在田埂上看到周十九身邊的陳漢。
「這是......」
長房老太太緩緩道:「這是我們陳家一直想買回的地。”
那兩塊地在陳氏一族住的三河縣,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受陳氏族裡庇護,再說有琳霜和葛家在那邊,平日裡也好照應,沒有比這更好的保障了。
大約是看到了周十九的誠意,長房老太太也開始漸漸接受這個孫女婿,「你在郡王爺身邊。也要多提醒著他點,他年紀小又獲重恩,未必就是好事。”
長輩的話很快就應驗了,陳二老太太一家來到長房,琳怡立即見到董長茂的夫人尚氏閃爍的神情。
陳二老太太一家送給琳怡的禮物不少,尚氏還送了一對金娃娃給琳怡,「咱們川陝都興這個,擺在床頭櫃子上。將來好生養。”
拿到那對金娃娃,琳霜在一旁腹誹,這不過是金疙瘩又不是會下蛋的母雞,還管什麼生養。
總之表面上的禮數大家都不缺。
二老太太董氏也拉起琳怡的手,「我們家的貴人,轉眼就做了郡王妃。”
宴席上大家更是將周十九好一陣子誇讚。
尚氏笑著道:「這麼年紀輕輕就立大功。咱們大周朝可是頭一份吧,日後定是前程無量了。”
琳怡吃著茶,忽然懷念起琳芳來,如果琳芳在這裡,她就能從琳芳嘴裡聽到些消息。
琳怡才想起琳芳,族裡就有女眷問到二太太田氏,「狀元郎準備什麼時候迎娶四小姐?”
二太太田氏倒是榮辱不驚,和善地笑著,「本來是定在明年,可是林家那邊著急就改了婚期,下個月就要迎娶。”
林正青這麼著急將琳芳娶回去。
眾人都笑道:「狀元郎生怕說好的親事有變呢。”
這話二太太田氏聽了也覺得臉上有光。
吃過宴席,琳怡和琳霜兩個坐下來說話,琳霜明日就準備啟程回三河縣了,琳怡頗捨不得,「要不然你來郡王府和我住兩日。”
琳霜笑道:「你才新婚,還是等下次吧,我也想看看郡王府到底是什麼樣呢。”
從陳家長房出來回到郡王府,琳怡開始帶著丫鬟、婆子將康郡王府好好游了一圈,讓人將三進院子再收拾一遍,主院子留給周老太爺和周老夫人住,東、西兩側的院子做成客房,等王府來客人的時候住。
另從庫房掉了幾套家什放在裡面,讓伺候院子的丫鬟、婆子登記在冊。
幾個時辰下來,雷厲風行,讓郡王府裡的下人都覺得驚訝,當中有幾個婆子要多嘴,都被琳怡身邊的鞏媽媽看的將話憋了回去。
琳怡從早晨起來就累得腰酸背疼勉強支撐到現在,也沒時間和康郡王府裡的下人兜圈子,乾脆將罪魁禍首周十九拘來,笑著向周十九尋問,「不知道家裡常用哪家的人伢子。”
周十九是一問三不知,在周家眾多下人面前果斷地搖頭,「內宅的事我不懂,你來安排。”
周家眾多下人頓時泄了氣,不住地向旁邊兩個穿著不尋常的大丫鬟用眼色。
周十九的兩個通房丫鬟,兩雙如煙似霧的眼睛看向周十九,周十九沒明白裡面的意思,轉身出了門。
這下子眾人總算知曉,這個康郡王府由郡王妃主宰。
內宅的事告一段落,琳怡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換好衣衫準備休息,不一會兒功夫周十九也好整以暇地踱步回來,琳怡讓橘紅傳了溫水來給周十九梳洗,兩個人很快躺在了大床上。
琳怡本以為還要向昨晚一樣,好半天才會睡著,誰知道沾上枕頭很快就夢周公去了。
第二天琳怡早早就起床,讓廚娘煮了軟軟的山藥粥,準備了四碟小菜,然後又將郡王府的管事的見了一遍,和鞏媽媽商量那個得用哪個不得用,正說著話,橘紅進門道:「郡王爺回來了,等著郡王妃換衣服呢。”
周十九在家裡穿的長袍琳怡已經拿了出來,又安排從前伺候周十九的丫鬟等在屋裡......難不成是哪裡伺候的不妥當。
琳怡回到房裡,情形沒有她想的那麼壞,丫鬟們都在門外候著,周十九坐在椅子上看書,專等著琳怡回來。
琳怡親手解著周十九的扣子,慢慢地道:「怎麼不讓丫鬟伺候換衣服。”
周十九悠然道:「笨手笨腳的沒有一個伶俐。”
這話可是真的?
吃過早飯,鄭七小姐的信到了,琳怡回信請鄭七小姐來做客,信才發出去,鄭家就來人傳話,鄭七小姐一會兒就坐車過來。
鄭七小姐的急性子,是改不了了。
現在康郡王府裡只有周十九和琳怡,鄭七小姐再熟悉不過,進門就拖著琳怡去逛郡王府,「就是現在住的遠些,要是能在旁邊就好了,我們每日都能見面。”
琳怡笑著道:「那也容易,等過幾年你在附近置了宅子......」
鄭七小姐開始沒明白,轉念想及琳怡的意思,伸手去搔琳怡的癢。
兩個人笑了一會兒,鄭七小姐道:「你還不知道,周琅嬛最近也要嫁了,到時候我們就又能在一起說笑了。”
鄭七小姐正說著,橘紅來傳話,「國姓爺家的媽媽到了,說給郡王妃送帖子呢。”
鄭七小姐掩嘴笑,「有些人就是不經念叨。”
國姓爺家的媽媽笑容滿面地向琳怡請了安,恭敬地將帖子送給琳怡,「康郡王妃和我家二小姐是手帕交,我家二小姐成親那日還請康郡王妃定要過去。”
之前是琳霜送她上轎,難不成這次是她送周琅嬛。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7:50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恩怨
周琅來請她,她也不能不去,琳怡笑道:「若沒有旁事定是要去的。”
國姓爺家的董媽媽向琳怡福身,「那是好了,我們小姐聽了不知多高興。”
董媽媽走了,鄭七小姐和琳怡坐在一起說笑了一會兒,側臉看看沙漏,時間過的飛快,偏有許多話總也說不完,可是今天重要的事還沒做,心裡想著忙將身邊的葛嬤嬤叫來給琳怡,「這是給我們家教管過下人的嬤嬤,宗室營那邊有好幾家都是用她教下人禮數。”
府裡定是要辦宴席的,請的都是宗室,若是禮數上有半點差錯,都會讓人看了笑話,就算她從陳家帶來的管事媽媽能盡心,有些宗室裡的事,她們畢竟還是不能知曉,請個懂得的嬤嬤來看看防患於未然,她寫信向鄭七小姐打聽,鄭七小姐不但帶來了嬤嬤,自己還跟著跑了過來。
葛嬤嬤謙虛了幾句,琳怡讓鞏媽媽帶著葛嬤嬤去四處看。
鞏媽媽知曉這事的重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等到周老太爺、周老夫人搬進來,許多事做起來就沒這樣順利了,郡王妃要立威,讓下人知曉,郡王妃雖然年輕卻不是好糊弄的。葛嬤嬤將規矩教下來,郡王妃從旁看著挑選幾個管事媽媽。隨著宅子賜下來的家僕不多,若是不能好好用著,將來只怕敵不過周老夫人帶來的下
鄭七小姐在一旁小聲道:「母親說你們新婚,不讓我坐的時間長·要不是為了這件事,我還不能來呢。”
琳怡剛剛成婚總是要過幾個月才好和外面正式走動。
琳怡讓橘紅拿來只雙魚榆木鑲貝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塊魚形玉佩,玉佩下是琳怡親手結的攢心梅花絡子,「看看喜不喜歡,我成親的時候家裡拿來讓我瞧的,我自己留個一塊,這塊給你。”
鄭七小姐聽說琳怡有塊一模一樣的,就歡歡喜喜地收了。
她知道鄭七小姐過來·吩咐廚房做了杏仁酥和核桃糕。
鄭七小姐看到糕點,挑起眉毛笑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琳怡才將鄭七小姐送走。
回到房裡,琳怡聽葛嬤嬤將府裡的情形說了,現在郡王府的人手顯然是不夠,要想在牙婆子手裡買到合適的也不能著急,好在郡王府只修葺好了第二、三進院子,第四、五進院子要等到年底才能用,那時候人手再陸續進來·這樣已經能選出來得力的管事,府裡進來新人更容易撥用。
琳怡也是這樣思量,葛嬤嬤來郡王府幫著郡王妃選管事人選的消息很快就能傳出去,到時候金子、銀子都會想盡法子發光,她只要在旁仔細瞧著總能選到合適的人選。
琳怡和葛嬤嬤說完話,橘紅進來稟告,「郡王爺出去了,說一會兒就回來。”
雖然皇上放了周十九大假,可是政局瞬息萬變,稍不注意機會轉瞬即逝·周十九人在家裡,心依舊在朝堂。
琳怡帶著白芍和橘紅,「去瞧瞧晚上廚房做些什麼。”
在廚房安排好飯菜·又將廚娘的拿手菜問了個遍。雖然不合琳怡的胃口,卻是標準的京味兒菜,想必擺宴席時大家能吃得慣。
琳怡想再去花房溜達一圈,橘紅來道:「郡王爺回來了,請郡王妃回房裡呢。”
周十九這麼快就回來了。
琳怡走到第二進院子,走上通往主院子的臺階,就聽到調琴弦的聲音。在陳家時,琳怡聽過周十九彈琴·不過當時琳怡只聽了半曲就走開了。
琳怡進了屋·看到束著手恭立在一旁的商家,那婦人上前給琳怡行了禮。
周十九正笑著調眼前的七弦琴。
琳怡走上前幾步·流暢的曲聲立即響起,雖然曲子琳怡並不太熟悉·可知是上次沒有聽完的後半曲。
屋子裡只有清澈的琴音。
琳怡忽然想到,琴瑟在禦,莫不靜好,大抵是這個意思,只不過琴對,人對,只是感覺上有些出入。
一曲終了,商家婦人恭敬地誇道:「這具琴是店裡最好的了,郡王爺彈著上手不如就留下。”
周十九抬起頭看向琳怡,目光清澈明亮,「我不大會挑琴,你來看,好不好?”
琴有四善又有九德,能彈琴的人自然知曉這琴到底好不好。
旁邊的商家婦人彎著腰喜誇自己的琴,「······透、潤、靜、圓、勻、清、芳······難得會見這樣的好琴,康郡王妃,您就將這琴留下吧,錯不了。”
每說到一個周十九的笑容都仿佛更深些,長長的袍袖劃過琴身,眼睛裡的神采透徹卻讓人猜不透、摸不清。嘴角彎彎地對著她笑,那笑容是單純又有些青澀的朦朧,與甲胄加身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模樣仿佛出自兩人,就是這般的差別,很容易讓人心生忐忑。
能將琴的九德彈出來,不是因琴好,而是彈琴的人。
自從成親之後,周十九就人前人後地縱著她,幾乎人人都知曉,康郡王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她這個郡王妃因此也做得順風順水。
這樣正好順著彼此的意思。
琳怡轉頭看商家婦人,「我們郡王爺用著順!”
商家婦人十分歡喜,下去和管事的領銀錢。
琳怡吩咐橘紅,「讓廚房擺飯吧!”
糕點琳怡教著廚娘做的,千層酥、貓耳卷、糯花糕,總是和外面做的不一樣,千層酥裡放了乳酪,貓耳卷裡用了芝麻、杏仁碎,糯花糕裡放了桂花。
另有幾道清炒的小菜配著廚娘做的米粉肉,還用糖細熬了一碗山楂羹。
等到康郡王、郡王妃用完了膳食·從周家來郡王府的錢媽媽笑著走到廚房裡與廚娘說話,「從來沒見過這麼精緻的菜式,郡王爺也用的好,咱們郡王妃真是手巧,中饋上的事就不是旁人能及的。”
整個廚房的下人都高興起來,本以為郡王妃會將廚房的人手都撤換成從娘家帶來的陪房,今天看來郡王妃是不論親疏,真正的在選能擔當的人。
廚房裡可是極好的差事,這樣一來·誰都有可能在這裡紮裉。
待到幾位媽媽出了門,年輕的媳婦們聚在一起商議要怎麼將郡王府的宴席做好。
薔薇正好到廚房裡要糖水,吩咐媳婦子做,「用紅糖塊熬些送進屋裡來。”
薔薇是郡王爺從周家帶來的大丫鬟,傳是給郡王爺做通房的,郡王爺成親之後卻被晾在一邊,連屋都進不去,現在看郡王妃的勢頭,薔薇和碧玉兩個大丫鬟遲早要被嫁出去。討好郡王妃的心思一盛,對待從周家帶來的丫鬟也就怠慢起來姜四媳婦笑道,「煮把糖倒是容易,姑娘體諒我們,這邊還要張羅宴席的事,姑娘等一等自個兒端去也好趁熱喝了。”
薔薇的臉立即沉下來。她在郡王屋裡伺候這麼長時間了,從來都是被下人、婆子迎合著,自從郡王妃進了門,她和碧玉兩個便連郡王爺的面也見不到了,現在竟然淪落到被媳婦子奚落。
薔薇冷笑一聲,「何時我們府裡連小丫鬟也不曾有了?讓我端茶送水豈是你們受得的。”
薔薇氣得手腳冰涼,一路走回下人房,碧玉在炕上做針線看到薔薇的臉色輕蹙眉角,「這是怎麼了?”
薔薇眼圈一紅,一口氣堵在心窩上不來下不去,「我們現在成什麼了?從前還能伺候郡王爺,現在被遠遠地扔在旁邊。”
碧玉的手一僵,安慰薔薇,「郡王爺和王妃新婚,許多事都沒安排妥當將來會好的。”
薔薇負氣坐在炕上只怕沒有那一天了,「我們不能這樣等。」說著站起身來。
碧玉心裡一驚想要去攔著卻還不及說話眼睜睜地看著薔薇走了出去。
周十九要寫字帖,琳怡在一旁磨墨薔薇緊咬著嘴唇在外間等著
待到裡面傳出要梳洗的聲音,薔薇忙從小丫鬟手裡接過水盆端了進去,侍候康郡王和郡王妃梳洗。
小丫鬟們一時驚慌失措地站在旁邊,不知道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這是做什麼?」屋子裡傳來呵斥的聲音。
銅盆摔在地上,薔薇跪在水裡,「郡王爺,郡王妃,奴婢原是糊塗人,也不知道哪裡笨手笨腳就做錯事,郡王爺、郡王妃打罵也使得,只是莫要不用奴婢們。”
從來都是主子使著丫鬟,哪裡有丫鬟主動來對主子指指點點。
周十九抬起頭看向薔薇,臉上表情平淡。
薔薇不知怎麼的心裡微安,她伺候了康郡王這麼多年,郡王爺素來待她溫和,她總能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你是從老夫人房裡出來的吧?”
薔薇連忙點頭,就因為這樣,所有下人都要敬著她。
周十九聲音清澈,除了剛才呵斥一聲,現在臉上反而不見一絲怒氣,「如今你也大了,明日就讓郡王妃準備份嫁妝,你出去吧!”
薔薇瞪圓了眼睛,仿佛不肯相信般,好半天才喊出聲,「郡王爺......郡王爺......」
門口的婆子進門拉扯薔薇,薔薇拼命掙扎著啼哭。
周十九靠在床邊看書,琳怡去側室裡和白芍、橘紅幾個分線,準備繡幾個荷包將來送給周家的女眷。
白芍有些擔心,「要不然我出去瞧瞧,免得鬧騰的太厲害。”
琳怡搖搖頭,「鞏媽媽會處理好的。”
不一會兒功夫鞏媽媽來向琳怡回話,「已經安排妥當,誰往出傳消息,我們就能知曉。”
周大太太先佈置的康郡王府,自然在府裡留下眼線,現在是好機會將人捉出來,省了日後猜來猜去。
鞏媽媽還是有些不放心,「會不會太早得罪了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不會因一個通房和她翻臉。
這時候就要殺伐果斷也算給碧玉提個醒,莫要和薔薇犯同樣的錯。
忙碌了一日,琳怡才躺在床上,望著身上的百子被,這個吉利的一床被子,要什麼時候才能蓋到頭啊。
三月二十六日,大吉宜搬遷,周老太爺、周老夫人的馬車到了康郡王府的垂花門,琳怡上前將周老夫人迎了下來。
周十九和宗室裡的晚輩親手將周老太爺從車裡抬下來送進第三進院子的主屋。
康郡王府的丫鬟都穿著青色的半臂粉色羅裙站在夾道兩側,女眷見到了都是一陣誇讚。當著親戚的面周老夫人關心起了周十九,生像是第一次和兒子分開的母親,在審視另一個女人照顧的好不好。
周十九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應該是已經適應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般出乎尋常的關懷。
當周老夫人那雙眼睛落在琳怡身上時,琳怡才真正瞭解周十九的不易。
明明沒有那麼親近,偏像是將你捧在手心上一樣。
周老夫人笑容慈祥,「府裡佈置的這麼好,累壞了吧?”
「沒有」琳怡笑著,比起周老夫人的虛假應承,琳怡顯得十分坦然,「不怕累,就怕做的不對。嬸娘覺得哪裡有不妥當的地方,教教我,以後我就學會了。”
這樣的情況下,男人可以硬挺著應付,女人一彎一繞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她還年輕,有些事想的不夠周到哪裡出了差錯不是她有意為之
周老夫人微微頜首,這樣的回答讓人無可挑剔,兩口子都沒有出錯的地方。
不出錯並不代表就會平平安安。
男人們去前面說正經事女人在後宅閒話家常。
周大老爺的兒子全哥在院子裡跑著玩,琳怡從小丫鬟手裡端來糕點,剛要擺在周老夫人眼前,就看到一個小影子忽地跑了過來,然後撞進她懷裡。
琳怡嚇了一跳。
還是周大太太先喊起來,「全哥別胡鬧,將郡王妃撞倒了可怎麼得了。”
當著這麼多人面訓斥小孩子,再怎麼樣她也不會被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撞摔了。
琳怡笑著彎下腰看到抿著嘴的周永全。
周永全則別開目光看向琳怡手裡的點心,「嬸娘給我點心吃吧我喜歡那個金絲球。”
原來是餓了要吃點心。
端郡王妃笑著埋怨周大太太,「孩子還小哪裡由得你這樣嚇唬。”
琳怡和要了巾子將全哥的手擦了,然後將金絲球端過去讓他捏個。
全哥咬了一口,笑著說:「真甜。”
將女眷們都逗笑了,「到底是小孩子,好壞都在臉上。”
端郡王妃道:「我家裡全哥也不少去,可沒這樣沒個拘束呢,到底是老話說的好,差著一層就是一層。全哥這嬸娘兩個字叫的多親啊。”
周大太太被端郡王妃逗笑了,半眯著眼睛看琳怡,「我們郡王妃叫嬸娘也叫的親啊。”
琳怡叫周老夫人嬸娘,全哥叫琳怡嬸娘。
周老夫人將周十九當作親生兒子,她是不是也該將全哥當作親生兒子。
週二太太郭氏仿佛置身事外,等到要開宴席時,站起身跟著琳怡走了出去,「今天客人多,我來幫忙。”
郭氏娘家在揚州,舉手投足都透著江南女子的婉約,琳怡在福建的時候見到不少似郭氏這般的女眷,多數心思細密,又有好手藝傍身。琳怡看向郭氏腰間的香包,繡的十分精緻。
郭氏先開口,「聽說郡王妃在福甯長大。”
琳怡道:「一直和家父在任上,只是這兩年才回京裡。”
郭氏提起帕子掩嘴一笑,「那一定吃不慣京裡的菜式。”
比起福甯那邊的菜式····…還真的是,琳怡道:「滿口都是鹹味兒。”
郭氏道:「我也是······才嫁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下筷子,可是當著長輩的面······只能硬著頭皮吃下去,到了晚上只想喝水。”
琳怡想及初來京城時的情形,和郭氏一模一樣。
「那現在老宅那邊可有會做淮揚菜的廚子?”
郭氏搖搖頭,「家裡人都不愛吃素淡的菜式,我偶爾下廚做兩次,也只是我自己吃......」
在夫家本來就諸多不便,當著全家人面只吃自己做的菜,長此以往定會被人說閒話,但凡是新媳婦哪個不是這樣隱忍著。
郭氏幾句話就透露了實情,周家是周大太太在掌家,郭氏平日也是看旁人臉色。
「怎麼沒見二老爺。」琳怡想起來沒看到周元貴。
郭氏有幾分為難地抿起嘴唇不過並不是不想說的樣子,「不怕郡王妃笑話,」說著頓了頓,「就算我不說,郡王妃也遲早會知曉。我們二老爺膽子小,前些日子玩雀鳥被大老爺撞見罵了兩句,這幾日就躲著大老爺走。”
玩雀鳥被罵,若是這樣滿京城的勳貴子弟都要抬不起頭來。這些年那些鳥兒的身價可是一漲再漲。
兩個人說話間就到了廚房。郭氏忙著幫琳怡布菜、擺箸。
郭氏早嫁進周家幾年,這方面比琳怡有經驗,說出來的都是琳怡打聽不到的消息「端郡王妃和大嫂喜歡用玉筷子。大嫂愛乾淨,專用自己那套碗筷,一會兒就能送過來。鐘郡王妃要用套钅yk的,憫郡王妃飯前要喝溫鹽水······」這樣細細說來如數家珍。
琳怡笑看著郭氏,「你是怎麼記下來的?”
郭氏婉約一笑,「我有個摺頁冊,改日拿來借給你瞧,上面記得很清楚,不過我識字不多,有好些都是記號。
郭氏和周元貴的婚事是早早就定下的雖然江南女子喜讀書的多,可是郭家為了討好周家,特意讓郭氏多學規矩少讀書和宗室攀上親,讓郭家在揚州的聲望增了不少。
宴席還沒開,郭氏又提起一件事,「郡王妃和國姓爺家的二小姐周琅交好?”
琳怡頜首,「我和周姐姐也是近來才相識的。”
郭氏笑道:「怪不得上次在周家看到週二小姐,週二小姐在我耳邊提起郡王妃,還讓我多幫襯,我和國姓爺家的大小姐經常走動的。”
怪不得前世是周琅嫁給了周十九。
郭氏和琳怡準備好宴席請女眷們進了花廳一場宴席吃下來,氣氛很融洽。琳怡和周大太太甄氏和週二太太郭氏將客人送走。
周大太太甄氏本要留著琳怡說話下人卻來說周大老爺周元景喝醉了,甄氏只得去照顧周元景。
第三進院子的抄手走廊過去就是東西兩個院子,每個院子都有五間正房和三間廂房,院子也不小,裡面錯落著各種景致。
東邊院子種的是夾竹桃,西邊院子種的是薔薇和牡丹。
琳怡和郭氏給周老夫人請了安才要離開。
周老夫人身邊的申媽媽就急急忙忙地走來,在周老夫人耳邊低聲道:「大老爺喝醉了和二老爺鬮起來,郡王爺勸也勸不住。”
郭氏坐得離周老夫人近些,聽得隻言片語,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站起身來,「娘......我過去看看。”
周老夫人看向郭氏,「去準備點解酒湯,今天高興難免多喝了兩杯,讓他們早些回去睡了。”
郭氏應下來。
琳怡和郭氏一道出了門。
琳怡輕聲問郭氏,「怎麼回事?”
郭氏遮遮掩掩,「也沒什麼,老爺不知道從哪裡贏了只鳥,大伯說是老爺重金買來的,就······老爺哪來的銀錢去買這些······真的是別人送的。”
將郭氏送到抄手走廊。
琳怡道:「我還是不去了,二嫂多勸勸,」說著吩咐玲瓏,「讓廚房多煮些醒酒湯送過去。”
郭氏感激地向琳怡一笑,「多謝郡王妃。”
琳怡道:「剛剛二嫂還幫了我,我們不要總這樣客氣。”
郭氏頜首。
琳怡回到房裡,周十九讓人備了澡水去梳洗。
鞏媽媽在琳怡耳邊道:「郡王妃不去看看?”
這種熱鬧還是少湊的好,周十九都「勸說」不了,她何必上前。不管有什麼事,明日都會聽到耳朵裡,演戲也好,真打也罷,現在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第一百四十四章 醉酒
周大太太甄氏見到周元貴被嚇得畏畏縮縮的模樣,上前勸說周元景,「老爺,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已經鬧到娘那裡去了。
周元景仍舊沒有發洩完心中的怒氣,週二太太郭氏趕過來,先上前看了周元貴,「老爺,您這是喝醉了,我讓人準備了醒酒湯,老爺先回去歇著吧!”
郭氏伸手推周元貴,周元貴轉身剛要提步走。
郭氏大叫,「去哪裡?今天誰也別給我裝糊塗,將話說清楚再說,要不然日子過不下去,你們也別想消停。”
話說的這麼重。
周大太太看看郭氏身後,康郡王妃陳氏竟然沒有跟過來。
郭氏恰好走到周元景和周元貴中間,抬起頭看周元景,「大伯,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好說,明兒一早老爺醒了酒定會去大伯屋裡。」說著指揮丫鬟去扶周元貴。
丫鬟將周元貴攙扶起來。
周元景瞪圓了眼睛,「我看誰敢走。」說著一身酒氣地上前幾步,差一點就要碰到郭氏。
郭氏不退不避皺著眉頭看愣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忙扶著周元貴往後走。
「大伯。」郭氏還要勸說。
周元景就要越過郭氏去追周元貴,沒成想差點就碰到周老夫人身邊的申媽媽。
申媽媽定下神來,「大老爺您怎麼動這麼大的氣,老夫人請您過去說話呢。”
聽到老夫人這幾個字,周元景臉上的戾氣似是少了些。
不過有酒作祟,周元景的聲音依舊大,「母親叫我,我也有話說,」說著看向申媽媽,「申媽媽你是母親身邊的人,母親屋裡有什麼東西你最清楚,前朝的花瓣碗哪去了?那可是母親的寶貝·我小時候連碰也不讓碰一下。還有一套薄胎瓷這次搬家怎麼都不見了?是不是賣了給老二買了鳥。”
郭氏說不出理來,淚凝于睫,「真的沒有······老爺不會說謊的。”
周元景冷笑道:「別當人都是傻子。”
郭氏強忍著眼淚,總算挨到周元貴被攙扶著走出了小院子。
周大太太上前勸說·「好了老爺,有話回去說,別傷了一家人的和氣,」說著看向郭氏,「老爺也是怕二叔玩物喪志和外面那些人一樣,長兄總是擔心弟弟多一些......老爺這個脾氣你也知道,喝了酒就······」
周元景早就聽得不耐煩·歪頭看周大太太,「你一個婦人懂得什麼?”
申媽媽從中調和,笑著看郭氏,「二太太,您先回去照顧二老爺,這邊有奴婢呢。
郭氏有申媽媽解圍帶著丫鬟徑直走了。
周大太太也上前攙扶起周元景,「老爺醉了,回去喝些醋茶。”
周元景哪裡肯·腳下踉踉蹌蹌還嚷嚷著要去見周老夫人。
周大太太和申媽媽兩個連哄帶騙才將人弄進了東院子。
周元景喝了醋茶又折騰了半天這才躺下來睡了。
周大太太和申媽媽道:「勞煩媽媽回去和娘說一聲,老爺醉了恐會惹娘生氣,等明日酒醒了再......」
申媽媽臉上微帶笑意·「大太太放心,奴婢會和老夫人說。」大老爺這個毛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家裡的人早就已經習慣。
周大太太又和申媽媽到東側屋裡說了會兒話,這才將申媽媽送走。
第三進院子一下子安靜下來,
鞏媽媽是陳家長房的家僕,在長房老太太屋裡伺候的時間長,早就看慣了內宅裡的事,凡事一點就透,就因這個長房老太太才將鞏媽媽一家給琳怡做了陪房。
鞏媽媽出去一趟打聽了消息,將第三進院子裡·周大老爺和週二老爺打架的事說了。
和郭氏說的話正好對上。
不過在哪裡打不好,偏要等到今天在康郡王府打起來。
鞏媽媽一下子就說到點上,「您要小心些,奴婢瞧著這事八成是沖著郡王爺和您來的。”
好些事開始覺得和自家無關,轉眼這把火就會燒自家頭上。
琳怡頜首,喝了杯淡茶進了內室。
白芍在外面值夜·琳怡低頭吹滅了屋子裡的燈,只留下了床頭的一盞。
窗戶輕開了一條縫,床邊的幔帳就像輕煙一樣輕輕地飄著。
相處了幾日,琳怡漸漸摸准了周十九的習慣,周十九睡覺時喜歡半掩著窗子,琳怡低下頭來吹滅床邊的燈,然後慢慢地周十九身上爬過去,掀開百子被躺下。
琳怡才鬆口氣,腰上一緊就被周十九拖進了懷抱。
兩個人之間這樣的動作已經不讓她陌生,所以只是有些意外,「郡王爺沒睡著?”
「沒有。」周十九清澈的聲音響起來,吐出淡淡的薄荷香味。
大約是多喝了些酒,所以才吃了薄荷葉子。
她喜歡薄荷的味道,周十九好像也很快適應了她的習慣,琳怡剛想問周十九要不要再讓丫鬟端碗醒酒湯來,就覺得耳邊一癢。
周十九沉下頭來。
「元元。」周十九的聲音如同緩緩流淌的溪水,淡淡的笑意就像水中夾雜的翠葉暗自清香。
即使沒有去瞧,琳怡也能看到周十九的笑容。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微笑,「我現在很窮,」說著頓了頓,頭緩緩沉下來靠在琳怡脖頸上,嘴邊的笑容更深些,「以後會好的。」手掌還在琳怡腰間揉了揉。
沒有誰能這樣坦然地說這話。
周十九在叔叔家長大,自然不會有多少銀子,這個她都是知曉的,好在郡王的俸祿不少,歲俸五千兩比父親多多了。
不過同樣的,偌大的康郡王府開銷也大,宗室親友眾多要花出的禮錢也不知有多少。重要的是今年康郡王府還要修葺。
「若是不節制有多少銀錢也是不夠用的,銀錢緊有緊的花法,」琳怡低聲道,「郡王爺不用擔心這個。”
琳怡在周十九懷裡,屋子裡安靜下來,她能聽到周十九的心跳聲,「家裡總不會做不出飯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笑。
周十九輕笑一聲,放鬆下來,聲音就有了幾分懶散,「只要有吃有穿我就不愁了。”
有吃有穿,要求還真的不高。
周十九漸漸不說話,琳怡耳邊傳來均勻地呼吸聲。
剛才還說話,一眨眼的功夫就睡著了。
琳怡並不覺得意外,前面伺候的婆子來向她回話時說,周十九喝了許多酒。上次因要進洞房,宗室親戚沒有鬧的太凶,這次就乾脆不再留情面,籌備宴席時琳怡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新郎官哪能不醉一次......
十幾桌的車輪戰,就算酒量再大,也經不住這樣,所以剛才知曉周十九沒有睡著,琳怡會詫異。
周十九在床上躺著沒睡著就是為了告訴她,他很窮。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喝醉了。
就連這個都讓人猜不透。
周大老爺喝醉了可以任意發脾氣,周十九卻只是緩緩地微笑,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若說真的有什麼不同......
琳怡轉過身來。
黑暗中周十九的表情格外安靜。
第二天琳怡醒過來,周十九已經早早出去騎馬了。
琳怡換好衣服讓廚房做了早膳,等到周十九回來,琳怡幫著周十九梳洗換上家常的長袍,橘紅忙下去將飯菜擺在側室裡。
清淡的小菜和白粥,周十九吃了不少。
吃過飯,兩個人去給周老夫人請安。
「今日該去衙門裡了吧?」周老夫人關懷著問。
周十九道:「今日到假,先去衙門裡看看有沒有事。”
成親幾日不用去衙門,日後就要恢復正常,周十九不用上朝和陳允遠的作息時間差不多,琳怡也很適應。
周十九說了兩句話就帶著陳漢、桐甯兩個出門去。
琳怡正好藉口從周老夫人那裡脫身,要將周十九送出垂花門。才走上長廊,琳怡就看到周元景、甄氏,周元貴、郭氏不約而同地走到周老夫人院子裡。
周老夫人訓斥周元景和周元貴,琳怡就坐在屋裡等著聽最終的結果。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功夫,周老夫人的門開了,周元景如同被拔了刺的刺蝟,周元貴伸直了脊背,宛如冤情得了伸張。
甄氏和郭氏互相看一眼,均都沒有說話
不過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
鞏媽媽道:「老夫人房裡的古董真是少了,不過不是變賣了給二老爺買鳥,而是......」
琳怡仲手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而是送到我們家做了聘禮。”
鞏媽媽眼睛一亮,立即頡首。
一百二十抬嫁妝,是周老夫人辛辛苦苦才湊起來的。
周家和鎮國公家不同,周家這一百二十抬嫁妝用的可都是周老夫人的梯己。要不是周大老爺和週二老爺鬧起來,這件事還不能揭開。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7: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16 11:02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五 利用
這事怎麼辦? 難不成還要將聘禮還回去? 郡王妃剛嫁過來周家就出了這樣的難題,鞏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給琳怡出主意,“要不然奴婢回去問問老太太……”
她已經嫁了人,不能事事都依靠祖母,再說了,“這是件好事。”
鞏媽媽不明白琳怡的意思……老太太讓她全家給郡王妃陪房的時候她還自信滿滿,這才在郡王妃身邊幾日,她怎麼就有些看不清了呢。
郡王妃才十五歲,做事就處處周到根本用不著她提醒,郡王爺更是,看起來一團和氣,卻讓人摸不到半點心思。 是她老了,腦子不靈光了,還是……這兩個主子太聰明。
琳怡吩咐鞏媽媽,“媽媽去問問申媽媽,老夫人都將什麼陪嫁當了,然後用銀錢想辦法將東西贖回來。”
贖回來,那就是還要還回去。
琳怡笑道:“媽媽按照我說的做就是,我既然嫁到周家,聘禮是還不回來了,可是嬸娘喜歡的東西我卻能買回來送給她,討她喜歡。”
這是賣的什麼關子,鞏媽媽想了片刻,腦子裡豁然一亮,臉上之前迷茫的神情終於雲開見月明,“郡王妃安心,奴婢立即就去辦好。”
昨晚週十九和她說的時候,她就已經將整件事想好了。
手上銀錢雖然不多,可是不多有不多的花法。
周大太太看著琳怡佈置的郡王府,要說聰明陳氏也算是拔尖的了,只是再怎麼樣也不過才十五歲,顧前顧不得後。
周大太太體貼琳怡這個郡王妃做的不容易,仔細拉著琳怡說梯己話。 感嘆週十九的父母早逝,這些年不容易,順便帶出周老夫人這個嬸娘的辛苦,說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現在周老太爺、周老太太年紀大了,該輪到晚輩孝順了。
周大太太說著又起誓發願要好好孝順公婆,將一片孝心表達的淋漓盡致。
橘紅都聽得不耐煩直向玲瓏使眼色。
末了周大太太拉起琳怡的手語重心長不管外面的流言蜚語如何,他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這些話正好被來給琳怡送醃製小菜的白媽媽聽到,白媽媽將話原原本本地說給了陳家長房老太太聽。
小蕭氏正好也在場,聽得皺起眉頭,“這話怎麼說的?生像是我們琳怡不孝順,周大太太這個做長嫂的來提點。”
就連小蕭氏都聽出話外弦音。小蕭氏因此愁起來,“琳怡這個家可是難當啊。”
長房老太太卻對孫女有信心,六丫頭嫁過去之前已經做足了準備,怎麼可能被意料之中的事難倒,想著看向白媽媽“六小姐有沒有說什麼?”
白媽媽搖頭,“郡王妃只是擔心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的身體,還問了二爺和八小姐如何。”
小蕭氏道:“這孩子。現在夫家的事要緊,這些哪裡用她惦記著。”
長房老太太看了小蕭氏一眼,琳怡讓白媽媽帶回來的衣料子,小蕭氏知曉女兒想著她高興的笑不攏嘴,現在說這話也是口不對心。
大家正說著話,陳允遠下衙回來,知曉白媽媽去康郡王府看過琳怡,陳允遠也提起康郡王的事“康郡王今日上了衙門。”
小蕭氏很關心女婿的前程,“皇上會給多大的官職啊?”
陳允遠搖搖頭,“康郡王雖然立了大功,可是年紀尚輕,雖是宗室,也要有人說話從中促成才能領個更好的差事。”他是想幫忙,可這事要藉助武官,他幫忙走動關係,也收效不大。 長房老太太輕捻著佛珠,周家這時候將聘禮的事鬧出來,跟康郡王的前程有不小的關係,一來是要讓康郡王和六丫頭知曉康郡王畢竟根基尚淺想要博得好前程,還是要依靠周老夫人走動關係,二來靠著名聲將來也好插手郡王府的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長房老太太緩緩開口“想要娘家幫襯,六丫頭就會開口了,既然沒說就是還能應付的了。”康郡王好不容易拿下了成國公又將六丫頭娶到家,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
陳允遠也覺得既然康郡王尚是天子身邊的新貴,前程定會差不了的,他憂慮的不是這個,“兒子是怕康郡王出京任職。”京里正三品以上的武官哪個資歷都不淺,家事更別說,想要躋身其中比復爵還要困難。
小蕭氏不大知曉深層的意思,只是立即想到了琳怡,“那琳怡不是也要跟著出京?”女兒離開自己眼前就已經是大事,再遠遠地出京……她是不敢想像。
長房老太太嘆口看向小蕭氏,“就算康郡王出京任職,琳怡也不能跟著否則康郡王府要誰打理?”
也不知道是要高興還是要擔心,小蕭氏換了口氣,“那······剛要成親就要分開?將來子嗣怎麼辦?”她也不是沒聽說過這種情形,成親幾年被派出京的,待到回京的時候身後跟著小妾和庶子、庶女。 好好的正妻被扔下了十幾年······女人最好的年歲都空度了。
小蕭氏思緒飄的越來越遠。
“好了,”長房老太太開口阻止小蕭氏的胡思亂想,“我們還是聽消息,”說著抬眼看向陳允遠,“你在外面遇到康郡王也可以開口問問。”作為岳丈關心是順理成章的。
陳允遠應下來。 岳丈他是第一次做,還要慢慢適應。
想要耐心地等消息並不容易,不過是兩日之間各種傳言就陸續地灌進耳朵。 琳怡繡隨身戴的香包,用的是周大太太送來的樣子,石榴求子圖,掛在腰間圖個吉利,才繡好了石榴籽,就抬起頭來看向鞏媽媽,“媽媽怎麼不接著說了?”
周家老宅又辦了次宴席,琳怡吃過宴席回來,鞏媽媽就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人人都像是話裡有話,繞著彎地在說周十九的前程。
鞏媽媽道:“無非都是一樣的話,郡王爺將來前程無量。”
開頭都是這樣說,不過往下就不同了,連周十九會去邊疆的話也有了。 琳怡要是將這些聽進去,一定會睡不安寢,說不得就要去周老夫人跟前打聽消息。
“媽媽去看看我進宮穿的吉服,不要有什麼差錯。”皇上又得了位皇子,皇后娘娘主持洗三,內命婦要進宮賀喜,琳怡接到了宮牌。
鞏媽媽應了一聲去看琳怡的吉服,在院子裡遇到了康郡王。
鞏媽媽行了禮,看著康郡王進了主屋門,然後心裡默念句佛語,郡王爺和郡王妃夫妻感情甚篤,千萬不要讓郡王爺去了邊疆,硬生生將兩個人拆開。
琳怡和周十九吃過晚飯,琳怡向周十九說起她的想法,“想將旁邊的東院子做書房。”雖然是東西兩側院子,也是南北的正房,放些平日里用的書籍綽綽有餘,平日里去那邊看書,喝茶,下棋,比正房里安靜又隨意,特別是有客來時,也有個說話的地方。 週十九在主屋的書房佔了兩間正房,她不好過去擠個位置,就想著不如去東院子……
都是家事,完全沒有問起週十九朝局。
週十九彷彿也不准備主動提及。
週十九沒有反對,笑道:“你安排吧!”
琳怡在福寧和陳家長房都有一間類似的書房,她喜歡在裡面下棋,偶爾看著窗外喝喝茶,偶爾回想起前世的種種,有時候會然一笑
鞏媽媽端茶進屋,站在一旁悄悄地看郡王爺和郡王妃。
兩個人相合該是在平日里就能流露出來的。 端茶、喝茶,都透出一股的灑脫,目光也都是清澈的,情緒如同天上的雲彩,彷彿離著很近伸手又觸碰不到。
自從王妃嫁進來,郡王爺身邊的一切都出自郡王妃的手。
郡王爺也將內宅的大權都交給郡王妃。
白媽媽過來問,她也說郡王爺和郡王妃相敬如賓。
可是有時候也總有些讓人覺得不對頭的地方,她說不上來,明明融洽的氣氛卻有些奇怪。
鞏媽媽正想著,週十九起身去小書房看書,琳怡趁著有時間去東院瞧瞧。
琳怡在東院的書房裡立了一個偌大的屏風,想在上面畫冬夏秋冬四季花圖將來好嵌在牆上,望著桌上的筆和染料,琳怡難免技癢,吩咐橘紅多拿幾盞燈放在屏風旁,提筆先畫最後一幅臘梅.一株梅花剛有些神采,琳怡放下筆起身,想去瞧瞧週十九是不是看完了書,轉頭看到黑色的雲靴走了進來。
週十九笑著看了看屏風,“準備畫四季花圖?”
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就像她能看穿他一樣。
“本來是想要找匠人畫的。”
週十九笑得悠然,眨眨眼睛一瞬間就將琳怡揭穿,“再好的匠人也不一定就能合了你的心意,”說著一頓,又笑起來,“我來添筆梨花好不好?”
就算猜中是四季花圖,又怎麼知曉姣定要畫梨花。
第一百四十六章 難為
“梨花春季開,冬季的臘梅的形是春季梨花的影兒。”周千穿著藍色偏衫直綴長袍,看起來舒適悠閒。
為何臘梅一定就是梨花的影兒。
似柳葉般的黛眉輕揚起來,似是不計較,“郡王爺喜歡,就添梨花吧!”
週十九提起筆來。
梨樹慢慢躍於紙上,梨樹枝葉不似臘梅老乾澀皴,枝葉柔中寓剛,而是樹形亭亭玉立,木葉圓潤,週十九提起大白雲蘸了白色慢慢染成五瓣。
一枝輕帶雨,淚濕貴妃妝。 梨花在風雨中翻飛,彷彿要越過中間的紙張飛上梅花花枝般。
琳怡硬豪勾線,淡墨染花瓣輪廓,花朵從側面到半側隨意而畫一樹梅花不同姿態變化,週十九筆下的梨花不變應萬變。
琳怡換了畫法,梅花含苞欲放卻換來了一片喬木葉。
不多一會兒雖然額頭微微汗濕,卻讓她覺得難有的暢快淋漓。 這樣下來,遠遠望去,梅花艷麗嬌柔,梨花胸懷廣闊,難得的潤韌。
剛柔並濟,是外面的匠人如何也畫不出來的。
琳怡想過畫這樣的梨花,卻不知能不能染出來,於是撿了梅花先
而那各具形態的梅花,也是周十九沒有畫過的。
橘紅、玲瓏帶著下丫鬟也收拾的氣喘吁籲,五六隻排筆、大中小染筆散了一桌,看起來好不狼狽。
丫鬟忙亂,兩個人倒是閒下來坐著喝茶。
週十九眼睛裡深深淺淺一片,映著對面琳怡的影子,如同風雨過後的皎月。
琳怡靈秀的指尖上彷彿染了層白雪。
想及剛才的鬥畫,倒真的鬥出了些意味來。
一杯茶下肚,嬤嬤來催促,“郡王爺、王妃該安寢了。”
兩個人一同出了書房,丫鬟們忙去傳水伺候梳洗。
洗去了身上的墨味兒,換成了淡淡的花瓣香氣·在軟軟的被褥中舒展手腳,長發拂過臉頰,看著床帳內吊著的一隻只精巧的荷包。
週十九的手臂伸過來將琳怡抱進懷裡。 修長的手指撥弄著她的,“元元·那副畫上要不要題字?”
題字她還沒想過。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週十九聲音中宛如夾雜著細雨,鑽進人心裡微有些濕潤,說到最後停頓下來,彷彿詢問她一般。
琳怡心臟不由地揪起來,呼吸也有些緊張。
身上的小衣被解開,手指慢慢地順著一掌能握住的腰身攀爬上
算起來已經有幾日沒有了……
身體的糾纏黑亮的長發也落下來·身體輕輕地蹭著她,手指穿進她的長發里,閃亮的眼眸仔細瞧著她。
半遮半掩的幔帳裡,琳怡也在看周十九。
週十九臉上永遠掛著閒適的微笑,難不成他就從不害怕有一日會失算?
嫁給他之後,才知曉他遠遠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
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計中。
也許在他這盤棋中,人人都是棋子。
琳怡的目光變幻,心緒在他跟前不遮不掩·週十九不可能看不懂。
週十九笑容更深,“元元幫我解開衣帶。”
琳怡的思緒這時候被打斷,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的衣服已經落在床上,他的還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通常週十九都是自己脫衣服,現在怎麼要求起她來。
她自然不肯。
週十九眼睛一亮,“我忘了,元元畫梅花手酸了。”
說著將手滑下來挽住了琳怡的慢慢地往衣帶上按去。
琳怡想要將手縮回來,他手指只是輕輕一勾就將她的手指捏在衣帶上,輕輕一扯,衣帶就解開來,週十九微笑著定定看著她,隨著身軀的挪動·很快就肌膚相貼,週十九俯下送腰身,黑色的眼睛隨著身軀的挪動裡面似有波瀾漸漸泛起。
雖然不像新婚之夜那麼疼,卻也是酸脹的不舒服,好在周十九動作不大,好半天琳怡才算適應·身體一放鬆下來,她立即就後悔了,週十九明顯地加快了速度,隨著周十九深裡一送,琳怡整個人一顫,耳邊似火燒起來,身體像是要被碾碎了一般更是難熬。
以她這兩次的經驗,速度越快越接近尾聲······只是隨著時間越拖越長······
琳怡才發現此人非複吳下阿蒙……
汗濕了身子,香爐裡的清香已經蓋不住幔帳裡栗花味兒,琳怡忍不住推他,說出去的話帶了顫音,“好了吧,明日還要上衙門呢。”
週十九的聲音,慵懶中帶著些許無奈,“元元不能強人所難。再等一等好不好?我還沒好呢。”
他有多為難?
男人和女人真的有那麼不同?
琳怡早晨起來看著身邊空了的位置。
週十九比往日起得還要早。
橘紅端水進來伺候梳洗,琳怡用帕子輕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勉強撐著,今天還有好戲上演呢。
周老太爺、周老夫人搬進來之後,周大太太就拉著周二太太時時跑來郡王府做客。 今天是大家聚頭喫茶的日子,琳怡不能錯過好時光。
茶話會才開了一會兒,陳漢就匆匆忙忙來復命,琳怡聽了消息笑著想周老夫人道:“嬸娘屋裡的古董都找回來了。”
周老夫人意外,周大太太甄氏更是吃驚不小。
琳怡就抿著嘴笑著道:“是大嫂跟我講了咱們家從前的事···…我就覺得反正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嬸娘喜歡的物件流落在外,沒得讓外面人聽了笑話,還讓嬸娘少了歡喜,於是我就和郡王爺說了,郡王府平日里花銷湊手就好,那些東西還是贖回來妥當。”
將物件贖了回來。
琳怡說完話吩咐管事的將古董抬了上來。
去當舖贖東西用的都是現銀,這一下子用掉不少的銀錢,日後周大老爺、二老爺外加宗室親戚若是抱怨沒被康郡王照拂,她也有話搪塞。 這樣一來她這個新媳婦豈不是做的輕鬆多了。
古董買賣向來是外報價目高於實際價格,陳漢將商家出的價目送到她手裡,她委實嚇了一跳,加起來一共八十多兩銀子·其實週十九隻讓管事的從她支走兩千兩銀子,她知曉的市價也該是五六千兩,要知道周老夫人那幾件最貴的可是前朝官窯燒的青花、鬥彩花瓶,孔雀綠的扁瓶和美人醉的花瓣盤。
琳怡倒了杯茶給周老夫人·“買的時候有些波折,結果還是湊了齊全。”
這樣興師動眾地將古董買回來,大家都知曉了周老夫人屋裡的這幾樣好東西。
琳怡點古董,商家將單子交出來。
周大太太湊過來瞧,頓時被上面數額晃花了眼。 沒想到周老夫人這幾樣東西如此值錢。
周老夫人有些不高興,埋怨地看琳怡,“買這些東西回來做什麼?你們正是用銀錢的時候·支撐一個郡王府哪裡就容易。”
“是不容易,”說到勞苦,琳怡臉上有些青澀,“可是該孝順的我們還是要孝順,嬸娘撫養郡王爺長大還不是不容易。”周老夫人好不容易幫她說句話,她怎麼能推辭。
甄氏目光就沒離開那幾件古董,目光流轉中總要多瞧幾眼。
“就像嬸娘湊的聘禮,”琳怡眼睛垂下來·“那是一份心意,現在這些東西贖回來,也是郡王爺和我的心意·嬸娘不成全,可讓我們日後如何是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肯點頭倒是她這個做長輩的不是。 尤其是後面那半句,日後在郡王府裡怎麼相處。 周老夫人嘆口氣,“我把你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就算花些銀錢也是應當,哪個做父母的還用兒女來回報,這樣算來算去,是要跟我生分。”
“怎麼沒有,”琳怡笑容俏皮·“孝經裡就這樣說啊。”
從來都是周老夫人用孝義來壓她,現在她也要周家人嚐嚐孝經壓上頭的滋味。
周老夫人被琳怡逗笑了,“這孩子。”
琳怡看向丫鬟,“快將老夫人屋裡的仿品換下來,”說著看向周老夫人,“嬸娘的心意我們都知曉·這些東西擺在嬸娘屋裡,郡王爺和我過意不去。 ”
丫鬟將仿品拿出來,鞏媽媽就安排送去庫裡。
周老夫人眼神微微閃動。
大家說了會兒話,吃了頓飯,琳怡回到第二進院子。
周元景笑著和周老夫人說話,“母親,這些東西找回來了,不如就拿回老院子一起收著。”真沒想到那些東西如此值錢。
周老夫人放下手裡的茶杯,抬眼看周元景,“這些東西你還想拿回去?”
周元景表情一僵,正色起來,“兒子只是想著給母親收好,沒有別的意思。”要不是他這樣一鬧,哪裡能找回這些物件。
周老夫人譏誚地看周元景一眼,“康郡王妃用仿品換了這些真品是為了討我高興,你將真品抱出康郡王府,那些仿品還留在康郡王府的庫裡,外面人知曉了,沒人會說是你要幫我收著東西,而是康郡王才成親,我們就想方設法將聘禮要出去……日後你在外面還要不要抬頭做人?”說著摩挲著手裡的銀熏球,“除非我搬出康郡王府,否則這些東西都是有進無出,你不要想了。”她明明當了死當,周元澈卻想方設法將東西贖了回來,陳氏又孝順地將東西捧到她跟前,這一內一外配合的可真是巧妙。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01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入宮
從前周元澈在外面的事她一概不知,現在內宅里的事也要脫離她的掌心,周老夫人嘆口氣看向怔愣的周元景夫妻,“我老了,這個家我是管不了了。”
周元景回過味兒來將手裡的紫砂壺砸在地上,“等周元澈去了邊疆,我就要那個**好看。”
周老夫人抬眼看看滿臉戾氣的周元景,“別忘了這是康郡王府,不是你自個兒屋裡。”
康郡王府怎麼樣,還能將他清出去不成?
“母親,您就這樣甘心?父親當年做的那些事,哪有一件對得起我們母子?說到親骨肉,周元澈更像是父親的……我和二弟又擺在哪裡?母親擺在哪裡?”
周兆佑從來沒有將她當過正妻,也就只有現在躺在床上,每日里看到她,他才知曉這個家是她主事。
當年的那樁事,周兆佑和她都明白的太晚了些。
周老夫人半闔上眼睛,“你父親已經病成這般,從前的事就不要再提起。”
周元景憤恨地青筋暴起,“母親,您就是太仁善。”
周元景、周大太太和周老夫人說話的功夫,週二太太郭氏來到琳怡房裡說起週瑯嬛的婚事,笑著問琳怡,“準備了什麼禮物?”
琳怡成婚的時候週瑯嬛送來了一套頭面。
琳怡看上了一套高宗年間的青花瓷拿出來讓郭氏看。
郭氏抿著嘴笑,“我送的金釧是麒麟送子的,和你這個童子圖正好合了。”
琳怡笑道:“我那時大家送的也是這些。”成親求子圖的就是吉利,開始覺得挺有趣,後面也就看膩煩了,不過送別的東西又不應景,她就又繡了個荷包,荷包下面的桃紅絡子編了一具琴一具瑟,取琴瑟和鳴的意思。 週瑯嬛就喜歡這些小東西。
週瑯嬛請了她去伴嫁,她怎麼也要盡心力。
郭氏等到門口的車馬準備好了,周大老爺和周大太太先走一步,這才從琳怡房裡挪步出來。
鞏媽媽看著郭氏的馬車離開,向琳怡道:“大太太到處找二太太,二太太是躲到了您屋裡。”
甄氏是想要拉著郭氏一起從周老夫人手裡要東西,郭氏還真會找地方躲。
晚上週十九從衙門裡回來,夫妻兩個吃了晚飯。 琳怡又讓廚房做了紅豆杏仁奶酪,小蕭氏常在屋裡做的,紅豆細細地熬,和在奶里香味四溢。
她小時候和哥哥一起淘氣。 小蕭氏管教不了就用奶酪來說服他們兄妹兩個,只要聽話晚上就會有奶酪吃,兩個饞貓一下子就聽話起來。
其實就是哄小孩子的,只是琳怡這些年養成了習慣,一段時間不吃就會覺得難受。
琳怡將奶酪遞給周十九,沒想到週十九也像小孩子一樣覺得很好吃,吃了又讓廚房盛一碗。
臨嫁之前小蕭氏還叮囑琳怡嫁人之後千萬不要在夫家開小廚房,這樣會被夫家人說沒有規矩,還好她嫁過來之後整個康郡王府都由她管。 這大概就是嫁給周十九的好處。 週十九比平常人聰明,卻比平常人好伺候的多。
除了穿戴從來不肯自己動手……
琳怡邊打荷包邊將今天的事講給周十九聽。
週十九在炕上支起膝蓋來看書,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看著琳怡,忽然靜靜地一笑,慢悠悠地道:“在做什麼?”
琳怡的絡子正好編好,提起來遞給周十九看。
燈光下,週十九淡藍色的長袍袖子上沾了粉紅色的線。 “這是給誰的?”
不說好不好,先問是給誰的。
琳怡道:“給國姓爺家的二小姐,她要成親了。”
“是什麼?琴?”
對於一個懂音律的人,琴瑟應該很容易分辨吧? 難不成是她做的太不像了?
“琴瑟。”
琴瑟……週十九沉默,將荷包捏在手裡,“做得不像,自己用也就罷了,送人不好。還是換個別的東西。”
不好? 那是她好幾日才做好的。
琳怡道:“週二小姐會喜歡的,面子上的禮物我也準備了一套。”
週十九拿起荷包來聞,上面有股杏花的味道。
繡花紋的線是用香粉浸過的,這幾日屋子裡就有這樣的味道,琳怡捏線親手繡,白皙的指尖上也都是杏花香。
除了薄荷。 琳怡還喜歡杏花的味道,略帶青澀的酸甜。
週十九閒逸地翻書,將手裡的荷包收到了懷中,“上次你做的瓔珞荷包就很好看,就送那隻吧!”
那是雙蝶戲花的荷包,她是想自己用的,昨天剛剛做好。
琳怡看著周十九。
週十九目光淡然沉靜,神情高雅俊秀不凡,似是沒有覺察出琳怡的深意。
倒讓琳怡不好開口硬將荷包要下來。
週十九笑道:“早點睡吧,明日還要去宮裡。”
她是想將絡子編好就睡覺的,可是現在送給周瑯嬛的絡子卻被周十九拿了去。
週十九停下翻書,抬起頭來,“要不然等我一起去睡?”
那還是……算了。
第二天琳怡早早就起床梳洗,穿上郡王妃的服制和周十九一起出了門,臨走之前周老夫人叮囑琳怡,“在宮裡要小心說話,拿不准的話不要說,免得出差錯。”
琳怡應下來看一眼身邊的周十九,有些話不用她說,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行了。
女眷們拿著牌子陸續進宮,每到一個人就有內侍常喝一聲,宮人抬來一頂藍呢小轎。
琳怡彎腰上了轎子。
這是她第一次進皇宮,巍峨的城牆,宮人們謹慎的表情都讓她覺得陌生。
轎子抬到內宮門外停下,宮人前來引路。
琳怡看向周圍,都是陌生的臉孔,大家微微頜首跟著宮人去了景仁宮。
一直進了大殿,大家才互相打招呼。
“原來是康郡王妃,怪不得看著眼生。”
琳怡笑著和大家見禮,憫郡王妃來了之後,不用琳怡開口,就主動拉著琳怡見各位內命婦。
穿著紅緞鞋,鞋面上繡著石榴花,腰間還掛著求子的香囊,憫郡王妃掩嘴笑,這康郡王妃打扮的也太土了些,生怕旁人不知曉她求子心切似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問話
皇后娘娘和幾位后妃在內殿裡還沒有來,宮人們將內命婦去了東側殿。
皇后娘娘的寢宮很素淨,內命婦們四處看著,雖然不敢明言卻知道裡面的玄機。 皇上少年登基,大婚之後,年輕的帝后感情本來是極好的,只是皇后母家不大會做人,皇后娘娘入宮三年專寵一身卻不見有喜,年輕的皇上想要親政就愈發想要長子,皇后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皇上開始向顧命大臣奪權,誰知道關鍵時刻,皇后小產了。
皇上沒能親政又痛失皇子,皇后的母家又在這一年出了大事,皇后的哥哥貪了水師造船官銀,那一年大周朝和倭寇大戰慘敗,多虧後有成國公力挽狂瀾。 這事之後,皇后毅然站出來支持皇帝,皇后的哥哥因此被正法。
不過娘家不太得力的皇后沒能換來眾位臣工的支持,反而流言四起,說皇后年紀小卻行事毒辣,皇后一家想要依仗皇上的年幼奪權得利,帝后的感情看似濃厚,卻禁不住種種流言蜚語,再加上皇上沒有子嗣,皇太后主持選了德妃和淑妃,從此之後皇宮中粉黛漸多,新顏換舊,皇后的地位不算是一落千丈也算逐漸被疏遠,曾經熱鬧繁盛的景仁宮,就變成瞭如今的模樣。
琳怡進京那麼久,從陳允遠嘴裡聽說朝政,幾乎都是關於寧平侯家大小姐惠妃娘娘的,皇后很少被提及。
直到她被賜婚也是太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彷彿很少問事。
這次也就是皇上又有子嗣誕生,必須要國母主持洗三,否則皇后依舊不會出面的。
洗三按照禮部和欽天監定好的時辰進行。
琳怡坐在一旁靜候,一盞茶見了底,內侍打簾,又有位貴人露了面,盛裝打扮的五王妃顫顫巍巍地走進屋子。
五王妃的目光在屋子裡巡視一圈,落在琳怡臉上片刻琳怡禮儀地微笑,然後坐下和旁邊的夫人說話。
寧平侯五小姐貴為五王妃身份和從前大不相同,特別是在宮裡被名壓著自然多了幾分自持,看琳怡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誰都要在婆婆面前表現。
更何況這個婆婆是一國之母。
所以無論權利還是身份大家現在不在一個檔次更不可能會有衝突。 五王妃充分享受她的身份特權,琳怡只要在旁邊跟著大家看熱鬧就可以了。
女人畢竟善於表達,大家湊在一起話就多起來,琳怡很快認識了獻郡王妃,大家都屬於遠支宗室,獻郡王是宗室裡有名的書呆子,週十九走的是武將路子大家地位相同,位置一致,之間卻又沒有任何利害關係,不用互相防備也不用互相逢迎,說起話來就輕鬆很多。
獻郡王妃比琳怡大上幾歲,見過這些場面,在旁邊提點琳怡,讓琳怡獲益不少“等到了好時辰,我們才能見到皇后娘娘。”
也就是說,除了主持禮儀皇后娘娘一般不會單獨面見大家。
獻郡王妃一笑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你成親那日我在賓客裡不過沒能說上話,今天一見就知道你是個爽利人。”
宗室子弟實在太多了,週十九成親那日馬車、轎子都已經抬不進去了。
琳怡笑道:“以後就好了,姐姐過來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她雖然對獻郡王妃不太了解,不過大家話說到這裡,她不能在一旁裝木頭人,說不定大家相處脾性會相投呢。
獻郡王妃大概也這樣想,提醒琳怡“禮儀過後皇后娘娘總要留下幾個人說話的。”
皇后就算再不問事,這些上面也要做做樣子。
比如各位王妃就要留下說話,接下來就是……
“你是新婦,定要見見的,”獻郡王妃抿嘴笑道,“上次皇后也留下我問了問平日的喜愛。”
就是一個模子的問話然後一個模子的回話。
皇后不願意“關切”太多,就算有人想阿諛奉承也沒有用武之地。
琳怡看了看腳上的石榴鞋。
獻郡王妃拿起帕子掩嘴,“你啊,莫要太心急,”說著看看左右,“你年紀尚小,有的是時間。”
她的求子之心這樣明顯嗎? 琳怡不好意思地笑了。
果然是等到吉時快到了,宮人們才將大家請到正殿裡,桌子上擺滿了長生糕糰,紗簾後皇后抱著小皇子將習俗一件件地做好,內命婦躬身旁觀,之後說些吉利話。
小皇子的奶娘將小皇子抱走,皇后娘娘才從紗簾後走出來。
皇后娘娘因吉日穿了玄色鳳尾鎏金步步生蓮褙子,梳高高的宮髻,戴著鳳紋逐日挑心,環髻上帶著雲紋鑲瓔珞赤金扣簪。
女人年過十就會姿容衰退,皇后娘娘的年紀比小蕭氏等人大許多,仍舊難掩眉目中的秀麗,若是精心打扮不但比滿屋子的女眷多了高貴的氣質,姿態容貌更不輸於任何人。
皇后微微一笑,稱身體不適回去歇著,女眷們不敢走,只等著宮人來傳話。
果然像獻郡王妃說的,皇后娘娘留下了幾位王妃。 琳怡靜等著,內侍笑著走到琳怡面前,“康郡王妃稍坐,一會兒皇后娘娘傳召。”
琳怡應下來謝了內侍。
等到五王妃等人笑著從內殿裡出來,琳怡才在五王妃的注視下走進內殿。
五王妃眼睛一甩流露齣戲謔的笑容。
琳怡跟著一笑,似是風吹過陰霾,全然不在意。
內侍請琳怡稍等,琳怡半低著頭看著地面上能照出人影兒的黃磚,內殿很安靜,偶爾聽到宮人小碎步侍奉的聲音。
不多時候琳怡恭謹地走進去,看到坐在明黃色龍鳳錦緞上,手捧著茶碗的皇后娘娘。
琳怡上前行禮,身上的環佩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皇后娘娘頜首吩咐宮人擺坐。
琳怡挺輕輕地坐在一邊。
皇后抬起頭,對面是一張稚嫩的臉頰,十五歲上下年紀郡王妃,緊握著手帕稍顯拘謹,郡王妃的服制下露出石榴紅的裙角,腰間是三隻荷包,一隻畫了石榴求子圖,另一隻寫滿了梵文,還有一隻繡了個童子,完全是新婦的打扮。
這些吉祥的荷包多少年都沒有變過,她被抬進宮那年也是戴了許許多多這樣的荷包,其中求子路的崎嶇更是讓她永生難忘。
琳怡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恭謹的眉宇中帶著些鬱色,想要遮掩卻這樣不住。 這樣的神色皇后最為熟悉。
皇后吩咐宮人將賞賜拿來,“我看過你繡的流蘇繡很是漂亮,”說著又抿了口茶,“我記得你祖母是出自川陝董家?”
“不是,”琳怡恭謹地道,“我父親過繼給長房,我的祖母娘家是京畿李氏。”
皇后“唔”了一聲,“過繼前呢?”
琳怡道:“過繼前,我的親祖母是趙氏。”
皇后娘娘微抬眉毛,不再過問琳怡的家事,“你手靈巧,繡花的樣子也十分細緻,琴棋書畫也會些吧?”
琳怡不敢託大,“只是跟著先生學了些,略懂皮毛。”
皇后溫和地笑起來,“我聽說你師從姻語秋,這位才女的書畫本宮很是喜歡,姻語秋還通醫理,你可學了些?”
說到這個琳怡不好意思起來,“只是會點藥膳。”
皇后也失笑,“這樣也很好,”說著又仔細端詳了琳怡,“時辰不早了,跪安吧!”
琳怡起身向皇后行了禮出去。
皇后身邊的姑姑捧著賞賜將琳怡送出景仁宮。
琳怡望著滿臉笑容的姑姑,“勞煩姑姑送出來,”說著扯扯衣襟兒,半晌才下定決心開口,“我是不是哪裡不妥當,還請姑姑幫忙指點。”
姑姑笑著道:“哪有呢,郡王妃舉止得體,禮數周到,已經很難得了……只是……”話到此而止。
琳怡忙又哀求,姑姑這才道:“郡王妃是新婦也算尋常,這求子的香囊帶在裡面,所以才引了口舌。”
琳怡聽得這話忙將香囊摘下來放進袖管裡。
姑姑道:“這樣就好多了,郡王妃還年輕……”
說到這裡,琳怡臉上一片黯然。
“郡王爺這支就獨一個……我也是不小心,挑錯了……不該佩戴……”
皇后身邊的姑姑格外照顧琳怡,“沒關係的,這也不是禮數上有差池,郡王妃成親還不過月,奴婢說也是雞蛋裡挑骨頭罷了。”
琳怡這才鬆口氣。
“倒是有件事,”姑姑笑道,“皇后娘娘格外喜歡郡王妃的流蘇繡,郡王妃若是有時間不妨繡一件送進來。”
琳怡受寵若驚,“姑姑放心,我一定會繡得精細。”
姑姑笑道:“那我就不送郡王妃了。”
琳怡徒步走到宮門處上了轎子,轎簾放下那一刻,琳怡輕輕舒了口氣,沒想到皇后娘娘會這樣喜歡她的流蘇繡,又問了她祖母……宮裡說話處處透著玄機,不過總算她這趟是功德圓滿,接下來就看周十九的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06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告狀
琳怡趁著還有時間讓馬夫拐了個彎回到陳家長房。
小蕭氏見到琳怡驚喜地笑彎了嘴,連聲喊丫鬟將琳怡愛吃的點心都端出來,“從宮裡出來還不回郡王府好好歇著,怎麼半路折來家裡,這要多累啊。”
琳怡笑道:“我坐一小會兒就走,累不著。”
小蕭氏沒看出端倪,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的打扮皺起眉頭來,祖孫倆坐在炕上,長房老太太才道:“真是胡鬧,讓那麼多內命婦看到要笑話你。”
琳怡眨眨眼睛笑起來,“我還小,再說這也不算什麼。”嚴格說來也沒有什麼禮數不周到的地方,沒有正經的婆婆誰能指點的那麼周全啊。
小蕭氏聽得云裡霧裡,仔細看看琳怡倒是沒看出什麼不妥。
白媽媽帶著屋子裡的丫鬟下去又輕輕將隔扇門關上,長房老太太才低聲問琳怡,“ 郡王爺和你已經算計好了?”
要說算計那是有的,她知曉週十九的想法也就沒有開口問,同樣的她進宮如何週十九也沒有張口囑咐。
琳怡輕鬆一笑,“郡王爺會安排好的,祖母就安心吧!”
長房老太太微皺眉頭,“怎麼不商量好了再行事?萬一有差錯要怎麼辦?”
不會有差錯的,一個人能在朝堂上顯眼,不光是要有出色的才智,還要有家族的支持,這兩樣缺一不可,若是少了一樣只能劍走偏鋒,週十九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利用自己的長處,避開自己的短處。
有時候短處也會變成長處。 皇上年幼登基,身邊有顧命大臣管理朝政,現在皇上雖然已經親政,但是對從前被他人制肘的感覺一定記憶猶新,若是有人想要越過皇帝替皇帝做主,就會淪落到成國公的境
是替皇帝做主還是體會聖心本來就是一線之隔,建諫的度一旦把握不好,皇帝改題翻臉的事就會發生。
康郡王閱歷尚淺現在立了大功,皇帝應該有讓康郡王去邊疆歷練的心思,否則就不會遲遲沒有安排差事給康郡王,這也是長房老太太最擔憂的事,“康郡王的差事該早些定下來才是,拖的時間越長越是不好。”
她也知曉,大家都等著看她的笑話。 週十九一走,她這個康郡王妃也少了依靠,琳怡攙起長房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放心,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吃虧就是了,就算郡王爺真的去了邊疆,我也會想方設法立足。”
今日進宮琳怡故意將求子的香囊都掛在身上,就是想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畢竟皇后娘娘也有過同樣的經歷。 一樣的早嫁,一樣的無靠,一樣的想要早有子嗣,因為子嗣是唯一能扭轉局面的方法。 她不光是在皇后娘娘面前顯露弱點,也是向皇后娘娘靠攏的意思,這是周十九想要的結果,同樣,她也欣然前往。
週十九的眼光總是沒錯的,皇后貴為一國之母,若是有機會得到皇后賞識她為何要拒絕,於是順著周十九的意思,既成全了周十九又幫了她自己。
長房老太太看了看琳怡,“平日里多和康郡王說說話。畢竟是嫁人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性子不要太拗,吃虧的是你自己。”
小蕭氏則是老生常談,讓琳怡對周十九多用用心,把握好新婚這幾年,要不將來一旦有了小妾、通房眾多如花似玉的女人,正室就更加難做了。
一會兒功夫陳允遠回來看到琳怡在娘家,二話不說就攆著小蕭氏預備馬車,“郡王爺也要下衙了,快回去吧,最近朝堂上許多傳言,想必郡王爺心裡也是愁的很,何況郡王爺在外面已經推掉許多應酬,回去府裡再不見你成什麼樣子?”
琳怡怎麼覺得好像是有人在背後告了她一狀。
小蕭氏讓下人搬了一大堆吃的用的上馬車,琳怡臨上車時,陳允遠忽然皺著眉頭道:“郡王爺每天早晨起的也太早了,這樣下去能不能行?”
這……倒是問的琳怡一怔。
父親怎麼會知曉週十九每天早晨幾點起身。
琳怡不說話,陳允遠顯然不好意思多問,轉頭看小蕭氏,小蕭氏也就意味深長地道:“要不然隔天過來?”
這人不止是告了她一狀,還從背後戳了她一槍。
琳怡只得微低下頭用小女兒情狀騙了小蕭氏,“我回去問問。”
小蕭氏這才鬆口氣,向琳怡頜首。
琳怡坐上馬車小蕭氏又提醒琳怡別忘了琳芳的婚事,做為妹妹的琳怡不好不出面。
京城里大多數達官顯貴都已經歇下,皇帝也從養心殿裡出來,明晃晃的靴子踩在御攆上,旁邊跟著妁公低聲問,“皇上今晚翻的是惠妃娘娘的牌子… …咱們現在是不是去……”
“去景仁宮。”皇帝威嚴的聲音傳來。
旁邊的公公怔愣片刻立即反應過來吩咐小公公去景仁宮提前安排。
“皇后娘娘可歇下了?”小公公的聲音在景仁宮響起,整個景仁宮似是被驚飛的鳥,從上到下立即忙碌起來。
皇上可是很少來景仁宮,怎麼今天會這麼早駕臨。
御膳房將本來要抬去惠妃宮裡的吃食搬來景仁宮。 景仁宮的內室裡上了炕桌,伺候皇后的姑姑親手張羅布菜。
皇上處理政事要到很晚,所以宮裡誰侍寢,誰房裡就要加菜。
皇后已經卸了妝,剛要重新將髮髻挽起來,皇帝已經進到內室靜靜地坐在大炕上,等了片刻,皇帝似是失去了耐心,看向旁邊的姑姑,“讓皇后別打扮了,過來侍奉。” 然後向內侍揮揮手,讓內侍將飯菜撤下。
皇后挽了高高的髮髻,只插了支鳳簪固定住就迎了出來。
帝后兩個人坐在炕上,皇后親手斟茶,皇帝的目光深沉,“皇后還記不記得朕提過的康郡王?”
皇帝來景仁宮時說過只言片語,皇后沉靜不語,皇帝的脾氣她再清楚不過,皇帝不過是說說,並沒有在等她的答案。
皇帝喝口茶,目光慢慢游離,聲音也低重,“康郡王在福建立了大功,又擒了張戈,朕以為他是可造之材,卻沒想他年輕浮誇擔不得大事,要不是朕格外用他,於是的折子現在也遞了上來。”
皇后安靜地坐在旁邊。
皇帝的目光看過來,“朕如今,就連個可用之臣也尋不到了。”說著站起身,撩開門口的帳幔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皇后躬身行了禮聽著外面響起皇帝的聲音,“回養心殿。”
青絲如墨般散在床鋪之間,帳幔撩起一角就透進清新的空氣味道。 週十九正準備掀開被子起身,床鋪外的人轉過身來,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郡王爺要去哪兒?”
琳怡睜開眼睛看周十九。
從來也不曾問他,只是聽下人們稟告,還以為周十九真的是去騎馬了,經過昨日才知曉,原來並不那麼簡單,她畢竟不了解自己的夫君的行蹤。
海棠般的素顏,微微仰著頭,因剛剛醒過來,朦朧中帶著嬌嗔。
週十九微側著連笑吟吟地看著琳怡,“去騎馬。”
平日里話還算多,現在卻要她一句句地問,“跟誰?”
週十九神情清雅,彷彿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和你哥哥。”
昨晚一直按兵不動,本就想不問了,誰知周十九起身她卻恰好醒過來。 每日這個時辰教哥哥騎馬,怪不得從祖母到小蕭氏都替週十九說起話來。
“母親說不如改成隔天去。”琳怡不想說,可是想想小蕭氏給她帶上馬車的東西,都是補身的食物和藥材。
“行不行?”週十九笑著反問琳怡,好像是完全沒有主意。
琳怡在腦子裡掰手指,“已經不少日子了,哥哥也學會了些,不如明日開始請武功師傅,郡王爺也就不用天天去指點。”
週十九不可置否,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嘴角的笑容彷彿是透過木葉的晨光,柔和卻又無比的明亮,“那早晨我做什麼?”
二十幾年都是怎麼安排的? 這事也要來問她……每日里裝糊塗也就算了,今天既然已經伸手挽留,琳怡就順著話茬說下去,“時辰還早,郡王爺再躺一會兒。”
週十九的笑意忽然變得朦朧。
琳怡才說完話,只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拉進週十九懷裡,清澈的聲音慢慢從頭頂傳來,“也好,以後我們多躺躺……隔日早起…… ”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成了她阻攔週十九起床……這話若是傳出去,滿府還不都要笑她。
“郡王爺若是習慣晨起·……”琳怡說著話抬起頭來,看到週十九靜謐的神情…… 睡著了。
這樣就睡著了。
第一百五十章 笑話
等到週十九穿好衣服去衙門,陳漢和桐寧的腿都已經站僵了,內院傳消息出來說是郡王爺不出去騎馬了,兩個人也不敢怠慢,郡王爺這幾年都是這個時辰起身,突然管事媽媽說要遲了……兩個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還是老實等著的好。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琳怡在屋裡吩咐丫鬟將大紅幔帳撤下來換成杏黃色的軟煙羅,又讓人在黑漆鈿鏍床邊擺了首案紅牡丹,上面橫了副山水畫,這樣一來整個內室都變了模樣。
琳怡沒有早晨醒來再睡回籠覺的習慣,可是周十九在身邊她就不敢起身,幾天前清晨的經歷還讓她記憶猶新,乾脆就想著怎麼將內室佈置一下。
似是能猜透她的想法,週十九問她,“喜歡什麼顏色。”
琳怡轉過頭看到週十九亮晶晶的眼睛,“淺色的軟煙羅。”
“喜歡什麼花。”
琳怡覺得周十九的問題很好笑,這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若是只喜歡一種花,這一年四季豈不是要有三個季節倒是沒意思了,這個時節自然只有,“牡丹”。
牡丹的種類繁多,她不喜歡名貴的,魏紫、姚黃、紫二喬,反而喜歡首案紅,不過她還在思量,將花擺在哪裡妥當,哪裡放山水畫,哪裡擺紫檀插屏。
週十九乾脆披了袍子起身,將她也拉起來,“這麼想沒用,不如試試。”
於是拉著她的手,撥開帳幔將整個屋子走了一遍。
說到放花斛的地方,週十九突然鬆開她的手走過去,週十九嘴角揚起個淺淺的弧度,臉上的笑意中帶著許安靜,“好不好看?”
突然被這樣問,琳怡下意識地去看周十九的眉眼。
她其實從來沒有這樣仔細瞧過週十九,週十九臉上雖然總是帶著笑容卻遮掩不住他的迫人之勢,看到那雙眼睛就不敢再去直視他的面容。 這樣就能遮掩住他太過英俊的五官。
長相漂亮是好事,一旦過了就會讓人覺得是花拳繡腿,所以要氣勢勝人,在他面前氣勢稍弱就會被他利用。 因為對周十九的了解,她選了一個更輕鬆的相處方式,非常理智地做好一個康郡王妃,這是她的初衷。
幫襯夫婿仕途平坦,夫婿也會幫她護著整個娘家。 但是她的願望從來沒變過,要有一個能自己掌握的人生。
“好看,牡丹放在那裡定是好看。”
週十九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那就這樣放。這樣躺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
這是什麼意思? 在說她剛剛裝睡。
裝睡的不止她一人,琳怡也跟著笑起來,堂堂正正地道:“郡王爺看不到,不如放在西角。”
被拆穿了,週十九笑容依舊坦然,“也好,這樣我也能看到了。”
琳怡想起小時候和哥哥兩個人去廚房偷吃除夕供奉用的糖餑餑,第二天被小蕭氏發現來問她和哥哥,她和哥哥厚著臉皮撒謊說沒看到。 小蕭氏半信半疑說大約是被老鼠偷吃了,若是她像週十九這樣,被人捉住還臉不紅心不跳,那小蕭氏定會讓人來捉鼠精。
琳怡正想著,鞏媽媽讓丫鬟端了點心進來,“大太太又來了,說是有事要跟您說。讓您去老夫人屋裡呢。”
會是什麼事?
鞏媽媽道:“看樣子挺著急的,不像是什麼好事。”
琳怡換了件青色薔薇妝花褙子,往第三進院子裡去,週二太太郭氏已經等在抄手走廊裡,“是郡王爺的事,大伯聽到消息,讓大嫂過來找娘想法子。”
琳怡和郭氏邊走邊說。
郭氏道:“說郡王爺管束下屬不嚴,將半路上捉來的良家女人供軍士玩樂。還說張戈本就有伏法認罪之意,郡王爺偏就要挑起戰端為的就是回京領功。”
郭氏越說越慌亂,緊張地看著琳怡,“你也別太著急,那些御史誰都沒參奏過,這陣風過去也就好了。”
琳怡還沒說話。 兩個人就已經走到周老夫人屋門前,小丫鬟上前打簾,琳怡跨進了門。
看到琳怡,周大太太立即道:“郡王妃來了,快來商量個主意。”
琳怡坐下來,丫鬟將窗簾放下,周大太太將話說了清楚,“軍功下來都是眼紅,話是說的有板有眼,咱們郡王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如今張戈也殺了,到底是怎麼樣誰又知曉。”
一副為她著急的口氣。
周老夫人也皺起眉頭。
周大太太甄氏道:“要不然請太后出面求求情。”
琳怡還沒說話。
坐在旁邊的周二太太郭氏小心翼翼地道:“若是求情,不就等於將這些錯處都承認了?依我看還是聽聽消息再說。”
甄氏眼睛一抬看譏誚地看郭氏,“若是遲了皇上那邊有了定論要怎麼辦?”
郭氏就不知道該怎麼辯駁,抬起頭看向琳怡。
琳怡看看周老夫人,“郡王爺沒回來,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形,從前家裡全仗著嬸娘主意……現在……嬸娘也要指點一二……”
周老夫人拿起手邊的茶來喝。 讓她指點,若是做錯了,這事就要怪在她頭上,尤其是琳怡眼睛中一閃狡黠的光,讓她不能不防。
“那就等等再說。”
甄氏著了急,“娘,郡王爺真的有事……可是後悔也來不及的啊。”
“大嫂別急,”倒是琳怡勸甄氏,“我父親也被彈劾過,聖上明察秋毫,不會被輕易左右。”
這話又說的滿滿的。
甄氏嘴里頓時像被堵了石頭,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半晌才冷笑道:“你倒是不著急。”
琳怡垂下頭,“我們是女眷,朝廷上的事我又不懂,萬一不經過郡王爺將事情辦錯了,郡王爺怪罪是小事,只怕壞了大局,”說著抬起頭看周老夫人,“嬸娘擔心的不也是這個嗎?”
周老夫人頜首,“晚上等郡王爺回來再商量。”
琳怡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郭氏送出門去,屋子裡沒了旁人,甄氏焦急地道:“娘,你怎麼被陳氏說糊塗了,這時候進宮向太后訴訴苦,讓郡王爺避開去邊疆,將來有了功勞再調回任職,有了資歷官員們也就不會不服了,武將不就是憑的功勞……”
想的容易,周老夫人看甄氏一眼,不看清楚再下子,將來就是有去無回。 要去求情也要等到無路可走的時候,現在有了消息就進宮,真出了事,她這個嬸娘要往哪里站。
甄氏只能盼著連個替週十九說話的人也沒有。
周元景很快帶回了消息,“朝堂上只有兵部武選司的一位郎中替郡王爺辯駁了幾句,怎奈那位郎中素有口吃,在朝堂上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真是火上澆油。”
甄氏聽著就笑起來,“怎麼會這樣。”
“連話也說不全還要出面,聽說將皇上氣得直接就退了朝。”
武選司本來是很有話語權的,畢竟上次皇上提出去張家堡,只有康郡王肯去,若是換一個口才好的,洋洋灑灑地說出來也有幾分震懾力。
武選司的郎中是有事上奏才能上朝,聽說這人站出來,開始還以為會是個變數,沒想到弄巧成拙。
甄氏笑得合不攏嘴,“康郡王能找到什麼人幫忙,剛剛依靠皇恩立了功,眼紅的人就多著,現在出了事,就算不去踩一腳也要看看熱鬧。”
周元景道:“怪就怪他自己不懂收斂,新婚穿著甲胄迎親,實在是太招搖了,能站在朝堂上的武將哪個不是出生入死,誰能看得慣這個。不就是仗著自己有武功底子,又年輕……”
甄氏將琳怡不肯讓周老夫人進宮求情的事說了,“兩個人都眼高於頂,太將自己當回事了,自以為聰明,早晚撞到南牆頭破血流。”
到了晚上週十九沒有回來。
周元景猜測是不是被傳進宮去了,陳漢擦著黑回來稟告,“郡王爺進宮了。”
周元景揚起眉毛,件件都按照他們預想的來。
琳怡在周老夫人屋子裡等了一會兒週十九仍舊沒有消息,周大老爺和周大太太又準備住下聽消息,週二老爺和二太太郭氏回去老宅。
周家熱鬧了一天,終於開始慢慢靜寂下來。
琳怡坐在燈下邊看書邊和橘紅下棋。
鞏媽媽將下丫鬟打發出去,站在琳怡旁邊。
琳怡不經意地抬頭看到鞏媽媽一臉愁容。
“媽媽回去歇著吧,這裡有白芍幾個伺候。”
鞏媽媽忙搖頭,“奴婢不累,奴婢年紀大了本就覺少,回去也是睡不著。”說著偷偷地看琳怡一眼,郡王妃怎麼一點都不發愁。
到了宮禁時周十九仍舊沒有回府,琳怡吩咐鞏媽媽,“落栓歇著吧,明日一早再出去打聽消息。”
鞏媽媽應了出去,白芍忙進內室鋪床。
躺在床上,琳怡一眼就看到矮桌上擺著的牡丹花。 一時得皇上讚賞,還是正式踏足朝堂,這步並不容易,週十九早就知曉今日會有什麼事,卻還留下來跟她笑看牡丹。
這個人……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10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賭注
琳怡睜開眼睛天還沒完全亮,伸手扯扯床邊的鈴鐺,外面夜的橘紅忙進門伺候梳洗。
管事的早早就出去打聽消息,不過宮裡的事恐怕要等到早朝之後才能知曉。
鞏二媳婦正給琳怡挽著頭髮,鞏媽媽進門向琳怡稟告,陳家讓人帶來消息,說是陳允遠一早就去了衙門,讓郡王妃不要太著急。
沙漏走到巳時末,琳怡在周老夫人屋裡聽到周元景繪聲繪色地道:“郡王爺在宮裡跪了一晚。”
跪了一晚卻仍舊沒有回府。
周家這些年沒經過什麼大風浪,這樣的消息已經夠讓周老夫人聞之色變,“好歹也是立過功的,就算有錯也不至於如此啊。
周元景滿臉躊躇,“母親不知曉朝局,這可是欺君之罪。”
甄氏微抬眼角,看向對面的陳氏,彷彿埋怨陳氏年輕不懂事,“母親快想想辦法,再拖下去可就來不及了。”
周老夫人思量了半晌才攥起手裡的佛珠手串,抬起眼睛,“我就去試試,聽聽太后那邊什麼意思。宮裡的消息也不一定準。欺君之罪我們是不能認。”
周元景道:“就是這個意思,現在是周氏江山,唯有我們對皇上沒有二心啊。”
宗室的身份就有這點好處。
甄氏將周老夫人扶起來,周元景跟著囑咐老夫人,“母親進宮只說郡王爺沒有回府之事,只要太后不提起來,母親就一概不知,將郡王爺保回來要緊。”
甄氏也道:“郡王爺委屈也受了,還能怎麼樣······”
週十九的事就是一柄吊在頭頂的劍,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來,周家人彷彿深切感覺到了劍的鋒利。 不過琳怡知曉,這柄劍其實是懸在她頭上和旁人沒有大關係。
“嬸娘,”琳怡開口讓周老夫人停住了腳步“嬸娘何不等到郡王爺回來再作打算。”
琳怡不和諧的意見就像一桿銀槍直戳進周元景的屁股,周元景一下子就跳將起來,惡狠狠地瞪向琳怡,“真是沒見識的婦人郡王爺能出宮昨日早就回來,怎麼會等到現在。”
琳怡眼睛清亮,不躲不避地對上周元景,“大伯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昨晚郡王爺在宮裡跪了一晚,今天早朝皇上也沒有定下郡王爺的罪名,我們著什麼急。”
周元景額頭青筋爆出屋子裡的小丫鬟見了嚇得臉色煞白,“郡王妃在娘家沒見過這般架勢,誰家晚輩不聽長輩的話······”
早知道周家會拿她的出身和周老夫人來壓她,聽到這話也見怪不怪,琳怡仍舊神態自若,她娘家雖為五品官,但是她父親是耿直之臣,“我父親說過耿直之臣不能退而求其次,在朝堂上要黑白分明,上不負君主下不阿權貴,中不侈親戚,外不為朋黨,沒什麼可懼的,”琳怡頓了頓道,“我們去求太后,就算是將這件事壓下來,將來郡王爺也會被人說是因宗室的身份才被豁免罪責,掌兵的武官沒有了威嚴不能被下屬臣服,將來就算得了官職也是虛銜。正因為我們是宗室現在更要避嫌。”
琳怡一口氣將話說出來,然後斂衽向周老夫人下跪,“侄媳若是有話衝撞了嬸娘,還請嬸娘不要怪罪。”
屋子裡一下子靜謐下來。
周元景氣得想要一腳踹過去,看到琳怡身上戴著的郡王妃品級的彩,卻又不敢動手。
“這孩子快起來,”周老夫人親自將琳怡挽起來,“這是做什麼……我也是為了郡王爺,否則怎麼舍出老臉去。”
周老夫人這話說的委屈,若是周十九這次真的被責罰了,日後她在周老夫人面前再沒有理由申辯,今日的事傳到外面,還要說她拿郡王妃的身份壓長輩。
贏了不必說,輸了就被人握住把柄。
在彼此的對視之下,大家已經互相明白對方的意思。
琳怡先頜首,“嬸娘說的是,侄媳婦也是怕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周老夫人靜看了琳怡片刻,她不得不說陳氏膽子很大,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是難怪。 響鼓不用重錘,周老夫人將話說到了,先退讓一步也無妨。
周老夫人道:“你父親是堂官,先聽聽他的意見也是好的,別看我們這麼多親戚,能幫上忙的也是不多。”
重壓都在琳怡和陳家身上,週十九娶了她,關鍵時刻連個能幫忙的岳家也沒有,反倒因她被累,周老夫人早就料到她會阻攔,已經提前想好瞭如何應對。
畢竟大家是一家人,鬧大了無法收場。
這就是嬸娘對待侄子、侄媳婦的法子。
琳怡突然為周十九覺得悲哀,換做旁人早就骨頭也不剩,週十九家的爵位按照親疏,就要過繼老夫人的兒子去承繼。
等琳怡走了,周老夫人坐在內室裡喝茶,甄氏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跪就讓她跪,我們還怕了她不成?”
周元澈在宮裡跪皇上,陳氏在家裡跪她。
陳氏每次心甘情願地跪拜都讓人吃不消。
周老夫人不說話,甄氏又道:“陳氏這般肯定,是得了消息?”
官員是十有八九被御史參奏過,可是,周元澈這次可不是小事,成國公一案得罪了不少人,又在張家堡一事上讓人憤恨,最重要的是武將被提拔起來的是董家人,董家和陳家長房的關係勢同水火。
周老夫人淡淡地道:“陳允周立過大功,現在董家為他上次活動想要等著陳家從前的爵位落在他上,郡王爺擋了他的路,咱們郡王妃的父親不幫忙說話還好,若是幫著郡王爺說話,有個幫親的罪名等著他。作為吏部的官吏,本來就應該潔身自好,這一點做不到也該挪個位置了。”就算周元澈和陳氏之前已經算計好了,還是小看了這次的風波。
她願意替周元澈去太后面前說情,那是因為有嬸娘的關係在裡面。 現在她袖手旁觀,是因陳氏阻攔的關係。 總之無論如何這裡面沒有她的錯處。 周老夫人將茶杯放在矮桌上,瞇著眼睛看窗口的花斛,進一步她能推波助瀾,退一步她也可以作壁上觀,何樂而不為,“你們下去吧,我要歇一歇。 ”
周老夫人這邊睡下了,陳家二房那邊田氏還跪在佛龕前念經。
陳允周等得不耐煩,乾脆進屋裝起善男信女佛前許起願來,“但願這次我們家順順利利的。”
田氏抿嘴笑著不語。
陳允週抓住田氏白生生的手,“好菩薩,親菩薩,勝敗在此一舉,菩薩再發發慈悲,可憐可憐弟子。”
田氏故意嗔怒,“老爺在佛前怎麼說這種話。
陳允週將田氏的香身子抱在懷裡,“老天這般眷顧我,我還怕什麼?不能為所欲為,枉來世上走這一遭。人人求菩薩我就不用,因為我家有這麼一尊活生生的····…我每日都要抱著,難不成還不夠虔誠。”說著上下撫摸不停。
田氏才從鎮國公家回來,和聚在鎮國公府的夫人們才講了佛經,正覺得口乾舌燥,推開陳允週,“萬一這事不成,老爺豈不是怨我。”說著要去取茶喝。
陳允週將茶捧來餵田氏,收斂笑容,“鎮國公那邊有什麼消息?”
陳允寧是爭不來爵位了,鎮國公府只好和他們結盟,琳婉對他這個二叔也恭謹有加,還不是想要舅舅將來幫鎮國公世子取個好前程。
田氏潤了潤嗓子,目光流轉彷彿照的硃砂痣都明艷起來,“郡王爺沒有根基,幫他說話的人有,卻都不能上達聖聽。”
這可是喜事。
田氏彷彿有些不忍,“咱們和郡王爺無冤無仇。”
陳允週拉起田氏的手,“我們只是先發製人,難道要等著將來做俎上魚肉。菩薩也是懲惡揚善,你這做的可是好事。”
田氏這才安下心來,“三叔定是會幫忙呢,這把火終是要燒到我們陳家自己身上。”
陳允週臉上浮起不屑的笑容,“怕什麼,陳允遠這個新上任的京官,還能對付林家不成?南書房可是有林家相熟的人在裡面,有消息林家自然會立即知曉。”
只有等陳允遠一家根基不穩的時候動手,這爵位來的才踏實些。
陳允周越想越得意,正要再將田氏抱緊懷裡,只聽外面一連串的叫聲,“母親、母親在裡面嗎?”
說話間琳芳闖了進來,顧不得看屋子裡的情狀,琳芳一下子撲進田氏的懷裡,“母親,是真的嗎?康郡王要被皇上重責?是因成親的時候太過張揚?”
琳芳隱約聽到只言片語,顧不得多打聽徑直來問田氏。
田氏微頜首,“和成親有些關係。”
“那······”琳芳攥起手裡的帕子,“琳怡會不會被周家休棄。這些都是因她而起,她才是罪魁禍首……”
“傻孩子,”田氏嘆口氣,“你六妹妹沒犯七出怎麼會被休回來。”
琳芳本來鼓起的氣頓時洩了下去。
一旁的陳允週冷冷笑道:“就算現在沒被休,將來也會有那麼一天,聽說六丫頭昨天就攔著周老夫人進宮求情,她以為她那個做吏部郎中的爹能扭轉乾坤。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贏
四月的天氣還格外的冷峭,陳允遠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邁麓沉重的步子進了家門,小蕭氏帶著人等在那裡,見到陳允遠回來開口就問,“老爺,怎麼樣? ”
陳允遠不想說話,現如今彷彿還能感覺到周圍人的安靜和漠視。
這個京官做的竟然這樣難,比在福寧的時候一點不差。 平日里混混日子倒還好了,一旦有重要的事上峰就會吩咐下來,他完全沒有法子獨自做決定。 眼看著一個個作風不正的官員外放了實缺,他是有苦難言,就連這次女婿被彈劾,他不過是想要幫襯著說句話,換來的就是旁人頗有深意的眼神。
“折子我是遞上去了。”陳允遠在長房老太太房裡喝了熱茶,嘴唇才勉強張開,被牽連就被牽連,否則這樣做個聾啞官員也是無用。
長房老太太讓聽竹用美人拳給她捶腿,屋子裡的氣氛窒悶,半晌長房老太太才嘆口氣,“按理說你在吏部,好些話不得說出口的。”
陳允遠開始也沒打算上奏摺,只是,“著實可恨。兵部武選司的大人硬被逼的話也說不上來,去年郡王爺帶著幾百輕騎出京時,皇上也問過琳怡的婚期,既然那時我說了話,而今我也該張著個嘴,我是問心無愧,御史想要彈劾儘管來,大不了丟官回家。”現如今做官都要講根基,那些平日里無所作為的只要肯對上峰諂媚,那些有家勢的只要有老子開路·一個個升遷極快。
陳允遠在福寧認識的清流,是天經九年的同進士,在京一直不得伸展,出京之後更是被一貶再貶,年過五旬不過熬個知縣,只要想起這位老大人,陳允遠就覺得這個吏部郎中做的不踏實。
“論資歷、家世,董長茂的勢頭是不好壓過去。”再加上皇上有意抬舉,朝廷裡的武官十分給董長茂臉面·陳允週在武將裡漸漸混開,就算不天天去衙門報導,好事還是圍著他轉,陳允遠想著就氣憤不平。
這邊倒還好說,小蕭氏皺起眉頭,“我們家還這樣,也不知道琳怡會如何。”
皇上在南書房處理政務,翰林院裡留了不少靜候。
林正青這個小小的翰林修撰不敢走,齊重軒也正好手頭有文書要謄寫。 自從科場舞弊案之後,齊重軒很少和林正青說話。
海禁之題和去主考官家借書都是林正青的主意·雖然之後林正青解釋怕被牽連,他也不是傻子,林正青為人陰狠,這個狀元之名更是不實。
看著林正青走過來,齊重軒本想避過去,可是林正青接下來的話,齊重軒很難不聽進去。
林正青道:“你說聖上準備怎麼處置康郡王?陳允遠大人上奏摺求情,現在被呈進南書房,我剛才聽說南書房裡很緊張。”
他受冤入獄的時候,陳允遠大人曾幫他上下活動。
齊重軒自然而然地放下筆·抬起頭看林正青,“學士讓我們少論政事,林兄還是別在這裡提起。”
林正青微微一笑·安撫地看齊重軒,“無妨,反正一會兒就要有定論,只要皇上不出南書房,我們就不用下衙了。”
林正青靠著林家的關係,在翰林院能更快地聽到各種消息,齊重軒想要問最終還是按捺住,正如林正青說的·只要今晚留在這裡·所有事都會知曉。
不一會兒林正青坐下來憂慮,“恐怕陳允遠大人要危險了·吏部考評不佳,現在又不避親·皇上召見吏部尚書,吏部尚書說,陳允遠大人還沒有適應做京官。”
這話就十分嚴重了。
被調任到吏部這麼長時間,不適應做京官,也就是說這個吏部郎中不能勝任。
林正青說到這里齊重軒皺起眉頭,“你沒覺得這裡面是有人操控。康郡王怎麼也是立過功的,為何就沒有一個人替他說話。”
他們這種六七品的小官自然沒有話語權,朝堂上的各位大人難得的眾口一詞。
林正青從開始的看好戲的心態中漸漸回過神來,這事沒有表面上看的這樣簡單。 康郡王表面上看似受盡了委屈,諸罪加身萬難申辯。
朝堂上這樣的爭論也不是一次兩次,按照以往的經驗,處置的折子早就該發下來。 不但沒有發下來,皇上還留扣了康郡王。
這是一個局,早就提前設好的局。
南書房的奏摺堆的像山一樣高,皇帝偶爾從繁忙的政務中抬起頭,南書房裡的翰林院學士立即停下手裡的工作,站起身聽命。
“你們先忙著,”皇帝踱步出來,“一會兒朕再回來。”
翰林院學士們躬身送走皇帝。
皇帝坐上步輦低聲吩咐,“去景仁宮。”
這已經是近幾日皇帝第二次去景仁宮,從旁的內侍從這裡面悟出了些意味。
景仁宮裡沒用重香,皇帝坐下來呼吸之間心裡輕鬆了許多。
皇后將宮人打發出去,坐下來等著皇帝開口。
夫妻這麼多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的脾性。
“廣平侯的爵位因你母家之事被奪,我早就想選人承繼廣平侯,雖不能明面上將當年的事說清楚,也算為當年的事伸張。”
提起母家,皇后想起從前的往事,除了父兄被牽連,多少人的前程也被糊里糊塗地斷送,這些年外面人一直不知曉裡面的實情,當年水師的事是因皇上少年激進才全軍覆沒,皇上怕此事落人口實,父兄就一力承擔下來,她也被瞞在鼓裡,之後廣平侯等大臣知曉了內情······再往後,有人被尋了藉口奪爵,有人被冤屈著罷職·一番狂風驟雨,將少年君主的罪責吹的干乾淨淨。
這些事除了參與其中的人,外面幾乎並不知曉。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真相,再後來她和皇上之間就有了嫌隙,但凡看到眼下這些富麗堂皇的物件,就能想到父兄血淋淋的模樣,作為妻子和皇后她都已經盡了全力,對身邊的人她卻永遠不能再視為夫婿而是君主,她清清楚楚地知曉·皇帝就是皇帝,身為九五至尊,其他人在他眼裡如同草芥。
康郡王妃陳氏就出自廣平侯陳
皇后神情平常,聲音也沒有波瀾,“皇上復了廣平侯爵位,陳家定會感念皇上恩德。”廣平侯一直到死都守口如瓶,算是為大周盡忠。
皇上擅用無依無靠的臣子,這樣的臣子只能依靠皇上隆恩,更加忠心。
皇帝抿著嘴慢慢道:“上次內命婦進宮,皇后可見到了康郡王妃?”
皇帝問起這個·皇后並不覺得意外,“見到了,很懂規矩知進退,話不多,性子穩健。”陳氏出自廣平侯家,廣平侯是當年少數為她父兄說話的人,更何況陳氏現在的處境讓她想到從前······她倒是願意為陳氏說幾句好話。
皇帝眼睛不抬,“朕聽說,康郡王的嬸娘要進宮求情,卻被陳氏攔住了·陳氏說她父親和康郡王上不負君主,下不阿權貴,中不侈親戚·外不為朋黨,乃是耿直之臣。若是以宗室的身份進宮求情,倒壞了康郡王的聲譽,”說到這裡看向皇后,“是否當真是有耿正的家風。”
皇上知曉的這樣清楚……
周十九出了事,康郡王府格外地引人注意,只要有什麼消息從府里傳出來定然會很快送到旁人耳朵裡。
琳怡就是要藉著這個將想說的話說出來,這樣那些話更有說服力·可謂是事半功倍。
琳怡將手裡的護膝繡好打了結遞給橘紅·橘紅接過去洗乾淨燙平。
琳怡看向多寶閣上的沙漏,這個時辰該有消息了·“玲瓏準備紙筆,我要寫會兒字帖。”
周大太太甄氏進屋聞到側室裡的墨香·不由地暗自好笑,陳氏還有閒心來寫字。
琳怡請甄氏坐下。
甄氏是來安慰琳怡的,可是看到屋子裡一切如從前般,安慰的話也就無從說起。 兩個人還沒說上句話,陳漢終於打聽到消息進府稟告。
陳漢道:“護軍營那邊亂起來了,好多兵馬圍過去,聽說抓了不少的人,統領、副統領都下了大獄。”
甄氏聽了詫異,“最近這是怎麼了,這樣不消停。”
“護軍營的副統領也曾去過福建平叛,也才領的功牌······”
甄氏似是聽明白了這裡面的意思,心里頓時欣喜,“這······有功之臣怎麼也被捉起來了······”成國公案子得罪了不少武將,想必是……因為這個才被捉的,以此推算康郡王想到這裡,看向琳怡,“你也別想太多。”現在聽到的消息對於陳氏來說都是再壞不過。
甄氏看向回話的下人,如今已經被嚇得滿頭大汗,目光一轉看向陳氏攥著手帕的手,陳氏的手心也該濕透了吧!
琳怡也在看陳漢。
陳漢急得滿頭大汗,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陳漢和桐寧兩個人截然相反,桐寧口齒伶俐行事靈活,陳漢不善言辭做事卻比誰都忠實,所以桐寧常跑腿,陳漢則替週十九辦些事。
要是在平日,琳怡就會詢問陳漢,這樣更容易弄清楚來龍去脈,不過看到甄氏緊張表情下遮掩不住的喜悅,已經聽明白的琳怡故意不開口。
陳漢說話向來抓不住重點,詞不達意。
陳漢結結巴巴汗流浹背。
琳怡等著甄氏背地裡笑過三巡,這才間接提醒甄氏,陳漢不是因週十九的處境著急,而是說不出話著急,“陳漢,你說郡王爺怎麼了? ”
陳漢這才道擦擦汗道:“郡王爺去了護軍營。”
“去護軍營做什麼?”
陳漢道:“奉命去拿護軍統領。”
甄氏恍然沒聽懂陳漢的意思。
琳怡鬆口氣笑容滿面,伸手拉起僵在椅子上的甄氏,“大嫂,郡王爺沒事了,我們都可以安心了,您快回去告訴嬸娘,免得嬸娘再著急。”壞消息巴巴地來告訴她,現在有了好消息,大家也該禮尚往來。
稟過了周老夫人,琳怡拉著甄氏做一桌小宴,“大家擔驚受怕的,郡王爺能平安回來大家就一起壓壓驚。”這才是內宅婦人該做的事。
琳怡和甄氏走進廚房,“大嫂中饋做得好,趁著這時候來教教我。”
甄氏看向琳怡。 嫁進周家這麼長時間,偏選今日讓她來教中饋,聽到周元澈沒事了,她心裡就堵得難受,恨不得在陳氏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發洩一番,順便再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偏陳氏一反常態幾乎和她寸步不離,下廚房都要拉著她。
甄氏表現出心不在焉,琳怡卻裝作沒看見,不斷地詢問甄氏週十九愛吃什麼。
要知道從前周家都是甄氏管家照顧老小,她是新婦自然知曉的不多。
鞏媽媽在旁邊笑著道:“郡王爺在外一定吃喝不好,回來可要好好補補。”
“大嫂,”琳怡望著臉皮繃得緊緊的甄氏,“郡王爺愛吃什麼?”
滿廚房的廚娘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甄氏。
琳怡垂著手滿懷期待地笑著。
“我······”要是在平時她倒還能想出個子丑寅卯,現在腦子亂成一團哪有閒心想這個,“你這樣一問,我一時還想不起來了。”
琳怡很是意外,“大嫂該不是不知道吧?家裡的廚娘好像也不知曉。”她嫁進周家以來,凡是周十九的喜好,周家下人知曉的甚少,她和哥哥喜歡的飯菜家裡的廚娘可是張口就來,周家辦宴席,菜單上列的菜品週十九鮮有動筷,她倒是仔細數過哪幾道是周老夫人、周元景愛吃的,哪幾道是周元貴愛吃的,哪幾道是甄氏、郭氏愛吃的······
“怎麼辦?”琳怡故意著急,“這些事我還不清楚呢,大嫂快好好想想,別委屈了郡王爺。”別當旁人都是鋸了嘴的葫蘆,該替週十九說的話,她是一個字也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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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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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7 08:17 PM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纏綿
平時話不多的陳氏,這時候怎麼就來了話匣子,甄氏臉色看。
尷尬。
沒想到妯娌兩個第一次談中饋會是這樣的情形。
廚房一瞬間安靜,甄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在甄氏平日里也花過些功夫,穩住心神勉強報了幾個菜名。
“大伯喜歡喝竹葉青,”琳怡說著打發丫鬟去取,“多拿幾壇來。”
周元景習慣性酒後吐真言。 °
“別拿酒了,”甄氏剛鬆口氣,立即又警惕起來,忙伸手阻攔,“晚上喝醉了可怎麼得了。”特別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很容易將怒氣洩在酒後。
琳怡笑著道:“在自己家裡怕什麼,喝了醒酒湯就安歇。”周元景和甄氏不是喜歡在郡王府住下嗎,今天她就懇切地留他們,免得讓他們這兩日無功而返。
只要酒壇擺上,周元景是管束不住自己的。
琳怡和甄氏都深知這一點。
甄氏現在想離開郡王府,已經晚了。
甄氏只能回去勸說周元景或是不碰酒,或是別說不合時宜的話,免得將來傳出去,他們這對好兄嫂無處立足。
門禁之前週十九總算是回府了,琳怡將周十九迎進周老夫人屋裡,滿屋子裡的人都喜氣洋洋。
週十九將這兩日的事講了一遍,“御史參奏的那些事子虛烏有,皇上還是肯信我,跪在宮裡一晚是為了磨我的性子,小懲大誡免得將來在任上有疏忽。”
聽到“任上”兩個字,周元景眼睛裡彷彿冒出綠光。 .
週十九緩緩道:“皇上提了我做護軍參領,朝廷任職明日就會有文書。”
護軍參領是正三品的武將官職。
怎麼會眨眼之間就乾坤逆轉,不但沒有被彈劾成反而補了正三品官職。
琳怡看了一眼周十九,週十九目光清亮正看向她。
這是早就算計好的。
以周十九的年紀和資歷確實不能留京補三品正職,除非皇上格外恩典。
週十九求的就是這個恩典。
在朝堂裡孤立無援,沒有旁人抬舉,只有皇上肯用他,這樣的臣子皇上用起來安心。 週十九娶了她她娘家和董家的關係不好,正好用來互相牽制。
最重要的是,這幾日彈劾週十九的奏摺漸多,和之前平叛請功的折子放在一起,多麼扎眼,就是因為周十九年輕莽撞,不足以大用,這不是和皇上尚未親政時一樣?
朝廷上為周十九說話的人極少,只有說話結巴的武選司那位大人,這個人周十九找的極好有口吃的官員大周朝不是沒有,能做到堂官就極少,除非品行極佳的能吏,這樣的人平日里不起眼,其實得皇上信任。
武選司的大人就算站在旁邊一個字也不說,也有了作用。
週十九從和她成親那日就已經有了算計,故意張揚,故意讓對手有機可乘,參奏週十九的奏摺中說不定也有周十九扔出的拋磚石。
任何人都是周十九手裡的棋子。
週十九早就看準了護軍參領的官職。
大家說著話飯菜已經擺好了,琳怡扶著周老夫人去宴席周元景尚有話沒問清楚,礙著宴席只好暫時將嘴邊的話吞進肚。 甄氏提前和周元景知會好要少飲酒,可是周元景三大碗下肚就再也阻擋不住。
琳怡和周十九吃過飯回到第二進院子甄氏還忙著阻攔周元景喝酒,這樣一來二去地攔著,周元景藉著酒勁發起脾氣。
琳怡才梳洗完,第三進院子就鬧起來,甄氏忙著應付。
琳怡吩咐鞏媽媽,“早點落栓歇著。”
鞏媽媽應了一聲和白芍一起關門出去。
屋子裡就剩下週十九和琳怡。
週十九坐在床上,安靜地看著琳怡笑,和在周老夫人屋子裡的笑容不同周十九如今臉上透著的是難得的喜悅。
“屋子裡有點冷。”
琳怡將周十九的官袍準備出來剛想去看看橘紅準備出來的是哪雙靴子,就聽到週十九的話只得拿著燭台折返。
“我讓人換了床被子,郡王爺若是蓋不習慣就換回來。”
琳怡將燭台放在矮桌上伸手去扯床邊的被子,卻不料一雙大手將她撈過來放在床鋪上,小鳳凰的錦被就蓋過來。
明明是周十九說冷,這被子卻蓋在了她身上。
這人就算是關切也不會直說。
“早些睡覺。”
琳怡還沒反應過來,矮桌上的燈已經被周十九吹滅了。
黑暗裡週十九的手握著她的腰身,細細地摸上去,一直到她的臉頰,“瘦了。”
亮著燈沒有說這句話,偏要等到這時候······
放在她頸窩的手指讓她覺得癢癢的,琳怡嘴角忍不住爬上笑容。
琳怡伸手去拉週十九放在她脖頸邊的手,修長的手指彷彿早就等在那裡,立即和她的合掌交握。 她猶豫了片刻,並沒有躲開,而是鬆懈下來,任由他拉著將手放在兩個人中間。
琳怡不大說話,週十九的另一隻手開始在她背後慢慢拍起來。
就像哄小孩子一樣。
一下一下的拍撫隨著心跳聲倒也讓人安穩了不少。 這兩日她也並不是完全不擔心,現在是真的覺得舒暢了。
琳怡突然想起來,“我去擰帕子。”讓橘紅拿了的熱水還擺在桌
週十九堅定地將琳怡拉回來,“擰帕子做什麼?”
週十九在宮裡跪了一晚,就算是不在乎,“腿還是要敷一敷。”
週十九微笑,“沒跪那麼實,宮人不是時時都看著,只是後半夜覺得餓,想回來吃飯。”
琳怡眼睛一跳,“想吃什麼?明天早晨給你做。”
“上次你做的金絲球沒吃到。”
上一次。 她才做好的點心直接送去給了鄭七小姐。
說起這些話,他們之間彷彿沒有了阻隔一樣。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日子
琳怡閉上眼睛,這幾日想的太多,睡覺也不踏實,如今周十九回來了,也算告一段落,只是這樣想著,琳怡一下子就睡著了。
有時候睡一天也不覺得神清氣爽,可有時候幾個時辰就能恢復精神。
琳怡糊里糊塗地醒來,先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放在腰上的手,已經解開衣帶順著衣襟兒伸了進去。
溫軟的親吻就落在耳後,琳怡抿起嘴唇沒有轉過身去,反正無論她怎麼抗議,週十九都能振振有詞······
那吻沒有停下的意思,細細地親下來,琳怡覺得脊背上有小蟲在爬,再也不能裝睡,轉過身來。
週十九那雙含笑的眼睛果然在等著她,“下雨了。”
經這樣提醒,琳怡靜靜聽過去果然聽到淅瀝瀝的雨聲。
窗外的濕涼彷彿吹進屋裡,身邊的溫熱就格外地讓人覺得舒服。
纖細的身子在他懷裡漸漸地放鬆下來。
週十九輕輕道:“這雨一時半刻不會停,一會兒讓他們將排水堵起來。”
她在福寧的時候堵排水,放水禽。 琳怡詫異地看向周十九,這話是誰告訴他的? 是哥哥?
“我們府裡正好有鴛鴦,一會兒······”
週十九的話還沒說完琳怡已經笑起來,“郡王爺,我們府裡養的不是鴛鴦,是野鴨子。”
週十九安然一笑,靜靜地聽著,伸手拂過她的長發,然後低下頭來,溫熱的嘴唇親在她的耳垂上。
週十九是故意逗她說話。
琳怡故意生氣轉過身去,週十九手一鬆也不攔著。
週十九得了護軍參領的差事,大約早晨是要上朝了,這個時辰也該起身,正想著就去摸枕邊的床櫃上的小衣。
“今天不上衙。”
手臂將她攬回來抱在懷裡。
面對這樣的人,軟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就算她防備著他卻也不想冷冰冰地過日子,週十九好像就抓住了她這一點。
週十九曾說過,“再聰明的東西,只要找到它的弱點·它就是你的了。”不知怎麼的琳怡無緣無故就想起這句話。
週十九奉行的主張和旁人不一樣。 週十九外表是從容的笑,其實內裡是尋常人不及的驕傲任性,要想不被世事拘束,算計要比旁人用的更多些。 .她不喜歡被算計,可是身邊偏偏就是這個人。
“那就再睡一會兒。”琳怡假意閉上眼睛。
週十九笑吟吟地看著琳怡臉不紅心不跳慢悠悠地道:“好像這個樣子也能行。
琳怡還沒弄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週十九躬身和她的腰臀貼在一起。
琳怡立時大窘,掙紮起來·“也不害臊'·····”
週十九聲音清澈,“漢書裡,張敞尚敢在宣帝前說,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我就算風流、輕浮也不過是在閨房裡。”
博通古今就學了這些東西。
週十九沉下頭微笑,“元元,我這麼大年紀了,什麼都不懂要讓人笑話。從前也就罷了,現在可是成了親。”他似是在等琳怡臉上也浮起笑容·琳怡只是被他的言語惱的無可奈何。
“張敞因畫眉讓宣帝以為缺乏威儀,沒有列公卿。”琳怡思緒微遠,終究還是因夫妻情篤被人抓住把柄·從而失了前程,週十九不是張敞。
閒時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提起張敞,他不認為張敞有尋常人不及的膽色,只是······旁人未經此事,永不會想到自己能不能或者敢不敢,所以他也沒有答案。
早晨起來手腳多少有些僵冷,可轉眼就變得熱起來。
額頭上是薄薄一層汗珠,帳子裡的味道辛辣中帶著絲香甜。
這一次週十九極為耐心,等到她不覺得疼的時候才正式開始。 大汗淋漓之後,之前的談話彷彿就被拋到了腦後。
琳怡剛要起身找小衣。
換到床外的周十九豁然起身·伸手將袍子拿過來穿在身上,然後拉起錦被,溫和的目光定定地看著琳怡,“你先別起身,我去叫郎中來。”
怎麼了? 琳怡詫異地看向周十九手裡的軟巾,上面好大一片血跡。 一瞬間琳怡也覺得手腳冰涼。
是哪裡出了差錯?
聽到郡王爺說請女郎中來·白芍向內室裡望瞭望,神情慌張起來,“是不是郡王妃······咱們府裡有帶來的嬤嬤,要不要讓她先過來瞧瞧。”
週十九道:“還是去請女郎中。”
白芍應下來剛要走,只聽內室里傳來琳怡的聲音,“白芍先別去,將鞏媽媽叫過來。”
白芍看向康郡王。
康郡王頜首,白芍像箭一樣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功夫鞏媽媽急著進了門,先向康郡王行了禮,之後就推開門進了內室
琳怡已經穿好了小衣正靠在迎枕上。
帳子裡的味道撲鼻,鞏媽媽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剛成親的主子冒失,說不得做了什麼莽撞的事,尤其是昨晚郡王爺心里高興多喝了兩杯。
“郡王妃哪裡不舒服?”
琳怡抬起頭看到週十九臉上一紅,吩咐橘紅,“先去給郡王爺更衣。”
週十九搖了搖手,自己去了屏風後。
週十九穿好了長袍,鞏媽媽已經吩咐丫鬟去熬藥水來。
“怎麼樣?”
看到週十九,琳怡的臉微紅,“沒事,是我的小日子來了。”她去年才來了天葵,日子一直不准,她也就沒有習慣想到這上面,突然看到週十九手裡巾子上的血跡,她也沒有了主意,可是聽到週十九讓人請女郎中,這才想起來……
週十九一直淡定從容,表情更是不著痕跡,聽得這話笑了笑,“下次記著些。”
似是在笑她,大驚小怪的可是他。
琳怡順著周十九的臉頰看下去,不禁訝然失笑,“郡王爺外袍的釦子系錯了。”
從來衣冠整齊的周十九,穿著系錯扣的袍子笑容優雅地在屋子裡行走…···
難得休息一日,琳怡和周十九吃過飯回去陳家。
小蕭氏看到女婿也就放下心來,昨天還是愁雲慘淡,今天就雲開見月明了。 護軍參領的官職聽起來很大,到底是做什麼的,小蕭氏也不好意思問,只是知道正三品的官職已經很大了,何況女婿這樣年輕,將來做一品大員也是有希望的。
家裡正好給衡哥選武功師傅,小蕭氏就托女婿去看看。
週十九答應下來,小蕭氏心頭一鬆,她正愁會挑不好,這下好了女婿見識廣,定能挑出合適人選。
週十九去忙乎,長房老太太和琳怡在屋子裡說話。
這次雖然平安,長房老太太仍舊囑咐琳怡,“以後更要事事小心。”現在康郡王是木秀於林,說著問琳怡,“周老夫人和你的妯娌聽了消息怎麼樣?”
琳怡就將昨晚拉著甄氏下廚的事說了,“今天一早周元景和甄氏就回周家老宅去了。”
長房老太太好笑地看了琳怡一眼,“你這個孩子啊,真是調皮。”
被她們害就得忍著,現在翻了身自然要還回來,也警告她們,下次還有下次的說法。
長房老太太一直不明白,“郡王爺對周老太爺、周老夫人到底是怎麼態度?兩個兄嫂他又是怎麼想的?”
週十九將她娶進門就讓她在府裡立威,自然就是要對付周老夫人和周元景、周元貴,“看得出來,郡王爺對周老太爺更像是待長輩,周老太爺將郡王爺帶回周家,對待郡王爺似是比對周元景、周元貴還好,也怪不得郡王爺將老太爺當作長輩,日後我也會盡力悉心照顧。”
長房老太太點頭,琳怡向來會揣摩人心,她這樣說定是這般,“老太爺的病如何?還能不能得治?”
“每日奉藥不見好轉,”琳怡道,“孫女也問過御醫,陳年舊疾只得維持。而且平日里侍候都是周老夫人親力親為,孫女想要插手也沒有機會。”
長房老太太靜下來思量,“按理說該是沒什麼問題。怎麼說周老太爺也是一家之主,這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這倒是,不過周老太爺見到周老夫人發抖那一節琳怡始終覺得蹊蹺。
說過這些,長房老太太說起鄭家,“惠和郡主要給鄭七小姐物色親事了,我上次過去母女兩個剛好出去宴席。”
鄭七小姐定會覺得悶鬱。
祖孫兩個才說到這裡,小蕭氏匆匆進門,徑直走到長房老太太身邊,“老爺回來了,還跟著位內侍。”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話起身,琳怡上前攙扶,轉頭吩咐聽竹,“去將貢茶沏來。”
屋子裡才佈置妥當,外面就傳來說話的聲音。
內侍在向周十九行禮。
小蕭氏緊張地攥著帕子迎出去。
片刻功夫,門簾高高掀起,內侍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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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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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7 08:20 P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復爵
大家互相見過禮,穿著官服的內侍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縫,老祖宗道喜了。 ”
長房老太太看到陳允遠一臉激動的表情,就算是再鎮定,心也似被一條線突然提起來。 長房老太太李氏忽然想到丟了爵位那日,老太爺面若死灰般帶著內侍來取爵位的鐵券。 她那時聽了消息也是愣在那裡耳邊嗡嗡直響,半晌也緩不過神來。
內侍的嘴一開一合,“老祖宗準備好明日迎廣平侯的丹書鐵券吧!”
這是真的,陳家的爵位終於能承繼了。
李氏的手緊緊地攥住琳怡的,多少年了爵位終於回來了,在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朝廷將爵位還給了陳家。
內侍向陳允遠行禮,“咱家向廣平侯道喜。”朝廷的正式旨意雖然還沒下,皇上已經在南書房口述陳家陳允遠襲爵,這事定是錯不了
長房老太太年紀大了經的事也多,先反應過來忙和內侍應付幾句,吩咐讓下人取了喜錢打點內侍。
送走了內侍,眾人在長房老太太房裡坐下。
陳允遠仍舊壓制不住心中的驚喜,抬起頭看長房老太太,“母親,咱們的爵位回來了。”
這樣大的喜事突然降臨在他頭上,陳允遠如今不知是哭是笑,在聖前本來嚇出一身冷汗,現又高興出一身汗。
皇上將他傳去宮裡問他吏部任上的事,在吏部做郎中政績如何他心裡是再清楚不過,皇上一通責罵下來,他只有跪地聽訓,不能反駁半句。
那雷霆萬鈞般的聲音,現在還震得他耳朵生疼。
“朕看你確實不適合在吏部任郎中,之前是高看了你。”
這話一出,陳允遠心中一陣瑟縮,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
“擬旨”皇帝提起筆來繼續批奏摺,“革除陳允遠吏部郎中之職。”說著快速在奏摺上寫下御批,然後合上丟在陳允遠腿下,“你規諫的奏摺寫的不錯就去科道吧,”說著頓了頓,“你陳家廣平侯的爵位也該尋人承繼。”皇帝抬眼看看陳允遠,揮揮手不再說話。
陳允遠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還是內侍走過來提醒,“陳大人,跪安吧!”
他這才跪下來謝恩。
陳允遠將整件事講的驚心動魄。 不過是短短幾十分鐘的面聖,卻讓他覺得過了好久。
“兒子沒見到內侍前還以為爵位是給二哥的。”董家活動了那麼久,陳允遠以為複爵要歸於董家功勞,而且皇上也沒有說明,承繼爵位的人就是他。
長房老太太道:“讓你去科道是任什麼職?”科道乃是朝廷耳目之官,糾察內外百司之官,這次彈劾康郡王就是科道兩衙門的御史,如今皇上讓允遠去科道任職,那不是如同在湖中投了顆石子。
曾被人彈劾的人也去彈劾旁人。
陳允遠道:“都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升遷啊。
琳怡抬起頭看周十九,週十九也正轉頭看她,目光相接週十九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些。
小蕭氏道:“老爺這是多大的官職啊?”
陳允遠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正四品。”
正四品,小蕭氏驚訝地張開嘴。 就算是好事成雙,這也太好了···…她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
陳允遠道:“我和科道衙門裡的御史有過過節,去了還不知是福是禍。”說著去看周十九。
週十九笑著道:“皇上向來喜歡朝堂上言論廣些,若是沒有人道時政之得失,析言地方之利弊,那不是朝堂上言路壅塞。”所以只要皇上有這個心,御史言官是最沒必要同出一口氣的。
陳允遠覺得女婿的話說的甚有道理,於是急忙忙地將女婿拉去談政事。
琳怡就幫著小蕭氏佈置院落兩個人才看著下人收拾好祠堂,譚媽媽就一臉笑容地進門,看到左右沒人,譚媽媽道:“二房那邊坐不住了,著人來打聽消息呢。看門房換了新燈籠,還直問是不是有喜事。”
本來就是陳家長房的爵位現在皇上還給長房也無可厚非,現在她們這邊高興,二房那邊定是亂成一團。
琳怡看向小蕭氏,“聖旨下來之前我們家裡還不能張揚,萬一大伯、二伯正式問起來,母親再說吧!”
譚媽媽笑起來,這樣半遮半掩那不是要急死人了。
陳家長房這邊家宴做全了人,陳家二房也是將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陳允寧直盯著陳允週看,“是不是真的?”
陳允週去林家打聽消息,若是承繼爵位,皇上一般會讓翰林院入值南書房的官員擬旨。 陳允週此時是最不願意開口的,“是真的。”
陳允寧藏在心裡多年的怒氣終於發放出來,伸手就將小丫鬟托盤上的茶碗舉起來摔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讓屋子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送茶的小丫鬟立即哭起來。
這套茶碗是陳允週送給二老太太董氏的,二老太太董氏極為喜歡,經常拿出來用。
看著小丫鬟哭得哆哆嗦嗦,陳允寧霍然起身一腳踹了過去,小丫鬟悶吭了一聲摔在地上,手上的盤子也打在陳允週的腿上。
陳允週一下子跳起來。
陳允寧看也不看弟弟,只是對著小丫鬟辱罵,“這麼熱的茶要燙死爺。”
大太太董氏將手縮在袖子裡也不去管,爵位多是由長兄承繼,若不是母親偏著老二,怎麼會讓老三鑽了空子過繼到長房去,雖然爵位成了老三的讓她驚慌,可是她心裡卻還有一股幸災樂禍的滋味。
老二做了廣平侯,老爺的這口怒氣就別想發放出來了,今天藉著變故,正好將沉鬱在心裡的情緒一併排解。
“毛手毛腳的丫頭,”大太太董氏說著起身向旁邊的婆子用眼色,婆子上前將那丫鬟帶走,然後勸起陳允寧來,“老爺先別急,大家好好商量商量,我們人多說不得能想到好法子。”
這風涼話說的極為到位,暗地裡又指二老太太董氏只偏著陳允週,若是兩個兒子都幫,說不得現在還有補救的法子。
二老太太董氏冷冷地看了大太太一眼。
陳允週失了爵位又眼睜睜地看著大哥、大嫂裝瘋賣傻地做戲,臉色鐵青幾乎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我們還是想想日後怎麼辦,現在三弟得了爵位不說,又有個郡王爺女婿,我聽說康郡王要接管護軍營,將來會把握京里的駐防也說不定,舅舅現在雖是都統,康郡王畢竟年輕又是宗室……”
這麼快將自己擇了清楚,陳允寧陰沉著臉道:“二弟心裡不會是在怪舅舅吧?”
陳允週像被拽了尾巴的大貓,就要伸爪撓還回去。
二老太太董氏一掌拍在桌子上,“越說越離譜了,一個個的要氣死我不成?”
大太太董氏埋怨地看了陳允寧一眼,“我看二叔說的對,康郡王畢竟是宗室,這一點外姓人是比不了的,平日里就不一定有多少功勞,可是到了緊要關頭,朝廷認命宗室做大將軍時候更多一些,這就是親疏有別。”
大家正說著話,沉香端了東西進門,“三小姐讓人捎東西回來,讓老太太別急,三小姐和姑爺明日就回來。”
二老太太看著盒子裡自己素愛吃的點心嘆口氣,讓沉香扶著起身,“你們回去吧,我要歇一歇。”整件事已經塵埃落定,都帶著怒氣聚在一起也沒有必要,不在她眼前,她也眼不見為淨。
陳允寧和董氏回到房裡,陳允寧黑著臉躺在炕上,董氏倒了杯茶送上來勸說,“老爺也別太生氣,想一想這事也有好的地方,”等到陳允寧看過來,董氏才接著道,“咱們女婿也是宗室啊,將來還要承繼爵位呢。有了前車之鑑舅舅也該知曉宗室有宗室的好處。”二叔一家兩手空空,她們總還結了門好親事。
還真是世事難料,琳婉長相平平,性子也柔弱,和琳芳站在一起不堪比,沒想到卻嫁了鎮國公長子,只要想想這個就稍稍欣慰些,陳允寧鬆開眉頭點點頭,仲手拉起董氏的手,“這段日子是我糊塗,委屈你了。”
董氏滿腔的怨氣在琳婉的勸說下去了大半,現在那賤人已經被逐出了門,她要想法子重新將老爺的心拉回來,“老爺是哪裡的話,都是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說著眼淚卻落下來。
週十九第一次上朝,琳怡早早就起來安排。
早飯清淡為主,怕站得時間長肚子餓就加了盤小炒肉。 住的離皇宮近的好處這時候顯了出來,不用走的太早。
聽說有些大人要天黑的時候就從家走,所以皇宮附近的宅子才會這麼貴。
送走了周十九,琳怡收拾好東西,回去陳家幫忙,主僕幾個才走到垂花門,門上的婆子迎上前稟告琳婉來了。
見到琳怡,琳婉笑著道:“郡王妃可是要回陳家?我也聽說了朝廷復爵的事,也正準備回去向三叔父賀喜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暖
琳婉穿著鵝黃色牡丹花淨花褙子,外面穿了層杏紅色羽紗氅衣,頭上戴著金盞花嵌玉分心,打扮的很是講究。
和琳怡說著話就親暱地一起坐了馬車。
“沒想到爵位真的能還回來,”琳婉低頭笑著,“這下好了,在旁人面前也榮光。”
好像真的很高興。
馬車到了陳家,琳怡、琳婉下了車,才知道二老太太董氏帶著兒子們也來了。
都是陳家子孫,祖宗的爵位能承繼了,就算再不情願也要擺出一副萬分歡喜的樣子。 長房老太太還要裝作高深莫測,二老太太董氏是與有榮焉,這裡面最輕鬆的當屬小蕭氏,因為平日里就直率,遇到好事就算滿臉掛上笑容也是尋常啊。
到了吉時,禮部和內官送來丹書鐵劵,長房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帶著陳家子孫跪拜隆恩,接著是陳允遠接下鐵券和聖旨表明了忠於大周朝的決心,最後好禮將禮部、內官送走。
長房老太太讓人將宗祠打開,陳允遠將鐵券擺放去了原來的位置,看到這一幕,長房老太太的眼前模糊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先夫和兒子的牌位上去,好半天情緒才穩定下來。
祭拜完祖先,大家回到念慈堂說話,長房老太太吩咐小蕭氏明日請陳氏族人來吃宴席,二老太太董氏笑著打斷長房老太太的話,“明日正好是四丫頭成親的日子,雙喜臨門,乾脆一起熱鬧熱鬧。”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好,就這樣安排。”陳家女兒出嫁,擋不住陳家族人去看熱鬧,既然二老太太提出來,她也沒必要拒絕。
吃過晚飯送走了賓客,小蕭氏拉著琳怡去內室裡說話。 “這幾日瘦了不少,是不是太累了?要尋個好郎中補一補,”說著問琳怡,“小日子來沒來?”
琳怡想起那天早晨小日子的風波就覺得好笑,“來了。”
小蕭氏臉上明顯有些失望。
怎麼也不會一成親就有孕啊,琳怡去抱小八姐兒,小八姐兒的臉肉嘟嘟的粉嫩,剛剛還四處看的小八姐兒。 不一會兒就被琳怡抱著睡著了。
琳怡將小八姐兒放回搖車裡。
小蕭氏吃了幾杯酒,臉頰有些微紅,笑著看琳怡,“這下子我能將福寧的院子賣了。”
原來福寧的院子一直沒有賣。
小蕭氏不好意思地說:“前些日子你父親總是抱怨京官難為。我想著說不定哪日你父親還要外放,也就沒急著賣院子。”
小蕭氏總是一心想著陳允遠,不管陳允遠是做個委屈的小官也好,現在是廣平侯也好,小蕭氏對陳允遠的心思總是不變的。
就因為小蕭氏不會謀算,琳怡才會覺得在娘家的日子過的最舒坦。
琳怡記得小蕭氏有一箱子的雨具,搬家過來時祖母就讓小蕭氏將雨具送給下人,在京里可是用不著這些的。
“母親那些雨具不會還留著吧?”
“還留著呢,”小蕭氏笑著。 “這次也該讓顏媽媽搬去下斜街胡同去,還有你的羊皮小靴,京里下雨都喜歡穿木屐現在是用不著了……”
琳怡想起那兩雙紅色的羊皮小靴,低頭靠在小蕭氏肩膀上,“福寧的院子還是不要賣了吧!”反正也賣不了多少銀錢。
小蕭氏想到這個也頗捨不得,“說的也是,就不賣了。”說完伸手整理琳怡的髮髻。 “以後就能常回家來了吧?你父親得了爵位,你在宗親裡的日子也會更舒服些。”
“是啊,”琳怡笑著安慰小蕭氏,“廣平侯家小姐嫁給康郡王,我們家也不算太高攀。”
小蕭氏也被逗笑了。
母女兩個又說了會兒話,小蕭氏看向沙漏,“時辰不早了,你們也該回去郡王府。我讓門房準備好車馬。”
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真有些不願意走。
琳怡吩咐橘紅,“去前面看看宴席什麼時候散。”
不一會兒功夫橘紅折返回來,“郡王爺醉了,讓人扶著去了東側院歇著。”
小蕭氏皺起眉頭,“老爺也真是……怎麼讓郡王爺醉了。這可怎麼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門禁回去。”
週十九怎麼會醉,就算是醉了也能撐到家裡再睡下。
“我去瞧瞧。”琳怡吩咐橘紅幾個打著燈籠去了東側院。
院子裡很靜,只有幾個小丫鬟伺候在外屋,桐寧在內室門前候著,見到琳怡來了忙上前行禮,“郡王妃。”
“郡王爺怎麼樣了?”琳怡邊問邊往裡走。
桐寧道:“大約是酒喝的急些,風一吹就醉了。”
琳怡拿起桌上的醒酒湯,坐在床邊。
矮桌上的燈光照著床鋪,週十九平躺著,兩隻手搭在身上,臉頰微側呼吸均勻綿長,和平日里睡著時一樣。
真的醉了。
琳怡將醒酒湯放回桌上吩咐桐寧,“你回去一趟和老夫人說,郡王爺吃了些酒,晚一些再回去,叮囑一下胡桃將郡王爺明日上朝穿的官服熨燙出來。”
桐寧應了忙退下去。
琳怡讓橘紅打了熱水來,親手擰了帕子要給周十九擦臉。
帕子才落下去,週十九就睜開了眼睛,“怎麼不和娘再說會兒話?”
週十九是看穿她的心思。
“我們才成親不久,不好回去太晚……”
週十九微微一笑,“不差這一兩個時辰,每次都是匆匆過來說幾句話就走,以後趕在門禁前回去也就是了,你給長房老太太熬的梨膏不是還沒好?”
她是擔心祖母的身體,才幾日不見祖母咳疾就嚴重起來。
週十九伸手觸碰琳怡的額頭,“等過了半年,我們常回來住幾日。”
看著周十九暖暖的笑容,琳怡伸手拉起薄被蓋在周十九身上,“好。”若是將心中的雜念摒除在外,其實此時她心裡是覺得很暖和。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25 P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嫁琳芳
第二天起床,丫鬟端盆進來送上熱水巾帕,讓周十九和琳怡盥洗。
琳怡取來長袍給周十九穿上,手從袍子裡伸出來,琳怡才發現,“郡王爺手上的扳指哪裡去了?”
他們成親時從一堆賀禮中周十九隻看中了那隻扳指。
週十九微笑著,“和你哥哥打賭輸了。”
“打了什麼賭?”
琳怡才轉過身,腰就被輕輕抱住,溫暖的氣息在她的耳邊,“男人之間的頑笑,”說著拉起她的手送進一塊柔軟的帕子又按在他的腰上,“放心,我贏了。”
琳怡奇怪地轉身,低頭看手裡的東西,是他繡給哥哥的汗巾子。
玉扳指換了汗巾子,怎麼會是贏了。
但是一眨眼間琳怡就看出來,這塊巾子是她開始學雙面繡時繡的,那時她和哥哥打賭若是能在三個月內繡出漂亮的雙面繡,哥哥就將手裡的那套藏書讓給她。 結果她不小心繡錯了花瓣卻不夠時間改過來,索性就用了一層錦秀紋路做遮擋……仔細看就能瞧見後面的針腳不太整齊,哥哥沒看出來。
年紀小的時候爭強好勝動些小心思只是覺得好玩,她覺得哥哥一定早就發現了,是故意要讓她高興才沒說出來。
她後來是想著早晚有一天將這塊汗巾子要回來,可是慢慢的就忘記了。
“這塊巾子繡的不好……”琳怡想要將巾子放起來,卻被周十九重新拿回手裡藏在了身後。
週十九清雅悠然的神情讓琳怡兩隻虎牙在咬磨。
看著琳怡蹙起的眉角準備再要回去。
週十九展開笑容,聲音略微比平日里輕緩低沉,“元元別著急,要慢慢來。”
琳怡和周十九從屏風後出來,琳怡才要吩咐橘紅倒杯茶來,卻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
該是不是覺得他們在說什麼親暱的話故意避開了吧?
這幾個丫頭現在也太機敏了些。
週十九的笑容深切了些。
送走了周十九,琳怡也回去了陳家。
到了陳家二房,琳婉立即來迎她。
“嫁妝已經去林家。”琳婉笑著道,“不過咱們的新娘子正不願意上妝呢,我出來的時候二嬸過去勸說了。”
和她當時要嫁去林家的時候有些相像,當時因要匆忙出嫁她和小蕭氏也是哭成一團。
林正青現在換了新娘,居然還是這樣的情形。
琳婉和琳怡去了琳芳住處,琳芳坐在大炕上,臉上被抹了厚厚的粉可是還不難讓人看到一股的懼意。
除了新娘子要嫁去一個陌生地方的害怕,還多了種更深層恐懼。
琳芳抬起頭看到琳怡。 目光又帶了憤恨。
本來該是她的親事卻被琳怡搶了去,站在那邊得意洋洋的人應該是她。
喜娘這時候笑著過來,“四小姐該戴頭冠了,再過一會兒姑爺就要來了。”
琳芳只是坐在那裡沒有半點動作。
陳二太太田氏笑道:“哪家的女兒都有這一天。你六妹妹出嫁的時候比你還小呢,”說著吩咐喜娘,“快將喜冠拿來。”
琳芳更捏緊了手帕。
伺候頭面的丫鬟捧起喜冠慢慢地往琳芳頭上戴,喜冠上的瓔珞似是垂下來不小心碰到了琳芳的耳朵,琳芳立即大叫起來,一把將丫鬟推開,頭上的喜冠也不小心掉在炕上。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琳芳的排斥的情緒彷彿太重了些,要知道和林家結親可是二太太田氏願意的。 琳怡不動聲色看了眼琳婉。
琳婉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這些人在打什麼主意她不知道,不過比起費力地幫著她們演戲。 她還是遠遠站開觀看的好。
琳怡笑著道:“我去看看前面怎麼樣,是不是要大哥攔門。”
二太太田氏自然不願意有琳怡在場於是熱絡地送琳怡,“家裡亂糟糟的,對郡王妃也是招待不周。”
琳怡大方地道:“二嬸這是哪裡的話。”
二太太田氏和琳怡出了門,琳婉就走上前去坐在琳芳身邊,“妹妹要不要喝些熱水,我那時候也是很害怕的。不過喝點水就好多了,”說著滿臉的喜氣,打趣兒琳芳,“狀元郎的門可不好攔,咱們可要做好準備,別一會兒來個措手不及。”
琳婉的話讓琳芳覺得刺耳,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一下子被挑起來,“不是你嫁人。你自然在旁邊說風涼話。”
琳婉渾身的熱情一下子被冰水澆熄了,嗓子也沙啞起來,“四妹妹你這是怎麼了?大喜的日子……說這些話可是不吉利……”
琳芳只瞧著琳婉冷笑,“我說的不對?你巴不得看著我不好,將來這家裡只有你一個體面的小姐。”
琳婉被琳芳嚇了一跳,“五妹妹。你是不是看到我和郡王妃……才不高興……大家都是姐妹出自一個陳家,將來還要互相照應,郡王爺和你姐夫又都是宗室,都姓周……經常要在一起。郡王妃離開,二嬸也是要起身相送的……這是大周朝的規矩,誰也錯不得。”
宗室……大家都姓周……皇族又有爵位,經常要在一起。 這些零零碎碎的話聽到琳芳耳朵裡,琳芳抬起頭又看到琳婉瑟瑟縮縮的表情,施了脂粉還是平庸無奇的樣貌……心中的憤恨更甚。 都是陳家女,她的長相、才氣是琳婉、琳怡都不能比的,可如今,琳婉、琳怡都嫁了宗室,都成了有身份的皇親,而她遠遠地被拋在身後,甚至都不能和她們相提並論,連母親都要矮上一頭,在她成親的日子卻要圍著琳怡團團轉。
一個念頭閃過,再想想周元廣和康郡王的為人……
琳芳不等琳婉將話說完就將炕上的矮桌一下子掀翻在地。
二太太田氏折返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矮桌上擺的是喜點餑餑,現在青花纏枝喜字的瓷盤被打碎了,那些點心更是摔的不成樣子。
屋子裡的喜娘和下人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琳芳正揪著大紅色鴛鴦迎枕往下扔,琳婉上去拿就被推到了一旁。
琳芳豎起眉毛,睜圓了眼睛,“你們一個個是不是都要看我的笑話。”
“胡鬧,”二太太田氏轉身關上了身後的門,走上前去將琳芳手裡的迎枕搶下來放到一旁,又去吩咐喜娘,“五小姐要離開家了心情不好,這裡的事不要說出去。”
那喜娘連連點頭,“都是這樣,都是這樣……還有鬧的更厲害的,追根究底是想著長輩,”說著頓了頓,“這喜餅壞了不要緊,廚房還有備著的,太太吩咐下去再端上來就好,”蹲下身去收拾喜餅和桌子,“這些東西是奴婢們不小心打翻了。”
二太太看了眼旁邊的四喜,四喜這才回過神幫著喜娘一起收拾。
一會兒功夫地上被打掃的干乾淨淨。
田氏這才抬起頭看琳婉,“都是你五妹妹的不是,你別放在心上。”
琳婉強露出笑容,手不經意地放在腰腹上,表情有些不安,“沒事,二嬸好好勸勸五妹妹,五妹妹是心裡害怕。”
冬和上前扶起琳婉。
琳婉道:“我也去看看前面如何了。”
田氏親切地頜首,等到屋子裡沒有了旁人,田氏皺著眉頭看向琳芳,“你這是怎麼了?這個時候竟胡鬧起來,若是婚事辦得不妥當,別說你沒有臉面,我和你父親又該如何?”
田氏不軟不硬地訓斥,讓琳芳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伸出手握住田氏,“母親,我不想嫁,我害怕,我害怕……母親,別將我嫁了。”
琳芳哭得傷心,手指指節過度用力透出青白的顏色。
田氏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我一直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是不肯說,現在馬上要嫁了,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若是不說以後也不要再提。 ”田氏說著要起身。
琳芳緊緊拉住田氏幾乎要從炕上撲下來,“母親,母親,我從前有一次想去看林大郎,結果被林大郎發覺了,他……他就……威脅我……”
琳芳講的斷斷續續,田氏聽得臉色難看。
“母親,這樣你還讓我嫁,我嫁過去定要被欺負,我……”琳芳抬起頭來,看到田氏怒遣的表情,頓時住了嘴。
“林家肯娶你,你就該慶幸,否則你現在就應該剃了頭去家庵里,”田氏沉下臉,語氣凜然,“如今林家捏住了你,你嫁過去更應該孝順長輩,相夫教子,求著能為林家添丁進口,否則就不會有好日子過。”
田氏甩開琳芳拉著她的手。
琳芳手腳冰涼癱在炕上,“母親,您不能不管我,我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我還以為會嫁去郡王府,再不濟……母親也答應我會嫁給宗室……我……我就是害怕……”
田氏凝視著琳芳,“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想要有好日子就要聽我的,以後無論在林家如何,都要聽我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懷孕
無路可退,琳芳只好點頭。
田氏心裡如同被壓了塊石頭,“林家長輩不一定知曉,否則這門親事也就談不成了,嫁過去之後先要想辦法讓你夫君看著你歡喜,”說著拿帕子去擦琳芳的眼淚,“你生的花容月貌,只要多用用心,定能握住夫君的心,你夫君再提起從前,你就說少不更事,幸虧他看到的不是你和旁人……”
琳芳聽得這些更加委屈起來。
田氏道:“你這樣不願意,將來嫁過去你夫君也不歡喜。你要學學你六妹妹的樣子,她開始還不是不願意嫁給康郡王,可是嫁過去之後卻夫婦和順。”
提到琳怡,琳芳就爭辯起來,“她是撿了大便宜,自然是高興的。什麼不願意嫁,是沒敢想能嫁過去。”
田氏又板起臉。
琳芳只得不再說話。
“你如今已經不如你六妹妹,現在還不肯悔改,一定要鬧到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讓所有人都看著笑話?日後的路還長著,你好好用心,怎麼就知道一定不如你六妹妹?”
知子莫若母,田氏這幾句話果然讓琳芳安靜下來,半晌才撲到田氏懷裡嚶嚶地哭起來:“我就是不甘心,從前這個家裡都是我被捧著,琳怡這個丫頭來了之後搬進我們家,吃我們的穿我們的,還搶我的東西,本來我們去長房也是順理成章的,琳怡卻摻和一腳,這麼多年我們在長房老太太身上花的心思還少嗎?三叔一家進京就耍心思算計到手,論心計我是不如琳怡,外面人都稱讚琳怡好,琳怡哪裡好?琳怡不過是陰險狡詐的小人,看到利益就撲上去,是不是她的東西只要好的她都搶到手了,我就落得一無所有……母親,我真的不服氣。”
“不服氣就別讓人看了笑話。”田氏輕拍著琳芳的後背,“這才哪到哪啊,以後的路還長著。”
“好了,好了,”田氏看看旁邊的沙漏,“時辰不早了,你還要重新上妝。別人越想看笑話,你越要歡喜才好。”
琳芳哭得更厲害。
田氏總算勸得琳芳重新梳妝。
壓妝的陳臨斌已經從林家回來。 問起妹妹,田氏臉上一片黯然。
過了這麼久,琳芳仍舊難放下心頭的委屈。
田氏問起兒子,“林家那邊怎麼樣?”
陳臨斌道:“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妹夫就上門了。”
田氏遲疑片刻,“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不妥當的地方? 陳臨斌搖頭,“兒子瞧著都很好,妹夫將我送到門口……莫不是我們家沒能承繼爵位,林家會反悔?”
那倒還不至於,怎麼也還有董家在那裡。
田氏道:“現在不一樣了,我是怕你妹妹將來受委屈。”
陳臨斌不做聲。
田氏伸手給兒子整理衣襟,“咱們家以後就要靠你了,你妹妹將來能不能在夫家好。也要看你能不能撐著她。”
想到和蔡家的親事,陳臨斌低下頭,“母親放心吧,兒子一定會盡力。”
兩個人說完話正要去前面,元香一路從長廊迎過來,見到田氏和陳臨斌,元香先行了禮然後才道:“三小姐肚子疼。老太太讓人去請郎中來呢。 ”
田氏想到剛剛琳芳推了琳婉一把,立即看向陳臨斌,“你去前面安排禮儀和賓客,我去瞧瞧琳婉。”
“這可是火燒眉毛的事。”
琳怡進門就聽到大太太董氏在屋子里大呼小叫。
琳婉靠在錦裀芙蓉榻上,大太太董氏正小心翼翼地往琳婉腰後塞銀花金線蟒紋引枕。
琳婉忙著拉住大太太董氏,“母親別急,我想是著了涼,母親這樣大張旗鼓壞了四妹妹的婚事可怎麼辦。”說著去吩咐冬和,“去廚房給我端碗薑湯來。
冬和匆匆忙忙退下去,大太太董氏也看到了琳怡。
“郡王妃來了,”大太太董氏比尋常要熱絡許多,上前給琳怡行了禮,“琳婉肚子不舒服。我心裡擔心……”
話剛說到這裡,軟榻上的琳婉摀住嘴嘔起來。
周元廣剛好踏進門,一眼就看到琳婉淚眼婆娑,周元廣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過去和琳婉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琳婉害羞地將手縮回去,“沒事,大約是昨晚著了涼,喝點薑湯也就好了。”
仍舊是剛才的說辭,可是就連琳怡都看出來了,琳婉不像是病了而是……懷孕了。 琳婉趕在這個時候知曉懷孕,那還真是巧。
大太太董氏在女婿耳邊輕說了幾句。
周元廣立即又驚又喜,“那,快請郎中來瞧。”
琳婉很不好意思地縮在軟榻裡,提醒著周元廣,“別讓人笑話。”
瞧著小嬌妻清瘦的臉,還要顧及旁人,聽說妹妹要出嫁了,早早就過來張羅幫忙,平日做事還處處透著謹慎,顯然在娘家時過的不太好,周元廣心裡不由地起了憐惜,“這時候你的身子最重要。”
琳婉剛從琳芳房裡出來,現在肚子疼和琳芳脫不開干係。 琳怡坐在旁邊喝茶,等到郎中來了,帶著丫鬟慢吞吞地去花廳里和陳氏族人說話。
不消片刻,鞏媽媽就帶來消息,“三小姐懷孕了,不過胎氣不穩,只能臥床歇著。”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
琳芳這次麻煩大了。
這下待大家知曉了實情都會說琳芳不懂事,琳芳不情願嫁去林家的事也會傳出去,這樣林家在人前也會沒了臉面。
這是一箭雙雕。
多虧她沒留在琳芳屋裡,要不然還要幫琳婉做個見證。
鞏媽媽接著道:“四小姐那邊還沒準備好,喜娘說恐怕是要誤了吉時。”
瞧瞧,這一出一出都是早就算計好的。
很快賓客都多少聽到了些傳言,大家正小聲交談,外面一陣禮樂聲傳來,林家迎親的花轎到了。
陳臨斌忙去門口攔門,田氏滿臉笑容張羅請陳氏族裡的男孩子都去要紅包,不斷的囑咐,“越熱鬧越好。”
攔門的人多,女婿進門就晚,琳芳那邊也好有時間遮掩。 沒有琳婉的事也就罷了,有了琳婉的事在前,只要有些蛛絲馬跡都會被人抓出來。
田氏是個能撐住局面的,很快讓一切步入正軌。
不過陳臨斌確實不是林正青的對手,幾下子就落敗下來,趴在牆頭的陳氏少爺們很快也被新姑爺說的啞口無言。
不過“動武”這關就難過了,多虧林氏族裡也有擅長射箭的後生,將陳家的大紅花射下來,陳家的大門應聲開了。
林正青進了府門,在人群中一掃,遠遠地看到一人站在廊間,手握著鮫紗團扇,悠閒地站在旁邊看熱鬧,那雙眉眼舒展除了從容的神情,少了些興致。 在林家見到她時,不知曉她臉上那張面具什麼時候會摘下來,露出真容。 現在看著熱鬧的場面,她那雙眼睛彷彿一瞬間亮起來,淡淡地一笑。
那笑容裡飽含著複雜的情緒,在眼簾落下時蓋了個嚴嚴實實,翹起的嘴角讓人覺得十分神秘。
不知道怎麼回事,越是覺得奇怪就越想探究,這樣下來倒是覺得她有些不同起來。 每次見到陳六小姐的這張臉都讓他覺得熟悉。
“姑爺,先去祭祖吧!”喜娘在旁邊提點,林正青這才放開了步子。
接下來在田氏的努力下,一切順利的進行,琳芳頂著大紅的喜帕出門,然後被領上了轎子。
林正青謝過來觀禮的親友,轉身上了高頭大馬。
吹吹打打的聲音漸遠,田氏眼看著花轎抬出胡同,總算舒了口氣。
觀禮結束,琳怡和小蕭氏一起回去陳家長房。
見到長房老太太小蕭氏將琳芳成親的經過說了,“聽說琳婉是勸琳芳的時候扭到了,三姑爺動了氣,林家來迎親他連門也沒出,一直在二老太太房裡陪著琳婉。”
“真是難得,”長房老太太吃口茶道,“琳婉才貌並不是很出眾,嫁去夫家卻得婆婆和丈夫的歡心,現在又有了身孕,琳婉在宗室站穩了腳跟,陳允寧夫妻也跟著臉上有光,尤其是董家,自然而然會和宗室相處的更融洽些……相比之下,陳允週一家在爵位上下的賭注太大了,現在沒能承爵處境也不比陳允寧一家好了。”
不過是一門親事的差別,就讓陳允寧和大太太董氏又在陳家抬起頭來,所以人人對結親都看得很重。
長房老太太道:“婚事可辦得熱鬧?”
小蕭氏笑,“沒有我們熱鬧,恐怕這滿京城也找不到琳怡成親時的場面了。”
琳怡將頭靠在長房老太太肩頭,今天看到林正青娶妻,她才覺得自己真是萬分幸運,不用再向前世一樣嫁去林家面對林正青,更不用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在獄中等死。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28 PM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火
今天對林正青來說很特別。
真正的洞房花燭夜每個人只有一次,所以就無從比較,可是林正青卻一直覺得奇怪,這次娶親和上次彷彿並不大一樣。
上次是在什麼時候?
“我成過親嗎?”林正青問身邊的小廝。
小廝愣了片刻就堆上滿臉笑容,“大爺,您醉了。”
喝了些酒,他反而覺得十分清醒,林正青讓丫鬟扶著往新房走。 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是難過,就算小時候因學業被母親責罵跪在草地裡,他那時候抓只蟲子在手裡,然後聞到被壓扁了的草有陣陣的清香。
他只是和他手裡的小蟲玩耍,不會管母親眼神裂開裡面是不是柔和的目光,旁人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林正青走進洞房,喜娘捧來合巹酒笑著站在一旁等著林正青將琳芳的蓋頭取下來。
林正青伸出手拿著秤桿,挑起蓋頭……
雖然哭腫了眼睛,又被厚厚的粉遮蓋住了臉,還能看出這張臉很美麗,可是再怎麼漂亮,卻不像是他要的那個。
來來來,將蓋頭再蒙上,重新挑起來看看這張臉會不會變。
琳芳剛要呼吸,覺得眼前又復暗下去,她本來就心跳如鼓,現在更是捏緊了手帕。
蓋頭落下來又被挑起。
一次、兩次、三次。
喜娘終於也坐不住了,“大爺,該喝合巹酒了。”
琳芳抬起頭來,看著林正青疑惑的目光,那雙眼睛第一次發出讓她能看的懂的情緒。 他在懷疑什麼,想要得到印證,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最後林正青坐在她身邊,模糊地吐出幾個字,“不是你。”
琳芳猜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求救地看向喜娘。
喜娘笑著安慰琳芳,“大爺醉了。奶奶服侍大爺歇著吧!”
林大太太坐在錦杌上,讓龔二媳婦卸掉首飾,抹了羊脂油在手上,站起身正準備進內室,聽得外面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然後崔福家的撩開簾子進門,“太太不好了,新房那邊起火了。”
林大太太豁然站起身。 將羊脂油的盒子打翻在地,“怎……怎麼回事……”
崔福家的道:“也不知,屋裡的丫鬟等著用水,可是屋裡一直都沒動靜,後來聞到煙味兒才回過神來。”
林大太太忙讓丫鬟伺候著穿好衣服,進屋將事說給林大老爺聽。 夫妻兩個一路趕到新房去。
正房失了火,所有人都將東西搬去了兩側的耳房。
院子裡一時人聲嘈雜,林大太太在院子裡找不到兒子,正在著急,管事的來回話道:“幸虧發現的早,大爺和大奶奶都沒事,現在安置去了耳房。”
林大太太這才鬆口氣和林大老爺一起去耳房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著旁邊喝茶的兒子和縮在角落裡滿臉淚痕的兒媳,林大太太問出口。
琳芳慌亂地搖頭,沖天而起的火光還在她眼前。 她轉頭看向林正青。
林正青黑潤的眼睛也正看著她。
琳芳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不知道。”
從陳家回來之後琳怡的眼睛就跳的厲害,橘紅又是用冷水敷又是揉一直不管用,給她梳頭的媳婦子想出土法子,喝茶水會管用,她反正也喜歡喝茶,於是一邊喝茶一邊看書,這樣一來眼睛好像不跳了,可是晚上也睡不著覺。
週十九丑時初就要起床,要比所有人都要早到宮門。 要檢查宮門宿衛。 開啟宮門,她只要動一動週十九就能知曉。 所以她也只好忍著。
早知道就不要喝那麼多茶了。
琳怡腹誹在黑暗中眨眨眼睛。
“下次還是別在晚上喝茶了。”週十九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抱她,幫她翻了個身。
“吵醒你了。”琳怡有些歉意,畢竟她是在家自由自在的那個。
“我也沒睡著,”週十九道,“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任,應該早些去巡查。”
琳怡笑道:“還早呢,我已經和婆子說了丑時就來敲門,”說到這裡琳怡想了想,“要不然郡王爺去書房睡?”這樣就不會影響他歇著,本來她小日子他們就該分開睡。
“成親還沒有幾日,不好就將我趕出去吧?”
她哪是趕他出去,“我是怕郡王爺明天起床沒有精神,辦不好差事。”
週十九輕笑一聲,“元元會疼人。”
本來很正常的話,被周十九一講就好像怪怪的,琳怡乾脆閉上眼睛不再理睬週十九。
週十九若無其事地笑著,“元元不高興了。這麼說我是該投桃報李,我小時候只要睡不著就會背八股文,元元要不要聽?”
背八股文? 宗室不科舉背八股文要做什麼。
週十九說的很隨意,“叔叔沒找到我們全家之前,我本想將來要在鄉村里做個先生。”
堂堂郡王爺從前只是想做個讀書先生。
若是她不了解週十九說不定就信了。
事實證明,週十九雖然沒有真的當先生,八股文卻講的很好,很快就將琳怡講得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八股文先生臉不紅心不跳地要束脩。
琳怡只得親手給周十九梳了頭髮,送走了周十九,琳怡躺回去睡個回籠覺,再醒過來,白芍、橘紅讓小丫鬟端了溫水要給琳怡梳洗。
“鞏二媳婦病了,”白芍拿起梳子給琳怡梳頭,“鞏家嫂子一早來跟奴婢說的,讓奴婢跟郡王妃告個假。”
琳怡從鏡子裡看白芍,“請先生去看看,送些銀子過去讓鞏二給她補身子。”
白芍應了,“郡王妃還是少出去,近來京里得病的多。”
主僕兩個話才到這裡,鞏媽媽進屋來,“奴婢剛才遇見了申媽媽,申媽媽說老太爺病的急了,老太太身上也不舒坦。”
第一百六十章 圈套
琳怡問鞏媽媽,“什麼時候開始的?”
雖然嬸娘不是正經的婆婆,她還是每天都去問安,昨日還不見老夫人有哪裡不舒服。
鞏媽媽道:“聽說有兩三日了,老夫人當是小病就一直瞞著不曾說。”
兩三日,那就是周十九任職,她娘家得爵位這幾天,周老太太回了趟祖宅。
琳怡讓人服侍穿好了衣服,邊走邊問鞏媽媽,“申媽媽有沒有說是什麼病?”季節交替,誰都可能會有個頭疼腦熱。
鞏媽媽道:“也沒說清,郡王妃每日都過去,想來也沒什麼大症。”
說著話琳怡進了周老太太的院子,立即有丫鬟上來打簾,立即有一股酸醋的味道撲面而來。
緊接著申媽媽迎出來,“郡王妃小心被醋撲著。”
琳怡微微一笑,“沒關係,不過是食醋的味道。”
進了屋,琳怡看到周老夫人半躺在軟榻上,臉色不是很好,小丫鬟拿著帕子伺候在一旁。
琳怡上前行禮。
周老夫人忙伸手將琳怡叫去旁邊的錦杌上坐著,“剛才還說讓她們也去你屋子裡熏醋,免得著了病氣,最近病的人越發多了。”說著咳嗽了兩聲,又讓人將通竅的藥拿來,含下過了一會兒才覺得舒坦。
“去年年景不好,今年也沒能好起來,我回去祖宅商量給家裡的莊子上減租,莊頭帶著家小來謝恩,大約是多說了幾句話,這才覺得身上不舒坦,”周老夫人慈祥地一笑,“我不讓她們和你說,人年紀大了就是這般,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要沾在身上。”
“叔父怎麼樣?”琳怡看向內室。
周老夫人嘆口氣,“老毛病了,總是時好時壞的。讓御醫來瞧瞧我們也能安心,”說著頓了頓,“我年紀大了,照顧老太爺總有不妥當的地方,準備找個合適的人手進府幫忙。”
這樣的事她自然不能拒絕。
琳怡道:“嬸娘可有了合適人選?”
周老夫人頜首,“旁人不合適,還是選家僕妥當,從前有去莊子上的管事。想將自己家的孩子送來府裡。”
既然已經有了章程,琳怡笑著道,“嬸娘安排就是,我們家必然不會虧待了。”
現在是周家向郡王府裡選人。 周老夫人踏出第一步,她也順便聽聽會有什麼風吹草動。
周老夫人道:“我病著精神也不夠,到時候你幫我看著些。”
琳怡應下來。
等到御醫給周老太爺和周老夫人診了脈,琳怡才回到房裡用了早飯。
琳怡讓鞏媽媽將櫃子裡她手抄的醫書拿出來,然後坐在軟榻上翻看。
鞏媽媽在一旁道:“看起來沒有大礙,奴婢還嚇了一跳,以為又要給郡王妃出難題。”
那也未必,有時候一件小事卻能引出大事來,周老夫人是個中好手。 稍一疏忽就讓人防不勝防。
琳怡道:“媽媽去打聽打聽,周家那邊的莊子是否都一起減了租。”
鞏媽媽頜首,“奴婢也是憂心這個,周老夫人減租,郡王妃怎麼辦?之前朝廷賜給郡王爺的莊子都是老夫人管著的,大家難免會心生比較,就算郡王妃也跟著減租。大家也會將好處記在老夫人頭上。”
這樣一來在下人眼中郡王府主事的還是老夫人。 琳怡拿起桌上的茶來喝,年初減租也不是說不過去,這樣佃戶能踏踏實實地干活不會有後顧之憂。
鞏媽媽道:“咱們還是早點防著的好。”
“不用防,”琳怡道,“萬一老夫人只是好心成全那些佃戶,我們豈不是白白生了小人之心。就算減租也要看莊子上的情形,被人牽著鼻子走,什麼事都辦不成。”
這番話讓鞏媽媽聽了也汗顏。 “是奴婢急躁了。”
第一年在郡王府不光是她緊張,連同這些心向著她的下人也是一樣。
琳怡笑著看鞏媽媽,“媽媽擔憂的對,這些明面上的都能擋,我怕的是有我們想不到的在後面,有媽媽幫我多想著。我放心不少。”
鞏媽媽聽得這些倒不好意思起來,“是郡王妃抬舉奴婢一家。”
真正的風波還在後面。 周老夫人善待佃戶下人,現在屋裡又要招人,應該有不少人要想方設法地被選上,人是最難把握的,所以這裡面的事難以預料。
“還有件事,奴婢剛剛聽說,”鞏媽媽親手給琳怡杯子裡添了茶,“昨晚林家著火了。”
琳怡伸向茶杯的手忽然停住了。
著火了。
“怎麼回事?”
鞏媽媽道:“大概是新房裡的龍鳳燭燒到了旁邊的幔帳,幸虧下人發現的早,林大爺和四小姐才沒事。”
為什麼會這麼巧。 前世林正青放火,這一世龍鳳燭又不小心燒到了幔帳。
琳怡若有所思地望著桌上的花斛,“二老太太那邊什麼動靜?”
鞏媽媽低聲道:“都忙著去林家打聽情況,不過四小姐才嫁去林家……大約要等到三日回門的時候……才能知曉。”
到了中午,琳怡才要歇一會兒,外面的丫頭打了簾子,琳怡看到週十九走進來。
琳怡忙要穿鞋,“郡王爺怎麼回來了。”
週十九笑著讓琳怡伺候脫掉官袍,“中午衙門裡沒事,早晨起的早我就回來睡一會兒。”
明知道她昨天沒睡著早就盼著今天中午補覺的……
“正好你也要歇著……”週十九看著已經鋪好的床鋪,“過一會兒我就走。”
外面的白芍將門關好。
週十九拉著琳怡的手躺在床上,“早晨看到了岳父上朝。”
琳怡本來要起身聽得這話就躺了回去。
“父親在朝上怎麼樣?”
琳怡傾聽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
週十九道:“皇上有心用岳父,就不會氣岳父的耿直,元元放心,不會有事的。”
耿直不會有事……皇上將父親安排進科道就是要利用父親的性子。
週十九看向琳怡,“元元在怕什麼?”
她怕的周十九心裡定是清楚,琳怡聲音輕緩,“父親太耿直難免得罪人,郡王爺幫忙人前周旋。別讓父親做傻事。”
沒成親時她也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再度提起雖然不向從前那樣生硬,卻還是一樣的客氣。
“我會的,”週十九笑得從容,“我會時時提醒岳父。”
那就好。 但願不會再面臨前世那種情形。
周老夫人這一病,可極壞了周家人,大家輪流上門來瞧,琳怡也就忙著待客。 陳二太太田氏打發人來請琳怡回去娘家吃琳芳的回門宴。 也好讓陳家的姑爺們彼此多一次機會互相熟悉。
琳怡本來就不想回去,這次倒是多了藉口拒絕。
周老夫人房裡,申媽媽小聲道:“郡王爺又回府來了。”
周大太太甄氏看一眼沙漏異常驚訝,“中午怎麼也回府了?”
申媽媽低聲道:“大太太不知曉。這兩日都是如此呢,中午回來歇一會兒,下午再上衙。可見郡王爺和郡王妃是難得的好。”
甄氏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陳氏父親如今承繼了爵位又去了科道,郡王爺待陳氏怎麼能不好。”
周老夫人拿起茶來喝,這樣也不一定就是好,表面上看的是一個樣,關起門來未必如此。
甄氏似是從周老夫人臉上看出了些端倪,現在康郡王和陳氏兩個人一內一外的主事。 如果兩個人中間有了縫隙,那就不再是水潑不進了。
“郡王妃在繡流蘇繡,”周老夫人道,“聽說是要呈給皇后娘娘的。”
甄氏不太明白,“皇后娘娘的景仁宮冷清和許多年,宮中得寵的是惠妃娘娘,陳氏想要拜佛也走錯了廟門。”
周老夫人淡淡地道:“惠妃娘娘雖然得寵卻也不能逾越本分。皇后娘娘不問事,卻依舊掌管著后宮。”
甄氏道:“可是皇后娘娘身下無子。”
無子可以過繼,過繼到皇后身下的皇子身份最尊貴。
這樣一來就似是抓住了未來的儲君,原來周元澈是在打這個主意,“可是皇后已經不問事。”
不問事。
周老夫人微微闔上眼睛,不問事卻跟陳氏要流蘇繡。 周元澈事事都算計在前,不光是她做了墊腳石,陳家說不得也是一樣。 只不過他們如今尚不知曉罷了。
周大太太甄氏和周二太太郭氏輪流在周老夫人跟前侍疾。
週瑯嬛成親前一天,琳怡要去周家瞧瞧有什麼能幫忙的,郭氏也正好要去賀喜,兩個人一起做馬車去了國姓爺家。
週瑯嬛屋裡已經擺滿了大家送來的賀儀,光是如意就有十幾柄。 堂中央紫檀案上供的是皇太后送來的如意和麒麟。
琳怡和郭氏將禮物放下,周家人招呼郭氏。 週瑯嬛一把拉起琳怡到內室裡說話。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週瑯嬛臉頰微紅,說完話嘴唇就有些緊張地抿起來。
琳怡笑著道,“就算你不請我,我也是要來的。”
週瑯嬛顧不得和琳怡玩笑,“我這裡亂成一團,都不知明日會不會出差錯。”
琳怡故意板起臉來看周瑯嬛,“我成親時說的話,什麼時候被你偷聽去了。”
週瑯嬛聽了頓時呵笑。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32 P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消息
“我看你氣色比從前好,”週瑯笑著看琳怡,“定是郡王府的飯菜好了。”
屋子裡沒有旁人琳怡和周瑯兩個才不避諱地說話。
琳怡失笑,“那你呢,瘦了是怕齊家的飯菜不好?”
週瑯目光閃爍,“若是這樣就簡單了,只需帶上個廚子,什麼事都能解決。”
兩個人說笑間,周大小姐和郭氏進屋看周瑯。
婚前能來幫忙的都是和周家知近的關係,大家也就不客套,週瑯拉著琳怡去套間裡試喜服,周大小姐先笑著道:“我家小妹就是被齊二郎沉默寡言的性子嚇著了。”
國姓爺家並不攀高,或娶或嫁都是門戶相當的,週瑯本能高嫁國姓爺卻看上了探花郎的品行。
周大小姐的夫家也是名門世家,夫君和齊二郎性子相仿,都不是長袖善舞的人。 周大小姐讓夫君有意去和齊二郎結交,一來二去就清楚了齊二郎的品行和外面說的一樣,周大小姐這才勸說妹妹,“看著心冷的人未必就不好親近,看著好親近的人卻未必就能和他的心,夫婦兩個相處的日子長著,和心思直的人相處更簡單,只要多用些心必然能換來夫婦和順。”
週瑯雖然紅著臉不肯說話,卻將周大小姐的話聽到了心裡。
郭氏也滿臉笑容,“不愛說話的人不一定就難相處。”
這話正和周大小姐想的相合。
郭氏接著道:“公婆都是好說話的,妯娌脾性也不差,二小姐知書達理,齊家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為難了。”
周大小姐道:“說的是,前幾日瑯不舒服,齊二太太還過來瞧呢,齊家小姐更不用說,常常和瑯通信,頗為投緣。”周大小姐一直佩服祖父的決斷·之前瑯說親祖父一直不參與,後來齊家二郎的事被提起,祖父的態度明朗一下就拍定了。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傳進套間裡,週瑯抬起頭看了琳怡一眼·兩個人相視而笑,週瑯小聲道:“她們是報喜不報憂。”
琳怡抿嘴笑,“我看說的極有道理,齊五小姐還未出閣,你嫁過去之後至少有個人在旁邊幫忙,你擔心什麼。”
喜服正好合身,週瑯換下來讓丫鬟去熨燙·兩個人才從套間裡出來。
見到妹妹,周大小姐握著扇子站起身,“怎麼樣?是不是合身?”
這話一語雙關一下子就讓周瑯紅了臉。
大家正笑週瑯,桂兒進來道:“親家嫂子和三小姐來給小姐送裙鈴了。”
齊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可見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琳怡也有陣子沒見齊三小姐,沒想這次在周家見到。 周家將齊家的嫂子和齊三小姐迎進屋內。
齊三小姐進門一眼就看到週瑯身邊的琳怡,之前見面大家還是未出閣的小姐,現在都已經嫁為人婦。 不知是不是心思一樣,都梳了桃心髻·穿著藕荷色褙子,白色的挑線裙子,不過琳怡褙子的內襯是桃紅色·更添了一抹鮮豔,腰間的荷包卻用了翠色,就像花朵外的嫩綠葉子,荷包下是金絲線編的方勝下角綴了瓔珞。
對於琳怡的身份來說,這樣的打扮乍看上去不惹眼,仔細一看卻有種難描難述的細緻,尤其是那雙眼睛比旁人都要亮些。
裝扮雖然陌生可是更多的是親切的熟悉。 齊三小姐上前給琳怡行
琳怡笑著還了禮,“好久不見姐姐。”
齊家嫂子送了鈴鐺去和周家人說話,琳怡、齊三小姐和周瑯就坐在了一起。
齊三小姐先和琳怡道:“明日你要來送瑯上轎?”
週瑯害臊地微低下頭,好半天才抬起頭看到琳怡的笑容·不知不覺間陳六小姐比她見到時更漂亮了,烏黑的髮髻上插著一支纖細的點翠鑲南珠蝴蝶戲花花簪,挑心髻上嵌著寶石掐絲薔薇花,正映著她那筆墨雕琢般的眉眼。
“放心,”齊三小姐拉起週瑯的手,“我已經和妹妹說好·明日她定會早早去見新嫂嫂,有人陪你說話,你心裡也安生些。”
週瑯更是大窘,站起身來,又嗔又羞,“不和你們說話了。”說著進去了套間,不久套間裡也傳來一陣笑聲。
兩家合力促成的婚事,果然更加喜慶些。
齊三小姐拉起琳怡的手,“正想著等你過了新婚就寫帖子請你過來呢。只是最近家裡忙著哥哥的婚事,我那邊也是······”新婦沒有話語權,在夫家做什麼事都要小心翼翼,哪裡能隨了自己的性子。
琳怡笑著道:“我也是一樣,過了今年就都好了。”
齊三小姐左右看看,抿起嘴唇,臉色鄭重起來,“還有件事我要告訴你要是不在這邊見到你,我也要去郡王府。”
到底是什麼事。
“我哥哥······”齊三小姐剛要接著說,外面傳來一連串的笑聲,“我早說瑯有福氣,我那時候可沒有這麼漂亮的料子,都是我們家老祖宗賞下來的。”
周大小姐邊說邊和郭氏,齊家嫂子掀開簾子走進來。
郭氏走在最前面,見到琳怡和齊三小姐說話倒是很安然,周大小姐笑著道:“兩個人說什麼悄悄話呢?”
琳怡神情自若掩嘴笑,齊三小姐道:“瑯呢?怎麼避著不見人了。”兩個人這樣一說,旁人倒看不出什麼異樣了。
畢竟新婦之間有許多話可以說。
明早周家還要辦喜事,大家說了會兒話就要走了。
週瑯將琳怡和齊三小姐送到門口,囑咐琳怡,“明天晚些也好,免得路不好走又著了涼。
琳怡拉著周瑯的手,“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送走了賓客,週瑯回屋子裡歇著。
桂兒拿了桂花油來給周瑯梳頭髮,“康郡王妃好像和齊三小姐很要好。”
週瑯道:“康郡王妃從福寧來京里時最早認識的是齊家兩位小姐。”
“那怪不得了,齊三小姐腰上的荷包和郡王妃身上的差不多,蘭花的繡法都是很特別的,”桂兒笑著道,“剛才奴婢聽周二太太和大小姐說,等小姐嫁過去,姑嫂相處的定是很好。”
齊三小姐直率,齊五小姐溫婉,中間還有康郡王妃。
桂兒的手停下來,“不知道齊家幾位小姐是跟小姐好一些,還是跟郡王妃好一些。”
週瑯放下手裡的書,這個她還真的沒想過。
出了周家的門,齊三小姐讓馬車停下戴上幕離上了琳怡的馬車。
兩個人坐好了馬夫才重新驅車。
“我哥哥在翰林院聽到的消息,姻家寫了本什麼書,上面涉及從前福建水師戰敗的事,大約內容上……不尊聖上,被福建官員奏報上來……”
琳怡心裡一片冰涼。
齊三小姐接著道:“哥哥也是聽說……郡王爺是武將不一定能很快知曉消息,正巧我在家,哥哥就讓我向郡王妃說一聲,將來也好有個準備。”
朝廷才要重新興建水師,朝廷恐怕政見還不統一,就有這樣的消息首當其衝。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種事若是惹惱了聖上很有可能姻家一家都要受累,姻語秋先生還沒有出嫁,自然也要算在其中琳怡想著眼皮重重一跳,週十九和姻家的關係也不一般,福建那邊週十九又參與不少。
琳怡感激地看向齊三小姐,“晚上我和郡王爺說,讓郡王爺想辦法打聽看看……”
齊三小姐目光閃了閃,想要說哥哥的意思,最終還是變成自己的話說了,“要小心著,文字上的事很難說,將來不要被牽扯。”
因文字獲罪,牽連比什麼都廣。 親友,師生都是在劫難逃。
馬車走到僻靜處琳怡送齊三小姐上了馬車,然後兩輛車分道而行。
回到康郡王府,周大太太郭氏已經等在垂花門,看到琳怡安然回來,郭氏鬆口氣,“一轉眼就不見你的影子。”
橘紅手裡拿著胭脂盒,琳怡笑道:“走到半途想著去買盒胭脂,就繞了段路。”說著讓橘紅也拿出一盒送給郭氏。
琳怡和郭氏兩個去第三進院子看了周老夫人,郭氏留下侍奉,琳怡回到院子裡歇著。
手抄的醫書就在手邊,也是奇怪她偏在這時候將醫書拿出來看,這兩日她還想起姻語秋先生,不知道先生現在如何了······
越想越心神不寧。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罪過。 不尊上這種罪名可大可小,記得祖母說當年陳家被奪爵,其中一條罪名就是不尊上。
關於福建水師的畢竟是政事,她也知曉不多,週十九回到府裡也不曾提過,現在突然全都冒出來她也無從思量,只能等著周十九回府之後再問。
正想著,鞏媽媽進了門走到琳怡身邊,“已經讓陳漢給郡王爺送消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商量
等待的時候最讓人坐立不安,琳怡吩咐廚娘做了幾盤糕點又和橘紅分了會兒線,這才等到陳漢回來稟告,消息已經送出去了。
琳怡點點頭,不多時候陳臨衡來了。
陳臨衡送來各種福建小菜,一罐罐擺在桌面上,“母親讓我拿來的,都是妹妹平日里愛吃的。”
琳怡喜歡吃醃製的小菜,只是平日里手懶,全都賴著小蕭氏做。 在這上面兄妹口味不一樣但是做事風格是一樣的,眼睛都盯著各種醬罐,只要醬罐見底了,就會拿出各種法子提醒小蕭氏,陳臨衡常用的是,吃不下飯。
琳怡乾脆眼巴巴地看著小蕭氏,小蕭氏耐不住兒女,只得讓廚房買菜親手下廚。
琳怡這一出嫁,小蕭氏倒是比從前更熱衷於做醬菜,只是家裡少了人吃,每日就長吁短嘆,陳臨衡看不過眼,從書院回來就將家裡的醬罐搬空了。
小蕭氏開始還怕醬缸拿不上大檯面讓周家人看了笑話,可是從女兒的胃口出發,小蕭氏還是感性戰勝了理性。
“哥哥晚上在郡王府吃飯吧。”琳怡將陳臨衡留下。
陳臨衡也有意將這些日子武功先生教的結果拿給妹夫瞧瞧,於是立即就點頭答應,琳怡讓廚房準備了飯菜,兄妹倆在屋子裡說家裡的事。
到了下衙的時辰,週十九回到府裡,兩個男人吃過飯立即去院子裡動刀動槍,陳臨衡拼盡全力恨不得將這些日子學的都用出來週十九是虛虛實實連閃帶打,這樣很快就有了結果,陳臨衡不一會兒功夫就大汗淋漓,週十九還是掛著笑容神清氣爽地站在一旁,陳臨衡大有挫敗感。
結束之後周十九指點了幾下,陳臨衡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要知道周十九領了護軍營的差事就沒有時間一早跑去岳丈家提點大舅子。
琳怡讓丫鬟準備好洗澡水,正要在屋裡歇著,小丫鬟支支吾吾地來找橘紅,橘紅將話傳進來“郡王爺讓郡王妃過去呢。”
連洗澡也不用丫鬟和小廝了。
琳怡有事要問周十九,恨不得周十九早點洗完澡出來,只好進去套間裡幫忙。
週十九閒適地趴在浴桶邊上,一雙眼睛如晨星般閃亮,頭髮用一根簪子固定了,俊美的五官中帶著一抹的飄逸,“元元,你做的皂豆呢?給我拿些用用。”
他還真是惦記著她的好東西。
琳怡將皂豆拿來遞到週十九眼前,週十九卻不接笑吟吟地看著琳怡,“後背我擦不到。”
成親這麼長時間她哪裡仔細看過週十九不穿衣服的模樣,就算是在洗澡,琳怡也覺得寬闊的脊背有些燙眼。
週十九笑著道:“桐寧出去打聽消息了,陳漢笨手笨腳的,我向來不喜歡用丫鬟。”
都這樣說了,她也只好挽起袖子。 週十九的心思不容易猜到,可是在內宅里卻過於坦白,說出的話讓她無法拒絕。
用軟巾子揉了皂豆再擦在周十九背上,古銅色的皮膚彈性又有張力,襯著她的手纖細又格外的白皙巾子上滑膩的皂沫將她的手潤濕了,一不小心手指就滑下來摸在周十九的後背上。
皮膚溫熱又光滑,琳怡抿了抿嘴唇接下來擦個澡動作更加慢,彷彿生怕再碰到什麼。
皂豆裡青草的香氣漸漸散開來,是她最喜歡的味道,熟悉地讓她難以排斥,於是手下更加熟絡。
後背擦完了,琳怡才要將巾子再遞給周十九。
週十九先一步拉起琳怡的手,霧氣蒸騰中,那雙眼睛彷彿是湖里的一輪月亮不慌不忙地瞧著她目光中卻泛著波瀾,好半天才道:“元元你袖子濕了。”說著作勢要起身去拿旁邊乾淨的巾子,琳怡下意識掙脫週十九丟下帕子轉過身去。
週十九沒穿衣服卻彷彿仍舊像平日里冠帶巍峨的模樣,十分溫和地笑,“元元什麼時候才能不害羞。”
琳怡聽著那悅耳的聲音,平復住心跳,“郡王爺快些洗,一會兒水涼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隱忍的聲音生像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張嘴咬他一口。
週十九洗過澡換了袍子出來,桐寧也打聽好了消息回來復命。
琳怡坐在床邊安靜地看書,好一會兒週十九進門來,兩個人鋪好被褥躺在床上,週十九拉起琳怡的手將各自蓋的兩床被子改成了一床。
“還沒有什麼消息。”週十九將琳怡抱回懷裡,“福寧離京里遠,真正能得到確切消息還要等些時日。既然是翰林院裡打聽來的,只得先揣摩皇上的意思。”
琳怡從來不問周十九朝政,只是這次涉及姻語秋先生,她不住開口,“皇上要在福建建水師不是很正常嗎?為什會有這麼大的動靜。”
週十九微微一笑,“都是組建水師,也要看是什麼意圖,防守疆土、海域是一種,主動討伐倭寇又是另一種。從前我和姻家公子論過水師,姻家主張海禁,禁止海上通行,這樣倭寇也就不能來犯。若不然,水師伐倭不但短時間不會見成效,還要拖垮國力,皇上親政前就集結水師討伐倭寇,結果慘敗。”
週十九說的是皇后娘娘母家那樁案子。
琳怡道:“那是因貪墨才會慘敗,若是再組建水師未必就是這個情形,再說那時皇上還未親政,政權混亂和現在已經不能相比。”
一語中的,朝中的大夫也不過說出這樣的話來。
週十九含著笑,“海盜行蹤不定又和倭人勾結,且所用的船隻比我大周朝官用的船隻不知好了多少。”
琳怡揣摩著周十九這話的意思,“郡王爺是讚成伐倭?”
週十九道:“自高宗以來我大周朝除了邊疆有些戰亂,大多時國家安穩,文官漸漸壓過武將,就算功勳之家也出文臣······”說著在雙眉一揚,在琳怡耳邊笑容更深。
週十九是在說陳家。
“這就是文官和武將的區別,”琳怡道,“父親還想著什麼時候邊疆穩定,平息戰火。”姻家祖上也是文臣出身,想的都是百姓勞苦,自然不想挑起戰火。
週十九道:“我們怎麼想都是徒勞,還要看聖上的想法。”
皇上的意思在沒有說破之前都是虛虛實實,誰又能摸的清楚。
“姻家犯上的罪名不知是從何而起,”琳怡頓了頓,“姻家在福建頗有聲望,朝廷該不會隨便就落了罪名…···”
琳怡說著話抬起頭看周十九,黑暗中周十九沒有開口,琳怡一顆心漸漸沉下去。
週十九道:“那要看姻家怎麼說了,政事從來就不是黑白分明的。就像你祖父,沒有大錯卻被奪了爵,大周朝有不少勳貴打了敗仗回來仍舊保全爵位。”
黑暗中,週十九的聲音格外清楚。 週十九不會無緣無故提起祖父,琳怡覺得眼前似是一亮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這不是個簡單的事。 否則齊重軒也不會那般著急讓齊三小姐給她捎消息,不但告訴她姻家要出事,還讓她小心不要將自己一同陷進去。
週十九道:“明日我再打聽消息。”
琳怡頜首,“好,我也寫封信給先生,問問那邊的情形。”閉上眼睛黑暗漸漸壓過來,琳怡本以為思緒萬千難以入睡,沒想到睡得還算安穩。
第二天週十九早早就去上朝,將陳漢留下護著琳怡去國姓爺家。
國姓爺家門前已經熱鬧起來,胡同外的鄰里都伸著頭看熱鬧,大門口一陣爆竹聲傳來,周家開始發嫁妝。
琳怡一路到週瑯的閨閣裡,週瑯剛好沐浴完準備上妝。
屋子裡滿是丫鬟、婆子,週瑯將琳怡拉過來坐在旁邊,“你那時候也要上這麼厚的粉?”
琳怡看著滿桌子上的胭脂水粉笑起來,“都是一樣,只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了。”
琳怡這樣一說周瑯才安下心,任著嬤嬤將粉擦在臉上,一轉眼之間俏麗的小姐變成了粉面葫蘆,一轉頭彷彿粉都會簌簌掉下來。
上了妝就是穿喜服,所有小姐出嫁都是這般,然後是家族裡的全喜人來梳頭。
週瑯不時地看著琳怡笑。
穿好了喜服,引教嬤嬤又來叮囑,週瑯不願意低頭支吾,“嬤嬤快去瞧瞧那些丫頭準備好了沒有。”
引教嬤嬤無可奈何只得向周大太太求救。
周大太太道:“該聽的不能少了,出錯可不得了。”
屋子里大家都憋著笑,週瑯只得讓嬤嬤抓去又說了番話。
琳怡也忍不住失笑,週瑯又怨又嗔地惱琳怡,“你還笑,早知道你那時我定要去笑你。”
琳怡這時想起琳霜教她的洞房箴言,卻是一個字也沒能用得上。 可見人和人都是不同的,乾脆她也別在周瑯面前做道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3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26 09:48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章 謀
周十九和琳怡成親那日跌宕起伏,雖然風光無限可之前也讓人擔驚受怕,林正青和琳芳成親當日混亂不堪,齊二和周琅嬛的親事倒是平平穩穩。
下人不停地來傳話,齊二很快叩開了周家大門。
琳怡幫忙將周琅嬛頭上的蓋頭蒙好,安慰了周琅嬛幾句去了套間裡。門口一陣熙熙攘攘,新郎官進屋了。
齊二穿著大紅喜服,顯得稍稍有些拘謹,眉宇間是超乎年齡的沉穩。
周家人早就聽說了新姑爺舉止嚴謹,今日一見深以為然,小丫鬟竊竊私語的聲音也小下來,還是有丫頭慌忙中出了錯,不小心撞到了矮桌上的一盆蘭花。
小丫鬟驚慌中喊了一聲,屋子裡的婆子忙去遮掩,齊重軒目光一掃,餘光看到套間門口大紅喜字的垂簾下,一雙精緻的粉色軟緞繡鞋,月白色的蘭花瀾邊裙子,待他再去看,簾子下已經空空蕩蕩。
不知怎麼的本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卻讓他的心豁然揪起,喉嚨也跟著癢起來,又是癢又是辛辣難耐,一直以來總有一口氣吐也吐不出來,被悶在心裡越壓越深,在刑部大牢裡留下的疤痕開始火燒火燎般的疼痛難忍。
曾經的期盼變成了屈辱、落寞,如同從最高端落下來摔成粉泥。
第一個引得他時時注意的人,以為要攜手一生,卻沒想到與他的功名一起,瞬間被葬送。人前忍辱負重,多少次夜不能寐,仿佛一閉眼睛就能聽到獄吏厲聲喝問,就算是睡著了,也會夢到沒能熬過去嚴刑拷打,已經俯首認罪,只要醒來就是一身的冷汗。
如同大夢一場,夢醒之後渴望在身邊尋到一個人。來告訴他不過是一場噩夢。
只是沒有這樣的人。
他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了,就算是大喜的日子他也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從前他和那個人不過是一道竹簾的距離,他抬起頭就能看到她清麗的笑容,雖然沒能和她真正見上一面,身邊卻時時都是她的影子,她的魯班鎖香包,兩個妹妹跟她學來方勝的結法,家裡窗臺上種著薄荷草。妹妹房裡總是放著各種蜜餞子。
三妹妹拉他學下棋總想著要贏她,他開始不願意教後來提起了興致,不論妹妹的棋藝怎麼提高卻總是輸給她。他常常想或許他去和她下也不一定就能贏吧!她是姻語秋的弟子,姻語秋的名聲在京裡、福建都是耳熟能詳。相比而言她這個做弟子的太過籍籍無名。她並不追逐名聲,將聰穎、伶俐都用來生活。寒窗苦讀十幾年,哪個不期望身邊有個懂得生活的女子,只是又有幾個能如意。三妹妹說的對,他們兄妹都拿她無可奈何。
上天真是不公,既然這門親事不能做成,何必讓他知曉她。兩家若不是準備結親常常來往,他也不會滿心在意。
齊重軒吃過合婚餅和腰食,喜娘笑道:「前面宴席可以開了。」
周大太太忙領著姑爺入席敬酒。敬過酒之後周琅嬛就要上轎。
齊重軒走出了院子,琳怡才從套間裡出來。
周琅嬛坐在炕上,說起丫鬟撞到蘭花之事,「剛才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我哪裡出了錯。」
琳怡也嚇了一跳,轉身去看,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喜娘笑著走過來。「一會兒炮仗響,二小姐就要上轎了。」
喜娘話音剛落,周琅嬛的二嬸笑著迎上琳怡的目光,「康郡王來了,可將我們家老太爺高興壞了,吩咐前面多擺酒,要不是姑爺要騎馬回去,一準兒就要在我們家醉了。」邊說邊向琳怡行禮。
周十九的海量。琳怡心裡是清楚的,要是真的和他喝酒定是還沒弄清楚就先倒下。
由此,琳怡不自覺想到周十九在她娘家裝醉的事,能讓大家都以為他醉了,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
齊重軒拿著酒杯向國姓爺家的親友敬酒。
國姓爺十分高興,笑容也異常爽朗。將姑爺叫來身邊。
齊重軒走過去看到了康郡王。康郡王穿著寶藍色羽緞對襟長褂,衣襟兒翻開露出裡面月白緞襯裡。
國姓爺說話間,齊重軒上前行禮,康郡王笑著讓他起身,伸手之間,齊重軒看到康郡王長褂上手繡的斕邊,袖口上是石青色絲編頂珠鈕絆,多麼巧的手才能編出這般精緻的鈕絆。
國姓爺笑著看齊重軒,「一定要敬康郡王一杯。」
齊重軒遵從著請了酒,身上彎下去的瞬間,國姓爺滿意地捋了捋鬍子。
國姓爺有和康郡王交好的意思,不然不可能讓他單獨敬酒。
姑爺敬過酒,國姓爺家門口開始放爆竹。
喜娘和全人將周琅嬛攙扶上轎。
禮樂聲響起,周琅嬛的轎子穩穩地抬起來,迎親的隊伍開始慢慢前行。
周大太太看著女兒的轎子越來越遠,好不容易才忍住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周二太太勸說了嫂子幾句,就來招呼琳怡,「郡王妃跟著忙了一早晨,快歇一歇,咱們女眷的宴席也要開了,郡王妃說什麼也要賞臉才是。」
周大太太也笑著道:「康郡王也來了,郡王妃自然不能走了。」說話間想起陳氏第一次來府裡向她們說起陳允遠的處境,轉眼之間陳氏已經貴為郡王妃,老太爺還明著囑咐她,千萬不要怠慢了康郡王妃。
琳怡被周家人迎進花廳,大家說笑著吃了宴席,琳怡剛覺得有些疲累,就有下人來道:「大老爺讓準備車馬。」
客人們都要陸續走了。
周大太太將琳怡送上馬車,琳怡坐好,外面傳來周十九的聲音,「郡王妃穿了披風沒有?」
然後是婆子答話,「橘紅姑娘服侍著穿好了。」
琳怡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周十九英武地騎在馬上,轉頭看到琳怡,微鬆手裡的韁繩吩咐車夫,「走了。」
馬車開始前行,旁邊也傳來規律的馬蹄聲響,有了周十九,這下不用陳漢一路小跑跟著了。
回到康郡王府,周十九刻意等著琳怡一同進門。
「郡王爺不是說不能過來嗎?」
周十九道:「正好衙門裡不忙,本想回屋裡歇著,看到你讓丫鬟整理內室,屋子裡不能落腳。」
「郡王爺可以去東廂房。」這麼大的郡王府還能沒有郡王爺休息的地方。
周十九笑著道:「不習慣。」
琳怡去套間裡幫周十九換衣服,手剛要解盤扣,「郡王爺怎麼穿了這件褂子,才剛剛做好,還不知道合不合身。」昨晚她才將袖口的紐絆做好。
周十九笑意不變,「這是你做的第一件袍子,本也想試試看,誰想穿著比平日裡穿的都合身也就拿了。」
這人什麼時候都能說出些道理來。
她今天早晨才將針摘了,「郡王爺下次還是穿我準備出來的袍褂,這次是摘了針,要不然紮了郡王爺可不是妾身疏忽。」
周十九嘴角揚起一個微笑的弧度,「曹福參領穿的外褂不合身被人笑了,不到半個月就傳出夫妻不睦,我穿著這件袍子去宴席,旁人都會羨慕……」
羨慕什麼,琳怡道:「夫妻和睦和袍子有什麼關係。」
周十九笑著伸手將琳怡抱在懷裡,手就放在琳怡的腰上,伸出手指丈量,「元元說有沒有關係?若是我會裁剪,閉著眼睛也能給元元做套合適的衣裙。」
琳怡聽了不由地惱怒,伸手去拉周十九的手,反而被周十九拉住不肯鬆開,「元元,姻家人很快就會上京,你先不要寫信給姻語秋先生。」
這麼嚴重,竟然要上京來。
琳怡轉過頭看著周十九,「姻家是否要代百姓向朝廷請願?」姻家不圖官爵,來京裡定是因海上戰事。
周十九看向琳怡明亮的眼睛。為什麼要生的這樣聰明。
周十九道:「為了百姓避免戰亂上京請命,姻家人雖不曾在朝為官,卻也是福建有名儒士,若是百姓所向,該有此責。」
琳怡的目光飛快地在周十九臉上掃了一圈,「郡王爺已經和姻家人商量好了?」福建的事到現在,每一件都是在周十九的掌控之中,周十九不可能沒有料到今日。
周十九拉緊琳怡的手,「沒有。這件事到底會怎麼樣,我也不能肯定。」
琳怡低下頭。之前周十九已經說的很清楚,姻家主張禁海,而周十九主戰,周十九既然一步步走到現在,就不可能會失算。
「我會儘量保住姻家,」周十九靜靜地笑了一會兒,才等到琳怡又抬頭,「元元為什麼不信我一次?」
琳怡沉默,黑亮的眼睛閃爍,半晌才道:「若是姻語秋先生來京裡,我會和先生相見。」
周十九笑道:「那是自然,師徒本該有此情分,我和姻家公子有交情,我也會請他來做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氣死
自從康郡王娶了陳氏,周大太太甄氏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
馬車停到康郡王府,甄氏就滿臉笑意地走下車,先去第二進院子向琳怡打了招呼,看著琳怡手裡的流蘇繡,甄氏道:“這是要等到皇后娘娘千秋送去的賀禮吧?”
琳怡不去看甄氏眼睛中的深意,遞給橘紅換線,“也沒有什麼能拿出去手的,”說著也對甄氏報以笑容,“大嫂準備送什麼?”
陳氏還真是會享受,坐在牡丹爭艷麒麟送子雕花木炕上,旁邊的矮桌上擺了哥窯葵瓣鱗爪碟子,裡面的蜜餞不像是市面上買的,旁邊還放著小銀簽。 裝的還真像回事,不知曉的還真當她是正經的勳貴家小姐,甄氏掩嘴笑,“我還不就是老三樣,昨日里老爺讓人買到了一盆寶石盆景,上面綴了一塊生石,那紋理看上去就似個壽字呢。”
這的確是常見的壽禮,到時候景仁宮不知道會擺上多少類似的盆景。
琳怡道:“大嫂的禮物若是尋常,我的就更別提了。”
“那可不一樣,”甄氏羨慕地看著琳怡纖細的指尖,“多少人能繡這種流蘇繡呢?”說著伸長脖子看那塊流蘇,“不但繡花草,還要在上面繡字的,這……可不是你寫的詩嗎?”
琳怡就笑,“大嫂看錯了,這是太祖年間庚都氏的詩文,我不過照搬罷了。”
甄氏倒沒在意接著誇琳怡,“那字寫的也好啊,不怪是勳貴家出身,將來該叫三姐兒、四姐而與你學學道理,”說著又關切地道, “不是我說你,你還年輕,坐久了可不好,晚上不要動針線。小心熬壞了眼睛……”
琳怡抿著嘴笑道:“屋裡針線也不多,晚上不過就是找管事的聽聽話,現在郡王爺起身早,我們府裡的作息也跟著改了。”
既然甄氏要來說好話,她也趁著機會將話說了,免得晚上落栓之前甄氏來不及備車回去。 甄氏興趣一減,也好直奔主題說來意。
甄氏果然瞬間表情不虞。
橘紅換了杯茶上來,甄氏端起來喝了一口放回矮桌上。 “這次我來是有件事要托郡王妃,咱們幾個姐兒要尋女先生,宗室營的長輩定了幾個,還待我們選選,大家想到郡王妃從前請過先生,就讓郡王妃看看拿個主意。”
姻家的事這麼快就傳開了。 所以甄氏才會想方設法將她和姻家關係匪淺的消息傳出去。
琳怡就一臉受寵若驚,“那怎麼行,”說著擺手,“大嫂千萬別將我推出去,有那麼多長輩在。哪裡輪得到我們小輩,萬一選錯了我可不成了罪人。 ”
這樣就拒絕了。 將話說的滿滿的沒有迴旋的餘地。
甄氏笑道:“看你說的,哪有這樣嚴重。”
“怎麼不嚴重,”琳怡看向甄氏的眼睛,幾乎能從中看出狡黠的目光,“咱們宗室家的女兒教養非同小可,宗室連枝錯了一步就要大家受累,我年紀小還要跟著長輩學呢。就算有這個機會,那也是旁觀,將來有機會自然能用上。”言下之意身下無兒無女。 子女教養她沒有經驗。
陳氏是一步都不走錯,不管是軟的硬的在陳氏身上通通沒用,不過陳氏就算現在推脫了,她也是和姻家扯不開關係。
甄氏嘆口氣,“這樣說還要勞煩長輩。”
這次輪到琳怡掩嘴笑,“那是一定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種事自然要請長輩做主。”
甄氏坐了一會兒笑著起身,“我去看看娘。”
鞏媽媽將甄氏送了出去迴轉,“大太太這是怎麼了?句句話裡有玄機。”
鞏媽媽都能聽出來,看來姻家的事鬧得很大,琳怡收斂目光低聲吩咐鞏媽媽,“媽媽還是回去讓父親也幫著打聽打聽,福建姻家的情形。”
鞏媽媽聽著臉上一僵,真的出事了。
甄氏來到周老夫人房裡笑著道:“看樣子咱們郡王妃還不知曉呢。”
周老夫人緩緩道:“從前的事我們不過才聽說,郡王妃一家早早就離了京自然不清楚。”
甄氏仍舊笑,笑容裡卻有些不甘,“這要是早鬧出來,陳家的爵位還不一定能承繼了。”
廣平侯被奪爵和國舅葬送了福建水師有關,這樣的話也是最近才傳出來。 現在成國公死了,大周朝的水師統領本就是個敏感的事,接下來廣平侯爵位又能承繼了,雖然後面的事不算大,皇上繼位之後連著還了幾家的丹書鐵劵,可是文武百官哪個不是人精,加之身邊的謀士、幕僚們的各方努力,終於從皇上這兩個舉動悟出些道理,就將從前皇上沒親政時關於水師的事都翻了出來。 結果,這兩件事原來是有關聯的。
甄氏道:“怪不得陳家跳的那麼兇,說不得早就看準了這個趁機復爵。”成國公那麼大的事,陳允遠一個地方官怎麼敢入京捅破。
人的目光就是短見,要是早看到這一步,從前許多事也就弄了清楚。 康郡王怎麼和陳家交好娶陳氏,這麼多人抓住成國公這件事連在了一起。 非要等到事發出來,才恍然大悟,原來皇上的目光早就落在了水師上。
這就像一條能通天的繩子,只要攀上就會加官進爵。
甄氏看向周老夫人,“娘,你說這些事康郡王都知曉嗎?”一個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將這些都看透了,騙過所有人自己鋪了條錦繡前程。 虧了這麼多年,他們在一個桌上吃飯,竟然沒看出半點端倪來。
周老夫人看看兒媳沒說話。
甄氏抿了抿嘴,要是之前不知道,運氣也太好了,“那接下來,我們不是就要看著郡王爺芝麻開花節節高了。”
周老夫人看著桌上的牡丹花微微出神,“你說來簡單,郡王爺走到這一步也是不容易,現在文武百官都回過味兒來,再往後只怕更難行了。姻家和郡王爺還交好呢,姻語秋又是陳氏的先生,現在姻家都跳出來不肯支持擴建水師伐倭,你說文武百官會有幾個站在主戰這邊。”
甄氏微微睜大眼睛,“娘,您說郡王爺主戰?”
不主戰怎麼會做武將,成國公是主張在沿海防禦為主,皇上毫不猶豫地殺了成國公,又有意對舊事重提。
那件舊事還不是水師伐倭。
康郡王是皇上新提拔的武官,辦差十分得聖心,皇上想要做什麼,康郡王豈有不支持的道理,康郡王唯一的靠山就是皇上。
皇上就如同一條繩子,康郡王不使勁拉著就要掉下來,是主戰還是主和,那還用說?
甄氏道:“那可糟了,身邊的人都不支持郡王爺,陳氏夾在中間不是要坐蠟嗎,”說著頓了頓,“娘真是厲害,早就看到了這一步。”
否則怎麼在幾天前,周老夫人說出,郡王爺和陳氏之間會生嫌隙的話。
周老夫人半闔上眼睛,“不是我看出來。而是郡王爺的性子,”寡薄、陰狠,陳氏自以為落在了梧桐樹上,可不知道這棵梧桐樹是要吃人的,若是癡痴傻傻的人也就罷了,偏陳氏眼睛裡揉不得半點沙子,“所以我說,太聰明了也不是好事。”古往今來太聰明的人哪個落了好下場。
周老太爺換了藥方,甄氏吩咐人去抓藥,周老夫人讓人扶著去看周老太爺。
周老太爺緊閉著眼睛。
周老夫人將身邊的人遣下去,這才低聲道,“老爺可都聽到了?”
被單下的人形開始瑟瑟發抖。
周老夫人露出些笑容,“自己的兒子不疼,卻要疼那個野種,瞞著我將家裡的銀子都支出去只為了將兄弟和這個野種帶回來,老爺若是將那些銀子留下來,兩個兒子不知道能有什麼前程。我嫁過來這麼多年辛苦持家,又為老爺生下四個子女,老爺還真忍心就要休了我,若是我犯了七出我也無話可說,卻是為了那個**……”說到這裡目光變得凌厲起來,“現在又如何,還不是要我伺候老爺。”
周老夫人說完話起身躺到軟榻上,眼看著那隆起的被單不時地抽搐。
一會兒功夫甄氏從外面出來去看周老太爺。
周老夫人手指劃過三顆佛珠。
不遠處傳來甄氏的聲音,“申媽媽,快讓人進來伺候,老太爺失禁了。”
周老夫人聽著睜開眼睛,焦急地撐起身子。
甄氏忙過來攙扶周老夫人,“娘別急,那邊有下人伺候,您好好歇著,若是拖垮了身子,這個家可要怎麼辦。”
周老夫人這才嘆口氣重新躺回軟榻上。
大家正說著話,周元貴和周二太太郭氏進了門。
看著內室裡下人忙著一團,周元貴放下手裡的蟲罐兒去看周老太爺。 周老太爺見到兒子,掙扎著似是有話要說,嗓子裡發出“咯咯……咯”地聲音不停地看向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終究不放心,讓甄氏、郭氏攙扶著走到炕前,拉起周老太爺的手哄著,“沒事,沒事,馬上就換好了,”說著眼睛濕潤起來,“這病可什麼時候才能有起色。”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40 PM
第一百六十五章 溫度
周老太爺哆嗦著手,桌子上的蟲罐兒裡發出有節奏的聲音,“蛐蛐……蛐蛐……蛐蛐……”應和著來往雜亂的腳步聲。
又“蛐蛐……蛐蛐……蛐蛐……”裹著周老夫人隱忍在嗓子裡的哽咽聲。
耳邊是金屬交鳴的聲音,兒媳婦看過來的眼神麻木又厭煩,兒媳婦那雙眼睛轉過去,開始軟聲勸慰老妻,“……這麼多年不容易……能吃的藥都吃了……能請的郎中都請了……家裡用了那麼多銀子買好藥……娘又辛辛苦苦地照應……”沒完沒了的梯己話。
周老太爺困難地將視線挪到兒子臉上,兒子視線左看右看,最終落到蟲罐兒上,聽那蛐蛐聲似是聽得興起,最終忍不住撅起小嘴逗蟲般發出一個單音。
周老太爺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沉,終於承受不住“噗”地一下爆了。 周老太爺眼睛一翻,手垂了下去。
週二太太郭氏最先看到,大聲道:“娘,快,老太爺痰迷了。”
屋子裡立即亂起來,周老夫人忙讓申媽媽,“拿藥,拿藥……快些。”
一陣子搗藥的聲響,一勺藥順著嘴邊餵進去,好半天炕上的老太爺才緩過氣來,眾人這才放下心。
周老夫人聽著那蛐蛐兒叫的煩心,皺著眉頭看周元貴,“將你的蟲罐子拿出去。”
周元貴看一眼看蟲罐兒的婆子,那婆子捧了罐子退了下去。
屋子裡總算真正安靜下來。
琳怡聽說周老太爺病急了去,帶著鞏媽媽去探望,炕上的老太爺臉色蠟黃,胸口一起一伏雖然微弱,還算規律順暢。
大家等著郎中來看過改了方子,所有人臉上都有種慶幸的表情。 多虧發現的早才能無虞。
周老夫人留著琳怡說了會兒話。
眼見就到了下午,琳怡要吩咐廚房準備飯菜,郭氏也就跟著去幫忙。
周元貴急著想要去看蟲兒,被周老夫人叫住留下來訓話。
郭氏臉面上有些不好看。 跟在琳怡身邊不好意思地道:“老爺也是該訓,總不能和外面那些人一樣,一輩子都離不開蟲罐兒,日後要怎麼辦。”
不是親兄弟,就算是親兄弟,妯娌之間也不能說長短,所以是好是壞琳怡都不准備接話,只是一笑了之。
郭氏也沒在這上面糾纏。 很快就問起琳怡準備做什麼飯食。
兩個人說著話在廚房忙乎起來。
郭氏叮囑廚娘準備了幾道菜,周老太爺的新藥剛好也抓回來,郭氏拿著藥去小廚房煎煮。
琳怡這邊也將宴席的飯菜定好,吩咐人泡了糯米。 加入杏仁、糖桂花、芝麻做了杏仁茶,讓廚娘拿出銅質大壺燒了滾燙的熱水準備沏茶。
正忙的熱火朝天,有廚娘道:“屋子裡進了蛐蛐兒,叫了半天了,也不知道藏在哪裡。”
大家就笑起來,“快捉了讓二老爺看看,說不得也能賣個大價錢。”
廚娘道:“真是想錢想瘋了,不怕主子聽了笑話,還以為遍地都能撿黃金呢。”話音剛落,“呦,又叫起來了,真的是蛐蛐兒。”
琳怡親手將杏仁茶調好,大銅壺水也燒開了,正要吩咐幫廚的丫鬟沏茶,外面門上的婆子跟著進來道:“郡王爺來了。”
君子遠庖廚。 家裡的男人是不會進廚房的。
琳怡放下手裡的東西,抬起頭來看周十九。
週十九換好了衣服,十分的閒逸。
“郡王爺等一會兒,我這就出來。”琳怡說著指揮幫廚的小丫鬟從銅壺裡倒水。
內務府新制的大銅壺,比平日里用的大些,刻做了幾朵大銅花,上面雕了隻大蝙蝠,遠遠看去很有氣勢。 只是倒水難些,廚娘和幫廚丫鬟練了兩日選了一個手穩的丫頭斟茶。 琳怡走開一步讓丫鬟往碗裡倒熱水。
一碗斟好,調整一下位置倒另外一碗。
屋子裡的人看著大傢伙新奇,都抿著嘴看高高的壺嘴裡流出的熱水。
廚娘也用圍裙擦了手從裡面慢慢走出來看熱鬧。
大家正全神貫注,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別踩。一千兩銀子的大將軍……小蹄子你瘋了不成?哎呦……”
本來安靜的廚房,一下子像炸開了響雷般。
斟茶的丫鬟猛地一下子被喝止,整個人不由地一哆嗦,眼前又是一花,手上頓時失了準,一壺熱水一下子澆落在地,眾人都看傻了眼,小丫鬟想要補救沒想到反而沒拉住手柄,一壺水就倒下來。
熱氣騰騰的水眼見就衝著琳怡腳邊潑下來。 琳怡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有人伸手一擋,熱騰騰的水都落在寶藍色的袍子上,噴濺過來的水花很快也被挺拔的身影擋了過去,接著她手腕一緊被拽開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抱起來放在小杌子上,眼睜睜地看著繡鞋被脫下來。
腳麵上被濺了幾滴熱水,現在緩過神才覺得有些略微的灼痛。
耳邊傳來週十九的聲音,“去給郡王妃拿燙傷膏和鞋襪來。”
橘紅睜大了眼睛盯著康郡王的手臂。
琳怡也看過去,週十九的臂膀上熱氣蒸騰。
“我沒事,”琳怡打斷週十九的話,也吩咐橘紅,“快去拿藥油,”說著去搶週十九手裡的繡鞋,“我的腳上不過是濺了兩滴,郡王爺的手臂燙的厲害。”
週十九不肯將鞋給琳怡,“等拿來乾爽的再換上。”
琳怡皺起眉頭乾脆起身要踩在地上,還是白芍反應快,扯過旁邊小杌子上的錦墊讓琳怡踩上去。
廚房一下子忙起來,廚房指揮著丫鬟打涼水。
剛剛闖進來捉蟲的婆子嘴一張一合,“這……可……郡……王爺……是二老爺……的蛐蛐……”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腹上一重,整個人像風箏一樣被踹了出去重重地跪在地上,只是悶哼一聲嘴角就有血流出來。
琳怡來不及看那被周十九踹飛的婆子,急著去解週十九的釦子。
週十九長袍上的盤扣彷彿是要跟她作對一樣,不如平日里解的順手,半晌才將袍子脫下來,裡面的中衣緊貼在身上,透出紅紅的皮膚。
這麼熱的水,無論是誰都要被燙傷,何況是這樣傾注澆下來。
白芍將廚房裡的下人遣下去,只讓平日里近身伺候的下人在旁邊幫襯。
琳怡隔著周十九的中衣,先將經涼水泡過的帕子敷了上去,忙完這些琳怡這才透口氣抬起頭看周十九。
一雙清如水的眼黑白分明,嘴角仍掛著笑容,“我沒事,先看看你的腳。”
橘紅氣喘吁籲地將藥油拿來,琳怡就要給周十九傷藥。
週十九手一伸從橘紅手裡將乾淨的袍子穿上,很快就係上了盤扣,彎腰將琳怡抱起來,“去準備涼水。”
聽到郡王爺的吩咐,橘紅立即又小跑起來。
琳怡靠在周十九懷裡皺起眉頭,“郡王爺將我放下來,這成什麼……”
週十九悠悠然一笑,“元元,你碰疼我了。”
琳怡的手立即縮起。
剛才似是還不覺得疼,現在立即就疼了,她根本碰都沒碰到,又不知道他到底都燙傷在了哪裡。
一路回到第二進院,週十九將琳怡放在軟榻上,伸手脫掉了琳怡的襪子,橘紅端來涼水,琳怡的腳就伸進水里。
她總是爭執不過週十九,這時候再拒絕反而更加耽擱時間,琳怡乾脆順著周十九的安排。
涼水一泡灼熱的痛感立消,讓人難以抗拒的舒坦。
顧不得腳上,琳怡伸手脫掉週十九的外袍,很快將藥酒塗了上去。
“疼不疼?”
“疼。”週十九笑容不變,眼睛也不眨一下。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明明是笑著的,卻一口肯定下來。
琳怡重新坐回軟榻上,橘紅才要上前拿軟巾給琳怡擦腳,卻被周十九將巾子拿了過去。
橘紅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瞧著郡王爺將郡王妃的腳放在膝蓋上,用帕子擦乾淨又抹上藥油。
橘紅端著盆退下去,門口的白芍關上了門。
幫周元貴養蟲兒的婆子是周元貴的乳母童媽媽,仗著周元貴吃過她的奶又有一手養蟲的好手藝,平日里連郭氏也敢頂撞。
聽得童媽媽闖去了大廚房,郭氏驚訝地臉色也變了,“媳婦再三叮囑童媽媽來到康郡王府不要亂走,誰知道竟然……”
周老夫人皺起眉頭來,讓人伺候著更衣準備過去瞧瞧。
郭氏這邊問丹桂聽到的是什麼情形。
“郡王妃在做杏仁茶,丫鬟正用內務府送來的大銅壺斟水,童媽媽這時候闖進去找蛐蛐兒,斟茶的丫鬟嚇了一跳,剩下的一壺水都衝著郡王妃灑過去,郡王爺看到了用手臂去擋。
聽到這裡郭氏摀住了嘴,竟然用手臂去擋。
丹桂接著道:“結果熱水撒下來潑了郡王爺滿胳膊、肩膀,郡王妃的腳也被燙了。童媽媽還要上前強辯,被郡王爺一腳踹了出去。”
郭氏越聽越驚心,“這麼說郡王爺和王妃都被燙了,”剛燒開的水澆下來會如何想想也知道,郭氏驚慌地看著周老夫人,“娘……這可怎麼辦才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知曉
都是她帶來的人惹了禍事,日後她還怎麼登康郡王府的門郭氏徹底沒了主意,“我······我和娘一起過去向郡王爺和郡王妃賠禮。.
周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郭氏身上,“你也是,連個下人也管束不住。”
童媽媽的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郭氏在周老夫人面前也提起過。 郭氏嫁過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安排過童媽媽,念在童媽媽年事已高就想將她安排在莊子上,誰知道童媽媽就鬮到了周元貴那裡,“二老爺可是吃過我的奶,有天大的情分在。如今我年老了不經事就想將我發落了,那還不如讓我拿著褲帶上了吊。”
周元貴看不過眼就替童媽媽說了話,讓郭氏將童媽媽養起來,這麼大的家還差一個人吃飯,話裡話外都說郭氏心眼小。
從此之後郭氏在童媽媽身上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除了乳娘的情分在,周元貴的蟲兒都是童媽媽伺候,那些寶貝的蟲兒換不得人,上次周元貴的紫大蟲就被小廝養死了。 董媽媽那張嘴也會說,經常在周元貴身邊說道,“我養的蟲兒,是給二老爺添好運咧。”
郭氏這邊童媽媽不敢來煩,小丫鬟就被童媽媽欺負。 但凡有好吃的都進了童媽媽嘴裡,酒肉菜更是時時供著,犯了錯就倚老賣老,再不裝瘋賣傻,下人們見到她都要繞著走。
周老夫人聽郭氏將童媽媽平日的行徑講一遍,也皺起眉頭,“從前看在她照顧元貴有功,我也想著不缺她的,沒想她越來越出格起來,”說著頓了頓,“也不給她看病,就將她捆在柴房裡,待到郡王爺和郡王妃好些了再丟她去莊子上。”
被踢的吐了血又在柴房捆上一日·再折騰著去京郊的莊子,就算是年輕人也少了半條命。
周元貴進屋恰好聽得這話,就上前求情,“母親·可不能這樣,要出人命的啊。”
周老夫人厲眼看向周元貴,“一個乳娘還能比康郡王和郡王妃嬌貴不成?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那童婆子要不是有你撐腰敢這樣無法無天
周元貴聽得這話鼓起的氣頓時洩了乾淨,哭喪著臉。
周老夫人吩咐完帶著郭氏去第二進院子。
屋子裡滿是藥酒的味道。
週十九穿著寬鬆的衣衫,橘紅正給琳怡試穿新做的鞋子。
好在鞋子做的大些,不至於碰到腳麵的的傷·說來也奇怪,週十九燙的那麼嚴重也只是紅腫,反而她的腳麵上被燙了兩個米粒大的泡出來。
周老夫人讓人扶著匆匆忙忙到了琳怡炕前。
琳怡要起身,周老夫人忙讓申媽媽將琳怡扶著坐好,“快別動了,一會兒讓御醫來看看,家裡的藥酒終究不如新配的,細嫩的皮膚留了疤可不得了·”說著又去看周十九,聲音微低,“這是怎麼回事·兩個孩子就一起燙了。”
廚房裡的事早應該傳到了周老夫人耳朵裡。
申媽媽在周老夫人耳邊說了兩句,周老夫人當眾發怒,“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剛我還訓斥他整日玩蟲,轉眼他就惹出這麼大的事來。”
周老夫人才說完話,郭氏就上前向琳怡賠禮,“都是我的錯,沒有管束好下人。”
這般浩浩蕩蕩的認錯,她豈能不給嬸娘和二嫂面子。
說話間周大太太甄氏也趕了過來,正好聽到周老夫人訓斥周元貴·“當著郡王爺的面,我就說清楚,日後再看到你玩蟲,別怪我不認你這個不肖子孫。”
周元貴這時候低頭,“兒子錯了。”
周老夫人道:“將那老東西打發去莊子,看她再在你耳邊教唆。”
表面上看來周老夫人因她和郡王爺受了傷狠狠罵了周元貴·打發了惹禍的婆子,讓她無話可說,不會將這把火燒到周元貴身上,她這個悶虧其實是吃定了。
周老夫人不過費了些口舌,教育了兒子,替兒子糾正了些壞毛病,她和周十九就受了皮肉之苦,怎麼算都太不公平。 可如果她還不依不饒,傳到外面去說輕了是她心胸狹窄,說重了是她借題發揮故意施威。
“嬸娘先別急,”琳怡先開口,“二哥養的蟲兒都是很貴的,我聽那婆子喊了句,要一千兩銀子。
周元貴聽了微抬頭,“哪止一千兩…···”
周老夫人臉色一下子沉下來,周元貴立即噤聲。
“我是覺得奇怪,這麼貴的蟲兒怎麼會跑去廚房裡。”
屋子裡突然落針可聞。
週十九看過去,蔥綠色碎花幔帳映著琳怡的臉和閃爍的眼睛。 週十九微笑著做個看官,安靜地坐下來。
琳怡道:“我是覺得這事不怪二哥,又不是二哥將蟲罐兒拿去廚房的,嬸娘就不要怪二哥了。”
就算責怪,也不要在她面前做戲。
什麼時候訓子不好,偏要來她屋裡。
“說不得這裡面有什麼誤會,”琳怡聲音微低看向周十九,“都是一家人,這樣不明不白的責怪,總是不好。”
周元貴面露喜色,不等周老夫人說話,先搶著道:“郡王妃說的是,還是將童媽媽叫來問清楚。”
從第三進院子準確無誤地跑去廚房,那蛐蛐兒不但跑的快而且還很認路。
甄氏的臉色沒有之前那麼紅潤。
周老夫人嘆氣,“既然是這樣你就查查也好。”
琳怡頜首也不耽擱看向鞏媽媽,“正好二哥、二嫂都在這裡,現在就去將童媽媽叫來問問。”
童媽媽是周元貴的奶娘,一事不煩二主就讓周元貴夫妻問個清楚。
一會兒功夫童媽媽就被帶進門。
剛才聽說要被送去京郊的莊子上,這一路折騰下來哪有她的老命在,正萬念俱灰,又有一個穿著體面的媽媽過來說,“郡王妃要讓你將話說清楚,免得錯怪了好人。”
童媽媽一下子似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進了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各位主子磕了陣頭,結結巴巴地道:“也不是奴婢想要闖去大廚房。是奴婢昨兒個······沒臉嘴饞多吃了幾碗乳酪,今兒肚子就不爭氣起來·帶簿老爺的蟲罐兒去更衣,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蟲兒沒了。這蟲兒……是二老爺的命根子,奴婢弄丟了哪有命在······於是就一路尋……後來聽…···”童媽媽說著看向周大太太身邊的芝蘭, “芝蘭姑娘·你倒是說句話,你是怎麼知道那蟲兒在大廚房那邊?”
芝蘭被看得眼睛瑟縮了一瞬,就強辯,“童媽媽,您也不能紅口白牙地lll說話。”
“我亂說話,”童媽媽捂著疼痛的屋子,看向琳怡·“郡王妃,奴婢有半句話不實都叫天雷劈死,芝蘭姑娘平日里就看不上奴婢……在老宅那邊就處處與奴婢為難,要不是二老爺吃過奴婢的奶,奴婢早就被算計死了,這次在郡王府,奴婢才不疑有它信了芝蘭姑娘的話,哪知她是要往死了治奴婢。蟲罐兒好好的放在那裡·蟲兒怎麼就跑了出去,偏巧就被芝蘭姑娘看到了,奴婢現在想來這裡面有問題·若是奴婢就這樣被綁縛去了莊子上,恐怕不幾日一命嗚呼,這些冤屈也就說不出來了。”
芝蘭聽到這裡看一眼周大太太甄氏,甄氏陰沉著臉不說話,芝蘭也就跪下來,“主子們可不能信這老虔婆的話,只因從前她在採買上手腳不干淨被我撞見,大太太就免了她的差事,之後她就恨上了我,眼見這次沒了活路·就要拉著我墊背。”
童媽媽被說的激動起來,“你這浪蹄子,昨日被我撞到在大老爺懷裡哭,恐怕我去告發才想要先堵住我的嘴。”芝蘭主動示好,她還以為是她攥住了芝蘭的把柄,心裡得意·正想著怎麼算計將這些年的惡氣出了,誰知道就著了小蹄子的道。
芝蘭臉色變了惶恐地看向甄氏。
甄氏沒想到這一節,也著實驚訝地怔愣住。
一場從丟了蛐蛐到下人爬老爺床的戲一下子拉開了。
事情鬧到這般田地琳怡倒沒有了主意,“這是怎麼回事,”琳怡看向周二太太郭氏,“我有些聽不明白了。”
真是一波三折之筆,看來是在周家老宅的火燒到了郡王府來。
“大嫂,”琳怡看著臉色鐵青的甄氏,“我看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現在就算要將童媽媽這件事隨便了結了,甄氏也不會同意。
可以肯定的是周大太太、二太太帶來的下人將康郡王府攪的一團糟。
週十九拿起茶杯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雖然受了傷,神情卻頗為愜意。
周老夫人捻著佛珠老神在在。
童媽媽和芝蘭惶恐地跪在地上,甄氏的眼睛似是要將芝蘭燒成灰。
“好了,”周老夫人先讓申媽媽扶著起身,看向周大太太甄氏,“回去查個清楚,若是屬實,這丫頭我看你也留不得了。”
芝蘭立即癱在地上鼻涕眼淚一起下來,“老夫人、太太,奴婢沒有啊,奴婢……真的沒有……”
正鬧著,丫鬟進來稟告,“御醫來了。”
周老夫人命人將芝蘭和童媽媽拉下去,等著御醫來給周十九看傷。
週十九的傷雖然紅成一片看著嚇人,好在處置得當並不嚴重。
琳怡的小匣子裡藥是最全的,沒事的時候經常拿出來擺弄,橘紅在旁邊伺候著也漸漸熟識,這才能很快將藥找出來。
琳怡低聲詢問,“什麼時候才能好。”
御醫躬身道,“明日就會大好了,不過要想好利索也要四五天。”
雖然這樣說,畢竟是在自己家裡受了傷,就算再好脾性的主母,這次也要整治府裡。 橘紅送走了御醫,琳怡將鞏媽媽叫來,“這次要徹底查個清楚,凡事有存心惹事的都讓牙婆子領出府去。”芝蘭怎麼知曉蛐蛐兒進了大廚房,這裡面定然有人幫忙。
鞏媽媽應下來,“您就放心吧!”
周老夫人想要安插人手進郡王府,也要看她答應不答應。 就算送個人進來,到時孤立無援只要小有動作就能被覺察。 與其防著別人倒不如提前佈置。
琳怡回屋裡給周十九換藥。
鞏媽媽在旁邊看得分明,之前長房老太太還怕郡王爺不真心待六小姐,這次回去她要將府裡的事說給長房老太太聽,長房老太太定能心安了。 要知道這種情形她可是從來沒見過的啊。
周老夫人房裡,甄氏氣得手也抖起來·芝蘭這賤蹄子竟然敢在她眼皮底下勾引老爺,怪不得聽說童媽媽出了事,小蹄子那般高興。
甄氏幾乎將長長的指甲攥斷,在場人都能看出來童媽媽說的話不假。
本來想看戲的人卻最終被旁人笑話。
周老夫人眼睛不抬。
甄氏丟了臉面不願意在提起這檔事·“郡王爺對陳氏可真是好,連自己的傷都顧不得。”想要讓他們生出嫌隙恐怕不容易。
周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甄氏一眼,“陳氏管家妥當,凡事沒有半點錯處。就算郡王爺這樣寵著她,外面人也說不出什麼。”
周老夫人是暗指芝蘭的事她處置不當,甄氏不禁臉上一紅。
周老夫人道:“元景若是真沒有納妾的心思,你就算送上前他也不要·若是他動了心,你藏著掖著又有什麼用?到頭來只會落得讓人笑話。”
說到這個甄氏就眼睛紅起來,“娘,不是我不願意,我是怕了老爺,別看老爺平日里威武卻耳根軟,萬一寵上哪個狐媚子,聽了她的話……我和全哥要怎麼辦。”
在甄氏眼裡但凡是比她年輕漂亮就都是狐媚子。
甄氏委委屈屈地哭·周老夫人好像沒聽見似的,“整日里就盯著漂亮的丫鬟和元景,別忘了管好你的中饋。”
甄氏的哭聲一下子止住了·“娘的意思是······”
周老夫人道:“你屋裡的事,別人說不定比你更清楚。”要是陳氏沒有聽到些消息,怎麼能讓童媽媽來對質,“祖宅那邊的事鬧到了康郡王府,看以後你們還有什麼臉面過來。”
周老夫人的聲音越來越冷,甄氏的一顆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回到周家老宅,周大太太甄氏利落地讓婆子將童媽媽押去了莊,是有名的那個收成不好,佃戶常鬧事的莊子。 周元貴想要替童媽媽說說話,甄氏卻好像視而不見似的·處理完了就回去了房裡審芝蘭。
周元貴回到郭氏房裡,哭喪著臉坐在一旁,郭氏上前好生勸著,“我平日里說老爺也是為了老爺好,怕的就是會有今日,現在童媽媽要被送去莊子·娘也氣得責罵老爺,我去替老爺求情也是被娘訓了出來。”
郭氏邊說邊用帕子擦眼角。
周元貴看著妻子委屈的模樣,怒氣也緩和了變成了心軟,“好了,好了,我也沒說你。今天的事都怪我,連累你受了委屈。”
“都說我沒管好內宅,”郭氏扭頭不願意麵對周元貴,“娘也說我沒有好生勸老爺,我現在勸老爺,收收心吧,別再玩蟲了,否則我在家裡也要抬不起頭來。我就算不嬌貴也有臉面在那裡。”郭氏的手捏的青白。
周元貴看著妻子家常穿的半新不舊的衣裙,再想想自己從妻子手裡拿銀子,妻子雖不願意卻也沒有去母親那裡告狀,無論有什麼委屈都吞在肚子裡,平日里辛辛苦苦地幫著嫂子管家,到頭來沒有落下一句好話。
周元貴狠下心將童媽媽的事拋在腦後,“是我不好,**後就改了。總不能讓你跟著我也受責罵。”
郭氏臉色仍舊難看,“我不圖老爺能改,老爺只要能讓我在這個家抬起頭來。”
周元貴急忙道:“能抬起頭來,能抬起頭來,等過陣子我求母親給我找份差事,我一定好好乾。”
郭氏遲疑地道:“老爺記住今天的話,我也就知足了。”
週十九的燙傷養了兩日果然就好了,琳怡腳上的水泡也不見了,再也不必小心翼翼地套襪子。
鞏媽媽手腳很快,將大廚房徹底整治了一遍,牙婆子進府領了兩個丫頭出去之後,鞏媽媽覺得無論走到哪里後背都少了一雙眼睛窺視。
這樣一來做事都覺得輕鬆起來。
周大太太甄氏這幾日過的就沒有這樣輕鬆。 周元景回府之後大吵大鬮了一番,非要將芝蘭收房,甄氏不肯大罵芝蘭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周元景就冷笑著問甄氏,哪個是裡? 哪個是外? 芝蘭本來就是陪嫁丫鬟·做通房順理成章,甄氏不肯就是善妒,犯了七出之條。
甄氏大為後悔,應該在周元景沒有回家之前就將芝蘭解決了。
周元景被逼急了提出來·康郡王剛成親時還安排了兩個通房,他屋裡連一個也沒有。
鞏媽媽笑著道:“大太太也是想不開,通房不通房的不過是個說法,不安排通房,背地裡偷偷摸摸的。郡王爺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倒是提做了通房,可是郡王爺連伺候也不用她們了。”
自從周十九燙傷之後,鞏媽媽總是時常提起週十九的好處。
可是琳怡卻覺得周十九的笑容半真半假。 畢竟是姻家進京的緊要關頭·週十九這樣待她,是想要她站在他那邊去。 身邊躺著一個聰明人,她不得不時常保持警醒。
琳怡讓人準備東西明日回娘家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這邊在鄭家聽著鄭老夫人說話,手心裡捏了一把的冷汗。
鄭老夫人道:“當年廣平侯雖然被奪爵,好歹現在也拿了回來,要不是你問起我,我也不會將這些話說給你聽…···”說著頓了頓,“你要保重身子·別想的太多。”
陳家長房老太太靠著羅漢床,手肘只在矮桌上,手裡的佛珠長長地垂下來·蹭著薑黃色妝花鍛的褙子,臉上的神情僵硬,“這麼說這事是真的了?我們老侯爺是因替皇后娘娘母家說話,才被奪了爵。”
鄭老夫人這時候也不好瞞著,就將自己打聽來的事說了,“我聽來的就是這樣。福建那邊都鬧開了,從前福建水師失利都是因國舅主戰… …白白葬送了那麼多條性命,福建那一帶一度人人戴孝,家家捧幡。”
所以這次琳怡向皇后娘娘靠攏才這樣容易。
鄭老夫人目光謹慎起來,“我聽老爺說·恐怕之前國舅爺真的是被冤枉的,國舅爺沒有貪墨,朝廷的銀子都用在了籌建福建水師上,福建水師會慘敗,是因大意冒進之故,當年皇上要親政·太想打贏這場仗……反而……”
也就是說皇后娘娘的母家是替死鬼,真正犯錯的是皇帝。 現在皇帝復了廣平侯的爵位就是想要捲土重來。
她們陳家被復爵,其實就是一顆棋子,長房老太太仔細想這些來龍去脈,兀然抬起頭看鄭老夫人,“老東西我問你,康郡王是不是早就知曉這件事。 ”康郡王用了那麼多心思娶六丫頭,是不是就看準了這一點。
“這······我可不知曉,”鄭老夫人忙搖頭,“我也是真真切切才知曉的。”
長房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腦子裡總是抹不去老侯爺被奪爵後鬱鬱寡歡的模樣,“鄭閣老怎麼說?”
鄭老夫人喝了口茶,“老爺是覺得姻家說的有道理。倭寇行蹤不定,我們大周朝沒必要為了倭寇和海盜大動干戈,畢竟還有韃靼擾邊,藩國總是趁機製造紛爭,現在動武並不是好時機。可是這些年的被動防範的確讓倭寇越來越猖狂。”
鄭閣老總是兩邊不得罪。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43 PM
第一百六十七章 擔憂
長房老太太從鄭家回來一直心情不佳,陳允遠從衙門回來問安,長房老太太也不知道該和兒子說起哪一件。
母子兩個坐著喝了杯茶,陳允遠主動提起,“現在朝廷熱議福建,下屬來找我套消息,我也是焦頭爛額。我是不贊成打仗,可是康郡王主戰……”
長房老太太抬抬眼皮,果然……
長房老太太不動聲色,“康郡王已經和你提過了?”
陳允遠頜首,“皇上對親政前水師大敗之事耿耿於懷,本朝在邊疆戰事上比之前哪朝都要強硬,康郡王這樣一說,兒子想了想也該是如此。”
康郡王從前做事遮遮掩掩,這次知曉兩邊政見不合倒是先知會好。
長房老太太不說話,陳允遠也是一籌莫展,第一次和女婿政見不合,他可是一心不想福建打仗,年少時想要殺的倭寇片甲不留,可是在福建久了,只關切百姓生活勞苦,若是組建水師就需要龐大的軍費,唯有增加賦稅國家才能拿出這筆銀子。
要打仗,周圍居住的百姓就要搬遷,世世代代生活在海邊的漁民就沒了生計。
陳允遠道:“朝廷里和兒子一樣想法的官員不少,只要皇上提起組建福建水師,御史言官定會上折子。”
長房老太太細捻佛珠,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老侯爺當年被奪爵就是和福建水師戰敗有關。”
陳允遠驚訝地睜大眼睛,“這……兒子卻沒聽說。”
事關陳家,以她和鄭老夫人的關係才會知曉。
長房老太太將從鄭老夫人嘴裡聽到的消息說了,陳允遠異常驚訝,“這麼說康郡王可能早就知曉?”
長房老太太靠在軟墊上,讓陳允遠自己去想。
陳允遠捋著鬍子,“就算聽說些消息也做不得準吧,否則也該和琳怡提起。”
長房老太太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陳允遠,老三竟然這樣信任女婿。 要不是脾性太耿直也不會讓六丫頭擔心。 長房老太太端起茶來喝,兒孫自有兒孫福,之前她想老三的脾氣哪裡能在官場上立足,而今也被他糊里糊塗地闖到三品官,耿直的人也少了操心,不像聰明人時時刻刻都要費心思。
母子兩個正說著話,陳臨衡進屋向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請安。
陳臨衡最近經常去陳允遠書房裡尋書,兒子這樣好學。 陳允遠這個做爹自是高興的不得了,偷偷摸摸地讓老妻打探之後,陳允遠發現兒子愛好越來越廣泛,兵法、古籍無一不看。 再仔細查看一番,兒子文武雙修的基礎上更偏武。
陳臨衡一頭扎去了書房,小蕭氏心疼地跟著去安排,沒出屋門就囑咐陳臨衡,“看會兒書就歇著吧,書慢慢看不著急。”
陳允遠想著兒子,“咱們家爵位回來了,將來衡哥承繼,衡哥一心也想從武。兒子是文官將來恐是幫襯不上什麼,還要靠郡王爺。”
現在爵位回來了就不得不多多考慮。
長房老太太躺在床上一晚上輾轉反側,白媽媽擔心老太太沒有出府,聽到裡面有聲音就端燈進來,服侍老太太靠在床頭。
白媽媽道:“老太太是擔心六小姐?”
在鄭家聽得這個消息之後,心裡就如同長了一根長長的刺,不碰它倒是不覺得什麼。 稍稍一動就疼入心底,卻也不至於難以忍受。
長房老太太道:“我就覺得堂堂一個郡王爺費那麼多心思娶我們六丫頭,這裡面有蹊蹺,現在看來果然是,我是怕萬一將來……不能好好待六丫頭,”要說因利益結親的也有不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擔心。 康郡王太聰明了,凡事利益為重。 萬一將來遇到更好利用的,會不會就捨棄六丫頭。
白媽媽道:“上次老鞏不是回來和老太太說,郡王爺和郡王妃夫妻和順,想必是錯不了,等明日郡王妃回來了,我再仔細問問老鞏。”
第二天琳怡一回到陳家。 白媽媽就將鞏媽媽叫去說話。
趁著琳怡親自指揮小丫鬟擺箸的功夫,白媽媽將康郡王被燙傷的事原原本本講給長房老太太聽,“老太太這次該放心了吧!”
“還有件好事,”白媽媽說起來就樂不可支,“之前康郡王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周家人給抬成了通房,定是想要看郡王妃的笑話。沒想到現在一個被攆出了府,一個形同虛設……也不知道周大太太是不是太關心郡王府這邊了,竟然讓身邊的丫鬟鑽了空子爬到周大老爺床上,現在周大老爺那邊鬧著要抬做妾室,周大太太差點將房蓋掀了,卻也沒能壓住周大老爺,老鞏打聽到,周大老爺和周大太太似是動了手,周大太太這兩日推說病了在屋裡躲著不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了……這樣一來短時間內再也不能去郡王府攪和了。”
這話讓長房老太太嘴邊有了些笑容,這就是害人終害己。
宴席擺好,琳怡吩咐下人將請來的女先生去了花廳,女先生會唱揚州清曲,大家聽來都覺得有些意思。
琳怡道:“祖母、母親聽著好,爹爹生辰那日就將這班子請來。”
小蕭氏抿嘴笑,“現在京里都喜歡聽這個了。”
大家吃完飯,小蕭氏說起琳芳,“我見到一面,瘦了不少,膽子也小了,定是在林家過的不好,上次著火聽說是琳芳下地不小心碰了蠟燭,好歹沒有釀成禍事。”
狀元郎新房著火的事過了好幾日才有了正經消息,原來是琳芳的錯。
陳二太太田氏竟然就任由林家這樣說。
過了一會兒小蕭氏去房裡看小八姐兒,琳怡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祖母,”琳怡靠在長房老太太身邊,“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說著去看旁邊的白媽媽。
白媽媽笑容收斂了些,躲閃琳怡的目光。
長房老太太喝了口茶卻不承認,“哪有什麼事。”
琳怡跟在長房老太太身邊這麼久早就能看懂長房老太太的舉動,“祖母是因我的事?”
白媽媽聽得這話悄悄地退了出去。
琳怡就更加肯定。
長房老太太瞞不住孫女,乾脆就提起姻家,“你準備怎麼樣?是想辦法勸說姻家,還是規勸郡王爺。”
原來是怕她左右為難。
琳怡寬慰長房老太太,“姻語秋先生又不問政事,郡王爺那邊我更是不能插嘴,真正為難的是父親,只怕父親這些日子不會好過,到頭來是要組建水師還是乾脆海禁,都是要聽皇上的意思,父親沒有立場最好,若是有……”琳怡笑笑,“也別做那個出頭的櫞子。”
這時候了還勸她,這孩子怎麼能不讓人心疼,長房老太太故意板起臉,“遇到什麼難事要回來和我說,就算我老了不能解決問題,也會想方設法護著你。”
“是,”琳怡抱住長房老太太,“祖母的翅膀下最暖和。”
“唉。”長房老太太又長嘆口氣。
“祖母別擔心,”琳怡抿嘴笑著,“我還是康郡王妃呢,雖然我沒有祖母聰明,好多事想難住我也是不容易的。我嫁過去之後都聽祖母的謹慎行事,站在一旁看著她們折騰,還沒輪到我伸手呢。”
長房老太太被逗的笑出聲。
在外面聽到笑聲的白媽媽進屋,“好了,好了,老太太終於笑了。”
琳怡親手斟茶給長房老太太。 她嫁給周十九也不是要一味地受委屈,就算是周十九有他的算計,她也不會輕易就吃虧,“我已經和郡王爺說好了,請先生去郡王府住兩日。”所以她才會藉著被燙傷的事,將周大太太甄氏和周二太太郭氏拒在康郡王府門外。
週十九要當值,琳怡比平日稍晚些才回到康郡王府。
去內室裡換好了衣服,琳怡就將鞏媽媽叫來,“怎麼樣打聽到了沒有?”
鞏媽媽低聲道:“老太太前一日去了鄭家,之後回來就總是有心事似的。”
鞏媽媽是長房老太太屋裡出來的,打聽消息也方便些,不過這次卻吞吞吐吐。
琳怡抬頭看了一眼鞏媽媽,“媽媽也準備幫著祖母一起瞞我?若是能瞞我一輩子自然好,若是不能將來……”
鞏媽媽忙道:“郡王妃快別這樣說,奴婢哪裡能瞞著郡王妃,只是一時不知道怎麼說起。”長房老太太不說也無非是怕郡王妃聽了難受。
琳怡拿起身邊小秤,親手稱眼前的草藥,很有耐心地等著鞏媽媽說。
周老夫人房裡申媽媽也在悄悄地道:“看樣子郡王妃是知曉了,剛才還親手搗藥要做藥包呢,奴婢去送扇子的時候,看到橘紅將沒挑完的藥端了下去,奴婢問起來,橘紅說郡王妃身上不舒坦已經睡下了。”
兩口子從來都是一起休息的,今晚竟然沒等郡王爺回來就躺下了。
周老夫人手翻著佛經慢慢地念。
申媽媽道:“看來老夫人是猜對了,越是聰明人越解不開這個結。”
誰願意被人利用,與其這樣稀里糊塗的,不如就讓她知道個清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彆扭
“落栓吧!”橘紅從屋裡子出來吩咐門房。
外面守門的婆子聽得這話一怔,郡王爺還在書房,怎麼就落栓了。
橘紅道:“郡王爺在書房睡下了。”
這可是郡王爺和郡王妃成親以來第一次在書房裡睡。
眼看著屋子裡的燈滅了,門上的婆子才怔愣著將門拴好。
第二天週十九一早就出門了,琳怡只是在門口送了送就回去房裡。
一連三天都是如此,消息很快讓琳婉帶去了陳家。
琳婉喝口茶道:“不知道是為什麼事。”
琳婉自從懷孕之後就胎氣不穩,調養了一陣子總算見好轉,這才和周元廣一起回去娘家看看。
周大太太董氏笑彎了眼睛,“我已經聽到了消息,是因姻家的關係才鬧翻了。咱們廣平侯夫人的娘家蕭家和姻家交好,廣平侯在福寧那段日子兩家來往也密切,這次姻家出了事,郡王爺擺明了和姻家政見不合,是不准備管了。”
琳婉半信半疑地看著母親董氏,“我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曉是不是真的。”
董氏笑道:“那是因你們是姐妹的關係,才沒有在你耳邊說起,聽說琳怡鬧得太厲害,郡王爺也不准備回頭了,你父親還聽說有人準備給郡王爺送妾室呢。”
這時候送妾室。
琳婉一怔,“那要勸勸六妹妹才是,如果鬧大了外面人只會說閒話。”
董氏冷笑一聲,“你就是心善,你去勸了人家不一定會念你的好,只當你去看笑話呢,俗話說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就是這個道理,你六妹妹心性高。以為這般就能讓郡王爺改變主意。男人們只要涉及政事和前程,女人孩子都會被放在一邊不管。”
也不是不可能,琳婉喝了口枸杞茶,“前些日子郡王爺因六妹妹燙傷了,可見郡王爺是疼六妹妹的。”
“所以說,越嬌慣越不成樣子。宗室營裡都在傳,你六妹妹不夠知書達理,及不上你。”董氏看著女兒,從前她不知道有多羨慕琳芳、琳怡才貌出眾,原來真正嫁了人自家女兒比誰都強。
琳婉不好意思地道:“母親這樣說讓我臉往哪裡擺。”
董氏揚揚手裡的絹子,“我說的不對?都是一樣嫁人,你懷孕了琳怡就沒有消息,琳怡身段太過纖細。說不得不好生養呢。康郡王這支單傳,沒有承繼的子嗣哪裡行,我看等不上五年就要長輩出面納妾了。”
宗室更加註重子嗣,琳婉懷了孕不知道多少長輩上門探看。
琳婉拉起董氏的手,“好了母親不要亂說了,那些政事我們也不懂……”
董氏道:“我們不懂,你舅祖父是知曉的,照你舅祖母說的,組建福建水師哪有那麼容易。康郡王想的好,只要牽扯出從前的事,水師的事就會被壓制。”
“從前的事?”琳婉更是一無所知。
董氏伸手整理女兒的髮鬢,“你啊,真是一門心思做賢妻良母,這些事一點不上心啊。”
皇上閉口不提的事萬一因這次沉渣泛起,皇家顏面何存。
琳怡親手拿著藥杵搗藥。
申媽媽在院子裡聽到屋子裡如同洩憤一樣的聲音,回到第三進院子原原本本地跟周老夫人說了。
“您說這可怎麼辦?每日還來看您和老太爺,表現上像沒事人似的。在您面前也說和郡王爺沒事。其實……就將自己關在屋裡擺弄那些藥,這明擺著在和郡王爺鬥氣。”申媽媽說著給周老夫人添茶,“聽說昨晚郡王爺在院子外站了好一會兒都不進去……您畢竟是長輩是不是該出面說說。”
太不懂事了,為了教過自己的先生和郡王爺鬥氣。
周老夫人沉著眼睛,靠在軟榻上看著羅漢床上的花紋,半晌才開口,“還要我怎麼說,我已經提過了,不是說郡王爺公務忙就在書房歇下了。”
明明是假的啊,公務忙還能在院子外徘徊。
申媽媽道:“要不然請陳家長輩來說說……”
“急什麼,”周老夫人聲音平和,“年輕人總是有些脾氣,過兩日也就好了,現在弄得人盡皆知讓人笑話。”
申媽媽目光一閃,是還沒鬧到時候吧!
“您這樣說也是,”說著頓了頓,“那榮親王送來的兩個侍婢怎麼辦?”
周老夫人的目光看向窗外。
一個穿著鵝黃色菊花比甲的丫鬟和一個穿著青色暗紋比甲的丫鬟垂著頭站在那裡。
“是送給郡王爺的,我自然做不得主,”周老夫人嘆口氣,“還是送去郡王妃那裡,讓她處置吧!”
申媽媽應下來帶著兩個丫鬟去第二進院子。
琳怡好半天才從內室裡出來,邊走邊用帕子掩口咳嗽。
橘紅忙拿來茶水給琳怡漱口。
申媽媽抬起頭看過去,郡王妃如細瓷般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眼睛裡倒是紅絲密布,這兩日郡王妃早早就睡下了,卻倒不如從前有精神。
琳怡看了一眼拿著青布包袱垂頭站在旁邊的丫鬟,坐在椅子上。 從前在福建的時候就有人給陳允遠送過侍婢,不過大多數都被陳允遠退了回去。
凡是送人的侍婢都是面容姣好,學過禮數的,不一定剛進府就被收房,但是最終都能博得男主人的好感。
昨晚榮親王喝醉了酒當下就點了兩個丫鬟要送給周十九,今兒一早就給送了過來。
琳怡看了看白芍,“帶下去吧,看看有什麼差事能分給她們做。”
兩個丫鬟聽得這話都鬆了口氣。
申媽媽也面露笑容,“那奴婢就讓人和榮親王府說一聲。”
琳怡點點頭,“勞煩媽媽了。”說完話懨懨地回了內室。
申媽媽快步回去向周老夫人稟告,“收了。”
能有什麼理由不收下,現在已經和郡王爺鬧成這樣,再鐵腕治府在長輩面前怎麼抬起頭來。
周老夫人道:“吩咐廚房燉些補品給郡王妃送去,好讓郡王妃好好養病。”
雖然這病八成是裝出來的。
新進門的媳婦就和夫君賭氣裝病,就不知道最後要如何收場。
晚上申媽媽等到康郡王回府,讓小丫鬟注意著情形。
屋子裡亮著燈,琳怡在翻看醫術,不時地從藥盒裡將草藥抓出來些。
玲瓏端了熏香放在屋外,撩開簾子屋裡重重的藥味傳出來,“還是將窗子打開吧,郡王妃別中了藥氣。”
琳怡好笑地看了玲瓏一眼,“我在福寧也是這樣擺弄,怎麼就沒事?”
玲瓏彷彿被抓了個現行,臉紅起來,“郡王爺回來了。”
琳怡手一頓,隨意“唔”了一聲。
玲瓏和橘紅對視,橘紅努努嘴。
玲瓏伸手將窗子打開。
琳怡抿起嘴向窗外看去。
院子裡的夾竹桃下影影綽綽立著個身影。
一陣風吹來院子裡的草木隨風搖擺。
琳怡轉過頭,半晌道:“藥氣散散就關窗吧!”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幾聲咳嗽。
玲瓏輕咬嘴唇,“郡王爺該不會是病了吧?”
琳怡去抓藥的手就停了停。
只是片刻的功夫,院子裡就有人嬌滴滴地道:“郡王爺。”
橘紅頓時瞪圓了眼睛,榮親王府送來的小蹄子竟這般沒有規矩。 這樣想著就要出門。
琳怡淡淡地道:“隨她去吧,看她能鬧出多大動靜來。”
橘紅這才忍住。
琳怡放下手裡的小秤長長地舒了口氣。 週十九每日來院子里站著,要不了多久她就要被周家長輩傳喚。
想到這裡琳怡還是斂下眼睛,“服侍我歇下吧!”明日還要去接姻語秋先生。
陳家還是一片燈火通明,小丫鬟們陸續將長房老太太房裡的盤子捧出去,換成了兩盞清茶。
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邊飲茶邊說話。
“康郡王尋了幾個武官要對組建福建水師舊事重提,御史、言官的折子都寫好了,要參康郡王一個誤國誤民,”陳允遠頗有些覺得棘手,“這些事我也避不過,在衙門裡我已經是不說話。”
最終還是要鬧到朝堂上去。
長房老太太道:“姻家人明日就進京了,到時候朝堂上難免要亂一陣子,你是康郡王的岳家,現在的廣平侯早晚要拿出主意來。”
陳允遠皺起眉頭,“兒子還是想聽聽姻家人是怎麼說。”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似是能聽到爆燈花的聲音。
“也好,”長房老太太道,“總要謹慎些,一下子選了立場就不能反悔了。”
陳允遠想起琳怡,“也不知道琳怡那邊如何了,琳怡這孩子有時候倔強……剛才讓遣人來說,她明日要去迎姻語秋先生。”
長房老太太雖然心裡擔心,嘴上卻不以為然,“尊師長本就是聖人教的道理,姻先生從福寧而來六丫頭自然要出面。若是不然,也會有人說三道四。”既然怎麼做都是錯,不如就順著六丫頭自己的心思。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46 P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彼此
林家裡,琳芳穿著一身碧色小薔薇褙子在屋子裡做針線,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一針就扎在指尖上。
四喜忙上前去看琳芳,“奶奶快別做了,剩下的讓奴婢來吧!”
琳芳平日里身上戴的大多是出自琳婉的手筆,屋子裡但凡有針線活都讓丫鬟來做,現在嫁來林家,怎麼也要做做樣子。
怪就要怪討厭的薛姨媽。
昨天琳芳去給林大太太請安,薛姨媽看到琳芳身上的荷包當時就說,“難得的巧手,瞧瞧我們戴的東西這樣一比就要羞死了。”
琳芳自然能聽出這話的意思,只得賠笑道:“姨媽若是不嫌棄,我就做來一隻送給姨媽。”
若是一般的女眷怎麼也要推辭一下,薛姨媽卻十分坦然地受了,林大太太在一旁和薛姨媽談笑,“就在我面前提短處,你怎麼不說你那兒媳將鋪子管的有聲有色,每年不知曉要進賬多少,你的荷包只怕早就撐破了。”
薛姨媽就笑著瞄了琳芳一眼,“先別羨慕我,咱們大奶奶更是不差的。”
家裡的鋪子都是田氏一手操辦,也沒教過琳芳,琳芳哪裡會這個,只得咬著嘴唇坐在旁邊聽著,真是如坐針氈。 她沒想過嫁人之後會是這樣的局面,新婚之夜就著起火來,她才被下人從火海裡救出來,猶自沒回過神,林大太太紅著眼睛當著眾人的面又憐又愛地說,“怎麼這樣不小心,好歹人沒事,要是有個差錯還不讓我急死了。”
當時周圍亂成一片,她也沒想太多。
第二天四喜就聽得所有人議論是她不小心點著了屋裡的幔帳,她急匆匆地去林大太太房裡申辯,林大太太倒是沒有別的表情,只是親暱地將她拉到身邊,順著她道:“娘知道不是你的錯。你安心誰也不會怪你的。”
她只有淚眼朦朧地道:“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停地晃頭。
林大太太就越發心軟了,將她抱進懷裡直喊,“可憐的孩子。”
再往後……她還能說什麼?
回到娘家她將整件事告訴田氏,田氏也沒有了別的法子,事到如今難不成陳家還去和林家爭辯?
從前她還以為林大太太和母親一樣慈眉善目,是個好相處的人,而今才發現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婚房著了火。 她的元帕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林家至今攥著這個把柄。
田氏勸她暫時忍耐,她也只好先吞下這口氣。
可是什麼時候是個頭。
她偶然聽到林大太太和屋裡媽媽說話,提到琳怡的親祖母趙氏家裡有沒能落紅的小姐,她這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中也被趙氏連累。
琳芳想到這裡就攥緊了手帕。
四喜道:“本來老爺該是廣平侯……若是這樣林家哪個敢小瞧小姐。”
她的地位,她的婚事全都被琳怡搶了去。 只要想及這個琳芳就恨不得將琳怡挫骨揚灰。 京里那麼多達官顯貴,那麼多門親事,琳怡為什麼非要搶她的,原本京里就不是琳怡的落腳地,琳怡卻鳩占鵲巢……
只有想到近來姻家的事,讓琳怡不好過,琳芳心裡才會痛快些。
琳芳咬牙切齒,“姻家怎麼還沒進京?”姻家快些來,最好將琳怡拖下去……不。 要將廣平侯一家全都拖下水,讓廣平侯失了爵位,琳怡被休棄,這樣她才能開懷。
琳芳正想著,外面丫鬟道:“大爺回來了。”
琳芳起身迎了出去。
林正青近來公務繁忙,不過卻顯得十分愉快,視線在琳芳身上打了個旋儿,然後主動說起話來,“看樣子康郡王說不得又能立下大功了。”
琳芳手一顫。 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大爺……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林正青讓琳芳服侍著換好衣服。 坐在羅漢床上喝茶,漂亮的嘴唇一抿。 清亮的茶湯映著林正青黑亮的眼睛,“鄭閣老、翰林院裡都有人幫著郡王爺揣摩皇上的心思,就算是廣平侯一家也有人關切著。”
聽到林正青說三叔父,琳芳格外敏感,“大爺說有誰幫三叔父一家。”
林正青伸手揉揉手腕,在翰林院抄寫了一天的公文稍覺得酸累,“齊重軒很是在意整件事,但凡翰林院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會想方設法去打聽,今兒我又看到他和廣平侯一路說話,彷彿說起康郡王妃,”說著頓了頓,“這也難怪,齊家和廣平侯家的關係一直非比尋常,我記得那時齊家還要和廣平侯聯姻,不過是因科場舞弊案齊重軒被連累這才擱置下來……”林正青彷彿不知曉這裡的緣由,笑著問琳芳,“我也是突然聽說,廣平侯又和康郡王聯姻,同時陳家女,你該知曉來龍去脈吧?”
這又勾起琳芳對整件事的回憶,不知怎麼的眼睛濕潤起來,憤恨中帶著羞憤,就是那以後她被人當做笑柄。
琳芳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說。
大約是看出琳芳心情不佳,林正青道:“明日我和母親說一聲,讓你回娘家和岳母說說話,之前婚房失火受了驚嚇,至今也沒有大好,回去娘家也能散散心。 ”
體貼的話倒讓琳芳眼淚落下來,淚眼朦朧中琳芳抬起頭看了林正青一眼,林正青漂亮的臉上彷彿有一抹的溫雅的笑容。
琳芳冰涼的心裡突然似流進了股暖流。
林正青去書房裡看書,琳芳讓丫鬟張羅回娘家的事。
琳芳身邊的阮媽媽有些遲疑,“太太不是說了,等過些日子小姐再回娘家。”才成親不好頻繁回去。
“大爺要跟太太說。”琳芳提起這個像是鬆了口氣,林大太太每次見她臉上都掛著微笑,每次彷彿都是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倒讓她無力分辯。 她不好逆著林大太太的意思,林正青開口就不一樣了。
阮媽媽笑道:“這樣奴婢就放心了,大爺出面太太定會答應的。”
這樣一來,琳芳心底的憂鬱解開了不少。
琳怡在大廚房指揮廚娘準備明日宴客的糕點。 好些年沒有見姻語秋先生,琳怡就將先生平日里最愛吃的點心都做了一盤。
廚娘們正準備著,橘紅提了一隻食盒進門,抿著嘴唇擺到琳怡跟前。
琳怡詫異地看向橘紅。
橘紅上前低聲道:“郡王妃看看吧,奴婢也沒看清楚。”
琳怡這才將食盒緩緩打開。
裡面是兩隻黑胖的麵食饃饃,仔細一看捏的是兩隻大兔子。 這只食盒是從周十九的書房撤下來的。
橘紅道:“昨晚郡王爺要吃麵條,廚房特地做了……因是桐寧伺候,奴婢也不知曉……還是今天廚娘說,桐寧拿走的食盒沒有退回來,奴婢才去拿了過來。”
本來是空空的食盒卻多了兩隻胖兔子。
橘紅目光閃爍,“要不要奴婢將桐寧叫來問問。”
琳怡搖搖頭,伸手將食盒蓋好,飛快地看一眼橘紅,“先拿下去。”
橘紅頜首,連忙將食盒撤了下去。
恰好這時廚娘做好了糕點,琳怡走過去瞧,一盤撒了層糖霜的桂花芡實糕。
琳怡嚐了一口,甘甜中有股桂花的清香。
琳怡頜首,“就是這樣。”
廚娘這才展開笑容,“奴婢第一次做還怕做的不好,昨天晚上才照郡王妃說的法子試了試。”
廚娘說完又去忙活別的。
琳怡坐下來看手裡的宴席菜單。
廚娘那邊說起話來,“你說奇不奇怪,我昨晚和了一碗的棗糕面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本想著今天早晨試做芡實糕和棗泥糕,結果只能將芡實糕做出來,也不知道一會兒的棗泥糕會不會好吃……”
“是不是被人偷吃了?”
“今天早晨我特意檢查的爐灶,沒有人起火燒水,總不能生著吃吧!”
琳怡就想起食盒裡面兩隻黑胖的兔子。
“昨晚只給郡王爺煮了碗清湯麵,進廚房的也就是桐寧小哥兒。”
“桐寧小哥兒拿它做什麼,我看是你昨晚沒有關好門被貓叼走了。”
廚娘邊揉麵邊數落野貓洩憤。
想起有人在廚房裡做偷偷摸摸的勾當,臨離開廚房,琳怡吩咐廚娘,“多做一盤棗泥糕放進食盒裡。”免得有人盯上了生的棗泥面。
廚娘應下來,眼看著郡王妃走出廚房,“郡王妃沒說棗泥糕是送給誰的啊。”
“憨子,”旁邊廚娘道,“自然是留給郡王爺的。”
第二天姻家人進京,由此組建福建水師的事正式拿到朝堂上來明說,誰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康郡王當場就收穫了十三本參奏奏摺,與康郡王一同被參的還有平日里和康郡王走動密切的武官,一向誰都不得罪的鄭閣老居然也做了奏摺的尾巴,一同被奏三條重罪。
陳允遠緊握著手硬是沒說一個字。
之後姻家為民請命的文書很快送到了聖前御覽。
第一百七十章 爭議
皇上向來不輕易在朝堂上發言,早年是有輔政大臣把持,皇上親政後承認當年自己就是個擺設,後來有主見的仍舊要聽輔政大臣的,也沒有什麼機會抒發己見,再後來終於將輔政大臣踩在腳底下,眾位朝臣突然發現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就算幾位閣老和前朝相比也形同虛設,難以參與皇上的決定,所以才造就了鄭閣老左右逢源官風。
大周朝自太祖皇帝開始就十分勤政,早晨朝臣沒有走進金鑾殿時,皇上已經在南書房潤筆,晚上宮門已經落鎖,皇帝還在養心殿看奏摺,太祖、成祖、高宗、以及本朝皇帝隨便哪一位都能比上從前各朝代的聖君。
於是被前朝壓榨的貧瘠土地終於在本朝治理下欣欣向榮起來。
太祖皇帝起兵征討前朝昏君的時候就說過,戰亂讓百姓受苦,等天下大定之後定不會輕易掀起戰端,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大周建國之後金口玉言果然兌現,現在盤算來大周朝這麼多年以來最讓人難以啟齒的就是福建水師慘敗,雖然後來成國公帶人將倭寇的船擊沉,又讓倭國特使來朝低頭認罪,皇帝卻對這樣的結果不是十分滿意。
朝堂上眾多聲音都一致,倭寇是少數倭人和海盜勾結的結果和倭國關係並不大,現在大周朝如此繁盛,大可不必在意那麼小的倭國大動干戈。 現在最要緊的是對付韃靼、瓦剌和蒙古騎兵。
其實這些諫言都是隱晦的,誰也不敢直接戳皇帝的痛處。
皇帝想要恢復海上貿易,就必須有一支能護衛海洋的水師。
朝臣下朝之後將各種消息帶出來。
陳允遠光是在長房老太太屋裡複述就說了大半個時辰,“文官說武將不得參政,這是太祖皇帝定下來的,現在違逆就是不尊太祖皇帝,”不尊祖制雖然一直是老生常談,可是高宗皇帝認命成國公輔政已成禍害,御史、言官用成國公為例參奏康郡王可謂是有理有據。 可換過來說若是姻家將福建水師的傷疤掀起來,那又是不尊皇帝。
從前大家都不知曉福建水師的事也就罷了,現在放在了明處,一盤好棋反而成了爛棋。
“郡王爺是太急切了些,要是能緩一緩說不得情況會好。”陳允遠站在女婿角度上平心而論,還是太年輕至少也要再磨礪個十年。
所以現在弄出個對錯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讓姻家和康郡王一起獲罪。 長房老太太將佛珠捻的發出清脆的響聲,“董家那邊有沒有動靜?”
陳允遠搖頭。 “這樣反而好了,武將不能參政只是聽命於朝廷,董長茂坐著就聲名大漲。”
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董家人慣會找便宜。二房這幾日都是十分安靜。擺明了是要等著看局勢,坐收漁翁。”
所以這次注定是受累不討好。
琳怡端了點心上來,正好將祖母和父親的話聽了個全。
陳允遠看到女兒,想到一個法子,“不如你勸勸郡王爺,組建福建水師和他關係不大,能置身事外是最好的,不如就用和姻家的關係不好參政……”
週十九是宗室和血統尊貴的周家男人有一個共同點,凡是認定了的事就不肯迴轉。 不過周家男人的手段她也見識過。 不容小覦。
“父親,”琳怡將茶擺在陳允遠面前,“父親何不試試祖母的主意。”說著去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依在羅漢床上看孫女。 琳怡想出的法子不過是藉著她的嘴說出來。 長房老太太清清嗓子。
陳允遠忙束手聽著。
可是越聽他越覺得,“這……可行嗎?我真的要反對組建福建水師?那不是和康郡王政見相悖?”
長房老太太道:“這不正是你的想法。你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不違背你的良心,朝堂上說起來才能擲地有聲。”陳允遠不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恐怕這幾日舉手投足中已經讓人看出來他的想法。
陳允遠為難地看了眼琳怡。 “母親這樣說,兒子自然是願意,可怕郡王爺就沒有人幫襯,如今的形勢本來就對郡王爺不利。”
長房老太太沉吟片刻,“政見不合也不見得就是壞事,皇上讓你去了科道就是看在你為官耿直,你如今在朝堂上一言不發,科道的官員嘴上就算不說。心裡已經記了你一本,再說我們家和姻家的關係無法迴避。你在福寧從姻家那裡也獲益不少,好多政務也是姻家人出謀劃策,現在你政見突然轉變,小心被禦史盯上做文章。”
陳允遠心裡的結倒是被打開了,可是想到女婿幫襯自己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上。 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父親,”琳怡小聲問道,“郡王爺這段時日有沒有找父親商量對策?”
這倒沒有。
琳怡有些意味深長,“那就是郡王爺知曉和父親政見不一,父親不用太擔心這個。”政見不合還要隨聲附和,往往會弄巧成拙。
陳允遠覺得長房老太太和琳怡說的也有些道理,表情仍有些複雜,一個女婿半個兒啊,何況他這個女婿深得他心,看著女婿受彈劾他心裡都不是滋味,更別提和女婿對著乾了。
話到這裡,白媽媽在外面稟告,“去接姻先生的馬車進胡同了。”
琳怡聽得這話忙迎了出去。
和姻語秋先生一別其實有很長時間了,至少在琳怡心裡是這樣覺得,前世她從福寧進京的情形還在她腦海裡,姻先生囑咐她京里人事複雜讓她多加小心,可是她卻沒想到進京之後會是這樣的形勢,這次見到先生,真真應了一句話。
恍如隔世。
其實就是隔了一世。
姻語秋先生穿著淡青色素花褙子,摘下頭上的幕離,秀雅的眉眼沒變,神情也依舊淡然,目光落在琳怡臉上時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讓琳怡心裡一暖覺得萬分的親切。
琳怡上前給姻語秋行禮,姻語秋將琳怡拉起來行了個宗室全禮,禮數過後,琳怡親暱地靠過來,“之前我和先生來信件往來,沒想這麼快就見面了。”
姻語秋看向琳怡明亮的眼睛,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時時賴著她說話的小徒弟,如今是落落大方、亮麗深厚的康郡王妃。
小蕭氏安排好內宅也匆匆忙忙到垂花門。
小蕭氏不會應付,一貫的說實話,“先生真是一點沒變。”
姻語秋微微一笑,“聽郡王妃說夫人生了位小姐。”說著讓丫鬟將賀禮送上,鑲貝雕花的包錦盒子裡是一枚漂亮的印章。
小蕭氏看了眉開眼笑,“能得了先生親手刻的印章,真是我們八姐兒的福氣。”她生的八姐兒確實有福生長在京城,不用像衡哥、琳怡跟著他們在外奔波,小蕭氏只要想到這裡就十分知足,心裡越發想要對衡哥、琳怡多好些。
琳怡和小蕭氏將姻語秋先生迎進念慈堂,姻語秋給陳家長房老太太行禮,長房老太太起身將姻語秋先生讓到旁邊的座位坐下。
姻語秋說起話來遮不住身上的靈秀,琳怡在旁邊笑著對談,長房老太太也能說上兩句,唯有小蕭氏只能笑臉相迎。
姻語秋先生講福建的事,長房老太太漸漸喜歡上這個有名的才女,“先生準備在哪裡落腳?我們府裡的西園子剛剛修好,先生住下定是清淨,只是怕我們那些粗拙的佈置不能入先生的眼。”
姻語秋笑道:“老太太客氣了,只是家兄已經安排了住所,老太太若是不怕叨擾我常來常往也就是了。”
姻家在京里的朋友收拾了三進院,姻家兄妹在那裡落腳。
長房老太太知曉姻家是怕連累旁人才要獨住,“只是六丫頭嫁了人,否則定要留下先生。”
說到嫁人,姻語秋看了眼琳怡,琳怡微微一笑。
姻語秋道:“說來也是奇怪,家兄和康郡王交好已非一日兩日,康郡王去福寧時便在我家做客,那時琳怡也每日來我屋裡……得知康郡王娶了琳怡,我和哥哥都覺得緣分使然。”
原來在別人眼裡,她和周十九也是緣分。
大家說了會兒話,琳怡和姻語秋去望秋閣裡坐下,琳怡將在京里買來的醫書遞給姻語秋先生看,“雖然不是什麼知名的書,也是先生藏書閣裡沒有的。”
姻語秋笑著收下。
屋子裡沒有旁人,琳怡試著問起請命書的事。
姻語秋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從前朝廷幾次要哥哥為官哥哥都婉拒了,這次哥哥卻這樣上京,不論這件事有個什麼結果,想要全身而退都沒那麼容易。”更何況哥哥天生倔強,讓他讓步更是難上加難。 雖知這趟難走,福建百姓信任姻家,姻家也是沒有第二條路。
姻語秋說完看向琳怡,“康郡王有沒有想好對策?”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26 09:44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一章 風聲
男人對政事就像女人對肚子裡的孩子一樣。 寧可丟掉性不能讓志向受委屈。 姻家想山高水遠最終還不是要捲進來。
所以說······這些不能用風險來衡量,否則也不會有人狂呼,武官死戰,文官死諫。
琳怡和姻語秋提起這個,只能相視而笑。
“我有件事要請先生幫忙。”琳怡也不跟姻語秋客氣,將手裡的藥囊交給姻語秋。
姻語秋將香囊撿起來聞一聞,“是要做治婦人病的藥貼?”
琳怡頜首,是她學藝不精,邊看書溫習才能將藥配好,“先生看行不行?”
這幾位藥雖然是婦人病常用的,可是和在一起用量能下的準也是不易,姻語秋思量了片刻,“什麼時候用?”
琳怡笑著,“過兩日,所以說時間緊,我已經做了好幾天。”
姻語秋看著琳怡,“京城裡有不少金科聖手,怎麼不請他們幫忙?”
琳怡道:“卻是先生的獨門方子,旁人就算說了也終究做不好。”
是想要她親自做吧,這樣用了的人才會想要見她,姻語秋將藥包放在桌子上,“藥量還是不夠。外敷的藥終究要多些才能見效。”
琳怡笑道:“一切聽先生的,等先生做的時候我將御醫請來。”
姻語秋舒口氣笑著看琳怡,“既然你已經準備好了,就照你的意思做好。”
事不宜遲,琳怡吩咐橘紅·“去讓門房準備車,我和先生要回去康郡王府。”
橘紅低聲應了。
小蕭氏將琳怡和姻語秋送上車,這才回去府裡。
眼看著馬車走出胡同,陳家二房來打探的婆子回去二老太太董氏院子裡,向董媽媽稟告。
二太太田氏和琳芳正在二老太太那裡說話。
董媽媽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康郡王妃帶著姻語秋先生去康郡王府了。”
琳芳聽得這話,眼睛突然亮起來。
這麼說琳怡是決定要支持姻家了,否則怎麼敢在這個節骨眼和姻家走的這般近。
真是好機會。
二太太田氏道:“御史、言官一直在鼓動三叔上奏摺。”
那是自然身為科道哪裡能不上奏本,這樣一來就算旁人不說話·到了三叔父那裡也要擺明立場,琳芳道:“就算不上奏摺,皇上也會問起吧?”關鍵時刻哪有不問科道的道理,三叔父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現在定是如坐針氈。
琳芳話音剛落,沉香打簾道:“二老爺回來了。”
陳允周大搖大擺地進了屋,向二老太太董氏行了禮然後坐在一旁,丫鬟忙端了茶上來。
屋子裡一時之間充滿了酒氣。
二老太太董氏皺了皺眉頭,“怎麼大白日的就去喝酒?”說著看向沙漏,“現在還沒到下衙的時候。”
陳允週不以為然地一笑·“母親不知曉,現下朝廷都熱議福建的事,文官吵的不可開交,奏摺都對準了主戰的武官,我們這些不參與政事的正好無事可做,每日除了出去喝酒吃飯就找不到差事。這還要謝舅舅,沒有舅舅的指點,我還看不清眼下的形勢,舅舅說的對,少做少錯·只要有太祖武將不參政的祖制在,我們剛好藉著遮風擋雨。”
二太太董氏看著得意洋洋的兒子,“那你也要收斂些。”
陳允周笑嘻嘻地哄母親·“平日里都怕那些御史捉住把柄,現在好不容易得了機會不過是放鬆兩日,母親安心吧,我也只是吃吃酒席,別的是一概不碰的。”說著話還用眼梢去瞄田氏。
田氏假作沒有看到。
陳允週嬉笑的表情更甚,顯然是喝多了。
二老太太董氏吩咐董媽媽,“去給二爺準備一碗醒酒湯。”
陳允週卻搖手,“母親別那麼麻煩·我又沒有醉·”說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要我說·三弟那個廣平侯坐的也不穩,還不如讓給我了·若是再在三弟手裡被奪爵,我們陳家的臉面還往哪裡放?同是陳家的子孫……怎麼輪也輪不到他頭上,我不甘心…···我也不服氣· ·····”
二太太田氏和琳芳上前去攙扶陳允週。
陳允週掙扎了幾下又煞有其事地問二老太太董氏,“母親,我說的對是不對?人······就要認命,他哪裡就是富貴命。”說著話聲音漸
二老太太董氏抬高了聲音,“好了,快去房裡歇著,別在這胡言亂語。”
田氏好說歹說終於勸著陳允週回去睡覺。
陳允週臨走時還不忘了說一句,“這幾日我閒在,想和母親多說說話呢,你們這是做什麼。”
陳允週一家走出和合堂,董媽媽倒了杯茶勸慰二老太太董氏,忙上前道:“也不怪二老爺,自從上次聽說三老爺襲了廣平侯,二老爺這口氣一直都沒發放出來呢。這次藉著酒勁說說也好,免得真的上了心落下病。”
二老太太董氏嘆口氣問董媽媽,“廣平侯府那邊怎麼樣?”
董媽媽道:“勉強撐著,即便是宴請姻語秋先生也是強打精神,康郡王和郡王妃確然是不怎麼說話了,三太太還勸郡王妃呢,朝政和內宅不一樣讓郡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看來這是真的了。
董媽媽笑,“老太太放心,宗室營裡不是早就傳出消息了?必定錯不了。”
二老太太董氏起身讓董媽媽扶著進內室裡歇著。 消息真不真都無所謂,陳允遠就算不參奏女婿,也擋不住大周朝那麼多科道官員。
安頓好陳允週,田氏和琳芳坐去內室說話。
田氏趁著屋裡沒人低聲問琳芳,“姑爺現在待你如何?”
琳芳紅著臉點點頭·“好多了,也……也不曾提起從前的事……”
想到女婿人前禮數周到,溫文爾雅的模樣,再比照琳芳說起的情形,心裡雖然知曉能讓眼下情形好轉不容易,可還要安慰女兒,“這樣就好,慢慢來,人心換人心·總有一天會和你好好過日子。”
她畢竟是林正青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不犯錯又能生下子嗣位置也就穩固了。 母親這個意思她哪有不知曉的道理。
琳芳點頭,“我都聽母親的。”
如今被林家攥住把柄,就只好委曲求全。
“大爺還和我提起了政事。”琳芳將林正青的話說了一遍。
琳芳本意是給自己和母親寬心,卻讓田氏聽出玄機來。
想到齊家和廣平侯的關係……田氏目光閃爍,“沒做成親家,關係還能這樣好也是難得。”
琳芳恨恨地道:“不知道琳怡哪來的好福氣,竟然都這樣幫著她。”一個個都與琳怡要好,就連國姓爺家的小姐成親的時候也要請她去送,無論去哪裡宴席總要聽到她的消息·從幾何時旁人介紹她時要加一句,康郡王妃的族姐。
田氏慈愛地整理琳芳的耳飾,“你要向你三姐學學,先在哄住婆婆、夫君,再生個兒子穩住腳,以後的日子還長著,誰比誰強還不一定。”
生活就是這樣要慢慢磨。
屋子裡陳允週的鼾聲大作,田氏拉著女兒去書房裡,“明日我還要去國姓爺家,國姓爺要做壽·我答應了周大太太送手抄的佛經。”
琳芳心疼地道:“母親太辛苦了。”
田氏端莊地一笑,“做善事算不上辛苦,那是給你們兄妹幾個積福。”
康郡王之前還春風得意人人爭著相邀做客·一轉眼又被陷進福建的局勢裡。
週瑯一大早回到娘家,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到母親勸說,“你祖父和康郡王交好,你又和郡王妃關係不尋常,外面的人已經盯著我們兩家……你啊,就算想要幫忙也不要做的太明顯些,小心被人說閒話,特別是姑爺才去翰林院·不好就站明立場。”
週瑯聽得這話蹊蹺·“母親怎麼這樣說。”
周大太太手裡握著大紅刻絲鳳尾褙子正往上面縫盤扣,週瑯拿了只蔥綠色十樣錦大迎枕塞在周大太太腰上靠著。
周大太太仔細地將手裡的針線做完·伸手將女兒拉著坐在羅漢床上,“你這孩子從來不聽我的·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兒,姑爺和你祖父不一樣,你祖父再不濟也是年紀大了,就算說錯做錯皇上也要給幾分薄面,姑爺才步入仕途,事事都要小心。”說著將褙子展開讓丫鬟給周瑯試穿。
是母親聽說了什麼?
週瑯垂頭微微一笑,“母親放心吧,我都知曉。再說,以康郡王妃的聰明,就算夾在娘家和康郡王中間也有法子周旋,母親也別聽外面人亂說。您瞧著康郡王和郡王妃定能化險為夷。”
周大太太看著女兒飛揚的眉眼微微笑了,“你這孩子,倒是和康郡王妃這麼好。”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週瑯抿著嘴唇,“誰叫母親沒有給我生下這樣一個伶俐聰明的妹妹。”
周大太太聽得這話失笑,“周家姐妹倒是不少,沒見你這樣喜歡誰
她是第一次見到陳六小姐就喜歡上了,越相處越覺得好,不但脾性相投,而且她欣賞陳六小姐玲瓏剔透的心思。
這次得知姻家進京,她寫信給琳怡,琳怡回信言語輕鬆,她就知道這裡面不一定有多大的事。
周大太太道:“我也是擔心你,朝廷上的事哪有那麼簡單。”
週瑯忍不住失笑,“母親看看祖父,穩穩地坐在家裡,多少人上門請他出面,他不是都沒有動作,剛才我去看到祖父還閒情逸致地下棋呢。就算是情勢緊張,可還沒有到火燒眉毛的時候。”
周大太太故意板著臉,“年輕人真是不懂的天高地厚,你祖父前些日子也是睡不安寢。”
素來知曉母親性情的周瑯,從周大太太臉上已經看出些端倪,“是不是有誰在母親面前說了什麼?”
“也沒有,”周大太太微微一笑,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手藝,穿在周瑯身上正合適,“昨兒陳二太太來送佛經,我們閒聊說起來。陳二太太說起康郡王妃,又說你仁善。
陳家和齊家本就走動勤,現在有了你更是親近了不少。 ”她不是聽不懂玄機的人,田氏話裡話外都是在說瑯照應康郡王妃。
周大太太道:“我就想,定是你和姑爺在幫襯康郡王和陳家,今兒你正好回來,才要提醒你。”
陳二太太田氏的善名遠揚,不過週瑯卻越來越對這個善心的菩薩不以為然,若是果真善心,卻不見她勸說全家對名利之事適可而止,反倒是田氏平日里出入的都是達官顯貴的內宅,這樣的話和那些三姑六婆有什麼區別,“母親別聽陳二太太的,如果母親想要聽佛偈,何不尋德高望重的師太,至少她們遠離紅塵俗世,心境更純淨些。”
周大太太含笑,“陳二太太也沒說什麼壞話,有些話未必全都不能聽。”
還不是一樣,聰明人怎麼都能達到她的目的。
週瑯低聲道:“母親放心吧,二爺不過是個從六品修撰,就算想要幫忙也是有這個心沒那個力。”齊重軒沒有在她面前說起要幫忙,現在這個情形能打聽出消息的也就是祖父。 齊重軒雖然身在翰林院,可畢竟是品軼低,想要盡份微薄之力也是千難萬難弄不好反而壞事,最好的做法就是靜等消息,除非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失了分寸,才會不管不顧地去幫忙,齊重軒平日不愛說話,卻是個持重的人,怎麼也不會這樣。
周大太太點點頭,“這就好,無論什麼時候,你心裡也要有個數。”
在娘家吃了頓飯,週瑯坐車回到齊家。
進了門就聽丫鬟道:“三姑奶奶回來了。二爺下衙了,剛還讓門房準備馬,一會兒去接二奶奶,沒想到二奶奶這麼早。”
週瑯和悅一笑,早晨走的時候齊重軒沒有說要去娘家接她,於是她就早回來了一會兒。
週瑯換了衣服,拿著從娘家帶來的糕點去書房,走到房門外就聽到齊三小姐說話聲。
第一百七十二章 騙你
屋子裡是輕聲的交談,陽光投下來落在地上是斑駁的樹影,已經快要落山的太陽,讓人覺得有幾分的蕭索。
周琅嬛想要上前去推門,卻仿佛腳被黏在了地上,邁不得一步。
齊三小姐道:「哥哥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有人利用廣平侯拉近和皇后娘娘的關係?」
「哥哥說的那個人是誰?」
誰在利用廣平侯因皇后娘娘母家被奪爵的舊事。
齊重軒看著眼前的茶杯,一時沉默,他不該在這件事上想太多,只是每當林正青說起,他的腦子裡總是難免想到陳家。陳家複爵看起來是皇上嘉獎陳允遠大人為官耿直又在成國公案子上立下大功,其實是有人從中操縱利用了廣平侯因福建水師獲罪之事……
齊重軒不說話,齊三小姐接著道:「明日就是皇后娘娘千秋,若是有消息也就是這兩日。」
天空開始慢慢陰下來,周琅嬛幾乎能問道空氣裡的潮濕味道。周琅嬛後退了一步,齊重軒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說起這些話。
這段時日就算翻來覆去在床上睡不著覺,齊重軒也沒有向她提起過,她屢次提起她和康郡王妃的關係,齊重軒也只是隨聲應喝,並不多說,看起來是他沉默寡言,其實細想想像是有心事。
情願在這裡和齊三小姐商量,卻在她面前閉口不提半個字。她們之間相敬如賓,卻仿佛有一層隔閡在裡面,她也說不清楚。
眼前的人是好的,做事無可挑剔,人前也會維護她,對她的要求少之甚少,可是除去這些表面上的,想知曉他到底在想什麼又難上加難。
有時看到他在大獄裡留下的傷疤,問起來他不以為然。仿佛那件事已經是過眼雲煙。若是外面人大約不清楚,她在他身邊卻能感覺到那沉默中的抗拒。為人夫的抗拒,為人子的無奈,周琅嬛抿起嘴唇,本已經將母親說的話拋諸腦後,可這時候鬼使神差地全都想起來。
齊家和陳家曾想要結親,這是她在嫁過來之前就知曉的。多少人家的婚事都是幾經波折,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和齊重軒和陳六小姐沒什麼相干,於是她也不甚在意。當時她還覺得也挺好的,至少齊家和陳家彎彎繞繞沾著親,她和陳六小姐要好。齊家小姐也和陳六小姐要好,這樣一來大家更好相處。
周琅嬛想了想轉身重新走回了長廊。
桂兒忙跟過去,一直走出了月亮門,桂兒才道:「二奶奶怎麼不進去?」
周琅嬛道:「讓二爺和三姑奶奶說會兒話,我們先去給太太請安。」
桂兒這才明白過來,笑著道:「二奶奶真是為二爺想的周到。」
周琅嬛不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
大周朝只有在皇帝千秋時才會免了早朝,皇后娘娘千秋朝會雖然依舊,卻為了向皇后娘娘朝賀。比平日早了半個時辰,禮部前兩日已經發了邸報,寫明朝賀禮儀安排,內命婦、外命婦起的比平時早許多,要趕在吉時前入宮。這樣一來,整個京城似是徹夜無眠。
琳怡洗了澡換上衣服,天還沒有亮。
今年皇后娘娘做壽比往年熱鬧些。宴請的女眷也多了,宗室營裡每家都請了人。上到親王下到閒散宗室只要原是近支都接到了宮牌。
周大太太甄氏趕在這時候病癒,正巧能進宮,周老夫人特意將甄氏叫來交代,讓她進宮之後禮儀妥帖。
甄氏半開玩笑地道:「禮儀上不會差,萬一有別的事我聽郡王妃的就是。」
琳怡就有些為難,「好些事我還要找大嫂商量……」
宗室營早早就有馬車駛出,然後是一輛接著一輛連成串十分有氣勢。百姓紛紛到街頭看熱鬧,京中商鋪全都掛紅,城頭也掛上了紅綢,京裡如同過年般喜氣洋洋。
馬車停下來,眾位夫人下車,宮裡女官、內侍上前侍候、引路。大家換了小轎,在內宮門處下轎走到景仁宮。
周大太太甄氏已經先到,琳怡進門時看到甄氏正和宗親女眷笑談,一掃幾日前灰頭土臉的模樣,只是臉上的脂粉依舊厚重,胭脂也用了不少,顯得臉色異常的紅潤。
周元景要納妾的事鬧到現在,甄氏被氣得不輕,不過甄氏是就算後院失火也要戲臺高築的人,轉眼之間就打起了全部精神。
琳怡走進側殿,只覺得滿屋子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康郡王妃,仿佛比前段日子瘦了些。」
「就是,衣服眼見都寬大了不少。」
「聽說是……」
零零碎碎的聲音入耳。
若不是在宮裡,只怕早有人明著上前打探消息。
不過現在就算不圍著她明說,大家也找到了合適的人打聽。
周大太太甄氏身邊的人格外多,坐在旁邊不參與說話的女眷也是豎著耳朵靜靜地聽著。
宮人們忙的腳不沾地,坐下來的女眷緩緩說著閒話。
琳怡拿起茶來喝,只等到吉時到了,禮部官員到場,皇后娘娘石青色織金緞壽山紋,平水江牙吉服讓三王妃、五王妃陪著出來。
等到皇后娘娘落座,三王妃、五王妃和眾位女眷下跪朝謁,繁複的禮制下來,琳怡不知曉跪拜了多少次,禮部官員喊,「禮成。」皇后娘娘才笑著開口,「為了哀家的生辰,辛苦你們了。」
內命婦們忙做惶恐,還是五王妃會說話,「娘娘千秋,普天同慶,托娘娘的福,臣妾們才能沾上喜氣。」
皇后娘娘笑著道:「你們有心了。」
眾人立即又行禮。
恭賀結束,皇后娘娘去換行服,內命婦們在偏殿等候皇后娘娘傳見。
女官們陸續端來糕點,離正式開宴還有些時候,眾人正好聚在一起說話。
這兩日康郡王府家宅不寧的事早已經傳遍了宗室營。
現在大家互相議論考證無非是想要得個更準確的結果。
周大太太甄氏憐憫地看了一眼琳怡就與身邊的夫人道:「也真是難為了她。」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該這樣使性子。
周老夫人這個嬸娘好些事不好開口。
「大嫂在說什麼?」清脆的聲音響起來,甄氏看到笑著走過來的琳怡。
甄氏看看身邊的憫郡王妃笑道,「閒話些家常。」
「大嫂該不是在說我吧?」琳怡目光閃爍似是在開玩笑,看向旁邊的憫郡王妃。「大嫂時常幫我說話,倒讓我在各位嫂嫂們面前不好意思了。」
宗室都是一家人,琳怡這兩句話,讓憫郡王妃笑著將琳怡拉過來坐下,「看這話說的,怪不得讓人疼。」
琳怡親切地看向周大太太甄氏。
獻郡王妃笑容滿面去看周大太太甄氏,「那是自然,畢竟關係近著。差上一層是一層。康郡王還不就像親兄弟,她不幫襯誰幫襯?」
之前甄氏的話獻郡王妃也聽到些,現在說起這個讓甄氏笑容有些僵硬。
甄氏看著陳琳怡笑容滿面的模樣,晶亮亮的眼睛。笑容由內而外沒有一分勉強,「獻郡王妃說的是。」
琳怡沒嫁過來的時候就聽說嬸娘一家對周十九如何親厚,現在身在其中,總被她們這樣糊弄早就已經不順心了,這時候不讓甄氏自食其果也太便宜了她,「只要家裡有個風吹草動,外面就閒話四起,」從來都是看嬸娘一家委屈,今兒她也委屈一回。「朝堂上的事我們在內宅裡也不懂,怎麼這把火就燒在我身上。」
眾人一瞬間緘口。
琳怡抬起頭看甄氏,「大嫂經常來郡王府,幾時見家中不和睦過?」真正不和睦的是周元景和甄氏。
甄氏抬起頭對上琳怡的眼睛,琳怡目光閃爍。
仿佛是和她親厚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和質問她沒有區別,只是這樣的質問讓人無法反駁。
陳氏是聽到了她們剛才的交談。現在故弄玄虛。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真的將整件事擺上來細究,周大太太甄氏回過神來,周圍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了她身上。
還好有宮女進來請宗親女眷們面見。甄氏才算舒了口氣。
琳怡仿佛知曉甄氏說不出話來一般,很體貼地走開去和獻郡王妃說話。
憫郡王妃素來喜歡看戲,卻不願意就這樣被捲進去,看到五王妃從內殿裡出來,就迎了上去。
甄氏握著帕子一時覺得帕子上精美的刺繡十分扎手。想到這裡。甄氏仰起頭心中冷笑,如今陳家和康郡王的關係還用得著她說,就算再狡辯有又什麼用,早晚還是要讓人知曉實情。
甄氏想到這裡,只聽皇后娘娘宮裡的女官進來道:「皇后娘娘傳見康郡王妃。」
殿裡的聲音頓時有小了些。
繞過許多宗室先要見年紀最小的康郡王妃。
眾人的表情從驚訝到了然不過是片刻的時間。
朝局動盪本就和皇后娘娘的母家有關,會在這時候見康郡王妃也不足為奇。
琳怡起身跟著女官進去正殿。
東閣裡傳來女眷說話的聲音。
不是單獨召見她。
琳怡反而放下心來。
女官掀起瓔珞寶石簾子。琳怡微頜首走了進去,抬起頭只見皇后娘娘坐在紫檀海棠形高背坐榻上正神采奕奕地握著蓋碗聽三王妃說笑,旁邊還有惠親王妃、端郡王妃和鐘郡王妃。
琳怡上前行了禮。
皇后娘娘柔聲道:「快起身吧。」
旁邊的女官忙搬來座位,琳怡恭敬地坐下去。
皇后娘娘端詳了琳怡一會兒,嘴角露出笑意。
外面有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官打簾,琳怡就瞧見了周大太太甄氏。
剛才皇后娘娘沒有讓女官將她和周大太太一起叫進來。
端郡王妃和周元覺的夫人是妯娌,皇后娘娘就一起召見了她們兩個。
雖然只是細微的變化……卻十分不同。
屋子裡的幾位宗室女眷表情多多少少有些變化。
甄氏笑著給皇后娘娘祝壽,又向在場的眾人也行了禮這才坐下。
皇后娘娘笑道,「剛才還說到康郡王妃,康郡王妃師承姻語秋先生?」
甄氏聽得這話心裡一陣狂跳,幾乎屏住呼吸,宗室婦會難做那是有了差錯就會直接傳到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耳朵裡,為了政事家宅不合逼著康郡王改政見,這樣可是有失婦德。只要皇后娘娘訓斥,接下來娘就能明著教康郡王妃中饋。
琳怡道:「在福寧的時候妾身跟著姻語秋先生學了幾年。」
皇后娘娘將手裡的茶碗放下,看了惠親王妃一樣,「那就怪不得了,要說金科聖手誰也及不上姻語秋先生,康郡王妃學到了不少。」
沒有順著姻家的事提政局,甄氏有些覺得奇怪,只能耐心地聽下去。
惠親王妃笑道:「可不是。姻語秋先生的名聲大周朝哪個不知曉,只是姻家搬去福寧,我們是想求方子也求不來。」
惠親王妃雖然不知曉這裡面有什麼因由,卻會察言觀色。
「妾身也不識得什麼醫理。在福甯也是幫著先生分分藥。」
皇后娘娘頜首,「吃了太醫院那麼多劑藥,及不上康郡王妃送上來的外敷膏藥,不過才用了一日就覺得身上舒坦了不少,你做的玉鞋也剛好合穿,將藥粉放在裡面虧你能想到。」
被這樣誇獎,琳怡臉皮還是不夠厚,「妾身也就會這些,上次從皇后娘娘宮裡出來就想到姻先生有這張方子。卻也不能確定,寫信回去福寧有恐誤了時日,還好當時姻先生用的時候,妾身在旁邊聞著藥香,就將相似的藥拿來試,藥要磨成粉和在一起才能知道對是不對。」
甄氏聽得這裡一怔,陳氏這段時日真的是在屋子裡做藥。而且是要呈給皇后娘娘用的。
琳怡說著想笑,「郡王爺尤其聞不得這個藥味兒,進了屋就不停打噴嚏,連眼淚都下來,皇后娘娘是沒見那個模樣……郡王爺還不准妾身說,說什麼刀槍堆裡出來的武人,還能怕這些草藥。」
電石火光般在甄氏腦子裡一閃。
康郡王搬去書房是這個原因?
琳怡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皇后娘娘也露出笑容。「別小看這些草藥,能救人也能害人,誰說及不上刀槍。」
琳怡道:「妾身覺得也是這個道理。姻語秋先生就說,一樣的藥,用法不同也不得治病。妾身這藥也是等姻語秋先生來京之後重新調好,讓太醫院的畢大人瞧過才敢給娘娘呈上來用的。」
在太醫院院使眼皮底下行事著實不容易。好歹最近大家注意的都是政局。
「本宮用得甚好,」說著緩緩一笑,「只是委屈了康郡王爺。」
提起這個,琳怡拿起帕子擦眼角,辣辣的藥粉頓時揉進眼睛裡,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未免失儀琳怡低下頭不停地吞咽。
惠親王妃目光一閃笑著和皇后娘娘說話,「妾身瞧著娘娘的玉鞋很是漂亮,只是不敢開口問,都說康郡王妃手巧,原來是康郡王妃做的。」
琳怡趁機用帕子另一頭將眼淚擦掉,只是再抬起頭眼睛仍舊是紅紅的。
皇后娘娘看向旁邊的沙漏,「時辰不早了,宴席也快開了,」說著看向琳怡,「康郡王妃扶著本宮去更衣,你們跪安吧!」
惠親王妃帶著眾位宗室女眷起身行禮。
琳怡走上前跟著皇后娘娘進了內室。
惠親王妃幾個還沒有出大殿只聽到皇后娘娘親切地詢問,「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委屈哀家替你做主。」
然後是康郡王妃小聲道:「沒有什麼,妾身只是眼睛酸了……」
皇后娘娘道:「有什麼話是本宮不能聽的?」
東側室的門關上,裡面的聲音不復見。
甄氏看向惠親王妃想要開口詢問,惠親王妃表面上神情自若,慧深莫測的目光一閃而逝,抬腳先走一步。
……
按理說皇后娘娘千秋,早朝該很快就散了,只是提到福建之事,文官的奏本就如同潮水般一下子湧了進來。
往常朝堂上死氣沉沉,最近卻一改往日生機。
文官上奏壓制武將兵權,以此能保天下太平,字字珠璣的背後直指福建主戰派。
皇帝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抬起頭來,看下去。
花白鬍子的老臣神情激昂,太祖時期定下的祖制閉著眼睛也能說個清楚。皇帝斂目,武將還沒有開口,文官先以言語封堵。
文官齊心,武將就各有盤算。
皇帝的目光落在廣平侯身上,「廣平侯,你祖上武將出身,如今身為科道,朕想聽聽你有什麼見解。」
眾朝官的眼睛立即看了過來。
陳允遠上前一步,內袍已經被汗濕透了。在周圍鄙夷的目光下,陳允遠倒慢慢挺直了脊背,開口道:「臣以為眾位大人所奏之事有失公允。」
聽得這話,老臣們將袖子一下子甩了出來,「陳大人身在科道兩衙門,一言不發、一折不上,便是公允。」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8:58 PM
第一百七十三章 驚心
陳允遠還沒說話,常在朝堂上如同打瞌睡老神在在的張學士突然睜開眼睛,向旁邊跨了兩步道:“臣要參都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廣平侯,徇私枉法之罪。
陳允遠驚訝地看向張學士。
滿朝文武俱都嚇了一跳,皇帝也放下筆抬起頭來。
張學士道:“廣平侯是因為官耿直才任科道,可自上任以來可曾有過什麼利國利民之見解?倒是讓科道兩衙門官員無所適從,以至於參奏的折子遲遲不能遞到御前,臣……老了,”說著嘴邊純白的鬍子一翹,“臣已沒有遠見,為怕誤了君上,臣大多時候不輕易說話。可是這次臣不得不開口,不能看著奸佞誤國。”
陳允遠在袖子裡的手抖起來。
“廣平侯非兩榜出身,在福寧三年考滿也無過人之處,不過是因成國公立下功勞皇上體恤他在大里受盡屈辱才准他入科道,廣平侯卻不肯體會皇上良苦用心......真是讓人心寒……科道兩衙門是朝廷之耳目,廣平侯想要蒙蔽皇上為己謀私,臣就算豁出一條老命,也不能眼見著他肆意妄為。”
皇帝聽得這話皺起眉頭,嗓子一癢咳嗽兩聲,旁邊的內侍忙上前侍候,皇帝搖搖手,接著聽張學士參奏。
張學士哆哆嗦嗦地從袖子裡拿出奏本,躬身呈了上去。
要知道張學士已經很多年不曾寫奏本。 就連傳遞奏本的內侍都覺得這本奏摺十分地沉重。
在場的文臣都露出欣然的表情。 多少人去請張學士出面,張學士都再三推諉,也不知道是誰最後說服了張學士。
張學士在皇上親政之初經常出入養心殿,為皇上所信任,皇上也願意聽他的見解,這些年雖然天子近臣如走馬觀花般不停地換,可是張學士還立在朝堂之上,張學士請辭幾次要歸家養老,皇上都不肯應允.可見在皇上心裡張學士的分量。
張學士開口說了話,文臣都沒有了後顧之憂,不停地站出來支持張學士。
陳允遠立在朝堂上幾乎成了眾人攻擊的目標。
“臣以為張學士年老,不能辨別是非。”
清亮的聲音響起來.陳允遠轉過身看到石青色的蟒袍,康郡王從容淡然地站在大殿中央。
本來攻擊陳允遠的文臣立即被康郡王刺到。
“年少輕狂......”云云的話在大殿裡響起來。
朝堂上幾乎亂作一團。
“住口。”一聲厲喝,朝臣們嚇了一跳抬起頭看皇帝。
皇帝表情仍舊深沉。
朝臣們這才發現,剛才那聲音來自廣平侯。
“臣有本。”陳允遠額頭上滿是細細的汗珠,竭力穩住身形,長出一口氣,躬身下去。
皇帝面無表情.漠然道:“准奏。”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成國公禍國之時就不見眾位大人這般言辭激昂。如今是因倭寇之禍,康郡王和幾位武官主戰,姻家遠從福寧為百姓請命,皇上讓我們議是主戰還是重防禦,並不是讓我們參奏誰對誰錯,眾位大人若是不贊成主戰大可上奏摺言利弊,而不是將矛頭指向康郡王和眾位主戰的武官。科道兩衙門是朝廷耳目之司卻不是牆頭草′要辨認朝廷那邊風大應和那邊。臣議福建水師之奏本已經呈給皇上,接下來就是等皇上權衡利弊,早日做出決斷.”說著微微一頓,“再者不論是戰是防都是為了大周朝江山穩固,眾位大臣何談奸佞。真正的奸佞是阻塞視聽,歪曲事實,想方設法排除異己。”
同是主戰的武將郭威看向康郡王,康郡王那雙黑亮的眼睛,彷彿讓他整個人都明亮起來,表情那般悠遠,目光清澈如水。
在朝堂上敢面對成國公的人,難道只是性子耿直而已?
若是這樣.名臣也太容易做了。
這般話過後,仍舊有文官小聲唾棄,“強詞奪理。
皇帝從右手邊拿起一本奏摺遞給旁邊的內侍,“這是廣平侯陳允遠的折子。”說完伸手指向張學士,“給張學士瞧瞧,看看廣平侯是否是奸佞之臣。”
內侍將折子捧下去.張學士的手指微抖。 內侍立在一旁等到張學士將奏摺打開來看。
是反對組建水師攻打倭國的奏摺。
張學士的手更加抖了。
內侍等到張學士將折子看罷,這才伸出手去,將折子重新送回御案皇帝緩緩道:“朕記得張學士有過目不忘的才能,朕年少時常要依靠張學士才能親閱所有奏摺,張學士輔政之功,朕一直記在心上。”
張學士顫抖地拜下去,“老臣不敢。”
皇帝道:“若是當年,誰責怪張學士一句,朕心裡都不舒坦,”說著用旁邊的巾子擦擦手上的硃砂,“這麼多年,就算張學士請辭回鄉,朕依然是不准,只因為卿在朝堂上一站,朕就會想及朕年少時的誓言,定要向太祖皇帝一樣,就算做不成千古聖君,至少也該做個明君。”
“張學士可曾記得朕的話?”
張學士花白的頭髮顫抖,“臣不敢相忘。”
皇帝長長地嘆口氣,“朕不是沒有為難的時候,張學士不說話,朕也不相問,因為朕知曉張學士年紀大了,不能太過操勞,”說著站起身慢慢地走下台階,“今兒不同,文武百官都爭論福建之事,”說著走到張學士跟前,沉吟了片刻彎下腰親手將張學士扶起來。
張學士看著明晃晃的龍袍,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半晌才哽咽道:“臣萬死......”
皇帝搖搖頭,“在朕心裡,張學士仍舊是難得的賢臣,現在朕請張學士將剛剛看過那本廣平侯的奏摺說給眾位朝工聽。”
張學士牙齒一軟磕了兩下。
皇帝不再說旁語,轉過身徑直走下大殿去。
旁邊的內侍緊跟了下去。
是下朝還是在原地等候,朝臣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
混亂了一陣,大殿上響起張學士背讀奏摺的聲音。
前朝的動靜慢慢傳去景仁宮。
皇后娘娘正和德妃、惠妃、淑妃及宗室女眷們說話,正殿裡坐滿了等到女官的腳步輕輕地走進正殿,幾乎所有的聲音都止住了。
女官輕聲稟告,“皇上沒有傳下朝,朝臣們都在殿裡。”
德妃聽得這話微微驚訝.“宴席的時辰就要到了,這可如何是好。”
惠妃目光閃爍,“要不然,娘娘請人去問問聖上的意思.宴席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說話間,宮人進殿奉茶,宗室婦趁機低頭說話。
皇后千秋,皇上也不准朝臣下朝,這裡面是不是透著一層意思? 皇后門前冷寂多年,莫不是皇上連這樣的盛典都不在意了。
還是因涉及道皇后母家的事,皇上遷怒於皇后。
琳怡端起茶來喝.目光掃向惠妃娘娘,惠妃娘娘長長的甲套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 只有在自己能掌控的場面才會這樣輕鬆。
惠妃娘娘心裡沒有表面上對皇后那般恭謹。
大多時候,皇后娘娘不過是表面上這幾個稱號罷了,真正縱橫六宮的是花容月貌的惠妃。
大家中規中矩地坐了一會兒,彷彿在品景仁宮的好茶,其實人人都在互相打聽消息。
皇后帶著德妃、惠妃、淑妃去內殿裡說話。
宮人們跑進跑出,很快將前朝的消息帶進來。
不知是誰忽然驚呼一聲,眾人順著聲音看去.是張學士的兒媳蓋大家都知曉蓋氏的失儀,不過更在意的是蓋氏接下來要做什麼。
蓋氏起身去尋景仁宮的女官,低聲哀求.“勞煩通傳一聲......妾身……”
是張學士出事了?
周大太太甄氏有些坐不住,欠著身子隱隱約約聽到蓋氏要求見皇后娘娘的聲音。
“皇后娘娘,”蓋氏進了門跪在地上懇求起來,“聽說公爹在前朝受了罰,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說說情,公爹年紀大了,恐是受不住啊。”
皇后聽得這話放下手裡的玉棋子,“皇上一向敬重張學士,我們身在內宮聽得的消息不做準。”說著讓女官將蓋氏扶起來。
蓋氏低聲哭泣,“公爹一向與世無爭.要不是這次為了......為了……若不然,也不至於此啊。”
這話中的深意,在場眾人都聽了出來。
皇后吩咐女官,“去給張淑人倒杯熱水來壓壓驚。”
皇后娘娘千秋宴還沒有開,就已經波瀾四起。
幸虧能進宮赴宴的女眷都是經過事的,這才能在殿裡穩穩坐著。
到了宴席的時辰.聖駕還是沒到景仁宮。
“吩咐下去擺宴吧,”皇后娘娘吩咐宮人,“皇上為國事操勞,我們身在內宮不得佐助,就不要因這種小事再添亂。”
皇后都這樣說。
德妃、惠妃、淑妃自然也沒有異議。
皇后話音剛落,外面傳來禮樂聲,是聖駕到了。
女眷們紛紛起身,皇后也迎出內殿來。
命婦們在皇后娘娘帶領下行禮。
皇帝命眾人起身,然後龍步行至內殿裡。
帝后說話,眾人便立在大殿裡聽命。
皇帝坐在軟榻上,皇后親手奉茶。
粉彩壽字的蓋碗打開,裡面飄出一股久違的茶香,皇帝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過去,清亮的茶湯光是看著就沁人心脾,“皇后又自己做茶了?”
皇后嫻靜地笑著,“這幾日身上舒服了許多,就想著好久沒吃自己做的茶了......這幾日又做不出來,就讓人將命婦們送來的賀禮,都拿來嚐嚐。剛好有相似的,就讓宮人沏了一壺。”
皇帝端起茶來嘗,是從前的味道。 那時候在朝堂上被輔政大臣壓制,心中鬱結,只要飲上這樣一杯茶心中就能開闊不少。
皇帝半晌才放下手裡的茶碗,伸出手來去拉皇后的手,手指還是那麼的纖細柔軟,“你的手暖和多了。”
皇后微微一笑,“多虧了康郡王妃呈上來的外用藥貼。”
提起康郡王妃,皇帝想到從惠妃那裡聽到的傳言,“朕聽說康郡王內宅不寧。”
“皇上,”說起這個,皇后笑意頓消,“不知是誰竟然傳出這樣的傳言。”說著將康郡王妃做藥的事說了,“要不是妾身問起,還不知道這裡有這麼大的委屈。不過是兩人分開住了兩日,就被人傳的這樣難聽。
要是這樣就算家宅不寧,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告到妾身跟前來。 ”
皇帝皺起眉頭。 不止是告到皇后跟前,就連他也知曉了。
康郡王夫妻不和,被人這樣拿來做文章。
皇后道:“康郡王妃年紀小,若是妾身失察,說不得就要叫到跟前訓斥。”那時在宗室女眷裡康郡王妃就要抬不起頭來,“不過是幾日的功夫,榮親王已經送了兩個侍婢過去。”
為國事就不見手腳這麼快,內宅上倒是攙和的緊。
皇帝的臉色不大好看,“朕知道了,”說著看向皇后,“你千秋宴席朕本該陪著……”
皇后輕垂眼簾,“妾身知曉,國事要緊。”
“下次定要補給你,”皇帝臉上滿是歉意,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朕虧欠你的。”
皇后抬起頭來,如水般的眼睛裡滿是波瀾,泛到深處卻莞爾一笑。
皇帝站起身又想起來,“這麼說康郡王妃還通醫理?”
皇后也跟著起身,“康郡王妃師從姻語秋先生,姻先生是金科聖手,這藥貼就是康郡王妃請姻語秋先生做的。”
皇帝眼睛一亮,仔細地看向皇后,“朕看著你用這藥似是見起色。”
“妾身也覺得奇怪,吃了那麼多年的藥,卻比不得這藥貼。”皇后說著拉起裙擺露出裡面的玉鞋,“藥粉就放在鞋裡。”
多年看不到這樣的笑臉,皇帝心中猛然一動,“既然如此就讓姻語秋進宮為皇后診治。”
皇后道:“臣妾自然是願意,只是姻家的事......”
皇帝沉聲道:“事關政事和女眷無關,皇后放心就是。”說著轉身向殿外走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賄賂
皇帝離開景仁宮,宴席很快擺上,內命婦、外命婦入席賀祝皇后娘娘長壽康健。 吃過宴席,大家陸續出了宮門。
琳怡和周大太太甄氏一起回到康郡王府。 兩個人去見過周老夫人,琳怡回房梳洗歇著,周大太太甄氏留在周老夫人房裡說話。 周老夫人靠在羅漢床上,半瞇著眼睛看甄氏,“怎麼了?臉色鐵青。” 甄氏從丫鬟手中接過美人拳給周老夫人捶腿,屋子裡的下人忙退了下去。
“娘,”甄氏迫不及待地開口,“我們被人算計了。” 周老夫人微睜開眼睛。
甄氏道:“皇后娘娘將媳婦一起叫進去, 雖然表面上沒說,但是怪媳婦說出陳氏和郡王爺不合的消息。” 皇后性子淡薄,竟然會這樣替陳氏說話。
甄氏道:“原來陳氏真的是窩在屋裡做藥,郡王爺聞著藥味身上不適,這才搬去了書房睡。”
夫妻兩個合起來演了齣戲。 就是要給她們瞧。 怪不得皇后會怪罪甄氏,能夠出入康郡王府的只有她們一家而已。
從前外面人都說康郡王和叔叔嬸嬸一家和睦,經過這件事誰心裡都會疑惑,特別是還鬧到了皇后娘娘面前。 本來鬧的這麼大是想要琳怡在皇后千秋宴上丟盡臉面,卻沒想到丟臉的人是她,“兒媳都不敢抬頭看人。娘不知道陳氏說話的樣子,又是哭又是笑,那眼淚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好像是真的被誰欺負了。”開始大家都圍著陳氏議論,等陳氏那番話說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周老夫人靜靜聽著,半晌才問甄氏,“前朝怎麼樣了?有沒有在宮裡聽到消息?”
甄氏道:“張學士似是出事了,到底是什麼情形也沒有打聽出來,張學士的兒媳去求皇后娘娘。媳婦看著皇后娘娘大約是沒有答應。”張學士的兒媳是哭著出來的。
周老夫人去摸索袖子裡的佛珠,剛要伸手慢慢地捻,卻不想手裡一鬆,一陣清脆地落地聲響,一串佛珠滾落在地上。
甄氏嚇了一跳,外面的申媽媽也進了屋子。 申媽媽和甄氏忙蹲下來撿佛珠,這串佛珠是才去清華寺求來的,今天才用上。 怎麼就斷了。
“算了,”周老夫人揮揮手,“明兒再去求一串來。”
申媽媽道:“是奴婢拿出來的時候沒看仔細,八成是請回來的時候就沒係緊。”說著去看周老夫人手裡的線。 “您瞧瞧還真是。” 周老夫人還沒說話。
甄氏就道:“這是真的要出事了,清華寺裡年年請佛珠,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形。” 周老夫人一眼看向甄氏,甄氏頓時噤聲。
周老夫人道:“有空在這裡,還不安排人出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樣了。”
甄氏臉上一紅,忙應下來。 …… 皇后的千秋宴席結束,女眷們都已經回到家裡,朝會還沒有散,各家都開始想方設法地打聽消息。
最讓人擔憂的是廣平侯家和張學士家裡。 陳家長房老太太在屋子裡歇著。 小蕭氏已經急得團團轉。 長房老太太微睜開眼睛看了小蕭氏一眼,“別來回走,讓人看著眼暈。”
小蕭氏這才止住腳步,“我是害怕,娘, 你說,真的不會有事?”
長房老太太眼睛不抬。 “六丫頭不是已經讓人捎消息回來……” 話是這樣說,可是見不到陳允遠,小蕭氏還是不能放心。 “怕什麼,”長房老太太微皺眉頭,“鄭閣老都被參奏了,你還怕多一個廣平侯。”
小蕭氏坐下來,“媳婦是不明白,娘怎麼一點都不發愁。康郡王爺和侯爺政見不合,這裡面終究是要錯一個的啊。琳怡還支持老爺上奏摺……這郡王爺也沒有人幫襯……” 不是非要自己家人幫襯才能有好結果。
長房老太太道:“國姓爺答應上折子,琳怡和我說了,福建水師定然是要建的,倭國也是要打的,可是侯爺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讓他說違心的話比什麼都難,別人三言兩語就能將他戳穿。既然皇上看上了他的耿直,不如就讓他說實話,這也是康郡王的意思。再說皇上面前不一定要爭個對錯,真正的癥結並不在是否組建水師。”
小蕭氏還是不明白,“娘說政事媳婦是半點不通,只要郡王爺和侯爺都沒事,我就吃上一年素齋。”
長房老太太嘆氣,小蕭氏能做的也就是這個,一心向著家裡,不似琳怡,不管是家事還是政事一點就透。 姻家的事剛出來她心裡都覺得為難,沒想到硬讓郡王爺和琳怡想到這樣的法子。 里里外外這樣一佈置,真正算計他們兩個的人就要吃虧。 再說,女婿和岳丈政見不合,更顯得康郡王和陳家沒有為了一己之私,那些參奏他們徇私的人就會被堵住嘴巴。
京里的文武官明明知曉皇上有意建水師,卻繞開不提,參奏主戰派。 只要將這件事擴大開來,真正藉此謀私的人就是這些遞彈劾奏摺的官員,關鍵時刻不為皇上分憂卻一心要藉政事除掉異己…… 這樣一來,在朝廷上廣開言論沒有錯反而有功,做到了一個為人臣子的本分。 不管是甄家、康郡王還是陳家都不會有事。 所以站出來參奏康郡王和陳允遠的張學士家裡才會亂作一團。 也就是說這法子奏效了。
“六丫頭這孩子膽子真大。”提出要將姻語秋先生做的藥送到皇后娘娘面前的是六丫頭。 …… 琳怡選了這個日子在屋子里分茶喝,好幾天沒有這麼愜意的,現在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托著腮邊看院子裡的景緻邊小口小口地抿茶。 橘紅在香爐裡添了一把香,是金桂的味道,問起來甜甜的。 胡桃將床被拿過來放在香爐前熏著。
被褥熏好了,橘紅去院子裡向琳怡稟告,“郡王妃,康郡王爺早晨吩咐。今兒要將床鋪從書房搬回來。”
真是多一天也不肯住。
想到週十九每晚都在窗台底下站一會兒,琳怡就覺得臉頰被陽光照的有些熱, 乾脆將袖子搭在額頭上。 休息的氣力足了,琳怡才讓白芍扶著起身。 門上的婆子這時候進來道:“大老爺來了。”
現在這種情形讓周老夫人出乎意料,所以周老夫人一家才著急讓周元景出去打聽消息。 “晚上是不是又要在府裡用膳。”玲瓏小聲道。
“還是讓廚房照常準備飯食。”琳怡微微一笑,經過上次周大太太甄氏該有所頓悟了,這個時候還是回去周家祖宅比較好。 說完話,琳怡問起榮親王送來的兩個侍婢。 “如何?”
白芍道:“什麼都不肯做,除了彈琴唱曲子別的也不會。” 在榮親王府養起來的侍婢,自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粗活不會做,總能聽使喚。 “讓她們跟我去老夫人房裡,日後就先當三等丫鬟用著。”三等丫鬟經常會跟著她四處走動,周大太太甄氏一直讓人打聽兩個侍婢的情形,今兒她就帶去周老夫人房裡,讓甄氏好好看個夠。 她也好謝謝甄氏,沒有甄氏去外面真真假假地將話傳出去,榮親王也不會送漂亮的侍婢過來。
琳怡帶著侍婢去周老夫人房裡,讓身邊的兩個侍婢給周老夫人沏了茶。 周大太太甄氏的目光不時地落在兩個侍婢身上。 旁邊椅子上的周元景就像沒看到似的, 只是低頭飲茶。
“大伯可打聽到了什麼消息?”琳怡乾脆直言不諱地問。
周元景微皺眉頭。 “還不清楚。”極力想要掩飾什麼,眉宇中更透著對她這話的厭惡。
也就是說,至少週十九沒有壞消息,否則周元景早就急著告訴她。
琳怡垂下眼睛,不一會兒功夫等到申媽媽回來。 “有消息了,”申媽媽進屋走到老夫人跟前輕聲道。
周老夫人靜靜地聽。 申媽媽道:“張學士在宮裡暈倒了,被送回了張家。”說著頓了頓,“奴婢也是聽張家人說,張學士一直迷迷糊糊喊著,已經年邁要辭官回家。” 張學士被抬出了宮,朝會終於散了。
朝會上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傳滿了京城各個角落。 張學士辭官,皇上當場就準了,還說了句,“張愛卿是老了。” 只這一句。 就夠讓那些上過折子的文官心中惶惶不安。
皇上當場賞賜給了張學士,一千三百兩白銀。 張學士這才一下子暈厥了過去。 後來大家打聽才知曉,張學士之所以在朝堂上說話,是因為小兒子在賭場輸了銀子又打傷了人,張老學士為了遮掩花出去不少的積蓄,加上平日里已經被小兒子賭輸了不少。 家底一下子就清空了不說,還欠了賭場三千三百兩白銀,張學士為了湊銀子就收了旁人兩千兩銀子賄賂。 皇上賞賜一千三百兩,正好對上張學士小兒子欠下的銀子。 張學士一看就明白皇上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02 PM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氣
周大太太甄氏想到張家長媳驚慌失措的模樣,原來是心中就知曉張學士維護小叔的作為,見情勢不好就稟告給了皇后娘娘。
張學士為官還算清廉,只是過於嬌寵小兒子,早就將張家鬧得不得安寧,前些時候還因張家長媳用了些治家的鐵腕殃及到了張家小兒子,張學士和長子大吵了一架,張學士說了分明,只要有他在一日,就要護著小兒子。
皇后娘娘千秋宴席後將張家長媳留下來問話,張家長媳吞吞吐吐將家裡的事說個七七八八,皇后才知曉張學士這樣糊塗。
皇上那句,“愛卿是老了。”是在說張學士老眼昏花,不能辨別是非。
張學士收受賄賂參奏康郡王和陳允遠一下子就成了定案,只要跟著遞過折子的文官全都人人自危。
琳怡聽得神清氣爽,慢慢地用手指捏著蓋碗輕輕撇著碗裡舒展開的茶葉。 相反周元景越聽眉毛皺的越緊。
周老夫人倒是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聽得嘆氣,“張學士怎麼這樣糊塗。”
周元景怒氣無從排揎,正好想到周元貴,“所以我就說二弟不能再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否則將來也會和張老二一樣。”
周元景將弟弟一陣數落,這樣的家事琳怡首先聽不下去,站起身來,“我去讓廚房準備飯菜,晚上郡王爺回來再讓郡王爺說說宮裡的事。”
甄氏忙起身笑著道:“我們這就回去了,郡王爺因政事繁忙,我們怎麼好添亂。”只要想到皇后娘娘似有深意的眼神,甄氏就覺得脊背發涼,只想回到家中好好壓壓驚,再和周元景商量個對策。
琳怡笑容滿面,“大嫂太氣了。”
甄氏看著琳怡閃亮的眼睛只覺得嗓子發熱。
同是在說氣話,要是換了別人起碼要做做樣子,陳琳怡平日里在人前也是大方得體的康郡王妃,可是只要那雙眼睛掃到她,裡面就裝滿了嘲弄、譏誚,嘴角一翹,笑容拿捏的剛好·讓人看不透卻又流露出些情緒,明明是安靜收斂的人,可是隨時隨地都能變得張狂似的。 周元景和甄氏走了,琳怡回到房裡讓橘紅伺候著換衣服。
到了下衙的時辰,消息陸續傳回來,張學士被抬出宮,朝會終於散了,皇上傳姻奉竹覲見,養心殿門一關,裡面到底如何誰都不知曉。
琳怡到姻家租住的院子裡去和姻語秋先生說話。
姻語秋先生正在案前寫字,見到琳怡放下手裡的筆,笑著道:“郡王妃怎麼來了。”
姻語秋看著不擔心,其實也是牽掛兄長,否則就不會跟著兄長來京里。
琳怡將聽來的消息和姻語秋先生說了,“先生不用著急,若是皇上想要遷怒姻家早已經下令,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姻語秋喝口茶,頜首,“我知曉你的意思,”說著微微一笑,“有人在其中周旋,我總是放心的。”若不然以康郡王的性子,康郡王是肯定不會幫忙的。 哥哥說過天子皇家只要是出色的周氏子弟,都一樣的狠絕。
琳怡輕笑,“也是先生肯信我。”二話不說地配合她做了給皇后娘娘的藥。
姻語秋先生眼睛微亮,“皇后娘娘收用了?”
琳怡道:“皇后娘娘還說先生果然是金科聖手,要請先生進宮診治。”
也就是說,皇后娘娘肯幫姻家的忙。
琳怡低頭看著姻語秋先生寫的字。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想要尋個人幫忙讓景仁宮繁華起來。 皇后娘娘病了這麼多年就是在皇上和母家之間掙扎,厭棄了這樣的生活心灰意懶,所以才會“久病纏身”,病了這麼長時間,每日都吃太醫院的藥劑也不見好,要是想要有所改變,就要有一個時機。
姻語秋先生能治好皇后娘娘身上的舊疾,至於心病就要看皇后娘娘肯不肯治了。 帝后之間情意還在,就是誰也不肯低頭罷了。
姻語秋捏起白玉的棋子準備和琳怡下棋,“看別人看的那麼明白,你準備什麼時候低頭?”
琳怡執黑子的手一頓,先生是在說她和周十九,“先生取笑我。”她和周十九是不一樣的,她沒想過要嫁給周十九,有了婚約之後她才想要做好康郡王妃,怎麼說,這門親事都還算上乘,在內宅她要對付的是嬸娘而不是有名分的婆母,週十九也答應過他要盡力保她父兄平安,雖然這些並不是她心裡想要的,不過週十九也能給她相對的安寧。
人貴在知足,這些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所以這次遇到姻家的事,週十九不肯退讓,她也沒有半點脾氣,在周老夫人看來她會使小性兒讓周十九就範,可是恰恰相反,她並不慣於依靠旁人,將所有精力用依靠、要挾別人身上,不如自己想法子。
從姻語秋先生那裡回到康郡王府,琳怡才下馬車,鞏媽媽來迎道:“郡王爺回來了,正在屋子裡等著呢,讓玲瓏找件繡青花的蛟首腰帶,玲瓏說郡王妃還沒繡好,正愁怎麼和郡王爺說。如今郡王爺官服還都沒脫……”
琳怡一路聽著進門,抬起頭就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周十九,週十九如往常般慢慢地抿茶喝,玲瓏幾個伺候在一旁丫鬟出了一頭冷汗。
難怪鞏媽媽要著急,週十九這樣一身整齊地坐在椅子上,就因一條腰帶將康郡王晾在那裡,滿屋子的人束手無策。
琳怡進屋就吩咐玲瓏,“那條青花腰帶我還沒做好,取那條松花綠攢花結長穗的宮絛來。”
滿屋子的丫鬟如蒙大赦玲瓏也長長地出了口氣。
琳怡接過玲瓏手裡的長袍和腰帶服侍週十九去套間裡換衣服。
白芍衝玲瓏用用眼色,兩個丫頭去門外說話。
“怎麼回事?”
聽到白芍問起,玲瓏幾乎要哭出來,“郡王爺要那條腰帶郡王妃根本沒做完,我拿別的出來,郡王爺又不肯換。”
白芍拉起玲瓏安慰她,“郡王爺訓斥你了?”
玲瓏搖搖頭,“那倒是沒有,只是郡王爺在那坐著,我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倒不如訓斥兩句……”
白芍道:“你去問啊!”
玲瓏道:“鞏媽媽去問,郡王爺說是等郡王妃回來……我們哪裡敢問,郡王爺雖然經常笑著,可是……”玲瓏說不出話來,“我到寧願去被廣平侯爺瞪上一眼。”
白芍聽得這話真是哭笑不得。
玲瓏哀求地看著白芍,“下次郡王妃出門,姐姐讓我跟著去吧,橘紅膽子大,讓她留下。”
玲瓏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啐”了一聲,橘紅揚著眉毛出來,“你個小蹄子倒是好心,枉我平日時時想著你,這時候倒將我賣了。”
玲瓏委屈地看了橘紅一眼。
橘紅狠狠道:“下次就還讓她伺候。”
玲瓏忙求饒,“好姐姐,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亂說話,姐姐饒我這一次吧!”
套間裡,琳怡踮著腳給周十九系釦子。
週十九低頭瞧著琳怡,嘴角是一直不變的笑容,待琳怡拿起腰帶環上週十九的腰,週十九伸手一握,將琳怡拉進懷裡。
透亮的眼睛映著矮桌上花斛裡的芍藥花,猶如月光下照進湖水中的一枝金桂,輕擺秀麗的身姿,在淺淺的清風中送進陣陣清香。
週十九將頭垂在琳怡的肩膀上,展顏一笑,“你讓我住在房,這幾日我半步也沒走進來,唯一不過是站在窗下看看你,姻家的事就算我沒伸手幫忙,是不是也能將功補過。”
要說周十九完全沒有幫忙也是不公平,“朝堂上都是郡王爺一手安排的,怎麼能說是沒幫忙。”能夠避重就輕讓那些看笑話的官員首當其衝被皇上厭惡,不管是周十九還是陳家、姻家都少了罪責。
“這幾日房冷的很,我和幕僚談政事又到深夜,廚娘做的東西實在難吃……你做的竹筍湯晚上是不是要多盛一碗給我。”
就像小孩子伸手要糖果一樣,不過是纏著她要碗竹筍湯喝。
“出門時我已經去廚房燉上了。”琳怡笑著道。
週十九似是沉默了一會兒,“真的不怪我了?”
琳怡抬起頭來看著周十九臉上的笑意,輕輕頜首。
夕陽落下,週十九臉龐微紅,眼睛明亮,伸出手指整理琳怡的髮鬢,慢慢地靠過去一吻落在琳怡的額頭上,“元元說話向來算數,這麼說我就不用怕哪一日又被趕去房。”
這話說出來讓琳怡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害躁
琳怡和周十九從套間裡走出來,鞏媽媽來道:“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老夫人那邊來人說,想要讓郡王爺和郡王妃去第三進院子吃飯。”
嬸娘來請,總不好不去吧!
琳怡側頭看向周十九。
“不去了,”週十九微微一笑,“我去請個安就回來。”
也就是說不用她一起過去,那她倒是樂在不用去陪坐。 琳怡將周十九送走,轉身吩咐鞏媽媽擺飯。
鞏媽媽低聲問:“郡王妃不好不過去吧?萬一被人說三道四……”
就是這個時候才不怕,只要周老夫人敢說她就敢收下。 現在大家正睜著眼睛看兩家如何不合,她何必在這時候做戲,替他們遮掩。 乾脆這時候關係尷尬起來才好,他們就不必披著一層皮過日子,免得他們人前演的辛苦,她還要應付著叫好。
周老夫人在東側室裡的雕菊花二郎敬母的木炕上坐下,申媽媽親手打簾將周元澈迎進屋。
周元澈向長輩行了禮,申媽媽小心翼翼地捧上海棠色的鈞窯小碗,然後退了下去。
周老夫人眼看著周元澈抿了口茶,支起身來問,“這幾日外面鬧的兇,不知到底要不要緊,這一會兒聽說你回來了,就想著讓你們過來吃個飯。”
“那邊已經擺好飯了,”周元澈笑著道,說著向周圍看看,“大哥大嫂沒有過來?”
周老夫人慈祥地一笑,“來看了一眼,已經走了。”
周元澈目光不動,嘴角含笑,“大哥向我提過想要在朝廷裡謀個職,前些日子一直沒能尋到機會,正巧京營要進宗室子弟,我就將大哥的帖子遞了上去,這次大約有二十幾個缺兒。我算了算總該差不多能選上。”
什麼時候不好遞帖子偏要等到這時候。
看起來是件好事,若是讓人前後聯繫起來,像是他們逼迫康郡王給元景尋前程。
周老夫人不說話,周元澈有些遲疑,“皇上說起,宗室也要靠文武謀前程,這樣的差事已經十分難得,雖然官職不高。若是能立下功勞將來也是有成就的。”
將她的話一下子封死,不肯應下差事,就像是嫌棄官職太小。
怎麼都是個錯。
周老夫人嘆口氣,“你大哥哪裡是做官的料。只怕到任之後給你臉上抹黑……”說著頓了頓,“我們這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就是福氣,有你在朝廷任職,我們家已經是光鮮,在有子弟入仕在宗室裡也是說不出去……”這官職說什麼也不能應下來,想要一下子將她壓下去也沒那麼容易。
周老夫人慈祥地道:“你叔父和我搬進康郡王府已經惹人非議,再這樣下去,只怕你叔父和我的臉面都沒處擺放,你大哥自己有本事早晚也能拿來。現在你才去了護軍營,怎麼好在這個時候……”
周老夫人話音剛落,只聽外面一陣悉悉索索聲響。
周大太太甄氏的聲音急急地傳進來,“娘怎麼好這樣說,老爺哪裡是沒有本事,咱們宗室入仕還不是要舉薦才能有的,文武科考我們都不能應。老爺的報國之心還不能成全了?”
周老夫人臉上一凜皺起眉頭看向申媽媽,申媽媽還沒迎出去,甄氏已經甩著帕子進屋來。
甄氏才向周老夫人行了禮,很快又是一陣腳步聲,周元景也進了屋。
夫妻兩個一前一後急沖衝的模樣,讓周老夫人皺起眉頭,呵斥甄氏,“你這是做什麼?”
甄氏臉上一紅。 握緊帕子,想到周元景的官職就在眼前,錯過這個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娘,媳婦說的是實話,不是都說舉賢不避親。總不能因郡王爺才被獎賞,老爺就還要等……”
周元景頂著滿身酒氣,目光直挺挺地看向周元澈,“宗室子弟不少已經在朝廷尋了差事,若是郡王爺能舉薦,我將來也能為朝廷立功。”
甄氏拉著帕子道:“就是這個意思,我們老爺還能讓郡王爺丟臉不成?郡王爺舉薦誰還不是一樣的,”說著小心翼翼地看向周老夫人,“娘,您就放心吧,元景也不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從前家裡請武功師傅,元景一樣跟著學,要不然郡王爺也不會舉薦。”
周老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現在我說話誰也不聽了?”
甄氏頓時噤聲。
周元景挺著脖子不肯低頭,甄氏用余光掃向周元景。
周元澈微微一笑,“嬸娘不用動氣,既然大哥想試,何不就成全了大哥,”說著起身,“大哥、大嫂稍坐,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就先回去了。”
申媽媽將周元澈送出屋。
外面的隔扇門關上,周老夫人一眼掃向周元景,“連什麼官職都沒弄清楚就忙著答應下來,萬一撥了你去護軍營,將來你出了事要郡王爺大義滅親?”
周元景睜大了眼睛,“不是說好了要提做侍衛?”
周老夫人望著不爭氣的兒子、媳婦,冷笑一聲,“我都還沒聽說是侍衛,你們兩個如何知曉?”
甄氏本來熱火般的心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打了個冷戰,“是郡王妃院子裡的婆子將話帶給我的,我和老爺這才趕過來。”
在郡王府里布了耳目,到頭來卻被人所用。
周老夫人看向申媽媽,“告訴大太太剛才郡王爺是如何說的。”
甄氏看向申媽媽,申媽媽為難地頜首,甄氏這才真的信了,“娘……這可不怪媳婦……媳婦在外面聽娘說那些……不是將老爺的仕途封死了?這才心下著急。”
周元景尚未清醒,“著什麼急……宗室子弟那麼多入仕的……平日里在衙門裡混吃混喝……三叔家的……舌頭短一截話也說不全……不管是什麼差事……我還能及不上他們……”
周元景的脾氣,不管是得意還是生氣都要先回去灌上一頓酒。 陳氏早就將這一切安排妥當,等到周元澈回來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大老爺,”周老夫人聲音一高帶著諷刺,“要提前程,先醒醒酒再說前程。”說著扶著矮桌起身,不願意再看兒子、媳婦一眼,讓申媽媽攙扶著去內室。
甄氏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伸手去碰周元景,“老爺,這可怎麼辦才好?”
周元景正覺得天旋地轉,甄氏這樣撲上來,他伸手一揮將甄氏推到一旁,自己也一偏頭“哇”地吐在地上,濺了甄氏一臉。
周十九連著添飯,將大廚房的廚娘喜得眉開眼笑。
尤其是琳怡親手安排的湯。 讓周十九吃的一點不剩。 廚娘將最後的湯底倒出來嚐了一遍又一遍,湯是好喝,可是她做得也不差啊,怎麼郡王爺就不愛吃呢。
“元元。”兩個人梳洗好了躺在床上,週十九喚著琳怡小名將琳怡抱在懷裡,“讓我瞧瞧腳好了沒有?”
這麼長時間了,不過是燙傷了一點,怎麼可能不好。
修長的手指放在她的腳上,琳怡微微縮起來。
週十九笑得優雅,一根手指比在嘴邊讓她噤聲,看過她白皙的腳背又在燭光下靜靜地看了她半天,目光忽然一皺。 如同泛開的波紋,“想你了,”聲音清脆,眼睛純淨,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頰,“站在窗底下看你的時候,就想你了。知不知道,”那雙眼睛愈發明亮愈發的幽深,“你也不肯轉過頭來瞧我一眼。”
若是不知曉週十九的酒量,琳怡還當是酒釀圓子讓他醉了。
週十九的確帶著醉意,神態依舊風流,只是少了份懾人的寒意,多了幾分熾熱,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她第一次見到時已經不一樣。 琳怡覺得胸口微微酸澀起來,如同突然間聞了柑橘的味道,一直酸到了心底。
衣帶子被扯開來,如混著柑橘花和松香的香氣撲面而來,讓琳怡臉上一熱,微微出著汗。 本來已經重新換過的被褥。 又重新染了這樣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她的衣帶也被扯開來,與炙熱的皮膚相貼,琳怡立即感覺到強而有力的心跳,清晰的彷彿一下下敲在她的胸口上,讓她的心微微攣縮,全身汗毛豎立,卻又被周十九手掌的溫度熨的服帖。
週十九的手沿著她的腰身撫下來,輕輕握住,柔軟的嘴唇尋著她的,輕輕的親吻,一下子輕淺一下子又一下子深切,讓她喘息不得,卻不消片刻便將她放開。
“剛才下朝的時候,讓人送了兩壇桂花酒給岳父,算是賠罪。”
桂花酒不會讓人喝醉,卻也帶著酒香,能平定心神。 這酒也是讓父親安心,雖然政見不一,但是女婿還是女婿。
能想到,這壇酒能讓父親睡個好覺,父親沒有支持週十九的政見總覺得心中有愧。
週十九從來都能看透人心。
週十九嘴上說話,手下卻不閒著,轉眼間就將衣袍都褪下,微微伸展露出漂亮的腰線。 週十九嘴角一翹,笑容高深莫測,“元元冷不冷?”
那笑容讓人覺得耀眼,琳怡輕闔上眼簾,“不覺得冷。”
“那是因為我抱著元元,可是現在我覺得冷呢。”
琳怡睜開眼睛,眼前週十九那如同白玉雕琢的臉頰沒有半點紅暈。
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琳怡不由地笑週十九。
週十九卻受得十分坦然,沒有半點異樣,笑容純粹如一輪光彩的明月。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07 P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溫存
週十九低下頭來輕輕抵著琳怡的額頭,和琳怡一樣無聲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週十九將燈吹滅了,月光一下子從黑暗中露出來撒在兩個人身上。 身上的衣衫都除下,週十九依舊笑容從容。
腿輕輕被分開,週十九就躋身進來,沉下身,兩個人皮膚相接,如溫暖的流水般,又暖和又親切,一會兒功夫就熱起來,像是一塊熱炭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輕輕的耳鬢廝磨就像羽毛一般劃過心口,癢癢的又讓人覺得舒服,琳怡第一次笑出聲,輕推週十九。
聽到琳怡的笑聲,週十九突然間停下來。
琳怡仰頭看過去。
週十九莞爾笑著,老神在在的模樣讓琳怡想到新婚之夜,週十九和她要壓箱底看時的情形。
那時候她看了一眼就挪開了目光。
她很少一直和周十九對視,因為周十九的那雙眼睛雖然漂亮卻能看透人心裡所想,她十分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這一次,她卻不准備挪開視線。
他探究她,她也可以看清楚他。
她雖然羞澀卻帶著許興味,似是在琢磨他臉上從容的神情。
屋子太昏暗,可是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安靜地躺在那裡,涇渭分明一眨不眨地笑著看他。
她從來不輕易吃虧。
無論是盛氣凌人的拒絕,還是婉轉的算計,就是有一種讓人學不去的聰明。 無論外面的喧囂,總是有一種閒倚在窗前品茗的安閒。
這樣的神態會讓那些不喜歡她的人恨得牙癢,讓那些喜歡她的人追逐她的笑容。
所以鄭七小姐第一眼瞧見她就恨不得和她做了手帕交。
週十九微閉上眼睛將身體慢慢向前推,眉角的春意,讓人看了臉紅,帳子裡暖香縈繞在鼻端。
本來她的目光盛他一籌,可是轉眼就被他扳回一局。
他總是知曉她的弱點在哪裡。
一絲絲的推進,便如香爐裡飄出的一縷縷香煙·正好飄在身上,香中透著蜜般的甜,那感覺想要捉卻又能從指間溜走,若有若無·斷斷續續,閉上眼睛如在雲端,久而久之,讓人眼睛微潮。
大約是好久沒有,這次時間格外的長,琳怡開始覺得身體的力氣漸漸地消磨光了,垂在周十九腰際的腿也微微抖起來·琳怡伸出手去推身上的周十九。
觸手之間,光滑卻緊緻的皮膚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再一會兒就好,”週十九微笑著,伸手將琳怡的腿抬起來放在肩膀。
琳怡嚇了一跳,不由地掙扎,“好了,別······”
週十九微笑著,笑容如晨光漸亮般慢慢擴大開來·“元元別動,這樣我很疼呢。”
是她疼還是他疼。
週十九合斂笑容,那雙不見底的眼睛裡帶著坦然·“讓我更深一點好不好,才能更快活。”
琳怡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衝到臉上,推週十九的手也就軟下來,腰就被抬高了幾分……
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這才好了,週十九讓人端了熱水進來,琳怡糊里糊塗地洗了個澡,才一起身就被周十九抱去了床上。
躺下來琳怡終於鬆了口氣。
“元元見沒見過真正的江南水鄉?”
琳怡想起之前她讓人買來江南畫卷,煙雨中淡淡的婉約。
“我去過,真的很漂亮,元元想不想去?”
明知道女子約束甚多。
琳怡道:“我去不了·那邊沒有近親可走動。”
週十九笑道:“我帶你去,等到我們閒下來了我就帶你去。”
說說罷了,朝會日日都要去,哪裡能得閒。
聽到琳怡似是“嗯”了一聲。
聽著琳怡均勻的呼吸聲,週十九微微一笑,“我是說真的。”
週十九大約睡了兩個時辰就起身·琳怡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想要跟著起來,只聽周十九說了句,“多睡一會兒,等廚娘準備好早飯再讓丫鬟喊你。”
琳怡只記得似是微微頜首,還想著要起身囑咐丫鬟,不知道怎麼的轉眼就睡著了。 待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裡靜悄悄的,連廊下的鸚鵡也沒了聲音。
琳怡起身沒急著去拽床邊的鈴鐺,而是披上衣服親手將窗子打開。
夾竹桃和翠竹的風中搖曳,白芍、橘紅、玲瓏幾個坐在院子裡輕輕地說話,白芍邊說話邊看過來,看到琳怡忙起身,“郡王妃醒了。”
橘紅跟了進來,玲瓏忙去吩咐丫鬟端熱水。
白芍這時候上前低聲道:“早晨郡王爺走的時候,大太太和大老爺過來了,不過沒能攔住郡王爺。”
沒能攔住週十九,以周元景和周大太太的脾氣定會來她房裡鬧啊。
“大太太過來找郡王妃,奴婢們說郡王妃還沒有起身,大太太不肯相信,就要大聲喊。誰知道半路上郡王爺回來了,問大太太這是要做什第二進院子守門的婆子發落了。”
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竟然半點不知曉。
琳怡揚起眉毛,“守門的婆子呢?”
白芍道:“在柴房關著。那婆子聽了話本要呼喊,郡王爺說若是喊叫就直接攆出府去。”意思很明白,別讓大家臉上不好看,“婆子就半個字也不敢吭,活活挨了二十板子。”
週十九發落看門的婆子,其實是在給甄氏看。
說攆出府,也包括甄氏在內。
守門的婆子是鞏媽媽親手挑選的,這是周十九一早定下的戲碼,鞏媽媽和守門婆子配合演了一齣戲,就是要做給甄氏看。
甄氏大早晨在康郡王府鬧的事,很快就能傳出去。
這下子周老夫人一家想要不息事寧人也沒有了別的路可走。
婆子來換床褥,琳怡洗好了坐在凳子上梳頭,“怎麼沒聽到鸚鵡叫?”
白芍笑著道:“郡王爺上朝的時候吩咐的,讓將鳥兒拿遠些,等到郡王妃醒了再拿回來。是怕擾了郡王妃休息,奴婢們也是遠遠退了出去,只留了人聽鈴鐺聲。”
鞏二媳婦邊給琳怡挽頭髮邊抿嘴笑,“咱們郡王妃真是好福氣。”平日里從來不說話的老實人,現在也說起話來。
看琳怡不說話,鞏二媳婦忙道:“都怪奴婢多嘴多舌。”
看著鞏二媳婦的憨態,琳怡也忍不住一笑,“好了,我也沒怪你。
梳妝好了,琳怡站起身。
白芍又捧來只精巧的黃梨木一葉扁舟方匣,“這是郡王爺吩咐給郡王妃的。”
琳怡看過去,匣子是刻花鑲貝的雖然精巧沒有什麼特別,匣子上的鎖就是不常見到的。
“這只匣子能打開嗎?”玲瓏都覺得奇怪,“那鎖看著怪模怪樣的。”
不能打開怎麼叫匣子,橘紅好笑地玲瓏一眼。
琳怡將鎖頭放在手裡看了,“這是孔明鎖,還是我從前沒有見過的樣式。”做的十分精巧,比她從前見過的都要好。
琳怡放在手裡試了試沒能將鎖打開,這把鎖太小,要用釵子來撥動,琳怡正要拿起來仔細看,鞏媽媽進屋道:“郡王妃,廣平侯府那邊,老太太有些不自在,夫人捎了消息,請郡王妃
祖母病了? 若是尋常不舒坦小蕭氏不會讓人傳消息過來。
琳怡心裡一縮,只覺得悶悶的不舒服,長出一口氣穩住心神,低聲吩咐鞏媽媽,“讓門房備車去請姻語秋先生一起過去。”
鞏媽媽應下來,帶著人去安排。
琳怡不敢耽擱徑直回到廣平侯府。 小蕭氏紅著眼睛迎出來,“剛才不知曉是怎麼了,我們開始還好端端的在說話,一轉眼間就···…就……我趕忙讓人準備救命的藥,藥吃下去了,也只是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
琳怡加快腳步跟著小蕭氏進了屋,撩開簾子牛黃的味道撲面而來,趕來的御醫剛好開了方子遞給小蕭氏,小蕭氏不懂看這個又遞給琳怡。
老人家多是舊疾。 這藥方也是治痰壅之症。
小蕭氏吩咐丫鬟去取藥,琳怡去內室裡看長房老太太。
“祖母。”琳怡輕喚一聲,床鋪上的長房老太太一動不動。
祖母最是疼她,若是平日里聽說她回來了,早就讓人準備好了她愛吃的點心,笑著等她進門。
白媽媽擦了擦眼淚上前道:“郡王妃不要太著急,御醫說是舊疾,吃了藥說不得就能好轉。”
上次姻語秋先生過來,祖母知曉先生為姻家事生看脈…···她也覺得等過兩日福建的事告一段落,再請姻先生為祖母調理身子,沒想到……這就… …
琳怡正想著,橘紅急匆匆地進門稟告,“姻先生被傳召進宮了,恐是今日不能來。”
偏偏趕巧在今天。
琳怡望著長房老太太如金箔般的臉色,解下腰間的牌子,“去請太醫院的院使大人來一趟,就說廣平侯家太夫人身子不適。”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忠告
太醫院的院使是常給皇太后、太妃們開方子的,對於老人家的這些病症十分拿手,一會兒功夫就施了針開出藥劑。
琳怡又吩咐將內務府特供的藥拿來給長房老太太用上。
大家聚在屋子裡等了兩個時辰,長房老太太這才醒過來,眼睛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落在琳怡臉上,想要掙扎著起身卻沒能支撐起來,從前紅光滿面和她說笑的祖母,一下子虛弱成這般,琳怡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祖母,”琳怡上前拉住長房老太太的手,“有沒有好一點?”
長房老太太憔悴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好多了······你就安心吧……”說著頓了頓,“聽說你將太醫院的程供奉請來了,有沒有打理好,那畢竟是常在皇太后身邊伺候的。”
琳怡露出笑容,“祖母安心吧,我用的是康郡王府的牌子,外面有郡王爺呢。”這時候還關切她,生怕她失禮。
長房老太太聽了點頭,看看桌子上的沙漏,“時辰不早了,你們早些散了吧!”
琳怡低聲道:“祖母身子不好,晚上我還是留下吧。”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那怎麼行……”說著喘息了一陣。
琳怡忙伸手幫長房老太太理氣,“我總要教教廚娘做些藥膳出來,光靠藥總是好的慢些。”
小蕭氏也道:“是啊,琳怡回去也不安心,倒不如和郡王爺說一聲·就算走也要等晚上看看情形。”
長房老太太經這樣折騰早已經沒有了力氣,微闔上眼睛緩緩點頭算是應了。
琳怡輕手輕腳地將軟絨被子給長房老太太蓋好,等到長房老太太睡著了,琳怡和小蕭氏才到了東側室裡坐下。
程院使剛才已經說的明白,長房老太太的病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平日里將養,但是病來如山倒,長房老太太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這次就算能緩過來就不能保證下一次就能好了。
小蕭氏想想那些話也掉了眼淚·“早知道真不該讓老太太去鄭家,這樣來回奔波才會病倒了。”
聽得這話白媽媽臉色忍不住一變。
小蕭氏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長房老太太不想讓琳怡知曉去鄭家的事,好在琳怡想著長房老太太的病,沒有在意。
小蕭氏忙拿了茶來喝。
長房老太太不放心陳允遠,特意去鄭家探口風。 本來現在是皆大歡喜的結果,鄭老夫人卻沒那麼輕鬆,話言話語中總是帶著深意。
姻家不肯入仕,皇上一直耿耿於懷,從前鄭閣老在皇上面前提過姻家,皇上當時的話是·早晚要讓姻家人為朝廷、百姓盡盡忠心。
那話雖然說的平常可是皇上眼睛中那股寒氣鄭閣老依舊記憶猶新。 這次皇上將姻奉竹留在宮裡,一直沒有放出來,鄭閣老也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皇上讓姻奉竹將建水師的弊處寫成折子,然後尋主戰的武將來駁斥,此番動作彷彿是和陳允遠之前參奏的眾朝工公私不分,利用政事排除異己有關,皇上此舉是想要支持那些一心為國事著想的朝臣,其實鄭閣老知曉,皇上心中對姻家的那口氣不可能一下子平息。
鄭老夫人將這話說給長房老太太·長房老太太就一路思量,生怕姻家有個什麼閃失,琳怡可脫不了乾系·要知道膽大地將姻語秋推薦給皇后娘娘的人是琳怡。
白媽媽知曉老太太就是思慮過重才會病倒了,只是長房老太太之前吩咐不可與郡王妃提起。
琳怡去廚房裡給長房老太太做藥膳,不多會兒二老太太董氏那邊聽到了消息陸續趕了過來,琳怡在堂屋裡見到琳芳。
琳芳在女眷中坐著,聽到琳怡的腳步聲抬起頭來。
目光對視,琳芳的眼睛一揚,漂亮的臉上多了幾分的氣勢。 大家起身向琳怡行禮,琳芳也不情願地站起身斂衽拜下去。
二老太太董氏詢問長房老太太的情形。
琳怡道:“只是需要將養些時日。”
二老太太董氏煞有其事地頜首·仍舊不放心一直坐到長房老太太醒過來·董氏才親自過去探望。
這幾日宮裡的動靜漸大,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董家和陳家是姻親·好像不見有什麼動靜,董長茂的正妻尚氏來跟陳二老太太董氏商量·“快有些動作吧,不然會有人說董家在看熱鬧。”
正好長房老太太病了,二老太太董氏帶著全家老小來探病,又親切地問起廣平侯陳允遠最近朝局如何,活脫脫是個慈母的模樣。 到了晚上就連琳婉、周元廣和林正青也來了,唯有周十九被絆在衙門裡。
小蕭氏張羅家宴,琳怡一手操辦長房老太太的飯食。
進了小廚房,直到最後一道菜做好,琳怡才讓丫鬟趁熱端去長房老太屋裡,她也跟著出了門,走到花園裡琳怡深深吸了口氣,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男音,“郡王妃好久不見了。”
是林正青的聲音。
琳怡轉過頭,看到林正青從假山石那邊踱步過來。
琳芳嫁去林家,琳怡就知曉日後在這樣的場合裡她不免會遇到林正青,本來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駭了一下,轉眼就煙消雲散。
旁邊的玲瓏跟緊了幾步,警惕地站在琳怡身側。
林正青不知道看一個人會有多種的情緒,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來的怒氣幾乎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一氣呵成,讓他措手不及,卻有覺得很好玩。 就像是一個永遠也試探不完的遊戲。
琳怡從林正青面前走過。
若有若無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你嫁給他是想要報復還是忘記了從前的事?聰明人都知曉,千萬莫要重蹈覆轍。”說完之後帶了一聲的輕笑。
琳怡腳下不停卻將林正青那些話聽了清清楚楚。
林正青是什麼意思?
重蹈覆轍說的是她和周十九?
長房老太太的病不見明顯好轉,琳怡乾脆讓鞏媽媽回去傳話,她就留在娘家住一晚。
週十九公務繁忙正巧也沒能回府讓桐寧來陳家帶消息,“郡王爺說了,今晚就在衙門裡歇了,讓郡王妃安心住在侯府。”
琳怡頜首,讓桐寧仔細伺候週十九,桐寧應了一聲出府去,琳怡回到長房老太太房裡,就讓玲瓏在側室裡鋪床。
一直看護著長房老太太睡熟,琳怡這才躺在床上。
林正青的小人行徑她是再了解不過,林正青的話她也從來不放在心裡。
卻不知怎麼的,安靜下來眼前浮起的都是周十九的笑容。
雖然笑容溫雅,眼睛深處卻是陰狠和冷漠。
琳怡輾轉反側。
成親之後她刻意和周十九相敬如賓,藉此掩蓋兩個人之間的陌生和疏離。
昨晚卻有了些觸動,不管是周十九說起父親,還是姻家,那麼一刻她是覺得很溫暖的,相處了一段時間,隨著兩個人慢慢地互相熟悉,也許會不同起來。
就像她也會覺得羞怯,也會在周十九面前放鬆下來睡個懶覺。
今天早晨她尚覺得心中舒暢,回到娘家之後她就發現有些不對的地方。
一時之間還說不清楚,可是那種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
琳怡坐起身,屋外的玲瓏沒有睡著,聽到內室裡的聲音披著衣服拿了燭台進屋,“郡王妃怎麼了?是不是擔心長房老太太睡不著?要不然我去點些香來,等郡王妃睡下了,我再撤掉。”
琳怡搖搖頭,乾脆吩咐玲瓏,“明天一早晨就去請姻語秋先生。”姻語秋先生進了宮,該是會聽到些消息。
臨到天亮,琳怡才睡了一會兒。
琳怡穿好衣服去長房老太太房裡,長房老太太已經醒過來,精神比昨天看著好了許多。
祖孫兩個才說了兩句話,宮裡的消息傳出來,皇上臨時免了早朝。
這情形可是很少見的。
皇上昨晚在南書房,今天仍舊留在裡面,只偶爾傳召臣下入宮。
去接姻語秋先生的人還沒回來,陳允遠忙著讓人又帶了消息,“郡王爺被罰了半年俸祿,姻奉竹還在宮裡。
如同一塊懸在頭頂的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落下來之後砸在哪裡。
就這樣慢慢地磨著人的神經。
南書房那邊彷彿要今日有個結果,消息從各個渠道送出宮裡。
姻語秋先生才踏進陳家,就有個讓人意外的消息,“姻奉竹願意隨大周朝的商隊出海。”
商隊是經常在海上遇到倭寇或是海盜的,文弱的姻奉竹願意親眼看看倭寇和海盜的猖狂。
姻語秋先生聽得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早就想過許多種結果,卻不料是這樣。
皇上沒有明令賞罰,不知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小蕭氏道:“聽聽郡王爺怎麼說。”和姻奉竹一起被處置的還有康郡王。
和她想像的差之千里,琳怡一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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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dys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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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7 09:11 P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失望
“我哥哥最怕水的,我常想去海邊看漁船,哥哥說什麼也不肯帶我去,”姻語秋想到這個微微一笑,抬頭看向琳怡,“要是從前我是怎麼也不會相信哥哥會隨商隊出海。”
琳怡嘴裡微澀,“先生先別急,這消息也不一定作準,不是還沒有聖旨下來……”
姻語秋搖搖頭,嘴角浮起一絲不能再淺淡的笑容,“皇后娘娘已經和我說過了,皇上有意賜哥哥忠勇侯。”
忠勇侯,這幾個字背後的意思不言而喻。
姻語秋道:“我知道哥哥不可能答應。”家中的長輩相傳,家中子弟至少在大周朝不能入仕,哥哥一直聽長輩們的話。
姻家曾被前朝皇帝器重,前朝朝廷授給姻家三塊旌表,孝子、賢人、節婦,姻家一直妥善收藏,因此姻家才名聲極高。
姻家不肯入仕已經不是秘密,與姻家結交的書香門第入仕者也比前朝時不知少了多少。 就算有族人、子弟在朝廷任官,不過就是屈於小吏,只保自家安寧,不肯真正出力。 經過了幾代,姻家族人乾脆習醫術救人謀生,不肯再碰觸政事,這些年倒也做得自在。
姻語秋道:“哥哥送百姓請命書進京就沒想著會平安回去,”說著嘆口氣看向琳怡,“你已經盡力了,接下來也只能看天意,說不得哥哥能化險為夷。”
光憑“忠勇侯”這三個字就不易。
姻語秋先生去內室給長房老太太看脈,琳怡等在外間,剛喝了半盞茶白媽媽捧了錦盒進屋。
盒子放在桌子上,白媽媽輕聲道:“是五王妃送來的藥。”
寧平侯五小姐? 她何時和陳家長房這樣親厚了。
琳怡伸手將藥盒打開,裡面一隻隻小瓷瓶上都貼著內務府的黃簽。
白媽媽道:“夫人也是不想收,只是礙於五王妃的面子,不好太推辭。”
送上門的好意哪裡就能拒絕。
琳怡將盒子裡的藥看過一遍,然後遞給姻語秋先生看,“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內務府的藥總是好的。”姻語秋將藥拿出來,“正對老太太的病症,能送來這些也是有心。”
若是五王妃將藥送給二老太太董氏,琳怡倒不覺得奇怪。
琳怡親手給姻語秋先生倒茶,姻語秋拉起琳怡的手,“老太太的病有太醫院看護,一時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就要看今年冬天會不會有變化。”
琳怡頜首。
“倒是你。”姻語秋笑著看琳怡,兩個人眼睛中的彼此都有幾分憔悴,“身子不如在福寧的時候了,手又濕又冷。”說著沉下眼睛,“平日里還是少費心思。”
“我沒事,只是昨晚沒有睡好,”琳怡說著頓了頓,“倒是先生要保重身子。”
不知怎麼的,話說到這裡琳怡胸口更覺得堵得厲害,“不如先生從院子裡搬出來,住到西園子,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姻語秋搖頭。 “等皇后娘娘鳳體康健了,我還是要回福寧,等到哥哥有了消息我也好知曉。家里長輩年紀都大了,家里之事都要我幫襯。”
沒有提讓她再幫忙的事。 琳怡眼睛一紅,眼淚幾乎落下來,急忙用帕子擦了強露出笑容,“我還以為先生能在京中多些日子。”
姻語秋眼睛一亮。 “我們有緣分,說不得哪日有相見了,何必圖一時。”
這話的深意,現在也只有琳怡能聽懂。
朝廷果然賜給姻家忠勇侯,姻家少不了要讓子弟入仕,尤其是承繼爵位的嗣子說不得是要搬進京里的。
姻語秋恍然一笑,“這樣也好,平日里在家中。就算大家不說,其實也是擔心哪日就會大禍臨頭,而今禍事果然在眼前,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怕,”說著看向左右,見沒有旁人這才接著說。 “來之前,父親和哥哥還將家裡的藏書送出去不少,但凡親友都寫了書信,免得哪日誰糊里糊塗就受了牽連,哥哥不怕別的就是怕讓旁人無辜受累。”
“來京里之前,我還想說不得會牽累你,你要知道,幸虧有郡王爺在外打點……”
其實這件事的首尾,就算姻語秋先生不說,琳怡如今也明白過來。
“先生,”琳怡長吸一口氣,讓情緒平復下來,“何不想辦法勸兄長接受朝廷封賞,若是兄長斷然不肯接受,姻家總還有本宗後人子孫能……”
姻語秋先生頜首,“我知曉你的意思,只是現在修書回家不一定能送到,眼下迫於眉睫,再周旋也來不及了。”
姻語秋的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些。
琳怡沉默了片刻,“要不然去求皇后娘娘,先生才從宮裡出來不方便出面,我想法子看看能不能遞牌子進宮。”
姻語秋微微一笑,“你真的覺得這是好辦法?”
不過是慰藉罷了。 琳怡怎麼會不知曉,皇后娘娘能幫忙昨日就會提醒姻語秋先生,現在再去求也是一個結果。
姻語秋先生在琳怡心裡不同於尋常人。 姻家兄長也是一樣,從前她被姻語秋先生罰抄書,還是姻家兄長幫忙求情。
在姻語秋先生面前只要犯了錯,瞄到那個身影,琳怡總會鬆口氣,心中慶幸她的救星來了。
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福寧那邊她常聽人這樣談論姻家公子。
送走了姻語秋先生,小蕭氏幫琳怡張羅起回郡王府的東西,囑咐琳怡,“回去好好歇著,老太太這邊有事我就讓人送信過去。”一副說什麼也不留琳怡在家的模樣。
小蕭氏還不忘給琳怡添做衣衫,一邊收拾一邊嘴上不停,“姻先生的事你也不要太擔心,外面總有郡王爺呢,咱們婦道人家只要管好內宅也就行了。 ”
在小蕭氏眼裡,琳怡最大的靠山就是周十九。
她能依靠的周十九,是要與週十九同心同德才行。
這同心同德恰好是夫妻之道,週十九早就知曉,有一天她必為這個原因折服,心甘情願地幫襯他。
琳怡迎上小蕭氏的目光,“母親安心吧!明日我再來看祖母,”說著頓了頓,“母親也要好好歇著,晚上就讓白媽媽幫著照看祖母。”
小蕭氏一早就將床鋪搬去了長房老太太房裡,是準備床前侍奉藥湯了。
琳怡回到康郡王府,給周老夫人請了安,吩咐廚房準備晚飯,這才進內室裡歇了一會兒,等到睜開眼睛,正覺得嗓子髮乾伸手去拿矮桌上的茶碗,就看到週十九俊逸的臉頰和嘴角悠然的笑容,“醒來了?我新換了茶剛好能喝。”
琳怡起身喝了茶,才覺得嗓子清潤了些,可是聲音仍舊有些沙啞,“郡王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讓丫頭喚我起身?”
週十九看著琳怡安寧的表情道:“也是剛進院子,聽說你睡著沒讓人打擾。”
琳怡垂下眼睛,“飯菜準備好了,還是先吃晚飯吧!”
週十九笑容更深些,“好。”
晚餐廚娘準備的十分豐盛,只是琳怡沒有胃口,坐在一旁慢慢地吃飯,靜等著周十九。
從來都是要添兩碗飯的周十九,今晚好像也不太想吃東西,很快就放下碗筷。 平日里吃過飯,週十九總要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看著她吩咐丫鬟做這做那。
週十九喜歡吃過飯後,邊看書邊吃些點心。
琳怡才要吩咐橘紅將核桃酥端上來,週十九卻已經起身,“今晚公文不少,恐怕到很晚才能處理好。”
週十九極少將公文帶回家,晚上下了衙多數是和她說說話,下下棋。
琳怡低聲問,“要多晚?”
週十九一偏頭,笑得眼睛半瞇起來,嘴角的弧度翹起,“若是元元等我,我就早些回來。”說完話目光似是停頓下來,靜靜地看著琳怡。
不知怎麼的琳怡彷彿看出些柔軟的期盼來,那份期盼一直等候著,生怕琳怡會張嘴說出別的話,從容的神情中也透出淡淡的疲倦,彷彿經久在臉上的笑容隨時隨地都會垮掉一般。
週十九昨晚一直在衙門裡,想來是沒有闔眼,好不容易回到府裡,哪有那麼多的公文要看。
但凡誰看了這樣的神情都會心軟,就算有話也問不出口。
可是自從成親之後,週十九在她面前從來都是看似坦誠,甚至示弱。 大約是對周十九的脾性已經太過了解,她怎麼知曉這不是周十九的算計。
就是算計著讓她不忍去問。
琳怡微抬起頭,“我只有一件事想問郡王爺,皇上勢必要封賜姻家忠勇侯了?”
一針見血,又讓他對這樣的問題無從躲閃。
週十九仍舊笑著,“是。”
“那郡王爺早就知曉姻家回為百姓請命上京,”琳怡說著滿滿地吸口氣,房間裡的梔子花香氣飄進鼻端,“還是郡王爺親手促成整件事,就為了讓姻家人送上一條性命。若是姻家人死在倭寇手裡,不但少了人阻止伐倭,朝廷還師出有名,以姻家人的聲譽,福寧的漁民也能做出退讓。”
第一百八十章 生分
琳怡看向周十九微笑的臉,“我說的對不對?”皇上被百官稱為聖君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從表面上看來對於任何政見皇上都不會一意孤行,想要朝廷上少於爭執,讓文武百官順利接受自己的決定,作為至高無上的皇上比誰都會利用權柄。 現在大家都以為皇上接受姻家的意見,少花兵力在海上,實則不過是緩兵之計。 姻奉竹被倭寇殺了之後,皇上更加可以順理成章賞賜爵位給姻家。 那些反對建立水師的人,開口反對之前又都會想起姻奉竹的下場,到時候支持的人將會佔多數。
民心所向,朝工支持,大周朝的水師才得以順利建立。
週十九眼睛裡好像潤著一層柔和的光,“我以為元元要問我是不是被罰了半年俸祿。”
週十九和姻奉竹在皇上面前爭論政見,輸了的那方自然要受到一定的責罰,半年俸祿換了姻奉竹隨商隊出海,琳怡垂下眼睛,“我不用問,郡王爺什麼時候都不會吃虧,”琳怡微微停頓,“姻家公子和郡王爺是有交情的,郡王爺不准備提醒姻公子,這一去到底會有什麼結果?”
週十九臉上的笑容停下來,一瞬不瞬地瞧著琳怡,“元元真以為我什麼都沒和姻公子說過?姻公子不肯改變想法,總不能讓我變了政見站在他那邊,聖意已決,就算我站在他那邊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琳怡聽得這話曬然一笑。
不是周十九的真心話,週十九從來就想要朝廷打開海禁,他從頭到尾都清楚最終會走到哪一步。
琳怡垂下手來,腕子上的玉鐲碰撞出清脆的響聲,這兩隻玉鐲是她今天早晨特意戴的,週十九前幾日拿來送給她的,兩隻鐲子,一隻是鮮豔的翡色,另一隻是翠色。 雖然不如藍田玉貴重,漂亮在兩隻鐲子的花紋對應,眼看著讓人想起翡翠兩個字的由來,雄鳥翡、雌鳥翠,羽毛是赤色和綠色,一對鳥兒合起來就是翡翠。
所以這對鐲就是要一起戴來。
早晨琳怡戴上鐲子,還故意將手伸出窗子去,輕輕轉動手腕。 兩隻鐲子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可是而今只是覺得刺耳。
週十九看著琳怡的手腕,“元元什麼時候戴的這對鐲子。”
但凡她有什麼變化,週十九早就會察覺了。 現在提這個無非是想要提醒她,她是康郡王妃,該站在他這邊。
琳怡不再說話,轉身要離開,才走了兩步,手就被周十九握住。
“元元,只要有爭辯就會有對錯,姻家只因被前朝皇族器重就不肯在大周朝入仕,成祖、高宗先後想啟用姻家人。都被姻家推脫,若是換做前朝任意一個皇帝,姻家都會被滅了滿門。”
所以拖到現在已經很仁慈了。
她早知曉週十九的冷酷,卻忘了周十九是正經的天潢貴冑,若論對大周朝的忠心是多數人及不上的。
琳怡心底突然燒起一把火來,“姻家已經與世無爭,在福寧姻家懸壺濟世。光是姻語秋先生就不知救過多少人……相比之下,有多少宗室子弟肆意妄為,郡王爺既然從大局出發,何不先從身邊做起,讓宗室子弟先做了表率,”說著輕笑一聲,“我們陳家是勳貴,依然要幫襯宗室種土地養佃戶。更遑論普通百姓。平日里赴宴席我也常聽說宗室營那邊出人命,倭寇遠在海那邊,死於倭寇之手的百姓,比災荒時餓死的少了多少?姻家說少費軍資減少賦稅,哪點錯了?憑什麼宗親、勳貴錦衣玉食,已經逃去福寧的姻家就要去送死。郡王爺心裡怎麼想的我看不透。郡王爺不想說也可以不用說,只是不用拿冠冕堂皇的話來做藉口。”
週十九從來沒見過琳怡這樣的目光,即便是昨晚,他想要竭力看清,也被她避開了去,現在卻不再遮掩,而是真真切切地惱怒地瞧著他,第一次讓他真真切切地看清她的情緒。
因為姻家、福寧,有她最快樂的時光,她將最真切的過往都留在了那裡,進京之後她變得謹慎小心,將所有的情緒藏起來,凡事盡可能做到盡善盡美,可是唯有終身大事卻被他算計。 她雖然不曾哭哭啼啼的閃躲,卻不代表心裡沒有思量、計較。
週十九仍舊微微笑著,“江南才子不少,每年參加科舉的都不算多,姻家雖然避去了福寧,仍舊與江南的大族往來,若是姻家能為朝廷所用,朝廷不知道能選多少可用之才,這是皇上的原話,就算沒有水師的事,姻家也不能再隱居避世。”
話說的再好聽,也遮掩不住週十九真實的性子,只要對他有利,旁人一概可以不用理會,在周十九眼裡,只有他自己。 這樣玩弄權術和成國公有什麼區別?
若是她沒經過前世說不得還會信週十九,可是經過了從前,現在的姻家和當年的陳家的情形如出一轍,就算她想要說服自己,都沒有理由,更找不到藉口。
週十九娶她不過是因利益驅使,陳家沒有當年被奪爵之事,或是父親沒能幫襯週十九除掉成國公立下大功,週十九不可能大費周折地將她娶來。
這些不是她的猜測,是前世真真切切發生的事。
所以他們之間注定隔閡。
窗外天際一亮豁然一聲驚雷,如同巨大的煙火在天空中炸開,琳怡嚇了一跳,回過神已被周十九拉進懷裡。
週十九的手習慣性地輕拍她的肩膀,如同每晚睡前一樣。
響雷過後,大雨瓢潑而下。
潮濕的味道順著窗子飄進屋子,將屋裡最後一點溫暖也都捲走了。
琳怡從周十九懷抱中掙脫出來,吩咐橘紅,“讓人準備雨具出來,郡王爺要去書房。”週十九早就知曉姻家的事傳出來,所以追問她還怪不怪他,還說別真的將他趕去書房裡睡,既然週十九早就預料到了,她也不必客氣。
週十九笑了笑,最終也沒說什麼。
眼看著丫鬟擎著傘將周十九送走,琳怡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大雨。
橘紅準備關上窗子,琳怡道:“就這樣開著,透透空氣也好。”
雨順著窗子飄進屋裡,倒讓人覺得隨意、暢快。
憋悶在心底的話終於一下子說出來,壓在胸口的陰鬱也被宣洩了不少。 琳怡梳洗完躺在床上聽外面的雨聲。
一會兒功夫白芍來道:“書房的床鋪好了,郡王爺不用旁人伺候。”
琳怡點點頭,“落栓,都早些睡吧!”
白芍退下去吩咐婆子落栓,然後拿走了內室的燈。
眼前暗下來,外面的閃電不時地滑過夜空。
琳怡聽著外面的雨聲,閉上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琳怡吩咐廚房做好早飯送去書房,琳怡拿著針線坐在書房裡,等到週十九吃過飯出門,這才又回房裡將府裡的管事叫來說話。
長房老太太的病不見好,琳怡要經常回陳家,郡王府的中饋要事先交代好。 管事的陸續退下,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鞏媽媽半天才勸道:“奴婢也知曉郡王妃和姻先生有情分在,可是事到如今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您已經將話講給郡王爺聽……這也就行了……千萬別就此生分了。”
琳怡知道鞏媽媽的意思,除非週十九不要她,否則就是一輩子。 如果兩個人就生分了,週十九可以納妾回來,她就失去了夫君的庇護,“媽媽放心吧,”那些話就算她不說,週十九也心知肚明。
至於旁的,她現在還不願意去想。
琳怡回到廣平侯府徑直去看長房老太太。
小蕭氏精心照顧了長房老太太一晚,看到琳怡過來才放心地去休息。
琳怡和姻語秋先生想了幾種藥膳,輪番換著做,生怕長房老太太吃著膩了。 長房老太太看著孫女每日都過來,心裡舒坦飯也能多吃兩口。
吃過飯,祖孫兩個靠在一起說話。
“是不是跟郡王爺說姻家的事了?”長房老太太說著伸手整理琳怡的袖口。
什麼事也瞞不住祖母。
琳怡還沒說話,長房老太太已經勸說道:“有些事分不清誰對誰錯。郡王爺在叔叔嬸嬸家長大,自然和旁人是不同的,習慣地為自己考慮也無可厚非,你也不要太較真。”所以她一早才不同意這門親事。 六丫頭若是嫁去齊家,不如現在風光卻能落得心裡舒坦,夫妻之間也能真正地相敬如賓。 她怕的就是六丫頭和郡王爺兩個人性子不合,將來漸行漸遠,富貴榮華都是過眼雲煙,身邊真正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琳怡道:“郡王爺也是沒有辦法,這個我知曉。”祖母的病不能思量太重,她不願意讓祖母操心。
祖孫兩個說著話,白媽媽進屋通稟,“齊二奶奶來看老太太了。”
週瑯嬛來了,琳怡起身迎了出去。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16 PM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交心
週瑯嬛穿著靛色微染掛線小八寶紗衫,鵝黃色的羅裙,外面罩了一件交領褙子,腰上束著梅花結腰帶,見到琳怡關切地微笑,“老太太怎麼樣了?好些了沒有?”
琳怡輕頜首,“有些精神了,御醫說要想大好還要等到冬天。
週瑯嬛看向琳怡的眼睛,“瞧你,自己先憔悴下來,這樣怎麼行,要多歇歇才是。”
兩個人說著話進了內室。
長房老太太已經讓白媽媽扶著靠起來,看到週瑯嬛笑著道:“好久不來家裡做客,非要等到我這個老婆子病倒了才肯過來。”
週瑯嬛微笑著,“我是時時想著,就怕老太太嫌我聒噪這才不肯來呢。”
“哪裡的話,”長房老太太笑得更慈愛,“就是每日在我才開心,現在倒是少些來,免得被我傳了病氣。”
“我祖母說了,老人病算不得什麼,只要被晚輩圍著繞著也就好了,”週瑯嬛和琳怡一起坐在床邊,“每次祖父、祖母病了,我們都是這樣亂上幾日,您猜怎麼著?病反而就好了。”
長房老太太被逗笑了,“你這孩子倒是會說話,這一會兒就讓我暢快不少。”
在長房老太太面前說了會兒話,琳怡服侍長房老太太睡下,然後和周瑯嬛拉著手去屋裡說話。
兩個人好久不見,坐在一起說了好一會兒話,琳怡笑著道:“怎麼樣?是不是都順利?”
週瑯嬛知曉琳怡的意思,笑著點頭,“還好,”卻不願意多談,“你呢?我聽說姻家的事不太順利,現在老太太又病了……你…… ”
琳怡微微一笑。 “我和姻先生正在想法子。”她不知道要怎麼和周瑯嬛說起……
兩個人靜坐了片刻,琳怡抬起頭不經意地看到週瑯嬛神色複雜。彷彿和她一樣也是心事重重。
週瑯嬛的神情一閃而逝。 琳怡挪開目光當作沒有看到。
“郡王爺不能幫忙嗎?”
琳怡搖搖頭,“已經盡量想法子了。”
週瑯嬛想要勸說琳怡幾句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目光輕瞥忽然看到桌子上的匣子,上面掛著一隻奇怪的小鎖。
“這是什麼鎖?看起來好奇怪。”
琳怡看過去。 是那隻週十九送給她的小匣子,她沒記得從康郡王府帶出來。 定是白芍自作主張……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是孔明鎖。”
週瑯嬛拿起帕子摀嘴笑,“郡王爺知道你喜歡這些東西所以才特意買來的。”說著道。 “我能不能瞧瞧?”
琳怡伸手拿來遞給周瑯嬛。
週瑯嬛仔細瞧了瞧,“這麼精巧,也就你能打開。”
琳怡笑著搖頭,“我也沒打開。”
週瑯嬛的手微微停頓,抬頭看向琳怡。
琳怡那雙無時無刻都清澈光亮的眼睛,此時也爬上了紅血絲。
週瑯嬛輕輕一笑。 搖搖頭,“據我說知。你這雙巧手,只有你不想打開,沒有你打不開的。”
週瑯嬛是她認識的人當中最為聰明的,輕易就猜中了她的心事。
週瑯嬛又靜謐了片刻,“大約大家都一樣。怪不得成親那日大家都哭得像個淚人,原來夫家的日子的確不如娘家時好過。”
這口氣哀怨,倒和周瑯嬛之前黯然的神情同出一轍。
既然週瑯嬛提起,琳怡試探著問:“姐姐在齊家不好?”
週瑯嬛看向窗口,“也談不上不好,娘對我很好,三妹妹時常回來與我說話,我和五妹妹也性情相投。
那是因為齊重軒?
“是二爺,他還像成親前我看到的那樣,回到家里大半時間都在書房,”週瑯嬛頓了頓,“我已經是不愛說話的人,可是在他面前我就顯得聒噪。”
也就是說齊重軒在家中不怎麼說話。
週瑯嬛輕嘆了口氣,“他心裡想什麼我是半點不知曉,只是不停地去猜,即便是猜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齊重軒和周十九恰恰相反。
她和周十九成親之後,週十九雖然不提及政事卻在她面前也不加遮掩。 彷彿隨意地將真實的性情拿給她看,所以她才越來越了解週十九,了解週十九的性情,知曉他的冷漠和陰狠。 就像姻家的事,在外面人看來,週十九即便和姻家交好,卻也幫不了姻家,因為所有人都要屈服於皇命,週十九作為臣子首先要自保。
只有她知曉,週十九從在福寧和姻奉竹談起福寧的事起,週十九就已經打好算盤,算計到了這一步。
她不是將姻家今天的結果都怪罪到週十九身上,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週十九的性子,無論是什麼人,週十九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利用。 今日是姻家,明日不知道又會是誰。
週瑯嬛道:“我這段日子總是在想,只要他跟我說實話,無論是好是壞我都能接受。”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太過奢求,母親都說齊重軒對她很好,處處尊重她的意見,對那些漂亮的通房、丫鬟又不多看上一眼……只是再怎麼樣她都走不到他心裡……她希望他能將心裡的話說給她聽,而不是在她半夜醒轉的時候,身邊已經少了人。
週瑯嬛笑著看琳怡,似是開玩笑,“我羨慕你琳怡,我是說真的。前陣子多少人都在傳你的流言,沒想到最終是周大太太甄氏在搗鬼,現在人人都和我說,康郡王和叔嬸不像表面上那麼親和,”週瑯嬛展開她的笑容,“琳怡,這是你的長處,旁人都及不上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那麼聰明,換做我在這種情形下要麼哭著回了娘家,要麼康郡王府定是要讓周老夫人一家掌控,我不如你永遠也及不上你。所以,我想說的是,你這樣聰明的人,該知道怎麼讓自己幸福。”
“要幸福,快樂。這是你能選擇,你也必須這樣選擇,否則別人要怎麼樣呢?”
週瑯嬛這話說出來,兩個人眼睛都有些濕潤。
“別光說我,”琳怡笑著道,“你要做起來比我更好。”
週瑯嬛搖頭,“我已經盡力了,不知道將來會如何,”說著也笑起來,“我還想向你討些主意,誰知道你也滿心煩惱。”
記得譚媽媽說過,小蕭氏開始嫁到陳家來時,父親突然喪妻心裡悲痛,也不怎麼說話,還好小蕭氏性子沒那麼細膩,這樣慢慢磨著磨著,反而磨好了。 現在父親是一日也離不開小蕭氏。
琳怡雖然知曉欲速則不達應該勸週瑯嬛看開些,或許過些日子順理成章也就好了,可是反觀自己和周十九還不是也這樣。 人和人不同,尤其是夫妻之間很難用旁人的經驗來談對錯,說多了反而會弄巧成拙。
週瑯嬛挽起琳怡的手,“知道你這些日子忙,我請鄭七小姐到齊家做客,我們大家說起話,將來有什麼事找主意都要指望你呢。”
送走週瑯嬛,琳怡又去看了長房老太太剛要讓人收拾回去康郡王府。
小蕭氏拉著琳怡去內室,“二房那邊出事了。”
琳怡正在思量,小蕭氏接著道:“是二老爺陳允週,上衙的時候喝酒讓人捉了正著,連同幾個宗室子弟一起被打了板子,才讓人攙回來。”
小蕭氏道:“你二叔前些日子還說風涼話,今日就受了責罰,可見朝廷還是公正的。”
朝局變化快,福建水師的事才放下,就引出整頓吏治來。 陳允周正好先趕上了第一刀。
小蕭氏話才說完,譚媽媽進來道:“二老太太遣人來說,明兒要過來瞧老太太呢。”
是為了陳允週的事。
小蕭氏點點頭,看向琳怡,“定是來打聽消息的,這時候想起你父親了,怎麼不去求董家。”
小蕭氏就算再生氣也說不出狠話來。
琳怡笑了挽起小蕭氏的手,“不管怎麼說,母親就裝作聽不懂也就是了,朝廷裡的事誰能說的準。”陳二太太田氏將太多的時間都花在給女眷講佛偈上,所以才縱的陳允週整日里風花雪月,現在鬧出事來,田氏也該收收心將精力放到內宅里,畢竟田氏還沒有剃了頭髮做姑子。
小蕭氏將琳怡送上馬車,馬車離開陳家,琳怡就覺得頭髮沉,到了康郡王府已經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白芍進了屋忙安排廚房去做薑湯,“郡王妃定是昨晚下雨染了風寒,不如讓郎中進府來開個方子。”
琳怡搖搖頭,哪來的這樣嬌貴,在福寧還不是總下雨也不見生什麼大病,“喝些薑湯歇歇也就好了。”
嘴上這樣說,誰知道病來的真是快,琳怡支撐著將府裡的事處理妥當,安排好晚飯,這才躺去內室裡歇著。
一覺醒過來,身上彷彿輕鬆了不少,鼻子卻有些緊了。
琳怡讓白芍扶著起身,“什麼時辰了?郡王爺回來沒有?”
白芍頜首,“已經是申時末了,郡王爺回來了。”
琳怡簡單整理了髮髻,正要問飯菜準備好了沒有,橘紅這時候匆匆進屋道:“郡王爺發了好大的脾氣,將咱們院子裡小廚房的下人都攆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和好
橘紅低聲道:“今天郡王爺的脾氣可真是奇怪,就連桐寧也不敢說話。”
琳怡道:“郡王爺從外面回來有沒有進屋?”
橘紅垂下頭,“進屋了,奴婢們要服侍換衣服,郡王爺看了看郡王妃轉身就走了,奴婢們想要叫郡王妃,郡王爺沒讓打擾。”
好在不是大廚房,否則這時候周老夫人就要過來問了。
小廚房外面,鞏媽媽已經將人遣了下去。
琳怡踏上台階,鞏媽媽道:“郡王爺說,不准旁人進去。”
哪有男人進廚房的,琳怡看向鞏媽媽,“讓小廚房伺候的人不要出去亂說。”
鞏媽媽頜首,“奴婢這就去安排。”
琳怡將橘紅幾個留在外面,伸手去推小廚房的門。
小廚房靜悄悄的,琳怡腳步不停地向裡面走,陽光越過梅花福格的窗櫺,在地上畫出淺淺的斑紋。
再仔細看廚房裡一片狼藉,好像剛剛供完宴席還來不及收拾。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緊接著腰上一緊,落進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氣息和輕輕的笑容,琳怡知曉是周十九。
週十九的官服還沒脫掉,繡著蟒紋的錦緞正翻捲著,露出裡面的行褂,這行褂是昨日穿的那件,週十九每日都會換上乾淨的衣袍,今天早晨她已經讓人準備出來,週十九卻沒有換。
“郡王爺在做什麼?”
週十九的手上移似是想像往常一樣撫上琳怡的額頭,卻在忽然停了下來。
從昨晚開始,兩個人就在慪氣,沒怎麼說話,自然不可能像平日里那般。
琳怡就要離開週十九的懷抱,週十九卻轉過身面對著琳怡,慢慢低下頭。
琳怡還沒反應過來,週十九的額頭已經觸上了她的,“比平時熱些。我已經讓人請郎中來。”
說完手上用力將琳怡抱在了錦杌上坐好。
“我沒事。”現在想起來,這幾日院子裡有不少丫頭病倒,胡桃也因病不能跟前伺候,她大約也是同樣的病症,昨晚她就已經覺得不對勁兒,只是沒來得及理會, “倒是郡王爺,別被我過上病氣。”
週十九笑起來。 爐灶里傳來燃燒柴禾的聲音。
琳怡抬起頭看過去,“郡王爺在做什麼?”
週十九轉身踱步過去,從容地拿起砧板上的菜刀,低下頭細細切著。 “我小時候病了,母親常給我做的飯食,事隔多年我記得也不大清楚,不過大體錯不了。”
琳怡略有些驚訝,“郡王爺吩咐廚娘做也就是了。”
週十九笑得眉宇微皺,“若是我沒有爵位和宗室身份,是平凡百姓家這也算不得什麼。”
那自然是不一樣,若是平頭百姓,婦做炊。 夫添柴該是平常,只是現在這樣不合規矩,要將廚房的下人都遣出去,外面人正惴惴不安不知怎麼惹了郡王爺。
“父親獲罪之後,我們一家在京郊尋了個院子住下來,鄰居是個老秀才,那秀才吃飽了飯就拿著書到村口坐下。說是在讀書其實大多時間都在打盹,他家的糟糠常來喚他回去幫忙燒柴,他就說,'君子遠庖廚'。”
琳怡看著周十九笨拙握刀的模樣,想想週十九平日里少年鮮衣怒馬,嘴角一時也浮起了笑容。 將話這樣用,也怪不得到老了仍舊是個秀才。
“村里還有個老先生有一日去河邊洗菜被秀才看到了。秀才恥笑老先生,老先生就說。治大國如烹小鮮,讓秀才去廚房學學,說不得能學到治國之策,將來也能考中舉子。”週十九說著抬起頭,一雙眼睛閃爍著流光溢彩。
那是周十九很快樂的時光,如同她在福寧時一樣。
週十九將鍋蓋揭開。 “這話原來是真的,治大國不易,烹小鮮也不易。”
琳怡要起身過去幫忙。
週十九忽然伸出手來放在嘴邊,“噓,元元就讓我善始善終。”
“原以為記得很清楚,”週十九低下頭,夕陽下側臉優雅俊美,“做起來卻不一樣,”說著鼻子一皺,彷彿很委屈,“我還不知道,煮個粥要放這麼多水。”看著琳怡的眼睛又是一亮。
琳怡乾脆安靜地看著周十九。
這樣穿著官袍在廚房裡忙得一塌糊塗的人,琳怡還是第一次見到。
週十九將菜切完放進鍋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不時地用旁邊的勺子去攪和,好一會兒才盛進碗裡端到琳怡跟前。
是菜粥,裡面還有半熟的肉沫和亂七八糟的雞蛋。
琳怡記得小時候也吃過這個,小孩子生病胃口不好,就煮來糯糯的粥,將肉沫和蔬菜都放進去,這樣就不會很難吃,不過長大了以後生病就不吃這個了,小蕭氏會做些清淡的飯食給她。
週十九的認知只停留在小時候,他稍大之後就在叔叔嬸嬸家,漸漸遠離這樣的親情,所以他會覺得人生病了就吃這個。
米還是一粒粒的眼見是沒熟。
在琳怡的目光下,週十九要先舀一勺嚐嚐。
“別吃,”琳怡不由地笑道,“沒熟。”
週十九目光一閃有些不甘心,微微一笑,琳怡耳邊傳來輕飄飄的幾個字,“我嚐嚐。”
硬硬的米,真的不能吃。
“還是我來做,”琳怡起身去灶台旁。
望著滿滿一鍋亂七八糟的東西,琳怡笑著將東西盛出來,重新將米淘洗放進鍋裡,“郡王爺就幫我添柴吧!”
灶膛裡的火燒的旺,襯得兩個人臉頰微紅。
“元元還在生氣。”
琳怡看著火光,一時安靜,“我不是生氣,我只是覺得不能面對姻語秋先生,”琳怡說著抬起頭看向周十九,“郡王爺早知道姻家會這樣卻沒有和我說起,我卻和姻先生一直抱著期望,若郡王爺不是我的夫君,看到這種結果,我會陪著姻先生難過,現在我卻更多了一份愧疚,姻先生真心真意待我,我卻不能將這始終講給她聽。”這樣兩難的境地,她無法向旁人傾訴,所以就在周十九面前爆發出來。
成親之後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彼此坦誠過心中想法,這一次儘管是不好的情緒,她卻願意先邁出這一步,讓周十九知曉她心中所想。
“也是我的過錯,”琳怡看著水氣不斷地冒出來,“我也沒有向郡王爺問起,即便心中有過疑惑,表面上也粉飾太平。”遮掩性情,只是想要表面上相安無事,做個舉案齊眉的夫妻,其實他們都錯了。
只是表面上的親和,根本經不住考驗,勢必會有今天的結果。
所以寧願說出來,讓彼此知曉癥結所在,真的想要做夫妻,就要真正互相了解。 就算不能相濡以沫,也能以誠相待。
琳怡的睫毛沉下來,“既然已經做了夫妻,至少在涉及到我身邊的人和事上,郡王爺不該瞞著我,至少我們是一家人,我要以郡王妃的身份面對旁人。”
“元元,這就是我,”週十九挽起琳怡的手,那雙眼睛沉靜中讓人覺得微涼,“只要對我有利我必然毫不猶豫地利用,既然走上仕途,就要想盡法子不去輸,”週十九說著一笑,眉梢如同染了白雪,“我有的只是算計,算輸了就是沒了所有,所以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能讓步。”
這樣的性子不論是陰暗或是涼薄,他知曉和她期盼的都相差甚遠。 他不是沒見過齊重軒,不是不了解陳允遠,他當然知道她真正喜歡的人會是什麼模樣。
就算能變成類似那個模樣卻不是他。
他不願意哄騙她,雖然那更容易得到原諒。
或許她會從此失望,他也不後悔。 既然選擇了就不必遮掩,既然做出來了也不必羞愧,遵從自己的心沒有什麼錯,世事教會他,任何時候只要選擇了就不能動搖,若是輕易改變,站在這裡的就不是周元澈。
能站在她眼前,這樣和她說笑的,就只有周元澈。
只因一步步的謀算,他才有今天,每日掛著的笑容不是為了遮掩情緒,是真的微笑,為他的每一步決定都不遲疑,不後悔,哪怕最終一敗塗地。
人生來就要有永遠微笑的勇氣和信心。
週十九微微一笑,“從前是我一個人早已經習慣。元元說坦誠,以後我會去適應。”
琳怡頜首,既然成親了她也會試著放下前世種種去相信週十九,也許會有好的結果。
至少要給彼此一個機會。
一股青煙不合時宜地冒起,琳怡低頭去看,爐灶裡的火不知什麼時候燒著了她的裙角。 琳怡不由地嚇了一跳,忙跺腳躲閃,手正好摸到灶邊的水,只想著用水去滅火,拿起水舀潑下去,才看到週十九已經低下身用巾子去掩她的裙角。
半勺水正好就撒在周十九身上。
火滅了,週十九卻半身浸濕。
一瞬間,兩個人狼狽不堪。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忍俊不禁。
不過是一鍋粥,竟然就鬧成了這樣,一會兒倒要如何出去見人。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20 PM
第一百八十三章 趁人之危
週十九先反應過來,看向琳怡,“要裙子吧!”
換了裙子再出去。
知道的是她燒了裙角,不知道的還當發生了什麼事,鬧不好就有流言蜚語到周老夫人那裡,還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打開門,讓丫鬟、婆子進來收拾。
琳怡伸手去揭鍋蓋,將切好的肉沫放進粥裡,然後放了些鹽。
“郡王爺愛吃核桃仁,不如最後撒些進去。”
看著忙碌的琳怡,週十九點點頭,“好。”
琳怡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幾步打開門將橘紅叫進來,“讓廚娘進來煮菜粥,”說著看向灶火,“我剛才不小心燒到了裙角……還弄了郡王爺一身水,叫白芍將衣服找出來,我們回屋裡換。”
橘紅睜大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忙打發小丫鬟回去報信。
兩個人換好衣服坐下,小廚房也將菜粥端了上來,琳怡親手拿給周十九,“郡王爺嚐嚐是不是小時候吃的味道。”
所有小孩子吃的菜粥都是這個樣子。
味道也是差不多,鹹鹹的吃進去很開胃,不知不覺中就能吃掉許多。 看起來平平常常的一碗粥,幾個小菜,連廚娘都覺得寒酸,連著問了鞏媽媽幾次,“能不能行?”
這樣素淡的做飯菜還是第一次,何況大部分都是郡王妃親手做的。
就是這樣平常的一碗粥,有人卻不嫌棄,那就是好哄騙的小孩子,因為盛在細瓷的小碗裡。 清亮的米粒上飄著嫩綠的青菜葉,看著漂亮。 喝起來也暖暖的。
讓人就想起從前。
週十九吃一碗側臉看琳怡,琳怡也小口小口地吃著。
小時候他是被慣壞的孩子,在父母前面遇到不如意,喜歡鬧喜歡哭,只要哭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聽到族裡兄弟姐妹說他醜他會哭,說他笨他也會哭,細細的小手緊攥著母親,聽母親安慰。 沒關係呵,還小著長大也就好了。
就因為被寵著。 捧在手心裡怕捏著,含在嘴裡怕化了。 雖然沒有半點出色的地方,父母也會說,這樣挺好,平平安安地過一生。
宗室里許多人都知道康郡王這支的小十九是個平庸的小傢伙,只有他父母依舊喜歡他,不嫌棄他。
父親也愁過,這樣的孩子將來長大了不會被宗族重視。
母親就悄悄和他說。 “找到一個不嫌棄你的人。那就能幸福了。只要有那樣一個人,無論你哭你笑,你是聰明還是平庸。只是不嫌棄,陪在你身邊。”
那時候他不懂得,以為幸福原來就是這樣簡單的事。
好久好久沒想起從前,卻被這一碗粥勾起來。 比每次想起的時候都清楚,都鮮豔,彷若就在眼前。
飯剛吃完,太醫院的御醫來給琳怡看脈。
琳怡知曉不過是風寒,御醫看後也只是開些疏風散熱的方子,週十九吩咐白芍去抓藥,御醫不忘了囑咐琳怡,“這段時日京里染病的不在少數,郡王妃要好好將養。”
御醫剛走,申媽媽就來打探消息,還主動請纓,“老夫人說府裡病的下人不少,讓奴婢來伺候郡王妃。”
話說到這裡,她也不好不留下申媽媽。
生病是大事,不能染給周十九,否則誤了政事就是她不夠賢惠,周老夫人像長輩一樣來提點她,在這種大是大非上,她還是能拿住尺度的,就算申媽媽不來,她也會將周十九的床鋪在書房裡。
將周十九安排去了書房,琳怡才躺下歇著。
臨睡前,申媽媽端來熱湯給琳怡,“郡王妃試試奴婢的手藝,趁熱喝了蓋上被子,若是能出了汗,病也會好的快一些。”
琳怡笑著向申媽媽點頭,“勞煩媽媽了。”
申媽媽笑容滿面地伺候,“只要郡王妃不嫌棄奴婢。”
申媽媽是周老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平日里極為信任,周大太太甄氏、週二太太郭氏平日里都要禮遇申媽媽幾分。
到了琳怡這裡自然還是一樣。
申媽媽親手給琳怡蓋好被子,“親家老太太病了,郡王府又要指望郡王妃一個,這樣忙著才累倒了,明日郡王爺上朝奴婢早早過去伺候,郡王妃就安心休息。 ”
雖說是因她病了,申媽媽也太過殷勤了些。
周老夫人安靜了幾日,終於在她病的時候又伸出手腳來。
真是無孔不入。
琳怡向申媽媽微微一笑,“那就勞煩媽媽了。”
琳怡吃過藥躺下,又將明日週十九穿的衣服讓橘紅找出來看過一遍,這才吹了燈歇著。
睡到半夜,身體酸痛的厲害,強忍著又睡過去,第二天掌心都覺得發熱。
一盞燈照得頭頂微亮,琳怡的手被稍涼的手指牽著,然後讓申媽媽扶起來,一碗藥就遞在面前。
耳邊傳來週十九的聲音,“吃些藥再睡,燒的厲害。”
琳怡點點頭,一口氣將苦苦的藥湯喝下去,等再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燒已經退了些,白芍坐在錦杌上做針線,看到琳怡睜開眼睛,立即上前道:“郡王妃覺得怎麼樣了?身上可好了些?”
琳怡頜首,張嘴說話,聲音有些沙啞,“什麼時辰了?府裡有沒有旁的事?”
“已經是午時了,”白芍低聲道,“大太太和二太太來府裡看郡王妃,都在第三院子坐著呢。”
她竟然睡了這麼久。
白芍將琳怡扶起來,“奴婢剛才聽大太太說田地的事,彷彿是和陳家有關係,大老爺也因這件事被宗室家的長輩叫過去訓斥。”
陳家的田地? 又怎麼會牽連到周元景夫妻。
琳怡微皺眉頭思量,“還有什麼別的話?”
白芍道:“大太太沒有說完,二太太怕打擾郡王妃休息就拉著大太太去老夫人房裡了。”
話說半句留半句,是故意讓她著急。
琳怡微微一笑,這樣賣官司,到頭來還不是要告訴她。 不想讓她安心養病,她就偏不能合了嬸娘一家的心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探望
琳怡起身穿好衣衫,讓白芍將窗子打開透透氣。
白芍遲疑地請來鞏媽媽。
鞏媽媽不禁勸說:“您就是躺幾日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琳怡微微一笑,“我沒事,身上已經大好了。”睡一覺起來身上輕了許多。
梳洗好了,琳怡用了些胭脂,養臉色看起來紅潤些,又讓橘紅拿了燒藍的掐絲簪子將鴉青的長發固定住。
琳怡從鏡子裡看向身後的白芍,“廚房裡做好蘇葉餑餑沒有?”
白芍道:“奴婢剛去看了,已經準備出來了,就等著蒸好給老夫人送去。”
京里伏天長輩愛吃蘇葉餑餑,既然周老太爺和周老夫人在郡王府裡,她就要當作長輩敬奉。
要想別人挑不出差錯,首先要自己將本分事做好。
琳怡吩咐好,白芍找來申媽媽。
琳怡笑著道:“我病著,恐傳上老太爺、老夫人病氣,已經院子裡開了小廚房,我的飯食就在小廚房做,大廚房那邊就請鞏媽媽和申媽媽兩個人先照應著。”
申媽媽有些驚訝,沒想到郡王妃會將這件事交給她。
既然都是一家人,她病了卻仍舊將廚房牢牢地把住不放,萬一哪件事做的不妥當,豈不是讓周老夫人受了委屈。
琳怡接著道:“一來是要到中元節耽誤不得,二來還要準備給族里長輩的供奉,就算我沒有生病也要去老夫人屋裡商量,”說著轉頭看向申媽媽,“媽媽現在過來幫忙,正少了我跑這一趟。”
中元節的事也要交給她幫忙?
申媽媽更是吃驚。
原只是過來打聽消息,現如今真的幫起忙來。 來這里之前她已經準備好了要受冷遇,卻沒想到郡王妃沒有半點這個意思,自從郡王妃嫁過來,府裡發生的事她在老夫人身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郡王妃太聰明。 眼睛揉不得半粒沙子。
今日她看郡王妃心裡卻又有了別的想法。
郡王妃不但聰明,性子還異常堅韌,昨晚還發著高燒,今天已經穿戴整齊正襟坐在羅漢床上。 安排府裡的中饋。
照理說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嬌氣的很,這樣的身份病成這樣在屋裡躲幾日不出來也是尋常。
申媽媽心裡這樣想著,看到郡王妃拿起茶的手微顫,知曉她是病中強打精神,不禁心生幾分佩服。
“您放心吧,”鞏媽媽笑道,“有申媽媽幫忙。中元節定能安排妥當。”
琳怡道:“這可是我進門之後第一個'孝親節',若是想不周到會被人笑話,兩位媽媽幫襯我也少了操心。”
雖不知道郡王妃是什麼意思,可眼下再推脫也是不知好歹,說出去就是她的錯處,申媽媽道:“郡王妃信得過奴婢,奴婢自然盡心盡力。”
琳怡微微一笑,“我寫了張荊防清毒的方子。拿下去熬了讓大家都喝些,免得這病傳開來,老夫人那邊就請媽媽來安排。但凡有病了的下人移去側院的後罩房好好將養。”琳怡說著嗓子一癢,伸手拿起帕子遮住口鼻咳嗽。
鞏媽媽忙上前伺候。
琳怡沒有了旁的吩咐,申媽媽向琳怡福了個禮,先下去安排諸事。
鞏媽媽低聲道:“讓申媽媽來幫忙能不能行?”
琳怡喝了口茶,“馬上就是中元節,大家都要聚在一起,難不成要讓族裡看到,我們這邊和叔叔嬸嬸分的清清楚楚,旁人看來還當是我不真心奉養叔叔嬸嬸。”再說,不讓周老夫人身邊的人幫忙。 這府裡的事是好是壞,周老夫人都能摘得清。
她嫁到了周家來,就要向周家長輩奉孝。 康郡王府和周老夫人一家和睦與否是一回事,她能不能奉養好長輩又是另一回事。 她首先要明白自己已經站在了周家,是周家的一份子,當自己是外人。 也永遠都會被人排斥在外,就算再佔理,宗室中人也會站在周老夫人那邊。
在內宅要軟硬兼施,硬氣起來是要握住府裡的管家權柄,軟下來也是為了能被人接受。 現在第一步她已經做到,第二步要慢慢來。
才說完話,周大太太甄氏和周二太太郭氏就進了院子。
琳怡讓白芍擺了錦杌請甄氏和郭氏坐下。
琳怡病著,三個人只是說了幾句家常話,甄氏提起琳婉,“模樣不如從前俊俏了,臉色也黑起來,不過看著是好事,我懷全哥時連聲音都變了呢,話也都不敢說的。”
郭氏還記得那時的情形,也低頭笑起來,“可不是。”
“你呀,”甄氏道,“要好好養著,你沒瞧見有些人不聲不響又有了喜事。”
琳怡順著甄氏的目光看向郭氏。
郭氏臉上一紅,“大嫂又打趣我。”
琳怡笑著道:“二嫂懷了身孕?”
郭氏頜首,“本應該早些說的,只是從前……怕娘空歡喜一場。”
琳怡聽說過,郭氏從前滑過胎。
“所以等到穩當了才敢說。”
甄氏目光閃爍,“二弟妹要送小娃娃給元廣媳婦才是。”
這個和琳婉有什麼關係?
郭氏看向琳怡,“我肚子一直沒動靜,聽人說找個年初有孕的婦人,去求買個娃娃回來藏在枕頭底下,就能有好事,我請元廣媳婦幫忙,也是沾了福氣,真的就有了喜事。”
這麼說是琳婉給郭氏帶了喜氣,郭氏當然要好好謝琳婉。 一件小事就能讓兩家關係走動密切,可以預見從此之後和鎮國公夫人會常來常往,琳婉在宗室營裡又多了功勞。
中元節上,琳婉會大放光芒。
可是誰又知道,是郭氏先懷了身孕琳婉送了娃娃,還是琳婉送了娃娃恰好助郭氏有了身孕。
既然有了重生,琳怡也不能完全排斥鬼神之論。 不過靠個娃娃就能懷孕……還不如田氏這個假菩薩來的真。
甄氏笑瞇瞇地看琳怡,“家家有沖喜之說,說不得這次二弟妹懷了身孕,也能給郡王妃帶來好事。”
琳怡看向郭氏和大家一起笑起來,“但願如此。我也沾沾二嫂的福氣。”
甄氏和郭氏說過話要離開,郭氏想起一樁事又折返回來,“七叔父家的小十五要帶正妻過來看爹和娘。”
宗室的關係向來讓人頭疼。
郭氏似是知曉琳怡心中所想,微笑道:“七叔父家和我們家一直走動頻繁。這是這些年七叔父被十五氣得身體不好,這才少了往來,”說著郭氏頓了頓,“十五是休妻再娶,娶來的媳婦還是曾被退過婚的。”
那就怪不得家中長輩被氣病了。
郭氏道:“你心裡知道就好。”
提前告訴她好讓她心裡有個思量,宗室娶妻規矩大,這樣的媳婦能進門卻不一定能被族里長輩接受。 她也是新婦自然對這樣的人敬而遠之。 郭氏懷著身孕還來看生病的她,最後不忘了和她講這些話。
琳怡點點頭。
郭氏這才笑著道:“你早些歇著,我先走了。中元節有什麼要幫忙的,我便早些來。”
送走了甄氏和郭氏,琳怡才回去歇著。
睡了半個時辰,就起來喝喝茶看,鞏媽媽這時候打聽出些消息,“大太太帶來的下人。在宗室營那邊聽人議論朝廷可能要讓人核算宗室、勳貴佔的土地。”
是宗室核算土地,怎麼會提到陳家。
琳怡道:“媽媽再讓人留意些,宗室營那邊消息傳的快。”從那邊打聽總是沒錯的。
鞏媽媽應了。 “郡王妃好好歇著,這些就交給奴婢來辦。”
琳怡看了會兒書就覺得眼睛酸疼,只好放下手裡的書,讓橘紅將周十九送給她的那隻匣子拿來,自己從盒子裡取了只圓頭簪來用。
第二進院子裡一片安靜,周大太太甄氏讓人準備好了馬車,又有些不放心去周老夫人身邊道:“看郡王妃那個樣子,該不是懷孕了吧?”她懷孕的時候又是寒顫又是頭疼。
周老夫人搖頭,“她自己通些醫理比誰都清楚,懷孕了哪裡還能吃那些藥。”
甄氏鬆口氣。 中元節又叫孝親節,是紀念祖先、傳揚孝道的日子,就算宮裡也是要讓唱那些《三娘教子》、《雙弔孝》、《狀元報母》的報恩戲,看到時候郡王妃要怎麼面對宗室的長輩。
只要不是身上有喜,那就逃不過去。
琳怡吃了藥躺在軟榻上歇著,睡得朦朧中。 夢到了在福寧和鄰居的雲姐兒玩踢毽子,目光隨著踢起的毽子慢慢數數,兩個人玩的滿身是汗。
小蕭氏讓人來喊兩個人回去喝酸梅湯,兩個人一溜煙跑去的花廳裡。
丫鬟送來酸梅湯,琳怡還沒喝到嘴裡忽然就醒了過來。
琳怡睜開眼睛,立即感覺到身邊有人,抬起頭正好迎上週十九的視線。
琳怡一怔忙用帕子遮掩了口鼻,“什麼時辰了?郡王爺下衙了?”說著要起身。
週十九伸手將琳怡重新扶回到軟榻上,“不是你睡遲了,我回來早些。”
琳怡道:“廚房已經準備好了飯食……”
話還沒有說完,週十九笑著打斷琳怡的話,“夢見什麼了?滿頭大汗。”
琳怡抿抿嘴唇,想到剛才一幕笑道:“剛要喝桂花酸梅湯就醒了。”
週十九叫橘紅,“讓廚房煮碗桂花酸梅湯。”
橘紅聽了話一溜煙地出了門。
不知是不是因開了隔扇,琳怡就覺得冷起來,不由地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剛剛怎麼會想起冰鎮的桂花酸梅湯……雲姐兒現在大約也嫁人了,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再要那樣痛快淋漓地玩耍也只能在夢裡。
週十九靠在琳怡身邊。
琳怡將粉紅的鮫紗帕蓋在臉上,週十九伸手拿了下去。
琳怡伸手去拿帕子,“府裡好多人都病了,郡王爺每日要去宮中,怎麼好染上病氣。再說馬上就要過節了……”
婉轉地表達了她的想法。
“放心,”週十九笑著道,“每年身邊得病的人都不少,我也沒染上。”已經不一起吃飯,不在一處歇著,還要怎麼在意。
既然週十九有時間,琳怡正好有事想要問,“郡王爺送給我的那隻盒子是從哪裡來的?”
就知道她會打開孔明鎖。
“偷偷出海的商船從倭國帶回來的。”
前朝以前,海上貿易十分繁榮,有些家族就是靠海上貿易起家,泉州等地曾經是各國商賈雲集之地,到了前朝開始海禁,那些曾依靠海上貿易的家族冒著危險偷偷摸摸地出海,私底下慢慢地壯大了規模,開始被官府抓捕,後來就乾脆紮根在海上小島,明著與官府對抗,前朝覆滅之後,海盜曾一度猖狂,而今又和倭寇勾結……週十九說的偷偷出海的商船,該不會指這些人吧!
“自然不是海盜,”週十九道,“是小規模的商船。”這幾年朝廷對海上管束不是很嚴,民間也就開始有人試探著出海行商。
這次朝廷派船出使周邊各國,明著是受了周邊各國邀請交換各國盛產,實則朝廷商船上要帶些私商,皇上真正要開商貿先例,慢慢打開海禁。
琳怡微微低頭,“郡王爺是看到盒子裡的東西,才支持開海禁?”
週十九目光一遠,“也是,也不是。財物雖然能動人心,真正讓人好奇的是那些物件的來源,我們大周朝這麼廣闊的土地,竟然不如一個內戰連連的倭國。大周朝人的見識不如偷偷行商的商賈,雖然海禁,海盜可將大周朝的物件掠去海外販賣,外面的物件只要出現在大周朝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外面的好壞我們閉眼不看充耳不聞,日後誰知又會如何。”
兵法上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海禁禁了與海外國家往來,也等於自動閉上雙眼不肯去看旁人,也同樣不會審視自己。
週十九道:“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現在水師不如旁人尚能海禁防禦,將來只怕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國弱便沒有選擇的權利。”
琳怡轉頭去看矮桌上的匣子,從前她從未聽說這些,也就是這兩日才開始看相關的書籍,若這就是朝臣們爭論不休的政事,至少在這一點上她覺得周十九是對的。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23 PM
第一百八十五章 勸
“郡王爺一定在那些人嘴裡聽到過不少外面的事,”琳怡道,“除了這些精巧的東西,外面還有什麼別的?”
“海那邊很遠很遠的國家的人,行船好久發現了我們大周朝。”
琳怡想到在福寧聽到的關於那些人的傳聞,“聽說長得怪摸怪樣,大約他們看我們也覺得奇怪吧!”
週十九伸手將琳怡身上的被子蓋得更緊些,“就算常出海的那些人見了也會嚇一跳。”
那些走私商的人和周十九一定說了不少。
“藍色的眼睛,黃色的頭髮,臉上都是絨毛。”
讓周十九一說,怎麼倒像是妖魔鬼怪。
苦苦的藥汁喝下去,琳怡才又躺在床上,看著琳怡睡著了,週十九才去了書房裡。 大約一個時辰,有客來訪。
橘紅照琳怡之前吩咐的將熱茶送去書房,然後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出去。
鞏媽媽將所有事安排好,也進屋侍候琳怡,琳怡睡一會兒就睜開眼睛,仍覺得胸口悶鬱,頭上如同墜了沙袋,怎麼也抬不起頭來。
鞏媽媽將熱茶遞給琳怡喝。
“郡王爺那邊怎麼樣?”琳怡開口嗓子沙啞。
“正在說話呢,”鞏媽媽說著微微一頓,“這可是郡王爺第一次請人進府商談政事。”
這是兩個人談話後的一個轉變。
之前她連周十九的幕僚也沒見到,那些人都被安排在京郊的莊子上。 莊子雖然也由琳怡打理,但是周十九從不提到莊子上的事。
琳怡將茶還給鞏媽媽,“媽媽好幾日沒有出府了,回去去歇著吧,讓橘紅、玲瓏睡在外面。”
鞏媽媽一家住在大榕樹胡同里面,家裡有兒女、小孫子,每個月總要回家幾次。
“也不拘這一兩日,郡王妃病著我怎麼能放心出府去。”
琳怡頜首躺下。 鞏媽媽這才端著燈出了屋子。
主屋安靜下來,書房裡卻聽得馮子英激昂的聲音,“只要商船一發,就是名副其實,看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傢伙還有什麼話說,這些年海外變化大,拉回來的東西夠讓這些人大開眼界,我就不明白禁海有什麼好處。這些人是沒見過港口的繁華。”
週十九放下手裡的筆,“說的像你見過似的。”
“我沒見過,不過商船帶回來的東西確實是好,”馮子英坐下來喝茶。 “我家老太爺氣得吹鬍子瞪眼,非讓我將折子撤下來,我偏不肯。老太爺說了,讓我這個逆子去船頭吃吃大砲免得驕狂。若是朝廷真的組建水師,我自然要請命去的,只怕到時候他倒不捨得。”
馮家武將出身,馮子英的父親也曾統領過水師。
馮家對大周朝的水師沒有半點信心。
週十九不說話,馮子英試探著道:“郡王爺有心事?”他認識康郡王的時候,康郡王尚未恢復宗室爵。 他只和康郡王交談過一次心中就深深折服,只要有事就找康郡王商量,現在更是康郡王馬首是瞻。
週十九站起身和馮子英擺棋,“日後若是我在宮中不方便,就將消息傳進府裡讓郡王妃知曉。”
馮子英一怔,“這……郡王妃……”畢竟是女人,政事怎麼能讓內宅清楚。
週十九看了一眼馮子英錯愕的表情。 任誰聽了這種話都會是這樣,他從前也沒想過將這些話告訴琳怡,只是經過了這次……何妨試一試。
誰能有那般縝密、精巧的心思。 在人前禮數周到,事事周全他,在得知姻家真相後,沒有在陳家人面前提起,卻在他面前直言不諱,將心裡想的全都開口說出來。 沒有扭捏、做作、遮掩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是真的要將這個家放在心上,否則如何能在他面前表露喜怒哀樂。
小小女子能走出這一步,他又怎麼能沒有半點改變。
琳怡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若是真的要尋個能管好內宅的婦人,他何必花費心思求娶她。 他能利用的又不止陳家一個。
若是不能交心,夫妻之情自然只能停留在字面上。
從來都是他算計頭尾,不如就交給她一次。
琳怡早早就起來親手給周十九換好衣衫,夫妻兩個一起吃了飯,週十九這才出了門。
睡了兩天琳怡精神格外的好,拿起週十九的腰帶來繡。
不到一個時辰,天微亮了,鞏媽媽帶著媳婦過來伺候。
鞏二媳婦準備給琳怡梳個偏月髻,鴉青的長發散開,鞏二媳婦用梳子沾了泡好的桂花水,慢慢濕潤著梳通長發,“奴婢出去打聽了,還是從宗室手裡買來的那幾個莊子。”
就是周永昌千方百計要要回去的那些莊子。
“宗室營那邊又有想要收回莊田的宗親,聽說是敬郡王哥哥家的田地,就在山東肥城縣里,十多年前連著三年蝗災、旱災,宗室趁機將手裡的田地強賣給當地的何家,現在何家種起了果樹。”
這兩年肥城縣的水蜜桃很有名。
“敬郡王的哥哥就想要將土地買回來。聽說山東那邊已經尋了人說通了,可是不知怎麼的,突然間如何也不肯賣了,說是逼急了還要進京告狀。敬郡王讓人去打聽才知道,那邊聽說了葛家和周永昌的那段公案。”
宗室強買強賣土地已經是常有的事,周永昌的事一出竟然一下子傳到山東那麼遠的地方去,這裡面若是沒有人安排,那就真是太巧合了。
接下來琳怡猜也能猜個七八成,因甄氏的族姐是周永昌的母親,周永昌一家是怎麼發配去奉天的甄氏自然清楚的很,敬郡王妃出面問甄氏整件事到底如何,結果甄氏在宗室長輩面前幫她說了話,宗室長輩自然就會覺得她將叔叔嬸嬸一家握的死死的,誰都不敢說她和陳家的壞話。
她娘家不過是勳貴,就將甄氏嚇成這樣,宗室人稍稍一想就憤憤不平起來,她是新進門的媳婦,一沒有在嬸娘那裡博得孝賢的好名聲,二沒能像琳婉一樣懷上子嗣,小小年紀管著康郡王府,何德何能。
鞏媽媽聽了皺起眉頭,“這不是睜著眼睛說胡話,那件事出的時候,我們郡王妃還沒有嫁過來啊,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跟這個能有什麼關係。”
現在她嫁過來了,當時的事也有周十九一份功勞,看起來就像是陳家藉著週十九幫了葛家。
話說到這裡,琳怡也就不往深敘,只是吩咐鞏媽媽一家多將消息帶回來些。
鞏二媳婦梳好了頭髮退下去,白芍進來道:“姻語秋先生來看郡王妃了。”
姻先生怎麼知曉她病了。
琳怡忙讓橘紅拿來件褙子穿了,出門去迎姻語秋。
姻語秋見到琳怡,立即伸手將琳怡身上的披風又裹了裹,“病了怎麼還出來。”
琳怡道:“已經好多了,還說明日要去看先生。”
“怎麼會好多了,嗓子啞的這樣厲害。”姻語秋說著和琳怡進了屋子,讓丫鬟送上小圓枕來給琳怡診脈。
姻家已經是這樣的情形,姻語秋先生不但沒有怪她,還這樣關切她,只要這樣想想就難免黯然。
姻語秋開了方子吩咐丫鬟去抓,“你身子虛,不宜用太急的藥,趁著這次病好好調理調理。”
“先生,”琳怡拉起姻語秋,“我給先生看一樣東西。”
琳怡拿出刻花鑲貝的匣子,遞給姻語秋來看,上面精細的孔明鎖已經打開,掀開盒蓋里面露出一面琺瑯鑲寶石的小手鏡。
比她們從前見過的鏡子都要光亮。
“這是私商從倭國帶來的,”琳怡頓了頓,“先生,從前都是番邦覬覦我們,現在轉眼之間番邦又有多少東西是我們不曾見過的。”
姻語秋微皺起眉頭。
“先生不是一直想要治好天花,聽說番邦對類似的病症有別的法子。”
姻語秋凝視著琳怡。
琳怡迎上姻語秋的目光,“先生說過,無從改變的事,也只能去適應。前朝就已經海禁,說不得現在已經是改變的時候。”
姻語秋神色冷峻,半晌才道:“我哥哥是不是已經沒有了退路?”
這件事早晚要讓姻語秋先生知曉。
現在不止是姻奉竹沒有了退路,整個姻家都在刀尖上。
姻語秋看向琳怡,“現在唯有你肯和我說實話。世事不停地變化,誰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過去。”
琳怡頜首,姻家真的想要避世,首先要放下從前,若是不然就是要將整個姻氏一族推向災禍。
姻語秋道:“皇后娘娘的病有了起色,我已經將方子留給太醫院,明日我就收拾行裝回去福寧。”
能不能有轉機,已經不能看皇上,要看姻家如何思量。
第一百八十六章 疑心
送走了姻先生,鞏媽媽和申媽媽將中元節的諸事單子拿給琳怡看。
琳怡看了一邊笑著看向申媽媽,“還好前些日子選了人進府,否則人手還真的不夠用。”
申媽媽笑著道:“是郡王妃事先想了周全。”
琳怡抿嘴笑,不光是她想著,周老夫人那邊也盯著進府的人手,這次的下人有不少是宗室裡常用的家僕,不是這個引薦就是那個拿帖來拜,這些人在宗室營里通著氣,她也不能一個也不選用。
琳怡將單子放在矮桌上,“我今天精神好些,就跟著媽媽去抱廈裡點卯。”
申媽媽的嘴角微深,還是不放心這些新進府的下人,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面立威。
鞏媽媽應下來,“奴婢這就去安排。”
琳怡在抱廈裡坐下,下人陸續地走進來,很快抱廈裡就擠滿了人。
鞏媽媽親自拿著名冊點人。
琳怡端坐著一個個瞧過去。
凡是能在宗室家當差的,都學過規矩,表面上個個恭謹有禮,不像那些從牙婆手裡買來的小丫鬟進屋就悄悄地東張西望。
這些人和琳怡心裡記得差不多,三個管事都是帶著舉薦信來的,四個婆子也是通過府裡的管事進府的。
琳怡在旁邊喝茶,鞏媽媽將中元節的事說了。
到了琳怡這裡就留下新進府的下人。
鞏媽媽將琳怡的意思說了一遍,“不管從前是在哪里當差,既然進了康郡王府就要一心一意為府里辦事。”
言下之意要聽從郡王妃的話。
申媽媽老神在在地聽著,眼皮不多抬一下。
等到琳怡放下手裡的茶碗開口,申媽媽才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大家都是拿了帖子進門的,懂得規矩,到府裡也是有定規,大家照著規矩來自不用說,若是哪一個亂了行。不論是誰都一律按定律處置。”
眾人忙呼不敢。
琳怡道:“家宅安寧與你們離不開干係,從前你們在外如何我不追問到底,只要從今往後守我的規矩,我自然不會虧待,否則,我定要查到底,別怪我不顧情分。”
淡淡的聲音沒有半點波瀾,卻讓人生出敬畏來。
眾人又表了心意。
琳怡這才讓大家散了。
申媽媽從抱廈裡出來到周老夫人面前將琳怡的話說了。
周老夫人正和小丫鬟玩葉子牌。 聽得這裡緩緩道:“那就提點他們辦好差事,誰也別馬虎了。”這話不是說給下人聽的,而是要讓下人將話遞給身後的主子。
陳氏辦事還真是不加遮掩。
第二天周大太太甄氏早早就來看周老太爺和周老夫人,並將老宅子中元節準備的花燈樣子提給周老夫人看。
甄氏笑著道:“今年的花燈比往年都漂亮。我也是才選出幾個模樣特別的,就拿來給娘看看,一會兒也讓郡王妃選選,郡王府用得上我就讓人多做些。”
周老夫人頜首,讓人將樣子拿給琳怡看,“瞧瞧能不能用得上。”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周老夫人喝口茶看向甄氏,“元景最近如何?怎麼都不見他過來。”
提起周元景,甄氏滿臉笑意。 老爺要入仕的消息早在宗室營傳開了,不少人上門宴請老爺吃酒,正好她想要開個綢緞鋪子,就讓老爺藉著宴席打聽消息,看看鋪子開了有多少人會捧場光顧。
周老夫人道:“讓元景收斂些。”
甄氏立即收起臉上的笑意,“您放心,宗室入仕也不稀奇。我們哪裡敢張狂了。事事都會聽娘的。”之前因老爺入仕和周老夫人起了爭執,甄氏這些日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生怕周老夫人就此不肯再管他們,哪裡敢再有半點忤逆周老夫人的話,“老爺這些日子酒喝的也少了,是聽了娘的話,做事穩當多了。”
周老夫人不做聲,在她面前說的好聽。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會不知曉,多少年養成的性子不可能立即就變。
甄氏陪著周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就去廚房裡張羅飯菜。
走到廊下,早就等在那裡的成婆子向甄氏行了禮。
甄氏道:“起來吧!”
成婆子忙將今日的事向甄氏說了,“您沒瞧見,郡王妃那架勢著實嚇人。我們可不敢怠慢。”
那又如何。 甄氏冷笑,“不過是唬人的罷了。”十幾歲的小姑娘學著旁人立威,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了可笑。
什麼不顧情分,她和新進府的下人有什麼情分。
成婆子道:“姻家先生今日來府裡,郡王妃說起姻家的事,奴婢正好在穿堂裡等鞏媽媽吩咐,就聽了一耳朵,郡王妃的意思是姻家公子沒有救了,姻家先生因此還哭了一陣,郡王妃好容易才勸好。”
姻家公子不過是跟商船出海,怎麼會沒救了,定是郡王爺知曉其中內情,陳氏這才提點姻家。
康郡王從前在家裡可是什麼話都不說的,卻全盤託給了陳氏。
要知道女人是最會壞事的,要不然怎麼內宅不聽政事呢。 特別是陳氏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表面上看著聰明,其實擔不得大事。
皇上還沒有懲辦姻家,這樣的消息就傳出來,可想而知外面是什麼動靜,皇家顏面何存。 甄氏想到這裡立即來了精神,陳氏想要救姻家就該想到一不小心就會被姻家拖下水。
甄氏讓人拿出十兩銀子賞給成婆子,成婆子笑瞇瞇地退下去。
甄氏甩甩帕子走出穿堂,心裡舒暢,走路也輕便起來。 怪不得姻家人急著離京,原來是因為這個。
琳怡忙著操持中元節,陳家長房老太太的身子也好了些。
小蕭氏這才敢告訴長房老太太,琳怡這幾日沒過來也是因病了。
長房老太太聽了直心疼,讓人捎了不少補身的藥給琳怡。
週瑯嬛和齊三小姐來做客正好見到,齊三小姐笑著道:“祖孫兩個互相惦念著還真是讓人眼紅。”
齊三小姐的婆婆也是疼媳婦,將家裡的中饋早就交到齊三小姐手裡,平日在外面對齊三小姐也是交口稱讚。
齊三小姐笑著看琳怡,“還不是你勸的我。”開始婆婆端著架子,齊三小姐是每日去跟前伺候,耐著性子慢慢地磨,婆婆病的時候又搬去婆婆屋子裡住下,這樣一來二去就打動了婆婆。
齊三小姐在琳怡面前抱怨婆婆總冷著臉,琳怡卻覺得外表冷的人倒不一定難相處,就勸齊三小姐別著急慢慢來。
那些日子齊三小姐不知道背地裡難過多少回,現在總算是峰迴路轉,想到這裡,齊三小姐和琳怡相視一笑。
週瑯嬛想起姻家的事,“姻先生回去福寧了?”
琳怡頜首,姻奉竹暫時留在經歷,姻先生找了鏢局護衛回去了福寧。
屋子裡沒有旁人,週瑯嬛低聲道:“外面傳言不大好,你可知道?”
琳怡也聽說一些。
週瑯嬛道:“小心著些,別連帶上了你。”本來已經風平浪靜了,誰知道又會起波瀾。
琳怡微微一笑,“週姐姐放心吧。”有些事她現在還不方便和周瑯嬛說,等過幾日大家也就清楚了。
週瑯嬛鬆口氣,“倒是我多惦念了你,生怕你吃了虧。”
琳怡看著周瑯嬛抿嘴,“姐姐不念著我,外面人說我,我哪裡知曉。”
齊三小姐笑道:“這般肉麻,我也替你們兩個臉紅。”
琳怡這幾日咳嗽,正好吩咐小廚房熬藥膏子,齊重軒每逢天氣變化也常犯咳疾也離不開膏子吃,週瑯嬛要跟著去瞧瞧,“你這正經師傅出來的東西說不得和我們做的不同,我也仔細看看。”
琳怡笑著讓橘紅引路。
橘紅帶著周瑯嬛出門,齊三小姐正好得了空,將琳怡拉去一旁,“你到底清不清楚整件事,要我看,你可惹了大禍,我聽哥哥說……”
週瑯嬛去而復返正好看到齊三小姐拉著琳怡在旁邊說話,不知怎麼的心裡覺得有些異樣。
桂兒看向周瑯嬛欲言又止。
週瑯嬛沒多加理會,撩開簾子進了門,見到琳怡就道:“將熬膏子的方子給我一份,這次我定要好好學學。”
琳怡乾脆放下手邊的事陪著周瑯嬛去小廚房。
三個人說說笑笑到了下午才散了。
琳怡將周瑯嬛和齊三小姐送上馬車,眼見這馬車出了胡同才回去。
週瑯嬛坐在車裡若有所思,旁邊的桂兒道:“奶奶沒瞧見郡王妃身上的香囊嗎?那金桂的繡法怎麼和二爺一件青色袍子的斕邊一個模樣。 ”
這也不稀奇,定是三小姐或是五小姐從琳怡那裡學來的,琳怡的針線是出名的好……
桂兒道:“奶奶別嫌奴婢多嘴,三小姐有什麼話不好當著奶奶的面說,非要等奶奶出門了才……”
週瑯嬛聽得這話皺起眉頭,冷冷地看向桂兒。
桂兒忙低下頭,“都是奴婢多嘴多舌,以後再也不敢說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32 PM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掛念
馬車路過街口,車輪下有些顛簸,桂兒忙扶住週瑯嬛,“奶奶小心些。”
週瑯嬛看著車廂裡刺繡的簾子眼睛一花。
桂兒還是將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奴婢是覺得奶奶對郡王妃太好了些,將心比心郡王妃可及不上奶奶。”
週瑯嬛道:“郡王妃那裡但凡有新奇的東西都送我一份,親姐妹也無非如此。”
桂兒仍舊不服氣,“那……還不都是表面文章……郡王妃有些話也不和奶奶說,三小姐也藏著掖著,枉了奶奶對她們的一份心。”
姻家的事,琳怡的確遮遮掩掩,“郡王妃有她的理由,她也知道我不計較這些。”本來是她關切琳怡,只要琳怡沒事她也就安心了,扯出許多來又有什麼意思。
桂兒低著頭,“奶奶就是好性子,換了旁人定不能這樣。”
週瑯嬛打開手裡的盒子,看到裡面精緻的紐袢,康郡王的袍子才穿了幾次,京里就興起這樣的頂珠紐袢來,她在外面看到的雖然漂亮,終究不如琳怡編的精緻,琳怡將編紐袢用的絲線裡捏了一根孔雀羽的線,在陽光下隨著活動色彩斑斕。 不過是一根線,區別竟然這樣大。
現在才要入秋,琳怡已經讓人去選紫貂和青狐來做端罩,齊重軒的秋褂她還沒做好。 週瑯嬛想著將盒子蓋上,最近她也不知怎麼了,下意識地將自己和琳怡來比,這樣計較下來,她事事不如琳怡做的好。
齊三小姐還是爽朗的性子,週瑯嬛就算眉開眼笑時也遮不住心事。
應該是為了齊重軒。
琳怡讓橘紅將熬好的梨膏送去廣平侯府給長房老太太。
橘紅道:“還餘出一罐呢。”多出一罐,齊三小姐向郡王妃要,郡王妃只說不夠沒有給,當時她就覺得奇怪,以為郡王妃另有用處。
琳怡端起茶來喝頭也沒抬,“就放在一邊備著。誰有個不舒服正好用。”齊三小姐是為了齊重軒要的,週瑯嬛有心親手為齊重軒熬梨膏,她何必做這個擋路人,於是順水推舟就將梨膏留下。
再者,這次她和齊三小姐說話的時候,週瑯嬛看她的目光怪怪的,如果是因她和齊家走的太近,她也願意盡量劃開距離。
琳怡微微出神。
橘紅撩開簾子。 見到週十九進了院子,忙站在一旁恭謹地行禮。
琳怡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去迎週十九。
週十九笑著問,“院子裡在做什麼?”
琳怡抬起頭來道:“我讓人燒幾個小泥爐。秋獵的時候郡王爺拿回來野味也可以烤著吃些。”
剛才齊三小姐和周瑯嬛也覺得好奇,她答應了齊三小姐到時候將她們一起叫過來烤著頑,上次燒小泥爐還是在福寧的時候,她和哥哥讓府裡的管事做的,這次又看著熟悉的東西做出來,讓她覺得十分親切。
琳怡去套間裡幫週十九換衣袍,週十九笑著彎腰去碰琳怡的額頭,四目相接,週十九長長的睫毛輕掃。 微熱的氣息吹在她臉上,癢癢的。
真把她當小孩子了,每次回來都這樣試她的溫度。
“已經不燒了,”琳怡垂頭道,“早晨起來就好多了。”
每天週十九上朝之前都會來屋裡看她。
週十九微微一笑,似是在等她說話。
琳怡道:“我已經吩咐將郡王爺的床鋪在屋裡。”既然她病好了就不能讓周十九這樣書房、主屋跑來跑去。
週十九看著琳怡,一成不變的笑容收斂起來。 十分驚訝,“原來,元元急著要說這個。”
眼睛裡飽含深意,讓琳怡臉上發燒,週十九故意挖了陷阱,只等她跳下去,琳怡抬起頭,揚起眉宇。 “郡王爺覺得書房睡的舒服,還讓丫鬟將床鋪過去。”
“也好,”週十九清澈的眼睛一晃,沒有遲疑,伸手攬住琳怡,“書房的床小。擠著舒服,免得我時常要將元元從床邊拉回來。”
主屋床大,有時候等周十九睡著了,她就從周十九懷裡起身,翻個身到床邊去睡。
晚上吃過飯,週十九早早就靠在床邊看書,琳怡安排好中饋,也盥洗完躺下來歇著。 週十九放下手裡的書,笑著看琳怡,“元元是不是在衣襟兒裡縫了金桂?”
前幾日她病得鼻子酸疼,撿了金桂放進袖子裡也不大能聞到多少香氣,病好之後金桂香漸漸濃起來,她忽然就喜歡上了,今天才讓丫頭撿了些晾幹準備縫了香包。
這屋子里金桂的香氣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週十九等她病好了才問……讓她不自覺想起這幾日週十九的遷就。
一直聽她的安排。
到了晚上就去書房裡睡下。
鞏媽媽說,週十九是怕早早起來上朝讓她不得休息。
早出晚歸,雖然不多與她說話,卻每天都要來她屋裡兩次瞧她。 琳怡抬眼看著周十九,週十九的笑容裡,目光依舊深沉,可是只要直看過去彷彿也能觸摸到他的心思,可是也會懷疑就算觸碰到也是假的。
週十九輕柔地喚著,“元元,讓我看看縫在了哪裡。”目光深處是一抹艷麗的妖嬈。
修長的手伸過來,琳怡心跳如鼓,最終手指停在她的腰間只是將她抱在懷裡,“岳父有些急了,明日你回去看看,也好讓他安心。”
這幾日都是姻家和她的傳言,父親定是擔憂。
“眼見就是中元節了,家裡也是忙著,郡王爺每日都和父親見面,郡王爺就和父親說一聲,讓家裡不要擔心,等過了中元節我就回去。”
這是琳怡第一次託他傳遞消息。
週十九覺得很意外,低下頭來看琳怡靜謐的眉眼。
琳怡是真的努力在適應做好康郡王妃。
是因嫁了他再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她性子裡堅韌、倔強的情緒才被激出來,雖然現在的生活和她想要的相去甚遠,可是不想就此沉悶下去,只好做出改變。
週十九偏頭看著琳怡展顏一笑,“好。”
轉眼就到了中元節。 家家戶戶掛起了彩燈,週二太太郭氏早早就來到康郡王府幫琳怡選河燈,“今年很是熱鬧,大家都在商量是去北海看河燈,還是去城隍廟看祭祀送法船。”
去北海看河燈也要等到太后、皇后眾位娘娘們離開漪瀾堂之後過去。 很多宗室、勳貴就去城隍廟送法船,求個全家平安。
“還是去北海吧,”甄氏笑著走進屋,“年年送法船,今年北海的燈會可是皇后娘娘主持的,比往年都要好看,不去瞧瞧就真的可惜了,”甄氏說完看向羅漢床上的周老夫人,“娘您說說是不是?”
周老夫人低聲慈愛地笑著,“你們年輕人出去頑,可不要來問我。”
甄氏就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我不出去了,我就在家裡陪著娘看煙花,免得娘寂寞。”
周老夫人笑著擺手,“你看不得熱鬧,在家裡七上八下地折騰倒讓我這心裡驚跳的緊,還是出去吧,出去我也好安靜。”
“娘。”甄氏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周老夫人笑道:“雖然是孝親節,你們也不必拘在家裡,京里素來有看花燈、花會慣例,就是我年輕的時候也跑出去看呢。”
“我就不去了,”琳怡道,“我在家里安排放煙火。”
“那怎麼行,”甄氏壓低聲音,彷彿十分神秘,“郡王妃都不去,我們怎麼好意思出門。”
大家聽得這話都又笑出聲。
鞏媽媽這時候進了門,向周老夫人、琳怡、甄氏、郭氏行了禮,“宮裡的內侍來遞了牌子和文書。”
琳怡將文書拿過來瞧,然後看向周老夫人,“太后、皇后娘娘在漪瀾堂設宴。”
周老夫人頜首,“這下好了,你們不用再想著是去看花廳還是送法船。”
皇后娘娘這些年不大管事,中元節太液池放河燈也不是多熱鬧,今年皇后娘娘精神好起來,中元節也辦的有了生氣。
大約是要過節了,甄氏異常高興,“今年賽船也不知誰能拿了頭籌,聽說皇上準備了亭子大的金蓮蓬賞人,還是藩國供奉上來的。”
亭子大的金蓮蓬,那也太大了。
周老夫人笑著看甄氏。
甄氏臉不紅心不跳,“是真的,我可不會說謊。”景仁宮開始熱鬧起來,皇上的心情比往年也好許多,還吩咐內務府一定要辦好中元節,甄氏想著看了琳怡一眼,若是誰壞了中元節的氣氛,誰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大家準備過節,週十九著實忙碌了好幾日,一直到中元節當日天濛濛亮了,週十九才回到家裡睡覺。 琳怡剛好要起床,就被周十九一把撈過去,耳邊傳來週十九放鬆的聲音,“再陪我躺躺,一個時辰之後我還要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 遇見
中元節一直都是皇家重視的節日,屆時太液池上玻璃河燈幾千盞,隨波漂蕩,奏梵樂,做禪誦,團城上觀河燈,漪瀾堂設宴請文武百官及命婦。
琳怡給周十九換好衣服,扣上蛟首黃玉蓮紋腰帶,眼看著周十九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琳怡吩咐橘紅安排車馬去宗室營。 中元節要叩見長輩送花燈準備賀彩。 總是營里以信親王輩分最高,到了重要節日,宗室總要過去聚一聚。
馬車到信親王府停下,琳怡讓橘紅攙扶著下了車,碰巧在垂華門遇見剛到的獻郡王妃,獻郡王妃見到琳怡笑著走上前道:“剛還想著一會兒能見到你,下了馬車就看到你家下人,早知道你這樣不經念叨,我就多說你幾句。”
琳怡抿嘴笑“若不是我這幾日病了,早就請郡王妃來做客 。”
獻郡王妃嗔怪地看了琳怡一眼“身子不舒服怎麼不說,你也知道我素來少出門,這些事也知道的少。”
獻郡王夫妻算得上是深居簡出,少有在宴席上露面。 獻郡王招了一院子賢士編書,獻郡王妃喜歡養些花草,平日里就做做香露、香料,在京里開了家香露鋪子,生意還算紅火。
琳怡笑道:“不是什麼大病,就沒有驚動郡王妃。”
獻郡王妃笑瞇瞇地挽著琳怡的手,目光閃爍“我知道你忙的緊。”關於姻家的傳言已經鬧的滿城皆知,多少人都等著看笑話 。
這次中元節不知道多少人正等著康郡王妃拜見宗室族里長輩。
看著獻郡王妃閃爍的目光,琳怡微微頜首,笑著和獻郡王妃進了信親王府。 早就知曉中元節會面臨什麼,這時候害怕也來不及了,倒不如施施然地迎頭直上。
信親王府裡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宗室婦聚在一起說笑,氣氛不同尋常。
“康郡王妃來了。”
大家上前相互打招呼。
琳怡慢慢向前走著,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除了落在她身上之外。 大家還在向花廳裡望著。
“聽說是元祈媳婦來了”獻郡王妃低聲道“你大約不知曉,元祈媳婦是被退過婚的。”
周元祈就是周二太太郭氏說過的七叔父家的小十五。
所以今年的中元節。 不光她讓人注目,還有周元祈的媳婦蔣氏。
在宗族裡,周元祈的名聲不錯,是個仁孝、善良的好孩子,父母做主娶了同知穆家的女兒,誰知道成親之後周元祈的性情大變。 先是忤逆父母,後是打罵正妻。 更結交不少紈絝子弟,吃喝嫖賭無一不做,穆家是武將出身,穆氏長就了一副烈性子,兩口子不見面則好,見了面必要鬧個你死我活,家裡的長輩沒辦法才商量要給兩個人和離。
獻郡王妃低聲道:“穆氏也是品行賢良,否則也不會嫁來宗室。大約真是外面傳言的兩個人性情不合才會如此。”
到底是什麼原因只有周元祈和穆氏知曉。
宗室要和離沒有平民百姓那麼簡單,七叔父不願失了臉面,穆家也不願意將女兒接回去。 這件事拖了一年多,最後兩家還是達成共識,穆家接回了女兒娶走了陪嫁,周元祈也給穆家保留了臉面,不算是休妻。
後來穆氏嫁給了家境不太好的表兄,成親之後不到一年就懷了身孕,第二年生了個大胖小子,穆氏的表兄也考上了舉人,穆家本來決定鐵石心腸不再管穆氏,可是見了小外孫。 穆大人還是心軟下來,上下打點給女婿爭了縣令之職。
比起穆氏,周元祈和離之後就坎坷了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元祈認識了蔣氏,蔣氏已許配了人家婚事卻擱置下來。 蔣家和周家的氣氛緊張又尷尬,蔣氏生了一場大病幾乎死在閨閣裡。 周元祈也被父親教訓打了一頓板子,養了小半年才能下床行走,不過這也沒有擋住這門親事,周元祈還是將蔣氏娶進了門。
要不是蔣氏有個慈心的父親,周家又一時心軟,這門親事怎麼也做不成。
這些雖然都是道聽途說來的,而今看來也是八九不離十。
蔣氏進門之後,周元祈那些不良嗜好全都不見了,這些年還勤學武功,看來是要在朝廷謀職。
都是婚事,換了不同的人卻得來不同的結果 。
琳怡沒有像別人一樣好奇地打量蔣氏,而是很尋常地和蔣氏打了個招呼,然後各自坐在椅子上。
信親王妃保養有道,雖然頭髮已經花白卻神采奕奕,舉手投足透著一股的貴氣,慈祥地看了看琳怡“康郡王妃清減了。”
“可憐她年紀輕輕要管整個郡王府,自然是操心的。”敬郡王妃笑容背後帶了一層深意。
在場眾人再明白不過,這話意有所指。
要不是管不好內宅,如何讓姻家的消息傳的遍地都是。
琳怡微微一笑去拿矮桌上的茶來喝,在敬郡王妃的期待下半個字也沒說。
琳怡對面的蔣氏臉上忽然掛上了一抹笑容。
琳怡不說話,敬郡王妃就不能接口說下去,等了一會兒也只好訕訕地取了茶喝。
敬郡王哥哥要買回土地的事也是大家都知曉的,要是沒有葛家和周永昌的案子在前,這土地收回的當是非常順利。
敬郡王的怒火肯定會燒到陳家身上,首當其衝的就是康郡王妃陳氏。
陳氏卻從容地應對,比旁邊看笑話的夫人們都要輕鬆似的。 這樣的姿態很容易就惹怒敬郡王妃。
這樣的場合,最怕的就是人前失儀。
說著話,下人來道:“鎮國公夫人來了。”
鎮國公是沒有封號的,琳怡需要轉過頭才知道是周元廣、琳婉一家人。
琳婉被人護著去給花廳裡的長輩行禮。
信親王妃忙道:“你是雙身子的人快起來,肚子裡的孩子才是大事。”
敬郡王妃道:“人說新媳婦三年喜,元廣媳婦才進門多久就給我們周氏添丁進口,如今元貴媳婦也有了,真是雙喜臨門。怪不得人說,媳婦娶好了,家宅安寧”說著看向鎮國公夫人“夫人是有福氣。”
眾人看看琳婉的肚子,難免將目光又落在花廳裡別的新媳婦身上。
琳婉和琳怡同是陳家女差別卻是很大。
琳婉隨和連郭氏的肚子都管起來,琳怡卻管不好自己的肚子。 不知道怎麼的,琳怡覺得這很好笑,於是低著頭裝作害羞、靦腆。
敬郡王妃提著帕子笑道:“康郡王妃也不要太著急,好好調理調理身子,很快也會有好消息。”將管政事的精力用在自個兒的肚子上,比什麼都強。
屋子裡一下子靜下來,只聽到敬郡王妃的笑聲。
周家長輩都在喝茶誰也沒接話過去。
琳怡知曉,這不過是在等她的錯處罷了,只要到了合適時機,就會說她插手政事又管不好中饋,不但和嬸娘一家相處不好,和自家的姐妹琳婉也不睦。
琳怡才想到這裡,沒想到對面的蔣氏開口“康郡王妃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小的,這才成親不到半年,好時候還在後面。”
敬郡王妃只有一個身體羸弱的兒子,現在還在吃胡僧的藥丸想要老蚌珠胎,這話正好戳在敬郡王妃胸口上。
花廳裡氣氛更冷下來。
琳怡笑道:“時辰差不多了,大家都去瞧花燈吧,晚上還要去漪瀾堂。”
大家這才張羅著鬥燈。
眾人簇擁著長輩去院子裡,獻郡王妃、琳怡和蔣氏走在後面。
蔣氏略微豐腴,穿著淡青色的衣裙十分漂亮,手臂上帶著鏤空雕huā金釧,襯著雪白的皮膚也頗有幾分情態。
琳怡和蔣氏目光相接,似是從彼此眼睛裡看到些熟悉的神情。
蔣氏從身邊丫鬟手裡接過一隻荷包遞給琳怡“我早就想去看康郡王妃,聽說康郡王妃病了才沒去。”
琳怡接過荷包,上面繡紋十分漂亮。
蔣氏道:“聽說郡王妃擅女紅,我的手拙,郡王妃不要嫌棄才好。”
琳怡笑道:“哪裡呢,我不過就是學了雙面繡,這樣的繡工我可比不上你。”
看著琳怡和蔣氏一起說說笑笑,遲來的周大太太甄氏冷冷一笑,好戲還在後面。
時間到了,大家陸續上了馬車趕去漪瀾堂。
琳怡看著蔣氏送她的荷包,可以看出蔣氏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怪不得周元祈一心要娶她 。
蔣氏和周元祈能走到今天也是不易。
馬車很快行到北海,大家換了軟轎,到了團城下又步行去漪瀾堂。 內侍引著命婦落座,大家正在竊竊私語,只聽內侍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駕到。”
眾人忙站起身恭謹地行禮。
太后笑著讓眾人起身。
琳怡抬起頭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氣色果然好了許多,舉手投足都透著雍容華貴。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3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30 02:48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九章 驚心
班首的宗室婦稱賀,繁複禮製過後,內侍開始擺宴,漪瀾堂外也燃氣了煙花爆竹。
宮人捧燈獻舞,更有穿著藩國服制的舞孃在荷花燈裡隨樂翩翩。
大家交頭接耳低聲交談。
獻郡王妃道:“皇后娘娘病了之後,宮裡一直少歌舞,就是在宮宴上也見不到這麼多舞孃。”
琳怡看著笑道:“皇后娘娘身體好起來,皇上也跟著高興。”
“那是自然,”獻郡王妃壓低聲音,“皇后娘娘是唯一經正門抬進宮的,娘娘病得最重時皇上說過,只立皇后娘娘一人為後。”
不管是愧疚還是真情,總之是給了皇后一個承諾。
皇后娘娘鬢間雙鳳低垂,眉眼間光彩閃爍,旁邊的惠妃娘娘穿著杏紅色衣裙,臉色紅潤如剛剛綻放的薔薇。
皇后娘娘端莊,惠妃娘娘嬌豔。 從前的少年夫妻畢竟隔心多年,不知能不能及的上年輕貌美的溫柔鄉。
琳怡和獻郡王妃正說著話。 小宮人捧來了一碟點心,“五王妃讓奴婢給康郡王妃送來。”
琳怡抬起頭看對面的寧平侯五小姐,寧平侯五小姐向琳怡微微一笑,滿臉善意。 這樣親切的五王妃,琳怡也恭順地頜首謝過。
五王爺這些日子在皇上面前可是炙手可熱,連續幾日召見五王爺在南書房。 五王妃這般對琳怡立即引來旁邊人的羨艷。
一陣煙火過後,皇上駕到,眾人起身相迎,皇上笑著吩咐身邊人,“將花廳寫好放出去,請祖先庇佑我大周。”
皇上格外高興,特意讓翰林院官員執筆寫祭詞然後將蓮花燈放進太液池。
太液池澄平的水面登時亮起數不清的燈光,皇上扶著太后娘娘帶眾人去觀看,天上的星斗似是落在湖里。 整個太液池比夜空還要璀璨。
看過花燈,皇上親手放了孔明燈,祝太后娘娘壽比南山,願大周朝萬年昌盛。 太后娘娘、皇后和眾位娘娘都寫了燈謎來與命婦們同樂。
宮人們將賞賜之物搬上來。 只等著有人猜中了謎底拿出來賞賜。
五王妃興致極高,先旁人猜中兩條,立即得了一柄玉如意和只精巧的麒麟金鎖。
太后娘娘看著笑容滿面,“麒麟送子,這是極好的兆頭。”
五王妃羞怯地笑謝太后娘娘吉言。
寧平侯五小姐嫁人之後和從前大不一樣了,脾性收斂了不少,人前處事更加圓滑。 卻改不了爭強好勝的心性,這樣一來將其他幾位王妃都丟在了後面。
內命婦們也得了紙筆,獻郡王妃已猜中好幾條卻束手不寫,琳怡也是笑著觀看熱鬧,時間過了大半,琳怡才動筆寫了一條,獻郡王妃猜了極難的兩條讓內侍送上去。
內侍慢慢報謎底,眾人在下面說笑。
皇上那邊拿了文武百官的敬賀詞來評鑑。 太后娘娘看重了幾人的文辭,皇上笑道:“還是母后會選,那可是咱們鄭閣老、吏部尚書、狀元郎和探花郎的紙筆。”
女眷猜燈謎。 文官樓下鬥筆,今年的中元節格外熱鬧。
皇上幾次爽朗的笑,賞賜更是源源不斷地送出去。
當真是普天同慶。
整個北海守衛森嚴,官員騎在馬上四處巡邏。 獻郡王妃拉著琳怡道:“康郡王爺可真是辛苦。”
在京的武官就是這樣,越是喜慶節日越忙的腳不沾地。
皇上正和太后娘娘說話,內侍匆匆忙忙進屋稟告,皇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漪瀾堂頓時安靜下來。
太后和皇后關切地看著皇上。
皇上起身吩咐宴席照常,自己則帶著內侍快步走了出去。
女眷們面面相覷,皇后打發人去打聽消息。 蔣氏趁著大家不注意低頭往漪瀾堂外看,然後回來低聲道:“外面的守衛走了許多,大約是出事了。.
大家眼睛裡都流露出緊張。
皇后低聲和太后說了些話,太后皺起眉頭來,旁邊的惠妃目光閃爍不經意地看向自己的妹妹五王妃。
太后道:“怎麼偏在今天?”
皇后微微思量,“大約是孝親節的緣故。讀書人祭祖時不忘了拜孔聖人。”
太后長長的指甲輕觸手裡的茶碗,斂目道:“這些年皇上重科舉,在重新修葺了孔廟,皇子們從來都是尊師重道,孔聖人的地位比前朝有高了許多,那些儒生又在鬧什麼?”
定是有原因的,儒生不會無緣無故的鬧事。
太后遣人去打聽,低聲吩咐皇后,“皇帝有事,時間也差不多了,宴席就散了吧。”
皇后應下來,“我就讓人去準備。”
太后頜首。
這邊琳怡也聽說了些只言片語。
姻家祖上就是有名的儒士,在江南一帶弟子有上百人。 前朝亡國之君逃去江南建立南陳,姻家是少有仍舊侍奉君主的忠臣,南陳滅亡之後姻家祖上也殉主,大周太祖皇帝敬重忠貞之士,沒有再追究姻家罪責,可是姻家卻不肯入朝為官。
江南儒生眾多,能在儒學上做一番道理的大多受過姻家祖上點撥,弟子傳弟子,這樣一來姻家雖然避世卻聲名不減。
不知是誰將皇上要賜姻家死忠的消息傳了出去,在京里的儒士才在中元節鬧了起來。 從姻家聯繫到大周朝幾樁文字獄,在大街上捧著孔聖人的尊像,直逼來北海要為天下儒士討個公道。
獻郡王妃拉著琳怡,“你該知曉吧,都說消息是你那里傳出來的,皇上賜姻家忠勇侯,就算姻奉竹現在不受,出海之事姻奉竹定是有去無回,皇上到時候再追贈,姻家就沒有理由拒絕,只要忠勇侯的帽子扣上,姻家想要不為朝廷出力都沒了藉口,除非姻氏被滅族……”
這樣的消息。 琳怡目光一緊,“這種消息我哪裡敢傳。”就因姻語秋是她的先生,她躲避都來不及,哪裡還會落人把柄。
獻郡王妃點頭。 “我如何不知道,只是你和姻家走動的近,姻語秋先生也是你送出京的……”說著看向太后、皇后,“怕是有人會相信。”
獻郡王妃還少說了一點。
她和姻家走動的近固然是個讓人相信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外面傳出去的皇上要讓姻家盡忠的消息也確然是真的。
這兩件事加在一起由不得人不相信。
有人早已經知曉儒生會在中元節鬧事,所以剛才在宗室營裡,許多人才會隱晦地笑。 琳怡知曉中元節必然不太平……琳怡看向獻郡王妃,“沒想到儒生會鬧起來。”
獻郡王妃臉上一緊,“我們家郡王爺也沒提起過姻家事,所以我也不知曉。”
獻郡王妃知曉的話早就提醒她。
“還愣著做什麼。”蔣氏藉著敬酒走過來,“該想想法子脫身才是。”眾目睽睽之下,被太后、皇后叫過去問總會失了臉面,怎麼也要避開今天。
琳怡轉頭看蔣氏。
蔣氏道:“康郡王妃的病還沒好,現在吹了風身上不舒坦,我代康郡王妃去和皇后娘娘稟告,”說著微頓,“時辰不早了。先走一步也不算失儀,你生病又是人人都知曉的,就算皇后娘娘不准。讓身邊的御醫幫忙診治,也可以避開這麼多人。”
雖然琳怡和蔣氏是第一次見面,但是蔣氏的神情真切,一心是為她思量。
獻郡王妃也贊同,皇后娘娘的病有了起色全賴姻語秋先生,這時候自然會維護康郡王妃一些。
琳怡搖頭,“我這時候走了倒落人口實,現在叫我過去問,我還能申辯。”
蔣氏和獻郡王妃對望了一眼,也是這個理。
“恐怕你是有口難辯。”蔣氏提醒琳怡,“現在快想好了,一會兒一股腦說出來,太后那裡不會給你留太多時間。”蔣氏說著又將整個漪瀾堂看了遍,“眼下也沒有旁人能替你說話了。”
蔣氏指的是周老夫人沒來,不過蔣氏的目光轉眼就變了些。
這也不是壞事。 周老夫人既然有意躲避,就算來了也不會說什麼好話。
皇后扶著太后娘娘去內室先休息。
琳怡深深吸了口氣。
蔣氏和獻郡王妃也像沒事人似的在旁邊坐下說話。
片刻功夫惠妃娘娘就宣布宴席散了,宮人去準備車馬,大家等著太后娘娘的暖轎到門口。
眾人表面上裝作一無所知,目光閃爍時都在看琳怡這邊。
暖轎沒能準時到漪瀾堂,儒生擠在北海門口,皇上的意思是安全起見等一會兒才能送太后娘娘回慈寧宮。
這樣耽擱下來,太后娘娘不問話是不可能了。
命婦有意地聚在一旁,琳怡這邊要不是有蔣氏和獻郡王妃在就要落單。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
女官走到琳怡跟前向琳怡行禮,“康郡王妃,太后、皇后娘娘傳您過去。”
等待了好久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琳怡跟著女官步步前行,身後是一片靜謐。 大幕已經拉開,惠和郡主、獻郡王妃等人滿心焦急,那些在整件事後推波助瀾的人如今就等著看結果。
琳怡走進內室,太后娘娘端坐在軟榻上,正在捻手裡的佛珠,皇后娘娘在一旁坐著說話。
琳怡上前行禮,太后娘娘不動聲色地讓琳怡起身,女官忙端了錦杌過來,琳怡欠身坐下,只等著太后娘娘說話。
女官將內室的隔扇關上,太后娘娘這才道:“皇后的病還是康郡王妃進的藥才能好。”臉上平和沒有特別的神情。
皇后這才笑道:“聽說康郡王妃藥膳做的也好,哪日說幾樣給女官,讓御廚房也做做看。”
琳怡忙恭謹地道:“都是妾身在家裡亂做的,不敢拿到娘娘面前。”
皇后就笑了,又問了琳怡週嬸娘和廣平侯家老太太的情形。
琳怡一一作答。
皇后喝了口茶,臉上表情微緊,“這幾日有些話傳到本宮耳朵裡,和姻家有關,正巧今天你在這裡,就將你叫來問問。”
琳怡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人一急眼睛也紅起來,“皇后娘娘剛剛妾身也聽到有人說。是妾身亂傳姻家之事才……才有了今日之亂……妾身不過女流之輩,哪裡有這個本事,那些話妾身更是聞所未聞……妾身師從姻語秋先生,自從姻家進京。妾身與先生見面甚少,就是為了避嫌,可畢竟妾身和姻語秋先生有師徒之宜,總不好就斷絕往來。”
皇后娘娘遲疑了片刻,“姻語秋先生怎麼會急著回福寧?”
琳怡這才低聲道:“也不知妾身該不該說,妾身也是不經意才知曉的。”
太后娘娘抬起眼睛慈祥地道:“你但說無妨。”
琳怡緊張地用帕子擦擦鼻尖這才道:“姻語秋先生收到家裡的信,姻老太爺要進京里來。姻老太爺身體不好先生擔心路上有什麼閃失,再者姻家進京只帶了幾個下人,姻語秋先生這才從京里找了個鏢局去接姻老太爺。”
太后娘娘有些意外,皇后娘娘也驚訝地道:“原來是這樣,姻老太爺怎麼會突然進京來?”
琳怡搖頭,“妾身也不知曉。姻老太爺從福寧早就啟程了,只是路上病得重了也就耽擱下來。”
太后娘娘仔細地聽著。
琳怡接著道:“聽姻語秋先生說,姻奉竹公子這些年在家中寫了本《律疏》。姻老太爺進京大約是跟這本書有關。”
皇后娘娘看向太后娘娘,“《律疏》?”
律疏一般是對當朝律法的詳解。 也就是說姻家還是有報國之心。
琳怡道:“妾身這些可從來沒敢說給旁人聽,那些關於姻家的流言更不知是從何而起。”
康郡王妃剛才說的這些。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沒聽到過只言片語,若是康郡王妃四處亂說,這些話卻藏的這樣嚴實。
皇后娘娘道:“傳言本來就不可信。”
有心人甚麼話不能利用? 陳家和姻家的關係本就容易生閒話……
琳怡用絹子抹眼角,“前些日子妾身給皇后娘娘做藥,外面還傳妾身和郡王爺不合……妾身的娘家也十分擔憂,妾身的祖母還因此焦慮病了,妾身是有口難言……有些話深了不是,淺了也不是,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
深了不是,淺了不是。 這話是像說內宅。
雖然說內宅不能攙和政事,但是有多少官員是因後院起火毀了前程。 前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就因提前將朝廷欲任命的總兵官人選洩露給了夫人,夫人又在內宅宴席上傳開,皇上得知龍顏大怒,才會將掌院學士免職。
這件事曾鬧得沸沸揚揚。
康郡王妃生在勳貴之家應該知曉這裡面的厲害。
在朝為官嘴要嚴,當家主母也不能含糊。
話說到這裡。 女官進來稟告,“太后娘娘的軟轎到了。”
外面的儒生已經被清開。
伺候太后娘娘的內侍忙去安排暖轎。
太后娘娘臨起身之前看向琳怡,“你小小年紀也是不容易……不過你也不要因此心生怨懟,哪家的主母都是這樣過來的,有些事還要好生向長輩學著。 ”
琳怡忙行禮應承。
太后娘娘起駕回慈寧宮,琳怡也就從內室裡退出來。
“怎麼樣?”獻郡王妃為琳怡捏了一把汗。
琳怡頜首,“沒有責罵。”
獻郡王妃這才鬆了口氣,“真是嚇死人了,我的腿現在還軟著,虧你還能安安穩穩地走出來。”
就算再鎮定也免不了要心跳加速,手腳冰涼。
蔣氏捧了一杯熱茶過來,琳怡接到手中道謝,喝口茶,琳怡覺得心緒平穩了許多,再抬起頭看蔣氏,不知道怎麼的,又一次對蔣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仔細思量,她不可能和蔣氏見過面,算上大大小小的宴席,也沒有和蔣氏有過接觸。
這是為什麼?
北海的主政殿裡,內侍向皇上稟告,“太后娘娘已經啟程回慈寧宮,御輦也準備好了,皇上是否擺駕回宮。”
皇帝從奏摺中抬起頭,吩咐內侍,“先將皇后娘娘送回去,朕一會兒再走。”
內侍低頭喝應,慢慢地退下去,關好殿側的小門。
大殿裡剩下了鄭閣老、翰林院掌院學士和姻奉竹。
“外面儒生的話可講給姻奉竹聽了?”皇帝淡淡地問鄭閣老。
鄭閣老道:“微臣已經原原本本說給了姻奉竹。”
大殿裡一陣靜謐,皇帝放下手裡的筆,活動活動僵硬的手腕,這才抬眼看姻奉竹,“你說說,對今天之事有什麼想法?”
皇帝的聲音似是平和又似是含著雷霆萬鈞之勢。
“是臣庶之錯。”
皇帝彷彿此時並不想說出個誰對誰錯,而是站起身撩開身後的青布帳幔露出裡面的書籍,隨手拿出一本,“朕小時候就已經在宮中藏書閣裡來往,聽說如今的藏書閣是前朝皇帝的私庫,裡面曾藏滿了金銀珠寶,我大周軍隊入宮打開私庫時,裡面銀子已經變黑,就是如此,前朝皇帝也不肯將銀子拿出來做軍資,”皇帝將手裡的書放回原處,“朕聽到的事許多都帶了個人評斷,也許不實,你姻家曾是前朝重臣,今兒就說句公道話,此事是不是真的。”
第一百九十章 生機
皇帝靜立著,姻奉竹低聲道:“臣庶也聽長輩說過,實有私庫到了滅國的時候也曾舀出一些做軍餉,宮里內侍偷出去的更多……”
皇帝沒有將話聽完,“朕在西華門內武英殿設欽定殿本刻印,凡出刻之書都交由朕御覽之后方可刻印或精抄。這幾日你所看到的書朕皆看過。”
姻奉竹聽得這話更加恭謹,“聖上之勤政,自古少有。”
皇帝笑一聲,“你倒會說話,”說著轉過身來,威嚴的目光如深潭,忽然之間聲音挑起來,“朕恨不得殺了整個姻家。”
姻奉竹聽得腿一軟立即跪下來,“臣庶有罪。”
“你是有罪,”皇帝揮揮手讓內侍將厚厚地一摞文書舀上來,“自從大周朝建立之后,從太祖皇帝開始,我成祖、高宗皇帝在位皆有奏折報你姻家念念不忘前朝,不肯真心歸順我大周,你姻家人雖然避世,卻心懷忤逆,江南儒士均效渀你姻家,前朝科舉時江南考生占大半,到了本朝江南考生可忽略不計,你姻家在其中居功甚偉。”
皇帝舀起一本奏折擲在姻奉竹腳下,“太祖有訓言,我大周朝皇帝不能撕毀奏折,這本奏折就是高宗皇帝撕毀之后由內侍重新粘好入檔,我高宗皇帝寬大,尚看了此折動怒,若是換了前朝那亡國的皇帝,你姻氏早已經滅族,”說著頓了頓,“我可以殺你,並不似外面那些儒生說的,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現在不屑殺你,我要讓你們瞧瞧,你們的目光到底有多短淺。打著儒士的名號,似是有忠君報國之心。實則是愚不可及。”說著吩咐內侍,“帶姻奉竹和朕上團城。”
皇帝走上團城,姻奉竹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跟,臺階走到半路卻不小心一個踉蹌。旁邊的內侍忙伸手來扶,皇帝低頭撇過去。臉上劃過一抹冷笑。
高高的團城,站在上面能觀整個北海,還可眺望京城。
“姻奉竹。這個江山可曾變過?這土地、百姓是不是也因大周朝更變了?或許這些都沒變。只是大家沒看清你們姻家逐名之心。”
姻奉竹聽得這話忙跪下來,“臣庶是愚不可及。”
“朕賜你忠勇侯你可知為何?”
姻奉竹叩首道:“皇上是讓臣庶知恥。”
皇帝冷笑一聲,“你倒還知曉。才子的名聲還不算白得來。”
姻奉竹這些日子跟在皇帝身邊,知曉皇帝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去南書房,晚上宮中眾人都歇下了皇帝還在批閱奏折,光是這樣親政就不知強于前朝皇帝百倍。心中已經徹底折服,只是忠孝難以兩全。昨日聽康郡王一席話,而今就聽得皇上這般說法,再看京畿儒生因姻家高抬孔先生鬧事,心中一時羞愧。
“你們江南的才子,不願意為我大周朝效命,整日聚在一起妄談政事,”皇帝走到姻奉竹身邊,低頭看姻奉竹,“這就是你們的憂國憂民?沒真正為百姓做事,沒資格談國談民。”皇帝頭也不回地下了團城。
姻奉竹低下頭,這番話和幾年前康郡王說的何其相像,“皇上,臣庶願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皇帝沒有止步,越走越遠。
琳怡回到康郡王府,鞏媽媽迎上來道:“郡王妃總算回來,可擔心是奴婢了。”廣平侯府已經遣人來問了幾次,她又聽說外面什麼儒生鬧起來,心里更加害怕。
琳怡換好衣服,梳洗好卸下釵釧,這次終于可以松口氣。
鞏媽媽還在等著琳怡說話。
琳怡微微一笑,“我沒事,讓人去廣平侯府那邊說一聲。”
鞏媽媽這才安心道:“奴婢這就讓人過去。”
經過今晚,從前的局面該有所改變,多虧周十九想起來姻奉竹一直在寫《律疏》。借此想要保姻奉竹一命,雖然不容易,索性皇上對這個始終不能臣服的姻家起了征服之心。一心想要折服姻奉竹,于是這些日子一直將姻奉竹帶在身邊。
用權利讓一個人死,不如讓這個人完全匍匐在腳下,皇上乃明主就因他有這般野心,所以姻奉竹才能活命,姻氏一族才能得以保全。
至於這些日子關於姻家的傳言……琳怡早就在點卯的時候讓新進府的下人給嬸娘和甄氏捎了口訊,若是就此相安無事則罷,否則……她這個小女子,別的本事沒有,為保住這個家安寧,必定睚眥必報。
桐寧這時候來道:“郡王爺今晚當值就不回府了。”
琳怡吩咐橘紅將周十九的那件石青素錦的披風給桐寧。
桐寧歡歡喜喜地走了。
鞏媽媽也去吩咐門房落栓。
……
步兵統領衙門毫不手軟地鎮壓了儒生,將為首的幾個關進了大牢。
皇帝處理好政務準備離開南書房,身邊的內侍低聲道:“已經將姻奉竹送回房裡,不過今晚姻奉竹恐是徹夜難眠。”
皇帝將手裡的玉龍丟給內侍,利落地整理袖子,“也該讓他好好想想,若是再想不通,姻家也就沒救了。”
內侍忙低頭陪著皇帝前行。
等到皇上坐上步輦,內侍才問,“皇上是去養心殿還是……”
皇帝微閉上眼睛養神,半晌才道:“景仁宮那邊燈可還亮著?”
“亮著呢,”內侍立即道,“要不然奴才去通稟一聲。”
皇帝頜首。
內侍忙遣人去景仁宮通傳。
皇后娘娘穿戴整齊在門口接駕,皇上的神色看起來比這幾日都好許多。 顯然胸口的怒氣已經發放出去一些,姻奉竹的人頭還在頸上,真是不易。
皇后讓人擺了小宴端上臨窗大炕。
皇帝依靠在引枕上半晌才抬起頭看皇后,“漪瀾堂可還熱鬧?”
“熱鬧,”皇后娘娘親手沏茶,嘴邊掛著一抹閒適的笑容,“太后娘娘說煙火極好看的,今年的燈謎的很有趣兒,太后娘娘、惠妃、德妃、淑妃妹妹準備的賞賜一件都沒剩。”
皇帝聽得這話臉上有了些笑意,“你的呢?”
皇后微低下頭臉頰上飛起一絲紅暈,“那就看能不能被猜中。”
皇后娘娘身邊的女官聽得這話忙輕手輕腳地走下來,眨眼功夫就捧來了一隻花燈。
皇帝看了會兒精巧的花燈,這才起身,“好,那朕就來猜猜看。”
皇后娘娘嘴邊的笑容更深,走到燈影處,皇后的笑容收斂了些。 從前少年夫妻是滿懷真心,現在過了這麼多年,世事變化,此情終究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如今她和姻家也沒有什麼區別。
“拿紙筆來。”皇帝忽然興致勃勃。
景仁宮的燭火一跳,彷彿整個宮殿也跟著亮起來。
梨鵝香,軟金帳。
整個內殿彷彿比平日多燥熱,帳子里人影纏綿,持續了好久才安靜。
宮人換好乾淨的被褥,帝后躺下靜等著安眠。
不知是不是觸到了年少時的情懷,皇帝少有地提起政事,“外面鬧的那麼歡,漪瀾堂裡就沒有動靜?”
“怎麼沒有,”皇后將聽到的都說出來,“現在燒在康郡王妃頭上,若是不伸手攔住,恐怕很快就要殃及臣妾,畢竟臣妾也召見過姻語秋。”
皇帝閉上眼睛,“這已經是朕第二次聽到關於康郡王妃的傳言。”
皇后道:“傳言向來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那也不一定,若是都擺在眼前,是非對錯一眼即分明,康郡王如今已經在他身邊,不如調用周元景……他也仔細看看這對錶兄弟。 皇帝淡淡地道:“你可知曉幫著姻家說話的都有誰?”
並不是在問她,而是想要她靜靜聽著罷了。
“除了鄭閣老就是才取的探花郎。當初被攪進科場舞弊案裡,在大獄中不肯屈從,復考之後又中探花,沒想到經了這麼大的磨難依舊性子秉直,在南書房當值時,朕偶然問起他,他竟然敢替姻家人說話,就算是為了大周朝社稷,膽子也委實不小。”
皇后半晌才道:“臣妾恭喜皇上又得一直臣。”
直臣難得,就算有憤殺之心也要忍住。 這是高宗皇帝在世時說過的一句話。 能不殺直臣的皇帝實在是少之又少。
皇帝伸手拍拍皇后,“勞累了一天,早些歇著吧!”
皇后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琳怡這晚睡的很沉,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人在擺弄她的手指。
碧綠的玉扳指輕觸在她手背上,彷彿正靜等她醒來。 週十九當值了一整晚,竟也不覺得疲累。
琳怡想要收回手。
“噓,元元不要動,馬上就要抓住了。”
琳怡這才停下動作。
外面漸漸亮起來,不知是誰在窗子上放了一面小鏡子直接將陽光送進屋子,週十九拉著琳怡的手向前伸,手指潤在陽光下,溫暖而柔軟,一隻雀鳥落在窗口,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張望,手接著向前伸,圓圓的光團落在手心,似是握住了整束晨光。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41 P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傾倒
從海外流傳過來的鏡子照出的光格外透亮。
照的琳怡從袖子中露出的半截手臂都格外瑩白。
週十九將手指反扣,頭沉下來在琳怡脖頸上,“太陽也落在元元手心了,怎麼辦呢?元元是不是很喜歡,喜歡就攥住千萬別給旁人。”
這男人在外面衣冠楚楚,在家中就像小孩子。
琳怡要起身,耳邊就傳來週十九均勻的呼吸聲。
睡著了。
琳怡換了件藍色折枝花褙子從內室裡出來,白芍道:“桐寧正在外面候著。”
琳怡覺得意外,會有什麼事。
琳怡坐在椅子上,白芍將桐寧領進門,“怎麼了?”琳怡喝口淡茶。
桐寧進來行禮道:“郡王爺匆匆忙忙回府,小的沒有跟上,不知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小的就等在一旁。”
琳怡下意識地睃了一眼掛著鵝黃色蘇繡簾子的內室,現在看來週十九不像是有別的事,難不成急匆匆地回來只是為了放面小鏡子。
琳怡道:“郡王爺歇下了。”她對周十九不是完全了解,但是至少她知曉週十九在有事的時候不可能睡著。
桐寧放心地下去歇著。
琳怡將府裡的事整理了一遍,這才去周老夫人房裡請安。
昨晚中元節,週二太太郭氏主動留下來在郡王府幫襯。
“皇后娘娘怎麼會問你這些。”周老夫人裝作一無所知。
琳怡乾脆直言不諱,“因為都說消息是從咱們府里傳出去的。”
周老夫人驚訝,郭氏目光閃爍欲言又止,不小心將茶水倒在了桌子上,旁邊的丫鬟忙過來伺候。
周老夫人道:“多虧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將你叫過去問,否則我們真是洗不清冤屈了。”
琳怡皺起眉頭。 “經過這件事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誰總要害我們家。”
臉上是一副沒有主意有委屈的表情,其實心裡早就有了算計。 周老夫人彷彿在思量。 “不是說有很多人和郡王爺政見不一?朝堂上的火燒到內宅也是常見的,只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能明察秋毫,我們也少了冤屈。”
話說的輕鬆,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不論是什麼結果都能將自己擇清。
“嬸娘,”琳怡軟聲道。 “有時間您帶我去多拜見宗室營的長輩,這次見面才知道還有許多親戚不認識,將來到了外面見到卻說不出話來。那有多尷尬。”
這是間接地在說她沒有做好長輩的本分。 藉著這件事提出這樣的要求,也讓她沒有法子拒絕,“好,”周老夫人親切地道,“等過些日子我常帶你去宗室營串串門。”
琳怡這才笑著端起茶來喝。
“郡王爺身子怎麼樣?”週夫人平常地問起來。
正好戳中琳怡最大的問題,琳怡和周十九要慢慢地小心翼翼建立起信任。 互相了解對方,走進彼此的生活。
“郡王爺這段日子辛苦。昨天一晚在宮外當值,今天早晨才回來,”琳怡說著頓了頓,“我已經讓廚房燉些補品,現下入秋正是最好的時候。 ”
郭氏聽得這話笑著插嘴,“關切郡王爺誰也及不上郡王妃。”
周老夫人也笑起來,滿懷深意地看了琳怡一眼。
從周老夫人屋裡出來,郭氏和琳怡邊走邊說話,“總算告一段落,你也該歇歇了。”
琳怡道:“二嫂身子怎麼樣?昨晚府裡都靠二嫂。”
郭氏笑道:“你都安頓好了,我不過就是做個擺設,倒是聽說今年北海很熱鬧,要不是有儒生鬧事也就圓滿了。”
郭氏這個人總是讓人覺得很實在,沒有特別的熱絡,說話也不大遮掩,讓人不大能挑錯處出來,甚至於之前當著她的面還提醒她有些傳言不好。
郭氏是聰明卻彷彿並不刻意去害人。
郭氏從袖子裡拿出一隻小瓷娃娃送到琳怡手裡,“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你且試試,要擺在頭頂的小櫃上,”說著臉頰微紅,“只要有了子嗣,情形就會好起來,新媳婦總是難的,一言一行都有長輩瞧著。”說到最後頗有些鬆口氣的感覺。
這樣一想郭氏也頗不容易,明面上嫁給了宗室,周元貴卻是個無所事事的浪蕩公子,雖然每月領著朝廷的供奉,卻因沒有分家事事都要聽從周大太太甄氏的,甄氏有個怪脾氣,從來不用旁人用過的傢伙兒,自然就用家裡最好的,周元貴夫妻分在房中的則是甄氏看不上眼,要不是周元貴懼怕周元景,郭氏又是沒脾性的,家裡恐怕早就鬧個不安寧。
郭氏這份忍性就不能讓人小瞧。
郭氏想到一件事小聲和琳怡道:“上次因老爺玩蟲傷了郡王爺和郡王妃,老爺收斂了不少,如今家裡只剩下幾隻蟲罐,”郭氏說著向琳怡笑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謝郡王妃才好。”
那件事著實成全了郭氏,不但除了童媽媽這個心腹大患,還讓約束了周元貴。
琳怡笑著道:“二嫂再這樣客氣,一家人要怎麼相處。”用郭氏手裡接過小瓷娃娃,別的話也不多說。
郭氏跟著琳怡去廚房裡看琳怡做藥膳,又跟著琳怡學做了小糕點,妯娌兩個這才說說笑笑地分開。
回到房裡,鞏媽媽也打聽到了消息,“二太太和大太太在宗室營那邊鬧了不痛快,二太太懷著身孕想要多加菜,大太太生怕大廚房做出的飯菜不合二太太口味,讓二太太那邊開了小廚房。”
小廚房開銷自然要用郭氏自己的,甄氏將這個都算的清清楚楚,可想而知郭氏平日里在宗室營那邊能不能拿到好處。
鞏媽媽接著道:“大太太還說從前有老太爺和老夫人那份家裡還算寬裕,現在老太爺和老夫人去了康郡王府,家裡下人卻沒有減多少,公中的銀子每月都捉襟見肘,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當家的人怎麼說怎麼有理,你若和她強辯她就會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周元貴在外也是浪蕩公子的名聲,光靠郭氏也挺不起脊背來。
不過甄氏也著實沒有高明的手段,什麼時候折騰不好,偏在郭氏懷孕的時候發威,恐怕最終落不得好處反而要碰一鼻子灰。
鞏媽媽道:“看樣子,二太太想要靠向郡王妃這邊,”說著一頓,“奴婢覺得也不一定是壞事,說不得將來做了郡王妃的助力。”
琳怡倒不在乎誰幫誰,只是希望要麼井水不犯河水,要麼真的一團和睦不要互相算計。 再說郭氏那麼聰明,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吃虧,哪裡用得著她伸手幫忙。
到了晚上周元景和甄氏一家果然也坐車過來。
中元節過後,大多數人家還要聚在一起吃飯。
周元景正襟而坐滿面喜氣,甄氏也是笑逐顏開,不停地說話哄著周老夫人高興,周元貴落在椅子上自得其樂,郭氏雖懷了身孕還張羅著給琳怡幫忙。
琳怡將郭氏安頓在椅子上,讓鞏媽媽去擺席,然後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宴。
吃過飯,周老夫人書書屋最快更新拿起茶碗細細品著茶。
周元景這時候說起好消息,“今天遇見領侍衛內大臣,說是看到了郡王爺往上送的折子。”
周老夫人意外地抬起眼睛。
領侍衛內大臣。
屋子裡一陣子落針可聞。
周元貴先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才後知後覺,“大哥要有差事了?”
領侍衛內大臣都開了口,可見差事是真的有眉目了。
宗室做侍衛不新鮮,卻從那麼多人當中能取上去也是不易。
周元景笑著看向周十九,“這多虧了郡王爺。”
週十九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笑容。
甄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扎人的視線都柔和了,也親切地道:“日後還要郡王爺幫襯著。”
周元貴也不再揉手裡的鬼臉核桃,“是什麼時候的事。”
甄氏笑道:“也是才有的。”
周元貴很是高興,“怪不得我遇見元珹說改日要請我們兄弟喝酒,我還納悶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什麼時候竟這樣大方。”說著自個兒笑起來。
周元貴大約是滿屋子裡最沒有心眼的一個。
甄氏望著紅燈高照,心裡一陣敞亮,之前老夫人百般阻攔,她還以為自己爭取真的錯了,萬一老爺被分去康郡王的護軍營,那豈不是將自己送到別人手心。 這段日子她是恨不得康郡王被姻家牽連。
沒想到結果出乎她意料,老夫人也會算漏。
這下子該有多風光,在宗室營總算能抬起頭來。
周元貴呵呵笑一陣,“別的我不知曉,前任領侍衛內大臣還不是皇上在潛邸時的王府護衛。”
甄氏乜了周元景一眼,若是這樣那可真是……就算有爵位也及不上了。
週十九和琳怡從周老夫人房裡出來回到第二進院子,白芍正遣丫鬟去打水來,正好看到臉色蒼白的鞏二媳婦。
第一百九十二章 貪歡
“怎麼了?”白芍和鞏二媳婦到一旁說話。
鞏二媳婦看看主屋有些擔憂又有些害怕“白芍姑娘這幾日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郡王爺是不是賞了鞏二銀子。”
白芍還沒理清鞏二媳婦整句話的意思。
鞏二媳婦低聲道:“先不要和我婆婆說起……”臉頰微紅“我婆婆……”鞏二媳婦聲音越來越低。
橘紅正好撩簾子出來,鞏二媳婦立即閉上嘴向白芍點點頭,然後退了下去。
橘紅看著鞏二媳婦的背影“來尋鞏媽媽?鞏媽媽今天走的早些。”
白芍道:“我與她說了。”說著吩咐小丫鬟去取溫水來。
琳怡在梳洗的時候聽白芍說起這個。
白芍道:“鞏二媳婦是心細的,說不得發現了什麼。”
既然提到了賞銀,那就是跟銀錢有關,下人的月銀都是固定的,定是有多出來的銀子鞏二媳婦才會這樣擔憂。
白芍有些奇怪“其實這件事問鞏媽媽更方便些。”
家醜不可外揚,若是有問題這樣不是更好遮掩。
“那不一樣”白芍還沒嫁人不知道這裡面的厲害關係,鞏媽媽喜歡長子比二子多些,鞏二媳婦是怕被鞏媽媽苛責“你不是和鞏二媳婦平日里相處的很好嗎?”比婆媳之間有時候頭腦一熱情願相信朋友。
白芍目光閃爍“我是一定會跟郡王妃說的。”
這就對了,琳怡微微一笑“若是鞏二有什麼問題,鞏二媳婦情願我給鞏二一些教訓,而不讓鞏媽媽知曉。”
白芍梳理好琳怡的長發“那怎麼辦?”
琳怡道:“讓人去查查鞏二最近如何。一會兒我會問郡王爺有沒有打賞鞏二。”
白芍應一聲,剛出門看到等在院子裡的陳漢。
陳漢遞了消息進來。
琳怡轉身進了內室。 週十九靠在軟榻上。 看完手裡的信函,抬起頭來看琳怡,似笑非笑十分溫柔“姻老太爺將《律疏》送進京了。”
經過了這麼多年姻家終於低頭。 不是向權利低頭而是正好在恰當的時機,從前跟著舊主的那些姻家人都已經入土。 幾代傳下來再怎麼言傳身教,從前那些情緒也自然會淡一些。
週十九笑著看琳怡“你怎麼勸動了姻語秋?”
她也沒怎麼勸。 不過是讓人打聽到姻氏族中有人願意與官宦之家結親。 姻家本是大族,不可能所有族人同仇敵愾,面臨隨時都可能到來的危險,其中會有人想方設法自保,真正執著的不過是和宗長相近的幾家罷了。
姻語秋先生的父親姻老太爺如今是子孫繞膝,若是此時此刻他還不肯退一步。 就真的是將子孫送上斷頭台。
琳怡道:“我還說,李公一時激憤辱罵高宗。不但殃及全家,還牽連朋友、學生加起來三萬多條性命,高宗命李公眼看著血流成河之後才殺他,李公臨死之前是否後悔因自己害死這麼多性命”人人不敢提李公案,是因知曉高宗之過,這其中李公就無罪? “前朝名臣陳公,是姻家先祖親自請去朝廷為官,陳公一生鞠躬盡瘁,死後立廟供奉。前朝皇帝建國之時也曾屠殺陳公全族,當年姻家又是怎麼勸得陳公入仕?陳公的弟子就是名相童古,童古任宰相期間前朝皇帝二十餘年不上朝,若不是有童古這樣的宰相,前朝早已經敗落,童古死後被前朝皇帝賜諡號'文忠'。”
當今皇上賜姻家忠勇侯。 姻家是文官,哪來的“勇”字,不過是譏笑姻家有勇無謀,實在無法堪比前朝的童古。
姻家就算死,換不來當年李公的名聲,倒是能堪比李公案的淒慘。
雖然皇上開始起了殺姻奉竹的心思,可是要改變想法也並非不可能,看似一瞬間的轉圜,實則不少人為之努力。
週十九定定地看了琳怡片刻,豁然笑道:“元元從心裡也是不贊成姻家的,之前因姻家之事生氣,是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
之前生氣是不是因週十九說出的話讓她無法反駁?
不全是,她和周十九的想法不同。 不管能不能幫上忙,她想的不是從中獲利,所以她的抱負並不遠大。
週十九笑容如流水般“這次幫姻家,是皇上果然有此意。”
琳怡頜首“是姻氏一族的福氣。”
週十九起身和琳怡一起躺在床上,伸手將琳怡抱在懷裡“不光是姻氏一族的福氣”笑容清朗“若是你我沒有成親,姻家也不會有這個結果”週十九說到這里語調極緩“元元你說是不是?”
若是平日,她不過是聽著一笑。
週十九卻意外地聽到輕輕的聲音道:“不知道,沒發生的事誰能說得準。”
不知怎麼的一下子讓人覺得床頭的花格外香。
琳怡向薄被裡縮縮,週十九伸手過去放在琳怡纖細的腰身上。
懷裡本來放鬆的人,好像立即緊張起來。
週十九低下頭靠近琳怡。
“郡王爺明天還要早些走吧?”好幾日沒有好好歇著,不會覺得累?
週十九不著痕蹟的搖了搖頭又輕嘆口氣“元元怎麼能用過就丟下不管。”
琳怡沒有像往日一樣就順從周十九“用過了……自然就……要放下……”
週十九彷彿沒有預料到琳怡會如此,微撐起身子看琳怡。
燈光下琳怡臉上帶著一抹笑意,好久才抬起頭茫然地看周十九,好像不明白週十九剛才的隱喻“郡王爺,妾身說的不對?”
週十九優美的唇微微上翹,烏黑如緞的黑髮落下來在琳怡耳邊,眼睛猶如珍珠般光亮目光脈脈,一瞬間彷彿有些疲累“元元說的對,我還真覺得有些累了,太醫說秋日宜進補就是要藏納元氣。”說著手指輕挪和琳怡交錯握起來。
明知他不是這個意思,可不知他下一句如何轉圜,她眼眸微橫,只等著周十九下句。
“漢世只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瑤琴易趣,可養風流,更能修補元氣……”週十九靜默片刻,微笑不變“天地之道,陰陽相融,元元人生苦短,你和我也該順乎自然,值此天人之際,合而為一。”
琳怡臉上一紅,又羞又氣,《春秋繁露深察名號》裡卻是說,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卻被周十九斷章取義,用作這個意思,琳怡嗔極了反生笑意,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眸閃閃發亮。
無論他說什麼她都能知曉,就算害羞眼睛裡的神采也不肯服輸。 柔弱女子卻動得四兩撥千斤,無論面對何人都能不慌不亂。
他的眼睛清澈如同黑夜中的繁星,無論何時都能噙住一絲微笑,他從小身邊沒有父母,這笑容來之不易,換做旁人定是沒有今日的地位。 在這一點上就可讓人傾服。
依週十九的意思,她怎麼敢收的起這樣的利器在身邊……只要想到這個,琳怡目光爍爍,笑意難消。
週十九微微彎唇,軟軟地壓在琳怡的紅唇上,舌尖輕挑,緩緩與她的糾纏。
氣息熱起來,帶著青澀和磨人的酥軟。
週十九伸手解開琳怡的小衣,昏昏暗暗的燈光下映著他健碩的身體,小麥色的皮膚飽滿光滑,琳怡一隻手輕抱上週十九的肩膀,這樣自然地回抱讓兩個人更加肌膚相貼。
皮膚比平日里灼熱,這樣和她貼在一起,讓她一陣心悸。
身體有規律地觸碰,讓她忍不住想要縮起來。
週十九卻拉著她的手放在他的褲子上。
隔著薄薄的布料,卻能觸到灼熱的堅挺。
琳怡要縮回手。
週十九低聲笑“元元,我們生同衾,死同穴,生就為彼此,不必害羞。”
這些帶著笑意的話,聽到耳朵裡,她的手也忘了往回撤。 他是從不害羞……
週十九脫下身上的僅剩的衣衫,笑著再次吻上琳怡的唇,手從她胸前滑下來握住她的腰身,微頂開她的腿覆在上面。
緩慢的觸碰,讓周十九英俊的臉頰微紅。
琳怡恰好抬起頭來看,四目相接他偏偏選在這一刻緩緩地進入,讓她將他眼眸中漸漸擴大的愉悅看了清楚。
就像有一把尖銳的刀子慢慢向前要刺破她的心臟,一直刺進裡面最深處,讓她只要心跳就會覺得疼。
“元元,天不亮了。”
週十九的目光清朗而溫軟“元元,天就不亮了多好。”
天越來越冷,早朝的時辰不變,感覺剛剛躺下就要起身似的,護衛皇宮的武官做的實在辛苦。
坐在軟轎裡瞌睡的文官被武官恥笑,武官也是強打精神~~-充顏面罷了。
這麼早起來也沒事做,琳怡起身送走週十九,喝了杯橘紅遞來的熱茶,又躺回去歇著。
很快就睡著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46 PM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惡夢
琳怡好久沒有這樣放鬆地睡一覺。
放下所有的心事和負擔。
不一會兒功夫琳怡聽到耳邊有人說話,想要睜開眼睛卻眼皮發沉。
“新奶奶睡了一晚了怎麼還不醒過來?”
“聽說新奶奶身體一直不好,該不會真的就……”
“別亂說,也沒真的燒傷哪裡,郎中不是也說無大礙,且歇兩日就能好了。”
“請的郎中也不是我們家常用的,外面滿是叛軍,誰也不敢輕易出門,聽說京里已經死了不少人。這清君側到底是要清誰呀?”
“這些我們哪裡知曉,還是好好看護奶奶才是。”
不知是誰的腳步聲響,琳怡聽到橘紅的聲音“窗子怎麼開這麼大,風吹到奶奶怎麼得了?”
“是郎中這樣吩咐的,說是見見風對奶奶有好處。”
橘紅的聲音沙啞“你們下去吧,這裡有我在。”
一陣走路聲響,門也被關上。
似是橘紅走到她身邊,琳怡想要用力捏下手指讓自己醒來,小拇指卻只是微微一動,眼睛上如墜千金“奶奶,您快醒過來吧”橘紅哭哭啼啼“怎麼就著起火來,早知道奴婢就不該離開,就守在奶奶身邊,也不會出這樣的差池。現如今京里亂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陳家傳回消息說太太聽說婚房失火,當即就病緊了,二爺又出京避禍……您要是真有個……奴婢都不知要去尋誰啊。”
橘紅話音剛落,門口傳來玲瓏的聲音“大爺來了。”
“奶奶還沒醒過來?”
這聲音熟悉。
琳怡仔細思量,心中豁然一亮,是林正青的聲音。
林正青怎麼會在這裡。
橘紅又怎麼會喊她“奶奶。”
這明明是康郡王府。 她前世嫁給林正青,今生已經嫁給了周十九。
琳怡豁然醒過來。 下意識地去碰床邊的線繩。 外面聽到鈴鐺聲響的橘紅開門進來,身後跟著三四個小丫鬟,捧著沐盆,巾帕和靶鏡脂粉。
“廚房裡熬好了粥。做了幾樣點心”橘紅笑著道。 “奴婢還以為郡王妃要多睡一會兒。”
看一眼架子上的沙漏剛好卯時,就算是睡回籠覺,琳怡也習慣這時候醒過來。
怎麼會做這樣一個夢。
不管是和前世還是和現在都沒有半點的關聯。
她已經是第二次被這樣的夢困惑。
每次都彷彿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換好衣服。 鞏媽媽將府裡的管事婆子叫來回話。 琳怡接過橘紅手裡的銀熏球。 府裡出了那麼多傳言,雖然並不屬實,可是也算提醒了她要防患於未然。
等到管事婆子都退下去,很快橘紅就從一個媳婦子嘴裡得知新進府的成婆子經常鬼鬼祟祟地獨來獨往。
特別是在周大太太甄氏進康郡王府的時候,成婆子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四處活動。
“說得可清楚了”橘紅道。 “不用我怎麼問,就都說了出來。”趁著這個機會表忠心的確是個好主意。
白芍不拘言笑。 不論是小丫鬟還是媳婦子都怕她,橘紅親和擅長說笑,特別是愛吃甜食,走到哪裡吃些別人送上來的小點心就能讓人放鬆警惕,最適合打聽消息。
玲瓏本來哀怨地想要和橘紅換換活做,聽到琳怡這番理論立即高高興興指揮小丫鬟曬被子去了。
“要不要我現在就請鞏媽媽過來?”橘紅頓了頓“還有申媽媽,申媽媽前陣子也是幫忙佈置中元節。”說不得郡王妃要“問問”申媽媽的意思。
琳怡笑著搖搖頭“不能因一件事就捕風捉影,再說外面的傳言也不實”就算拿到人也沒有著實的證據,傳出去還當是她利用下人去陷害誰,說不得又會有幾個無辜的人到處哭訴“府裡總要有人做事,別弄得人心惶惶……”
難不成就這樣算了。
琳怡笑看橘紅,周大太太甄氏不會只用這婆子一次。
她早就說過,到時候大家臉面不好看,甄氏和成婆子都該知曉。
將近巳時末康郡王府的門房才瞧到鄭家的馬車,琳怡將鄭七小姐迎進屋,琳怡在信裡才和鄭七小姐說,康郡王府池塘里的魚被她養的肥肥大大,下一次鄭七小姐可以直接過來釣魚了。
鄭七小姐接到信就趕了過來。
前些時日鄭七小姐回去鄭氏族裡觀看一位堂姐出閣,鄭老夫人這樣安排也有要避免鄭七小姐和琳怡、姻語秋先生來往過於密切,上次安國公案鄭七小姐委實在鄭老夫人眼皮底下給琳怡寫了好幾封信,鄭老夫人怕自家的孫女在關鍵時刻惹出禍事來。
再說鄭家這門親事,辦得十分風光,鄭七小姐這位堂姐嫁給翰林院掌院學士的二子,那位公子也是才思橫溢,兩個人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惠和郡主覬覦這門親事已久,最終讓旁人先登堂入室。
鄭七小姐癟著臉道:“不知道母親怎麼想的,翰林院掌院學士也不見得就有多好,原來袁家老爺就做過掌院學士,後來那個科場舞弊被處決的不也是掌院學士……要說一定要嫁人,我才不願意嫁去書香門第。”
琳嬌也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兒媳婦。
鄭七小姐說的輕鬆,難過的是惠和郡主,琳怡能想像到自己看中的親事被同族人搶走之後惠和郡主的心情。
在鄭家有鄭老夫人和惠和郡主寵著,鄭七小姐還覺得規矩太多,若是嫁去書香門第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過總是要出閣的,尤其是在京畿,只要晚嫁幾年就會被人說閒話。 鄭七小姐的脾氣直率已經是京畿有名的了。
鄭七小姐道:“大不了就不嫁。”
琳怡聽著這話啼笑皆非。
不能不嫁,可是惠和郡主又不能將女兒送去婆家受罪,最好的法子就是尋一個能包容鄭七小姐的婆婆和夫君。
琳怡在繡週十九的斗篷,鄭七小姐湊過來瞧“我母親說,若是能找門親事像你和十九叔一樣,她也就放心了。”
她和周十九? 其實並不算脾性相投。 不過這已經算是好的了,起碼能試著互相適應,相敬如賓。
琳怡微笑半晌才道:“依我看你的女紅要學一些,()別整日就玩那些鞭子。要等到將來嫁人之後真正管家了,才能隨性些。”
提起管家,鄭七小姐眼睛一亮“祖母這段日子一直跟我講這些。”
鄭七小姐性子雖然直率不一定就排斥中饋上的事,特別鄭老夫人和惠和郡主都善用人,鄭七小姐從小耳聽目染也學會了。
琳怡和鄭七小姐說了會兒話,這才讓人備馬車將鄭七小姐送回鄭家。
臨走之前鄭七小姐還道:“改日我去陳家看老太太。”
琳怡笑著應下來,又讓丫鬟將給鄭老夫人和惠和郡主的回禮拿上馬車,親眼看著馬車出了康郡王府。
琳怡回到房裡,打開鄭七小姐帶來的禮物,一支赤金累絲寶石鳳凰步搖。 鄭七小姐送給她的都是些小巧的頑物,這一次怎麼送的這樣貴重,倒像是惠和郡主送給田氏那些。
雖說不論是和鄭家還是惠和郡主走動的都很近,卻也沒有在平常日子里送這樣的東西。
琳怡微微遲疑將步搖放回盒子裡,鄭七小姐在她面前無話不談。
惠和郡主這時候讓鄭七小姐來和她說翰林院掌院學士家公子的親事……
難不成惠和郡主想要她幫忙做保山?
可是這樣遮遮掩掩也不知道鄭家到底看上了誰。
到了晚上琳怡和周十九吃過飯去屋裡說話。
“我想在京里開個鋪子。”琳怡一邊和周十九下棋一邊說起,這段日子她正琢磨著要做些什麼,正好週十九手裡有間在京里的鋪子最近租期到了,週十九的俸祿不少,可是郡王府太大支出也要不少,現在就要想著開源節流才能將日子過起來。
“準備做些什麼?”週十九笑著問。
琳怡落子在棋盤上“還沒定下來,只是有這個想法,所以先問郡王爺有沒有好主意。”
週十九看著眉宇飛揚的琳怡“你心裡怎麼想的,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能不能行得通。”
琳怡抿嘴一笑“我是覺得等商船出去一趟回來,只怕京里的鋪面會緊張,租給旁人一簽就是十年的紙約,到時候想要後悔加價也來不及”就算海禁一時不開,三年五年內必定見成效,可是誰也不肯短租商舖,這樣兩面為難,她就想自己留下做“我看京里的繡樣沒有福寧見到的好,倒是想請個成衣匠,做間成衣鋪。”
週十九微微笑著“有沒有想過要賣書畫?”
這個她想過,只是書畫萬一賣不好,容易出差錯,比起成衣鋪她自然更喜歡書畫“成衣鋪只要找一兩個好的成衣匠,賣書畫就不一樣了,裡面講究太多,我做不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趣
週十九也不想勉強琳怡,聽到琳怡的說法笑了笑,好半天沉下頭瞇起眼睛,“我的不能拿去賣?”
“什麼?”琳怡收回棋籠裡的手。
週十九懶懶散散地將半靠在圓圓的軟枕上,眼睛如蒙一層迷霧,“元元給我做的樣式,不能讓成衣匠仿製。”
週十九這人看似瀟灑其實小氣的緊。
第二天週十九早早去上朝,琳怡讓人將床頭的輕煙羅換成了蘇繡,杏黃色的錦緞被子,整個屋子看起來暖和一些,床邊的櫃子上也鋪了雙面繡的流蘇,又將給周十九新做的白綾褻衣放進去十幾套,褻衣的衣襟上都繡了小塊的暗繡紋。
收拾完了,琳怡開始張羅鋪子上的事。 鞏媽媽物色好了一個繡娘,將繡品拿給琳怡瞧了,繡娘做活很細緻。
鞏媽媽說起繡娘,“原是一家的小姐,父母早亡,才開始賣自己繡的繡品。”
怪不得和普通繡娘不一樣,繡的東西有些靈氣。
琳怡頜首,“馬上就要量做冬衣了,家裡有做不完的活兒請她幫忙做些。”
鞏媽媽笑著道:“奴婢明白了。”只有在接觸中才能看出一個人可靠不可靠。
屋子裡沒有旁人,鞏媽媽趁機道:“鄭老夫人和陳家老太太走動頻繁,您說鄭家會不會想要和陳家結親。”
這……琳怡一怔,她還沒有想過,按理說她和周十九成親,鄭家又有惠和郡主這一層關係,雖說在宗室上週十九和惠和郡主雖然同宗。 卻經過太祖、成祖、高宗和本朝皇帝,實則已經隔了五代。 所以和鄭家交往,並沒有按照輩分行禮,否則惠和郡主見到她還要叫聲,“嬸嬸。”那就太奇怪了。
可是她一直沒有想過陳家和鄭家這一層關係。
若是鄭家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畢竟鄭老夫人和祖母是從小的手帕交,鄭家小姐還曾想嫁給周十九……只是父親一直說要等到陳臨衡年長些定了性才談親事,鄭七小姐比陳臨衡才小了兩歲,以她和鄭七小姐的關係,親事議成了固然是好。 可是談婚論嫁卻並不是由一人願意就能促成的,這不是她的親事。 不知鄭七小姐怎麼想,祖母和父親又怎麼考慮。
這事不像是出自鄭老夫人之手,彷彿是惠和郡主突然對陳家有了好感。 是不是有人當中說了什麼話撮合?
她只以為陳臨衡到了二十歲才會張羅親事,所以也確然一直沒有在意。
鞏媽媽笑立在旁邊,郡王妃畢竟年紀小,沒有她這個過來人敏感,惠和郡主這樣示好不是和親事有關又是為了什麼? 找人試探陳家的意思又不必經過鄭老夫人,郡王妃是最好的人選。
談親的厲害琳怡倒是知曉。 要不然很多家族只要帶親就不會再談親。 只怕有時不能親上加親反而壞事。 就像陳家和齊家的關係,如今反而不如從前密切了。
琳怡吩咐鞏媽媽,準備一下明日回廣平侯府。 不管惠和郡主是什麼意思,她總要先稟過長輩。
陳家二房裡,田氏剛在佛龕面前念完經文。
元香忙拿了一杯熱茶給田氏。
沈媽媽笑著來回話,“郡王妃讓人帶消息,明日就要回去廣平侯府呢。”
也就是說惠和郡主的意思琳怡已經明白了。
接下來就等著看陳家和鄭家的好事。
田氏慢慢抿著茶,這不是很好嗎。 反正兩家已經在同一條船上,何必再遮遮掩掩。
琳怡坐在屋裡看賬本,橘紅指點胡桃做針線,胡桃的手巧,白芍覺得讓胡桃學學將來或許能幫她一起做活。
“是跟我家鄰居的嬸子學的,我娘手笨和她學不到東西。我就將娘帶回來的茯苓餅給鄰居嬸子的妮妮吃。”
橘紅聽著挺有意思。
琳怡也笑著看了胡桃一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付諸行動,就是最聰明的,“那嬸子定是手藝很好。”
胡桃嘆口氣,“是挺好,只是我跟她學的太少了,沒等我學會她就搬走了。”
大家才說完話,玲瓏從外面進來道:“桐寧說郡王爺帶回來不少東西,讓郡王妃將內室的案子空出來。”
琳怡合上賬本。
什麼東西,還要放去內室。
“郡王爺進府了?”
玲瓏頜首,“剛下了馬。”
琳怡讓人將內室靠案子的花瓶搬開,剛迎出門就看到週十九進了院子,後面跟著小廝抬著兩隻箱子。
兩隻大箱子抬進內室,週十九吩咐人退下,然後跟著琳怡去套間裡換衣服。
琳怡踮著腳尖解開週十九的領扣,“是什麼?”
週十九隨著官服脫下整個人也被解放出來,立時舒展了眉眼,再也不像威風凜凜的參將,身姿筆挺,笑容含而不露帶著柔潤的光澤,“一會兒就給你瞧。”
什麼東西這樣神秘。
琳怡從套間裡出來吩咐鞏媽媽去擺飯,週十九先去給周老太爺、周老夫人請安,才回來吃飯。
吃過飯兩個人到內室裡,週十九看了看房間裡的幔帳,“蘇繡好看是好看,時間長了感覺有些普通。”
蘇繡顏色絢麗又有著江南的婉約,看的時間再長也不覺得膩煩。
琳怡微微一笑,“大約郡王爺是男子才看不慣這些。”
週十九看著琳怡笑一會兒,目光一盛,“我有喜歡的,元元要不要看看。”
該不會指的是那兩口大箱子。
白芍和橘紅將箱子打開,琳怡低下頭在一層錦緞底下看到了滿滿的一箱子書畫,另一隻箱子打開,裡面也是相同的東西。
怪不得要將案子整理出來。 原來是要看這些書畫。
白芍帶著下人出去,琳怡將箱子裡的畫展開來看。
各種工筆和寫意。 水墨山水和寫意花鳥。
現下文人最喜歡的正是山水和花鳥。
琳怡只顧得看畫,洋溢的情緒也不加遮掩地表露出來,“都是郡王爺買來的?”
週十九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從箱子裡拿出一幅圖,“有銀子的時候買,沒銀子的時候就換來。”
琳怡想到週十九用狐裘換酒的事來,怪不得做的這樣順風順水。
週十九拿朝廷俸祿才沒幾年,能湊出這麼多名家書畫已經是不容易。
週十九道:“莊子上還有幾箱,如果你賣書畫也有的撐門面。”
這樣的書畫要往出賣。 她哪裡捨得,“郡王爺收羅這麼多書畫。就讓人花銀子買去不覺得可惜?”
週十九笑道:“出自同一人手中,我們只要留最好的,元元喜歡哪一副盡可留下,剩下的拿去鋪子裡,就算擺著也能引人去瞧。”
這裡面每一副都是極好的,有很多筆法都是她沒見過的,有聲勢烜赫的名家,有前朝名派。 還有她沒聽過的作者。 姻語秋先生的藏畫已經有不少。 從祖母那裡她也看到很多,週十九這裡竟然還有她從來沒見過的工筆。
“郡王爺喜歡潑墨畫?”有許多是潑墨山水,極難得的。
週十九讓橘紅在案上鋪好筆墨。 抬起頭來看琳怡一眼,然後合攏嘴角微笑著提筆。
琳怡也放下手裡的花去瞧。
“元元手裡拿的是手指畫。”
怪不得她看著奇怪。
可是手指畫早已經失傳了,週十九這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是本朝禮部的一位主簿畫的,不知道和傳說中的手指畫是不是一樣。”
本朝禮部主簿? 琳怡覺得好奇,“是自創的手指畫?家中沒有從前傳下來的畫作?郡王爺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週十九攬袖,“這位主簿叫崔廣臣是京畿人士,閒來總愛去京里一個不知名的畫社轉悠,因長得胖平日里大家給他起了別號德圓,我是先認識德圓,後來才在衙門裡遇見,方知他是禮部主簿。”
週十九從前也不在朝廷供職當然不認識,再說崔廣臣多寄情於書畫大約也沒將朝廷仕途掛在嘴邊。
“一來二去我們熟悉了,崔廣臣就送了我不少書畫,還將手指畫講給我聽。”週十九拿著筆抬起頭來。
琳怡聽著目光閃動。
週十九故意不往下說,“元元幫我調墨好不好?”
琳怡臉微揚這才想起來屋子裡沒有了下人伺候,然後放下手裡的畫卷去幫週十九。
週十九笑看著琳怡先剪了燈花又去調墨。
“崔廣臣是偶然才發現手指比筆好用,漸漸就喜好上了用手作畫,崔廣臣現在留了一手的好指甲,平日藏在袖子裡不敢拿出來。”週十九說著頓了頓。
琳怡就笑出聲,“這個哪裡能瞞得住,早晚大家都會瞧見。”
“所以說,”週十九目光輕拂過琳怡的臉頰,“現在開始多要幾幅他的畫,將來大家都去求哪裡還有這樣容易。”
週十九倒留著這個心眼。
週十九彷彿知曉琳怡在想什麼,笑著道:“若是沒有這點算計,我哪來的銀子置辦那麼多書畫。”
說的也是,好的書畫就算一擲千金也是買不到的。
週十九的潑墨荷花圖畫完,放下筆,在箱子裡找出崔廣臣的得意之作,展開擺在書案的另一邊,將畫好的潑墨荷花放在矮桌上重新鋪好紙張,笑著看琳怡,“元元要不要試試手指畫?”說著眼睛微眨笑著,“我可比崔廣臣更善指畫。”
琳怡笑著道:“我不信。”週十九是聰明,可是他更多的時間都用在政事上,這些陶冶情操的琴棋書畫不會專精。
手指畫可比用筆更難。
週十九神情閒逸,“我的手指畫好學,元元要不要寫寫看?”
提筆她還會畫寫,用手她是半點沒有道理。
“我哪裡會。”
週十九煞有其事地在琳怡身上瞧了瞧,“元元穿成這樣子自然不會,真名士自狷狂。不作天仙作地仙。”
要說狷狂,週十九已經做到了一半。 至於地仙的瘋癲,週十九是及不上半點。
琳怡笑著道:“我自然是學不會,就在這裡看著郡王爺畫。”
“不試試怎麼知道,”週十九一把拉過琳怡在懷裡,“身邊又沒有旁人,元元怕什麼,就算畫的不好我也不會笑的。”
週十九看似認真,那清澈的眼睛又有別的情緒在流轉。
“要怎麼畫?”琳怡話音剛落,週十九已經解開身上的腰帶。 腰帶落下來,只著一襲無拘無束的長袍。 伸出手來拉起琳怡的手。
週十九的掌心乾燥溫暖,眼睛裡滿是笑意,將琳怡結結實實抱在懷裡,“元元不捨得將崔廣臣的畫賣了,不如就賣我寫的。”說著鬆開琳怡的手去沾墨。
手落在紙上,週十九的笑容漸漸收斂不見了,琳怡背對著案子靠在周十九懷裡,看不到週十九都在畫什麼。
只能瞧見周十九認真的神情。
週十九不笑的時候很少見。 要說之前她不相信週十九能畫手指畫。 現在她是真的信了。
琳怡頭轉身低頭露出白皙的脖頸來。
看到身後書案上週十九的“畫”,不知怎麼的琳怡就笑起來。
平日里覺得他的笑容是遮掩,剛剛才是認真。 卻沒想被他算計個正著。
“郡王爺這可真是實實在在的指畫。”
如何不是呢,只是沾著墨在紙上寫字。
週十九髮髻高束,有王侯氣魄,神情高雅如天淵的雲朵,卻只是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情趣”,這如何是指畫,是“指字”。
原來週十九的真名士自狷狂說的是情趣。
總是被他捉弄,這一次可沒那麼容易。 琳怡抿起笑容,也壓住袖口,伸手去沾墨,在周十九寫的字旁添了兩個字“墨韻”。
“郡王爺要學前朝的曹子川嗎?”
前朝曹子川從小就有書畫的天分,只是從小被嚴父教養,為人謹守規矩,書畫雖好卻一直被束縛,後來有一日曹子川忽然想開了,棄掉鞋襪從家中走到大街上,足足走得腳底流血方才歸家,從此之後曹子川的書畫造詣突飛猛進,留下曹狂的名聲。
他比不上曹狂,因他還穿著鞋襪。
兩個人的字推上去,展開下面的紙張,週十九一隻手環住琳怡的腰身,另一隻手拉著琳怡去沾墨汁,不是手指一點點,而是整隻手都落在墨中。
這樣用墨,讓人覺得新奇又好笑。
琳怡只覺得周十九暖暖的氣息落在她耳邊,手指在墨里糾纏落在紙張上是清晰的手指印記,他的手指修長,她的手指秀氣。
“怎麼辦呢?元元的手小只能花半片荷花。”
這樣滿紙沒有章法的狼藉,如何還能作畫。
週十九又撫上琳怡染著蔻丹的指甲,“用元元的指甲花荷花。”
週十九拉著琳怡的手,兩個人小心翼翼地用指甲畫上去。
“元元畫的方圓豐潤,疏密有致,瓣口歸芯。”
從來都是規矩地坐在椅子上提筆,這樣還是第一次……畫出來的東西恐是連七八歲的孩童也不如。
明知不如,兩個人還貌似認真地在畫。
一朵含苞芙蕖畫成。
“元元將這幅畫掛在內室裡,是不是比流蘇繡好看。”
這樣的畫掛在內室,只怕要貽笑大方。
指甲瞄的荷花,下面是手掌印記。
週十九臉上浮起莫測的笑容,“元元別急,我還沒畫好呢。”
她怎麼就忘了,週十九的潑墨畫畫的極好。 指印上用重墨一染,果然就畫出荷葉來,中間的荷花雙勾畫成,清蓮而不嬌,說不出的瀟灑。
“能不能掛上?”週十九低聲問。
琳怡頜首,“郡王爺的潑墨畫的好,明日我就讓人裱起來。”
週十九將畫拿去矮桌上晾,琳怡站在書案旁看滿桌的狼藉,週十九去而復返,拉起琳怡的手。
兩個人手上都滿是墨汁。
“我去叫橘紅端水進來。”
週十九漫然道:“不著急。”淺色的嘴唇上如罩了層光澤,“元元說說,好不好看?”
週十九笑容溫潤,目光清澈,琳怡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此刻也這般望著周十九,心中無雜念,眼前的人姿態俊逸,無人能及。
週十九臉上蹭了一抹墨汁,琳怡下意識伸手去擦,卻忘了自己手上也都是墨,不擦還好一擦連成一片。
琳怡臉頰微紅,低頭笑起來。
週十九垂首抵住琳怡的額頭,兩個人呼吸之間唇口相貼,柔軟的舌尖帶著一絲清甜,胸口緊靠著,彷彿因貼近而慌張,指尖是重重的墨香,讓她想起剛剛在墨汁中糾纏的手指。 呼吸慢慢加重,琳怡覺得身上一輕已被抱上書案,琳怡手指微張不小心推翻了旁邊的筆架,排筆、小染、中染、大染、鬚眉、柳條、開面立時掉了一地。
門口傳來橘紅敲門的聲音。
週十九道:“沒事,下去吧!”
琳怡趁機想要起身,週十九卻傾覆上來在琳怡嘴邊微笑。
週十九衣袍上精緻的繡紋壓在她柔軟的衣裙上,錦緞輕皺如同帶著清晰紋理的花瓣,衣角也沾上了墨跡,正在一點一點地暈染開來。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09:54 PM
第一百九十五章 羞
琳怡聽著外面依稀傳來的腳步聲,耳邊卻只是周十九強有力的心跳聲。
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也許自從出嫁之後她就沒有這樣開懷,也許是眼前那些她親手繡上去的花紋,讓她前所未有的舒適、放鬆,卻又因緊湊的呼吸聲而緊張。 她試圖從周十九懷裡直起身,卻被他抱得更緊。
從來都是他主動她被迫接受,很少有這樣開懷,以至於簡單的親密。
週十九又復親吻下來,書案上的筆又繼續滾在地上,琳怡在落地聲音中忍不住笑,接著身體一輕,眼前是周十九光亮的眼睛,漂亮的花窗格子、矮桌上的花斛、嬌豔欲滴的牡丹花,最後一眼是床邊垂下來的幔帳,燈相繼被吹滅。
黑暗中周十九重新傾覆下來,黑暗讓她更加緊繃,她伏在周十九的肩頭,伸手去摟抱他溫熱的肩膀。
小蕭氏曾不止一次說過,許多事不明白未必是壞事,於是小蕭氏從不打聽父親的政事,哪怕是父親主動說起,小蕭氏也不會打聽的更清楚。
這個恰恰是她的缺點,她會自覺地將身邊所有事弄個明白,重生之後讓她更為細緻,若是什麼都不去想,會不會讓她生活的更輕鬆、舒適些。
譬如,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適應了黑暗,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
鼻端是淡淡的薄荷香氣,琳怡將薄荷放在皂豆中,雖說是她的習慣卻也順理成章的沾染在周十九身上。
就如同這次姻家的事。
或許一切尚能改變,尚可改變,如同她,如同周十九。
琳怡深吸一口氣,慢慢舒展了身體。
清晰地感覺到週十九的侵入,彷彿比往日急躁就少了久違的疼痛。
週十九停下去親吻琳怡的鬢角,慢慢沉浮讓她鬢間、身體都變得慢慢濕潤。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找不到鞋子。
琳怡少了一隻鞋子。
昨晚他們進房間的時候她腳上還是一雙,她總不能讓橘紅進來幫忙找。
掉去哪裡了,床底下沒有書案旁也沒有,床上更不可能會找到。
週十九穿上長袍,端起燈,走到書案前,閒適地道:“我們在這裡做手指畫......然後我完成潑墨的部分,然後我們......”
想起昨晚,琳怡的臉頰又熱起來。
週十九不是在找鞋而是在重複昨晚的事。
“好了,”琳怡心念一轉就想明白過來,“郡王爺還是先去上朝,一會兒我自己來找。”
週十九眼底閃過如春日般溫暖的笑意“等到丫鬟端水進來,元元就自己找不成了。”
所以。
琳怡等著周十九下面的話。
“我找鞋,元元兌現昨晚的話。”
什麼話,琳怡心中腹誹。
“將畫裱起來掛上。”
那副手指蓮花圖? 看著還過得去,可是經過昨晚,她覺得....…“還是掛去書房裡好。”
內室裡會讓人覺得詫異。
週十九聽著就笑起來,其實覺得奇怪的是她自己。
琳怡眼看著周十九將燈放在桌子上,從窗口跳了出去。
門口婆子來喊起,橘紅端著燈輕輕敲門。
若是往常琳怡定會讓橘紅進門,可是今天......有點不同尋常。
琳怡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惺忪“等一會兒。”
橘紅應下來。
琳怡剛鬆口氣,外面就傳來小丫鬟驚訝的聲音,“郡王爺。”然後是銅盆落地的聲音。
琳怡可以想像出有人聚過去瞧內室沒有開門,週十九卻在窗外。
琳怡伸手去拿櫃子里新做好的繡鞋穿好,弄到現在這個地步,她不能裝作若無其事,琳怡有些尷尬地起身打開門。
週十九卻神色從容,臉上掛著微笑。
小丫鬟戰戰兢兢,白芍佯裝鎮定,橘紅滿臉狐疑大約在思索週十九什麼時候出門橘紅在外值夜。
琳怡看向周十九的手,寬大的袍袖下手一鬆翠色的繡鞋就要掉下來。
琳怡嚇了一跳,週十九卻笑容一深將繡鞋握住。
“去打水吧!”琳怡轉臉吩咐橘紅。
橘紅應了一聲去指揮小丫鬟。
看到屋子裡暫時恢復了正常琳怡鬆口氣,伸手去奪週十九手裡的繡鞋。
週十九笑著閃躲,彎下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掛在內室裡。”
琳怡抿起嘴唇。
週十九眉宇飛揚,“噓.……掛在內室裡,沒有人知曉。”
滿屋狼藉會沒人知曉?
琳怡道:“書房裡有更多書畫。”放在哪裡才不會被人太注意,臥室裡多幅奇怪的畫,萬一誰來做客進門,她要怎麼說? 康郡王的即興之作? 雖然說潑墨畫的還算不錯,也不算太好看,就算不怕表達畫工的拙劣,也總要有個喜歡的理由。
週十九微微一笑,“所以用不著再放,”說著頓了頓,“元元承認吧,這幅畫你也喜歡。”說完轉身從內室裡走出去。
她是喜歡,不過是因為用指甲畫了一朵芙蕖,才不是周十九眼睛裡的那個意思。
主屋裡擺好早膳,白芍將橘紅拉到旁邊,“你睡著了?沒聽到什麼時候開了門?”
橘紅睡覺向來輕,值夜的時候更不敢大意,“沒有,郡王爺開門我定會醒來的,再說外間還有胡桃呢。”
不可能繞過兩個人去外面。
橘紅想到昨晚的聲音,“該不會是郡王爺和郡王妃吵架了。”
上次因姻家爆發的一場小規模的爭執大家都記憶猶新,這一次雖然沒有爭吵可是桌上的東西卻落在地上,早晨郡王爺和郡王妃的臉色都怪怪的。
橘紅這樣一說,白芍目光更加深沉起來。
橘紅雙手合十,“老天保佑,讓郡王爺和郡王妃好好的。”
可是看早晨郡王妃親手給郡王爺換衣衫又不像。
橘紅豁然想起來,“昨晚要水了。”
白芍這才跟著鬆口氣,埋怨地看向橘紅,“傻丫頭,這還能有什麼事。”
橘紅怔在那裡按理說.……是啊,可……郡王妃明明臉色不好看......
週瑯早早就醒過來,還沒到婆子的時間,身邊的人已經起身了。
週瑯咳嗽一聲,外面的桂兒立即端了淡茶進屋。
週瑯漱了口問桂兒,“二爺呢?”
桂兒道:“去書房看書了。”
齊重軒的習慣,起床之後總會徑直去書房,這個家裡他呆的時間最長的就是書房。
週瑯起身,“我去瞧瞧。”
小廚房裡做好早飯,週瑯帶著人送去書房。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齊二老爺的聲音.“你替姻奉竹說話了?你是哪來的膽子?這次皇上沒追究下一次呢?你不過才補了修撰,姻家和你有什麼交情,讓你這樣越級進言?”
接著是齊二太太勸說的聲音,“老爺別怪軒哥兒,這事和陳家有關,咱們家和陳家也有交情,上次軒哥兒進大獄廣平侯不是也幫了忙?”
週瑯想要進門最終將手伸回來,門口的丫鬟不知要不要進去稟告。
齊二老爺已經道:“為了廣平侯?廣平侯都沒有提起姻奉竹之事,”說著氣息一沉,“是不是瑯讓你幫忙?瑯為這件事還去了康郡王府.她和康郡王妃不是手帕交嗎?”
一直不說話的齊重軒道:“不是瑯,是我正好當值,皇上問起.我說出自己的政見。”
“政見?”齊二老爺冷笑一聲,“朝廷有那麼多官員,就你有政見。”
齊重軒垂下眼睛。
齊二老爺將手裡的茶重重地丟在桌子上。 這可不是小事,皇上若是有意殺姻奉竹,現在整個齊家也要被牽連,他了解自己的兒子,就算為人直率也不會這樣冒失,到底是因為什麼? 想來想去只有可能是因媳週瑯在外站得時間太長.她看向身邊的丫鬟。
那丫鬟上前道:“二奶奶來了。”
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
丫鬟上前打簾.週瑯走了進去。
齊二老爺坐在椅子上表情不虞,齊二太太臉上面前露出笑意。
週瑯上前行禮.齊二老爺目光閃爍,抬起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兒子.這才起身,“吃了飯早些去衙門,剛入仕總要比旁人勤奮些。”
齊重軒應了一聲,齊二老爺這才轉身走了。
齊二太太走得慢些,週瑯正好上前道:“我讓小廚房做了樣點心,這就給娘送去。”
齊二太太抿嘴笑,關切地看著周瑯,“不要太辛苦,多在意身子,”說著拉起週瑯的手,“瞧這手涼的,該多穿點...... ”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過陣子和我去莊子上看看,我年紀大了,你也要伸手幫幫才是。”
從來都是齊大奶奶管家,齊二太太卻突然這時候和她提起管莊子的事,是在間接提醒她多學中饋。
不論是齊二老爺還是齊二太太都認定是她伸手攙和了政事,才讓齊重軒在皇上面前替姻家說話。
週瑯微抿嘴唇,恭謹地抬頭,“還要娘多教我。”
齊二太太滿意地頜首,然後出了書房。
書房裡靜下來,週瑯指揮小丫鬟將飯菜擺上,然後抬頭看齊重軒,“時間不早了,二爺早些用膳吧!”
丫鬟擺箸的聲音傳來。
齊重軒起身半晌道:“我會和父親、母親說清楚,這和你沒有關係。”
不論說不說都是她的錯。
“二爺不用解釋,”週瑯頓了頓,“下次不要草率就是了。”
齊重軒沉默。
週瑯握緊了帕子,這時候她情願聽到齊重軒說政局變化是一轉眼的事,齊重軒恰好覺得時機正好於是堅持自己的政見。
齊重軒卻什麼也不說就走開了。
週瑯覺得胸口如同堵了一隻線團.線團上伸出無數根針扎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不該懷疑,可是她又不能不去想。
琳怡回到廣平侯府,才知道田氏又來盡孝道,在府裡講過佛經又將給藥王爺供奉的佛經讓人拿去廟裡燒了,然後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
陳允週出了事之後,田氏就少有出門,彷彿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陳家。 陳二老太太上下活動終於將陳允週的差事保住了。
多虧涉及了宗室的子弟,朝廷不可能一下子將這幾個人全都免職,陳允週的上司寫了奏摺稟告了自己的錯處.提了陳允週幾個平日里還算盡職盡責,加之有幾位朝官從中推波助瀾,這才將整件事攔下,陳允周也吃了教訓,行事變得小心翼翼,不再拿著軍功充事。
依琳怡看來,皇上現在惦記著開海禁,所以暫時將整頓吏治放下,早晚有一天還會舊事重提。
琳怡去給長房老太太請安,田氏見到琳怡笑容滿面.“還不知道郡王妃要回來,這下好了大家又能聚在一起,琳芳一會兒也回來看長房老太太呢。”
小蕭氏在旁邊道:“二老太太身子也不舒服。”
怪不得琳芳要回來。
琳怡和小蕭氏、田氏說完話坐去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瘦了許多,不過精神還算好。
“祖母覺得怎麼樣了?”屋子裡沒有旁人,琳怡坐在炕上親暱地和長房老太太靠在一起。
長房老太太笑著去摸孫女的手,“御醫常來常往,我的病就算不治也好了。”
琳怡抿著嘴笑,“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給祖母繡了護額,祖母早些戴起來。”
長房老太太靜靜地看著琳怡的眉眼.“幾日不見,我看著你氣色好多了,”說著頓了頓.“有沒有消息說姻語秋先生什麼時候進京?”
“就快了。”琳怡仲手端起矮桌上青花壽字紋小碗將藥汁舀起來嚐一嘗,然後皺起眉頭,“真苦。”
長房老太太哭笑不得,“快放下,藥也是混吃的。”
琳怡癟癟嘴,“祖母不愛吃,我也嚐嚐到底多難吃。”長房老太太這些年就用藥養著,早就厭煩了喝藥。
長房老太太道:“我這屋裡整日都是藥味.聞的我暈頭轉向.過幾日便不吃了,興許病還好的快些。”
長房老太太話音剛落.白媽媽捧著香爐進屋,如花果般的香氣頓時傳來。
白媽媽笑著道:“郡王妃拿來的香真好聞.像果子一樣。”
琳怡道:“是府送來的,我聞著香氣好就想著拿來給祖母和母親。”
長房老太太才嫌屋子裡藥味重,內務府怎麼恰好就送去康郡王府這麼好的香,長房老太太埋怨地看了白媽媽一眼。
服侍長房老太太喝過藥,琳怡將要開舖子的事說給長房老太太聽,“一間成衣鋪子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郡王爺的意思還要開間鋪子賣書畫。”
長房老太太思量,成衣鋪子不用說,投入不大,只要做出的衣服精緻樣式好看就不愁人來買,再說康郡王府開的,總會招攬一些生意,京城這麼大達官顯貴的家眷每年都要充填四時衣裳。
收賣書畫看似簡單也要有眼光才行,六丫頭喜歡這些東西,既能賺些銀錢又能從了興致,若是能做起來那自不用說了。
“郡王爺置辦了些書畫倒是不愁賣。”
長房老太太的眼睛越來越亮,“你怎麼想?”
琳怡道:“我是覺得賣書畫講究多,若是能賣開自然也是好的。我打聽了一下,京里顯貴開的鋪子大多賣綢緞、古董、首飾、米糧,賣書畫的比起這些就少多了。”
書香門第有峭峻風骨眼光好,但是不會開舖子用書畫賺錢,達官顯貴家里寧願開舖子賣古董來錢更快些,專買賣筆墨紙硯和書畫的鋪子除了京畿幾家老字號,有來頭的沒有幾家。
長房老太太深深地看了琳怡一眼,琳怡自顧說著,彷彿沒有看透裡面的深意。
“別的不好說你開舖子倒是能將庫裡的幾箱子書畫和老墨拿去賣了,”長房老太太說著看向白媽媽,“有空將東西拉出來送去康郡王府,不算我白給的,就算代賣,賣完了換成銀錢也好花銷。”
這下琳怡想要拒絕也沒有了說法。
康郡王府的鋪子自然不能用娘家的物件,不過代賣就是另說了。
說完了鋪子的事,琳怡提起鄭家,“祖母最近有沒有和鄭老夫人通信?”
長房老太太抿口茶“那老貨倒是惦念著我,送來的補品快堆成山了,信倒是沒寫什麼,不少讓人捎口訊讓我好好養病。”年紀不相上下的熟人每年都要走幾個,現在這個年紀真怕認識的老傢伙都走光。
琳怡正想著要怎麼說。
長房老太太抬起頭來,“是有什麼事?”
琳怡將鄭七小姐去康郡王府的事說了,“我不知曉祖母、父親、母親的意思。”
長房老太太聽到這裡皺起了眉毛,她早聽說惠和郡主想要將女兒許給新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家公子,沒想到卻被鄭氏族里人挖了牆角。 鄭七小姐性子直率,若說當作孫女來疼她是願意可當作長孫媳....…與她心裡想的差之千里,將來她總有入土的那一天,這個廣平侯府不能全指望六丫頭一個,小蕭氏已經不善於打理各種關係,所以就算要娶也要娶個能鎮得住後宅的孫媳,否則對誰都不見得是好事。
要麼是鄭老夫人不願意舍出臉皮來說,要麼是惠和郡主自己的意思。 看上了小蕭氏的脾性,這樣鄭七小姐嫁過來也不會受委屈。
現在和鄭家的關係,不好明著拒絕,這樣就算鄭老夫人沒出面也傷了兩家的和氣。 長房老太太半瞇著眼睛思量,不能太草率的決定,還要好好商議。
琳怡去廚房裡幫襯小蕭氏。
白媽媽將長房老太太扶著躺下歇息然後坐在一旁陪著長房老太太說話。
白媽媽道:“這次郡王妃回來心情比從前好多了。你還怕郡王爺和郡王妃性子不合,日子往後不好過。”
性子不合已經是定數。 長房老太太長出一口氣,“沒想到兩個人能合起來救姻家。”既全了郡王爺的政見,又能讓姻家免於一死。
性子不同的兩個人在這件事上倒是配合的好,換了旁人決計做不到的,以她這個做長輩的來看,能有今天著實不易。
白媽媽笑道:“這下您可以安心了。”
安心還早著。 她到現在還後悔六丫頭的婚事。 長房老太太看著香爐的青煙,現在才成親或許還能互相謙讓將來呢? 後面還有幾十年,至少這些年她看過來性情差距太大的夫妻能善始善終的終究少數。 要麼柔弱一生低頭相夫教子,六丫頭性子強偏做不到這樣。 所以許多大戶人家,不願意教女兒唸書學字,女子無才便是德,也是出於對女兒的愛護。
如小蕭氏這般,每日過的也快活。
白媽媽道:“您是關切多,反而擔憂多了。”長房老太太對郡王妃可是真的疼在心裡。
長房老太太閉上眼睛,“只要他們平平安安,讓我拿什麼來換都值得。”
琳怡和小蕭氏從廚房出來,宴席已經備好,只等著晚上大家到齊一起開宴。
母女兩個在亭子裡坐下,田氏也湊過來說話。
陳臨斌娶親的日子定了下來,就在明年二月。
自從陳允遠承繼了爵位,陳允週一再受挫,生怕和蔡家的婚事有變,一再催保山上門定婚期,聽說蔡家的確想要反悔,還是董家出面才按下了這門親事。
陳臨斌給蔡家做了女婿,也算是前程有望。
小蕭氏道:“二嫂有什麼要幫襯的就說一聲。”
田氏笑著,“早些年我就開始準備,如今也是七七八八了,只是要趕在天冷前將房屋收拾妥當。”
小蕭氏道:“可不是,來年二月還不算暖和呢。”
陳臨斌娶蔡家女算是高攀,自然馬虎不得。
話說到這裡,譚媽媽上前稟告,“四小姐和姑爺來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似曾相識
琳怡和小蕭氏、田氏回到長房老太太的念慈堂,琳芳和林正青正好進門給長房老太太請安。
長房老太太笑著讓琳芳和林正青坐下。
田氏坐在女兒旁邊,琳怡和小蕭氏一左一右站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看著琳芳道:“親家太太如何?身子還好嗎?”
琳芳飛快地看了一眼林正青。
林正青道:“母親都好,讓我問老太太安。”
長房老太太頜首,“是好久不見親家太太了。”
田氏拉起琳芳的手,然後看琳怡,“郡王爺今晚會不會過來?”
週十九自從做了參領,很少能準時回家吃飯,琳怡笑道:“郡王爺應該不能過來,等父親回來我們就能開宴了。”
林正青拿起一杯茶來喝,笑容淺淡,淡青色的茶湯照著他明亮的眼睛。
大家坐在一起說話,琳怡和小蕭氏去花廳裡擺箸。
吩咐完大廚房備菜,小蕭氏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母親怎麼了?”琳怡主動問。
小蕭氏不知道該怎麼說,嘴唇一張一合,最終沒說出話來。
丫鬟開始擺菜。
長房老太太不想在內室用飯,讓琳怡和白媽媽攙扶著坐在花廳裡。
白媽媽笑著道:“老太太從病了之後,第一次出來呢。”
長房老太太坐在軟座上,看著身邊的琳怡,一派富貴閒人的模樣,瞇著眼睛點頭,“這樣出來吃飯,比在屋子裡有胃口多了。”
小蕭氏失笑道:“那您就多吃些。郡王妃做了好些娘愛吃的菜。”
說話間大家都落座。
陳允遠、陳允週象徵意義地說些朝堂上的事,好讓桌上的婦孺開開眼界,林正青和陳臨衡談談學業和學院古板的博士,小蕭氏則和田氏忙著說桌上的鮮菌,這道菜是琳怡和康郡王府的廚娘學來的,田氏食素大感興趣,準備吃過晚飯後請琳怡教她做法。
其實常主持中饋的婦人。 只要嚐過一道菜就大概知曉菜的做法。
面對田氏善意的交談,琳怡也慢條斯理地應對。
氣氛很融洽。
女眷嚐過廣平侯府的桂花釀,很快宴席就要結束了,長房老太太不能久坐,琳怡和小蕭氏先將長房老太太扶去歇著。
看著長房老太太閉目養神,琳怡坐在外面的小亭子裡透氣。
琳怡才坐下,桐寧來廣平侯府向琳怡稟告,“郡王爺說一會兒來接郡王妃。”
小蕭氏剛好走過來聽得這話不由地一怔。 “我再吩咐廚房準備些飯食。”總不能拿剩菜剩飯給郡王爺吃。
“還是我去,”琳怡笑道,“娘就歇著。”
“那怎麼行,”小蕭氏吩咐小丫鬟去取茶具,“還不容易回來一趟,還要你下廚不成。”
小蕭氏帶人去廚房,琳怡親手斟茶喝。
橘紅打開旁邊的茶罐笑著道:“還有窨過的桃花。”
小蕭氏總是記得她的喜好。
天色暗下來,橘紅將氅衣給琳怡穿好,亭子裡亮起了燈籠。 夜晚的空氣帶著些涼意,卻難得的清透。
時辰差不多了,琳怡起身準備去花廳。
“原來郡王妃在這裡。”琳芳笑著走過來,旁邊跟著林正青。
琳芳夫妻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琳怡就要找藉口離開,琳芳先道:“聽說一會兒郡王爺過來。”
琳怡笑道:“大約快到了。”
“那正好,”琳芳笑容有些虛假。 “我和郡王妃好久沒說話了。趁著郡王爺還沒來,我們坐一會兒。”
既然話到了這裡,琳怡也很想知曉琳芳和林正青想要說什麼。 轉頭吩咐丫鬟奉茶。
暖暖的茶握在手裡,琳芳又去看林正青。
林正青表情溫和,眼睛裡卻帶著讓人難以覺察的疏離和冷漠。 琳怡總會覺得奇怪,只是新婚之夜那短短的幾分鐘,她竟然這樣了解林正青。
琳芳抿了口茶,有林正青在身邊讓她眉宇飛揚。 “姻家能沒事真讓人鬆口氣,聽說郡王爺和姻家政見不一。家裡都在擔憂……”
與其說擔憂,不過是等著看笑話。
琳怡微微一笑要抬起頭來說話,卻發現一抹打量她的視線。
是林正青。
那目光中帶著濃濃的好奇和審視,讓琳怡不難聯想到之前林正青和她說的話——你嫁給他是想要報復還是忘記了從前的事? 聰明人都知曉,千萬莫要重蹈覆轍。
林正青嘴角浮起認同的笑容,彷彿回應著她的猜測。
琳怡微微一笑,帶著和姐妹說話的輕聲細語,“政事如何,作為內眷我們一點都不清楚,是不是四姐?”
一下子將她的嘴堵住。 琳芳看著琳怡微翹的嘴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林正青淺酌手裡的茶,然後放在石桌上,“不提政事,從今往後姻家會感謝郡王妃。若是姻家能在京任職,那再好不過。”
林正青這是在說她救了姻家,姻家日後也會回報她。 關鍵時刻出手能換來最大的利益。
橘紅這時候過來道:“郡王爺來了。”
琳怡去迎週十九,將林正青和琳芳留在亭子裡。
長廊旁邊種著大片金桂、銀桂,在燈影下開的絢麗,琳怡聞著桂花香帶著丫鬟一路向前。
身後傳來腳步聲響。
是林正青和琳芳跟了上來。
林正青道:“廣平侯府的桂花開的雖好,沒有家里後院的桂花香,”說著頓了頓,“桂樹的果實入藥有化痰、生津、平肝、暖胃的功效。”
琳芳聽得這話很詫異,“大爺還懂藥理?”
林正青彷彿早已經預料道琳芳會有此問,“我是從不看醫書……說起來,我倒是忘了這話是出自誰之口。”
這話本應和琳怡沒有關係,卻讓琳怡不由地多想。 林正青自從上次之後。 人就變得比從前還奇怪,這一次見面也是句句有所指。 不管是說她和姻語秋先生的關係,還是暗指周十九從姻家身上獲得利益,都彷彿在刻意提醒她一件事。
琳怡在院子裡接到週十九,兩個人先去長房老太太房裡。
週十九吃過了飯,讓陳允遠拉去書房裡說話,琳怡將鄭家的事婉轉和小蕭氏說了。
小蕭氏驚訝地半晌沒說出話來。
“母親覺得如何?”
小蕭氏顯然對這門親事沒有強烈附和的意思。 “突然這樣一說……也不知你父親是什麼意思,還是……思量思量。”吞吞吐吐,和方才擺箸時情形一樣。
琳怡想要接著問,小蕭氏卻站起身來,“時辰不早了,我吩咐門房備車。”
到底是什麼事要這樣瞞著。
回去康郡王府,一路上琳怡腦子裡亂亂的不知在想什麼。
進了屋,梳洗乾淨。 琳怡拿起桌子上的茶來喝,差點就將茶蓋打落。
“在想什麼?”週十九笑著看琳怡,伸手指指旁邊的棋籠。
左右也是無事,現在又沒有睡意,琳怡走過去和周十九擺起棋來。
“惠和郡主送了我一支金釵。”不用說太多,週十九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週十九盤膝坐在炕上,身上的白袍如同窗外皎皎月光,“姻奉竹從海上回來應該會去福建任職。”
突然提到姻家。
琳怡靜靜地聽。
“這是姻奉竹自己的意思,要真正替百姓做些事。”
琳怡抬起頭來。 “朝上同意了要開海禁?”否則姻奉竹去哪裡不好為什麼要去福建? 姻家為民請命,為的是海邊打漁為生的百姓,以姻奉竹的性子,請命不成,心裡必然愧疚,會想方設法彌補。
許多話不用和她講的太清楚,週十九接著道:“戶部官員奏報今歲福建米價騰貴。皇上命江西運米往福建。皇上當朝說。福建今日米貴全因去年水患,本年漕米緩徵。再者福建地處海濱人多田少,日後缺米。可向鄰省借支錢糧,如遇災荒及時放賑,再行奏報朝廷。”
這樣一來就為欲開海禁做足了準備,福建漁民也不必擔憂日後生計。 姻奉竹這次進京也不算白來,日後回去福建就更加容易上任。
琳怡回想今日父親在桌上興高采烈的模樣,原來是因為福建之事高興。 在福寧那些年不要說父親,連她都聽慣了水災過後流民攜全家出走覓食的事。 若是朝廷能如此,百姓便能得了實惠。
週十九道:“皇上命戶部核算海禁之前市舶司每年交納朝廷多少關稅。”
琳怡眼睛一亮,真是好法子,都說開海禁,真正會如何沒有人知曉,戶部將數字報上來,朝堂上會有不少人驚訝。
朝廷有了這些銀子,地方壓力大減,首先輕鬆的是戶部,戶部定會大力推促整件事。
想到這個,琳怡道:“從前總聽父親說朝廷會在福建、山東、奉天等地設倉存儲米糧,現在福建先行一步,接下來是不是各地也要動手籌備。現下正是秋收,各地奏摺也該陸續送去戶部……若是戶部不同意開海禁,不上折子迎合,那麼接下來皇上就要和戶部要銀子惠及各地,戶部拿不出銀子就成了眾矢之的,今年只要有災禍朝廷賑濟不利,戶部尚書就別想再在安穩做官,是餘生都在大牢裡度過,還是成為皇上身邊的能臣,想必誰都能算出這筆賬。”
週十九讚賞地看了琳怡一眼,“我怎麼不知曉,什麼時候元元做了閣老。”
這時候打趣她,“妾身不過是順著郡王爺的意思說下去罷了。”《道德經》上有說,治大國,若烹小鮮。 雖然她不懂治國之策,不過週十九恰好說的是朝廷收支,這和中饋相通,政事謀略她不懂,不過最終的結果已經昭示,她還是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皇上不是一時興頭要開海禁,而是已經謀劃了許久,怪不得周十九一早就站在開海禁這邊……這樣的深思熟慮,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誰攔也是攔不住的。
週十九笑道:“聽岳父說,御史要拿祖宗家法來壓皇上。”
琳怡正好堵死了周十九一步棋。 祖宗家法……前朝就已經禁海,是前朝皇帝的祖宗家法,還是大周朝的祖宗家法,只要皇上當朝這樣問,說此話的御史就要嚇得跪在金鑾殿上。
不過她剛提起的是鄭家,怎麼會引出週十九這樣一段話。 琳怡思忖著,“鄭閣老如今是願意推行海路邦交外貿了?”
週十九道:“戶部尚書和鄭閣老交好。”
也就是說本來要致仕的鄭閣老經過了這次會再得皇上重用。
琳怡微皺眉頭,“郡王爺是覺得應該和鄭家結親?”
週十九搖頭,“未必。開海禁成了定局,接下來皇上不免要著手另一件事。”說著深深地看了琳怡。
琳怡心裡一跳。
週十九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只誕下了一位公主。從前帝后感情疏遠,現在漸漸回溫,藉著這個機會也許皇上想到過繼之事。皇后娘娘過繼了哪位皇子。這個皇子就有可能……”
有可能成為儲君。
“鄭閣老曾教過二王爺。”
也就是說鄭家和二王爺走動的近。
如果現在陳家和鄭家結了親,就可能會被動劃為二王爺一黨。
關係再親近沒有姻親關係都還容易分開政見,可一旦有了姻親關係,打斷骨頭連著筋。
週十九閒逸地半靠著圓枕,“這門親事不是不能提,而是不能在現在提,你哥哥年紀不大,男子大可以晚幾年再提婚事,到時政局定不是如今的情形。”
這番話純粹是利益出發。 等到政局變了,再看與哪家結親對自己更有利。
琳怡想到祖母和鄭老夫人的關係,再想想鄭閣老幫襯陳家,然後是惠和郡主和鄭七小姐……
“郡王爺以為鄭家定會站在二王爺那邊?”
週十九道:“那倒不一定,防範於未然。”
不無道理。 這就是讓人為難的地方。
琳怡抬起頭看向周十九,她們才到京里來時,祖母第一個依靠的就是鄭家……
純利益的這種算計。 她心裡果然不能完全接受。
琳怡看向周十九。 “郡王爺能不能先將利益拋開。”用鄭家的時候不遺餘力,不用的時候就在考慮鄭家會不會帶來麻煩。
週十九拿起茶杯來喝,垂下眼睛。 神情自在,五官秀朗,“也好,”這些年他從未換過思考方式,“惠和郡主和我已經出了五服,鄭七小姐性子雖秉直卻並非驕橫跋扈。你哥哥年長兩歲,鄭家和陳家門第上也能般配……兩家誰也沒有論親……”
週十九說到這裡。 琳怡不禁笑出聲,週十九擅用謀略,現在讓他避開算計,他倒像是不會思量了一般,只會敘述如今的情形。
週十九看著笑靨如花的琳怡。
提及感情,週十九真的十分弱勢,彷彿是看不透也不明白感情的意思,在這方面週十九如同白紙。
“惠和郡主沒少擔心郡王爺的親事,如今我們成親了,惠和郡主還經常讓鄭七小姐問家中情形,”琳怡說著目光看看窗外,惠和郡主是少數擔心週十九在叔叔嬸嬸面前受委屈的宗室,“鄭七小姐就不用說了,雖然輩分上矮郡王爺兩輩,卻將郡王爺當作哥哥一般。鄭老夫人和我祖母是從小的手帕交,我們初到京里,誰也不肯伸手幫忙,是鄭老夫人將我們帶去國姓爺家。現在惠和郡主看上了這門親事,也是出於兩家關係和睦,我母親待人溫和,哥哥謙和有禮……想起來京畿閨秀雖有不少,可是能像鄭七小姐一樣豁達、善良的卻是不多。”
週十九輕輕笑出聲,“凡趨合倍反,計有適合。”
所以周十九覺得他無時無刻的謀劃是最正確的。
不是所有人都在謀劃。
琳怡道:“惠和郡主若不是以兩家的交情出發,想要和鄭家攀親的不再少數。”
週十九道:“拋開你的感情呢?這門親事還合不合適?”
她讓周十九拋開計謀,週十九讓她拋開感情,這是兩個人處事不同之處。
真的拋開感情,也許她更傾向於哥哥有個如周瑯嬛、齊五小姐這般聰穎的嫂嫂。 可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聰明不一定顧全整個陳家。 直率也不一定不能持家。 再說一味挑剔旁人,陳家也不是沒有弊處。
這才是真正兩難的地方。
她提起這件事。 小蕭氏又面色不虞,這門親事就是談也不會十分順利。 她從回來就很擔心小蕭氏。
總之這門親事談不談,換做旁人也會兩難。
週十九又將一枚棋子落下,“不如你按照你的做,我依照我的法子。”
琳怡和周十九四目相對,至少說出了彼此的想法。
週十九嘴角浮起柔和的笑容。
第二天長房老太太將陳家要代賣的書畫送過來,琳怡將單子交給府裡的管事。
管事的才將東西查點好。 桐寧送上一封契約。
琳怡打開一看,是南市的店舖租約,一下子租了十年。
雖然比開金樓、綢緞莊子花費的少,可是十年也需要兩千兩現銀。 週十九卻沒有從她手裡拿銀子。
桐寧道:“從前也是賣文房四寶的。”
這樣好,換了東家也會有老主顧。
府裡的管事,有個跟周十九時間不短,腦子靈活的叫孫昌鬥,琳怡將他叫來去看鋪子。 “看看缺什麼,要怎麼修葺。”
孫昌鬥受寵若驚,府裡倒是傳過郡王妃要尋人去管鋪子,他以為郡王妃信的是自家的陪房,哪知這等好事會落在他頭上,“您放心吧,小的一定將事情辦好。”
府裡經過幾次事,什麼人該用琳怡心裡已經有了數,“我們府裡第一次開舖子。你做好了我自有賞。”
孫昌鬥行禮出去,還恍在夢中,直到領了對牌這才激靈一下提起了神。
鋪子的事告一段落,琳怡迎來了周元祈的媳婦蔣氏。
蔣氏給周老太爺、周老夫人請了安,然後到琳怡房裡說話。
琳怡總覺得周元祈和穆氏的和離上有蔣氏的影子,雖然蔣氏對她親切,她也覺得蔣氏面善……
“一個巴掌拍不響。”蔣氏主動提起穆氏。 “她也不想留在京里,兩個人的性情也真是不合。”
蔣氏是怕她向宗室營裡其他人一樣,心中有誤解吧!
琳怡微微一笑。 看一個人不能輕易下結論,她不會貿然就相信什麼話。
不過夫妻性情不合就和離的真不多。
至少她沒有聽到多少,而且和離之後兩個人各自過的比從前好就更加難得了。
這件事一帶而過,蔣氏說起周元祈,“聽說這次元祈和周大老爺一起被選了護衛。”
之前說是侍衛,怎麼突然又成了護衛。
蔣氏道:“是去和王府任職。”
和王府。 那是三王爺府上。
昨天琳怡才和周十九提起了二王爺,今天蔣氏就說到三王爺。
蔣氏抿抿嘴唇有些為難。 最終還是說出來,“任命還沒先來,只是元祈自己打聽的消息,我就想著不如來求求郡王爺,能不能幫忙說說話,元祈寧願去步兵營、護軍營,哪怕將來有了軍功再……也比什麼都不知道就去三王府好。”
琳怡心中一閃,不論是周元祈還是蔣氏的主意,這兩人都是有見識和思量的。 誰都知道護衛、侍衛最容易被提拔,尤其是還沒有立儲君,大家的眼睛都盯在王府上。
周元祈卻寧願去步兵營、護軍營這些辛苦的地方歷練,是因為知曉盲目跟隨是最危險的,遠遠避開才能平穩。
蔣氏求到了她,她又怎麼能回絕,“等郡王爺回來我問問看。”
蔣氏臉上露出笑容,感激地看著琳怡,“我先謝郡王妃。”
琳怡忙道:“先別急著謝,還不知道行不行呢。”
蔣氏低下頭笑,“我心裡知曉,郡王妃能幫忙問已經是……朝廷的事誰也說不准,也只能碰碰運氣。”
看著蔣氏的笑容,本是平常,琳怡卻不知為什麼心裡猛然一跳,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油然而生。
作者:
gladys511
時間:
2012-11-7 10:00 PM
第一百九十七章 背離
琳怡正在思忖,蔣氏笑著道:“第一次見郡王妃就覺得郡王妃親和”蔣氏將自己做的扇子送給琳怡“繡的沒有繡莊的細緻,郡王妃不要嫌棄才好。”
扇面上墜著大大小小的珍珠、看起來十分精緻。
琳怡笑著收下,就算對蔣氏保留看法,蔣氏送來的東西,她總不好拒絕。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蔣氏才離開。
到了晚上,週十九下衙回來,周大太太甄氏和周元景也正好來報喜。
大家坐在周老夫人房裡,周元景道:“聽說是去三王府。”
甄氏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笑著看琳怡“都是郡王爺幫忙,要不然老爺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入仕。”
週十九寫的折子,周老夫人為了周元景上下活動,生怕周元景就去了步兵營。 琳怡笑著拿起桌上的茶來喝,周老夫人算盤打的好,只是不知曉去了王府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等到週十九和琳怡走了,周元景恭恭敬敬端了茶給周老夫人“母親為了我的事受累了。”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周老夫人看了兒子一眼,說話也就不顧及“馬上要入仕了,不能像在家裡一樣,每日上衙不要沾酒,下衙回來也別喝得醉醺醺的,要知道多少人的目光在你身上,被人抓到錯處,可不是打板子那麼簡單。”
周老夫人影射前幾日被抓到當值飲酒的宗室和陳允週。
周元景笑道:“哪能呢,從前就是閒散宗室,現在是官了。大大的帽子罩下來兒子還能不挺直腰板。”
周老夫人面無表情從兒子手裡接過熱茶“前幾日你喝醉了酒在家裡打罵下人。第二天就讓牙婆子領了人出去……”
周老夫人話到這裡,甄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這是在說她,周元景喝醉了酒和兩個丫鬟在屋子里胡天胡地被她知曉,她沒有收住心裡的怒氣和周元景鬧起來,多虧有身邊媽媽攔著,否則周元景又要對她動粗。 家裡已經又抬了一個通房,周元景還不知足,甚至說出一個官字兩個口。 身邊的女人自然也要比平日里多的話。 第二日周元景醒了酒,她讓牙婆子將兩個丫鬟領出門。 周元景也沒攔著,她因此才算消了些氣。
周元景看了甄氏一眼。
周老夫人道:“你別瞧她,不是她說給我聽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著一笑“這次是我知道,下一次整個宗室營都要說你周大老爺的荒唐事。”
甄氏聽到這裡眼睛一紅。
周元景尷尬地一笑“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子記住母親的教訓就是。”
周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收斂。 “你知不知道這次的官職來的多不容易?”要不是宗室營里許多長輩看不上陳氏,她哪裡能請得動長輩幫忙活動周元景的官職,有陳氏在外張狂、得罪宗室營的人。 才有她們一家的好日子。
陳氏想要讓外面人知曉,她們一家與康郡王爺不合,那便讓人知曉。 她在宗室營這麼長時間,宗室營的長輩會幫著陳氏不成? 這樣一來她們一家反而從中獲利,宗室營的長輩這才主動伸手幫襯元景。 這個家是因陳氏進門才變得如此,陳氏的驕橫跋扈在周永昌和葛家的爭地案中就已經讓人清楚。
周元景如同應聲蟲般“兒子知曉,總而言之不會讓母親失望。”
對於兒子信誓旦旦的言語,周老夫人不抱半點期望。
周元景道:“母親能不能託人讓兒子去五王爺府謀職。”五王爺現在受寵,皇上又將戶部的事交給五王爺協辦,加之五王爺是淑妃所生,身份高貴,將來很有可能承繼儲君之位,趁著現在皇命還沒有正式下來,這時候靠過去將來才能有好前程。
周老夫人皺起眉頭來,冷冷地看了看兒子和媳婦“整日里就想著捷徑,你瞧著哪個就一步登天了?能去三王爺府上已經夠顯眼,你有軍功沒有資歷憑什麼就得天大的好事?”
周元景覺得嗓子一澀“母親,兒子也只是問問。”
周老夫人提起這個眉目中有了幾分凝重,乾脆將話挑開了說“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什麼時候立儲又要立誰和我們沒有關係,你只要聽命朝廷一心一意地當差辦事,將來自然能熬出頭。”
周元景面上謙恭,心中卻不以為然,春秋鼎盛……誰都有老的一日,皇上鬢上已經生了白髮,狩獵已經從一年兩次改成了一次,還不就是身子已經大不如從前。
周老夫人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自己的兒子她清楚,元景性子毛躁做不成大事。 所以她才有意避開了二王爺和五王爺,現在還不是時候,過早的站隊只會有害處“每次新君繼位風光的不少,你知道有多少人獲罪?~~-皇上是儲君,先皇駕崩的時候朝廷還亂了一陣。”
“那是因為皇上年幼。”周元景目光微閃。 如今二王爺、三王爺、五王爺不但成親立府,身邊還有了不少的宗室、勳貴和能臣,現在的情形和皇上登基時已經不一樣了。 自然不能拿皇上繼位時的情形來比較。
五王妃是惠妃娘娘的妹妹,惠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聯手,宮中有誰是她們的對手,宮裡決定外朝,有眼光的人已經提前表明立場,他就算現在向五王爺靠攏都已經被人落下一截。 就算皇后娘娘的景仁宮漸漸熱鬧起來,可是皇后娘娘身下無子,又能起什麼波瀾?
周老夫人道:“你看現在郡王爺向誰投誠了?”
“那不同”周元景乾脆耍起賴來“郡王爺畢竟年輕……兒子身邊不是還有母親……兒子也是想要母親幫著斟酌斟酌,就算現在不想,等去了三王府也會不免遇到… …”
周老夫人揭開茶蓋喝了一口。 然後遞給周元景“宗室那麼多。我們家沒有顯赫的爵位,別人都不敢出頭,你也別逞能,最好的法子就是守好本分,將來有機會自然能把握。”
周老夫人面色堅定,如今的情形再說也是沒用,周元景只好不再堅持“那兒子就聽母親的。”
周老夫人又加叮囑“在外要好好行事。免得全家跟你受累,我也沒有通天的本事來救你。”
周元景應下來。
琳怡讓橘紅點了宮燈。
週十九站在床頭看那副手指畫。 很是滿意。
小丫鬟來回在屋子裡穿梭,換了香爐,鋪好被褥,又拿了水來服侍主子梳洗。
胡桃來道:“洗澡水已經燒好了。”
琳怡走到週十九身邊“郡王爺將頭髮鬆了吧!”
週十九頜首,笑著坐在錦杌上。
琳怡伸手拿下週十九頭上的玉冠,橘紅伸手捧了過去放在錦盒中。
白芍帶兩個人去立屏風,將宮燈換做了羊角燈。 放了薄荷的皂豆。
都準備妥當。 琳怡找出乾淨的衣衫送周十九去沐浴。
沒有旁人幫忙,週十九脫衣服極為緩慢,琳怡在一旁本來準備幫週十九洗了頭髮就離開。 卻遲遲聽不到週十九入浴的聲音,正要回頭去瞧,週十九已經懶散地道:“元元,這衣帶怎麼系死了,解不開。”
衣帶怎麼會系死。 週十九這樣說,琳怡也只得過去瞧。
真的系死了,讓周十九一通亂拽還繫的很緊。 只要去過軍營的,不可能不會脫衣服。 週十九這是故意將帶子系成這般“天越來越冷了,一會兒水就涼了。”
週十九笑道:“那就讓人放個炭盆,家裡的銀霜炭反正用不完。”
明知她是什麼意思,故意裝傻。
琳怡將周十九的衣帶解開,剛要轉身,手卻被周十九攥住“元元要不然一起洗。”
她可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週十九終於穩噹噹地坐在浴桶裡,水霧蒸騰中屋子裡漸漸充滿了甜甜的香氣。
“元元在桶裡放了什麼?”週十九摸到兩隻布包。
“郡王爺別拿出來,那是去年我曬的陳皮。”
陳皮? 怪不得會有橘子的香氣。
“去年莊子上送來許多橘子,我就將皮留下來曬了陳皮,現在入了秋難免身上有些發癢,我就想著不如將陳皮用米酒煮了放在布包裡泡澡。”
陳皮的香氣讓人覺得氣息順暢,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琳怡將調好的皂角抹上週十九的頭髮,陳皮煎了水熬成的皂角還是第一次用。
“上次你和我說鞏二的事查清楚了沒有?”
週十九提起這個……上次琳怡問周十九,知曉週十九沒有打賞鞏二,於是她邊讓人去查邊將結果透露給鞏二媳婦。
鞏二媳婦來梳頭的時候和琳怡說,趁著休息的時候鞏二和同鄉收了些草藥來賣,正好收到了老山參,一人多得了二十兩銀子。
琳怡緩緩和周十九道:“也不是不可能,鞏二媳婦說看到了鞏二包山參用的布包,上面還沾著土。”
琳怡陪房的事,週十九沒有問許多。
洗過了澡週十九回去內室看書,琳怡也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浴。
橘紅提了小炭籠將周十九和琳怡的頭髮揉乾了些,琳怡這才躺到床上歇著。
身上,頭上都是淡淡的香氣,閉上眼睛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坦。 琳怡鬆了口氣,眨眼的功夫就睡著了。
第二天鞏二媳婦來給琳怡梳頭。 梳了個漂亮的墜馬髻,用了圓形鑲寶赤金頂簪固定好,鞏二媳婦抬起手來聞“郡王妃頭上可真香,連奴婢手上都沾了香氣。”
琳怡微微一笑“用陳皮做的皂角,你若是喜歡拿去一塊用”說著吩咐白芍“取一塊給鞏二媳婦。”
鞏二媳婦受寵若驚,連忙躬身束手“郡王妃待奴婢全家這般,奴婢都不知說什麼好。”
琳怡笑道:“也不是給你用的,上次聽鞏媽媽說,你家裡的二丫不肯洗頭髮。你將這個拿去說不得她喜歡。”
小孩子都喜歡新奇的東西。
鞏二媳婦眼睛微紅,連連謝恩才拿了皂角走了。
白芍上前將手裡的氅衣服侍琳怡穿好。 “鞏二的事還要不要再查?”
琳怡搖搖頭“鞏二媳婦這樣說了,暫時就先擱下,誰也不要再議論,只當沒有這回事。”只當鞏二和同鄉聚在一起,只是為了賺些散銀。
白芍應下來。
不一會兒功夫孫昌鬥來回話“鋪子不用大修,若是快的話趕在年前就能開張。”
過年的時候走親訪友都會買些禮品,年前若是能開張自然再好不過。 琳怡頜首。 “修葺時在外面掛好牌子,可以陸續手寫書畫。收來的東西拿給我瞧了才能算數,貴重的古畫暫時不要收。”在聘到店裡主事掌櫃之前,不能收古物免得打眼。
孫昌鬥忙應下來。
琳怡拿起手邊的茶來喝,沒想到先開張的是賣書畫的鋪子。
齊家,週瑯嬛在主屋裡坐下,身邊的韓媽媽走上前低聲道:“早晨奴婢瞧見二爺又吩咐常望出去了。”
常望是齊重軒身邊的小廝,經常替齊重軒辦事,每次常望向齊重軒回話。 只要瞧見周瑯嬛都會閉嘴站去一邊。
週瑯嬛本沒想問起常望的事。
只是身邊的媽媽見了幾次都覺得常望鬼祟。
齊重軒到底有什麼事要讓常望悄悄去辦。
週瑯嬛道:“讓人跟著了?”
韓媽媽低聲回。 “跟著了。”
週瑯嬛還是不放心“別被人發現,畢竟是替二爺辦事的人。”
“奶奶就安心吧。”韓媽媽一臉篤定“哪裡能出差錯呢,您就等著,一會兒就該有消息傳回來。”
週瑯嬛頜首。
等待的時間極為難熬,週瑯嬛帶著桂兒在屋子裡做針線,上好的玄狐皮,準備給齊二太太縫做小襖的領子。 齊二太太身邊的江媽媽幫忙看的樣式,齊二太太喜歡玄狐皮。
果然沒有等太長時間,韓媽媽匆匆忙忙地來稟告“常望買了些紙筆。”
週瑯嬛聽著鬆了口氣,常望跟在齊重軒身邊長了,知曉齊重軒的習慣,買筆、紙齊重軒向來遣常望去。
不過家裡的紙筆還都有,沒有到買的時候。
韓媽媽接著道:“買完東西,常望去見了個人。”
週瑯嬛停下手裡的針線。
韓媽媽道:“回來的人說,是廣平侯家的下人。”
“廣平侯家?”那是齊重軒和廣平侯有政事上的來往? 否則怎麼會讓小廝去碰面。
週瑯嬛的思緒還在舒展。
韓媽媽接著道:“是奴婢沒說清楚,從前是廣平侯家的下人,現在已經跟著康郡王妃去了康郡王府了。”
週瑯嬛不由地驚訝,手上一抖差點就將針扎在手上。
是康郡王的事? 怎麼會用琳怡的陪房? 是琳怡的事? 為什麼不讓人來和她說起。 週瑯嬛感覺到似是有一張網將她纏繞起來,隨著她的呼吸越纏越緊,讓她透不過氣來。
到底是為什麼? 她想不明白更想不通。 齊重軒為什麼會替姻家說話,連康郡王都沒有做到的事,齊重軒卻義無反顧地做了,面對老爺的質問,齊重軒沒有半點的悔意……齊重軒沒有和她吐半個字,卻讓她不明不白蒙受不白之冤,她要怎麼申辯? 齊重軒並不是因她和琳怡交好,所以幫姻家說話。
如果不是因為她,那是因為誰?
因為琳怡?
是嗎? 是不是她想的這樣,如果沒有皇上的突然賜婚,該嫁給齊重軒的人其實是琳怡。
週瑯嬛怔怔地發呆。
韓媽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半晌道:“不如將常望叫來問清楚,奶奶管著內宅有什麼是問不得的,看看常望怎麼說。”
叫來問,果然是她想的那樣,不是伸手打了齊重軒的臉。
韓媽媽面色不虞“若是二爺和郡王爺有事,按理說郡王妃該和奶奶說才對。郡王妃和奶奶的交情有什麼可瞞著的。”
原來不止是她一個人這樣想。
韓媽媽說到這裡嘆氣“說到底郡王妃和奶奶的性子不一樣,奶奶交好的人少,郡王妃不一樣,到哪裡都能和別人說上話……奶奶待人好,也該為自己想想。”
昨日她回娘家,聽說中元節漪瀾堂的事,獻郡王妃和周元祈新娶的蔣氏都替琳怡說話。 在家中她又聽母親說起蔣氏。
周元祈和穆氏和離娶了蔣氏,蔣氏之前還是許過人家的。
人人都在傳是周元祈一早和蔣氏有了私情,這才百般為難穆氏,生生將穆氏逼得和離。 當時她就想,琳怡怎麼會和蔣氏交好,如今周元祈和蔣氏雖然百般恩愛,可是穆氏何辜?
周元祈開始就不想娶穆氏,何不一爭到底,非要等到成了親之後再反悔,穆氏幸運尚有表哥可嫁,大多數女子遇到這樣的情形都只能含恨餘生。
何等殘忍。
第一百九十八章 猜疑
週瑯嬛越想心裡越沉,墜得她喘不過氣來,眼前不斷浮起琳怡的模樣,不知道何時她也開始覺得琳怡和齊重軒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是她想的太多。
“下去吧”週瑯嬛吩咐韓媽媽“今天的事別向人說起。”
韓媽媽遲疑道:“奴婢明白,常望那邊……”
週瑯嬛抬起頭“常望是二爺的貼身小廝,隨便叫來問話就像信不過二爺一樣。”嫁過來的時候母親就和她說,不能插手男人外面的事,她一直在盡量做一個相夫教子本本分分的二奶奶。
韓媽媽低下頭應下來,她擔心二奶奶心思重,許多事越不問越容易出差錯,又或者二奶奶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怕將常望叫來問?
韓媽媽退下去,桂兒伺候週瑯嬛歇著,週瑯嬛才躺下,外面婆子就來道:“親家太太來了。”
週瑯嬛一下子從炕上撐起身子,用帕子擦擦眼角吩咐桂兒給她重新上妝。
週瑯嬛的母親范氏先去了齊二太太房裡,週瑯嬛在一旁小心伺候著,直到長輩話完家常,陪著范氏回到她房裡。
坐在軟榻上,范氏拉起女兒的手“上次你回家臉色不大好,我不放心今兒正好路過就來瞧瞧。”
週瑯嬛笑著看范氏“母親要去哪裡才能路過齊家。”分明是特意過來看她。
范氏被女兒逗笑了“你這個孩子。”說著瞇著眼睛笑看周瑯嬛。
週瑯嬛被看得心裡發慌笑著低頭“母親喜歡喝什麼茶,我去沏來。”
“你這孩子,跟我還客氣起來了”范氏拉著周瑯嬛坐下“明日我要進宮去看太后娘娘,每次都是你幫我選禮物……”於是就想起女兒在身邊的日子。
“禮物選好了嗎?”
范氏笑道:“選好了,還是府裡常做的那幾樣點心。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會不會吃膩了。”
怎麼會,嫁人前不知曉,嫁了人之後才清楚,什麼都沒有娘家的東西好。
范氏從女兒眼睛裡看到了贊同。 從前女兒都是半信半疑然後聽從長輩的意見。
成了親真的就不同了,是不是也能說明女兒在婆家不夠舒心。
范氏緩緩道:“齊二欺負你了?”
週瑯嬛生怕母親看出端倪,笑著道:“沒有,母親怎麼會這樣想。”
范氏嘆口氣“沒有就好,你臉色不好讓我不放心。~~-”
週瑯嬛道:“母親安心,我有事定會和母親說的。倒是家裡現在如何了?母親進宮有沒有旁的?”母親每一次進宮都能帶回來許多消息。
“還不知道”范氏笑道“你祖父、父親只是讓我在太后面前少說話。”
那還是有事。
“放心吧”范氏眉眼一挑“有什麼事我定會告訴你,讓你好提點姑爺。”
范氏坐了一會兒回去國公爺家,第二天一大早遞牌子去了慈寧宮。
在慈寧宮外范氏遇到了康郡王妃陳氏,范氏上前去行禮。
琳怡見狀忙去與范氏回了禮。 “早知道太太進宮,我們就賴在太后屋裡等一會兒。”
旁邊的獻郡王妃也跟著道:“可不是,原來我們出來是給大太太騰地兒呢。”
范氏埋怨地看著獻郡王妃。 “前些日子在我那里斗牌輸了,就記恨上了,我早知道說什麼也要將銀子輸還給你。”
獻郡王妃提起帕子笑“是你們打賴,專挑我這個不會的欺負,下次我就叫上康郡王妃一起,讓你們輸的干乾淨淨。”
“我可不會打牌”琳怡忙推辭“叫上我可不是更吃虧麼。”
大家說笑了兩句,范氏急著去給太后娘娘請安。 琳怡和獻郡王妃就去了皇后的景仁宮。
范氏進了內室給太后娘娘行了禮,旁邊的女官奉上茶來就和內侍一起退了出去。
太后靠在福壽迎枕上,用手慢慢撚著落在膝上的佛珠“家裡可都還好?”
范氏不敢怠慢忙道:“國姓爺和老夫人身子都好著呢,讓妾身給太后娘娘問安”說著范氏頓了頓。 “妾身看見康郡王妃和獻郡王妃了。”
太后頭也不抬“皇后娘娘身子還沒完全好,兩個人是進宮問安的”說到康郡王妃“聽說國姓爺和康郡王走動的勤。”
范氏想起公爹的囑咐不敢亂說話“國姓爺不怎麼問政事,說是走動的勤無非就是瑯嬛出嫁的時候,家裡擺宴席請了康郡王爺。平日里也很少聽國姓爺提起康郡王。”
看左右沒人,范氏低聲道:“妾身聽說皇后娘娘身子好了要搬回坤寧宮,若是真的要及早準備賀禮才是。”坤寧宮是后宮正位,皇后娘娘當年遷出是要靜養,若是能遷回去是不是說會恢復從前的聖眷。
太后面色不虞,半晌也沒有說話。
范氏心裡一緊,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從前太后娘娘對皇后娘娘還是很喜歡的,皇后娘娘靜局景仁宮時,皇后娘娘還經常讓人送東西過去,怎麼突然之間……所以她最怕進宮,宮中情況瞬息萬變,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太后道:“后宮不得乾政,這些年哀家很少問起前朝的事,要不是這次你將成國公通敵的信函拿進宮中,哀家也不會遞到聖前。”
難道是有人說太后娘娘干政? 范氏臉色難看起來“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冒失將信函帶進宮中。”
太后娘娘揮揮手,范氏立即低頭不敢再說什麼。
“和你們無關,哀家只是現在想起來覺得蹊蹺。”
太后娘娘說的蹊蹺是什麼意思?
范氏不敢多問。
太后娘娘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了一口又放下“瑯嬛嫁人之後還沒進過宮。”
提起這個,范氏剛要說話。
太后娘娘揮揮手,一臉疲憊“回去之前去給皇后娘娘請個安。”
范氏忙起身行禮。
從太后寢宮出來,范氏有意在慈寧宮前等太后身邊的曹嬤嬤。
宮中的消息范氏都向曹嬤嬤打探。
這次太后娘娘意有所指,范氏也不敢隨意猜測,只想著要找曹嬤嬤問清楚。
一盞茶功夫曹嬤嬤從慈寧宮裡出來,將范氏領去僻靜處坐下說話。
“太后娘娘是怕后宮干政。”曹嬤嬤低聲在范氏耳邊說。
范氏驚愕地睜大眼睛。 “該不會是說皇后娘娘……”
曹嬤嬤立即露出懼怕的表情,謹慎地看了看周圍“太太回去要和國姓爺提一提,免得將來沒有準備。”
皇后娘娘突然重獲聖眷。 宮中的風向開始變了。 太后娘娘是將成國公叛亂和開海禁與皇后娘娘聯繫起來了,否則又怎麼會說后宮干政。 這樣說來他們家也為這件事推波助瀾。 光是因皇后娘娘重獲聖眷,太后倒不一定憂心,太后真正憂心的該是儲君。
范氏目光閃爍,莫不是現在宮中要爭儲君之位?
太后娘娘最恨的就是后宮干預立儲,先帝在位時要不是早一步發現賢妃聯繫外朝爭儲君之位,太后娘娘已經被誣陷欲加害賢妃之子。
范氏只覺得聽得唇齒生寒。
將來不管是那位王爺承繼皇位。 皇后娘娘也會被尊為太后。 范氏心念一轉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地打了冷戰。
若是如此,皇后娘娘雖被尊為太后,新帝生母也會被尊為太后。 新帝登基自然會心向生母,到時候皇后娘娘就是有名無實。 除非皇后娘娘過繼皇子,這樣的話就只能有一位太后。
二王爺的生母已經過世,三王爺生母寧妃,五王爺生母淑妃,七皇子生母僖嬪。 十皇子生母不過貴人。
這樣算來生母位份最高的是五王爺,其次是三王爺,除去這兩位王爺。 剩下的皇子生母位份低微,尤其是二王爺,生母已經過世,過繼再正當不過,且又最年長,一旦被過繼離儲君之位不過一步之遙。
皇后娘娘若是乾政,那將來爭儲的情形可想而知,怪不得太后娘娘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皇后娘娘的病康郡王妃沒少盡力,現在康郡王是三品參領,難不成太后娘娘是覺得康郡王在靠著皇后娘娘。 替皇后娘娘辦事? 更說不得在外結黨,皇后娘娘能重獲聖眷是皇后一黨謀劃來的?
國姓爺又和康郡王走動的近,太后娘娘既然已經疑心皇后娘娘,家裡就要和康郡王劃開距離。
這下子蔣氏全都明白了,剛才太后娘娘讓她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是怕皇后娘娘察覺到什麼。 問起瑯嬛。 也是因瑯嬛和康郡王妃的關係。
曹嬤嬤道:“這幾日說不得太后娘娘會傳二小姐進宮呢。”
傳瑯嬛進宮……蔣氏看向曹嬤嬤,曹嬤嬤微微頜首。
火石電光中,蔣氏立時明白,太后娘娘是要問瑯嬛康郡王妃的事。
今天進宮得到的消息,在蔣氏心裡翻騰了幾遍,不由地心跳如鼓、手腳發麻。 蔣氏戰戰兢兢地走出慈寧宮,去景仁宮給皇后娘娘請了安,然後乘轎子出了宮。
上到自家馬車,蔣氏身上頓時軟下來,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
琳怡和獻郡王妃出了宮,獻郡王妃請琳怡去府裡坐坐。
琳怡這才真正見識了獻郡王對書籍痴迷的程度。
獻郡王府的東園整個隔出來只通外宅,獻郡王招募的幕僚都在東園居住,外面常傳獻郡王住在東園編書,有時半月不露一面。
獻郡王妃陪著琳怡在獻郡王府里四處轉轉,獻郡王府是成祖皇帝賜下的老宅子,原本地方很大,如今被獻郡王隔去整個東園,內宅看起來就和康郡王府差不多了。
獻郡王妃說起獻郡王笑道:“我說弟妹也不信,我們家郡王爺三五日不出門是常事,半個月憋在屋裡也是有的,要不然宗室營裡都傳他是書瘋子,上次聽說朝廷派商船出海,將來要解了海禁,一下子就跳起來,直說以後不愁有異族的書看。”興高采烈中還將她抱起來轉了一個圈,將她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提起主張開海禁的官員,我家郡王爺是羨慕的很。直說可惜身上沒有旁職,否則定也要上一折子。”
獻郡王是一心做學問,完全不問政事,否則哪裡沒有機會上奏摺。 琳怡道:“皇上召見宗室子弟,每年都少不了獻郡王,常常和獻郡王在養心殿裡論律呂、曆法,獻郡王的博學滿大周朝找不到第二個來。”
“也不一定是好事”獻郡王妃低聲道“若不是節慶日,皇上召見我們郡王爺。大多時候是有為難的國事。”郡王爺說過,皇上好像喜歡邊論學問邊思量。
獻郡王妃話音剛落,門房上來稟告“宮裡來人了送牌子,皇上明日傳郡王爺入宮呢。”
琳怡和獻郡王妃面面相覷,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獻郡王妃吩咐人去東園子稟告獻郡王。
琳怡在臨上馬車之前,看到了獻郡王,和她想的不一樣。 獻郡王爺看著比周十九還要高大不少,寬額濃眉雖是書生卻沒有半點酸氣,見到琳怡就問。 “小十九怎麼樣?好久沒見他了,我府里新來了幕僚要和他論算法。”
獻郡王妃就笑著挽留琳怡“乾脆別走了,將康郡王一起請來,就在府裡做宴,他們兄弟也好久不見面了。”
琳怡笑著道:“這幾日郡王爺都當值,恐怕沒有空閒的時間。”
獻郡王妃嘆口氣只好將琳怡送上馬車。
馬車就要走,琳怡想起一件事又掀開簾子和獻郡王妃說起話來“獻郡王爺不知道有沒有編醫書”說著臉一紅。 “我平日里愛看古本,獻郡王爺若是有此類書,我能不能厚著臉皮借閱。”
獻郡王妃聽到就笑“我怎生忘了這一茬,別的沒有各種書都是有的,你喜歡我就去要。明日送你府上。”
獻郡王妃這樣好說話。
琳怡目光流轉“我在福寧時也看過些不大流傳的醫書,並手抄了下來,獻郡王爺不嫌棄,我就讓人再抄一份送來。”
獻郡王妃臉上浮起笑意“那自然是好。”
琳怡又和獻郡王妃道別,放下簾子,馬車慢慢馳出胡同。
到了晚上,琳怡等到週十九回來,邊給周十九換衣服邊將宮里和獻郡王府的事說了。
週十九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琳怡停下手,在慈寧宮外遇見國姓爺家大太太范氏,她心裡就是一沉,雖然之前週十九已經預料到宮裡情勢會緊張,可是涉及到儲君,誰也不能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想法。
要不然週十九也不會讓她去打聽消息。
“獻郡王說,他府里新來了幕僚要和郡王爺論算法”琳怡說著微微一頓“也是巧了,皇上正好要召見獻郡王。”週十九早晨說起獻郡王妃,所以她從宮中出來才會去獻郡王妃府上做客。
週十九想要藉助的就是獻郡王不問政事。
週十九從平叛到開海禁太過風光,如今有個風吹草動就有可能被牽連進去。
皇上傳召獻郡王進宮,就算不提及政事也有可能通過獻郡王問些話。
琳怡將周十九的官服疊好交給胡桃“妾身想著,獻郡王爺既然在編書,府裡的書定是全的,就和獻郡王爺借了醫書,我之前手抄的醫書也給獻郡王爺送去一份,說不得能堪用。”
這樣一來,和獻郡王府上就不是空口說的關係。
週十九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更深,琳怡能明白他的意思並不讓他驚訝。
政事她都能看透,更不要提內宅。
琳怡抬起頭看周十九,週十九臉上不再是從前那種一成不變的應酬笑容。
雖然依然不曾有那些躊躇、緊張多種多樣的神情……至少琳怡現在知曉,無論是誰在周十九這個位置上,都要學會遮掩自己的情緒。
“新臣不如舊臣”週十九坐在軟榻上笑看琳怡“皇上破例提拔我,卻不會再輕易交與重任。”
在不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防備、猜忌多於信任。
就是因為周十九沒有真正的長輩在皇上面前說話,也沒有家族庇護,皇上對周十九這個人知之甚少。 換句話說,不論是宗室還是勳貴靠的都是祖輩忠心耿耿侍奉君王的情分。 要不是有宗室兩個字撐門面,週十九其實就是無依無靠。 不論是複爵還是得了參領之職,周老夫人不但沒有幫忙,還在背後虎視眈眈,換做旁人恐怕連搏一把的勇氣也沒有。
君臣根基不深,別人說什麼,皇上很容易會相信。 所以需要皇上信得過的人幫忙,皇上不了解週十九,卻對獻郡王的為人再清楚不過。 借助獻郡王說話,比周十九自己在聖前申辯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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