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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雲霓 -【庶難從命】《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00 AM 標題: 雲霓 -【庶難從命】《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5-30 09:05 PM 編輯
【書名】:庶難從命
【作者】:雲霓(輕衣微雨)
【內容簡介】:
她是個大家族庶出的小姐,錯信骨肉親情,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當她重生,就算是困難重重,她也要放手一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她要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庶難從命……
本書家鬥性質強,鬥心機,搶男人,與惡勢力作鬥爭,說書唱戲整小三,種神種馬不如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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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01 AM
第一章騙局
「小姐,」七七慌慌張張地跑進屋,門還沒有關好,已經氣喘吁吁地開口,「不好了小姐,大太太往這邊來了……」七七看著容華手裡的東西,「小姐快把東西藏一藏,晚了就來不及了。」
容華笑笑,也怪不得七七會慌張,現在她手裡拿著的是一件男人的披風,要是被大太太看到了,那可不得了,在閨房裡拿著男人的東西,就算她再在爹爹面前受寵,也難逃家法重責,更何況她只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小姐,犯下這樣的錯,大太太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可是今天不同,爹爹拉著她的手答應她,只要她說出心裡的人是誰,爹爹就會替她做主,這件披風也會由爹爹親手交給他。
她本來不該將這件事告訴爹爹的,庶出的小姐,說好聽是小姐,其實不過是一枚地位卑賤的棋子,將來的命運就是任由別人擺佈。只是她和府裡的其他庶出不同,爹爹因為她長得極像生母二姨娘的緣故,對她格外的寵愛,就是這份寵愛讓她逾越了正經小姐的本分,赫然道出藏在心裡的秘密。
容華微微一笑,俏臉上帶出幾分甜蜜,她也沒想過會遇到他,要不是爹爹將她帶到藏書樓裡摘抄書目,也就不會有這樣一段姻緣。
每一次見面,他們都安排的小心翼翼,可沒想到還是被爹爹發覺了。
她本想打死也不承認,沒想到爹爹會用那麼慈愛的目光看著她。
爹爹說:「容華,你長得真像你母親,我對你母親的虧欠,總希望能在你身上得到補償,你放心,你將會得到你想要的幸福,等晚一些,我讓你大太太過來幫你準備準備。」
這是那些小說話本裡讓她萬般羨慕的情節,她從不敢奢望的,沒想到即將成為現實。
「這麼晚了,大太太怎麼會……」七七仍舊有幾分的慌張。
想必是爹爹已經將這件事告訴大太太,爹爹做的決定,大太太就算百般不願也不敢反對。
容華放下手裡的披風,站起來,七七已經將門打開。
腳步聲越來越近,容華上前去迎接。
容華原本以為來的只是大太太,沒想到除了大太太和她常帶的心腹,身後還跟著兩個容華從未見過的媽媽。
大太太往日銳利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目光冰冷,略帶兇狠。
所有人進來,關上門,不由容華分說,兩個媽媽已經將她壓跪在冰冷的地上,身邊的七七也被捂上嘴拽進了側室。
大太太拿起放在她放在床邊的斗篷,挑起眼稍,表情陰沉不定,「容華,你竟然敢和男人私通。」
她立即矢口否認,「沒有。」
「沒有?怎麼會有男人的物件?」
容華勉強抬起頭,「母親,容華怎麼敢私通男人,這是爹爹知道的,您只要問問爹爹……」
「如果老爺知道,我怎麼會來問你話?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仗著老爺寵愛,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容華,我平日裡看你還算乖巧,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糊塗。」大太太走到她身邊,「容華,我以為你是個懂得規矩的丫頭,如果你一直本分,我也會給你找個好婆家嫁了,可是你偏偏……」
大太太似笑非笑。
容華被兩個媽媽按得喘不過氣來,她用盡力氣想要掙脫身上的四隻手,她依稀聽到側室七七慘叫了一聲,她頓時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她竟然會相信爹爹的舐犢之愛能勝過一切。
就那麼信了,全盤托出。
如今,不光是她,還害了七七。
她真是悔不當初。
多少年小心翼翼,最後一步走錯,功虧一簣,就是因為她不如他們這樣冷血,無情。
大太太從袖子裡拿出一支金釵,上面的彩色鳳凰顫顫巍巍。她甩手將金釵丟在容華身邊,「我們陶家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的不知廉恥的丫頭,前院的貴人四處找這件東西,不想卻是被你拿了……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過,就算是我想護著你,卻沒辦法跟那貴人交代。」
大太太這話是怎麼意思?容華想到側室裡的七七……
這不是普通的懲罰,不然側室裡的七七也不會叫了一聲之後,再無聲音。
如果大太太想要動家法,用不著選擇這個時間,悄無聲息地過來。
晚上陳媽媽來將她院子裡的人一個個都借走,只剩下她和七七時,她就應該察覺,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人,竟然沒有想到。
屋子裡陰暗,只有一盞燈明明滅滅地晃動,
容華努力抬起頭,卻看不清隱沒在陰影裡大太太的表情,容華晃動著肩膀,竭力反抗,「我總是個小姐,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死了,就算是我偷了東西也罪不至死。」
「突然間死了兩個人,總會有人懷疑,等到有人查起來,你也不能一手遮天……」
大太太的聲音有些飄忽,「不會有人查問的。」
「你這丫頭還不明白,府裡的生死大權,可不在我。」
大太太歎了口氣,「我早告訴你,要識時務懂進退,現在這步田地……你別怨錯了人。」
容華睜大眼睛,她不敢相信。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輕易決定她的生死,就算大太太再囂張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雖然是庶出,她總是爹爹的親生骨肉,頂多會將她隨隨便便嫁了,也斷不會,要她死。
再看那身邊的彩色鳳凰,難道,難道是她……
容華努力地想理清頭緒,可惜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
「我只是動用家法,如果你身子扛不住,那就不能怨誰。」大太太整理好袖子,將一雙手藏在袖子後面,又有兩個媽媽拿著一碗水站過來。
容華雖然緊閉著嘴,那苦澀的藥水還是流進嘴裡,媽媽捏住她的鼻子,她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張開嘴,大量的藥水灌進喉嚨。
「至於你的那門好親事,我們大姐兒比你更加合適。」
容華只覺得五臟六腑如同灼燒般疼痛,媽媽們鬆開她,任她蜷縮在地上。
沒想到生命會這樣終結,就在這個屋子裡,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離去的地方。
她的生命竟然這樣短暫,不光是悲哀,更多的是憤怒。
大太太收起笑容,眼角微沉,整個人像是入定了一般,直等到容華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氣息,她才開口「容華,是什麼身份,就是什麼命,你不該抗爭,否則誰也沒法救你。」
雍聖十三年,京城的陶府搶盡了風光,陶家大姐兒本來嫁給了不起眼的沒落勳貴子弟趙宣桓,沒想到不久之後聖上感念其祖上累累戰功,重新恢復了其家族爵位,趙宣桓的父親趙信承襲了義承侯。
又過了半年,陶正安黽勉供職,擢升為正五品戶部浙江司郎中,陶府上下頓時被一片喜氣籠罩。
極少數人知道這一年陶家還死了個庶出的小姐,從後門抬出去,隨隨便便就葬在了荒崗上。
雍聖十六年,一輛馬車路過無人問津的荒崗,素樸的馬車停了一會兒,馬車裡有女子幽幽歎了口氣,「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真是,佛無妄言。」
之前她死在那府裡,而今竟然又要回到那個地方。
只是再也不會是那個結局。
第二章入府(上)
深秋的清晨,陶府還像往常一樣,一切井然有序。
主子們洗漱完,吃過飯,小姐們陪著大太太閒話家常,今天主屋裡的人格外多,大家都想看看老爺在外面養了二十多年的外室到底是個什麼人物,可惜那位外室太太在入府前兩天,竟然得了場急病死了,留下一位十五歲的小姐,今天獨自進府裡來。
不過是個庶出的小姐,其母出身又極其寒賤,大太太只是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間稍微乾淨的院落來給她居住,眾人知道大太太對這位行八的小姐沒有任何好感,今天除了好奇八小姐的長相,再就是來看個熱鬧,不知道大太太要怎麼為難八小姐。
八小姐進了門,規規矩矩地行了家禮,大太太吩咐她走近些,抬起頭來,眾人仔細去看她的樣貌,不禁都吸一口氣,陶府的小姐們個個都是美人坯子,可是都及不上這一位,鵝蛋臉,柳葉眉,水靈靈的眼睛,透著一層水霧,木棉般紅潤的嘴唇,微微一笑,極盡妍態。
怪不得老爺會將外室不聲不響地養了二十幾年,從這位八小姐身上,就能窺見她母親的樣貌,實在是難得的美人。
如今這美人落在大太太手裡,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眾人不自覺地想到,那個得了急病,折騰了幾天就死了的五小姐容華。
但凡漂亮的美人,都是命薄。
八小姐進屋,行了禮,怯生生地衝大太太喊了一聲,「母親。」
大太太放下手裡的茶杯,露出慈祥的笑容,「真是俊俏,把府裡的小姐們都比了下去。我看著也是喜歡。」
「叫什麼名字。」
八小姐恭敬地回話,「姨娘給取了名字,叫容華。」
容華,兩個字就像兩根琴弦一樣突然嘣斷,餘音刺耳,讓眾人都愣住了,還是大太太先回過神來,「哪兩個字?」
八小姐小心翼翼作答,「聽姨娘說,爹爹以前說過,物有其容,木謂之華。」
大太太笑了,左右看看,仿佛是要找到共鳴一般,周圍人都奉承般的笑笑,大太太才又開口,「老爺怎麼這樣大意,讓你就叫了這個名字,你沒在府裡長大,所以不知道,我們五小姐也叫容華,就是這兩個字。」
八小姐似乎驚慌起來,「容華不知道……竟然犯了姐姐名諱,我這名字本來只是姨娘隨意取的,沒稟過府裡長輩,現在進了府,還……還請大太太給容華改個名字。」
大太太想了想,抿了口茶,表情有幾分悲傷,「你五姐是個命薄的人,早早的就不在了,既然進府前老爺沒給你改,也就是應允了,」大太太用袖子擦擦眼睛,露出悲憫的表情來,「可憐見的,你也是個福薄的人,從小流落在外,就是姨娘養著,終究不如府裡。」
八小姐被說中了心事,忍不住淚水從眼睛裡滑落下來。
「好了,來日方長,改天我再好好給你講講這府裡的事,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八小姐應聲走出去,大太太遣了個信得過的丫頭跟著。
主屋的人都散了,大太太吃了兩顆蜜餞,攏好衣服,微閉著眼睛躺在軟榻上養神,好半天才問身邊的媽媽,「你覺得怎麼樣?」
「膽小,沒有什麼大見識,」陳媽媽低頭回話。八小姐進屋看到大太太屋子裡金碧輝煌的擺設,那副驚訝,噤若寒噤的表情被她盡收眼底,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人,能掀起多大波瀾?這些年她看人從來沒錯過。
大太太仿佛自言自語,「但願是同名不同性兒,我只希望她本本分分的,我也不願意有第二次……」
陳媽媽立即接道,「是,我一定會提點她的。」
大太太滿意地舒展眉眼,「眼下最重要的是準備大姐兒和姑爺回來的事,讓他們都上點心,特別是飯菜都要按照姑爺喜歡的做,千萬不要出現上次那種情況。」
陳媽媽彎腰躬身,「太太放心吧,廚房新請的那幾個廚子都是京裡一等一的,一定不會再出岔子。」
大太太「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陳媽媽瞧瞧地退下去做事。
軟榻上的大太太仿佛夢囈一般,說了兩個字,「容華。」容華,想起那丫頭臨死時的眼神,多少覺得身上有幾分寒意。
人,死都死了,還怕她會回來報復不成?
更何況,那件事,也並不是她……
如今,她的女兒嫁了個如意郎君,整個家族都跟著無限風光,她的好日子剛剛開始,她想那些晦氣的事做什麼?
一切都是按照計畫中,一步步地進行。大太太想著她放在盒子裡的那支彩色鳳凰的金釵,心裡不禁又踏實許多,陶府真正的富貴,還在後頭呢。
為了這富貴,犧牲什麼都是值得的。
屋子裡的佛香嫋嫋繞繞,大太太深吸一口氣,笑了笑,徹底將一切煩惱拋開。
八小姐屋裡,春堯悄悄觀察這位八小姐,雖然長得天仙似的,可惜不得大太太的心。
春堯懶懶地坐在椅子上撥弄手裡的針線。八小姐自己倒水吃茶,她都假裝沒看見,反正她是大太太派來的眼線,只要將這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回報給大太太,她的差事也算是辦好了。
至於八小姐,要是嫌棄她伺候的不好,鬧脾氣,這樣最好,正好讓她去大太太跟前兒告上一狀,這樣好叫大家知道,這八小姐可不是什麼安分的主兒,剛進府裡都掀波瀾。
春堯打定主意,就更加心安理得,她將手上的芙蓉花繡好,八小姐果然磨盡了耐性,走過來問罪。
春堯穩住心神,抬起頭來,不成想迎接她的是一個笑臉。
俊俏的臉上帶著一絲溫暖、親和的笑容,沒有半分的嗔怒,只是有善意的真誠,「你也喜歡芙蓉花?我這裡有一條帕子,上面也是芙蓉,你看看喜歡不喜歡,」八小姐邊將帕子拿給她看邊繼續說,「聽說這個技法很特別的繡出來的芙蓉花和普通技法不同。」
春堯看著八小姐愣了一下,然後往那帕子上看去,帕子上的芙蓉花果然嬌豔欲滴,就像是真的一樣,特別是那繡法……春堯心裡一慌,手裡的針不小心掉落下來,她急忙蹲下身去找針,手指抖得硬是捏了兩次才把繡花針拿到手裡。
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她的事,何況是剛進府的八小姐。
只是誤打誤撞,湊巧……
她以為再也不會看到這樣的芙蓉花,在陶府這麼多年,她看到的刺繡技法無數,可怎麼也繡不出這樣的花樣來,她本來已經放棄了,誰知道卻在八小姐手裡看到這樣的圖案。
她六歲時走失了,之後被人販子來回倒手了好幾次,直到八歲的時候賣給了陶府,才算是穩定下來,身上只有一塊手帕是爹娘留給她的,她也托人暗暗打聽過好幾次,都說沒見過這樣的刺繡技法,大太太對她很好,一直將她視為心腹,但是對她親生父母這件事就不太在意。
她知道大太太的心思,生怕她對自個兒父母太上心,就不能全心全意做事。
她也不是有什麼二心,只是每每回憶起少時那些母慈子愛的日子,就難免心有不甘。
現在八小姐拿出這塊繡帕,春堯接過來,手有些發抖,音調也發顫,「八小姐,您這塊繡帕真好看。」
「那就送給你吧!」
「這可怎麼好,奴婢……」
「別奴婢奴婢的了,我才到府裡來,大太太把你送到我跟前來,也算是我們的緣分,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長著呢,你都跟我這麼客套,可怎麼得了。」
「這繡法好特別。」
「是啊,我也是看著特別才要來的,這種繡法知道的人可不多,聽說是什麼家傳的法子,並不通用。」
春堯欲言又止,心跳加速,手指冰涼。
「你想學嗎?」
春堯心裡燃起一絲希望。
「不過可惜我手不巧,沒學會,不過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將認識的繡娘引進府裡,讓她教你……」
沒想到八小姐是這麼個好說話的人,春堯收起那手帕,是啊,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只要她還留在八小姐身邊,肯定有一天會打聽出這繡帕的來歷。
「那就多謝小姐了。」或者這個八小姐,真是她的貴人。
春堯再看向容華,忽然覺得八小姐看起來有幾分的順眼,大概是在府外生養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府裡其他小姐們的跋扈和精明,仿佛是塊通透的玉一般,讓人一眼就能看透。
伺候這樣的主子,總讓人覺得輕鬆些。
「小姐,我給你換些茶吧!」春堯換了些新茶給容華,「這茶葉是府裡特供的,喝起來和外面的不一樣,雖然沒給這屋分多少,但是也能偶爾嘗個鮮。」
容華端起茶碗輕輕地抿了抿,滿口清香。
「是不是不一樣?」
「是不一樣,這茶真好。」
好久沒有喝到了。
整整三年。
只是三年時間,陶府就變了個樣,那些親手殺了她的兇手,一個個更加的富貴光鮮了,可她轉了一圈,到頭來還是一個可憐的庶女。
連她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仍舊用這個名字,這個身份,回到這裡。
她死後重生到這副軀體裡,開始也是嚇了一跳,待到平靜下來,她又笑了,可能上天就是這樣安排的,躲不過這個身份,可是這一次,她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屈服。
當年是大太太帶著人給她灌下毒藥,就算她是庶出,大太太也不敢隨隨便便將她置於死地。
一個養了十幾年的小姐,就這麼弄死了,實在太不值得。
容華始終想不出,她到底有什麼必須要死的理由。
現在她回來了,就是要把一切弄個明白。
是該還帳的時候了,讓那些人償還他們的過錯。
她要將那些殺害她的人,一個個地揪出來。
她要將整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02 AM
第三章入府(下)
住進府裡,大太太肯定會先找一個身邊的親信來監視她,容華知道大太太身邊幾個信任的人,在府外的這段時間她沒少做準備。
每個人都有弱點,她也是找了好久……
還好一切都在她計畫之內,大太太派來了春堯,這丫頭從小就被大太太養在身邊,並不好收攬,只能暫時拿一些法子將她穩住,其他的……她還要一步步慢慢來。
容華邊喝茶邊看向外面,「外面好像很熱鬧。」
「是呀,大小姐和姑爺要回來。」
容華裝作一無所知,「之前聽姨娘說過,大姐嫁的極好。」
說起這個,春堯十分得意,「那是自然,姑爺不但家事好,對小姐也好,成婚幾年了,身邊只有大小姐一個,」春堯漸漸不自覺地羨慕,「我們大小姐,人生的好,命也好。」
春堯的話剛說完,就聽到外面有人走進院子來,春堯撩開簾子去看,原來是大太太身邊的錦秀,錦秀進府沒春堯長久,對大太太心腹丫頭畢恭畢敬,一口一個姑娘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就站在一旁,等著春堯吩咐。
春堯走到容華身邊,「八小姐,大小姐想吃我做的點心,太太叫我過去一趟。」
看到容華點頭,春堯接著說,「錦秀這丫頭心也細,八小姐有事就吩咐她去做,我已經吩咐了下面,今天把飯送進屋來,小姐想吃什麼叫錦秀吩咐後廚去做。」
大小姐回娘家,誰也顧不得她這個剛進府的庶出小姐,說好聽是照顧她將飯菜送進來,說透徹一點,就是不想讓她參加晚上的家宴,生怕她不懂規矩出了醜。
春堯急急忙忙走了出去,旁邊的錦秀稍稍鬆了口氣,端著的肩膀不自覺地放了下來。她在大太太面前本來就是不得用的,平時謹小慎微,生怕會出差錯。
容華進府帶的東西還沒有收拾好,錦秀手腳不停地幫忙收拾,在她眼裡哪個小姐都是主子,她的本分就是將主子們都伺候的妥帖。
容華看著在一旁忙碌的錦秀,這個丫頭老實,勤快,倒是有點七七的影子,七七如果不是跟錯了她這個主子,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現在她重生了,不知道七七是不是已經轉世投了胎。
等到錦秀忙完,容華叫她過來一起喝茶,「進府多久了?」
「也有些年了。」
「一直在母親身邊?」
「也不是,最近才調撥過去的。」
八小姐沒有什麼架子,錦秀一放鬆,話也多起來,晌午的飯菜擺上桌,錦秀在一邊說:「大小姐回來,廚房忙,咱們這邊的廚娘也被叫過去幫忙,飯菜難免簡單,小姐吃吃看,如果不行,我再去將廚娘叫回來重新做一些。」
容華有些奇怪,陶府不是一般的府邸,平時往來的客人也不少,光一個大廚房就有幾十個人,竟然還不夠用。
大概是看出容華的想法,錦秀道:「主要是怕姑爺吃不慣府裡的飯菜,所以叫幾個廚娘過去,做些拿手菜。」
「上一次姑爺在府裡就沒吃什麼。太太叫春堯姑娘過去,也是這個原因。」
「春堯姑娘做得一手的好點心,小姐以後可以讓春堯做些嘗嘗。」
他不愛吃府裡的東西,這些年有些事竟還沒有改變。
她早已為物是人非,過去早已經成為了泡影,沒想到說起他的時候,仍舊讓她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她本以為他會遵守諾言。
就算是娶妻也不會娶陶府的嫡出小姐。
容華的手指劃過茶碗上精緻的花紋。
她總要讓他們知道,拿人性命做代價換來的東西,不但不能長久,而且還會帶來難以言喻的痛苦。
晚飯前,春堯紅著眼睛進了屋,她本來歡歡喜喜地去準備點心,誰知道大小姐會挑剔她做得不好,大小姐嫁出去之後,吃的用的都比在陶府有高出一截,這會兒再吃她做的,自然是不習慣。
主子心裡不高興,拿下人來撒撒氣也是正常的,春堯雖然這麼想,心裡還是委屈,本來在外面已經儘量調整了情緒,誰知道還是被八小姐看出來。
「怎麼了?差事沒辦好?」
春堯點點頭,「好些日子沒做,手生疏了。」
春堯眼睛裡明顯地閃爍著一絲的不甘。
容華看了幾頁書,像是不經意地,「以前我娘請過一個廚娘,她做過的一種點心挺好吃的,外形也很別致,聽說她以前給皇家做過下人。」
春堯果然有了興趣,抬起頭來看容華,「不知道是哪種點心。」
容華放下書,笑笑,「外形是十朵牡丹花,從花苞開始一直到完全開放,每一塊點心都是一種花開的形態,光從外表來看就很特別,裡面的餡料也是有講究的……」容華頓了頓,春堯果然已經聽得入迷了。
「你要不要學著做做看?」
春堯掩飾不住喜色,「八小姐肯教我,自然是好的。就怕我太笨學不會。」
容華道:「一看你就是個心靈手巧的,這也沒什麼難的,如果你做好了,就拿給大小姐嘗嘗。」
春堯果然沒讓她失望,拿出來的點心和容華記憶中的幾乎一樣。
十朵花,每一朵都做得十分精緻。
容華點點頭,春堯高興地拿去給大小姐。
大小姐看了一定會喜歡,這盤點心會擺在晚上的家宴上,到時候姑爺會看到。
他也許沒想到會再看到這樣的點心。
這點心的來歷是容華騙春堯的。根本不是什麼廚娘做給她吃的,是她和七七想出來的法子。
那天她在屋子裡描《花開富貴》圖,七七想做些精緻的點心來給她吃,她給七七出了主意,「不如以花為模子,做點新奇的。」
七七的手也巧,竟然按她說的,像模像樣地做出來一盤。
七七說:「點心的名字就叫《花開富貴》?」
她覺得名字不好,太做作,「十朵花,就叫十全十美吧!」
後來她認識了他。
池塘邊,偶然相遇,他姿貌端華,淡雅得像春天裡的一陣風,夾雜著和煦的溫柔,讓她怦然心動。
他是她想像中的那種美好的人。
「我不過是庶出的……」
他笑她,「我當你不是那種庸人。」
若不是有海誓山盟,她也不會冒險與他一次又一次見面。
他也是吃不慣宴席上的飯菜,她想起了那些點心,晚上和七七悄悄地做了一盤。
十全十美,她原是想沾這名字的喜氣,他們最終會有一個十全十美的結局。
容華笑笑。
不過是她抱了太大的期望,終究不過是十個麵團而已,哪裡堪得上十全十美的名字。
容華正陷入過去的回憶中,春堯去而複返。
「對了小姐,我忘了問,這點心叫什麼名字?」
「十全十美。」
春堯笑,「這名字好。」
「是啊,是好名。大小姐和姑爺聽了一定會喜歡。」
他大概已經將以前的事忘記,她就幫他慢慢地回憶起來。
家宴開始,整個府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八小姐屋裡就像是個被遺忘的角落。
「錦秀,我們出去走走。」
園子極大,比起容華幾年前在府裡的時候,又擴建了一倍,陶府借著大小姐的婚事果然富貴了不少。
不經意地走到了以前的住處。
「八小姐,那邊可不能去。」錦秀急忙攔住她。
容華裝作一臉的好奇,「為什麼?」
錦秀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說出口,「那原來是五小姐的屋子,五小姐沒了之後,那裡就沒再有人去過。」
早就有人傳這屋子鬧鬼,後來又有些閒言閒語,都說五小姐死得蹊蹺,她平時路過這裡的時候,都是快步走過,看都不敢看上一眼,生怕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後來閒言碎語多了,大太太乾脆不准讓人再提起這院子,更不准進去。
「現在又是晚上,怪瘮人的。八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
容華一笑,「剛才還不覺得,現在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身後冷颼颼的,」容華故意向園子其他地方看了看,露出一副遊興未盡的樣子,「我還想去別處看看,你就幫我回去拿件披風吧!」
錦秀見八小姐正有興致,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將容華安置在一處亭子中,然後匆匆忙忙地折返回去。
容華望著錦秀的身影漸行漸遠,轉身走向那廢棄的院落。
這個院子真的已經好久沒人來過了,到處都是橫生的雜草,容華推開屋門,塵土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
屋子裡的東西大多已經被拿走,剩下的也翻得亂七八糟。
容華走近內室,拿開床下的幾塊青磚,裡面是一只褐色的盒子,她將盒子打開,盒子裡的衣裙露了出來。
她伸手進去摸了摸,衣裙仍舊是好的。
不知道他看到了這身衣裙會怎麼樣?會比今晚還要驚訝吧?
或者他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轉世輪回。
容華微微一笑,合上了盒子。她正要從房間裡走出來,忽然聽到院子裡有人顫聲喊:「八小姐,你在這裡嗎?」
第四章大小姐(上)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大女兒,自從攀上侯爺這門親,喜事一個個接踵而來,先是親家越來越受重用,現在連姑爺也進了兵部,大太太越想越高興,趁著家宴還沒開始,拉女兒過來說話。
剛剛落座,淑華忽然想起一件事,急著問母親,「聽說您把爹和外室生的女兒接進府來了?」
大太太點點頭,「是你八妹妹,今天才進的府。」
淑華揚起眉,她素來對那些姨娘養的沒什麼好印象,更何況還是個外室,「將她接進來做什麼,還不如直接給她找個人嫁了。」
大太太佯裝嚴肅,眼角卻帶著笑意,「總是你父親的骨血,怎麼能隨便找個婆家?」
淑華一臉的輕視,「不過是個庶出,還不是在府裡生養的,送到哪裡都是一樣,要想嫁的好,那就少不得要做個姨娘。」
大太太吃口茶,不以為然,「總是府上的小姐,還是要嫁到中等人家做正房。」
淑華像是想起了什麼,笑一笑,「那也不一定,」她欠起身在母親耳邊悄悄地說,「父親不是總想和吏部尚書交好嗎?正巧她又是個在府外生養的……」
她早就聽說吏部尚書十分好色,家裡除了正妻之外有八九個姨娘,之前有人給她出主意,讓她挑個樣貌好的送去。她本想將家裡的丫頭挑去一個,可是找來找去,只有自己屋裡的秋荷和太太屋裡的春堯樣貌好,偏偏這兩個丫頭都是得力的,她怎麼也捨不得。現在好了,蹦出來個外室養的,不論是外貌還是年齡都合適……
淑華停頓了一下又道:「父親有幾次去尚書府裡拜訪都被擋了回來……與其屢屢受挫,不如……」不如將府外那個不明不白的庶出小姐嫁過去。
淑華的話雖然沒有說完,大太太已經明白她的意思,「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再說……那孩子我看了,還算乖巧,以前也沒有這樣的例子。」
「眼見這是父親的關鍵時刻,您又捨不得身邊的。」
大太太想起春堯,不禁沉下臉來,「我怎麼能捨得糟蹋那麼好的丫頭,說好聽是姨娘,不過是進去做個玩物。」
淑華看著母親的臉色,知道這事情已經成了大半,「沒有比八妹妹更好的人選了,再說,做尚書的姨太太,也不算虧了她。」
話雖這樣說,大太太仔細喝了口茶,她能看出老爺對這位外室是上了心的,那位外室姨太太剛剛沒了,她就要將她的女兒嫁去做姨太太,老爺恐怕會認為她對那位外室有妒忌之心。這件事雖然可以做得,卻,「不能著急。」
淑華還想要說什麼,大太太使了個眼色,「倒是你自己,已經嫁過去三年,怎麼還沒個消息,要緊的是早點生下個一男半女的。你夫家是哪樣的人家,你一直沒個消息,少不了要娶進個姨娘。」
淑華揚起的眉毛猛然間落了下去,說來也奇怪,三年過去了,自己的身子竟然一點沒有動靜,補藥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見成效,最近她又請了個郎中,方子已經開了,說是一年半載就會有喜訊,如果這次再不行……
淑華正想著,春堯已經捧著盤子進了屋。
春堯剛把糕點端上桌,大太太已經笑著說:「你看,我就說這丫頭是個巧的,這點心做的多精緻,我也還是第一次見。」
大太太拿起一個,「這個有什麼名堂?」
春堯見主子高興,不禁也喜上心頭,「這是十朵牡丹花,取的名字也好,叫十全十美。」
大太太笑,「這樣的名字,我拿了一個倒是不好了。把剩下的拿到桌子上去,一會兒看看姑爺是不是喜歡。」
春堯將點心端了上去,眾人都等著老爺和姑爺開宴。
遠遠地聽見老爺說話,另一個人嗓音溫和淡定,不管是小姐還是丫頭無不偷偷地向前看,眼睛裡也流露出又羨又慕的目光來。
最好的命莫過於攀龍附鳳,大小姐本來不過是嫁給了沒落貴族,誰知道新皇登基會生出天大的喜事來,趙信承繼了義承侯,姑爺趙宣桓是嫡親長子,爵位的繼承人。
趙宣桓這三年在朝中勢頭極好,就像湖水中的皎月,清亮地脫穎而出,追隨他的世家子弟漸漸多,府前更是門庭若市,不論是前途還是聲望,別人都無法企及。
能嫁給這樣的男人……就算是當個姨奶奶那也是好的。
老爺和大太太真是有眼光,竟然挑選到這樣的親事。
唯一可惜的是,大小姐成婚三年,肚子一直沒動靜,這樣的瑕疵無非是給別人一絲希望,六小姐抬起頭死死地看了一眼趙宣桓,淺笑顧盼之間,像針一樣刺了她,讓她整個心防轟然塌陷,她慌忙低下頭,紅了臉。
除了兩個嫡出的小姐,大太太對她向來不錯,如果大小姐一直沒有喜訊,說不定太太會在族裡再選一個嫁過去,那樣的話,她該再努努力,爭取這個機會,六小姐不知不覺地攥死了手帕。
眾人按規矩坐好,下人們開始忙碌,一道道菜傳上來,淑華殷勤地給丈夫夾菜,趙宣桓淡淡地微笑並不見有什麼特別的喜歡。
淑華不禁有些失望,她的這個夫君沒什麼好挑剔的,只是他對她太過相敬如賓,讓她觸不到他的喜怒。
忽然想起春堯做的點心,淑華夾了一塊過來,「嘗嘗這個。名字極好的,叫做十全十美。」
人說愛情是兩種,一種纏綿入骨,一種痛不欲生。自以為妥善珍藏好的東西,忽然之間,在眼前分毫畢現。
趙宣桓微微一愣,手指攣縮,半天才問,「你說,這叫十全十美?」
「十朵牡丹花,從含苞到開放,十種形態。」
本來是永遠也見不到的東西,就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拿起一塊來吃,連味道都是一樣的。
「我跟你說過春堯那丫頭,是她做的。如果你喜歡,我就把這丫頭要來。」
趙宣桓不說話。
淑華不禁笑了,非叫了春堯過來,「就是不知道母親舍不捨得。」
趙宣桓抬起頭看了春堯一眼。
春堯只覺得那目光,閃亮如晨光,是她見過最耀眼的,此時此刻,翻騰著,明赫赫的翩若驚鴻。
春堯頓時一驚,心跳慌亂,等到再看時,那目光已經消失不見,重新變成那種淡淡的微笑。
趙宣桓說,「那倒不用了。」
大太太這才笑了,轉身拉起春堯的手,「別聽這丫頭的,她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早就惦記著我的人,今天不過是拿這盤點心做幌子,一盤點心,差點匡了我一個人去。多虧姑爺心裡有數,不然我可是虧大了。」
眾人一笑,家宴上其樂融融。
春堯又抬起頭偷偷地看了趙宣桓一眼,趙宣桓的目光早已經不在那裡,春堯心裡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容華偷偷地躲在門後,聽著外面的動靜。是錦秀那丫頭,錦秀取斗篷來回的時間她都已經計算好了,按理說她肯定會再錦秀回來之前,從屋子裡出來。
凡事都會有意外。
「八小姐,你別嚇我,我忘記告訴你,這裡大太太是不准進來的。」
「八小姐……」錦秀帶著顫音。
錦秀的腳步聲停在屋門外,容華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既然大太太不准,錦秀應該不敢隨意走進來。
只要錦秀離開院子,她就能馬上從屋子裡出來,就算錦秀找人來尋她,她也有時間藏好手裡的東西,編一個謊言蒙混過關。
錦秀似乎在門前遲疑了一下,然後便離開了。
等到錦秀的腳步聲遠,容華將屋子裡的東西恢復成原樣,退出內室,剛走到門口,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猛地將門推開了,容華來不及躲閃,眼看就要同那人碰個正著,一陣風吹進來,吹動了窗邊的幔子,青色的丈紗,整個兒飄在容華身上,將她蒙了個嚴嚴實實。
容華還沒動作,耳邊就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03 AM
第五章大小姐(下)
陶老太太在家宴上倦了,大太太陪著回到了住處,安頓好老太太,大太太也回到了自己屋裡。
進了屋,大太太叫過春堯,「你今天去過二姐兒屋裡沒有?二姐兒氣色怎麼樣?」
春堯邊給大太太脫去石青銀鼠披風邊回話,「去過了,二小姐氣色不錯,那會子正躺在床上看書呢。」
大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言語總透著十分的心疼,「這孩子,就知道寶貝她那些書。天氣好的時候,也不知道出來轉轉,就算是要靜養,也得時不時地見些光才好。」大太太邊說邊往窗邊走,看看天空中滿是星辰,點點頭,「看樣子明天天氣錯不了,我一早過去帶她去院子裡散散心。」
春堯應承道:「是。」
大太太又說:「現在你過去看看,送點果子去,大姐兒一會兒少不了要去她妹妹那裡。」
春堯自下去忙乎。
大太太進了陶府生了兩女一男,大女兒淑華,二女兒瑤華,大兒子安哥,大女兒還好,二女兒小時候不慎落入荷花池裡,人是救回來了,身子被冰冷的池水泡過之後,一直寒病纏身,秋冬兩季極少出屋子,大兒子安哥生下來身體健壯,可惜先天就是個癡傻的,找了許多大夫來看,都不見起色,陶老爺先後納了幾房姨太太,生下來的大多是女兒,只有二姨娘和四姨娘先後生過兩位少爺,可都沒過周歲就夭折了。
經過了兩次喪子之痛,陶老爺傷了心,不再用各種方法求子,誰知道這樣一來反倒是好了,十年前,六姨太太生下個兒子,陶老爺喜出望外,給這個寶貝兒子取名弘哥。
六姨太太生了孩子時落了病,弘哥不到兩個月六姨太太就沒了,弘哥就過繼給了大太太做了嫡子。
大太太淨了手,喝了兩口茶,遣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陳媽媽說話。
「這茶是大姐兒帶來的,你也嘗嘗。」大太太將桌邊的另一盞茶留給了陳媽媽。
大姐兒孝敬的東西,大太太從來不給別人,陳媽媽有些受寵若驚,「這可怎麼好。」
大太太笑,「吃你的就是了。」
陳媽媽是她從娘家帶進來的,一直在她身邊,這個府裡人多眼雜,就算是從小在她跟前長大的丫頭,她也不能盡信,只有這個從娘家帶來的人,她是沒有疑心的。
這些年,陳貴家的沒少替她分憂,大太太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夜晚……那件事過後,陳貴家的在她心裡的位置,就更深了一層。
大太太說:「淑華這次回來,心事更重了。」
陳媽媽的點頭,「奴婢也看出來了,想是因為子嗣的事。不過太太已經找了鄭郎中去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六姨奶奶還不是吃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陳媽媽急忙住口。
小六找偷偷找鄭郎中吃藥,哪裡能瞞過她的眼睛,要不是她默許,小六也不可能生下弘哥。
大太太閉了下眼睛,她早就算計好,如果小六生下男孩,她就過繼過來親手養大,將來立為嫡子,沒想到事情竟然出乎她想像,小六是個命薄的,早早就過世了,弘哥成為嫡子就更加的順理成章。
也算是老天幫了她一把,大太太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老天總是會站在她這邊的,這就是為什麼有人福薄,有人天生的富貴。
雖然說有之前六姨太的例子,大太太仍舊擔憂,「那也不能沒有準備,萬一還懷不上,也要有個對策才好。」
陳媽媽早就知道主子的想法,大太太這些年為了嫡子這事費了不少周折,生怕大姐兒重蹈覆轍,再說侯府這門親事……
「不然從府裡再選一個過去,都是相同的血脈,生了孩子跟大小姐更親近些。」
大太太半天沒說話,「還有尚書府那邊,你也要幫我上心點,兩件事一起辦,好好物色人選。」
陳媽媽應了一聲,轉頭她想了想,笑咪咪地湊過去,「太太,我倒是有個人選,人又漂亮,還和您的心……」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她才繼續說:「您看六小姐……」
話還沒說完,就傳來清脆的撞擊聲,接下來是茶碗碎裂的聲音。
陳媽媽抬起頭,看到兩個撞在一起的丫鬟,「兩個混帳蹄子,不知道魂讓誰勾走了,粗手粗腳的,哪天一個個地將你們趕出府才乾淨。」
兩個丫鬟急忙跪下討饒。
陳媽媽又訓了她們一通,才讓她們起來說話,香巧是六小姐屋裡的,大太太房裡忙不開,今天暫時過來幫忙,剛才廚房裡給大太太做了一盅湯,她送進來的時候,正好被跑進來的雅琴撞到,托盤被掀翻在地,湯湯汁汁灑的到處都是。
陳媽媽又來問雅琴,「那麼急來做什麼?」
雅琴跪在地上,急急回話,「太太,錦秀魔障了,八小姐也不見了。」
大太太拿著茶蓋的手猛然間停頓了,她看向雅琴,「這是怎麼回事?」
雅琴道:「錦秀剛才在院子裡,她說……」雅琴吞吞吐吐,不敢繼續說下去。
大太太道:「你只管實話實說。」
雅琴這才敢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錦秀說,八小姐不見了,她去找八小姐,結果,進了五小姐的屋子,」雅琴頓了頓,「她還說,在屋子裡見到了……」
雅琴嚥了口吐沫,「見到了五小姐。」
大太太眼睛重重一跳,「這是什麼話?」本想就站起來,誰知道手一扶桌子打翻了茶碗,茶水潑灑下來,淋了她一身。
陳媽媽愣了一下,急忙和兩個丫頭一起上前給大太太擦拭,「太太別急,五小姐那屋久了沒有人去,裡面有些貓啊狗啊做了窩也是正常,突然有人進去,那些個東西竄出來,一定會嚇人一跳,要怪就怪錦秀那蹄子,沒事去那裡做什麼?我先過去看看,叫個大夫開點藥給她壓壓驚,想必也就好了。等到明天她清醒過來,太太再發落她。」
大太太緩了口氣,錦秀這丫頭還算穩重,怎麼會弄出這樣的事來,大太太看一眼雅琴,「八小姐找不到了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能丟了個大活人?」
雅琴被跪下不敢說話。
大太太站起身,「去,把錦秀給我帶來,我到底問問,是怎麼一回事。」
幾個丫頭拉著錦秀進了大太太房間,錦秀跪在地上,眼睛空洞,臉色煞白,委頓在地上,不做聲。
大太太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頭,「去,給她喝點熱水緩緩神。」
錦秀本來被嚇得魂飛魄散,出了一身的汗,又在外面折騰了好一會兒,涼風吹透了衣服,侵肌裂骨,現在一點熱茶急急下肚,壓住了涼氣,讓她頓時咳嗽起來,咳嗽了一陣,整個人似乎清醒了不少。
大太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秀腦子一片空白,大太太命令式的語氣,讓她整個人一慌,下意識地說起來,「奴婢陪著八小姐在園子看燈,後來……八小姐說有些冷,讓奴婢回去拿披風,奴婢回去時遇見一個丫頭,就吩咐她去取披風,自己返回去找八小姐。」
「奴婢走回去,好像是看到八小姐走進了五小姐的院子。」
「奴婢不敢耽擱,連忙追上去,等追到五小姐院子裡,八小姐人已經不見了。奴婢怕八小姐進五小姐的屋子,就在院子裡喊,也不見有人答應。」
「奴婢就仗著膽推開了屋門。」
她也是傻,八小姐在的話,一定會應她。
她那一瞬間,真是昏了頭。
只要想到她走近屋子看到的那一幕,錦秀頓時打了個冷戰,「然後……然後……奴婢……就看到了五小姐。」她抬起頭,目光恐懼,脆弱,「太太,是真的,奴婢看到……」
許多人見了錦秀這般神色,都有些相信了,膽小的不禁也害怕起來。
大太太聲色俱厲,「胡說,哪裡來的神神鬼鬼。」
陳媽媽在一邊搭話,「天色這麼暗,定是你這蹄子看錯了,卻在這裡紅口白牙的嚇唬人,太太早就下令不准去那院子,你是把這些都當做了耳旁風。」
「太太,太……太,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不信您找兩個人去找找……五小姐就在那裡……」邊說邊懇切地跪行到大太太腳下。
「都給我拉住她,我看這蹄子是得了失心瘋。」陳媽媽尖利地喊道。
兩個丫頭急忙上前按住錦秀,錦秀身體受制,心裡有話卻又說不出來,一著急登時暈了過去。
大太太道:「快去找郎中過來看看,這丫頭恐怕是被痰迷了心竅。」
眾人急忙將錦秀抬進耳室。
一陣鬧騰過後,眾人重新回到屋子裡聽差,大太太忽然抬起頭,「都在這愣著做什麼?不是說八小姐找不到了嗎?還不去找八小姐。」
大太太這麼一說,門外等著回話的大丫頭瑞兒這才急匆匆地上來,「太太,八小姐找到了,是在園子裡遇到大爺,被大爺絆住了。」
大太太揚聲問,「安哥?」
瑞兒道:「大爺晚上在迎春園那裡玩,可能是今天府裡到處都點了燈,大爺看著喜歡,就從牆角的一個洞鑽了出去,一開始我們不知道,都在園子裡找,後來到了外面,看到大爺正纏著一位小姐,問過了才知道是今天入府的八小姐,這才把八小姐送回來。」
大太太說:「八小姐呢?」
瑞兒道:「在外面候著呢。」
大太太忙說:「快叫進來。」
第六章舊愛
八小姐身上都是塵土,雙鬢散亂,整個人看起來甚是狼狽,尤其是她那種拘謹的怯意,不像是大家的小姐,只似一般人家的小家碧玉。
眾人看在眼裡,都思量,到底是外面養大的,上不了大檯面,剛進府第一天,就弄成這樣。
大太太打量了容華半天才開口,「你們這是怎麼伺候的?讓八小姐受了多少委屈?」
瑞兒急忙告罪,「本是要給八小姐換換衣服,可是八小姐聽說園子裡正四處找她,不敢耽擱……」
大太太罵了瑞兒一句,「你也進府不少日子了,在大爺面前也是得力的,怎麼這樣糊塗,知道的,是你們沒想周全,不知道的,還當你們是故意欺主。」
瑞兒跪下,「奴婢們不敢。」
大太太轉頭看向容華,「快讓丫頭們伺候著梳洗梳洗,」她頓了頓,「也怪我,沒事先告訴你大爺的事,誰能想到呢,你這麼快就會遇到大爺。」
大太太伸出手去拉容華的手,容華的手指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大太太立即展開慈愛的笑容,「瞧你,手冰涼,一定是嚇到了吧?都怪錦秀辦事不利。」
八小姐急忙辯解,「不是,是我走遠了,錦秀找不到我。」
「安哥沒有為難你把?」
「沒有。」八小姐老老實實地回答。
大太太點點頭,「那就好,錦秀身子不大舒服,我還是讓春堯跟著你。等一會兒將媽媽丫頭撥給你,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
八小姐低頭稱,「是。」
大太太又笑,「這孩子,以後就是你的家了,不用這樣拘謹。明天天好,我正好要和你二姐姐在園子裡逛逛,你也過來,我將府裡的姐妹介紹你認識。」
八小姐又點頭。
話剛說到這裡,又有丫頭進來稟報,「大小姐來了。」
大太太愣了一下,淑華怎麼會又過來,難道是誰將這裡的事告訴她了?
大小姐一進來,一眼就盯在八妹妹臉上,要不是在二妹妹那聽到,她還不知道,原來這個八妹妹,竟然和五妹妹一個名字,也叫容華。
大小姐稍微打量了一下容華,頓時笑了,雖然都叫容華,可是這個府外生養的八妹妹比起五妹妹可差的太遠了,這個八妹妹一眼望去淺顯的很,沒有什麼吸引人的氣質,不像五妹妹,嫺靜中帶著一絲的嬌美,清亮的眼睛像一彎皓彩的明月,有著女子少有的睿智。
八妹妹這種,空有其表,只配做富貴人家的玩偶,得一時恩寵罷了。
想到這裡,淑華繃緊的臉上漸有一絲微笑。
容華拜見了大小姐,淑華隨意應付,正巧春堯從二小姐那裡辦差回來,大太太吩咐春堯照顧好八小姐,容華一走,淑華和母親說了句話,也離開了。
一屋子人頓時走了個乾乾淨淨。
大太太吩咐丫頭們都退下,走進碧紗櫥裡,陳媽媽會意跟了上去。
大太太揉了幾下肩膀,陳媽媽急忙接手去捶捏,「太太您看今晚這事……」
大太太淡淡地道:「你去查查除了錦秀是不是還有人去過五小姐屋裡。」
陳媽媽道:「是。您覺得會不會跟八小姐有什麼關係?」看來大太太還是擔心府裡有人借著當年五小姐的事,興什麼波瀾,不過五小姐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一個剛進府的丫頭,不會知道那件事。」更沒有理由去那間屋子。
陳媽媽笑,「是啊,看八小姐那個樣子,也不像什麼有心計的人,她應該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大太太從桌上擺著的妝奩鏡子裡看陳媽媽,「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對一個人不要妄下評價。」
陳媽媽點點頭,「太太說的是。」這府上沒有誰不為自己打算,這些年她也見過不少心口蜜腹劍的。
「人心叵測。」大太太冷冷一笑,「但總有現行的時候。」她本來想冷這個容華一段時間,誰知道竟然出了今天這樣的事。
在眾人面前,如果她沒有拿出什麼來補償這個可憐兮兮的容華,就會顯得她太過於苛刻,明天將園子裡的其他小姐正式介紹給容華認識,也就算是她承認了容華的小姐身份。
大太太揉揉眉角,暫時先給那丫頭點甜頭,那丫頭是個本分的就算了,如果不是,就暫且讓她得意一下,人太過得意,就難免會忘形。
陳媽媽又低聲問:「錦秀那丫頭?」
大太太歎了口氣,「在府裡暫且找個地方先養著吧,如果見好就留下,不見好……」
只能抬到府外去養病,想再進府就難了。萬一養不好死了,也就是幾十兩銀子打發了事。
陳媽媽點了點頭,慢慢走了出去,吩咐丫頭們進去伺候大太太睡下,又去安置了錦秀才離開。
容華和春堯沒走多遠,大小姐從後面叫住了容華。
容華只得和春堯一起轉身走過去。
大小姐的目光在容華臉上盤旋了一會兒,火辣辣的視線,讓容華頓時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待價而沽。
容華規規矩矩地衝大小姐行了禮。
大小姐道:「自家姐妹,不用這麼客套,」她頓了頓,「都說八妹妹是個沒福氣的,在外面長了十幾年,」她話鋒一轉,微微笑道:「我看啊,八妹妹是個最有福氣的,誰不知道春堯是母親跟前的一等丫頭,就是我要了,母親還不肯給呢,現在卻撥到你這裡,先幫襯著你,可不是天大的恩惠嗎?」
「將來八妹妹有了出息,要惦念著府裡的好才是。」
容華眼睛頓時一跳,大小姐話語中分明有著一層特別的意思,難道說她剛剛進府不久,她們就已經對她有了什麼安排?
大小姐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一個丫頭已經匆忙跑來,「大小姐,姑爺來了。」
大小姐臉上不禁飛起一絲幸福的笑容。夫君的家世本就帶給她無限榮耀,夫君本人又溫文儒雅,不知道引來多少人的羨豔。
容華抬起頭。
不遠處,有人提著燈籠指引著,後面頎長的身影緩緩跟過來。
多少次了,這副景象在她夢中出現,只是那個人遙遠地越來越模糊,而今卻就來到她面前,觸手可及。
他的笑容總是溫文的,像梨花帶著斑斕的光,斜斜地傾灑下來。年華似流水,三年之間他已經變了模樣,還是那般的溫和,只是以前的那份笑容似乎被什麼掩蓋住了,嘴邊只剩下淺淺的神情。
那時她在父親藏書的書閣裡抄書目,不經意間遇到他……
後來,只要是見到他,他總會遠遠地送來微笑。她不敢回應,但是心底卻是甜的。
現在,早已經物是人非。她粉身碎骨,他已是人夫。
情分早已經斷了。
容華輕輕垂下頭,福了福身,「姐夫好。」
大小姐道:「這是我的八妹妹,你還沒見過。」
趙宣桓笑容有些淡,並不熱絡,「八妹妹。」
大小姐心情異常的歡快,一些的煩心事早就拋到九霄雲外,「我正想問春堯,那點心的餡料是怎麼做的,好讓府裡的廚娘們學學。」
春堯看了一眼八小姐,不敢居功,「那盤點心原本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八小姐教我做的。」
「原來是八妹妹。」大小姐有些意外。
一旁的趙宣桓突然開口,「點心的名字也是你想的?」
燈光下,八妹妹低著頭,露出一截秀麗的脖頸,讓他覺得有一種熟悉的嫺靜,聽到他的話,八妹妹抬起頭直直地對上他的眼睛。
這般問話,和以前竟然一模一樣,尤其是他的聲音,忽爾放輕,語音溫柔幽然,容華笑笑,「不是,也是聽人說的。」
八妹妹拘謹的目光中,卻隱隱閃爍著一抹笑意,讓趙宣桓不禁愣了一下,眨眼之間,他又恢復了淡淡的笑容,「這點心名字取的好。」
淑華道:「讓春堯教會廚娘,你喜歡,就時常給你做。」
趙宣桓笑,「不用了,不過是圖個新奇。」
容華靜立在原地,只等著趙宣桓和淑華漸漸從她身邊走遠。
春堯邊引她往住處走,邊問她,「怎麼就會遇到大爺了。」
容華不搭話,第一天入府比她想像的要波折許多,如果不是想到了大爺,她大概還沒那麼容易過關,只是害得錦秀要病上一場了。
容華回到住處,剛才冷寂的屋子,已經變得熱鬧起來,四個媽媽,四個粗使丫頭,都齊齊站好,見到她急忙行禮。
大太太對她這個府外生養的庶女還算不錯,配的下人果然和她是五小姐的時候一樣。
夜已深了,丫頭們伺候容華睡下,春堯就在外間服侍。
吹滅了燈,黑暗過後,漸漸能看到窗櫺上透進來的月光。
熱鬧的府邸重新歸於平靜。
容華閉上眼睛悄悄笑了,笑容在嘴角慢慢綻開,灼灼其華。
那些認為她膽小、懦弱、粗淺的人看到一定會嚇一跳。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光芒四射的五小姐,不,是她已經學會了掩去光華,收斂就是為了有一日能更加耀眼。
她不會再敗在庶出的命運之下,她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7 10:08 AM 編輯
第七章事端
第二日容華特意起了大早去向大太太請安,遠遠地就看到丫頭媽媽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送大小姐回府,崔執事家的在一旁忙乎,「都小心著點。」
二小姐的丫頭初曉匆匆跑來,給崔媽媽行了禮,恭敬地將手裡的盒子遞過去,「這是大小姐剛剛打發人要的東西。」
崔媽媽接手,初曉將盒子蓋揭開,「就是兩個香囊。」初曉的笑容親切,語言柔和,任誰都看了舒服。
崔媽媽滿意地笑笑,剛要往盒子裡看,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秋荷已經趕來,二話不說伸手將盒子拿了來,崔媽媽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秋荷說:「大小姐可少不了這個,囑咐我要親手拿過去。」
崔媽媽勉強賠笑,「是,我也正想要給姑娘送去。」
秋荷也不客氣,徑直捧了盒子走了。
秋荷從容華身邊經過,伸手將沒蓋好的盒子蓋好,盒子裡有一股特別的香氣飄散出來,容華不禁多看了秋荷手上的錦盒一眼。
二小姐還是沒變,喜歡些花花草草,弄些香。二小姐一直是這府裡最和善的人,她屋子裡的丫頭也和她一樣,讓人看著和氣,親切,沒有半點跋扈的氣勢。
春堯向容華引見了崔媽媽,崔媽媽也是大太太跟前得用的,容華乖巧地叫了聲,「媽媽。」
崔媽媽笑著給容華行了禮,「八小姐這是去大太太那兒吧?快去吧,太太這會兒正等著呢。」
春堯領著容華進了大太太的屋子,剛走進去就聽到裡面有悲戚戚的哭聲,原來有人比她還要早一步,隔著琉璃簾子,容華側頭一看,是六小姐研華,三年沒見,研華比以前出落的更加漂亮了,尤其是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憐愛。
大太太正在安撫研華,「不過就是一個夢,你看你這孩子就是心重……」
陳媽媽也忙在一旁道:「古話說得好,夢是反的,要我看,六小姐這夢是極好的。」
六小姐的眼淚這才被勸住了。
大太太看到容華,招了招手,「快過來。」然後慈愛地笑著介紹,「這是你六姐姐,這不,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病了,一早就跑來了,這孩子是個有孝心的,也沒妄我心疼她。」
容華望著眼睛紅腫的研華。一大清早表現出這樣的慈孝之心……大太太是大宅門出來的,這些小心機都是她用過的,研華這番表演看在大太太眼裡,不過是惹人笑罷了。
大太太這麼好對付的話,她當年也就不會韜光養晦……要不是最後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她早就……以前的事不提也罷。
母慈子孝的戲還是要演下去。
大太太拉著容華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下人不得用,住的不慣的話,一定要跟她說。
太陽出來了,大太太看看外面的天氣,站起來,「走,去你們二姐姐那裡。」
府裡的小姐大多都嫁了出去,大姐嫁給了侯府之後,陶府頓時活躍起來,親事一個個地辦,如今家裡只剩下病著的二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二房陶正謙家的七小姐、九小姐、十一小姐,三房陶正川家的十小姐。
「府裡現在就剩下你們幾個,平時你們要多走動一些,」大太太又囑咐六小姐,「你八妹妹剛進府裡,你做姐姐的要多照應些。」
研華點頭笑,「八妹妹這麼漂亮,任誰見了都會喜歡。」說著還側頭看容華,大大的眼睛裡都是友善的手足情深。
容華見研華目光閃爍,想起昨晚大小姐說的那番話,不禁心裡一動。
研華不是個隨隨便便向人示好的人,當年她未滿周歲的胞弟得急病死了,她生母四姨娘昏厥過去,她問也沒問一聲,反而一心一意在大太太房裡伺候感風寒的大太太。
現在研華在大太太面前說她的好……邊說還邊看大太太的臉色,似乎是想從這句話上揣摩出什麼意思。
研華這種殷勤又急切的樣子……容華看著自己袖子上的繡花,研華也不是太躁的人,除非到了緊要關頭。
緊要關頭。
那就是她的婚事。
庶出的小姐,爭來爭去無非是想要個能讓人羨慕的好婚事。
只是,讓研華這樣費盡心機的,會是怎麼一樁婚事?
陶家這幾次嫁女嫁的門第都很高,這樣的門第研華都看不上……
收回思緒,已經到了二小姐院子前。
三年之間,這裡的變化最大,裡面的景致也最是精心建造,無不是二小姐喜歡的,雖然現如今已到了深秋,可院子裡的幾棵奇樹還是佳木蘢蔥的模樣。
大太太看著那樹木笑,「不知道你們爹爹從哪里弄來的稀罕物,秋冬都是這個模樣,我看著喜歡,去年讓人也在我院子裡種了一棵,誰知道到了秋天,葉子也枯黃了,唯獨她院子這兩棵怎麼也不敗的。」
「原來只是覺得這院子比較暖和,就撥給她住,沒想到這丫頭還住在了寶地。」
大太太嘴裡這樣說,臉上也漸漸浮起一絲笑容。
容華側臉望過去。
那笑容明媚的,淡淡的,真正發自內心的慈愛頓時展露無疑。
這才是真正的寵愛。
只有對自己的兒女,才會表現出來的喜歡。
大太太還沒有進屋,二小姐已經迎了出來。見到大太太,二小姐親昵地叫了一聲,「母親。」目光中帶著一絲的笑容,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少了許健康的光澤,略顯蒼白的臉,讓人看著總有幾分的心疼。
大太太反復端詳了一番,「這是怎麼了?臉色看起來這麼差。」
初曉連忙說:「二小姐昨晚睡的不好,大概是又想起五小姐。」
容華聽到這話不禁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瑤華,才發現瑤華也正看著她。
大太太歎了口氣,「你有這麼多姐姐妹妹,怎麼就偏偏心裡放不下她?」轉頭又拉過容華,「你二姐姐和五姐姐最要好,你五姐姐去的時候,她心裡難過,哭壞了身子。」
「這些年我怎麼勸都沒用。」大太太又拉起瑤華的手,「現在好了,你又多添了個妹妹,也是巧,這個妹妹也叫容華,以後你們多親近親近,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人了,你要是再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就真是要氣死我。」
大太太將兩個人的手拉在一起,容華碰到瑤華的指尖,觸手冰涼。
瑤華親和地笑笑,「八妹妹好。」
這樣純淨的笑容,讓容華依稀回到了多年以前。小時候每當看到臉色蒼白,身體羸弱的瑤華,總會忍不住與她親近一些。
瑤華雖然是嫡生的小姐,卻不嫌棄她這個庶出的身份,她們看同樣的書,評同樣的詞,心情相對,一直都是府裡關係最好的姐妹。
眾人陪著大太太在園子裡轉了一會兒,陳媽媽過來在大太太耳邊說了幾句,大太太這才讓大家散了。
春堯陪著容華進屋,容華坐下,就有個丫頭端杯茶上來。
那丫頭生的乖巧,眉目中帶著幾分的伶俐,規規矩矩地向容華請了安。
春堯這才說:「這丫頭叫木槿,是周媽媽選上來的,手腳勤快,樣貌也好,小姐試試,得用的話,就留在身邊。」
容華點頭,她身邊算是正式有了個貼身丫鬟。
春堯說:「還有些大太太賞的東西沒有安排好,我先去安置妥當,再來伺候。」
春堯出去之後,屋子裡就剩下容華和木槿兩個人。
容華端起茶杯慢慢喝茶,木槿乖巧地蹲下來給容華捶腿,手按到右腿的膝蓋,摩挲了一會兒,木槿抬起頭,「這麼冷的天,小姐的舊傷疼了沒有?」
八小姐小時候摔過右腿,到了冷天的時候摔過的地方就疼的厲害,容華剛從這身體裡醒來的時候,右腿舊患正發作,姨娘買了從番邦來的藥水,擦了幾次之後才漸漸好轉。
這幾年她已經慢慢適應了這舊患,平時這樣隱隱的疼痛,她早就不在意。
「已經好多了,不怎麼疼了。」木槿這個名字還是她取的,當年她去亂葬崗看陶府給她尋得那個長眠地,在那裡遇到了木槿,她就將這個奄奄一息的丫頭帶了回來。
這樣算來也是緣分。
木槿站起身來笑,「小姐,我可算是見到你了。」
見到貼心的丫頭,容華臉上也不禁露出點笑容,只是笑容一閃即逝,「不是說好了,等我想辦法把你要到身邊嗎?你這丫頭怎麼這樣膽大。」
木槿看容華板著臉,立即央求起來,「好小姐,我已經很小心了。從一進府,我就一直孝敬著周媽媽,等的就是這一天。」
容華歎口氣,好在周媽媽是個貪財的,她這個府外生養的八小姐地位又低,大太太沒有特別吩咐下來,木槿就鑽了這個空子。
這件事純粹是僥倖,如果有個差錯,木槿不能來她這裡,她想要再要這丫頭中間不知道要有多少波折。
木槿這丫頭還渾然不覺。
木槿悄聲說:「小姐,昨晚真的把我嚇了一跳,好在你想了辦法脫身。」
說起這個,容華想起來,「你有沒有聽說,錦秀病情怎麼樣?」
木槿搖了搖頭,「府裡的郎中給錦秀開了些藥,可都不見好,整日裡在床上混言混語,聽周媽媽說,過了這幾天仍舊不見好,就要抬出府去。」
她沒想到錦秀會病的這樣厲害。
第八章對策(上)
木槿接著說:「這也難怪,錦秀平日裡就是個膽小的。大家說她是看的眼花了,她就是不相信。」
眼見為實,錦秀不會隨便就相信。如果就被這樣抬出府,錦秀家裡未必能花錢再給她醫治,加上外面的條件終究比不上府裡……容華皺起眉頭,她不能剛進府就害了一條人命。
木槿看著容華臉上的表情,當時她從亂葬崗上微微睜開眼睛時,小姐也是這樣輕鎖眉頭,若有所思。
木槿嚇了一跳,「小姐,你可不能隨便出頭,錦秀是大太太房裡的,你管不了的,再說小姐剛剛進府,大太太正在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現在也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大家能勸的都勸了,就算是你去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小姐若是惦記著她,不如等她被抬出府以後,再想辦法找人給她家裡多送點銀子,盡可能請好一點的大夫治病。」
說得簡單,等到了府外,她用了外面的關係送銀錢去就不會被人知道了嗎?外面更是人多眼雜,在府裡做不到的,在府外更加要經一番波折,而且錦秀這件事,除了她以外,沒有人能做到。
「小姐……」
容華搖了搖頭,木槿知道已經勸不進去。
「府裡的其他事呢?」
「近來六小姐和四姨奶奶有過兩次往來。」
研華向來遠離生母,突然會有來往……
果然是她想的那樣。
木槿壓低了聲音,「有一次周媽媽吃了酒渾說,大小姐一直沒有身孕的話肯定還會從府裡再挑個小姐過去……」
侯爺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雖然進去不過是個姨娘,但是生下子嗣一定會被大小姐過繼過去做為嫡長子,將來就是爵位的繼承人。
就算是這樣,前提是大小姐真的無法生出男孩,這也太冒險了,何況研華向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怎麼會甘心做個姨娘?這裡面定還有什麼原因,讓研華願意盡全力一爭。
容華想起趙宣桓對大小姐的態度,或者,是四姨娘看出了什麼苗頭?
容華本來還懷疑大小姐為何三年從未有過身孕,難道和他有關?
「再就是二小姐,身體不好很少出來,府裡上下對她都很喜歡,每當五小姐忌日,她總會讓丫鬟燒些紙錢,大太太雖然反感這件事,」木槿一笑,「可,誰讓是二小姐呢,那可是大太太的心頭肉。」
「府裡的下人小姐有什麼難事,都會去找二小姐。二小姐在大太太那裡是說話最有用的。」
容華點點頭,「我都知道了。」
府裡從上到下,誰不想拉攏嫡生的小姐,現在大小姐已經嫁人,府裡只剩下個二小姐,如果能讓二小姐維護著,將來一定會有個好歸宿。
當年她們都羨慕她,能有個這樣的姐妹。
容華的手指摩挲著茶碗上的雲紋。
春堯打點好東西,拿過帳冊給容華看。
帳冊上羅列這屋子裡的東西和她每月的月銀。
春堯道:「陶府的小姐都是二兩的月銀,還有一些大太太吩咐人拿來的稀罕物件,我也給小姐放在內屋的櫥子裡。」春堯將手裡的鑰匙遞過去。
容華抬起頭微微一笑,不去接春堯手裡的鑰匙,反將手裡的帳本也遞給春堯,「我初來乍到的,也不懂府裡的規矩,有你在我身邊,我才算是放心些,這東西還得讓你幫我管著,什麼時候該用,你少不了要提點我。」
春堯有些驚訝地接過帳本。
府裡的小姐,都會變著法地將權利握在自己手裡……畢竟銀錢是收買人心的好東西,可八小姐卻把這些東西交給她保管,任誰都知道她是大太太派來的,八小姐卻好像對她沒有一點的防備。
沒在府裡生活過,八小姐真是一個不會為自己打算的人。
春堯收好了鑰匙,就聽外面的人道:「陳媽媽來了。」
門口的丫頭撩開簾子,陳媽媽走了進來,目光在周圍一轉,落在容華臉上,「大太太遣我來說一聲,明天府裡有貴客來,」她看容華像是沒大聽懂她的意思,又笑著說,「大太太說了,讓小姐們都去熱鬧熱鬧。」
容華站起身,連忙乖巧地稱是。
說完這些陳媽媽眼尖地看到容華手邊有個稀罕物,上面繡的花樣十分漂亮,不禁問,「八小姐桌上的是個什麼物件?」
容華順著陳媽媽目光看去,微微一笑,「我幼時摔壞了腿,腿最怕受冷,這個就是用來敷我的傷腿的,」說著容華將東西拿著翻過來,露出裡面的襯,「等到了用的時候,將燒好的細炭灰趁熱放進這個袋子裡,然後敷在腿上。」
陳媽媽眼睛一亮,「竟還有這樣的妙用。」
容華道:「是啊,原本只是聽人說,炭灰是管用的,後來才想到這個法子,這個襯子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裡面的還要放一些艾草的香灰配上藥油膏才更好。」
陳媽媽拿來一看,八小姐這個護腿用的東西,做工果然細緻。大太太之前有過一個類似的,後來覺得不怎麼好用,也就不用了,八小姐這個做得奇巧,也不知道用起來會不會不一般。
陳媽媽笑著將東西還給容華,「大太太也有腿疾,用了很多法子都不好,眼見天越來越冷了。」
話說半句,點到為止,陳媽媽微微一笑,「我還要去二爺那兒送東西,就先走了。」陳媽媽轉身離開,簾子撩開時,容華見有個丫鬟捧了些瓶瓶罐罐跟了過去。
春堯送陳媽媽到門口,歎了口氣,「肯定是二爺功課沒念好,又受罰了。」
容華心裡一顫,弘哥。
那個善良乖巧的弟弟,不怎麼喜歡那些書本上古板的文章,倒是常常纏著她用樹枝做短刀給他。雖然她們並不是一個姨娘生的,卻感情深厚,這些年她時常想起弘哥仰起臉懇求地看著她時那種笑容,軟軟的,溫暖中帶著許依賴。
她和弘哥都是一樣,從小就沒有了娘親,她看著弘哥,總會想起自己小時候,覺得心疼。
以前她常幫著弘哥讀書,每次讀完先生佈置下來的功課,想多幫他溫習一些他卻不依,她作勢嚇唬他,「等爹爹檢查你的功課,讀不過去可是要罰的。」
弘哥調皮的笑,「沒關係,我有五姐姐幫我,什麼都不怕。」
容華想及從前的情景,再想想現在……
人非要到經歷過磨難,才會更冷靜、堅強。
雖然大太太已經將弘哥過繼去作為嫡親少爺,表面上也是對弘哥百般疼愛,可大太太向來是個面慈心冷的人,對弘哥並不會有半點的真心。
她不能眼看著大太太操縱一切。
容華拿起針線開始做女紅,木槿在一旁伺候著,容華做的仔細,春堯也不敢打擾,就到外屋來。
一時之間屋子裡很靜。
之前大太太交代春堯要多注意些八小姐,春堯不敢怠慢,有幾次偷偷撩簾看八小姐,都只見八小姐在認真的繡花,並無其他,這才離開屋子往外面去了。
正巧太太那邊的丫頭過來找春堯問繡帕上的花樣,春堯叫住她,悄悄問錦秀的情況,兩個人站在外面說了一會兒話。
木槿悄悄走內室,和春堯隔著一塊門板,將話裡內容聽得清清楚楚。
容華還在低頭繡花。
木槿走進來說:「是在說錦秀。大太太已經讓人通知了錦繡家裡人,讓她們明天來接人回去。」
容華正好在繡花蕊,最後一針輕柔地繡在冠上,嬌豔欲滴。
這麼快。
春堯過了一會兒進屋來,走到炭盆旁往容華的手爐裡撥炭,「我看今天屋子裡有些冷,就讓人拿了手爐來。」說著話,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把手爐給容華遞到手中,春堯才說:「恐怕一會兒要跟小姐告個假。」
容華抬起頭來詢問,「怎麼了?」
春堯說:「錦秀要去府外養幾天,走之前,我總要去看看。」
容華有些訝異,「錦秀的病還不見好嗎?」
春堯搖搖頭,她和錦秀都在大太太屋裡,平時不見得親厚,但是她知道錦秀這個丫頭是好的,心善又實,現在見她這個下場,心裡總是難過。
木槿像是想起了什麼,「我小時候聽家裡的人說,那些個藥石無用的人,是因為福薄,過不了難關,有時候是要沾沾別人的福氣才能好的。」
春堯不由地說:「還有這種事?」
木槿點頭,「我也是聽老人們說的,先要找一串佛珠,讓有福氣的人拿著念念經文,然後放在病人身邊,讓病人沾沾福氣,如果能好的,也就好了。」
容華想了想,「我這裡倒是有一串佛珠。」她轉身去內屋的盒子裡取了一串紫檀佛珠來。
容華將佛珠交給春堯,「如果這個法子可行,就拿我這串佛珠去,錦秀這場病總是和我有關,我心裡惦記著。」
木槿看八小姐這樣說,只能將佛珠接在手裡。
「可是應該找誰念經文好?」
木槿想了想,忽然笑了,「這府裡誰最有福氣。」
當然是,大太太。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15 AM
第九章對策(下)
春堯將佛珠拿給大太太說明原委。
陳媽媽道:「這種方法以前從來也沒聽誰說過,不過類似的土法子也是有的。」
大太太伸手接過那串佛珠,想了想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歎了口氣,「錦秀這孩子在我身邊也有些時間了,我真是捨不得她,只是這府裡人多,平日裡亂哄哄的,這病就不得養。」
陳媽媽急忙說:「太太放心,外面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該給錦秀看病的銀錢一個也少不了。我會囑咐她家人好好照顧,等到身子好了,再進來。」
大太太道:「雖然是盡了心,但也心裡捨不得這丫頭,」摩挲了一下手裡的佛珠,「念幾遍經文也沒什麼難的,我就試試也算是盡我的一份心意,萬一不行……」
陳媽媽笑著搭話:「能讓太太這般惦記,也是錦秀的造化了。」
大太太不再說話,閉上眼睛,滾動著手裡的佛珠默念了兩遍經文,然後交給春堯,「你且去試試,不管用也不要太傷心。」
春堯點頭稱是。
春堯剛準備要離開,大太太忽然問:「你說這串佛珠是八小姐的?」
春堯道:「是八小姐的。」
大太太說:「這麼說八小姐信佛?」
春堯點頭,「除了佛珠,八小姐那裡還有些經書、佛香和香爐,昨晚睡覺前,八小姐還讓我點了根佛香。」
大太太不說話,半天才微頜,「信佛好,人總會有個信的才好。」
春堯將佛珠給錦秀送去,大太太和陳媽媽在屋子裡說話。
「明天的事都準備好了?」
陳媽媽道:「都安排好了,小姐們也都通知了。」
大太太喝了口茶,「瑤華的身子不好,府裡也就六小姐和八小姐。」
陳媽媽連忙說:「是。」
「那件事比什麼都重要,不能選錯人。」
陳媽媽又說:「是。」
大太太瞇起眼睛,「都猜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陳媽媽笑起來:「可誰也想不到太太心裡真實的想法……」
大太太道:「那也不一定,老爺寵著誰,一不小心說出點什麼來……府裡的人恃寵而驕,再有什麼打算,這樣的事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陳媽媽想起以前的五小姐,竟然會仗著老爺的寵愛,和男人私定終身。
大太太看了陳媽媽一眼,「六小姐最近來的勤了。」
陳媽媽道:「是,今天中午還托人給我送了壇家鄉的倒罐菜,我還想著是不是給她送回去。」六小姐也太急躁了,竟然還大清早哭啼啼地跑來,別說是大太太,就是她一眼也辨了個真假。
大太太聲音低沉,「糊塗,送給你的,你就收下,不然她也不放心。」大太太冷冷一笑,「這倒是沒什麼,不過是想要你在我跟前替她說說好話。」
「我只是討厭有人在我背後謀劃什麼。弄幾個耳朵到處打聽消息,背著我幹一些不安分的事。特別是那些看起來乖巧的,未必真的就是那麼聽話。」
大太太眼角一挑,「我就是要借著明天的宴席,看看誰會有動作。」
陳媽媽悄悄湊在大太太耳邊說了幾句,「您看這樣行不行……」聲音漸小。
大太太微微一笑,漸漸舒展了眉眼。
錦秀被陳媽媽安排在一間稍微乾淨的下人房,配了兩個丫頭輪流照顧,陳媽媽已經派人來告訴明天錦秀的家人來接,人都要走了,府裡也就不會有人再精心伺候,只是按時送上湯藥。
錦秀睜著眼睛,一時覺得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像一只要起飛的風箏,只要剪掉連著的一條線,就會飛的無影無蹤,一時又覺得身體十分沉重,連喘氣都要沒有了力氣。
她累了,太累了,可是卻不敢閉上眼睛,仿佛一旦閉上眼睛,那無邊的黑暗就會向她侵襲而來。
她是害怕,當年她在窗外聽到了大太太和陳媽媽說話,結果那天晚上,五小姐就得了急病死了。
她本應該去告訴五小姐,如果她那樣做了,或許五小姐就不會死。
她只是太害怕,這個府裡仿佛有無數隻眼睛盯著你,她不敢動,更不敢走錯一步。
現在五小姐回來了,是因為怨恨她,一定是怨恨她。
錦秀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勉強轉過頭去,眼前似乎有個人影,只是她怎麼也看不清楚。
「錦秀,」那人聲音清澈,「我知道你在五小姐屋子裡看到了什麼。」
這句話淡淡地說出來,讓她猛然驚醒。
眼前的景象忽然清晰,她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睛,那是……八小姐。
八小姐拿出一塊白色的絲絹,微風輕輕一吹,那絲絹飄在她的臉上。
錦秀的心臟猛然間一緊,那晚的情形又回到腦海裡,她一直在所有人說,可是沒有人相信。
「錦秀。」八小姐微微一笑,笑容溫暖而又安寧,「錦秀,你看到的是我。」
錦秀好半天才從震驚中清醒。
「是我。」
不會有人將這一切描述的這樣清楚,不會有人知道的這樣細緻,除非是和她在同一間屋子裡……可是八小姐怎麼敢,怎麼敢這時候說出一切,難道八小姐不怕她到大太太跟前去說……
八小姐目光清澈,沒有半點的猶疑和害怕。
「錦秀,能決定生死的,只有你自己。對別人來說微不足道,對你來說,生命只有一次,唯一僅有的一次。」
錦秀回過神來,眼前空蕩蕩的已經沒有了人。
過了一陣,只聽外面有輕輕的腳步聲,錦秀側頭望過去,春堯拿著一串佛珠向她走了過來。
春堯的話漸漸入耳,「佛珠是八小姐給的……大太太念了經文……我將它放在你枕頭底下,說不定會管用的……」
春堯將佛珠妥善放好,說了會兒安慰的話就離開。
錦秀只覺得異常的疲憊,終於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府裡的小姐就起床梳洗打扮。
梳洗丫鬟都退下,木槿給八小姐整理腰間的佩飾,「聽府裡的人說二爺被姑爺引薦去貴勳子弟才能上的左翼宗學。」
不一會兒,外面的婆子進來跟木槿說話,「侯爺夫人來府裡,要給小姐仔細準備,大太太說了,客人面前別失了禮數。」說著後面的丫頭捧來一隻朱漆描金鑲貝的盒子,「這些都是大太太讓送來的。」
木槿點頭接過。
婆子又道:「二爺也要去的,八小姐和二爺還沒見過面,你在八小姐身邊要仔細提點。」
木槿又說:「是。」
木槿進屋裡,趁著春堯不在,悄悄跟容華說:「果然是侯爺府來人,怪不得這麼隆重。」打開手裡的盒子讓容華看。
盒子裡有三支步搖,幾朵堆紗的宮花和幾支銅鑲珠翠花蝶髮夾。
木槿看了不禁歡喜,「小姐看看要戴哪個?不然再換一件豔麗點的衣裳?這件藍色印薔薇花的褙子總是有點……」
容華笑笑起身,「該去給母親請安了。」
侯爺夫人要到府裡來,大太太怎麼會帶她去陪客?論理她才進府,許多規矩都還不懂,怎麼也不可能讓她出席這樣隆重的場合,不但如此還差婆子送來這些東西,這對她也太過眷顧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恐怕不止是要試探她這麼簡單。
萬變不離其宗,她只要做個乖順的女兒,就不會有錯。
容華出了院子,木槿急急地跟著,「小姐,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侯爺夫人過府正是個好機會,以小姐的樣貌,打扮下一定會讓侯爺夫人注意,再說大太太送來這些東西,不是明擺著要讓小姐們打扮漂亮些,給侯爺夫人看的嗎?」
容華淡淡地說:「讓侯爺夫人喜歡能怎麼樣?」
木槿瞪大了眼睛,她雖然在八小姐身邊的時間不多,可是也知道,八小姐對侯爺府的姑爺是有那份心的,當年聽姨娘說,當年八小姐聽到大姐兒和姑爺成婚的消息,臉色慘白的嚇人,七姨娘還勸八小姐,「誰叫人家是嫡生的小姐,就有那樣的命,雖然是個沒落的貴勳,祖上總有過爵位,說不定哪一天……」
結果還真的讓七姨娘說準了。
現在正好有這個機會,大小姐沒生出一男半女,要是普通人家也就算了,趙家的嫡親長子那是要繼承爵位的,大太太為了穩固大小姐的位置肯定會有所動作,不可能信任外來的血脈。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話,木槿也聽過。
木槿接著說:「以小姐的才貌,將來進了門再生了長子,正妻的位置早晚是小姐的。」
「都說姑爺沒娶偏房那是因為大小姐,誰不知道,七出裡不是有一條『妒』嗎?」
容華看了木槿一眼,「你還知道『七出』?」
木槿頓時紅了臉,低下頭小聲說:「我也是聽婆子們嚼舌頭。」
「能做正妻又怎麼樣?」容華看著風中搖曳的紅燈籠穗子,飄搖生態,婀娜多姿。
想起初見他的情景,他那清澈的雙瞳如同月下江河,微風輕拂,衣袂飄起,身姿俊雅似芝蘭玉樹。
多少次見面,他眉眼帶笑,滿含深情。
她偷偷想過要嫁給他,與他長相廝守。
只是現在……
木槿驚訝,「難道小姐不想要嫁到義承侯府?可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親事。」
容華微微一笑,「那也不一定。」
大太太這樣的人,是不會將所有一切都壓在義承侯府上。
更何況,義承侯府這幾年來……並不一般。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實在太冒險了。
木槿的眉毛微微一跳,「這麼說,小姐你這麼做是想要大太太更喜歡你?」
規規矩矩這一套雖然穩妥,畢竟太慢,要接近一個人的心,未必要這樣謹慎,「我有更快的方法。」
第十章侯爺夫人(上)
容華走進大太太的屋子,陳媽媽滿面笑容,「八小姐來了。」
大太太用慈愛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容華乖巧地上前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笑著,「快過來,正好你弟弟在,你們也該見見。」
正說著,側室有人撩簾進來,容華轉身一看,十歲的少年郎已經眼睛裡已經脫了許多的稚氣, 本該是不知愁的臉上也有了超越年齡的深沉,再也沒有了純粹的調皮和明朗,大概是昨日受了罰,走路的時候稍有異樣。
弘哥這三年裡不知道都經歷了什麼,身邊沒有個真心對他好的,事事都要小心,容華不禁有些心酸。
觸到容華的目光,弘哥頓時一怔。
大太太笑著衝弘哥道:「這是你八姐姐,原先沒有進府,你不認識的。」
弘哥和容華見過了。
大太太又說:「你看看弘哥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容華點頭道:「好看。」
大太太笑容滿面,「原說要你大姐夫看看能不能讓弘哥頂著侯府的名義去宗學,倒沒想到這麼快就辦妥了。多虧我前段時間給弘哥做了些衣服,不然這會子就要忙活了。」看著弘哥,大太太眉宇中流露出幾分的滿意。
怪不得大太太高興,能借著義承侯府的關係上左翼宗學,這樣的榮耀是用什麼都換不來的,若是弘哥再有了出息,容華看看弘哥。
弘哥也正看向她,他那細長的丹鳳眼中有了幾分的疑問。
她剛才一不小心流露了真情,弘哥什麼時候,竟變得這樣聰明。
大太太道:「去了左翼宗學,課業更要抓緊。」
弘哥不禁皺了皺眉頭。
容華心裡不禁笑,再怎麼樣變化,貪頑的本性,還似從前。
這也不能怪弘哥,一板一眼的文章她也不喜歡,要不是找不到其他的書來代替,她也不會去看。
後來出入書樓,才看了些雜七雜八的,從此在心中種下反逆的種子。
這反逆不為世俗認知。
又過了好一會兒,六小姐才姍姍來遲。
六小姐打扮的何止是精心,頭上的步搖是椿色生藍翡翠,外面綴著溫潤的滄珠有淚,穿著淡紅色的石榴花褙子,眉眼風流,面若桃花,從頭到腳無疑不是仔細雕琢,就連裙底的繡鞋,也隱隱露出不一般來。
大太太看了研華一眼,淡淡地誇了句,「研華今天真是漂亮。」
研華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本想這番精心打扮會讓眾人驚豔,可大太太表現的並不熱絡,心中正覺得有些失落,再看到旁邊的弘哥和容華,心中不快頓時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不自覺地露出得意的神態。
弘哥穿著蔥藍色箭袖,外罩天青色暗花紋外褂,有幾分大家公子的情態,她和弘哥站在一處,才像是這府裡的少爺小姐,至於那個容華,就算是容貌好些,穿著這麼素淨的衣服,一副小家子氣,一定不會引起侯爺夫人的注意,府裡剩下的小姐都還年幼,都沒被叫過來,大太太想要擇出人選,無非是她和容華之間。
研華想到這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正在這時,有丫頭進屋道:「外面說,侯爺夫人就要到了。」
大太太連忙站起身,「快,都跟我一起去門口迎接。」
大太太在前面走,研華連忙和弘哥跟在後面,將容華擠在一旁。
侯爺夫人蔡氏,出自有名的世族,祖上是開國功臣,以軍功封為異姓王爺,後因扶持王儲上犯了錯,丟了王爵。這幾年蔡氏家族雖然不及之前的隆盛,但是隨著近年來,蔡氏父親邊疆退敵殉國,蔡氏二妹妹入宮為妃又誕下皇子,三妹妹封為弘化公主代公主和親,蔡氏家族又有了興旺的態勢。
義承侯夫人的馬車停下來,大太太立即上前,研華見所有人都是這樣恭敬,不禁羨慕。將來有一天,她也一定要有這樣的光景,讓整個陶府都這樣尊敬她,她再也不是一個人前諂媚,人後悲涼的庶女。
侯爺夫人進了府,大太太立即引薦家裡的人,說到了研華,研華上前行了禮,微微一笑,面若桃花,侯爺夫人那富貴的臉上頓時有了笑意,「我也見了不少名門望族家的小姐,竟都不如你家的八小姐。」
研華聽了這話,心裡更是高興,侯爺夫人這樣誇她,大太太也會高看她一眼。
說到了容華,容華上去行禮。
侯爺夫人只是抬手笑了,「也是個好孩子。」
勝負立見分曉。
研華笑笑,她本來還以為要在容華身上費些心思,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那個必要,容華立在那裡,就像一根木頭,呆頭呆腦不惹人注意。
哪像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那麼出眾,大太太就說過她,長了一副玲瓏心肝,那是府裡其他丫頭比不了的。
丫頭們上了茶,依次將果子擺上來,府裡的丫鬟婆子諸內壼近人都恭立在一旁伺候。
侯爺夫人笑咪咪地和大太太說些家常,「我家裡就一個女兒,早早地就嫁了人,不像你有這些女兒在身邊,真是福氣。」
大太太道:「要是夫人不嫌棄,就時常過來。您不知道子女多有子女多的麻煩,我平日裡也是跟她們不少費心。」
侯爺夫人歎了口氣,「你哪裡知道要說我娘家也有不少門子親戚,可都住的遠,平時少有走動,我有了煩心事也指望不上他們,倒是親家太太知我心。」
研華聽到這話,心跳的異常快,如果蔡夫人這時候說起大姐兒膝下無子的事,這樣的話,她的事就定了一半。
誰知道兩個人說到這裡就不再往下深敘。
大太太笑道:「府裡請了戲班子來,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歡。」
侯爺夫人道:「說起來,我也有陣子沒有看戲了,聽說京畿又出了個名角。」
大太太笑:「可不就是他。」
大太太站起身引侯爺夫人進了東側門往東院去。
研華、弘哥和容華剛要跟上去,在門前就被陳媽媽攔住了,陳媽媽笑道:「大爺和小姐們不著急。」
弘哥和容華停下了,倒是研華一臉的焦急,一面往前看,一面說:「母親身邊沒有人陪著怎麼行?」侯爺夫人和大太太談話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地她什麼也聽不到了。
陳媽媽忙賠笑,「六小姐放心,不會出岔子的。」
研華這才想到,大太太引開侯爺夫人,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只是她明知道她們說的那些是和她命運息息相關的,卻又打探不到,她不禁攥緊了手。
她要怎麼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研華看了一眼容華,或者還有別的方法。
戲臺子前排安排了兩個座位。
侯爺夫人和大太太安坐,這才吩咐陳媽媽,「不用在跟前伺候,難得的好日子,你們也去樂呵樂呵。告訴大爺和兩位小姐,有我陪著夫人,他們看累了就回去休息。」
陳媽媽將大太太的話向弘哥、研華、容華複述了一遍,就命人在稍遠處擺了兩桌,一桌伺候弘哥、研華、容華坐下,另一桌自己帶著伺候大爺、小姐的丫鬟與侯爺夫人帶來的婆子丫鬟坐在一起。
兩場戲過後,弘哥帶著丫鬟離開了,容華喝茶喝的穩,看戲看的津津有味。研華卻已經在發脾氣,「今天的這些果子還不如往日的。」
研華見容華沒有什麼反應,就拉起容華的手,體貼地說:「既然這裡用不著我們,姐姐陪你到園子裡轉轉。」
容華站起身來,看到陳媽媽看了過來,她假裝沒有看到。
大太太和侯爺夫人聊的正歡,婆子和丫鬟們也樂成了一片,容華環顧左右,現在的確是離開的好時機,就算是大太太和侯爺夫人的談話內容沒有人能聽到,總有其他管道可以去探出些端倪。
侯爺夫人帶來的那些婆子丫鬟,總有一個是嘴不嚴的。
容華看了眼侯爺夫人帶來的錢媽媽,陳媽媽一直和她坐在一起說笑,陳媽媽今早戴在腕子上的玻璃翠鐲子轉眼之間已經不見了,想必是進了她的口袋。
只要投其所好,就能從她嘴裡聽到些什麼,哪怕只有一丁點的線索,也能將整件事串起來。
侯爺夫人不會無緣無故和陶府走動這樣勤。
再想想,這兩年陶府沒少辦喜事,難道是……容華看一眼身邊的研華,打扮的明豔照人,生怕別人搶走她的風光。
容華不禁微微一笑。研華未免將事想得太簡單容易了些,華麗的上場,未必就能博得滿場彩。
研華胸有成竹,腳步異常的輕快,她往前面走,容華在後面跟。
過了個月洞門,容華遠遠地就看到一個院子外種著兩棵紅楓,知道是老太太的住所,陶家老太太早幾年就得了一個怪病,最怕嘈雜吵鬧,於是就在園子裡尋了個最清淨了處建了這院子。
老太太早就不問家中之事,府裡事無巨細全都交給了大太太打理,只有在重大場合時才算露上一面,平日裡也不願讓人打擾,連晚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容華不過是個外府養的,族譜上也還沒有填她的名字,大太太也就沒有讓她去見一見老太太。
容華記得早先她在府裡的時候,老太太的病還不這麼嚴重,三年前修這院子不過是用做老太太偶爾閒住,誰知道老太太這一搬進去,就再沒能搬出來。
老太太沒為陶家生下一男半女,父親陶正安是庶出的長子,寄在老太太名下,後來作為嫡長子繼承了家業,陶正安對陶老太太的孝名遠播,直到三年前陶正安擢升之後,家業漸大,其他的兩個兄弟也再不能和他相比,這母慈子孝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偶爾做做樣子,不過是怕外人閒話。
這就是正室太太和過繼的兒子之間微妙關係。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24 AM
第十一章侯爺夫人(中)
研華走到老太太門前,故意望了一眼,臉上頓時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得意中帶著一絲的蔑視,正室怎麼樣,不過是這種下場,歡喜之餘,忍不住炫耀,「容華,你以前大概不知道義承侯府的事……」研華一路走一路說,內容細緻的讓容華十分驚訝。
研華一個深閨小姐竟然會知道這麼多。
「貴勳裡面像大姐夫那樣的,少之又少,而且現在又聖眷正隆。」
義承侯府這些年有著蔡氏家族的幫襯,派系廣植,蔡氏一族也借著這些豪門大族的姻親,不斷擴張勢力。
這些旁根錯節的脈絡已經深深透入整個朝廷。
義承侯夫人蔡氏的胞妹入宮之後倍受聖上寵愛,如今育有一子,封為華貴妃。
火石電光間,容華心中猛然一動,如今政局中宮無子,王儲之位懸而未決,各種派系都暗地裡較量,難道蔡氏一族是想要……
不知道是不是得意忘形,研華說:「之前聽母親說過貴勳世族裡正值婚配的男子本來就少,義承侯府這樣的婚事是難得的,和我們家有過交往的這些貴族,只有武穆侯的正室沒過門就歿了,外面都傳武穆侯兇神惡煞似的,武穆侯府,有誰敢去……」言下之意,她覓得的是最好的去處,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比過她。
研華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容華,容華已經低下頭羞紅了臉。
研華連忙笑,「我都是說著玩的,倒是……你我姐妹要好,將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容華只得笑著稱是。
研華摸了摸頭上的步搖,理理鬢角,「對了,我還有些事,妹妹自己先在園子裡轉一轉。」研華做事只要達到目的立即失去耐心。
研華走了之後,木槿立即跟了上來,「小姐,現在是不是要……」
容華笑笑,她總要想方設法知道大太太到底要做什麼,只有弄清楚這一切,她才能為自己做好打算。
她不但要將自己風光地嫁出去,還要大太太將她當做心腹,她要讓大太太親口說出心裡最深處的秘密。
她再也不能小心翼翼地壓在這宅門之下,她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尊嚴和自由,容華閉上眼睛,嘴角微微翹起來,她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木槿卻有些著急,「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萬一大太太遣人來找你,你又不在屋裡,我要怎麼說?」
容華看一眼木槿,「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木槿還有話要問,容華已經轉身離開。
大太太和蔡夫人正話家常,陳媽媽有事來稟告,大太太只得起身像蔡夫人告罪,走到一旁。
陳媽媽悄悄附在大太太耳邊,「大爺和兩位小姐都離開了。」
大太太挑起眉毛。
陳媽媽繼續說:「大爺是回住處去了,倒是兩位小姐,正在園子裡……」
大太太冷冷一笑,「讓人去跟著……都以為有點小聰明就能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我不過是給個機會,好讓她們現現原形。」
陳媽媽道:「任誰也逃不出太太這雙眼睛。」
大太太看看丫鬟婆子那桌,蔡夫人帶來的錢婆子果然已經坐不住了。
「看來,不止是我們看出來她是個貪財的,還有人也動了心思。」
陳媽媽也向桌子那邊瞟了兩眼,「太太放心,我早就有準備。」
「兩個小姐那邊不用跟的太緊,有餌在這裡還怕釣不到那條魚嗎?驚了魚兒反而就不好了。」
陳媽媽連忙稱是。還是大太太的心思縝密,這府裡總是有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避開太太做些事,要知道太太是怎麼樣聰明的人,就算不能一眼將人看個透,也會有手段將真心試探出來。
「順藤摸瓜,看看有多少人攪進去。」
太太做這些事,從不手軟。
大太太走回蔡夫人身邊,重新露出親切的笑容。
侯爺夫人正看著戲臺上的花旦,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到大太太不由自主地誇道:「這麼漂亮的花旦我還是第一次見,模樣好不說,嗓子也好,唱得嗚嗚嚥嚥,讓人聽著心酸。」
那花旦眉如遠山,面若芙蓉,瑩白的臉上貼著幾縷青絲,沿著稍稍尖瘦的臉頰蜿蜒而下,櫻紅的嘴唇似花瓣一般,微微開啟,倒是有幾分的銷魂。
大太太在侯爺夫人耳邊悄悄耳語兩句。
侯爺夫人不禁驚訝,「當真?」
大太太道:「這可是京畿的名角,我怎麼能騙您。如果您覺得他唱的還好,就跟了您回去,等您想聽了,再點他唱兩堂。」
侯爺夫人笑道:「要不是你說,我還當是個俊俏的丫頭。」
客套話不必說,大太太叫來陳媽媽吩咐,讓整個戲班子去侯爺府伺候,至於裡面需要的打點,自然不讓蔡夫人費心。
過了一會兒錢婆子果然離座,陳媽媽叫人悄悄地跟了過去。
等到錢婆子重新坐回去,陳媽媽去大太太身邊聽命。
尋了個空,大太太問陳媽媽,「有沒有看住錢婆子?」
陳媽媽點點頭,「看住了。可是沒見她和兩位小姐有什麼接觸。」
大太太盯了陳媽媽一眼,「她們會笨到親自動手嗎?定是早已安排好了人,趁人不注意……」大太太頓了頓,「去兩位小姐屋裡看看就明白了。」
陳媽媽急忙帶了幾個人下去辦。
大太太又回來坐下,侯爺夫人笑了笑,緊接著又說:「那件事,你不能再敷衍我了,行或不行要給我個話,要知道尚書府那也不是一般的人家。」
大太太落下眼眉,表情有些為難,「您看,這也不是著急的事,我得問問老爺和太夫人,我一個人是做不得主的。」
「你可要思量好……」侯爺夫人不再說什麼。
大太太坐在一旁,拿起一顆花生,手略微一用力,將外面的紅衣掰的細碎。從大姐兒結了這門親事之後,雖然老爺也升了實缺,管的是浙江的錢袋子,可進項卻被義承侯府剝去了一半,官場上那些細枝末節處,府裡不知道使了多少銀子,到頭來獲利的都是侯爺府。
他們陶府是世代官宦之家,攀上貴勳做親家,本是錦上添花的事,到頭來卻沒想到處處掣肘,府裡小姐們的婚事,侯爺夫人更是要插上一手,三姐、四姐的婚事她是一忍再忍,可不能永遠就這樣下去。
她有幾次提點了淑華幾句,淑華卻怎麼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前淑華回來說到尚書府的事,她還當是淑華自己的主意,卻沒想到又是侯爺夫人……
想起那支鳳釵,要不是她娘家人沒有一個爭氣的,她也不會在侯爺夫人面前這般賠笑,如今她已經在路上走,萬事由不得她。
可是她卻不能這樣認命。
大太太將手裡的花生剝得乾乾淨淨,然後放進嘴裡慢慢咬。吃東西不能著急,總要慢慢品才能品出味道來。
陳媽媽帶著幾個丫鬟去六小姐那裡,香巧在外屋做針線,看到陳媽媽立即站起來,「媽媽,您怎麼來了。」
陳媽媽笑道:「六小姐在嗎?」
香巧點頭,「小姐在裡面。」說著便上前,撩開水晶做的簾子。
陳媽媽向裡面望去,六小姐果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提著筆聚精會神地在寫著什麼,桌面上已經放了好幾張寫好的。
香爐上插著一根線香,也燒剩下了一小截,看來六小姐已經有一會兒沒出屋子了。
再看香巧,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一切都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陳媽媽縮回頭,滿面堆笑,「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六小姐了。」
誰知道話剛說完,六小姐抬起頭正好看到了她,「媽媽怎麼來了,是不是母親那邊尋我了?」
陳媽媽只得進屋,「不是,我就是過來看看。」走到六小姐身邊,她故意看了一眼桌面上放的東西,「小姐寫的什麼我也看不懂。」
研華笑笑,「剛才八妹妹拉我去園子裡轉轉,正好路過梅園,就想起幾首梅花詩。」
陳媽媽看那字清婉挺秀,又隨手翻了翻寫成的幾張,也是如此,然後抄手笑道:「還是小姐,就算讓我看到了金山銀山,我也寫不出來呢。」眾人一笑,陳媽媽又告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著帶人離開,剛走到院子裡,就有一個婆子急急忙忙過來,附在陳媽媽耳邊道:「八小姐不在屋子裡。」
陳媽媽看了一眼那婆子,「丫鬟婆子呢?」
婆子道:「木槿和幾個婆子倒是在。」
陳媽媽道:「走,過去瞧瞧。」
陳媽媽一行人進了八小姐的院子,木槿本來站在門前,看到陳媽媽立即迎上來,陳媽媽劈頭就問,「八小姐哪裡去了?」
木槿本來急得慘白的臉,立即變得更加難看,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奴婢也不知道。」
陳媽媽不禁揚起聲調,「不知道?你是怎麼伺候小姐的?」
木槿急忙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回來的時候屋子裡就沒有人。」木槿手指攥在一起,湖綠色的裙子直打顫,除了說不知道,別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陳媽媽道:「走,跟我到太太面前回話。」
第十二章侯爺夫人(下)
侯爺夫人看著時辰不早了,叫了隨行的婆子丫鬟伺候,一行人回王府去了。
大太太忙讓人將準備好的,玉杯、彩鍛、腕香珠等精細物,外加上剛剛唱堂會的戲班一同奉上。
臨走之前,侯爺夫人又想起什麼,吩咐丫鬟送上一個雕梅花的朱紅描金漆匣,「你看我,見了你一高興,竟忘了,前幾日進宮觀禮,娘娘讓我將這個捎來給你。」
大太太連忙接了過去,然後立在一旁直到蔡夫人的馬車再也瞧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府。
沿著垂花門兩側的抄手遊廊進了內院,大太太打開匣子一看,是一本《保安延壽經》拿起經書,下面還整齊地疊放著一塊帕子,是宮中才能用的錦緞,上面繡著一朵牡丹。
大太太不禁「哼」了一聲,當年要不是看她那侄女生得五官端莊秀麗,人也知書達理,出生的時候又占了個貴人的時辰,她也不會將她送進宮去,誰知道她這麼不爭氣,到現在不過是個貴人。
陳媽媽看了佛經笑著寬解大太太,「侄小姐是個孝順的,進了宮也不忘太太喜歡佛經,托人帶出來。」
大太太冷笑一聲,「孝順有什麼用?花了大把銀子,也不見她有什麼出息,安排人再稍些銀子進去,讓她上下打點,怎麼也要想方設法爭個更高的位子。」
陳媽媽急忙稱是,心裡卻有些不忍,侄小姐那可是仙女般的人物,心腸好,肚子裡的學問又不比府裡的五小姐差,當時她還尋摸著,不知道哪家能娶到這樣的小姐,卻沒想就讓大太太送進了宮。
那麼沉靜的人,都托娘娘的手向大太太求救,想來宮裡的生活一定十分難過。
一旦在宮裡討不到龍顏歡心,過個幾年人一老,就算完了。
大太太將手裡的匣子合上遞給陳媽媽。
陳媽媽急忙跟過去說:「六小姐那裡倒是沒有什麼可疑,就是八小姐,又不知道哪裡去了,我已經將木槿帶了來,太太要不要親自問問?」
大太太道:「帶到我屋子裡去。」
大太太帶著人往回走,府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多數丫鬟婆子不敢去看大太太的臉色,無不小心翼翼地伺候。
陳媽媽道:「我已經遣人悄悄找過了,並不在園子裡。」
「其他小姐那裡呢?」
「不在。」
大太太看了陳媽媽一眼,「你把到六小姐那裡的經過給我仔細說一遍。」
陳媽媽連忙仔細地說了一番,一個細節都不敢落下。
「我生怕有假,仔細查看,都是六小姐的字沒錯,這樣看來八小姐比六小姐更有嫌疑。雖然八小姐才進府,但是聽說七姨娘可不是個尋常的主兒,在府外教她些什麼也是有。進府之前多少也會有些準備,和別的府裡丫鬟婆子有來往也不奇怪。」
「就是因為在外面生養的,人心更不可知,才會讓你多注意。」
陳媽媽道:「是。」大太太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人,庶出的小姐隔著肚皮不說,再不是親眼看著長大的,就更難說了,「要不然將那幾個和錢婆子有接觸的丫鬟都叫來問問?」
大太太道:「你還恐怕府裡知道的人少?」
侯爺夫人剛走,她就在府裡大動干戈,這事要是傳到侯爺府……那邊萬一也查起來,說不定也會揪出她安插的眼線,橫豎都是麻煩,在她的計畫沒實施之前,她不想旁生枝節。
她身邊幾個人知道她疑心病重,那全都是因為五小姐的事,當年那事要不是被老爺看出端倪,她還蒙在鼓裡,最後五小姐死了,老爺將整件事算到她頭上,怪她管家不嚴,一年到頭總有幾次要提起,這些年她都快變成了驚弓鳥,生怕再有第二個五小姐出來,於是事事在意,疑心病也一年勝似一年,身邊的人如果不是受過她恩惠的,她絕對不用,府裡的人不經過幾次試探,她也不會相信。
想起五小姐,大太太就恨得咬牙切齒,要是知道那蹄子會生事,還不如一早就將她處理掉。
陳媽媽看著大太太陰沉不定的臉,八小姐進府之前,大太太就想著要將她趕緊嫁出去,今天的事如果坐實,八小姐府裡的日子也算到頭了。
木槿在後面跟著,大太太沒問話,她也什麼都不敢說,正走著,感覺身邊有人湊上來,她側頭看過去,是崔執事家的,然後胳膊上就是一痛,知道是崔執事家的狠命擰了她一下。
木槿也不敢聲張,只聽崔執事家的低聲罵道:「死蹄子,你又弄出什麼事端來了?要是有錯自己認了,莫要牽連老娘。」
崔執事家的說完這個,大太太身邊的丫鬟冬蕊若有所思地瞥了木槿一眼。
大太太進了院子,就看到春堯從屋子裡出來,春堯針線做的好,她特意囑咐春堯這幾日要多想著在針線上弄些花樣出來,眼見老太太的七十歲生日就要到了,族裡親戚難免要聚上一聚,就少不了做些玩意兒出來送人。
春堯看著大太太身後跟來這麼多人,卻不知有什麼事在裡面,急忙上前來,再看看後面的木槿已經嚇得沒有了人樣,心裡一想,便明白了幾分。
大太太道:「今天不該派你差事,應該讓你跟著八小姐才是,看過戲,八小姐去園子裡,現在也不知到了哪裡,會不會找錯了路。」
春堯急忙道:「這就是奴婢的錯了,奴婢知道八小姐在哪裡,竟忘了叫人去告訴太太。」
大太太不禁有些意外,目光閃動,仔細看著春堯。
春堯點點頭,「八小姐就在太太屋子裡。」話音剛落,簾子又是一動,八小姐果然挑簾子走了出來。
容華見到外面是大太太,急忙上前行禮,大太太愣了一下,才笑著埋怨,「你這孩子,怎麼到這裡來了,我還當她們又把你弄丟了,正要丫鬟婆子到處找去呢。」
容華忙道:「讓母親費心了,我本來是在園子四處看看,沒想就走到母親這裡,恰好看到春堯,我想著有事要問她,就跟了她進來。」
大太太笑了笑,「要是平時也就罷了,今天正好有戲子在內院,生怕你會遇見不該見的。」又伸出手拉起容華,「外面冷,咱們進屋去說。」
陳媽媽看八小姐已經找到了,知道先前做的打算已經不作數,隨即遣散了那些不相干的,只剩下太太屋裡的夏、冬兩個丫頭和八小姐屋裡的木槿留了下來。
大太太坐在主位上,讓容華坐在右手,等到丫頭們上好了茶水,大太太端起茶杯來抿一口,然後側頭看旁邊的容華喝茶。
等容華將茶杯放下,大太太才笑,「你們在屋子裡做些什麼?」
容華不禁紅了臉,「也沒有什麼,母親看了要笑話的。」
話正說著,春堯已經從圓杌上將針線笸籮拿了來,邊走邊從裡面拿出件東西,眾人一看,秋香色的緞面上已經繡了小半朵的金蕊。
春堯道:「八小姐是想給太太做個暖腿的,裡面有些針線不大懂,正好問到我。」
「這是暖腿用的?」
容華點點頭,「之前聽陳媽媽說母親有腿疾,最怕冷,我以前又用過類似的,就想著眼見就是立冬,天氣冷了母親說不定會用得著。」
陳媽媽在旁邊笑著道:「我在八小姐那裡見過,看著精巧,就說了一句,沒想到八小姐是個有心的。」
大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快拿來讓我瞧瞧。」
春堯忙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大太太仔細端詳了半天,「都說針線好的人性子也好,這府裡的小姐是不少,但是都沒有你紮的花好看。」
容華聽了大太太讚賞,不禁羞澀一笑,「我也不會些什麼,只是平時無事,閒來做做。」
大太太拍著容華的手道:「女孩子學些這個最好,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動些針線,只是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了,」又看看春堯,「我正愁府裡沒有個針線好的小姐,幫我辦這些事,好在你來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容華不知道是什麼事,只乖巧地聽著。
大太太道:「老太太生日就要到了,親戚們少不了要來慶賀,」大太太頓了頓又接著說:「贈給女眷的禮物是少不了的,其中有些要自己做才有新意,春堯是府裡針線好的丫頭,你們商量著看看做什麼樣的好,但求想得周到些,不怕麻煩。」
容華忙應承道:「是。」
大太太道:「如果用得著繡娘,就讓春堯找崔執事家的,最好弄出幾個花樣,讓我看看。」
說到繡娘,春堯心裡一動,想起手帕上芙蓉花和自己身世的事,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八小姐。看著安靜隨和的八小姐,春堯不禁慶倖,還好這事落在八小姐頭上,到時候她提出要八小姐引薦之前那個會繡那種芙蓉花針法的繡娘,八小姐大半會同意。
容華道:「女兒一定盡力去做。」
大太太滿意地點點頭,「你六姐姐的針法也算過得去,我也讓她幫襯著你。」說著,大太太叫陳媽媽,「去把六小姐請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44 AM
第十三章親事(上)
容華拿起桌上的茶杯繼續喝茶,不過是做些送給親戚女眷的頑物,大太太竟然這樣重視,做好的花樣還要親自過問,她記得沒錯的話,以前都是按照慣例準備,花樣也不過是稍做調整罷了。
畢竟陶家二房、三房每年孝敬過來的多,大太太做為長房也從來不會客氣,難道今年和往年不同?這裡面會有什麼變數?
容華不禁想到二叔陶正謙和三叔陶正川,都是這兩年憑著父親的關係在外做了個小官,並無什麼大的建樹。唯一有變化的是,三叔陶正川元配夫人陳氏去世,今年新納了個繼室過門。
難道說是因為三叔的這個繼室……
容華正思量間,研華已經進門,衝大太太請了安。
大太太讓研華在左手坐下,慢慢開口道:「我剛才跟你妹妹說,今年要多做些送女眷的頑意兒,你妹妹針線好,讓她多做出幾個樣子,你在一旁也幫襯著點。」
大太太說到這裡,容華立即感覺到研華兩道淩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是轉眼之間,研華又換上一副親暱的笑容,「不知道是要送給誰的?」
大太太笑笑,「還能有誰,不過是親戚裡的女眷。」
原來是送給親戚,研華表情頓時更加緩和下來,「母親既然這樣說了,我一定儘量幫著八妹妹。」
研華對這些對她沒有任何幫助的事,自然不會有什麼興趣。
容華微微一笑,連忙說幾句客套話,研華立即又得意起來。
幾個人正說著話,外面的丫鬟進來稟告:「錦秀姑娘來了。」
大太太連忙問:「可是錦秀家裡來人了?」
丫鬟道:「錦秀的嫂子來接她了,只是姑娘今天的病忽然好些了。」
大太太不禁驚奇,「錦秀好些了?」
丫鬟道:「是好些了,現在正在門外等著見太太。」
容華眉毛輕輕一聳,並不做聲。
倒是研華已經忍不住道:「昨天還說滴水未進,今天突然就轉好了?還有這種奇怪的事?」
丫鬟又說:「是。」
大太太忙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讓錦秀進來。」
丫鬟自退下去,撩開簾子的功夫,錦秀走了進來,眾人見錦秀臉色仍舊蒼白,只是眼睛裡已經有了些神采,手裡拿著一串紫檀的佛珠,見到大太太立即跪下,「錦秀多謝大太太救命之恩,從今以後錦秀的命就是大太太給的,錦秀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大太太忙讓人扶起錦秀,再看她手裡的佛珠,還沒說話,倒是一旁的陳媽媽反應過來,喜上眉梢,「沒想到太太念了佛經竟然就管用了。」
屋子裡還有幾個人不知道佛珠的事,陳媽媽就趁著這個機會大概敘述了一番,眾人弄清楚了前因後果,頓時都驚訝萬分,研華笑著道:「也是錦秀的福氣,不說闔府上下的女眷,就算上整個族裡有誰能勝過母親的福氣。也是該她好,母親又是個慈悲的,這樣好的主子要去哪裡找。」
大太太身邊的冬蕊也插話,「太太是富貴之人,佛前都有幾分臉面。」
屋子裡一時歡鬧,眾人都圍著大太太奉承,也順便說些六小姐研華的好話,只有容華被冷在一邊。
容華卻好像沒有感覺到什麼,還是平常一樣,靜靜地坐著。
大太太笑起來,「什麼富貴之人,不過是湊巧罷了,原想只是試試,沒想到竟管用了,想來你這丫頭也是和我還有一番緣分,既然病已經見好,就還留在府裡吧,等到徹底調養好了,再回我身邊。」
錦秀急忙又跪下謝恩。
大太太吩咐陳媽媽,「去給錦秀嫂子拿十兩銀子,就讓她回去吧!」
錦秀聽了大太太說這話,還要再謝一回。
大太太急忙攔著,「你病剛好一些,不能勞累,趕緊下去歇著吧!」
錦秀慢慢退下,走到門口,抬起頭看了一眼容華。
容華臉上正掛著一抹微笑,眉宇間似是有寧靜的河水,在緩緩流淌,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寧和從容。
錦秀抓緊了手裡的佛珠,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容華從大太太那裡出來,研華本也要起身離開,只是臨走之前被大太太叫住。
陳媽媽倒是熱絡地將容華送出來,陳媽媽站在門口一直等到容華和春堯、木槿走出大太太的院子,才轉身返回了屋子。
容華走到半路上,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要描樣子,屋子裡的東西夠不夠用?」
春堯仔細一想,「這個不打緊,小姐先和木槿回去,我去張羅這些東西,一會兒就給小姐拿過去。」這是太太第一次派活給八小姐,八小姐肯定會十分重視,再說她又想趁著這個機會,見那個繡娘,打聽芙蓉花的事,辦起事來自然也就積極多了。
春堯走了,容華和木槿又走過一條抄手走廊,身邊再無其他旁人,木槿緊繃的神經才算放輕鬆一些,「小姐,你真是要嚇死我。原來你是要去大太太屋裡,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容華笑笑,「我就是要你不知道。」
只要木槿什麼都不知道,她們這對主僕也算是過關了,經過了當年她和七七的事,大太太心裡對主僕關係過密一定異常反感,更何況木槿通過崔執事家的到她身邊來,這件事大太太總要疑心過問的。
只要木槿和她沒有半分的默契,大太太才能放心。
這府裡上到大爺、小姐,下到丫鬟、婆子,每個人都要忠誠于大太太,而不能私下追隨旁人。
木槿還是有些不甘心,「大家都說府裡的庶出小姐裡面大太太最喜歡的是六小姐,府裡的其他庶出小姐嫁的嫁,剩下六小姐是因為大太太要給她找一門更好的親事。你沒看剛才,大太太看六小姐時那種滿意的眼神。」
「要我說小姐,你也不能什麼也不爭,關鍵時刻還是要討好大太太一些,畢竟這個府裡大太太說了算。」
「小姐沒看大太太對六小姐有多親,苦差事累差事是不會派給她的,小姐要想贏過六小姐也不容易。」
木槿側過頭,正好看到容華微微一笑,眼睛異常明亮,「你這些話加起來,只說對了半句。」
原來連木槿也認為,那只是份苦差事。
木槿想不出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只能又說:「按照慣例本來是讓府裡的丫鬟和繡娘做了,今年偏將這活派給小姐,做這些東西,辛苦不說,也落不到什麼好,不過是到時候送出去就完了。」
容華微微一笑,「那也不一定,有些事並不是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就像……」
「就像什麼……」木槿在一旁急著問。
容華卻笑笑不再說話。
就像現在大太太留下六小姐……就像她一進府就已經踩在了刀刃上,她在上面行走,一不小心就要……
大太太在正廳裡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累,就帶著六小姐到碧紗櫥裡說話,其他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外面只留了陳媽媽和香巧。
大太太剛坐下,研華正想著也坐過去,就聽見大太太一聲喝令,「跪下。」
研華頓時渾身一抖,她抬起頭看向大太太,只見大太太滿面怒容,她腿一軟嚇得跪在地上。
大太太聲音雖然不大,卻十分嚴厲,「我素來覺得你是伶俐的,不然你姐姐妹妹一個個都嫁出去了,只留下你在身邊,卻沒想到你是個蠢的,枉我疼了你這些年,你竟然都沒有個心。」
研華還從來沒見過大太太這般模樣,冰冷的語調,刀鋒一樣的眼神,怒中帶著威嚴,讓人不寒而慄。
研華半晌才說出話,「母親……女兒是不是有什麼做的不對……」
「我且問你,你今天是不是差人背地裡對義承侯府的人使了銀錢?」
研華頓時心裡一驚,大太太怎麼會知道……她明明已經很小心,就連送銀錢去的丫鬟,也是平日裡不敢和她在人前親近的。她早已經打算好,就算大太太聽到些什麼風聲雨聲,查下去,也不會查到她頭上,更何況她明明還在陳媽媽面前唱了一齣戲。
陳媽媽走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明明是已經相信了。
或許大太太只是懷疑她,現在說這些,不過是要詐她,研華咬咬嘴唇,「母親,我哪裡敢做這種事,果然有這樣的事,您怎麼不問問別人,府裡本來就人多……」
大太太冷笑一聲,「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知道侯爺夫人今天跟我說了什麼?侯爺夫人是看上了我家的六小姐,看她人長得漂亮,又識大體知進退,想來是有人在她面前說了你的好話。」
研華臉色陰晴不定,看來她用的銀子已經起了作用,侯爺夫人真的看上了她沒錯,只是大太太會不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伸手阻攔?
大太太道:「你一定在想,侯爺夫人看上了你,我卻可能會攔了你的路,擋了你的好去處?」
研華心中一驚,連忙又俯下身,「女兒不敢,女兒知道母親素來心疼研華……」
大太太揚起眉毛,「你還知道這個?我看你是嘴裡這樣說,心裡不這麼想。」說完微微一笑,「明天我就回了侯爺夫人同意這門親事。」
第十四章親事(下)
研華抬起頭,心裡說不清楚是高興還是驚訝,只是緊接著的話,卻讓她心裡一慌差點暈死過去。
「侯爺夫人說,要將你說給吏部尚書做側室,我本來是捨不得的,現在看來以你的聰明才智,進了尚書府將來說不定也會有個好結果。」大太太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譏誚的笑容,「都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冤仇。」
研華張大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跪行到大太太腳邊,「母親……母親……」
大太太看也不看她一眼,「《女誡》、《內訓》,這些書你都讀過,應該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爺夫人已經開了口,我如今也沒有了辦法。」說著她閉上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一般,任憑研華在腳下哭得哀戚。
研華精心梳的頭髮已經淩亂不堪,臉上的妝容更是花成一片,聲音已經哭啞了,卻不敢直說半句不願嫁的話,她只覺得萬念俱灰,整個人從雲端掉入了深淵。
沒想到爭來爭去,竟然會落得去吏部尚書府做姨娘……之前家裡來過父親同僚家的女眷,說起過吏部尚書的事,聽說吏部的姨娘娶得最是頻繁,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都得寵不了幾日,而且吏部尚書的正妻又是出自世祿之家,十分有手段,這些年來吏部尚書府裡除了正妻育有兩男一女之外,其他姨娘都沒有生下一男半女。
研華只要想起來就害怕得渾身發抖,如果去了那裡,她這輩子就算完了。她願意去給大姐夫做姨娘,那是因為看上了侯爺府世襲的爵位,就算她抬不成正妻,她的孩子也是有機會成為爵爺的,這樣子子孫孫就會永遠地富貴下去。
可是卻吏部尚書府,她卻有可能連後代都落不下。
想到這個,研華心裡的那種無助和懼怕,將她整個人都浸沒了,她再也顧不得其他,撲到大太太懷裡,痛哭流涕,「母親,母親,都是研華一時鬼迷心竅,做出這種事來,我實在沒想到會有這種後果,我只是想給侯爺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早知道會這樣,我是萬萬不敢,萬萬不敢的啊!」
「研華知道母親是疼研華的,母親……」
大太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早些明白這道理,也就不會背著我做這種事。侯爺夫人會說這門親事,也讓我措手不及,你難道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我也要受制於人,想要從中周旋,談何容易。」說到這裡,大太太眼眶一紅,也悲戚起來,「你說說,我這些年什麼時候不把你放在心口疼?跟你大姐姐、二姐姐又有什麼兩樣?我一心一意地對你,沒想到你到動了歪心思。」
研華聽大太太話語中有轉圜的餘地,急忙擦乾眼淚,賭咒發誓一般地鄭重,「研華以後再也不敢胡來了,母親說什麼研華就如何做,絕不敢再自作聰明。只是這一次,母親一定要幫幫我。」
大太太歎口氣,用袖口擦擦眼睛,扶起懷裡的研華,目光中又複有了慈愛的目光,「我是怒你不爭,本想要給你找個好人家,你卻在這時候弄出事端,如果我要是捨得你,早就答應侯爺夫人了,你前面的幾個姐姐,就是個例子。」
「我一直遲遲沒答應,那是因為心裡實在喜歡你。」
研華眼淚控制不住地流出來,此時此刻心裡充滿了悔恨。
「我只能試試看,能不能婉拒了這門婚事,實在不行……」
研華又打了個冷戰,急忙仰起頭來又懇切地看大太太。
大太太憐愛地將研華亂了的鬢角撫平,「實在不行,我只能看看府裡有沒有人能替你……好在這府裡不只是你一個小姐到了婚嫁的年齡。」
研華實在沒想到大太太會說出這樣維護她的話來,她只覺得整顆心忽然之間被一種莫名的感情充斥,她的目光篤定,「母親,你對研華這般,研華一生一世都不敢忘,如果我再有二心,就讓我粉身碎骨,不得善終。」
大太太重新將研華攬在懷裡,「你這孩子,做母親的哪用得著你發這樣的毒誓,只要你日後好好的我也就心安了。」
香巧和陳媽媽在外面坐著,一開始還好,只是說些閒話,後來隱約聽到裡面一句半句話,夾雜著六小姐的哭聲,香巧頓時心跳加速,再也坐不住了,陳媽媽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坐在一邊慢慢喝茶,一會兒功夫香巧已經出了一身的汗,陳媽媽不在意地咳嗽了一聲,香巧頓時渾身一抖。
六小姐的哭聲漸漸小了,陳媽媽才有意無意地道:「香巧,你也是從大太太房裡出去的,雖然比不上春、夏、秋、冬,太太還是提了你二等丫頭。」
香巧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愣愣地應了聲,「是。」
「大太太將你給了六小姐,是因為疼六小姐,讓你跟過去也是享福。」
陳媽媽笑笑,「你年紀不小了,也應該懂事了。」
陳媽媽這話裡的深意,就像一盆冷水,將香巧從頭到腳淋了個透,陳媽媽說的沒錯,大太太現在是疼六小姐,可是……
屋子裡嗚咽的聲音又傳來。
變化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大太太和六小姐還沒有出來,就聽到外屋裡陳媽媽揚聲道:「二爺來了。」
大太太忙拍拍研華的肩膀,「在我這裡擦擦臉,別讓你弟弟看出來。」
研華應了,大太太笑著迎出去,香巧忙進碧紗櫥裡服侍研華。
大太太出來時簾子一掀,弘哥看到屋子裡還有人,不禁向裡面看了看,大太太笑著說:「是你六姐姐,剛才不知道怎麼的蹭髒了臉,正在裡面收拾呢。」
弘哥冷不防地叫了一聲,「六姐姐。」
研華剛才已經被驚壞了,聽到這麼一聲,身體一抖,毫無預警地對上弘哥的眼睛,這樣一對視,研華忽然想起自己臉上此刻正是一片狼狽,急忙別開了臉,僥倖弘哥好像並沒有看出來什麼,研華調整一下呼吸,低啞的說了句,「弟弟好。」
弘哥還欲說話,大太太已經過來拉著他的手,笑著問他,「你這是又想起什麼事了?」
弘哥道:「也沒有什麼,只是想到明天要去左宗學,特地來問母親,看看還有什麼交代的。」
大太太道:「明日你第一回上左宗學,本應該你父親帶你去,誰知道他今日有差事出了京。家裡應該有個長輩出面的,可惜你兩個叔叔都不在京裡,我想了想只好給你大姐送信,明日一早讓你大姐夫送你過去。」
「左宗學是貴勳子弟才能上的,你要事事小心著些,萬一遇到什麼事,就報你大姐夫的名字,那些人自然會讓你幾分。」
弘哥又點頭。
大太太想了想仍舊不放心,「還有,交友更是要慎重,就算有脾氣相投的,也要稟明家裡再作打算。」
弘哥道:「母親放心吧!」
「更不可在裡面惹事。」
弘哥急忙道:「兒子不敢。」
大太太滿意地笑笑,伸出手整理一下弘哥的衣服,「在外面上學雖是好的,總不如家裡隨便,你也不小了,改歷練歷練。」說著,大太太仔細端詳了一下弘哥腰間的配飾,尤其是那只繡著翠竹的香囊,大太太拿在手裡摸了一下才放回去。
又說了一會兒話,弘哥這才離開。研華也收拾妥當,讓香巧陪著走了。
屋子裡恢復了安靜,陳媽媽急忙端了茶給大太太。
大太太摸著茶碗好半天才歎口氣,「要是瑤華身子好好的,我何用操這麼多心。」
陳媽媽急忙說:「二小姐的身體會養好的,您大可放心,再說……」話說到半句,陳媽媽便不敢往下說,二小姐是不能多提的。
「經歷了這一次,希望研華學乖一點。」
陳媽媽笑,「那是自然,您沒看到六小姐對太太感恩戴德的表情。」她頓了頓,「只是侯爺夫人那邊?」府裡適婚的小姐除了六小姐就只有八小姐,大太太是不是就準備將八小姐……
「我說了,不著急。」
「是。」
大太太又想起來,「八小姐身邊的丫頭是誰薦上來的?」
陳媽媽還沒說話,進來伺候的冬蕊已經道:「您說那個木槿?我瞅著像是崔執事家的,剛才路上崔執事家的還拉著她咬耳朵。」
大太太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睛輕闔著,臉上沒有別的表情,好半天才看了一眼陳媽媽,「都是我的人,她卻和你不同,這些年她也沒少在府裡撈銀子。」
崔執事兩口子也是大太太從娘家帶來的,這些年她男人在府裡做了執事,她也越發大膽,府裡的丫鬟婆子只要有銀錢送去給她,她沒有不拿的,三小姐、四小姐出嫁,她就撈了一筆,大太太心裡知道,卻並沒有說破,看來太太不準備再縱容她了,這時候陳媽媽只得儘快摘清自己,「可不是,背地裡我也沒少說她。」
大太太細摸著茶杯上的浮雕紋理,「有些小事上也不用非要跟她計較,只是要提點她別因小失大,萬一弄出什麼大事來,別怪我將來不顧這些年的情分,讓她弄了個沒臉。」
陳媽媽急忙說:「是。」
「木槿那個丫頭怎麼辦?」
「看著還本分,就讓她在八小姐身邊吧!」
「是。」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48 AM
第十五章姐弟(上)
陳媽媽躬身退了出去,連忙去找崔執事家。
崔執事家的瞅著木槿沒有給她惹出事來,心裡高興,便從廚房弄了兩盤菜在屋子裡,溫了壺酒,正在吃酒,看到陳媽媽進院子裡來,連忙上前請陳媽媽與她一起吃酒。
陳媽媽進到屋裡來,也不動筷子,就將大太太今日的話說了一遍。
崔執事家的聽得陳媽媽這話,頓時驚出了身冷汗。
平日裡她在下面做些小動作也是仗著大太太信任她,沒想到大太太早就將她那些把戲看在眼裡。
崔執事家的急忙央求,「陳姐姐,我們跟著太太這些年了,平日裡姐姐妹妹總好在一起,關鍵時刻你可要幫幫我,大太太她準備怎麼發落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陳媽媽歎口氣道:「難為你是個聰明人,早知今日,竟被那些個財物蒙了心,」頓了頓又說,「當初你怎麼能做那些糊塗事,現在既做了也不該怕。」說著就要走。
崔執事家的急忙將陳媽媽攔住,苦苦哀求,「可怎麼辦,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陳媽媽被她磨得沒法,只能道:「太太若想要發落你,還用得著遣我來說這些?還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如今你家裡已不同往日……」
崔執事家的急著道:「姐姐回去千萬跟太太說,我可半分沒有別的想法,我哥哥一家子這些年也是受了陶家的庇護,才沒餓死。我本想過段時間跟太太說說將我哥哥的女兒要進進府裡,誰知道我那沒良心的哥哥竟然圖幾個錢把女兒賣去了武穆侯府,按理說我們這些家養的奴才,不該就這樣擅自做主,別說是賣出去,就算是配人也該是太太拿主意,只是我那哥哥早早就被逐出了府,就疏忽了這些規矩,我又一時沒囑咐到他,才讓他作下這種事。」
崔執事家的想來想去,大太太一定是發現了這件事,所以才會……
陳媽媽聽得仔細,崔執事家的又催她拿主意,陳媽媽思量了一番道:「這種事我可做不得主意,再說這事太太也沒跟我說起。」
崔執事家的看到陳媽媽是這種表情,知道裡面沒假,頓時後悔起來,自己竟然將這件事說破了,這下子想遮掩也來不及。
「只是我勸你,趁著太太沒有問起,你不如早作打算。」
陳媽媽從崔執事那裡出來,仔細盤算崔執事的那番話。
這些年大太太雖然視她為心腹,但是有些話也是不會跟她說的,更沒說起崔執事哥哥家的事,難道大太太讓她這次來的真正目的,是為了這件事?崔執事哥哥家的丫頭,她是見過,生了一副好皮相,不過是一個毛丫頭,又能有多大干係?
陳媽媽不禁歎了口氣,大太太心裡想的,誰能猜得清楚。
木槿在一旁伺候,容華將花樣描得精心細緻。
容華讓春堯去錦秀那邊看一看以表心意,錦秀是因病得福,討了大太太歡心,園子裡的丫鬟不少前去探望,木槿在一旁憤憤不平,「小姐你冒險救了人,人家卻不念你一點好處,都算在了大太太頭上。」
容華微微一笑並不說話,木槿還欲再發牢騷,這時聽到外面有丫鬟道:「二爺來了。」
弘哥一進屋,容華急忙走出來,吩咐木槿,「快去給二爺倒杯茶來。」
木槿領命出去。
弘哥進了屋,逕自坐在椅子上看容華。
別看弘哥小小年紀,目光卻十分的細膩深沉,只是少了幾分的耐性。
弘哥等著容華先開口,容華卻偏偏不肯說話,又過了一會兒,弘哥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想要耍什麼花樣?」稚嫩的聲音帶著一絲的惱怒。
容華挑起眉梢,「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為什麼要讓丫鬟跟著我?」
「因為。」弘哥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
因為他覺得這個八姐姐看他的目光有蹊蹺?府裡的人看他多是尊敬、羨慕的,還沒有誰對他流露出那種憐憫的目光,他這才不由地生疑,遣了個身邊的丫鬟多注意她些,誰知道倒讓她發現了。
發現了也沒有什麼,她能拿他怎麼樣?誰知道她反將他一軍,遣了那個叫木槿的丫鬟來告訴他,讓他找個藉口去大太太屋裡。
憑什麼她說一句話,他就要按照她的話去做?偏偏她卻好似很瞭解他,讓木槿來跟他說:「小姐說了,二爺想知道什麼,去了一看就明白了。」
明明知道是她在耍手段,他卻還是上當了。
弘哥後悔不已,他本不該去的,怎麼就聽了她的話,去了不說,完了還巴巴地送上門來,想到這裡,不由地「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就要走,嘴裡還不服氣地道:「別以為我不敢跟母親說……」
「說什麼?」
「說你……」弘哥辯不過容華,只得回過頭來怒目以對,卻沒想看到容華笑彎了的眉眼。
弘哥不由一愣,容華那恬靜的笑容,讓他赫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弘哥正看得入神,忽然看到容華嘴唇一張一合,他耳朵似是有金器交鳴的聲音,轟鳴不絕,半天那才恍惚明白那話的意思。
她是說:「你的錦帽貂裘還在不在了。」
弘哥驚呆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因為功課不好挨了父親罵,父親罰他在屋子裡靜讀書。正逢時節,外面鞭炮聲不絕於耳,他在屋裡枯坐,書本裡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只能托著腮想著外面不知是怎麼一番玩鬧的景象,正覺得難過,聽到外面有人喊,「五小姐來了。」
聽到這句話,他激靈一下活了過來,忙跑出屋子去看。
撩開簾子,他一眼就看到了五姐姐。那天正下著雪,她踩著雪花,紅色的羅裙在地上拂過,拖帶了幾粒瑩白,落在褶皺裡,遠遠看去似花瓣裡的晨露,她走到他身前笑著看他,還沒說話,她就脫了身上的紅裘披在他身上,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眾丫鬟生怕擔了過錯,急忙攔在前面說,「老爺命二爺在屋裡讀書的。」
她笑著說:「我可不就是來教他功課的。」
他那時個子還矮,只能仰起頭來看她,她眼睛裡光芒四射,異常明亮。
雪在腳下「咯吱」地響個不停,也是那時候她告訴他那句詩,說的是,「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後來他將她的錦裘藏了起來,再也不肯給她。
每當她想起這件事,總是會笑問他:「你的錦帽貂裘還在不在了?」
弘哥看著容華發愣,又見她伸出手,輕輕地在他額頭上比劃,「一時不見,你已經長這麼高了。」
弘哥想說話,嘴唇機會顫抖的不能言語。
容華又微微一笑,十分清晰地在他耳邊說:「是我回來了。」
他的眼淚頓時掉下來,滾過金邊繡的衣角落在地上。
弘哥再坐下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看容華親手拿了茶給他喝,清香的茶水入了口,他這才急急放下茶杯,站起身拉過容華的手,真切地喊了一聲,「姐……姐……你怎麼就……」
弘哥年齡畢竟是小,在他心裡只有容華一個親人,當時容華死訊傳來的時候,他只是不敢相信地呆坐了一天,然後在容華靈前默默哭了一回,之後再也沒表現出過度悲切來,現在容華回到身邊,感情失而復得。
與容華見面固然欣喜,之前失去的痛苦卻也一併回到了心裡,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哭了起來,恨不得將這些年的痛苦一併發洩出來。
哭夠了。弘哥還是不明白容華怎麼會有這樣的經歷,容華只是一旁勸說他,裡面的細節她也說不上來,「大概是我命不該絕,人都說做親人的有今生沒來世,老天卻給了我們第二次機會。」
弘哥只在一旁點頭,眼都不敢眨地盯著容華看,生怕一眨眼容華就會不見了似的,等到心結一打開,一個個問題就接踵而至,「姐你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說你是得了急病,我才不相信,還有那個趙宣桓怎麼就娶了大姐?」
她們姐弟素來親近,趙宣桓的事容華也沒有刻意瞞著弘哥,那時還以為他年紀尚小不會在意,哪知道他早已經看到眼裡。
「後來大太太故意試探我趙宣桓的事,我一直裝作不認識他,趙宣桓也是奇怪,竟然也像是不認識我的樣子,」說到這裡,弘哥「哼」了一聲,「我一直不相信姐是得了什麼病,心裡早就下了決心,想著等我長大以後,定將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查出是誰害的你,我要將他們一個個殺了為你報仇。」
說到這裡,弘哥臉上頓時出現堅韌的表情。
容華不禁歎息,弘哥這些年的變化,很大部分是受了她的影響。
「姐,快告訴我,當年到底是誰害你?」
「還不是時候。」容華拉住弘哥的手,「聽姐姐的話,現在不要亂想,等我將一切弄清楚,我必定會講給你聽。」
弘哥執拗了半天,才乖乖點頭。
有這樣一個弟弟,容華心裡像流進一股暖流。
「不要趙宣桓也好,將來等我長大了,一定給姐姐找個好姐夫。」
容華不禁笑了,「恐怕等不到那時候,我就要嫁出去了。」
弘哥的臉頓時沉下來,「姐,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這還用得著說嗎?大太太已經表現的那麼明顯。
「研華是不是在大太太屋裡?」
弘哥點頭,「在。我進去的時候,六姐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太太好像不願意讓我看到什麼似的,讓六姐躲在裡面沒有出來。」
那就是了。
侯爺夫人分明已經看上了研華,如果侯爺夫人提的是一門好親事,研華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哭成那個樣子。看來一定有一門大太太和研華都不願意應承的婚事。
這府裡到了婚嫁年齡的,除了容華就是她。
「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大太太有什麼打算?」
容華伸手幫弘哥整理了腰間的荷包,上面繡著翠竹。
大太太到底在想什麼?弘哥今年十歲了,一般的人家十二歲左右的男子都有了婚約,陶家如今勢頭正好……想要聯姻的世家不在少數,很多時候只要聯姻在前,有些事情也就好辦了。
大太太和義乘侯夫人貌合神離,眼見又要大辦老太太的生日……
這一樁樁聯繫起來。
大太太或者是想找個更大的依靠,只是要大過義乘侯府,又哪裡那麼容易。
不知道這府裡的人,最後誰會變成大太太布下的棋子,誰又能成為最後的籌碼。
第十六章姐弟(下)
「姐,我倒是偶爾聽到我屋裡的丫鬟咬耳朵。」弘哥頓了頓。
他屋裡的大丫鬟夏桃是從大太太屋子裡出來的,和大太太身邊的冬蕊最是要好,兩個人經常閑來無事聚在一起,說一些悄悄話,他偶然聽到幾句,因為是關於新進府的八姐姐的事,他也是好奇,就留心了。
弘哥仔細想了想,儘量將聽來的原話說給容華。
冬蕊說,「看來外府養的小姐,不會在府裡待長,要不然丫鬟婆子都沒有配齊全,二等丫頭也沒賞一個,只是讓春堯過去幫忙,府裡誰人不知道,太太是離不開春堯的,從這就能看出來,太太沒有常留她的打算。」
冬蕊還說,「府裡及笄的小姐,大太太必然會賞個二等丫鬟下來,這二等的丫鬟將來是要跟著小姐一起嫁到夫家去的。太太沒有撥身邊的丫頭過去,也是捨不得身邊的跟去受苦。」
容華略微沉吟,這些事不用弘哥說破,她也看出來些。大太太身邊原來有春、夏、秋、冬、七、巧、曉、瑞、落幾個二等丫頭,幾乎都賞給了府裡的大爺、小姐們,瑞兒給了大爺、秋荷給了大小姐、夏桃給了弘哥、初曉給了二小姐、落英跟著三小姐嫁了出去、七七給了她,香巧給了六小姐。
如今只剩下了春、冬兩個,提做了一等丫鬟,大太太斷不會將一等的丫鬟給了剛進府的八小姐。容華微微一笑,從進府見到春堯跟過來,她就已經明白了,大太太沒想要留她在府裡。
她冷眼旁觀大太太和研華那出勾心鬥角的戲碼,就是想借此看出些許端倪。
進府之前她就想,就算大太太要將她嫁出去,也不會很快,至少要尋個差不多的人家,卻沒想到義承侯府正好送來一門親事。
這樣一看,也許還不等她給自己打算好,大太太就要將她的婚事定了。
「姐,」弘哥緊緊攥了一下容華的手,「萬一真是這樣,那可怎麼辦?」
容華微微一笑,像一朵研開的花朵,從容不迫地緩緩開放,「我會想辦法讓她將我留在府裡,」只要大太太能用得著她,就必然不會輕易將她送出去,況且大太太向來不是一個急躁的人,她進府的表現,至少能讓大太太對她有了暫且觀察的心思,「爭取時間,好做打算。」
只要府裡那些棋子,放不到大太太想要的位置上,大太太必然會再擇人選。
而且就算是要將她嫁出去,那也是長幼有序。
她只要靜觀其變。
弘哥晃動著容華的手央求,「姐,你想到了什麼法子,快告訴我吧!」
容華笑了,「我只是在想,明天你第一天入學,授業先生一定會考較你的學問,現下父親雖然剛剛離府,可總有回來時,必定會問起先生,到時候……」
弘哥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帶著許哭腔,「姐,你可不能看著著不管啊。」
容華從屋內拿出一本書來遞給弘哥,弘哥一看書頁空白的地方,用俊秀的小字寫著密密麻麻的注解,對照著那些注解,枯燥的書頓時簡而易懂。
弘哥看著這本書,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不禁伸出手來撫摸,眼淚又要在眼睛裡打轉,好不容易忍住,「姐,你的字跡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父親總是誇她,雖然是女子,字跡卻端莊宏偉,大有柳骨顏筋的味道。現在她的自己已經變得圓潤,不再有以前那種鋒芒。
容華笑笑,伸手整理了一下弘哥身上的衣服,「只有一樣,這書你要放好,不論是誰問你,只說是在外面拿來的,不能說起是我寫的。」
弘哥忙點頭,「姐姐放心,這點我也是知道的。不小心被人發現,我打死也不能說是姐姐給的。」
第二天容華起的格外早,剛給大太太請了安,還沒說上一句話,外面的婆子就來報,「太太,大姑爺來了。」
大太太忙讓人去問,「弘哥呢,瞧瞧他準備好了沒有?」
話音剛落,弘哥已經迎著聲音走進來,「母親。」
弘哥跨過門檻,精繡的袍邊一滾,是個貴公子的模樣,寶藍色的修身緞袍,釘著雙白朔鼠兒袖頭兒,束著松花綠攢花結長穗宮絛一直垂到袍底,旁邊的小廝手裡還拿著白狐皮的氅衣,大太太見了頓時歡喜,急忙道:「快走吧,別誤了時辰。」
弘哥彎腰告退,大太太卻走出來相送,一行人剛走出主屋,趙宣桓已經迎面走了過來。
見過家禮,趙宣桓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岳母放心,弘哥就交給我,我會安排妥當。」
大太太笑著點頭,「弘哥有什麼做的不對的,你自是說他。」
趙宣桓只是微笑,看向弘哥時漆黑的眼睛裡盛著暖意。
容華也正看著弘哥,弘哥目光閃動沖容華微微揚起眉毛。
容華想到眾人的目光都在圍著趙宣桓和弘哥看,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這才沖弘哥微微彎起了嘴角。
聽到有人喊了聲,「六小姐。」
容華知道是研華趕來了,不露痕跡地向大太太身後退了一步,尋了個不被人注意的位置。再抬頭時,眼波輕觸處,冷不防迎上了趙宣桓的目光。
他的眼睛裡夾雜了一丁點的探究,似風吹過湖水,粼粼起皺。
好在研華走過來,喊了聲,「大姐夫。」
趙宣桓才挪開了目光。
研華的裝扮,雖然不及昨日但也是精心收拾,盈盈一拜動作拿捏的更是到位,腰肢一顫頓顯嬌態。
趙宣桓表現卻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衝研華點了點頭,就算是見過了。
研華臉色不禁有些難看。
大太太道:「好了好了,正事要緊。」
趙宣桓帶著弘哥離開,陪著弘哥的書童和下人急忙跟了過去。
園子裡的人等到趙宣桓和弘哥走出大門,這才各自散了。
容華欲請研華到屋裡商量一下花樣,研華一臉不耐,只是道:「我還有些事,改天吧!」帶著香巧匆匆離開了。
容華看看一旁的春堯,正不知怎麼辦才好,春堯道:「不然八小姐暫且做著樣子,做好了再拿給六小姐看。」
容華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容華回到屋子裡和春堯一處繼續描花樣。
春堯那描好的花樣拿到手裡看了又看,「真好看,這種花樣我還從來都沒見過。」
容華微微一笑,她也是要謝謝之前的八小姐有這麼一雙巧手,否則憑她三年怎麼學,也學到這樣的好手藝。
七姨娘雖然不是出自名門,因家裡是書香門第,所以知曉凡是大家族都講究娶妻娶賢,私下裡就悄悄地為八小姐打算了一番。
庶出小姐再沒有幾分的修養和手藝,將來就更加難尋一門好親事。七姨娘尋了好幾個繡娘來教導八小姐女紅,八小姐也是個心靈手巧的,不幾年功夫已經有了幾個繡娘的本事。
後來八小姐生了一場大病,再醒過來,軀殼沒變,裡面的已經換了容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補償容華,竟然將八小姐的一手好女紅也都留給了容華,等到容華用起針線的時候,稍一思量,自然而然就能繡出來了。
容華收回思緒,笑著對春堯道:「你看看哪幾張好一些,我們拿去給母親,看看母親喜不喜歡。」
春堯又將這些花樣好好地看了一遍,「依我看,小姐描的都好,不然將這些都拿給太太,讓太太選些出來。」
容華笑笑,「也好。」說著便留下木槿,和春堯兩個人到大太太房裡去。
容華住在西邊的落英小院,要到大太太屋裡就要經過六小姐的漪紅閣,兩個人剛走過六小姐門前的翠竹夾道,容華側臉隨意看了一眼,依稀是香巧在院子裡四處張望一副緊張的模樣,身邊幾個三等丫鬟都立在一旁。
香巧身邊還有一個丫鬟,正是研華生母四姨娘身邊知畫,香巧和知畫這般,想來六小姐屋子裡是有事發生。
容華停下腳步,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這些樣子要不要拿給六姐姐看?母親將這差事交給我們姐妹,繞過六姐姐反而不好了。」
春堯贊同八小姐,「還是八小姐想的周到,我竟是忘了。」
兩個人剛走進六小姐的院子,香巧就急急迎出來,衝著容華行了個禮,「八小姐好,」複又向春堯福了福,「春堯姑娘好。」
春堯道:「你家小姐在嗎?八小姐有事要找你家小姐。」
香巧不敢抬頭,只是悶聲快速說道:「我家小姐身上有些不舒服,正在裡面躺著呢。」
誰知道話剛說到這裡,屋子裡突然清脆地一聲響,似有什麼落在地上。
香巧臉色立即變了,仿佛恨不得將春堯和容華的耳朵捂住。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1:02 AM
第十七章形勢(上)
春堯目光一閃,看了眼六小姐的屋子,容華也望了過去,此時此刻八小姐屋門緊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四姨娘的丫鬟知畫也不知悄悄去了哪裡,屋子裡除了剛才那一聲響後,突然變得極其安靜。
這樣掩耳盜鈴的做法。
容華不禁一笑。
香巧緊張地捏緊了手,還好八小姐笑容溫和,「既然是這樣,那就不打擾六姐姐休息了。」
香巧急忙相送。
容華和春堯從六小姐院子裡出來,直接到了大太太房裡。
大太太正坐著和陳媽媽說話,崔執事家的也坐在錦杌上喝茶,見到容華進來,崔執事家的忙起身福了福身,道了一聲,「八小姐好。」
容華向大太太行禮,又禮數周全地回了崔執事家的和陳媽媽,「我描了花樣,就拿來給母親瞧瞧。」
大太太笑了笑,「給你六姐姐看過了嗎?」
容華臉色稍稍一變,只是乖巧地道:「還沒有。」也就再無他話。
大太太看了一眼春堯,春堯目光也有古怪,大太太稍微思量似是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春堯將花樣拿了過去,大太太一張張看過,頓時讚不絕口,「我總說春堯這丫頭是這難尋的,卻沒想到我們八小姐更是不一般,你們看看這花樣多漂亮,更別說繡下來了。」
陳媽媽和崔執事忙上前去看,也都讚歎,「真是好,京裡出了名的繡莊也難找這樣的花樣出來。」
大太太笑著道:「按這花樣做,親眷們都會喜歡。我看就不用挑了,這些樣子都做些,」說著從裡面挑出兩幅,「這兩張樣子單做兩隻荷包,顏色要喜慶一點的。」
容華恭敬地應了一聲,將花樣接了過來。
大太太挑的兩張樣子,搭配起來倒像是一對的。
冬蕊端了茶水上來,容華就坐在大太太旁邊的椅子上喝茶。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大太太說起崔執事家的哥哥生的女兒,容華輕輕吹開茶碗裡一片嫩綠的葉子。
大太太治家向來嚴格,崔執事家的本就是大太太娘家家生的奴才,崔執事的哥哥因不得用被大太太娘家攆了出府,這些年全靠崔執事家的養活,按理說崔執事家的侄女應該跟著崔執事家的進陶府來才對。
「能進去侯府那樣的人家伺候,也是她的福氣。」
容華不禁意外,大太太話語裡竟然沒有丁點責怪的意思。
崔執事家的感激涕零,「太太這樣說,讓我如何是好呢。」
大太太道:「等她什麼時候得空回來,你將她帶進來我瞧瞧。」
崔執事家的急忙稱是。
大太太這樣的寬宏大量真是少有。
喝了兩杯茶,容華、春堯和崔執事家的一起退了出去。
人走了,大太太才問陳媽媽,「六小姐那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媽媽道:「六小姐屋裡的汀蘭說,今天一早四姨娘去了,六小姐正和姨娘發脾氣呢。昨天六小姐撞了一鼻子灰,自然會賴在四姨娘頭上,這樣不是正和了太太心意?六小姐以後恐怕不會再聽四姨娘的話。」
大太太道:「那也未必,畢竟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說到這裡,大太太眼睛裡多了一分厭惡,「研華竟然這樣不壓事,大家閨秀的溫順、寬容、賢慧,她一樣都沒有,我這些年費心思培養她,關鍵時刻她卻不得用。」
陳媽媽歎口氣,「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其他的小姐要麼就是天生愚鈍,要麼就是貌不出眾,要麼是天生膽小怕事,只有六小姐還算是好的。」
大太太道:「如果老爺早能放手讓我管府裡的事,也不至於會有這樣的情形。那個死了的容華,要是早早交給我,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
大太太目光一閃,「看樣子八小姐應該是去過六小姐那裡。有空找春堯問問清楚。」
陳媽媽道:「是。」
大太太想了想,「春堯不是說八小姐信佛?你去將我常看的幾本佛經拿給八小姐。」
陳媽媽去拿了佛經出來。
大太太又道:「這些年你也跟著我看了不少經文,這佛經你就親自送一趟。」
木槿和幾個丫鬟在園子裡閑坐,大家曬著日陽說話。
木槿到了八小姐什麼,雖然月例還是三等丫頭的,但是下人堆裡早已經看出她遲早會有好前途,以前不願意和她說話的丫鬟,不再排擠她,也和她說在了一起。
幾個人閒扯了些別的,木槿忽然想起來,「老太太要辦大壽了吧!過幾日府裡要熱鬧起來了。」
有個丫頭介面道:「可不是,眼見就是冬至,要冬祭不說,老太太壽辰又在那幾日。」
「三老爺續弦,老太太和太太只帶了身邊的丫頭去,三太太如何我們不得見,這一次總算是要看到了。」
「是啊,我還聽說……」
「你們知道什麼?我們這位新的三太太啊其實……」說話地是陶府裡家養的丫鬟,她哥哥在三房那邊當差,前些日子她嫂子還捎帶了些東西給她,想來她的話是可信的。
木槿連忙仔細聽了過去。
木槿回到八小姐屋裡,撩開簾子就聽到陳媽媽在和八小姐說話,八小姐大概是在說一些佛經的內容,一些繁複的佛語她聽不懂,更弄不明白,只是覺得八小姐很有耐心,陳媽媽在一旁問,八小姐在一旁解釋。
好半天過後,八小姐臉上也沒有不耐煩的神色,倒是陳媽媽覺得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淨來給小姐找事,只不過是太太差我送佛經過來罷了,我竟然嘮叨個沒完,太太說的沒錯,看佛經果然是要耐得住性子。」
「我看啊八小姐是個好性兒的人。」
容華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沒事的時候看看,陳媽媽問我,我才敢胡亂說呢,平時在家裡沒事的時候,也抄抄佛經。」
陳媽媽頓時欣喜,「太太讓我拿佛經過來,就是要勞煩小姐抄上幾遍,眼見就要給老太太做壽了,太太是想讓族裡的小姐們抄上百遍,以表孝心,說著拿出一個小黃絹包兒,打開裡面是一本《保安延壽經》和幾張佛教黃描銀的宣紙。這頭一份自然是要我們府裡的小姐來寫,太太說,看著八小姐是個有福的,就讓我送來與八小姐,誰知道巧了,八小姐以前是抄過的。」
容華雙手接過經書,「母親信得過我,我自然盡心盡力,再說老太太面前我也該盡盡孝心。」
陳媽媽滿面笑容,「是了。」又說了兩句閒話,就辭了出去。
陳媽媽一走,木槿就高興地湊過來,「以前這種露臉的事,大太太都是交給六小姐的,可見現在大太太心裡已經有了小姐,等到了老太太生辰,頭一份功勞就是小姐的,等小姐在老太太面前正式見了,族譜上自然也該落了小姐的名字。」
取得大太太的信任,族譜上再寫上了名字,這些對她將來都是有益的,只是想要嫁的好,仍舊還有那些禮教約束,「清白之家還有五不娶。」
木槿瞪大了眼睛,「小姐說的是?」
「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
聽到容華這樣一說,木槿臉上不禁又愁雲密佈,「小姐,那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容華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讓你去打探的事怎麼樣了?」
木槿往外看了一眼,這才敢悄悄地將打探來的消息說給容華聽,「三老爺新續的這位三太太,父親是同進士出身,現任翰林院侍講。」
容華點點頭,這樣的姻緣也算是般配的。
「只是,我還聽她們說,三太太今年已經二十有八。」
容華不禁大吃一驚,「什麼?」
二十八歲,以前從來沒有配過人,例子雖然是有的,卻少之又少。
這種大齡女子大多是訂過人的,甚至有的是嫁過人死了夫君的寡婦。如果是這種情況,父親怎麼也不可能會同意。
單說以二十八歲的年齡嫁給三叔做正房……三太太父親雖然是同進士出身,卻不過是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並沒有什麼能讓陶家降低身價求娶的。
京都廖家。容華目光一閃,難道是,先帝高宗繼位時立過功的廖家。
「五兒那個丫頭哥哥是在三房那裡當差的,她嫂子前段來看她,就嚼了些舌根,說三太太也是出自官宦世家,只是她家裡這一枝不怎麼興旺罷了,她的親眷沒有一個是不發達的,單說三太太的大伯,那是正四品佐領,有個女兒嫁給了安國公。」
「安國公現在不在了,三太太叔伯姐妹的兒子繼承了爵位。」
容華心裡一動。
「你可知道是哪位公侯?」
木槿點點頭,「五兒說了,是武穆侯。」
容華頓時怔了一下。武穆侯,研華在她面前提起過的就是武穆侯,武穆侯的正室沒過門就歿了,難道大太太謀的就是武穆侯的正妻?趙宣桓雖然是義承侯的嫡長子但畢竟還沒有繼承爵位,武穆侯是已經繼承了爵位的勳貴。
大太太只有兩個嫡出的女兒。
大女兒嫁入了義承侯府,可惜大女兒淑華這些年來已經成為侯爺夫人手裡的一枚棋子,並沒有幫到家族多少,大太太必然不會將所有的期望放在淑華身上,她想要另謀出路,身邊就只有二女兒瑤華。
如果武穆侯府果然像外面傳言那般的話,大太太能不能捨得將身體虛弱的瑤華嫁給武穆侯?就算是大太太捨得,有過之前的例子,武穆侯府不會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以免重蹈覆轍。
那麼大太太就只有在府裡選一個庶出的女兒去結親。
可是庶出的身份又如何能高攀到侯爺府?即便是武穆侯府在外面有那種名聲,這其中也要有個說法。
除非是記在大太太名下,以正室女兒的身份……
第十八章形勢(中)
大太太讓她做的兩個荷包,又是什麼意思?
這一個個的問題,不斷地在容華腦海裡盤繞,恐怕整件事還不是表面這樣簡單。
大太太刻意讓研華聽到關於武穆侯府的事,是想試探一下研華的想法,沒想到研華一心想要嫁到義承侯府去,竟誤解了大太太的意思,待到義承侯蔡夫人來到府裡,才鬧出了這一段……
弘哥碰到研華在大太太房裡哭,一定是大太太費盡心思用苦肉計來拉攏研華,就看研華明白不明白了。
研華一心一意聽大太太擺佈,大太太定會用研華,怕的就是研華心裡已經有了趙宣桓。再加上四姨娘在一邊摻和,大太太想要按照她的想法將一切按部就班,也不容易。
有過淑華嫁進侯府的經歷,這次聯姻,大太太必定會找個更妥當的人去。要懂進退識大體,關鍵時刻還要會用手段謀劃權利,在侯府爭得一席之地。
怪不得大太太會這樣慎重。
可惜,跳過她和研華……這府裡原本有個極合適的人選。
「還有什麼事?」
木槿想了想,「沒有了。小姐還想我打聽什麼事,我再去想辦法問。」
容華笑笑,「現在還不能著急。」
誰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將大太太心裡想的都猜出來,再說,最善變的就是人心,她就算猜中了前面未必能猜中後面,唯一的方法就是走到她心裡去。
這樣她就能將她的心拿給你看。
春堯從外面回來,冷的直縮肩,「這還沒到冬至,怎麼就冷成這個樣,外面的風像是能吹進人骨頭縫裡似的。」
還沒等撩開簾子進到內屋去,就聽八小姐道:「快進來暖和暖和。」
春堯進了屋,看到八小姐和木槿正捧著手爐在屋裡坐著,兩個人臉上都有一種放鬆舒適的表情。
春堯本來時時刻刻繃著的神經,也因為一杯暖茶和八小姐塞過的暖爐放鬆了許多。
喝著茶,說這話,微微笑著,聽著外面「嗚嗚」地風聲,頓時顯出幾分的愜意來。
大太太得了些茶,打發婆子的送過來,說是侯府讓送來的珍貴頑意兒極難得的,也不見得喝著有多好,就是用熱水一沖,那茶就會像花朵一樣開放。
婆子說:「茶得的少,太太讓小姐們都留一些,我剛送完了六小姐那邊,就過來了。」
春堯伸手接過汝窯月白釉富貴花開暗花茶罐,向裡面一看,裡用是用宣紙包好的一顆顆茶粒,不知道之前有多少,現在只剩下落底的一層。想來是六小姐看著茶葉新奇就多留了一些。
從大小姐嫁人之後,府裡的六小姐脾氣漸漸顯現出來。但凡大太太分下來的東西,必先過六小姐的手,好的她總要多留,挑剩下的再給其他人,那些東西往往就是極不好的了。
這次又是這樣。
春堯以前只是聽說這事,今天親自經歷了一番,心裡隱隱對六小姐生出幾分不喜來,春堯將茶葉罐捧給八小姐看。
八小姐只是看了一眼。
婆子在那裡說個不停,「太太說,別看這東西不起眼,泡起來可不一般,小姐泡著看看就知道了。」說著就看屋子裡燒水的丫鬟,那丫鬟忙要上來沏茶。
容華笑笑,「也不著急看,這些茶葉除了給我,還有沒有別的人的?」
婆子笑容可掬地回答,「大太太只是交代一定要給六小姐和八小姐,如果有剩下來的就給下面的姑娘們玩,六小姐已經留過了,到了八小姐這裡,」新奇的東西誰不喜歡呢,婆子賠笑揣摩八小姐的意思,順著話茬,「小姐如果喜歡就全留下也是無妨的。」
「而且這茶是幾個種類混在一起的,我在大太太和五小姐那裡見的竟都不一樣呢。」
八小姐笑了笑,笑容展在嘴角,清淡卻回味不絕,婆子以為自己是說中了八小姐的心思,誰知道八小姐吩咐木槿,「拿出三顆來沖泡,」然後又對婆子說,「剩下的拿回給六姐姐,看看六姐姐怎麼分配。」
婆子頓時一愣,笑容也僵在臉上,半天才反應過來,接過茶罐,說了些客套話走了。
熱水泡了一會兒,茶碗裡的茶果然都舒展開來。
三碗茶,沖出三種不同的樣子來。
容華的那杯嫩綠的茶葉散開,又浮起三朵杭菊,映著湯色黃綠清澈,仿佛是錦上添花的景致。
春堯的那杯卻只是嫩綠的芽葉一根根直豎在茶碗裡。
木槿的那杯是一朵普通的團花,等到完全開放時,才看到花蕊的鮮豔欲滴來。
木槿不禁道:「果然是好東西,以前還從來沒見過呢!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樣子。小姐應該多留一些的。」
容華只是微微笑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和普通的花茶沒有什麼不同,「就是頑物,看看新奇就罷了。」
八小姐笑容淡淡的,春堯看著不禁神往。這種無拘無束,不論是富貴繁華絲毫都動搖不了的神情,榮辱不驚的姿態,像遠空五彩斑斕的雲朵,無拘無束,讓人難以觸摸。
不知道是不是這種笑容感染到了她,讓她渾身也舒泰起來。
在大太太身邊的日子,無不是處處小心,這才能成為大太太貼心的丫頭。
她從小就在大太太屋裡,不知道有多慶幸,園子裡的姐妹都說,從大太太屋裡出來的人那是高人一等的,只要全心為大太太辦事,總會有個好結果。
七七死了是因為命薄,落英和她最是要好,三小姐遠嫁前落英來求太太,能不能不跟三小姐去,重新回到太太屋子裡來,就算太太身邊不缺人,外間的粗使丫鬟總少不了人的。
落英的老子、娘都在京城裡,她想留下盡盡孝心,春堯那時候想,大太太一定會同意的,誰知道大太太卻想也沒想一口拒絕了。
大太太的冷酷,讓她暗暗心驚,常想自己將來會不會也是這個下場。
只要對大太太有益的,無論是什麼,大太太都能捨得出去。
再看今天沖泡的茶,只有她的這杯,嫩綠的茶葉飄飄浮浮,頗有一種坎坷的意味。
春堯滿懷心事地喝了茶,和八小姐一起接著做女紅。
婆子捧了茶罐子回到六小姐屋子裡,說明原由,研華不由地輕蔑笑了一聲,「她一個外府養的識得什麼?好東西送給她都糟蹋了。既然她這樣說了,倒也好,剩下的你去送給幾個大丫鬟。」這樣討好的事誰不願意做。
婆子領命出去,將剩下的茶葉分給大丫鬟們,最後才到大太太那裡。
婆子回完話下去,剛走到院子裡,就看到崔執事家的帶了一個先生打扮的人進府,先生身後跟著個小廝,青衣小廝背著紅木做的藥箱子,箱子外緣還嵌著銀做的裝飾。
婆子急忙退在一旁,等到崔執事家的過去,婆子一邊走一邊納悶,沒聽說這府裡誰生了病,怎麼會忽然請個先生過來,那先生看樣還不是個尋常人。
崔執事家的將先生領到大太太院子裡,就進門稟告。
大太太急忙迎了出來,見到先生說了一番客套話,只帶了冬蕊和陳媽媽、崔執事家的引了先生往園子另一處去。
到了二小姐院子,初曉已經等在院子外,見到大太太立即上前。
不等初曉說話,大太太已經急切地問,「都準備好了嗎?」
初曉福了個禮道:「就等先生進去瞧了。」
大太太道:「快,請先生進去。」
先生同大太太等人進了內室,二小姐床前,天青色的床幔已經放了下來,初曉從丫鬟手裡捧過大迎枕來,一面伸進幔帳中去,拉出二小姐的手,提起袖口,露出手腕。
大太太恭敬客氣地說:「先生請看看,我們二姐兒到底得的是什麼樣的病,能不能治好?」
先生道:「來之前大奶奶已經交代過了,貴府二小姐是自小受了寒落了病根,這病已經不是一日半日。」
大太太急忙說:「是,」略微沉吟間,「以前尋得都是民間的先生,畢竟比不上您,您在……貴人們都是依仗的,平日裡也請不來的,要不是湊巧有這個機緣……還請您多多費心。」
先生又說了客氣話,「我和陶兄同朝為官,只不過各自謀職不得相見,今天這遭也是盡我的一份力。」說著伸出手來開始診脈。
大太太不敢打擾,忙退了幾步,從袖口裡拿出一串紫檀的佛珠,拿到手裡緊緊攥著。屋子裡的其他人更是一點聲音也不敢出。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1:07 AM
第十九章形勢(下)
有半刻功夫,先生起身和大太太到外屋去寫藥方。
大太太命人端茶過來,待先生喝了一口茶,大太太急著開口問,「我們二姐兒這病還能不能治得好?」
先生琢磨了片刻才開口,「依我看,二小姐這病,雖說小時候受寒是病因,卻也是先天不足才到這般光景,這些年來想必也少不了調養。」
大太太道:「是啊,家裡郎中是請了不少,人參這些東西也沒少了,可是不管怎麼吃,這病也不見有什麼太大起色,春夏還好些,只要到了秋冬季節,竟是連床都起不了。」
先生點點頭,「二小姐的病不會突然就變成這般……」說著看向大太太,「這些年是否有轉好的時候?」
大太太心裡一顫,心裡頓時生出一股邪火,礙著先生在,卻不好發作,只沉了臉,「前幾年請了個有名的郎中,開的藥方極為好用,眼見要除了病根,誰知道,」大太太歎了口氣,似是悲戚,只是眼睛中卻夾雜著憤恨,「她五妹妹命薄不小心去了,這也就罷了,卻累了她,我們二姐兒是個重情的人,她們姐們兒又素來極要好,這一下子,就把她打垮了。」
先生仔細聽了聽,「這就對了,這病最忌勞神,思慮太過是要不得的,心高氣盛冰雪聰明的人總會有這種病症,要常放寬心,儲血養氣,這病也就能見好了。」
大太太心中頓時一喜,「大人的意思是這病能治得?」
先生想了想,壓低了聲音:「上面有味藥,能治這病症,」
大太太看過去,先生目光閃動,似有所指,大太太心裡立即明白了幾分。
「如果有這味藥做引,再配些其他藥材,吃上幾個月,照我說的方法養身養心,這病也就能好個八成。」
大太太聽得這話,不禁喜憂參半,「您說的那味藥?」
先生提起筆來在紙上寫好,遞給大太太,「這藥民間是不可得的,太太只得想辦法得了這藥,我這方子才有用。」
大太太急忙謝了先生,先生又寫了藥方,臨走之前一再囑咐,「藥雖然重要,養卻是根本,這病再也不得耽誤了。」
大太太將先生送出門,又奉上感謝的銀兩,誰知道先生一再拒收,大太太又忙讓人送上一件精巧的頑意兒,是一隻前朝粉彩牡丹荷花鼻煙壺,先生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推辭。
大太太見先生收了起來,心裡頓時舒了口氣,老爺特意打發人回來告訴她,一般的東西是無法打動這位先生的,好容易求得人來,不能讓人覺得陶府禮數不周,否則以後就再也不能交往了。
送走先生,大太太和陳媽媽又折回二小姐屋裡。
初曉已經將幔帳收起,二小姐半靠在床頭,幾日不見像是又清減了些,臉色蒼白沒有絲血色,一雙妙目含煙,唇色雖然極淡,卻仍有番淡薄寧靜的美麗。
大太太歎了口氣,這府裡有那麼多小姐,五小姐那冤孽偏生得和瑤華相像。
冬蕊拿了錦杌,大太太坐在瑤華身邊,伸手握住瑤華的手,頓時感覺瑤華指尖冰涼,大太太不由的心疼,「二小姐怕冷,怎麼不多加些暖爐來?」
瑤華忙笑道:「腳下已經加了兩個,母親知道,我這病就是這樣,加多少也是沒用的。」說著嗓子一癢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大太太更是難過,「你這病若是能好了,讓我減壽我也是願意的。」
瑤華急忙扶住大太太的手,「母親快別這樣說,女兒這樣讓母親整日操心已是不安,母親再這樣,我就更加無地自容了,如果母親能好好的,就算我死了……」話到此忽然哽住。
大太太已是紅了眼角,大太太怕瑤華看她難過更傷心,連忙用袖子擦了眼睛,露出笑容來,「你看看我,今天本來是有極好的事告訴你……」大太太頓了頓,「剛才那位先生給你看過了,說你這病是可治的。」
瑤華勉強笑一笑,「這些年看了不少郎中,都是不中用的。」
大太太看一眼身邊的陳媽媽,陳媽媽會意地打發初曉去外面守著,別讓閒雜人進來。
大太太道:「這次的不同,是你姐姐從宮裡請來的,可是聖上面前最好的一位太醫了。」說著,臉上充滿了希望,「只要這位太醫說能治好,就肯定有希望,你只要好好調理身體,過幾個月是一定見成效的。」
瑤華臉上也終於露出絲神采來。
大太太拍拍瑤華的手,「只是有一樣,太醫千叮嚀萬囑咐了,你的病最怕勞神,」說到這裡又沉下臉,「要不是之前有你五妹妹的事,你的病恐怕已經好了。」
「好不容易又遇到這樣一個好機會,你可不能再出什麼差池,府裡的事以後你不要管了,只安心養病,外面自有我呢,只要你病好了,讓我拿什麼來換我都願意。」大太太的手不禁收緊。
看到瑤華微笑點頭,大太太才鬆口氣,轉頭又交代初曉,「以後府裡的事少在二小姐面前提起。」
初曉知道這裡面的厲害,急忙應承。
大太太和瑤華又說了一會兒話,再將瑤華的衣食住行從頭到尾地過問了一番,細節之處又交待不可大意,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回到屋子裡,大太太又留下陳媽媽。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將手裡的紙條看了又看。
陳媽媽不敢插嘴,看到大太太臉上已有了幾分的把握,才敢問,「這味藥,太太是不是已經有了計較?」
大太太道:「也沒有什麼,老爺臨走之前已經交待了,只要求人就沒有不吃虧的道理,還讓我要顧大局呢,想來老爺已經猜到會有今日之事。」
「想拿到這味藥就少不了求到義承侯蔡夫人,貴妃娘娘聖眷正隆,也就只有她才能做到。」
陳媽媽不禁插嘴道:「那侯爺夫人說的那門親事,我們就一定要應了?」
大太太的表情不喜不怒,「侯爺夫人開口,哪有我不應的道理,」大太太揮揮手,讓陳媽媽將佛香點著,「老爺都說了,這些不過是小事,用不著計較,我不過是要準備一份嫁妝罷了。」
陳媽媽道:「太太說的是,只要二小姐的病好了,這府裡也就再也用不著別人來幫太太寬心了。」
大太太點點頭,欣慰地一笑,「這一天終於讓我等到了。以前以為瑤華的病是不得好了,才不情願地要從府裡挑其他人出來,現在既然先生說瑤華的病是得治的,也就不用再想其他人。你將我準備好的嫁妝拿出來,再仔細盤算盤算,將我從娘家帶來的幾大箱也算上。」
陳媽媽不由地驚訝,「太太那些嫁妝多少年也沒動過一件,這一次要都用上?」大太太娘家雖然這幾代宦囊羞澀,卻攢了不少的家資,大太太嫁到陶府的時候,家裡的老太太尚在,賞了不少的珍品陪嫁,這些年也有用得錢財的時候,大太太卻一件也沒露出來。
沒想到都要用在這次的婚事上。
「會不會多了些。」就算是二房三房娶妻也沒有用這些家資。
大太太看了陳媽媽一眼,「雖然是嫁女,但是嫁妝卻少不了的,這樣過門之後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陳媽媽道:「您說的是。」
大太太道:「這次聯姻,要辦的比大姐兒還要風光。」她千方百計才求到的婚事,將來莫說是她,就是整個陶府也都要靠這門親,無論怎麼辦都值得。
「那其他的小姐……」
大太太想也沒想,「按老規矩,準備三、五百兩銀子也就夠了。」
大太太和陳媽媽剛商量完,冬蕊進屋說,「大小姐遣秋荷回來了。」
大太太知道淑華是要問太醫給瑤華看病的情況,隨即讓冬蕊叫見了,將今天的事細細說了一番,那味藥也抄了一份讓冬蕊交給淑華,叫淑華早點做些準備。
大太太交待完了,秋荷上前幾步稟告,「大小姐讓我回來……」
大太太點點頭,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說來無妨。」
秋荷說:「侯爺夫人誇您送來的戲班子好,這些日子正準備在家裡辦堂會,說也要請太太和府裡的小姐過去。正式的帖子還沒送過來,大小姐的意思是讓我先說給太太聽,好讓太太有個準備。」
聽話要聽音。
大太太眼睛頓時一跳,「淑華怎麼說?要我帶府裡哪位小姐去?」
秋荷道:「大小姐倒沒說什麼,只說太太看著辦就是了。」
大太太「嗯」了一聲,點點頭,「你早些回去吧!」
秋荷退了出去,在園子裡碰到了幾個相熟的丫鬟說了幾句話,說著要出府,卻轉了個彎向二小姐的院子裡走去。
第二十章變端(上)
大太太吃了晚飯,八小姐來了,送來了做好的暖腿。
大太太這幾日腿上正好有些隱隱的疼,看到這個笑起來,「難得你的孝心,過會兒我就試一試。」
容華張了兩次嘴都沒說出什麼來,悄悄看向大太太身邊的陳媽媽,陳媽媽笑了,容華才說:「母親第一次用這個,恐怕身邊的人伺候不好,何不現在就讓女兒給穿好了?」
大太太笑道:「這哪裡使得?這東西要貼身帶吧?總是不方便。」
容華道:「這是給母親治病症用的,越早帶上越好,帶不得法也是不行的。」
陳媽媽在一旁也勸道:「老爺不在家,晚上又沒有別的事,太太不如就試試看,再說這是治病也沒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
冬蕊也說:「太太今天早上還說腿不舒服,八小姐現在送來也是正好。」
大太太被眾人勸說,也就不再堅持,慈祥地衝著容華笑笑,「那就試試看,只是要讓你辛苦了。」
容華拘謹地笑笑,「母親說的哪裡話,這都是女兒應當應分的。」
陳媽媽、冬蕊幫忙服侍大太太躺下,春堯、木槿幫著容華準備暖腿用的熱灰。
又讓丫鬟拿來炭盆,容華將手烤熱了,這才拿著藥油到了大太太床邊,冬蕊挽起聯珠帳,大太太靠著大紅彩繡靠背引枕,身蓋著碎花錦被,容華坐過去,小心地露出大太太的膝蓋,慢慢地用手去揉。
大太太立即覺得患處又酸又痛,酸痛過後卻還有一種難得的舒坦。她看一眼容華,她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模樣,乖巧又柔順,大太太想起淑華成婚那天她見過的賓客,但凡侯門大族家的媳婦,都是氣質沉穩、性情溫柔、大方得體,尤其是對公婆更是難得的恭孝,她那時也是羨慕不已,只可惜身邊竟沒有一個。
就似淑華這種性情,就算想盡方法嫁入了侯府,在侯爺夫人面前,也是不得心的。研華雖有幾分小聰明,婆姨之間爭寵倒還尚可,卻上不了大檯面。
藥油滲過的皮膚變得紅軟,容華從春堯手裡接過暖腿,然後抬起頭看大太太,「會有些燙,母親忍著些。」
大太太點點頭。容華一鼓作氣將暖腿仔細貼在大太太膝蓋上,然後用帶子綁好,眾人看著大太太的模樣,大太太連連笑點頭,「哪裡燙呢,正好,似是要把裡面的涼氣都驅散了,這東西真是個好用的。」
容華複又要揉另一條腿,大太太卻不依,「你累了半天,就指揮丫頭們來做,你坐過來歇一歇。」
冬蕊接過手去,順手將容華按在床上,「太太心疼小姐,小姐正好教了我。」
容華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只在一旁靦腆地笑,邊教冬蕊邊幫忙。
兩個暖腿都帶好了,容華見大太太眼皮有些下沉,便體貼地告退。
大太太抬起眼睛笑了,「別急,我忽然想起來,給你們姐妹的冬衣做好了,你就先選一套你喜歡的。」說著讓陳媽媽去打開箱籠。
箱籠一打開,容華走過去看,裡面整整齊齊幾套冬衫分三疊放著,分明就是三個人的份,她進府不過才幾天,更沒有人到她那裡量過尺寸,現在冬裝卻已經做好了。
大太太只是她告訴她,就算她在府外,大太太對她的情況也並非全然不知。
她和瑤華、研華的體態本就不分伯仲,這些衣服不論她們中的誰都是穿得的,大太太讓她來挑,表面上是因為她做了讓大太太歡喜的事,實則……沒有那麼簡單。
箱籠裡不止是冬裝,還有新做的鳳尾褶裙、儒襖和對襟褙子。
這些衣服用料講究和她從府外帶回來的那些不能相比,單說容華沒有這樣漂亮的衣衫,就算是研華,也不一定會有。
漂亮的衣衫無論是哪個女孩子看著都會喜歡,容華選了其中一套不論是款式還是顏色既不惹眼卻也大方的一套。
大太太看了看,慈祥地笑笑,「好,快下去歇著吧!」
容華和春堯退了出去,大太太就吩咐陳媽媽,「讓研華也進來選一套衣服。」
陳媽媽連忙去找六小姐。
研華進到大太太屋裡,並沒有發覺屋裡和平常有什麼不同,陳媽媽領著她徑直打開箱籠,看到這些衣服,研華更是只顧得歡喜,二話不說,伸出手挑來挑去,最後拿了一套最鮮豔的百蝶穿花儒襖,下身是五彩間道暗花綾褶裙,研華將衣服提起一看,笑得粉面含春。
拿到這些衣服,研華忽然想到,「母親呢?」
陳媽媽道:「大太太在暖閣裡休息,吩咐下來我伺候小姐看衣服。」
研華就再問也沒問一句。
陳媽媽不禁冷冷地揚了一下嘴角,衣服都能挑的那麼細緻,微小的差別還要計較一番,卻沒有耐心再關心下她母親。
研華提起衣服問旁邊的香巧,「這件如何?」
這種做工的衣服自然是氣派的,香巧也跟著欣喜,「沒有那件鮮豔,不過小姐穿了一樣漂亮。」
研華將那挑剩下的扔回箱籠,「我覺得也是,鮮豔的顏色才是配我的。」將衣服都拿好,才又向陳媽媽道:「等明天早晨我再來給母親請安。」
陳媽媽自然笑著客氣。
六小姐這些年真是太放肆了,大太太點過她一回,她卻仍沒有收斂,依舊是這般,太太這些年的心血算是白費了。
陳媽媽送研華出去,研華發現陳媽媽沒有以往對她熱絡,還當是和上次碧紗櫥裡她被大太太罵有關,心裡暗罵奴才都是狗眼看人低,嘴裡卻有了另一番話,「這些年母親總是先想著我的,縱然是罵我,那也是因為我貼心,你是知道的只有親近的人才會這般。」
陳媽媽心裡冷笑,嘴上卻道:「小姐說的是。」
以前六小姐的確給了她些好處,她收下也是因為知道大太太除了六小姐無人可用,現在情況已然變了,心裡對六小姐的容忍就跑的無影無蹤。
陳媽媽回到屋子裡。
大太太正閉著眼睛養神,「選了哪一件?」
陳媽媽道:「六小姐比照了一下,還是鮮豔的顏色襯得她更好看。」
大太太冷笑了一聲,「怪不得時間那麼長。」
陳媽媽道:「小姐們愛美也是有的。」
大太太臉色十分不好,「只怕除了表面功夫,別的就不會做了,」
陳媽媽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大太太好半天才歎口氣,「淑華是個沒計較的,看來這件事還得我拿主意。」
容華將衣服遞給木槿,木槿歡歡喜喜地收了起來,「這套衣服這兩天正好穿呢。」
春堯也笑道:「是啊,過幾天冬至祭祖,小姐就穿這套衣服去。」
容華點點頭。
春堯端了茶來,又說:「太太讓小姐先去挑衣衫,可見對小姐是滿意的。」
春堯還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容華一直待她親密,春堯這才真心為容華著想,今天特意仔細看了一回。
大太太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是真正滿意八小姐的。
容華覺得累,早早就安睡了,木槿放下簾幔,將燈滅了,自睡在暖閣外邊,春堯睡在外間,過了一會兒,木槿聽到外間沒有了聲音,知道是春堯睡著了,才慢慢做起來,借著月光走到裡面去,輕輕叫了容華一聲,容華睜開眼睛,目光閃亮全無睡意。
木槿道:「小姐,我聽下面的丫鬟們說,今天有郎中進府給二小姐看病。」
這也不奇怪,大太太常找一些名聲好的郎中進府給二小姐診脈。
「郎中走的時候,大太太還親自送了出去。」
到底是什麼樣的郎中,能讓大太太這樣在意。容華仔細回想今天見到大太太的情景,大太太一直舒展了眉眼,笑得時候尤其多。
她記得沒錯的話,以前但凡有郎中給二小姐診脈,大太太的心情就會一落千丈。
難道這一次和往次有什麼不同?二小姐的病,也許,可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無論她再怎麼計畫,一切都來不及了……
在大太太心裡,誰也無法撼動那人的位置,只要那人好起來,剩下的人就會全部淪為棋子。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1:43 AM
第二十一章變端(中)
六小姐剛剛卸了釵釧,讓漱沐的丫鬟伺候了梳洗,正準備休息,香巧就貼著耳朵悄悄說:「四姨娘來了。」
六小姐向外斜了一眼,「她這時候來做什麼?就說我睡了。」
香巧出去傳話,不一會兒回來覆命,「四姨娘說有急事,一定要見小姐。」
六小姐因惱四姨娘上次胡亂出主意,沒好氣地道:「讓她等著,外頭的丫頭都睡了,再進來。」
六小姐這樣說,香巧卻不敢怠慢,連忙到外間打發了丫頭們,然後請了四姨娘進屋。
研華隨意地坐在床邊,四姨娘進屋她也不大理睬。
四姨娘也不在意六小姐的冷漠,忙急切地上前,「我的小姐,你現在怎麼這沒事人似的,你不知道已經有人踩在你頭上了。」
研華聽到這話,才有了些在意,挑起眉頭,「你又來搬弄什麼是非?」
四姨娘冷笑一聲道:「我還搬弄什麼是非?我只生了你一個,以後還要靠著你,一心一意都放在你身上,什麼不是替你先想到前面。你聽了旁人挑唆就來和我發脾氣,你可知道人心隔肚皮,只有你我才是真正連著心的。」
四姨娘這些話研華不知已經聽了多少遍,早已厭煩,忙開口岔開,「到底有什麼事?」
四姨娘湊過來悄聲道:「大太太今天可是讓你去挑衣服?你可知道在你前面,八小姐是第一個挑的?」隨即將她打聽來的,今晚八小姐給大太太送藥送暖腿的事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研華輕笑一聲,似是不以為然,「不過是臨時獻殷勤,也未見得怎麼樣,我在大太太身邊已經這麼多年,還怕她一個剛進府沒幾天的丫頭?」
四姨娘道:「那也未必,你不要太大意,上次你說的吏部尚書府的那門親事畢竟還沒有定下來……」話說到這裡,四姨娘不禁往外看看,臉上露出謹慎的表情,「我看還是想個穩妥的法子。」
四姨娘聲音越來越小,研華仔細地聽,「只能動用我這些年攢下的……去想方設法求求……」
研華揚起眉毛,十分驚訝,「你說去求她?」
四姨娘得意地一笑,「沒想到吧?她在這個府上可是……要不是有一次你父親喝醉了酒,在我面前說露了嘴,我還不知道……」
研華不禁疑惑,「你可聽準了?」
四姨娘道:「當然是準的,等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大太太吃過早飯,正在屋子裡閑坐,外面就有燙金的帖子送進來。
正巧六小姐和八小姐都在。
大太太看過帖子笑著說:「是義承侯府蔡夫人請我們去侯府看堂會。」頓了頓又看向研華和容華,「帖子上特意說,讓我帶上府裡的小姐。你們姐妹誰願意跟我去?」
研華忽然之間撞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頓時撒了她一裙子,丫鬟們急忙上來收拾。
大太太看看容華,容華還似平常一樣,溫順地笑笑,「全憑母親安排。」
大太太滿意地點點頭,「我還要跟你們大姐商量一下,事情定下來再去著人知會你們。」說著,大太太站起身,「我也乏了,你們下去吧!」從始到終,竟然看也沒看研華一眼。
研華弄濕了衣服,加上被大太太冷落,心情跌入穀底,香巧仍舊拿著巾子給研華擦裙子,研華無處使氣,伸手扯過裙子,惡狠狠地看著香巧,「平時那靈巧勁兒哪去了,擦了半天還擦不好。」然後轉身往外走,路過容華身邊,嘴角一撇,眼睛中燃起把怒火,肩膀用足了力氣,撞了容華一下。
看到容華吃痛地晃了晃,研華才露出許得意的笑容,「哎呦」一聲,「妹妹轉身也不小心一些,還好我站得穩。」說完,挑釁地看著容華。
容華目光猶如秋水,清澈見底,退後一步笑著賠禮,「都是妹妹沒注意。」雖然身邊有眾多丫鬟婆子將剛才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裡,她卻也不能在大太太屋子裡與研華有什麼爭執。
研華沒料到容華這般回應,頓時一怔。又想及肯定是容華不敢和她衝突,才得意洋洋地一笑,昂著頭走了出去。
到了門外,研華轉頭過來,悄悄在容華耳邊道:「別以為一時惹得母親高興就能爬到我頭上來,要知道,我在這府裡的時間比你要久的多。」
容華心裡一動。
研華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告訴她,除了大太太,還有別的方法能改變最終結果。
容華不禁望向園子裡那枝葉繁茂處。
算得再仔細也難免會生變端。
午時,大太太正要吃飯,外面說,淑華回來了。
大太太忙讓人添了碗筷,又衝著淑華招手,「正好過來和我一起吃。」
淑華笑眯眯地坐下,給大太太布菜,自己卻不動筷,只管讓秋荷拿來一盒糕餅,「家裡的廚娘新學的花樣,特意做好給母親送來嘗嘗。」
大太太嘗了一塊,酥軟的外皮入口即化,裡面的餡料甜而不膩。大太太連連點頭,「是很好吃,怎麼想起來琢磨這些吃食了?」
淑華臉頓時一紅,「也沒什麼,上次吃了春堯做的‘十全十美’牡丹糕,就想著也尋人多做些花樣出來。」
大太太明白淑華的心思,正是因為當時女婿喜歡,女兒才會私下裡去琢磨。
「那,怎麼樣?」大太太問的十分隱晦。
淑華臉上一閃黯然,口中卻說,「婆婆也說好吃。」
大太太不由地冷聲,「你這般用心,姑爺也不覺得好嗎?」
淑華忙說,「也不是,他素來不喜歡甜食。」
大太太沉下臉來,淑華一直是個爭強好勝的,卻沒想到嫁去侯府這麼長時間,竟然會被壓制的死死的,整日裡只想著怎麼討好男人,費盡心機卻也不見一點成效。
趙宣桓看著溫文儒雅,不管遇到什麼事,卻也是不溫不火,讓人看不透心裡到底想些什麼。淑華卻只當他是這樣的心性,若他果然是這樣,當年就不會和容華弄出那麼一段私情來。
她怕的就是女兒摸不透丈夫的心,不懂得擺弄,落得一輩子被壓制。
若是再生不出一男半女,那就更加……
淑華又是個沒計較的……
想到這裡,大太太也就沒有了胃口,招手讓冬蕊、秋荷兩個人用,自己拉著淑華去說話。
「母親,」淑華提起了此番的正經事,「那藥方我已經給了婆婆,婆婆也允諾我會想辦法將這味藥拿出來。」
大太太點點頭,這是她早已想到的事,畢竟這些年義承侯府要做的事,她沒有一件是逆著來的,就是想關鍵時刻能用得上。
「母親準備帶哪位妹妹去侯府?」
大太太還未說話,淑華已經笑著說:「我看也不要挑別人了,八妹妹就是個俊俏的。」
大太太看了淑華一眼,之前還沒有計較,現在竟有了這樣的主意。
淑華又道:「畢竟是個外府養的,我們都不知曉她到底怎麼樣,研華在您身邊時間長了,到底是知道她的真性情。」
「再說,八妹妹生得模樣那樣俊俏,進了尚書府也能惹人歡喜。」
大太太微壓下心底的疑惑,「研華呢?你有沒有想過,凡事都要長幼有序。再說我瞧著你婆婆對研華是喜歡的緊。」
淑華道:「破例一次又何妨,再說前面有二妹妹的例子呢。我婆婆不過是想要個相貌好的,八妹妹打扮一下比誰又差呢?」
大太太道:「秋荷來的時候還說你也沒主意,今天怎麼反倒有了想法,」她頓了頓又道,「知子莫若母,你不要凡事都去跟她講,平日裡也要多多為她考慮一些。」
淑華不禁沉了臉,「就知道你是疼她比我多。」
大太太佯裝發怒,「還不都是你做的孽,當年要不是因為你,哪裡有她後來的禍事。」
淑華連忙又笑了,「是我,是我,都怪我小時候不懂事,等她好了,我這債也該還清了。」
大太太不禁也笑了,叫得陳媽媽進來,「去,將八小姐叫過來。」
陳媽媽這才去叫容華。
容華正在軟榻上休息,迷迷糊糊中聽得外面有人說話,剛坐起來,春堯就開門進屋裡,看到容華醒了,急忙招呼木槿倒茶。
容華喝過茶,還沒開口問,春堯已經說:「大小姐回來了,冬蕊說是來接太太去侯爺府看堂會的。」
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和研華都知道,大太太帶誰去侯府,誰就會配了那門婚事。外面都在傳言,吏部尚書府的妾室,想必也不是空穴來風。
正想著,已經有丫鬟在外面道:「陳媽媽來了。」
容華忙整理好衣衫下了床,陳媽媽撩開簾子走進來,看到容華立即笑了,「八小姐,太太讓我叫您去一趟。」
陳媽媽的表情頗有深意,加上府裡這兩日的氣氛,就算不明就裡的丫鬟也隱隱地感覺出什麼來。
木槿的臉色已經變了。
第二十二章變端(下)
容華笑著答應,「我收拾收拾這就過去。」
陳媽媽不得不佩服八小姐,若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那就是有臨變不驚的氣度。
陳媽媽離開了,容華讓木槿整理一下她頭上的發飾。
容華坐在錦杌上,木槿的手已經微微顫抖,春堯剛撩簾送陳媽媽出去,木槿就已經顧不得許多,湊到容華耳邊,「小姐,萬一大太太真的是要把您……那可怎麼辦啊?」
是啊,好多事她還來不及做,本來是一步一步地準備,卻沒想到橫生枝節。如果就這樣將她匆忙嫁出去,她也沒有辦法……
「小姐,要不然,要不然……」
容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這些事她早有預感,可是她分明已經得到了大太太的認同,難道她這一次又會像之前一樣,到了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插上珊瑚珠的髮簪,容華站起身來。
春堯回到屋子裡,平日裡不大表露情緒的眼睛,也露出幾分擔憂,剛剛她將陳媽媽送出去,
陳媽媽交待了幾件事,件件都是急的,分明是要讓她忙得難以分身,之後陳媽媽又說:「這些事只有你才能辦,八小姐那邊就讓木槿跟著。」
話裡話外都透著大太太要帶八小姐去侯府的意思。
春堯知道大太太這是變相地將她要回身邊,八小姐要嫁人也是木槿跟著嫁過去。整件事本來與她無關,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想起八小姐平日裡和善的樣子,她心裡就有些難過。這樣好的人竟然就要成為家族利益犧牲品,送去做人的妾室。
春堯正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八小姐已經走到她身邊,恬靜柔美的臉上露出些笑容,「京西有個王記繡莊,裡面有個姓段的繡娘,如果你有需要就遣人讓她進府裡幫忙。」
八小姐這是在告訴她,會繡那芙蓉花的繡娘。
春堯愣了一會兒,只叫了聲,「八小姐。」
八小姐笑笑,眼眸閃動,仿佛洞悉一切一般,鼓勵地微微點點頭。
容華慢慢走出去,人人都在命運中掙扎,就算她已經掉入泥沼,卻也願意看著別人能走出去。
哪怕只是一線希望。
容華帶著木槿進了大太太屋裡。
大太太正和大小姐在聊天,屋子裡的氣氛愉快的不得了。
容華向大太太和淑華福了個禮,大太太急忙招呼,「快,坐過來。我和你姐姐正說起你呢,你姐姐說你漂亮又大方得體,領出去不知道會給我們家爭多少臉面出來。」
容華被說紅了臉。
大太太慈祥地笑,「你看看,就是臉皮薄,我原本說留你在家,可你姐姐說了,要帶讓你見見世面,歷練歷練。」
大太太說得那麼懇切,讓人聽起來心裡暖洋洋的。
「早些告訴你,你好準備準備,明天我就帶你一起去義承侯府,」說著讓冬蕊拿出自己的首飾盒,「你挑幾樣首飾,要打扮漂亮些。侯府可不比在家裡這樣隨便。」
容華點點頭笑著應了。冬蕊將首飾盒打開,容華挑了一串瓔珞的項鍊,一隻桂枝繞的翡翠珠釵。
淑華眼看著此事便要成了,心裡一高興從自己手腕上拿下一隻翡翠冰花的手鐲,拉起容華的手戴在她的手腕上,「這只鐲子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賣給我的那人說,似這鐲子般珍貴的用料,戴上可是要增福的,現在我就將這鐲子給妹妹,能給妹妹帶來福氣也不一定。」
翡翠鐲子戴在容華手腕上,淑華笑眯眯地拉著容華的手給大太太看,「母親看看,八妹妹戴著可不是比我還要好看呢。」說著又看容華,「妹妹這樣漂亮,若是引得哪位貴人看上了,那可就……」
容華不明就裡,眨著眼睛,被淑華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立即面似芙蓉略帶羞怯。
淑華更是得意,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就這樣簡單,她不過是配合母親演出戲,容華還當是有什麼天大的好事落在她頭上,若是此時此刻容華知道自己將嫁給人做妾室,不知道又是何等模樣。
隨手擺弄小人物,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都無法反抗,比任何消遣都來得刺激。這就是為什麼人人都想高高在上。
淑華又將容華挑好的首飾給容華仔細戴好,「只是衣服舊了些。」
容華低聲回道:「箱籠裡還有幾套新衣服。」
淑華的笑容帶著戲謔,無論是誰都會覺得異常不舒服,淑華是想要將她打扮成一件禮物,送予別人,卻在送的過程中,找到了樂趣。
將她扔向雲端,然後摔得支離破碎,卻仍舊對大太太安排的這一切感恩戴德,只會怨恨命運不公。
這一直都是大太太管用的伎倆。
大太太笑著看了一會兒,終於發話,「別淨拉著你妹妹說話,讓她好下去準備準備,明天一早還要走呢。」
淑華這才依依不捨地鬆開容華。
大太太道:「看到你們姐妹這樣好,我也是高興,淑華還是第一次和妹妹這樣親近,我們容華長得也是可人,任誰看了都會喜歡。」
淑華道:「是我和八妹妹有緣,第一次見竟覺得是認識般,想來是前世就積下的。」
容華只在一旁微微笑著。
大太太和淑華都交代完了,容華又說了幾句話就帶著木槿離開。
回到屋子裡,春堯已去做陳媽媽交待的事不提。容華進暖閣裡做針線,木槿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等到天色漸暗下來,木槿幾步走到容華身邊,似是拿定了主意,「小姐,要不然咱們逃吧!」
走得遠遠的,離這裡越遠越好,哪怕將來過窮苦的日子,嫁到清貧的人家,也總比像現在這樣被人當做東西一樣送出去要好的多。
嫁給人做妾室,結婚時連禮服都穿不得,只是讓人拿轎子抬了去,每日裡還要向正室敬茶……好好的一個小姐……
容華頭也沒抬,只是微微一笑,「要逃去哪裡?你也不是沒有逃過。」
木槿頓時委頓下來,是啊,她也不是沒逃過,可是到頭來還是被扔在亂葬崗。
「那要怎麼辦?要不然去求求老爺?或者還有什麼辦法,再求求太太。」
「小姐,你怎麼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再繡那些又有什麼用?」
容華並不說話,木槿雖然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
木槿知道七姨娘給八小姐留下了一筆錢,就是要以備不時只需,現在到了這個關頭,該想的辦法已經全都想了,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比逃跑還要好的路。等到時候定了婚約再想逃跑那就是難上加難。
小姐出嫁前府裡都會加派人手,她又不是沒見過那陣仗。
木槿正胡思亂想,門一開夾著風迎面忽然沖進來個人,將她嚇了一跳,定下神來,她才喊了一聲,「二爺。」
容華放下手裡的東西,抬起頭,正對上弘哥那雙焦急的眼睛。
「姐,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大太太要將你嫁去吏部尚書府做妾室?」
消息傳得這樣快。
容華還沒說話,弘哥就又急著說:「姐,你別瞞我了,我都知道了。」說著他緊張地看看周圍。
木槿立即領會,忙走到門口去守著。
弘哥悄聲道:「守後門的張婆子最喜歡耍錢,十天有三兩天就會和院子裡的其他婆子聚在一起賭博吃酒,今天大小姐回府,前面雖然少不得要忙,可是卻沒有這些婆子什麼事,我特意交待了一個可信的,讓她帶了酒菜去,等到後半夜趁她們醉了,我就想辦法拿了鑰匙,將你從後門送出去。」
弘哥說著從袖子裡拿出幾張銀票,「這都是我這三年多攢下的,雖然不多,但是也足夠用一陣子的,姐姐先找個地方躲一躲,等過幾年我長大了……再想辦法給姐姐尋一門好親事。」
木槿在外面將弘哥的話聽了個大概,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弘哥和容華這般親近,卻因為弘哥的話暗暗欣喜。只要是有二爺幫忙,小姐肯定能順順利利地逃出去,手裡有了些銀兩找個地方暫且安頓下來就不是問題。
容華一直沒有說話,木槿已經急起來,走進屋子,「小姐,你還等什麼,快按照二爺說的做吧!我將這裡的東西收拾收拾,有些細軟是可以變賣的,出了門之後,我們再找一個鏢局,讓他們護送遠遠地離開京城,等過幾年二爺長大了,我們再想辦法和二爺聯繫。」
「不能再等了啊小姐。」
弘哥也急了,「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1:53 AM
第二十三章應變(上)
只聽容華淡淡道:「大太太還沒有說要將我嫁去尚書府。再說……」她抬起頭,緩緩一笑,「逃避不是最好的方法,能逃得今日未必能逃得了一輩子,不到最後關頭我就不能放棄。」
「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是否還有別的辦法。」雖然人人都覺得一切已成定局,可在她看來。
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弘哥坐下來,想了又想,卻沒有半點的頭緒。
大太太分明已經是同意的了,還有誰能改變結果?誰又能在大太太面前說上話,剛想及這裡,弘哥猛然之間睜大了眼睛,悄聲說:「姐,你不是素來和二姐交好?不然你去求二姐幫忙?」
木槿並不知曉容華以前的事,弘哥將木槿支開,才道:「當年你沒了之後,這府裡只有二姐最是傷心,你看她現在的身體,就是那時候落了病,如果她知道是你回來了,一定肯想辦法幫忙。再說這個府裡能讓大太太聽得進去話的,也就只有她了。」
「其他人是不可能幫忙的。」弘哥看著容華不為所動,只當是她有別的顧慮,「如果姐不想將事實完全說出,也可以……」
弘哥話還沒說完,容華打斷了他的話,「她這些年對你怎麼樣?」
弘哥道:「這些年她就在她那院子裡養病,很少出來,但是每到過年過節,她總會遣丫鬟在院子裡燒幾張紙,我很感激她,所以也會過去和她說說話,」話到這裡就忿忿不平起來,「府裡的其他人就沒有這份心,私下裡還偷偷議論你的是非。」
容華認真地聽著,「大小姐和太太常去她那裡嗎?」
弘哥道:「常去,父親也常去,總是要去探病。」
弘哥心裡裝著這樣一件事,沒心思再說別的,「姐,你想好了嗎?要不要去找二姐?」
弘哥畢竟沒有她經歷的多,遇到大事就不免急躁。
瑤華。
和她最親近的姐妹。
「是要去找她……卻不是現在。」容華笑著看弘哥,柔聲道:「我不會那麼容易屈服,我會想辦法。」
弘哥又坐了好半天,說了些左宗學裡面的事。
弘哥貼身的夏桃來催促,容華道:「快走吧,晚了就會有人懷疑。」
弘哥看了看外面,「姐姐放心,我屋裡的那幾個丫頭,我明白的很。」夏桃雖然是大太太的人,可她也明白,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和他一條心,早晚會有她的好處。
弘哥仍是擔憂容華,「姐,你真的已經拿定主意?」
容華點點頭。
弘哥知道姐姐的脾氣,她只要下定了主意,就再無轉圜的餘地。又想及姐姐這樣鎮定,一定是有別的方法,這才肯暫時放下心,依依不捨地離開。
弘哥臨走之前,對送出來的木槿道:「萬一有什麼不妥的,你就找夏桃讓她告訴我。」
木槿應了。
回到屋子裡,大太太又派婆子過來,叮嚀囑咐,「大太太讓小姐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起來準備。」
說著伺候梳洗的丫鬟都魚貫進來。
容華躺下了,忽然想起來,「木槿,將我明天要穿的衣服準備出來。」
木槿道:「是不是小姐從太太那裡拿回來的那套?」
容華搖搖頭,「那套衣服要留著等到老太太過生日的時候穿的。就拿我壓在箱底的那套,也是新的。」
容華說到這裡,木槿已經想起那套容華讓她從園子假山後面取回的衣裙,忙打開箱籠取出來給容華一看。
容華點點頭,「是,就穿它。」
沒想到八小姐竟然會穿這套衣服,八小姐到底在想什麼?
丫頭們都下去了,容華還沒睡著,聽到木槿又說:「錦秀姑娘來了。」
容華想了想,「讓她回去吧,就說我睡了。」
木槿還想說什麼,看到容華閉上眼睛似是要睡著了,也就不敢再打擾,出去告訴了錦秀,回屋把衣裙拿去熨燙,又將第二天要戴的首飾準備好,這才愁腸滿結地去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外面的婆子就叫起,容華起床梳妝打扮不在話下。
剛穿好衣服,就有丫鬟進來傳話,「大太太讓小姐過去呢!」
容華站起身來,鬢角蓬鬆,長長的秀髮分成幾股反綰成百花的樣式,在髻下留一條燕尾,頭上插了三支簪金花的紅珊瑚簪子,戴了那支桂枝繞的翡翠珠釵,穿著件粉色的石榴蝴蝶團花儒襖,秋香色百褶裙,淡青色的暗花交頸褙子,最後外面罩了一件湖綠色銀絲氅衣,環佩叮噹,婷婷嫋嫋,清麗雅致,恍若仙子一般。
容華進了大太太屋子,大太太看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不禁仔細打量,沒想到八小姐打扮起來這樣可人,與研華那天珠光寶氣胡亂戴上一通,實有天壤之別。
淑華也愣了一下,總覺得容華穿上這套衣服,看起來有些眼熟似的,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在哪裡見過,她親切地上前拉起容華的手,轉了一圈,「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漂亮,也不知道是誰有這樣的眼光,給你置辦了這件衣服來。」
容華微微笑笑並不說話,今天這身打扮,大太太賞的首飾,大小姐送的鐲子,還有這套衣服,容華看了一眼淑華。
淑華並不知道,這衣服出自趙宣桓的手筆。
三年前拿到這身衣裙,容華還想沒有首飾來配它,而今全都有了。
事隔三年,如果他再看到……
丫鬟們將碗碟擺上來,大太太又讓淑華、容華坐在身邊,「你們倆過來和我一起吃吧。」
吃過早飯,大家又坐了一會兒,義承侯府的馬車就到了,婆子進來通稟。
大太太帶上冬蕊,留了陳媽媽在家,仔細地做了交待,這才出去。
研華跑來送大太太,說了幾句客套話,目光就盯在容華臉上。
研華的表情先是有幾分的驚訝,而後便幸災樂禍地冷冷一笑,容華從她身邊走過,她假惺惺地道:「在外面妹妹要事事小心,別在侯爺夫人面前失了禮數。」
容華福個禮。
研華的笑意更濃了,轉個身,就吩咐身邊的香巧,「讓廚房再給我做盤點心來,我又餓了,今天天氣真不錯,適合在園子裡走一走。」說著甩甩帕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義承侯府派來了兩頂四人轎、兩輛馬車。
淑華請大太太上四人轎,大太太道:「這怎麼能行,轎子是有定制的,我豈敢逾越,你父親也是出了京才敢用四人轎的。」
淑華道:「有義承侯府擔著,您就放心坐吧。」
大太太還是不肯,淑華又好一陣子勸,這才答應和淑華一起,每人一乘四人轎。
容華帶著木槿坐了輛馬車,其餘的丫鬟婆子上了後面的車,義承侯府派了護衛,大太太從家裡也帶了幾個家丁護衛以保安全。
還沒到侯爺府,轎子先停了下來。
大太太不知道什麼緣故正要問,外面已經有人稟告,「前面有人下轎。」
大太太挑開簾子一望,義承侯府門口停著乘兩人轎,一位夫人從轎子上下來,那人只是微微側了下臉就進了府,大太太並沒有看清楚到底是誰,下了轎子才問淑華。
淑華剛才已經看了個明白,「是吏部尚書府王正德的姨媽陳氏。」
大太太明白,定是義承侯蔡夫人請來相看的。
大太太稍稍整理一下領口,「還請了誰?」
淑華笑,「無非就是和家裡關係比較好的,都是京都官宦的家眷,有些母親也是認得的。這些年和前幾年光景不同了,這些人平日還肯來,更別說辦了堂會。」話語中還有些驕傲的樣子。
大太太橫了淑華一眼,「那些個不過是衝著蔡夫人來的,有幾個是你要好的?」
淑華道:「那有何難,等到你女婿繼承了爵位,她們自然會來找我。」
大太太道:「凡事不要想的太簡單,你也要多些心眼,平時能收攬的就要收攬,不可不為自己打算,夫家的畢竟是夫家的,只有攥在自己手心裡的才安全。」
淑華雖然現在應承了,可是轉眼間就忘記了,大太太心裡暗暗歎氣,她怎麼就養出這樣一個女兒來。
大太太下了馬車,木槿也將容華攙扶下來,進了門,迎面走來個少婦人,梳著高高的髮髻,戴著幾朵精巧的金花,插著含瑪瑙的掐絲步搖,穿著雪青色的妝花褙子,臉上笑容滿面便似一陣春風。
少婦人見了大太太立即請安,「大太太來了,我們太太正說要來接您呢,遣我先來,卻沒想我也來遲了。」
大太太笑道:「都是自家人,豈能這樣客氣,倒是二奶奶,幾個月不見更加漂亮了。」
容華知道這人必是趙宣桓的弟弟趙宣德的妻子,她上前叫了一聲,「二奶奶。」
二奶奶側過頭看向容華,微微一瞥頓時驚訝萬分,身體裡的血液豁地全衝進心臟,心窩一熱更是慌跳個不停,手腳頓時軟了,定神一看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眼前的這位小姐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是陶府的八小姐。
第二十四章應變(中)
陶府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位小姐,只見陶府八小姐目光閃動,其中猶如有弘清亮的光,腰間的配著一對海棠色的蝴蝶,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平添了幾分的嫵媚,這樣的模樣,她越看越覺得……竟然和那位是這般相像,也難怪,都長了一副讓人驚豔的容貌。
二奶奶的臉色愈發難看,容華的眼睛愈發明亮。
她這身衣服,果然沒有穿錯。
二奶奶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道:「這就是陶府的八小姐吧?看著竟像是……」她頓了一下,立即一轉話鋒,「這樣的漂亮。」
正說著,跑來一個男孩子,奶娘在後面追直喊,「大爺,大爺。」二奶奶回頭看了急忙迎過去,「佑哥,慢點跑別摔著。」
容華看那男孩子長得十分乖巧,細長的眉眼不似他母親,定是像了趙家的男人。
二奶奶將孩子抱過來,大太太笑看著從懷裡拿出一塊溫潤如脂的暖玉遞給佑哥,佑哥果然伸出小手來接,然後便笑著低頭擺弄那玉,大太太又問,「佑哥快兩歲了吧!」
二奶奶替佑哥謝了大太太的禮物,眉宇中洋溢著一股的喜色道:「再過五個月就兩歲了。」
二奶奶進門比淑華晚幾個月,一進門就有了喜,雖然生產的時候早了兩個月,現在一看卻是無妨的,佑哥如今像是比同齡孩子長得都要好。怪不得蔡夫人會喜歡,在她面前還經常誇獎二奶奶是個有福氣的,言下之意,一無所出的淑華……她心裡也明白,後嗣有多麼重要,更何況是這種人家。
大太太邊走邊和二奶奶閒聊。
「聽說你妹妹去年也生了個男孩。」
「可不是。」二奶奶尖尖的下巴不由地抬起幾分,「也怪了,不光是我妹妹,連我叔叔伯伯家的姐妹這幾年生的也是男孩子多些。」說到這裡,二奶奶似是有所顧忌,不再深說,立即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好久都沒有看戲了,也是借了大太太的光,要不是大太太介紹戲班子過來,我們這些人都還沒有這個眼福呢。」
德二奶奶劉氏的娘家是開國的功勳,劉氏的父親雖然沒有繼承爵位,卻也並非平常,殿試中考取了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如今在國子監任職。
二奶奶引著眾人先去了蔡夫人那裡,蔡夫人正和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說話,兩個人說著笑,看似十分的親近。
見到大太太來,蔡夫人迎出來不提,滿屋子的人也都放下茶碗來寒暄。
都是義承侯府的親眷,之前在一起有過幾次聚會,大太太都是認得的。
侯爺弟弟趙詹的夫人,詹二夫人帶著兩位小姐來向大太太問好,兩位小姐又行了禮。
大太太問道:「怎麼不見幀三夫人和小姐?」
蔡夫人笑笑,「三夫人府上也是有客的,所以沒有來。」
三房的小姐也是出了名的漂亮,一般的場合蔡夫人自然不會讓她們露臉。
幾位小姐問完安之後,容華也向眾位夫人一個個行禮過去。
蔡夫人的目光這才落到容華身上,只是隨意看了容華眼,臉色也像剛剛二奶奶般,難以遮掩地一變,特別是仔仔細細地看了容華的衣裝,竟像是有了幾分的恍惚,容華走到蔡夫人身邊,蔡夫人伸手拉起容華似是喃喃自語,「陶八小姐……之前……我竟是沒看出來。」
對容華最感興趣的當屬蔡夫人身邊的那位陳夫人。
陳夫人將容華都頭到腳來回看了幾遍,生怕放過任何一個枝微末節,熱烈的視線似乎能將人燙化了,看完之後才微笑笑,「這位就是陶家八小姐吧!」
蔡夫人向大太太、容華引薦,「這是陳夫人」
容華又正式見過陳夫人見過,陳夫人一臉神氣,大大方方受了容華的禮。
大太太和陳夫人寒暄了幾句,又問屋子裡一個穿著楊妃色薔薇花褙子的女孩子,「不知這是哪位小姐?」
蔡夫人笑道:「我竟忘了,這是二奶奶姑姑家的三女兒賈三小姐,前幾日隨著她娘來瞧她姐姐,我看著喜歡就留她在府裡住上幾日。」
那賈三小姐長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說話聲音尤為好聽,溫柔中帶著幾分的甜美。上前對著大太太盈盈一福,大太太攜了賈三小姐的手誇獎一番,趁著大家不注意又瞧了瞧淑華。
淑華正與那陳夫人說話,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大太太嘴角的笑容頓時一冷。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兩個與蔡家有通家之好的夫人,看到容華時,臉色皆有異樣,眾人說笑喝茶時兩個人在一旁有意無意地瞄了幾眼容華,等詹二夫人走過去與她們說話,她們便在一旁拉著詹二夫人輕輕咬著耳朵。
「你看,陶家八小姐……是不是有些像?」
詹二夫人也回頭看容華,才道:「我沒見過……自是不曾發現……」
「我看著也有幾分……」
「眉眼有些相像。」
「只是這般妝扮,顯得更像了……可真是巧了。」
大太太表面看似平常,幾位夫人說話時,她卻稍稍失神,半途中更是將冬蕊遣了出去。
客人都到齊了,眾人到花廳去宴席。
大太太是主客,蔡夫人招待周到,時時不忘了要問大太太的意思。
丫鬟們伺候眾人淨了手,按輩分主次安排了桌子和座位。
菜便絡繹不絕地端了上來。
眾人笑著吃酒說話,席間有人說話,眾人必是應和,尤其是容華這邊,幾乎很少動筷子吃飯,只是恭恭敬敬的陪坐。
宴席結束便是看戲。
大太太不免問,「侯爺,姑爺和二爺呢?」
蔡夫人道:「爺們兒自有他們的事,我們樂呵我們的且不要管他們,等桓兒、德兒回來了,他們敢不來請安。」
聽到這話大太太不由地笑了。
蔡夫人又道:「小輩們不一定愛看戲,就讓二奶奶領著她們四處轉轉。」
容華知道,蔡夫人這話便是要將她們支開。
蔡夫人交待完了,幾位小姐相繼離座,二奶奶也笑吟吟地走到容華身邊,對容華道:「八小姐第一次來侯府吧?」
容華靦腆地笑著點頭。
二奶奶道:「西邊的園子是新修的,到有幾分新鮮的景致,我帶你們過去看看。」說著領著二房兩位小姐、賈三小姐、容華,讓幾個婆子丫鬟跟著往園子去了。
戲剛開場,大太太覺得有些頭暈,蔡夫人忙叫了丫鬟,「讓廚房煮些醒酒湯來,親家太太喝得急了。」
大太太道:「平日裡我很少吃酒,今日不知怎麼了,偏偏那花接連兩次傳到我這裡。」
陳夫人也吃了兩杯酒,帶著酒氣,說話也不遮掩起來,「那是好事,說明大太太要有喜事來了。」
陳夫人這話一出,戲臺上長長的唱詞正好到了結尾,忽然之間周圍一陣靜謐。
幾位夫人都轉臉看過來,陳夫人卻仍舊毫無察覺,滿面紅光,「大太太是有福氣的人,家裡的小姐也是個個漂亮,將來啊……」
詹二夫人看勢頭不對,連忙上前去給陳夫人添茶,「也不知道夫人喝不喝的慣府裡的茶。」
陳夫人卻不接話,仍是道:「王家那可是……」
大太太聽得陳夫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心裡一冷,站起身來,陳夫人只當大太太要和她親近,剛要張嘴,詹二夫人不小心將茶杯碰了,水灑了陳夫人一身。
陳夫人一驚,急忙站起來,詹二夫人也在旁邊不停地賠不是,「你瞧瞧我,笨手笨腳的,怎麼就濕了夫人的衣服。」
蔡夫人也埋怨了詹二夫人幾句,又笑著對陳夫人幾句耳語,陳夫人尷尬的表情漸漸化開又露出笑容來。
蔡夫人又對詹二夫人道:「快去帶陳夫人換衣服去,要是陳夫人不滿意我可不依。」
詹二夫人急忙笑道:「我一定不敢馬虎。」
詹二夫人領了陳夫人先下去。
大太太心裡冷笑一聲,好歹都是官宦世家,這陳夫人卻這樣粗淺,竟然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來,花言花語還如此輕佻,生像是沾了他家多大的光。
如果沒有蔡夫人這層關係,憑著陶家,怎麼也不可能上趕著湊成這門親事。雖然說是對方是尚書府,畢竟是過去做妾的,誰家姑娘不是寧可嫁與小家做正妻,也不嫁大家做妾。
誰人又不知道尚書府納妾跟買個丫鬟沒什麼兩樣。
再說這陳夫人,不過是沾了她姐姐的光,她娘家是沒有半分能耐,如今她外甥做了這樣的大官,便眼高於頂了,哪來的資本嘲笑她陶家,大太太越想越氣,尤其是陳夫人處處目中無人的樣子……
大太太扶著額頭,露出幾分醉意。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1:59 AM
第二十五章應變(下)
蔡夫人忙笑著道:「想必是親家太太吃不慣府裡的酒,讓大奶奶陪著去休息一會兒,好在這酒容易醒,過上一會兒,酒氣也就散了。」
大太太笑道,「夫人們都在這裡,我怎好自個兒去休息。」
蔡夫人又道:「親家太太這樣就是拿我做外人了。」
大太太笑了笑這才告了退。
淑華攙扶著大太太到房裡,讓大太太躺在自己的貴妃榻上,然後遣散了眾丫鬟,又親手倒了杯茶給大太太。
大太太半瞇的眼睛豁然睜開,「我且問你,那賈三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淑華知道母親便會問起這件事,「前幾天跟著她母親來府裡做客,婆婆就將她留下來看戲。」
大太太目光頓時變得尖銳起來,撐起半個身子,「你是真沒感覺到,還是裝糊塗?你以為賈家三小姐就是簡單地在侯府做客?」
淑華臉上立即露出落寞的表情,「母親當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嗎?我豈會看不出來,只是……我一直沒有動靜,婆婆那邊雖然嘴上不說,卻……現在又叫二奶奶找了她的妹妹進來,這幾日時時刻刻地帶在身邊。」蔡夫人的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她只有兩個兒子,現如今都成了親,再惦記別人家的女兒還能是做什麼。二奶奶生了兒子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無非就是要醃臢著我。」
大太太知道蔡夫人那樣的人,不論好壞都不會說出半分來,做起事卻一點不留情面,當年五小姐那件事,蔡夫人平平淡淡說出來,她也是嚇了一跳,蔡夫人卻像玩笑似的,一點都不在意。
蔡夫人在淑華這件事上,雖然沒有過什麼表態,可她今天將三小姐叫來看堂會……不光是做給淑華看,更是讓她看的。如果她稍有別的心思,蔡夫人就能隨時隨地讓淑華地位不保。
「母親,」瞅著大太太那樣擔心,淑華微微一笑,笑容裡帶著些深意,「只要稍稍忍一忍,說不定……會有轉機。」
大太太似乎聽出了些什麼,再看看淑華,壓低聲音,試探著問:「難不成……你有了?」
淑華笑著點點頭,「月事遲遲沒有來,到底是不是,過幾天就應該能知道了。」
大太太合起手來,臉上難掩笑容,「老天保佑,如果你生下個兒子,在趙家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淑華道:「所以不管她提了什麼要求,現在只能儘量應下來,等我順利生下孩子,日後也就有了依靠。」
大太太點點頭,「這話倒是不錯,我並不是捨不得身邊的幾個丫頭,我怕的就是旁人不免在後面指指點點,說你父親為結交……不惜捨出自己的女兒,但是現在為了你,也只好先走這樣一步棋,等到將來那門親事談好了,也就無妨了。」
大太太歎口氣,「要是姑爺能替你說句話……」
提起趙宣桓,淑華心裡頓時黯然。
大太太再也不好說什麼,想到剛才的事,又道:「去看看秋荷、冬蕊兩個回來沒有?」
淑華將自己貼身丫鬟妙彤打發出去。
一會兒功夫妙彤將秋荷領進來,秋荷請了大太太安才道:「剛才府裡的丫鬟元霜離那兩位夫人近些,兩位夫人說了什麼,她也就全聽了去。」
「兩位夫人說,咱家八小姐那氣質和樣貌看著跟蔡夫人的妹妹有些相像。」
大太太再想及蔡夫人今天看到容華時的表情,心裡一顫,「說的是蔡夫人哪位妹妹?」
淑華猛然之間想起來,「我想起來了,是華貴妃的胞妹。」
大太太呼吸一滯,整個人從貴妃榻上坐起來,「你說的是弘化公主?」
蔡夫人的三妹妹被封為弘化公主漂洋過海遠嫁番邦小國,嫁過去不到兩年就病死了,聖上也是念及這般才將在深宮一直默默無聞的蔡家二女兒封為嬪,算是補償了蔡家,要說華貴妃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因為她三妹妹做了這番犧牲。
「聽說弘化公主和華貴妃是極好的。畢竟姐妹連心,更何況還是同胞姐妹。」大太太雖然從來沒見過蔡氏的幾個胞妹,可是也聽別人說過,華貴妃和弘化公主這對雙生姐妹,雖然長得並不一樣,但是一個嬌豔瑰麗,一個清新不俗,一個華貴,一個瀲灩,是名門望族中出了名的雙嬌。
「不光是華貴妃,我婆婆每念及弘化公主也要掉眼淚的。」
竟能讓蔡夫人動情。
「今天八妹妹這般打扮,我一時之間也看著眼熟,說不上在哪裡見過,現在倒提醒了我,婆婆房裡有幅弘化公主的畫像,我曾看過一次,八妹妹今天的妝扮確實和弘化公主有幾分神似了。」研華頓了頓,「那又怎麼樣,這世間漂亮的女子多了去,眉目間有些相似那也不足為奇。」
大太太看了一眼淑華,「你懂得什麼。」宴席間她瞧見蔡夫人的目光好幾次落在容華身上。
大太太半天才歎了口氣,又道:「容華,是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若是嫁入豪門定會事事周到,嫁人作妾卻……真是可惜了。
今天的堂會結束,很快就會傳得人人皆知,陶家有個八小姐,長得像當今華貴妃的妹妹弘化公主。
當年的雙嬌……惹得多少豪門世族子弟覬覦。
只可惜一個禁宮深藏,一個香消玉殞。
大太太休息了一會兒又復回去看戲,蔡夫人急忙拿出戲單要大太太親自點幾齣,大太太推辭一下,蔡夫人道:「這堂會本也是為親家太太才有的,親家太太如果不點,這戲我們也看不得了。」竟像是比之前更加親近起來。
大太太推不得,便點了兩齣。
與蔡夫人相好的兩位夫人,趁機也和大太太搭了話,眾人一邊看戲一邊說笑不提。
二奶奶和眾小姐到了後花園,二房兩位小姐經常來侯府,對侯府景致早就失去了興趣,便尋了個地方喝茶下棋。
二奶奶只帶了賈三小姐和容華四處轉轉,三個人過了曲廊,新修葺的花園便在眼底,花園左邊修了處人工湖,中間是一處湖心亭,右邊用太湖石堆積了假山,上有平臺用圍欄圈起,圍欄邊尚有奇花異草殘留的痕跡,裡面隱見一口古井,山石後面有幾間屋子,看起來不大起眼,似是用竹子構建而成。
容華看到此景不禁一怔,好在二奶奶忙著介紹景致,三小姐眺望那院落,並沒有人注意到。
容華的心緒慢慢平復,二奶奶的聲音才入耳。
二奶奶道:「這兩間屋子是按照桓大爺的意思造的,取名叫無為軒,外表雖看起來不起眼,裡面卻雅致的緊。」
三小姐好奇道:「之前就看到這兩間房子,只是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到了侯府不是一天兩天了,竟然一直不知道這兩間房子的用途。容華微微笑笑,這也太明顯了,看來淑華這正妻的位置做得也不舒坦,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著。
誰又不是如此。
但凡嫁的好的,無不是這般樣子,趙宣桓在外為人謙和,聲名遠播,無論是誰都會將他納入最佳的夫婿人選,三小姐的這種心事,她又何嘗沒有過。
大太太那樣精明,也擋不住爹爹納了一個個的妾室,夫妻中的算計和冷淡,說不定有一日也會出現在她身上,小說話本上的夫妻恩愛,她已經暢想過一次,再也不能……再也不會輕易深陷其中。
二奶奶似是沒有聽出自己妹妹的言外之音,笑著對她說:「裡面存放一些書籍字畫。」
一聽書籍字畫,三小姐頓時眼睛亮了,只吵著自己姐姐要去看看,二奶奶拿她沒有辦法,只得說,「我這妹妹從小不好別的,就喜歡看些書,八小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容華笑笑,「我看那邊景色不錯,想去前面的亭子裡坐坐。」
二奶奶自然歡喜,「那好,我讓丫鬟婆子陪著你過去。」說著調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跟著容華,她和三小姐徑直去了無為軒。
容華坐在湖心亭裡,丫鬟捧出魚食來餵錦鯉。
食兒一撒,湖裡的錦鯉爭相搶奪,一時之間魚頭魚尾縱橫交錯。
她說過,喜歡園子裡清幽處建兩間寒舍,只放琴棋書畫,外面要開闢出一小塊空地,種植上各色花卉,中間必是一口古井,從井中打來的水方好調墨洗筆,這兩間屋子不要別的名字,「無為」兩字正好。
不所作為也無可作為,方才能有閒情雅致。
他真有了這無為軒。
想必趙宣桓修了這麼一處,也會常去坐坐,不然三小姐不會這樣有興致,二奶奶也不會借著帶她們遊玩的幌子與她妹妹方便。
容華正想著,二奶奶帶著三小姐退出來,三小姐遊興未盡,非要去前面離垂花門樓不遠的假山奇石處看看,要從外宅進內宅必然會經過這裡。
容華心念一動,也不反對跟了過去。
幾個人正在假山的拱門中穿梭,一陣腳步聲傳來,容華看到前面的三小姐身形一滯,便聽到二奶奶高聲道:「大爺回來了。」
容華似是沒想到會遇到趙宣桓,忙帶著閨門小姐的羞澀慌張地躲在山石後面,算是回避,只是匆忙中手稍稍不經意地一揚,她外面氅衣不小心刮在山石上。
第二十六章驚心(上)
容華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旁邊的賈家三小姐倒是熱心,連忙伸出手幫她扯衣服。
賈三小姐幫忙解開容華刮在山石上的衣服,遲了一步躲避,頓時和趙宣桓撞了個正著,於是便紅著臉,衝趙宣桓福了福身,叫了一聲,「問桓大爺安。」
她只見趙宣桓生得玉樹臨風,溫潤俊朗,心跳不由地加快,緊張地握緊了手,忘記了此時此刻手裡正攥著容華的衣角。
趙宣桓的目光似是在賈三小姐身上稍作逗留,然後便落在她手上。
賈三小姐整個人慌得微微發抖,半天聽得趙宣桓淡淡地回了她一聲便離開了。
容華從山石後面出來,看了眼面色嬌羞的賈三小姐,賈三小姐手裡的那片衣角也不知道趙宣桓是否看見了。
二奶奶回過頭數落妹妹,「你啊,偏到這裡來玩,好在碰到了自家人,若是有外人看不羞死你。」
賈三小姐猶自攥著容華的衣角,二奶奶使個眼色,賈三小姐才發覺,忙訕訕地鬆開容華的衣服,衝容華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趙宣桓離開,賈三小姐一顆心就不在了這裡,對園子裡的其他景致也失去了興趣。
過了一會兒,二奶奶尋了個藉口,「出來半天了,小姐們也都累了,那邊戲也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去吧!」說著帶著賈三小姐、容華重新帶回到戲樓。
戲樓裡重頭戲果然已經唱完,眾人都是閒逸舒緩的表情。趙宣桓請了安就離開了,賈三小姐看不到趙宣桓的身影,不免面露失望。
蔡夫人叫了二奶奶過去,「你回來的正好,去取些醒神的香膏來給親家太太帶回去,親家太太剛才用過,正說好呢!」
二奶奶笑道:「我那裡正好還有兩盒,這就打發人去給大太太取來。」說著打發兩個丫鬟去取了。
淑華看眾人都有倦意,笑著說:「夫人們看了半天戲也倦了,不如去花廳休息休息,等一會兒吃了晚宴,還要請各位夫人看花燈呢。」
眾人皆笑。
蔡夫人道:「今天誰也不准早走一步,府裡才四處尋人做了批的花燈,說什麼也要讓各位夫人幫著賞鑒一下。」
主人這樣說,客人自然也答應。
蔡夫人又看二房的兩個小姐沒跟著一起回來,又問道:「那兩個丫頭哪裡去了?我們一會兒散了,她們豈不是不知道?」
不等二奶奶說話,賈三小姐就搶在前頭說:「兩位姐姐去梨花院那邊下棋去了,我去叫兩位姐姐。」
二奶奶臉色有些不好看,沒想到妹妹竟然這般急切,知道桓大爺回來了,就迫不及待地去……,剛才她囑咐的那些話,都算是白說了。
蔡夫人笑著誇賈三小姐,話中似有深意,「這孩子就是乖巧,那你就去一趟吧,仔細著點這園子你還不太熟,別走錯了路。」
有丫鬟婆子跟著,又怎麼會走錯路?蔡夫人的特指誰又能不明白。
賈三小姐正要走,一旁的大太太也笑著道:「讓容華陪著你一起去,兩姐妹也做個伴。」
容華看向大太太,微微頜首。
賈三小姐親切地拉起容華笑道:「有了妹妹陪我,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賈三小姐帶著貼身丫鬟,容華帶著木槿,身後還跟著侯府的丫鬟婆子。
這一行人也有不少,不知道賈三小姐要怎麼將這些人都支走。
剛走到半路,賈三小姐果然有了狀況,她貼身的丫鬟盼兒忽然道:「小姐,你的耳墜子怎麼少了一只?」
賈三小姐用手一摸,左邊的耳朵上空空如也,那對赤金鑲碧璽的耳墜果然少了一只,賈三小姐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忙低下頭來找。
盼兒道:「這耳墜子丟了可不得了,那可是太夫人給小姐的,剛才還在耳朵上,一定是掉到了哪裡。」
眾丫鬟婆子一聽賈三小姐丟了東西,也都急忙低頭幫著找,只是這一路來都找過了,也沒見到耳墜子的影子。
「說不定剛才小姐和二奶奶去園子裡的時候丟在別處了。」
賈三小姐手摸著自己耳垂,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看了眼旁邊的容華,「妹妹也幫我想想,在園子裡的時候,我的耳墜子還在不在?」
容華想了想才道:「姐姐問起這個,我還真的沒注意,不過我才來的時候,姐姐的耳墜子是在的。」
有婆子問道:「要不然找人去回了二奶奶,讓二奶奶再派些人來,好好在園子裡找一找?」
賈三小姐考慮再三,還是覺得不妥,「要是平時也就罷了,如今貴客都在前面,這事一鬧不是壞了大家的興致?我看不如這樣,你們分頭去園子裡幫我找,找到就不用說了,找不到那也得等到貴客走了再說。」說完又問容華,「妹妹覺得呢?」
問她意思,不過就是走走過場罷了,容華點點頭,「姐姐說的對,只是要找就要快些,這府裡如今有戲班子在,人多眼雜說不定會被誰撿去了,錢財是小,那墜子總是長者所賜輕易丟不得的。」
賈三小姐道:「妹妹真能體諒我的心。」便轉過頭分配眾婆子丫鬟,去她們走過的地方細細地找。
一時之間人走了個乾淨。
賈三小姐道:「好妹妹,我帶著盼兒去前面找,順便去梨花院找兩位姐姐,妹妹對府裡的環境不熟悉不如在這邊等消息。」
容華道:「姐姐也要小心,如果找不到就早點回來,稟了大人才是。」
賈三小姐笑著匆匆離開了,剩下容華帶著木槿站在原地。
「賈三小姐必然是去無為居的。」
木槿不明就裡,奇道:「小姐怎麼知道?」
容華微微一笑,因為賈三小姐知道無為居是趙宣桓最可能去的地方。
「小姐,那我們?」
容華並不說話,只是帶著木槿慢慢向前走去。
風一吹,容華身上的氅衣像天空中一朵極淡的雲。
趙宣桓將這身衣服交給她的時候,他的笑容溫潤,告訴她,「我想到了辦法。」
她以為他不過是在寬慰她,不過就是件衣服而已,穿上它便能讓蔡夫人同意這門親事?那時雖是半信半疑,她的心卻像是那時湖裡的月圓圓滿滿的。
她卻忘了,月亮是會變的,更遑論影子。
人心變幻莫測,沒想到這身衣服倒是不負重托,在義承侯府小小地掀起了波瀾,如果當年她沒有死,說不定他們真的有機會在一起……
又或者……
根本是一個不可改變的結局。
這輩子畢竟是錯過了。
不是,他們連來生都已經錯過。
容華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垂花門不遠的假山前,剛想要轉頭跟木槿說話,忽然發現身後的木槿不知道去了哪裡,正在詫異,手腕一緊整個人被拽進了重岩疊嶂中。
容華還沒抬起頭,那清澈熟悉的聲音已經入耳,「我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容華哪裡經過這樣的變故,忍不住驚呼,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看清面前的人頓時詫異地喊了一聲,「大姐夫?」
聽到容華驚訝的聲音,趙宣桓恍然醒悟,再仔細地看拉著的人,手頓時像被灼了一下,猛然間將容華放開。
面前的人,仰著小巧的下頜,嘴唇抿起顯得更加的婉約清秀,青絲隨風飛揚,眼睛似璞玉般明亮,漆黑剔透,裡面閃動的神采藏著些出塵的孤傲,尤其是似與生俱來般的從容……再穿著這身衣裙,讓他有種魂牽夢縈般的熟悉。
明明不是她,他卻怎麼也分不清……
他似乎在努力的吐納呼吸,「外面有宴席,我喝了些酒,失禮了。」醇厚的音調卻怎麼也帶著些潮濕。這句話過後,他便緘默不語,只是瞧著她。
趙宣桓的呼吸輕輕吹在她臉上,果然帶著淡淡的酒香。
容華微微縮起肩膀,手指輕輕蜷起來。
外面風吹過竹葉沙沙聲,所有的一切已經和這裡沒有關係了,靜謐中帶著一份讓人難以忽略的情緒。
「嚇到你了吧?」趙宣桓似是發現了什麼,慢慢彎下身,在地上找來找,撿起一支步搖,遲疑了一下,抬起頭看了一眼容華,不知為什麼清澈的目光又朦朧起來,他用錦袍擦去了步搖上面的塵土,捏起來。
容華向後縮了一下頭,趙宣桓仍是固執地將步搖重新插在容華頭上。
「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陶氏容華。」
他更是驚訝。容華,陶容華,竟是一模一樣的名字。
陶家,他猛然間想起,「你是陶家八妹妹?」
容華點了點頭。
趙宣桓頓了頓又問道:「這身衣服從哪裡來?是府裡誰給你的?」
容華搖搖頭,眼睛只看著腳尖,「是成衣匠做的。」
畢竟是待字閨中的女子,在男人面前總會拘謹,他又做了荒唐的舉動……只是沒想到會有這般巧合,陶家八妹妹穿著的衣裙竟然和他當年送給容華的沒有兩樣。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2:23 PM
第二十七章驚心(中)
八妹妹回完話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她的模樣分明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今天跟著岳母過來的?」
容華道:「是。」
「府裡還有哪位小姐過來?」
容華回話,「只有我一個。」
趙宣桓仔細回想起今天向大太太問安時戲樓裡的情形,蔡夫人還特意向他提了王尚書的陳姨媽。
趙宣桓心裡一凜,皺起了眉頭,再看容華。
趙宣桓剛要再說話,便聽得不遠處有人道:「看看有沒有掉在那邊?」
容華不由地一驚,若是被人發現她和趙宣桓在這邊……就算是怎麼也說不清了,容華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桓大爺。」走到山石前,見到趙宣桓在這邊,那婆子頓時驚訝萬分,連忙給趙宣桓行禮,婆子隱隱地看到趙宣桓身後那石窟邊似乎還有一個人。
「你在這邊做什麼?」趙宣桓一聲喝問。
那婆子嚇了一跳,生怕惹怒了主子,急忙規規矩矩地低著頭,「奴婢們是過來給三小姐找耳墜子的,沒想冒犯了大爺,還請大爺恕罪。」
「找到了沒有?」
婆子有些微微發抖,「確實沒有?」
「還不到別處去找?」
婆子立即聽了話,轉身走出去。
這婆子在府裡時間不短,素來見慣了府裡的種種,今天三小姐丟了耳墜子,讓丫鬟婆子們好一通找,找到這裡,卻又撞見大爺在,想來這裡面定是有什麼蹊蹺。
婆子一來心裡早有向大爺諂媚的想法,二來大爺的話她也不敢違背,於是哪敢再在這邊住腳,急忙叫上這附近所有的丫鬟婆子,遠遠地離開,自己去找蔡夫人身邊的丁貴家的不提。
容華抓緊了自己的衣服,生怕衣角會從趙宣桓身後露出來,趙宣桓稍稍一動,她的額頭不小心抵在趙宣桓後背上。
趙宣桓一愣,又想起以前那份光景來,雖是躲躲藏藏,卻生出百般甜蜜。他本來都想好了與她在一起過些平平常常的生活……
誰知到了最後,落得陰陽相隔。
現在又有了和她這般相像的在眼前……
趙宣桓看著容華,話語中帶著些深意,「往西邊走有個小院,裡面種著幾株紅海棠,正好開了花,你折了幾枝拿去給我母親。」
陶八小姐眼睛中閃動著聰慧神采,他便也不點破。
「我先出去,你一會兒再出來。」
容華點點頭。
趙宣桓這才離開。
趙宣桓剛走一小會兒,木槿急匆匆跑了進來。
容華問,「外面有沒有人?」
木槿搖搖頭,「都被一個婆子領走了。」
容華長出一口氣,「剛才有沒有人看到你?」
木槿道:「剛才看到來人,我心裡著急卻也不敢出聲,我知道如果她們看到我也知道小姐也在這裡。」
容華點點頭,她這步棋行的極為兇險,要不是到了這個關頭,她也不會……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人敢來查看,她要趕緊離開,便帶著木槿往西邊走去。
蔡夫人帶著客人到了跨院中的花廳,說了會兒話,還不見幾位小姐回來,不由詫異,「怎麼叫了她們去叫,反而都沒影兒了,別真是找錯了路。」
二奶奶嘴角一僵,笑著道:「幾個婆子丫鬟都跟著呢,錯不了,想必是小姐們下棋入了神。」
蔡夫人目光一轉,又笑起來,「年輕人有他們的玩法,有我們在她們就不受用。」
詹二太太想是這話因她兩個女兒才有的,忙也賠笑,「說的是,那兩個丫頭一直惦記著侯府那套暖玉做的棋子,今兒好不容易拿著玩,一時之間定不肯放手。」這事真是奇了,就算幾位小姐不回來,剛才那些跟著的丫鬟婆子也沒回來一個。
詹二太太轉身欲叫身邊的丫鬟再去找,正好看到兩個女兒邊說話邊走進來,卻不見賈三小姐和陶八小姐的影子。
詹二太太忙迎過去,壓低聲音問,「你們賈家姐姐和陶家妹妹呢?」
兩位小姐被說得一愣,互相看看,其中一個悄聲回母親道:「不是二奶奶領著她們去園子裡玩了麼?」
這話的意思,是沒見到賈三小姐、陶八小姐。
詹二太太微微思量知道這其中定是有了什麼蹊蹺,卻不說破,只是遮掩,「你們也真是,姐妹們玩就罷了,怎麼不一起回來。」
兩位小姐看看母親頗有深意的目光,乖巧地道:「只是走在後面,想必一會兒也就到了。」說著便進了花廳。
蔡夫人笑盈盈地伸手讓兩位小姐過來坐,也不問賈三小姐、陶八小姐,「棋下的怎麼樣?你母親說你們喜歡那暖玉的棋子,怎麼不和我說?等晚些走的時候,將那棋拿上便是了。」
兩位小姐笑著道:「謝謝大娘。」
蔡夫人和兩位小姐說了會兒話,抬起頭叫二奶奶,「去看看宴席準備的怎麼樣了?」
二奶奶半天不見妹妹,早已經心急如焚,又尋不到藉口出去,好不容易聽到蔡夫人叫她,她急忙應了,匆匆地趕了出去。
到了門口,正與蔡夫人身邊丁貴家的擦身而過。
二奶奶看丁貴家的臉色,便知這裡面有事,又不好叫住她來問。
丁貴家的斜看了她一眼,二奶奶心裡一慌,不禁後悔,今天不該和她妹妹說那些話,不料她妹妹平日裡看起來穩妥,卻是個藏不住事的。二奶奶回過頭看一眼,正好撞上陶家大太太淩厲的目光,腳下一軟,頓時趔趄幾步。
這場戲唱到如今地步,誰都不是糊塗人。
丁貴家的在蔡夫人耳邊說了兩句。
大家正猜測裡面是些什麼話。
蔡夫人已經笑著說出來,「這種事還用得著來問我?那些個洋玩意兒在座的夫人沒有一個忌諱的。既然是侯爺讓人送回來的,就洗好了擺到桌子上,等一會兒開宴了,我們自然嘗嘗去。」
丁貴家笑道:「那些個洋果子長得怪模怪樣,我也不敢隨便就拿了上去,所以來請示太太。」
蔡夫人笑,「讓她們去弄,人手不夠的你自去安排,只要不耽誤我們的宴席……」
丁貴家的領命下去。
蔡夫人仍是談笑風生,大太太也似沒事般與她一起說,幾位夫人旁邊附和,氣氛又歡愉起來。
說話的空兒,大太太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淑華。賈三小姐和容華遲遲未來定是有什麼事,明明已經有人來稟告,蔡夫人卻不露聲色,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思忖間,大太太一抬眼看到了容華。
容華拿著幾枝嫣紅的海棠花,從外面走進來,整個人就像是從畫兒裡出來的一般,帶著幾分大家閨秀的優雅,提著裙擺款款上了臺階。
花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陶家八小姐身上。
陶家八小姐折了海棠回來,眾人皆是意外,尤其是淑華,臉色驚得煞白,容華怎麼偏偏折了幾枝海棠花回來?誰不知道那海棠花蔡夫人十分寶貴,每年修剪都是小心翼翼的,到了花期任憑它開得再嬌豔,也絕沒有人敢動上一下。
容華不明就裡,竟然就……那些跟著她的丫鬟、婆子又去了哪裡?怎麼都不提點一下?
淑華忙看向蔡夫人。
蔡夫人臉色幾番變化,終露出了親近的笑容,「這幾日我聽說海棠花開了,還沒來得及讓人去折,可好,八小姐幫我折回來了。」說著便叫身邊的丫鬟取青花五彩花斛來,將海棠花插上。
蔡夫人盯著那海棠花看了半天,又笑著看容華,「八小姐知道海棠花有什麼意思?」
容華搖搖頭。
蔡夫人眉眼難得柔軟下來,似有深意,緩緩道:「這海棠還有番深意的。」卻不說破。
容華重新坐回大太太身邊。
二奶奶姐妹到現在還沒有蹤影。
容華聽著眾人說話,總覺得有一道目光無時無刻不在打量著自己,容華心裡知道是蔡夫人。
蔡夫人這番打量她,定是與那海棠花有關,詩書她是沒少讀的,又怎麼不知道,這海棠有著遊子思鄉的深意。
趙宣桓給她這套衣服的時候說過,蔡夫人最傷心的事其中一件就是她遠嫁的妹妹弘化公主。趙宣桓偏說她身上有些和弘化公主相像的地方,蔡夫人見到了定會歡喜,不知道蔡夫人會不會因為這個改變將她嫁去尚書府的想法。
又等了好一會兒,二奶奶姐妹終於回到花廳。
一進來二奶奶就對蔡夫人道:「我當是她做什麼去了,原來是半路上丟了耳墜子,生怕回去沒法交代,幸虧找了回來。」
容華看過去,眾人都找不到的東西,而今可不是回到了賈三小姐的耳朵上。
賈三小姐抬起頭看到一旁坐著的容華,頓時目光一縮,露出幾分心虛來。
蔡夫人似是埋怨,「你這孩子也是,丟了東西怎麼不派人來說一聲,好多叫幾個人去幫你找?」
二奶奶不等賈三小姐說話,笑吟吟地道:「她還不是怕驚擾了府裡的貴客。」
蔡夫人微收下頜,平易近人的笑了,「這孩子就是心善。」
容華聽到大太太似是冷哼了聲,轉過臉去,卻看到大太太慈祥溫和的笑容,「賈三小姐一看就是個乖巧的,懂分寸又識大體,想來二奶奶也沒少教她。」
大太太的話字字如針,一旁的二奶奶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
幸虧這時候丫鬟來報,「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第二十八章驚心(下)
眾人站起來去宴席不提。
宴席結束,賞花燈的時候蔡夫人忽然想起來,「家裡有幾朵樣式好的堆花,快拿出來給小姐們。」
丫鬟們捧來一個個珊瑚描金的盒子,便是要送眾小姐的禮物。
賈三小姐,二房的小姐們都拿了,丫鬟將裝堆花的盒子送到容華跟前,蔡夫人又笑著交代,「再拿兩支,帶給陶家六小姐。」
丫鬟忙將盒子打開,又添了兩支花進去。
蔡夫人笑著向旁邊的夫人們誇獎研華,「陶家幾位小姐個個長得可人,尤其是六小姐,我一見就喜歡,可惜今日親家太太沒有將她帶來。」
大太太笑著接道:「研華這兩天身子不大好,所以就沒領她過來。」
蔡夫人忙關心,「六小姐生病了?可有什麼大礙?」
大太太道:「也沒什麼,只是受了些風寒。」
蔡夫人點點頭,「那就好,下一次親家太太來,一定要將六小姐帶來。」說到這裡蔡夫人又道:「也趕巧了,陳夫人今天帶來了許多滋補的,我也見花獻佛,給親家太太拿去一些,也好分與府裡的小姐們。」
陳夫人在一旁笑著道:「這樣甚好。」
花燈的種類繁多,許多是容華以前沒見過的樣式,容華在花燈中穿梭。
那兩位與蔡家有通家之好的夫人在一旁悄悄說:「做了這麼多燈出來,想來那件事是真的了?」
「這麼多燈,不可能是做了放在侯府裡的。貴妃娘娘的喜好,蔡夫人是最清楚的,難免有些事由她來做。」
「這樣看來,日子八成是定了。」
兩位夫人又壓低了聲音。
容華只聽到了幾個字,「貴妃……省親……」
容華眼睛忽然一亮,貴妃省親。
大太太一邊看花燈一邊往前走,漸離開人群,淑華也跟了過來,大太太看著燈上的花樣,細木支成的骨架,絹紗上面的花鳥人物描得十分精細,「府上是要有貴客來了?」
淑華道:「也不是府裡,這些花燈是要拿到婆婆娘家的。」
大太太心裡一亮,「這麼說貴妃省親的事是真的了?」
淑華點點頭,「雖說沒有正式說,瞅著府裡忙活的樣子,似的準了。」
大太太道:「怎麼忽然之間這時候安排省親?」
淑華低聲道:「上次聽婆婆和蔡家人說,聖上的身體似乎並不大好。」
大太太一凜,臉上有幾分的懼意,生怕別人聽見,斥了淑華一句,「這種話不得亂說。」
淑華道:「也就是母親問起我才說的。」
大太太又問起,「你八妹妹折了海棠回來,我看你臉色似是不對。」
淑華想到這個,難免又一陣緊張,「那海棠是弘化公主嫁人之前在婆婆娘家園子裡種下的,弘化公主沒了,婆婆就讓人從娘家挪了兩棵海棠過來,平日裡照顧的精細,誰也不敢碰的。」
大太太倒沒想到還有這一層。
看完花燈,義承侯府才將客人們送走,蔡夫人送出垂花門,侯府依舊安排了轎子,大太太執意推卻,「不用那麼麻煩,我和容華一起乘車就好了。」
蔡夫人見大太太口氣堅決,也就隨了她,「等拿了東西……改天再讓大奶奶回去看您。」
蔡夫人特意提起給瑤華的那味藥,大太太笑容中流露出感激來。
淑華上前一步欲扶大太太上馬車,大太太卻拍拍淑華的手,叫了容華過來,容華扶著大太太上了馬車。
馬車離開侯府,大太太靜靜坐在車裡,好半天才問容華,「怎麼想起來折了幾枝海棠花?」也不向容華問及賈三小姐丟耳墜子那件事。
容華拿起馬車裡的墊子給大太太墊在腰後,「幫賈三小姐找耳墜子,就走到那邊,看著海棠開得好順手折了兩枝,折了也就後悔了,知道這是在侯府,不是自己家。」
大太太歎口氣,「畢竟是個孩子,還有幾分玩性兒,以後多多注意就是了。」
容華頜首道:「是。」
大太太在馬車裡閉上眼睛,似是要睡著了。
容華急忙叫來隨行的粗使丫鬟,告訴後面車裡的冬蕊,將大太太的銀鼠披風遞過來。
冬蕊下了車,親手將銀鼠披風遞給容華,容華又將披風仔細地蓋在大太太身上。
馬車停在陶府門口,容華伺候大太太下了車,陳媽媽已經在垂花門前等候。
進了院子,大太太轉身和藹地交代容華,「從侯府帶回來的東西讓丫鬟拿到你那裡去。研華那份明天你打發人送一下,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最後一句話,算是對她的肯定?容華柔順地道:「是。」
大太太回到屋裡,讓丫鬟們伺候了換下衣裝穿上隨身的儒襖,這才進了碧紗櫥。
陳媽媽吩咐丫鬟們都退下,又留下冬蕊在外間,然後到碧紗櫥裡回話,「老爺遣了身邊的人回來,說要告訴太太知道,二房、三房昨日已經動身來京裡。」
大太太算了算,「這麼說大約有四五天的光景就能到?」
陳媽媽笑道:「可不是,還是太太想得周到,早讓人收拾出那兩處院子,要不,按往年計算還有些日子呢。」
大太太思量了一下,「屋子裡要多添些傢俱、擺件兒,不夠用的話從我屋裡調,三太太第一次過來,不能怠慢了。」
陳媽媽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早已經有所準備,急忙將其中的物件調動向大太太說了,大太太甚是滿意,「你辦事我素來放心,還要安排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過去,人選你來挑,都要信得過的。」
陳媽媽又點頭,上前幾步給大太太揉肩膀,好半天才說:「太太這趟去侯府,事情可還都順利?」
大太太微露出戲謔的表情,「王家遣人來相看,哪能說出什麼不滿意?尚書府裡那麼多妾,不見得個個都有正當來路,」說到這裡,頓了頓,「也就是這幾年,論起先皇高宗在世時,那都是有規矩的,哪能任著他王家收那麼多?這些年,官紳老爺們仗著聖上寬仁,都放開了去娶……又有多少人在外偷偷養了外室?」
這些年,老爺一個接一個地收姨太太,大太太在這上面壓了不少的火氣,今天趁著這個機會發洩發洩也是正常,陳媽媽只在一旁默默地聽。
大太太道:「要不是看在尚書府裡並沒有出身好的良妾,蔡夫人又一再說會以正式禮儀娶進門,我怎能答應?」
陳媽媽又道:「太太說的是。」
「雖然是庶出,那也是我們陶家的名聲。」
陳媽媽道:「可不是,府裡的小姐們的親事哪一門不是太太精挑細選的,再說就算是去尚書府,那畢竟也是一等大員的家裡,做個良妾也是主子,將來再有個子嗣……那也算得上是好姻緣了。」
「太太為府裡小姐這般打算,那也是她們的福氣。只是庶出的身份是誰也忽略不了的,太太也沒有辦法。」
大太太歎口氣,「還是你知我的心。」頓了頓又想起臨走之前蔡夫人特意提起了研華,這裡面該不會有什麼……
還有那個賈三小姐,大太太不由地抿緊嘴唇不快起來,「讓姑爺不納妾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現在淑華位置不穩定,納妾進去,將來生了長子豈不是要出事端?只要等淑華有了子嗣,我也就放心了。」
陳媽媽跟了大太太這麼多年,對大太太的一舉一動都是有幾分瞭解的,現在她瞧著大太太眉角揚起來,面上有幾分喜色,她急忙停下手來,驚喜地看大太太,「太太,莫非是大小姐……有了喜?那可好了。」
大太太也笑起來,蔡夫人還不知道淑華可能有了喜,這事要是坐實了,她要好在蔡夫人面前抬起頭來。
大太太又想起來臨走之前交待陳媽媽的事,「那件事問清楚了嗎?」
陳媽媽忙道:「清楚了,是四姨娘讓初曉在二小姐面前給六小姐求了情,大小姐找二小姐拿主意,二小姐就保了六小姐,所以大小姐才會讓太太帶八小姐去侯爺府。」
大太太靠在軟榻上,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想起四姨娘鄙棄地一笑,「她也就有這個能耐,定是老爺不小心在她面前說了什麼,讓她知道瑤華沒少幫我操心府裡,才有了這番計較。淑華回來那天我就看出來了,自己的女兒最是清楚,淑華向來沒有主意,怎麼突然就心裡有了人選。」
「她為自己女兒著想,索性沒出大格,我也就不深究了,這事沒定下來之前,還是要將她看好了,不要再生事端,關鍵時刻我還有用得著她的時候。」說著大太太起身,「好了,你下去吧,我也該休息了。」
陳媽媽忙服侍大太太到床上躺好,滅了燈,然後走了出去。
黑暗中大太太又睜開眼睛,真沒想到容華會像蔡夫人的妹妹弘化公主。上一次她和蔡夫人一起去寺廟裡上香,偷聽到蔡夫人和她母親的談話,京城裡有名的膏粱子弟肅靖公的公子,就是惦記弘化公主的名聲,跑去蔡家求親,蔡家的女兒自然不肯給他,婉拒了這門親事。結果肅靖公家又派人來再求,仍是沒有求來。
蔡家這些年,因為華貴妃和弘化公主這對姐妹委實得了不少的好處,要是這一點她也能借來用一用……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2:27 PM
第二十九章惡果(上)
容華和木槿進了院子,在院子裡焦急等的春堯立即迎了上來。
春堯仔細看八小姐的神情,八小姐嫺靜的臉上並沒有過分的焦慮和擔憂,便知道這婚事還沒有坐實,這才放下心來。
容華躺在床上,微微閉起眼睛,該做的她已經儘量去做了,能不能改變結果,只剩下耐心地等待。
將容華屋裡的事做好,春堯回大太太屋裡上夜,木槿就從三等丫鬟裡挑了一個出來,交代她一會兒睡在外間,自己還是睡在暖閣外。
一切收拾停當,木槿剛要將從侯府帶回來的東西也收起來,就聽外面的丫鬟急急喊了一聲,「六小姐,八小姐已經躺下了。」
研華氣勢洶洶地走進來,看到木槿手裡的東西,不容分說伸手拿過來,「聽說是義承侯夫人交代下來送給我禮物。」
剛才蔡夫人交代這些東西的時候,陶府的丫鬟婆子都在,怪不得研華這樣快就得到了消息。
研華眉目中頗為得意,義承侯府她雖然沒去,蔡夫人卻交代了東西給她帶來,連病怏怏的二小姐都沒有,若不是對她另眼相看的,也就不會有這份惦記。
再想到容華已經定了要嫁到尚書府去作妾,就更覺得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乾脆將盒子打開來看,瞧見裡面的宮花的確比平時得來的都要精巧,就有了都拿走的意思,當下也不客氣,將盒子交給香巧,「妹妹既然已經睡下了,我就不打擾了。」
木槿眼看研華拿了東西就走,正欲阻攔,就聽裡面容華叫了她一聲,這才轉身回了暖閣裡,臉上都是憤憤不平,故意高聲道:「我去太太那兒回了太太,就說六小姐將東西都拿了去,看六小姐怎麼說,這府裡總還是有規矩的。」
木槿就是想抬出大太太來壓壓六小姐氣焰,就算大太太偏著六小姐,還有規矩在那裡擺著的,鬧起來六小姐也得不了好。
容華道:「算了,都是些小玩意兒,她喜歡讓她拿走好了。」
木槿替容華裝了一肚子委屈,「都是府裡的小姐,憑什麼讓她這樣作踐,就算是府裡有了那種傳言,她也不能這樣囂張,太目中無人了。小姐心慈面軟,將來她就要騎到咱們頭上來呢。」
容華安慰了木槿幾句。還不就是這樣,不論到哪裡都要攀門頭,看身份,本來就是庶出的小姐,再嫁的不好誰還會正眼瞧,好在這件事還沒有到最後,說不定還會有轉機。
「要不然,」木槿想起今天趙宣桓和容華的事來,「讓姑爺先將小姐要了去。姑爺對小姐有那份心,一定會對小姐好的。」
趙宣桓?
容華淡淡看了木槿一眼,「早點休息吧,別胡思亂想。」
要論地位,以正妻妹妹的身份嫁過去,雖然算得上是貴妾……
容華微微一笑。
這樣的名頭,她卻也是不稀罕的。
要論感情,她和趙宣桓……有時候有情卻不如無情。若是無情,她還能盡力在宅門爭鬥中一搏,若是帶了感情,成了整日為男人拈酸吃醋哭哭啼啼的女人,誰又能長時間憐惜她的眼淚?這世上有哪個男人知道癡心難求的道理。
再說趙宣桓也不過是個庸物罷了,不值得她再牽腸掛肚。
這次利用趙宣桓幫了她,不管最後是個什麼結果,他們之間都算兩清了。
陶府漸漸歸於寂靜,熱鬧的義承侯府仍舊燈影重重,特別是大奶奶屋子裡,更熱鬧非凡。
淑華在一旁問秋荷,「大爺在園子裡到底碰到誰了?」
秋荷搖搖頭,「那婆子也沒看清楚,事發突然,大爺又將人都支走了,誰也沒看見。等到丁貴家的派人再去看,人早就走了,興許也是那婆子看錯了。」
「看錯了?」淑華揚起聲音,「這話是敷衍誰?」淑華特意走到門口,「打扮成狐狸精似的在園子裡閒逛,她以為她想的什麼別人不知道嗎?存的是什麼心腸?」只要想到趙宣桓被精心打扮的賈三小姐吸引了目光,淑華的胸口就像被氣炸了一樣。
再想到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就怕再怎麼算計,到頭來還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正說到這裡,淑華一眼看到門外有個小丫鬟在旁邊嚇得瑟瑟發抖,於是厲聲道:「你進來。」
那小丫鬟急忙低頭進來回話,「回大奶奶……大爺說,今晚他在書房……睡了……」
寧願在書房睡,也不願意回到屋子裡來,平日裡要不是有婆婆在一旁說著,趙宣桓說不定一年到頭也不會想來睡上一晚。
他們的夫妻生活更是枯燥乏味,他甚至在她面前衣衫都不曾脫全,有幾次過程中她偷偷地睜開眼睛,大膽地去看他的神情,看過之後不禁失望透頂,他面無表情,神魂都不知道去了哪裡,臉更是離她遠遠的,生像她有多不堪入目一般。
只有最近這一次,他喝醉了躺在床上休息,睡到半夜他整個人忽然傾過來壓在她身上,一隻手伸進她的衣襟裡,輕輕親吻她的脖頸,她被嚇得心跳加速,他強勢地頂開她的腿沉身下去,只是微微的幾下,她便忍不住出了聲。
就是這一聲,他的身體又僵直起來,睜開眼睛看清楚了她,便草草完事下床洗了身子再沒進屋裡來。
那時候她才知道,趙宣桓不是不能,他是不想,他寧願在她面前無欲無求,過著索然無味的日子,也不願意和她一起歡愉。
她實在不明白,他心裡那份歡愉,到底是留給誰的?這府裡的女人他個個視若不見,卻對誰懷著情?這一次他竟然為賈三小姐遮掩。
那個女人……只要遂他心的,她偏是拼了死也不能讓她進侯府的大門,淑華緊緊地攥起拳頭。
要不是秋荷提醒,淑華長長的指甲定會將手心刺破,秋荷道:「奶奶,這個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動氣啊,要小心……」
是啊,要小心,淑華的手無意識地摸向小腹。如果她真有了身孕,這個孩子就是在那晚他醉酒迷離之際得來的……想起來縱然譏誚,卻也管不了那麼多。
淑華穩住心神,「去將二小姐送我的香囊拿來。」從嫁入義承侯府開始,每當她孤獨無助的時候都會去聞一聞瑤華送給她的香囊,裡面的香氣總是能讓她鎮定下來。
想到瑤華,淑華不禁心裡生出愧疚。府裡人都以為瑤華的病是小時候失足掉進了池塘,其實當年是她不懂事和妹妹搶一個母親縫的荷包,才讓妹妹掉進了池塘,妹妹救上來之後,就落了這個病症,這麼多年都沒能治好。
她以為妹妹會因為這個恨她一輩子,誰知道妹妹卻沒有怪她,對別人也從不提起這件事,還是她將實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母親。
上一次母親說起,「當年要不是因為你,哪裡有她後來的禍事。」
雖然是玩笑話,卻是實情。這些年她心裡著實愧疚,瑤華還寬慰她,就算治不好也沒關係。
瑤華就因為這樣,從來不會爭什麼,人也沒有脾氣,才會越發惹人喜歡。
秋荷忙將二小姐縫的香囊捧過來,淑華將香囊湊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香味入鼻,她的心情果然慢慢平復下來,「落栓,休息吧!」
淑華進了內室,脫掉外衣躺在床上,將手裡的香囊放在枕頭下,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她迷迷糊糊,似是夢見阿鼻地獄,裡面都是些面目猙獰的小鬼張牙舞爪地衝她迎面而來,再往裡面走,一個婦人被放在一盤偌大的石磨上,一個赤裸上身的小鬼正拿著鞭子不停地抽打著那婦人,那婦人被抽得哀叫連連。
那小鬼仍舊不肯放過,搬來一塊大石猛然扔在那婦人的肚子上。
石頭落下來,淑華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那婦人,肚子上更是沉沉地一痛,她驚駭莫名,立即驚醒過來。
第三十章惡果(下)
秋荷聽到聲音忙掌燈進來查看,只見淑華額頭上佈滿了汗珠,臉已經脫了血色,急忙上前道:「大奶奶,大奶奶。」
淑華半天才回過神,看到燈光外黑洞洞的房間,「大爺呢?去叫大爺回來。」
秋荷忙將燈放下又點了一盞到外屋,吩咐外面的丫鬟,「快去找大爺,請大爺回來一趟,就說大奶奶魘著了。」
那丫鬟慌忙去傳話,秋荷又走進屋子,見淑華正呆坐在床上,便出聲安慰,「奶奶一定是今天看了那些花臉的戲子,才會驚夢的,身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淑華經秋荷這樣提醒,頓時想起剛才似乎腹痛,連忙起身查看,並未見落紅,這才放下心,可是小腹仍舊有一絲異樣的沉重。
又過了好半天,丫鬟總算跟著趙宣桓回來。
趙宣桓進了屋子,看到淑華確實臉色異樣,還未說話,胳膊已經被淑華拉了過去,淑華鬢角濕潤,眼睛裡流露出一絲的可憐,「我剛才夢見滿屋子的小鬼,張牙舞爪好不嚇人。」
淑華的手滑下來,緊緊勾住趙宣桓的手指,她的手冰涼指縫裡還有些冰涼的汗。
趙宣桓還似平常般溫和,淡淡道:「哪裡有小鬼?不過是個夢,讓木槿多點幾盞燈就是了。」趙宣桓退了一步,淑華的手指便從他手上落下來。
「大爺,大爺,」淑華有些急切,話說到最後帶著怨恨,「你要去哪裡?就不能留在屋裡?你和我這麼多年的夫妻,還比不上只見過一面的狐狸精?」
趙宣桓皺起眉頭,「你說的那是什麼話?」
淑華似是被趙宣桓的冷淡蟄了一下,「那小賤人沒在園子裡勾引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那石山裡面,你和那小蹄子……」
趙宣桓猛然看了淑華一眼,那目光似是刀般的尖利。
淑華激靈一下打了個冷戰,趙宣桓最討厭她這般說話,只是每一次她都忍不住……等她反應過來要再說些軟話,趙宣桓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淑華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無不是被母親放在心頭呵護著,嫁到這裡雖然表面風光,卻無論怎麼做都換不來大爺一絲真心,而今她將大爺叫來,也是想說起她可能有孕的事,誰知道話還沒說完,他卻轉身走了,竟然這樣無情。淑華不禁悲上心頭,站起身來到桌子邊,舉起桌子上的青花纏枝蓮紋喜字花斛狠狠地摔在地上。
花斛落地,上面的喜字變成化成碎片,淑華手腳這樣一抻,頓時感覺到小腹一陣疼痛,不禁彎起腰捂住了肚子。
秋荷連忙上前扶住淑華,見淑華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頓時臉色變色慌張起來,忙招呼屋子裡的其他丫鬟,「快……快……快去找太太。」
丫鬟急忙奔出去找蔡夫人,在院子裡腳一滑摔在地上再經冷風一吹,她頓時打了個冷戰,腦袋裡「嗡」地一下,驚醒過來,大奶奶這樣子怕是……連滾帶爬地起來,接著向前跑去。
陶府裡,大太太剛用過早飯,就聽外面有人來稟告,「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來拜訪。」
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他們兩家素無交往,薛夫人怎麼會突然前來?莫不是為了王家的事?
大太太道:「快請進來。」說著便進屋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出來迎薛夫人。
兩位夫人第一次見面,薛夫人臉上笑意連連,走在大太太旁邊,不時地誇讚陶府內院的景致,大太太雖也是笑卻恰到好處,不諂媚也不失禮。
兩位夫人落座之後,冬蕊忙讓丫鬟上了茶,薛夫人說了會兒無關痛癢的話,才言歸正傳,假意往外看了看,「早就聽說陶府的小姐個個心性好,人也漂亮,今天怎麼不見一個?」
大太太笑,「這會兒子都在自己屋裡呢!」
薛夫人笑容更加深刻起來,「也好,小姐們不在我們好說話。」說著從隨身丫鬟手裡接過一個荷葉滿江紅木漆盒子來遞給大太太,「太太且看看,使不使得?」
大太太將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張紅帖子,帖子上寫著一個人的家世和生辰八字等一概狀況,大太太心裡本還有數,只是仔細一看,不經心裡揪起來,饒是再鎮定,也是驚慌的指尖一顫,抬起頭來急忙問薛夫人,「這是……」
薛夫人道:「這是王家托我送來的,想求您府裡的……」話剛說到這裡,外面有丫鬟急忙忙地跑進屋裡,冬蕊忙迎了上去。
薛夫人又湊到大太太耳邊悄悄說了兩句。
大太太臉上陰晴不定,終於開口,「外面都說……是不是真的?」
薛夫人道:「按理說,這個保山我不該當的,只是王家一再向我說,我這才……生怕大太太您會……有些事我也不瞞太太……」
「外面說的那些事也是有的,王老太太對這個兒子卻十分上心,娶親怎麼也要娶個門當戶對的,不然也不會有我這一趟,您仔細思量看看使不使得,過幾日我再來。」
大太太經此一變,當下也說不出什麼來,便和薛夫人客氣了幾句,薛夫人起身告辭,大太太忙送到垂花門。
薛夫人離開了,大太太一動不動站在門前良久,直到陳媽媽上來說話,大太太才恍然驚醒。
陳媽媽道:「義承侯府來人說了,大小姐怕是要小產了,讓太太趕緊過去一趟。」
聽過陳媽媽的話,大太太頭上便似炸了一個驚雷,整個人不禁晃了晃。
陳媽媽急忙將大太太扶住,「侯府只是說可能會……說不定吃了藥能保得住。」
大太太攥住陳媽媽的手臂,手指縮緊,將陳媽媽掐得生疼,聽了陳媽媽的話,大太太好半天才長出一口氣,「糊塗,如果能保得住,會來要我過去?」說著便又道,「快去安排馬車,現在我就去侯府。」
陳媽媽忙讓人去備馬車,大太太進屋換衣服,又囑咐冬蕊將薛夫人剛拿來的盒子妥善放好。
原以為淑華有了喜,侯府那邊也就能讓她稍稍放下心來,沒成想會……
這樣看來,就算那門婚事她再不同意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大太太咬咬牙,靜下心來吩咐,「今天我看到四姨娘臉色不好。」
陳媽媽眼睛一跳,今天?大太太明明沒有見過四姨娘。
大太太又道:「四姨娘身上一定不舒服,那就請個郎中來給她瞧瞧,該吃藥吃藥,好好養病,不要出來亂走,更不許有人去打擾她。」
大太太這是要將四姨娘軟禁起來?
大太太轉頭來問,「聽懂了嗎?」
陳媽媽急忙道:「是,我一定妥善辦好。」
「四姨娘素來身體底子差,東西不可亂吃的,一切要聽郎中的,萬一出了什麼岔子,老爺回來我們都交代不了。」
陳媽媽饒是經歷過許多事,還是不免聽得驚心動魄。
「把春堯叫過來幫著你,她是可信的,」大太太頓了頓,「錦秀的病養得如何了?」
陳媽媽道:「病已經好了,正要回太太,是不是讓錦秀過來太太屋裡。」
大太太斟酌了一下,「你看錦秀怎麼樣?」
陳媽媽拿過立領駝色綢緞內鑲皮毛的斗篷仔細給大太太穿上,又在領部系好結,「經過上次那件事,算是太太救了她一命,她哪裡會有二心。這些日子養病在屋裡,我去看過她幾次,每次她都說,要來太太身邊伺候太太,才能報了太太的恩情。」
大太太和陳媽媽交換了一下目光,「是該用著她了,讓她去八小姐屋裡,暫時跟著八小姐吧!」薛夫人來的事誰也瞞不住,她要看看她們會如何。
大太太吩咐完,領著冬蕊去了義承侯府。陳媽媽急忙去安排大太太交待下來的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1:54 PM
第三十一章交易(上)
容華正在屋和木槿閒聊,陳媽媽領著錦秀過來,容華忙站起身讓了陳媽媽在屋裡坐下,又吩咐木槿去沏茶。
陳媽媽喝了口茶,笑一笑,「也不是別的事,大太太早就交待我要物色個二等丫鬟給八小姐,可是選來選去一直也沒有妥當的人選,剛好錦秀的病好了,大太太說錦秀這個丫頭是個穩重的,就讓我來領她過來,要是八小姐滿意就將她留下,不滿意我再換別的丫頭。」
容華看看錦秀,「母親身邊的,還能有什麼差,只要母親捨得,我自然歡喜。」
陳媽媽道:「八小姐喜歡就好。」
陳媽媽還有其他事,不便多聊,於是就辭了出去,容華站起身送到門口。
等陳媽媽出了院子,木槿在容華身邊小聲嘟囔,「大太太這是在小姐身邊安插了眼線。」容華也不接話,轉身回到屋裡,剛坐下,錦秀倒了杯茶跪下來高高地舉過頭頂,「如果不是小姐,我早就被大太太逐出府外,這份情我這輩子永遠記在心裡。」
容華急忙接過茶將錦秀扶起來。
以前在府裡,容華就知道錦秀是個本分的丫頭,所以她才會冒著危險……「你也是因為我才會如此,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錦秀勉強笑笑,「也不全是因為小姐,其實我心裡也是有愧的。」
如果不是對五小姐有愧疚,她也不會那樣心虛,那年大太太準備謀害五小姐說的那些話……二小姐竟然是那樣的人……這些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錦秀神情複雜,容華低聲問,「怎麼了?」
錦秀抬起頭,八小姐目光柔和,讓她從心底裡生出一股親近來,只是這些事八小姐還是不知道的好。
眼前她倒是有事要告訴八小姐。
錦秀看看屋子裡的木槿,欲言又止。
容華道:「都是自己姐妹,無妨的。」
錦秀這才低聲道:「陳媽媽讓我過來盯住小姐,特別是這兩天,不管小姐有什麼舉動,都要告訴她知道。」
容華看了一眼木槿,木槿忙走去門口守著。
錦秀接著說:「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剛才來過,聽說是來給王家提親的。」錦秀頓了頓,「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剛才陳媽媽讓崔執事家的去叫郎中,說是四姨娘病了,讓崔執事家的帶幾個信得過的婆子過去,還讓她們不要聲張。」
這麼說大太太是對四姨娘下手了?大太太這時候對四姨娘這般是為什麼?難道是為了六小姐?
「聽說大太太去了義承侯府?」
錦秀點頭,「義承侯府來人說是大小姐身子不舒服,讓大太太過去。大太太屋裡的人說,大小姐可能是……要小產……」
小產?這樣說來昨晚回來時,大太太避開淑華而讓她攙扶上馬車,就是因為知道淑華懷孕?
薛夫人上門提親,侯府又在這時候報信,萬一大小姐真的小產,為了保住大小姐在侯府的位置,大太太對薛夫人只能言聽計從,王家那門親事也就坐實了。
錦秀道:「我再出去打探打探,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消息。」
容華搖搖頭,「陳媽媽讓你過來盯著我,你現在倒跑了出去……還是讓木槿出去看看,府裡還會有什麼動靜。」
木槿點點頭,走了出去。
大太太到了義承侯府,在門口等著的是詹二太太,詹二太太說了些情況,「大奶奶昨晚不下心摔了一跤,當下就見了紅。」
大太太二話不說急著往淑華住處走,站在屋門口大太太看了一眼裡面的人,獨不見二奶奶,就知道淑華昨晚一定是因為二奶奶的妹妹生了氣,二奶奶不敢見她避了出去。
大太太心裡又急又氣,急的是淑華好不容易懷了孩子卻保不住,氣的是蔡夫人偏要在這時候生出事端,淑華也藏不住事,這時候分不清孰輕孰重,才有今天這樣的禍事。
蔡夫人忙從屋裡迎出來,「親家太太也不要太著急,昨晚已請了御醫來看,開了安胎的藥,說不定就能得用。」
大太太進屋往內室裡看了一眼,淑華躺在床上,面如金紙,分明是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這樣子哪裡還能保住孩子。
正思忖間又聽淑華叫她,大太太轉頭來向蔡夫人道:「我進去看一看。」
大太太進了屋,坐在淑華床前的圓杌上,淑華勉強露出一絲安慰的微笑來,「母親來了。」
看到這種情形,屋子裡的丫鬟們悄悄地都退了出去。
大太太點點頭,低聲問,「昨晚我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怎麼就?」
昨夜和趙宣桓爭執的事,淑華沒跟任何人說起,只有秋荷才知道真相,淑華吩咐秋荷對外面一致說是她不小心摔了,碎了的花斛,也是她不小心碰到的。
母親本來對趙宣桓就頗多微詞,如果在知道她小產和趙宣桓有關……
淑華遲疑了一下才道:「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說著眼睛泛起淚光來,「也可能我沒那個福氣,好不容易懷上了,卻……」
大太太急忙安慰,「這時候不能哭,要調養好身子,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說著掏出帕子來給淑華擦眼淚。
淑華哽咽了兩聲才止住,壓低了聲音,大太太忙將耳朵湊過去聽,「剛剛太醫說,我這身子如果小產,勢必要修養個一年半載才好,大爺身邊如今連個正式的妾室都沒有,婆婆肯定會以此為藉口,讓大爺將賈三小姐納為妾室,賈家也不是尋常人家,萬一她再有了身孕……母親,你要想想辦法,就算真納妾也要讓大爺納我們家的人,千萬不能……」
大太太忙握住淑華的手,「放心,你的心思我都清楚,我會去跟你婆婆說。」又安慰了淑華幾句,讓淑華好生休息,這才走了出來。
現在只有想辦法讓趙宣桓再納陶家女兒進門,再做其他打算,大太太拿定主意跟著蔡夫人到西廂房裡說話。
大太太和蔡夫人進屋裡坐下來,丫鬟端了茶水便關了門出去。
大太太喝了一口茶,仔細地思量了一下,便開口,「淑華嫁過來三年了,夫人也知道她是個心重的,對姑爺又牽掛極深,否則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我心裡也是氣她不懂事,可是眼見在這時候,女人第一次懷胎是最重要不過的,萬一小產再不得休息,只怕日後……會遺禍無窮啊!」
蔡夫人也道:「我知道這裡面干係大,所以才叫親家太太過來。」
大太太拿出帕子擦擦眼角,「我吃過這樣的虧,我是知道的,這些年有多不容易,」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蔡夫人急忙一旁勸慰,「親家太太這樣說,弄得我也心酸了。都是我沒有照顧好淑華,才讓她出了這樣的事。」
大太太道:「生兒育女是做媳婦的責任,您不怪罪淑華我已經十分感激了。」
蔡夫人歎口氣道:「我哪裡會怪罪她,我心疼她還來不及。」
大太太將帕子捏在手裡,「淑華萬一小產,一定要修養個一年半載的,剛剛淑華跟我說,除了擔心孩子,再就是擔心姑爺……姑爺身邊除了她也沒有個人照顧,她怎麼也放心不下,我已經答應她,來幫她跟夫人討個情面,好讓她安心休息。」說著又拿起帕子擦眼淚。
蔡夫人目光一閃,嘴上急忙說:「親家太太快別說的這樣客氣,您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大太太眼睛通紅,似乎深受打擊,神情萎靡,看起來十分可憐,「我家裡原是有幾個及笄的小姐,可也嫁出去了不少。」三小姐、四小姐的婚事還是蔡夫人插手才有的。
「今天上午王家找了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來提親,我原本以為提的是夫人說過的,吏部尚書王大人,誰知道卻是王大人的三弟弟。」說到這裡,大太太難免臉上一僵,不情願起來。
「雖說嫁給王大人的三弟弟好歹是個正妻,可誰不知道王府的三爺生來就是癡傻的。」
王家也不是什麼世族,只有王大人這一枝獨秀,她也托人打聽過,王家老太太已經病得臥床不起,想必是因為放不下那個癡傻的三兒子,才讓王尚書想辦法給他三弟弟尋門親事。可是,等到王老太太一咽氣,王尚書又會管他這個傻弟弟到幾時?王家的家資又不豐厚……嫁過去的除了有個正妻的名聲,別的什麼也得不到。
大太太咽下這口悶氣,關鍵時刻為人解憂,蔡夫人這一步走得還真是又準又狠,尚書府一定會記住她這個大人情。可恨的是蔡夫人到了最後一刻,還瞞著她。生怕她知道真相會不同意,還找來了賈家三小姐做要脅。
若是沒有蔡夫人的默許,二奶奶怎麼敢放任她妹妹做出那種事。大太太攥緊了手,她早沒看出這一步棋,現在落得淑華沒有了孩子,她也一敗塗地,連個「不」字都說不出來。
大太太說到這裡,蔡夫人眼睛中也流露出一絲的悔意。
蔡夫人怎麼也沒想到,算計來算計去,最後的代價是淑華肚子裡的孩子,那畢竟是宣桓的血脈,長房的第一個孩子。
大太太看時機差不多了,便道:「夫人看看能不能從淑華妹妹裡選一個過來做妾室?這樣淑華也能放心養病,她妹妹過來也能幫淑華分擔一些。」大太太知道,這些事想來是蔡夫人一人說了算,只要蔡夫人答應了,這事便可成了。
蔡夫人思量了很久,才點頭,「好。」
大太太心裡一喜,「您看我府裡哪位小姐合適?」
第三十二章交易(下)
蔡夫人道:「全憑親家太太安排,只要八字相合。」
大太太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忙謝過蔡夫人,剛取了茶碗喝上一口水,就有丫鬟推門來報,「大奶奶小產了。」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大太太手裡的水還是一抖撒了出來,也顧不得許多,三步並作兩步,朝著主屋走過去。
蔡夫人急忙讓人去請郎中,整個侯府又忙做一團,蔡夫人不忘吩咐,「讓人去門口攔了大爺,要是大爺這時候回府,讓他先去別處歇著,不要到這裡來,女人小產,總是不潔的。」
自有丫鬟出去截了趙宣桓,說了大奶奶的情況。
趙宣桓腦海中浮現出昨晚淑華噩夢驚醒後的模樣,不由地皺起眉頭,「太太在嗎?」
「太太、親家太太都在。太太說請大爺放心,等事情完了,就叫您過去。」
「哪位郎中在?」
丫鬟道:「府裡常用的李郎中。」
趙宣桓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這才轉身去了書房。
淑華屋裡,丫鬟們絡繹不絕地忙活著,所有的窗子都緊緊地關上,內外都上了厚厚的簾子。
按郎中的方子抓了藥熬好,大太太將藥碗接過來,親手喂了淑華,又看著淑華睡下這才放心。
蔡夫人等大太太從屋裡出來,上去悄聲道:「親家太太忙了一天,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飯菜,怎麼也要吃些飯才好。」
大太太歎口氣,「這時候我也沒什麼胃口,家裡還有許多事等著我。這邊有蔡夫人照顧著我也放心,就先回去了。」
大太太語氣堅決沒有轉圜的餘地,蔡夫人也不再深讓,親自送大太太出去。
剛走到園子裡,就看見佑哥追著乳母跑著玩,蔡夫人走過來被佑哥一眼瞄到,佑哥立即像乳燕歸巢般撲進蔡夫人懷裡,口裡還喊著,「祖母……祖母……」蔡夫人彎下腰,慈愛地摸摸佑哥的額頭,「都出了汗,」吩咐佑哥的乳娘,「要仔細著點,別驚了風。」
乳娘瞇著眼睛笑意連連,將手裡的外褂給佑哥穿上,「剛才在書房那邊跟大爺玩了一會兒,就出了汗。」
佑哥也認真地說:「……大伯……舉……高。」
趙宣桓竟是在家的,淑華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都沒有露面,大太太臉頓時沉了下來。
乳娘見勢頭不對,又將話遮過去,「桓大爺要出去,佑哥拉著不讓走,大爺這才陪著佑哥玩了一會兒。」
蔡夫人衝乳娘使了個眼色,乳娘忙不敢再多說什麼。
蔡夫人知道大太太氣趙宣桓剛才沒去淑華屋裡,也不甘示弱,「宣桓是喜歡孩子。」言下之意是怪淑華沒有給趙家生下孩子。
臉上卻故意黯然,「看我,又說這個……」
蔡夫人又轉頭叫佑哥,「快給親家老太太請安。」
佑哥機靈的眼睛看看大太太,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太太,蹦出一個字來,「太……」
大太太也笑了,「佑哥,好孩子。」
將佑哥交回乳娘手裡,蔡夫人邊走邊陪著大太太說話:「過兩天就要到冬至了,府裡二房三房也該回來了吧?」
大太太道:「可不是,府裡老太太的壽辰也要到了。」
蔡夫人似是忽然想起什麼,「聽說陶家三老爺新納了繼室?」
大太太還沒說話,蔡夫人便笑著說:「聽說是先帝高宗繼位時立過功的廖家。」蔡夫人頓了頓,「說來也巧了,我和她大伯家的姐姐,安國公的正妻也是極為要好的。」
大太太心裡一驚,原來她盤算什麼,蔡夫人全都知曉。
坐在馬車上,大太太想起自己第一次小產的事來。那年正好趕上二房娶親,府裡上上下下全都由她一個人打理,她生怕辦的不夠周到,婆婆會不歡喜,許多事都親力親為,於是勞累過度,二房好日子當天,她就……
婆婆不但沒有說些安慰的話,反而怪她沒有照顧好肚子裡的孩子,她委屈到了極點,要不是有夫君在一旁拉著她的手,她還不知道這一關要怎麼挺過來。
婆婆也說不讓夫君來見她,可到頭來也沒有避諱那麼多。
淑華才嫁到趙家三年,竟已經是這般光景,趙宣桓對她不聞不問不說,還有閒心哄著佑哥玩。
大太太想著眼睛又濕潤起來。
到了陶府,大太太下了馬車,剛走過垂花門兩側的走廊,就看見研華站在一旁等她。
大太太心裡冷笑,到底是母女連心,四姨娘病了的事研華定是知曉了,她下令不准讓人去探視四姨娘,研華自然是著急。研華現在向她問四姨娘的事,雖然她能用話暫時將研華穩住,也難免研華再問三問四的,還是拖研華幾天的好。
大太太拿定主意,走過來時,已經面帶淒色,到了研華身前就伸出手。
研華驚訝地握住大太太的手,大太太手冰涼,指尖還微微顫抖,研華不由地問,「母親,怎麼了?」話一出口,大太太的眼淚就掉下來。
大太太聲音哽咽,還拼命壓抑著,「研華,你大姐小產了。」
研華聽到這話愣住了,「母親,這是怎麼一回事?」
外面不好說話,用袖口擦擦眼角,假裝鎮定,研華連忙走到大太太身邊幫忙遮掩。
大太太帶著研華進了屋,將丫鬟都遣了出去,才掏出帕子來抹淚,「我原本以為你大姐有了孕,以後的日子也就好過了,誰知道她竟然這樣命薄,昨天我去侯府她還是好好的,一夜之間……」說著又哽咽了兩聲,「早知道不應該讓淑華嫁……」大太太的話猛然之間止住。
研華卻聽出這背後的意思。
大太太喝口茶,心酸地揉揉胸口長口氣,「我們娘倆說些體己的話,」說著拉著研華進了後面的套間暖閣,又讓研華在自己身邊坐下。
「你也大了,總有一天要出嫁,」大太太似是推心置腹般地對研華道:「將來無論嫁到哪裡去,娘家這裡才是你的家,就像你三姐姐,雖然嫁得遠了,家裡也沒少幫襯著她,家裡這樣做,還不是想要你們以後有個依靠,日子過得也能舒坦一些。」
研華點點頭,大太太話裡話外的意思她是懂的,有個有實力的娘家比什麼都重要,將來陶家越風光,她們在婆家才會越受重視,將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少了娘家這個依靠。
研華心裡悄悄盤算,大太太悲戚中分明還有怨恨,想到這裡,研華打了個冷戰,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大太太話言話語中透著一股的無奈和後悔。
研華安慰了大太太一陣,又服侍大太太躺下,拉上錦被蓋在大太太身上,這才想起自己在院子裡等大太太是想問四姨娘生病的事,可是現在大太太已經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她又不好再開口。
研華只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研華回到自己的住處,香巧瞧著左右沒人,悄悄地對六小姐道:「我聽陳媽媽說,王家來提親,提的不是王尚書的妾室,而是王尚書弟弟的正室。」
研華不禁驚訝地挑起眉毛,竟然是一品大員弟弟的正室妻子,再想想剛才大太太和她說的話。
香巧面露喜色,「小姐……這可是門好親事。」
是啊,是門好親事,之前她還在一旁看八小姐笑話,準備看看八小姐知道要嫁人作妾時的神情,怎麼也沒想到事情卻有了這樣的變化。
倒是她之前一直想的義承侯府,看起來是那麼的深不可測,就連大小姐這個堂堂正正的長媳都落得今天的下場。她在府裡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大太太這樣傷心過。可見義承侯府不是個好去處。
她之前是衝著侯府那個名頭和大姐夫的溫潤去的,現在想來還不如得些實際的,畢竟是不用爭就能得到的正妻名分。
香巧也看出了研華的心思,「要不然小姐……不能讓八小姐白白撿了這麼大的便宜。」
研華眼睛一亮。
「四姨娘那邊的事?」
研華有些心不在焉,「想來是真的病了,如果不是病了,怎麼會有郎中來問脈。」
香巧道:「昨天我看到四姨娘時,四姨娘還是好好的。」
研華心裡早已經裝滿了王家這門親事,不耐煩地擺擺手,「難道誰還會捏造出來什麼病?她這個人心裡有什麼都不愛說出來,我看病是有的。」
香巧在大太太身邊久了,知道大太太做事每一步都是有深意的,六小姐太信任大太太了,總有一天會在這上面吃虧。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1:59 PM
第三十三章父親(上)
很快容華這邊也得到了消息。
春堯借著送彩線的機會到容華屋裡來。
春堯幫容華分好繡線,隨口提起,「小姐上次讓我找的繡娘,我已經找到了。」
容華正拿起荷包遠遠地比對,聽到春堯的話,便放下手來問,「怎麼樣?那芙蓉花的繡法跟她學了嗎?」
春堯低頭微微一笑,喜憂參半,「學了,那繡娘說這個繡法不常見,是江南某個地方的繡法。」
容華在心裡暗暗思量,春堯長得小巧柔美,皮膚也略微白皙,確實和府裡那些南方來的丫頭們外表上有些相像。可是就算知道這些,江南那麼遠的地方,如果府裡不派人幫忙去找,也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
大太太當家是不可能會同意的,以她現在的處境也不可能幫上忙,除非有一天她嫁出去,春堯也跟著她一起出府,到了夫家,有了地位,她就有了說話的權利。
可是她的婚事,現在又沒有個定數。
容華拿手裡的荷包給春堯看,「這個花我繡了好久,拆了又重新繡,這個花樣是最難的,現在終於讓我繡成了,可不是應了那話: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春堯臉上露出些希望來。
木槿端了茶給春堯。
春堯端起來喝了一口,衝容華使了個眼色,容華便拉著春堯進內室說話。
春堯遲疑了兩次終於開口,「小姐,你知不知道今天有一位薛夫人到府裡來。」
容華點點頭,「聽丫頭們說了。」
春堯又道:「八小姐知道這位薛夫人是來提親的嗎?」
府裡這幾日就傳言會有王家人來提親,容華不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兩天府裡有人傳,吏部尚書要娶我們家裡的一位小姐做妾室。」
春堯點點頭,「薛夫人是來替王家提親不錯,提的是王尚書弟弟的正室。」
容華聽了不免驚訝,怎麼會忽然之間變成了王尚書弟弟的正室,朝廷一品大員的弟弟。
春堯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小姐知道。太太今天急著去侯府,是因為大小姐小產了。」
雖然早已經猜到,容華還是不免一怔,淑華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
淑華的孩子沒了,賈三小姐的威脅就更大,大太太一定會想辦法補救,這樣算來……
義承侯府、王家再加上她猜出來的武穆侯府,表面上看起來都是極好的親事,不知道哪一個是泥沼,一腳進去就會沉沒進去。
「八小姐,」春堯一臉鄭重,「你要好好為自己打算一下。」說著便也不多留,拿了幾個已經繡好的荷包離開了。
春堯走了,錦秀才從外面回來,容華問,「怎麼樣?二房三房的人這幾日就要到了吧?」
錦秀道:「聽說四五天的功夫就會到了。」
正說著,陳媽媽進了院子。
木槿撩開簾子,陳媽媽抄著手進來,一眼就看到容華繡著手裡的荷包。
容華笑著站起身來,「媽媽怎麼來了。」
陳媽媽笑著伸出下頜直指容華手裡,「可不就是為了這個,太太讓我過來看看小姐準備的怎麼樣,這日子眼看就到了。」
容華將身邊的笸籮拿給陳媽媽看,「大部分已經拿給春堯了,只還有這幾個繁瑣的沒有繡完,這兩日也能做好,您回去說與母親,讓母親放心,這些事我一定能辦得妥當。」
木槿搬來錦杌讓陳媽媽坐下,陳媽媽邊看那些荷包邊道:「八小姐是個細緻的人,尤其是這份嫺靜的心性,大太太、大小姐經常掛在嘴邊的。」
容華低下頭紅了臉,「看您說的。」
陳媽媽和容華聊了好一會兒,一會兒誇她耳垂厚實有福氣,一會兒又說她和大小姐脾氣相投。
容華知道這些話都是假的,可是仔細思量一下,還是能從中收集到一些訊息。
大太太從薛夫人來了之後,就開始有了動作,稍稍對比一下就能知道。
六小姐那邊,四姨娘突然「病」了,她這邊卻送來一個二等丫鬟錦秀。
大太太去義承侯府的時候,陳媽媽攔著六小姐,不准她去四姨娘屋裡,兩個人還有了些口角,木槿聽當時在一旁的丫鬟說,六小姐走了,陳媽媽狠狠地說了一句,「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
反過來,陳媽媽對她的態度比平時還要親近,特別是說到大小姐時,陳媽媽不免眼中閃爍其詞。
這樣看來,大太太心裡有了人選,她八成是要嫁到侯府給趙宣桓做妾室,研華自然是王家那邊,二小姐的那門親事,是大太太千挑萬選出來的武穆侯家。
武穆侯自然也不會像外面傳言那般兇神惡煞。
大太太這步棋下好了,二小姐能風風觀光嫁出去,兩個庶女也為家族興旺做了貢獻。
侯府那邊雖然和王家比起來算是不錯,容華笑笑,若是沒有死過一次,說不定她也要感恩戴德地嫁過去。
那麼將來真正有了子嗣,她就是六姨娘的下場。
無疾而終。
侯爺夫人和大太太暗中較量,她不願意跟著去攪和這趟渾水。
容華將錦秀和木槿叫到身邊,「有些事還是需要你們幫我注意著。一是府裡二小姐,二是義承侯府。」
二小姐的病好了,大太太那邊就走不通,她只能想辦法繞過大太太,說不定還能爭取一下。
第二天義承侯府果然送來東西,木槿打聽了之後過來說:「二小姐的病真的能治了,說是用藥十分珍貴,家裡湊不起來,義承侯府才打發人把藥送過來。」木槿將聲音壓得更低,「還聽說,二小姐這病不能勞神,要好好養著才能好。」
容華記得以前府裡來過一個很厲害的郎中給瑤華看過病,也是如是說。如果這一次瑤華真的能修心養性……容華微微一笑,那早在幾年前病就好了,怎麼會等到今天。
陶大老爺京外的差事忙完了回府。
容華在大太太屋裡繡荷包,研華和往常一樣迎出去接大老爺,父女兩個人一起進院子,說說笑笑,甚是親暱。
容華跟著七姨娘在府外生活這些年,大老爺很少過去看望她們母女,就算是過去,容華也是刻意躲開,像今天這樣正式地見面,還是第一次。
對容華來說,這是闊別了三年後,他們父女的重逢。
陶老爺比大太太大了七八歲,看起來一點不比大太太顯老,這三年除了微微發福,也不見有別的變化。容華淡淡看了一眼,就別開目光,裝作對大老爺有幾分的懼怕,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喊了聲,「父親。」
大老爺很是喜歡研華俏皮的樣子,對他來說八小姐容華就太古板了些,少了一份靈氣,多一分恭謹。
大太太將容華繡好的荷包拿出來給大老爺看,大老爺也只是隨意看了一眼,說了聲,「好。」便轉頭看向研華。
研華更是得意,這種親疏立辨的場合,她當然是最大的贏家,父親寵愛她,大太太對她也另眼相看,她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不像不受寵的容華,到哪裡都被忽視。
丫鬟將茶具端上來,研華便親手去泡功夫茶,她從茶葉罐裡挑出茶葉,觀音入宮,懸壺高衝,春風拂面,關公巡城,韓信點兵,一氣呵成。
最後將茶端到大老爺跟前,大老爺打開茶蓋聞聞香氣,臉上流露出喜色,「研華衝茶的樣子和玉兒一模一樣。」
容華知道,玉兒是四姨娘的小名。
研華是特意讓大老爺想起四姨娘。
大老爺喝了茶果然問起,「玉兒怎麼樣?」
研華生怕會有人搶先說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匆忙應道:「四姨娘這幾日病了。」
「病了?」大老爺不禁揚起眉毛,「請郎中看過了沒有?」
大太太笑道,「看過了,現在正吃著藥呢……」還沒等大太太說完,大老爺已經點頭道,「等一會兒我過去看看。」
研華露出笑容來。
第三十四章父親(下)
說了會兒話,大老爺累了要去休息,容華、研華帶著丫鬟退了出去,大老爺和大太太進去主屋。
大太太讓冬蕊打了洗腳的水,然後將丫鬟都遣了出去,自己蹲下身來給大老爺洗腳。
「這一趟挺累吧?腳上都起了泡,一會兒我給你挑了。」
大老爺閉著眼睛點點頭。
大太太忙活了一陣子,將大老爺伺候上了床,這才說起這幾日府裡的事。
聽到淑華小產,大老爺睜開眼睛,「淑華一向身體不錯,怎麼會小產了,你也別光顧得善後,要自己想一想,是不是侯府那邊?」
大太太坐下來,輕輕地給大老爺捏著膝蓋,「我也想過,可是看蔡夫人的樣子不像是……再說這可是長房的第一個孩子,虎毒不食子,我們淑華也沒做什麼錯事,沒有理由。」
大老爺不可置否。
大太太又道:「王家托了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來家裡提親。提的是王尚書的三弟弟,是正妻。」
大老爺目光一閃,皺起眉頭,「王尚書那個傻弟弟?這怎麼行?」
大太太歎口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侯府那邊早就訂好了,要是平時我們還能說一說,現在淑華正好小產,」頓了頓,「我已經和蔡夫人說好,再從我們家選個女兒嫁到侯府做妾。」姐妹共侍一夫,算是比較常用的方法。
大老爺終於滿意地點點頭,「義承侯府那邊,是怎麼也不能丟掉的。這些年我們沒少在上面費心思,要是中途出什麼問題,之前的努力也算是白費了。」
「只是。」大太太面色一黯,吞吞吐吐起來。
大老爺道:「有什麼事就說。」
大太太眼睛一紅,眼淚掉下來,「淑華小產,蔡夫人的意思倒是怪罪淑華不小心,我在侯府一邊要安慰淑華,一邊要看蔡夫人的臉色,生怕有什麼錯處。」
大老爺想起大太太第一次小產,兩個人在老太太壓迫下的日子,不禁觸景傷情心酸地歎口氣,「我不在家,這些事就落在你頭上,辛苦你了。」
大太太經大老爺這樣一說,淚水更是止不住,大老爺也伸出手來幫大太太擦眼淚,這些年,夫妻之間親暱的舉動已經越來越少。
大老爺安慰大太太,「以前你也是不容易,上面有老太太壓著,下面還有家裡這些瑣事,好不容易老太太這些年不管府裡的事了,孩子們又大了,你免不了操心。等過幾年弘哥娶了媳婦,也就有人能幫幫你。」
大太太帶著濃濃的鼻音委屈地道:「可還有一件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大太太向來是個好強的人,很少向大老爺開口示弱,除非是真的遇到了難事。
「怎麼了?說來聽聽。」大老爺的聲音柔和起來。
大太太為難地開口,「前兩天義承侯府請我們去看堂會,還請了王尚書的陳姨媽,我知道王家是要相看,就帶了容華過去。」大太太特意停頓了一下去看大老爺的臉色。
大老爺面容舒緩,大太太知道剩下的幾個女兒裡面,大老爺最不在意的就是剛進府的容華。將容華嫁去王家是合大老爺心意的。
「我看王家對容華也很滿意,只是我們回府之前,蔡夫人突然在陳姨媽面前提起研華,誇讚研華的好,還準備了禮物給研華。」
「我只當是蔡夫人心底裡喜歡研華,誰知道……」
大太太面目一緊繃,「誰知道,王家來提親,指名提的是我們六姐研華。」
大老爺微微一怔,從床上坐起來,「什麼?」
大太太也焦急起來,「這可怎麼好,我是怎麼也不想把研華嫁給王家的,」說著又垂淚,「研華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除了淑華和瑤華,我最喜歡她,她的吃穿用度也和她的兩個姐姐沒什麼兩樣,我一直想要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沒想到……我真是捨不得啊。」
「我本來是想讓淑華去跟蔡夫人說說,讓容華嫁去王家,淑華卻出了這樣的事。」
大老爺道:「如果王家相中了容華,就不會提研華了。我看王家一定是打聽到容華是外府生養的,所以才會要研華。」
大太太道:「那倒是不一定。我聽淑華說,義承侯府裡的人都覺得容華長得像貴妃娘娘的雙生妹妹弘化公主。」
大老爺驚奇道:「弘化公主?」
大太太垂下眼瞼,「可不就是弘化公主,蔡夫人應該是因為這個,才不讓容華嫁入王家。」大太太十分為難,「我們府裡現在又沒有了其他適齡的小姐,要不從族裡選一個出來替研華嫁過去?」
「我本來是想跟老爺商量個結果之後,再告訴四姨娘,可是不知道四姨娘哪裡聽來了消息,定然讓我馬上退了這門親事,不然就要帶著研華去找老爺……」大太太委屈的眼淚又流下來,「她以為我願意答應嗎?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年我對研華如何,她又不是不知道。」
「四姨娘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那麼多的瘋話,硬說我心狠手辣,別說賣女,就算殺女也能做得出來。」
大老爺像是被戳中了心口,惱怒地皺起眉頭,「越說越不像話了。她是什麼身份,敢跑到你身前說三道四,陶府的小姐本來就應該為陶府做些事,別說是她,就說你剛才說起的弘化公主,還不是漂洋過海嫁到一個小國去。」
大老爺思忖了片刻,「既然王家指名來求,也就答應吧!」
大太太驚訝地抬起頭,「老爺……」剛要勸阻。
大老爺搖搖手,「畢竟都是在京城,將來還可以照顧一些,不像三姐、四姐,嫁去那麼遠的地方。」
大太太只得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可是四姨娘那邊,我說她病了,也是怕她會對研華說些什麼。研華接受了不了出了事那可就……」萬一出什麼岔子,那可是臉面上的事,「我又不能一直關著四姨娘。」
大老爺厭棄地道:「先關著她,等到研華順利嫁去王家之後再放她出來,省得她節外生枝。」
大太太只得順著大老爺的意思將事情交代下去,出了暖閣,陳媽媽早就等在外面,大太太和陳媽媽稍一對視,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晚上,木槿伺候容華上床休息,容華拿起身邊的一本詩集看,正看到她最喜歡的那幾首詩,弘哥從外面進來。
木槿和錦秀自然而然地退了出去。
容華抬起頭來要和弘哥說話,猛然發現弘哥臉頰上似是有一道擦傷,容華皺起眉頭,問弘哥,「臉上怎麼了?不小心摔了?」
弘哥笑著坐過來,「是跟人打架不小心蹭到了。」
容華放下手裡的書,揚起眉毛,「打架?在左宗學裡面?」
弘哥笑嘻嘻地道:「本來是別人打架,我過去湊個趣兒,被扔過來的東西碰到了臉。」
容華去看弘哥臉上的傷,還好傷口只是看著唬人,並不深。
「姐,你猜打架的是誰?就是和大姐夫交好的常甯伯家的公子,這位公子平日裡最愛細論功勳貴族那些光彩的事,今天正好說到現在的勳貴子弟最有前途的幾位,其中可不就是有大姐夫。」
「後來說到了武穆侯,常甯伯的公子覺得不值一提,這可惹惱了兩個和武穆侯交好的貴勳子弟,幾個人爭著爭著就扭打到了一起。」
「那兩個與武穆侯交好的貴勳子弟,平日裡最是難纏,博士來勸也是沒用,」弘哥頓了頓,露出調皮的笑容來,「還是有人找了武穆侯,才將那兩位公子說了一通分開。」
容華目光一閃,「武穆侯?」
弘哥道:「是啊,武穆侯,」頓了頓又道:「雖然武穆侯看起來是凶巴巴的嚇人,可是我覺得這樣反而好,清高傲物……」
容華不禁「哧」地一聲笑了,「你知道什麼是清高傲物。」
弘哥一本正經道,「大姐夫是溫文儒雅。可武穆侯那樣也不一定是為人冷漠,說不定就是清高傲物。」頓了頓又道:「姐姐不是說過,低眉菩薩和怒目金剛嗎,看人不能看表像。」
容華摸摸弟弟的頭,「也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弘哥挺挺胸脯,「我就喜歡那樣的。」
低眉菩薩還是怒目金剛?她以前曾以為趙宣桓是一個外溫內厲的人,卻沒想到他最終還是順從了。本來她想,就算趙宣桓三妻四妾,只要他沒有娶陶家大姐,她都可以原諒。
如今的情形,她寧願嫁去王家,也不願意有淑華這樣一個髮妻在她前面,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淑華的地位永遠不可逾越。更何況,她之前死於非命,之後委屈在淑華之下,像是她已經認命,屈服了她的命運。
弘哥又說了會兒話才走,容華躺在床上仔細思量。
府裡都說瑤華人好,瑤華若是能順利嫁去侯府,將來誥封為誥命夫人,那就是善有善報?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06 PM
第三十五章試探(上)
第二天,二老爺遣人到府裡報信,說是回京的行程耽擱了,要遲個兩三日才能到,崔執事家的忙進內府通稟。
研華、容華正巧都在大太太屋裡問安,大太太也不避她們,直接問崔執事家的,「來的人有沒有說是因為什麼事?」
崔執事家的道:「說是正好遇到了三老爺的娘家人安國公夫人,說是要與安國公夫人一起進京。」
容華悄悄看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果然難掩笑容。
恐怕這事不是湊巧,而是有意為之,不然怎麼說二房、三房今年來得比每年都要早一些,借著三太太這層關係,這事辦起來才能水到渠成。
安國公府那可是比義承侯府還要大的靠山,更何況武穆侯那是已經繼承爵位的。
將來陶家有兩個公侯的女婿,那一定會慕煞旁人。
大太太溫和地道:「這不還有幾日才冬至呢,也不著急,我們這邊準備著,只要能趕在祭祖之前回來就行,」頓了頓又對陳媽媽道:「你回了老太太,就說二房三房過幾日才能到,別讓老太太等得急了。」
崔執事家的領命出去,到了垂花門外將大太太原話告訴了崔執事,崔執事忙著去安排二房那邊送信的小廝。崔執事家的不敢耽擱,徑直往老太太那裡去。
老太太正坐在軟榻上,大丫鬟芮青在一旁給老太太揉捏肩膀。
陳媽媽將大太太交待的話說了一遍。
陶母點點頭,「知道了,眼前我正有一件事要跟大太太說,」說著讓芮青去內室拿了一封信出來,「這封信你拿去給她,讓她看著辦吧!」
芮青將信交給陳媽媽,又複回來伺候老太太。
陶母眼皮也不抬,「人老了,容易倦,我也不留你了。」
陳媽媽知道老太太對她素來不喜歡,就算她說幾句哄老太太的吉祥話,老太太也會說什麼,「耳朵不好用了,你說什麼?我也聽不真切了。」讓她啞口無言。
陳媽媽如此思量了一下,也就不討什麼沒趣,拿著信訕訕地退了下去。
陶母歎了口氣,「不知道她又在使什麼壞心,這府裡的人都快讓她折騰乾淨了。現在借著給我辦壽辰,卻不知又要籠絡什麼人過來好給她做主意。」頓了頓又道:「我這是老了,不想再操心。」
芮青道:「老太太說的是。」
陶母讓芮青端了茶給她喝,潤了潤嗓子,忽然一笑,「我也不能讓她太得意。」
陳媽媽將信拿去給大太太看。
大太太接到手裡,那封信明明白白是寫給陶母的,哪敢隨便拆開。忙去陶母處去問陶母意思,陶母先是說乏了睡覺,大太太去了第二趟,陶母才將信打開來看,然後說:「你三妹妹這幾日要回來,你看看方不方便,不方便就寫信與她,讓她不要來了。」
大太太聽了這話,忙道:「看母親說的,她不來我還要寫信問她,眼見就是您的壽辰,家裡多些人手幫忙我是求之不得的。」說完忙去看陶母的臉色。
陶母不疼不癢地「嗯」了一聲,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大太太又和陶母一起說了話,還吩咐陶母的丫鬟多多照顧老太太,這才從陶母屋裡出來,走到僻靜之處,大太太道:「仔細點老太太那邊,別關鍵時刻這邊又出亂子。」老太太這些年手裡也有幾條人脈,雖然這些年府裡的事都是她做主,表面上卻也不敢得罪老太太。
容華從大太太處回到屋子裡繼續做針線,聽到屋外幀兒、玥兒兩個丫鬟閒聊。
幀兒說:「將來咱們大小姐就是伯爵夫人,誰能比得了啊。」
玥兒笑著說:「那也不一定,府裡還有好幾個小姐沒嫁呢。」
雖然是兩個丫頭的玩笑話,眼見卻要成真了。
大女婿還沒繼承爵位,武穆侯就快成了二女婿。
幀兒又說:「等到大姑爺繼承了爵位,我們要怎麼稱呼呢?是繼續叫大姑爺還是要叫爵爺?」
玥兒也笑了,「這個,還應該叫大姑爺吧!」
兩個丫頭正說著,幀兒忽然大聲喊,「瞧,那是什麼?一大群的鳥。」
玥兒道:「什麼鳥啊,那是長尾巴的喜鵲,怎麼會有這麼一群的喜鵲。」玥兒邊說,邊大聲叫,「快來看看啊,院子裡飛來一群的喜鵲。」
屋子裡的丫鬟都跑出來看喜鵲。
丫鬟們嘰嘰喳喳地說話,「真是少見。」
「平日裡見到兩三隻已經是不錯了。」
木槿也出去看熱鬧。
人多一鬧,院子裡的喜鵲頓時驚了,全都「撲棱棱」地拍著翅膀飛走了。
木槿笑著回來告訴容華,「剛才一群的喜鵲飛進我們院子裡,都說喜鵲是報喜的,這一群喜鵲豈不是小姐要有天大的喜事。」
容華看了木槿一眼,笑著道:「不過是一群鳥兒飛過,你就生出這麼多話來。」
這話剛說完,陳媽媽就進了院子,看到丫鬟們在一旁說笑,就隨口問了一句,「都在說什麼呢?」
丫鬟們向陳媽媽行了禮,還是玥兒回的話,「剛才飛來一群喜鵲。」
陳媽媽奇道:「一群喜鵲?可惜了,竟沒有看到。」說著還往天上看了看。
陳媽媽進了屋,容華起身相迎,一眼就望見陳媽媽手裡的幾枝海棠花。
陳媽媽笑容連連,「這是義承侯府讓人送給小姐插瓶的花貴妃。」說著將手裡的花遞給了容華。
木槿急忙拿來花斛,將海棠插在其中,擺在桌子上。
陳媽媽坐下來吃茶,說了會兒話才走。
送走陳媽媽,容華進屋看著桌子上的海棠。
不多一會兒,錦秀回來道:「侯府派人來告訴太太大小姐這幾日的情況,給府裡的小姐們都帶了禮物。別的小姐都是些隨身帶的玩物,只有小姐是幾枝海棠。」
蔡夫人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又過了兩天,二小姐瑤華吃過義承侯府拿來的藥之後,果然大好了,雖然尚不能隨便去探望,府裡的小姐們也都準備禮物讓丫鬟送去以表心意。
錦秀進屋問容華,「小姐,我們給二小姐送什麼禮物去?二小姐素來喜歡詩集字畫的,我們櫃子裡還有幾幅字畫,要不然撿一幅送過去。」
容華笑道,「你提醒的正是,我可不是還有一幅好字畫。是那幅立軸絹表的《春曲》,你拿出來給二小姐送去。」
錦秀將畫打開一看,「這幅畫真好看。」不禁有些不捨得,「小姐屋裡的好東西本來就不多,沒必要送這麼好的畫吧!」
容華將畫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也不是什麼名家手筆,我不過是圖它好看就留下了。」春初先生的畫她和瑤華都很喜歡,說不定這份禮物她算送對了。
錦秀將一幅畫、兩隻香囊一起送了過去,初曉接過東西直客氣,「多謝八小姐,大太太交待讓二小姐靜養,我就不請姑娘進去了。」
錦秀笑著客氣了一番這才離開。
初曉將東西拿進屋子去,瑤華坐在椅子上看書,臉上已經有了勃勃生機,瑤華似是不經意地看了初曉一眼,「又是誰送來的東西?」
初曉將畫卷放進櫃子裡,「八小姐送來的,是一幅畫,兩只香囊。」
瑤華微微揚起眉毛,「八妹妹?」
初曉像是想起了什麼,「八小姐才來府裡多久啊,就知道小姐喜歡書畫和香料。」說到這裡,初曉想起大太太不准她在二小姐面前多嘴的話來,不再繼續說下去。
「這幾日母親讓我養病,府裡什麼事都不讓我知道,你說話也只說半句,」瑤華頓了頓,「既然已經說到八小姐,就把八小姐送來的東西給我看看。」
初曉這才將那幅畫和兩只香囊拿了過來。
是兩只用五色絲線纏成的花草香囊,雖然做的精細,裡面的香料卻是府裡普通的。
初曉也拿起一隻來聞聞,「錦秀說,八小姐那裡沒有好香料,和小姐這裡的不能比,還讓小姐不要嫌棄才好。」
府裡人都知道她喜歡弄些花花草草的做香料,送兩個香囊也是正常,只是木槿的那番話,是隨意說起,還是意有所指,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瑤華邊想邊打開旁邊的畫卷。
看到這幅春意盎然的水墨畫,瑤華的臉色不禁變了。
第三十六章試探(中)
春初先生的《春曲》圖,她和五妹妹容華都喜歡的畫,外人鮮有知曉。
瑤華的目光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就算知道她的喜好,也未必能摸得這麼透徹,其他小姐無非是送些書籍、棋子等物,怎麼這個八妹妹就這樣湊巧,送了春初先生的畫來,「府裡還有沒有關於八小姐容華的事,都說給我聽。」
初曉看到這幅畫心裡一驚,便知道二小姐又要在這上面費心思,急忙勸,「小姐,這些事你先不要想,養病是最要緊的。」
瑤華皺起眉頭,初曉不敢再違逆瑤華的意思只能開口,將府裡這些天的事說了一遍。
瑤華越聽心越往下沉,母親竟然沒有將八妹妹許配給王家。
「八小姐和大太太去了趟侯府,回來就有了她肖似華貴妃妹妹的傳言。」
「我還聽府裡其他人說,六小姐要嫁去王尚書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四姨娘突然病了,尤其是這兩日病得不輕,聽說已經米不沾牙了,太太說四姨娘這病怕是會過人,不准任何人去探看。」
瑤華眼睛漸漸瞇起來,沒想到她不過幾日不問府裡的事,竟然就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她素來瞭解母親的手段,四姨娘定是被母親軟禁起來了,這麼說,研華嫁進尚書府這事是作準了的。
剛進府的八小姐研華,在這件事上有驚無險。雖然她聽說這八小姐為人恭順謙抑,要說在這府裡,只靠恭順就能如此,那就未免將這一切看得太簡單了些。
「讓人仔細注意著八小姐那邊,一有什麼動靜就來告訴我。王家那門親事也要去問清楚。」
初曉連忙應承。
瑤華囑咐,「我跟你說的話,不要讓母親知道,以免她擔憂,」頓了頓又道:「你跟錦秀平日裡該是有過交往的。」
初曉道:「在院子裡碰到也常說幾句話的。」
瑤華想了想,站起身從桌邊的紅木棋笥中捏出一顆棋子,「聽說錦秀家裡過的並不算好。」
初曉道:「錦秀哥哥常年在外面,一年到頭也賺不來幾個錢,她嫂子雖然也幹些零活,可是老子、娘都要治病,家裡嘴又多,日子也是窮於應付。」
研華點點頭,「你去跟崔執事家的說說,給錦秀嫂子找些差事做,錦秀嫂子不是別人,用著也妥當。」
初曉做這些事早已經輕車熟路,「是,我一會兒就出去找崔執事家的。」
「順便給崔執事家的拿三、四百個錢去。」
「是。」
崔執事家的很快就將事辦妥了,便叫了錦秀嫂子來說起這事。錦秀嫂子自然是千恩萬謝,想要酬謝崔執事家的,摸遍了全身只有兩個銅板,於是紅著臉尷尬地笑,「媽媽的恩情我記在心裡,日後必有重謝。」
崔執事家的已經收了二小姐的幾百個錢,自然不會再為難錦秀嫂子,便笑咪咪地道:「你不用謝我,這是我家二小姐讓我安排的,二小姐素來有慈悲的心腸,也不圖你什麼,你將來只要好好辦差就是了。」頓了頓又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換件衣服,下午我得空領你進府裡安排。」
錦秀嫂子自回家準備,翻箱倒櫃找出一套還算整潔的衣裳,坐在土炕上回想起這件從天而降的好事,獨自高興了一會兒,才想起托人去叫了她男人回來,將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錦秀哥哥亦是驚喜萬分,兩口子盤算一下,給陶府做活,一個月至少要多一倍的收入。
錦秀哥哥道:「家裡沒有什麼能拿出來感謝二小姐的,不如就拿些東西折了銀錢,買些東西帶去,也是盡些心意。再跟大妹妹說一聲,讓她在府裡替我們多謝謝二小姐。」
錦秀嫂子又將家裡能用的銀錢和米糧都拿出來,買了些玩物、點心帶在身上進了陶府。
錦秀正在八小姐屋裡收拾八小姐的衣物,外面的丫鬟進來通稟,「錦秀姑娘,你嫂子進園子裡了,正在外面等你呢。」
錦秀只當是家裡出了事,擔憂地皺起了眉頭,還沒等向八小姐告假,八小姐已經從內室裡出來,「快去看看有什麼事。」
錦秀應了聲,急忙走出去。
錦秀嫂子正在翠竹夾道上等她,臉上倒滿是笑意,見到錦秀來急忙迎上去,「姑娘近來可好,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錦秀帶了她嫂子到西邊的涼亭裡說話。
兩個人剛坐下來,她嫂子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膝蓋上,笑吟吟地對錦秀說:「陶府的二小姐真真是個好人。」
聽到自家嫂子這樣說,錦秀心裡一揪認真起來,還沒等仔細思量。
她嫂子已經接著說,「二小姐讓崔媽媽給我在府裡找了些活計,這下子我們家可算是寬裕了不少。」
錦秀不禁一愣,二小姐怎麼會突然給她嫂子在府裡找活計做。
「要不然你哥哥正要讓我進來跟你商量,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將三丫也送進來。」
「什麼?」錦秀皺起眉頭,有幾分惱怒,「你們還要將三丫賣了?」
她嫂子急忙賠笑,「姑娘不要生氣,這也是為了生計沒辦法的事,這一大家子除了你那點月例,只有你哥哥一個勞力,你哥哥腿又不好,老子、娘全靠藥養活著,你下面還有那麼多弟弟妹妹,侄子侄女,都是要吃飯的,當年將你賣進來也是無路可走。」
「不過現在好了,二小姐給我找了份活計,聽崔媽媽的意思,將來還能給你哥哥想想辦法。這樣算來,也能勉強養活家裡,也就不用再將三丫送出去,你哥哥的意思,將來攢些銀錢,跟府裡的大太太說說,看看能不能將你贖出來。」
錦秀何嘗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可是二小姐無緣無故的幫她,怎麼想都覺得心裡都覺得不對,想到自己被賣進府裡,一步步走得那麼艱難,實在捨不得家裡的妹妹再像她這般,這樣微微一猶豫間,她嫂子已經將懷裡的東西一併塞給她。
「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就胡買了這些,姑娘給二小姐送去,是我們的心意。」
錦秀看著那些個點心,知道已經是家裡儘量湊錢買來的,要是她不肯答應,她嫂子丟了這份活計,一家人的生計更是艱難,所以手握著那點心包,只覺得微微燙手。
將嫂子送走,錦秀又在外面坐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往八小姐院子裡走,路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轉身向二小姐院子裡走去。
到了二小姐那裡,等著丫鬟進屋通稟,錦秀的心已經亂成一團,生怕二小姐會用她嫂子的差事來換她去做些什麼不情願做的事。
誰知道還是初曉出來笑著跟她說:「二小姐說,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嫂子托你拿來的東西就收下,這就算謝過了。」
錦秀不禁驚詫,竟然就是這樣。
錦秀回到八小姐屋裡,八小姐關心地問,「家裡有什麼事?」
看著八小姐親切的微笑,錦秀幾乎就想要將一切都說出來,只是話到嘴邊卻變了樣,「也沒有什麼事。」
晚間,將伺候的小丫鬟遣下去,容華帶著錦秀、木槿在暖閣裡說話。
木槿說到府裡的事,「聽說本來是要四小姐遠嫁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卻是三小姐嫁了過去。四小姐則嫁去了太原府,夫家是當地有名的大戶,在京裡也是有關係的,四姑爺書讀得也好,去年取了生員資格,明年就要進京鄉試呢。」
木槿將針線放下來,壓低了聲音道:「大太太最後換了人,是因為三小姐身邊的人告了三小姐一狀,具體說了些什麼雖然沒有人知道,但是大太太卻說,最討厭有人背地裡籌謀,有了這樣的心思,到處搬弄是非,成什麼人了,還指望誰能偏袒不成。」
「三小姐和四小姐的親事果然就換了過來。」木槿又道:「都說那是因為四小姐和二小姐走的近,才有了這般好處。四小姐到現在也是經常和二小姐互通書信的。」
瑤華是在培植自己的關係?能收買人心的無非就是這些,將好的留給與自己走得近的人,將來圖的是更大的回報。
大小姐、四小姐都已經將瑤華當做最親的姐妹,大太太又因為瑤華的病百般愛護,這府裡的優勢都被瑤華占盡了,如果瑤華想要反過來將用在三小姐、四小姐身上的手段,用在研華和她身上,以她的地位幾乎沒有任何能力招架。
偏偏府裡人人都知道二小姐是個善良的。
容華問木槿,「有沒有聽說是誰告了三小姐一狀?」
木槿搖搖頭,「這我倒是沒問。」
一旁的錦秀終於開口,「三小姐貼身的丫鬟落英。落英的家裡人都在京城,她不想做陪房跟著三小姐嫁出去,自以為在大太太面前將三小姐的事揭出來,大太太就能將她留下來,誰知道大太太沒有留她,還是讓她跟著三小姐遠嫁。」
這所有的事從表面上看來,是三小姐沒籠絡好身邊人枉用心機,落英是刁奴賣主,最後也受了報應,可實際上……
誰又能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09 PM
第三十七章試探(下)
容華想要讓錦秀去沏杯茶來,剛叫了錦秀的名字,錦秀整個人忽然一顫,不小心將繡花針紮在手指上。
木槿驚呼一聲,忙去看錦秀的手指,錦秀卻像丟了魂兒感覺不到疼,呆愣地看著自己指尖漸滲出一滴血來。
容華深深看了錦秀一眼,「今天到底怎麼了?」
錦秀搖搖頭,不自在地笑笑,「也沒什麼,剛才想事情出了神,所以……」
容華又耐心地問,「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錦秀又搖頭,「沒有。」
容華點點頭,「如果家裡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說著收起手裡的針線,從軟榻上下來,讓木槿叫丫鬟過來卸了頭髮。
突然想起了什麼,容華從鏡子裡看錦秀,錦秀的臉在鏡子裡被燭光一照,變了模樣,「這幾天我去母親那裡說一說,你既然在我這裡已經是二等的丫鬟,月例也該漲起來。」
錦秀聽到這話,忙過來謝過容華。
容華笑笑,錦秀自去給容華鋪床,服侍容華安置不提。
誰知道容華這番話剛說完,第二天就有府裡管事的婆子過來找錦秀,「姑娘之前在太太房裡,發的是三等丫鬟的月例,現如今你到了八小姐身邊,調過來的時候說好了是二等的丫鬟,所以月例也要給你漲起來,大太太說了,你家裡不容易,上個月的月例也給你補上。」說著便將銀錢交給錦秀。
錦秀想來定是八小姐向大太太說過了,笑著將銀錢收起又送走管事婆子,剛要進屋,便被人叫住了。
錦秀轉頭一看,初曉從竹林旁邊走過來。
初曉笑咪咪地上前幾步,眨動眼睛,似有所指,「錦秀你的月例漲了吧?上個月的月例也應該補給你。」
錦秀心裡一驚,才知道原來是二小姐。
初曉走後,錦秀心裡更加不安,胡亂混過了一上午,下午錦秀嫂子再來找她,「爹娘的病好多了,是二小姐讓府裡郎中去看的,你哥哥也在府裡謀了活計。」
錦秀心臟撲騰個不停,「哥哥外面的活計不做了?」
錦秀嫂子笑道,「不做了,反正也掙不了幾個錢。」
錦秀半響才艱澀地開口,「外面的活計不做了,將來府裡要是不用你們,家裡人怎麼生活?」
錦秀嫂子愣了一下,臉色一下子變了,可是看看錦秀又笑起來,「姑娘已經是八小姐屋裡的二等丫鬟了,我還怕什麼,再說這些活計都是二小姐幫忙找的,還怕誰能來頂了不成。」說完又塞給錦秀東西,讓錦秀去答謝二小姐。
錦秀思量了半天,又拿了東西到二小姐住處,初曉迎出來看著她手裡的東西笑,「二小姐上次就說過了,姑娘不必這麼客氣,這次姑娘又拿了東西來,我可不幫你傳了。」說著眼睛一沉嗔笑,「省得二小姐說我收了你的禮,又要埋怨我,我受了累還不討好。」
錦秀正要說些好聽的話去哄初曉。
初曉目光一閃,「這次你自己送進去吧!」
錦秀跟著初曉進到二小姐屋子裡去,一進門,錦秀就聞到一股的墨香,暖閣外掛著淺綠色的琉璃簾子,上面還有幾隻金玲,被風一吹叮噹作響。
錦秀以為初曉要領著她進暖閣,誰知道初曉笑道:「二小姐近來病已大好,如今在外間寫字呢。」
錦秀跟著初曉走過去看。
二小姐果然端坐在書桌前,提著筆在寫什麼。
錦秀還是第一次到瑤華屋子裡來,瑤華書桌上擺著一方寶硯,筆海裡插著各種筆,書桌後的牆壁上左右各掛一幅水墨畫,錦秀認得其中一幅,是前幾天八小姐讓她送過來的。
二小姐將面前的字帖寫完,這才抬起頭來,看到錦秀立即放下筆,親切地一笑,「錦秀來了。」
錦秀忙上前去,笑著道:「打擾二小姐寫字了。」
二小姐扭頭去看桌子上的字帖,「就是抄抄孝經。」
二小姐雖然說得輕鬆,錦秀心裡不免結了疙瘩,二小姐這是在提醒她什麼?
錦秀福了福身,「錦秀謝謝二小姐對家裡人的照顧,特別是我的爹娘,嫂子已經跟我說了,要不是二小姐遣了郎中去,爹娘的病也就沒了盼頭。」
二小姐笑道:「這是哪裡的話,我生在這種家裡,又得了這一身的病,平日裡只待在屋裡,聽到你們有什麼為難,能幫的我便幫一下,也就是幾個姐妹和你們這些貼身的丫頭,別人我也是顧不得的。」
「你們在府裡做事,還不是就求個家裡能過得好一些,這樣也算是盡了子女的責任,」二小姐目光清澈,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以後有什麼難事,就來找我,再也不要見外了。」
二小姐和錦秀又聊了一會兒,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倒是初曉將錦秀送出去的時候,說了不少話,初曉年紀不小了,要是沒有賣到府裡當丫鬟,早該嫁人了。
「像我們這樣的丫鬟,雖然現在伺候在主子身邊,可早晚也會有個去處。」
府裡的伺候丫鬟都是賣倒的死契,將來一切都任憑主子做主。
初曉眉宇中有著濃濃的陰霾,「你還記不記得二房那邊的紫英?」
初曉這樣一說,錦秀似是有印象。
二房的紫英,「是二房二爺的大丫鬟?」
初曉道:「可不是。那丫頭仗著二爺離不開她,眼裡面就沒有了二太太,結果被二太太找了牙婆子賣了出去。」
錦秀不禁驚心。
「逐出府還是好的,讓牙婆賣了那可就……」初曉又道:「紫英看著挺靈巧的丫頭,怎麼就弄不清楚這府裡到底是誰做主呢,竟這樣犯渾。」
錦秀聽到這些,臉色早就變了,心思也似沉重,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初曉見時機成熟,指指旁邊的亭子,笑道:「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錦秀和初曉坐下來,初曉便試探著問,「八小姐待你怎麼樣?」
錦秀點點頭,「八小姐對人和善,從不為難下人。」
初曉微微一笑,「最近府裡有這麼多傳言,說是王尚書家有人來提親,八小姐就沒有什麼動靜?」
想來想去,錦秀扭緊了手帕,艱澀的開口,「好姐姐,我現在如此的處境,有些話我是不能說的。我只說一句話給姐姐聽,八小姐那是要嫁進義承侯府的。」
初曉頓時一驚。
過了一會兒錦秀回八小姐處,初曉也回到二小姐屋裡。
初曉進屋將其他丫鬟遣了下去,在二小姐耳邊低聲道:「小姐猜的沒錯,這個八小姐果然是奔著義承侯府去的,要不然錦秀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說著將錦秀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聽了初曉的話,瑤華眼神不禁一變。
「將來要是真的嫁去侯府,還不知道要耍出什麼手段……」
初曉後面的話瑤華便都聽不進去,八小姐容華,如果將來她真的嫁給趙宣桓,不說別的,至少她這個名字,就足以讓趙宣桓想起從前的事來,雖然此人不是彼人,也難免移情些許,多加垂愛。
淑華和趙宣桓平日裡本就貌合神離,趙宣桓心裡的那份感情寄託,說不定就會落到八小姐身上,成就一段讓外人羨慕的好姻緣。
丫鬟端來藥湯,瑤華搖了搖手並不喝,初曉將藥湯接過來,讓丫鬟退下,在一旁勸道:「小姐也不用想太多,只要調養好身體,八小姐不過是個庶出的,憑她怎麼折騰也不過就是如此。」
瑤華歎口氣,「你以為我是擔心我自己?這些年我病著卻還要操心府裡的事,無非是……」說著便咳嗽起來。
初曉忙放下藥去給瑤華拍後背。
「我是擔心大姐,怕母親選的人選,日後大姐會鎮不住。我這病好了也就罷了,不好大概也就幾年光景,到時候放下放不下也全都無所謂了。」
初曉急起來,「小姐,小姐,可不能這麼說,小姐只要好好休息這病必然就會好的。」
瑤華喘了幾口氣,半躺下來,「上次你跟我說,讓我幫六妹妹說說話,我其實是很認同六妹妹的,六妹妹平日裡雖然嬌慣了一些,但是心裡卻沒有什麼,又在母親膝下這麼多年,總是瞭解的,不像是新進府的八妹妹,母親這事做得有些急了。」
初曉連連道:「小姐說的是,可眼下已經是這樣。」
瑤華歎口氣,喝了藥這才躺下。
晚一會兒,大太太帶著冬蕊來看瑤華,大太太剛到門口,初曉忙迎上去。
大太太見初曉臉色不如這幾日高興,便問,「今天怎麼樣?」
初曉照實回答,「飯也沒吃,從今兒中午一直躺著,現在也沒起來。」
大太太臉色一變,「這還得了,昨日不是還好好的,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初曉想要說話,瑤華卻醒來,「是母親來了嗎?」
初曉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大太太目光一沉,心裡已經有數,而後挪開視線又恢復了平日的笑容,進了屋去。
大太太知道瑤華的病症需要多休息,可是現在看瑤華的樣子,眼角紅紅的,眉頭微微蹙著,臉上顏色如雪,神氣疲累,便知道雖然躺得久了卻一定沒有睡著。
大太太笑了笑,「今天喝了藥覺得如何?有沒有比平日又好些?」
瑤華微微一笑,「是好些了。」也不說別的,想了好久才憂心忡忡地問,「大姐那邊怎麼樣?母親有沒有又派人到侯府去問?大家身邊的秋荷托人捎信回來沒有?」
大太太知道瑤華擔心淑華的處境,卻不便讓她太過操心,連忙道:「都有,都有,你大姐不過就是養著,過段時間好了也就沒事了,這些事本來不想告訴你,就怕你知道之後費神。」
瑤華點點頭,「母親這樣說,我也放心了。」說完這話卻欲言又止,好幾次都像是有話要說。
大太太看著瑤華緊皺眉頭,欲語還休的模樣不禁心疼,又勸瑤華,「還是以自己身子為重。」這才離開。
回到屋裡,就讓陳媽媽將瑤華身邊的初曉叫過來問。
初曉本不想說,二小姐已經交待,這事不好說出去。
大太太又厲聲問道:「有什麼話不好說?」
初曉猶豫著正要開口。
冬蕊進來道:「太太,八小姐來了。」
第三十八章動作(上)
初曉頓時驚訝不已,難不成是八小姐得到了什麼消息?
大太太想了想便道:「讓她進來吧。」說著衝初曉使了個眼色,初曉忙退在一旁。
冬蕊將八小姐領了進來。
容華低頭向大太太請了安。
大太太親切地招手,讓容華坐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容華面有難色,斟酌了一下還是開口,「我想了想還是要來問問母親,生怕我管得不嚴,屋裡的人惹出什麼事來,」說著便將錦秀叫進屋,「你自己說吧。」
錦秀見到大太太頓時露出幾分慌張來,再看看屋子裡的初曉,臉色也變了,死死地看了初曉兩眼,似是有懇切之色,初曉心一慌,低下了頭。
大太太將錦秀、初曉兩個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裡,緩緩開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快說?」
錦秀嚇了一跳,急忙跪下來不肯說。
容華這才道:「我知道母親治家素來嚴格,上到屋裡的丫鬟下到粗使的婆子奴役,都是要精挑細選的,特別是園子裡的丫鬟、婆子那是干係極大的,我問過管事的婆子,除了家養的,是不准小姐屋裡的丫鬟和自家外住的親屬同在園子裡當差的,怕的就是會有私自傳送的東西流進來,或湊在一起編排些什麼不堪入耳的閒話。」容華說著看了一眼錦秀。
錦秀立即嚇得低下頭。
容華頓了頓,又道:「今天我才知道,這幾日錦秀的哥哥和嫂子都進了府裡。不知道這事應該不應該,所以特意來請母親定奪。」
容華這話一說,旁邊的初曉不小心碰到矮桌的桌腳,不由地「啊」了一聲。大太太低頭看看錦秀,再側過臉看看一旁變了臉色的初曉,想起剛才初曉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頓時一動。
錦秀已經在一旁哀戚地懇求道:「我嫂子和哥哥只是在府裡做些散活,平日裡絕不敢有遞送東西,更不敢隨意說起府裡的事。」
大太太板著臉問錦秀,「你進府裡也不少年了,應該知道府裡的規矩,怎麼倒做出這種事來。」
錦秀頓時哭起來,「只是一時迷了心竅,老子娘都有病在身,哥哥也養活不起一大家子的人,我這才想了辦法,讓他們進府裡謀個差事。」
大太太不說話,陳媽媽看著大太太的臉色,心裡有了番計較,忙訓斥了錦秀幾句,「家裡有事你怎麼不找太太說,自己辦出這種糊塗事,要不是八小姐發現的早,萬一被別人告上來,勢必要在全府面前弄你個沒臉,看你以後還怎麼在府裡呆。」
錦秀跪下來,又認了一遍的錯處,臉上面無人色,整個人抖成一團。
瞧著錦秀可憐的模樣,大太太臉色稍霽。
陳媽媽趁機在一邊求情,「錦秀這丫頭家裡實在是難,索性也沒有釀成大錯,太太和八小姐就饒她一回。」
大太太這才分解,歎口氣看著錦秀,「我已經將你分去八小姐屋裡,如今要八小姐下決定那才算數,如果八小姐覺得你還能用,且暫時留下你再看看,若是覺得你不能用,或是攆了出去,或是找來牙婆子將你領出去。」
錦秀又跪行幾步去求容華。
容華急忙道:「這事也有我的錯處,要是母親能點頭,我自然是高興的,」說著又看錦秀,「只是以後再也不能這樣。」
大太太點點頭,「錦秀丫頭平日裡也是穩重,今天這事情有可原,她哥哥在外府倒是無礙,只是她嫂子就不能再呆在內府裡。」
陳媽媽道:「府裡的規矩自然是不能破的,若哪家府裡有合適的差事,將她嫂子介紹過去也就是了。」
大太太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容華,容華剛才緊張的臉微微舒緩下來,大太太回想容華剛一進門小心翼翼生怕會被怪罪的模樣。這種謹慎、又自知的樣子讓大太太很是滿意。
大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這種事是防不勝防的,還好容華是個妥當的孩子。」
這還是大太太第一次這樣親切地誇獎她,容華頓時紅了臉。
大太太笑起來,「錦秀是從我屋裡出去的,等一會兒我再好好說說她,要是她再給你添亂,下一次誰也不要說情,直接攆了出府。」
錦秀急忙又說:「下次再也不敢了。」
容華起身屈膝行禮告退,「那我就先回去了。」
大太太笑著道:「好,去吧!」
八小姐離開,陳媽媽又讓閒雜的丫鬟退下,大太太這才讓錦秀,「起來說話,」說著又看邊上的初曉,「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倆誰說?」
初曉忙也走過來與錦秀站在一處,兩個丫鬟大氣不敢喘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太太拍了一下桌子,兩個人嚇得立即跪在地上。
「都不說?不說就都攆了出去。」
錦秀又跪在地上,懇求,「太太饒了我吧!是我求了管事的婆子,才讓我哥哥、嫂子進到府裡的,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大太太看到錦秀目光閃爍,知道裡面有假,瞇起眼睛不再深問,「以後再有這種事,必不饒你,你且下去吧!」錦秀這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退了出去。
大太太看了一眼初曉,「你呢?剛才有什麼話說?二小姐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初曉知道已經瞞不過去,剛才她本想將從錦秀嘴裡打聽到的話說給大太太聽,可是現在錦秀的事已經被抖了出來,她再提這件事……
「還不快說。」
初曉再也不能想別的,跪下來道:「二小姐這幾日擔心大小姐那邊,所以才會……」
大太太目光尖利,「定是你又在二小姐面前說了什麼閒話,還不快說出來,是不是等著讓人拖出去打死……」
初曉這才渾身一抖,說出來,「是奴婢無意中向二小姐說起了,八小姐可能會嫁給大姑爺做妾室。」
「你又是聽誰說的?」
初曉半天才擠出兩個字,「錦秀。」
大太太冷「哼」一聲,她早就看出這兩個丫頭之間有什麼貓膩,果然是如此,「早就不讓你多嘴多舌,在院子裡亂傳話也就罷了,明知道你主子心思重,你還到她耳邊去說。」
大太太又問,「錦秀哥嫂的事你知不知道?」
初曉忙回話,「知道,上次錦秀幫八小姐過來送東西,二小姐問起來,我就將錦秀家的事說了,二小姐這才讓崔執事家的幫忙給錦秀哥嫂安排個差事,二小姐也是可憐錦秀才這樣做的。」
大太太道:「這事怎麼不跟我說?」瑤華背著她做這些事,莫非是有什麼心思不成?特別是淑華嫁出去之後,府裡就只剩下瑤華一個是她親生的,她們娘倆的關係也就越來越親近起來。再加上瑤華的病,做娘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傾注的關懷多了,心裡就更加在意。
可是最近,大太太漸漸覺得瑤華插手的事逐漸多了,淑華每次進府都要去瑤華那裡坐坐,有些主意分明不是淑華能想出來的。
淑華、瑤華兩個姐妹好她心裡不該有什麼才對。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放心。所以借著太醫的話,她不准府裡任何人在瑤華面前說任何事,一來是真的讓瑤華養病,二來,有些事她已經不想讓瑤華插手。
大太太還沒有審完初曉,外面的雅琴進來道:「二小姐屋裡的翡翠來說,二小姐的病又緊起來。」
大太太「忽」地一下站起身,剛才對瑤華的那些個狐疑頓時跑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了滿心的擔憂,叫上眾人,「快走,去看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14 PM
第三十九章動作(下)
容華回到屋裡,過了一會兒錦秀才回來。容華刻意板著臉坐在一旁,錦秀當著屋裡所有丫鬟的面又認了一次錯,容華看在錦秀是大太太賞下來的丫鬟,這才沒再為難她。
屋子裡的其他丫鬟早已經嚇得不敢做聲,沒想到這個平日裡看起來柔順的八小姐,竟也有幾分的倔脾氣。再看看錦秀的樣子,早就已經面無人色,眼睛紅腫,想來在大太太那裡也受了責罰。
錦秀的事給所有丫鬟提了醒,所有人不自覺地都多了一分謹慎。
眾人都散了,錦秀倒了杯茶給容華,容華接過錦秀手裡的茶杯,低聲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若不是前幾天晚上,弘哥到她這裡一鬧,她還不會這樣去試探瑤華。
那天吃過晚飯後,弘哥到容華屋子裡來,說起他屋裡有個丫鬟叫珊瑚的近來比夏桃用著還要得力,夏桃偶爾還要跟他使些脾氣,倒是珊瑚更加乖巧,在他面前從來不說一個「不」字。
說到這裡弘哥提高了聲音,「我屋裡正好還缺了二等丫鬟,明兒我就稟明母親,將珊瑚提了二等的,省得說我屋裡沒人可用了。」
容華不知道弘哥屋裡幾個丫鬟的脾氣,還沒說話。
夏桃在外面悄悄聽弘哥和容華說話,不小心被木槿發現了,木槿故意撩起門簾,大聲道:「夏桃姐姐進來吧!」
夏桃進屋,弘哥臉頓時垮下來,容華這才知道,弘哥這般說話是和夏桃鬧了不愉快,弘哥要拉容華進套間裡,夏桃已經走進來,冷笑一聲,讓容華來給評理。
「八小姐您說說,二爺要用什麼人,哪有我們說話的份,我只是提醒了二爺幾句,二爺就跟我急了,」說到這裡,夏桃的眼圈已經紅了,「我只是說,二爺有心要提屋裡的丫頭,提誰不好,非要提珊瑚。碧釧、紅釧都是一早就跟著二爺的,二爺怎麼不想想她們。」
弘哥使起小孩子的性子,「我是主子,我想要用誰就用誰,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別以為你是母親屋裡的,所有人就都得高看你。」
這話連損帶挖苦,夏桃自然聽得出這話裡的意思。
「珊瑚以前是二小姐屋裡的,我跟前的丫鬟有誰是一進府就跟著我的,你怎麼就偏說珊瑚不好?照你這般演算法,你以前還是大太太屋裡的,你比珊瑚又如何?」
夏桃一聽這話,眼睛頓時紅了,「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仗著是太太屋裡的了,如果我是那樣的,早就到太太跟前去了。」
弘哥也負氣冷笑,「別以為你在太太面前就能得什麼好。」
這話越說越僵,容華在一旁插話,「木槿,你先帶夏桃到耳室裡坐坐。」
夏桃走了,弘哥仍舊沉著臉生氣。
容華笑了笑,「不過是小事,你跟前的丫頭能提醒你,那也是為了你好。想要提拔屋裡的丫頭是好事,就是要仔細想明白了,我看夏桃是不錯的。」
容華雖然沒見夏桃幾次,但是大太太跟前的人能跟弘哥一條心光說這點,就是很難得的。
弘哥「哼」了一聲,「這些年越發嬌慣了她,動不動就跟我戧起來,她就是怕珊瑚將來蓋過她去,我跟她在屋裡吵,珊瑚聽到了進來勸,她還將珊瑚罵哭了。」
容華旁邊瞅著,剛才夏桃多得是委屈,特別是弘哥冤她是大太太的人時,她掉的眼淚並不假,夏桃比弘哥大幾歲,又在弘哥身邊這麼多年,心裡說不定對弘哥已經存了幾分的想法……所以才一心一意地跟著弘哥。
弘哥又道:「姐,你沒見過珊瑚,珊瑚性子可比夏桃要好。」
容華想了想,「夏桃畢竟跟你時間長,你對她也是信任,而且,很多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弘哥點點頭,「姐,你放心,夏桃也只是知道我與姐脾氣相投,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容華微微笑了。
弘哥的心智本來就比別人稍成熟些,很多事是沉得住氣的,沒想到今天卻為了一個叫珊瑚的丫頭和身邊的夏桃鬧成這樣。
「珊瑚是二小姐屋裡出來的?」
弘哥點頭,「是。」
這就不得不注意了。珊瑚果然像弘哥描述的心底純良,性子溫順的倒是好了,萬一……容華想到夏桃剛才紅了的眼睛。
容華的話似是起了作用,弘哥的火氣漸漸散了。
錦秀、木槿將弘哥送走,木槿去給容華倒茶,錦秀往容華手爐裡撥炭。
容華問起錦秀,「夏桃到底怎麼樣?」
錦秀歎口氣,「是個直心腸,別人我不知道,平日裡凡是和她一道說話,她話裡話外都和二爺一條心的,心裡也有個癡病,在外面不輕易說話的,只是在二爺跟前就變了樣,恨不得事事周到,二爺屋裡的好多事都是她一個在辦,行事難免潑辣。」
「我不是因為她好才向著她,夏桃確實是不錯的。」
容華點點頭,錦秀說的和她想的差不多,只是在深府裡面,就算有一片癡心,未必能換來好結果。
心裡在意的也會被人當成錯處。
「珊瑚我也就不知道了,在外面倒是和二小姐一樣為人和善。」說到二小姐,錦秀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閃爍,「八小姐,你要多留意一些二小姐,千萬不能大意了。」
容華這才詫異地看向錦秀,沒想到身邊的丫鬟有一天會這樣提醒她。
「二小姐和表面可能有些不同。」錦秀下了好大決心,才說出這些。
瑤華。
親切,和藹的瑤華。弘哥說起珊瑚的時候,她想起瑤華。
溫柔平和,平易近人的瑤華。
她喜歡瑤華和弘哥喜歡珊瑚一樣。
從前,她和瑤華要好的時候,她們兩個人整日鬧在一處,一起寫詩作畫,下棋賞花,府裡有一棵丁香樹,她們就將棋盤設在那裡,每年六月到了花期,白色的丁香花就會掉滿了棋盤,還是她想了個主意,讓七七和初曉倒兩杯茶來,等到丁香花吹到茶碗裡,便是她做的花茶了。
她是一手的臭棋,瑤華耐著性子與她下,有一次瑤華讓了她六個子,她險些勝了,卻到最後關頭,她一不小心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她那時只知道棋盤上變幻莫測,還不知道人生如棋的道理。
而今她重新回到人間,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一切不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那年父親怎麼會突然找她說起趙宣桓?而且是那麼肯定。父親在府裡的時間不多,又怎麼能對一切瞭若指掌,她將所有事說出來的時候,父親並不驚訝。
真正知道她與趙宣桓事的人少之又少。算起來除了她與趙宣桓,只有弘哥、瑤華、七七。
她曾想過是不是弘哥年紀小在父親面前不小心說漏了嘴,可是重逢一見,弘哥連認識趙宣桓的事都守口如瓶,更不可能會無意中將她的秘密說出來。
最有可能的就是瑤華。其實早在府外,她心裡就已經對瑤華有了懷疑。回到府裡她更是步步小心,一面應付大太太,一面主意瑤華的動靜,從表面上看瑤華真是一個在深閨中養病的小姐。
究竟是不是?
從府裡打聽到的各種消息,表面上和瑤華沒有什麼關係,但是細究起來似乎隱隱地都和養病的二小姐瑤華有關係。
既然瑤華能插手三姐、四姐的婚事,最後也一定會插手她和研華的婚事。倒不如她先下手,到底試探試探瑤華是不是如她所想……
於是她讓錦秀送畫去,只是一幅畫,就讓瑤華費盡心機收攬她身邊的丫頭。
比起錦秀的驚慌失措,容華有幾分的鎮定自若。有些事情只要預料到了就還不晚,她最怕的就是在她毫無警覺的時候,突然給她個措手不及。
容華將這幾天的事又重頭想了一遍。
今天這個結果,既是她料到的,也是她最不想要的。
瑤華,父親,趙宣桓,加起來足以否定她的一生。
錦秀仍然驚魂未定,「小姐,你走了之後,大太太果然像你說的那樣,又問我一遍到底是誰安排的我哥嫂,我就像小姐教我的那樣,沒說出是二小姐。」
容華道:「就算你沒有咬出瑤華,大太太也早就看出來了。有些事不需要說明白,再說你這樣知恩圖報護著二小姐,二小姐是大太太的心頭肉,大太太怎麼會為難你。」
容華看了眼錦秀,笑著又道:「偷偷摸摸在府裡安排自己親眷的丫鬟不止你一個,大太太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你的事放在明處說,大太太不得不給個態度。」
當年就是因為後門的侯媽是七七的表親,她經常讓七七通過侯媽來回傳遞東西,出了她和趙宣桓的事之後,大太太換了府裡不少的丫鬟、婆子,她讓木槿去打聽過,這個規矩大概也是那時候立的。
現在幾乎所有的小姐都在大太太掌控之中,這規矩也就沒有開始那麼嚴格。
錦秀又道:「小姐,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容華微微思量,這樣看來瑤華很在意義承侯府的事。
第一次見趙宣桓的時候,她和瑤華躲在屏風後面,她從屏風的縫隙裡不小心看到趙宣桓,瑤華一定也看到了。
她喜歡上趙宣桓,莫非瑤華也……
瑤華向來是個情感不外露的,讓人看不透。
容華看向窗外,也許大太太和她一樣,都犯了一個錯誤,她們都沒有看清瑤華的心思……
「小姐,」錦秀道,「您到底想的是什麼?」
容華看向錦秀,她想什麼?這幾天她也反反復複地這樣問自己,直到今天她才想得透徹。
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正妻身份,一個能自我保護的地位,她要利用這個位置盡可能地保護、照顧自己。
其他的,她也不想去求。
第四十章心機(上)
大太太急匆匆地趕到二小姐處,還沒進屋門就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裡面湘竹在焦急地道:「這可怎麼得了,這可怎麼得了。」話語中夾雜著哭腔,「小姐你可別嚇我們。」
「慌什麼慌。」大太太三步並作兩步跨進暖閣,她此刻心裡焦急,不由地肝火上亢,再看湘竹束手無策的模樣,火氣頓時高漲,顧不得別的厲聲將湘竹罵了下去。
瑤華咳嗽了一陣,本來臉上顏色如雪,現在倒出現了異樣的潮紅,初曉急忙上前去給瑤華揉胸口,大太太也在一旁柔聲道:「順過這口氣就好了。」
瑤華又咳了幾聲,這才止住。
大太太又問屋裡的翡翠,「藥呢?快把藥拿來。」
翡翠急忙把熬好的藥膏子舀了一些拿過來,大太太接過碗,親手將藥喂給瑤華吃,瑤華吃後靠在床頭,長了一口氣,咳聲漸弱,總算是緩了過來。
瑤華微微睜開眼睛,神情虛弱,帶著許愧疚,「母親,又讓你擔憂了。」
大太太拍拍瑤華的手,「太醫讓你靜養,你不能不聽,要是再這樣胡鬧下去,我真是白疼你了。」目光一轉看向初曉。
「你屋裡的丫鬟要是不得用,我就給你換兩個得力的來,省得她們整日裡在你耳邊嚼舌根。」
瑤華不禁拉緊大太太的手,「母親不要怪她們了,是我硬要她們說的,我心裡真正在意大姐,她出了這樣的事,我豈能不想?」說著又咳嗽幾聲,挨在引枕上,沒有挽起的長髮從引枕上滑落下來,胸口微弱地起伏,似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楚楚可憐,讓人不捨得責怪她。
「姐姐在侯府不容易,身邊只有幾個陪房還算可靠些,我們姐妹又難見面的,有些話也不好跟我講,我著急也沒法子。我在這裡養病,平日裡多想想父母和姐姐還好,若是連這些都不能想了,心裡就太靜寂了。」
大太太鼻端都是濃濃的湯藥味,再想瑤華不知道每日要吃多少苦藥湯子下去,心裡頓時淒然。瑤華向來病著,卻不忘在她面前露出笑容來,那種乖巧、安慰她的笑臉,總是觸動著她。
府裡沒有別的女兒在她面前會露出這種軟軟的笑容。也沒有誰是真的為府裡的事擔憂的。
瑤華因大太太的寵愛,說話沒有拘謹,拉著母親軟聲說話,大太太聽了這些體貼的話,平日裡繃著的神經漸漸鬆懈下來。
說起了容華,瑤華道:「這次我病大好了,八妹妹打發錦秀來給我送東西,」說著微微笑笑,「送的禮物都是極稱我心的,八妹妹才到府裡來,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身邊更沒有東西送與她,就想著等母親來了跟母親說說,多關照八妹妹那邊一些,我聽說八妹妹那邊的使喚丫頭不多,才有一個二等丫鬟,一個參照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倒是不缺,可身邊沒有幾個得用的也是不行的。」說著又拿起帕子捂住嘴,咳嗽幾聲,「我這邊又多占了三四個,平日裡大多時間都是閑著,母親不能偏我太多。」
說著叫來翡翠,「這丫頭也是母親暫時借我做針線的,如今她的手藝我也學得差不多了,又有湘竹接手,翡翠也可以回母親屋裡了。」
大太太點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這府裡的姐妹你都掛念著,你有幾個心腸?我是怕你累壞了,不然有些事還真的想和你說說。」
說著大太太道:「你素來是看人準的,你覺得你八妹妹如何?」
瑤華想了想,臉上露出肯定的笑容,「興許像佛家說的,萬物都有個緣法。之前府裡少了五妹妹,母親極傷心,現在可不送回一個八妹妹。我素來和五妹妹交好,看得出來八妹妹和五妹妹一樣,是個聰明剔透的,母親看在五妹妹的面上,也要多疼八妹妹一些。」
大太太想起五小姐容華,臉色頓時一變,卻也不做聲,又和瑤華說了會兒話,「眼見就是冬至,冬至大於年,府裡這幾天就開始忙了,你這邊也要好好養著,等到祭祖那天,以前你不曾見的親眷們,也該好好親近一番,方才是道理,好讓人知道,我們的二小姐病已經大好了。」
瑤華微微一笑答應了,「我這病如今一日好似一日,偶爾緊起來也是無礙。」
大太太看瑤華那樣子,又像是比往日強些了,心裡頓時敞快,正說著話,冬蕊進來道:「大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這才從瑤華處出來。
出了瑤華的院子,冬蕊在一旁悄悄道:「大老爺臉色不好看,進府就找太太。」
大太太心裡一驚,加快了腳步。
進了屋看到大老爺在套間裡換衣服,大太太連忙走進去,換下兩個伺候的丫鬟,軟語道:「今天這麼早就回府了。」
大老爺並不吭聲。
大太太拿件深藍色大襟褂給老太爺換上,趁著系紐扣不時地看大老爺的臉色,大老爺始終陰沉著臉,手裡攥著封信,徑直從套間出來進了暖閣,一聲不吭地坐下來,手裡的信也拍在桌子上。
冬蕊機靈地端了茶,又和其他丫鬟一起退下去。
大太太端起桌上的茶遞給大老爺,「先喝點茶。」
大老爺接過茶碗,湊到嘴邊,又沒心情喝了,直接將茶碗丟在桌上,頓時潑灑了一桌的茶水。
大太太忙將桌上的信拿起來,「怎麼了這是?」低頭一看信封上的字,是陶正川的信,大太太正不知能不能打開來看。
大老爺已經道:「看看吧!」
大太太便將信函拿出來,臉上頓時有幾分的尷尬。
大老爺怒氣衝衝,「好不容易花銀子給他捐了個直隸州州判,過了年便可上任,不知道聽了誰的教唆非要和回來參加明年的秋闈,他肚子裡有多少水我還不知道,看不上這從七品的官,我看他丈人能給他個什麼好前程。」
「說的好聽,說咱們陶家祖籍就是京師,才想要舉家從朝陽府搬遷過來,三弟妹的娘家不也在京師裡?以為我看不出來。」
大太太任大老爺發洩怒氣,一句話也不敢說,陶正川向來性子懦弱,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多半與他新納的繼室廖氏有關,老爺這火氣也在廖家身上。當時她是極力促成這門親事,一不小心大老爺這把火就會燒到她身上。
大太太只能小心地勸慰,「既然已經捐了官,三叔不願意不如就給了二叔,也不算白花錢,再說三叔的學問雖然不如你,可也不是很差的,這不還有小一年的時間,說不定下下苦功,也就能考上了。」
大老爺看了一眼大太太,「你懂得什麼?現在秋闈有多難?尋常人家子弟根本想都不要想。」
大太太又道:「我們家也不是尋常人家。再說不是還有廖家……」
「廖家?」大老爺頓時瞪起眼睛,「廖家要是能管,為什麼不直接給他捐個京官?親家老爺不也才做到翰林院侍講,今年才疏通去了春坊。雖然春坊官是為翰林官遷轉之階,那也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有結果的。」
可是這時候又不能得罪廖家,大太太只能再勸慰,「三叔能下這樣的決定,想來廖家也是給了話的,只要廖家肯管,等個一兩年那也是好的,再說,三弟妹進了京能和廖家多走動一些,也是好事……」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柔和的目光總算讓他將胸口的怒火壓了下去,說起正事來,「聖上已經御批,捕拿川陝總督、建威將軍蘇錫堯押送進京會審,查他貪墨軍費等三十二條罪名。」
大太太不禁驚訝,「老爺之前不是說,這件事上面不會查起來嗎?」
大老爺歎口氣道:「聖上的心思誰能猜得透。蘇錫堯的案子上面著了莊親王主辦,莊親王是有名的和氣王爺,涉案的貴勳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誰知道半天不到,聖上又欽點了一個人協辦。」
大老爺目光灼灼,「你猜那人是誰?」
大太太問道:「誰?」
大老爺目光閃爍,「武穆侯。」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18 PM
第四十一章心機(中)
大太太大吃一驚,「怎麼會欽點武穆侯?」
大老爺眉頭微蹙,「這樁案子牽連甚廣,上有王爺壓著,下也要有能吏,既要把案子辦了,也不能辦得過了,是份苦差事。辦不好了上面要責怪,辦好了又要得罪不少高官親貴。」
大太太聽到了話外弦音,「這麼一說,聖上是想將武穆侯當做能吏用了?」
大老爺搖搖頭,「也不一定,聖上大概是看中了武穆侯冷面的名聲,才會有這樣的旨意。」
「我今天特意乘暖轎從武穆侯府旁邊經過,武穆侯府前門庭冷清,想來誰也不願意輕易去探這位脾氣差的冷面侯爺口風。」大老爺琢磨了一下皺起眉頭,「二姐兒的事先放一放,看看動靜再說。萬一武穆侯這事辦砸了因此獲罪……」
大太太道:「等到武穆侯爺差事辦好了得到聖上的信任,這門親事我們就更不好攀了,再說武穆侯爺的祖母是和碩公主,就算差事辦砸了,聖上總會看在和碩公主的面子上……之前為了這門親事我們已經搭了那麼多橋,關鍵時刻不能錯了主意。」
畢竟是一等侯爺兼一等雲騎尉的正妻,武穆侯雖然脾氣不好,品行上卻沒有什麼大問題,要不是武穆侯早就定下的正妻突然歿了,這門親事也不會輪到他們家。
大老爺尚有疑慮,「武穆侯和大姑爺不同,武穆侯我瞧著身上貴勳子弟的習氣不少,為人更是冷漠不愛與人深交,不似大姑爺……」
大太太忙道:「二姐年紀不小了,現在哪有這麼合適的親事,二姐嫁過去只要前程好那就行了。再說,老爺的大事才是要緊的,老爺不是說了嗎,現在的時局……」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正是這話,有多少人因為擁錯了新主子一敗塗地,萬一將來義承侯府出了什麼問題,陶家還要靠著更大的靠山……
這事關整個陶家,大意不得,想到這裡大老爺才點頭,「畢竟是已經承爵的侯爺,有幾分傲氣也難免。」
大老爺掃了一眼茶碗,大太太知他要喝茶,忙叫冬蕊進來換了茶。
大老爺拿起茶碗喝了幾口,鎖著的眉頭舒展開一些。
大太太趁機又問,「建威將軍的那樁案子,不會牽連到老爺吧?」
大老爺有些心不在焉,「我這裡畢竟是小宗,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查到。」
大太太這才放心,又想及三房要搬遷到京城的事來,「我看不如將三廟胡同那個三進的宅院騰出來,讓三房先住在那裡,等到有了合適的院子再買一個。」
大老爺感激大太太的豁達,口氣軟起來,「那總是分給咱們的祖產。」
當年分家的時候三廟胡同這處院子是分給大房的,大老爺進京任職之後,開始住在那裡,後又覺得宅子太小,才置辦了這處。
這處宅子,東邊的正房千禧堂是老太太住的,雖然現在老太太遷去楓華居去養病,千禧堂卻也是照常打掃,老太太沒發話,大太太也不敢提出要住進去。
「這幾日你去問問母親,還是請母親遷回千禧堂來吧!」
馬上就要祭祖了,大太太明白這個道理。
大太太想起瑤華剛才的話來,於是和大老爺商量,「王家和義承侯府那邊的親事我想等到二姐那邊都定下來之後再開始辦。」
大老爺隨便答應,「這些事你就看著辦吧!」
又有官員來府裡,大老爺迎出去,大太太忙安排人伺候,知道大老爺向來不喜歡她打聽這些政務上的正經事,便也不問許多,只叫了陳媽媽過來,「既然瑤華那邊有空出來的人手,你就帶翡翠去容華那裡。」
陳媽媽點頭應承了。
「明天我還得去義承侯府看看淑華,那邊的事我還得和淑華商量商量。」
她乍一聽淑華小產,確實亂了陣腳,瑤華考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嫁去義承侯府的人選她還要再思量思量,八小姐容華如果真的是個恭順的也就罷了,要是和五小姐一樣,真是存了什麼心思……她也自有她的方法。
陳媽媽道:「錦秀那邊我再去問問清楚,錦秀對初曉說八小姐要嫁給大姑爺做妾室的話,倒不一定是從八小姐那裡聽說的,我上次囑咐錦秀多注意八小姐,那丫頭大概從我的話中聽出了什麼,就自以為是起來。」
大太太聽得這話,「要是容華有什麼舉動,錦秀早應該到我跟前來說了。」
說到這裡,大太太忽然想起什麼,「我記得上次三聖庵裡的馬道婆進府裡來問安,說過大姐兒最近似有一劫,是也不是?」
大太太這樣一說,陳媽媽猛然想起來,大太太信的是通教寺的出塵師太,對馬道婆的話也就不怎麼相信,要不是為了治二小姐的病,三聖庵的方向正好利於二小姐,需要在那邊供奉菩薩,也就不會時時讓馬道婆進府,「太太這麼一說,我想起來,是有這麼一齣。」
大太太道:「我只當她說話沒個準,家裡又有出塵師太保著,也就沒在意。」頓了頓,「沒想到應了她的話。」
陳媽媽道:「誰說不是呢,這馬道婆平日裡就輕佻,每日進府都跟太太要錢去藥王跟前上供,供了幾年二小姐的病也不見起色,我們也就沒心了。」
是這樣,所以沒將她當回事。
大太太微微思量,「一會兒你去將她叫來,我再仔細問問,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妥當,到了如今田地,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陳媽媽連忙吩咐人去三聖庵找馬道婆進府,自己帶了翡翠往八小姐住處去了。
翡翠將東西收拾好,等著陳媽媽來領她去八小姐那裡,翡翠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就算八小姐對她有多不滿她都無所謂,有二小姐在她後面,天就塌不下來。
陳媽媽進門,二小姐正睡著,翡翠悄悄向二小姐磕了頭便和陳媽媽一起走了。
到了八小姐屋裡,翡翠只站在陳媽媽身後,低著頭不說話。
陳媽媽將來意說了一遍,「因是嫌八小姐屋子裡的人少,才將翡翠撥過來,有三個二等丫鬟,這才勉強能夠用。」
陳媽媽說完這話,不等八小姐有什麼意見,陳媽媽便道:「翡翠快去見過八小姐。」
有陳媽媽在,翡翠行事甚為恭謹,上去給容華行了大禮,算是認主了。
翡翠再抬起頭,看到的是八小姐的笑臉,「平日裡做什麼比較拿手?」
翡翠實話實說地回道:「針線。」
容華滿意地笑道:「這回可好了,我又多一個幫手。」瑤華這麼快就有了新的動作,又是借著大太太的手送進來的,讓她無法拒絕。
翡翠看似恭謹,卻微揚下頜,眼睛裡哪有半點柔順的樣子。
陳媽媽坐了一會兒離開不提。
容華將手裡的針線分給翡翠,「我想給母親做一件花邊儒襖,你以前是母親房裡的,知道母親喜歡什麼樣,花邊我還沒繡,你正好幫襯。」
翡翠沒想到八小姐會這麼快派活兒給她,她剛到二小姐屋裡那會兒,前幾天也是沒有事做,在一旁尷尬地做了些時候的閒人。更何況針線本來就是她擅長的手藝,八小姐交給她,是抬舉她的意思,翡翠不禁得意起來,她眼裡瞧得是,八小姐低眉順目,巴巴地想來收攬她。
翡翠揚起眉毛,人也驕狂起來,「花邊儒襖啊,大太太最喜歡穿二小姐做的,別看二小姐針線動的不多,但是做的東西最合太太心意,畢竟是母女連心,這個誰也比不了的。」
這話的意思是,八小姐是個庶出,就算怎麼賣好都是無用的。
木槿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剛要上前,卻被容華扯了回來,木槿不服氣地撅起嘴,臉憋得通紅。
第四十二章心機(下)
翡翠在一旁做針線,下麵的小丫鬟都過來看,「翡翠姑娘的手真巧啊。」
另一個小丫鬟道:「你懂什麼,翡翠姑娘是從大太太房裡出來的,手藝當然是不一般了。」
「要是姑娘得空教教我們。」
翡翠又笑,如果不是被調去二小姐那裡,大太太房裡的針線哪裡輪的上春堯。
翡翠做了一會兒針線,悄悄地回到主屋,八小姐在暖閣裡小睡,木槿和錦秀在外面說話。
木槿道:「聽外面說大太太又讓人備了車,說是要去義承侯府的。府裡以前就傳要選個小姐去給大姑爺當妾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錦秀只說:「這種事誰說的清楚。」
翡翠不由地撇嘴,錦秀分明是知道的,卻裝作什麼也不清楚。
木槿又悄悄問,「你說,咱們小姐有沒有希望?」
錦秀道:「這種事不能亂說的。」
木槿笑道:「我們只是在屋裡說罷了,再說誰不在猜啊。」頓了頓又說:「不過誰猜都沒用,能決定這事的只有大太太。」
錦秀道:「你這話才算是說對了。」
翡翠又聽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沒有意思,這才悻悻地走了。
屋子裡,木槿看看窗外轉過頭和錦秀對視一笑。
小姐說的對,偷聽這種事,是越來越膽大的,只要覺得沒有人會發現,動作就會越大,離得也越近。
剛才翡翠整個人都快貼在門板上了。
真沒想到病怏怏的二小姐會這樣厲害,錦秀這邊沒有得逞,立即就送來一個翡翠。要不是親眼所見,木槿還真的不相信二小姐是這種人。
木槿一撇嘴,對著翡翠離開的方向「呸」了一聲,「小姐怎麼不想辦法將翡翠退回去?隨便找個藉口,說她做事閒散,不尊敬主子,哪個都好。」
木槿年紀小,還不知道這裡面的厲害,錦秀倒了兩杯茶拿給木槿一杯,自己端起茶也喝了一口,「翡翠在二小姐那裡可是萬般好的,怎麼一來我們這邊就得了那麼多的壞處?這話說出去讓別人怎麼想?」
「就算降翡翠弄走了,我們這邊也不見得太平,還不知道又會塞誰進來。八小姐說的好,不如就擺一個在這裡,就算挑她的錯處,也不一定非要我們屋裡的人去挑。」
經錦秀這樣一解釋,木槿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怪不得小姐說,這樣也好。
木槿悄悄笑,「這些我不知道,我倒是覺得你那件事倒是好了,前些日子小姐和你商量你家的事,八小姐想管起來,還不知道怎麼疏通才好,崔執事家的又是個貪得無厭的,如果咱們去求她,她指不定要開口要多少呢,咱們手裡的還不一定夠,這樣可好了,二小姐替你把事辦了,大太太也知道了這事,這就名正言順了。」
錦秀笑笑,是啊,這一關總算是闖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陳媽媽又來將錦秀叫走,囑咐了幾句,將錦秀嫂子也叫來,「咱們京郊的莊子上正缺人,你們夫妻倆不如就去莊子裡做事。」
錦秀嫂子道:「那敢情是好了。」
陳媽媽道:「明天一大早你們就過去,見了管莊子的劉慶榮就說是大太太打發來的。」
錦秀嫂子又謝過陳媽媽這才走了。
錦秀一直不怎麼說話,陳媽媽當她還是臊著,就安慰了兩句,「有些話不能出去隨便說,管不好自己的嘴,將來說不定會有什麼禍事。」
錦秀垂著頭心裡一驚,知道定是初曉在大太太面前將她說的話說了出來,急急道:「是,以後再也不敢了。跟別人我誰都沒說,只因初曉也是大太太房裡的,又在二小姐那邊,所以才會多了嘴。」
陳媽媽點點頭,想也是這般。
「最近八小姐有什麼話?」
錦秀點點頭,「有,上次見過大老爺回來,八小姐就問了我,老爺都喜歡府裡的哪位小姐。」
「我就講了二小姐、六小姐和以前的五小姐,都是能書會畫的。八小姐就讓我去六小姐那裡借兩本書來看,沒看兩眼就又讓我給六小姐送回去了。這兩天八小姐要給大太太做件花邊儒襖。」
陳媽媽點點頭,八小姐已經看出來老爺不喜歡她,老爺那邊沒有了指望只能依附于大太太,事實如此,八小姐沒有別的路可走。
不像六小姐,上面有大老爺,下面還有生她的姨娘,身邊出主意的丫頭也是不少。二小姐將八小姐比做當年的五小姐,恐怕只是因為名字像就有的錯覺。
陳媽媽將手裡的匣子交給錦秀,「這是三聖庵的送來的佛香,大太太說八小姐也喜歡這些,就讓我給八小姐拿點兒過來。」
錦秀拿著佛香回到屋裡。
容華打開木匣子一看,裡面的佛香是用檀木筒裝好的,上面還有三聖庵的標記,「三聖庵的人什麼時候過來的?」
木槿道:「這個我倒是聽外面的丫頭說了,三聖庵的馬道婆今天進的府,大太太見了馬道婆之後就出去了。」
容華眉頭一挑:「去哪裡了?」
木槿道:「聽說去了義承侯府。」
義承侯府?
容華想起來,以前她在瑤華那裡碰到過一個道姑,當時只覺得這個道姑長得賊眉鼠眼,不由地心生厭惡,她還問過瑤華,「她來你房裡做什麼?」
瑤華只是說:「母親要供奉藥王,說是見見才更好,我也是沒法子,應付一下。」
容華問道:「那個馬道婆是不是眉心有顆黑色的肉痣?」
錦秀道:「是,小姐什麼時候見過?」
容華沉思了一下,隨意找了個理由,「以前聽小丫頭們說過,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錦秀也奇道:「之前我在大太太房裡,有一日大太太大發雷霆,說准了不讓這個馬道婆再進府裡來。」頓了頓又道,「就是因為馬道婆說大小姐今年不好。」
「大太太還說這個馬道婆滿嘴胡話,就拿這些個東西來騙香油錢。」
容華不禁一驚,「這樣說來,這個馬道婆的話靈驗了。」大太太叫馬道婆進府,應該是要跟她討個主意,現在匆匆趕去義承侯府,是聽了馬道婆的話去跟淑華商議?
錦秀道:「那個馬道婆說是會幫人看時辰,看八字,觀風水,每次進府裡來,都要自吹自擂說上一大堆,還說什麼達官顯貴家都找她去算呢。」
錦秀看容華皺起眉頭,似是在想什麼,於是試探著問,「八小姐,不然我去打聽看看?」
容華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太太如果有行動,這幾天就應該能得到消息,再說只要想想就知道……」無非就是在那兩件事上做文章。
地位和子嗣。
錦秀道:「不過,義承侯府是不相信這些的。有一次大小姐回來跟夫人說,想找欽天監進府裡布風水,蔡夫人找理由攔下了。」
容華目光閃爍,詫異地看著錦秀,「可知道為什麼?」但凡達官顯貴家裡都相信欽天監的。
錦秀搖搖頭,「大小姐沒有說,大太太還勸大小姐,不要著急,等等再說。」
也許瑤華知道,容華微微思量,大太太房裡人多,有時候說話不方便,再說,姐妹之間話會更多一些,說不定多多少少透露給瑤華……
假設瑤華知曉其中的真正原因,馬道婆的這次進府……恐怕這幾日義承侯府會有大風波。
也難保不會燒到她這裡。
大太太趕到義承侯府,因早就遣人來告訴,二奶奶已經出來迎接,「大太太這幾日還好吧!大嫂正在屋子裡等您呢。」
二奶奶向來說話委婉,沒提起蔡夫人,畫外之音那就是……
大太太慢慢上臺階,二奶奶在一旁攙扶,「蔡夫人不在家?」
二奶奶笑了,「大太太來得不巧,我家太太今天一早就回娘家看蔡家老太太去了。」
這樣更好,倒是方便了她和淑華說話。
二奶奶陪著大太太到了淑華處,淑華靠在床頭,額上帶著橘紅色梅花抹額,身穿淺橘紅暗花窄褃襖,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精神,看到大太太,淑華急忙起身,大太太忙上前阻止,「快躺著,你身子不好,要躺在床上養著才好,千萬不能大意了。」
淑華點點頭,一旁的秋荷又將被子重新蓋好。
二奶奶知道大太太和大嫂一定有話說,就找了個藉口,「我給親家太太準備些果子去。」帶著屋裡的丫鬟下去了。
淑華將屋裡的其他丫鬟也打發下去,才道,「母親今天怎麼會突然來了。」
大太太趁著這會兒得說話,「你這兩天身子覺得怎麼樣?」
淑華笑著點頭,「還好,這幾日府裡上下都照顧著,太醫院的人又來看過一次。」
大太太這才安慰地笑笑,「那就好,我就是擔心你。」頓了頓又問,「太醫有沒有說你這次是怎麼回事?」
淑華搖搖頭,「也沒有細問,想來是身體的原因,我三年來第一次有孕,不想又這樣掉了。」
大太太道:「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說著看看周圍,這時候正好說話,便壓低了聲音,「你記不記得常去府裡的馬道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28 PM
第四十三章心酸
說起馬道婆,淑華倒是有幾分的印象。
大太太嘴角一抿,歎口氣,「這事也怪我,她原說你今年是有這麼一劫的,我平日裡不大聽她的話,也就沒當真,只讓了出塵師太看了看,說是不相干的,誰知道真應了馬道婆的話。」
淑華平日裡常聽來往的夫人說欽天監看風水是極靈驗的,她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幾位夫人也出過主意,不如讓欽天監來看一看府裡的風水,再看看她與趙宣桓的八字,在屋裡擺上利於子嗣的風水物件,她聽得這話很是動心,去跟蔡夫人商量,誰知道蔡夫人說,這事要瞞著侯爺父子倆才行,他父子倆不喜歡在府裡折騰這些。
為這事,淑華還跟瑤華抱怨過。侯爺父子從來不管府裡這些事,定是蔡夫人心裡不願意才找的托詞,聽說侯爺以前有個極受寵的董姨娘生過一個庶子,庶子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太醫院的藥剛吃了好轉,董姨娘又聽說欽天監看風水極好,求侯爺找欽天監的人來給瞧瞧,結果欽天監倒是來人給看了,也給董姨娘的庶子挪了住處,誰知道挪了地方病倒是更厲害了,幾天就沒了。
趙宣桓很喜歡這個庶弟弟,所以對欽天監的人很反感。
這些事淑華沒有仔細跟大太太說,只和瑤華說了些隻言片語。
大太太看淑華的臉色不好,「上次你跟我說蔡夫人攔著你找欽天監的人,可是因為侯爺府有什麼規矩?」
淑華忙道:「不是,」又怕大太太聽了原委不肯跟她講後面的話,「可能是覺得我們年輕,還不需要這些。」
大太太方道:「我也是半信半疑的,只是那馬道婆說的也在理,說你時運總是差上一步,只要你身邊有得力的能出來幫你擋一下,也就好了。」
淑華眼睛一亮,「怎麼個擋法?」
大太太道:「大姑爺是銳氣太盛,你命裡擔不下,所以就禍及子嗣,現在只要能將你身邊常與你在一起的人抬一個出來做了通房……對大姑爺和你都是有益處的。」
「我覺得這事也不是不可行,本想著要和你商量,能不能將你八妹妹嫁過來幫襯著你,可是這件事又慌張不得,要是能將你身邊的丫頭挑一個出來,開了臉做了通房,這件事也能緩和些,我們也抽得了時間再考慮清楚。」
淑華心裡不是沒有人選,她身邊最可信的就是秋荷,連瑤華都說秋荷是個不錯的丫頭,她心裡更是將秋荷當知心來相處,淑華點點頭,「母親,我看這件事就照馬道婆說的,將秋荷開了臉做通房。」
「還有,」大太太又囑咐,「馬道婆說了今天就是好日子。」點到為止。
淑華點點頭,「我知道了,今晚夫君回來,我就跟他說。」
大太太這才放心地從淑華那離開。
大太太走了之後,淑華將秋荷叫來說起通房的事,秋荷頓時紅了臉,秋荷早就對趙宣桓存了幾分心思,現在淑華有了這般話,她自然應承不提,淑華知道府裡的成婆子是兒女雙全的,就叫了成婆子用五色絲線給秋荷開了臉。
秋荷閉著眼睛,絲線劃過臉時有細微的疼痛,心臟慌跳個不停,婆子絲線一抖,似是將她整個人都牽起來,揪著喘不過氣。
婆子在一旁安慰,「姑娘不必害怕,這就要好了。」
開完臉,床上的淑華道:「快過來讓我瞧瞧。」
秋荷站起身來,臉紅著,亭亭玉立。
不知道怎麼的淑華就想起自己出嫁的時候,心裡不禁有些酸楚。
好不容易等到趙宣桓回來,還沒等趙宣桓說什麼,淑華已經急著說起秋荷的事,「我現在不方便,總要有個人在身邊伺候才是,秋荷跟了我這些年,我知曉她的脾氣……」
趙宣桓本意是來看淑華,聽到淑華說這話,不禁皺起了眉頭,再看向一旁的秋荷,耐著性子,「不必麻煩了,這幾日政務多,就在書房……」說著便要走。
淑華心裡一急,話也生硬起來,「今天才給秋荷開了臉,就算要睡書房,也要過了今晚吧!」
趙宣桓道:「我說了,今晚有政務。」
又是這種不瘟不火的態度。她本來想著要與他好好說,可是她每一次的努力都會以失敗告終,淑華頓時撕心裂肺地喊叫起來,「趙宣桓你站住。」
※
蔡夫人剛進屋子,丁貴家的便來道:「大奶奶和大爺鬧起來了。」
蔡夫人不禁皺起眉頭,今晚回娘家老太太說起建戚將軍蘇錫堯的案子,蔡夫人大伯家的兒子以前在建威將軍麾下立了功,才提的知府,平日裡仗著建威將軍的關係,在地方落了不少跋扈的名聲,萬一牽連進去……
蔡老太太將家裡的人叫回去商議,煎來想去,聖上已經下旨嚴辦,誰也不敢先去求恩旨明目張膽地保自己家的人,莊親王又是個會打太極的,就算求了他也不一定什麼結果,只有武穆侯……
說到武穆侯,眾人皆沉默下來。
這些年蔡夫人雖然和安國公夫人交好,知道安國公夫人卻從不插手政事,直接去求安國公夫人恐怕不妥。
「要麼,聯姻呢?姻親的事總不好不管。」
大伯想出來的主意,以前她們又不是沒想討,族中的適齡女子不是沒有,只是安國公府卻沒有那個意思。
現在因為立儲之事,許多關係都緊張,武穆侯府偏又中立著,之前成國公府家的人又不是沒有登過武穆侯府的門,武穆侯卻定了前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女兒,雖說翰林院掌院已經官及從二品,可是消息放出來的時候,孫掌院已經提前致仕了。
按照這個套路,武穆侯府要娶的正妻娘家定不會離這場政治風波太近,可如今的宗室、貴勳有幾個沒有捲進去?
蔡夫人想了一路,本已經心亂如麻,又聽得丁貴家的這麼一說,頓時煩躁起來,「為的什麼事?」
丁貴家在蔡夫人耳邊說幾句。
蔡夫人頓時訝異,「這麼說是親家太太給出的主意了?」
丁貴家的道:「可不是。」
蔡夫人坐下,又拿起茶碗來喝茶,「宣桓也是,不過是個通房,便收了。哪裡惹出這麼多事來。」
丁貴家的將左右遣下去,然後小聲道,「大奶奶房裡的丫鬟說,大爺沒有反對,只是說政務繁忙要去書房,大奶奶便急了。」
蔡夫人不悅地皺起眉頭。
丁貴家的又道:「大奶奶不肯讓大爺走,又說,這一胎還不是因為大爺才沒有的。」
淑華隱瞞著小產的原因,蔡夫人如何不不知道?正是因為淑華這番賢良的做法,蔡夫人在私底下也說了趙宣桓,讓他以後多多心疼著淑華,對淑華的照顧也是精心,這幾日太醫院的人經常來照看,珍貴的藥材也用了不少。
可今天,淑華又是鬧得哪一齣。
「收通房雖然是件小事,怎麼就容不得功夫了?」
丁貴家的道:「大爺也是這個意思,可大奶奶又說了,今日便是良辰,對她和大爺以後的子嗣是好的,還讓大爺就算不當她是什麼,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
蔡夫人聽出裡面的話音,臉又是一沉,「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請了人算過?之前淑華就提欽天監的事被我攔了,難不成又變著法在外面找了人?」
丁貴家的照實稟告,「府裡除了親家太太也沒來什麼人,親家太太來之前大奶奶那屋還沒有動靜。」
這話說的已經不能再清楚了。
想來是淑華托了娘家找人算的,蔡夫人不禁長歎一口氣。
「宣桓呢?」
丁貴家的道:「大爺聽得這話急了,已經去了書房。」
蔡夫人正沉吟著要不要將兒子叫來問一問,就聽外面丫鬟進來道:「大奶奶來了,帶著秋荷來了。」
這時候倒來了,難不成是來告狀的?
丁貴家的道:「這秋荷也不是善茬,大爺和大奶奶鬧起來,她還在一旁搭腔,什麼要死要活的,大奶奶平日裡待她好,自然又憐惜她,少不了也鼓了一把火。」
蔡夫人想起淑華才嫁進來的時候,就是這個秋荷對撥給淑華用的丫鬟挑三揀四,有兩個三等丫鬟,聽丁貴家的說平日裡看著不錯的,可就是這個秋荷找了管事婆子將這兩個丫鬟換了。
秋荷畢竟是淑華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初采乍到在那些小丫鬟面前立威也是有的,可是這般潑辣的作風,在義承侯府還是頭一份。
又聽秋荷在這裡面起了不好的作用,蔡夫人氣色更變,「怪不得宣桓不喜歡她,跟她主子一個性子。天冷讓大奶奶回去吧,秋荷……讓她等著也無妨。」
外面寒風呼嘯,丁貴家的先是恭敬地見了大奶奶,並訓斥兩邊的丫鬟,「你們這是怎麼伺候的?大奶奶什麼身子,你們就讓大奶奶出屋子?」
連忙叫了丫鬟拿了玄狐皮的大氅給大奶奶穿上,又慌忙不迭地將淑華送回屋裡,「太太想是今天著了涼,又冷又頭昏的,剛躺在榻上閉會兒眼睛,問起大奶奶,說要過去看呢,可是又怕過給大奶奶病氣。要麼就讓秋荷姑娘在這邊等,一會兒太太醒轉了,定會問起。」
淑華怒氣蒙心又衝動著來找蔡夫人,現在醒過神來,卻也是頭腦中一片空白,丁貴家的又說得懇切,也就沒有反對,留下了秋荷在大太太處等,自己被丁貴家的簇擁著往住處去。
第四十四章預場
「丫頭們也不說一聲大奶奶要來,」丁貴家的護著淑華進了屋,幫淑華脫去外套,才發現淑華裡面穿著實在單薄,胳膊和手都凍透了,連忙又讓丫鬟拿來暖爐給淑華暖身子,這一冷一熱淑華頓時打了兩個寒戰,小腹也開始疼痛起來,淑華微微彎腰強忍著,在丫鬟們的挽扶下上了床。
丁貴家的道:「大奶奶放心,太太那邊有我呢。」說著便辭行出來。
丁貴家的回到蔡夫人住處,見秋荷已經被攆了出來,在房檐下站著等,因穿得也少,正跺著腳瑟瑟發抖。
秋荷見到丁貴家的急忙道:「媽媽,不知道太太什麼時候問話?我能不能先回去……」
丁貴家的聽得這話,不禁翹起了嘴角,現在竟然還拿著大丫鬟的喬,仍是換了一臉的笑容,「太太只是打個盹,用不了多久就要醒來了,姑娘先等一會兒。」也不說別的,打發丫鬟給秋荷送了斗篷過去。
一件單薄的斗篷如何能遮得住風,秋荷又等了好幾個時辰,太太第一次名言要見她,定是與她被開臉做通房有關,秋荷心裡惦記著通房丫鬟的名頭,就不敢離開,整個人都要凍僵了,手腳都快沒了知覺,直到太太屋裡的燈滅了,秋荷才敢哆哆嗦嗦地回住處。
淑華那邊牽掛著秋荷,再加上剛剛一冷一熱,身上說不出的難受,胸口更有一口氣難消,躺了會兒只覺得下面流血不止,起身一看,鮮血已經透過衣褲落在床褥上,連忙讓丫鬟進來換被褥去洗,這樣一折騰,身上又是層冷汗,手肘膝蓋處也是酸疼難忍,已不知到底是冷是熱。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早晨,叫來丫鬟去找秋荷進來問話,誰知道丫鬟進來報說,秋荷凍了一晚上,現正發起燒了。
淑華愣了一下,不明原委,便問,「怎麼會凍了一晚上?」
妙彤素來和秋荷要好,剛才見秋荷燒得像火炭似的躺在炕上說胡話,一會兒說大小姐,一會兒叫大姑爺的,眼睛不禁紅了,上來回淑華的話。
「大奶奶不知道,昨晚太太房裡的讓秋荷在外面等,誰知道一等就是大半夜,後來小廚房裡傳了湯藥給太太,秋荷問那些侗候的丫鬟,太太有沒有問起她的事。那些丫鬟就說,『太太病了屋裡忙做一團,姑娘不幫忙,也要心裡有數。』秋荷聽了這話,也不敢走,直到看到太太房裡燈滅了才回了住處。」
淑華心裡不禁又憋下一口氣,偏生這個事出在太太屋裡,她這個做兒媳的問不得也說不得,正想著要去找太太房裡的小丫鬟仔細問一下,外面就來人道:「太太讓我給大奶奶送補品過來。」便是一碗血燕。
淑華哪裡吃的下,問那小丫鬟,「太太呢?」
丫鬟回道:「太太一早出去了,說是去大奶奶娘家。」
淑華胸口一悶,去她娘家竟然也不跟她提起,想及府裡兩個妹妹的婚事,自己還不是為了侯爺府跑上跑下,三妹妹、四妹妹雖說嫁的也算不錯,可那是聽了蔡夫人的話,為的都是侯爺府。而今這事卻為了什麼?蔡夫人連去她家裡都不說了,至少也要問問她是否要給娘家帶什麼話。
昨晚受了趙宣桓冷落,秋荷又病成這樣,淑華想起在娘家時父母百般寵愛的日子,但凡有什麼小病,母親都會三番五次地來看,哪像現在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心裡不禁悲傷起來。
妙彤拿著血燕勸淑華吃了,「大奶奶身子要緊,還是趁熱將補品吃了。」
淑華身上也是沒有力氣,就勉強支起身子將這碗燕窩吃了,誰知道一碗燕窩下去沒多久,身子就一半涼一半熱。淑華只當是自己有了錯覺,加上身上疲累,就吩咐妙彤去找了郎中去看看秋荷,自己迷迷糊糊睡去了。
※
木槿一進屋,錦秀就問,「怎麼樣到了嗎?」
木槿道:「想是快到了,太太房裡的雅琴讓八小姐到太太房裡去呢。」
二房、三房今天就進府,她們必然要來面前迎接。
容華在裡屋已經聽到這話,叫了木槿進去,從箱籠裡取了鵝黃色的儒襖、松花色鑲邊禙子穿上,木槿一邊幫容華整理衣服,一邊道:「後門上的趙四家的就喜歡打理一些花花草草,我和翡翠將她請來教我們怎麼才能擺弄好屋裡的盆栽,到底是後門上的婆子,比我們知道的事就是多,趙四家的說認識許多公侯家的奴僕,所以連帶說了些公侯家的事,說到了武穆侯府,我看翡翠聽得認真,就沒有打斷趙四家的說話。」
木槿抿嘴笑了,「趙四家的說,武穆侯之前的親事定的是前翰林院孫掌院的女兒,但是定親的時候,孫掌院已經致仕了,孫家又人丁稀薄……」
容華怔住,竟然會選這麼一門親事。
木槿頓了頓又說:「趙四家的還說,以前成國公府和廣平蔡家都想要結武穆侯這門親事。」
成國公府她雖然不清楚,但是……
容華問道:「義承侯蔡夫人,廣平蔡家?」
木槿點點頭。
廣平蔡家老祖宗是開國功勳,崇元元年三月封的異姓王爺,後因扶持王儲上犯了錯,丟了王爵。蔡夫人的父親蔡邕,景德四年取的武舉人,在西陲邊界上殉了國,沒有留下子嗣,三個嫡生女兒,大女兒嫁給了義承侯,二女兒是當今華貴妃,三女兒封為私化公豐遠嫁。蔡夫人的大伯現任西山銳健營署翼長前鋒參領。怎麼算蔡家都比致仕的孫家根基要深,武穆侯府卻棄成國公府和蔡家選了孫家。
關於武穆侯,她知曉的還是少。外面傳言兇神惡煞的武穆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容華忽然想起來,「翡翠呢?」
木槿笑著眨眼睛道:「翡翠當然‘有事’出去了。」到她主子二小姐那裡傳遞消息去了。
瑤華知道了會如何?
錦秀又進來道:「今天可巧了,義承侯府也打發人來說,蔡夫人要過來。」
都趕在了一起,真是巧了。
容華一切都收拾好了,臨走前又穿了新做的鮫綃鑲邊的暗薔薇花深綠色外褂,「馬道婆那件事怎麼樣了?」
木槿搖搖頭,「這倒沒有打聽出來,不過今天蔡夫人到府裡,可能會帶消息過來。到時候我去和義承侯府的丫鬟一起說話。」
容華點點頭,「要小心,不要讓人看出來,最好跟著初曉和翡翠,你不問自然會有人問的。」
容華出門到大太太屋裡,瑤華果然已經到了,瑤華穿了一件粉色鴛鴦花掃邊的儒襖,外面是桃紅色的暗花衣禙子,頭上戴著珊瑚鑲寶的金簪子,微微一笑,耳珠上的一點嫣紅配著嬌豔的紅唇,文雅從容,高貴大方,臉上哪有半點的病氣。
遲到的研華也穿得也十分耀眼,大紅的紅花綠葉褙子,下著五彩間道暗花綾馬面裙,頭上的幾朵金葉子看著也是美麗非凡,只是和瑤華一比多了些俗氣。
倒是她,與二小姐、六小姐相比穿得素淡了一些。
雅琴搬來錦杌,容華坐了上去。
大太太看著三個女兒,慈祥的笑容一直深刻到眼底,又讓冬蕊將大老爺帶回來的茶給三位小姐喝了,一屋子母慈子孝。
不多一會兒便有丫鬟來道:「義承侯夫人快要到了。」
大太太起身帶了瑤華、研華、容華去垂花門迎接。蔡夫人從轎子裡下來,看到大太太頓時露出親和的笑容來,目光再轉到大太太身後的瑤華身上,眼睛一亮頓時露出幾分的驚豔,「這是哪位小姐,竟然這樣漂亮?」
大太太笑道:「這是二小姐瑤華,之前因有病一直不曾出來,托了夫人的福,現在病已經大好了,我便讓她多走動走動。」
瑤華上前見了蔡夫人,研華和容華也一起跟過去行禮,蔡夫人的目光在容華身上稍作盤旋,八小姐還是那般的含蓄細緻,清心玉映,俊秀中帶著脫俗的氣質,和她三妹妹怎麼看都相像。
三妹妹和其他蔡氏女子不同,在閨中便修心養牲,養就了氣質沉穩的性子,二妹妹進宮早自然不說,三妹妹及笄之後,求親的人快將蔡家的門檻踏破了。
蔡夫人微微思量,又看向身邊的瑤華,「哪裡像個病人的模樣,我看二小姐的病是假的,親家太太有心藏起來才是真的。」
大太太臉上露出一股的自豪來,藏在深巷的酒,終於散出了酒香。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32 PM
第四十五章亂黨(上)
蔡夫人又問瑤華,「平日裡都喜歡些什麼。」
瑤華面帶微笑地回道:「就是看書,寫些字帖兒,偶爾和姐妹們一塊下棋。」
姐妹們下棋?容華笑意更深了,可真是知書達理又和家人相處融洽。蔡夫人不喜歡淑華的驕縱跋扈的性格,一定會喜歡二小姐的溫文賢淑。
蔡夫人的樣子果然是極滿意,「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喜歡這些東西,女紅上是一竅不通的。」
說到這裡,大家都笑笑。
大太太道:「是蔡夫人謙虛了。」
大太太將蔡夫人請到花房裡,端茶送水自是一陣的忙活,蔡夫人和大太太坐下來,瑤華就坐在右手,研華雖然也湊過去,卻難插上話,親手為蔡夫人送水送果子,也只是換來一句淡淡的誇獎,研華的臉色漸漸不好看。
到底是嫡生的小姐,光憑這一點就是誰也比不上的。
容華樂在一旁喝茶。
有一種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對自己喜歡的事物總是多加關懷。
蔡夫人頻頻誇獎瑤華,「到底是書香門第教養出來的,為人就是不一樣。」瑤華端坐著雙眸閃爍的目光溫柔和善,舉止中透著大家閨秀的氣度。
瑤華俏臉一紅,低頭笑了。
大太太吃了口茶,「昨日我去府上,夫人不在家裡。」
蔡夫人想起昨夜的風波,心裡雖然不舒服,面上卻不表露,「早知道親家太太會來,我就留在府裡了。」
大太太道:「我也是牽掛著淑華,所以過去看看。」
蔡夫人共鳴似地道:「我們做父母的怎麼不明白這道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牽腸掛肚的。」
大太太點點頭,笑了。
蔡夫人又道:「我今天過來的時候,淑華正在休息,我也就沒吵她,她現在養好身子,就是我們大家的福氣。」
大太太更加感激蔡夫人。
容華特意看了旁邊的瑤華。
瑤華低著頭去吹茶碗裡的茶葉,扇狀的睫毛遮蓋下來,讓人看不清楚表情。
瑤華的這個樣子……只是說到她姐姐,何必這樣謹慎,生怕被別人看出她的想法,容華心念一動,轉開了目光。
又過了好一陣子,已經到了午時,還不見有下人來報二房、三房的消息。
陶老爺一早就去了戶部,大太太讓人稟明大老爺,看看是不是再差人去問問。
半盞茶的功夫,剛剛遣出去的小廝跌跌撞撞地回到府裡,找到崔執事家的將老爺的話說了一遍,崔執事家的也面無血色急忙往花房來。
崔執事家的一進門,便急急地回,「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大太太臉色頓時變了,蔡夫人和眾位小姐也看向崔執事家的,還是瑤華道:「到底有什麼事?沒看還有貴客在?」
崔執事家的這才緩過味,雖然住了嘴,仍舊驚瑰未定,將花房裡的人都看了一遍,半天沒有說出句話來。
大太太道:「蔡夫人也不是別人,有什麼話就說吧!」
崔執事家的這才道:「剛那小廝回來,帶來大老爺的話……說是京城恐怕要有變……讓大太太將府門閉緊,府裡的護衛全都調用出來……二房、三房,大老爺會想辦法去打聽。」
崔執事家的前言不搭後語,急亂之中卻也將事情說了大半,眾人聽了臉色皆變。
大太太穩住心神,「大老爺有沒有說到底是什麼事?」
崔執事家的乍聞此事,早就失了方寸,小廝說的話有一半進了腦子,另一半怎麼也回想不起到底是什麼了。
大太太看崔執事家的模樣,心中有了計較,「去將那小廝傳進來問話。」
崔執事家的領命下去叫那小廝。
瑤華、研華和容華躲到了屏風後面。
那小廝進來,大太太忙問道:「老爺都說了什麼,你仔細說來。」
小廝道:「我剛出府門,就遇到了跟著老爺的冷管家,冷管家就是要回府報信的,冷管家只說,老爺讓大太太將府門閉緊,府裡的護衛全都調用出來。」奴才又問,「到底是什麼事,我回來也好回太太。」
冷管家才悄悄說:「可能是前朝什麼七太子在京都糾結了前朝餘孽作亂,現在京畿周圍已經亂起來,朝廷正在派軍圍剿。別的冷管家也是不知道的。」
這麼說二房、三房有可能是因為這個才遲遲未到?大太太心裡一慌,頓時覺得眼前發黑,蔡夫人的臉色也已經變了。
「早就聽說有什麼人冒充前朝七太子……先帝在的時候,有過幾次風波,」蔡夫人臉色忽明忽暗,頓了頓轉頭看大太太,「那個什麼七太子不是已經早被抓起來砍頭了嗎?怎麼現在又冒出來一個七太子,恐怕是假借前朝餘孽的名聲……」
說著蔡夫人站起身,「親家太太,如果這事是真的,我現在就得走,老爺和宣桓都不在府裡,我實在不放心。」
大太太聽到蔡夫人冷靜的聲音,心神這才稍稍平定下來,「那怎麼行,現在外面大概已經亂起來了,從這裡到侯府還有一段距離,萬一遇到叛黨那可怎麼是好。」
蔡夫人倒是鎮定,「消息剛放出來,倒還不會亂起來,親家太太早些做準備,尤其是內院的女眷,一定要保護好,那些個叛黨難保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大太太見蔡夫人心意已決,再勸也無益,便道,「待我問問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蔡夫人再作打算,果然像夫人猜的那般,就多帶幾個護衛一路護送回府。」
蔡夫人點點頭。
大太太忙讓那小廝下去安排。
瑤華、研華、容華才從屏風後面出來。
大太太道:「剛才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一會兒你們都各自回屋,管好屋子裡的丫頭,沒有我的話誰也不准出來。萬一……」大太太陰沉著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容華知曉大太太的意思,萬一真的有亂黨闖講來,光靠府裡的幾個家丁護衛,怎麼能保證府裡的安全。
研華早已經嚇得面色如土,瑤華只是垂眼思量。
蔡夫人倒在一旁勸慰,「那些個前朝餘孽叛黨起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不是很快就被朝廷鎮壓下去了。」
瑤華也道:「夫人說的是,就算是外面亂起來,府裡更不能亂了,須知有多少例子,都是借著外面的由頭,從府裡出的禍事。」
蔡夫人不免又多看了瑤華兩眼,連連點頭誇讚,「二小姐說得對,正是這個道理。」
說話間,崔執事家的又進來道:「府裡的管事都叫到了太太院子裡,等著太太吩咐。」看了眼蔡夫人接著說:「外面有許多官兵,街面上亂作一團,現在出府恐怕不大妥當。」
大太太看向蔡夫人。
蔡夫人皺了皺眉道:「無妨的,我還是儘快回府裡才能安心。」說著便要帶著身邊的丫頭婆子一起走。
臨走之前忽然想起來,「二房、三房那邊親家太太也不要太擔憂,不是跟著安國公夫人在一起嗎?安國公夫人出京,身邊的護衛不會少的。聽到有叛逆作亂,所以沒有進京在外面避風頭也是有的。」
大太太也是期盼如此,立即雙手合十道,「現在也只能求上天保佑了。」
為保安全,蔡夫人沒有用侯府的馬車,換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帶了幾個護衛匆匆往侯府去。
大太太回到府裡,立即讓人將大門落鎖上閂,沒有她的話堅決不能打開,又叫了幾個信得過的下人守門,之後吩咐瑤華、研華、容華各自回屋裡,這才來到府裡一處三間一所抱廈內坐了,找了府裡得力的幾個婆子過來道:「我也不瞞你們,外面是有賊人作亂,雖說朝廷平亂只是一時半刻的事,但是該防的我們也要防著,萬一那些亂賊闖進來,我們府的女眷可如何是好。我平日裡素來信你們,關鍵時刻誰也不准怠慢了,須知府裡沒事,我們主僕都可以保周全的。」
婆子們都是嚇得不敢多說話,只是應承,倒還齊心。
婆子們下去,大太太才讓府裡的管事管家進來,冷管家不在府裡,大太太讓霍管家站在最前面聽話。「大老爺讓稍回的消息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就按大老爺說的辦,府裡的幾個門都要守好了。」
霍衝道:「大太太放心,陶府素來對我們這些人不薄,該是用著我們的時候,我們拼了命也不能出差錯。」臉上滿是誠懇。
霍衝是家生的奴才,他爹原來就是陶府的管家,一直勤勤懇懇,霍衝也是老實本分的,人又和他爹一樣能幹,他爹死了沒幾年,就提了他做了管家。大太太知道霍衝靠得住,就將事情全都交待給他。
霍衝自去安排,很快就將人都分配好。
大太太找來剛才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又問清楚,那人道,「外面傳言不只是前朝餘孽,還有建威將軍帶過的副將,在外面反了,內外呼應才有今天的禍患。」
大太太心更涼了。
第四十六章亂黨(中)
蔡夫人才走了不大會兒功夫,陶府各門剛落了栓,就又有人敲門,管事的一問才知道,亂黨提前舉事,京都亂作一團,蔡夫人去義承侯府的路上遠遠地看到一隊頭戴紅巾的亂黨,不敢再往前走,只能返轉。
管事的又稟了大太太,大太太連忙讓人打開後門,讓蔡夫人等人進府。
蔡夫人回到陶府,大太太心裡更沒了底,尤其是跟著蔡夫人一起走的幾個婆子,如今已經是面色如土,驚魂未定。
蔡夫人臉上都有了幾分難看,大太太將蔡夫人請講屋。冬蕊端了茶上來,蔡夫人將茶碗拿在手裡,微微一顫,瓷器碰撞清脆地響動,平添了幾分的緊張。
蔡夫人喝過茶,大太太才問,「夫人看外面怎麼樣?朝廷什麼時候能將亂黨鎮壓下去?」
蔡夫人目光一暗,重新將茶碗送回桌上,又拉拉袖口,剛才她撩開馬車車廂的簾子,看到密密麻麻的紅巾,頭一嗡差點暈過去,「雖然比往次鬧的大一些……現在又不是開國那幾年……我瞧著不會有多大的禍事。」
蔡夫人正說著話,外面已經有小丫鬟聽了剛才從外面講來的丫鬟、婆子的話,嚇得哭了起來。
大太太聽得這「嚶嚶」的哭聲,心裡煩躁更甚,「哭什麼哭,這裡是京師,到處駐的都是重兵,不過是三兩個賊子就把你們嚇成這樣,」說完叫來陳媽媽,「去,將她給我帶下去。」
大太太這樣一說,其他下人再不敢做聲。
大太太又安慰蔡夫人道:「夫人雖然不在家,侯爺、姑爺都在京裡,必然都會妥善安排好的,淑華臥病在床,二奶奶也是極妥當的人,夫人也勿用太著急。」
蔡夫人點點頭,事已至此也只能這般了。
容華進了屋子,也將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叫來,將事情都說了一遍,「大家也不必驚慌,只要謹慎一點,有些準備就行了。」
說完話,還是照常在一旁做針線,小丫鬟們進來端茶送水,看到八小姐這般鎮定,也就稍稍安下心來。
不一會兒大太太又親自來過問。看到容華院子裡一切都還算井然有序,進到屋裡,翡翠坐在火盆前,容華正帶著木瑾和錦秀一起做針線。
容華上前行禮,叫了一聲,「母親,陳媽媽。」還似平常一般。
大太太滿意地點點頭,陳媽媽也不禁詫異,她明朋看著八小姐是個膽小懦弱的,怎麼現在倒是有幾分從容不迫的氣度表露出來。
大太太忙於佈置府裡,也就不再說別的,「我帶來幾個婆子給你使喚。」
容華點點頭,知道是大太太多安排幾個人保護,「母親放心吧!」
「我還要去你那幾個妹妹處。」說著便走了出來。
容華出來一看,院子裡果然多了兩個身材高大的粗使婆子。院子外面還站著不少的丫鬟、婆子,大太太前面一走,後面的立即跟了上去。
容華回到屋裡,翡翠開始擺弄手爐,一副愁腸滿結,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半天翡翠終於開口,「太太還帶了那麼多人,怎麼就給我們這裡留下了兩個?」
容華道:「府裡還有好幾處院子都需要人。」
翡翠悄聲抱怨,「那也用不了那麼多。」
容華仔細想翡翠這句話的意思,半天才回過味來,翡翠覺得因她是庶女,大太太就少分過來人手保護,將來萬一出了事,大太太肯定全心全意照顧二小姐,以前翡翠是二小姐屋裡,二小姐被保護的好,裴翠這些丫頭自然也跟著沾光,現在來到她房裡,翡翠自然心裡不願意起來。
容華抬起眼睛,靜靜地看翡翠,「你以前是二小姐屋裡的吧?」
翡翠似是被說中了心事,臉陡然紅了,訕訕道,「是。」
容華將視線從翡翠臉上挪開,似是不經意,「二小姐那邊想必是缺人的,你就回去那裡幫忙吧!」
翡翠愣了一下,再看容華無喜無怒的表情,尤其是容華重新看向她時,那像黑珊瑚般明亮的眼睛,讓她感覺到莫名的害怕,翡翠膝蓋一軟,頓時跪下來,「八小姐……奴婢……不敢……」
容華便似沒有聽見一般,站起身走向內室。
翡翠只能跪在原地不敢起來。
翡翠這樣囂張,無非是覺得有瑤華在身後撐腰,而今的形勢是誰也顧不得誰了,容華笑笑,她也不是肚量小的人,只是院子裡丫鬟、婆子這麼多的人,容不得翡翠在這裡亂攪和,有時候小懲大誡,也某必要的。
大太太從容華這邊出來,直接去研華屋裡。
還沒進門,就聽到有人在院子裡叫嚷,「抓住她,打死了算。」
大太太皺起眉頭,快走兩步,看到研華站在屋門前叉著腰,看著兩個婆子壓著一個丫鬟不停地打,院子裡其他人早已經嚇得躲在一旁,年紀小的丫鬟都縮在一處哭哭啼啼地。
那婆子扇了跪著的丫鬟幾個耳光,研華還覺得不夠,「再給我打。」只顧得處置眼前的丫鬟,競然連大太太進院子都沒發現。
大太太喝令一聲,「住手,這是在做什麼?」
研華這才看到大太太,急忙迎過來,「母親,怎麼來了。」
大太太也不接話,陰沉著臉問研華,「怎麼回事?」
研華看了一眼那丫鬟,似是在向大太太彙報自己的功績,「這些丫頭不教訓是不行的,平日裡也就罷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給我毛手毛腳的,我讓她們給我將首飾、銀錢等物收起來,誰知道她卻將我的碧玉簪給摔了,要是別的還好說……」
大太太的臉越來越難看,研華仍無覺察,接著說,「那可是母親送給我的,就算是拿銀錢也買不到。」
研華說完這話,正要等大太太奪獎,誰知大太太仍不說話,研華自然看過來,一看之下頓時嚇了一跳,大太太眼睛中的厲色,像兩隻大手狠狠地扇了她兩記耳光,「收拾首飾、銀錢做什麼?現在又是什麼時候?」
研華怔了半晌,才緩過神來,一顆心慌亂地似要跳出了胸膛,說話也不齊整起來,「……我……原本是怕……萬一有人闖講來……」
大太太厲聲道:「胡說,府裡內內外外都加了防守,有誰能進來?」
研華生怕大太太有所疏忽,「女兒是想總要有備無患。」
大太太心口一熱,就要揚起手來狠狠地丟在研華臉上,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緊緊地攥起手,什麼話也不再說轉身就走。
研華也不敢再追上去,只呆愣地站在原地。
陳媽媽追上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開口,「太太,要給六小姐留幾個婆子?」
大太太冷哼一聲,「一個也不留。你下去傳我的話,不准六小姐再出房門。」
陳媽媽又想起來,「太太,還有個事。四姨娘養病的院子,原是要走咱們園子的後門才能進來的,可如今後門一鎖……」那邊的小院子就成了獨立的,院子牆門都不如府裡的高大,不論是翻牆還是破門都是極容易。
大太太目光閃爍,「府裡有這麼多女眷要保護,也顧不得別的了,再說四姨娘養病的院子,什麼東西都沒有,誰又會對一個病著的婦人怎麼樣。」
陳媽媽身上一寒,恭敬道:「大太太說的是。」
大太太這才微微點頭,「去瑤華那裡。」
眾丫鬟、婆子又往二小姐住處走去,還沒到二小姐的院子,已經看見二小姐迎了過來。
太太問,「這是要去哪裡?」
瑤華笑道:「正要去找母親。」
大太太問,「怎麼?」
瑤華聲音溫軟,「也沒什麼,就是想去母親屋子陪陪母親。萬一母親顧不過來,我也可以幫幫忙。」
大太太心裡一暖,眼睛頓時酸了,「你這孩子。這樣也好,你不在我身邊,我也是牽掛,生怕她們照顧不好你。」說著便拉起瑤華,一面走,一面說起話,「能看著你和淑華兩個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好在你們姐妹比尋常姐妹都要好得多,你又大度,有些事也不跟你姐姐計較,你姐姐是個直心腸的,對你也沒有藏心。」
兩個人說著話漸漸走遠。
陳媽媽忙遣人去將二小姐日常用的東西搬去大太太屋裡不提。
白日裡外面雖然亂得緊,陶府裡也還算安靜,到了晚上,府裡管事的剛安排好府裡各處巡邏的人手,不知道是誰看了一眼天空,頓時大驚失色。
西南方向有火焰衝天而起,似是燒紅了半邊天。
府裡的眾人頓時一陣喧嘩。
大太太聽到聲音急忙和蔡夫人一起迎出來看。
兩個人面面相覷,大太太半天才道,「該不會是亂賊燒城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37 PM
第四十七章亂黨(下)
陶府管事的悄悄往門外探看了一下,回報大太太,「外面似有許多火把,頭戴紅巾的亂黨就在周圍晃動,嘴裡說著什麼光復前朝的話。」
管事的還沒說完,就聽又有小廝一陣風似的過來報,「有亂黨往府裡扔火把。」
大太太心裡一驚,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快,快去叫人盯著,別……別點著了屋子。」瑤華上前一步,大太太緊緊抓住瑤華的手。
瑤華道:「母親別急,府裡這麼多人在呢,那些亂黨不過是在城裡流竄,想必一會兒就會從咱們府前離開。」
大太太點點頭,又吩咐管事的,「還要仔細那些亂黨別翻牆進來。」
管事的連忙去巡邏各處。
蔡夫人在一旁雖然不說話,臉色也是差到了極點。她怕的就是這一點,被朝廷官兵圍得緊了,那些窮途末路,殺紅眼的亂賊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萬一以達官顯貴的家做了目標……
眾人皆是膽戰心驚,熬過了一會兒,府外的聲音漸漸小了,想是那些亂賊已經去了別處,管事的急忙來報。
大太太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誰知道過了沒多久,守在後門的婆子聽到有人嘶聲裂肺地喊道:「你們要幹什麼?來人吶,快來人吶。」眾婆子面面相覷,還是一個年紀稍長的最先反應過來,「我去稟告大太太。」慌慌張張地往大太太屋裡去。
那婆子走的當口,剩下的人仍舊聽著外面的動靜,有東西落地的聲響,女人的呼救聲,讓人聽著汗毛豎立,隔著一塊厚厚的門板,卻好像就在眼前,門縫透著火把的光,眾婆子小心翼翼地往外觀望,忽然之間門縫處火光一閃,眾婆子以為火燒過來,頓時嚇了一跳,驚魂未定,有人迎面就是一腳,踹得木門抖了抖。
有的婆子頓時壓不住驚叫一聲。
這一聲驚叫,頓時將火光都引了過來。
火光又是一大亮,似是有火把滾過門板,然後便又是一腳,從此就收勢不住,外面的人緊鑼密鼓地踹起門來。
大太太坐下來剛喝了口茶,就聽到有婆子進來報,「太太,太太,那些亂賊跑去四姨娘養病的院子裡了。」
婆子還要繼續說下去,看到大太太銳利的眼神,頓時住了嘴,再看看屋裡,還有義承侯府侯爺夫人在。
大太太問:「四姨娘那裡我已經安排了不少的人手,亂賊怎麼能輕易就進去?是誰看到的?」
那婆子頓時聲音小了,「看倒是沒看到,只是聽到似是四姨娘屋裡的柳兒在喊。」
「明明沒看到,卻在這慌什麼慌。」大太太還要再說話,外面又有婆子連滾帶爬地進來,「太太,不好了,那些個亂賊在踹門。」
大太太猛地起身,眼前發黑,冬蕊和瑤華連忙將她扶住,蔡夫人見勢不好連忙問陳媽媽,「府裡有什麼醒神的藥物趕快拿來。」
陳媽媽這才想起來,急忙遣雅琴去拿藥,雅琴拿來府裡的安坤定神丸來給大太太含上,大太太的臉色才漸漸緩過來,大太太睜開眼睛衝陳媽媽招招手,「快去讓府裡的男丁去守後門,快去……」
陳媽媽急忙出去安排,大太太仍是不放心,站起身,「我要去後門上看看,」轉頭看瑤華,「你就留下來陪著蔡夫人。」
蔡夫人道:「我在這邊怎麼能坐得住,我就跟著親家太太一起過去看看。」
大太太面有難色,「這怎麼使得,萬一……」
蔡夫人道:「親家太太不必說了,這時候多一個人在身邊就多份依靠和計較,也顧不得太多了。」
大太太看看瑤華,「你一個女孩子家,拋頭露面總是不好的。」
瑤華堅持道:「母親在那邊女兒實在放心不下。」
大太太歎口氣,這才和蔡夫人、瑤華等人一起往後門去。
才到了後門處,就看見火光慢慢地竄入半空中,丫鬟、婆子們都亂成一團,有人叫快拿水,有人叫先頂住門火燒不進來,又有人說:「四姨娘怎麼辦?是不是先將四姨娘救過來?」
雖然情形盡收眼底,大太太仍是問,「怎麼了?」
管事婆子來回話,「稟太太,那些亂賊踹不開門,不知怎麼的就燒了四姨娘住的小院子。」
大太太連忙又問,「火勢會不會蔓延過來?」
管事婆子道:「這個時候一般都吹北風,可是小院子離這邊近,難保會……」
大太太吩咐,「趕緊去弄些水過來備著。這事大意不得,大理寺王少卿家不就是因為寺院著火被波及。」最後將偌大一個宅院燒了個精光。
「那四姨娘。」
大太太頓時咬起牙,這個禍害。
若四姨娘像大姨娘那樣從三小姐、四小姐嫁出去之後,一直躲在老太太屋裡不出來見人,或者像其他幾個姨娘死的死,病的病……也就好了。
誰知道她偏命硬,克死自己兒子不說,整日裡拿這個做由頭在老爺面前哭天抹淚,趁著老爺心軟搬弄是非。
大太太嘴角一耷,顯出幾分的冷漠來,好不容易將她弄出了園子,最後還是害到陶府。
大太太面色不善,下人再不敢問什麼,急忙去忙活。
燃燒的濃煙,嗆得人不住地咳嗽,大太太、蔡夫人、瑤華等人都拿了帕子掩住口鼻。
大太太走到蔡夫人跟前,拿開帕子抹淚,「這可怎麼辦?老爺回來我要怎麼交待。」
蔡夫人急忙勸大太太。
正說著話,研華急匆匆地跑來,瑤華連忙上去攔了一下,似是沒有攔住,研華伸手將瑤華推開,要不是初曉在旁邊,瑤華就要摔在地上。
大太太見了目光又陰沉起來,連旁邊的蔡夫人也皺起了眉頭。
瑤華身邊的初曉還有怒意,瑤華仍舊是往常那樣,又上前幾步趕到研華身邊,「六妹妹,我和母親正要去你那裡……」這話已經再明顯不過。
研華卻並不放在心上,開口便向大太太道,「母親,求求你,快去將四姨娘救出來吧!」邊說邊哭,臉上的妝容一塌糊塗,又當著眾人的面跪下來,「四姨娘病著,這麼大的火,她怎麼能出來?母親,要不然您叫個人出去看看,就算看看也行啊,總不能將她放在那裡自生自滅。」
大太太厲聲問:「誰說要讓她自生自滅了?」
研華愣了一下,府裡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再出聲。
研華好半天才說:「母親怎麼不開門?那些亂賊在外面!」
大太太道:「你還知道亂賊在外面?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說這些話?如果我將門打開,我倒是沒什麼,你們姐妹怎麼辦?」大太太目光如針,讓研華激靈打了個冷戰,「如果不是為了保整個府裡安全,我又何必這樣。」
研華又哭起來,「那母親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大太太在眾人面前親手將研華扶起來,又慈愛地給研華理理鬢角,「可憐的孩子,我剛才還說,不論這府裡誰出了事,我都沒法向你父親交待。只能等外面稍稍太平了,再讓幾個人出來找四姨娘,我總要先保證,」她環看了四周,「這上上下下的安全。」
研華順著大太太的目光看去,無數雙眼睛正在看著她她頓時噤聲,只有在一個角落裡有一雙憐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驚再仔細看去,原來是八小姐。
大太太說完話,一抬頭看到容華也遠遠站著,便伸手將容華叫了來,「你怎麼也來了?」
聽說四姨娘養病的屋子著了火,容華就帶著木槿過來,遠遠地看到研華急匆匆地往過趕,本想叫住研華問問情況,卻看到瑤華迎過來伸手攔住了研華,瑤華也不說話,研華頓時著急要從瑤華身邊繞過去,這一繞不小心「推」了瑤華,瑤華搖搖晃晃差點摔倒。
這齣好戲……
容華看著火光道:「也是聽到人說著火了,過來看看。」
大太太歎口氣,「沒想到會有這種禍事。」
府裡恢復了平靜,又聽管事的來說,「似是官兵來了,那些亂賊都四處逃竄了。」
大太太點點頭,「再等外面靜一靜,讓人趕緊出去看看四姨娘。」這話剛說完,前門又響起敲門聲。
看門的小廝叫了霍管事去聽。
只聽外面的人道:「快救人,快救人,我們夫人……讓我……快……快……」
那人聲音斷斷續續,霍管事只聽了個大概。
小廝道:「是不是過路人來求救?」
被亂賊追得緊了,也有可能,只是這種情況……霍管事動了惻隱之心。可是大太太說過不准私自打開大門,霍管事只能回報大太太。
大太太正讓人撲滅燒過來的火,霍管事過來,她皺了皺眉頭,「沒問清楚是什麼人?」
霍管家低聲回道:「問了,似是跑得太急了,說不出什麼話來,我讓人接著盤問,自己先來稟太太。」
大太太道:「至少要問清楚了,萬一是亂賊用的手段,那可怎麼得了。再說我們現在自保都不容易。」
霍管家連忙應承,又回到前門,剛才盤問來人的小廝上前跟霍管家悄悄耳語兩句,霍管家的臉色頓時變了,「什麼?安國公夫人?」
第四十八章廖氏(上)
大太太聽霍管家說完,也顧不得別劈頭便問,「聽准了嗎?是安國公夫人?」
霍管家點點頭道:「問了幾次,都說是安國公夫人的貼身丫鬟。」
大太太頓時一驚,「安國公夫人不是跟二房、三房在一起的嗎?這麼說果然是遇到了亂黨?」
大太太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後院,四姨娘住的小院子火勢起來之後果然燒到這邊,好在下人們及時將火壓了下去,大太太將後院的事交待給管事婆子,又讓瑤華送蔡夫人去絳雪軒休息,最後叫來陳媽媽,「快跟我到前門去看看。」
陳媽媽不明就裡,大太太將事跟她說了,陳媽媽也慌張起來。
大太太道:「過去之後先問了再說。」
大太太帶著陳媽媽匆匆忙忙趕到前門,門前的小廝急忙過來回話道:「那個來敲門的丫鬟,剛才還說話,現在怎麼問都沒有聲音了。」
大太太走過去,又讓小廝叫了幾聲,門那邊果然一片靜寂。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小廝道:「剛才聽那丫鬟的意思,她是受了傷的,現在在恐怕是……」
陳媽媽道:「這可怎麼辦?」
大太太咬咬牙,現在或許府門前有叛賊,只等打開門叛賊就會衝進來,可是如果她不開門,二房、三房都會有危險不說,安國公夫人……武穆侯那門親事不但不可能再有希望,以後和武穆侯府的關係也就……」
大太太衡量了半晌,又讓管事的遣人上梯子往府門外探看,小廝道:「除了四姨娘養病的院子還有火光外,這邊一片黑似是沒有什麼人。」
大太太這才叫了幾個家丁候著,萬一有亂賊闖進來,大家蜂擁而上,不一定會吃虧,然後讓小廝將大門打開。
兩個青衣小廝這才上前撤掉門閂,將門慢慢地拉開。門剛開了一條縫,就有人隨著門板倒了進來。
※
景德二十四年,十一月五日,北京有稱前朝七太子者,糾集前朝餘孽並聯合建威將軍蘇錫堯麾下副將陳清,密謀在十一月七日五更舉火起義,因消息洩露,亂黨於十一月六日提前起事,一時之間整個京城混亂不堪。
亂黨之中不乏一群匪、盜烏合之眾,趁著混亂行盜搶之事,京城大戶人家的府邸、來往行人馬車被波及者不在少數。
這樣的突發事件,地點又是在京師,恐怕百年難遇一次。給人一個措手不及,那些亂賊看到安國公府的馬車,自然不肯放過,好在安國公夫人出行帶了不少的護衛,才僥倖邊擋邊逃。
安國公夫人和陶家二爺、三爺帶的護衛失散、受傷的不少,再遇到亂黨恐怕抵擋不過,只能暫時找了個隱蔽地地方躲起來,安國公夫人這才遣了貼身丫鬟如萱回武穆侯府報信,去武穆侯府那邊的路有亂黨鬧的正兇,如萱沒有別的方法,就到陶府來求救。
如萱逃跑的時候受了傷,大太太命人將她抬講府之後,好不容易才將她救醒了。
大太太又問清楚安國公夫人,陶家二房、三房的藏身地點,連忙將府裡的人盤算了一番,選出幾個合適的人選,拿上西便去救人。
二老爺陶正謙、二太太王氏,七小姐、九小姐、十一小姐先被護送著回來,大太太忙讓瑤華、容華安排幾個小姐去她屋子裡休息,二老爺陶正謙受了輕傷,王氏被嚇得臉色煞白,幾位小姐更是手腳冰涼,渾身發抖。
瑤華領了七小姐,容華將九小姐、十一小姐帶到自己住處,又讓木槿連忙沏了一杯熱茶給兩位小姐喝了。
七小姐、十一小姐第一次見容華,本來應該是生疏的,可在這個時候,早已經顧不得這個了。
好不容易脫了險見到了親人,心底最誠摯的親情被激發出來。
九小姐喬華連喝了兩杯水撫著胸口道:「真是嚇死我了。」
十一小姐也道:「是啊,不知道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九小姐看了看容華,疲憊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以前只是聽說八姐姐,今天才得見,」說著理理自己的鬢角和衣服,「偏是這麼狼狽,準備的禮物和包袱都被那些亂賊搶走了。」
容華忙道:「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丟了也就丟了,只要人安全就好,」安慰地笑笑又道:「我看兩位妹妹和我的身高也差不多,我看不如先將我的衣服拿出來穿了。」
九小姐、十一小姐不好意思地道:「那就謝謝姐姐了。」
木槿忙去找容華的衣服出來,又將盥沐的丫鬟叫進來給兩位小姐淨身,九小姐站起身,剛要進內室,容華忽然發現九小姐藕色的裙子上竟有一大灘觸目驚心的鮮血。
容華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挽起九小姐的手,「我暖閣裡有件東西,妹妹跟我進來看看。」說著刻意用自己的裙子遮掩住那灘血跡。
九小姐雖然不知道八姐姐為什麼突然要她跟去暖閣,轉頭看到八姐姐滿懷深意的目光,也就順從地跟了過去。
進了暖閣,又聽外面的丫鬟已經將十一小姐讓進了內室,外面又傳來木槿遣散其他丫鬟的聲音。
容華這才轉身問九小姐,「九妹妹,你裙子上是什麼?」
九小姐順著容華的目光拎起裙子轉身去看,看到那灘血跡也慌了,「這是……誰的血,什麼時候蹭到的。」
這些血不像是蹭到的,蹭到的應該是一條淺淡的血跡,九小姐裙子上的血跡是逐漸加深的。
容華試探著問,「九妹妹有沒有來……」只是點到為止,如果九小姐來了月事,會明白她的意思。
九小姐臉果然紅了,點點頭,「今年夏天才有的,只是還沒有到我的小日子,不可能是……」
容華點點頭,「不然我將衣物拿過來,妹妹自己先換了?」
九小姐知道容華將她叫來是怕她在眾人面前出糗,讓她悄悄將衣服換上,省得會有人閒言碎語,頓時對容華心生感激,比起人人都奔贊的隨和、仁善的二小姐,八小姐讓人覺得更加容易親近。
九小姐換好衣服,容華又進來,悄聲問,「怎麼樣?」
九小姐紅著臉搖搖頭,「不是我的。只是奇怪了,這血跡竟然已經透到裡面的裙子裡去了。」說著將手裡的裙子給容華看。
容華想了想又問,「有誰坐在妹妹旁邊?」興許是……
九小姐忽然想起來,「是三嬸嬸。」說到這裡,「該不會是三嬸嬸……」
九小姐似是要跟容華討個主意,「十妹妹跟我說過,再過半年她就要添個弟弟或是妹妹了。」
容華心裡一緊,「三嬸嬸有沒有受傷?」
九小姐搖搖頭又點點頭,「那些亂賊搶東西,三嬸嬸為了照顧安國公夫人好像被亂賊踢了幾腳。」說到這裡九小姐臉也沉下來,「姐姐你說,不會是三嬸嬸……」
容華拉起九小姐的手,「快走,妹妹和我一起去跟母親說。」
容華和九小姐帶著木槿剛走了不遠,就看到前面不知道怎麼的亂成一團。
有個婆子慌忙不迭地跑來,「小姐快找地方藏起來,後面的牆燒倒了半截,有亂賊從後面翻牆進來了。」
容華忙問,「三叔三嬸回來沒有?」
那婆子急道:「小姐快別問了,趕緊尋個僻靜處。府裡的家人都抄傢伙驅趕呢。」
九小姐頓時慌了,拉著容華的手使勁緊了緊,又四下裡尋看,「八姐姐,快,我們……」
容華叫住那婆子,「府裡還有其他小姐呢?」
婆子道:「二小姐護著蔡夫人、大太太躲講花房了,家人們大多在那邊,小姐你們也別往他處去了,趕緊回房裡滅了燈躲起來,等到將那些人趕出去,再去通知小姐們。」
容華只得和九小姐先回院子裡,又將事跟十一小姐等人說了。
錦秀道:「這事大意不得,我們把燈滅了,那些人以為屋裡沒有人就不會進來。」
容華皺起眉頭,「萬一是那些趁亂打劫的匪盜們,府裡的家人追的緊,他們說不定會隨便找一個沒有人的屋子,摸些東西就走,萬一摸到我們這裡……」真正的亂賊目標不該是他們這種人家的府邸……又是從後門翻牆進來。
九小姐道:「那八姐覺得怎麼辦才最好?」
容華道:「將我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都叫到屋子裡來,將燈都點著了,如果是賊就怕亮處,更怕人多。再說,我們悄悄藏起來,府裡的家人們也不知道我們在哪裡,也就沒辦法過來保護。」這種時候,她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丫鬟、婆子將屋子裡門窗都栓上。
眾人都坐在外面,讓小姐們進了內室。
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有打鬥,接著聽到有人喊道,「這裡有一個,快來幫忙一起將他們打出去。」便有掄器械的聲音。
那聲音漸行漸遠。
容華長長吁了口氣。
府裡雖然進了「亂賊」,但現在總還算是安全。
現在危險的就是三太太廖氏,萬一她真的懷了身孕,九小姐裙子上的那灘血……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42 PM
第四十九章廖氏(下)
外面吵嚷的聲音總是不斷,仔細辨認似是聽到府裡的人道:「似是去了千禧堂。」
婆子回來道:「那是老太太住的屋子,雖然現在老太太養病沒有在那邊住,可裡面的東西都是府裡最好的。」
這個容華知道,千禧堂裡的擺件都是傳了幾百年,老太太收在兩隻浮雕紅彩描金櫃子裡的更是件件貴重。
這些亂黨倒是有目的性。可見,這些人並不是什麼亂黨而是一夥毛賊。
容華問,「會不會是府裡有什麼人引進來的?」
這婆子在府裡的時候久了,府裡人的底細她還是知道些的,「咱們府裡似是也沒有這樣的人。」
話剛說到這裡,就聽有人敲門,「八小姐在不在?」
容華聽到這聲音愣了一下。
身邊的婆子立即說:「怎麼是四姨娘。」
四姨娘又敲門道:「八小姐……」四姨娘的聲音嘶啞,「快幫忙救人啊。」
房子裡的人都看容華。
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她萬萬沒想到四姨娘會來敲她的門。
錦秀道:「四姨娘不是在外面的小院子裡嗎?」
是啊,四姨娘的小院子進去了人,又起了火,誰也想不到四姨娘會自己回到府裡,又來這邊找她。可能是只有她這裡亮著燈?還是四姨娘有意……畢竟研華的住處離這邊不遠。
容華看了一眼窗邊的婆子,那婆子會意,悄悄地打開窗閂推開一個縫往外看去,又放下窗子道:「只有四姨娘一個人。」
不是她過於謹慎,只是這一屋子的人,她不能不多想一步。只要四姨娘沒有其他心思,救人是最要緊的。
容華又對把門的周婆子道:「將門打開,讓四姨娘先進來再說。」
周婆子將門打開,四姨娘急忙走進來,眾人一看四姨娘的模樣皆是大吃一驚。四姨娘手上、袖口、大襟上都蹭了鮮血,頭髮披散著,臉上都是黑灰,嘴唇乾枯,又可憐又狼狽。
婆子重新將門關好,容華忙走上前來要攙扶四姨娘坐下,誰知道四姨娘五指一伸死死地扣在容華手腕上,「八小姐別管我,快去救三太太,」目光異常懇切,「剛才我在外面遇到三太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家人將前門關了,我這才要和三太太從後門進來。」
四姨娘更著急,「可是三太太走到後門,就走不了了。其他人又不知道去了哪裡,我看八小姐這邊亮了燈,才過來……事不宜遲,救人要緊,八小姐快帶了人跟我去將三太太抬進來。」
「三嬸嬸受了傷?」
四姨娘道:「三太太肚子裡有了,受傷流了血我看著怕是……」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容華心裡一沉,叫了一旁的婆子,「快去花房那邊找太太,將三嬸嬸的事說一遍,太太自然會有辦法。」
京城亂成一團,要到哪裡找郎中。
四姨娘使勁扯了一下容華的胳膊,「來不及了,你是個姑娘不懂……」
容華皺了皺眉頭,這些事她的確是不懂,六姨娘覺得她年紀尚小,也沒有跟她講過。她也只是在大人閒聊時聽到一兩句。
四姨娘道:「有些事我不便跟你說。」說著四姨娘將容華扯到一邊,又用眼神讓周圍的丫鬟、婆子退後幾步,這才在容華耳邊悄悄說:「你三嬸嬸與你十妹妹和大家走散了,路上又遇到了亂黨,你十妹妹……」四姨娘目光閃爍,「受了委屈,你三嬸嬸不敢聲張,這才悄悄地避開人從後門進來。」
「如今你房裡這麼多丫鬟、婆子在這裡我不好說,你拿上套衣服,再找兩個得力的先去把你十妹妹接進屋,再讓人去抬三嬸嬸。」四姨娘目光閃爍,「我實話跟你說,也不是為了別的,如果我救了你三嬸嬸和十妹妹,她們會在大太太面前幫我說話,我也就能……」滿臉的期望和懇切。
「研華不在屋子裡,花房離著又遠,我才冒險跑過來……八小姐可不能不幫忙啊。」
容華心裡一軟。
誰又不是這樣戰戰兢兢地在大宅院裡過生活。聽到四姨娘養病的小院子著了火,她不由地想到她那時候被大太太壓在屋子裡時的恐懼和無助。
容華轉頭看了一眼木槿,如果四姨娘說的話是真的,她身邊能信任的人又不多,就難免要帶著木槿和錦秀涉險。
容華道:「四姨娘你等一等,我去拿套衣服給十妹妹。」
四姨娘說的話不應該有假,如果沒有遇到特別的事,三嬸嬸怎麼會帶著十妹妹從後門進來。
女孩子的名節最重要,哪怕沒有真的吃了虧,被人看到狼狽不堪的模樣,將來傳出去,哪家人肯來下聘?
容華叫來木槿和錦秀說了一番話,錦秀先是搖頭不肯,容華又勸說了幾句,錦秀才勉強點點頭。
容華讓木槿進屋拿了衣物,又叫了兩個粗使婆子一起,四姨娘以為容華這就要走,誰知道容華當著眾人的面問,「四姨娘,三嬸嬸大概在哪裡,你好讓我知道,有些地方我一個姑娘家去不得的。」
四姨娘愣了一下,沒想到八小姐會這樣謹慎。
四姨娘道:「已經進了府,我們只要去將三太太接應過來。」
容華這才點頭,又讓一個婆子,「去找家人過來,剛才不是有人從這邊過。」
那婆子道:「我聽得清楚,那是我侄兒,有幾把子力氣。」
剛才這婆子吹噓自己侄兒的時候,容華正好聽到了,「請他過來幫忙。」
這才帶著眾人小心翼翼地從屋子裡出來。
四姨娘帶路往前走,容華不住地回頭張望。她讓錦秀找個婆子去通知大太太,這府裡畢竟是大太太當家作圭,這種事如何能將大太太繞過去。
容華的本意是想等等家人過來一起過去,畢竟府裡是有賊在的,她總得小心,不能救不了別人倒將自己一起搭進去了。
可是聽到不遠處有人一聲哭叫,「母親,母雜……」容華也顧不得別的,連忙走上前去,她身邊的木槿也跟了過去,四姨娘攔住後面的兩個婆子,「我和八小姐先過去看看情況,一會兒用得著你們自會叫你們過去。」
容華往前走幾步,繞開假山一看,果然看到一個婦人捂著肚子坐在地上,她身邊有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爛,外面穿了一件又長又大的褙子,依在婦人身邊不住地哭泣。
婦人旁邊還有一個夫人,雖然也是狼狽不堪,可是眼睛明亮,透出一股冷靜,容華猜想定是安國公夫人。
容華叫了一聲,「三嬸嬸。」那坐在地上的婦人立即驚喜地看過來。
果然是廖氏。
容華急忙走過去,還沒有開口問廖氏的情況,就聽到一個男音道:「這個生的標緻,多了也帶不走,不如就帶了這個……其他的人解決了省事。」
容華心裡一驚,再看身後,四姨娘不知道去了哪裡,那兩個婆子也沒有跟過來。
難道是四姨娘故意將她引出來……
眼前一晃果然跳出兩個人,二話不說亮出一柄大刀衝著廖氏身邊的夫人就砍過去。
容華惶恐中帶著懼意,心裡更是發寒,聽這兩個賊的意思,在場的人都落不得好下場,與其束手待斃,還不如拼盡全力。於是心裡一橫,也沒再多想,衝過去撞那拿刀砍人的賊。
木槿也大喊,「快來人吶,賊在這裡,快來救命。」
那賊被撞了一下,頓時惱怒,顧不得其他又拿刀來砍,眼見那刀就要落在容華身上,有人跳出來拿著長棍擋了一下。
終於是家人趕來了。
兩個賊人看只來了一個人,便也不害怕,掄起器械迎上來,那婆子的侄兒叫馬四兒的,平日裡憨厚老實,身上更有一把子好力氣,雖然不懂得什麼武藝,只拿著棍子亂揮,也沒讓那兩個賊人占了便宜。
這樣一鬧騰,那兩個婆子也過來了,只是還不見四姨娘。
容華也顧不得這些了,忙叫兩個婆子,「快點攙扶夫人和三太太。」木槿早在一旁嚇得動彈不得,容華又讓木瑾將衣服給十小姐披上,扶起十小姐連忙往前逃。
沒走幾步,聽到馬四兒「哼」了一聲,容華立定看時,其中有一賊脫身追了上來。
那賊徑直奔到容華面前,容華全身血液竟似都已凝固,兩條腿像被黏住了再也挪不動了步子。
勁風如刀。
以前她們尚年幼的時候,淑華、瑤華、她、研華都在這裡摘過櫻桃吃。
大太太,大姨娘,二姨娘,四姨娘在一旁看著她們。
軟軟的櫻桃,你一顆我一顆,她尚看不懂別的,只覺得一家人親密無間。
一恍幾年過去了,變成了這樣。
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柄劍,飛過來徑直紮在那賊人胸口上,又有人上來對那賊人脖頸上就是一抹,血噴出來,落在容華臉上。
那賊人倒下,容華看到一個人。那人細長的眼睛中似有金屬般的寒光,英俊的臉上輪廓如斧鉞雕琢般清晰,薄薄的嘴唇一抿,不怒自威。
容華伸出手抹掉臉上的血跡。
那人微微瞇起眼睛,似是在打量她。
第五十章人心(上)
旁邊的夫人開口喚一聲,「容兒。」
容華才兀然驚醒,忙挪開了目光,這是除了趙宣桓以外,她第一次與一個陌生男人對視。
男子上前一步伸手扶起那位夫人。
容華轉身去扶廖氏,廖氏臉色異常難看,卻還是掙扎著抱住容華,向那男子道:「武穆侯。」
雖然隱隱猜到了,還是會吃驚,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情形下遇到武穆侯。
容華抬起頭,安國公夫人對容華露出一絲笑容。要不是陶家這位小姐,今晚恐怕還沒有這樣順利脫困,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子,卻有這樣臨危不懼的氣度,真是難得。
安國公夫人轉頭擔憂地問廖氏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廖氏只覺得似有一根線將小腹裡的東西拖拉著向外拽,腰上也如刀割一般讓她疼得直不起腰來,礙著侯爺和兩位小姐在場,她這話卻又不能說,只搖搖頭。
容華看看廖氏的臉色,然後抬起頭詢問安國公夫人,「現在府裡不安寧,我屋子離這邊最近,事不宜遲,不如夫人和三嬸嬸先到我屋裡,我再去讓人找母親過來主持大局……」
安國公夫人點點頭,容華連忙讓木槿先扶著十小姐進屋。
安國公夫人轉頭向武穆侯道:「無論如何都要給我請個郎中過來。」
武穆侯應了,「母親放心,我會去安排。」聲音低沉中氣十足,讓她們這些在場的裙衩都有了一種莫名的心安。
容華輕噓一口氣,不管怎麼樣,現在總算是安全了。
武穆侯看一眼身邊的女子,剛才那個伸手擦掉臉上血跡的英氣又膽大的女子,現在肩膀一垮頓時露出女子的婉約來。
武穆侯挪開目光,遣了身邊的隨從出去找郎中,那隨從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跑著去了。
眾人連忙將廖氏送到容華房裡。
武穆侯只將安國公夫人送到院子前,容華扶著安國公夫人進了內室坐下。
武穆侯恐府裡的賊患還未除淨,便在外面吩咐那些侍從和陶府的家人,一起將府裡再查一遍不提。
屋子裡,安國公夫人正覺得手腳冰涼,容華便拿了個暖爐來,安國公夫人將暖爐抱在懷裡。懷裡溫暖的氣息,讓她整個人慢慢從驚慌中緩過神來。人人都以為她鎮定自若,卻不知她也是勉強支持。
安國公夫人抬起頭來,容華正在安排屋子裡的丫鬟和婆子。那些年輕的丫鬟都被調去了外屋,只將年長的婆子留下幫忙。
安國公夫人深深看了容華一眼。驚慌過後,還能將一切安排的井井有序,真是難為她了。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姐,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
那些經過事的婆子服侍廖氏,看到廖氏的情況,也是大驚失色,誰也不敢多嘴,儘量伺候周到,又是熱水又是添了暖爐在廖氏腳底下,廖氏卻仍舊覺得疼痛難忍,本來腿上已經是一片黏黏的冰涼,一陣絞痛過後又有些暖的流下來。
剛才驚嚇中來不及想太多,現在安靜下來,廖氏不禁悲傷,之前她還心存僥倖,以為稍作休息,身體會有好轉,肚子裡的孩子說不定能保住,現在這種情況,她的心卻涼了下來。
安國公夫人在一旁臉色更是難看,要不是廖氏幫她擋了一腳哪會有現在的事。廖氏救了她,自己卻……
雖說廖氏是她妹妹,她虧欠廖氏的,可以慢慢還,可廖氏肚子裡懷的可是陶家的血脈,她欠陶家這份情又怎麼才能補償。
※
大太太得到錦秀傳來的消息,急忙帶著陳媽媽、錦秀和幾個家人往容華院子裡來。
剛走到容華院子外,便看到武穆侯正和隨從低聲說話。
大太太不禁驚訝,連忙上去給武穆侯行禮,「我當那些賊人是因什麼匆匆逃了,原來是侯爺來了。」
比起趙宣桓平日裡的溫文,武穆侯顯得有幾分的威嚴和沉靜,「我母親全靠有府裡的人接應才能脫險,這裡先謝過大太太,改日必正式登門道謝。」
聽武穆侯這番話,再想想容華讓錦秀傳回的話廖氏為了救安國公夫人受了傷。這就是真的了?
大太太手指一握,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正在這時,又有隨從上前輕聲在武穆侯耳邊回了幾句。
武穆侯微微蹙起了眉頭,抬起頭問大太太道,「陶府上是不是有一位六小姐?」
研華?看武穆侯的模樣……大太太立即肅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是。」
武穆侯這才接著說:「府上的六小姐差點被賊人擄走,已經救回來了。」
大太太一驚,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萬一研華真的被擄去了,她們陶家的名聲勢必受損,將來瑤華的婚事便不好開口了,多虧被侯府的人救了回來,這樣說來,陶家和武穆侯府也算是有緣的。
如果廖氏的孩子再掉了,她就更多了一分把握。
大太太連連道:「這就好……這就好……還要謝謝侯爺。」
武穆侯又道:「府裡的賊人都清出了府,抓了兩個活口一會兒即送去衙門。」
大太太急忙說:「辛苦侯爺了。」
武穆侯也不再多說話,大太太頓時覺得氣氛有些壓抑,好在安國公夫人被人攙扶著出來,大太太忙上前去跟安國公夫人說話,「總算是回來了,我生怕這裡面出什麼差錯,那可怎麼辦才好。」
安國公夫人比往日要熱絡許多,「多虧有陶夫人……只是燕娘……」說著歎了口氣,「都是因為救我才會如此的。」
大太太勸慰,「夫人快別這麼說,三弟妹身體底子好,說不定能逢凶化吉。」
安國公夫人仍舊憂心忡忡,「但願如此。」臉上卻沒有一絲的希望。
大太太這時候才發現,從安國公夫人臉上看到惡兆,她內心裡竟然是歡喜的。她正愁高攀武穆侯這門親事,尚少一個有力的理由,三房卻歪打正著……
大太太猶自思量,安國公夫人問武穆侯,「外面的亂黨怎麼樣了?」
武穆侯道:「天亮之前朝廷就能平亂。」頓了頓又道,「這裡是陶家內府我不便久留。」
安國公夫人道:「你先回去,我要等在這裡著著你姑媽的情況才能放心。」
武穆侯這才帶了人離開。
大太太和安國公夫人又進到屋子裡,大太太著了廖氏的情況,眼睛紅了,出來之後才在安國公夫人面前掉了眼淚,「可憐的孩子,我瞧著她的樣子心裡就難受。」
安國公夫人也掉下眼淚來。
大太太又忙安慰安國公夫人,「夫人也不要太掛懷,三弟妹還年輕,日後還有的是機會。只是老太太前幾日還問起,卻沒想到才高興了這幾天……」不等安國公夫人說話,大太太又道,「夫人放心,老太太面前我自會想辦法去說,老太太聽了我的話,只會心疼三弟妹。」
安國公夫人拿著帕子擦眼淚,感激道:「大太太這樣……讓我怎麼說好。」
大太太和安國公夫人正說話,郎中進了府,容華躲進了西屋裡,木槿、錦秀跟在容華身邊伺候。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錦秀悄悄將剛才武穆侯說的話說給容華聽。
容華聽了不禁大吃一驚。
研華竟然也差點被賊人擄去了……容華想起今晚四姨娘的種種作為……難道是先有研華被擄,四姨娘才會將她引來這邊?
四姨娘養病的小院子失火,老太太住的千禧居,這些難道都是四姨娘……
四姨娘現在又去了哪裡?
錦秀道:「大太太讓人去找四姨娘了,找沒找到還不知道。」
大太太果然也懷疑到了四姨娘,如果四姨娘被抓到了,不知道將來會是一個什麼下場。
就算這件事和四姨娘沒有一點的關係,大太太說不定也會想辦法借著這件事將四姨娘……
「二小姐呢?」
錦秀道:「二小姐始終和蔡夫人在一起。」
已經再明顯不過,如果瑤華想要嫁去武穆侯府,一定會想辦法和三房套好關係,不會在三房出事之後一直遲遲不出現。
錦秀想了想又道:「不過有件事情挺奇怪的,我進花房的時候,正巧遇到初曉也過來,初曉氣喘吁吁的像是跑了很遠的路,我問她,她偏說入廁回來。入廁的話,花房旁邊就有何必跑得那麼遠。而且我將四姨娘的那番話說給大太太聽的時候,二小姐也在旁邊,二小姐的樣子一點也不吃驚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容華心裡又是一驚。
幾個人正說著話,陳媽媽撩簾進來,容華忙起身,上前行禮,「陳媽媽。」
陳媽媽滿臉笑容,「看我糊塗的,外面這個樣子,可讓幾位小姐怎麼休息呢!大太太說了,讓八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先去她屋子裡休息。」
是三嬸的孩子保不住了吧?所以才打發她們回避。
容華剛讓木槿拿了東西準備離開,便聽外面有婆子低聲道,「可惜了,看模樣像是個男孩。」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46 PM
第五十一章人心(中)
內室裡隱隱傳來抽噎的聲音。三房的孩子掉了。
這是廖氏嫁進陶家懷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個男孩,三房雖有長子卻不是嫡出,廖氏這個孩子只要一落地就是三房的嫡長子。
孩子掉下來,大太太本欲瞞著廖氏孩子的性別,廖氏問起,也只囫圇著說月份尚小,還看不出來,誰知道那端盆的婆子是個多嘴多舌的,一出門便大聲嚷嚷,「可惜了,看模樣像是個男孩。」
廖氏聽得這話哪有不哭的道理,這一哭就收勢不住,一併將今晚遭遇的委屈全都發放出來。
大太太一邊安慰三太太一邊讓人將那婆子叉出去打了。這一來鬧得陶府上下皆知,老太太也遣大姨娘過來問。
大太太只道:「是那婆子胡言亂語,月份還小怎麼能看得出來,我和安國公夫人都在場,我們的話不比她可信?」
大姨娘素來是個穩重的,更不多嘴多舌,只安靜地聽了,「我這就去回了老太太,省的老太太擔憂。」話說到此,大姨娘抬起頭向大太太遞了個眼色。
大太太會意,找了個藉口,單獨和大姨娘到西屋裡說話。
大姨娘之前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大老爺後嗣單薄,老太太便將大姨娘送給了大老爺做通房,大姨娘為人本分,很快就提了姨娘,生了四小姐之後人就更加的規矩,從不逾越妾室的分寸,沒有傳喚平日裡連院子都不出。
四小姐嫁了人,大姨娘提出來要回到老太太身邊伺候盡盡孝心,因大姨娘本就是老太太屋裡的人,大太太說與大去爺,大老爺痛快地應允了。大姨娘從此之後就在老太太院子的小佛堂裡侍奉佛祖。
雖說大姨娘比大太太小七八歲,因常年不施脂粉,又穿那些顏色晦暗的衣服,今日更是穿了一件灰色暗花褙子,身上也不戴任何首飾,看起來竟比大太太還要老一些。
到了西屋裡,大姨娘又向大太太行了禮,「有件事要讓太太知道,老太太說玉兒身體弱,要讓大太太準備些溫補的食材送去老太太屋子裡。」
大太太不禁詫異,目光立時逼了過去,似是咬牙切齒般地恨恨道:「四姨娘在老太太屋裡?」
怪不得她讓人四外去找都找不到四姨娘的人。四姨娘倒是會尋地方,竟然躲去了老太太那裡,可是老太太素來不喜歡四姨娘,怎麼現在倒維護起她來了。
之前她假稱四姨娘有病,將四姨娘禁足在小院子的事,老太太想必也知道了。老太太怎麼卻沒有借著這件事將她叫來問話?
大姨娘又道:「老太太還說,讓大太太將那位經常給府裡看病的黃郎中請來給玉兒看看。」
黃郎中?大太太頓時揚起了眉毛,黃郎中最會用安胎藥,這些年只要府裡誰有了孕,都會讓黃郎中開幾副安胎藥來吃,難道四姨娘……
大太太看向大姨娘,大姨娘不避開她的目光,微微頜首。
怎麼會這樣湊巧?之前給她「治病」的時候她還沒有說自己有孕這件事,怎麼才過了幾天,肚子裡就踹了活物?
大太太又問:「老太太怎麼說?」
大姨娘道:「老太太說,明年是個好年頭。」
大太太沉思了一會兒,又看大姨娘,「你看著四姨娘的樣子像不像?」
大姨娘低頭道:「月份尚小恐怕就算是郎中也難看出來,不過玉兒房裡的柳兒說,這個月玉兒的小日子確實沒有來。」
這樣看來要想辨別真偽只能等了。
大太太點點頭,叫來陳媽媽,將府裡溫補的食材,除了留下一份給三太太補身子外全都送到老太太屋裡去。
大姨娘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來遞給大太太,「這是玉兒要的東西,老太太說讓大太太準備好了一起送過去。」
大太太接過單子一看,臉頓時沉了下來,「她倒是要的全。」
大姨娘垂著眼簾喝茶,她從玉兒手裡接過這單子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吃喝穿戴樣樣都有,而且有幾件還是大太太房裡,比如那尊純金打造的觀音送子。
她本不想說話,可看到這些仍忍不住勸玉兒兩句,誰知道玉兒是鐵了心,笑著跟她說:「也許這輩子就只有這一次,要就要個夠本。」
四姨娘心裡在想什麼,大姨娘是越來越搞不懂了,將事情弄得這麼大,萬一生出來不是男孩,四姨娘到時候要怎麼辦?大太太一定容不得她。就算生了男孩,六姨娘又是什麼下場?
大太太笑了笑,暫時將心頭的怒火壓下,「她要什麼我一定給,只要她能給老爺生下個兒子,就算要住進我屋子裡我都答應。」
看到大太太的笑容,大姨娘頓時感覺到周身冰涼。
大太太將手裡的紙遞給陳媽媽,又問大姨娘,「她還有什麼話?」
大姨娘放下手裡的茶杯道:「玉兒說,最近不舒服得緊,心裡尤其是惦記六小姐,想讓六小姐到老太太那邊陪她住上一段時間。」
果然會提到研華。
大太太僵著臉,「那怎麼行,老太太是個喜歡清靜的,四姨娘去也就罷了,再加上研華……」大太太頓了頓,「再說,府裡來了這麼多女眷,研華也要在一旁幫襯著我才是。」
大姨娘面有難色,還是開了口,「太太……」
大太太見大姨娘吞吞吐吐,「沒關係,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我知道你是個沒想法的。」
大姨娘點點頭,這才說:「老太太已經將六小姐接了過去,還說四姨娘要六小姐住多長時間,六小姐就住多長時間,誰也不准說個不字。」
大太太睜大了眼睛,手指緊縮,老太太竟然趁著這時候又插手管起府裡的事。
外面的賊人總算是趕出去了,府裡卻又鬧起來。
大太太冷笑一聲。
四姨娘無非是不想讓研華嫁進王家,她倒要看看,四姨娘到底有幾分能耐。
將大姨娘送走,陳媽媽上前道:「這可怎麼辦?王家過幾天說不定就要下帖子,到時候老太太如果不同意,六小姐這門親事就成不了了。」
大太太皺起眉頭,緩緩靠在後面的引枕上閉起眼睛養神,「你看四姨娘有了身孕會不會是真的?我記得上個月老爺只在她屋裡留了一天,這麼湊巧就有了?」
陳媽媽道:「這事確實奇怪,四姨娘平日裡從來不跟太太提什麼要求,懷了孩子就不管不顧起來了。」再說,陳媽媽看看手裡的紙,這上面的東西都是些值錢的物件,四姨娘又出不了府,要這些貴重的東西做什麼用?
大太太冷冷一笑,「先將東西都給她,看她到底要做什麼?」頓了頓又道:「研華去老太太那裡也好,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一個人也獨木難支,府裡小姐們都長大了,是時候出來幫我,既然研華去陪四姨娘,就讓瑤華、容華幫我管家。」
陳媽媽點點頭。
話剛說到這裡,外面有人來報,「三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的心這才算是放下了。
有了陶正川在,廖氏的情緒也能稍稍穩定一些,大太太站起身迎出去,在小院子裡見了陶正川,陶正川一進院子就急著問廖氏的情況。
大太太將廖氏的情況說了,陶正川一陣風地進了屋子去看廖氐,屋子裡立即又傳來廖氏抽噎的聲音。大太太跟進了屋,安國公夫人正好出來,撩開簾子的間隙,大太太看到屋子裡,陶正川正拍著廖氏悄聲安慰。
大太太看在眼裡不禁又是羨慕又是感慨,這種夫妻間親密的感情她也曾有過,要是知道這份美好是不長久的,她一定會更加珍惜。
安國公夫人和大太太到側室裡說話。
大太太讓人上了茶,安國公夫人喝了一口茶,說起廖氏不免又掉了回眼淚,「有你這個嫂子在我也放心,我妹妹嫁到陶府來,是她的福氣,」安國公夫人頓了頓,頗有深意地道,「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裡。」
聽得這話,大太太心裡頓時一喜。
安國公夫人又問道:「府裡的其他小姐可都安好?」
大太太連忙道:「二小姐瑤華在前面幫我操持府裡的事,你見到的那個是府裡的八小姐,再就是六小姐研華,要不是侯爺說不定就要被賊人擄了去。」
安國公夫人點點頭,「過幾天太太帶上幾位小姐去我府裡做客,我要親自謝謝太太才是。」
大太太急忙道:「有三弟妹的關係在,夫人這樣說就見外了。」又看安國公夫人臉上已有疲憊之色,「夫人不如先休息休息,等到天亮了再送夫人回府。」
安國公夫人道:「煩勞大太太了。」
大太太急忙讓陳媽媽收拾出一間乾淨的屋子,找了幾個得力的丫鬟來伺候安國公夫人安置。一晚上經歷了這麼多事,安國公夫人哪裡能睡得著,只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陶家那份心思她是早就知道的,否則陶家也是世代官宦之家,怎麼肯娶一個二十八歲的女子做繼室。
第五十二章人心(下)
她妹妹廖氏以前是定過親的,還是父親做主定的江蘇候府裡署江南鹽巡道孫家的二兒子,親事剛定,孫鹽道的正妻就過世了,按照規矩孫家二爺不是借孝就是守孝三年,索性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大,兩家商定一番,便是守孝三年。三年過後才定了吉日,誰知道廖氏還沒過門,孫家就因貪墨被抄了家,廖家便將這門親事退了。
孫家二兒子又是潑皮,三番兩次找上門來討錢,在外面更是順嘴亂說,硬將廖氏的名聲敗壞了,廖氏的親事也就耽擱下來,女子越大越不好嫁,廖氏慢慢地就成了一個二十八歲的老姑娘。
好容易嫁給了陶家,誰知道又是為了她,掉了孩子。
安國公夫人歎口氣,在床上輾轉反測,終於熬到天亮,忙起來淨面,大太太又將安國公夫人身邊的丫鬟找到,領過來伺候,又道,「外面來信兒說,亂賊已經盡數被俘。侯爺遣來馬車來接夫人回府。」
安國公夫人又謝了大太太一次。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剛走了不遠,安國公夫人一眼就看到蔡夫人帶著一位小姐走過來,頓時詫異,蔡夫人竟然也在這裡。
蔡夫人走過來,安國公夫人微微睜大眼睛,臉上有幾分巧遇舊識的樣子,驚喜交加,「沒想到趙夫人也在這裡。」
蔡夫人笑得和善又親切,「昨晚聽說薛夫人來了,我沒敢打擾,就想著今天過來瞧瞧夫人。」
安國公夫人笑了,「我昨晚也是一整夜沒睡,早知道,還不如和夫人說說話。」說著又看蔡夫人身後的小姐,那小姐穿著鵝黃色的褙子,秋香色的長裙,容姿秀麗,走過來衝著安國公夫人盈盈一拜,一雙眼睛似帶一層水霧,黛眉輕蹙我見猶憐,嘴唇顏色稍淡卻多添了一分的嬌柔。
大太太笑道,「這是二小姐瑤華。」
安國公夫人頓時驚訝,「我看著像仙女似的,陶府的小姐果然個個漂亮。」
蔡夫人目光閃爍,「我也是這話。」說著將瑤華拉過來,「特別是陶府的二小姐,我一看就喜歡。」
安國公夫人似有深意地看了瑤華一眼,笑道,「一看就知道是個知書達理的孩子。」
大太太又是一陣歡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發展,只等時機成熟,就會水到渠成。
兩位夫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大太太漸漸插不上嘴。
蔡夫人皺起眉頭似是應景感歎,「怎麼又鬧出個前朝七太子來,這些個前朝餘孽聚在一起作亂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次這樣急,之前也沒有風聲放出來,我本來就在親家太太這邊做客,得到消息便往府裡趕,誰知道路上全是亂黨,只得再退回來。」
安國公夫人道:「我也是要回府裡,和趙夫人一樣,也是偶到了亂黨,」想到昨晚的狼狽,安國公夫人不願意多提,「還是多虧大太太派人接應,才能脫險。」
大太太聽提到了她,剛要插嘴做客氣,蔡夫人卻將話截了過去,「都說這次和以往不同的,和川陝總督、建威將軍蘇錫堯被拿辦有關係?這案子說是不好辦的,蘇錫堯坐鎮川陝這麼多年,受過他恩惠的官員不在少數,單辦他一個人不大容易,可如果深究起來,牽連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不瞞薛夫人,我伯父家的弟弟也在建威將軍麾下謀過缺,雖然現在是不相干的,但也不知上面到底是個什麼說法。」
原來是要說到這上面去,大太太看蔡夫人的模樣,難道蘇錫堯的案子牽扯到了侯府或是蔡家?
安國公夫人面有難色,躊躇了一會兒,半晌才道,「我們認識不是一日兩日了,你也是知道我的,府裡的事本就沒有人幫忙,我平日裡也是一個人辛苦支撐,所以外面的事,我就更不過問,睿兒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府裡上上下下都怕他怕的緊,我也只聽他說了隻言片語,這案子是莊親王在辦,他也只是領了個協辦,要怎麼做只聽上面的吩咐。莊親王是個和氣的王爺,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我想,這個案子想是也應該不會牽連太多吧!再說,都是朝廷的官,就算是在誰下面任過職,那也是衝著朝廷,也不是誰私授的官職……不論是誰來查,這點還是能分清的。」
蔡夫人頓了頓,又笑了,「薛夫人這話說的在理,我憑白擔心了些時日,只是不知道這一鬧又會怎麼樣呢。京裡算是太平了,不知道外面要怎麼辦,畢竟是帶兵打仗的人,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拿不下。」
安國公夫人道:「是啊,我們只求著這些事能早些過去。」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出了垂花門便又客氣了一番,大太太和蔡夫人將安國公夫人送上了馬車。
又過不多一會兒,義承侯府的車架也到了,馬車簾子撩開,淑華慢慢從車上下來。
蔡夫人和大太太都大吃一驚,「你這孩子,怎麼不在家裡養著,倒出來了,真是胡鬧。」
※
安國公薛夫人上了馬車,身邊的顧媽媽忙上來紅了眼圈,「太太以後您出門一定要將我帶上,我聽說您在外面出了事,心裡不知道有多擔心。」又忙查看薛夫人有沒有受傷。
薛夫人急忙拍著她的手安慰,「要不是府裡需要照顧,我自然帶上你了,不過這樣也好,讓你逃過一劫,如萱受了傷,你要好生讓人照顧,平日裡只當她是個沉默寡言的丫頭,卻不知道關鍵時刻可堪大用。」
顧媽媽點點頭,她早就看出來如萱是個有福氣的,果然因禍得福,將來由太太做主開了臉,將來做姨娘也就有望了。
薛失人又問,「侯爺呢?」
顧媽媽道:「侯爺一早就被召進宮去了。」
薛夫人心裡一顫,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眼下這個政局,睿兒心裡怎麼想的從來不跟她細談,她眼看著老太太那邊的風向已經偏向了莊親王爺,睿兒卻還像無所察覺一樣,幾次在老太太那變都不表態,惹得老太太十分的不滿。
二房那邊最近又跟老太太走得親近……雖說現在是她們大房繼承了王爵,也難保將來萬一睿兒得了錯處,這爵位也就……都什麼時候了,再不表明立場,恐怕將來也難以自保。
顧媽媽看出薛夫人的擔憂,只當還是侯爺進宮一事,急忙道:「聽說捉拿什麼七太子,侯爺立了功,今天還沒到上朝的時候,就有旨進宮去,八成是好事。」頓了頓又道:「倒是二房那邊派人來打聽,想來是沒安什麼好心。還抬出了老太太,說老太太今天也進宮去了。」
薛老太太和皇太后關係向來不錯,入宮拜見老太后那是經常的事,莫說族裡的子弟看中的是這點,經常擁在老太太周圍討乖不說,外面的人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個個巴巴地想來跟他們家聯姻。
之前睿兒定了東昌孫家那門親事,老太太沒有伸手阻攔,卻也是十分不樂意的,這段時間她去老太太那裡,再說起睿兒的親事,老太太只說,「我老了,這些事我也管不來了,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兒,身體好,有教養,知書達理,也就行了。」比以前還要冷漠。
二房的孫子,老太太疼得像心頭肉似的,整日裡貼著臉叫,「好曾孫兒。」
靠著老太太的寵愛,二房的氣焰越來越高,老太太那些梯己他們早就拿出來用,在京都開了一間又一間的鋪子。那些公中的銀錢二房更是隨意找個理由就挪用,要不是她有誥命在身,說不定早就不將她這個寡嫂看在眼裡。
睿兒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身邊沒有人扶助,仕途上萬一走差了,這個家又該怎麼辦。長房長孫媳,老太太雖然已經不看在眼裡,她卻是十分謹慎,這個家還需要將來有人幫她一起承擔。
萬一選不好人,這個家會更不安寧。
薛夫人閉上眼睛,長歎了一口氣,最近的事也是奇怪,她長驚夢連連,夢到就像是真實發生的一般,她夢到睿兒被上面責怪,奪了爵位,二房襲了爵更加倡狂起來,很快老太太做主定了案,長房分到的田產勉強夠府裡上下過活,睿兒幾次被啟用又幾次被革職,還牽連到了廖家,族裡的人只在一旁看笑話,誰也不伸手幫忙。
睿兒和長媳更是離心離德,長媳娘家對他家利用不成,平日裡也是不聞不問,長媳也是越來越瞧不起這個沒落的婆家,睿兒那樣的脾氣,如何忍的了,便寫了一紙休書從此兩不相干……真是牆倒眾人推。
她從夢中驚醒,就像是已經將這些事都經歷過一遍,她總想不過是個夢,她無需擔憂,只是心裡就是放不下。
睿兒的差事本來都是些不大要緊的,就算真有差錯,也不會得了上面的怪罪,誰知道很快上面便下了旨,要睿兒協辦建威將軍蘇錫堯的案子……她就一直提著心,想著回去廖家跟父親商議一番,回來的路上竟又遇到亂黨。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50 PM
第五十三章遺禍(上)
薛夫人忍不住又歎口氣,如今是件件事都往她那噩夢上靠,萬一將來件件都靈驗了那可怎麼得了。
睿兒將來的婚事更是讓她焦心,睿兒本來就是沉默寡言,心事不往外說的人,又娶了這樣一門不稱心的婚事,沒有人幫他分擔心裡的事,平日裡就那麼孤單影隻的,讓她瞧著心酸。她心裡已經暗暗下了決心,睿兒得婚事一定要選個對他脾氣的,可是哪裡去找這麼好的人選……
轉念間已經到了侯府,到了垂花門前,薛夫人由顧媽媽挽扶著下了車,剛進了門,就看到有人抬著肩輿過來,薛夫人轉頭問顧媽媽,「怎麼還讓人準備肩輿。」
顧媽媽素來瞭解薛夫人是個好強的,怎麼會用這些東西,特別是在侯府裡,這麼多眼睛看著,都知道她昨晚狼狽逃命,今天回府有多少人在偷偷地瞧好?
薛夫人沉下臉。
顧媽媽忙上前解釋,「並沒有安排,興許是接旁人的。」
哪有旁人在。
薛夫人冷哼一聲,顧媽媽已經上前問抬肩輿的小廝,「是誰讓你們來的?」
小廝忙道:「二太太說讓小的們在這裡等著大太太。」
果然是。看笑話的時候,總少不了她,要是真正關心又不見個人影。
薛夫人進了屋子,冷香剛倒了一杯茶來,就聽外面有人跌跌撞撞地進來,「太太,不好了,侯爺出事了。」
※
看著淑華臉色蠟黃,目光暗弱沒有半點神采,大太太不禁心疼起來。
蔡夫人也埋怨道:「你這孩子,只遣了車來就是了。」話言話語中對淑華也是關懷的。
淑華打起精神,生怕大太太擔心,「我在家裡也是坐不住的,不如跟過來看看。」妙彤在一旁扶著淑華。
大太太將女兒看的仔細,淑華的手指似乎不自覺地有些顫抖。她上次去看淑華,淑華臉色還紅潤著,怎麼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再看一旁的蔡夫人,蔡夫人眼睛中也透出幾分的驚訝和疑惑,此時此刻正上上下下看著淑華,大概也沒有想到淑華的這番變化。
蔡夫人道:「你這是昨晚被驚到了?」
淑華勉強笑了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哪有不怕之理,聽到了消息二弟妹也到她房裡商議對策,還好二叔回來了,府裡才算有了主心骨,要不是到陶府的路被亂黨堵住了,早就遣人來看這邊的情況。
趙宣桓不在家裡,一切聽二叔的安排,侯府裡的人手大多都設在二房那邊,淑華聽著那些閒言碎語,心裡難受至極,秋荷又病得兇險,有幾次醒來了,聽到下人們議論的那些話,硬支撐著跑到她身邊來,將所有錯處都攬在身上,口口聲聲說:「要不是小姐心疼奴婢,也不會這般抬舉,早知道奴婢沒有福分,就是死也不能答應。」
淑華看秋荷這個樣子,心裡只怨自己是個沒本事的,竟然連身邊的丫鬟都要跟著受氣。
當著母親和蔡夫人,她這些話也說不得,只道,「昨晚受了些驚嚇,一夜沒有合眼。」
大太太細想也是如此,礙于蔡夫人在一旁,也就不便深問。
幾個人正說著話,又見陶正川領了郎中講府。見到蔡夫人,陶正川忙過來行禮,又跟大嫂和侄女說了句話,然後辭別眾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淑華不明原委,便問大太太,「府裡誰病了?」
大太太原想不跟淑華說廖氏的事,省得讓淑華推想及自己難免傷神,現在淑華問起,她卻不好不說了,「你三嬸嬸昨夜裡受了驚嚇小產了,你三叔父擔心會落下什麼病症,連請了好幾位郎中來開方子。」
淑華聽著心裡更不好受,三嬸嬸不過是個繼室,三叔父卻待她那麼好,反觀自己,趙宣桓對她不聞不問。這麼想著,胸口頓時如火炙般,手指似抖得更厲害了。淑華連忙將手藏在袖子了,裝作若無其事,在大太太身後找到瑤華,看妹妹沒有什麼異樣,這才展顏一笑。
瑤華身體不好,她還擔心昨晚那樣一鬧,會不會讓瑤華犯了舊疾。
大太太看淑華和瑤華姐妹情深難捨難分的模樣,勸淑華道,「快回去養著吧,等身子好了,再回來看你妹妹。」
淑華點頭,丫鬟們將攙扶蔡夫人上了馬車。
淑華別了母親、妹妹,也踏著腳凳上了車。
大太太看淑華顫顫巍巍上車的模樣,心裡猶如壓了一塊石頭,嫁出去的女兒,就要一切以夫家為重,已經不能像在家裡一樣被寵著呵護,自己有心體貼女兒一些,卻還要顧及她婆家的臉面。
瑤華看中了母親的心思,「等到冬至過了,不如跟蔡夫人商量商量,讓姐姐姐夫回來住幾日,也好讓姐姐養養身子。」
大太太頓了頓,「這怎麼行。」
瑤華道:「姐姐又不是常回家,好好跟侯府說,定然能應允的。」
聽得這話,大太太才寬了心,又往馬車的去處眺望了一眼,領著瑤華回去。
進了院子,又聽管事的道:「大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讓人回了大老爺,她交待些事一會兒就到,又囑咐瑤華,「府裡來了這麼多親眷,尤其是二房、三房的妹妹們,你要幫忙照顧著,」叫來陳媽媽,「原給二房、三房準備好的院子還要重新打掃一遍,現在三太太在容華屋子裡養著,要我看……三太太身子不便就不要挪動了,給容華再收拾個院子出來,讓容華搬去那裡。」
陳媽媽應了,「太太放心吧,昨晚您讓幾位小姐住在你院子裡,我就已經讓人連夜收拾了處一進院出來,現在小姐們都去了那裡。正好旁邊還有個套院,不如讓人將套院騰出來給八小姐住了。」
大太太點點頭,「這樣也好。」這才帶了冬蕊等人往自己院子裡去了。
陶正安進了府,就讓人將二弟陶正謙找來問了昨晚遇到亂黨的經過,陶家兄弟倆在裡面說話,大太太來了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站在外面聽了聽。
陶正安正訓斥二弟竟然丟下三房不管自己先回來了,陶正謙心裡有愧,只低著頭聽訓。
這樣一來,大太太更不好進去,免得讓二叔在她面前丟了臉面。
這也不怪二叔,大難臨頭誰不是先顧自己,尤其是生於太平年,誰也沒有經歷過這個,驚慌失措下只逃命,那也是有的,何況二叔年紀不大,本身也有一大家子要照顧,饒是這樣,兩個兒子也是後來才回來的。
二叔出了門,大太太才從旁邊的屋子出來進了主屋。
屋子裡陶正安似是有心事,在一旁喝著茶也不說話,大太太知道陶正安的脾氣,這個時候最討厭別人打擾,就悄悄地在一旁等著。
陶正安的確有些心煩意亂,亂黨這麼一鬧,天子大怒,雖還有少年陽剛厲氣,卻拖著病體心有餘力不足,太醫院那些藥又偏不見起色,便又要招那些會煉製丹藥的道士進宮煉製金石丹藥。
提到丹藥陶正安不免想起三年前那件事來。
三年前,聖上服用了金石丹藥,突然口鼻流血,昏迷不醒,那煉製丹藥的道士被抓了起來。
趙信得知此事便來府裡找他……
陶正安歎口氣,當年聖上深信欽天監的一個西人,那煉丹的道士,就是欽天監西人薦的,那西人也是有幾分的能耐,觀天象測吉凶,還專做些奇巧的玩意兒討聖上歡心,聖上要服用金石丹藥,那西人四處苦尋煉丹之法,最後還是他和趙信……
哪知會出這樣大的禍事。事發之後,他和趙信惶惶度日,生怕那西人會將他們牽連出來,對家裡人也是一字也不敢提,誰知道他與趙信商議對策那晚,偏被人聽了去。
他和趙信頓時駭然……這個節骨眼上,又發現那件敗壞家風的醜事,左思右想,他便做出了一個決定……
現在上面放出口風,有人躍躍欲試,他卻心有餘悸。上次的那西人死了,這案子就沒再追查下去,要是這次煉丹再出差錯,將之前那件案子牽扯出來,陶府與義承侯府都要出大事。思來想去只有華貴妃所生的皇子將來能登基為帝,才能永保無虞。
萬一趙家失事了,他也不能跟著這條大船一起沉了,總要想個萬全之策。
陶正安將這些事都想了一遍,才發現大太太在一旁端了茶伺候,嘴上埋怨,「進來也不說一聲。」心裡卻一暖,還是妻子瞭解他。
大太太道:「看老爺在想事也就沒有打擾。」
陶正安點點頭,「昨晚的事我都已經聽說了,」抬起頭看看大太太,目光中似有不滿。
大太太正猜測陶正安說的是哪件事。
是亂賊進府,廖氏小產,還是四姨娘懷孕……
陶正安道:「研華被賊人擄了難免名聲受損,還好被人救下來,三房十小姐又是怎麼回事?無論是誰都關係著我們陶家的名譽。」
大太太忙道:「還是容華先趕到給十小姐穿了件衣服,要不然恐怕這時候流言蜚語早已經……這事自然是儘量壓下來,我已經囑咐院子裡的下人,誰要是敢亂說必會嚴懲。」
陶正安看了一眼大太太,「這種事如何能瞞得住。」頓了頓又道:「你去跟三房商議商議,等到外面人都知道,就不好收拾了。」
大太太想起十小姐柔柔弱弱,驚魂未定的模樣……不禁惋惜。
第五十四章遺禍(下)
說到這裡大太太刻意提起那夥亂賊來,「昨晚武穆侯爺帶人抓了兩個亂賊,也不知審出什麼來沒有?我帶人將府裡查勘了一遍,別的屋子裡都沒丟東西,唯有老太太的千禧居,被那夥賊人翻的亂七八糟,拿的都是老太太收起來的珍品,雖說後來被侯爺的人追了回來,可也壞了不少的瓷器和字畫。」
陶正安皺起眉頭,「怎麼就獨去了那裡?」
大太太道:「我也正覺得蹊蹺。」
陶正安忽然問道:「難道是府裡的人將這些賊人引進來的?」
大太太不可置否,只道:「我也不敢怠慢,昨晚就將那些守在後門的婆子們都鎖了,問了一晚上也沒問出什麼來,那夥賊人先去的小院子,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咱們也不知道,倒是柳兒跟著四姨娘在那邊。我原是想將柳兒叫來問了,可四姨娘那邊卻又少不了她。」
陶正安挑起眉毛道:「母親剛才打發人來叫我過去說,玉兒似是有了。昨夜裡又受了驚嚇,需要多調養幾日,現在府裡到處亂糟糟的,母親就留她在那邊住上幾日。玉兒也說了,昨晚那些賊人想要進她的小院子沒進去,就放了一把火,她和柳兒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說著又看了大太太一眼,「你若是還有什麼起問的,去老太太那裡問就是了。」
果然因為有了身孕,就護起來了。大太太不禁失望,要是大老爺能給她個話,她也就能去老太太那裡領人。
看來這柳兒的嘴是撬不開了,「那就只能等官府那邊的消息了。」
陶正安道:「侯爺府的人來跟我說,那兩個賊人傷的不輕,恐怕讓他們開口是難了。」
大太太不禁驚呼,「那可怎麼辦?」
陶正安皺起眉頭,「若是府裡真的有人和那夥賊人串通一氣。家裡的人都管不好,問不出什麼來,還指望那些賊人說什麼實話不成?」
大太太心裡一凜,不知道老太太在陶正安面前又說了她什麼,竟然一股腦將責任推給了她,心裡雖然怨恨,面上卻不表露,低聲說,「老爺說的是。」兩個人正說著話,陳媽媽帶了四個丫鬟過來,丫鬟們手裡都捧著東西。
陶正安看了直皺眉頭,「這是要做什麼?」
大太太不動聲色,「這是四姨娘跟我要的東西。」
陶正安果然特意將那些東西通通看了一遍。
大太太靜等著陶正安發話,過了半晌,陶正安抬起頭看向大太太,「這些東西你都有沒有用?」
大太太被問得一愣,「現在倒是用不上。」都是些金的銀的,首飾布料。
陶正安道:「那就給她送去吧!」
竟然話都不幫她說上一句,大太太臉上頓時僵了,揮了揮手,陳媽媽就帶了丫鬟下去。
男人就是這樣,一但觸到他的利益,他件麼都捨得出去,這麼多年她還對他心存妄念。大太太心裡發狠地想,四姨娘這孕懷的蹊蹺,最後只怕是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時候看他會如何。
單說這夥賊人的事,無論是誰深究起來都會懷疑到四姨娘身上。
火先從小院燒起來,燒倒了牆,那些賊人才進了院子,四姨娘全須全影地回來,身上雖然少了些首飾,看得出來也沒吃什麼虧。
那些賊人一進府就摸清千禧居的位置。賊人被捉了之後,四姨娘帶著柳兒又躲去老太太那裡。
大太太怎麼也不信,這些賊人進府跟四姨娘沒有任何關係。再說,老太太是什麼人?老太太心裡就沒有疑惑?無非是借著四姨娘對付她罷了。
大太太心裡冷哼一聲,別看四姨娘現在得意,真的假的總有現行的時候。
陶正安進內室換衣服,大太太忙跟了過去,妥帖地給陶正安穿好長袍,整理衣襟兒,陶正安看著大太太靈活的手指,這些年過去了,這雙手像是從來沒有變過,「你給我新做的錢袋掛樣很漂亮。」
大太太笑道:「哪是我做的,是八小姐容華給老爺做的。」
陶正安「嗯」了一聲,想到容華在他面前的恭謹不禁皺起眉頭,「八小姐……她母親是個蘭質蕙心的,我看容華比起她母親木訥多了。」
陶正安不喜歡,大太太卻要說上兩句,「哪裡木訥呢,我看八小姐為人穩重,三弟妹、安國公夫人、十小姐都是她救的。」
陶正安略微驚訝,沒想到那看著呆板的女兒,還有這份能耐,想來不過是湊巧罷了。
大太太得意洋洋,「這次的事過後,咱們和安國公夫人就又有了一層交情,將來二姐兒的婚事辦起來也就更順利一些。」
陶正安忽然板起臉,「我看那也未必。這次亂黨起事和建威將軍那樁案子有關,我聽到風聲,上面欲責怪建威將軍的案子辦得太急切了。上面剛下了明旨拿辦建威將軍,當日就有人封了將軍府,鎖了將軍手下幾個重要的官吏。雖說是人贓並獲,卻讓許多人惶惶不安……要不我說這差事是難辦的,辦也難,不辦也難,剛開了個頭就惹出這麼多事來。」
大太太道:「要怪只能怪下麵的人,不會怪到侯爺的。」
陶正安皺起眉毛,「你懂得什麼。要是武穆侯的父親安國公,上面自然是不會怪罪的,安國公是保過駕的功臣,所以聖上特賜了他『安國公』這個爵位稱號以示恩寵,這個武穆侯……平日裡跟誰走的都不近,聖上對他也沒有太多偏愛,到了他繼承爵位,聖上得意示下,不用安國侯封號,改封武穆侯,可見這份隆恩已經沒有了。」
大太太遲疑道:「我們這一步走錯了?」
陶正安歎口氣,「畢竟是貴勳,如果真能娶咱們家的女兒,那已經是放低身價。唉,只是那件事……能不能像我們想的那樣,誰也不能看到將來。」
兩個人說完話,陶正安又叫道:「去將三弟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大太太忙讓人去喊,等到陶正川過來,就從屋子裡出來讓他兄弟說話,自己去處置府裡其他事。
陳媽媽叫人將那套院收拾出來,讓八小姐搬進去,容華帶著錦秀、木槿回到屋子裡收拾東西。
容華進了屋子,又捧了暖爐,身上暖和了才小心翼翼地進了廖氏屋子,廖氏正靠在洋紅引枕上,臉色比昨晚好了很多。容華上前行禮,「三嬸嬸。」
廖氏是個初嫁的媳婦,對這些稱呼還不是很習慣,靦腆地笑了,讓丫鬟拿來錦杌讓容華坐下,「你們下去吧,我們娘倆好說話。」
丫鬟們都退了下去。
容華坐下來,廖氏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天晚上多虧了有你,不然那些亂賊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
容華想及那晚的驚心動魄,她也是勉強壯著膽子,後來回到屋子裡,想到那人的鮮血濺在她臉上,她連忙叫錦秀端水來洗臉,可是怎麼洗都覺得洗不乾淨,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一晚上都睡不著覺,閉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人的死狀。
畢竟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死在她面前,那種情景一輩子都會銘記在心。
容華出神的模樣,廖氏也想起那晚來,關鍵時刻還是武穆侯解了圍,侯爺和容華兩個人靜靜看著對方……當時她不覺得什麼,過後想起來,兩個人站在一起……廖氏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容華畢竟是庶女,武穆侯這門親事是說與瑤華的。
容華看廖氏的模樣,不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問她,心裡不免急了起來,想了又想終於說出口,「十妹妹一直跟我在一起,昨晚受了驚嚇不怎麼說話,今天倒是好多了,早上看過三嬸嬸之後,回去一直惦記著。」
廖氏歎口氣,「菁華是個好孩子,本來好好的,路上卻遇到這種事,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讓丫鬟給她換了衣服,府裡還不知道會怎麼傳呢。」
十小姐是個柔弱的,也沒有什麼心機,以前容華還是五小姐的時候,就跟她一起相處過,平日裡話就不多,不善於人情世故,不輕易待人好,可要是好起來就是一心一意的,如今她親生母親陶錢氏去世了不說,她又遭遇這樣的變化。
昨夜裡睡不著,十小姐還向她問五小姐的事,大概是感激她,十小姐很快對她放下心防,與她在一個床上睡,晚上她沒有睡著的時候,聽到十小姐說,「她是什麼樣的人,那麼早就沒有了,我總比她好些。」
容華知道十小姐是在感歎五小姐,十小姐的心結本就在容華這裡,容華想開口解勸,有些話卻又不能說,不禁心酸。
今天容華讓錦秀格外注意府裡有沒有十小姐的話,沒過一會兒,木槿回來道:「老太太身邊的人來向她打聽,昨晚看到十小姐時,十小姐什麼樣。」
陶府是什麼樣的人家,覺得這件事瞞不住外面,一定會以家族利益為重,不會為十小姐設身處地的去著想。
可憐十小姐從來沒有走錯過一步,卻因為這飛來橫禍葬送了一生。從此之後人人看她都換了一種眼神,不會有人替她惋惜,更不會有人去追究真相到底如何。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2:55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6 09:16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遺禍(中)
廖氏歎口氣,「論理你是未出閣的姑娘,我不該跟你說,我雖然才嫁給你三叔……菁華和裘哥都是極好的孩子,那晚我是拼了命地護著倆孩子的,後來和你三叔、裘哥走散了,我們都是婦孺,滿到那些亂賊是吃了虧,可是也沒到那個地步。」
容華知道廖氏說的是什麼意思。
十小姐如果真的失了貞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那些亂賊人一開始看中了菁華項上的金圈,搶走了金項圈之後,又看菁華美貌動了歹心,還好後來官府裡來了人,我們才將菁華搶了下來,匆忙逃回府裡,」說到這裡廖氏想起來,「有些話,只是我們娘倆講。」
容華點點頭。
廖氏似有疑慮,可還是道:「那晚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那裡的?」
容華實話實說,「是四姨娘來我院子,告訴我嬸嬸在那邊,我這才一面讓婆子去找人來,一面連忙過來探看。」
「四姨娘?你是說府裡的四姨娘?」廖氏稍作思量,臉上疑惑更深,她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四姨娘。難道是四姨娘看到了她所以來跟八小姐求救?可是到了救人的時候,這個四姨娘為何又不見了人影?
廖氏神色不自然。
容華心裡有了八成把握,那晚是四姨娘故意將她引過去,如果她沒有事先讓婆子去找家人來,恐怕被擄走的就不是研華而是她了。
十小姐的事,本來知道的人不多,怎麼會在府裡傳得這麼快?廖氏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會有一番計較。
容華剛想到這裡,便聽到廖氏問自己,「聽說那晚六小姐也差點被賊人擄了?」
容華道:「府裡都這麼說,還好賊人沒有得逞,只是虛驚一場。」研華被擄一事,恐怕是巧合,再說研華終究沒有被擄出府去,十小姐的事又在府裡傳起來,眾人的注意力就不在研華身上了。
廖氏心裡一凜,四姨娘的事還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現在的情形明擺著是大房保著六小姐,要不然兩個小姐都出了事,怎麼沒見府裡的人替菁華說句話,她之前還想要靠大房將十小姐的事壓下來,這樣看來大房是靠不住的,她要早作打算才行。
容華心裡卻想著另外一件事。十小姐吞吞吐吐地跟她說,多虧後來有個年輕的官兵帶人來救,提起那救她的人時,容華注意到十小姐臉上有一種異樣的神情。
容華仔細想了想,不知道怎麼開口才能提醒廖氏,「十妹妹的事,不過是那些不知道內情的人傳壞了,總有人是知道當時情形的。」
廖氏這才想到,是了,她怎麼連這件事忘了,當時搭救她們的人是最清楚的,那人還將安國公夫人、她、菁華一起送到陶府門口,而且這裡面還有一些事,不能向外人說的。那晚菁華的半片衣袖還是被救她的人扯掉的。
那人在混亂中頻頻賠禮,只可惜廖氏沒有精力顧及這些事,也沒有問那人姓名。
容華又和廖氏說了些話,聽到外面人道:「三老爺回來了。」
陶正川進屋,容華急忙起身行禮,「三叔父。」
陶正川從大哥房裡出來,一直憂心忡忡,特別是大哥提起菁華來,看他的目光不善,還說一切要以家族名聲為重。
陶正川想了一路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也思量不出什麼萬全之策。雲英未嫁的小姐,名聲受損,大多是嫁不出去的。可憐菁華又是一個乖巧的女兒,他怎麼也捨不得,再說,廖氏是真心對菁華好的,他若是當著大哥的面有所表示,回去也無法和嬌妻交待,只能先應付了大哥,回來再和廖氏商議。
陶正川正愁著,進屋看到了容華,想起容華救廖氏一事,又見容華果然如廖氏所說,禮貌周全,大方有度,心裡也喜歡起這個八侄女來,只是嘴上不善言辭,笑著道:「有空了多來和你三嬸坐坐。」
容華笑著應了。
錦秀、木槿已經將東西收拾好,容華便告辭出來。
陶正川果然和廖氏說起菁華的事,看著嬌妻臉色不好,陶正川忙道:「我也沒說什麼,這不是回來跟你商量。」
廖氏冷哼一聲,「大哥是什麼意思?要將菁華怎麼辦?送去尼姑庵做尼姑?」
陶正川本來就有些身寬體胖,一著急更是滿頭大汗,「你別生氣,大哥也沒這樣說。」
廖氏看了夫君一眼,「沒這個意思,你會這樣跟我賠小心。」
陶正川忙道:「我這不是回來跟你商量,你心裡有什麼想法就說說,再看看能不能成。」說著又給廖氏掖了掖被角。
廖氏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又是個整日與書為伍的人,對廖氏關懷也少,不然廖氏的婚事也不會一拖再拖。
嫁給陶正川之後,陶正川雖然是個沒主見的,卻會心疼人,單說這一點廖氏就心滿意足,打心眼裡要和陶正川將日子過好,不能總像現在一樣在大房下面過生活。
廖氏臉再也板不起來,聲音也軟了,「還是八侄女提醒了我,那晚匆忙中我也沒想起來。」說著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我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普通的兵丁,似是有個小職位的,你想辦法去打聽打聽,看看那人的情況如何。」
陶正川雖不能一口駁了廖氏,卻仍舊為難著說,「你又沒有問那人的姓名,昨夜動亂京師駐軍出來多少人,單去找一個,那不是大海撈針嗎?」
廖氏卻不鬆口,「你別以為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知道,京師動亂來得無非是步軍統領衙門的人,你若不肯去打聽,我就求姐姐幫忙。你不想想這是菁華一輩子的事,若找到那個人,說好了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緣,若是找不到那個人,外面不知道要傳閒話到幾時。」
陶正川道:「你現在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萬一那人已經有了家室……」
廖氏頓時瞪起眼睛,「菁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為她的婚事周旋那是理所應當的……如果不管不顧就將菁華的事交到大房手裡,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廖氏說著紅了眼睛,不禁想到自己在閨中的處境,不說外面的人,就是族裡的姐妹也將她當做笑料,將來菁華名聲傳出去,廖氏一族的人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奚落她。
陶正川知道廖氏的心思,脊背不禁挺了起來,「好,都依你,我一定想辦法去找人。」
廖氏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屋子裡的丫鬟們端了茶就退下去,廖氏喝了補湯,「大嫂的意思是要將瑤華許給侯爺,可是我倒是想跟姐姐說說……」廖氏看一眼陶正川。
陶正川不明就裡。
廖氏道:「我看八侄女就很好,菁華和她也很投緣似的,八侄女為人也和善,將來就算風光了,也不會看不起人。」
陶正川皺起眉頭,「這個不能胡說,八侄女雖然好,可畢竟是庶出的,侯府哪裡肯答應。再說大哥大嫂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親事是給瑤華說的,」陶正川面色鐵青,似是很懼怕,「你可不能胡來,到時候大哥要怪罪的。」
廖氏最討厭看到陶正川這副窩囊的樣子,將來大房越來越風光,他們三房就要被壓一輩子,這一次從菁華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他們這些人都是大房的犧牲品。
廖氏越想越窩心,躺在床上轉過身不再理陶正川,她才嫁進陶家的時候,大太太的確對她像姐妹一樣。都說日久見人心,她越來越覺得,大太太不過是將她當做一枚棋子,與其給大房奔波,還不如為自己打算打算,可惜菁華出了這種事,她在廖家這些年,也沒有和她走得近的族人,現在只有八侄女容華是最合適的人選。
陶正川見廖氏生氣了,連忙勸慰,「這個你就別想了,就算你去說,侯府不可能會同意的。」
廖氏聽到希望,轉過身來,「誰說不可能,將八侄女記在大太太名下就是了。再說侯爺以前還定過親事。」
陶正川道:「可那都是面子上的事,庶女就是庶女,太過牽強。」
廖氏皺起眉,她和大房不能正面衝突,可總有辦法在合適時機推波助瀾。
陶正川想不明白廖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就算是八侄女嫁過去,那也是大房的人,和二侄女又有什麼兩樣。」
廖氏白了陶正川一眼,「你怎麼就不明白。二侄女那是大太太親生的女兒,和大太太是一條心的,別人誰能插的進去,八侄女就不同,和大太太隔著肚皮,將來不會放心依靠大太太,我們只要好好與她相處,到時候自然不一樣。」
陶正川這才明白了廖氏的意思。
廖氏道:「不過,這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也不知道八侄女有沒有這個福氣。」
容華從院子裡出來,正好遇到陳媽媽領著一個人也匆匆忙忙地往前走。
容華仔細一看,原來是個道姑,穿著一身的道裝,縮頭縮腦東張西望,看到容華立即笑了起來,主動上前打招呼,「這位是……這位是……府上哪位小姐啊?」
陳媽媽上前來道:「這是八小姐。」
容華認得這道姑,就是她以前在瑤華院子裡遇到過的馬道婆。
馬道婆聽到是八小姐,上上下下看了容華幾眼,臉上立即露出異樣的表情,熱絡地從袖子裡掏出一串佛珠遞給容華,「八小姐面善的很,這串佛珠就送給小姐吧!」
第五十六章遺禍(下)
陳媽媽愣住了,笑容也不自然起來,看了眼容華,在一旁並不說話。
倒是木槿忍不住回了馬道婆,「我家小姐不缺這個,前幾日才送出去一串呢。」
木槿這幾日打聽馬道婆的事,對這個裝神弄鬼的老尼姑沒有好印象,生怕這人將壞心思打到自家小姐身,如今這馬道婆送東西,她自然不願意讓小姐收下。
容華任由木槿去說,自己則站在一旁單看那馬道婆的險色,只見,馬道婆神氣地揚起嘴角,眼珠一轉露出半截眼白,唇邊笑容譏誚般的加深,甚是不屑。
陳媽媽打破僵局,「小姐這是回院子裡收拾東西?」手臂向前一湊,不露痕跡的將馬道婆的手推去了一旁。
容華笑笑道:「東西都讓了頭們搬過去了,剩下這些貼身的剛讓錦秀、木槿收拾好,」說著頓了頓,拉起陳媽媽到邊上,「正要去找媽媽和媽媽說一些事,因我那邊是個套院,九妹妹、十妹妹擠在一個屋子裡,我就想,我這邊還閑著一個屋子,不如讓十妹妹暫時搬過來和我住。」
陳媽媽笑道:「八小姐就是個心思細的,之前收拾套院的時候,竟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過這事小姐要去說與太太知道。」
容華笑笑,「還是要先跟媽媽說才是,這裡面的事我也不懂。」
見八小姐這樣抬舉自己,陳媽媽笑容可掬起來,「府裡這兩日還要收拾院子,籌備冬至祭祖,偏有許多地方不是被火燒到,就是被那些賊人光顧過,府裡要修葺的地方多,人手一時之間也不夠用。本來是想將就幾日一切等到祭祖之後再安排人手收拾屋子給小姐們住。八小姐這樣說是幫我們解決了大事,有些人還不願意屋子裡住進別人呢!」
二房的兩位小姐都不想與十小姐住在一起,一是因為院子裡的流言蜚語,二是那兩位小姐本就是一家的,同吃同行,不知不覺就將別人拒之門外。六小姐研華雖然暫時搬去老太太那裡,可老早就放出話來,她那屋子東西太多,住不得別人的。
容華前世就和十小姐合得來,現在也願意親近,十小姐更是感激容華的搭救之恩,兩個人不自覺就熱絡了,聽說容華要搬去套院,十小姐也生了要一起過去的心思。
馬道婆站在旁邊偷聽容華和陳媽媽說話,然後大大方方地問:「八小姐要搬去哪裡住啊?」
陳媽媽嫌棄馬道婆沒臉沒皮,多嘴多舌,可是現在大太太信馬道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就敷衍道:「沒有哪裡,園子西邊的一個套院。」
馬道婆卻正經八百地用手指掐算一番,搖頭晃腦,「那邊可還有空地?」
眾人不明白馬道婆是什麼意思。
馬道婆道:「那可是塊好地,」又看眾人都不說話,便接著道:「我去跟太太說。」
不過是大太太剛聽她幾句話,她便驕狂起來,自己在大太太身邊那麼久,都還沒有這般,陳媽媽斜眼看了一眼馬道婆,臉上笑著,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大太太還等著呢。」
馬道婆這才收起手裡的佛珠,看著八小姐小聲嘟囔,「不過是早晚的事。」
容華心裡頓時一沉。
待到陳媽媽領著馬道婆走遠了,木槿才「呸」了一口,「什麼東西,一看就不是好人。小姐不必理她。」
容華苦笑一聲,現在已經不能不理她了。
瑤華弄來馬道婆恐怕不光是為了淑華那邊,馬道婆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就像在看砧板上的魚肉,如果她沒有想錯的話,瑤華是想借著馬道婆的手,對她……這一關她要怎麼才能闖過去。
容華和錦秀、木槿回到屋裡,十小姐正指揮丫鬟們收拾屋子裡的傢俱擺設,容華上前道:「辛苦妹妹了。」
菁華頓時紅了臉,「我閑著也是沒事。只是不知道東西放的都合不合適。」
容華笑道:「合適,比我想的還要好呢。」
兩個人坐下來,菁華又問,「見到我母親了嗎?」
容華點點頭,「見到了。」
菁華神情似是有些茫然,目光渙散無助,「母親還好吧!」
菁華上午才去看了三嬸,現在怎麼會又問三嬸?容華知道菁華的心思,她是想知道三叔三嬸到底會怎麼處理她的事。
容華試探著讓菁華寬心,「三嬸氣色很好,還讓我多多照顧妹妹,沒事多跟妹妹說說話,三嬸說,她將你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看待的。」廖氏的樣子不像是要對菁華不管不顧。
菁華這才有了許笑容,「母親對我是極好的。」她之前還想過,父親是個軟弱的,不會幫她爭取什麼,如果母親廖氏再不出面……結果比她想的要好。
錦秀將容華貼身的東西收拾起來,又上前跟容華道:「我去找雅琴借些針線。」
雅琴是大太太屋裡的。
容華心裡明白,點點頭,「去吧!」說完領著菁華進內室整理東西。
菁華拿起容華平時閑來無事看的書,隨手一翻,書頁中夾著一片薄荷葉子,將那片薄荷葉子捏在手裡,抬起頭看了容華半天,「八姐姐,我說句話你不要多心,我總覺得你和以前的五姐姐有些相像。」
容華吃了一驚。
菁華道:「你和五姐姐一樣,待人是極好的,又喜歡看書。」說著揚起手裡的書,「我記得五姐姐也喜歡在書頁裡夾薄荷葉子。」
薄荷葉子。是她隨手放進去的,怕有人會聯想起五小姐容華,有幾次都想要將葉子拿出來扔掉,可是沒捨得,今天卻被菁華看了去。
大概也是一種緣分吧,前世沒來得及和這位十妹妹親近,這一世又有了機會。
容華伸手將菁華拉了過來,兩個人坐在一起,容華笑著道,「三嬸提起那個救了你的人。」
菁華冷不防地被容華這樣一說,臉頰立即紅了。
容華有深意地笑了,果然被她猜中了。
菁華故意沉下臉來,「你就拿我做消遣。那晚不是也有人救了你?」
武穆侯。容華愣了一下,她心裡悄悄期盼菁華那晚遇到的是個能託付終身的良人,可她自己呢?那晚遇到的又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屋外面似是有人說話,容華、菁華靜靜地聽過去。
外面人道:「原來是這裡。」
容華聽出來,是研華的聲音。
研華在老太太屋裡住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到這邊來。容華正思量,錦秀已經撩開簾子進到屋裡來。
錦秀的臉色不好,眉毛輕皺著,心事重重。
容華抬臉問,「怎麼了?」
錦秀不好多說,只道:「那個馬道婆到這邊來轉轉,也不知到底是要做什麼。」
菁華不知道馬道婆到底是什麼人,只聽外面熱鬧的緊,便要拉著容華出去看看。
「呦,就是這裡啊,真是巧了,八妹妹正好才搬過來住。」研華的聲音越來越高。
容華往窗外看看,就算她在屋子裡不出來,也不會清靜了。心裡這樣想著,也就隨著菁華的腳步,撩開簾子走到屋外。
馬道婆站在院子裡四處看,指指這邊又點點那邊,研華扶著四姨娘在一旁看。尤其是研華,看到容華的時候,臉上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八妹妹快過來。」
容華站過去,研華熱絡地道:「八妹妹你這次是住在了寶地。」
馬道婆也煞有其事地雙手合十,「我早就說八小姐是個有緣人。」
馬道婆說了這話,研華的笑容更是遮掩不住,轉頭繼續跟馬道婆說話,「聽說三聖庵是極靈驗的,早就想多捐些香油錢,」說著挽起四姨娘的胳膊,整個人依偎著貼上去,甚是親暱,眼睛更是瞄著四姨娘的肚子,然後將手裡一大塊金錠塞進馬道婆手裡,「一定要保佑我們。」
馬道婆面露喜色,立即念了句佛語。
容華將一切看在眼裡。
尤其是研華向她示威似的笑容。
研華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再看四姨娘的樣子,穿著紅色的蜘蝶穿花褙子,梳著高高的髮髻,整個人打扮的明豔動人,從頭到尾都是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身邊的研華,只是研華更關注四姨娘的肚子,沒有在意四姨娘看她的神情。
府裡都在傳四姨娘有了身孕。
她記得府裡的姨娘懷孕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地應付,生怕大太太會有什麼舉動,可是四姨娘,怎麼看都像是對什麼都不在意,對什麼都不懼怕。
小心翼翼了幾十年的女子,忽然之間就張揚起來。
馬道婆終於從院子裡離開,研華與四姨娘沒有跟著馬道婆一起走。容華正欲和菁華一起進屋去,研華已經湊到她耳邊道,「八妹妹知不知道?母親要選個地方修家庵。」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3:01 PM
第五十七章對手(上)
修家庵,這三個字讓人不得不多想。
家庵,在裡面修行的人都是族裡的女子,可是陶家哪裡有這樣的人,既沒有這樣的人,又要家庵做什麼用?
菁華聽了這話幾乎面無血色,坐在一旁死氣沉沉,什麼都沒有了心思。
不一會兒陶家準備些糕點和吃食,大太太的意思是讓幾房的孩子們聚一聚,都是最親的兄弟姐妹不能疏遠了。因又有許多事要解決,大太太和二太太坐了一會兒便去商議後天祭祖的事。
菁華坐了一會兒便覺得不自在,不管是丫鬟、婆子還是幾房的小姐們,看她的目光都怪怪的,倒是六小姐只針對容華,話裡話外都不好聽,還不是因她生母四姨娘懷了身孕,又有了老太太在後面支持,她才會如此。
無論六小姐說了什麼,容華都像是不惱不怒,倒是讓六小姐一陣子沒趣。菁華看了容華這般,心裡的疙瘩也解開一些。自己是堂堂正正沒有做錯任何事,最後的結果無非是侍奉那些泥胎去,那些泥胎總是比人還要好相處,這樣也就清靜了。
二房的陶敬瑭、陶敬璉兩兄弟年紀稍長一些,在一旁張羅著與姐妹們說話,瑤華知書達理,和他們甚是說的來,三房的裘哥也拉著大房的弘哥在一旁湊趣。
二房的七小姐秀華這幾日住在瑤華屋裡,與瑤華又多了幾分的好,說說笑笑也是圍著瑤華的,研華更不客氣,無論誰說話她都要插上兩句,二房的其他兩位小姐,九小姐喬華、十一小姐月華自然也是離不開這個圈子,一時之間只將三房的十小姐菁華和大房的八小姐容華撇在一邊。
幾個人越說越高興,弘哥到容華這邊來拿果子,慢慢就挪了過來。錦秀見狀忙上去給菁華添了一杯茶,然後就站在那裡和箐華的貼身丫鬟千兒說話。
弘哥這才得了空,低聲跟容華道:「姐,我讓夏桃去找你,你怎麼就不來,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容華看弘哥著急的模樣,心底裡油然生出一股的暖意。那晚發生的許多事,是容華後來從夏桃嘴裡才知道的。
府裡進了賊人,弘哥擔心她,又她不在花房裡躲著,便要出來找,可是嘴上又不好說是來找她,只是一味地要出去,大太太見了,以為弘哥是被嚇昏了頭,急忙讓下人將弘哥拉住,弘哥哪肯甘休,折騰了一陣,畢竟是個十歲大的孩子,怎能比得上幾個大人的力氣。
父親回府之後知道這件事,還將弘哥叫去罵了一通,又讓人將弘哥好生看管起來讀書,好生長長本事,免得將來出去丟人。
「父親正在氣頭上,你不要逆著他,不然又要白吃苦頭。我不去見你,就是這個意思。」
弘哥知道容華是真正關切他,心裡的石頭才算放下。
陶敬瑭又說起弘哥上左翼宗學的事,四下裡一找,正主卻在八小姐那邊,弘哥低頭和八小姐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兩個人臉上都有笑意,似乎氣氛很好。陶敬瑭有些詫異,八小姐不過是外府生養的庶出,怎麼弘哥倒願意和她親近。
陶敬瑭正要將弘哥叫過來說話,只聽下人來道,「家裡有客人來了,大老爺讓少爺們到前面去。」
陶敬瑭站起身來,又問,「是誰來了?」
那人道:「是武穆侯。」
在場人無不驚訝,小姐們都若有所思。陶敬瑭,陶敬璉、弘哥、裘哥都忙讓丫鬟幫著整理好衣裝,匆匆趕到前面去。
幾個人一走,這宴席也就自然而然地散了。
容華不經意地抬起頭,卻發現瑤華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原信誓旦旦地說要做她一輩子的好姐妹。她將所有的心思都與瑤華分享,現在這樣遙遙相望,才真的看出她的本性。
二房的七小姐秀華跟瑤華說話,瑤華自然而然地挪開了目先。
聽到武穆侯之後,幾位小姐更是對瑤華眾星捧月一般,瑤華只是笑笑,不驕不躁和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幾位小姐正準備離席,陳媽媽匆匆趕過來,見到小姐們都在,鬆了口氣,「小姐們也收拾收拾吧,大太太說了,也要小姐過去見個禮呢。」
陳媽媽說這話,幾乎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瑤華身上,七小姐、九小姐更是滿臉的羨慕。
說著陳媽媽又吩咐幾個丫鬟,「趕緊伺候小姐們,貴客在府裡坐不久的。」自己則親自跟了二小姐瑤華出去,二小姐的丫鬟頓時忙碌起來。
府裡眾人對瑤華這般緊張,其他人都有了被忽略在一旁的感覺,心裡失落,卻仍是不甘心。
二太太王氏親自帶著二房的幾位小姐去收拾準備,七小姐、九小姐、十一小姐見母親來了,立即歡天喜地跟去了。
容華和菁華也回到屋子裡,菁華沒有打扮的心思,見容華也在一旁不慌不忙地坐在一旁喝茶,不禁暗暗著急,對一旁的錦秀道:「還不趕緊給你家小姐準備件衣服出來。」
容華沒有說話,錦秀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到底是打扮不打扮,衣服又穿哪件才合適。
雖說從三太太廖氏那邊算武穆侯是親戚,可也是正經的外男,讓府裡的小姐和外男見面……主角是瑤華,她們不過是陪襯罷了,就算她穿得再好,大太太要精心打扮瑤華,誰又能蓋的過去。
她這樣做最終結果只會換來大太太的防備之心。容華看一眼錦秀,錦秀從大太太那邊回來,還沒來得及和她說上話。剛才宴席時,錦秀和木槿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平日裡素愛張羅的木槿,也沒來熱絡地給她挑選衣服。
這兩個丫頭的樣子讓她更多了一分謹慎。
終究是貴客上門,禮數上要周全,穿著上也不能太隨便,容華讓木槿挑了兩件不大惹眼的褙子來,菁華選了一件湘色妝花交領褙子,木槿將手裡的銀紅色纏枝紋褙子拿過來給容華,紅色總是顯眼張揚,她皮膚本來就白皙,穿上紅色會更加嬌柔。私下裡常有婆子說男人都喜歡嬌柔的,可她看來也未必全是如此。
容華讓木槿拿了那件蔥黃色綾襖和藕荷色淨面鑲寬邊褙子,又選了幾樣首飾,看起來既大方得體又不會喧賓奪主,這才帶著錦秀,木槿、千兒往大太太屋裡面去。
到了大太太院子外,容華、菁華、二房的幾位小姐,都等到瑤華到了之後,才一起進到屋裡。小姐們一上前便挑選了位子坐,容華、菁華就坐在離主位最遠的地方坐下。
研華到的稍晚了一些,穿了一件海棠紅的石榴花褙子,頭上戴了一朵石榴紅堆紗的宮花,進屋裡來看沒有了好位置,不由地鬧起脾氣,硬是走到九小姐身邊,盯著九小姐看。
九小姐本來也硬氣地看了研華一眼,可還是敗下陣來,站起身道:「姐姐坐這裡吧!」
研華頓時得意起來。
大太太和二太太陶王氏說話,掃到研華,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這時候卻不能跟她計較。
容華看向大太太身邊的瑤華,瑤華果然也穿了紅色,淡粉色儒襖,外面是一件交領桃紅色暗紋刻絲褙子,梳著高髻,髮髻上又作桃心樣式,用同褙子一樣桃紅色的錦帶傳將起來,華貴又不庸俗,讓人一眼便能挪不開目光。
雖然研華和瑤華衣衫撞了色,研華卻比不上瑤華這份典雅。
大太太滿意地衝陳媽媽點點頭,二姐兒瑤華任誰看上一眼都會覺得是一個才貌雙全,不可多得的佳人,侯爺八成會一眼就能相中,到時候她再讓廖氏出面,將這件事定下來。
外面腳步聲響起,屋子裡的小姐們都靜靜地坐著往門口看去,小丫鬟撩開了簾子,武穆侯走進來。他穿了一身藍色偏襟右衽長袍,腰間繫著藍緞地鑲闊邊的綢褲帶,上面只掛著一塊羊脂白玉,穿著俐落簡單,憑添了肅穆,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尤且是那雙眼睛越發幽黑,深不見底,讓人難以捉摸,與人對視裡面的光芒驟盛,讓人頓時生出幾分的懼意。
屋子裡的小姐本來熱烈的目光頓時受阻,一個個都低下頭,容華只是稍稍失神,怪不得外面會那樣傳這位武穆侯爺,深目薄唇,果然是怒目的金剛,心裡忍不住將廟裡那醜惡的金剛形象與武穆侯做了對比,嘴角不禁揚起了幾分的笑意。
這般比較倒是屈了他。
眾人醒過神來忙行禮,武穆侯自然阻攔,侯爺這一趟就是來向陶府正式道謝的,大太太將侯爺請到上座坐了,又說了幾句話,自始至終大太太臉上都難掩激動的神色,瑤華就坐在大太太身邊,大太太不時地看幾眼瑤華,像是要將武穆侯的目光引到瑤華身上,瑤華也是靜靜地坐著,臉上是柔美的笑容。
茶才端了上來,武穆侯就起身告辭,大太太不禁有些失望,卻不好出言挽留。
眾人又起身相送,直到武穆侯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屋裡的氣氛才算又柔和起來。九小姐不斷地拍胸口,就算是研華竟然也安靜了許多。
這位侯爺還真不是一般的震懾人,面對這滿堂嬌,那雙清冷的眸子竟沒有在誰身上停留過,就算離他那麼近的瑤華也不例外。
第五十八章對手(中)
回去的半路上廖氏身邊的丫鬟將菁華叫了過去,容華回到院子裡,特意看了一眼翡翠的屋子。
翡翠自從上次被容華罵了之後,幹活就更散漫起來,閑著的時候就在小屋子裡偷懶,這樣倒是容華樂於看到的,養個閒人總比養個隨時要防備的奸細要好得多,木槿悄悄地靠近翡翠屋子一看,轉身搖了搖頭。
不在。容華笑笑。
十小姐去廖氏那裡最快也要一盞茶時間才能回來,容華和錦秀進暖閣裡說話。
木槿搬了小杌子在門口擺弄針線。
錦秀已經低聲道:「一直找不到機會跟小姐說,真是急死我了。之前我去大太太那邊,大太太和馬道婆說話,也沒有防著我們,我聽得清清楚楚。
那個馬道婆偏說我們府裡原來一直都好,只是今年可能是哪裡不妥當了,所以才會再三出事。」
果然是拿這個做文旁,看那個馬道婆的模樣就知道,必然慣於此道。
錦秀道:「一開始,我瞧著大太太的樣子是半信半疑的。大太太只是問,搬進這個園子也不是一年兩年光景了,一直都住得很好,怎麼就會出事呢。」
「那馬道婆算了半天又說,跟這園子不相干的,只是府裡這幾年的運勢著實不好,要不是府裡有位貴人,恐怕早出了大事,尤其是大小姐那邊,非要這位貴人才能過去這個坎。」
竟然和她預想的有些出入,她還以為馬道婆會說有人和府裡的八字不合。
畢竟她是今年才進府的小姐。
「大太太又問馬道婆,這位貴人是誰?」
「那馬道婆支支吾吾,悄悄地在大太太耳邊說了,我仔細去聽,卻什麼都聽不到。我看大太太的臉色很不好。」
容華皺起了眉頭。
錦秀看了看外面,「不過,大太太房裡的丫鬟說了,馬道婆之前將幾位小姐的生辰八字要走了,說是要盤算盤算。」
馬道婆第一次見到她時,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又送她佛珠又說她面善的很……莫非……
「後來,那馬道婆又跟大太太說如果能在園子里弄塊地方建家庵是最好的。大太太雖然沒有馬上應允,那馬道婆說,要在府裡四外看看,大太太也沒攔著。」
那就是沒有完全拒絕馬道婆的提議。
錦秀看著容華,「小姐,你說那馬道婆到底在幹什麼?聽說建家庵,大太太房裡的丫鬟都說,」聲音壓得更低了,「可能是要讓十小姐……」
分明是先有貴人一說,才牽出的家庵,再說之前大太太請馬道婆過來,還沒有出十小姐的事。
該不會馬道婆說的這位貴人,要去侍奉佛祖才能讓陶道一家渡過劫難吧!如果是這樣行事,那還真的和瑤華的作為相匹配。
錦秀看出容華眉宇間的擔憂,「小姐,我們是不是也要防備一下。」
「防備已經沒有用了。」瑤華要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對付誰,誰又能改變她的想法。
「小姐,也許是我們想多了。」
想多了?研華當著她的面塞了那麼一大塊金錠給馬道婆,若說研華沒有得到什麼消息,又何必得意洋洋地到她這邊來,一副要看她笑話的模樣。
表面上看來十小姐是比她要危險的多,十小姐畢竟是三房的嫡出小姐,她只是一個儘量不出任何差錯的庶女,無依無靠,沒有半點說話的權利。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命運瞬息萬變的道理。
「儘量跟那些婆子去打聽馬道婆的事。」可惜她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再有能耐手腳也伸不到外面去,就算馬道婆曾在外面做過什麼,她也抓不到把柄,空口說誰又能相信。
到時候不論大太太說出什麼,她都只能答應。否則不從父母,能有什麼好下場?
※
瑤華回到屋子裡,翡翠正在湘竹屋裡吃瓜子,初曉過去將湘竹替換過來伺候瑤華,自己和翡翠閒聊了幾句。
湘竹服侍瑤華寫了幾張字帖,瑤華喝了口茶,躺在軟榻上休息,吩咐丫鬟們,「不必伺候了,都下去歇著吧!」
二小姐待下人素來溫和,使喚下人的時候也不多,丫鬟們高高興興下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初曉將翡翠送走回到屋子裡。
瑤華閉著眼睛休息,初曉拿著杌子坐在旁邊,仿佛自言自語,「那晚是四姨娘去找的八小姐,讓八小姐去救三太太和安國公夫人。我看八小姐八成也是著了別人的道,還好武穆侯恰好趕到就是了。」
瑤華微微笑笑。哪裡會有那麼好的運氣,要是之前不將一切都考慮周到了,還能等到別人來幫忙?就算武穆侯沒到,府裡的家人也要到了,總之八小姐那晚總會有驚無險。
「八小姐這幾天也沒有別的事,就是二爺房裡的夏桃過來找過八小姐一次。」
瑤華睜開眼睛看了初曉一眼。
「翡翠說,夏桃只是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八小姐是想接近弘哥身邊的人從而依靠上弘哥?
「再就是八小姐和三房的十小姐確實走得近。」
算盤打得再精,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裡,都會是一場空。
初曉道:「五小姐比這個八小姐又如何?小姐太高看八小姐了。」
瑤華終於歎了一口氣,「我總是覺得她們在某些地方十分相像,有時候我都會有錯覺。」
兩個人正說著話,陳媽媽進了院子。
外面丫鬟撩開門簾,初曉從屋子裡迎了出去,見到陳媽媽急忙行禮,陳媽媽看初曉輕手輕腳的樣子,也不敢大聲說話,只瞇著眼睛一笑,「二小姐在休息?」
初曉點點頭,「喝過藥,才睡下了。」
陳媽媽道:「這兩天可辛苦小姐了,這病才剛好一點,可要仔細伺候。」說著忙讓跟她一起過來的丫鬟將手裡的東西放下,跟初曉交待道:「這是義承侯蔡夫人和武穆侯府送過來的禮物。」
初曉看看丫鬟們放下的東西,一隻紅木鑲貝喜上眉梢盒子和一盆盆景,盆景上面用塊綠色的輕紗覆著看不真切,「義承侯府和武穆侯府都送來了禮物。」
陳媽媽笑容中也帶著得意,「可不是嘛,都送了禮物來。」二小姐再嫁去武穆侯府,那就是兩個姑爺都有爵位,陶家的將來還能差的了嗎?
陳媽媽指著東西吩咐初曉,「這盒子裡的東西是武穆侯爺帶來的,「又指那盆盆景,「這是義承侯蔡夫人指明了要給小姐的。」
陳媽媽說完話就起身去忙其他事,初曉將她送了出去,走到院子裡,陳媽媽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初曉,「你也是個有福氣的,跟對了主子。」
初曉怔了一下,陳媽媽走得遠了,初曉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熱得像火炭。
初曉回到屋裡,陳媽媽的一番話讓她有些分心,初曉茫然地站在桌子前,端詳那兩樣東西,半天才終於看出名堂來,不誓驚呼了一聲。
立即將那兩樣東西拿去內室給瑤華看。
瑤華聽得初曉進來,睜開眼睛。初曉將那盆景上的絲綢拿下來,讓瑤華看,「二小姐你快瞧瞧這是什麼?」
瑤華看過去,桌子上放著一盆寶石盆景,紅珊瑚做的枝幹,翡翠、紅寶石做果實,雖然小巧,卻無比的精緻。
初曉已是滿面的喜色,「這是義承侯府蔡夫人指名送給小姐的,我就說蔡夫人對小姐不一般,你看送來這樣貴重的東西。」
瑤華從那盆景上挪開視線,落在那紅木盒子上,「那件是武穆侯帶來的禮物?」
那就是安國公蔡廖氏挑選帶過來的。
「拿過來讓我看看。」
初曉將盒子捧過來,瑤華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對流蘇式珍珠翡翠蝴蝶墜滴淚寶石耳飾。兩件禮物相比較,義承侯府的貴重許多。
初曉欲言又止,考慮再三,還是覺得應該說說,「小姐今天也見到那位武穆侯了,奴婢先前還覺得傳言未必是真的,今天一看,那武穆侯的確是……看著有幾分的嚇人,再說,剛才聽太太房裡的人說,那個武穆侯來之前,老爺還和太太說,那個建威將軍的案子武穆侯沒有辦好,受了訓斥還丟了差事。有些話不是奴婢該說的,但是奴婢覺得小姐心裡也該有個數,小姐這樣的身子,將來要是……那可怎麼辦。」說完又悄悄地去看瑤華的臉色。
瑤華只是淡淡一笑,連個丫頭都明白的道理。這些年要是淑華早為趙家開枝散葉,她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變成了一顆廢棄的棋子,更不知道府裡還會不會這樣費心思來給她治病。
瑤華重新閉上眼睛,初曉會意地慢慢走出去。
錦秀也在跟容華說武穆侯的事。
「大太太屋裡的人這樣說的,也是初曉問起我才在一旁偷聽了去。」
武穆侯受了訓斥還丟了差事?卻看不出他有半點受挫的樣子。還有心情登門道謝。這樣的人,心裡究竟都裝了些什麼。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3:12 PM
第五十九章對手(下)
武穆侯與趙宣桓相比。
趙宣桓雖然還沒有繼承爵位,在貴勳子弟中卻別有一番的聲名,他母親蔡氏又是大族,又有貴妃這層關係。
武穆侯雖然是侯爺,依照外面的傳言,卻有為人刻薄又不通人情之嫌。
加上瑤華喜歡的是趙宣桓那樣溫文爾雅,對誰都笑臉相迎的謙和性格,肯定不會滿意武穆侯這門親事。
不一會兒菁華從三嬸那邊回來,整個人心事重重,話更加不多起來,只坐在一旁看著窗外出神,想來是三嬸說了什麼話。容華想起自己當年因為和趙宣桓的事,父親和大太太是怎麼樣的手段,頓時寒心。
這樣過了一晚,眾人都是無話,早上起來才梳洗好,陳媽媽又來道:「前面收拾了院子出來,小姐擠在一起總是不好的,大太太讓我接十小姐過去住。」
菁華聽了臉上頓時露出慘然的笑容,也不說別的,只叫千兒去收拾東西。
昨天容華探聽陳媽媽的口氣,大太太對十小姐的態度還是溫和的,怎麼今天就突然變卦了。
容華跟著菁華進了內室,正不知道要如何說好,菁華轉過身來,一雙眼睛已經紅了,只是強壓著嗓子裡的那口哽咽,「八姐姐對我的恩情我記住了,只是不要再管我的事了,該去哪裡就放我去吧!」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帶著千兒跟陳媽媽去了。
之前整個陶府都顧著善後,好多事沒有來得及做,現在府裡安定下來,終於騰出了手腳。
陳媽媽面上還是一團和氣,但是誰都能看出不尋常來。
木槿忍不住悄悄問,「十小姐不會怎麼樣吧?」
容華搖搖頭,一心盼著菁華能順利渡過難關,但是這些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廖氏如果都沒有辦法,誰又能來幫菁華。一開始她還以為提早有準備不至於措手不及,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用處。
只能等三叔和廖氏去想辦法,盼望早日找到那個人,不管那人家世如何只要願意將菁華娶進門,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容華還沒有進屋,老太太屋裡的芮青來了。
芮青是老太太屋裡的大丫鬟,老太太將她當作最貼心,身邊離不了她伺候。前幾年大太太提出要將芮青配人的事,芮青寧死不從,老太太也掉了眼淚,便發下話來,誰也不準將芮青看做使喚丫鬟,從此之後,府裡沒人敢怠慢。
容華做為八小姐進陶府之後從沒見過老太太。一來容華的名字還沒有記入族譜當中,二來老太太養病期間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老太太那裡,平常只允許二小姐瑤華過去。老太太最心疼的就是長房二小姐瑤華,瑤華出生的時候就比平常孩子羸弱,尤其是生下來的頭一晚,呼吸微弱,嘴唇青紫。陶家老太太硬是將瑤華抱了整晚,第二天瑤華嘔出口痰來才算撿了條命,老太太直說二孫女和她有緣分,更是關愛不斷。
瑤華有老太太疼著,大太太就對淑華更要好些。直到這幾年,老太太養病,淑華又出了嫁,大太太和瑤華的母女之情才更深了。
容華收回思緒。
老太太這時候為什麼會叫芮青來她這裡?
因在院子裡是見過芮青的,容華自然而然地迎上去,笑著道:「芮青姐姐。」
大丫鬟芮青穿著湖綠色暗紋比甲,頭上戴了兩朵指腹大小的絹花,長得眉清目秀,笑容平和沒有一絲的傲慢,「八小姐這是要折殺我了,」緩緩笑,「平日裡老太太那邊離不開,我也不經常出來走動,今夭好容易得了機會特意攬了這差事。老太太的讓我過來請八小姐過去呢。」
聽了這話,容華頓時驚慌,一時之間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晚輩突然被素未謀面的長輩傳喚,大多是這個樣子。
芮青理解容華的心思,不用容華開口詢問,已經道,「老太太早就聽說八小姐回了府,只是身子骨一直不強健,也就沒叫八小姐過去,這幾日換了新方子,精神大好了,今兒又看了八小姐抄的經文,忙催促我來叫八小姐過去見一見。」
容華聽了這番話似是受寵若驚,「該是我去拜見祖母,現在反倒讓祖母喚我過去,真是不應該。」
芮青何嘗不知道這裡的意思,大太太當家,老太太明是拒客的,誰又能怎麼樣。八小姐有這番話,可見她是個識禮數的,不像是六小姐,到了老太太屋裡就失了分寸,竟然作威作福起來。
「姐姐先回去,我進屋換了衣裳馬上就過去給祖母請安。」容華話說到最後,對芮青已經有了感激的笑意,又讓木槿拿了一柄團扇子出來,芮青素來喜歡這些東西,東西只是奇巧也說不上貴重,八小姐的心意又推辭不掉,只能笑著收下了。
容華回到屋子裡,丫鬟們頓時忙碌起來,這是她以八小姐的身份第一次見祖母,容華讓木槿將箱籠打開,老太太的喜好她雖然不清楚,仔細一想也錯不了什麼,長輩都不喜歡那些張揚的顏色,色調卻也不能太冷會讓人看起來不大隨和。
就選了那件鵝黃色碎花交領褙子,臉上也只是淡淡施了脂粉,起身往老太太那邊去。
錦秀、木槿立即跟了上來,容華想了想,留下了木槿,「你今天身子不舒服就不要跟我去了,讓翡翠跟著吧!」
木槿微微詫異,看了一眼容華,見容華衝她點頭,心裡立即便明瞭,低聲道:「是。」立即到屋子裡叫了翡翠出來。
翡翠還在屋子裡嗑瓜子,沒想到八小姐會叫她,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跟了過去。
雖然是老太太靜養的院子,修葺的也十分講究,院子中央是雙壽石,旁邊種植翠竹。外面有牌匾上寫著「壽天倫」,兩側掛著宮燈,容華走進院子,正有兩個丫鬟等在門口,見到容華立即迎上來行禮,「八小姐來了,老太太在屋裡等著呢。」說著便引容華進屋。
那兩個小丫鬟走到屋門口,撩開簾子讓容華進去。錦秀、翡翠跟在容華身後,誰知容華進屋之後,門口的丫鬟便伸出手臂輕輕攔上,「兩位姐姐不如跟我們一起到那邊坐坐吧!」
容華心裡一沉,竟然是要將她身邊的人都支開。
錦秀還好只是投過來一抹擔心的目光,翡翠就要發作,剛張開嘴,就被錦秀狠狠地拉了一下。
丫鬟重新放下簾子,容華穩了穩心神,身後已經傳來芮青的聲音,「八小姐快進來。」容華笑笑轉過頭來。
八小姐被芮青引了進來,陶老太太仔細看過去,八小姐看起來十分的拘謹,怯生生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立即跪了下來,行的是大禮。
陶老太太不禁滿意地點頭,她有意沒有讓丫鬟將軟墊放上,就是要看看這位八孫女到底會如何,難得她沒有一點的猶疑。
心裡也對比起來,六孫女也是好長日子不見了的,接她過來那日,丫鬟們準備了軟墊,四姨娘又提醒,她這才跪下來。
陶老太太伸出手來,「快起來快起來,看你,這地上冰涼的,如何使得。」
芮青忙上前將容華扶起來。
陶老太太又仔細端詳了容華一番,「這長相多俊俏,都怪你老子,不早早將你領進府裡,偏在外面受了這麼多年的罪。」
容華只能恭謹柔順的笑,再看看屋子裡,丫鬟端上茶來也退了下去,屋子裡的這幾個人,想必是無論說了什麼,外面都不會知道。
容華坐下來,陶老太太又關心地問了她許多,容華都一一答了,陶老太太也滿意地點頭,讓人感覺這第一次會面真的是長輩的關懷。
「要是什麼地方不周到的,你就來跟我說。」
容華忙說,一切都好。
陶太太這才歎了口氣,「我這兩日身上剛好了些,府裡又出了這種事。」
終於說到正題上,容華不禁警惕起來。
「聽說那晚上你也受了些驚嚇。」
她救了三房的事想必早就傳開了,祖母這樣拐彎抹角地來問她,到底是想問些什麼?心裡想著,嘴上也道,「幸好家人趕來,只是有驚無險。」
陶老太太慈祥地一笑,「我聽說你救了你三嬸,還有安國公夫人,難得你這樣小的年紀,真是不簡單。」
容華忙低眉順目,老太太提起那晚的事,她便露出許後怕來,「本來是四姨娘帶我過去的,可是……我雖然害怕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嬸……」
陶老太太聽了容華的話,再看容華的模樣,點點頭,歎息一聲,「真是難為你了。」
聽到了誇獎,容華的臉不禁漲紅了。
老太太似是又想到了什麼,「你說,是你四姨娘帶你過去的?後來你四姨娘去了哪裡?」
容華飛速地看了一眼陶老太太和芮青。陶老太太臉上看不出什麼來,可是一旁的芮青卻盯著她目光一動不動,仔細認真地聽。
原來癥結是在這裡,找她來是盤問四姨娘的事,老太太一早就將四姨娘和她身邊的柳兒都叫到她院子裡,表面上是護著四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生怕有什麼閃失。
實際上卻又將她叫來小心盤問。除了她之外,是否將和四姨娘接觸過的人都叫來問過?老太太這一步是什麼意思?護著四姨娘還是……
如果她猜錯了,說不定就會大難臨頭。
第六十章得失(上)
不能想的時間太長,不然就會有撒謊的嫌疑,容華拿定主意開口道:「我和四姨娘一起出來,只是外面太黑,加上我心裡有些害怕,四姨娘在前面走,我在後面不知怎麼就跟丟了。後來還是聽到有聲音,就過去就看到了三嬸嬸。我想,四姨娘可能是發現我沒跟上,返回去找我了。」
聽容華的話,對四姨娘沒有半點的疑惑,事情說的又是那麼合情合理,應該是這般,陶老太太點點頭,「好孩子。」又讓丫鬟端了點心過來。
外面簾子一掀有丫鬟走進來。
容華舒口氣,這番盤問就算結束了吧。
吃了點心,老太太又賞了一方天青梅花端硯和一只六角花鳥瓷器筆筒。容華連忙謝了一回。
陶老太太慈祥地笑道:「你那份孝心是難得的,我送你些東西又如何。」
容華抿嘴微微笑起來。
陶老太太似是很滿意,又和容華說了一會兒話,容華這才起身辭了出來。
容華帶著丫鬟走了,陶老太太對芮青道:「八丫頭不像是扯謊,那晚那麼多的事,她一個年輕人還不知道這府裡人心的厲害,應該沒有多想。」
芮青從頭看到尾,也覺得八小姐的表現很正常,不像有什麼隱瞞,「八小姐那麼小的年紀,遇到那種場面早就慌了神,怕是沒有多餘心思去想別的。」
陶老太太點點頭,「八丫頭那邊可以不用再正問了,免得問多了倒讓人起疑心。」說著又笑了,「我看這丫頭雖然在外府養了多年,倒是知書達理的,那經文上的字寫得也俊秀……」
芮青剛拿到這些經文,就知道老太太一定會喜歡這位八小姐,老太太最喜歡王羲之的《黃庭經》,八小姐抄的這些經文,用的就是小楷,一張紙上千字文,一字不汙,一牢不錯。
陶老太太又讓芮青將經文拿過來看,「不要說我們族裡沒有這樣好的字,在外面我也沒見過抄的比這還好的經文。以前五丫頭的字好,未免鋒芒畢露。正安偏說那是什麼端莊宏偉,氣勢開張,我就不喜歡。」
芮青不禁笑了。
提起五小姐,陶老太太歎口氣,「五丫頭也是可惜了,咱們家有那麼多門親戚,要是先跟我說了,找出一個差不多的配了不就行了,哪至於到那種地步。」
芮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站在一旁只是聽著。
陶老太太又問,「八小姐帶來的那兩個丫鬟都是誰?」
芮青倒了一杯茶服侍老太太喝了,「您都見過的,一個是大太太房裡的錦秀,另一個是翡翠,也是大太太房裡出來的,先是在二小姐屋裡服侍,後來才去了八小姐那裡。」
陶老太太嗤笑一聲,「她就是對誰都不信任,哪個屋裡沒有安插她的人。」頓了頓,「那個叫翡翠的是二丫頭送出來的?」老太太皺起眉頭,「二丫頭什麼時候也動了這種心思。」
芮青站在一旁不出聲。以老太太對二小姐的偏愛,只要事沒有做出格,問問也就罷了,不會伸手管的。
陶老太太果然不再接著問下去,只是眼睛中閃爍出冰冷的光,「還有什麼人和四姨娘接觸過?」
芮青將問回來的事說與老太太,「只是聽花廳那邊的人說,那晚初曉出去了一陣子。」
陶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芮青,囑咐,「將初曉叫過來問問,看她都知道些什麼,與這件事又有沒有關係,眼見族裡的人都要來了,總不能出這種醜事,無論怎麼做這件事都要遮掩住。」
芮青寬解道:「老太太不用擔心,之前大老爺不是說了,那兩個賊人傷的不輕,恐怕是難以開口了。」
陶老太太道:「雖然這樣說,卻大意不得,萬一開口說了些什麼,我們陶家的臉面往哪裡放?」說到這裡陶老太太皺起眉頭,「才讓她管家幾年,就將府裡弄成這樣,要不是先有她將四姨娘送到外面小院子養病,哪裡又後來的事?」
「外面出了亂子,不想著怎麼才能保護府裡,卻要趁機除掉對她有妨礙的人,結果弄巧成拙,引了賊人進來。」陶老太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這些年就沒有一點的長進。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在府裡大張旗鼓地找人詢問四姨娘的事,恐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家出了內鬼,堂堂的一族之長家裡,因為妻妾不和引狼入室,讓族人們怎麼說?」
「安國公夫人尚惦念我們的恩情,若是知道這些禍事都是我們自己引起的又會如何?還能娶我家的女兒?」
芮青輕輕地給陶老太太垂肩膀,「老太太不要動怒,好在您一早就將四姨娘和柳兒安排進院子,外面的人是不會知道內情的。」
陶老太太點點頭,「她主動來我這裡尋求庇護,倒讓我省了許多事。」頓了頓又道:「我看事不宜遲,今晚就將大老爺給我叫過來。」
且不說芮著找了機會將初曉叫過來說話,將那晚的事問了清楚,回了老太太,到了晚上將大老爺請了過來。
芮青將燈都點上,又端了茶水和點心,丫鬟們都退下只留下陶正安母子說話。
陶老太太道:「這點心你嘗嘗,還是不是那口味。」
面前那碟是丹桂花糕,陶正安拿出一塊來嘗,只有陶母這裡才能做出這樣的味道。
「你從小就愛吃這點心,一晃都過了這麼多年。」
陶正安也想起小時候的事,那些年陶母對他確實也沒少了關懷。雖然自從大太太小產之後,陶正安母子的關係不如以前好了,但是那些年的情分還在。
陶老太太道:「這幾天的事我都聽說了,不知道你要怎麼處理,眼見冬至祭祖了,這些事不辦好,等到族人們來了,萬一提起來你要怎麼回應?」
聽到這話,陶正安心裡一驚,「母親是聽見什麼風聲了?」老太太和族裡的幾位長輩經常有書信往來,保不准是得了什麼信。
陶老太太看一眼陶正安,「等到有了風聲,就來不及了。」
陶正安鬆了口氣。
陶老太太冷哼一聲,「別以為我是嚇唬你,連自己府裡都管不好的人,怎麼能當一族之長?等到長輩逼問起你來,你要怎麼解釋?四姨娘被關在府外的小院子養病,賊人來了,怎麼就不將她接回府裡?這是沒有落在賊人手裡,萬一被賊人壞了名節,你的臉面往哪裡放?那些賊人燒了小院子之後進了府,怎麼就知道奔我的千禧居去?」
「大媳婦將府裡的人叫去問,這種事也是能問得的?自己家人知道也就罷了,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了,那如何得了?」
「那兩個下了大獄的賊人怎麼樣了?」
陶正安忙回道:「還沒過堂就重傷不治死在牢裡了。」
陶老太太點點頭,「外面的事是料理了,不會有人亂說。但是府裡的人你心裡有沒有個數,到底要怎麼辦?」
陶正安皺起眉頭,「三房的十侄女……」
陶老太太面上一沉道:「別跟我扯三房,三房能比你大房的事大?若是三房的事我用得著將你叫過來問?你們夫妻倆心裡早就有了數吧?」說到這裡聲音中已帶了譏諷。
「四姨娘,你準備將她怎麼辦?」
陶正安心裡頓時一沉,看陶母冷著臉,似是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想到自己已經這把年紀,好不容易……
陶老太太冷笑道:「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四姨娘好不容易懷了孕,你是捨不得她肚子裡那塊肉。」
被說中了心事,陶正安沉默不語。
陶老太太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莫說還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就算是有了,她做了那種事,你還能為了孩子護著她不成?將來孩子生下來,再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你的臉面往哪裡放?我們陶家臉面往哪裡放?萬一有人說陶家替人養了賊子,你還能去堵別人的嘴不成?怎麼早不懷,晚不懷,偏偏她院子裡進了賊才懷上了?就算是真的有了,那孩子也是個沒福氣的。」
陶老太太臉上帶了幾分的厲色,「之前你和大媳婦一起處置小五的時候連我都沒說一聲,現在怎麼倒換了章法?」
「小五都能處置的了,她怎麼就不能?就算她肚子裡果真有了,她肚子裡的就是你的孩子,小五就不是了?」
陶老太太一字字逼迫的陶正安說不出話來。
陶老太太冷冷地看了陶正安一眼,「萬一你的小星弄出個一屍兩命,我也怕你會埋怨我。今兒早上我已經讓人化了一丸墮胎藥在四姨娘的湯碗裡,她將湯喝了……一天過去了,她身子卻好好的沒有任何異樣,不信你去屋子裡看看她。」說完這話,陶老太太將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便有人聽見聲音打開了門。
陶正安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再看著外面。
陶老太太又厲聲道:「去啊!」
陶正安起身從屋子裡出去,引路的丫鬟將他領到四姨娘屋外。
陶正安只覺得腿上異常的沉重,正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往前走,在外屋做活的柳兒眼尖地看到陶正安,立即放下東西迎了出來,「大老爺來了。」
陶正安進到屋裡,四姨娘聽到聲音迎了出來。
陶正安抬頭一看,四姨娘穿著雪青色的儒襖,雙目含煙,俏立在燈下。
見到陶正安,四姨娘微微一笑,喜上眉梢,「老爺今天怎麼過來了?」說著伸手挽起陶正安的手臂,將他請進內室。
柳兒端來茶具,四姨娘接了過去,抬起頭衝陶正安飛了個笑容,「老爺等著,我給你泡壺好茶來。」
陶正安怔怔望著四姨娘出神。吃她泡的茶已經有些年了,一開始她手法還不嫺熟……現在,大概讓她閉著眼睛也能沖出好茶來。
沒等四姨娘端茶過來,陶正安已經起身走了過去。
對於陶正安的熱絡,四姨娘有些驚喜異常。
陶正安的思維渙散著,只看到眼前那秀麗的眉眼,那有光澤的嘴唇,微微一笑還露出個圓圓的酒窩來。
四姨娘看了一眼柳兒,柳兒忙走了出去,又將隔扇輕輕合上。屋裡沒有了別人,四姨娘端起茶水依偎進陶正安懷裡,又將茶盅送到陶正安嘴邊,「這茶是老太太賞下來的,我特意留著給老爺的。」
她屋裡沒有什麼好東西,除非是太太,老太太賞下來的,也總是存著等他來的時候才拿出來用。
有一次他隔了好幾個月才到她那裡,她歡歡喜喜捧出個茶罐子來,卻發現裡面跑進去了一隻小蟲好不心疼,再換其他茶葉,卻又沒有了。
她跟了他這些年並沒有享到什麼福,好不容易生了個哥兒,還早早就沒了,連族譜都沒有進。
六姨娘生了弘哥,府裡都叫弘哥二爺。她也鬧過一陣子,見到他就提,「誰是二爺?我生的那個呢?我生的那個才是二爺。」
陶正安坐在椅子上飲茶,四姨娘在一旁伺候,卻捨不得將放在陶正安膝蓋上的手拿開,只得用了左手斟茶,待到陶正安臉色柔和了,四姨娘才開口,「老爺,你還記得答應過我,會給研華尋一門好親事吧?」雖是詢問,卻不說破,也不提王家,「現在研華年紀也不小了,只要家事相配,人品也好的。」頓了頓,「就算家事一般,人有才學那也不是不行,研華嫁過去苦幾年,將來能有出頭之日就好。」臨了又加了一句,「只要是正妻,姑爺又能有發展,研華能有依靠,就是門極好的親事,研華和我都會感激老爺。」
陶正安看了四姨娘一眼,目光柔和起來,「這麼說你都是為了研華……」
四姨娘低下頭笑了,「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如何能不惦記著。」她和大太太要來那些東西,也是為了將來能給研華壓箱。
她已經什麼都不顧了,只要研華的婚事能成,她什麼都能豁得出去。想到這裡又浮起一絲豔麗的笑容,拼命討好著陶正安。
她在小院裡沒被燒死,苦苦哀求那些賊人,告訴他們這府裡有的是金銀珠寶,又怕賊人到處亂翻,萬一闖進研華屋子對研華名節有損,便指明了千禧居的位置。她原想借賊人的手將容華除掉。
可恨的是到頭來研華卻差點被賊人擄走。
都是她造的孽,害了研華。
她引賊人進府這件事肯定瞞不住,本來她覺得已經無路可走,抱著最後的希望去求二小姐,還是二小姐身邊的初曉幫她想到這個辦法。
她肚子裡有沒有孩子,大家早晚都會有知道。
知道又能怎麼樣,頂多是一死,就算要死也要看著研華風風光光嫁出去之後。
「正安,」四姨娘拉過陶正安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揚起頭來,微微一笑,眼睛中卻有了一層霧氣,「這次我一定再生個哥兒。」
這話像是真心的,陶正安伸出手來將四姨娘攬進懷裡,「你現在有了孕,養著身子是正經的,等到孩子出生了,再操心研華的事。」陶正安明顯感覺到懷裡的身體一僵。
四姨娘變得著急起來,頓時不再那麼花月靜好,「那怎麼行?研華年紀不小了。」
陶正安腦子裡的熱情頓時散了大半,靜靜地看著四姨娘,「也不差這一年兩年。」
四姨娘的臉色頓時變了,「我只是覺得應該早些物色好人選,哪怕不過門,先定下也好。」
陶正安好半天才道:「你跟研華說過這些了?」
四姨娘忙道:「這些話我哪裡能說。」頓了頓,想及研華這幾日的模樣,對她比以前熱絡多了,總是不時地看她的肚子,生像馬上會得一個弟弟般。
她的苦心研華又怎麼能知道,就連她的「病」怎麼忽然就好了,她只是含糊其辭地應付一番,研華就不再追問了。
要怪就怪她低賤的身份。被陶府買回來的下人,雖然抬了姨娘,終究還是下人。
下人有一天也要做出不一般的事來,讓她們都瞧瞧。四姨娘伸出手來,合攏五指從裡到外將臉一抹,笑容又浮現在臉上,伸出胳膊掛在陶正安的脖子上,一雙眼睛脈脈含情地看著陶正安。
※
容華早早就讓丫鬟們閂了門,又將木槿、錦秀叫過來將今天的事說了。
木槿不禁急道:「小姐,你就是好心,明明是四姨娘使壞,你怎麼不說給老太太。」
容華看了木槿一眼,木槿立即住了嘴,容華這才道,「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那天我屋裡的人不少,想必也沒有幾個人會想到這一層,你們兩個心裡是明白的,可誰也不准出去說半句,否則,」容華的臉沉下來,「萬一出了事,我也沒有能力去保你們。」
聽了這話,錦秀、木槿都緊張起來,前者還好只是沉思,後者忍不住又問,「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也是反反復復才想明白,四姨娘的事不能聲張,說出去之後有損陶府的名聲,所以老太太才將四姨娘和柳兒留在她那邊。這件事要怎麼解決她還不敢下定論,她只是能肯定,知道這件事對她絕不會有什麼好處。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3:23 PM
第六十一章得失(中)
第二天陶府果然出了事。
郎中一早去了老太太院子裡給四姨娘看脈,眾人私下裡議論,四姨娘根本不是有了身子,郎中說了,是以前的病症更重了才會如此。
四姨娘以為自己有了身子,心裡高興,精神一衝才會像沒事人一樣。這兩日耗盡了精力,病症就顯現了出來。
老太太院子裡亂成一團,六小姐急著想要進四姨娘屋裡看看。這話一提出來,陶老太太就冷了臉,「這時候你來搗什麼亂,等有了消息自然通知你。」又讓人將六小姐送回自己的院子。
研華氣得直跺腳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帶著香巧回到自己屋裡,進屋關了門,又拿屋裡的擺件發了一頓脾氣。
香巧在旁邊著急,「我早說讓小姐問清楚四姨娘,四姨娘為什麼說小姐不能嫁去王家。現在好了,四姨娘這一病還不知道能不能好呢。」
研華聽得這話,氣更不打一處來,心生一股邪火,無處發放,便拿起桌子上的花瓶就丟向香巧,「她們說我也就罷了,你是什麼身份,哪裡來的資格在我身邊說三道四。」
香巧沒想到研華會對著她發作,一時愣在那裡,竟沒有躲避,花瓶結結實實地砸在她頭上,頓時鮮血直流。
香巧慘叫一聲,外面的丫鬟知道出了事,又聽到研華在屋子裡顫聲喊人,眾人立即進屋去看,只見地上一片狼藉,香巧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血從她額頭上流下來,糊了半邊臉。
年輕的丫鬟不敢上前,還是幾個年長的婆子過去忙挽扶香巧。
香巧被人這樣一碰,才回過味來,眼睛一翻登時昏了過去。
下人們不敢怠慢,有人忙到大太太屋裡說與大太太聽,大太太正為四姨娘的事煩心,聽到這話,手拍在桌子上,將茶碗震的一跳,「將她給我叫過來,我聽聽她到底要幹什麼?」
不一會兒陳媽媽領了研華進屋。
研華剛才看到香巧頭上冒血,嚇得臉煞白,現在被大太太叫過來責問,又不肯認錯,「都是我嬌慣了她,現在竟然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起來。」
大太太壓著火氣,「她說你什麼了?」
研華一時語塞說不出話。
大太太道:「你在家裡這般,萬一傳出去,還當你是個什麼秉性,誰敢上門提親。」
提起親事,研華心底煩躁更甚,「不提就不提,反正也不是什麼好親事。」
大太太聽到這話,目光頓時尖利,陰狠地看著研華,「你說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研華熱血衝頭,什麼也不顧了,「反正沒有什麼好親事,還不如就在家裡。現在連身邊的丫鬟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可見我現在是什麼樣子,就連教訓下人也要被興師問罪。這府裡死的下人多了,也沒見誰為這個擔上什麼聲名。別說我今天打傷了她,就算將她打死了,還要我為她償命不成?再說不過是被個瓶子碰了一下,怎麼就能昏過去?我看是誰在裡面挑唆這蹄子……」
話音剛落,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緊接著大太太抬起頭又是一個耳光。
研華瞪大眼睛,耳邊嗡鳴不絕。
大太太冷笑道:「府裡的人都敬著你,才養就你驕狂的性子。」說著叫了陳媽媽,「砸壞的東西全都從六小姐月例裡面扣,叫幾個教引嬤嬤好好教教六小姐禮儀,這樣的脾氣將來怎麼能出去配人,到了婆家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麼事。」
陳媽媽下去叫了幾個婆子上來,研華掙扎著還要說什麼,哪知後面的婆子將她一扭,她頓時軟了下來,手腳亂動卻用不上一點的力道,待要張嘴呼喊,嘴裡又被添了東西,嗚嗚咽咽地被人拖了出去。
屋子裡靜下來,陳媽媽命人將內室隔扇合上。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喘息,半天才緩過氣來,「老太太這是要借著四姨娘的事重新管家,我還奇怪老太太什麼時候竟護起四姨娘來了。」
有句話說的好,薑還是老的辣。大太太這一次是吃了悶虧,陳媽媽勸慰道:「不過是揪到太太一個錯處,也不一定會怎麼樣。」
大太太哼了一聲,「老太太什麼人,豈能就這樣了事。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就怕老太太是要插手府裡幾位小姐的婚事。」
陳媽媽道:「老太太不管家裡事這些年,咱們大房已不是同日而語,二房、三房都靠著大房生活,老太太還能怎麼樣。二老爺,三老爺的脾氣秉性都是難以支撐家裡的,太太你就放心吧,你這些年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大太太長出了口氣,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放鬆了警惕,結果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把柄,四姨娘的事她確實處理的太過急躁了。只要老太太一插手,有很多事就怕會生變故,陶正安和老太太之間越有嫌隙,對她就越有利,反之……她就又要分心防著老太太。
「打發人去跟我大哥說一聲,讓他先不要開那兩間鋪子,萬一老太太查起來,就不好了。還有,叫侄少爺暫時不要過來。」
陳媽媽道:「太太放心吧,門房徐桂正好在,我就讓他跑一趟。」
大太太點點頭。
陳媽媽將事情安排好,正要回大太太屋裡覆命,外面有婆子通稟進來,「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來了。」
陳媽媽急忙回屋裡跟大太太說了,「薛夫人這次是來要個准話吧!」
大太太點頭,「王家那邊急得很,王老太太的病總不見好,聽說今年一冬是不相干,明年就難說了。」
陳媽媽道:「那太太……」
大太太板著的臉終於化開些,「六小姐的事定下來也好,往後還有許多事要辦。」就是不知道老太太那邊會不會答應,大太太歎口氣,衝陳媽媽點點頭。
陳媽媽會意,急忙叫人將薛夫人請去花廳。
容華在屋裡看書,就聽外面有千兒的聲音。
「八小姐在不在屋裡?」
錦秀將千兒領進了屋,千兒就哭哭啼啼說起來,「八小姐,您去勸勸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從昨天晚上就在說胡話,說要去族裡長輩面前說,到庵裡當姑子去。」
「早上起來,我勸了幾句說,何必聽外面閒話,去庵裡做什麼?小姐又沒有什麼錯,幹什麼要進去一輩子不見人?」
「小姐卻說,也是,去那裡做什麼,也不是什麼乾淨去處,倒不如拿根繩子吊了了事。」說到這裡千兒懇切地看著容華,「八小姐,奴婢知道你對我家小姐好,您好人做到底千萬勸勸我家小姐,不要尋了短見。」
千兒將容華請到菁華住處。
菁華只穿了件單衣坐在床上,愣愣地看著視窗,寒見吹進來,她卻毫不在意,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見到容華進來,菁華急忙用袖子擦了眼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八姐姐怎麼來了。」
容華看菁華身上,「怎麼穿得這樣少。」忙叫丫鬟拿了衣衫過來給菁華披上。
又讓丫鬟們都退下。
菁華半天才跟容華開口道:「父親說讓我心裡有個數。我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如果我自己提出來去當了姑子,任誰臉面上都會好看得多。要是能再狠狠心尋根繩子吊了去,那就更好了,清清白白,再也不會有人說那些醃臢的話。姐姐今天來了倒是好了,我省得再去看姐姐,今天一見就算辭了姐姐,等到明天我就去跟祖母說了。」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千兒和錦秀在外面偷偷聽了十小姐的話,千兒緊咬著嘴唇,眼淚也不停地往下掉。
菁華又說:「如果五姐姐還在,我也要去跟她道聲別,她不在了,這府裡我也再沒了別人牽掛,我心裡一直喜歡五姐姐,喜歡她的傲氣,我從心裡羨慕她。」
她想要跟五姐姐結交,母親偏要她離五姐姐遠一些,還說五姐姐這樣的性子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女子就應該本分,恭順賢良,一步也不能走錯,她也深信這個道理,可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這個結果。
「如果是五小姐就不會這麼做。」
菁華一愣,抬起頭來,眼前那個人目光清澈,她忽然覺得不再認識這位元八姐姐,「五小姐不會主動去說要當姑子,更不會用一條繩子了結自己的性命。」說著拉起她的手,「你會不會寫九九壽子圖?」
九九壽字圖,就是用九十九個不同寫法的壽字寫成一個大壽字。容華之前精心準備了一幅是要送給老太太的。這一世她一直辛苦練字,就是為了有機會能投其所好,在老太太面前博得好感。
誰知道大太太先給了她抄佛經的機會,她之前準備好的就拿給菁華來用。
容華將那副字交給菁華,「你帶著千兒去給老太太送來。」現在這個情形只有老太太說話才會管用。
第六十二章得失(下)
菁華將憔悴的臉半遮半掩,又穿了暗色的衣服,委委屈屈地拿著東西去陶老太太院子裡。
見到陶老太太,菁華淒然地喊了一聲祖母,眼圈就紅了。
祖孫倆進了碧紗櫥裡說話不提。
單說廖氏這邊,正因為陶正川打聽不到那人的下落而著急,就有外面送來一封信,廖氏將信拿到手裡,看到了武穆侯府的封印,心跳頓時加快,再將信函打開,從裡面拿出兩張紙來。
第一張是安國公夫人寫給她的信,沒提別的,只是幾句問候。後面附著的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人的情況,姓誰,名誰,在哪裡任職。
在看到「尚未娶妻」幾個字,廖氏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整個人都鬆了口氣。還是武穆侯來府裡那天,她遣了貼身丫鬟去跟侯爺說,讓侯爺幫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人。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準消息。
廖氏又將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仔細咀嚼每一個字,生怕裡面有什麼含義她沒看出來。
陶正川托了那麼多人出去打聽卻一無所獲,還是侯爺……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棵大樹她要想辦法靠上才是。
廖氏正想著,外面的丫鬟匆匆跑進來,「三太太,老太太來了。」
廖氏聽得這話一愣,顧不得別的,急忙從床上下來,拿了外衣趿上鞋,邊穿衣服邊迎出來。
陶老太太穿著姜黃色福壽吉祥紋褙子,讓芮青挽扶著,撩開簾子進屋裡,廖氏再往前迎幾步,看到了菁華。
廖氏急忙上前行禮,「娘,您怎麼來了。」
陶老太太急忙伸手向前,「快起來,我本是來看你,你這樣子不是壞了我的好意?快回去躺著。」
廖氏不肯。
陶老太太故意板起臉,廖氏這才扶著老太太一起到了內室,娘倆又同坐在床上。
丫鬟端來茶水,菁華捧過來交給廖氏,廖氏又捧給老太太,老太太喝了一口,廖氏急忙接過來。
老太太笑了笑,新媳婦就是這般,一切都小心翼翼的,但求個禮數周全,長房媳婦一進門的時候也是這樣,沒太多心眼,只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這些年府裡出了這麼多事,就將她以前的性子都磨沒了。
老太太邊想著邊拉起廖氏的手,三媳婦雖說年紀大了些,可是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的穩重。老太太噓寒問暖地問了一番,廖氏在一旁仔細回應,特別是對大房的照顧,廖氏滿口都是好。
說了那麼多話,老太太的目光,終於落到菁華身上。菁華知道要說她的事,她不便在場,於是道:「我去再填個暖爐進來。」找了藉口退了下去。
菁華出去了,屋子裡也就沒有了旁人,老太太歎了口氣,「我這次過來也是要問問你,菁華的事你心裡有沒有個章法。」
廖氏早已有了心裡準備,思量再三,菁華的事還要老太太做主,隱瞞也是無益,大大方方將東西拿出來,也顯得她和老太太親近,於是起身到床頭,將那封信函拿出來遞給老太太看,「娘,您看看這個。」
陶老太太看了一眼廖氏,將信接過來,抽出裡面的信函,第一張紙是安國公夫人寫給廖氏的信,她也不多看,第二張紙上卻將一個人的情況,寫得一應俱全,陶老太太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抬起頭問廖氏,「這是你給菁華尋的親事?」
廖氏紅了臉,「按理說,咱們是不應該著急,可遇到這種狀況,」頓了頓,將那晚的事細細說給老太太聽。
那人怎麼救的菁華,又怎麼不小心扯破菁華的衣袖。
陶老太太道:「這麼說,菁華那般狼狽倒是因為他。」
廖氏點點頭,「當時只顧得救人,也是心急。」
陶老太太語調一沉,微微帶著埋怨,「你也是,出了那樣的事怎麼也不問清楚他,就放他走了。」
廖氏初為人母,許多事她還沒有經驗,又因當時她的情況不樂觀,只顧得逃命哪裡還能顧得上別的,「都是我不好。」
陶老太太歎口氣,「也不怪你,換了誰都免不了疏忽。」說著又看了那張紙上的字,冷哼一聲,「好歹是個正九品的蘭翎長,家裡也不會是普通的,怎麼就不懂得這裡面的規矩,也不知道托個人上門來問問,要是我們沒有找到他,菁華一個清清白白的閨女不就憑白葬送了?」
陶老太太看了一眼廖氏,雖然臉上沒有什麼笑容,可是表情已經不似進屋時那麼沉重,「趕緊找人去他家裡問問,怎麼也要給我們一個交代才好。」說到這裡,臉上微微帶了絲笑容,「這事要是順利,十丫頭也就不算委屈。」
私密話說完了,陶老太太讓丫鬟們將給廖氏準備的東西拿上來。
陶老太太道:「還是你二侄女想的周到,拿來的東西都是她幫我一起挑的,」說著指指那些衣裳,「雖然做好的成衣,我看著樣子也是極好的。」
丫鬟將東西一一擺在桌子上,陶老太太又拿出一疊銀票,廖氏堅決不肯收,「如何能要娘的體己。」
陶老太太笑道:「這些銀錢留著還不是給你們花的,再說,我明知你們這次損失不小,又沒什麼家底,你當家有了難處,我哪能袖手旁觀。」
又叫了菁華進來,「你二姐姐還讓我給你準備了一套衣服,這幾日總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不是。」
菁華一低頭,眼圈又紅了。
陶老太太又囑咐了廖氏幾句,這才帶著人回去了。
廖氏將菁華叫到身邊,問起今天的事。
菁華一五一十地都跟廖氏說了。
廖氏道:「你也是,去老太太那邊怎麼不跟我商量商量,萬一老太太不肯插手管,你可怎麼辦?」
菁華眼圈一紅,「我是怕母親為了我的事累了身體,反正……我已經下了決心,怎麼也不能讓父親、母親在族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要不是八姐姐寬慰我,說不定我早已經……」
廖氏拉起菁華的手,「淨胡說,以後再也不要有這樣的心思。」想起這門親事已經成了一半,廖氏不由地有幾分笑容,「這下好了,老太太肯出面,你的事……」
菁華頓時羞紅了臉。
廖氏又道:「那晚見過一面,那人的人品似是也不錯。」
菁華低著頭,又是羞又是喜,還有幾分擔心,萬一那邊不同意這門親事,她可怎麼辦才好。
廖氏道:「不論如何都要好好謝謝你八姐姐。」頓了頓又道,「看來你二姐姐也為我們家的事費了心思。」
菁華怕母親心裡喜歡二姐姐比八姐姐多,忙道,「要不是八姐姐,就算我去祖母那裡說了,也不一定會有結果。」
廖氏點點頭,「這我心裡有數,可是你跟二小姐也要走動一些。」
菁華答應了,「這幾日二伯的家的姐妹經常去二姐那邊,我也就沒過去。」
廖氏知道這裡的緣由,自家女兒受了委屈,二房的小姐們就躲得遠遠的生怕名聲上受累,心裡雖然不舒服,也不多說什麼。
菁華從廖氏屋裡出來直接去容華院子裡。
木槿和千兒在外屋說話,容華和菁華坐在一起,菁華將整件事說了一遍。
容華抿嘴笑著,「這就好了。」
菁華的臉馬上紅起來,雖然羞於提起此事,還是支支吾吾地說,「還沒有定下來,萬一……人家不願意。」
陶家也算得上是有門有臉的,順理成章就是結了門好親事,若是男方不願意,不光陶家名聲受損,男方那邊也會不好看,所以這門親事應該能成的。容華微微一笑,將心裡想的和菁華講了,菁華這才露出笑容來。
菁華想起什麼,讓千兒將二小姐給她的衣裙拿過來,「二姐姐送了我一身衣裙。二姐姐這人也挺怪的,有時候覺得她不大理人,有時候偏偏又對人很關心,尤其是家裡的長輩都十分喜歡二姐姐。」
瑤華還真是會看風向,這府裡有什麼動靜她都能探聽到一二。這些日子她一直在觀察瑤華,就算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瑤華也不準備放她一馬。
從菁華這件事,瑤華必定能看到靠著武穆侯府的好處。瑤華說不定會想辦法將這兩門親事都抓在手裡,到時候萬一那邊不成,還有侯府這邊接著,退而求其次。
容華和菁華在這邊說話。
芮青扶著陶老太太去千禧居轉了一圈,大太太忙來請安。
婆媳倆倒是還像往常一般。
老太太不提四姨娘的事,大太太也不提,只是領著老太太將千禧居看了一遍。
大太太還是繞著彎地將話遞過去,「損壞了一些字畫,怪可惜的,還有幾件擺件也是娘素來喜歡的,我當時一看千禧居被糟蹋成這樣,心裡也是慌了神。」
這也是實話,看到府裡這般,才會想要將四姨娘這個罪魁禍首拿過來辦了。
陶老太太歎口氣,「折損些東西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府裡的人都安全,」頓了頓又道:「那晚也將我嚇了一跳,還好你是個穩重的,大事上面也不含糊。」
這些話倒是出乎她的預料,聽這意思老太太不準備說她的錯處,大太太微微鬆了口氣,「這邊也都收拾差不多了。娘明天就搬回來吧!」
陶老太太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大太太又道:「左春坊薛中允的夫人來了,仍舊說那門親事,跟我們要個準話呢。」
陶老太太一臉的不以為然,「江甯王家也不是什麼世家名門,不過是才出了這麼一個一品大員,再說他弟弟那個樣子,還想我們痛快答應不成?我看你還是回了王家,這門親事就作罷了。」
大太太臉色頓時變了,「之前我們都已經……」
陶老太太瞪起眼睛,「已經什麼?難不成你答應過他?這幾年風氣是變了,也要這般諂媚起來,顧不得家裡的名聲了,三丫頭、四丫頭的事我都沒管,這門婚事我看是不行的,也就由不得你們做主了。我們家不是有門遠親投靠過來?這幾年孤兒寡母在斜街胡同住著也怪可憐的,我看她家小姐的年齡合適,我就可做得主。王家那邊你就去說了,肯行就讓人過來看了,不行就算了。」頓了頓又道,「至於六丫頭,最近有些不像話,你管教管教倒是好了,將她嫁去王家卻是委屈了她。」
那門遠親是家道中落,祖上的田產也變賣殆盡,只剩下寡母領著位小姐,大太太盤算了一下,老太太心意已決,她也無法反駁,只得點頭,「我去說說。」
陶老太太這才滿意,「給各家的九九消寒圖都準備好了?」
大太太笑道:「準備好了。還有米丸,都做出來了。祭祖也是按照家訓準備的,老太太就放心吧。」
陶老太太抬下手,芮青忙上去伺候老太太起身,大太太要上前。
陶老太太道:「最近府裡的事多,夠你忙活的,要仔細點身體。」
大太太笑了,送陶老太太出來。
陶老太太一行人從千禧居出來,走過抄手專廊,陶老太太吩咐芮青,「去二小姐院子裡看看。」
二小姐喜歡清靜,這個時候丫鬟們大多在自己屋裡做活,陶老太太進到院子裡,芮青剛要去撩窗簾,就聽屋子裡面有人在說話。
芮青側耳聽了聽,是初曉在為二小姐抱屈。
初曉道:「小姐就是對人太好了,不像有些人功夫都做在表面上,讓人看著歡喜。你背地裡不少操心,卻落得什麼結果?這麼多天了,十小姐一直沒有來屋裡看你,倒是一直和她形影不離的。」
二小姐呵斥了一句,「不能胡說。」
初曉道:「我才沒胡說,只有小姐你才是真真正正對人好,不圖回報。」
聽到這裡,芮青轉頭看了一眼老太太,見老太太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便咳嗽了一聲,將簾子掀開。
裡面的人聽到了聲音急忙迎出來。
初曉看到是老太太,立即笑道:「二小姐,是老太太來看你了。」
瑤華忙放下手裡的書,從裡屋出來,見到老太太不禁一笑,忙上前行了禮,又從芮青手裡接過老太太的手,親暱地道,「祖母怎麼來了。」說著與老太太一起進到屋裡。
老太太側頭看去,瑤華清秀的臉上掛著靜謐的笑容,長長的睫毛,尖尖的下頜,身上也沒有太多的無簪珥之飾,透出一股的婉約來,又回想剛才初曉說的話,那裡面的意思似是在說新進府的八丫頭。
八丫頭她看著到是個恭順的孩子,怎麼初曉剛才的話,八丫頭倒成了表裡不一的?又想及廖氏和安國公夫人的關係,難不成八丫頭是在算計武穆侯那門親事?
老太太坐在暖炕上和瑤華說了幾句閒話,又問,「這幾日身子有沒有好一些?那些藥管不管用?」
瑤華點頭,笑道:「手腳暖和了,身上也感覺好多了,只是偶爾咳嗽兩聲,已沒有什麼大礙。」
老太太甚是滿意,「這樣我就放心了。」說著又將瑤華的手拉過來,果然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冰冷。
祖孫倆正說著話,湘竹進來道,「八小姐、十小姐過來了。」
瑤華微微揚起了眉毛。
老太太笑道:「快讓兩個丫頭進來。」
容華和菁華兩個人進了內室,陶老太太抬頭一看,菁華已經穿了瑤華送給她的衣服,淡粉色儒襖,煙霞紅暗花褙子,容華穿著翡翠色纏枝紋褙子,兩個人都是帶著微笑,見到老太太有些驚訝,連忙上前行禮。
老太太誇讚,「瑤華衣服選的好,菁華穿起來也好看。」
菁華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看向容華,「八姐姐也說好看,讓我穿來給二姐姐看看。」
瑤華看向容華,容華微微有些拘謹,柔順地站在一旁笑。她不能坐以待斃,心存妄想,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放手一搏,「我和十妹妹是來找二姐姐下棋的,早就聽人說二姐姐棋下的好,一直想要過來,只是……」餘下不必說,府裡的人都知道。
陶老太太笑道:「你二姐姐是這府裡最會下棋的了,如今你會倒是好了,省得她在屋裡只看那些書也寂寞,現在她身子好多了,你們常常走動也是無礙的。」
容華點點頭,又從袖子裡拿出一隻香囊來,薑黃色的料子,上面繡著壽字樣,「我繡了一個香囊給祖母,可是沒有好的香料,想起上次在院子裡遇到大姐,遠遠的就能聞到一陣香氣,又聽說大姐的香囊向來都是二姐這邊送的,所以特意來向二姐求些香料。」說著去看一旁的瑤華。
老太太再疼瑤華,也不會什麼都能由著她去做。錦秀讓她嫂子去打聽那些道姑平日裡進大戶人家的宅子都會做些什麼。
錦秀嫂子打聽回來說,這裡面有許多害人的伎倆,其中有一樣就是使人落胎的。雖然她也不相信瑤華會害親姐姐,但是有些事一試便知分曉。要試探瑤華最好有旁人在場,萬一瑤華有什麼表現,就不止她一個人看到了。
她這也是為求自保才想出的法子,只要府裡的人不懷疑馬道婆,說不定下一個輪到的就是她。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3:46 PM
第六十三章是非(上)
瑤華不動聲色地將香囊接過去遞給初曉,「一會去取來裝上。」
初曉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奇怪,將香囊接了,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容華。
容華臉上微微一笑,心裡卻一顫,她沒想過瑤華會真的這樣對她的親姐姐。難道就是為了能嫁給趙宣桓?還是以為只有義承侯府不是最好的去處?
瑤華除了看上趙宣桓,大概還看上了蔡氏一族,和大太太大老爺竟是一個心思。
瑤華想要做那個關鍵時刻能主宰整個陶府的人,恐怕不容易。瑤華又怎麼能知道,趙家、蔡家就一定能靠得住?
容華一時之間思緒萬千,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她記憶深處的那個瑤華,真正的面目是這個樣子。
初曉講香料裝好,容華又要了針線縫合香囊。陶老太太望過去,八丫頭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用著手裡的針線,有幾分的閨房之秀。
容華將香囊縫製好,遞給芮青。
芮青聞了聞,臉上露出笑容來,「老太太快聞聞,這香味果然是好。」
陶老太太接過香囊來,湊在鼻端聞了一下「嗯」了一聲抬起眉毛,「只怕我一個老太太弄了這些香,要讓人笑話的。」
芮青道:「誰會笑話老太太,只怕心裡羨慕還來不及呢。」
陶老太太笑著埋怨,「你這孩子,就你會說話。」卻把香囊收了起來。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
陶老太太放下手邊的茶道:「有我在你們也玩不起來。我乏了也要回去了,你們姐妹好好玩吧!」
眾人忙起身送老太太出去。
瑤華親手扶著老太太,容華和菁華就在後面跟著,硬是一直將老太太送回了院子,陶老太太雖然嘴上讓瑤華不要送,笑容卻一直延伸到眼睛深處。
這種母慈子孝的事,沒有誰比瑤華做得更到位了。
芮青腐蝕陶老太太躺下來,點上安神香,出來告知各位小姐,「老太太睡了。」
瑤華、容華、菁華這才從老太太屋裡離開。
容華仔細聽了聽,老太太院子裡靜悄悄的,就連四姨娘屋裡也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瑤華站在翠竹夾道上轉過頭,目光親和,笑容恰到好處,「兩位妹妹就到我屋子坐坐吧!」
容華、菁華自然肯答應。
等到人都走遠了,芮青才回到內室後面的暖閣裡接著服侍老太太。
陶老太太瞇了一會兒,又睜看眼睛,「二丫頭和八丫頭是怎麼回事?」
芮青道:「二小姐素來是和善的,心裡倒不一定有什麼,只是身邊的丫頭心思多罷了,再說八小姐也不像那樣的人。」
陶老太太點點頭,「我看著八丫頭也是不錯的,你沒瞧見她那手針線也是用的好,倒讓我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以前我就和府裡的丫頭們講過,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做些荷包、香囊這些小玩意兒。我的針線一般人可是比不上的。」
芮青笑道:「您看看八小姐送給您的這個香囊,可有您年輕的時候做的好?」
陶老太太道:「我看著倒是有幾分的意思了。」
陶老太太說笑了一會兒,又想起件正事來,「瑤華年紀也不小了,婚事也該定下來,那日侯爺過來請安,我留神看了,武穆侯是個有城府的人。瑤華心善,人聰明又能包容,做事也妥當,識大體知進退,家世上我們差人一等,可是女孩子出身雖然重要,卻是比不過德行、名聲的,二丫頭在外面也有賢名的。」
芮青只在一旁笑著聽,「還有三太太這層關係,二小姐嫁過去安國公夫人也會照顧娘家人。」
陶老太太點點頭,「讓我最放心的就是二丫頭。」想起研華又歎口氣,「最不放心的就是六丫頭,六丫頭性子雖然差了一些,我也是捨不得將她配上那門親。就算四姨娘不說,這件事我也不會任大媳婦亂來。」
芮青給陶老太太捏肩膀,「四姨娘那邊……」
陶老太太歎口氣,「你去告訴她,研華的事我已經辦好了,要是她還不放心,等過了冬節之後……讓她自己好自為之吧!」
芮青的臉色沉重起來。
陶老太太又閉上眼睛,袖子裡的香氣一陣陣地傳到鼻端,便又想起那只香囊,「二丫頭喜歡些花花草草我是知道,只是什麼時候倒弄起香料來了。女孩子家弄這些可是不好,將來得空了我要說說她。」
芮青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陶老太太笑著看了芮青一眼道:「你一個姑娘家,自然是不明白了。」
陶老太太喝了口茶水,這才又躺下來,芮青在一旁給老太太輕輕捶著腿。
※
容華、菁華、瑤華回到屋子裡,瑤華讓初曉將棋盤拿出來。
容華道:「不如十妹妹先跟二姐姐下一盤,我在一旁看著好了。」
菁華忙搖手,「明明是你想來下棋,現在倒將我捨出來,誰不知道二姐姐棋技了得,八姐姐這是讓我惹人笑話。」
容華笑了,「我也是下得一手的爛棋,偏有一段時間不下,心裡就癢得很,要不這樣,」容華抬起眼睛看研華,笑容慢慢綻放,「二姐姐執黑棋讓我六個子好不好?」
瑤華的目光注視過來,其中夾雜讓人看不懂的情緒,驚異中多多少少帶著許慌張,這種情緒一閃而逝,又恢復之前溫和有禮來,「好,我就讓妹妹六個子。」
一盤棋下來,瑤華已經汗濕了額頭。
容華見瑤華臉色不好,急忙道:「都是我不好,硬要拉二姐姐跟我下棋,讓二姐姐費了這麼多心思。」
瑤華搖搖手,「也不是,只是昨夜沒有休息好,今天稍稍有些疲累罷了。」
容華道:「二姐姐快好生歇著吧,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瑤華點點頭,「只是怠慢了兩位妹妹。」
瑤華親和,容華就比瑤華更要親和,姐妹們拉扯著說了幾句話這才散了。
瑤華躺在床上,初曉看出瑤華似有心事,只是問了幾句,瑤華卻不說話,好半天瑤華才問,「你覺得八小姐下棋比五小姐怎麼樣?」
初曉愣了一下,「奴婢看不懂這些的。不過八小姐怎麼會突然提起香料的事,」臉上有些擔憂,「會不會是……」
瑤華搖搖頭,剛閉上眼睛養養神,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有人道:「二姐姐執黑棋讓我六個子好不好?」
瑤華猛然睜開眼睛,似是瞧見床前有個人影,再定睛望過去,那影子又不見了,身上的寒毛仍是豎立起來,急切地喊:「初曉,初曉。」
喊到最後一個字,喉嚨一癢咳嗽起來,又想起舞妹妹喜歡看那些小說話本,看到裡面換釵結姐妹的事,跟她說,「我們本就是姐妹,親生姐妹卻沒有義結金蘭裡面的那些意思,不然我們也換了釵,說什麼不求同年同月生,但願同年同月死。這樣黃泉路上也不寂寞,說不定老天憐愛,看到你我的情義,下一輩子還能做姐妹。」瑤華心裡一緊,咳嗽得越嚴重。
第二天一大早各院的婆子早早地就叫起,容華穿了從大太太那裡拿來的新衣,一反常態,打扮的端莊秀麗,木槿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小姐要是天天這樣穿就好了。」
容華抿嘴一笑。
族裡的嫡系族人早早地就進了府,女眷們到千禧居裡陪陶老太太用膳。
府裡眾人剛吃了餛飩,又上了米丸,食米丸是陶家家訓,取的是闔家圓滿的意思,容華剛剛一碗混沌下肚已經飽了,卻仍是硬將面前的米丸吃了下去。
族裡的其他女眷也是如此。
容華目光落到瑤華身上,瑤華臉上塗了胭脂,又穿了薔薇色的褙子,整個人才有了些光彩,只是吃東西就少了胃口,餛飩勉強吃了幾口,米丸吃了一個就怎麼也吃不下了。
嫡系的一位太太見了,笑著關心瑤華,「二小姐身體剛好,受不住這些東西,意思意思就行了。」
其他太太聽著這邊說話也不搭腔只是吃米丸,倒是大太太笑道:「要是以前也就罷了,瑤華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幾個米丸不打緊的。」轉過頭看瑤華,「這是取個喜氣,要都吃了才好。」
瑤華這才將面前的米丸都吃了。
到了吉時族人們按次序站好,由宗長帶領到宗祠祭拜祖先。長著皆有小輩攙扶,小一輩的在後面緊跟,少不了是一番的規矩,磕頭慘敗之後站立在一旁,容華看了看身邊不遠處的瑤華,瑤華已經是苦苦支撐。
好在儀式已經結束,族人們又給陶老太太磕了頭,諸如容華這樣的小輩便退下了。從千禧居裡出來,看到瑤華,初曉緊張地迎上去,剛要攙扶著瑤華去休息,就聽大太太身邊的丫鬟傳話道,「大太太讓二小姐進去呢。」
初曉手臂一沉,心裡不禁暗暗著急,昨晚二小姐幾次從夢中驚醒,身上的病就又嚴重了幾分,平日裡倒也罷了,今天這樣折騰下去,哪裡能經得住。
第六十四章是非(中)
初曉想說什麼,瑤華搖了搖手,昨晚好幾次她從噩夢中驚醒,除了一身的冷汗,身體就覺得虛空,今天又接二連三的規矩,就算平常人也會覺得疲累。
「小姐,要不然找個主意回了太太。」
這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機會,只要她堅持下來,她病好了的消息就會傳出去……不能輕易就放棄了。
瑤華咬咬牙,憐事浮起一絲笑容來,跟著那丫鬟進到屋裡去,初曉焦急地在外面等。
容華回到屋子裡叫木槿進來換件衣服,衣服還沒換完,錦秀就進來,在容華耳邊悄悄道:「大太太又叫了二小姐進去。」
大太太這是要在族裡為瑤華正名了,身體嬌弱的二小姐如今已經大好……只是大太太未免太著急了些,再想及今天瑤華的表現,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瑤華從小落下了寒症,這病症雖然不好不好治,比起瑤華本身的思慮過重還不算什麼。
錦秀目光閃爍,「小姐你還到前面去?」
容華點點頭。
瑤華被叫去和長輩說話。
研華……按照陶家家訓,逢節免罰,研華也從院子裡放了出來,可是祭祖結束之後,大太太怕研華會惹出什麼事來,叫了婆子又悄悄將研華送了回去。算來算去,長房這邊就只剩下她。
再說閨中女子的賢名大多是接著這種機會傳出去的。
容華換了一件粉色的石榴蝴蝶團花褙子,秋香色百褶裙,身上掛了香囊,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容易親近些。
容華笑笑,「我到前面去跟姐妹們說說話。」又看錦秀、木槿,「你們也和我一起過去熱鬧熱鬧吧!」
小姐夫人們在一起收花,丫鬟也混在一處閒聊。
容華一走過去,果然有幾家的小姐願意上前和她說話,看到容華腰間的香囊,眾人都想起自己拿到的禮物,笑著問,「還不知道這香囊是誰繡的,花樣這麼漂亮。」
木槿在一旁快嘴道:「是我們小姐繡的。」
小姐們都驚訝一番,上前問容華那些繡法,「這樣精緻的花樣,有什麼來歷不成?」
容華笑道:「哪有什麼來歷,都是我改來的樣子。」
「樣子也能改?姐姐快來教教我們。」幾位小姐越說越親近。
錦秀見丫鬟堆裡有一個小丫鬟頻頻地看她,錦秀就上前跟她說話,那丫鬟叫琉璃的是三老太太家二房裡的使喚丫鬟。
三老太太這一支並不比她們長房差,人脈廣知道的也多,那小丫鬟身上穿的好,一看就是主子面前得力的。
琉璃走過來問,「姐姐是跟著哪位小姐的?」
錦秀抿嘴一笑,看向容華的方向,「我家八小姐。」
琉璃看八小姐和自家小姐正在一邊說說笑笑,也就放下心防和錦秀說起話來。
大家正笑談著,容華身邊有位小姐抬起頭一看,臉上閃過異樣神色,怔了一下,聲音並不大,「六姐姐來了。」
容華望過去,之間研華沉著臉,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進到屋裡就左顧右看,似是急著在找什麼人。
一定是趁看她的婆子不備才跑到這邊來,研華目光從眾人臉上掠過,表情是又急又失望。
那就是說,這屋子裡面沒有她要找的人。
剛才研華被帶回屋裡的時候,瑤華還沒有被大太太叫回去,難道研華要找的是二小姐?研華這般焦急,是滿心希望善良的二小姐能幫她一把?
研華稍作停頓,她身後緊追不捨的婆子也進到院子裡,一會兒研華跟這兩個婆子一撕扯,定會被人看出些端倪來……容華看了一眼錦秀,錦秀急忙迎上那兩個追趕研華的婆子,容華則起身向研華走過來。
研華看到那兩個婆子被錦秀纏住,欲要轉身向別處跑,不料容華卻擋住了她的去路,研華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就要繞開容華,容華卻不慌不忙地拉起她的手,「劉姐姐我們到一邊去說話。」
研華不耐煩地狠狠看了容華一眼,「躲開,我沒時間。」看容華沒有離開的意思,研華又浮起一絲冷笑,「好啊,你這是看我笑話了。」
容華也收起臉上的笑容,看著研華一字一字道:「劉姐姐是要讓族裡所有人都知道被禁足的事嗎?」
研華一時語塞,四下裡看看,眾家小姐果然在往這邊看,研華對上眾人目光,應付著點頭笑笑,又問容華,「你是什麼意思?」
容華拉起她的手往一邊走,研華只得跟著走過去。
到了僻靜無人的地方,研華剛想要講容華的手甩開,容華已經鬆開手,研華冷眼看向容華,是要看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樣,誰知容華將她帶到這裡,轉身就要回去。
研華這才慌了神,伸手將容華攔住,「你是什麼意思?將我帶來這邊又什麼都不說?」
容華冷笑一聲,看著研華,「六姐姐以為我什麼意思?難道我是要害六姐姐?」
研華一時語塞,卻又不甘心就這樣被容華問住,譏誚道:「難不成你是為了我好?」說到這裡又想到自己的處境,「我落得今天這個地步還不都是因為你,從你一進府我就……沒落到一點的好。」
容華道:「六姐姐說說,我到底怎麼害的你,是我去母親面前說了姐姐什麼?還是攛掇姐姐去做什麼惹得母親不高興?」
研華的臉頓時憋的通紅。
容華看著研華,「六姐姐怎麼不好好想想,這事讓別人知道了,要說多少的閒話?現在母親在氣頭上,你不想辦法息事寧人,還要再點上一把火?這火燒的不是別人,可是你自己。」
研華眼圈一下子紅了,雖然還是不服氣,聲音卻小了很多,「我憑什麼信你。」
容華笑笑,「六姐姐不用信我,六姐姐是個聰明人,只要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之前母親不是很喜歡姐姐的乖巧嗎?」
錦秀和兩個婆子已經趕了過來,容華衝錦秀點點頭,錦秀塞了些銀錢給那兩個婆子,那兩個婆子才上前道:「六小姐,我們也該回去了,一會兒太太問起來,我們也不好交代。」
研華又看了看容華,這才跟著兩個婆子走了。
容華重新回到院子裡,不一會兒下人來道:「老太太讓太太、小姐們過去說說話,就要開宴了。」
小姐們由幾家夫人們帶著回到老太太屋裡。
太太、奶奶們坐著,小姐們都站在後面。
容華進來的比較晚,裡面已經站滿了人,容華就站在了門口,身邊有兩位小姐在悄悄私語,意有所指,「就她坐著。」
另一個道:「人家是大病初癒,誰能比的了。」
兩個人說完對視一下笑了。
容華抬起頭望過去,瑤華是唯一坐著的小姐。眾目睽睽之下,坐在那裡一定不會舒服。瑤華那樣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要是身體情況允許,她一定不會坐在椅子上,成為眾矢之的。
一邊要顧及面子,一邊不能讓人看出來她的病還沒有好,左右難為的滋味可想而知。
說了會兒話,眾人一起去吃了宴席,宴席過後,府裡已經是燈燭輝煌,容華端了些水果給陶老太太,陶老太太興致格外高,正拉著二老太太家的長房媳婦陶趙氏說話,「聽說你有個侄兒今年過了院試取了生員?」
陶趙氏笑著點頭,「那是我哥哥家的,今年取了生員,明年就要參加秋闈呢。」
陶老太太笑道:「那孩子我是不是見過?」
陶趙氏似是聽出了話外炫音,抿著嘴,頗有深意地笑笑,「老太太是沒見過,我那侄兒不但書讀的好,品行也是好的,過兩天我就帶他過來給老太太磕頭。」
陶老太太笑著點頭,「我最喜歡這樣的後生。」
容華心裡不禁一驚,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走了出去。
因有夜禁,每到戌時,下人們已經準備好了車馬。各家的長輩、小輩、少爺、小姐人數都不同,又送給長房的孝敬不同,長房回給各家禮物也是不同,馬車卻是一輛輛地緊跟著來,陶府的人手頓時不夠用。
大太太照顧著族裡的長輩,讓陳媽媽去安排下面的事務,陳媽媽一時之間也是手忙腳亂。好幾家的禮放在一起都亂了,陳媽媽不得不重新分配。
大太太看在眼裡,想到府裡的幾位小姐,瑤華早早回去歇著了,研華更不能指望,只有容華是個穩重的說不定還可用,便叫春堯過來,「將八小姐叫過來。」
不一會兒春堯將容華領進側室,大太太方撩開簾子進來道:「今天府裡著實忙不開,我要照顧族裡長輩,前面又不放心,你去前面幫幫忙。」
容華點點頭,方到陳媽媽這邊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3:55 PM
第六十五章是非(下)
不一會兒將府裡的族人都送走了,屋子裡就剩下老太太和大太太。
大太太喝了口茶水,喉嚨稍鬆一些,才張得開口:「今天要不是娘,恐怕瑤華那件事就成不了。」
只有在她這裡得些好處,才會真正笑臉相迎。陶老太太看看旁邊的長媳。
大太太又道:「這回族裡的人都知道瑤華的病已經好了,很快就會傳到外面去,加上瑤華素有賢名在外,下一步就是和武穆侯府的那門親…」
雖然她也為瑤華好,可心裡仍舊冷笑起來,今天她看出來瑤華不對勁,忙寵溺著讓瑤華坐下來。在座的那些都是什麼人?難道會看不出來?只不過表面上不點破,要是真較起真來,侯府那邊豈會不知道?索性瑤華的病確實已經慢慢好轉了,侯府問起來自然是要費一番口舌去解釋,現在就求著侯府不會抓住這一點不放。
老太太心裡這般想,臉上卻不露喜怒,只道:「二丫頭的病還得抓緊治,今天早晨你就不該讓二丫頭吃那麼多的米丸,她身體本來就虛,哪裡受得住這些。」
這點倒是她錯,瑤華身體不舒服,還要硬將那一碗米丸吃下去,事後想起來她也是心疼,大太太尷尬道:「我也是一著急。」
好些事就壞在沉不住氣上,老太太淡淡道:「今天這事也就這樣了,將來萬一侯府叫小姐們上門做客……」等到侯府相看再出問題,這門親事就不要再提。
抓住一點錯處就不放過,大太太臉上不大好看,卻怕老太太再說什麼,忙低頭答應。
回到自己屋裡,大太太叫來陳媽媽問,「怎麼樣?」
陳媽媽笑意連連,「八小姐人和氣又聰明。有幾位小姐想要早些走,打發丫鬟來,說是身體不舒服,要自家的馬車先過來。可是族裡有一家的長輩還沒有走,那哪裡行呢。還是八小姐過去說的話,八小姐沒有明籌拒絕那幾位小姐,而是將小姐們請到旁邊的屋子坐了,讓丫鬟服侍喝了熱茶,等到車子來了,才將小姐們送走。」
大太太先是滿意地點頭,「這樣好,不得罪人又將事情辦妥帖了。有些人只是愛爭一時口舌之快,不一定能落得什麼好處。」後又冷笑,「那幾個吵著要先走的小姐,又是三老太太那支的吧?二老太太還沒有走,她們倒吵著要走了。這些年三老太太那支雖然是不錯,可是也沒好過我們老爺去。」
陳媽媽道:「大老爺這些年的宗長地位已經不能動搖,就算族裡有人懷著什麼心思,也只是在一旁眼紅罷了。」
大太太又想起來,「聽說今天研華跑出來了?」
陳媽媽又點了一盞燈過來,親手將大太太頭上的釵釧卸下,「派去六小姐身邊的魏婆子來說的,好在只是出來走走就回屋裡了。」頓了頓又道:「魏婆子還說,是八小姐將六小姐勸回去的。六小姐回去之後也沒發脾氣,做了會兒針線又看了會兒書就睡了。」
大太太眉毛一揚,「之前讓你去說說研華,不是也沒有什麼用?也不知道容華說了些什麼竟能將研華勸住了。」
陳媽媽笑道:「小姐們年紀都是相仿的,興許說的話就能聽進去,不像我一個老婆子,讓人看著就厭煩。」
陳媽媽的玩笑話,逗得大太太笑了,「既然容華說話研華肯聽,倒也省了你的事了。明日你就跟容華說了,讓她多去看看研華。」
陳媽媽應了。
大太太想著都後怕,三老太太那邊虎視眈眈,自己卻為了一個姨娘差點就落了人口實,研華也不讓人省心,好在容華將研華攔了回去,不然還不知道要被人看什麼笑話。
大太太道:「去把初曉叫來,找到底問問是怎麼回事。」
陳媽媽忙讓人去叫初曉。
不一會兒初曉進屋裡來回話。大太太握著手爐坐在軟榻上,小丫鬟捧著大漆捧盒在一旁伺候,春堯遞著茶碗,大太太吃了一口茶,春堯將茶碗接了過去。
初曉明白大太太要問二小姐,忙就回道:「二小姐昨兒夜裡驚醒了幾次,說了些夢話,我聽著像是又在想五小姐的事。」
大太太臉頓時沉下來,「陰魂不散。」又說初曉,「以後二小姐那邊有什麼事要隨時過來說與我知道。我讓你們好生伺候著二小姐,不是只在平日裡端茶送水的。要是做不好,就早跟我說,我自然幫你們另尋去處。」
初曉急忙低下頭認錯。
大太太揮揮手讓初曉退下了。
陳媽媽已經鋪好了被褥,大太太躺下來,「五小姐的院子也空了不少時間了,我今時間收拾出來看看做什麼用途。放在那裡總是礙眼,讓瑤華也不得清淨。」大太太說完話,慢慢睡去,陳媽媽又將被褥仔細整理好,放下兩層床幃這才離開。
容華這邊沒有休息。
錦秀道:「琉璃跟我說了不少武穆侯府的事。」
大太太想和武穆侯府結親,族裡的人聽到風聲自然會注意。
琉璃說:「這次平亂武穆侯明明是立了功的,卻不但沒有被嘉獎,反而受了訓斥,倒是武穆侯的弟弟領了刺滅餘孽的差事,聽說不日就會得勝歸朝。」
剿滅餘孽?對於那些失去抵抗能力,倉皇逃竄的亂黨餘孽,任誰都會得勝而歸吧!這是白白給予的功績。
琉璃說:「外面人人傳言,武穆侯的祖母和碩公主喜歡的不是長孫武穆侯爺,而是……」
這話還不明顯?聖上是恩威並濟,表面上武穆侯吃了虧,事實上也用另一種方式補償了侯府。長房長孫受了訓斥,二房最後得了利,這裡面…」如果真的像傳言中的一樣,薛老太太偏著二房,這裡面又有多少複雜的關係。
將來又會生出什麼變故?
容華皺了皺眉頭,這條路到底如何,她現在還一點都看不清楚。
木槿鋪好了床,容華躺下來,慢慢閉上了眼睛。她的選擇,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清晨天剛濛濛亮,一個粗使的丫鬟拎著水桶到井邊打水,木捅放下去,卻半天也聽不到落水的聲音,她晃了晃手裡綁在木桶上的繩子,半天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這才探下身往下望去。
看了半天,她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立即大聲尖叫起來。
第六十六章前兆(上)
陶府,大太太院子裡的小丫鬟剛將銅盆端下去,陳媽媽急匆匆地進到屋子裡,在大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話。
本來氣定神閑的大太太臉色頓時變了,「淑華呢?淑華怎麼樣?」
陳媽媽道:「大小姐不大好。」
大太太道:「告訴下面馬上備車,我要去侯府。」
陳媽媽擔憂道:「是大小姐偷偷打發人回來說的,大太太大清早就趕過去會不會讓侯府覺得……」
大太太臉立即沉下來,「我去看自己的女兒還要挑時間不成?」
兩個人正說著話,瑤華進了屋。
大太太看到瑤華只埋怨了一聲,「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快回去躺著吧!」然後皺起眉頭吩咐陳媽媽,「快去安排。」
又讓春堯過來在屏風後面給她換上衣服,邊換衣服邊囑咐春堯,「將那對葵綠地粉彩纏枝花卉紋花斛包上,還有上次那些收拾好的東西,務必將托人買來的『壽山堂』固本培元膏帶上。」
大太太忙著交待春堯,絲毫沒有發覺冷落了二女兒。
瑤華站在屋子裡,丫鬟們只忙活大太太交待下來的事,有小丫鬟匆匆給二小姐上了杯茶,初曉打開一看,不是二小姐平時喜歡的花茶。
初曉見那小丫鬟看著眼生,就知道是臨時被抓過來伺候的。
只要大小姐有了事,就顧不得別人了。大太太如此,這屋裡的丫鬟也跟著這般,初曉看了一眼二小姐。
二小姐卻還像平常一樣,臉上也沒有異樣的神色。
準備好了東西,大太太挽起瑤華的手,又拍了拍,「回去休息吧!」
瑤華溫和的眼眸裡蓄滿了擔憂,「母親,大姐是不是有什麼事?」
大太太微微猶豫,仍舊沒說實情,「沒什麼,你大姐身體一直不好,我現在過去看看。」
瑤華看著母親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陪著母親一起去吧?」
大太太遲疑了一番,淑華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出了這種事,她應該有所準備,早先的思量重新浮起,對瑤華笑笑,「你養身體是要緊的。」
瑤華道:「母親一個人去,身邊也沒有個人……」
大太太道:「不過就是去看看,也用不著什麼人。」說到這裡又頓了頓,「我帶你八妹妹一起去,你就放心在府裡等消息。」
瑤華還欲說話,陳媽媽已經來道:「車準備好了。」
大太太自然而然鬆開瑤華的手,對旁邊的春堯道,「去叫八小姐過來,直接到垂花門。」
春堯立即小跑著去了。
大太太和陳媽媽邊走邊說話,後面跟著那些拿東西的丫鬟。
大太太一行人出了院子,瑤華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忽然淡淡一笑,帶著初曉慢慢離去。
容華帶著木槿匆匆趕到垂花門。
門口就栓了一輛馬車。
大太太掀開簾子,讓容華上了車,又對下面的春堯、木槿道:「也沒別人,你們倆也上車吧!」
四個人坐上車,馬車開始往前走。
容華看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板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容華小心翼翼地問:「母親,怎麼了?」
大太太半闔著眼睛,像是那龕裡的泥胎,聲音平板,「你大姐貼身的丫鬟秋荷,今早發現跳井死了。」
容華不禁驚訝。
「屍體今天平晨才飄起來,想是前幾天就死了。別的我倒是不擔心,我就是擔心你大姐的身體。」說到這裡,大大大突然抬起頭看了容華一眼。
那眼光銳利,飽含深意,容華目光頓時一縮,裝作膽怯,心裡無比鎮定。但願淑華的身體無恙,萬一有什麼不好的……只怕大太太又會打別的主意,想到這裡,又想,萬一淑華的身體出了大問題,大太太又會怎麼辦?還會將一個庶女嫁過去做滕妾,將來……
正想著,聽到外面喊了幾聲,馬車慢下來,接著又是一晃,容華猝不及防,一手肘撞在車廂內壁上,大太太也是被嚇了一跳,春堯高聲問外面,「怎麼回事?」
好半天趕車的馬三衝來回道:「稟太太,是馬車車軸裂了,車輪才失了準頭,陷到路邊的排水溝裡。」
大太太一聽頓時怒紅了臉,「出來的時候怎麼沒有檢查?」
趕車的馬三衝是陶府家奴,一直給大老爺趕車,大老爺頗為信他,平日裡他大多時候只伺候大老爺。因昨日幾個車夫幫著送族人,今兒上午才輪到他當班。
今兒一大早大太太就派了他的差事,他心裡老大不樂意,陳媽媽催得急了,他這才懶懶散散才栓了車出來,也沒檢查車子。這輛車跟著大老爺出京經過長途跋涉,沒來得及保養,今日一用就出了問題。
現在大太太問起,那馬三衝還不在意地辯白,「今兒是太太催得急,才沒檢查車子,誰知道車軸卻裂了。」
這刁奴,平日裡不理會他,他倒越發倡狂起來,現在在大街上,卻又不能將他怎樣,大太太壓著火氣,「現在這麼辦?還走不走得?」
馬三衝道:「我再去看看。」便下去沒了聲音。
武穆侯薛明睿坐在馬車裡,修長的手指接過身便男子遞來的信函,那面目疏朗的男子屏著氣息看薛明睿的表情。
薛明睿薄薄的嘴唇微微抿住,目光深沉,神色莫測。
那男子急急道:「證據都已經有了,說不查就不查,那些人在下面不動,終究是隱患。」
薛明睿道:「聖上寬大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蘇錫堯倒了,也會安定一陣子。將來再尋機會,慢慢來。」
那男子道:「聖上還是有顧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信侯爺。」
薛明睿道:「不說宗親,貴勳子弟又有多少,聖上從這裡面選人,不會那麼容易。」
那男子點了點頭又道:「看樣子貴妃那邊這兩日就會有動作。如果真的封了親王,勝算就大了許多,說不定真的會被封為皇儲。」
薛明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親王離皇儲還遠著。聖上的病情讓人聽起來兇險,其實還沒有到那個程度。」說到這裡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薛明睿掀開車廂視窗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吩咐車夫,「停一下。」
車夫急忙上來聽命。
薛明睿指指路旁的馬車,那車夫立即明白。
趕車的馬夫他見過一面,戶部浙江司郎中陶正安的家的下人。
大太太正在車裡著急,那馬三衝看了半天車子,又來回道,「這車恐怕是走不了了。」
大太太看看容華,臉色更難看。
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自然不能就這樣站在街上,容華道,「只能讓人回府再叫輛車來。」
大太太又怒又急,「這一來一去要費多少時辰。」
容華心裡一沉,看來淑華的病不輕,不然大太太不會這樣著急。
眼見侯府就在前面,總不能讓義承侯府派車來接。正想著,聽外面有人說話,不一會婆子來道:「武穆侯差人來問了。」
大太太驚訝道:「武穆侯?」
婆子回道:「武穆侯的車就在前面。」
大太太立即掀開簾子來看,果然看到有輛馬車停在不遠處。接著看到武穆侯下車來。
容華也探頭悄悄看過去,只看到侯爺一片青色的衣角,大太太又將簾子放下來些。
薛明睿上前行了禮,「大太太。」
大太太在馬車上不便,只能低頭回禮,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況,不好意思地訕訕一笑,「真是巧,在這邊遇到侯爺。」
薛明睿道:「剛聽下人說,府上的馬車壞了,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大太太笑得眼睛都瞇上了,「怎麼好麻煩侯爺。」
容華仔細聽著,武穆侯並不再說其他客氣話,「我曾浩就到這附近,大太太要去哪裡,我讓府裡的人送過去。」
大太太沒想到武穆侯會這樣幫忙,她正一心極要和武穆候拉攏關係,又怎麼會執意推辭,只客氣了兩句,就答應下來。
武穆侯府的馬夫將車拉過來,大太太先上車,容華才從馬車裡下來,上侯府馬車之前,容華飛快地看了眼旁邊的武穆侯,卻不料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容華微怔,臉上頓時一紅。
看那精緻的羅裙消失在簾後,武穆侯薛明睿挪開了目光。雖然剛才和大太太說話時,只看到了露出衣袖的秀雅手指,就猜想到一定是她,那手指自然而然地展開,在他面前沒有一絲的緊張和懼意。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子。
大太太吩咐婆子回府裡叫人幫忙將壞了的的馬車趕回去,再安排輛馬車到義承侯府來接,然後才吩咐馬夫趕車。
大太太看著侯府寬敞的馬車,臉色這才微微好看了些。
義承侯府很快到了,春堯打發婆子去通稟,然後扶著大大太從車上下來。
見大太太來了,侯府的丫鬟、婆子急忙幫著從車上拿東西,眾人剛進了園子,二奶奶劉氏急忙扶著蔡夫人迎出來。
蔡夫人見到大太太並沒有驚訝,仍舊像以前一樣熱絡,笑著道:「正說著親家太太,親家太太就到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4:18 PM
第六十七章前兆(中)
容華過來忙向蔡夫人、二奶奶做個福,行了禮。
大太太笑了,「都兩天就想著要來看夫人,正好趕上冬節,也就耽擱了,今天總算得了空,帶了容華一起過來。」
大太太意有所指,蔡夫人也目光閃爍,看著容華笑起來,「許是母女連心,剛才大媳婦還說想回去看看親家太太。」
大姐不是病著嗎?怎麼倒要回娘家?一般這種情況應該在自己家裡好好休養,除非是不想待在婆家。
容華看一眼蔡夫人,蔡夫人臉上雖然沒有什麼異樣的神色,二奶奶劉氏倒是有些尷尬,顯然義承侯府裡的氣氛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和順。
秋荷投井的事是大姐一早打發人過來說與大太太的,大太太心疼女兒,處理的也急躁了些,急匆匆地就趕到義承侯府,就算說得再好聽,也能讓人看出些什麼來。
聽了蔡夫人的話,大太太的臉色也是變了變,「淑華的身子怎麼樣了?可好些了?」
蔡夫人臉色沉重起來,歎了口氣,「藥是吃了不少,總算稍稍見效,誰知道……大媳婦身邊的丫頭秋荷前兩日找不見了,今天才發現原來是掉到井裡了。」
大太太故意驚訝。
蔡夫人歎可氣,「秋荷這丫頭剛開了臉做了通房,誰知道就出了這種事。媳婦跟前的人沒了,媳婦一傷心病就嚴重了。」
容華斂下眼瞼,秋荷是和大姐一起長大的丫頭,主僕情分重,秋荷突然死了,大姐的心情可想而知,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大小姐剛做主將秋荷開了臉做了通房,秋荷的死應該跟這件事有關。
幾個人邊說邊往淑華院子裡走,大太太思女心切走得略微快些,和蔡夫人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
二奶奶聽著這些和氣話,看向旁邊的陶八小姐,親家太太將八小姐帶過來,想來是選了陶八小姐嫁過來給大哥做妾室。
八小姐秀氣的臉上略施淡淡的脂粉,看著比淑華要漂亮幾分不說,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書卷氣息,待人接物大方得體禮貌周全,不像大嫂牲子急又有些嬌蠻……
二奶奶隱隱覺得,要是這位陶八小姐嫁進來,說不定大哥就會喜歡了。
容華感覺到了身邊的視線,轉過頭來,對上二奶奶的視線,二奶奶目光並不躲閃,抿起嘴對她暖昧一笑。
容華心裡一怔,來不及多想,大太太已經撩開簾子進了屋,容華連忙也跟著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熱氣,帶著濃濃的草藥味,淑華歪躺在大紅引枕上,期盼地往門口看過來,看到容華後面沒有了人,眼睛裡稍稍失望。
容華立即想起幾天前淑華看著瑤華依依不捨的模樣,大小姐是擔心她那個體弱多病的妹妹。
蔡夫人進去說了些客套話,然後坐在一旁。
大太太顧不得別人,只盯著愛女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後迫不及待地坐在小杌子上,拉起淑華的手。
大太太這艇熱切,讓對淑華表面親切的蔡夫人有些不滿,就算是心疼女兒,也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也不想想她們婆家人的處境,像是淑華在這邊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大太太所有心思都在淑華身上,自然沒有察覺蔡夫人的變化。
大太太仔細查看著女兒的情形,感覺到淑華的手指似乎並不由自主地顫抖,登時心中大急,礙于蔡夫人在旁邊卻不好直說,只用緊緊攥了淑華的手指,用眼神詢問淑華,「這是怎麼回事,這兩天就又瘦了一圈。」
淑華的眼窩深深地陷了進去,嘴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強忍著要湧出來的淚水,嘴角抖了兩下,「還是那婦人病,自從上次,就不見乾淨,這兩日稍稍好了一些。」最後半句話說得有氣無力,顯然只是安慰大太太。
大太太道:「我托人買了『壽山亭』固本培元膏。」說著,回頭看春堯,春堯忙去婆子手裡找。
春堯將那藥拿了來,大太太又一刻也不容地急切道,「快去熱了來」,立即就要拿來給淑華吃。
淑華屋裡的人也跟著一通忙活。
蔡夫人雖然在一旁幫襯,臉色卻更加不好,親家太太這樣子,像是侯爺府沒有拿這些東西來給媳婦吃,不過固本培元高,比這精貴的不知道吃進去了多少,誰知道都沒有用。
怪就怪媳婦執意要去挑宣桓的毛病,夫妻倆這段時間不知道生了多少氣,加上秋荷那丫頭一死,這病又大發起來。府裡找了專門看婦人病的郎中,郎中開了藥方,還讓她勸慰大媳婦要少動肝火,多多靜養才是上策。
一開始蔡夫人看上的是淑華的直率算計不多,她只要稍稍一用心就能讓淑華乖乖聽話,長媳最重要的是和她一條心,淑華這樣的兒媳婦不會讓她多費心思。
可淑華的脾氣和宣桓是如何也合不來的。宣桓喜歡的那種溫婉大度,知書達禮,淑華都不具備,平日裡還好了,只要和宣桓鬧起來,淑華就不管不顧,又吵又鬧,讓宣桓傷心。蔡夫人看看淑華,也不知道侯爺到底看中了陶家哪一點,非要和陶家結這門親事。
她還記得幾年前有天晚上,侯爺從陶家回來就說起這門親事,她本來說長子的婚事還是慎重一些為好,誰知道侯爺不知怎麼了,要她馬上去相看不說,還說,最好馬上就將這門親事定下來。
這幾年兩家關係越來進密切,侯爺也頗為看重陶家……蔡夫人看一眼陶八小姐,如果再娶陶家一個女兒過來,能換來安寧,倒也行了。
心裡最惋惜的是在給宣桓定親之前,沒有去看陶府的二小姐,二小姐的性情是她再喜歡不過的。
大太太一勺勺餵女兒吃那藥,淑華一口口地咽下,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苦的、酸的、甜的從嫁過來,她都嘗了個遍,尤其是趙宣桓,她第一次見到他,看到他芝蘭玉樹般地站在那裡,她幾乎不相信,這樣的人就要成為她的夫婿。
她心裡有多少甜蜜的期盼,可是這些卻從進府之後,一點點地磨沒了。她是他名正言順娶回來的妻,每次對上他溫潤的眼眸,淡淡的疏離和拒絕,她心裡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外人。
一開始她還害怕,怕他將喜歡的人娶進門之後,府裡就沒有她立足之地,趙宣桓沒有動作,她便安下心來,可是現在她期望知道趙宣桓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又在哪裡,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
淑華向後看去,看到八妹妹站在一旁,剛想招手讓容華過來,就聽外面有人道:「大爺回來了。」
容華的眼睛重重一跳,趙宣桓回來了,四下裡也沒有屏風,想躲避也沒有地方,要走出這個屋子又來不及了。她已經難以避免地要和趙宣桓碰面。
要不是今天事發突然,她又不知道來龍去脈…她實在應該找個藉口不跟大太太一起過來,可是想要拒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容華思量之間,趙宣桓已經走進來。
趙宣桓穿著天藍色的長袍,清澈的眼睛被衣服顏聲一照,如湛藍的湖水,水石掩映粼粼明淨,見到大太太他行了禮,「岳母。」聲晉還似往常般醇和。
容華上前行了禮,低聲叫,「姐夫。」
趙宣桓看了容華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深處不知不覺地露出絲落寞來。
趙宣桓再轉身,大太太已經讓開位置,讓趙宣桓坐到淑華身邊。趙宣桓看淑華勉強支撐的模樣,他和淑華這段姻緣,不井矛光是淑華一生毀了,他又何嘗不是,人前光鮮人後又是如何,什麼能補償心底的缺憾。
這段時間淑華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每晚都儘量等到他回來,溫和地和他說上一段話,只是再怎麼樣……
「累了就多休息,病才能好得快。」
淑華微微一笑,點點頭。他的這些話聽起來似乎讓人有希望,她卻知道,他分得清清楚楚,安慰和感激都不能代替他心裡的那個位置。淑華覺得自己也累了,讓趙宣桓扶著躺了下去。他的臂彎多溫暖啊,這麼多年了,她卻沒有一次能在他臂彎裡睡上一覺,她的動作很慢,只是因為眷戀著。
淑華本來已經閉上眼睛,可是卻又想起什麼,伸出手來將趙宣桓的手拉住。一雙眼睛在屋子裡搜尋著,看到容華目光停下來,衝容華笑笑,「八妹妹你過來。」
容華心裡一驚,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落在了她身上。
淑華這是要做什麼?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容華連忙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第六十八章前兆(下)
大太太的目光複雜,其他人都是靜靜地等在一旁看。
容華從剛才的驚訝逐漸變得冷靜下來,如果她現在走過去,也就是認同了大姐的安排,尤其是義承侯蔡夫人和二奶奶都在一旁,眾目睽睽之下,她不但丟掉了女子的矜持,而且一旦走出這一步,這親事就成了一半,以後的局面也就萬難回轉。
現在只能裝作羞怯、不知所措。
拿定了主意,容華低下頭遲遲不肯挪動步。
淑華那邊等得有些著急,又要開口,大太太已經看向春堯手裡的東西道:「你大姐是跟你要讓你給她帶來的東西。」
大太太話說的婉轉又留有餘地。
容華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春堯旁邊,慢慢地從春堯手裡找東西,春堯也看出這裡面的玄機,要是府裡別的小姐說不定會高興大太太的安排,可是她對八小姐還有一點瞭解,就算大姑爺將來前途好又會繼承爵位,八小姐也應該不會願意做一個妾室……
春堯故意沒有聽出來大太太的意思,只站在那裡並不幫忙。
趙宣桓看到一旁垂著頭為難的容華,心裡也有了幾分明瞭,皺了皺眉頭,站起身,「岳母先坐著,我還有些事。」
聽到趙宣桓要走,容華總算是鬆了口氣。
淑華想要留下趙宣桓,只伸出手來,又知留不住,那手便垂下來。
趙宣桓從容華身邊走過,特意看了一眼這位陶家八妹妹,陶容華臉上微微發紅,眼波一蕩看向別處,這個模樣讓他覺得似曾相識,只是心念一動,挪開目光,轉身離開了。
趙宣桓出了門,淑華埋怨地看了容華一眼,容華更不敢抬頭。
大太太看容華的模樣,知道淑華叫的太突然,容華沒準備準臊著了,雖然剛才是個好機會,如果容華過來,淑華也好順理成章地讓姑爺加深對容華的印象,可畢竟容華是個未出閣的小姐,看到姐夫在一旁,如何能不多想?也怪她之前有些猶豫,沒有跟容華透過口風。
蔡夫人旁邊的二奶奶心裡冷笑起來,不過是納個妾室,婆婆已經答應了,大嫂用得著這麼著急地去跟大哥說?
大太太又安撫淑華要好好休息,這才跟著蔡夫人到主屋去說話。
眾人邊說話邊進了屋,剛到了內室,就看到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精巧的物品,大太太正詫異著,蔡夫人笑著道:「是貴妃千秋要到了。」又看了看屋子裡的下人,等那些無關的丫鬟、婆子都退下,蔡夫人壓低聲音接著道:「原說想要聖上恩准省親。」
大太太又驚又喜,「那可是好事啊,古往個來也沒有這樣的恩賜。」
蔡夫人歎了口氣,「聖上本來已經准了,可是這又出了亂黨的事,這事只能暫時作罷。」
大太太也惋惜起來,「真是太可惜了。」
蔡夫人和大太太到一旁坐了,丫鬟們上了茶,蔡夫人喝口茶又道:「雖然省親的事作罷,卻准了母親進宮探視,還能小住幾日。我是想要送件禮物慶賀貴妃千秋,只是選來選去也沒有選到合乎心意的,宮裡規矩又多,好些東西是不能拿進去的,貴重的東西貴妃那裡又是不缺。」說到這裡頓了頓,笑著看向大太太,「不如,親家太太來幫我選一選。」
大太太受到這般抬舉,臉上嘻有光自然高興,卻是推辭,「我哪裡能有這種眼力,我瞧著,夫人選出來的已經是件件都好了。」
蔡夫人又笑了,側目看到陶八小姐在看桌子上的東西,「八小姐幫我看看哪樣東西更順眼一些。」
容華柔順地笑了。
蔡夫人道:「你們年輕的女孩子說不定眼光不同,倒會選出些不一樣的。你就過去仔細看看,也不用想太多,只看哪樣是你最喜歡的。」
蔡夫人已經這樣說了,容華不能再推卻,就站起身到那桌子旁,蔡夫人和大太太在一旁繼續說話,容華趁著看東西的功夫,仔細思量,很快心裡拿定了主意。
容華重新坐回去。
蔡夫人笑著問,「喜歡哪一件?」
容華微微一笑,「就像母親說的,件件都是有心意的。」頓了頓又道:「貴妃娘娘真正在意的是心裡掛念的人或物,所以夫人不論送去什麼,貴姑娘只要看到那東西,想起夫人,心裡都會歡喜。」
這話說得妥當,大太太不禁抿嘴笑起來。
容華的這番話,卻讓蔡夫人想到了另一層,貴妃娘娘真正掛念的,除了她們這些人還有她的胞妹弘化公主。
前幾年弘化公主的畫像也送進宮裡幾回,因都是後來補畫的,最多只有六個分的相像,貴妃娘娘都不滿意,蔡夫人看了一眼容華,歎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貴妃娘娘喜歡的是什麼,弘化公主的事親家太太怕是聽說過,貴妃娘娘這些年有一半心病是為了弘化公主。」
「偏是以前也沒留下什麼畫像出來。娘娘讓我送了幾次,可後補的東西都是不稱心的。」
說著深深地看了一眼容華,「上一次八小姐到府裡來,我那兩個從小到大的姐妹,都說八小姐的氣質和弘化公主十分相像,我看哪只是氣質,就是眉眼也十分相同,如果親家太太肯,不如我和畫師來比照八小姐畫上一幅給娘娘送去。」說到這裡又連連賠不是,「倒讓親家太太笑話了。」
大太太道:「夫人這樣說真是將我當做了外人,不過是照著畫幅畫像,若是夫人不嫌棄,讓人來畫便是了。」
蔡夫人自然高興。
容華也低頭笑了,但願這幅畫像能起到作用。能肯定的是,她越得蔡夫人喜歡,大太太越不會放心,從府裡挑選妾室是用來保證淑華地位的,如果反而構成威脅,那就得不償失。
她和弘化公主相像,跟蔡夫人就多了幾分親近的理由,之前只是在私下裡說,現在蔡夫人已經提到明面上,大太太應該不會不做考慮。
容華正想著。
外面又有侯府的丫鬟進來道:「陶家二小姐來了。」
容華目光一閃,瑤華果然按捺不住。
瑤華這一次不知道又要耍什麼手段,這樣也好,說不定她也能借此脫身。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4:32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7 05:25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舊事(上)
大太太沒料到瑤華會過來,不由地一怔。
蔡夫人道:「剛才見親家太太沒帶二小姐過來,我納悶呢,想來二小姐是惦記著大媳婦。」
大太太笑笑,「她們姐妹倆素來最好的。瑤華心細,誰都要掛念。」頓了頓,「我過去看看。」
大太太剛站起身走到門口,已經看到瑤華領著初曉走過來。
瑤華緩緩上前行了禮,問了蔡夫人一聲好,又對大太太道:「府裡馬車要過來,我就跟著一起來了。」臉上沉著鎮定,從容不迫,將一切說的順理成章。
大太太點點頭,「你大姐剛才看你沒來,還跟我念叨呢,你快去看看她。」
瑤華嫺靜地應了一聲,又跟蔡夫人告罪,「我去看看大姐就過來。」
蔡夫人笑著吩咐丫鬟跟著將瑤華送過去。
大太太轉頭看容華,「不然你也跟著過去,你們姐妹一起說說話。」
容華看一眼有備而來的瑤華,微微笑了,「我還是陪著母親在這邊吧。」那是非之地,她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瑤華又福了個身才跟著那丫鬟走了。
大太太和蔡夫人重新回到屋子裡說話,容華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
大抵是一盞茶的功夫,果然有丫鬟進來走到蔡夫人旁邊,悄悄地耳語了幾句。
蔡夫人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異樣。
那丫鬟說完話就立在一旁聽命。
蔡夫人轉頭看向大太太,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卻有幾分的僵硬,「大媳婦想要跟著大太太回去住兩日。」
聽得這話,大太太面上一僵,剛才淑華還沒說要回去住,怎麼一下子……臉上就尷尬起來,「這孩子,我去說說她,身上這個樣子,還不好好靜養,頓了頓又道:「這孩子就是有些小性子,倒讓夫人笑話了。」
蔡夫人忙笑道:「親家太太這是哪裡的話。我也是擔心媳婦的身體,恐來回顛簸對病情不利,不然倒是沒別的,什麼時候回去都是使得的。」
明明是淑華不占理,蔡夫人還幫著說話,大太太尷尬地不知該說什麼,只得站起身:「我過去看看,這孩子不好好養著,折騰什麼。」
容華也忙站起身,跟著大太太一起去淑華屋子裡。
容華邊走邊思量,不知道瑤華到底和大姐說了些什麼?會讓大姐有這樣的反應?急著回陶府,到底是有什麼事?莫非……容華隱隱地猜出了幾分。
幾個人走到淑華院子裡,已經有小丫鬟焦急地等在那裡,看蔡夫人來了,急忙上前撩開簾子,大太太進了內室,看到淑華坐在床邊,己經讓丫鬟服侍著穿上了衣服,大太太再看看瑤華,瑤華站在淑華身邊,眼圈紅紅的臉色也是煞白,初曉更是低頭站在一旁,臉上有了懼意。
屋子裡其他丫鬟更是拘謹地站在一旁,生怕會做錯事一般。
淑華的臉色比剛剛又差了許多,面如金紙,呼吸都十分費力,見到蔡夫人、大太太過來,讓小丫鞋扶著顫巍巍地站起身,上前勉強給蔡夫人、大太太行了禮,「娘,我想回趟娘家,明日就能回來。」
蔡夫人深深看了淑華一眼,平日裡淑華有了什麼主意,也是要試探著問她的意思,今天說出這話來,是打定了主意。尤其是淑華眼睛裡那股堅定,仿佛是怎麼樣都不會動搖。
她如果強行攔著,也不一定能有什麼結果,反而鬧得大家臉面上前不好看。蔡夫人想了想也不提別的,只露出許擔憂來,「我這邊倒是沒有什麼,只是你的身體可能經得住?」
淑華點點頭,「娘放心吧。」說著長長地喘了口氣。
大太太見淑華的臉色著實難看,責怪的話也就說不出口,只是試探著和女兒商量,「你先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一些了,我再過來接你回去住兩日。」
淑華擠出一絲笑容,「我只是回去看看父親,明日一早就回來。」
這話是婉轉的拒絕。
瑤華站在一旁不做聲,大太太知道這裡面定是有什麼原因,礙於屋子裡人多,她也不好開口去問,再看愛女身子已經這般,一陣陣的心疼,實在不忍再拂了愛女的意思,只轉頭跟蔡夫人賠笑。
蔡夫人道:「既然這樣,就讓大媳婦跟著親家太太回去幾日。」
大太太自然萬分感激,「這可怎麼好。」
蔡夫人笑道,「親家太太又客氣了,都是有兒有女的人,怎麼會不明白,」說著吩咐丫鬟,「東西倒是次要的,大奶奶平日用的藥一定要帶全了,不可大意。」
丫鬟們應了。
淑華身邊的犬丫鬟妙彤忙去安排丫鬟將東西收拾妥當,大太太和蔡夫人又坐了一會兒起身道:「已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夫蔡夫人說了幾句客氣話,親自將大太太送到二門外,因淑華也跟著一起走,侯府另安排了馬車,大太太欲扶著淑華坐上義承侯府的馬車,只是淑華腳下發軟,大太太一個人勉強攙扶,容華忙過去幫忙。
容華扶起華的手,淑華側過臉見過來的人是她,目光頓時變得像刀一般銳利,吟吟地將手抽出來,用盡力氣將容華甩開。
容華不明所以,愣在哪裡。
一旁的妙彤見狀急忙過來和大太太一起將淑華攙扶上了馬車。
容華和瑤華帶著木槿、初曉坐了第二輛。
瑤華靜靜地坐著一言不發,容華想及剛才淑華的態度,心中有九分的詫異。剛才淑華還對她表現的十分親昵,怎麼一轉眼態度就變了。
生像是將她當做了仇人。她偏偏又沒做錯任何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坐在她身邊那個嫺靜的二小姐……
車子開始前行,大太太拉著淑華的手,小聲問起,「怎麼了?突然之間要回家裡。」
淑華的臉色更加難看,喉嚨沉悶,使勁咳嗽了兩聲,手頓時顫抖地不成樣子。
大太太急忙安撫,「這可怎麼得了,」使勁捧著淑華不聽使喚的手,「這病是如何得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可是要急死我了。」
淑華喘了兩口氣,露出個嘲弄的笑容來,「母親,不用著急,事情沒弄明白之前,我是斷斷不能死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說到最後兩個字像是將身體裡最後的力氣都用上,尖銳的能刺破自己的喉嚨。
說完這些話,淑華閉上眼睛,軟軟地靠在馬車上。
大太太心疼地看著女兒。淑華整個人就像是蒙了一層灰塵,變得暗淡無光,沒有了任何的生氣。
總算熬到了陶府,大太太吩咐下人,「快去抬個軟輿過來。」
大太太先下了車,又攙扶淑華上了軟輿。
陳媽媽看到淑華,臉上驚大於喜,連忙笑著給淑華行禮,「大小姐回來了。」看看淑華的臉色再看看大太太緊繃的臉,心裡油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大太太問道:「淑華以前住的院子可還乾淨?」
陳媽媽急忙道:「乾淨,乾淨,天天都讓丫鬟打掃呢。」
大太太又道:「快去叫幾個丫鬟去那邊伺候。」
陳媽媽點頭,忙去安排。
軟輿抬到淑華以前住的院子裡,妙彤上前叫了兩聲淑華才睜開眼晴,看看四周問,「這是哪裡?」
大太太彎腰柔聲道:「傻孩子,這不是你以前住的屋子嗎?」
「以前的屋子。」淑華似是想起沒嫁人時的光景,嘴角一揚露出絲微笑來,轉瞬之間又收起了笑容,「怎麼到這裡來了?」
大太太道:「裡面都收拾好了,你先進去休息休息,來日方長,養好身體是要緊的。」
淑華自嘲地一笑,看看大太太,「四姨娘在哪裡?抬我去四姨娘那邊,我要見四姨娘。」
大太太不由地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淑華會去見四姨娘。
「見她做什麼?她生了病,小心過給你病氣。」
淑華半閉著眼睛,「或者將她叫過來,或者我過去。」
大太太不禁急起來,「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聽話。你到底要做什麼?有什麼還不能跟我說?」
淑華喘了口氣,「將四姨娘叫過來,我就是要問問她,」她抬起頭,眼睛裡似有一潭冰冷的湖水,「你不叫她過來,我就自己去問。」說著雙臂用力,整個人硬是支撐著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自己向前走去。
大太太從來沒見過淑華這般,也是被淑華臉上那抹決絕的神色嚇了一跳,又不知道淑華到底要找四姨娘問什麼話。
忙叫左右,「愣著幹什麼?還不上去攙扶大小姐。」
問清楚四姨娘的所在,淑華連軟輿都不坐了,支持著一直走到了老太太靜養的院子,見了人也不說話,沖著四姨娘屋子就走過去,一把將屋門推開。
屋子裡的柳兒嚇了一跳,向門口看去,只見淑華臉上的神色極是駭人,還沒來得及上前行禮,只聽淑華冷冷地道:「都給我出去。」
眾人只得都退了下去,淑華轉過身關上了門。
柳兒正不知所措,便聽大太太冷冷地問了一句,「她死了沒有?」
柳兒半天才反應過來,「四姨娘……沒……沒有……」
「只是好幾天米不沾牙,如今話也說不出來,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說到這裡,柳兒發現大太太嘴角似是浮起一絲笑容。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淑華到底找四姨娘問什麼?
大太太立即想起瑤華來,轉過身沒有看到瑤華,叫身邊的春堯,「快去將二小姐叫過來。剛說完這話,就聽得裡面淑華大聲問道:「我問你呢?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快……給我說。」說到最後聲音漸弱。
想到淑華的病,大太太心裡一急伸手去推門,門被淑華從裡面栓住了怎麼也推不開,大太太見沒有人上來幫忙,心頭生出一股怒火,「還看著幹什麼?快將門給我打開。」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急忙上來推門。
好不容易將門弄開,大太太一步就跨進屋子裡。
眾人看到裡面的情形不禁一驚,大小姐緊緊檬著四姨娘的頭髮不停地拉扯,四姨娘臉上滿是茶葉和水,茶碗被扔在床鋪上。
大太太上前去看淑華,安慰道:「要死的人了,你跟她費什麼力氣?」
柳兒見四姨娘的模樣也心生不忍,小聲道:「四姨娘早就不能說話了,小姐你問她什麼她都說不出來啊。」話音剛落,只覺得小腹一疼,人踉踉蹌蹌退後了幾步,接著聽到大太太厲聲道,「多嘴的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又叫兩個婆子,「給我拉下去好好教教規矩。」
柳兒嚇得魂飛魄散,剛要跪下求饒,身體一彎已經被兩個婆子扭了。
淑華仍是不甘心,手一扯將四姨娘狠狠地拽了起來,四姨娘卻像死人一般,緊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
淑華見狀,胸口似是湧進了一股熱騰騰的東西,那團東西一散,沖進腦子裡,「轟」地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不知道了。
看到淑華軟軟地倒下,大太太愣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尖聲喊道:「快來人,快來人。」
整個陶府頓時陷入恐慌之中。
淑華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過了多久,耳邊突然聽到有人道:「好了。」淑華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母親驚慌的眼睛。
淑華只覺得自己耳邊有一陣鐵金交鳴之音,她勉強張開嘴,叫了聲:「母親。」
大太太見淑華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又不停地張嘴叫自己,忙附耳過去聽。淑華張開嘴又合上,說了半天,大太太才聽清楚,淑華是在叫自己妹妹的名字。
大太太道:「你八妹妹在這邊,等你好了再叫她過來說話。」
床上的淑華卻搖了搖頭。
大太太再看過去,淑華已經努力地發出了聲音,「趙……宣……桓,容……華……」
趙宣桓,容華。
大太太頓時大吃一驚。
第七十章 舊事(中)
難道淑華已經知道了那件事?
大太太已經顧不得想這些,只裝作沒有聽出來淑華的意思,「仔細養著身子是要緊的,往後的日子長著呢,有什麼話等到身子好一點再說也不遲。」
聽了這話,淑華長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大太太給淑華掖好被角,這才從內室裡出來,見瑤華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兩個眼睛紅紅的腫得像個桃子,她身邊的初曉已經被陳媽媽帶下去問話。
大太太帶了瑤華去側室說話,吩咐妙彤留在屋子裡,其他人都退下。
大太太一改往日慈母的模樣,板著臉問瑤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你大姐說了什麼?」
瑤華知道大姐變成這般,母親必然會質問她,不禁紅了眼睛,低頭委屈道:「也沒有說什麼,我和姐姐在屋子裡說話,姐姐說到我的病,就想起以前我因五妹妹身子受累的事來。」
「我寬慰了姐姐幾句。姐姐說,在別人面前不願意提秋荷,只因心裡太難過,只有見到我才能說幾句心裡話。」
說到這裡,瑤華眼睛裡已經蒙了一層霧氣,「我就說,我和五妹妹的情分也是這般,自然明白姐姐的心情。姐姐就隨口說了,不要提五妹妹,生來就是那副短命模樣,已經是白撿了十幾年的命,怎麼能和秋荷相比,秋荷都是因為她才落得這個地步。」
「我們正說著這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妙彤領了大姐夫進來。大姐夫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姐,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大姐也是一時之間愣在那裡,讓妙彤去將大姐夫再叫過來,可是大姐夫卻怎麼也不肯來了……」
瑤華頓了頓又道:「我看大姐倦了,就服侍大姐睡下。等大姐睡著了,初曉湊過來跟我說,聽四姨娘說,五小姐是因為大姑爺才死的……我正要罵初曉,誰知道大姐一下子從床上坐下來,質問初曉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初曉一看大姐這般早嚇得什麼也不肯說,大姐氣急之下要我四姨娘問清楚。我也是急忙攔著,生怕鬧出什麼事來……」
「我怎麼也攔不住大姐,之後的事母親都知道了。」瑤華抬起頭一臉期盼地望著大太太,「初曉這話一直沒在我跟前說過,今天說出來也是嚇了我一跳。母親,這是不是真的?五妹妹真的是因為……」
大太太厲聲道:「胡說,這種話你也能相信?」
經母親這樣一罵,瑤華眼淚不停地掉下來,「那為什麼四姨娘會這樣說?五妹妹本來病的就急……」
大太太道:「先不說你那丫頭的話可不可信。就說果然是四姨娘這樣說的,你寧可聽那賤人搬弄是非,也不相信自己母親說的話?你五妹妹和你大姐夫何時見過面?就算見過又怎麼會有這種事?那成了什麼?如果傳出去不是要壞你們姐妹的名聲?那些下人整日湊在一起不知道都說些什麼,什麼話可信,什麼話不可信,你心裡就沒有個數?你不幫忙勸慰你大姐姐,自己倒也懷疑起來……」說著又道:「我早讓你管教屋子裡的丫鬟,你就是不聽,一味縱容著她們,才會有今天的禍事,這件事不能這樣就算完了,非要給些教訓,讓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說這些閒話。」
瑤華一驚,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大太太。
大太太道:「你回屋裡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
瑤華這才委屈地開門出去了。
瑤華走了,陳媽媽進到屋子裡來,躬身站在大太太旁邊,「二小姐是個心重的,太太不能過於責怪她,剛才我看二小姐一直掉眼淚,千萬別因此引出舊疾來,大小姐那邊病著,二小姐再病了那可怎麼辦才好。
大太太仍舊沉著臉,「哪有母親不心疼孩子的,可是我要是不說她,她還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想,她和五小姐的關係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也不能不氣她,大姐兒的事畢竟因她而起。」想起這個眼神尖利起來,「那個初曉呢?你問清楚沒有?那小蹄子怎麼說?」
陳媽媽回道:「問了幾遍沒有二話,初曉是在四姨娘那裡聽了兩句閒話,今天正好想起來,說與二小姐聽,卻沒想到被大小姐聽見了。」頓了頓又道:「初曉和四姨娘走的近,之前四姨娘還在她在二小姐面前替六小姐說話。要說四姨娘和初曉說過什麼,那也是有的。」
大太太恨恨道:「不能饒了她,尤其是那個賤人。」
陳媽媽上來道:「四姨娘恐怕活不過去這兩天,老太太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四姨娘不能開口說話了,大小姐又潑水又拽頭髮地問她,她都沒有說出一個字。等大小姐好了,問大太太這件事,太太只要一口否認,大小姐還能怎麼樣?」
大太太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又有拐杖拄地的「篤篤」聲,大太太臉色變了變,老太太來了。
大太太從側室出來,連忙進內室去迎陶老太太,陶老太太正坐在淑華床靜的小杌子上看著淑華,紋理深刻的手,整理著淑華身上的錦被,臉上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大太太上前去行禮。陶老太太抬起頭銳利的眼神盯了一眼大太太,沉下臉來,然後站起身吩咐妙彤,「好好伺候你主子。」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陳媽媽會意,連忙撩開側室的簾子,一直將老太太和大太太請進去,然後將餘下人等都打發走,自己和芮青站在屋外面,避免閒雜人等靠近。
陶老太太坐下來,大太太親手奉了暖茶,大太太沉著臉問,「郎中怎麼說?」
大太太道:「郎中說大姐兒恐是小月子落了病,加上肝氣受傷,疏泄失常,致病變叢生。」同樣是小月子,廖氏就養的面色紅潤,淑華卻到了這個地步。
陶老太太又問,「郎中可說怎麼治才好?」
大太太道:「郎中說了,得了這病,不是一時半日能好了的,要仔細調理。」
陶老太太想及剛才看淑華時,淑華臉色蒼白,眼瞼、嘴角、鼻窪等處卻沁沁滲出黃來,恐是不好的病症,「明日多找幾個郎中進來看看。」
大太太點頭,「我也是這樣打算。」
陶老太太又問起今天的事,大太太將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
陶老太太冷冷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又道:「糊塗,淑華要回來,你就任著她胡鬧?她如今病成那個樣子,你去了一趟就將她接回來,讓侯府怎麼想,萬一淑華病得更嚴重了,你又怎麼向侯府交待,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那是夫家的人了,怎麼能任由你胡來?你這樣做將侯府擺在什麼位置?侯府要是挑了你的錯出來,你有何話說?」
大太太眼睛一酸,「淑華都病成了這個拌子,我怎麼能狠下心……」
陶老太太頓時冷笑起來,「狠不下心?狠不下心,你們當年就不應該將她嫁去侯府,既然已經結了這門親,卻在這裡難過什麼?出了小五的事,你們又將淑華嫁過去,我當時怎麼說的你們?蔡夫人不知道小五的事還罷了,如果侯府那邊知道了,會怎麼對大姐兒?我們陶家的臉面又要不要了?」
大太太辯解了一句,「就算知道也不能說什麼,畢竟整件事是因為姑爺。」
陶老太太白了大太太一眼,不由地冷笑笑,從古到今出了這種事,誰不是將罪責都歸在女人身上,那些男人能受了什麼損失,「你們就真的不怕把以前的事抖出來?」
大太太一時緘默,好半天才道:「淑華姐妹說話的時候,外面有妙彤守著,應該沒有人聽到,淑華雖然生氣,卻也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只是四姨娘那邊……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將來……」
陶老太太道:「我兒子有什麼毛病我心裡知道,有時候大意會透露兩句。四姨娘那裡你不要管了,我自然安排妥當。府裡幾個丫頭都到了婚齡,要是弄出事來誰還肯上門說親?」
大太太點點頭,「母親教訓的是。」
陶老太太這才站起身,揚聲叫芮青過來扶著她出了門。陶老太太雖然和媳婦發放了一陣,心裡仍舊打了個死結。
芮青問:「老太太走回千禧居還是……」
陶老太太道:「去看看四姨娘。」
陶老太太只領著芮青,直奔四姨娘屋子裡去,芮青將門推開,屋子裡亂成一團,沒有一個使喚丫鬟。
芮青不禁皺了皺頭。
四姨娘也是風光過的,尤其是生了少爺那年,大老爺說四姨娘是個有福之人,讓四姨娘搬了大院子,又給了兩個聽話的丫頭。這才幾年的功夫,親生的少爺死了,四姨娘生了場大病,再也沒有懷過孕,失寵之後,四姨娘從大院子挪回了小院子,屋子裡的丫鬟都被調走了,身邊只留了個一個小丫鬟柳兒。
現在又淪落到這般田地。
四姨娘靜靜地躺著,長髮淩亂地散落在床鋪間,整個人沒有了半點生氣,看起來異常的可憐。
芮青上前一步叫道:「四姨娘,老太太來看你了。」
床上的四姨娘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大大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芒,有的只是死灰一片。
目光落在陶老太太身上時,四姨娘臉上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陶老太太看了眼芮青,「你到門口去吧!」
芮青點點頭,搬了個小杌子給陶老太太坐了,自己走到門外,輕輕地關上門,守在門口。
陶老太太看著四姨娘,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帖子打開來遞給四姨娘,「這是要給王家的庚帖,你仔細看看。」
四姨娘顫巍巍地從被子裡伸出手來,長長的指甲從那庚帖上劃過,終於滿意地將手垂了下去,「老太太……慈悲,我……到了……那邊必不忘了……老太太的恩情。」
陶老太太道:「我已經這般年紀,答應你的事,必然不會騙你。」頓了頓又道:「只是今天的事……」陶老太太不知如何開口。
四姨娘卻已經如釋重負般,長長出了口氣,「大小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竟沒想到……五小姐是這樣沒的。」想到陶正安的薄情,對親生女兒都如此,更何況她。
陶老太太目光閃爍,「這麼說,你以前不知道?」
四姨娘道:「我……是個……要死的……人,不騙老太太。剛剛……我本是想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必再受折磨,「只是……我怕老太太來問我……會將事算在研華身上,我才……不敢死了。」
「如今……清清楚楚說給……老太太,那種話我沒有說過……她們……是聽到消息以為……我真的說不出話來……才……賴在我身上。只要……老太太……想……就一定能弄明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裡怎麼聽都不像摻了假。
四姨娘伸出手從自己後腰間拿出一個盒子遞給陶老太太,「還有……件事求老太太……這盒子……裡的東西,等到……研華出嫁了……拿給她壓箱吧!」
那盒子不知道被四姨娘放在身後多久,帶了些體溫。陶老太太將盒子接過來答應了四姨娘,又站起身,歎了口氣道:「你的事我都記著,你好好歇著吧!」
四姨娘重新閉上眼睛。
都說吞了金的人來世能得富貴,在這府裡這麼多年,最後總是落得這樣一個好處。若有來世……富貴不敢求,只求名正言順地做個普通人。
陶老太太打開門,芮青忙上前將老太太扶了。
陶老太太看看芮青,想芮青在門外總會聽到些隻言片語,沉下臉來囑咐,「剛才我們說的話,不准向任何人提起。」
芮青知道裡面的厲害,急忙答應。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4:49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7 05:26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舊事(下)
陶老太太回到千禧居坐在椅子上,看著眾丫鬟忙來忙去,芮青端來一杯熱茶,陶老太太喝了一口。
她是不是老了,怎麼身邊的都看不清楚了。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陶老太太坐了一會兒,又讓芮青拿出瑤華留在她這邊的東西來看,有字帖,有繡帕,有瑤華做的小玩意兒。
瑤華字跡俊秀,針線上雖然並不出色、但是繡給她的東西,卻像她本人一樣的秀雅,老太太又拿起那個新得的香囊來聞,那花香極是沁人心脾。
芮青看出了陶老太太的心思,上前來道:「老太太要是想二小姐了,就將二小姐叫過來。」萬一這裡面有什麼誤會,要解開才好,怎麼也不能傷了祖孫的情分。要說二小姐對大太太心裡有什麼,芮青是相信的,可是對老太太,二小姐那是認真的孝敬這個祖母,裡面絕沒有什麼假。
陶老太太想了想搖搖頭,「算了,今日已晚了,明日再說吧!」
陶老太太這樣胡亂躺了一晚,因心裡始終有事,翻來覆去竟是折騰到天亮才睡了個小覺。
第二天瑤華早早過來請安,陶老太太還沒有起床,瑤華站在厚厚的簾子外問芮青,「祖母怎麼還沒有起來?是不是身上不自在?」
芮青知道其中的因由,也不好說什麼,只笑著道:「可能是大小姐的事,老太太昨兒夜裡一直睡不著,天亮了這才閉會兒眼睛。」
瑤華點點頭,「那我就在一旁坐會兒。」
陶老太太在內室睜開眼睛,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芮青撩簾子,看到陶老太太醒了也不聲張,只是輕手輕腳地又退了出去。
芮青撩簾兒的功夫,陶老太太從簾子縫隙裡看到瑤華那雙精緻的鏽鞋。瑤華在外間安靜地坐下來。陶老太太心知肚明、要是別人來到她老太太這裡,都會嫌她屋子裡枯燥乏味,要是聽到她沒有起床,還不高高興興地得了藉口走了,只有瑤華是真心來給她問安,所以才會一旁坐著等她起來。
瑤華一邊坐著,一邊跟丫頭仔細問老太太的生活起居。
陶老太太暗暗歎口氣,這些年,她們祖孫一直都是這樣親近、瑤華對她也是上心,這些情誼長年累月地這樣下來,裡面怎麼會有假?想到這裡,陶老太太揚聲叫芮青,「端些茶過來。」
芮青忙去沏茶,走到瑤華身邊,瑤華伸手接了過去,然後撩開簾子,親手送到陶老太太床邊。
陶老太太靠在引枕上,笑著看瑤華,「這麼早就過來了。」
瑤華眼睛腫腫的,嘴唇也乾燥起了硬痂,怎麼看都像是哭了一晚上,陶老太太不動聲色地盯著瑤華看了半天。
瑤華有所發覺抬起頭對上陶老太太的目光,「祖母,怎麼了?」
陶老太太接過茶喝了一口,慈愛地道:「你這是又為你姐姐傷心了?」
瑤華垂下眼瞼遮掩,「沒有。」
陶老太太笑著道:「你這孩子最是和善又慈悲的,府裡誰有個困難你總想伸手幫一把,我最是喜歡你這一點。」
瑤華含蓄地笑了。
陶老太太又道:「昨天我想起你小時候看的書來,就讓丫頭們拿出來給我看看。那些書都是我教給你的,你祖母念書雖然不多,但是學過那些做人的基本道理,這些年雖然也經歷過不少的風風雨雨,不能說無愧於心,也算是沒有出大格。」說著指指外面的桌子,「那都是你小時候看的書,我昨晚都看了一遍,那些書一直是我幫你收著,今天你就拿回去吧,如果覺得好就留下來做個念想,覺得不好,你就隨意處理了。」
瑤華臉色變了變,「祖母這是哪裡的話,這些東西珍存著還來不及。」陶老太太笑笑,「那裡面講的東西,你只要平日裡記得一二就足夠了,存不存的倒是無所謂,不過就是個物件。」
陶老太太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瑤華的臉僵硬起來。
陶老太太似有深意,「你身邊那個叫初曉的丫頭,年紀也不小了吧?」
瑤華抬起頭不禁冷了一下,「初曉一直跟著我,從來沒有什麼大錯,母親已經吩咐人將初曉打了,初曉受了教訓下次一定不敢再亂來。」陶老太太笑笑,「哪個下人不出去亂說話,這倒是沒有什麼。」
瑤華小心翼翼看了陶老太太一眼,並不明白這句話裡的意思。
陶老太太又道:「只是怕有心機的出去說了些話,將來壞了你的名聲,你要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最寶貴的就是名聲,只要一步走錯,一輩子就完了。」
瑤華眼睛一紅仍要說話。
陶老太太卻又躺了下來,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要再休息一會兒。」
瑤華見陶老太太閉上眼睛不再理她,只能起身從內室裡出來,看到芮青訕訕道:「祖母累了,睡下了。」說著又回頭望了一眼,這才帶著湘竹走了。
瑤華才走到門口,迎面遇到容華帶著錦秀過來。
兩個人見了面,容華先笑道:「二姐姐也是來給老太太請安的?」
瑤華這才微微一笑,聲音輕柔,「是啊,祖母昨晚沒有睡好,現在還在休息。」
容華仍舊道:「我還是進去請個安。」
兩個人這才各自領了人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進了屋,陶老太太果然睡著。容華和芮青在外面說了兩句話,又讓錦秀將手裡的小罐子遞給芮青,「這是錦秀嫂子做的黃梅,今天托人捎進來,這一罐是孝敬給老太太的。」
芮青笑著接過去,「這黃梅做起來可不容易,不是有話說的好,十蒸九曬,數月一梅。」話已經到了這裡,芮青不免問起錦秀哥嫂的事。錦秀道:「在莊上有了差事,日子過的好多了。這都是府裡主子的恩情,才算有了今天。」
容華坐了一會兒就從老太太屋裡出來,芮青還沒送出院子,就有一個小丫鬟匆匆過來,那丫鬟給容華行了禮,便在芮青耳邊悄悄說了句話,芮青的臉色變了,笑著對容華福了福道:「屋子裡還有些瑣事,八小姐慢走,我就不送送小姐了。」
容華道:「快去忙你的吧!」
從千禧居出來,錦秀悄聲道:「不然我去看看。」
容華搖了搖頭,看那丫鬟的樣子,也不用去打聽了,「應該是四姨娘。」出了這樣的事,大太太更不放心四姨娘活著。
只要四姨娘一死,一切都會死無對證。這事雖然不會挑破,難免不會有人知道裡面真正的情況。
今天看瑤華的樣子,她也不會太輕鬆,難免落了些短處,日後就要更加謹小慎微。
容華抬起頭看著晴空萬里,大姐一進門就去逼問四姨娘,鬧到最後,四姨娘死了,初曉挨了板子。整個府裡的氣氛這樣緊張,想來想去只有那件事才會這般。
大姐一定是知道了當年五小姐和趙宣桓……不然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麼,淑華對她的態度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轉變?
這幾日府裡傳言四姨娘已經病的說不出話來。
瑤華是利用了這一點才將所有事都扣在四姨娘頭上。
容華又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不在屋子裡,容華連忙去了大姐院子裡。
容華進屋一看,二太太王氏、七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都在大姐屋子裡坐著,就連坐小月子的廖氏都來了。
她已經是夠早的了,其他人比她更早。
二太太極為熱絡地在跟三太太廖氏說話,廖氏卻有些心不在焉,疲于應付,二太太似是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仍舊滔滔不絕地說著。二太太王氏一直都是有名的好脾氣,對大老爺、大太太更是心甘情願地言聽計從,從沒有過怨言。
容華上前一一行過禮。
二太太說了幾句客氣話,三太太廖氏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將容華拉過來,十小姐菁華忙給容華讓了座位,容華挨著廖氏坐了,菁華坐在容華下手。
廖氏道:「我剛才還跟你二嬸說,過幾日就要搬去三廟胡同。」容華眼睛一亮,「三嬸要搬來京城?」
廖氏道:「是啊,你三叔明年要參加秋闈,這樣方便些。」
容華看向菁華,菁華臉上霹出些笑容。
容華和廖氏這邊說著話,二太太探究地向容華望了一眼,隨即就不以為然地笑笑。
容華知道二嬸的意思,她雖然是大房所出,卻是庶女,就算和三房再親近,也不具備競爭的條件。
二太太又望向內室,擔憂地皺起眉頭,「這郎中來了一個又一個,也不知道到底看的怎麼樣了。」
二太太的樣子,分明是已經坐不住了。
果然,二太太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容華暗暗一笑。都是陶家的人,聯姻不一定非要從大房裡面選,二房的幾個小姐年齡也都合適,之前不過是送過去作妾也就罷了,萬一大姐的身體當真不行了,那就不是要挑選妾室了。
瑤華己經看好了武穆侯的親事,剩下她和研華兩個庶女,二太太自然從中看到了希望。
不一會兒二太太從內室出來,果然沒有帶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大太太做事謹慎,什麼事都沒決定之前,不會將實情說出來。
將屋裡的郎中都送走,大太太方從裡面出來,見了眾人勉強微笑。
二太太上前去問,「那些郎中到底怎麼說?」
大太太道:「郎中說的都是一樣,是婦人病,急不來的,慢慢養才是。」
二太太這才坐正身子,「這婦人病雖說不好治,也不會太嚴重。」
正說著話,陳媽媽進來在大太太耳邊稟告了兩句。
大太太皺起眉頭,問道:「怎麼回事?找了郎中去看嗎?」
陳媽媽道:「看了,都說不得好了。」
大太太又問:「可開了方子?」
陳媽媽道:「哪裡肯開方子呢,只說不中用了。」
二太太終於忍不住問,「怎麼了?」
大太太神色有些悲戚,「四姨娘病重了,」也不再多說什麼,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大太太一走,眾人都坐不住了,邊說話邊往外走,走到月洞門,才分開了。
容華過了月洞門,正往前走,忽熊有個人影冒出來,嚇了她一跳,再一看原來是弘哥。
弘哥笑著湊上來,拉起容華的手,「姐,過來這邊說話。」
容華走到一旁問弘哥,「事情辦妥了嗎?」
弘哥點點頭,用極低的聲音道:「姐姐放心,這事就包在我身上。」說著從身上拿出一隻鐲子塞回容華手裡,「姐姐將這個收好了。」
容華頓時狐疑,「不是讓你拿去當了,怎麼又拿了回來?」這是七姨娘留給她的鐲子,平日裡仔細收起來,別人不曾見過,拿出去當了也不會有人知道,要不是這次需要銀錢,她也不會……
弘哥道:「姐姐放心,我已經想到了辦法。」頓了頓笑著,「我本想明日裡再去當了,誰知道今天就遇到那馬道婆,那婆子看我腰上的玉佩,我便將玉佩解下來給她了。倒也省了咱們的事。」
那人竟然這樣貪得無厭。
弘哥又道:「她答應我,過兩日就將東西拿來給我,還說要幫我一起……到時候看她怎麼狡辯。」
容華道:「若是她反悔了,你那玉佩可怎麼辦?」
弘哥笑著道:「姐姐放心,我已經答應她,事成之後再給她好處,若是她真的反悔,我便說玉佩丟了,頂多挨一頓罵。」
這也是個好辦法,先前她還擔心,將來到大太太跟前,大太太問起弘哥給馬道婆的銀錢是如何來的,弘哥沒法解釋。
容華看著弘哥,那個原來只會躲在她身後的弟弟,現在也能幫她了,想到這裡微微一笑,「要小心,不能讓她看出什麼來,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第七十二章 鬥智(上)
大太太看過四姨娘後到老太太屋裡,外面飄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雪,一會兒功夫就將地面鋪了一層。
大太太不小心踩到雪堆裡,留下兩個腳印,一淺一深。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四姨娘死的時候是舒展著眉宇的,研華有了老太太做主,會有一門差不多的親事,所以她了無牽掛。
想到這裡,大太太不禁心有不甘,她死是死的乾淨,卻害得淑華如此。
丫鬟們過來脫下大太太身上的氅衣,大太太擦了袖子上的雪接過暖爐,進屋行了禮坐在陶老太太身邊,「我去的時候就已經……吐的都是血。」
老太太眼前浮起四姨娘的笑臉,四姨娘給正安生下兒子的時候,她還誇四姨娘是個有福氣的人。
「這殮葬的事……」
老太太道:「這些事一向都是你來安排,你看著辦就行了。」
大太太點點頭。
老太太又想起來,「研華,想要去看的話,就讓她去看看,畢竟……這是最後一面了。」大太太道:「媳婦明白。」
「人死了,以前不論有什麼事都揭過去了。「陶老太太歎口氣,「最近府裡事多,你要仔細著點。」
陶老太太想到淑華的事,「義承侯府那邊有沒有差人來問?」
大太太道:「昨天就來過了一次,今兒又來一次。」
陶老太太道:「不管大丫頭什麼情況,都不能瞞著侯府。淑華有沒有再問起那件事?」
大太太搖搖頭,「沒有,我勸了勸她,讓她別聽那些閒話,淑華雖然表面上不說了,心裡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我瞧著……」大太太眼淚流下來,「這可怎麼辦?」淑華這個樣子,她是真的傷了心。
陶老太太歎口氣,壓著心裡的情緒,「現在這個地步哭有什麼用,只能想辦法,尋人四處打聽看看有沒有治這病的名醫,義承侯府那邊最好去一趟,淑華身子稍稍好,就要妥當地送回侯府去。」
大太太哭出聲來,「這個樣子,怎好再離開我眼前,真是要了我的命。」
陶老太太沉下臉,「那能怎麼辦?淑華是已經嫁了人的,不回到婆家難道將來……」話到嘴邊,誰也不忍心說出來。
大太太道:「您是不知道,現在我這個心……」
陶老太太歎口氣,「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後面的事還需要你去安排,在這個時候淑華都靠著你,你不能亂了。」
大太太點點頭,用手帕擦乾眼淚,「我是知道的,可是……大姑爺那邊,以前的打算全都不作數了,淑華醒來就說,絕不肯讓容華進門……」
陶老太太道:「我看這事就放一放,淑華養病要緊。以前是怕淑華地位不穩,想著將她一個妹妹嫁過去幫幫她,現在卻顧不得這些。」
大太太張了張嘴,「老爺的意思是絕不能丟了這門親事。讓我要早做安排。可我現在心裡亂作一團,沒有了主意。」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管女兒如何都要延續兩姓之好?陶老太太沉下臉來,淑華親事定下來之前有一天晚上老大心事重重地來找她,她問他是不是有事,老大卻支支吾吾不肯說清楚,只與她提起,有個欽天監的西人,推薦了一個什麼煉丹的道士,宮裡放出消息來,說聖上服用了那道士煉出來的金石丹藥,似是出了問題。她見老大坐立不安的樣子,就問他,那道士與他有沒有關係。老大雖然矢口否認,她卻如何也不能放下心來,連忙找人四處打聽。這樣膽戰心驚地過了幾日,上面沒追查此事,老大家的五丫頭卻在這時候不清不楚地沒了,老大又和趙家匆匆定了婚事。兩家聯姻之後,趙家恢復了爵位,老大也擢升為正五品戶部浙江可郎中。她就想起那句話: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
陶老太太道:「這事我卻管不得了,你和老大好好商議,我們家的小姐適齡的小姐雖多,卻不一定能讓你們事事滿意。」
大太太臉上立即露出尷尬的表情來。
陶老太太看了一眼媳婦,接著說:「四姨娘身邊的柳兒,二丫頭身邊的初曉,年紀都不小了,我尋摸著給她們倆說兩門親嫁出去。」
大太太知道老太太陪嫁莊子土有幾家是老太太的親信,進了這幾家就像是被老太太握在手心裡,連忙道:「有老太太做主,那是她們修來的福氣。」
陳媽媽從外面進來道:「義承侯府遣了郎中和畫師過來。蔡夫人還說,晚一會兒會過來看大小姐。」
陶老太太不知道裡面的緣由,「畫師?」
大太太忙解釋,「義承侯夫人說容華長得與弘化公主有八分的相像,要畫弘化公主的畫像送進宮去給貴妃娘娘,讓容華幫個忙做個比對。」
陶老太太聽了眉頭一皺,「要說弘化公主,她蔡家的姑娘不是會更像,怎麼倒拿我家的姑娘做比對來了。」
大太太道:「蔡夫人只說是容華更像一些,弘化公主素有賢名在外,對容華也不是壞事。」
陶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
陳媽媽連忙讓人將郎中領去大小姐院子裡,畫師請去八小姐那邊。
大太太知道侯府遣來的定不是尋常郎中,進屋一看果然是上次給瑤華診過脈的御醫。
淑華在侯府裡面,是少不了找御醫來看的。可大太太心裡還是對這御醫抱了希望。
等到御醫看完脈急忙去問,卻跟請回來的郎中說的無不相同,當下心就冷了,等御醫開了方子,讓人取來玩物一併奉上,御醫收了,大太太才道:「我家大姐這病,先生不妨和我說個實話,讓我也有個心理準備。」
那御醫斟酌了一會兒道:「大奶奶這病我卻不好說了。大太太心裡要有個數,大奶奶小產之後,我請過三次脈,大奶奶的脈象是一次比一次嚴重,再這樣下去恐是不好。」
大太太心裡更加沉重起來,臉上也勉強支持,送走了郎中,大太太獨自在側室坐了一會兒,心裡百感交集,不知能去想什麼法子讓淑華好起來,萬一淑華真的有什麼閃失,大太太想到這裡就一陣心酸。心裡正思索著老太太的話,就算是找到擅治此病的郎中,也不一定就能收效。實在不行也像瑤華那般先去供奉藥王,不論管不管用總要試一試。
「太太,馬道婆來了。」
耳邊突然響起聲音,大太太一驚轉頭看過去,原來是陳媽媽。
陳媽媽又說了一遍,「馬道婆進府來了。」馬道婆這幾日來的也太頻繁了,「要不要給她些香油錢,將她打發了?」
大太太想了想也正有事要問,「將她叫進我屋子裡說話。」
馬道婆被陳媽媽領進大太太屋裡。
給大太太請了安,馬道婆一臉諱莫如深,不等大太太問,她便開口,「太太,如今可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
大太太回想起馬道婆所說,大姐兒的事必須要她來辦才能好的。淑華病情如此,她已經是束手無策,雖然對馬道婆多有不信,現在卻也想聽一聽。
大太太道:「你且說說,怎麼才能化解?」
馬道婆道:「這便是哪裡的因種就了哪裡的果。好在還能補救,那些個陰暗邪祟才是這禍事的起因,我早說要太太在府裡供奉菩薩,以佑闔府康寧,就是這個道理。」
大太太道:「我們府裡從來不曾落下這些香火錢,你那三聖庵裡不是就供奉著。」
馬道婆道:「那些供奉可保平常,這些就管不了了。供奉菩薩重要,更重要的是要府裡的人在佛前虔心侍奉才好。」
大太太臉色一變,「那怎麼行?我們府裡也沒有這樣的人。」
馬道婆一臉禪機,念了句佛,「上次來之時己經向大太太說了人選,府裡的八小姐八字裡帶著貴,極為好的。」看大太太面色不善,馬道婆接著道:「也不是像別家家庵那般,要族裡女子出家修行,只是在府裡我選的地方向外擴建個佛堂,待奉佛祖幾年,這不但對府裡好,對八小姐自己也是件功德,而且八小姐年紀也不大,耽擱幾年在這上面,也無礙的。否則,將來不但大小姐……府裡也會不太平的。」
「我說句不中聽的,大小姐這事不過就是個開始。」
大太太心裡一驚,臉上有些動搖。
馬道婆更近一步規勸,「如若是不相信我,大太太仔細想想,無論什麼,八小姐都是跟這件事多少有些關係的。」
馬道婆這話倒是……八姐兒不光是跟五姐兒重名,本還是要將她嫁過去。大太太仔細思量,越發覺得馬道婆這話有理。最讓人害怕的就是將來……難道將來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屋子外的春堯將這話聽了,臉色頓時一變,輕輕地走了出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7:47 PM
第七十三章 鬥智(中)
畫像只到了一半,春堯就進了門。
容華看春堯臉上多有焦急的神色,就直起身來對那畫師陳先生道:「女先生稍等一會兒,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陳先生理解地笑了笑,也停下筆來歇息,木槿忙倒了熱茶端給那女先生。
容華出去了一會兒,春堯急著講話說了。
容華低下頭來思量,在府裡見到馬道婆,她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春堯道:「八小姐要想想辦法,我看太太八成是信了的。」
要說讓她馬上出嫁做了姑子,大太太是不會答應的。只是在府裡佛堂裡侍奉佛祖幾年……這樣的要求卻十分容易做到,聽起來也很簡單,不過是多留在府裡幾年,別的事也不做,困在佛堂裡罷了。
只是等她真的進了佛堂,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
不管大姐能不能好,單憑馬道婆說府裡以後會有什麼禍事,她就會一直在佛前禱告,等過了婚配的年齡,不論說什麼都晚了,更何況誰能受得了整日對那些泥胎不變心性?到時候就算她沒變,外人看她也會覺得怪異,這樣下去和去庵裡做姑子有什麼兩樣?
容華是瞭解太太的。
這樣循序漸進的方法,只有她才能想得出來。
容華對春堯點點頭,眼睛裡充滿了感激,「你先回去,免得會被人發現,我再想想法子。」
容華回到屋子裡,坐下來讓女先生接著畫。馬道婆的提議應該很快就會有風聲傳出來,大太太同意不同意,就看會不會在府裡建佛堂。這兩日看大太太為大姐傷心的樣子,一個做母親的,在這時候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女兒,別人小小的犧牲更不在話下。
指望大太太慈悲?那日夜裡她是怎麼死的,大太太又說了什麼?清晰的就仿佛昨日發生的一般。
女先生將畫像畫好了給容華看。
哪裡是比照容華去畫弘化公主,上面明明就是容華。
容華不禁有些遲疑,「這……蔡夫人不是說要畫公主的!」
女先生道:「我來之前和夫人商量過了,比照著畫恐怕會失真,畫到最後反而誰都不像了,還不如直接畫小姐。這樣總比那些有形無神的要好得多。」
容華笑了笑,送走了女先生。
等到女先生走遠了,木槿也從外面回來,看那翡翠正在一旁偷懶,就悄悄的到:「義承侯蔡夫人來了,想必是來接大小姐回去的。」
大姐那個樣子是經不得折騰的,應該還會在府裡住幾日。
容華又讓錦秀去悄悄打聽一下,蔡夫人都來說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錦秀回來,容華放下手裡的書問:「怎麼樣?」
錦秀道:「蔡夫人和大太太在屋子裡說話,聲音很小,大多是沒有聽清楚,像是和武穆侯有關。不過另一件事倒是聽清了。」錦秀離得近了,靠在容華身邊說,「蔡夫人的妹妹華貴妃,封了皇貴妃。」
容華不禁揚起了眉毛,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義承侯府越是一棵大樹,父親就越捨不得鬆手,何況還有瑤華這樣一鬧,怎麼也不可能將她嫁去義承侯府。
錦秀又說起馬道婆,「小姐,那件事能行嗎?」
容華笑笑,行與不行也只能是這樣了,就算她安排的再周詳,中間也可能會出差錯,「別著急,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錦秀合起手來禱告,「千萬別出差錯。」
容華道:「瑤華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錦秀搖搖頭,「沒有。」
淑華那邊她已經去過幾次,可是都沒見到瑤華,以瑤華的性子應該會服侍在她姐姐床前才是,這樣看來,雖然大太太表面上沒說,暗地裡已經罰瑤華閉門思過,這樣的小懲大誡放在別人身上雖然不算什麼,可對於從來沒有受過罰的瑤華來說,已經算是十分嚴重了。
「初曉呢?」
錦秀道:「打了幾仗正在屋子裡養傷呢。」不會只是打幾仗這麼簡單,就看接下來由誰來處置初曉了。
容華想了想又吩咐,「仔細著點,看看這兩日府裡都會來什麼人呢。」
……
義承侯蔡夫人從陶府回來,趙宣德兩口子早就等在主屋,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蔡夫人看了一眼趙宣德,「你大哥回來沒有?」
趙宣德道:「沒回來,大哥遣人回來說,兵部還有些就不回來吃飯了。」
蔡夫人有些不高興,「兵部能有多少事,整日裡就在外面,以前也沒見他這樣。」
現在越來越少回家,一回家就紮進去書房裡,宣桓和淑華到底是怎麼回事?淑華有時候雖然有些脾氣,可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宣桓向來對人溫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妻子卻弄成現在這樣。
二奶奶劉氏伺候蔡夫人將衣服換上,滿臉笑容,「您去看大嫂了?」
蔡夫人道:「不親眼去看看,心裡不放心。」
劉氏側頭看蔡夫人的臉色,又問,「大嫂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蔡夫人面上不表露,「還是老樣子,恐怕要調養一段時間才能見起色。」
劉氏試探著道:「家父認識一位元老先生,原也是太醫院的,現在致仕在家,那老先生看婦人病是極好的,要不要請他過來給大嫂看一看。」
蔡夫人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診金和謝禮不能少了,要讓人親自到府上去請,」又看了劉氏一眼,「要謝謝你父親,有這層關係在裡面,比什麼都妥當的。」
這話裡的意思是只要知道老御醫的住所,就不讓她娘家再插手,她更不能對娘家說太多,以免讓外人知道。
這樣看來,大嫂的病一定是嚴重了,劉氏點點頭笑了,「娘就放心吧。」
蔡夫人坐下來讓丫鬟們布菜。
趙宣德道:「還以為母親會陪著外祖母在那邊熱鬧。」
蔡夫人笑了,「明日才正式擺宴慶賀,到時候我們都要過去。」
趙宣德臉上喜氣洋洋,「這下可好了,聖上封了皇貴妃,母憑子貴,現在只差一步。」剛說到這裡,就感覺到腳背妻子踢了一下。
蔡夫人果然沉下臉來。
趙宣德訕訕一笑,「這不是在家裡嘛。」
蔡夫人沒再說什麼。吃了飯回屋子裡躺著。
趙宣德被妻子說了一通,「府裡也是人多嘴雜,你啊,就不能跟大哥學學穩重一些?淨惹娘不高興。」
……
到了晚上趙宣桓總算回到府裡,進屋換了衣服去給蔡夫人請安。
蔡夫人正在和屋裡的丫頭下棋,見趙宣桓回來,那丫鬟伶俐地起身給趙宣桓福了個身,忙去倒茶。
趙宣桓給蔡夫人行了禮。
蔡夫人招手道:「過來,跟我將這棋下完。」
趙宣桓坐下來看看這棋局,執起白子。
蔡夫人邊下棋邊看著兒子的臉。仍舊是溫和的樣子,就算抿著嘴,唇線也是上揚著的,像是在淡淡的微笑。
「我今天去看了淑華。」
趙宣桓頓了一下,問道:「她怎麼樣?」
蔡夫人道:「我看是不大好,臉越發黃了,只怕……」又歎了口氣,「你二弟妹說親家公認識一位元致仕的老太醫,擅長婦人病,我想過兩日淑華回來,就去請那老先生過府看看。」
趙宣桓似是看著滿盤的棋子出神,好半天才道:「我再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更好的郎中,一併請到家裡。」表面是溫和的回答,實則拒人千里。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一點都不願意透露。
這孩子心裡到底都想了些什麼,連他這個做母親的都摸不清。要說他是不喜歡淑華的性格,這些年卻也沒見他在親近誰,府裡長的漂亮的丫鬟也是不少的,難道他一個都看不上?要麼不回家,一回家就躲在書房裡,以前喜歡的棋也不見他下幾回。
丫鬟將茶端上來就退了下去。
趙宣桓道:「外祖母那邊可還好?」
蔡夫人放下一顆黑棋,拿掉兩顆白子,「還好,雖然跟之前預想的稍有不同……」
如果九皇子能早日成親出宮建府,再封個親王,那就是諸皇子中最年輕的親王,這地位就會不同了。妹妹本來就是貴妃,現在晉封為皇貴妃,雖然是提了一等,卻還是皇后之下。加上之前歸寧的請求也被駁了……上面的心思誰也摸不準。
趙宣桓勸慰道:「這事也急不得。」
蔡夫人點頭,下了一陣棋,目光重新轉向趙宣桓,「之前問你的事怎麼樣了?」
趙宣桓本來要放下的棋子又拿起來。
「你父親是這個意思,想必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了。」
趙宣桓微微皺起了眉頭。
蔡夫人道:「你就選一個吧!覺得哪個稍稍好一些,你就跟我說,我去找親家太太。」話語中已經很明白,之前和淑華的親事是定的太草率了些,現在到這個地步,「我看淑華的幾個妹妹都是極好的。」
趙宣桓想了許久,終於將那枚棋子落下,「這兩天我去看看淑華。」
母子倆正下著棋,丁媽媽進來道:「陳先生來了,拿進宮的畫已經畫好了。」
蔡夫人笑道:「快請女先生進來。」
這位陳先生出自有名的書畫世家,自幼善於人物描繪,後來嫁給一位武官,武官死於西陲,守寡之後更加潛心畫作,蔡夫人欲找一位先生作畫,蔡夫人一起長大的夫人推薦了這位女先生。這位女先生最擅長抓人一瞬間的表情,往往將人演繹的活靈活現,蔡夫人也是看過她之前的作品,才會讓她來畫。
陳先生走在前面,後面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拿著畫卷,那陳先生見到蔡夫人行禮:「墨剛乾,夫人要看就忙送過來了。」說著轉身站在一旁。
蔡夫人看過去眼睛頓時一亮,畫上畫的就像真人一樣,只是那雙眼睛,比她看到的更加有神采,那氣質果然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趙宣桓也轉頭去看那幅畫。
那畫上的女子清麗雅致,恍若仙子,尤其是那雙眼眸似流淌的溪流,透著一股的堅韌和從容。
趙宣桓頓時愣在那裡。
蔡夫人轉過頭看到兒子臉上的神色,頓了頓,然後頗有深意的微微一笑,又吩咐丫鬟,「將這畫收好。」又叫了女先生過來喝茶,說了一會話,將女先生送走,蔡夫人重新回來和趙宣桓說話道:「畫的就是陶八小姐,果然和你姨媽長得有些相似,貴妃看到這畫一定會喜歡。」
蔡夫人頓了頓又道:「你心裡有了人選就跟我說,親家太太那邊沒有決定之前,我們也能說上話。」
趙宣桓不說話,蔡夫人也就不再問了,又將殘局下完,母子才各自去休息。
……
第二天就有老太太陪嫁莊子上的孫大家的過來,到老太太屋裡說了幾句話,那孫大家的又去了二小姐屋裡送了些莊上的特產。
然後在院子裡和幾位相識的婆子說話。
不知道哪位婆子問起孫大家的兒媳婦。
「那是個短命的,生娃的時候難產母子都沒了。」
「可又尋了親事?」
孫大家的眨眨眼睛,「還沒呢。」話雖這樣說,眼睛已經看向二小姐的院子。
木槿從外面回來,在容華耳邊悄悄道:「老太太也經常叫莊子上的人過來說話,不過這孫大家的媳婦前陣子剛來過。」
「不是還去了二小姐那裡嗎?」
木槿點點頭。
那就是了。肯定是為了相看,看來她沒有分析錯。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人道:「春堯姐姐怎麼來了。」
木槿忙去撩開簾子,讓春堯進來。
春堯見了容華立刻笑道:「八小姐,老太太,大太太讓小姐過去呢。」
木槿低聲問,「就我們小姐?」
春堯道:「還有二小姐。」
容華心裡一動。
春堯微微一笑,「是好事,武穆侯府來人了,大概是要請太太小姐過去做客。」
木槿這才放下心來,高高興興的去給容華找衣服。
第七十四章 鬥智(下)
容華問道:「來的是誰?」
春堯道:「是薛夫人的弟妹,武穆侯爺的二嬸。」
容華想起錦秀從琉璃那裡打聽來的話,武穆侯的祖母和碩公主喜歡的不是長孫武穆侯爺,而是喜歡二房的孫子。
現在卻是武穆侯的二嬸來跑這一趟,這麼說要與陶家結親的事,薛老夫人已經知道了。
春堯傳完話就回去覆命,容華讓木槿拿了那件杏黃色暗紋梅花領對進褙子,還是戴了珍珠耳環,整個人只顯得十分柔順,這才往老太太的千禧居裡去。
容華進了屋,抬頭一看,老太太身邊坐著一位夫人,穿著緋紅繡金妝花折枝褙子,梳挑心髻正面戴著掐絲金鑲玉墜寶石挑心,右插一支纖巧的鎏金蝶戲花髮簪,一眼望去雍容富貴。薛二太太的打扮,比繼承爵位的安國公妻子薛夫人要華貴得多。
容華再看向陶老太太和大太太也都是精心打扮,臉面上並不輸那位夫人,想來是早就得到了侯府要來人的消息。
大太太目光一直向外望,看到她時有一絲失望,卻仍舊笑著,「這是八小姐容華。」
大太太要等的正主還沒到,容華微微一笑,單叫瑤華做陪襯。她也乖順地穿了不起眼的衣衫,大太太一定會滿意。
容華上前給薛二太太行禮。
薛二太太上前將容華扶起,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笑著道:「怪不得呢,陶府的小姐這樣漂亮。」
這怪不得是從何說起?怎麼聽來,這話語中有一種特別的意味。這位薛二太太,不光是來送帖子,更是來投石問路。
薛二太太笑咪咪地又道:「聽大嫂說陶府的小姐都是知書達禮的,果然是出自詩書世家。」
聽說就好,卻在大嫂這兩個字上語音格外的重。這樣看來必然是有人不樂意這門親事的,否則薛夫人又何必說出這樣的話來誇獎她們姐妹。
那個不大贊成的人八成就是薛老太太。
大太太客氣著道:「讓夫人見笑了。」
薛二太太道:「這是哪裡的話,可是將妹妹當外人呢?」越說越親近,尤其是眼角上笑出來的細紋,竟像一點不摻假地對人好。
眾人都笑著,瑤華進到屋裡來。
正主到了,薛二太太的目光更亮了幾分。
瑤華穿了一件品紅色儒襖,外面是粉紅色妝花鑲金邊褙子,頭戴粉色堆花,簪了一兩支填絲鑲紅寶鬢釵。
瑤華行了禮,薛二太太也是將她扶起又細細端詳,手摸到瑤華的手指,不禁道:「二小姐的手怎麼這樣涼。」說著便將自己手裡的手爐遞過去,「快暖一暖。」
大太太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卻笑著道:「還是夫人會心疼人。」
容華只在一旁抿嘴笑。
說了會兒話,薛二太太道:「帖子我算是送到了,明天我便讓人過來接,」說著看了一眼老太太,「我來請老太太。」
陶老太太急忙笑著搖手,「我這個樣子可是去不了的,只怕要給你們添麻煩,薛老夫人這份心意我是感激不盡,還要勞煩夫人回去替我謝一聲。」
薛二太太又笑道:「老太太這是哪裡的話,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氣。」
第二次拉近了這樣的關係。第一次是客套,第二次就是表明立場。
薛二太太起身,「出來時候多了,我也該回去了。」又給老太太行了禮。
眾人這才將薛二太太送出去。
薛二太太和大太太一邊走,一邊道:「聽大嫂說,在府裡遇見了義承侯夫人。」
大太太笑道:「也是湊巧,那日蔡夫人正好在府裡做客。」
薛二太太又道:「太太想必也知道了,華貴妃升了皇貴妃。」
大太太笑得瞇起了眼,「昨日蔡夫人過來說起了。」
薛二太太連忙道:「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大太太看了薛二太太一眼,「可不是。蔡老夫人今天就進宮去了,也是為了慶賀皇貴妃千秋。」
薛二太太口口聲聲提起蔡家,這裡面的意思誰都明白。
薛二太太笑了,漸漸與大太太走得更近了些,說話聲音也隨著壓低,容華只能聽到隻言片語,「老夫人這些年……這樣的宴會並不多……侯爺不是個愛熱鬧的人……明日卻答應要……」
大太太聽得這些話,心裡不由地欣喜,一路將薛二太太送出二門,又拉著依依不捨地說了好多話,才看著薛二太太離開。
大太太帶著瑤華、容華重新回到老太太屋裡。
大太太笑道:「薛二太太是個熱心腸的人。」
陶老太太拿起茶杯來喝茶,並不做聲。哪個不是熱心腸,不但要關注自己家,還要將手伸到別人家裡,義承侯蔡夫人不就是個例子。
這位薛二太太也不是個等閒人物,否則以她一個沒有繼承爵位的二房,怎麼像是比長房還要好些。長房薛崇禮繼承了公候爵位,二房薛崇義卻是真正靠著家族臉面得了實職。現在薛明睿繼承了父親薛崇禮的爵位,可外面傳言,武穆侯薛明睿和他父親一樣是個不懂變通的,真正受惠的還是二房。不是剛有了消息二房和三爺薛明靄平亂中輔助有功額外賜了個親軍校。
不過是跟著大軍主帥走了個過場,就得了這樣的實職,這恩賜就像從天而降似的。反觀武穆侯又得到了什麼?費力不討好的差事,還背了黑鍋。
人人都說「虧二房」,依她看,薛家這個二房是一點都不虧。
陶老太太笑了笑,側身叫芮青,「快去把我屋子裡的那些個蜜餞子拿出來給小姐們吃。讓她們別在我面前拘著了。」
芮青端了蜜餞上來,瑤華和容華坐到小桌上去,容華道:「二姐姐,我們不如下盤棋吧!」瑤華是個不愛說話的,自然肯應。
陶老太太和大太太才方便說話。
大太太道:「二太太剛才說了還請了常甯伯家的小姐,這也是給我們提個醒。」
恐怕不是提個醒吧!陶家是怎麼也比不上勳貴出身的常甯伯府,再說,常甯伯家與義承侯府的關係也在那裡,和常甯伯府交好也就等於和義承侯府交好,沒什麼區別,「常甯伯的幾位公子和孫女婿關係也不是很好嗎?」
大太太聽得這話倒是一愣,沒想到老太太連這都知道,賠笑道:「是有耳聞,但是真正是怎麼樣的我也不知道,大姑爺是個和善的,和他關係好的人素來多。」
陶老太太道:「薛二太太的小兒子薛家三爺有沒有成親?」
薛家的事她是特別留意過的,一些情況自然也就清楚,大太太道:「還沒有娶正室,薛家男子娶親向來是晚的。」
陶老太太笑了,常甯伯的女兒,這麼好的親事,二太太一定是自己看上了,等到侯爺娶了陶家的女兒,常甯伯那邊二太太也就有了機會,雖然都是低娶高嫁,薛家二房也能借著先人的名頭勉強說聯姻過關,何況還有一個公主祖母給孫兒撐腰,薛二太太算盤打得精,這件事卻也沒有那麼容易達成。
陶老太太看看瑤華、容華那邊,「你準備帶誰過去?」
大太太笑道:「只想帶瑤華過去。」反正意思已經那麼明確,就沒必要再多帶旁人。
陶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旁邊說話的瑤華和容華。
容華和瑤華在一旁下棋,容華邊落子邊和瑤華說話,瑤華似是心不在焉的聽,臉上沒有半點的笑容。
陶老太太皺起眉頭。要說瑤華什麼都沒聽見是不可能的,既然聽見了,怎麼是那麼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這件事算是定下來了,大太太笑笑,說起馬道婆的事來,「娘,有件事還要問您才能拿主意。」
陶老太太喝口茶,「什麼事?」
大太太道:「經常來咱們府裡問安的馬道婆……」陶老太太臉上沒有嫌惡的表情,大太太才接著說,「跟我說,府裡建個神堂,這樣保闔府平安,」說著靠近老太太,將馬道婆的話說了一遍。
陶老太太臉上陰晴不定,「怎麼還有這種事?我們家每年拿出的香火錢可是不少。」
大太太進一步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馬道婆說的那些都是在理的。」
陶老太太想了想,「這倒是,要說她一個出家人不會知道我們家裡發生的事,卻如何能知道的這樣清楚。」
大太太見陶老太太已經認同,便笑了笑,「就是這個理,何況大姐的病不見好,我想這樣試試說不定會有起色。」
陶老太太歎口氣,「這種事我也說不清楚,建個佛堂倒是無礙的,你好幾個伯太太家都有的。」
大太太笑道:「還有一件事,就是必須要我們陶家的子孫常去供奉才能有用的。」
陶老太太眼睛一挑,「這話又是從哪裡來的。」
大太太道:「因是要給家裡消業障才有的這話,講究這個也是在理的。」
陶老太太猶疑不定,心裡盤算了一下,「家裡也沒有這樣的人手,可是不好辦。不然抬一個丫鬟來做,只是頂著府裡的名義就好了,佛祖不會怪罪的。」
大太太笑著,聲音不大不小,滿屋子正好都能聽到,「那也是不行的,要八字與我們府裡相合才行。說來也巧了,我們八小姐的八字是極好的。」
聽得這話容華放下棋子,看了一眼瑤華,瑤華也是不明就裡的樣子,兩個人一起站起來到大太太身邊坐了。
這話既然大太太已經說起了,她就不能裝作沒有聽見,反正怎麼也躲不過去,倒不如去面對。容華抬起頭,眼睛中閃動著柔和的光,「馬道婆這樣說,相比也是有道理的,大姐又是這樣,我想幫忙還不知道要怎麼做,」說著微微一笑,妙目含煙,「侍奉佛祖的事我也願意,只要能保闔府平安……」
大太太聽了這話,頓時欣喜,容華願意那是再好不過的,她眼見淑華一日重似一日,真是心如刀絞一般,所以今天才會急著向老太太說起。
陶老太太也一直打量著容華,那孩子的樣子讓人看著都心疼,每次見她,她都是那樣柔順乖巧的模樣,現在提出這種要求,她竟然就這樣應了。
大太太看向容華道:「難得你這孩子有這份心,要是你大姐能好了,將來……」話剛說到這裡,就聽到外面有人叫,「二爺,二爺,您這是要做什麼?老太太、太太都在呢。」
大太太挪開迫人的目光看向外面,容華這才放下心來,弘哥來了。
屋裡的人都往外看去,尤其是陶老太太吩咐芮青去撩簾子,「快去看看,是不是弘哥來了。」
大太太也納悶道:「這孩子不是去學堂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芮青剛撩開簾子,先見弘哥撩開袍子走進來,緊跟進來的是弘哥的書童墨玉和侍硯,兩個書童手裡拎著個尼姑進來。
眾人一看,正是馬道婆。
馬道婆急急哀求,「二爺,二爺,這是怎麼回事?」看到老太太和大太太,「老太太、大太太,快讓二爺鬆開我。」
墨玉、侍硯兩個書童因之前就得了弘哥的令,非要等到了屋子裡才兩個人一起用力,將馬道婆推倒在地。
馬道婆頓時「哎呀」一聲叫,摔倒在地。
大太太見弘哥怒氣衝衝,馬道婆又爬過來哀求,大太太皺起眉頭看弘哥,「這是怎麼回事?」
弘哥從袖子裡拿出件東西扔在地上,「祖母、母親,快看這神棍都幹了些什麼。」
看了地上的東西,那馬道婆臉色驟變,頓時大呼,「冤枉啊冤枉!二爺,您可不能亂說啊。」
大太太仔細看一眼地上的東西。
地上的竟是幾個紙人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符咒。
大太太道:「這是些什麼?」
弘哥上前一步道:「都是這婆子給我的害人的東西。」
馬道婆頓時苦天搶地地叫起來,「可沒有這種事,可沒有這種事啊。」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7:57 PM
第七十五章 伊人(上)
弘哥冷哼一聲,「還不承認。」指揮墨玉,「將東西給我搜出來給祖母看。」
馬道婆一聽要搜東西,急忙伸手緊緊捂住腰間,墨玉卻不管這些,拽著馬道婆上去就搶。
馬道婆急了直叫嚷,「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轉而又向大太太求救,「大太太,大太太,您快說句話啊,不能由著二爺亂來。」
大太太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侍硯見狀也來幫忙,用力拉住馬道婆的胳膊,馬道婆再也無計可施,墨玉這才搜出兩包東西來。
看到搜出了那些東西,馬道婆臉色這才變了,口不擇言地道:「是二爺要我幫忙,我這才想出了主意,平日裡是絕不敢這樣的啊,再說,東西是二爺給我的,怎麼……現在……」
墨玉將手裡兩只錢袋交給弘哥,弘哥一邊打開來看,一邊走到陶老太太身邊,將其中一包給陶老太太,另一包就隨意扔在桌子上,「祖母你看,這裡面是不是有我的東西。」
陶老太太看東西的空,弘哥轉過頭來對大太太道:「母親,你看這神棍,可沒少搜刮錢財。」
馬道婆轉轉眼睛辯解一句,「那都是香油錢。」
弘哥揚起眉毛,瞪大了眼睛,「我的玉、扳指都是香油錢?」
陶老太太果然從袋子裡拿出了弘哥的玉佩和玉扳指,東西拿在手裡,又見那馬道婆神情閃爍,便知這裡面的真假。
大太太也看出端倪來,看向弘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弘哥這次道:「前天一早我就看到這尼姑鬼鬼祟祟地在咱們府周圍轉,還時不時地跟後門的婆子搭話。昨日我又看到這尼姑偷偷摸摸地在後門,與後門的婆子說了半天話才進門,想是這婆子沒安什麼好心,不然怎麼會從家人口裡套話。前段時間博士講過古來,這些神棍沒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我想就試試她可會那些裝神弄鬼的東西,結果這尼姑只問了問我,就給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先前還不肯信,倒是這尼姑口口聲聲跟我說,她便是靠這個活口的,怎會有假,若我肯信就將玉佩給她做報酬,將來她必定幫我。」
「我又問,你們這些人不是幫著保人平安的嗎?這尼姑就說,沒有的禍事在前,哪裡有人求平安。」
聽到這裡馬道婆不禁急著道:「二爺,二爺,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二爺你可不能這樣害我……」
弘哥卻不管馬道婆這一套,「今天這尼姑果不其然給我送東西來了,」弘哥說著轉頭問陶老太太,「祖母,您說說這尼姑是不是來我們家裡做壞事的?」
馬道婆連忙辯解,「我只是關心府裡……所以才會來問。二爺說的那些話,我真的沒說過啊。」
弘哥冷笑一聲,「你沒說過,難不成是我亂說的?我又怎麼懂這些話?再說,你來我們府裡打聽什麼?你不是說只要一掐算,就什麼都知道嗎?」
弘哥說著轉頭看陶老太太,「祖母,這尼姑到底都問了些什麼,就將後門的婆子叫來問問就都清楚了。」
馬道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陶老太太看那馬道婆鬼祟的樣子,「這些三姑六婆的話,原是不能輕易信的,她們這些人口口聲聲的傳揚佛法,其實幹的是騙人錢財的勾當,壞事做盡卻沒見她們糟了什麼報應,還說什麼掐指能算吉凶都是騙人的。」
容華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的臉色果然一陣青一陣白。
陶老太太將弘哥的玉佩遞給芮青,聲音中透出幾分厲色,「既然出了這種事,就要問問她到底是安了什麼心,尤其是那些個害人的東西,是不是也用在了我們府裡。」
馬道婆一聽這話,頓時嚇的趴伏在地,「老太太明見,我一個出家人,哪敢做這等事,都是因為,都是因為……」人證物證俱在,她一時也無從狡辯,「再說那些東西哪裡能害了人命,都是……」
弘哥步步緊逼,「這麼說你承認是騙人錢財了?」
大太太之前信了這馬道婆的話,現在馬道婆被人揭穿,她臉上也像是被打了一記耳光,又怒又羞,「到現在還嘴硬,依我看不如將害人的東西拿了綁送去衙門。」
那馬道婆慌亂之下,看了一眼一旁的瑤華,只見瑤華沉著眼瞼並不理會,只能苦苦乞求,「老太太,太太,看在我為府裡辦事這麼多年的份上,就饒了我一回。」
容華看了一眼弘哥,弘哥見此事成了,稚嫩的臉上露出些得意來。
容華微微一笑,這些伎倆被人戳穿,馬道婆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的囂張跋扈。那個利用馬道婆害人的人,不知道又會怎麼樣摘清自己。
容華冷眼看著,馬道婆果然邊哀求,邊向瑤華靠來。
瑤華踮起自己的腳,那馬道婆仍舊伸出五指抓住瑤華的繡鞋,張開大嘴祈求道:「二小姐你最是善良,快來為我求求情吧!」
瑤華想要將腿收回去,卻爭不過那道婆,不由得臉上一陣焦急,失去了往日那般優雅從容的姿態,雙眸帶著一層霧氣,張開小巧的嘴唇,我見猶憐,不知說什麼才好。
陶老太太剛要讓人將馬道婆拉開,手一揮鼻間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往袖子裡一摸,發現自己並沒戴香囊,將手裡的東西湊在鼻端聞了聞,這才肯定那味道是弘哥扔在桌子上的錢袋上散發出來的。
陶老太太心念一閃,再去瞧那馬道婆和瑤華,馬道婆抬起頭追著瑤華的目光,瑤華一味躲避,這裡面難道……
陶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轉頭看芮青道:「去叫人來把她綁了,一會兒我要仔細問她。還有,將那後門的婆子們一併鎖了,看看是誰與這尼姑互通消息。」
聽到這話,瑤華急忙抬起頭向陶老太太看了一眼。
馬道婆被綁了下去。
陶老太太埋怨大太太道:「有些話不能隨便就信了的,尤其是這些三姑六婆,不能時時讓她們進府裡來。」
大太太無話可說,半天才道:「我也是不信這些人的,就是淑華……」
陶老太太道:「我知道,你是因淑華的事亂了方寸,還好這事多虧我們弘哥,」說著笑容滿面將弘哥拉過來,「我們弘哥是長大了,也能管些事了,這還都是你母親教導的好。」
聽到老太太誇獎自己,大太太這才有了些臉面,僵硬的微微一笑,「弘哥是長大了……」
陶老太太將錢袋子遞給弘哥,「快來將你的寶貝都拿回去了。」
弘哥看了看錢袋子,裡面是他給馬道婆的散碎銀子,弘哥將這袋東西接在手裡,另一包退還給陶老太太,「這個不是我的。」
是那戴有香粉味道的袋子。陶老太太笑笑,伸手接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陶老太太累了,讓眾人各自回去。
容華回到屋子裡,躺在軟塌上休息,睡了一小會兒,木槿從外面回來。
木槿悄悄道:「是後門鄭媽媽,被老太太叫去問了,還打了板子。」
容華點點頭,她讓弘哥盯著馬道婆,沒想真的有大收穫。
弘哥說的那些話,雖然都是她教的,今天他說出來,卻和真的沒什麼兩樣,加上那紙人確實是馬道婆給的,這裡面有真有假,讓人難以分辨。
這些還都是表面上的,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意外收穫。
馬道婆說服大太太在府裡修佛堂,總不能不收任何報酬吧。
到了下午,就有了新消息。
木槿道:「府裡不少人看見,那尼姑被打了之後扔出府外了。」
就這樣簡單?
木槿道:「這尼姑差點害了我們小姐,只打了幾板子未免太便宜她了。」
容華微微一笑,「不是沒有害到我嗎?」要不能怎麼樣?將那個人查出來?到時候丟臉面的不是那個尼姑,而是陶家自己。
這件事,只要有人心裡有數就行了,早晚有一天,這一筆筆的帳會一起算清楚。
容華和木槿正在屋子裡說話,錦秀進來走到容華身邊,「大姑爺過來看大小姐了,現在正跟大太太在屋子裡說話。」
趙宣桓今天來了?這麼巧。
錦秀道:「聽說大姑爺連廖家的宴會都沒去呢,想來是擔心大小姐的病。」
蔡夫人是怕陶府怪罪吧?大姐得了這麼重的病,趙宣桓卻一直沒有來看。
吃過晚飯,容華回到屋子裡早早就上床休息。
剛睡了一會兒,就聽得外面院子裡有小丫鬟說話,在外間做陣線的錦秀,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披上衣服出門去看。
那兩個丫鬟看到錦秀出來了,急忙住了嘴,衝著錦秀行了禮就要下去。
錦秀將她們叫住,「你們剛才說什麼?府裡可有什麼事?」
兩個小丫鬟進到屋子裡來。
其中一個膽子稍大一些,先開口道:「也沒什麼,剛才有人看見五小姐院子裡有火光,叫了幾個人仗著膽過去看,」說到這裡,聲音更低了,「不想卻看到了大姑爺和二小姐。」
第七十六章 伊人(中)
錦秀問那丫鬟,「還有沒有聽說別的?」
丫鬟道:「也沒有,我們回來的時候,看到有人點著燈籠去二小姐那邊了,可能是大太太。」
錦秀將這些話說給容華聽。
容華似是並不驚訝,吩咐錦秀道:「讓院子裡的人不要再出去了。」然後又躺下來閉上眼睛。
錦秀點點頭,將拿著燈走了出去,吩咐那兩個小丫鬟不准再亂說,這才關上門,吹了燈。
容華微微一笑,馬道婆的事被揭穿了,瑤華就有了這樣的算計,借用一個已經死掉的五小姐,不但傷了淑華,還籠絡趙宣桓。
五小姐,已經過去了那麼些年,五小姐在趙宣桓心裡還有多大的分量?容華睜開眼睛,目光閃爍,過去的事就算過去了,既然當年他已經走出了那一步,又何必再去緬懷過去。
無論再怎麼樣,這些事都與她無干。
第二天容華照常去給老太太請安,進了老太太的千禧居,就看到常給府裡看病的郎中,容華看到芮青急忙上前去問,「祖母怎麼了?」
芮青道:「老太太昨兒夜裡就胸口疼,吃了藥也不見好,今天一早又請了郎中過來,還不是以前的舊疾,只能仔細養著。」
容華在炭盆前驅了寒氣,這才進了內室去看陶老太太。
大太太在陶老太太床前伺候湯藥。
容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這才抬起頭看陶老太太的臉色。
陶老太太的臉色沒有了往日的紅潤,尤其是眼睛周圍青白一片,看起來也沒有什麼氣力。大太太也是抿著嘴,臉上沒有半點的笑容。
大太太將湯藥喝完,容華伸手接過空碗,陶老太太躺下養神,大太太就和容華到外面說話。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老太太雖然病了,可武穆侯府那邊又不好不去。」
容華安靜地在一旁聽。
大太太又道:「你回去準備準備,一會兒武穆侯府的車就該到了。」
容華微微驚訝,似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大太太看在眼裡,「侯府那邊還請了常甯伯家的小姐,你心裡要有份計較,言行上不可大意了,讓人笑話。」
容華連忙點頭。
看到容華柔順乖巧的樣子,大太太臉色微霽,柔聲道:「快去準備吧。」
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容華嘴角才微微浮起絲笑容。
人都說恍如隔世,大太太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她之前痛罵的那個不老實本分的庶女,心裡卻又這般對她囑託起來。
不知道不久的將來,大太太會不會痛恨自己那晚的所作所為。
容華抬起頭看天空,陽光微微刺眼,閉上眼睛,那輪紅日仍在眼前。
……
大太太又到陶老太太床前,「娘,之前已經跟侯府說了,會帶瑤華過去,要是突然……侯府一定會問起,萬一察覺到什麼,就更不好了。不管這事要怎麼處理,先要將這一關過了再說。」
大太太看陶老太太並沒有反對,「再說只是偶然遇到的,也算不上別的。」
陶老太太睜開眼睛冷冷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在這犀利的目光下,大太太頓時住了嘴。
陶老太太揮了揮手,大太太只得退了出去。
看到大太太出來,陳媽媽急忙上前道:「您瞧著老太太怎麼樣?」
大太太板著臉,老太太素來最疼瑤華,如今都是這樣的態度。得知這樣的事,她何嘗不是驚得手腳冰涼,「瑤華這孩子,跟她說了多少次,她就是不肯聽。」想到趙宣桓,大太太更是氣得咬牙切齒,帶著諷刺,「說是來看淑華的,淑華病成這樣,他還有心思去……」
陳媽媽忙道:「好在是咱們自己府裡,再說也確然是碰巧遇到了,老太太是關心則亂,等過幾天氣消了,也就好了。」
大太太皺起眉頭,「就怕會傳到外面去,瑤華的名聲就算完了。」頓了頓,「淑華那邊怎麼也不能讓她知道,否則……」
大姑爺在深夜裡去五小姐院子裡,這樣的話說出來,那件事還用得著印證嗎?
大太太和陳媽媽正說著話,就看到淑華身邊的妙彤急急忙忙地尋了過來,妙彤向大太太請了安道:「太太,大奶奶說要回侯府去。」
大太太驚訝地看了一眼陳媽媽,「怎麼突然要回去?」
妙彤搖搖頭,「大奶奶只說讓我回了大太太,收拾好東西,打發人回侯府叫車過來。」
難道是聽說了昨晚的事?大太太又仔細問妙彤,「是不是有人在淑華面前說了什麼?」
妙彤道:「並沒有聽見什麼話。」
丫鬟沒聽見並不代表淑華不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妙彤小心翼翼看了眼大太太,「大奶奶的病不大好。吃了這些藥卻一點用都沒有,昨晚上大奶奶咳嗽了一晚,今天早晨又說胸口疼,連咳也不敢了。」
聽得這話,大太太心裡一慌,頓時有幾分頭重腳輕,半天才穩住心神,「走,過去看看淑華。」
……
木槿笑咪咪地給容華找衣服穿,「不然還穿那件淡青色的暗花紋頸褙子,外面罩湖綠色銀絲氅衣。」
這套衣服好是好看,未免讓人覺得孤傲不易相處,再說這天氣也涼了。容華正要自己去選衣服。
芮青撩開簾子進屋,笑著對容華福了福,「老太太讓我給八小姐送衣服過來。」
容華一看是件藕色妝花領口刺梅錦緞褙子,淡粉色百褶裙。
芮青又接過後面丫鬟手裡的氅衣,「還有這件大氅。」
是件大紅水波紋羽沙面,白狐狸皮裡的大氅。
芮青道:「老太太說,八小姐穿這身一定漂亮。」說著,芮青又服侍容華將衣服穿上,親手給容華梳了頭髮。
沒想到芮青的手這麼巧,只是簡單幾下就挽好了髮髻。
芮青叫丫鬟拿來一只雕花盒子打開來,「這些也是老太太送給小姐的。」
芮青拿出一支點翠五彩蝴蝶,一支珊瑚簪,另選了兩朵粉色紗花和一對琉璃耳墜,不顯得繁複,卻也明豔動人。
穿好了衣服,不一會兒有人來道:「侯府馬車已經來了,大太太在叫你到吹花門去呢。」
容華這才帶著錦秀沿著抄手走廊到了垂花門。
瑤華穿著桃紅色暗紋褙子,外面是一件紅襯米白色荷花紋大毛斗篷,高髻松鬢,眼睛紅紅的,看起來纖弱、惹人憐愛。
已經有輛馬車停在那裡,容華正覺得奇怪,大太太從馬車上下來,低頭用手帕擦擦眼睛,馬車車廂簾子又被掀開,裡面是淑華的聲音,「瑤華來了嗎?」
瑤華聽得這話連忙上前去。
大太太看到容華,認得容華外面的那件氅衣是老太太箱子裡的,原本以為這件氅衣老太太會給瑤華,卻沒想到給了容華,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老太太的用意,興許老太太是怕瑤華這邊出差錯,容華又穩重聽話。
大太太道:「是你大姐,今天就要回去了。」
容華詫異道:「怎麼不再多住兩日?」
大太太擦擦眼角,「侯府又找來了一位致仕的老御醫要給你大姐仔細診一番,更何況在娘家終究是不方便。」只怕是有別的原因在裡面。
說完這話,容華上前給淑華行了禮,叫了聲,「大姐。」
淑華只是冷冷地看了容華一眼,然後對瑤華柔聲說了句不清不楚的話,「你放心,我不能眼看著你這般。」
大太太臉色頓時變了,上前一步拉開瑤華,目光銳利,「你這個身體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妹妹這邊自然有我照顧,你不用惦記。」
瑤華只覺得母親將她的手腕攥的生疼,她下意識地扯了一下手,母親並不放,反而將她拉過來,轉過頭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瑤華頓時紅了眼圈,上前道:「姐姐,你就聽母親的吧,我這邊一切多好,你不用惦念著。」說完這些話,箍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才張開,將她棄在一旁。
大太太又仔細將淑華的車簾放好,又囑咐車夫,「要穩著點。」
淑華的馬車這才慢慢地往前行了。
緊接著武穆侯府的馬車到了,大太太帶著瑤華、容華等人上了車,一路無話。
到了薛府,安國公薛夫人已經得了消息在府前迎接,大太太連忙下車與薛夫人說話。
薛夫人看了一眼瑤華和容華,目光在容華身上停留了下,微微一笑,熱絡地和她們一起進了府。
有薛老夫人在,薛家還未分家,如今一辦宴席府裡甚是熱鬧,進了花廳一眼就看到薛二夫人在一旁左右逢源地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麼有趣兒的,逗得正座上的老夫人發笑,邊笑邊道:「我們家的二夫人,淨會討我歡心,我是一刻也離不了她呢。」
薛二夫人穿著緋色妝花褙子站在老夫人身邊,眾人都羨慕地望著她,臉上都表現出十分的親近來,仿佛這宴會是因她辦的,薛二夫人道:「老夫人這是哪裡的話,我們大家都是眾星拱月,老夫人不高興,我們哪敢樂呢。」說完這話,一抬眼睛看到了薛夫人領了大太太進來,薛二夫人急忙上前來迎接,「陶大太太來了,太夫人還念叨你呢。」
大太太、瑤華、容華忙去見了太夫人,大太太又介紹,「這是二小姐,這是八小姐。」
瑤華、容華又給所有人都行了禮。
侯府辦宴會的目的眾所周知,作為宴會的主角,眾人都不免多看了幾眼,容華倒還罷了,瑤華頓時成了焦點,眾人都暗暗評估著陶府這位二小姐。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太夫人才對忙裡忙外的薛夫人道:「快歇歇吃杯茶。」
雖然是關心,卻比和二夫人說話時的親熱差了許多,容華忙去看了一眼薛夫人,雖然是有誥命在身的長媳,在府裡卻似連二夫人也不如,尤其是今天,竟都是親力親為,武穆侯娶親也就罷了,可二房、三房、四房均有媳婦,卻都沒出來幫忙。
容華往旁邊那桌看去,媳婦們的目光都圍著薛二夫人轉。長房不得寵,二房又太過招搖,三房、四房的人看似牆頭草,可誰心裡沒有個計較。
薛家又是大家族,光靠一個侯爺的爵位根本不能將所有人都壓制住,容華再看薛夫人頗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想來薛夫人這些年也沒少操心,能保住爵位已是不易,薛家名副其實是一淌渾水。
大太太從未到過薛家做客,今日才到了一會兒也看出端倪來,老夫人偏寵二房比傳言中的還要厲害。不禁心裡有些微微的後悔,萬一將來長房的爵位沒有了,她這步棋就算白走了……看二房春風得意的樣子,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太太正想著,忽聽外面有人來道:「常甯伯夫人和四小姐到了。」
大太太放下手裡的茶,向前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棗紅色妝花褙子的夫人,帶著一位穿著鵝黃色褙子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姐走了進來。
容華也正向前看去,不想身邊的薛夫人看到了常甯伯夫人和小姐,臉色竟然大變,手臂不由自主地一抖,撞翻了丫鬟紅漆託盤裡的一碗茶,茶水頓時灑下來落在容華衣裙上,那丫鬟竟是大呼一聲,眾人的目光頓時瞧了過來。
她竟然一不留神,失禮地撞翻了茶碗,薛夫人臉色更加難看,看著容華正要說話,容華已經歉意地道:「都是我不小心撞翻了茶碗,沒有灑在夫人身上吧?」
薛夫人微微驚訝,陶八小姐替她解了圍,薛夫人露出一絲笑容來,「沒有,你的裙子濕了,我讓人帶你去換套乾淨的來。」
容華看向大太太,得了允許,這才點點頭,又衝新來的常甯伯夫人和小姐行了禮,向眾人告罪,跟著丫鬟從花廳裡出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8:08 PM
第七十七章 伊人(下)
容華走到門口,轉頭看了一眼常甯伯夫人和那位小姐。
常甯伯家的小姐正笑著向太夫人行禮,輕輕一蹲身,鵝黃色褙子外那層綃衣一疊,柔軟的紗映著她那暖暖的笑容。
這樣漂亮的常甯伯家小姐,薛夫人看到她怎麼會有那樣的表情。
容華換了衣服出來,太夫人和幾位夫人在東暖閣裡說話,容華過去聽了一會兒,聽起來像是和幾位公侯夫閒話家常,話言話語中卻都影射了朝廷裡的事。
太夫人拉著廣甯伯的媳婦孫馬氏說話:「聽說你長兄放了川陝總督。」補了建威將軍蘇錫堯的位置。蘇錫堯這案子本來是她家老二辦的,沒少得罪人,到了最後反而在朝堂上被斥責,不知道讓多少人看了笑話,雖然說上面給了老三親軍校之職算是補償了他們薛家,可是比起馬家這個封疆大吏差的也太多了。
孫馬氏笑道:「是啊,這兩日就要上任了。」邊說邊向左右看。
太夫人點點頭道:「年紀輕輕就做了封疆大吏,將來……」
那自然是不用說了。孫馬氏經常參加這種宴會,她夫君是世子,不論到了哪裡夫人們本就願意與她親近,現在她娘家又發跡到這般,來往欲交好奉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孫馬氏自然是春風得意。
薛太夫人不知道,孫馬氏自有一番計較,孫馬氏來武穆侯府之前,回了一趟娘家,本是祝賀長兄升遷,順帶提起想與薛家結親之事,孫馬氏姐姐有一女剛剛及笄,孫馬氏的意思是將姐姐之女嫁去薛家,孫馬氏見父親並未反對,就更進一步說,薛家二房的三爺剛得了親軍校之職,將來前途自不必說了。
父親這才聽明白孫馬氏是想要將外甥女嫁給薛三爺,立即不同意,「原以為你要將你外甥女說與侯爺。卻怎麼倒看上了薛明靄。」
孫馬氏以為父親看中的是薛家的爵位,便遊說道:「薛家二房只是缺了爵位,可是以薛三爺人有幾分本領,將來還怕掙不來功名,再說武穆侯是個不會變通的,外面名聲又不好,將來說不定哪一天這爵位也會不保,侯爵之位自然而然就會落在二房頭上。」
話剛說到這裡,孫馬氏的大哥撩簾進屋,孫氏剛準備了笑臉相迎,卻不料被大哥冰冷的目光嚇僵了眉眼。
孫馬氏只聽她大哥道:「侯爺家的事豈是你能亂說的?以後再說這種話,就不要回來了。」
老父也是皺起眉頭將她數落了一陣,罵她是有眼無珠。她哪敢再多說什麼。
回去之後反反復復想父兄的話,終於有了些領悟,這次來侯府做客,她也是不敢錯說一句話,又觀察著周圍,生怕侯爺來了,她一個不慎失了禮數。
薛二太太想要與孫馬氏套近乎,只是說了幾句話,前者見她心不在焉,不禁心裡計算,到底是娘家發跡了,就看不起人來,哪裡知道孫馬氏曾有這麼一段故事。
常甯伯夫人本是要找薛夫人說話,薛夫人一直不得閒,偶爾搭上兩句話也有應付的意思,常甯伯夫人心裡有了明白了,只怕是薛夫人沒有看上她家四小姐,這樣想著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來,武穆侯不過是有個爵位,外面名聲那麼差不說,又不受重用,卻還拿著架子這般的倔傲。
薛二太太看到常甯伯夫人落了單,立即繞過孫馬氏來跟常甯伯夫人說話,道了幾句家長,「家裡的四小姐,我竟是沒有見過。」
常甯伯夫人笑到:「我們四小姐常常在太夫人跟前,太夫人喜歡竟是不許我們接回京呢。」
薛二夫人驚訝道:「怪不得有這樣好的品性,原來是長者前教導的。」
聽得誇獎常甯伯夫人這才一掃臉上的陰霾。
薛二夫人就邀常甯伯夫人去院子裡賞梅。
太夫人聽得這話點點頭,「你們自去玩你們的。」
得了太夫人首肯,薛二太太自然喜上眉梢,親親熱熱地跟著常甯伯夫人出去了。
大太太陪著太夫人喝茶,大太太雖然不知道薛夫人為什麼無意於常甯伯家的小姐,反觀薛夫人將她和瑤華、容華都照顧的妥帖,太夫人也願意和她說些親近話,想像這門親事八成是成了。
薛府的六小姐想要打葉子牌,就拉著的幾位姐妹入夥,瑤華喜歡清靜當然不願意與她們熱鬧,只推說不會,常甯伯府的四小姐看著瑤華,「姐姐會下棋吧?我們不如去下棋。」
兩個人相處當然更容易些,瑤華點點頭去和常甯伯四小姐去一旁下棋。
容華自然是與眾小姐一起湊趣兒,薛府六小姐興致勃勃地拿了一套博古葉子,容華不會打,卻在一旁看著,說說笑笑倒也玩成一團。
薛家九小姐、十小姐過來看看,兩個人一對視,前者先開口,「我家六姐姐這個玩的最好,恐怕姐妹們沒有一個能比上她的。」
薛六小姐聽得這話不屑地笑笑,「我是不如就九妹妹、十妹妹。才子佳人那是好一套風雅呢。」
薛九小姐、十小姐臉色均都一變,薛十小姐想要說話,卻被姐姐扯了回來。
薛六小姐得意洋洋,「多好,竟讓我摸了張心中想回來,你們這把要是不輸給我,我可是不依了。」
薛九小姐、十小姐走出來向屋子方向看了看。
薛九小姐道:「就她護著長房的丫頭淨與我們姐妹鬥氣,」說著悄悄地在妹妹耳邊說了些話。
薛十小姐揚起眉毛,「果真?」
薛九小姐道:「我也是偷聽爹娘說話。」說著挑起眉尖,「過些日子看她還能得意的起來。」
兩個人又相視一笑這才走了。
屋子裡的炭火燒的旺,讓人有些頭昏腦脹,容華看了一會兒葉子牌,出來找個清靜地方透氣,走到穿堂裡站了一會兒,錦秀剛要開口說話,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和低聲細語,遇見了不免尷尬又有偷聽人話的嫌疑,容華急忙拉著錦秀找了地方躲了。
誰知道兩個人走到這邊竟然停住了腳步,壓低聲音交談起來。
先聽到一個男聲道:「這恐怕不行,這門親事是給二哥選的,萬一二哥……」
「我就不明白,你們兄弟怎麼就怕他,他不過是有個爵位罷了,還能怎麼樣?再說了你大娘更滿意陶家的,畢竟那是跟她娘家更親一些。」
容華聽出來,這是薛二太太的聲音,那麼那個男音就應該是薛家三爺。
薛三爺聽得母親這話仍是有疑慮,「總是不好的,等到二哥親事定下來,才比較妥當。」
薛二太太道:「這門親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著呢,有你二哥在前,別家才沒有提,等到消息一傳出去,哪裡還有你的機會。」
薛三爺半天才道:「倘若二哥看上了,我可怎麼辦?」
薛二太太道:「他看上又怎麼樣?還有太夫人呢。太夫人是看中了常甯伯家的,四小姐又在長者前長大,比一般的小姐也有教養。」
容華想起金玉般的常甯伯四小姐,四小姐眉宇裡的那股意氣與大姐淑華有什麼分別?恐怕還不如大姐直率。
薛二太太接著道:「你也不用說什麼,只要心裡有個數,待會兒進去對人親熱一些,大家心裡對你和你二哥自然有個對比。」
薛三爺這才道:「二哥怪罪的話……」
薛二太太道:「還有太夫人呢。」
薛三爺這才應了,「可是有一件,我屋裡的曼兒,母親是答應抬了做姨娘的。」
薛二太太道:「這點你怎麼不跟你二哥學學,淨跟這些丫鬟……這是第幾個了?」
薛三爺道:「這次是真的,母親必須答應我。」
薛二太太道:「那要等到你的正室妻子過門以後再說。」
母子倆這才達成共識,慢慢離去。
聽到薛二太太母子走遠了,容華長出了一口氣。
薛二太太真是好算計,在長房的名義下為自己兒子做打算,還做的那麼順理成章,想像這些年都已經做慣此事。
錦秀低聲說:「小姐,聽薛二太太這樣一說,武穆侯的品行還是不錯的。」
容華聽得頓時紅了臉,看了錦秀一眼,「你就聽到了這一句。」
錦秀也微微一笑紅了臉,「我還不是為小姐打算,小姐到說起我來了。」
主僕二人說完話這才回到花廳裡。
剛才一起玩牌的小姐們都在花廳裡坐著,容華一抬頭看到了薛三爺,薛三爺穿著寶藍色的褂子,濃黑的程毛,雙目大而有神,臉上唯一和武穆侯相像的就是那薄薄的嘴唇,卻因他一直微笑,沒有了那份威嚴。
容華後進屋子裡來,薛二太太不免再做介紹,容華衝著薛三爺福了福身,薛三爺笑著看過來,目光親切隨和,說起話來彬彬有禮。
薛三爺這樣親和的表現果然贏得了眾多人的喜歡。
容華看向常甯伯四小姐,對薛三爺的表現,四小姐似乎並不以為然。
只聽外面有人進來道:「侯爺回來了。」
常甯伯四小姐的臉陡然紅了,容華的目光還未離開常甯伯四小姐的臉,立時將四小姐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
常甯伯四小姐絞緊了手帕,連忙和眾小姐一起站起來,只是她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盼著武穆侯進來能一眼看到她。
這次回京的路上她見過一次武穆侯,她才從來沒見過那樣的男子,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瞇,似是能洞察一切,整個人不拘言笑,凜然而威,一舉一動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
回來之後聽說家裡要去侯府給她說親,她心裡不知道有多複雜,又是高興又是忐忑。高興的是要實現她心中所想,忐忑的是怕這門親事會不成。
第七十八章 連累(上)
丫鬟上前將簾子掀開來,屋子裡頓時安靜了許多,就連薛三爺也不再是笑嘻嘻的模樣。
眾人都向門外看去。
門外是換了常服的薛明睿。
薛明睿解開領口的繫帶,將石青色的大氅交給旁邊的小廝,這才進到屋子裡來。
薛明睿給太夫人、各位夫人請了安,各位夫人又回了禮。
薛三爺見二哥來了,急忙向後退了一步,恭敬地讓出薛明睿的位置,薛明睿在太夫人身邊坐下來。
眾位小姐重新落座,敢大大方方直視侯爺的小姐甚少,容華、瑤華又有些的矜持。
常甯伯四小姐算是個例外,紅著臉不時地看向薛明睿。
眾人說話間,容華才向薛明睿看過去,薛明睿穿著群青色暗花常褂,大襟右衽,裾四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目光異常清澈,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堅毅似蘊合韌性。
薛府請來的客人雖然都和武穆侯薛家有些淵源,可畢竟在座的幾位小姐都是雲英未嫁,武穆侯哥倆沒有坐多久就離開。
常甯伯四小姐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宴席準備好,太夫人與幾位夫人前面走,幾位小姐後行,常甯伯四小姐走到最後,身邊的丫鬟青穹悄悄跟四小姐回道:「只聽夫人身邊的紫蘇說,夫人不高興。」
四小姐抿起了嘴唇,剛才她冷眼看過去也是如此,薛夫人沒有和母親說上幾句話,倒是和那陶府的大太太很是親近,難不成薛夫人會選陶府的一位小姐做兒媳婦?那陶家兩位小姐,雖然看起來都是知書達理的,可那二小姐臉色蒼白總讓人覺得有些病怏怏的,陶八小姐有幾分閨門之秀,卻是庶出的。
青穹道:「還不是陶家和薛夫人娘家又幾分的關係,不過這大多是薛夫人自己的意思,我看薛老夫人是極喜歡小姐的,只是陶府來了兩位小姐,不知道哪個是要……按理說應該是陶家二小姐。」
常甯伯四小姐點點頭,她雖然和陶二小姐坐了一會兒,看出來這位二小姐是個脾氣好心腸又軟的,對人也沒有防備。可是這時候不能因為這個就退讓。
想到這裡常甯伯四小姐冷哼一聲,「陶八小姐不過是個庶女,就算她想,只怕還沒這個資格,就是礙眼得很,」忽然一笑,「我倒是有個辦法。」便在青穹耳邊說了幾句。
青穹聽著臉上逐漸有了笑容,「我看這樣肯行。小姐放心,這事我一定辦好。」
常甯伯四小姐道:「你有沒有看到侯爺像是多看了我幾眼?」
青穹雖然沒有看到,卻不好說,只順著四小姐的意思,「小姐和侯爺有過一面之緣,說不定侯爺認出小姐了。」
常甯伯四小姐笑紅了臉。
薛府裡建了一處「詠春館」前面引了一地溫泉水,冬日裡溫泉周邊結了冰,中間的泉水卻仍舊汩汩流動。
泉水上方飄著霧氣,像人間仙境一般,沒來過侯府的小姐們都不免多看了幾眼。
進了屋子,太夫人先入了席,然後是眾小姐互相謙讓地也尋位置坐了。
看了屋子裡的擺設,大太太道:「這『詠春館』裡的詩題的好。」
薛太夫人這才笑著道:「是明睿小時候寫的,蓋這詠春館的時候,我覺得這首詩最好,就拿來用了。」說到這裡。薛太夫人又道:「明睿小時候的聰穎是誰也比不了的,就算叫來十個先生考他,都是考不倒的。」
提起兒子,薛夫人也是滿臉的笑容。
青穹俯下身悄悄地在常甯伯四小姐耳邊道:「小姐,真是巧了,侯爺也喜歡寫詩呢。」
常甯伯四小姐的耳朵又紅了。容華在一旁聽了微微一笑,難道沒聽到薛太夫人說,那是侯爺小時候……小時候喜歡的事,現在未必還喜歡。
她小時候也喜歡作詩,只是現在卻厭煩起來,總覺得那些詩文有些拈酸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便有小姐坐不住了,薛太夫人也是司空見慣,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坐不住,喜歡玩什麼就去玩吧!」
太夫人說了這話,小姐們也是不敢動的,一直等宴席結束又一起去聽戲。
說是聽戲不過是常聽的那幾曲幕,實際是為了方便說話。
臺上在唱《李逵負荊》,李逵正跟王老漢要信物。
常甯伯四小姐悄悄離席到一旁與貼身丫鬟說話。
那青穹道:「都準備好了,到時候等她們……小姐也能自己去書房裡。」又傾過來在四小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常甯伯四小姐這才點點頭。
青穹疑慮,「就怕她們不肯來。」
常甯伯小姐微微一笑,「我去請她們,不來不是明著駁了我的面子?我要先請示長輩的意思,她們就更不會說什麼了。再說陶二小姐有要跟我交好的意思,肯定不會拒絕。」
常甯伯四小姐又看了會兒戲,等到薛家的小姐們走的差不多了,就去請示母親,「剛剛看那溫泉水是極妙的,卻沒來得及看幾眼,現在想過去看了清楚。」
常甯伯夫人不免要問主人的意思,看向薛太夫人。
薛太夫人笑著道:「那就讓丫鬟、婆子跟著,周圍凍了冰要仔細著點別摔了。」
常甯伯四小姐甜甜一笑,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可能讓二姐姐、八妹妹與我一同去?」
大太太還沒說話,薛老夫人已經慈祥地笑道,「連我們都愛這樣,這些孩子也是喜歡的,在一起玩才有意思。」
大太太聽了老夫人的話自然也答應。
容華正津津有味地看臺上的黑旋風,常甯伯四小姐、瑤華已經過來道:「妹妹也與我們一起去院子裡轉轉。」
容華似是不捨得這台戲,「兩位姐姐去轉轉吧!我就喜歡這個呢。」
常甯伯四小姐十分的熱絡,和剛來的時候幾乎變了一個人,「不知都看了多少遍了,妹妹竟還沒膩歪了。要是往常也就罷了,今日我可是不依,定要與你們一起去玩了,」說著一手挽住她的胳膊,「快走吧,在這裡要悶死的。」
常甯伯四小姐聲音不小,周圍人幾乎都聽到了。眾目睽睽之下容華不好再拒絕,只好起身跟著常甯伯四小姐和瑤華一起重新回到詠春館。
幾個人剛要去看溫泉水,遇到幾個丫鬟在詠春館進進出出地忙碌,手上都是些乾果、糕餅。
見了小姐們,丫鬟忙蹲身行禮,常甯伯四小姐好奇地問,「這是在做什麼?」
丫鬟回道:「天黑下來要放煙火呢。」
常甯伯四小姐看下四周奇道:「有煙火?怎麼沒見呢?」
丫鬟向橋對面指了指,「就在前面佈置呢。」
常甯伯四小姐這才笑著對瑤華、容華道:「我們快去院子裡看看,早些回來,別誤了看煙火。」說著讓丫鬟、婆子們跟著走了。
幾個人將侯府轉了大半,容華勸說,「早些回去才好。」
眾人這才沿著曲徑走回來。
常甯伯四小姐看了看前面,「我們就沿著這條路再走回溫泉去,然後從溫泉上面的橋過去,也看看那些雅致的景色。」
容華向身後望了一眼,侯府的丫鬟、婆子也跟得累了,在後面邊走邊說話。常甯伯四小姐怎麼這樣奇怪,走了這麼多路,竟然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常甯伯四小姐的丫鬟青穹到前面探了路回來,向幾位小姐稟告,「前面要準備試放煙火呢。」
常甯伯四小姐一聽挑起眉毛,興致勃勃地笑道:「我們快過去看看。」
容華有些遲疑,「只怕是不好。」又去看瑤華,瑤華仍舊是親近和藹的模樣,「八妹妹說的是,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一會兒天黑了正式放煙火的時候,我們再看不是更好。」
常甯伯四小姐卻不肯依,「那有什麼不好,我們不過是路過,再說每次看煙火只是遠遠的看,還沒見過煙火到底是怎麼放的,我們看一眼就從橋上回來。」
聽起來倒是合乎常理,但是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安,容華轉頭問跟著的婆子,「那邊可有旁人在?」
那婆子笑道:「真正放的時候恐怕是有的,不過那也是府裡的家人,現在只是一些媳婦子在那邊佈置,小姐們遠遠看一眼倒也沒有什麼大礙。」
容華又問,「府裡的其他主子呢?」
容華的話雖然問的隱晦,婆子卻聽了明白,忙回道:「男主子們都在前面喝酒,知道內府都是些女眷,不會輕易過來的。」
常甯伯四小姐又勸道:「再說一會兒放煙火說不定還有客人要來,我們就不一定能看真切了。」說著拉起瑤華、容華,「我們快過去吧!」
曲徑前面是一群假山,容華剛轉到假山後面,眼前忽然火花四濺,一大串火花迎著她撲過來,她忙去躲閃,又聽耳邊「噗通」一聲,有什麼東西落進了溫泉河裡。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8:15 PM
第七十九章 連累(下)
轉頭看那一瞬間,容華頓時想了明白,常甯伯四小姐這到底是什麼用意,她小心翼翼地防備竟然也沒有防住,瑤華踩落了一塊石頭,眼見就要掉進河裡。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來不及多想,容華伸手將瑤華扯了過來,自己腳底下卻失守,頓時跌落了下去。
錦秀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急忙喊:「快來救人啊。」說著自己也忙跳進去。
……
薛太夫人正和大太太說陶府二爺弘哥左翼宗學裡的事。
大太太道:「多虧了大姑爺幫忙。」
薛太夫人笑著,「義承侯世子我也見過,那是一表人才,」頓了頓又道:「左宗學入學的時候還要有考較,能過的才能在裡面讀書,可見二爺也是個聰明的孩子。」
大太太又問,「府裡也有幾位哥在左翼宗學吧?」
薛太夫人歎了口氣,「四房的老七倒是上過一陣子,現在卻又不去了,他老子要請位西席來教他呢。」
大太太微微一笑,以前聽說過薛家有位七爺極頑劣,今天聽太夫人這話果然是如此。
薛太夫人岔開了這個話題,「一會兒我們去看煙火,是幫襯著給宮裡採買的,今日拿過來一些說是要試放的,正好幾位夫人都在,就一同看看。」
大太太道:「那可是有眼福了。」送進宮的煙火豈能差了?薛家居然能「協辦」這樣好的差事。府裡有這位和碩公主在,親一層就是不一樣。
正說到這裡,就有太夫人身邊的郭陽家的急匆匆進來,悄悄在太夫人耳邊了說了幾句。
薛太夫人臉色頓時變了,看了一眼大太太,複雜的目光中帶著急切和許歉意。
大太太心裡一沉,忙問道:「太夫人可是有什麼事?」
薛太夫人這皺起眉頭,頗為擔憂地道:「小姐們玩耍,不知怎麼竟落到河裡了。」
大太太頓時變了臉色,「騰」地一下站起來,要是瑤華落水,那……連忙問太夫人,「有沒有跟您說,是誰落河裡了?」
薛太夫人連忙讓薛二太太攙扶著站起來,「是府上的八小姐。」說著去看大太太,明顯地看到大太太的臉色舒緩下來,整個人也不那麼急了。一個是嫡出一個是庶出,這裡面的親疏表現的這樣明顯。
薛太夫人道:「我們快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丫鬟、婆子是怎麼照顧的小姐。」
……
溫泉河雖然不是太深,可是掉進去仍舊要嗆兩口水。
容華勉強掙扎著將頭浮出水面,抹幹臉上的水不停地咳嗽,睜開眼看隱隱約約看到岸上有人跳了下來,到她身邊,急切地問,「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是錦秀。
還好現在是冬天,衣服穿的多,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出醜。
瑤華也一臉關懷,「八妹妹你沒事吧?」眼圈紅起來,「都是為了救我。」說著便要解身上的大氅來給容華穿。
湘竹看看容華又看看瑤華,咬著嘴唇,想開口卻又不敢說。
容華自然知道湘竹的意思,瑤華身子弱,全靠身上的大毛氅擋風,瑤華的病最是怕冷,要是現在脫給了她,說不定立即就要咳嗽,到時候外面的人要怎麼說?八小姐掉河裡倒沒有生病,反而二小姐的病發作了。
瑤華之前造的那些病好的聲勢也算白費了。
可如果不將大氅給她,她掉進河裡本來就是因為救瑤華,瑤華卻在一旁作壁上觀,這麼多人都在看著,瑤華賢良的閨名也會受損。現在輪到瑤華左右為難了。
如果剛才她不去救瑤華,換成瑤華落水,她離瑤華最近,難免就會背上什麼嫌疑,在侯府裡百口莫辨不說,回到家裡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刁難。
常甯伯四小姐這招,不但讓瑤華「重新」病了,還讓她背上黑鍋。容華再去看那常甯伯四小姐,只見她竟然一瘸一拐地被丫鬟扶著過來,看到掉進河裡的容華,臉上都是震驚。
崴了腳,走在了後面。這樣的理由就讓她脫了嫌疑。
容華連忙看向湘竹,故意眼神一厲,「還不照顧二小姐,外面這麼冷。我在溫泉裡倒還沒什麼。」
湘竹聽了這話才敢上前拉住瑤華的氅衣,「小姐,你就聽八小姐的吧,不是已經有丫鬟去拿衣服了嗚?」
「那怎麼行。」瑤華一拉開氅衣,立即感覺到寒風侵襲進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寒氣進到喉口,就要咳嗽。
拿掉氅衣,裡面穿的衣服又不算太厚,說不定真的要……想到這裡不禁猶豫。
容華已經被兩個丫鬟攙扶著上了岸。
氅衣濕漉漉地裹在她身上,不但不能加溫反而讓人覺得更冷,容華打了兩個寒戰。
身邊的錦秀急得只跺腳,「怎麼衣服還不拿過來。」
容華看一眼那溫泉水,還真不如在裡面待著,總比這樣暖和些。眾目睽睽之下,禮教教條管束,不能失儀。
……
薛明睿剛從外面回到內府,路過永春館看到橋對面一片嘈雜,抬眼望過去,只見一位小姐從河裡被攙扶著上了岸。
薛明睿讓小廝攔了個丫鬟打聽。
那丫鬟道:「剛才有人試放煙火,不小心失了準,慌亂之中陶府八小姐為了救陶府二小姐,自已掉進溫泉河裡去了。」
原來是這樣。
薛明睿又看過去,八小姐從溫泉河裡上了岸,瘦小的身軀被濕漉漉的衣服裹著,嘴唇雖然凍得發緊,卻仍舊是往日那般安然,倒是那個被她救了的二小姐,現在被身邊的丫鬟護著立在一旁,仿佛受了多大的驚嚇。
薛明睿將身上的大氅脫下來遞給那小丫鬟,「拿過去給八小姐。」
那丫鬟不禁吃驚卻不敢怠慢,伸手接了氅衣匆忙送了過去。
薛明睿這才轉過頭繼續向前走去。
容華只是微微失神,就看到有人匆忙從橋那邊跑過來,手裡捧著一件氅衣,錦秀忙將氅衣拿過來披在容華身上,氅衣濕暖的溫度讓她僵直的身體終於能稍稍放鬆下來,臉上也出現舒緩的表情。
外面有氅衣擋著,容華這才讓錦秀攙扶著過了橋。錦秀還沒問侯府的丫鬟,大太太是不是還在那邊看戲,就看到薛老夫人、常甯伯夫人、薛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太太一行人走了過來。
薛老夫人看到容華的模樣,臉上不動其他聲色,只是慈祥地道:「這可怎麼得了,豈不是要病了,趕緊去我屋子裡換套衣服。」
薛夫人也道:「只怕老夫人屋子裡沒有合適的,」便打發身邊的丫鬟,「快去我房裡拿來。」
大太太上上下下看了容華幾眼,口上埋怨著卻也是關懷,「怎麼這樣不小心,弄成這樣。」邊說話邊去看瑤華,見瑤華無恙這才又去看常甯伯四小姐。
眾人雖然都是淡淡提了一句,卻各有心思。
三個人一起出來,一個掉進河裡,一個崴了腳,大家都是過來人,這種氣氛下怎麼能讓人感覺不到異樣。
特別是常甯伯夫人,拉過女兒當眾就問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腳怎麼還崴了?」
常甯伯四小姐道:「我本來是和二姐姐、八妹妹一起走,後來踩了個石子不小心將腳崴了,就落在了後面,聽到一聲響我回過神來,才看到八妹妹掉進河裡去了。」
瑤華在一旁也善解人意地道:「我和八妹妹是突然看到了煙火,心裡一慌這才踩空了,多虧四妹妹在我身後,不然說不定也會掉進河裡,還好是溫泉水,八妹妹也沒有摔倒。」
這番話下來,不得不讓所有人都喜歡。小姐們只是遇到了一個意外。
結果就是她不小心掉進河裡,就連她救了瑤華的事,瑤華也閉口不提,容華看向常甯伯夫人,常甯伯夫人果然對著瑤華笑起來。
薛夫人在一旁微微皺起眉頭,「還是給八小姐換衣服要緊。」
薛老夫人也道:「快走吧,都是花一樣的小姑娘,凍著要生病的。」
薛老夫人在前面走,大太太和容華跟在後面,沒走兩步,容華聽到大太太問,「你身上的大氅是誰的?」
薛府丫鬟拿來的衣服,容華自然沒有多想,現在大太太問起來,容華低頭看了一眼,石青色的大氅,看著怎麼像是武穆侯穿的那一件,到底是不是,她卻又不知道。
容華對著大太太搖搖頭,低聲道:「只是下人拿過來給我穿的。」
大太太聽了便不再說話。
到薛老夫人屋子裡,容華進內室換衣服,穿著妥當,容華看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件男子的大氅,大氅的內裡已經被她弄濕了。如果這件衣服是武穆侯的,他又是什麼時候看見的?又想起亂賊進府的那天晚上,他忽然之間出現在她面前,她抹掉臉上的血才去看他,那麼尷尬。
第八十章 心思(上)
容華從內室出來,丫鬟急忙端來姜湯給她喝。
薛老夫人親切地笑,對她點點頭,「到這邊來坐。」態度比之前要熱絡許多。
容華坐過去,薛老夫人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容華一碗熱湯喝下去,身體重新暖和起來,臉也紅潤了些,她抬起頭看薛老夫人,靦腆地笑,「沒有,好在是掉進了溫泉裡。」
薛老夫人親切地道:「一會兒用我的車將大太太和兩位小姐送回去,」又看容華,「我平日裡就怕冷,所以我的車坐起來暖和。」
大太太急忙道:「那怎麼好,我們還坐來時候的車就行了。」
薛老夫人佯裝著沉下臉,「不行,今天必須要聽我的。」
大太太見推辭不掉,這才答應了。
薛老夫人臉上重新浮起笑容,吩咐丫鬟,「再做一些果子上來。」
丫鬟們端果子進屋,薛老夫人轉頭和容華說話,領頭的丫鬟是機靈的,急忙先放了一盤果子在容華面前,才又去給常甯伯四小姐和瑤華面前放了。
薛老夫人親切地讓容華吃果子。
幾個人又閒聊了一會兒。
天漸漸黑下來,到了真正看煙火的時候,眾人都聚集在詠春館裡。容華向四周看了看,只有常甯伯四小姐不見了蹤影。
錦秀從外面進到詠春館內,悄悄在容華耳邊道:「常甯伯四小姐帶著丫鬟往西走了。」
剛才她們遊園的時候看到薛府有兩個大一點的書房都在那邊。
容華向西邊看了看,莫非常甯伯四小姐是抱著那個心思?想想也對,既然侯爺沒有到詠春館來看煙火,除了前府,最有可能在書房裡。
又過了半天,常甯伯四小姐才一瘸一拐地進屋子裡來。
容華仔細看了她一眼,只見常甯伯四小姐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
難道是讓她得手了?
看完煙火,時辰已經不早了,客人們都紛紛告辭,薛府忙碌著送客。
將陶大太太和兩位小姐送上車,薛夫人又去忙著送其他客人,主客都走了,剩下這些無關痛癢的,薛二夫人樂得不主事,找了藉口回到薛老夫人屋子裡,順手還帶了兩支梅花,讓丫鬟拿來青花五彩的花斛插上。
薛老夫人已經換了薑黃色四合如意雲紋儒襖,靠在寶藍色鄉蓮引枕上閉目養神,身邊的丫鬟半蹲著給老夫人仔細地捏著服。
薛老夫人睜開眼睛看到薛二太太拿著花斛悄悄地走過來,故意板起臉,「怎麼?你還想唬我一跳?」說到最後和二太太一起笑了。
薛二太太道:「我哪敢啊,我是看娘好像睡著了,就想著將花斛擺好了出去呢。」
薛老夫人笑,「就知道說好聽的。」說完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鬟,那丫鬟立即起身退下。
薛二太太將桌子上的茶碗拿起來給老夫人喝了。
老夫人吃完茶道:「那幾個媳婦怎麼說?」
薛二太太道:「我都挨個問了個遍,小姐們突然過去,試煙火的幾個媳婦子一亂將地上的煙火踢倒了,倒是個意外。」
老夫人看了一眼薛二太太。
薛二太太急忙道:「不然將那些媳婦子叫來,娘再問問她們。」
老夫人揮揮手,「算了,只是陶家那邊,我們是虧欠了人家。」
薛二太太眉毛一挑,目光中帶著深意,「那也不一定呢。」說著將老夫人身上的錦被蓋好,「我看大嫂比較喜歡陶家的小姐。」
老夫人哼了一聲,「這親事上她總是不聽我的,要不是她做主要定孫家那門親,睿兒說不定已經有了後,現在她又看上了陶家,陶家也不是不行,常甯伯那邊卻是更好的,四小姐也知書達理,配睿兒正合適。」
薛二太太笑道:「不然問問侯爺,看看侯爺有沒有看中哪家的小姐。」
說起武穆侯,薛老夫人長長歎口氣,「小時候睿兒挺聰明的,怎麼越大越糊塗起來,跟他老子的脾氣一個樣,還是明柏和明靄對我的脾氣。」
薛二太太聽得太夫人誇獎自己的兩個兒子,臉上自然就笑開了花,眉宇中帶著幾分激動,「常甯伯府那門親當然是最好的,」說著去點了寧神的香來,「娘看上了我們就不能錯主意。」
薛老夫人重重出了口氣,「你嫂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樣的年紀了,就想圖個耳根清淨。再說陶府還有義承侯府那層關係……」
薛二太太趁熱打鐵,「娘看陶家哪位小姐合適?」
薛老夫人看了看薛二太太,「你覺得哪位小姐好一些?」
薛二太太看著閉目養神的老夫人,老夫人的心思她是揣摩出一二的,眼下這個時局,皇貴妃蔡氏所生的皇子最有可能立為儲君,老夫人想與蔡家靠攏,卻怕將來萬一有什麼變化,最好就是先與蔡家建立些聯繫,再在一旁看看情況,陶家也符合這個條件,「我看著陶府二小姐似是身體不太好,年紀又有些稍大,陶府的八小姐倒是合適……」
雖然是庶出,也有庶出的好處,萬一蔡家這條船沉了,要捨棄的時候,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最好擺弄。再說大房娶了這個八小姐,多半是難借上娘家的光,明靄若是能娶了常甯伯四小姐,將來的局面就對他們二房更有利。老夫人能答應這樣,那是再好不過的。
「娘要是喜歡常甯伯四小姐,明靄也到了成親的年齡。」
薛老夫人微微一笑,二媳婦倒是算計的好,「這件事要好好考慮考慮再說。」
沒有訓斥她那就是好事,薛二太太微微一笑,「娘今天也累了,我服侍娘歇著吧!」
薛二太太叫丫鬟進來伺候,自己親手給老夫人鋪好了床,直到老夫人躺下,二太太才從屋子裡出來。
二太太叫丫鬟提了燈,正往自己院子裡走,迎面遇到了兒子薛明靄,薛明靄行過禮後,將母親叫到一旁,「母親,你說這事真的奇了,我先前在書房裡寫了兩句詩,剛才正想著要回去將下面的寫完。伸手拿起來一看,不知道是誰竟然在下面幫我補上了兩句,那字跡我以前可是沒有見過。」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8:34 PM
第八十一章 心思(下)
薛二太太忙跟兒子將那首詩拿出來看,她對著燈火看了看,燈火太暗看不清楚,這樣一思量她心裡已經有了計較,看看薛明靄低聲道:「這件事先不要聲張,等我查明了再說。」說著將詩文折好了放進袖子裡。
薛二太太又囑咐兒子,「早點回去休息吧!」
看著薛明靄走遠了,薛二太太找個僻靜的暖房坐了,叫府上得力的董婆子來問了番話,然後才回到自己院子。
二老爺薛崇義換了衣服正在屋子裡喝茶,飯桌上酒酣耳熱時,桌上的誰人不奉承著他,雖然心裡明白這些大多是想從他身上賺些便宜,卻也難免心情愉快。薛崇義忍不停哼了一段小曲兒,翹起的腳還跟著曲調轉圈應和著。
薛二太太閩氏一進門就知道薛崇義喝的六分醉了,否則是絕不會有這番表現。
遣開門口的丫鬟,薛閩氏進屋子裡來。
薛崇義見是夫人,便笑問,「母親睡下了?」
薛閩氏點點頭,「睡下了。」
這些年還多虧了夫人將母親服侍的周到,經常幫他揣摩母親的意思,否則母親也不會事事都向著他們二房。
薛閩氏將薛崇義服侍著上了床,自己也脫了衣衫躲到了裡面,放下床幃才和薛崇義說起話來,「我猜的沒錯,大嫂果然是想與陶家結親。」
薛崇義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之前是夫人胡亂猜測,常甯伯這樣好的親事,大房怎麼也不能錯過,「也不一定吧!如果是這樣大嫂也太不會順著母親……」
薛閩氏看著夫君假惺惺的模樣,撇了撇嘴,「怎麼?你還替她抱屈不成?如果沒有她,我們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好事。」
薛崇義聽到這裡有些動容,支起半個身子問,「娘同意了?」
薛閩氏道:「哪有這麼容易,不過我看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薛崇義繃著的笑容這才毫不掩飾地露出來,「如果是這樣,那可好了。」鬆了手肘重新躺下,「常甯伯家與莊親王那是什麼關係,只要有了這一層,我們的那幾間店鋪也就不用愁了,再說……」說到了政事上面,薛崇義閉口不提。
薛閩氏對政事也沒有什麼興趣,她關心的不過是那幾間店鋪,之前聽說哪個勳貴家又有什麼私產,她多麼眼紅,自己折騰了半天卻是本大利小,根本摸不到貨源,後來她才知道,這裡面的事不那麼簡單,不是任何人都能開的起來鋪子的。不過,現在只要和莊親王攀上關係,所有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薛崇義又道:「咱們雖然這樣想,常甯伯家裡不一定會同意呢。」
薛閩氏得意地笑笑,「現在外面誰不知道咱們二房的風光啊,我看常甯伯夫人對我們二房也有好感。」
薛崇義卻有些小心翼翼,「我早跟你說過,這些話不能亂說,萬一傳出去讓明睿聽到了,怎麼得了,別人說了,你還要避開,一個不小心就要落人口實。」
薛閩氏卻不服氣,冷笑一聲,「我看這次是大房有把柄要落在我們手裡。」
薛崇義埋怨道:「你胡說什麼?」
薛閩氏道:「明靄怕他二哥也就罷了,你怎麼也怕上了,他是你侄兒,能將你怎麼樣?明靄現在已經是親軍校,他呢,那是承祖上福蔭……」
薛崇義不想再跟夫人在這上面說太多,翻過身去吹燈,卻被薛閩氏一把拉回來,「我還沒給你看好東西呢。」
薛崇義這才轉過身,夫人遞給他一張紙,他接過來打開,紙上面是一首詩,前面兩句的字跡他認得,是兒子薛明靄的,只是後面的兩句,看那字跡……
薛閩氏笑到:「我瞧著這字跡卻不像是府裡小姐們的,說不定是今天到府上來的哪位閨秀的。」
薛崇義看著夫人得意的樣子,「你都查清楚了?誰家小姐會這般沒有規矩?」
薛崇義對著燈光看,薛閩氏生怕薛崇義將這詩文不小心燒了,連忙上前搶過來,吊起柳葉彎彎眉,「我看錯不了了。這裡面可大有文章可做。」
薛崇義問道:「怎麼說?」
薛閩氏讓夫君扶著躺下,這才說:「我都問了,今兒到園子裡四處玩的,只有陶家兩位小姐和常甯伯家的四小姐,因都是我們府裡主客,我們府裡的丫鬟、婆子都跟著仔細轉過的,哪一處是做什麼的,都講與她們聽了。」
薛崇義道:「你懷疑是這三位小姐?」
薛閩氏點點頭,「明日我會仔細查問,看看有沒有人看到什麼人去過書房。這下你還說不說咱們二房不如長房?就連要給長房相看的小姐都看上了我們明靄。」
薛崇義吹了燈,薛閩氏在一旁暗自思量,如果是陶家那個庶女八小姐,將來等到陶八小姐嫁過來,她手裡攥著這樣的把柄,那個八小姐還不乖乖聽話?
不愁薛明睿身邊防備死死的水潑不進呢。
要是陶府二小姐,將來也是一樣的,家裡有個那樣的姐妹,自己的名聲還不一樣要受到牽連?
如果換成了常甯伯四小姐,就不用她再想別的,彼此心照不宣,這門親事也就成了。薛閩氏沿著這條線想的越來越多,這樣一來,光顧的高興,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了。
心裡總是盤桓著一個想法,大嫂的眼光這麼差,挑來挑去八成要選個庶女,哪裡像她一眼就能看到這親事給她帶來的寶貴。別看現在那麼多人都蒙在鼓裡,可惜沒有人能看到未來,否則不知道要看到她們二房是怎樣個繁華的光景。
……
薛夫人正和武穆侯薛明睿在屋子裡說話,「這幾位小姐你都看到了,你覺得哪個更合意?」
難得兒子能放下公事來跟她說話,可見兒子對自己的親事還是很上心的。這樣好,自己先的將來說否定能更貼心一些。也就不會夢裡那種情形。
今天甫一見到常甯四小姐,將她嚇了一跳,那個四小姐竟然就是她夢到的兒媳,她仔細想過,之前從來沒跟那四小姐見過面,怎麼會在夢裡見到她,難道她夢見的那些都是真實發生的?
明睿的仕途竟然會那麼坎坷?她們薛家到了最後竟然……
這些話她不好跟別人說,若是有人替她分憂,她就不用這樣辛苦,也能有人幫她一起仔細應對,沒確定之前更不能跟明睿說,免得讓他分心。
薛夫人回過神來,「我看著常甯伯四小姐似是有些嬌慣,陶家二小姐要說跟你最合適,今天一看,二小姐的病恐怕並沒有好。」
薛夫人自然而然想到八小姐為了救二小姐落水之後,陶二小姐的表現。
薛夫人緩緩道:「陶八小姐救過我,人也大方得體,就是庶出這個身份,怕是委屈了你。」正說到這裡,顧媽媽從外面進來道:「送陶家大太太,小姐的車回來了。」
薛夫人皺了皺眉頭,「沒有問跟著的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顧媽媽看了一眼侯爺,「問了,趕車的褚才說,到了陶府門前遇到了陶家大老爺的一個下屬,那人定要拜見陶大太太,天色晚了又是在外大太太不肯見,那人卻如何也不肯走。有那人在,大太太和小姐們沒法下車,一直等到陶府下人來了,那人才離開。」
薛夫人不禁驚訝,「怎麼還有這種事?」
陶大老爺的下屬只管去正式拜見陶大老爺,怎麼會攔住陶大太太的車馬,況且車裡還有陶府的小姐,什麼人這樣不懂規矩?還是另有緣故?
顧媽媽仔細回話道:「具體情況咱們也不知道。」
薛夫人點點頭,又去看薛明睿,「我說的那些話,你覺得在不在理?若是行,我去回了太夫人好早點定下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府裡也應該有個人幫襯著我才是。」
薛明睿臉上的線條稍稍柔和起來,「母親去安排就是。」
這話是同意了陶府八小姐。
薛夫人浮起一絲笑容,要不是有那噩夢在前,她也不會拋開家世和身份,單去看一個人的品格,陶府八小姐氣質沉穩,待人禮貌周全,說起她來,明睿也沒有排斥的意思,這樣就是極好了。
薛明睿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
顧媽媽進到內室伺候薛夫人梳洗,換了衣服,卸掉飾物,將小丫鬟遣了下去,顧媽媽又問,「夫人,陶府那邊要不要找人去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夫人道:「不是說了陶大老爺的下屬?那就應當不是內宅的事。應該是政事,你也不要太明顯,只派個人注意一下就行了。」
顧媽媽點點頭,「夫人說的有理。」
……
陶府這邊,大太太下了車讓瑤華、容華回屋。
陳媽媽道:「老爺在屋子裡等著呢。」
大太太走進內室一看,陶正安陰沉著臉,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抬眼看到大太太劈頭就問,「武穆府那邊怎麼樣?」
大太太點點頭,「我看會跟咱們結親。」
陶正安鬆了口氣,「這就好,只要瑤華嫁過去我就放心了,剩下的……實在不行,也只能。」
大太太聽不明白陶正安這話的意思,「老爺這是在擔心什麼?」
陶正安又繃起了臉,看著大太太,「恐怕這幾日就會有人來提親。」
大太太不由地「啊」了一聲。
第八十二章 波折(上)
第二天,薛府的下人比往日起的要早一些,薛夫人更是早早地就去了老夫人的房裡,一進門就聽到薛二太太的笑聲,「我哪裡是比娘起的早,我是想著這事一晚都沒睡呢。」
薛老夫人笑道:「怎麼?還要來威脅我帶你一起進宮不成?」
薛二太太又是一串笑。
薛夫人進了屋子,丫鬟們上來行了禮,薛老夫人坐在錦杌上,二太太在給老夫人梳頭,兩個人都是目中含笑,薛老夫人見了薛夫人慈祥地道:「這麼早就來了?昨天不是告訴你不要起得那麼早。」
薛二太太轉頭看薛夫人,「娘總怕嫂子累著。」
薛老夫人從鏡子裡瞪了一眼薛二太太,「就你會說話,我想什麼你都知道。昨天你嫂子忙了一天自然是累的。」
薛夫人站在一旁似是局外人,與這情形格格不入。
薛二太太笑了,「嫂子看看我給娘梳的髮式行不行?」
薛夫人過去看了,兩個人伺候老夫人戴好頭冠穿上一品誥命夫人的禮服,這才一路將老夫人送上了暖轎。
薛老夫人上轎之前似乎看也來大媳婦有話要說,轉身拍了拍薛夫人的手:「等我從宮裡回來再說。」
薛夫人點了點頭,薛老夫人和宮裡的皇太后關係最好,華皇貴妃又深得皇太后喜歡,這一趟回來應該能聽到些消息。
薛夫人思索了一會兒,直等到老夫人的轎子消失在視野裡,這才和二太太一同回去,妯娌兩個各有心思,一路只是閒話。
……
容華給大太太請安回來,木槿進了屋臉上就十分的不高興。十小姐菁華來的時候,木槿正從小廚房給容華端了湯進屋。
菁華衝木槿努努嘴,容華笑著點點頭,身邊這兩個丫鬟是都向著她的,木槿從昨晚聽到她落水的事後,一直忙裡忙外的張羅,又是姜湯又是熱水泡腳,半夜裡她睡著了,錦秀和木槿都來摸過她額頭,生怕她著涼生病,還好她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昨晚也只是打了幾個寒噤,臉頰有點發燒,早上醒來就都好了。
早晨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正忙著讓陳媽媽交代府裡的執事去給二姐採購藥物,看到她來只是淡淡問了她一句,「身子有沒有不舒服,若是感覺不好,要趕緊請郎中過來。」不過是走個過場,要是真正關心她,昨晚卻又不問?
容華倒是不在意這個,心裡真正放不下的是大太太看她的眼神,裡面有些她沒有見過的神色在閃動,微微的審視和擔憂,甚至還有一絲憐憫。
奇怪的憐憫。
容華、菁華兩個人還沒說上話,陳媽媽就撩簾子進屋,容華、菁華立即起身迎了過去,陳媽媽滿臉堆笑,「十小姐也在啊?」
菁華笑道:「我來跟八姐姐要繡樣的,」說著揚揚手裡的荷包。
陳媽媽和善地笑,「小姐們學這個,那是極好的。」說完話去看容華,容華穿著湖綠色薔薇花褙子,臉上也不施什麼脂粉卻仍舊明豔動人,站在一邊大方乖巧,這樣的性情不比哪位庶出的小姐強呢。
誰知道容華目光微微閃動,上前將陳媽媽讓到一旁坐了,長如扇面的睫毛垂下來,「陳媽媽是有什麼事?」
陳媽媽愣了一下,這才咳嗽一聲,「是有事來問小姐的意思。二小姐屋子裡的初曉,因被老太太莊上管事婆子的孫大家的看上了,孫家昨日已經將初曉娶了過去,二小姐屋裡就少了得力的,老太太和太太想起八小姐屋子裡的翡翠原是二小姐屋裡的,就來問問小姐的意思,能不能……」
是要讓翡翠重新回到瑤華那邊吧,她是求之不得,面上卻故意有些猶豫。
容華這一猶豫倒把外面偷聽的翡翠急得直扯手絹,她可是天天盼望著要回二小姐那裡的,在八小姐這裡時間長了,萬一八小姐哪天定了親要讓她陪嫁,那可怎麼辦?」
容華沉吟了半天才點頭道:「既然是這樣,就讓翡翠跟著媽媽過去吧。」
陳媽媽立即彎起了眼睛,「我就說八小姐是個好說話的。」陳媽媽平日裡倒喜歡在八小姐屋子裡坐一會兒,只是今天就越發坐不住,木槿將翡翠找進了屋,陳媽媽就起身,「那我就不打擾八小姐了。」
容華起身將陳媽媽送到屋子門口,陳媽媽走到院子裡,異常地又回頭看了容華一眼,對上容華的目光,陳媽媽露出個善意的笑容。
這笑容淡淡地擺在臉上,絲毫不做假。
容華的身體漸漸僵了。
容華回到屋子裡,邊做針線邊問木槿:「昨天我們去了侯府之後,家裡有客人來?」
木槿點點頭,「是二老太太家的大房太太領了嫂子和侄子過來給老太太磕頭。」
菁華也聽說了這事,「還叫了六姐過去。」
果然是她想的,祖母是想給研華找門親事,這事和她搭不上關係……
那就不是這一件。
容華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來,那個攔住馬車的人,說是父親的下屬,雖然對大太太也畢恭畢敬,話言話語中卻露出一股囂張的氣焰,將她們被困在馬車裡,不論大太太說什麼狠話,他都是一副能奈我何的態度,似是個拿住了別人短處的無賴。
難道是,容華手一抖針尖頓時紮在手指上,指尖冒出滴殷紅的血。
菁華急忙放下手裡的針線來查看,「八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容華望著那滴血慢慢滲進絲綢裡。
陳媽媽將翡翠送進二小姐房裡,就到大太太跟前回話,「八小姐什麼也沒說,就讓翡翠跟了我出來,倒是二小姐屋裡亂成一團,屋裡很多事都是初曉一手辦的,別的丫頭一時之間摸不清頭緒。」
大太太道:「瑤華沒說什麼?」
陳媽媽又上前一步道:「二小姐只說初曉年紀也不小了,不該耽誤了,她之前就想過給初曉尋門好親事,只是一時之間又捨不得的。」
大太太挑了一下眉毛,「府裡還有幾個年紀大的丫頭?該配人的時候就要送出去。」省得年紀大了有了想法,在一旁煽風點火,攪和的家宅不寧。
陳媽媽只管嘴裡應了,要說府裡年齡大的丫鬟也不少,幾位小姐跟前的不說,等到小姐出嫁,她們自然也有了去處,就說太太房裡的春堯,老太太房裡的芮青,年齡都是夠了的。
大太太起身走向暖閣,邊走邊對陳媽媽道:「瑤華的事也該籌備了。」
大太太和陳媽媽在暖閣說話。
陶府二門上的婆子正瞇著眼睛打盹,外面進來人急忙將她拍醒,「快起來,趕緊向裡面通報去,薛二太太來了。」
那婆子睡得迷迷糊糊,「哪個薛二太太?」
那人瞪了她一眼,「你說哪個薛?當然是武穆侯的那個薛家。」
那婆子急忙向裡面通報。
昨日才在武穆侯府上做了客,今日薛家的人就登門拜訪,任誰都能琢磨也些什麼來。
看著大太太將薛二太太迎了進去。
後門的婆子們小聲議論,「我看二小姐嫁給武穆侯是作準了。這樣一來,大姑爺是世子,二姑爺是侯爺……」
陶府這兩個嫡出的小姐嫁的實在是太好了,至於那些庶出的小姐,誰又在乎。
薛二太太坐在椅子上笑道:「這幾日我總在大太太眼前晃,大太太不會看著煩吧?」
大太太被薛二太太逗笑了,「夫人天天來我才高興呢。」心裡卻暗暗琢磨薛二太太的來意,會不會是昨晚送她們的車夫回去說了什麼?
薛二太太喝了口茶,「老夫人今天進宮去了,我得了閒兒就過來坐坐,」頓了頓,「八小姐沒事吧?」
大太太道:「沒事。還偏勞夫人掛念著。」
薛二太太靦腆起來,「都是府裡的下人疏忽才會害得八小姐……大太太不埋怨反而這樣客氣,讓我如何能好意思。」
屋子裡的氣氛隨和了,薛二太太才道:「還有件事,來求大太太,我是想在府裡辦個燈會,請家裡相熟的夫人,小姐都過去玩,只是這燈會沒有燈謎是辦不成的,詩謎都讓我們府裡的小姐來寫那也沒意思,於是我就想,讓相識的小姐們都寫一些,這樣放在一起你猜我的,我猜你的,才有趣兒,」說著讓隨行的丫鬟拿出一只盒子,打開之後是紅紙,薛二太太看看這些笑,「今兒我就是為這個來了。」
燈會一般是上元節才會辦的,日子還遠著。再說,看薛二太太的意思是現在就要寫下來。這裡面恐怕不簡單,大太太雖然這樣想,卻又想不出什麼道理。
薛二太太專程來這麼一趟,她又不好回絕,笑道對陳媽媽道:「去將二小姐、八小姐請過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8:35 PM
第八十三章 波折(中)
不一會兒陳媽媽領著瑤華、容華到了。
薛二太太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容華看了看大太太。薛二太太怎麼會突然讓她們寫燈謎?如果是早就有這個想法,昨日在薛府的女眷、小姐也不少,怎麼不當時就寫了,何必第二天又親自上門?
薛二太太讓丫鬟將紅紙鋪在外面的書桌上。
瑤華、容華走到書桌前,薛二太太也跟了過去。
丫鬟們磨好墨,瑤華、容華分別提起筆來,瑤華先下筆,薛二太太立即低頭仔細地看。
第一次見到有人盯著別人寫字的,尤其是瑤華寫了幾個字後,薛二太太臉上興致勃勃的表情沒有了,但是目光轉向她時,又出現那種奇怪的表情。瑤華的詩還沒寫完,薛二太太就失去了興趣,可見薛二太太要看得不是詩文而是她們的字。容華提起筆來寫了一行字,再抬頭的時候薛二太太的目光已經不在那裡。
這樣看來,薛二太太在瑤華和她身上,似乎都沒有達到目的。
詩謎寫好了,丫鬟分別呈給薛二太太,薛二太太又仔細看了一番,「兩位小姐的字體不同,卻都是一等一的好。」
聽到誇獎,瑤華、容華都福了福身,大太太笑著道:「她們以前哪裡寫過什麼詩謎呢,倒讓夫人笑話了。」
薛二太太道:「這樣好的詩謎,擔保讓人難猜中了,我要多加些彩頭在上面才是。」
大太太和薛二太太又笑了一回。大太太留了薛二太太吃飯,薛二太太推辭有事,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走了。
送走薛二太太,大太太叫來陳媽媽,「讓人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別用其他人,就讓崔執事家的去一趟。」說完又回去問了瑤華、容華,「昨天在侯府,你們有沒有寫過什麼字?」
瑤華、容華都搖搖頭,「不曾有過。」
大太太稍稍點了點頭,讓瑤華、容華回去了。
大太太回到暖閣裡,陳媽媽將事都安排妥當,又回來伺候,大太太道:「小姐們長大了,就要操心親事,好些個事我又只信得過你,太過辛苦你了。」
陳媽媽臉上有些動容,「太太這是哪裡的話呢,我們主僕這些年,太太沒少照顧我,就說我家裡那幾個不爭氣的,哪個不是太太出面尋的活計。」
大太太又道:「聽說你的二孫兒是個聰穎伶俐的。」
陳媽媽稍稍有些喜色,立即又煙消雲散了,「那又有什麼用呢,我們這種人家出來的都是……沒資格出讀書人。」
大太太打斷陳媽媽的話,「那也未必,你兒子又沒有入藉。你孫兒喜歡什麼書,你買給他就是,別耽誤了孩子,將來我會幫你想法子。」
陳媽媽頓時驚喜地跪下來,鄭重地給大太太磕了頭。
大太太忙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之間哪裡用得著這個。」陳媽媽紅了眼睛,「要是沒有太太,我們這一家子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哪裡敢想這些,奴婢真是無以為報。」
大太太將陳媽媽扶起來,「關鍵時刻你比誰都能讓我靠得住,光是這一點,我能伸手的自然就會伸手幫忙。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壞了我們多年的情分。」
陳媽媽這才點頭。
大太太躺在軟榻上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如今心裡也是矛盾的很,府裡的幾位小姐,瑤華不用說婚事算成了一半,研華老太太又插了手,我也不好再去說些什麼,只有容華,我本想將她嫁去趙家,誰知道中間生出那麼多事來。」
陳媽媽在一旁道:「八小姐是極好的,性子好,做事也妥當。」
大太太閉上眼睛,「我何嘗不知道她比研華要強上許多。可是眼前,卻有這樣一件棘手的事,府裡也再沒有了別人。研華那邊又已經叫人相看過了……老爺能將這件事處理了倒是好的,萬一處理不當,真的要讓他來娶咱們家的小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人的潑皮樣你昨晚也見過了,他又死死攥住了咱們陶家。老爺說了,這個人,殺,殺不得,惱,惱不得,嚇,也嚇唬不住。要是不暫時穩住他,恐怕是要壞了大事的。要是以前倒也好了,就算他去告也不一定有人相信,偏偏這時候時局緊張,哪派不想尋個錯處剷除異己。現在他又逼的緊。」
陳媽媽道:「難不成就要答應了他?」
大太太歎口氣,「我也不想答應,答應了將來也是大麻煩。只能走走看,我們要有最壞的打算才是。要是研華嫁過去我會不放心,說不定哪天打起來,那人撕破臉皮再幹出什麼事,容華就不一樣,膽子小,人也柔順,我們平常多提點提點,就算受了委屈也會壓下親,等著將這事解決了,我們再將她接回來就是,總會供養著她的。」
就算有再接回來的一天,恐怕一條命也剩下了半條。陳媽媽抓住機會問,「太太是不是再考慮考慮。親族裡畢竟還有適齡的小姐……」
大太太睜開眼睛看了陳媽媽一眼,「那怎麼行,雖然是親族,誰不看著咱們眼紅,萬一再從那人嘴裡聽到些什麼,那可怎麼得了。再說,那人還不一定會同意。」
陳媽媽又小心翼翼地道:「大小姐那邊怎麼辦?」
大太太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最愁就是這件事。白白浪費一個人選,可惜了。只是淑華又不肯讓容華進門,我不敢再提,恐怕會氣著她。」
對庶女就是這樣,終身的歸宿生怕氣到自己親生的,連提都不再提一次。她能努力的也就只有這些,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用了。陳媽媽岔開話題道:「三廟胡同的宅子收拾出來了。」
大太太點點頭,「過了這個月我就讓三房搬過去。」
陳媽媽從暖閣裡出來、正好看到大老爺進門,陳媽媽忙上前行了禮,大老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然後就從她身邊走過去。
陳媽媽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只聽得大老爺在裡面道:「怎麼說都沒用,明日就要托人來說親。」
第八十四章 波折(下)
那人姓顧名瑛,原是陶正安管轄的一個小官,後因犯了錯被罷職。
陶正安怎麼也沒想到像顧瑛這樣看起來對他構不成任何傷害的小官,有朝一日會做出威脅他的事來。而且顧瑛手裡不僅有他賄賂川陝總督蘇錫堯的證據,還有當年那個煉丹術士未了的公案。
他甚至無法得知這顧瑛是怎麼查到的煉丹術士。
顧瑛父母早亡,爺爺撫養長大,現在顧老太爺也已經入土,顧瑛就只剩下孑然一人,這就讓人無從下手,這樣一個潑皮天不怕地不怕,殺了他又不知道他手裡的證據放在哪裡,不殺他就要時時防備被他揭發。
陶正安氣的手直發抖,怒罵道:「這世上竟有這種無賴,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報我知遇之恩,否則早就拿著證據去尋他人。」
大太太也滿臉的怒容,「他這話的意思,倒要讓老爺謝他不成?」
陶正安頹然坐在椅子上,「要不是有人要辦蘇錫堯,哪裡會有今天的事?」還有煉丹之事,他為此做了多大的犧牲,怎麼這件事卻陰魂不散地總跟著他。
「明日他真的找人來了,那可怎麼辦?」
陶正安道:「還能怎麼辦?就算真的求我女兒,也得有個章法,再說一旦成了我陶家的女婿,如果陶家有了什麼事,他又能有什麼好處?」真將女兒嫁給了顧瑛,能換得一時的太平,還要等顧瑛放鬆警惕之後,再去套他,看看他還知道些什麼。
陶正安想了想又道:「侯府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提親,朝中人都說,蘇錫堯的案子最清楚的還是侯爺,真的在這上面有了什麼事,只怕還要依靠著侯爺才行。」思索了一下,「嫁入公侯之家,嫁妝不可少了讓人笑話,就算銀錢一時不湊手,也要想辦法挪幾個莊子過去。」
大太太點點頭,「老爺放心吧,這些事我都想著呢。」說著又問,「要是那人明日果真來求親,那可怎麼辦?」
陶正安想了半天,卻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只看大太太,「內宅的事,你不要來問我。」
大太太臉色不禁一沉,從來都是這樣,但凡遇到他解決不了或是不好解決的,就一股腦地推給她,萬一她辦得不好,他倒是一點不客氣地埋怨。
陶正安好半天才又道:「主要是瑤華和侯府的婚事,這件事辦好了比什麼都強。」
大太太屋子裡沒事了,春堯才從裡面出來,忽然想起八小姐給大太太做的花邊儒襖還沒做完,就匆匆向八小姐屋裡走去。
八小姐靠著引枕湊在燈下看書。
春堯進來之後,屋子裡的這份寧靜立即被打破了。
春堯說了話就走,容華在燈下思量。
木槿急得攥緊了手,「小姐,這可怎麼辦?」
錦秀看容華沉思的樣子,伸手將木槿拉到一邊,「我們再著急有什麼用?不要吵小姐,讓小姐仔細想想再說。」
木槿仍要說話,卻見錦秀也沉下臉來,失去了往日的沉穩,方知道錦秀與她是一樣的焦急,再看八小姐,在一旁不言不語似是在思量著什麼。
「不然送信去薛家透露一下?」
錦秀搖搖頭,「那天去薛家做客,薛夫人只是對小姐比其他小姐好一些罷了,又沒有說什麼,怎麼好去透露這種事。」
木槿又道:「三太太那邊呢,我們小姐畢竟救過三太太和十小姐啊!」
錦秀道:「那又有什麼用,三房又不能插手大房的事。」
木槿緊緊咬住嘴唇,「只剩下二爺。可是二爺又能怎麼樣,除非小姐想要逃出去,也不一定能不能成功。老太太不是幫六小姐尋了門親嗎?說不定老太太……」
錦秀沒說話,容華已經歎了口氣,「那是因為有四姨娘在前。」再說,這件事迫在眉睫,一定要送出去一個的話,老太太又怎麼會捨棄別人來保她。
木槿看著八小姐,「這麼一說,就沒有了辦法?」
不管家裡要將她許給誰,她現在都沒有權利表達自己的意願,別人是指靠不上了。容華讓木槿進來何候梳洗,然後自己躺在床上。
容華看看床前的錦秀、木槿,「你們先下去,讓我再想想。」又囑咐木槿,「先不要和二爺說起。」
這大概是她成為八小姐之後,面臨的最大難關,容華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腦子裡一時亂亂的沒有思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忽然驚醒,隱約想起什麼。那人既然能做出要脅的事,自然心裡有算計,要和陶家攀親,必然要找個實靠的,不然他怎肯罷休。
想到這裡,容華撐起半個身子揚聲聽錦秀、木槿進屋。
錦秀和木槿都因今晚的事沒有睡著,聽到容華的聲音,都急忙起身批了衣服穿上鞋走過來。
容華看著錦秀道:「翡翠給我做的衣衫呢?明天給我拿來穿。」
錦秀一時之間不明白,「翡翠哪裡給小姐做過衣衫呢!」
木槿倒是想起來,「翡翠那種人怎麼可能會給小姐做衣衫,上次我的確看到她做了件褙子,但那是給二小姐的。」
容華微微一笑,「是你們糊塗了,翡翠最近一直在我屋裡,這才去了二小姐那邊,她做的衣服,怎麼可能是二小姐的,」說完躺在床上,「明日一早就去跟翡翠要來 ,別忘了要代我好好謝謝她。」頓了頓又指了指身上的小衣,「上面的花不是翡翠繡來的嗎?才穿兩次就壞了,你們針線不好沒法縫補,明日和二姐說說,將翡翠借過來半日。」
錦秀隱約猜出這裡面的意思,木槿卻是一頭霧水,可是看到八小姐的樣子,說不定已經想到了法子,心裡頓時有了幾分輕鬆。
容華又交代了些話,三個人再各自睡了。
……
薛老夫人從宮裡四來,薛家人湊在一起吃了飯,飯桌上聽老夫人說起官裡的事,無非是娘娘們都鳳體安康,皇太后還掛念著你們。眾人聽得這話,哪有不謝恩的道理,臉上的笑容同出一轍,心裡卻是五彩斑讕。
人人都知道這段日子薛家定然會有些大事。
臨了,老夫人又留下了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幾位夫人說話,除了那些不明世事的少爺、小姐,其餘人心裡就更明白,侯爺的婚事應該會正式搬到議程上來了,也不知道這位未來的侯爺夫人是哪家的小姐。
老夫人和四個兒媳在屋子裡一坐,加上各人貼身的丫鬟和伺候茶水的丫鬟,己經是滿滿的一屋子人。
薛夫人和薛三太太是不愛說話的,就在一旁聽著二太太和四太太說笑,二太太說自己屋裡的茶水沒有老夫人屋裡的好喝,四太太就打趣兒她,「偏是把銀錢都用在裝飾上了,用那麼好的紗做窗簾,要是我才捨不得呢,屋子裡又是軟帳又是青紗,不去你那裡就不知道什麼叫溫柔鄉呢。」
這幾句話說得四太太臉紅起來。
老夫人道:「這屋子裡就有你一個不害臊的。」
二太太眼角一抬,衝四太太飛眼笑道,「怎麼有人敢做,我還不敢說?」
三太太也抿嘴笑起來,薛夫人只在一旁吃茶。
薛老夫人道:「我找你們來說正經的。」
眾人這才靜下來聽。
薛老夫人心裡微微盤算了片刻,「我記得你們都說過,你們各自院子裡都有要修葺的地方,之前沒應你們,只是覺得為這點小事動工,又麻煩又不值得。現下……你們仔細回去商量,將要修的地方都報上來,我找管事的去看,銀子就從我這裡出。」
幾個人臉上都見欣喜。只是為什麼之前覺得不值得,現在卻又要來修了。當然是府裡要有一場大事要辦。
薛夫人和二夫人心裡皆是一亮。
薛老夫人又道:「明睿那間書房太遠了,恐不方便的,就讓人將他那座院子仔細收拾一下,在西邊起幾間屋子,選間大一點的做書房。費用也是從我這邊出。」
薛夫人臉上微微尷尬,「這怎麼好!」
薛老夫人笑道:「那有什麼,我這體己很多也是你們平日裡孝敬的,現在不過是家裡要用,正好拿出來。」說著又看薛夫人,「有些事你自己忙不開,就讓她們來幫忙,若是你用不動她們就來跟我說……」說到最後自己也笑起來。
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皆道:「這怎麼敢呢。」
二太太更是道:「大嫂有用得著的,只會我們一聲便是。」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薛老夫人單留下了薛夫人,等人都走遠了,薛老夫人才說起正事,「之前你有話要跟我說,是不是說明睿的婚事?」
薛夫人點點頭。
薛老夫人沉吟了一下,又問道:「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人選?」
薛夫人看了看老夫人的臉色,她之前雖然與老夫人說起過睿兒的婚事,當時老夫人的意思是門當戶對即可,雖然陶家門戶也不算低,可是八小姐畢竟是庶出。
薛夫人道:「娘,你看陶家八小姐怎麼樣?」
薛老夫人看了薛夫人一眼,並無意外,「一個庶出的小姐,怎麼說都不好聽的。」
薛夫人道:「媳婦也是看在她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
薛老夫人也是一番思量,陶氏八小姐,知書達禮,看起來也老實本分,在娘家也沒有什麼根基。這次進宮,皇太后說起皇貴妃家裡拿來一幅畫,畫上的女子與弘化公主有些相像,讓她也看看。
有幾年她得了些不好治的病症,不曾進得宮中,薛氏被封為弘化公主之後又很快遠嫁,薛老夫人也沒得見,倒是聽說這位弘化公主閨譽甚好。
宮女們慣慣將畫像展開,看到畫裡的人,她不禁十分驚訝,畫裡的人竟然是陶氏八小姐。薛老夫人自然而然說起了有意在幾門閨秀中給睿兒選門親事……
說到這裡,皇貴妃還有意地看了她一眼。
時局越來越明顯,現在連皇太后也站在了皇貴妃這邊。
什麼時候表態,該怎麼表態,怎樣才能給自己留有餘地。
「既然你已經看好了,就仔細著辦。陶八小姐不是還有幾個姐姐?長幼有序,這事你還要和陶家好好商議,」
薛夫人笑著道:「是。」又與太夫人商量,讓誰來做保山。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8:51 PM
第八十五章提親(一)
常甯伯夫人屋子裡也是燈火通明。
薛二太太突然來訪,特別是又讓四小姐寫了詩謎,看到四小姐的字之後,臉上又是那種微妙的表情……
只要想一想,大夫人怎麼也坐不住了,吩咐身邊的馮媽媽將四小姐的貼身丫鬟青穹叫過來問。
誰知道那青穹仗著是老夫人身邊出來的,根本不怕馮媽媽,無論怎麼問就是什麼都不肯說。
大夫人聽得是這個結果,立時大怒,讓馮媽媽將青穹叫到屋子裡,她親自問話。
青穹一開始還仗著幾分膽色,聽大夫人問,「在侯府,有沒有什麼事是瞞著我的。」
那青穹立即平白直敘地道:「哪有事情敢瞞著夫人呢,又是在別人府裡,小姐不過是跟著夫人周圍,還能做什麼。」
這話聽到大夫人耳朵裡,似是略帶輕佻,大夫人不禁怒火沖頭,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念你是從太夫人身邊出來的,事事抬舉你,你倒驕縱起來了,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丫鬟,你這般欺主,就算我立即讓牙婆將你領去,太夫人還會袒護你不成?」
聽得這話,青穹才膝蓋一軟跪下來,「夫人,夫人,奴婢可沒有別的意思,更不敢做什麼欺主的事,只是照實回話。」
大夫人冷笑一聲,「薛家人都找上門來了,還不肯說。」轉頭叫馮媽媽,「明天一早就找牙婆子來,我們府裡可用不起這樣的丫鬟。」
青穹急忙磕頭,「求夫人饒了奴婢,奴婢……」
大夫人看青穹的樣子,若不是借著現在的火候,一氣炮製熟爛,這丫頭是不會老老實實地說出來,於是不再聽她說什麼,就站起身來。
青穹見大夫人起身要走,便更急了,忙膝行幾步,「夫人,小姐真的沒有做什麼。」
大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青穹怕真的會被賣出府去,連忙道:「小姐只是一時好奇留了首詩。」
大夫人一聽留詩,臉色一瞬間變了。抬起腳踹在青穹肩膀上,「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細講給我聽。」
那青穹被踹了一個趔趄,卻不敢喊疼,重新趴回來道:「小姐就是路過侯爺的書房,看到桌子上有半首詩,就提筆續了後面的。」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薛二夫人會有這樣的動作,原來是為了對筆跡。大夫人想到這裡,渾身發抖起來,好半天才緩過氣,吩咐馮媽媽,「到四小姐房裡去。」
青穹也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跟了過去。
四小姐正在梳理自己的長髮,見母親來了,站起身笑著迎上去,看到母親陰沉的臉,再看看一旁縮著脖子的青穹,心裡立即明白了幾分,滿不在乎地問,「母親這是怎麼了?」
女兒知書達禮,還通文翰,她本來是萬分喜歡的,誰知道竟然會做出這等事來。大夫人壓著心頭的火氣,不敢大聲聲張,讓馮媽媽出去將丫鬟們打發走了,才質問女兒青穹的那些話可是事實。
四小姐聽了,揚起眉毛,「這種情況下,我還不爭取,難不成要讓別人拔了頭籌?」
大夫人氣她不懂事,「你知不知道這事如果傳出去,你的名聲就算完了,誰還會娶你進門?」
四小姐愣了愣,「我哪裡用得著別人娶我,只要我嫁進薛家,這件事有誰還會提起,再說我也沒寫什麼,又不是情語又能怎麼樣,在金華府的時候,我們還不是經常填詩玩兒。」
大夫人道:「那怎麼能一樣,那都是族裡的兄弟姐妹。」女兒養在太夫人前,竟是嬌慣壞了,釀成這種脾性。
四小姐聽得這些話,剛才的得意之色已經不見,「就算是我錯了。薛家今天不是己經來人確定了嗎?定是侯爺問起來了,到時候……」
大夫人怒其不爭,冷笑一聲,「不要以為你就能嫁給侯爺,嫁去薛家,就算嫁去薛家,也不一定是侯爺。」
四小姐的臉色這才僵下來,「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夫人道:「如果是侯爺要確認,為什麼不讓薛夫人來?偏是薛二太太來這一趟?你可知道這事關兩家的臉面,哪裡能假手他人?將來如果你嫁給侯爺,大房又豈能讓二房知道這種事?再說,你怎麼就知道那是侯爺的書房?」
四小姐道:「是侯府丫鬟說的,那兩間書房是侯爺和薛三爺的。侯爺的自然是那間大的,再說裡面的擺設比旁邊那個又好的多了。還有那詩文上的字體和詠春館的又是同一種。」
大夫人氣得手直發抖,「大的書房就一定是侯爺的?薛老夫人喜歡那種字體,薛家別人就不會討老夫人歡心去練了?你怎麼這樣糊塗……」
四小姐整個人的氣勢都軟下來,「萬一弄錯了那可怎麼辦?」
大夫人道:「事到如今只能將錯就錯,只要能保住你的名聲。薛二太太有意為薛三爺求娶。」
四小姐臉色大變道:「我不嫁,我要回金華府。」
大夫人道:「既然敢做出那種事,就該想到可能出現的結果。」
四小姐整個人似散了架般地坐在小杌子上。
……
大清早錦秀就去了二小姐屋裡找翡翠,向翡翠將那件褙子要了過來,還有配著褙子穿的儒襖也一同要了。
將衣服交給容華,錦秀笑著道:「翡翠自是不願意的,後來還是二小姐說了話,那翡翠才不情願地將衣服捧了出來。二小姐還說,一會兒就讓翡翠過來幫忙。」
瑤華向來和善,對別人的要求也都會儘量滿足,否則哪裡來的好名聲,再說不過是一套衣服罷了。
這衣服做的精緻,不曉得花了多少工夫,翡翠心裡的滋味可想而知,過一會兒定會找個機會發洩一潘。
容華將衣服試了試,儒襖的袖子微微有些短了,錦秀道:「這樣行嗎?」
容華笑著點頭,這樣更好。
穿好了衣服,容華帶著錦秀先行,又囑咐木槿,「一會兒翡翠來……」
木槿點點頭,「奴婢明白。」
到了大太太屋子裡請安,大太太果然讓容華留了下來,「上次老夫人誇你經文抄的好,如今我也許了願,你也幫我抄幾份。」
容華要將經文拿走。
大太太笑道:「就在這裡抄吧!」
容華點頭坐下來,錦秀也忙過來磨墨。
容華這邊剛抄了幾張紙,就聽外面有人道:「有位張夫人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大太太果然領了人進屋,容華就坐在側屋裡不出來,錦秀悄悄挑開簾子望了,只見一個四十歲上下穿著鴕色褙子,滿面殷勤笑容的婦人進了屋,後面還跟著一個穿藍色長袍的男子,那男子進屋之後就左右打量,尖尖的下頜微揚頗為神氣。見那男子看過來,錦秀忙將簾子放下。
容華抄的經文也微微鬆散了些。
只聽外面說了幾句不要緊的話,大太太便讓下人領那顧公子去外面轉轉。
容華這才鬆了口氣。
萬一大太太讓她直接與這顧公子見了,她今天的佈置還要費一番周折。
容華將筆放下,應該是要叫她出去了。
筆剛放好,陳媽媽果然進來道:「八小姐,大太太讓小姐到外面去呢。」
容華微微一笑,衝陳媽媽點點頭,「這就來。」站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錦秀跟在後面,發現自己手心己經出了汗。
單說那顧瑛本想去前面不遠處的亭子裡坐坐,誰知才從屋子裡出來,走到不遠便聽到有丫鬟說閒話,他平日裡本來就是喜歡偷聽這些,今日好不容易進了陶府的內宅,自然不肯放過,找藉口打發那下人去給他倒茶來,自己則悄悄走過去聽。
只聽兩個丫鬟在談論府裡的小姐。
其中一個道:「八小姐今天身上的衣服多漂亮,也不知是哪個做的。卻將你的針線也比下去了。」
另一個冷聲冷氣地道:「是你眼拙,那就是我的針線,原是給二小姐做的,今兒不過是被她拿來穿了罷了。」話語中頗對八小姐看不上。
那個才笑道:「怪不得呢,我當是怎麼了,八小姐穿的衣服怎麼比往日要好那麼多。」
另一個道:「那是自然,外府裡哪裡有我這樣的針線。」
顧瑛聽完這話,胸口一陣氣悶,陶家分明說,那八小姐雖然是外府養著的,卻並不比府裡的差。
近來又確實時興將愛妾養在府外的,再說按陶家的說法,其他小姐已經定了親,他這才勉強答應。
現在沒想到聽得此話,這八小姐竟是如此貨色,這樣的東西他要來有何用處!顧瑛這般想著,乾脆借著胸口的怒火,大步流星重新走進屋內。
容華正坐在椅子上和那婦人說話,只覺得那婦人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她身上,尤其在她臉上腰上來回打量了好幾圈,嘴張開一笑有種說不出的鄙俗,不知道是否是那顧公子從市井裡找來的媒婆。
那婦人又要說話,忽然看到有人闖了進來。
大太太嚇了一跳頓時站起身來,見是那顧瑛只能暗壓下火氣,「顧公子這麼快就回來了。」仍舊是埋怨他不懂禮數。
顧瑛進屋之後,匆匆往那陶府小姐臉上看了一眼,然後落在那小姐的衣服上,八小姐穿的衣服仔細看來果然是不合體的,尤其是袖子竟然還有些短,陶府這是什麼意思?只稍稍思量,就立即明白了,陶府這是為了應付他,將這泥菩薩鍍了一層假金。
第八十六章提親(二)
顧瑛不說話,大太太看他臉色陰沉,不由地心裡暗暗擔憂,她怕的就是顧瑛看不上容華再尋其他事端。
顧瑛冷冷地「哼」了一聲,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喝了口茶,然後疊起腿來。陶八小姐雖然有幾分姿色卻又如何?他又不是衝著這個來的,以他手裡握著的證據,他應該得到的遠遠不止於此,顧瑛將茶碗放下。
那婦人似是要接著說什麼,卻被顧瑛瞪了一眼,那婦人不明就裡,笑容僵在臉上。
顧瑛一臉的輕佻,「大太太不知道,這茶要喝就得喝最好的,不然真是浪費了這樣好的汝窯茶碗。」
大太太的臉色頓時變了。
大太太看向容華,容華還像平日裡一樣淡淡抹了脂粉,鵝蛋臉,柳葉眉,水靈靈的眼睛,大概是被顧瑛嚇到了,低低的垂著頭,十分的委屈。
顧瑛看陶八小姐臉上那種畏縮的怯意,整個人似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事被怪罪,分明不像是一個大家小姐,比屋子裡的丫鬟還不如。
想到這裡,顧瑛似是手一滑不小心將茶碗掉落在地上,滿屋子頓時聽聞瓷器碎裂的聲音,眾人都是嚇了一跳。
椅子上的八小姐更像是做錯了什麼,身上一抖去看大太太。眾人目光都在顧瑛身上,只有顧瑛看到了這樣的八小姐。
那婦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連忙去跟大太太賠笑,「公子怎麼這樣不小心。」
顧瑛卻不以為然,站起身來,嘴角一翹笑起半邊臉,目光卻無比陰冷,「改日我再來拜會大老爺、大太太。」
大太太一時之間手腳冰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事若是不成,還不知道顧瑛將來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又怕這顧瑛一怒之下做出什麼事來,急忙問道:「顧公子在哪裡落腳?」
顧瑛卻不說別的,「城東的連升客棧。」
大太太道:「等老爺回來,再去請公子過來做客。」
顧瑛不說話,只是歪了歪嘴,轉身就走。大太太卻一直送到了門口。一直等到顧瑛走遠了,大太太才回到屋子裡。
容華還在屋子裡等著。
大太太看了容華一眼,沒有了往日的親和,似是面對一件沒用的物件,起了鄙棄之意。這些庶女在關鍵時刻一個都不得用。
大太太隨意揮了揮手,「我累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容華走到門口,正好春堯和翡翠連忙迎過來,春堯福了福身進屋,容華低著臉對春堯報以一個感激的笑容。
翡翠和春堯說了半天容華的壞話,心裡舒坦了許多,容華解下腰間的香囊,放進翡翠手裡,「你不是一直喜歡我這個香囊嗎?」
翡翠看著那香囊有些驚訝。
容華微微一笑,「給我做這套衣服辛苦你了。」
想起剛才她說八小姐的那些壞話,翡翠臉突然紅了。
容華卻不以為然,她是該好好謝謝翡翠。經過這一次,那位顧公子應該不會再打她的主意,用手上的籌碼來換一個隨時能被陶家遺棄的庶女,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一個潑皮不就是利字當頭。
……
晚上陶正安回府,大太太說起顧瑛,「看樣子是沒有看上容華,這可怎麼辦?」
陶正安沉下臉,沒想到顧瑛這事如此棘手,「侯府那邊怎麼樣?」
大太太急忙道:「聽說正商量著修葺園子,人人都說是要辦侯爺的婚事。」頓了頓道:「我看不如先想辦法拖住顧瑛,等到時候侯府過來提親,顧瑛再怎麼鬧都沒用。」
陶正安次日去找那顧瑛,誰知道顧瑛看中了一所宅子,陶老爺不能和顧瑛撕破臉皮,只能壓住心裡的怒氣先穩住顧瑛,這邊又加派了人手去打聽顧瑛的親戚朋友,看看有沒有人最近和顧瑛走的近些,只要能找到顧瑛握在手裡的證據,他也就不用再怕那顧瑛。
誰知道顧瑛這個潑皮是個小心謹慎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麼線索。陶正安只能回去跟大太太商議。
大太太道:「可見他是個貪財的,不如先打發了他,說不定他就會安分幾天。」
如今這種情形,不這樣卻又沒有別的選擇。
陶正安豎起了眉毛,「只怕今日我送了他宅子,明日他就會要的更多,這種潑皮哪裡有滿意的一天?」
大太太急道:「那可怎麼辦?」
陶正安拿不定主意,那顧瑛第二天又來鬧,陶正安正是一籌莫展。大太太這邊卻已經有了好消息,「薛夫人托了監察御史的夫人任氏做保山。」任氏平日裡和陶家也是有來往的,「我猜是來我們家說親。」
陶正安揚起眉毛,「果真。那可是太好了,最好弄准了,萬一顧瑛明日來,正好讓他知道,我們瑤華是要嫁去侯府。」
大太太連連點頭,「這樣一來,顧瑛也就死了心。」
……
木槿重新給容華手爐換了炭,「大太太又找了郎中過來給二小姐看了,今天成衣師傅還拿了衣服去給二小姐試,府裡都在傳侯府近日就會親府裡提親呢。」
容華點了點頭。
木槿道:「小姐,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嗚?」
容華微微一笑,能做的努力都做了,現在就是靜靜等候結果的時候。
木槿剛說完話,錦秀進了屋道:「有位通政司參議的夫人來府裡了。」頓了頓又道:「找的是三太太。」
容華目光微微一閃,說不定是菁華的事有結果了。
通政司參議的夫人剛到,消息就在府裡傳開,通政司參議的夫人章氏是來說親的,看中了十小姐菁華,三太太領著那位參議夫人去見了老太太。
那參議夫人說起自己當蘭翎衛的侄子章程,「是族裡正支弟子。」
能當上蘭翎衛,出身自然不必說了。
陶老太太道:「只可惜這孩子的父母早早就沒了。」
章氏急忙道:「大伯雖是早就沒了,這些年嫂子將這孩子辛辛苦苦撫養大,教養上不用說的,也就是前些年嫂子沒了,這孩子的婚事才拖了下來。」
父親早亡在族裡能得到多少照顧?現在母親又沒有了,也怪不得這門親事會這樣大費周章,要是章程的母親在,章家早就會托人來問了。對父母雙亡的孩子,命肯定是硬的,陶老太太心裡有些不滿意,卻是菁華和那章程相遇在前,也沒了挑剔。
陶老太太勉強將這頁揭過了,臨了讓那章氏和章程改日來府裡做客。
章氏自然眉開眼笑,這親事就算成了。
……
容華去看菁華,菁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見容華來了,菁華連忙上前,對上容華的目光,菁華的臉陡然紅了。看菁華的樣子,容華微微一笑,不管將來如何,至少現在菁華是歡喜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面有人道:「六小姐來了。」
研華和二老太太家的遠房表親己經合過八字,雙方準備選吉日將庚帖換了。研華這幾日就在屋子裡做繡品,準備定親時用。從四姨娘死了之後,研華的脾氣也收斂了,大太太對她的管束也就放鬆許多,只是無論六小姐到那裡,身後都會跟著兩個教引嬤嬤。
研華見了菁華,待嫁閨女的情緒作祟,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親近之意。菁華將研華讓進屋,兩個人說了些話,研華還親切地送了菁華些繡樣,菁華怯生生地收了。
研華看了一眼旁邊的容華,不再是往日一般的露出敵對的眼神,她雖然沒有嫁去義承侯府,容華也沒有嫁過去,相反的最後她好歹能嫁給族裡的遠親,容華卻可能嫁給那樣的潑皮,加之容華上次說的一番話,研華心裡對容華存了一份好感。
趁著別人不注意,研華看了一眼容華,悄悄地道:「上次在老太太屋子裡,聽說二老太太家還有個遠親,是個孝廉,正在家候缺。」
容華抬起頭,研華這話是什麼意思?透露個消息,讓她去爭取?
這個孝廉可是比說給容華的生員聽起來又要好了。研華就算跟她沒有了敵意,也不會這樣大方。
研華看了一眼容華,「八妹妹不信我?要不是因為你上次替我圓了場,我也不會跟你說這些。」
看研華的樣子,像是有多大的機會擺在她面前似的。只怕研華的話並不能完全相信。
研華拉起容華的手,「我聽說那人雖然生得醜了些,可將來卻是有前途的。」
長的醜了些,恐怕不是一點半點吧。
就算研華的話都是真的,她又能怎麼樣?去跟老太太哭訴一番?讓老太太為她做主?府裡的事連研華都知道了,更別提老太太。
研華道:「難道你就認命了?就隨人怎麼擺弄?」見容華仍不說話,研華道:「你可真是氣死我了。」說完站起身,帶著丫鬟和嬤嬤走了。
將研華送出院子,菁華回來道:「八姐姐,六姐姐說的話什麼意思?難不成大娘真的會將你嫁給那個……那個……」
只要一日沒有定親,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再說研華那樣的性格,不會單純的對一個人好。研華說的是二老太太家的遠親……還沒有嫁過去就已經開始盤算,首當其衝為婆家解決一個大難題。
菁華看著容華,「八姐姐你要有些準備。我送六姐姐出去的時候,六姐姐說了,不管你怎麼想,她也要將你那份恩情還給你。」
容華心裡咯噔一下,忙叫錦秀,「去看看六小姐去哪裡了,如果去了老太太那裡,要將她攔回來,就說我有話要跟她說。」
錦秀點點頭,立即去追研華。
錦秀一路追過去,果然看到研華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錦秀急忙喊住研華,「六小姐,我們小姐說有話要跟你說,請您再過去一趟。」
研華卻皺起了眉頭,看看錦秀,「等會兒我就過去。」說著仍要往前走。
錦秀自然不肯就這樣放她過去,「六小姐,我家小姐真的有急事找您。」
研華見錦秀的架勢,頓時不悅,豎起柳葉眉,「我說了,過一會兒我就過去。你還要攔著我不成?」
錦秀仍要說話,便聽到芮青的聲音,「六小姐來了。」
研華抬眼看到芮青頓時笑起來。芮青迎了出來,錦秀不敢再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研華走進屋去。
錦秀連忙回到十小姐屋子裡將這事說給容華聽。
關鍵時刻府裡這些人果然一個都少不了的,本來她覺得不必擔心的研華也出來湊熱鬧。
研華或許真的有一點的好心,只是她這樣自以為是,說是對別人好,還不是發洩心中的不快。以為老太太幫了她,就是多喜歡她,迫不及待地就來表現。
本來是沒有事,卻被研華這樣一鬧,不知道又要怎麼樣。
容華帶著錦秀回到自己屋子裡。
沒過一會兒芮青來道:「八小姐,老太太請你過去一趟。」
老太太穿著紫紅色壽字紋儒襖坐在椅子上,慈祥地看著容華,容華行過禮,老太太讓容華坐在自己旁邊,芮青端上一杯茶,就領了錦秀下去,屋子裡只剩下陶老太太和容華祖孫兩個。
容華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歎口氣,「剛才你六姐姐到我這裡替你說話來了。」
容華抬起頭雖然沒有過多的訝異,臉色卻十分複雜。
老太太微微皺起眉頭,似是真的在為孫女考慮,「你心裡是什麼想法?」
容華柔順地低下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孫女不敢有別的想法,只求事事不缺了禮數,以我們陶家的名聲為先。」字字清晰,沒有半點的虛情假意。
老太太仔細看著這個八孫女,柔順中透著一股的堅強,雖然在府外生養,卻比府裡生養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老太太微微一笑,「你放心,你有這番心思,陶家必然不會虧待你。凡是一心為宗族的子孫,就沒有被辜負的道理。」
容華抬起頭,淚眼盈盈。就憑老太太這句話,誰聽了都要動容。特別是一個不被寵愛的庶女,只可惜她已經是再世為人,對這些人情冷暖已有了更深的理解。
容華陪著老太太吃過晚飯才離開,祖孫倆竟是從未有過的親近。
容華走了,芮青才上前小心地問,「老太太真的要為八小姐謀一門好親事?」
老太太卻是一笑,「哪裡還用得著我去給她謀什麼親事,」說著微微皺起眉頭,「瑤華……」說到半截不願意再往下說,話鋒一轉,「老大、大媳婦費盡心機卻謀空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8:55 PM
第八十七章提親(三)
第二天陶府將院子打掃的格外乾淨,大太太屋子裡還添了許多擺件兒。
容華一早去給大太太請安,卻被大太太迎了出來,大太太滿臉喜氣盈盈,「我要去你二姐姐那裡,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容華還沒有回話,大太太已經向前走,容華只得跟著。
崔執事家的捧著幾套成衣,一臉的諂媚,「二小姐就是個有福氣的,您瞧礁這衣衫穿在身上還不知道要有多漂亮呢。」
眾人到了瑤華院子裡,大太太更是一陣的張羅,瑤華被丫鬟伺候著穿上衣裙,大太太邊看邊歡喜,瑤華迎合著大太太的笑容,臉上卻還能看出一絲的不情願。
大太太卻仍舊寶貝似的,將瑤華屋裡上上下下都安排了一遍,這才放心地離開。
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早早就照進了院子,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容華一回來,錦秀就央求著容華教她下棋。反正也沒有事做,容華拿著棋譜認真地教起來。
木槿搬了小杌子到院子裡做活,絲絹上的花瓣剛繡了兩針,就看到大太太身邊的雅琴領著一個穿鸚鵡綠褙子的婦人過來。
木槿看了一眼,這婦人就是上次和顧公子一起到府裡來的那個,不由地抿緊了嘴唇。
雅琴道:「太太正忙著,讓我帶著夫人到處轉轉。」
木槿心底不由地冷笑,什麼人就叫做夫人?就連大太太也沒有這般正式叫的道理。大太太今天精心佈置府裡,準備迎接旁人,自是不願意與這婦人說話,便讓雅琴帶這婦人遊園子,只是去哪裡不好,卻單單往八小姐院子裡領。
一次不夠還要來第二次。
那婦人衝著木槿微微一笑,便踮起腳尖向裡面眺望,一會兒訕訕道:「八小姐的院子不小啊,還是個套院呢。
木槿道:「這可不是我家小姐的院子,只是搬來暫住的。」
那婦人「哦」了一聲,仍要向前走。
木槿道:「這邊有什麼好看的呢,院子裡的梅花開了,今年的梅花開得盛,誰都不捨得折枝插瓶呢。倒不如過去看看梅花。」
那婦人道:「沒話倒是常見,只是沒見過小姐的繡房。」
木槿笑意連連,「雖然小姐的繡房是不能隨便進的,可是既然是府裡的客人也不該攔著,只是小姐正在下棋,不讓人打擾的。」
那婦人聽出木槿的意思,只是她素來在人前是直不起腰的,要不是他的遠房表親顧瑛給她些銀子讓她來這一趟,她還進不來這五品大院的宅院,這樣一想,木槿那些諷刺的話也就不在意,笑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太太說小姐的女紅手藝了得,特別想看看。」
木槿上下看了那婦人幾眼,「可是不巧,之前小姐是做過一些玩意兒,都讓人要走了,我早說,定是不能給的,小姐的東西也是什麼人都能拿的。」
木槿這話字字如針。雅琴皺起了眉頭,嗔怪地看了木槿一眼。
那婦人找不到別的理由,只好暫時訕訕地跟著雅琴離開。
木槿回到屋子裡,坐在椅子錦杌上生悶氣,「誰知道雅琴帶她進來要做什麼?萬一拿了什麼東西去壞我們小姐的名聲,再不說些什麼不入耳的話,保不准會出什麼事端。」
容華笑笑,這些事是防也防不住,兒女的婚事都能用來換取利益,更不要提庶女。今天府裡明明是有客要來,大太太仍舊留著這婦人,目的可想而知,就是想要顧瑛徹底放棄要其他小姐的念頭。
研華和她一樣是庶出。
可見這婦人今日過府是要跟大太太提嫡出的小姐。
府裡唯一的嫡出小姐那就是瑤華。用自己手裡的東西換取最大的利益,才是潑皮的本質。
這樣推斷,今天大概是候府要來提親。
……
到了日禺,外面來人報,「有位都察院右都御史夫人來了。」
大太太這才鬆了口氣,急忙站起身,叫那婆子,「快請進來。」
那婆子一見大太太這般急切慌忙轉頭小跑。
大太太又道:「等一等,慌什麼慌。」
通報的婆子一時之間摸不清頭腦,心不在焉地往前邁步子,頓時被自己腳一拌摔倒在地。
大太太笑罵一聲,「沒用的東西。」自己整理整理衣服,大步迎了出去。
都察院右都御史夫人任氏,和大太太一樣祖籍都是奉天府,在吏部尚書府宴席上和大太太有過幾次交往,任夫人話不多卻和大太太十分投緣。今天受了薛府託付,更是樂於前往,見到大太太迎了出來,任夫人急忙笑著上前,大太太將任夫人請進屋內,兩個人閒話些家常。
大太太道:「有些日子沒見到夫人了,還說要尋個時間上門拜訪。」
任夫人也道:「陶夫人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只是這幾日一直沒有時間,好不容易今天得了空,也沒提前說一聲就來了。」
大太太笑道:「你什麼時候想來過來便是,哪裡用得著通報呢,將來有時間我們一起回奉天府,路上有伴又不寂寞的,」說著悵然地開了口,「也不知道現在奉天是什麼模樣。」
說到家鄉,任夫人也被感染了情緒,「是啊,上次回去已經是幾年前了。」
大太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可巧了,我外甥前段時間讓人給我捎了一罐朝鮮泡菜,夫人走的時候我給夫人拿上一些。」
任夫人笑著客氣,「那怎麼好意思。」眼睛卻笑彎了。
……
門外,雅琴帶著那婦人遊完園子,正要回到大太太屋裡,聽得到院子裡的丫鬟道:「家裡有客來了,正和太太在屋子裡說話,你們暫時等一等。」
雅琴的臉漸漸舒展開來,領著那婦人到院子旁邊坐。
一會兒,又故意裝作忙碌,讓那婦人獨自坐著。
大太太屋裡的窗子正開著,悄悄走過去就能聽到裡面說話的聲音。
雅琴又躲在角落裡,眼看著那婦人左顧右看,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子下。
又喝了杯茶,任夫人話鋒一轉,「今日還有一件正經事,只盼夫人要讓我辦的順利些才好。」
大太太不明就裡,放下手裡的茶問道:「什麼事?」
任夫人笑起來,「卻是好事呢。你可識得安國公薛夫人?」
大太太道:「自然是識得的,前幾天我還去了侯府做客。」
任夫人微微一笑,「想來便是這樣就定下了緣分,今日我就是受薛夫人所托來給武穆侯說親來了,薛家看上了您府上的女兒。」
雖然之前留了層窗戶紙沒有揭破,可是這種事一般都是兩家有了默契,托人說親不過也不會太突兀。男方要殷勤地托人來說項,女方家裡面子上仍舊要裝作一無所知,考慮再三方才同意了。
任夫人說了一陣,大太太的臉色是越來越柔和,逐漸地笑容從眼角浮現出來。
只是任夫人接下來的括,讓大太太有些摸不清頭腦。
任夫人道:「聽說您府上的八小姐,出身好,人也知書達禮,是位難得的名門閨秀。」
大太太不由地愣了一下,這話從何而來?怎麼會說到容華身上,出身好又是什麼意思?容華是個庶出,「出身」從何談起?
見大太太並不出聲,任夫人又笑道:「陶夫人覺得合適,就將八小姐的生辰八字寫給我。」
不等任夫人說完,大太太疑惑道:「八小姐?」
任夫人笑道:「薛夫人讓我來提的,是府裡的八小姐。」
任夫人的話像是一道雷,「轟」地一聲在大太太頭頂上炸開,大太太頓時覺得熱血都退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全身的酵軟和冰涼,心臟在胸腔地撲騰個不停,臉上板不住在任夫人面前抽搐了幾下。
任夫人疑惑地看過來,「夫人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薛夫人開始和她說的時候,她也是一陣驚訝,竟然會選一個庶出的八小姐,而不選嫡出的二小姐。
這裡面嫡庶有別不說,又有長幼之分,看來陶府的二小姐定是在某些方面上有了什麼問題。
二小姐可是陶夫人的親生女兒,這麼好的親事眼睜睜地看著落到庶女身上,陶夫人心裡一定是不舒服的,想到這裡任夫人頓時憐憫起來。
看到別人眼中露出這樣的神色,再想想瑤華今天早晨穿著新衣服時,那花一樣的臉……大太太的心臟似的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好半天才勉強止住哆嗦的嘴唇,豁出臉皮來問,「怎麼會說起八小姐,我們家八小姐年紀還小。」
任夫人卻是驚訝,「八小姐還沒有及笄?」
大太太一時頓住了,臉頰又死命地抽了兩下,「那倒不是。」
任夫人笑了,「那就是了,不算小了。」說著又道:「夫人覺得怎麼樣?如果可以我就回了侯府,早點定下來總是好的。」
大太太閉著嘴,眼窩鐵青。
任夫人在一旁規勸道:「要我說,侯府那樣的人家,陶夫人應該放心才是。」
幾年前庶女和趙宣桓私通,而今又有這樣的事,她決不能這樣善罷甘休。那一次她能悄無聲息的解決,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
大太太咽下一口氣,浮起一個不協調的笑容,臉頰仍在不停地抽搐,「放心是放心,只是我家八小姐最近正病著,等老爺今晚回來,我還要和老爺商量商量。」
第八十八章提親(四)
任夫人仔細看著大太太,忽然露出個笑容來,「陶夫人不要著急,慢慢思量一下再說。」說著便起身告辭。
太太太將任夫人送出二門返回府裡,守在大太太門前的婦人馬上笑著迎上來,又跟著大太太進到屋子裡去。
大太太鐵青著臉,那婦人卻當做沒有看見,顧瑛交代給她的事最重要就是這一件,如果能辦成,顧瑛承諾給她的銀子那可是夠買幾畝好地的,雖然心裡有些膽怯,可是銀子卻是壯膽的好東西,尤其是看到陶府的富貴之後,心裡暗下決心,為了富貴哪有不冒險的道理。
婦人上前福了個身,「給夫人道喜了,我剛才在院子裡不小心聽到說府上八小姐要嫁去侯府。」幸虧聽到了這一節,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來說,如果陶家說侯府求的是二小姐,她這一趟又是白來了,說著露出諂媚的笑意,「成了侯爺夫人,那將來是要加封誥命的吧?將來這可是享不盡的富貴!您不知道顧家也曾出過誥命夫人呢。」
婦人說話越來越軟,離大太太也漸行漸近,她不過是一個農婦,哪裡懂得那些規矩,說起話來更是口沫橫飛,讓人厭惡。大太太別過頭去,那婦人又緊緊跟過來。她哪裡知道,這婦人原是村裡有名的巧嘴,擅長中間說親,講究的就是一字「纏」。
大太太本來就怒火沖天,現在被這樣一磨,一時之間就發放了。「誰跟你說侯府來求八小姐?怎麼一點都不懂得規矩?」
那婦人也不生氣,「我們鄉下人哪裡來得那麼多規矩呢,要我說,夫人不能看我,要看在我們顧瑛。」話說到這裡,看到大太太的目光,婦人仍是打了個冷戰。
雖然如此,那婦人是個粗人,臉面上沒有那麼精貴,被嚇得退縮了一下,轉臉就沒事了,上前接著道:「我這還有件喜事,如果大太太能答應,那就是雙喜臨門啊。」
大太太皺起眉頭,不想聽她說起這個,擺擺手轉身要走。
那婦人卻貼上來,硬是纏著大太太走進院子,將這些話說完。
兩個人前面的走,後面的追,惹得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側過頭來看。
「我們顧瑛想要跟大太太求要府上的二小姐呢。」
大太太只覺得這聲音推也推不開,避也避不掉,心裡的火是越燒越烈,腳步一刻不停徑直走出院子。
春堯等人看情形不對,急忙上前攔住那婦人,又說了好多好話,才將那婦人安撫著出了府,又打發人去了衙門找陶正安回府。
陶正安趕回府裡,一進門,迎面撲過來個人,頓時嚇了他一跳。那人瞪著眼睛,目光急切,少了往日的大方得體,聲音更是十分尖利,「老爺,」嘴角一落,眼神卻更盛了,讓人看了遍體生寒,「不管用什麼法子,將那顧瑛打發了,隨便給他安個什麼罪名,將他發配的遠遠的,那不就行了?」說著緊緊攥住陶正安的領子。
陶正安一陣憋悶,雙臂一抬將大太太的手分開,「如果這樣能行,我還用得著害怕?我孝敬蘇錫堯的事哪有幾個人知曉,他卻知道的清清楚楚,日期數目一點不差,還有……」
顧瑛搬出那西人的徒弟,這也不是虛言,西人死了之後,他曾千方百計地尋找那人,卻一直無果,幾年前的遺禍,要是一次解決了,他就再無後顧之憂,再說他也不是真的要與他顧瑛結親,不過是送出個女兒做緩兵之計,然後將那顧瑛和他背後的人都揪出來,連根拔起。
大太太哪裡知道陶正安的思量,「那就將他殺了。」
「他死了不要緊,那證據不知道會落在誰手裡。」
「那可怎麼辦?」大太太重新撕扯起陶正安的領子來,「我不管,你就是要將他解決了。」
陶正安皺起眉頭,「我正在想辦法。這幾日不就是要穩住他。」
大太太不依不饒,「不行,現在就將這事解決了。你不是很有辦法嗎?就將和這事有關的人全都殺了。」
陶正安哪裡是好脾氣的人,看著半癲狂的妻子不由地豎起眉毛。「你鬧什麼鬧……」伸手將大太太推開。
大太太被推了個趔趄,整個人愣住了,轉身到內室取出一個能放在手心裡的盒子。
陶正安看到那盒子頓時面色大變,扯住大太太,「你這是要幹什麼?」
大太太想要甩開陶正安的手。幾次撕扯都未能如願,陶正安這幾日被顧瑛折磨的心神不寧,加之大太太這般一鬧,頓時怒火沖頭再也控制不住,揚起手甩在大太太臉上,「你這個潑婦。」
大太太被打的一愣,半晌也沒緩過氣來,眼皮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陶正安忙喊人,「快去請郎中。」說著低下頭去看地上的大太太,只見大太太臉色青紫似是沒有了半點氣息,陶正安急忙伸出手來掐大太太人中,這一會兒丫鬟、婆子也都進到屋子裡,陳媽媽匆忙去取救命的丹藥。
陶正安將大太太抱上了床,陳媽媽將藥拿來搗碎,陶正安又捏開大太太的嘴將藥灌了進去,過了好半天,大太太終於緩過一口氣,看到陶正安什麼也顧不得了,張口就道:「侯府來人求親了……求的是……八小姐容華。」
陶正安心下一驚,豁然站起身撞翻了陳媽媽手裡的藥碗。
陶正安將屋子裡的丫鬟們都遣下去,仔細地問大太太,「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太太道:「任夫人來了,就是侯府薛夫人托她過來的。」大太太緩一口氣,陳媽媽端茶過去,大太太搖了搖頭,陳媽媽想要陶正安端過去給大太太,陶正安正在氣頭上,哪裡顧得上這些。
大太太長出一口氣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的是八姐容華。」
想到前幾日大太太還說,不會有任何題,現在得了這個結果卻來跟他撒潑,陶正安冷冷一笑,「你問誰?帶瑤華和容華去侯府的人是你。」
原本以為陶正安會說些寬慰她的話,沒想到反而冷冷地埋怨她。
大太太頓時嗆了一口氣,不停地咳嗽起來。
陳媽媽連忙上前伺候,「老爺,不如讓太太先歇一歇,過會兒再說話。」
陶正安臉色一沉轉身就要走。
大太太將陶正安叫住,有氣無力地看向陳媽媽道:「你先下去,我再和老爺說些話。」
陳媽媽還想勸慰大太太穩穩再說,大太太眼神堅決,陳媽媽只能將嘴裡的話吞了回去,慢慢地退了出去。
大太太想起身又使不上力氣,再看陶正安那個樣子,胸口更是喘不過氣來,只是這件事卻又不能解決,「老爺……我們總要商量商量。」
陶正安斜眼看了看大太太,卻不說話。
「我們要想辦法補救。」
「我們再找人去跟侯府說說長幼有序,二姐在前面怎麼也輪不到容華。再說容華又是庶出,配給侯爺也不合適。」
「實在不行,我們就說容華有病……反正我已經和任夫人說了,容華這幾日正不舒服……」
一直不說話的陶正安頓時抬起頭,「你是什麼意思?」
大太太奮力地拉住陶正安胳膊,支起身子,壓低聲音道:「如果瑤華能嫁過去將來總好依靠些……容華的性子老爺也是不喜歡的,將來能不能幫上老爺也不一定呢。」
陶正安道:「你這是為了我著想?」
「我當然是……哪件事不是替老爺想在前……」大太太還要再說話,手上突然一空,整個人趴伏在床上,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已經聽陶正安咬牙切齒地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自己這樣也就罷了,還要拉上我。」
大太太愣在那裡,陳媽媽進屋將大太太扶起來又喊了半天,大太太才睜開眼睛麻木地念道:「他竟然說我得了失心瘋,他竟然說我……」說了幾遍痛哭出聲,「我這些年到底是為了誰?我都是為了誰?」
……
湘竹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打探清楚,四來細細地講與瑤華聽。
瑤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湘竹連忙上前給瑤華揉胸口,「小姐放心,還有老太太呢,老太太不會看著小姐嫁給那樣的人,一定會出來幫小姐說話。老太太最心疼小姐了。」
翡翠聽得這話,上前道:「我就不明白了,怎麼就看上了八小姐,八小姐哪裡比我們大小姐強。」
容華,竟然是容華。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到了最後給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樣的人多麼可怕,虧她平日裡當她是個單純的,沒有對她多加防備。
聽到八妹妹叫了那樣的名字,她就應該知道,容華必然和她命中相克,瑤華只覺得胸口有股熱血淤積在那裡,灼得她生疼,她站起身來,嗓子一甜咳嗽幾聲,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叫了湘竹,「走,去看看老太太。」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9:07 PM
第八十九章落定(上)
瑤華走到千禧居門口,芮青急忙迎過來道:「二小姐來看老太太?」
瑤華柔弱地點點頭。
芮青看了一眼二小姐,尖尖的下頜,雪白的臉,襯得黛眉如山,嘴唇也沒有一絲的顏色,看起來十分的可憐,雖然心裡不忍心,卻還是道:「老太太這幾日就不舒服,休息之前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擾,二小姐還是先回去,等到老太太醒了之後再來吧!」
瑤華抬起頭看了一眼老太太的屋子,眼睛頓時黯淡下來,萬念俱灰似的轉過身走了。
……
大太太這樣一「病」,陶家頓時炸開了鍋。武穆侯看中了八小姐,一個叫顧瑛的落魄子弟來提親要娶二小姐瑤華。
陶家的下人也是萬分驚訝。
侯府定是知道了什麼,不然怎麼能讓過二小姐娶八小姐,漸漸地就有人說起有天晚上大姑爺和二小姐在五小姐院子裡的事……
大太太病了,下面人就趁機怠慢起來,到了晚上幾個婆子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邊賭錢邊說府裡小姐們的閒話。正說到興頭上,三五個婆子帶著男僕闖進後罩房內,二話不說將幾個賭錢的婆子綁了,收了桌子上的賭具和賭資,沒用審問,天不亮,幾個婆子就被打了板子,為首的幾個立即被逐出了陶宅。
這般行事倒像是幾年前陶老太太掌家的時候,眾人立即猜測,借著大太太的病,老太太重新掌權,於是每個人都小心翼翼起來,再也不敢談論其他。
第二天,芮青親自將兩個丫頭領過來,笑著向容華回話,「一個叫紅玉,一個叫紅英。都是老太太挑選出來的,老太太知道小姐擅長針線,可是不能所有的活計都親力親為,屋子裡也要有個針線好的丫頭幫著才好。」
芮青說到這裡,叫紅玉的丫頭上來向容華行了認主大禮。
芮青接著道:「紅英這丫頭時常幫襯著我管著老太太的四季衣裳,這丫頭從小進府就特意跟著教引嬤嬤學了兩年,是個禮數周到的。」
紅英又上前行禮,容華將她扶起來,禮數周到用不著特意提教引嬤嬤,莫不是這紅英是到她身邊提點她的?
紅玉、紅英兩姐妹相貌平平,只能算得上是五官端正,這樣沒有姿色又經過精心調教的丫頭,應該是老太太給瑤華備下的,現在卻送到了她屋裡,老太太的意思……
芮青又讓後面的丫頭送上來些襖裙的料子,「老太太吩咐要給八小姐多做幾件衣服,今天特意請了師傅來量尺寸,」說著微微一笑,露出一個圓圓的酒窩來,「老太太讓我幫著選了這些料子,八小姐看看喜不喜歡,如果不喜歡我再讓人拿些過來挑選。」
容華看一下那些衣料,都是樣式好又貴重的,微微一笑,「祖母挑選的自然都是好的。」
芮青的笑容比往日多了幾分的恭謹,「八小姐喜歡就好,」又向一旁的師傅道,「要仔細量著點。」
那成衣師傅笑著應了,到容華面前施了禮,細細給容華量了起來,邊量邊小心翼翼地賠笑,「最近還流行了些新樣式,一會兒給小姐看。」
容華點了點頭。
那成衣師傅又道:「我們是橋東的譚氏老店,伺候府裡的老太太、太太也有些日子了,手藝小姐就放心吧。」
那成衣師傅目光閃爍,讓人看出些端倪來。容華笑了笑,以前也不是沒見過成衣匠,介紹這樣清楚的還是第一個,仿佛生怕她以後不會光顧似的。
芮青帶著成衣匠走了,容華交代木槿,「以後的四季衣服交給紅英管起來吧!」又看紅玉,「我屋子裡原來是有個丫頭管針線的,前幾日二小姐那邊缺人手就調了過去,現在你來了正好管起來,也沒有別的東西要做,只有我的幾件小衣和一條馬面裙上面的花樣還沒有繡完,一會兒讓錦秀拿給你。」
紅玉點頭應了。
錦秀、木槿領著紅玉、紅英兩姐妹下去,容華就依在軟榻上繼續看書。
過了一會兒,木槿來道:「二小姐又去了老太太的千禧居,老太太還是沒有見她,」頓了頓,「我看老太太是不會再管她了。」
比起瑤華那邊的冷清,她這邊倒是門庭若市,二太太帶著小姐們過來串門,拉著她親切地說話,幾位小姐也是圍著她說笑,不一會兒三太太和菁華也過來,倒像是到她屋子裡聚齊了似的。
說了好一會兒話,眾人才散了。
容華看時間差不多了,叫來木槿換了衣服要去大太太屋裡。
木槿道:「小姐這樣何必呢,反正大太太病著也不願意和小姐說話,小姐倒是按時去伺候湯藥,今天早上大太太也說了,不要小姐再去了。再說老太太現在也站在小姐這邊,小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幾日她屋子裡熱鬧,瑤華那邊冷清清地似是被遺忘了一般,她和瑤華的處境一下子換了過來,人人都猜測她成了老太太的新寵……
更加上芮青今天的這番,連她屋子裡的丫頭都這樣想了。
就算是老太太對瑤華的種種已經有了察覺,但是幾十年的祖孫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消失殆盡的,老太太絕對不會眼看著瑤華嫁給那位顧公子,看似已經風平浪靜,其實反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更何況庚帖還沒有換,婚事還沒有定下來,至少她要讓老太太看出來,她嫁去薛家對陶家一定是有利的。
容華服侍著大太太喝了藥,又到老太太屋子裡請安,老太太正要吃晚飯,就叫容華一起吃了。
用過飯,老太太將容華留下說話。
祖孫兩個坐在暖炕上,容華拿出大引枕讓老太太靠上。
老太太歎口氣,「這幾日的事你想必都聽說了,你母親也因此氣病了。那位姓顧的原是你父親手下的一個小官,卻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證據,要誣告你父親和那蘇錫堯有什麼牽連,現在朝廷正查此事,只怕是有些什麼風聲便會影響到你父親,你父親只能暫時將他穩住,沒想到那姓顧的現在卻提出要娶你二姐,否則就要將你父親告了上去。」
老太太看了一眼旁邊的容華,「若是真被告了,上面難免要查一番,我們陶家就難免……」說著歎了口氣,「你母親又素來心軟,這才病了。」
「如今家裡你們都大了,有些事我也不瞞你們。我想來想去只有將你二姐暫時許給他,等你父親拿到誣告的證據再做打算。」說著慈祥地看了容華一眼,「今天見到你,我又想你是個妥當的孩子,不妨跟你說說,看看你心裡是怎樣的想法。」
容華心裡頓時一驚,老太太這話裡是什麼意思?
第九十章落定(中)
容華微微思量,今天二嬸到她屋子裡還說起陶家幾位小姐的婚事,又影射了別家女兒的婚事,然後歎口氣,「都是為了家族名聲,沒有辦法。」雖然這樣說,事不關己又有幾分的惋惜?不過是看笑話而已。
府裡人大多是這樣的態度,瑤華可是一直被捧在手心裡的。
再說那顧公子也果然提的是瑤華,又與別人有什麼相干?如果要嫁去顧家的人不是瑤華而是她,哪有這麼多波折,恐怕早已經被顧家抬走了。
瑤華若是像平日裡表現的那麼善良,她一定會為覺得惋惜。現在經歷過那麼多事,她早恨不得瑤華馬上嫁給那位顧公子,也好讓她自己好好嘗嘗害人終害己的滋味。
再想想,四姨娘、馬道婆,這一齣齣老太太既然都已經知曉,又何必來問她的意見。
瑤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就不應該受到懲戒嗎?何況這些年瑤華還不止做了這些。憑什麼別人沒有錯處都要被送去為家族犧牲,犯了那麼多錯的瑤華就要一再被原諒。
如今大姐病成這樣,如果能讓瑤華早早受到懲罰,說不定這個家還會太平一些。
容華抬起頭眼角有些微微發紅,一臉的難為。
老太太笑道:「沒關係,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容華微微頷首,「孫女也不大懂得這些,只覺得二姐不應該嫁過去,那人會來威脅我們家,可想而知人品如何。」
老太太想到這個就沉了臉,「我何嘗不知道。」
容華道:「這樣人品的人,我們卻將二姐嫁過去,讓旁人知道了會怎麼想我們陶家?將來那人娶了二姐之後不肯甘休,再行討要別的,我們怎麼辦?萬一爹爹找不到那人誣告的證據,那人又到衙門裡告狀,我們更無法應對。若說那人是誣告,我們陶家為何會懼怕他還將女兒嫁給他?這不是更加落人口實?」說著眼睛紅了,「最可憐的還是二姐,這樣一鬧,二姐以後要怎麼見人。」
聽了容華這些話,老太太臉上露出埋怨來,「你們這些孩子哪裡懂得這裡面的厲害,只知道手足情深,卻不知我們做長輩的難處,有哪個長輩不想看著你們好的呢。我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
容華挨了訓臉上有些黯然,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那畢竟是關乎二姐姐一輩子的事,說不定還有其他方法能解決。」
老太太目光一盛,「你有什麼辦法?」
容華低下頭皺眉想了半天才道:「孫女能懂得什麼,只是覺得……」卻又沒話了。
老太太歎口氣,「你們這些孩子還沒有到掌家的時候。」
言下之意是她還太嫩,不能出什麼主意。
容華不再說話,去端茶過來服侍老太太喝了,又坐了一會兒,剛要告辭出來,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芮青掀簾子進來道:「三太太來看老太太了。」
老太太立即笑著道:「快讓進來。」伸手讓容華扶著坐起來。
容華又連忙撩開簾子去接廖氏。
廖氏穿著桃紅色吉祥如意妝花緞褙子,見到容華迎過來,臉上飛起一個親切的笑容,輕輕地衝容華頷首。
容華低頭婉約地笑了笑,兩個人一起進到屋子裡。
見到老太太,廖氏立即上前行了禮,老太太慈祥她伸出手叫廖氏,「快起來快起來。」
廖氏坐下來和老太太說話,廖氏像是有事要說,礙於容華在身邊不好開口。容華就找了個藉口,「我還想去看看十妹妹呢。」
老太太笑道:「快去吧!在閨門的時候就要常親近,將來啊……」
容華的臉倒紅了,沖老太太和廖氏福了福身。
待到容華走了,廖氏道:「容華這孩子性子好,做事也穩重。」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只可惜進府晚了一些。」
廖氏目光一閃,老太太的意思是怕時間短掌握不住八侄女的真正脾性吧!將來八侄女嫁去侯府,萬一不肯聽她的話,在侯府或站不穩腳或讓娘家依靠不了,那這門親事就算白做了。
她進陶家又何嘗不是晚的,整個陶府的人對她也是事事防備……想到這裡,廖氏更覺得容華親近些,於是笑道:「我倒是覺得八侄女極好,人都說患難方見真情的,八侄女這幾次做的事,哪件不能拿出來說呢,平日裡也不見她有多少的脾氣,這樣的性情還不好嗎?雖說進府的時間確實短了,有些人只怕看上一輩子也都讓人看不透。」
老太太聽廖氏這話前面倒還好,後面半句卻讓她心裡一驚,立即抬起頭來看廖氏,又見廖氏臉上沒有什麼,知道是她無意當中說出。
老太太點點頭,和藹地笑道:「我是老了,竟不如你有見識呢。」
廖氏知道老太太打趣兒她,卻就紅了臉。
老太太又問:「前兒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廖氏這才說起正事來,「說來也巧了,二侄女、八侄女在侯府做客的時候,二侄女不小心踩空了要掉進水裡,是八侄女伸手救了,沒想到八侄女自己就掉進了水裡,幸好被侯爺看到了,侯爺還解下自己的大氅,讓丫鬟拿過去給八侄女。」
老太太聽到這一節,微微挑起了些眉毛,這些事大媳婦回府竟然沒跟她提起半句。要不是她身邊的丫鬟說,容華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換了,她也不會讓廖氏去偷偷問來。
廖氏沒有注意到老太太臉上細微的表情,仍舊笑意盈盈,「之前八侄女救我的時候,幸虧侯爺及時趕到呢,這也是個緣分。」
老太太微微遲疑,整理一下自己身上薑黃色菊花紋儒襖,這才道:「我也不是擔憂別的,只是覺得八丫頭畢竟是庶出,不知道侯府的太夫人,夫人是不是都滿意,怕嫁過去之後將來萬一……」
廖氏笑道:「娘放心吧,我姐姐的脾氣我知道的,若是不同意不會叫人來說項。再說我姐姐早就與我說,只要侯爺喜歡,對方出身好門第合適,她都是無話的。八侄女這事,是侯爺自己點頭才有的,侯爺的脾氣別人可是拗不過來的。」
就是這話,老太太想托她試探口風,她一是十分願意容華嫁去侯府,二是她問了一番也的確如此,現在說起話來也就理直氣壯,這樣的婚事,侯爺同意,誰又能轉圜。
瞧著老太太的臉色,廖氏又加注道:「太夫人是滿意常甯伯府的婚事,那日才會將常甯伯四小姐一起請過去吃宴,只是侯爺似是對常甯伯四小姐不怎麼喜歡,只能作罷,可如果我們這邊不成,就難保……」
論身份瑤華是嫡出,確實比容華庶出的身份要好,可是瑤華身份再高,能高過去常甯伯四小姐?常甯伯四小姐都不行,難不成就因為一個身份,還會將八侄女換成二侄女?侯府八成看上的是八侄女的品行,品行是什麼都替代不了的,如果強行去說,這門婚事說不定就成不了了。
廖氏將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又看老太太的臉色,老太太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和藹地道:「那就好,我只是擔心八丫頭過去受委屈,與其這樣倒不如不成這門親。」
廖氏抿嘴笑了,「老太太放心吧!」高高興興說起這件喜事,「姐姐說了,過兩天保山會再來呢。」
老太太抬起頭,有些意外,「侯府辦事這樣快?」
按理說侯府這樣的家,做什麼事都會考慮再三,婚事更是如此,拖上幾年都很尋常。保人才上門幾天,怎麼會這麼快又來。
廖氏在薛府遇到了二太太,二太太也是極力促成這門親事,雖然覺得二太太這般熱絡定是有隱情,仔細一想就明白,二房的三爺也到了成親的年齡,侯爺不成親,三爺哪裡敢提,還是姐姐和她說,二房是看上了常甯伯四小姐。
這些話廖氏當著老太太自然不能說,就笑著道:「那是好事,侯爺年齡不小了,薛家是想要早點娶進長房長媳好開枝散葉呢,將來長房也好後繼有人。」
廖氏這些話是字字說在針尖上,老太太知道廖氏多多少少是存了些私心,現在容華畢竟是和三房走得近些,可是細想起來廖氏說的這些話卻都沒有錯。
話都問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喝了口茶,將話題岔開,「章家那邊怎麼樣?」
說起菁華的婚事,廖氏又笑起來,「說好了這兩天備好禮就要來給老太太磕頭呢。」
老太太故意板起臉,「才來這麼一趟,我哪裡能這樣痛快就收了他家的禮。」婆媳兩個人又笑起來。
廖氏走了,芮青才重新回到屋子裡伺候老太太換衣服,又傳來燉盅將補氣養身的補品服侍老太太吃了,吃過東西老太太躺下來休息,芮青搬來錦杌來給老太太捶腿,屋子裡的其他丫鬟都退下去,好半天老太太才道:「是個懂得珍惜骨肉之情的孩子,也沒有太多的心思……」
芮青知道老太太說的是八小姐,也不插嘴。
老太太長出一口氣,這才睡了。
芮青將老太太身上的被子蓋好,剛悄悄地退出來,就有丫頭慌張地跑過來道:「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
容華從菁華院子出來,回到自己屋子裡,紅玉、紅英是兩個機靈丫頭,找了藉口避出去。
因是錦秀跟著出去,木槿早就等得急了,見屋子裡也沒了別人急忙上來問,「怎麼樣?」
錦秀點點頭。
木槿立即面露喜色。
容華也舒了一口氣,老太太雖然看似已經放棄了瑤華,實際情分仍舊在,一定最不願意聽到落井下石的話,她既不能表現的冷漠,也不能太聰明,又要關心陶家的命運,又要依賴家裡的長輩,這樣將來嫁出去才能一心一意地為陶家付出。
老太太表現出責怪,不過是假像,她只要陪著將這齣戲唱好也就是了。
至於那姓顧的,老太太說是誣賴,父親也不是那麼好就被脅迫住的,這件事是不好解決,她也不希望陶家這條船這麼早就沉了,她畢竟也在這條船上,何況現在依附陶家的,除了她還有弘哥。
既然老太太已經插手,自然就會有解決的方法。
容華這邊正說著話,紅玉掀了簾子進來,錦秀、木槿看到紅玉多多少少都有些隔膜,紅玉卻也沒什麼脾氣,規規矩矩地給容華行了禮,然後過來壓低聲音道:「剛才在院子裡聽說二小姐那邊似是出了事。」
容華目光一閃,這樣一來,瑤華就能見到老太太了。
……
老太太聽到聲音,睜開眼睛揚聲叫芮青。
芮青連忙帶著瑤華身邊的湘竹進來。
老太太看到湘竹皺起了眉頭,「怎麼了?」
湘竹立即跪倒在地,「老太太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吧,二小姐的病又復發了,看樣子比往日還要兇險,恐怕是要……」
大太太聽得這話,再看湘竹紅著眼睛一臉淒然的樣子,不由地心裡也慌起來,一下子從軟榻上坐起來,鞋也沒穿就站起身,「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前幾日見她時還是好好的。」
湘竹哭起來,「卻也不知,二小姐這幾日就恍恍惚惚的,好幾日不曾吃過一粒米,除了來見老太太,平日也不梳妝打扮,只是坐在遊廊裡發愣,偶爾和老太太送來的鳥兒說上幾句,也不理睬我們。」
「昨日半夜裡我醒來去看二小姐,卻見二小姐不在床上,找遍了院子,才看到二小姐縮在院子裡太湖石後面,渾身凍得冰涼,我想要向老太太、太太稟報,二小姐卻說什麼也不肯,還說若我們誰說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見她。」說著湘竹抹了一把眼淚,「整日將我們看得緊緊的,今天小姐的病更嚴重了,眼見已經下不了床,我這是硬逆著跑出來見老太太。」
芮青上前去給老太太穿鞋,手握住老太太的腳,感覺到老太太整個人微微有些顫抖,心裡大駭,生怕老太太會急出什麼事來,急忙安撫,「老太太別著急,我們過去瞧瞧就知道了。」
老太太哪裡能聽得進去這話,只是追問湘竹,「二丫頭不讓你們來,你們就都不來了?要是早日來和我說了,焉能到今日。」說著繞開湘竹急著向前走了。
芮青等人連忙跟過去。
眾人到了二小姐院子裡,屋子裡傳來「嚶嚶」哭泣聲,老太太一下子頓住了,竟是不敢推門進去,還是裡面的人聽到聲音,先一步打開了門。見到是老太太,眾人都收了聲,連忙站在兩旁讓老太太徑直走入內室。
內室開窗子,青紗帳子在空中隨風飄蕩,讓人看著心生悲涼,老太太走到床邊探視瑤華,瑤華躺在床上,長髮散落下來,眼睛周圍布了一層青黑色,目光暗淡無光,嘴唇更是沒有一絲的血色毫無生氣。
老太太見得這種情況,鼻子一酸,眼睛模糊起來,拉住瑤華露在外面的手,叫了兩聲,「瑤華,瑤華,祖母來看你了。」
半天瑤華的目光才聚集起來,落在老太太身上,似是十分的欣喜,臉上擠出些笑容,「祖母……你……來了。你……不……生……我的……氣了麼?」
軟軟的話好不容易說出來,卻是問她還生不生她的氣,老太太哪裡還能忍得住,眼淚掉下來落在瑤華手背上。
芮青看到這種情況,連忙囑咐湘竹,「快去將郎中請過來,不要聲張。」
湘竹急忙去了,芮青又將屋子裡的丫鬟都遣了下去,「沒有吩咐不用上來。」
老太太埋怨道:「你這孩子這樣不知道珍惜身體,才幾天的功夫就將自己變成這樣,早知道你有今天,你生下來那晚我就不該一直抱著你。」
瑤華勉強露出笑容來,「祖母……白……養了我……了。早知道……我就…不該……活……到現在……讓……祖母傷心。」
老太太起眉毛,「你這是什麼話?要讓我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嗎?我好不容易將你養這麼大,你卻要自絕生路。」
瑤華咳嗽了一陣,提起一口氣,使勁拉住老太太的手,「我知道……祖母惱我了……可我不能不去爭……祖母……年齡越來越大……我這般樣子……將來……誰供養祖母……我不自強……誰能來可憐我……我斷不能看著祖母老無所依,」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我……也想……永遠在祖母膝下……共用天倫……」勉強說到最後,手頓時垂了下去。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晃了晃,好不容易穩住身子,臉色已經煞白,「快去叫郎中過來,快去叫郎中……」說著上前去將瑤華抱起來,「瑤華,瑤華,我的孩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想做什麼就去做,祖母再也不攔著你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9:21 PM
第九十一章落定(下)
木槿在屋子裡忙著張羅,「快點將飯食準備好,小姐這時候也該回來了。」話音剛落,紅玉進屋向木槿行了禮,「姐姐,錦秀姐姐叫人回來說,八小姐在大太太那邊吃了。」
木槿有些詫異。
紅玉在木槿耳邊悄悄道:「聽說一會兒薛家人要來看大太太呢。」
木槿眉毛微微揚起,原來是這樣。
大太太飯吃得不多,容華放下碗筷頻頻相勸,大太太這才又吃了些,吃過飯讓丫鬟撤下碗筷,容華陪著大太太去換衣服。
大太太在一旁看著容華忙碌,容華微收著下頜,低眉順目,這幾日一直在她床前伺候湯藥,恭謹柔順沒有丁點的錯處。
老爺的態度她已經試探過,這兩日又聽說老太太將紅玉、紅英兩個丫頭送給了容華,那兩個丫頭可是老太太留給瑤華的,難不成瑤華就沒有人管了嗎?……只要想到這裡,大太太的臉頰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不想在庶女面前難堪,大太太用手掩住臉頰,轉過身去吩咐容華,「你先下去吧!」
容華剛走大太太就讓人扶著去看瑤華,瞧見瑤華病在床上的樣子難免心疼,想起自己這兩個女兒的處境就越發過不去起來,好在瑤華的病情似是有起色,大太太軟語勸說了瑤華一回,「你好好養病,不管怎麼樣還有我和老太太呢,總會給你尋個好結果,你只管放寬心。」
瑤華雪白著臉,微微點點頭。同樣軟聲軟語,「母親要好好休息,我這邊不用太操心,只要母親好了,我才能放心。姐姐那邊怎麼樣?這幾日也沒聽丫鬟們說起,母親不要將我的事告訴姐姐。」
大太太埋怨道:「你這孩子,就是為別人想的多。」說著想到女兒這樣的性子,卻落得坎坷如此,心裡一激動,臉頰又抽搐起來。
瑤華看到異樣,急忙支起身子來問,「母親這是怎麼了?」
大太太只是遮掩,「哪有什麼事,過兩日也就好了。」說著不再久留,讓春堯扶著走出來,剛走到門口,就聽得裡面一陣叫喊,「小姐,你可不能……」
大太太又急忙轉身回去看,只見瑤華赤著腳踩在地上,支起身子肩膀不停地顫抖,嘴裡還道:「我送送母親。」竟是這般依依不捨。
大太太忍不住走回去,母女兩個經此情景都流了淚。
大太太這邊和瑤華說話,容華送走了研華回到屋子裡,聽到錦秀在屋子裡囑咐小丫鬟,「這幾日過來的人多,你們要多注意一些。」
錦秀似乎過於緊張了,容華看了一眼錦秀,錦秀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十分的認真,眉頭微蹙著,有幾分的擔憂。容華叫了錦秀到暖閣裡,錦秀忙鋪了玄狐皮讓容華坐了,又遞了暖爐過來。
容華讓錦秀在身邊坐了,又讓木槿好生在外面看著人,這才問起錦秀,「這幾日怎麼了?我看你心神不定的。」
錦秀咬了一下嘴唇,抬起頭來,「小姐我是害怕。你說會不會有人一著急,用什麼手段來對付小姐?」
容華又問:「怎麼說?你聽到了什麼?」
錦秀搖搖頭,「沒有,我只是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小姐屋子裡丟了什麼東西,或者又多了什麼東西,被人查起來我們就百口莫辯。」
木槿在外面聽了,進到屋子裡,「我就說錦秀想的太多了,那麼多隻眼睛看著呢,誰會往咱們屋子裡放什麼東西。」
錦秀還欲說什麼,看了眼木槿卻沒說出口,「總是要小心一些才好的。」
容華看錦秀的樣子,心裡一沉,想了想,「就按錦秀說的這幾日注意一些。尤其是我的隨身用品都鎖進櫃子裡,別人拿進來的東西也要注意看了,內室是無論如何都不許外人進來的,就算是咱們院子裡的粗使丫頭也不例外。」
木槿點點頭出去。
容華將錦秀留下來,到內室後面的碧紗櫥裡面去,深深地看了錦秀幾眼才道:「我以為你有什麼話,總不會連我也瞞著。」
錦秀抬起頭看容華,在容華溫和的眼神下還是扭緊了手帕,「小姐對奴婢有救命之思,奴婢還有什麼事不能和小姐說呢。」說著抬起頭看容華,「我只是怕二小姐會想出什麼來害小姐。」
容華知道錦秀對瑤華多有戒備,卻沒想會到這個地步。
錦秀壓低聲音道:「小姐不知道,咱們家的五小姐可能並不是得急病死的。」
容華就算再鎮定,聽得這話臉色也不由得變了,她竟沒想到身邊有人會知道當年那件事。
容華走到外面看了看,親手關上隔扇,又返回來將錦秀拉到身邊,細細地問起錦秀,「你是如何知道的?」
錦秀道:「這是前幾年的事,那日也巧,我娘病了,我告了一日的假回去看了老子娘,天晚了才回內府,正往府裡走,看到一個人匆匆忙忙從藏書閣裡出來,我仔細辨認看出來是二小姐,剛想上前去行禮,又看二小姐行色匆匆就留了個心眼,乾脆躲起來避了過去,過了一會兒,二小姐走到沒影了,我剛要出來,又看到大老爺提了燈籠急匆匆地出來找人,手裡還拿了一支簪子。」
「到了晚上,大太太早早就將我們遣了下去,她和陳媽媽在屋子裡說話,我仗著膽上前去偷聽,聽大太太說,五小姐和男人私通,這事竟被大老爺發現了,昨天老爺拿了一支簪子給大太太讓大太太辨認,大太太找了人來看,說是看著像五小姐的,又不敢驚動五小姐屋裡的人,就又讓二小姐再來確認,二小姐也說是五小姐的。」
錦秀看了容華一眼,覺得八小姐臉色越來越沉,「我當然知道那簪子就是二小姐丟的,卻沒想她卻嫁禍給五小姐。」
容華聽得這裡手指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竟然是這樣,她抱著那種憧憬、新奇、單純的心思,和瑤華學著金蘭換釵。背著旁人偷偷地互相換了支簪子,怎麼也想不到互換簪子的當天,那許以同生共死之約的見證竟然做了這種用途。
這件事只有她和瑤華知道,即便是大太太問起來,她也百口莫辯。
錦秀沒有注意到容華的情緒,接著說:「大太太又說,想來也是五小姐,平日裡就五小姐愛去藏書閣,大太太將這事回了大老爺。」
「大老爺又說今日來的那位貴人放在藏書閣的鳳釵被人動了,讓大太太問清楚是不是五小姐動了,如果這些都屬實……就讓大太太將五小姐處置了。大太太冷笑一聲,這些話哪裡還用得著問,肯定是五小姐喜歡那鳳釵就動了心思,都怪老爺將五小姐驕縱慣了,如今可好,又與男人私通,又去偷別人的東西,哪件不是敗壞家風的事,既然老爺已經說了那樣的話,照辦就是。然後讓陳媽媽找幾個不常進府的親信進來,一起去五小姐屋子裡。」
接下來的事,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了。於是就有那晚大太太領了婆子過來給她灌了毒藥,她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早就想光憑一個與男人私通的罪名,不至於就被處死,現在容華從錦繡的話中隱約能猜到,是瑤華動了那鳳釵,又在藏書閣偷聽到了什麼,被人發現就丟下簪子嫁禍在她身上。
父親不好去查偷聽的事,就用她私通男人為幌子,讓大太太去查,大太太早就將她視為眼中釘,沒怎麼盤問就定了罪名。
瑤華這番作為,既能保護瑤華自己,還能順手將她除掉。瑤華以為她死之後,自己就能順理成章地嫁給趙宣桓,卻忘了利益驅使之下,誰都看好這門親事,到了最後嫁給趙宣桓的是淑華。
費了這麼多心思算計最後得到的是一場空,怪不得瑤華會大病一場。
如果不是重新回到這個世上,她大概一輩子都猜不到殺害自己的兇手到底都是誰。
錦秀道:「現在小姐要嫁去侯府了,我總覺得二小姐不會善罷甘休。」
容華點點頭,瑤華是不會善罷甘休,不但沒有嫁去趙家,也沒有退一步嫁去侯府,反而嫁給那個姓顧的,瑤華這些年豈不是枉費心機?
老太太雖然精明,畢竟年事已高,瑤華又是她身邊長大的,這樣的骨肉親情怎麼能就這樣捨棄掉?
瑤華「病」始終這樣及時,讓府裡上上下下都可憐她,心甘情願地為她打算,可是這一次……容華目光中透出一股堅定來,卻不能就這樣眼看著她得逞。
木槿推開隔扇進屋子裡來,「薛夫人來了,讓小姐過去呢。」
容華換了衣服到大太太屋子裡來。
薛夫人和大太太邊喝茶邊聽薛二太太說話,薛二太太道:「不知道是哪裡的道士進府裡說了好一陣,說我們府裡的梅花開的好,最近要有喜事呢,今兒到了大太太這裡,看到梅花也開了,明兒讓那道士來說說這卻是怎麼一回事。」
薛夫人、大太太都笑了。又看容華進來,薛二太太更是笑開了花,容華上前行了禮。
薛二太太道:「這才幾日沒見八小姐更漂亮了。」
容華靦腆地笑了。
幾個人正說這話,外面人來道:「二爺回來了。」
大太太道:「讓弘哥進來,拜見兩位夫人。」
說著話,弘哥撩簾子進來,先上前拜見弘兩位薛夫人,又向大太太、容華行了禮。
弘哥在一旁坐了,大太太方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
弘哥規矩第回道:「年底拜考,博士看了考卷就讓回來了。」
大太太問:「考的怎麼樣?」
弘哥卻不說,只將手裡的卷子遞給大太太。
大太太打開來看,卷面上判了一等,頓時露出笑容來。
薛二太太看出些端倪,笑著道:「大太太有福氣,二爺將來一定有出息。」
經人這樣誇,大太太臉上浮起笑容,屋子裡的氣氛十分的愉快,薛二太太不時地看向旁邊的容華,容華也和薛夫人偶爾說上一句話。
薛夫人連連點頭,容華也時常低頭笑。
大太太有幾次想要提起瑤華,話到嘴邊就是張不開嘴。
薛夫人一進門就問起容華,從始到終都沒有人提瑤華。上次廖氏去看薛夫人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薛家人竟然這樣將瑤華避開。
過了一會兒薛夫人、薛二太太起身告辭,大太太、弘哥、容華將兩位夫人送出二門。
大太太道:「我要去老太太那裡,你們各自回去吧!」
弘哥看看一旁的容華,大太太一走,他就能留下來和八姐姐說話,心裡雖然這般盤算,卻被容華一個目光看了個煙消雲散,上前一步道:「母親我和你一起去看祖母。」
大太太遲疑了一下點頭同意,「將你的考卷帶上,讓你祖母也高興高興。」
容華看著大太太和弘哥的背影,微微一笑,弘哥才是陶家唯一的子嗣,瑤華總歸是要嫁人的,以前弘哥小不懂得和老太太按近,今後就不會了。瑤華雖然是從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畢竟做出了讓老太太失望的事,接下來只有年紀尚小,可以培養感情的弘哥。
若是弘哥能主動親近,那就會更不一樣了。弘哥學業「略有小成」將來陶家還是要依靠他。
大太太帶著弘哥進了千禧居主屋。
老太太正在屋子裡和芮青說話,見到大太太來了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又看到弘哥,笑容更深了,急忙讓兩個人坐下。
說了幾句話,弘哥將考卷拿給老太太看,老太太瞇著眼睛將考卷拿到稍遠仔仔細細看了,誇獎弘哥,「果然進益了。」招呼弘哥就坐在自己身邊,祖孫倆說了好一陣子,連大太太都插不上話。
話題離不開陶家先祖的那些事。
陶家出了多少舉人、進士,老太太以前雖然講過,現在又說起卻仍不減熱猜,弘哥也聽得津津有味。
細數到最後,老太太道:「你曾祖父那是點了探花的,不過那都是往事了,以後陶家還要靠你們。」
弘哥點點頭,「祖母放心。」
老太太笑著摸弘哥的頭,「好孩子。」
弘哥似是想起什麼,臉一下子沉下來,「我去看了二姐姐,二姐姐的病似乎也不見好,能不能換個郎中來醫治?」
弘哥說起瑤華,老太太皺起眉頭,眼晴中露出傷心的神情,「這位姓王的郎中看你二姐的病日子最長,我覺得他是最清楚的,就依舊請了他過來。」
弘哥道:「前段日子不知道是哪位郎中給二姐開的藥,不是就見好了?怎麼不去請他過來。」
大太太按過括茬,「那是宮中的御醫,之前是你太姐請過來的,這次我們雖然去請了,卻不見準什麼時候能過來。」
弘哥道:「我正好想去看看大姐,順道問問那御醫。」
大太太道:「那怎麼行,你大姐也正病著,聽說這個怎麼得了。」
弘哥道:「我只是先去看看,若是大姐情形好,我就提起來,讓那郎中再過來一趟。大姐要是問,我就說讓郎中看看二姐是不是完全好了。若是大姐情形不好,我就不說。」
老太太思量了一下,「也好,你大姐問的話,你就說你二姐的藥吃完了,讓郎中過來換個方子,再開幾劑藥穩固穩固。」
弘哥點頭。
大太太卻有些猶疑,「娘,弘哥年齡畢竟還小。」
老太太道:「也不小了,男子十二歲就可以隨便出入,現在弘哥已經十一歲了,再說,只是去看看他姐姐有什麼打緊。」
這事便定了下來。
弘哥吃了晚飯才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然後撇開丫頭們到容華院子裡。
「姐,」弘哥挽著容華的手到碧紗櫥裡說話,「老太太誇了我,還送了我一塊玉佩。說是祖父以前常佩戴的。」說著從腰間解下來給容華看。
玉代表吉祥如意,是隨身佩戴最重要之物,更何況是祖父的遺物。
容華笑容更深了又問:「還說了些什麼?」說著端起茶來喝。
卻被弘哥搶了去,弘哥央求道:「姐姐先讓給我喝吧!」
容華笑道:「你的茶木槿一會兒就拿上來。」
弘哥揭開蓋碗來喝了,「我喝姐姐的有什麼打緊。」
喝了茶弘哥接著說:「祖母說起二姐姐。我說,二姐姐現在養病才是最重要的,不行就多請幾位郎中來看。祖母說哪裡有什麼好郎中,我順勢提出去義承侯府見大姐。」說完笑著去看容華,「果然像姐姐說的那樣,祖母同意了,還讓我一會兒去看看二姐,問二姐有什麼話要跟大姐說的。」
容華笑,「你要怎麼和大姐說?」
弘哥拉起容華的手,「我自然是要聽姐姐的。」
容華從櫃子裡拿出一本書交給弘哥,「還有件事,你要晚些時候去,撿大姐夫在的時候,悄悄的不要聲張……」說著附在弘哥耳邊囑咐清楚。
弘哥揚起眉毛,「如果他心裡還有姐,定不會有那種心思。」說著笑了,「姐就放心吧!」
第九十二章反擊(上)
容華看弘哥孩子般的笑容,「哪兒有這麼容易。」
弘哥道:「那有何難,向大姐夫直說不要他娶二姐就是了。」
容華道:「你一個孩子,他怎麼會就聽你的話?」
弘哥的笑容僵下來,「那姐準備讓我怎麼說?」
容華道:「我的事還不清楚,大姐的事卻己經有了幾分的眉目,稍一注意說不定就能查出些什麼。」
容華簡單將自己的猜測向弘哥說了,卻不細說自己如何被大太太灌毒藥害死一節。
容華剪了燈花,火一跳,屋子裡更加明亮起來,桌子旁的弘哥臉色仍舊陰沉著,容華開始有些後悔起來,弘哥畢竟是十一歲的孩子,她給了他過多的壓力。
「弘哥,」容華軟聲道:「不要想太多,總有一天會弄清楚的。」
弘哥抬起頭看容華,「姐,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二姐真的和你的死有關?」
錦秀雖然那麼說,這裡面好多事也是猜測,很多地方還沒有完全解開,眼前就像是有一團迷霧,霧裡的東西隱隱約約。
瑤華那天到底偷聽到了什麼?什麼內容能讓陶正安那麼緊張?到了要親手害死親生骨肉的份上,她之前猜測是趙家不願意將她娶進門,才和大太太一起聯手將她害死……這樣看來並不是這樣,陶正安有所隱瞞,這裡面有些實情恐怕連大太太都不一定清楚。
容華自己都沒弄清楚的事,如何能跟弘哥說?只能暫時說出她的猜測。畢竟瑤華就在身邊,先在弘哥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讓弘哥有所防備總是沒錯。
「這麼說,姐之前對馬道婆的猜測也是真的了?」
容華點點頭。
弘哥道:「沒想到竟會是這樣,」說著皺起了眉頭,「我房裡還有二姐姐送進來的丫頭,之前夏桃讓我防備,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我應該……」
容華看弘哥臉上古怪的神色,知道那個叫珊瑚的丫頭在他心裡和一般的丫頭不一樣,「只要平日裡多注意她一些,是好是壞很快就能見分曉。」
弘哥點點頭,「若是她果真有二心,我定不能留她了。」
時辰不早了,容華將弘哥送出去。
弘哥緊緊拉住容華的手,「姐你放心,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過這樣的日子。」心裡火熱的卻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好,想了半天像是承諾般,「我一定會把最好的都給姐。」
容華軟聲道:「我只希望弘哥將來能幸福、快樂就夠了。」
薛夫人、薛二太太說笑著到老夫人屋子裡。
老夫人正要用飯,將薛夫人、二太太招呼過來,「快來一起吃。」
薛夫人、二太太高高興興地坐下來。
吃過飯之後,老夫人問道:「陶大太太身體怎麼樣?」
薛夫人道:「看起來精神是差了些,倒也沒什麼大礙。」
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好,」似是隨意地說起,「後天欽天監要來。」
薛夫人驚訝道:「娘己經請了欽天監?」
老夫人笑道:「倒不是我,只是上次進宮說要修葺園子,皇貴妃娘娘問起來日期,就命欽天監過來看看。」
薛二太太抿嘴一笑,皇貴妃什麼時侯這樣關心起薛家了。
再說欽天監過來,不止是要看園子吧?
果然老夫人問起,「陶家那邊怎麼樣了?」
薛夫人道:「明日任夫人會再去一趟。」
老夫人點點頭,「早娶回來也能幫幫你,」說著低頭去喝茶,放下茶碗也不抬眼睛,「我手裡的好多事,你也該接過去了。」
聽到這話,薛二太太的臉色猛然變了。
說了會兒話,薛夫人和二太太各自回去,薛二太太進了屋將丫鬟們都遣了下去,就和薛崇義說起老夫人今天的話來。
薛二太太道:「你說娘這是什麼意思?總不能長房娶了孫媳婦,就將我管的事一併拿走吧?」
薛崇義道:「娘不是說了,只是娘手裡的事。」
薛二太太道:「娘手裡能能有什麼事,」猛然之間想起,「難道是那幾個莊子?」
薛崇義皺起眉頭,「娘手裡可有好幾個莊子,去年不是又添了三個?難不成這些莊子都要交給大房打理?」
薛二太太鳳眼一吊,「那幾個莊子我可是看了好久的,娘未必比我清楚呢。」
說到這個,薛二太太疊起了腿,一臉的得意,薛崇義忙端了杯茶給她,薛二太太這才抿嘴笑起來,「這些莊子都是年底一同結算,到底哪個油水最多外人倒未必知道了,有的莊子糧倉不夠用,有的莊子糧倉裡大多是替其他莊子裝的糧食,都是一樣的田地產出的糧食多少卻又不一樣。」
「那些個莊子有幾個嫌錢的,也有幾個年年投錢年年入不敷出。有些莊子別看多是新僕,卻是得用的,有些莊子裡面管事的都是娘跟前得寵的世僕,除了娘卻誰也用不動。娘有心提點長孫媳婦,說不定還想借機拉攏和長孫的關係,可這長孫媳婦若是和長媳一樣不得用,娘自然還會用我們二房。」說著笑道,「我可得好好地幫娘選選莊子。」
薛崇義聽得一臉迷糊,「這些事我又不懂,你去安排就是。」
薛二太太笑道:「你們薛家人最像娘的地方,就是只會伸手要錢,不會管錢。」說著又道:「這新媳婦進門,有她要學的。」
想到陶八小姐恭順的樣子,看樣子膽小又懦弱,這樣的人哪裡能在薛家站穩腳跟,皇貴妃一派成事了倒還好,若是不成,還不是早晚要被休了。
薛二太太想起什麼又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常甯伯?」
薛崇義道:「見過。」
薛二太太忙道:「如何?」
薛崇義稍作思量,「看樣子並不知曉。」看了看二太太,「該不會是沒有察覺?」
薛二太太道:「就算常甯伯沒有察覺,常甯伯夫人也應該知曉了,自己女兒做了什麼事,做娘的怎麼會一點不知。要麼是常甯伯家不滿意我們的親事,要麼是四小姐羞於提起。等明睿的婚事定下來,我們就去稟告娘,請個保山去常甯伯家提親,到時候再看看常甯伯夫人的意思,若是她不怕女兒名聲受損,我就……」
薛崇義忙道:「可不能這樣,事關兩家的關係,怎麼也不能挑破。」
薛二太太道:「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做不成這門親。」
薛崇義又想不出辦法,只能搖搖頭,「不著急,到時候再說。」
薛二太太心裡對薛崇義辦事多有不放心,家中之事不論大小都要經她過問,表面上也不說什麼,只等到薛崇義去書房看書,找了身邊的李力家,讓她差人去常甯伯府探聽情況,回來好說與她知道。
……
武穆侯薛明睿和定南伯世子榮川說完話,起身從定南伯家別院裡出來,園子裡清靜沒有旁人,要不是說話方便,他們就不會遠離京城到這邊來。
「這些事讓他們去操心,有陸先生在總能想個大概,現在還有時間,三哥不如和我去京郊畫舫上坐上一會兒再回去。」
薛明睿看了榮川一眼,「再晚一會兒城門就要關了,明日還要上早朝。」
榮川頓時失望起來「三哥府裡什麼時候能整理乾淨,我們也不用到這樣遠的地方來,連個吃酒的地方都沒有。」
兩個人說著話上了馬,薛明睿策馬跑在前面,榮川勉強跟著。
薛明睿問起,「上次讓你問的事怎麼樣了?」
榮川道:「那人叫顧瑛,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證據拿住了陶正安……」榮川看了薛明睿一眼,「一件和蘇錫堯有關,另一件我還沒有打聽清楚,只知道顧瑛借著這個要做陶家的乘龍快婿。」
說到這裡榮川笑起來,「我看就沒有那麼簡單,這顧瑛沒有通過陶家的關係就補了通政司經歷,這兩日就要發文上任。」
「說不定顧瑛手裡拿著的不僅是陶正安的短處。」說到這裡,榮川看一眼薛明睿,「這件事你管不管?」
薛明睿看了看前路,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瞇,「你可知顧瑛想要娶誰?」
榮川道:「陶家自然是想將庶女嫁給他。」
薛明睿想起陶家八小姐的樣子來,明亮的眼睛,安寧從容。
「顧瑛不肯。」
榮川本想賣個關子,薛明容卻想也不想一語言中。
榮川道:「自然是不肯。」
薛明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握著僵繩的手卻微微停頓了一下。
榮川接著說:「聽說已經托人求了陶二小姐。」
這話一出,薛明容不再問其他。
榮川微微一笑,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
……
陶府這邊大多數人都睡下了,陶正安才從外面回來,身邊的小廝道:「陳媽媽剛才來說了,大太太那邊給老爺留了門。」
陶正安「嗯」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
過了一會兒就有老太太身邊的人來道:「老太太等著老爺呢!」
陶正安換了衣服急忙往老太太那邊去。
老太太的暖閣亮著燈,芮青直接將大老爺領去了暖閣,丫鬟們上了茶都退下。
老太太看著陶正安喝了茶,才問,「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
陶正安搖了搖頭,「還是沒有眉目。」
老太太道:「買個罪名還不容易,這個年景還是有不少人願意賣命的,到時候只管讓顧瑛將人打死了,眾目睽睽之下顧瑛還能狡辯不成,到了牢裡就更好辦了,想辦法讓顧瑛招認那些證據的下落。」
陶正安道:「我只怕這裡面並不是他一個人,以顧瑛的本事是怎麼也拿不到那些證據的,我總要知道他身後的人是誰才好動手。」
老太太見陶正安目光閃爍,「到底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陶正安這才吞吞吐吐,「聖上又請了道士按照以前的方法煉製金石丹藥,朝臣們勸諫了幾次都是無用,我恐怕這兩年萬一有了變故,牽扯出以前的事來。」
老太太皺起眉頭,「早讓你不要和那些人來往,你就是不肯聽,你偏說那西人如何得寵。」
陶正安道:「我也不是怕別的,就是有一封寫給西人的信,不知道落在了誰手裡。」
老太太道:「我就知道有這麼一件事,否則你也不會慌張到這個地步,否則便與武穆侯結成了親,你與蘇錫堯的事侯爺還會看著不管?」
陶正安低下頭來。
老太太歎口氣,「八丫頭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陶正安道:「本就是我們想高攀的侯爺,侯爺看中了容華又讓保人來說項,都是合乎禮法的,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只看侯府怎麼定了。」
老太太冷笑一聲,「好在你不至於像你媳婦那樣糊塗。侯府再使保山來,就將八丫頭的八字寫過去合了,回去囑咐你媳婦不要再動什麼心思……」
提起大太太,陶正安臉色鐵青起來,「還是娘跟她說吧!」
老太太看陶正安的樣子,也不再為難他,「她也是一時情急,你也不要總是拿著架子。」
老太太又提起瑤華,「你有沒有想過,那顧瑛再來提二丫頭怎麼辦?」
陶正安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外面前傳瑤華病的嚴重,我看中了幾門親,卻開了幾次口都未能如願。」
老太太聽得這話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道:「你二老太太那邊的遠親,有一個孝廉,都說相貌極醜,我就是覺得委屈了二丫頭。」
陶正安道:「我再去想想辦法。」
陶正安從屋子裡出來,不願意去大太太院子裡,就不知不覺地走到老太太養病的院子,邊走邊想起身邊的幾個姨娘來。
最對不起的就是二姨娘,二姨娘臨死之前只求他照顧好五小姐容華,沒想到他卻……想到這裡,陶正安越發怨恨起大太太,若是那時候大太太攔著他,哪至於此……還有四姨娘的事……
這一筆一筆,他都要給她記清楚。
陶正安不知不覺地走進一個院落。屋子裡的人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打開了門,看到來人,不禁詫異地喊了一聲,「大老爺。」
陶正安回過神來,順著燈光看到了大姨娘。
……
第二日任夫人果然來了,老太太親自出面與任夫人說了話,又將容華的生辰八字寫了。
任夫人仍舊是之前的話,「八小姐人看著妥當,識大體出身又好。」
老太太聽明白了,笑著道:「我們八小姐是一早就記在了大太太名下。」
這話就說到了點子上,至少大面上已經沒有了嫡庶之分。
任夫人立即就笑了,臨走之前留下了武穆侯薛明睿的生辰,老太太也找了京畿遠近馳名的陰陽先生來合八字。
陰陽先生仔細算了半天,回道:「給老夫人道喜了,這可是上等婚,沒什麼可忌諱的。」說著又細細分解一番。
老太太命人拿了賞錢用紅紙包了給那陰陽先生,待那陰陽先生走了之後,讓芮青陪著去看瑤華。
老太太進了屋子,看到容華坐在瑤華床邊在軟聲解勸,「姐姐要多注意身體才是,老太太、太太再疼你,姐妹們再關心你,卻沒有人能替得了你。」
老太太道:「就是你妹妹說的這個理,你虛長她幾歲竟不知道。」
容華聽到老太太的聲音急忙起身行禮。
老太太看著容華連連微笑,「真是個好孩子,這幾日在你母親那裡侍奉湯藥,今天又來看你姐姐,我看這府裡就沒有一個人比你妥當。」
瑤華躺在床鋪間,鼻翼裡都是濃濃的藥湯味兒,床邊的輕紗幔帳似是蒼白的沒有半點顏色,果然有一種蕭索淒冷。
站在床前的容華卻是滿面粉紅,一雙妙目閃動著耀眼光芒,祖母滿臉愛憐地看著容華,兩個人低聲說話,竟是將她遺忘了。
容華側眼望去,瑤華有幾次「嬌弱」地要支起身子,發現沒有人注意都重新躺下。容華不禁又微微一笑。
老太太道:「你正好在這,一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祖孫倆默契地交換了眼神,老太太才低頭問瑤華的情況。
「昨日你老子回來,說外面傳你舊病復發,我聽了才是難過,如今你可要爭些氣,身上的病早日好了。」
容華聽了這話,再去看瑤華的臉色,瑤華臉色果然不好。瑤華急切當中想出這樣的方法來博得老太太同情,卻沒想到後果,現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二小姐舊病復發,哪個人家願意娶一個病懨懨的人做媳婦?何況大姐還沒有給大姐夫生下一男半女,瑤華的情況連好好活著都不一定能做到,更別提傳宗接代。
趙宣桓和瑤華「私會」已經有一段時間,大姐回去定然也沒少費口舌,卻也沒見趙家有什麼動作,怕就怕大姐用命做代價來威脅,趙家礙於顏面,那就不一定了。
老太太看完瑤華,和容華到西次屋說話。
老太太慈祥地笑著對容華道:「你一直在外府就未曾入了族譜,今兒我就跟你父親說,將你寄在你母親名下。」
容華不禁驚訝,急忙跪下來磕頭。
老太太站起身親手將容華扶起來,「都怨你老子不早將你接進府裡,我們祖孫才見了幾面,這又要……」話言話語中也不再隱瞞。
容華臉頰更紅了。
兩個人在這邊說著話,聽到瑤華那邊一陣急促地咳嗽聲,老太太和容華急忙過去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9:33 PM
第九十三章反擊(中)
老太太千叮嚀萬囑咐一番才走了,容華本也要走,正巧遇到菁華過來看瑤華,姐妹幾個又說了會兒話。
不一會兒老太太讓芮青送來一隻鸚鵡,芮青將鳥籠子掛在外面,進屋回瑤華,「老太太說了,二小姐喜歡這些鳥兒,就讓我將這個拿過來,好給二小姐解悶。」
瑤華紅了眼睛,用絹子輕輕蹭蹭眼角,「祖母總是惦記著我。」
芮青坐在床邊又與瑤華說了些話,「老太太心疼小姐,小姐千萬要保重好身子。」
瑤華問了芮青,「祖母這幾日怎麼樣?吃的可好?睡的可好?頭疼的病有沒有復發?」
芮青道:「吃的不多,覺也不多,想來是因為擔心小姐,身子倒是好的,小姐不用惦記。」
幾個人又坐了會兒一起走了。
瑤華想要看老太太送來的鳥兒,讓湘竹拿了進來。
湘竹提了鍍金的籠子,裡面的鸚鵡歡快地跳來跳去。
瑤華道:「也不知道開了口沒有?」
湘竹笑道:「開了,剛才八小姐還逗了半天呢!」
瑤華看向那鸚鵡,剛要去逗,那鸚鵡已經開口:「金蘭,金蘭……」
瑤華不解,「這是在說什麼?」
湘竹道:「剛才八小姐和十小姐在外面說女子換釵結金蘭的事,還說什麼同生共死……不知怎麼的就被這畜生學了去。」
風吹開窗子,冷風拂到身上,瑤華頓時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同生共死。
湘竹連忙去關上窗子,窗子關上,床前的幔帳還在輕輕地晃動,屋子裡無比的空曠,那鸚鵡還在一蹦一跳,尖尖的嘴兒,黑黑的眼睛衝著瑤華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忽然張開了翅膀,飛撲過來。
瑤華看得一驚,心裡猛地跳了幾下,頓時出了身冷汗。
……
弘哥從左翼宗學回來。先到老太太、大太太屋裡請了安,然後讓人將準備好的禮物拿上,往義承侯府去。
到了侯府,外面的小廝聽說是來看大奶奶,急忙進去稟報,不多時,二奶奶劉氏笑著出來迎接,「弟弟來了。」
弘哥上前行了禮,又讓人拿了禮物去蔡夫人屋裡。
蔡夫人換了衣服迎出來,弘哥拜見了蔡夫人,蔡夫人笑問家裡的情況,與弘哥說了幾句話,又跟著一起去看淑華。
淑華靠在引枕上,臉色看起來不比前段時間好多少,眉宇間更是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勉強提起精神來和弘哥說話,聽到弘哥說家裡都好,這才放下心來,又留了弘哥吃晚飯。
等到蔡夫人和二奶奶劉氏走了,屋子裡也沒有了旁人,淑華才道:「你二姐現在怎麼樣?這幾天有沒有好一些?」
弘哥剛要開口。
淑華又道:「你不用瞞著我了,家裡都有什麼事我全都知道了。」
弘哥照容華教的那般,不多說話只是安慰淑華,「姐姐要多多休息,不要想別的。」然後問了御醫的事。
淑華道:「御醫的事我來安排,你回去之後只要好好安慰瑤華,讓她等我的消息。」說著想起那個姓顧的提親之事,「那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敢去府裡求親。」
弘哥只是搖頭道:「這裡面的事我也不大知道。」
淑華只當弘哥年紀小,必然不曾注意也就罷了。
吃過晚飯,淑華支開弘哥,讓丫鬟請了趙宣桓過來。
趙宣桓進了內室,看到大紅色得幔帳、被褥,淑華靠在大紅色的引枕上,安詳地閉著眼睛,眉骨瘦的隆起,眼睛深深地塌陷進去,蒼白的臉經紅色一襯整個人更加的憔悴。
淑華睜開眼睛。
趙宣桓問道屋子裡的擺設:「這是怎麼回事?」
淑華道:「二弟妹說,經紅色一沖說不定病就好了,讓我試一試。」
看到這個情形趙宣桓想起剛一成親的時候,淑華整個人像一朵花般鮮豔,那時候他因為容華的事心如死灰,家裡的喜慶讓他異常的反感,尤其是看到淑華被陶家捧在手心的樣子,他心裡怎麼也過不去那個坎。
父命難違,有多少人要栽在這個孝字上。
他也曾想過要反抗,可伊人已逝,說什麼都已經無用。
淑華擠出些笑容來,「弘哥來看我了。」
趙宣桓點點頭:「母親告訴我了。」
淑華道:「上次我讓你想的事怎麼樣了?如果可行我就和弘哥一起回去,向母親稟明了。」
趙宣桓微微皺起眉頭,「不是說讓你不要再想這些事?」
淑華道:「你說的輕巧,怎麼不想想瑤華現在的處境,我如何不能去想?如果那件事果然沒有傳出去也就罷了,瑤華順利嫁去薛家,我也不會來煩你,可是薛家卻要了八妹妹……」說著頓了頓,「定是薛家聽說了那件事,否則容華是什麼身份,怎肯捨棄瑤華選了容華,瑤華如今為了這事病成了這個樣子,你怎麼忍心?難道就要看著我們姐妹都因為你死了不成?」
最後一句話像是一根針,狠狠地紮進趙宣桓的心裡。
淑華又道:「你不想想瑤華有什麼錯?她不過是和五妹妹要好,去祭奠五妹妹罷了,偏在那裡遇到了你。」說著長長地出氣,「你總要給她找一條活路。」這是她唯一一次從始到終心平氣和地將話說完。
「我的身體這般,你我都知道為了延續兩姓之好,父母定會讓你再從陶家選一個過來。除了瑤華你還選誰?你就行行好,當救了瑤華,我會一輩子都感激你。」只要趙宣桓不反對,她就能想辦法去求蔡夫人。
淑華看一眼趙宣桓,趙宣桓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並不太難看,她這才有些放心下來。只要再給她些時間,她就一定能說服趙家。
等到她死了,瑤華嫁過來就是趙宣桓的繼室。淑華嘴角微微舒展,臉上有了些笑意。
趙宣桓從淑華屋裡出來,弘哥已經等在外面。
弘哥上前低聲道:「趙大哥,找個地方和你說兩句話。」
趙宣桓頓時一愣,恍惚回到了陶五小姐仍舊在世的時候。
第九十四章反擊(下)
趙宣桓領著弘哥過了個月亮門到「無為居」來,讓身邊的得力小廝在外面守著,趙宣桓與弘哥進裡面說話。
趙宣桓一路思量,要是陶五小姐還活著,現在又是什麼光景?這幾年父親越來越肯聽他的建議,對他的態度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強硬,在這個家裡他也漸有了自己的地位,將來總會有一方自己的天地。
他和容華的事,弘哥已經成了唯一見證,今天兩個人聚在一處,在容華以前設想的書房當中,讓他恍惚有一種人生可以重新來過,最珍貴的那段感情可以失而復得的錯覺。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各懷心事沒有說話。
還是趙宣桓先道:「這裡安靜,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微微一笑,溫潤的眉眼深處仍有一股深深的痛楚。
弘哥想勸慰又不知從何說起,以前自己想起姐姐也是這樣,可是現在姐姐已經重回到他身邊,這種痛楚自然就沒有了。趙宣桓還不知道姐姐回來的事,如果他知道了心裡又是什麼想法?姐姐卻叮囑不能說,弘哥看了趙宣桓兩眼,趙宣桓娶了大姐的時候他也憤恨過,可是現在那種情緒已經淡了。
姐姐剛回來的時候他還想過,有一天告訴趙宣桓,看他怎麼面對姐姐。
弘哥伸手入懷,將姐姐交給他的那本書拿了出來遞給趙宣桓。
趙宣桓伸手接了,看到是一本詩經,頓時有幾分的驚喜,「我原本以為這本書已經不在了,卻不知竟還在你那裡。」他小心翼翼地將詩經打開翻看,這本詩經曾夾著他的字條讓弘哥來回傳送。
而個這本書被保存的好好的,卻是物是人非。心中萌發一個想法,要是仍舊寫張字條夾在書中,是否還能帶到伊人身邊。
趙宣桓怔仲著,只聽弘哥低聲道:「你就從來沒懷疑過我五姐姐為什麼會突然得急病沒了?」
趙宣桓目光一閃看向弘哥。
無論什麼人突然之間得急病死了,都會讓人懷疑,更何況當時是那樣的情形,容華又素無惡疾。乍一聽說這個消息他也不能相信,後來才接受了現實。
儘管相信伊人已逝,卻一直覺得這裡另有隱情,這些年他也沒少從淑華嘴裡探聽真正的情形。每一次探聽,淑華都言之鑿鑿,容華確實是得了急病,晚上還請了郎中來看,吃了劑湯藥沒見起色,到了第二天換了郎中說怕這病會傳染,就在外面尋了院落讓容華養病。
誰知道當天就沒了。
淑華是個不善於撒謊的人,除非這裡面的隱情淑華也不知道。
他又小心翼翼向別人打探,母親連他和容華私通的事都不知曉,更別提其他。
父親那邊也守口如瓶,有一次被他逼問急了,就說:「反正都是與陶家結親,不過是庶女的身份,不管是我們趙家還是陶家,哪裡用得著去害一條無辜的生命?我們趙家沒有權利,陶家是書香門第,更不可能做出那種天理難容的事。」
這些年,他一直遣人多注意陶家的情況,畢竟內宅的事是難探聽的,這些年也就沒什麼收穫。也有人提議讓他將五小姐的屍骨挖出來看看,他卻猶豫了,一是怕傷心,二是怕擾她清靜。
現在弘哥說起這事,弘哥年紀雖小卻畢竟是陶家人,總比他知道多一些,趙宣桓道:「你是聽說了什麼?」
弘哥道:「五姐姐在世的時候與我二姐姐十分要好,你和五姐姐的事二姐姐也知道,我想來想去只可能是二姐姐在其中搗鬼,才會有後來的禍事。」
這話卻不能亂說,趙宣桓蹙起眉頭,「可有憑據?」
弘哥道:「若是有憑據我早戳穿她了,還用等到今天?」說著便將馬道婆的事說與趙宣桓說了。
「那馬道婆經常去二姐房裡,那些三姑六婆在大宅院裡都喜歡做什麼勾當,若是有心一打聽便知,只可惜我去尋那馬道婆的時候,她已經逃之夭夭了。她連一個剛進府的八姐姐都能害,之前我查到的她害五姐的事,也並非空穴來風。」
說到馬道婆,趙宣桓想起秋荷的事來。
弘哥又道:「要查這些事,大姐夫比我方便許多,再說那馬道婆也到過府裡,到底做了什麼我又不清楚了。」
「現在人人都說萬一大姐有個三長兩短,二姐就會嫁給大姐夫成為繼室,我這才進府說這些話。反正將來總有一天,我會將五姐姐的死查得清清楚楚。可在這之前,你如果真的娶了害姐姐的人,將來就不會後悔嗎?」
弘哥又道:「我本不應該跟你這樣說話,可是五姐姐的事,除了你我再無旁人關心。我只是覺得你若是有心,就幫我一起留意,若是無心,也要為自己想想,人都是娶妻娶賢,總不能沒弄清楚那人的性情就……我總是要提醒你。」
弘哥不再說話,趙宣桓卻訝於弘哥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一番道理來。雖然沒有憑據卻將讓人起疑的地方清楚地指出來。
就算是容華的事是冤枉了二小姐,馬道婆的事一旦弄清楚,二小姐這般蛇蠍心腸的人也不能娶回家裡。
更何況,趙宣桓細想起來,二小姐瑤華私下裡確實有向他暗示的嫌疑。那晚在容華院子裡,看到燈光,瑤華突然一下子攀住他的袖子,所以才會招惹了更多的誤會。
趙宣桓仔細打量弘哥,畢竟只是個十一歲的男孩子,如何能注意到這麼多的細節,「弘哥,你來之前可與旁人商量過?」
聽得這話,弘哥的臉頓時僵了,頓了頓才道:「姐夫是不相信我?再說,五姐姐的事我又能去找誰商議?我說的那些話,姐夫一打聽便知真偽,馬道婆雖然不知去向,她以前卻常常去幾家請安……」
趙宣桓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些人用的無非都是一樣的手段,只要查清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舉一反三。
這個話題不好說太久。
趙宣桓話鋒一轉,自然而然提到弘哥的學業,不免考究了一番,弘哥都能對答如流,趙宣桓有幾分贊許,弘哥眉宇中也漸顯出小孩子的心性,得意起來。
趙宣桓冷眼看去,弘哥確實不一樣了,平日裡能見到的憂愁去了一大半似的,到底是因為什麼?
天色不早了,趙宣桓命人準備車馬,又將弘哥送到門口,囑咐車夫要小心些,這才重新回到府裡。
坐在椅子上仔細思量,如果他就這樣打聽內府的事恐有不妥。需要找到個信得過的人幫他去打探,想了半天,將身邊得力的孔德叫過來。
孔德家的在內府裡當差,因自家男人跟著大爺,在府裡也有幾分的面子,耳目也算是靈通,之前就總想著要為大爺效力,卻不曾被大奶奶看上,現在得了機會哪有不賣力的道理。
趙宣桓又道:「不可說與外人知道。」
孔德家的忙道:「奴婢一家人全靠大爺才能過活,大爺交代的,奴婢不敢有失。」
孔德家的走了,趙宣桓身邊的小廝道:「大爺,書房那邊鋪好床了。」
趙宣桓遲疑了一下,「去看看大奶奶那邊落栓了沒有?」
小廝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慌忙跑了出去。
小廝到淑華院子裡敲了門,將院子裡的人都叫起來,眾人一聽大爺要回來住,一時之間忙碌起來。
本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淑華,讓丫鬟通稟了兩次才緩過神來,「聽准了說大爺要回來?」
妙彤道:「是。」
淑華混沌的眼睛裡終於有了絲細微光亮。
……
弘哥回到府裡將淑華的情況向老太太、太太細緻地講了一遍。又拿出義承侯府的回禮,其中有一件是蔡夫人特意囑咐給容華的。
老太太笑著讓芮青給小姐們送去,又跟弘哥道:「時辰不早了,明天還要上宗學,早些下去歇著吧!」
弘哥這才告退了。
老太太又道:「按弘哥說的,淑華的病是見好了。」
大太太點點頭,「聽說之前換了郎中,想必是這幾劑藥頂用。」
老太太喝了口茶,「容華的事要開始操辦了,因之前有了淑華的例子,嫁妝是不能少的。」
大太太臉色有異,「容華……總不能和淑華一樣,容華畢竟是……」
老太太沉下臉,「不是已經將容華記在你名下了嗎?侯府都已經不在意,我們還要講什麼嫡庶之分?再說淑華之前嫁的時候,趙家還沒有恢復爵位,容華嫁的是侯爺,按理來說要比淑華辦得好才是。」
大太太無話可說。
老太太道:「研華的婚事也要辦了,正趕上你身子不舒服難為你了。正好二房、三房都沒有走,就讓二媳婦、三媳婦過來幫幫忙。」
武穆侯府那邊有廖氏從中說話,也好辦些。
大太太點點頭。
老太太又道:「畢竟是要當岳母的人,總要高高興興才是,能和侯府攀親的有幾家?大家都羨慕你呢。」
大太太臉上重重跳了兩下,勉強微笑。
第二天,二老太太的長媳領著孟家來納彩,按習俗送來了十樣物品,取十全十美之意。大人在前面說話,姐妹幾個去研華屋子裡說話。
七小姐秀華是已經訂了親的,知道六姐的婚事定下來之後,她就要和父母一起回家裡待嫁心裡不免有些惆悵,到了研華那裡,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研華被圍著說話,研華帶著羞澀勉強微笑,秀華想起自己那時候的事,感同身受起來,忙過去坐了。
孟家是二老太太長房媳婦妹妹的夫家,從南方遷過來的書香門第,雖然祖上沒有當過什麼大官,可也出過進士,舉人、秀才更不在話下。
不知道是誰說起,「孟家那可是孟子的後代呢!六姐夫小小年紀就已經取了生員,聽說名次也是數得上的。」
研華這才抿嘴笑了。
二房的陶敬塘、陶敬璉兄弟從前面回來,眾人忙上去問,「六姐夫看起來怎麼樣?」
陶敬塘道:「我只偷偷看了一眼,反正是一表人才就對了。」
小姐們頓時都羞澀地笑起來。
研華應付著笑兩聲,然後去看容華,稍稍高漲的情緒頓時又失落下來,之前她還以為容華嫁定了那姓顧的,誰知道侯府的人卻來提親,雖然武穆侯是個冷面侯爺,薛家總是勳貴之家。而且容華還記在了大太太名下,出身上就高了她一截,等到容華嫁了人成了侯爺夫人,就更讓她望塵莫及。
研華屋子裡說著話,主屋裡老太太拉著二老太太長房媳婦陶趙氏去東側屋說話。
老太太笑著道:「上次讓人給你送的信,你收到沒有?」
提起這封信,陶趙氏頓時尷尬起來,急忙告罪道:「因想著今天就要陪著妹妹過來納彩,就沒有給老太太回信,還請老太太不要怪罪才好。」
老太太笑道:「這是哪裡的話,我知適這事也是急不來得。」
長房老太太這般親和,陶趙氏更加難以開口,「我才知道上次和老太太說的那個孝廉,雖然也是孟家族裡正支弟子,卻家境貧寒,好不容易考中孝廉也沒得一官半職,不知道侯缺到何時,之前媳婦是想將族裡旁支挑選一個小姐嫁過去結親,門頭也算相配,沒想到老太太竟看中了他,還要將二小姐嫁過去。」
聽得這話,老太太心裡一驚。陶趙氏這話是什麼意思?一般來說項的都要說對方的好話,就算是家境貧寒也要婉轉著一帶而過,更何況上次己經提起過那孝廉的大概情況,今日何必舊事重提?
莫非那孝廉家不肯結這門親事?老太太從未想過這一節。
無論是門頭還是條件,瑤華無不是高上一節,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老太太想到這裡,沉下臉,問陶趙氏,「到底是怎麼回事?孟家不肯答應?」
陶趙氏忙賠禮道:「原本聽到是府裡的二小姐,家裡是歡歡喜喜地答應了,誰知道後來又找到我,說什麼低娶高嫁,怕高攀不上,尤其是那侄兒是個古板的,竟是如何也不肯同意,這事又說得急,我還沒來得及再去問就忙過來了,也是為了先回老太太一聲。」
陶趙氏心裡卻明白,恐怕是孟家乍聽說二小姐這樣的身份欣喜若狂,之後定是不明白二小姐如何會許他們這樣的人家,就尋人去問了……孟家雖然家境不好,卻是一脈單傳,那侄兒又是個心性高傲的只想靠自己,不肯要貴妻。
老太太心沉下來,她是看上那孝廉的學問,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人。
陶趙氏說到這裡,又道:「明日媳婦再去他家問問。」
恐怕問也是無用了。
老太太道:「我是看中孩子的前途,既然他家裡有什麼想法,你也就不要再問了。」
陶趙氏嘴上告罪,心裡卻鬆了口氣。
老太太正要帶著陶趙氏回主屋去,芮青來道:「薛夫人領著欽天監的人來了。」
老太太忙迎了出去。
薛夫人親自來定換帖納彩的日子,並直接將欽天監的人帶來,要在老太太面前說一遍武穆侯和容華八字合過的結果。
陶二太太出面將孟家人請去花廳裡坐著。
六姑爺的母親孟大太太婉轉地向陶二太太打聽,「不知道侯府迎娶的日子定了沒有?」
陶二太太笑道:「還沒有。」
孟大太太目光閃爍,「到時候府裡人手不夠,我們家裡人手多可以過來幫忙。」
陶二太太嘴角一翹,「那怎麼好意思。」研華都還沒有嫁過去,就已經開始考慮其他了。
孟大太太道:「怎麼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親近親近也是應該的。」頓了頓又問,「怎麼沒見到八小姐?」
陶二太太道:「應該是等到欽天監的人去前面做客,才會將八小姐請過來說話。」
孟大太太有些失望,「還以為會見到八小姐呢!」
連自己兒媳都不急著見,卻巴巴地要見八小姐,孟大太太這樣的勢利,恐怕研華嫁過去之後日子不好過。陶二太太想起八小姐人前恭謙的樣子,八小姐真是個有福氣的人,這樣天大的好事怎麼就砸到八小姐的頭上。
……
欽天監說完話,薛夫人接過話茬道:「什麼都好,只是有一點恐是不大好辦。」
老太太看薛夫人一臉為難的樣子,和藹地問,「卻不知是什麼事。」
薛夫人道:「欽天監算過吉日,迎娶最好是在明年六月,否則這兩年都沒有更好的日子。」
老太太微微有些吃驚,「這樣說來沒有幾個月好準備了?」
薛夫人道:「可不是。」
老太太讓人將日曆牌拿來,反復看了日期,問了薛夫人侯府那邊有沒有問題。
薛夫人道:「雖是時間緊張了一些,但是還應付的來,禮數上不會少了。」
老太太點點頭,「這事等到老大回來,我說與他聽,八成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前面幾個未嫁的小姐就得來迎合八小姐出嫁的日期。
屋裡正說著話。
一頂二人小轎停到陶府門前,那人從轎子裡出來,立即打發人上前去向陶府守門的小廝道:「進去通報一聲,通政司經歷顧瑛顧大人來訪。」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09:45 PM
第九十五章婚前(上)
顧瑛趕在這時候來了。這話一傳進去,大太太的臉色突然變了。
薛夫人從中看出些什麼,就起身告辭。
老太太也不留,笑著道:「最近恐怕要勞累你了。」
薛夫人笑著客氣了一番。
將薛家的人妥當送走,大太太才鬆了一口氣,上前問老太太,「顧瑛的事可怎麼辦?不然就說老爺不在家,讓他再來。」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看大太太,「沒聽說是通政司經歷顧大人?」
大太太臉色頓時變了,還要說話。
老太太冷哼一聲,「我不比你想得長遠?」
大太太無話可說。
容華帶著木槿從研華那裡回來,將紅玉叫過來道:「六姐姐那邊少了做針線的,讓你幫忙做雙鞋,我已經答應了,一會兒你去問問要做什麼樣子的。」
紅玉點頭應承了。
紅玉進屋去拿繡鞋的花樣,留下了幾張將來給八小姐做,其餘的就拿去六小姐屋子裡讓她去選。
研華見紅玉能來自然是歡喜,自己手裡也沒有什麼現成的東西,就從紅玉手裡選了兩張樣子,然後去挑選繡線和鞋面料子。
研華道:「讓我屋子裡的丫頭幫著你。」
紅玉笑道:「哪裡用得著這麼麻煩呢,我一個人就能做好。」
研華笑瞇起眼睛,「我屋子裡就沒有紅玉這樣的,否則我不知要有多高興呢,她們要做漂亮的衣服只管來跟我借,我可是斷不肯借與她們的,讓她們眼饞著去。」邊說邊去看紅玉的表情。
紅玉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研華又讓香巧拿了跟珊瑚簪子來,笑著給紅玉,「我也沒有別的東西,將這個送給你做謝禮。」
紅玉哪裡肯收,推了半天,「小姐這是要折煞奴才了,做這些都是奴才的本分,收了東西成什麼了?沒臉留在園子裡了。」
研華這才訕訕將禮物收了回去。
等到紅玉走了,研華冷笑一聲道:「她以為自己能在八妹妹那裡討什麼好,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的,八妹妹能不防著她?若是用著貼心豈肯借給我。」
香巧上前解勸,「小姐就別想這些了,再說都是姐妹,將來說不定還能倚靠,八小姐將紅玉借給小姐那是好心,小姐說了這些話,不知道八小姐要怎麼想,何必枉做小人。」
研華本要質問香巧,什麼叫枉做小人,卻看到香巧額頭上還沒完全褪去的傷疤,心裡一軟只「哼」了一聲,「你別以為她有什麼好心,她不過是看我笑話罷了。別看表面上她嫁的好,武穆侯是什麼樣的名聲,當年說與我,我還不願呢……」
聽到這話香巧臉色大變,「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研華道:「你什麼都怕,卻不知就算怕也是沒用的,規規矩矩一輩子又能換來什麼?」
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四姨娘來,心裡說不清的難過,眼見婚期都要定了,卻沒見誰為她的事張羅什麼,一時之間愣在那裡,眼淚欲要奪眶而出,卻含著不肯落下。
紅英在暖閣裡向容華回話,「聽說薛家那邊要定在明年六月。」
「這麼快?」她本來以為婚事定下來之後,還有一段時間準備,雖然她想要離開陶家,可是薛家那邊也不會容易立足,再有待嫁姑娘的心思作祟,多多少少有些悵然。
從薛家選她做兒媳婦就能看出來,薛家的大房已經被擺在什麼位置上。她嫁過去之後,只要一步走不好,將來想要翻身就難了。
薛二太太,那可是個人前直率又痛快的人,更不吝於將好處捨於別人,想必治家也有一手,能在她眼皮底下爭到什麼恐怕是不容易。
薛老夫人雖然看起來親和,心裡想的卻讓人難以猜透。
薛夫人是她遇到的這些人當中,心裡真正沒什麼的。可也不會為自己爭取,辦事又不圓滑,只是一派大家閨秀的嚴謹和正統。
將來她嫁過去,若是行事不如薛夫人這般磊落,恐就會被薛夫人嫌棄,若果然如薛夫人一樣,又會被老夫人當作棄子看待。將來不論是陶家還是薛家,只要情形不好,她就會成為犧牲品。
容華心裡歎了一口氣,雖然她為自己的人生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可是這顆種子種下去,還不知道會結出什麼果實來。
武穆侯薛明睿這樣堅毅冷靜的人,心就像銅牆鐵壁,她是否有機會剝開外殼,看到裡面去?
一切都是個未知數。
沒有時間考慮太多了。她的婚事就是她踏進薛家的第一步。
容華道:「紅玉回來了嗎?」
紅英點頭,忙去找紅玉過來。
容華看著紅玉道:「不管是衣服還是鞋襪都需要怎麼做,做什麼花樣,母親那邊也會差人來問,你只需酌量著去安排,最後將樣子拿與我看了就是,總之這些事你要多費心。」
紅玉難掩臉上的笑容,上前應承了。
錦秀從外面回來,紅英、紅玉都得了差事下去,走到外面紅英看了紅玉一眼,「六小姐的話你也能聽得?我說你想多了吧?畢竟是從娘家帶過去的,小姐將來不依仗我們要依仗誰呢?」
紅玉只得承認,上前道:「好姐姐,我說過的話你可不能和別人說,不然我將來要怎麼辦才好?」
紅英道:「我們姐妹還分什麼你我,老太太既然讓我們跟著八小姐,我們現在就一心一意地為八小姐辦事,將來才能有出頭之日。」說著瞄了一眼錦秀離開的方向。
紅玉笑著應了。
暖閣裡,錦秀上前在容華耳邊悄悄道:「可惜時間緊迫不然能問出更多來。她們都當我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就願意和我說話。」
容華微微一笑道:「你本來就是我身邊的大丫鬟,與你交好總是沒錯的。」
錦秀的臉一下子紅了,「小姐淨能打趣我。」頓了頓說起正經事,「聽說小姐的事定下來,薛二太就要向常甯伯家提親呢。」
看樣子常甯伯四小姐會嫁給薛明靄。
容華想到去武穆侯府做客那天發生的事來。
那晚溫泉河的意外,常甯伯四小姐所作所為是一箭雙雕,一下子將瑤華和她都推出競爭圈,由此可見,常甯伯四小姐是衝著武穆侯薛明睿來的,放煙花的時候四小姐匆匆從外面回來,她明明看到四小姐臉上得意的笑容,不管四小姐做了什麼都應該是得手了。
可是這件事之後薛夫人沒有任何反應,倒是薛二太太找了拿要詩謎的藉口,看了她和瑤華的筆跡。
前後的因果關係讓人怎麼想都想不通。
除非是這裡面有人算計錯了。薛二太太本來就想和常甯伯府結親自然沒有錯,隨是常甯伯四小姐做錯了什麼事,反而讓薛二太太得了好處?錦秀說四小姐去的是書房的方向,她們遊園的時候丫鬟隨意一指,說那兩個書房是侯爺和薛明靄的,四小姐不會是進錯書房表錯情了吧。
若果然是這樣,四小姐真的嫁給了薛明靄,心裡仍舊惦記著侯爺,將來指不定還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容華暫時將這一節放下,又問:「二老太太家的大太太臉色怎麼樣?」
錦秀道:「開始倒是還好。剛才老太太和她說完話,她臉上有些難看。」說著看看容華的臉色,「小姐你說,二小姐會嫁給誰?」
看義承侯府這幾天會不會來提親。還要看顧瑛手裡的東西夠不夠重量。
……
顧瑛和大太太在堂屋裡坐著,大太太疲倦地揉揉眉心,暗示了幾次,顧瑛都像是沒看見翹著二郎腿繼續喝茶。
好不容易小廝進來道:「大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忙起身去迎接。
大老爺好幾日都不曾到大太太屋裡去,兩個人自從那天之後就沒說過話,借著顧瑛來了,大太太去放低身段去跟大老爺說話,也想要緩和兩個人之間緊張的氣氛。
「老爺總算是回來了,顧瑛這時候跑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
大老爺皺皺眉頭,不避免地問:「薛家人知道不知道?」
大太太搖搖頭,「薛夫人帶著欽天監的人走了。」
大老爺有些詫異,「還請了欽天監來?」沒想到這樣重視,臉上不由地有幾分的高興。
大太太卻是擔心,「顧瑛這一次恐怕不會輕易就能打發了。」
大老爺沉吟了一下,「我自有計較。」
到了堂屋前,大老爺側頭問大太太,「孟家人呢?」
大太太道:「在花廳裡,二弟妹陪著呢,老爺就放心吧!」說著抬腳又要往前走。
大老爺卻停下腳步,「你去花廳陪客人吧!」
大太太頓時愣了,這是什麼意思,要避開她?這些年他們之間還從來沒有這樣。除非是她自動避開……
今天他卻親口說出來,難道他不知道她的心思?這總關乎瑤華的親事。
大太太急切地看了大老爺幾眼,大老爺卻像沒看見一般徑直走了。
陳媽媽頓時也急了,「太太這可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等消息。大太太道,「去老太太那裡等。」就算不告訴她,越不過去老太太。
花廳開了宴席,老太太遣人去叫大老爺,「吃成飯怎麼能少的了他,讓他快些過來,孟家人都在這裡,不可失了禮數。」又問大太太,「回奉的禮品都準備好了沒有?」
大太太有些心不在焉,愣了一會兒才聽出老太太問的話,「噢」了一聲,「都準備好了,娘就放心吧!」準備了文房四寶、糕塔、面娃娃、10包辣鹽、10個面石榴。面娃娃、糕塔、面石榴象徵著多子多福,文房四寶則象徵著未來的女婿官運亨通、學識淵博。
老太太仍舊不放心,「不可馬虎了。」
大太太道:「之前已經有過大姐兒、三姐兒、四姐兒的例子錯不了。文房四寶還是從庫裡取來的上好端觀,剛才我讓陳媽媽又去看了一回。」
老太太道:「讓人將面石榴給姑爺拿去一個,其餘的切了送給鄰里吧!告訴人我們六小姐的婚事定了。」
大太太吩咐陳媽媽去忙乎,二太太笑道:「我去拿面石榴給新姑爺。」歡歡喜喜地去了。
老太太笑道:「卻讓誰去給親家撒麩鹽呢?」
大太太道:「一會兒讓二弟妹、三弟妹去。」
老太太點點頭一切事宜都安排妥當,大老爺也從前面過來,進屋給老太太請過安。
老太太問道:「客人呢?」
大老爺回道:「已經走了,老太太放心吧!」
大太太想要問,老太太已經起身,「快去前面陪親家吧!」
大老爺扶著老太太到花廳去,大太太在後面跟著,見到孟家的人,大家就熱絡地說起話來,大太太想問也就沒有了機會。
新姑爺孟春之見到岳丈有些拘謹,還好說了兩句話就開了宴席。
吃過飯後孟大太太善解人意地問起成婚的日期,「我們是怎麼樣都行了,主要是以府裡的時間為便。」說著將紅紙遞上請大老爺挑時間。
大老爺又將紅紙奉給老太太。
老太太道:「我看明年三月是好的。」
孟家笑著將紅紙接了,具體日期還要等到婚前送彩禮的時候寫知帖過來。
眾人說了會兒話將孟家人送走。
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方回到千禧居說話。
老太太開口問道:「顧瑛怎麼說?」
大老爺道:「還是要娶瑤華。」
老太太喝了口茶,蓋碗蓋得略微歪了歪,「你怎麼想?」
大老爺頓了頓,看向老太太,「我已經答應了他!」
大太太手一抖,將茶碗掉地上,「你說什麼?」
下人進來收拾了地上的茶碗,又送上一杯茶,大太太的手仍舊在顫抖,瞪大了眼晴看向大老爺,「你怎麼那麼狠心,那顧瑛是什麼人,怎麼能將瑤華嫁過去?你有沒有想過瑤華那樣的身體嫁過去之後怎麼辦才好?」
大老爺本要解釋自己的意思,卻被大太太搶了先,大太太又是這般質問,他的眉頭立即皺起來,「那你說怎麼辦?外面都在傳瑤華的病無法醫治,我說了好幾門親都不成,老太太也沒少托人去問,你又做了什麼?」
大太太聽得這話,心裡頓時一股委屈,「你是怨我?那顧瑛從何而來,你從來不跟我說清楚,還要我去怎麼做?我……」
「好了,」老太太厲聲道:「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要吵回你們自己的屋裡。」
屋子裡這才安靜了。
大老爺穩定了情緒才接著說:「顧瑛現在補了通政司經歷,看來這裡面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他咬死了要求娶瑤華,我只能暫且答應他,反正外面都傳瑤華的病,索性我們就讓瑤華一直在府裡養病,之前有三姐、四姐的例子,先將研華、容華的婚事辦妥了再說。」
老太太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大太太聽到這番話,心裡雖然稍稍舒服些,「可是以後瑤華的婚事就更難提了。」
大老爺已經不願意說話,老太太道:「老大做得對,先將眼前的事辦妥再說。」
事已至此,大太太也沒有了其他方法,只能鼻子一酸掉下眼淚來。
老太太安慰了大太太一番,讓大太太回去休息,跟大老爺將剩下的話說完,「容華的婚事要辦好了,眼前這事就要依靠她。」說著看了大老爺一眼,「你們父女倆在一起的時間本就少,將容華接進府之後,你也少有關心她,眼見她要嫁人了,你這個做爹的總該囑咐囑咐女兒才更好。」
大老爺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都讓她知道了,也不好。」
老太太撇一下嘴唇,「不跟她說,難道你要自己去跟侯爺說,求侯爺幫忙?」
大老爺有些為難。
老太太笑道:「跟自己女兒有什麼好臊的,你是她老子,她想跟你親近還來不及。」
……
容華在屋子裡和紅玉挑彩線,木槿不明白剛才孟家人走的時候,為什麼被撒了滿身的麩鹽。
錦秀笑著解釋,「是有緣分,有福分的意思。」
木槿問:「將來薛夫人來了也要被撒滿身嗎?」
錦秀道:「當然,之前蔡夫人也是有誥命在身的,還不是被撒滿身,這個是習俗大家都圖喜氣,不撒才不好呢。」
眾人說到這裡,外面的小丫鬟來道:「春堯姐姐來了。」
紅玉、紅英互相看看,等到春堯進屋,她們兩個人就退了出去。
春堯緊緊鎖著眉頭,看著屋子裡的錦秀、木槿一臉為難,容華看在眼裡,將春堯領進碧紗櫥裡說話。
兩個人剛走進去,春堯就跪下來,「奴婢是來求八小姐的,求八小姐嫁去侯府的時候,將奴婢一起帶走。如果八小姐不肯將奴婢帶走,奴婢只有死路一條。」
容華忙將春堯扶起來,「到底怎麼了?」
春堯眼睛一紅道:「剛才我聽太太說,要將我許給老爺做小。」
容華和春堯這邊說話,大太太那邊也到處找春堯。
陳媽媽道:「奇怪了,那丫頭剛才還在這裡,現在竟跑去哪裡了。」
第九十六章婚前(中)
容華將春堯扶起來,「別著急,慢慢說。母親已經正式跟你說了?」
春堯搖搖頭,「我正好要送茶進去,聽陳媽媽和大太太說,老爺昨晚睡在大姨娘那裡,今天一早就囑咐家裡管事的給大姨娘屋子裡添這添那。剛才大太太讓人去叫,大老爺仍說要歇在大姨娘那裡。如果總是這樣下去,恐怕不好,不如將屋子裡的丫頭先開了臉做通房,這樣將老爺的心收一收。若是好,將來再抬了姨娘,也是和太太一條心的。」
大太太說:「卻沒有妥當的人。」想了半天又說,「春堯年齡不小了。」
不等容華說話,春堯急道:「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我還聽不出來嗎?說不定一會兒商量好了,就要找我。」
容華仔細思量,春堯是母親身邊得力的,長得又十分漂亮,送去給爹做通房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反過來想想,春堯是從小就買進府的,大太太將春堯放在身邊這麼多年,哪裡會因為爹在大姨娘那裡睡了一晚,就將春堯開臉做通房。
以大太太的手段還不至於慌亂之中想到這樣一個方法。爹是什麼樣的人,只要寵上誰就不管不顧,弄不好反而弄出個麻煩。大姨娘年紀不小了,看起來比大太太還不如,大老爺就算去她那裡幾晚,也不會怎麼樣。
容華看一眼春堯,「萬一母親真的要你做姨娘,將來生了孩子那也是正經的主子……」
春堯冷笑一聲,「做了姨娘能怎麼樣,將來能落得什麼好下場。在府裡這些年我早已經看透了,姨娘和下人有什麼區別,生死都是任主子做主的,說白了還是奴才,姨娘卻還整日被主子防備,倒不如奴才了,不然……我也不瞞八小姐,我是被人販子拐來賣的,我其實心裡一直想要找到生我的老子娘,期望太太能發發慈悲讓老子娘將我贖回去,這樣就不再是賣死契的奴才。」
春堯似是發了狠心地說這些話,容華看春堯臉上毅然的表情,有些微微動容,「春堯,將來如果你能跟我去了薛府,母親會將你的死契一併交給我,我答應你一定會幫著你找你父母。」
春堯跪下來,「奴婢謝八小姐大恩。」
容華笑道:「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這份心思,不輕賤自己的人,別人也會高看你。」
春堯又謝了一回。
容華道:「你先回去,母親應該不這樣著急就將你抬通房。」
春堯抬起頭。
容華目光閃爍,「若是有機會我會向母親說,將你帶過去做陪嫁丫頭。」
春堯這才點頭。
春堯回到大太太屋裡,雅琴上前道:「春堯姐姐去哪裡了,太太正四處找你呢。」
春堯笑道:「我去跟紅玉要兩個鞋樣子。」說著揚揚手裡的東西。
雅琴上前悄悄道:「也不知太太有什麼事,剛才陳媽媽在暖閣裡和太太說了半天話……」說著神情閃爍,「姐姐要小心些。」
春堯輕輕點頭,往內室走去。
大太太正在屋子裡喝茶,見到春堯回來,讓旁邊搗藥的丫鬟退下,春堯接過那丫鬟手裡的藥仔細和好了,又扶著大太太躺下。
大太太道:「她怎麼說?」
春堯將藥輕輕抹上大太太的臉,治臉的偏方味道極難聞的,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春堯道:「八小姐倒是沒說什麼。」
大太太點點頭,「你按我說的做,將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說著臉頰又是重重一跳。
春堯道:「奴婢明白。」將藥細緻的一層層敷了上去。
……
錦秀鋪好床,自己坐在錦杌上,容華靠上引枕借著燈光看書。
錦秀道:「小姐真的準備將春堯帶去做陪房丫頭?」
容華放下書看向錦秀,「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春堯突然之間來說這樣一番話,她不多想是不可能的,「老太太送來紅玉、紅英,大太太豈能不送人過來?我看要送人八成就是春堯。春堯年紀不小了,又無依無靠,大太太瞭解她的心思,總是比別人更好掌控。」
而且這幾個丫頭是她怎麼也推不掉的。不管春堯是不是來試探她,她都要將心比心地說出那樣一番話。
一來春堯確實幫了她些忙,雖然春堯這樣做,可能是有些她自己的心思。二來,她仔細想過,春堯八成是要跟過來,她不立即說出自己的意思,春堯心裡可能就會直接偏向大太太。
況且春堯的話確實讓她動容,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不容易。
容華笑笑,「只能等到將來再看情況。」到時候她有了掌控權就又不一樣了。
容華又問,「二小姐那邊怎麼樣?」
錦秀搖搖頭,「老太太去看過一次,說了什麼卻又不清楚。」
容華點點頭,瑤華那邊不到最後一刻怎麼也讓人放心不下。
……
一晃進了臘月,陶老太太大壽,陶府支系族人都來拜夀,六小姐、七小姐、八小姐因是嫁期將近,匆匆與族人見了一面,就躲回了屋子裡等著正式開宴。
研華、秀華、容華在一處做針線,秀華的丫鬟樂菱將外面的熱鬧說給幾位小姐聽。
「小姐們在一起聊天作詩,少爺們立了靶射箭呢。」
研華一聽眼睛立即亮了,「以前怎麼沒弄這麼多的名目,怎麼還射箭呢?在哪裡立的靶?結束了沒有?」
樂菱道:「沒有,不知道是哪位少爺說起的,於是大家就笑鬧著要給老太太解悶。」
研華早就膩煩了手裡的女紅,興致勃勃地煽動,「不然我們出去看看?」
秀華道:「不好吧!我們出去讓人看了是要挨罵的。」
研華卻笑道:「我們悄悄地去,就在一旁偷偷看幾眼。」
香巧立即道:「小姐還是不要去了,萬一那箭失了準頭,怪嚇人的。」
研華狠狠地白了香巧一眼,「家裡用的箭還能傷到什麼人,不懂就別插嘴。」說著拉起秀華的手,「不過是去看我們自家兄弟射箭,就算被長輩發現了還能怎麼樣。」
秀華被說的有些心動,便跟著研華下了炕。
容華坐在炕上紋絲不動,研華、秀華穿好了鞋互相看看,然後問容華,「八妹妹不去嗎?」
容華抬起頭笑笑,「我不喜歡看這些,還是留在屋子裡好了。」
老太太做壽,聽說孟家人也來了,新姑爺說不定也會在,研華一早就在炕上坐不住了,現在聽了樂菱說這個,恐怕看射箭是藉口,想要看看自己未來的夫婿才是真的。
研華輕微地撇了撇嘴,卻滿面笑容,拉著七小姐,「妹妹不愛湊熱鬧就算了,我們也是去看一眼,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回來。」
研華這樣熱絡,秀華也不好意思拒絕,被研華拉著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容華一眼,「一會兒有人來,妹妹幫我們遮掩一下。」
看著容華點頭,秀華才跟著研華出了屋子。
研華、秀華帶著丫鬟出了院子,容華問錦秀,「大姐、大姐夫來了沒有?」
錦秀點點頭,「來了,大小姐和大姑爺看起來和平日裡不大一樣,大姑爺跟著大小姐在老太太跟前說了好些話,大小姐的氣色看起來也好多了。」
容華又問道:「大姐有沒有去看瑤華?」
錦秀搖頭,「沒有,大小姐回來就一直陪著老太太、大太太坐著。」
看來趙宣桓是聽了弘哥的話,說不定已經查出了什麼,還透露給了淑華。不然一直將妹妹當貼心人的淑華,怎麼可能回來這麼長時間,都沒去看自己重病的妹妹。
容華心裡稍稍欣喜起來,淑華能看清瑤華的真面目,就算不跟大太太說,瑤華也就不能借著淑華達到目的嫁到趙家去。
不過射箭一節很是奇怪,陶家是書香門第,族裡的弟子大多靠讀書出頭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誰善於騎射的,今天這個節目有些太突兀了。
容華叫來木槿,「丫鬟們都在前面湊趣兒,你也去吧,順便看看公子們射箭。」
木槿應承一聲撩簾子出去了。
說不定表兄弟裡面有騎射好的。
畢竟顧瑛和瑤華的婚事還沒有定下來,也有些支系旁系子弟宗道中落的,只能依附族裡過活,現在陶正安是一族之長,手裡還有幾分的權利在。
木槿一走,紅玉就進來幫著容華做女紅,「老太太特意交代了,這條裙子是踩花堂的時候用的,小姐一定要親手繡的才好。」
容華笑了,比照著紅玉的花樣去繡斕邊。
老太太和幾位太太正說得高興。
本來熱鬧的後院突然之間一聲尖叫。
老太太、太太們都安靜下來向院子裡看去。
院子裡的情形,讓主子下人都愣在一處,還是老太太站起來看清楚情況,臉色大變,喊了一聲,「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請郎中過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堂屋那邊忙成一片,木槿急匆匆地跑進來,還不等喘勻了氣,「小姐,不好了,姑爺,射中了……三老太太那支的四小姐。」
容華臉色兀然變了,「你說是誰?哪個姑爺?」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7 10:56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婚前(下)
木槿慌亂之下話都說不全,只顧得喘氣,「是大姑爺。」
容華皺起眉頭,「大姑爺?」放下手裡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
木槿道:「我也只是在一旁看,開始誰也沒注意,後來是四小姐喊了一聲,我們才反應過來。依稀是大姑爺射箭的時侯,二房的大爺不小心撞了大姑爺,結果那箭失了準頭,射中了三老太太那支的四小姐慧華。」
陶敬瑭怎麼會不小心撞了大姐夫一下?
容華忙問,「四小姐怎麼樣?傷的重不重?」
木槿搖搖頭,「請了郎中去看,還不知道怎麼樣。」
眾目睽睽之下出了這種事,如果嚴重定不能就這樣甘休了,更何況這些年三老太太那支本來就和他們這支貌合神離,私底下暗暗較勁。她記得沒錯的話,四小姐慧華,那是三房的嫡出小姐。
容華正想著,研華、秀華也從外面回來,兩個人都是一臉的沮喪,想來是被訓了一通,秀華看到容華,立即就道:「我們在外面被大娘看到了。」
研華看容華一眼,本來晦澀的表情一掃而光,抬起下頜似是一點也不在意,拉著秀華道:「不就是說了我們兩句,那又能怎麼樣?又不是我們射的箭,要不是我扶了瑤華一把,說不定又要跌傷一個呢。」
不過是不想在她面前丟了面子,研華的心理她又不是不懂得,犯不著與她計較,容華抓住研華話裡的內容,詫異地問,「二姐也去了?」
研華卻沒聽出其他意思,只笑一聲翹起了嘴角,「是啊,她一個病人都能去,我們怎麼還去不得了。」
奇怪,瑤華前幾日還病在床上,今天竟能下地了?
研華上了床,容華側臉看過去,研華半天也沒繡上去一針。
研華此刻心裡十分悵然,眼見就要嫁人了,到現在也沒見過未來的夫婿一眼,好不容易今天是老太太壽辰,聽說孟春之作為未來的姑爺又和陶家帶著親,進府來給老太太拜夀,她以為能遠遠地看上孟春之一眼。
計畫的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她與秀華小心翼翼走進院子裡,選了一條隱蔽的小路悄悄地靠過去,以為不會被人看到,誰知道竟然碰到瑤華也從這條路過去,見到瑤華她十分吃驚,還沒說一句話,就看到陶敬瑭不小心撞了大姐夫一下,眼見大姐夫的箭朝這邊射過來。
好在大姐夫竭力挽救,那箭才射向了四小姐慧華。
瑤華大驚失色,腳底下一滑差點摔倒,還是她伸出手來拽了瑤華一把。
可是慧華受了傷這樣一叫,眾人仔細地看向院子,看到慧華的同時,也發現了瑤華、她和秀華。
她不在乎別人,她只怕被孟春之看到了,會怎麼想她?她偷偷摸摸跑去偷看,總是不好的。研華想到這裡捏緊了手指。
研華這邊思量,陳媽媽帶著人進了屋。
看到陳媽媽,秀華臉色立即變了,研華心虛卻強撐著臉面,唯有容華大大方方地看過來,陳媽媽心裡不由地贊許,還是八小姐穩重又懂得禮數,怪不得人家被侯府看上。
陳媽媽笑著道:「前面宴席擺好了,請小姐們過去呢。」
這麼快開宴,四小姐的傷勢應該不重。
丫鬟們伺候小姐回屋子裡換了衣服,出來去前面吃了宴。
老太太和眾位太太都在,只有瑤華、慧華不見蹤影。
孟家大太太和淑華說話,孟大太太興高采烈,淑華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四周。
大太太挨著四小姐的母親陶周氏坐了,布菜之前大家只是說話,大太太十分的殷勤,陶周氏被迫應付著。
容華幾個人進到屋子裡,還沒能和其他姐妹說上幾句,大太太笑著衝容華招手,容華上前去向陶周氏、大太太請了安然後坐在一旁。
容華感覺到陶周氏的目光不斷地在她身上打轉,似是在估量她一般,好半天陶周氏才道:「八小姐是個有福氣的。」
大太太緊繃的臉上立即有了幾分的笑容。
容華聽得陶周氏壓低聲音問,「卻不知定在何時?」
容華端起茶碗來喝茶,隱隱約約聽得大太太道:「欽天監……明年六月。」
陶周氏笑笑道:「恭喜大太太了。」
一頓宴席吃的頗有些意味。
老太太吃過飯忙著去看四小姐慧華的傷勢,二太太領著陶敬瑭跟在老太太身後,要去給四小姐賠禮。
慧華依靠在軟塌上,腳上敷了冰涼的巾子,眼睛哭得紅腫,叫罵那些丫鬟,「讓你們做點事都做不好,冰塊怎麼還不拿來?一個個笨手笨腳的要疼死我嗎?」
慧華這番話雖然是衝著自己家的下人,裡面真正的意思誰都能聽明白,是衝著長房去的。
老太太進了屋看到這般情景,臉上不動聲色,一邊安慰慧華一邊吩咐下人,「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下人面有難色。
剛才拿來的冰塊明明夠了,卻被四小姐一腳踢翻了,撿起來的冰塊四小姐又不准用,才會有這樣的情形,冰窖裡確實儲存了冰塊,可是要現分成塊再拿上來,哪裡有這麼快,這四小姐明擺著是刁難人。
她們長房什麼時候被族人這樣對待過。
老太太不說什麼,她們也只能忍下這口氣,急忙下去忙活。
老太太走上前去坐在錦杌上,拉起慧華的手,「可憐的孩子委屈你了,都怪伯祖母,早知道定不讓他們擺弄這些東西。」
慧華一聽這話,總不能駁了長輩的面子,「祖母這是要折殺孫女了。」卻又不說別的,只是垂下眼簾去看自己的傷腳。
老太太道:「要說罪魁禍首還是你哥哥,他現在這會兒正站在外面,向你賠禮來了。」
慧華驚訝地看了一眼老太太。
丫鬟上來將慧華身上蓋了毯子,二太太才領了陶敬塘上來。
陶敬瑭進到屋子裡來,二話不說深深地衝慧華鞠了一躬,「四妹妹,都是我對不住你,要打要罰都任妹妹發落。」
二太太也在一旁道:「侄女看看怎麼樣罰他解氣只管說出來,我定是不能輕饒了他的。」說著狠狠地瞪了陶敬瑭一眼。
陶敬瑭彎腰站在那裡,更是大氣不敢出。
慧華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陶周氏也進來看女兒,看到女兒眼睛紅腫的模樣不免傷心,可是現在陶敬瑭站在一旁,她也不好不發話,只道:「小孩子都貪玩一些,何況塘哥兒也不是故意的。」
聽得這話,慧華看了一眼母親,目光中流露出不甘心來。
陶周氏道:「郎中剛才說了慧華也沒有什麼事,回去養幾天就好了。都是自家孩子哪裡有那麼多事呢,倒是攪得老太太心裡不舒坦!」
慧華聽得母親這般委曲求全,眼睛不禁紅了。
陶周氏進側室和老太太說了幾句話,便要告辭。
陶老太太忙讓人備了車,又找來幾個下人用肩輿將慧華抬著送上馬車。
馬車徐徐往前走,離開了陶府,慧華才拉著陶周氏的手,「母親怎麼這樣容易就算了。女兒這傷就算白得了嗎?」
陶周氏歎了口氣,「我有什麼法子,你的傷本來就不算重,老太太又這般勸說,人家的八小姐馬上就要嫁去了侯府,總是同宗的族人,不能扯破臉皮。不過老太太發話了,老太太南城有一處莊子,過兩日就要將莊子的地契送過來,是為了補償你,將來你出嫁時給你做陪嫁。」
慧華驚訝地「啊」了一聲,她萬萬沒想到大房會這樣大手筆地解決這件事。
陶周氏看了慧華一眼,笑了,「還不是怕咱們會賴上義承侯府,老太太將二房的塘哥抬出來,一句也不提她家的大姑爺,就料定咱們不會主動提出來。」頓了頓道:「義承侯府雖然好,可是嫁過去是要做妾的,我想來想去也不是好去處,這樣壓下來也是好的。」
聽到母親說這拿,慧華的臉紅了。
……
淑華從宴席上下來,問身邊的丫鬟妙彤,「在哪裡?」
妙彤道:「在大奶奶的院子裡呢。」
淑華急忙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進了屋子一眼就看到趙宣桓坐在椅子上喝茶。
淑華將妙彤遣下去看著,上前問趙宣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就傷了四小姐?」
趙宣桓放下茶杯,看向淑華,「瑭哥在旁邊不小心碰了我。」
淑華有些不能相信,「真的是這樣?」
趙宣桓冷笑一聲,「這話你不該問我,若是我之前沒看到你二妹妹在那邊,硬是偏了方向,現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你二妹妹,今天這件事也就沒那麼容易解決了。」
淑華皺起了眉頭,目光複雜地看向趙宣桓,「你是說,是瑤華故意讓瑭哥幫忙?」
趙宣桓溫潤地微微一笑,「既然今天回來給祖母拜夀,你怎麼不親自去問問你二妹妹?」
第九十八章成親(一)
淑華和趙宣桓兩個人靜靜坐在一旁沒有別的話。
淑華半天才下了決心,從屋子出來,不帶任何人獨自向瑤華院子裡去。
瑤華躺在床上休息,忽聽湘竹道:「大小姐來了。」忙支撐著坐起來。
湘竹一路跟著淑華進屋,「二小姐還沒睡,一直在等著大小姐呢!」說著笑意盈盈地去搬錦杌到瑤華床邊,待到淑華坐下,湘竹這才退了出去。
瑤華看到淑華,彎起嘴唇微微一笑,「我還以為姐姐不來了,白天聽說姐姐來了就一直等著,等得著急了,就讓湘竹扶著我去前面看姐姐,誰知道走到了半截,就累得走不動了。」卻沒說被趙宣桓嚇到這一節。
淑華皺起眉頭看親切微笑的瑤華,瑤華卻並沒有察覺她的異樣,還是熱絡地跟她說起話來,「姐姐身體感覺怎麼樣?」說著仔仔細細去看淑華,「姐姐氣色看起來似乎比之前好多了。」說著伸手去拉淑華的手。
瑤華的手冰涼,卻還來關心她。
幾天沒見瑤華似乎比以前瘦了不少,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盯著她看,滿臉的憔悴惹人愛憐。
淑華想了半天才拿定主意,從袖子裡將香囊拿出扔在瑤華的床上,「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瑤華看著那個被丟來的香囊有些不解,抬起頭來看淑華,「大姐,這個香囊怎麼了?」
淑華冷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裝神弄鬼的尼姑手裡就有些香粉是專門害人的東西,你做的香囊裡就有那些個東西。我聽說前段時間母親很聽那個馬道婆的話,差點就讓馬道婆在府裡修家庵,這個馬道婆經常到你房裡去,你倒說說看,這些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瑤華頓時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算聽明白淑華的意思,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姐的意思是我做這個香囊是故意害姐姐的?」
整個人像是被一下子抽走所有的氣力,軟在引枕上,閉上嘴緊咬著嘴唇臉上委屈至極,不再說話。
淑華道:「我仔細想起來,我小產那段時間果然是時常去聞這香囊的,我找來人去辨別,這裡面就有讓人墮胎的香料。」
瑤華提起頭道:「姐姐是因為這個香料才小產的嗎?」
淑華微微一愣,她找郎中問了,雖然是有墮胎的香料在裡面,卻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瑤華嘴唇哆嗦起來,「我為什麼要害姐姐?我難道不願意看到姐姐好?難道不想陶家好?」
淑華看了一眼瑤華,說出自己的猜測道:「說不定你是想嫁去趙家。」
瑤華起初不敢置信,之後一臉的失望地看著姐姐,「姐姐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話來輕賤我?這些年我果然是這樣陰毒?我與姐姐十幾年的姐妹情竟都是假的?我不知道姐姐是這樣想的。我做了什麼事讓姐姐這樣不相信我?」說著一時急切,不停地咳嗽起來。
瑤華單薄的身體不停地聳動,喘不過氣來,淑華習慣地伸出手去拍瑤華的後背。
瑤華道:「從小姐姐就不喜歡我,後來有了落水那一節姐姐真正對我好起來,雖然這些年姐姐一直說虧欠我,我卻沒這樣想,反而覺得這樣更好,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情分,有父母姐妹這樣的情分在,我已經知足了。」說著慘然一笑,「我如今是這個樣子,還能圖些什麼?別人也就罷了,姐姐對我還有什麼想法?那我真是白活這一遭了。」
瑤華年齡不小了,卻因為身上的病一直在家裡,屋子裡常年都有濃重的湯藥味兒。
「我用香不過是想蓋住我身上的藥味兒罷了,我只是怕到了外面被人嫌棄,至於姐姐……我又怎麼懂?如果我懂就算死了也不肯給姐姐這種東西的。我知道這些年沒少拖累家裡和姐姐,姐姐不用擔心,我以後……」說著眼淚留下來,「我也不會有多少時間在家裡。」
淑華皺起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誰又說了什麼?」
瑤華拿出絹子擦眼淚,「沒什麼,姐姐只要好好的就行了。」說著垂下手來躺在床上。
湘竹端了藥進來,眼淚也不停地往下掉。
淑華問湘竹,「到底是怎麼回事?」
湘竹道:「小姐說了,要去嫁給那個叫顧瑛的。」說著將顧瑛的事向淑華說了一遍。
淑華對顧瑛並不完全知道,今天聽說這個頓時心裡一驚。
「家裡這麼多人,為什麼就要將你嫁過去?我去問問母親到底是為什麼。」
瑤華微微一笑,「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能為家裡做些事,那是最好不過,也是我的心願,何苦去糟蹋別人,所以姐姐說我的那份心思,我是沒有的,我也能用來證明,只希望姐姐不要再那樣想我,我已經一無所有,只有想著祖母、母親、姐姐才能撐下來,不然我何必受這樣的罪,早些去了反而清淨。」
「我病在床上一輩子,最後落不下什麼名聲也就罷了,在姐姐心裡再……我這輩子真的什麼都沒得到。」瑤華吃力地說完這些話,淑華看瑤華的樣子,心裡頓時難過起來,之前對瑤華的懷疑和氣憤頓時散去了一大半。
「你先別說這種話,我去問問母親。」說著起身讓湘竹照顧好瑤華,從瑤華屋子裡出來徑直向大太太院子裡去。
淑華走了之後,瑤華起身將藥喝了。
湘竹一臉擔憂地問,「小姐,你的身體這個樣子,怎麼辦才好,」
瑤華胸口窒悶,忍不住喘息,好半天才平復下來,衝湘竹搖搖手,「沒什麼。」
湘竹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問,「小姐,那件事怎麼辦?」
瑤華躺下來,輕輕道:「現在恐怕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只有等將來再想辦法……」說著看向湘竹,「只是連累你們要跟我一起受罪……萬一我真的要嫁過去,我會想辦法讓你留在府裡。」
湘竹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小姐這是哪裡的話,無論小姐去了哪裡,奴婢都會一直跟著。」
……
淑華進到大太太屋子裡,大太太正在和陳媽媽盤算容華的嫁妝,看到淑華過來,大太太笑著招手讓她坐下,「你也幫忙算算,看看這些嫁妝夠不夠用。」
淑華哪裡有心情看這些,卻跟大太太說起瑤華的事。
大太太歎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只盼著你八妹妹先嫁過去,這邊先拖著,日後再做打算。」
淑華皺起眉頭,「母親就看著外府生養的嫁去侯府做夫人?」看那些嫁妝竟比她那時候還多一些。「卻讓一個庶女撿了便宜,你的親生女兒去為陶家犧牲,這是什麼道理。」
大太太道:「那有什麼辦法,侯府看中了容華。今天,老太太那邊還不是用你八妹妹的事才壓下來的。你以為我願意嗎?我爭這些年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妹兩個,事已成定局,再想別的也沒有用了。」
淑華聽得大太太這話,一心覺得是瑤華吃了大虧,再聽大太太說,「瑤華這孩子從小就波折,沒想到婚事上也是如此,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們陶家虧欠了她。」
淑華別的話如何還能說得出口,只在大太太屋裡坐了一會兒回到自己院子裡。淑華考慮再三,覺得自己八成是誤會了瑤華,卻不知要如何向趙宣桓解釋,想了又想只能日後再慢慢澄請這個誤會。
趙宣桓看淑華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淑華又被自己妹妹左右,淑華心內深處雖是有一點的善良,卻都用在了愚蠢上,也懶得再和淑華提起這件事,夫婦兩個一起回侯府不提。
因有研華、秀華偷偷跑去看射箭在先,陶府對幾個嫁期將近的女兒管得更嚴起來。但凡宴會只是匆匆盡到禮數就被送回屋子,不能和其他兄弟姐妹玩在一起,好在日子不長。
過了年,轉眼就到了研華出嫁的日子。
大清早,大太太請了全人來給研華梳頭,梳妝完畢,門口已經響起了爆竹聲響,孟家上門迎娶來了。
研華心裡一緊張,頓時坐不住了,還是二太太看出些端倪,陪著研華去更衣,研華一臉尷尬,二太太路上還連連勸說,「誰都是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嫁給你二叔的時候,也是叫更衣叫了幾次呢。」
研華紅著臉小聲問,「我現在還沒準備好,會不會誤了時辰?」
二太太笑道:「哪裡有這麼快,新郎官還要去拜祖先、叩拜父母,還要吃腰食,有一陣子呢!」
研華心裡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孟家到底怎麼樣。將來她嫁過去又會是什麼情況,萬一孟春之秋闈不能高中,自己不知道要盼到哪一年才能出頭。
研華心裡惴惴不安,容華邊聽著錦秀說前面的熱鬧。
「六小姐和姑爺吃了合婚餅,現在六小姐已經上了轎,小姐聽外面的聲音就是迎娶新娘子的禮樂呢。」
容華聽著入了神,想到過幾日就要輪到自己,到時候不知道又是如何,這樣想著,心裡不禁一陣慌張。
第二日陶府派人去孟家打探,陳媽媽笑著道:「太太大喜了。孟家正大宴賓客呢,看樣子沒有問題,一會兒孟府就會送禮過來。」
大太太笑著點頭,「就等著明日回門了。」嫁女兒的就是要等到新婚之夜過了夫家確認新娘閨譽無損,夫家才算是承認了這個兒媳,娘家這邊叫大喜也就能放下心來。
第二天研華和孟春之回門,先去叩拜祖先,然後叩拜父母和親戚,新郎官到前院說話,研華到花廳裡與姐妹們聚在一起。
與幾位姐妹說了話,研華又去容華院子裡看容華。
容華見研華來了,急忙將她讓進來坐下。
研華穿著紅色的妝花鳳穿牡丹褙子,臉色紅潤比成親前還要嬌豔許多,笑著坐在容華身邊。
容華問道:「六姐夫呢?」
研華笑道:「在前面和爹說話呢,我本來想聽幾句,說的卻是我聽不懂的,於是覺得沒意思就過來看妹妹們。」
香巧在旁邊插嘴,「姑爺是怕奶奶聽這些沒意思,才讓奶奶過來和小姐們說話的。」
研華抿嘴笑起來,還特意翹起眼角去看容華。
研華是覺得侯爺是個冷冰冰的人,不比六姐夫體貼,便說出這樣的話來。
香巧和木槿到一邊去說話,嘴裡也都是孟家的事。
「姑爺家果然是孟子的後代。」
「不比外面的官宦之家,族裡也沒有幾個納妾的,這樣的人家很講究這個呢。」
句句是炫耀的意思。
研華親切地問容華,「都準備的怎麼樣了?要不要我幫忙?反正現在我也是閑著。」
容華笑著道:「我也沒什麼事可做,不過有幾件女紅,也是消磨時間。」
回門的媳婦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去,研華又坐了一會兒,就跟著孟春之回去了孟家。
送走了研華,木槿回去冷笑道:「聽聽六小姐說的話,敢情還要看我們小姐的笑話呢。句句誇自已的夫婿也不嫌臉紅。」
錦秀道:「算了,六小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到底好不好,只有她自己清楚。」說著重新坐回到了容華身邊,「不過孟家人確實很在意六小姐,昨天給了不少的回禮,今天六姑爺和六小姐更是一早就進了門呢,也怪不得六小姐會歡喜。」
木槿撇撇嘴,「就算歡喜也不應該到別人面前這樣說話,也就是我們小姐大度,要是別人還不頂她幾句。」
錦秀抿嘴笑了。
三月底薛家送彩禮過來。
都用紅木漆彩的彩禮箱裝了,放滿了一堂屋,比起趙家聘大小姐的時候還要多。
大太太看著這些聘禮進屋,開始臉上佈滿笑容,數著抬過了二十四抬,大太太的臉色漸漸尷尬,上次聽薛二太太的意思,薛家大房向來比較節儉,她就猜測薛家彩禮不會多了,加上瑤華還沒有出嫁,她也就沒給容華準備的太多,現在看來,如果按照她之前準備的過嫁妝,定會讓她失了面子。
畢竟是長房長孫,加上薛夫人娘家得靠……她之前也沒想透這一節。
薛家足足抬了七七之數,已經算是最大的禮了。
錢財是其次,重要的是禮節,雙方嫁娶不管是男方的聘禮,還是女方的嫁妝都要有個平衡,這樣誰也不貪圖對方的財產,這才是大戶之家的做法,再說男方送來的聘禮,將來大部分要給弘哥娶妻時下聘用,這樣也是向人表明,陶家的幾位小姐都是正經聘出去的。
所以薛家人送的多,大太太準備的陪嫁就要更多。更何況薛家送來的東西,有幾樣一看就是宮中之物,定是薛老太太的面子賞下來的。
這樣算起來,要加上的嫁妝不在少數。大太太不禁皺起了眉頭,昨晚老太太特意叫她過去商量容華的嫁妝,還讓她將家裡的帳冊拿了過去,若是真的要撥錢到容華這裡,老太太就要發現有些銀錢已經被她挪用了。
這事一旦說破,那可怎麼得了。
薛家送了彩禮又遞了知帖。
婚期定在六月初二。
老太太將大太太叫去商量容華的陪嫁,老太太看過單子果然覺得不夠用,「府裡還有多少現銀,要不然支出一部分來用。」
大太太心裡一顫,穩下心神來跟老太太商議,「就算拿出銀子來也是要置辦物品,現在時間這樣緊迫,恐也買不到什麼好東西,我嫁妝裡有幾件好東西,不如拿出來給容華添箱。」
老太太聽得這話自然高興,慈祥地笑笑,「那當然是好了。」
婆媳倆又說了會兒話,大太太起身去安排其他事。
待到屋子裡的人都下去,老太太收起臉上慈祥的笑容,讓芮青將她嫂子叫過來問話。
芮七家的進到屋子裡,芮青便拿了錦杌讓她坐下。
老太太和芮七家的說了會兒話,這才說到正題,「府裡的執事這幾年都被換了一遍,裡面還有沒有可靠的?」
芮七家的道:「老太太當年用的人,除了被支去了莊子上的,有幾個之前就不實靠,現在時間久了更不得用了,還有些大太太提了他家的子弟,想必也沒什麼用了。」
老太太點點頭。
芮七家的又問:「老太太覺得有什麼不妥?」
老太太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問問罷了。」
芮七家的坐一會兒走了。
芮青端了杯茶上來,「老太太怎麼想?」
老太太歎口氣,「這門親事大媳婦是不願意的,怎麼突然就要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給容華添箱?我怕是公中的帳面有問題。現在家裡用的這些人又都是她的,要查起來也不容易。」
芮青想起崔執事家的,「不然有機會老太太去問問崔執事家的。」
老太太沉思了一下,「不著急,看看再說。」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7 10:56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成親(二)
第二天陳媽媽讓人將薛家送來的綢緞衣料、戒指、耳墜、頭飾等物送到容華屋子裡。
陳媽媽笑容滿面,態度恭謹,「大太太說讓小姐看看,喜歡哪塊料子先做兩套衣服。」
容華笑著讓陳媽媽坐下來,又讓木槿倒了茶。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陳媽媽道:「八小姐有福氣,昨日薛家送來那麼多的彩禮,可見薛家那邊對小姐有多重視了。」
陳媽媽這次來是什麼意思?
容華抿嘴笑著聽陳媽媽接著說。
「大太太連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也給小姐添箱了呢!這樣小姐去了薛家才不會受委屈。」
原來是來替大太太說這些話來了,告訴她就算嫁去薛家,將來也要依靠娘家才能在薛家站穩腳。
大太太看在薛家的面子上,才會給她再添嫁妝,不過能將從娘家帶來的陪嫁給她添箱她倒是沒想到。
想必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如此。
大太太的手段她是深有體會,「母親對我的好我知道。」當年的那些事已經不用別人再來提醒她,說著容華抬起頭看陳媽媽,目光中閃動著動人的光芒,「無論走到哪裡我都不會忘記,將來……一定會報答母親。」說著斂下長長的睫毛,微微一笑。
雖然是軟聲軟語,卻讓陳媽媽有一種莫名其妙地心驚,看著容華的笑容硬是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連老太太都說,八小姐是最妥當的人呢。」
陳媽媽坐了一會兒,回去將容華的話說給大太太聽。
大太太點點頭,「要不是她柔順,就算不與薛家結親,我也不會將她嫁過去,」特別是聽陳媽媽說,容華要報答她的話,大太太心裡才算舒坦一些,「報答我倒是不用,只要能聽我的話,就算盡孝了。」
陳媽媽微微有些愣,不過仍是道:「太太就放心吧!」
陳媽媽在屋子裡和大太太說著話,雅琴進來悄悄道:「大老爺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了,現在去了八小姐屋子裡。」
大太太嘴角一撇,臉上重重跳了兩下,臉上露出解氣的笑容,「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平日裡他不是最不喜歡這個恭謹木訥的八小姐嗎?現在八小姐要嫁去薛家了,他才這樣下力氣……八小姐心裡,他這個做爹的能有多大的分量?」
陳媽媽笑道:「七姨娘沒了,大太太又對八小姐這樣好,八小姐心裡能沒有數?」這話像是安慰大太太又像是說服自己,「將來還是要靠大太太籠絡八小姐。」
大太太冷哼一聲,「他一個做爹的總不能時常去親家家裡看女兒,有什麼事還不得我出面。」
陳媽媽連連點頭。
大太太總算是長歎口氣,放下心來。
陶正安往容華院子裡去,除了五小姐,他還很少親自到女兒院子裡看女兒,加上八小姐是外府生養,他其實並不大在意這個女兒,沒想到有一日要靠這個女兒幫忙。
陶正安進了院子,就有小丫鬟急忙進去向容華通稟,「八小姐,大老爺來了。」
屋子裡所有人都是一驚。
眾人都沒遇到過這種事,頓時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才好。
木槿、錦秀從炕上下來,又服侍容華穿好鞋。
容華淡淡地吩咐木槿,「去給大老爺泡茶來,用櫃子裡上好的龍井。」吩咐紅英,「將我那件鵝黃色的褙子拿來。」
紅英急忙給容華穿好衣衫,老大爺已經撩簾子進了屋。
容華忙上前去行禮。
大老爺將容華扶起來,方正的臉上帶了些笑容,「快起來。剛才在你祖母那裡說起話,路過你這邊,就過來看看。」
每日都去老太太那邊,怎麼這次就是路過。
陶正安看過去,容華稍稍有些不自然,想來是因為極少與他見面,在他面前不免拘束。
陶正安坐下來,容華親手將茶端過來遞給陶正安,然後乖巧地坐在一旁。
陶正安悄悄觀察著這個女兒,果然像大太太說的那樣,乖巧、柔順、膽子也不大,這樣的孩子雖然木訥但是聽話。
只是……陶正安想了又想,在兒女面前不能有失尊嚴,自己的事要怎麼開口才好?想到這裡陶正安微微皺起了眉頭,再回過神,看到容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然後鼓起勇氣開口問他,「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陶正安仔細思量,這才道:「你祖母已經跟你說過顧瑛的事。」
容華點點頭,同樣皺起眉頭,「這件事怎麼辦?爹總不能真的將二姐……將來那人真的去誣告,爹要早些想想法子才好。」
陶正安歎口氣,「我又何嘗不想想個萬全的法子。」頓了頓著向容華,「顧瑛告我的無非是我和蘇錫堯有關聯,武穆侯對這件案子十分瞭解,將來等你嫁過去,要想法子讓侯爺幫忙。」
終於說了出來。容華心裡微微一笑,想拿捏著尊嚴,卻又不得不說,還要別人先提起才能順著話茬將事說出來。
容華再看陶正安的臉色,真的只有這一件事?卻怎麼將這事說出來之後,陶正安的表情還沒有輕鬆一些。
陶正安到底還有什麼秘密不好說出口?
想到這裡,容華又看向對面的陶正安,儘量軟聲軟語,「爹爹放心,女兒能做到的一定會想辦法。只要不用怕那人,二姐也就不用嫁過去,我們陶家也能度過這一天。」
陶正安點點頭,臉上猶疑著欲言又止。那件事要不要說出來?要不要讓小八套套侯爺的口風?
陶正安稍稍遲疑,「還有些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眼下你的婚事最要緊。」
還是不大信任她吧!總有一天陶正安要將那件事告訴她,反正已經等了那麼長時間,她並不著急,想到這裡,容華羞澀地笑笑,不再說話。
說完這些,陶正安頓時覺得沒有什麼話可說,坐了一會兒和容華說了說茶經,就起身走了。
容華將陶正安送到門口。
她只要再耐心地等兩年,弘哥長大了,她不必依靠娘家才能在薛家立足,那時候無論是陶正安還是大太太,都要還她們欠下的債。讓他們還債的前提,就是她要生活的幸福、快樂,讓人羨慕,讓這些害她的人無法企及。
……
薛二太太去薛夫人那邊看了給薛明睿準備的新房。一邊往回走一邊得意,大房不過也就是這樣,若是等到明靄,裡面的佈置必然比薛明睿的新房要漂亮許多,得意了一會兒,薛二太太又沮喪起來。
她們不是長房,薛明睿又有爵位在身,明靄的婚事再怎麼樣,也不能比薛明睿辦的隆重,明靄的屋子也不能佈置的太張揚。
不過若是要顧及常甯伯的面子呢?那就能辦的稍稍好一些……薛二太太想著匆匆去給薛老夫人請安。
婆媳倆笑著說了些話,將薛老夫人逗得高興了,薛二太太趁機道:「明睿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娘也該想想明靄的事。」
薛老夫人收起笑容,微微思量,卻道:「不著急,等到明睿完婚之後再說也來得及。」
薛二太太卻怕遲則生變,「上次欽天監來給明靄算了算,明靄也是這兩年成婚最好呢。」
薛老夫人道:「還有這回事?」
薛二太太笑道:「是啊,要不然我也不急,就怕過了這幾年明靄年紀大了,再說我也希望能娶回個兒媳好好管管明靄才是。」
薛明靄和屋子裡丫鬟的事,薛老夫人也有耳聞,現在二太太說起來,薛老夫人覺得這話也有理。薛家的祖訓沒有娶正妻之前是不能納妾的,明靄與他屋子裡的丫鬟走得十分親近,萬一將來……早娶正妻也是好的。
薛二太太見老夫人的態度有所改變。急忙又道:「娘還記得上次我說過常甯伯家的四小姐,如果娘同意我就去尋個妥當的保山去說了。」
薛老夫人看了一眼二太太,「不著急找保山,先去找人打聽打聽。」
老夫人大概還擔心常甯伯家不願意,殊不知常甯伯四小姐早就對明靄有了意思。不過既然老夫人這樣說,就算再去問問也無妨,想到這裡,薛二太太歡歡喜喜地點點頭。
過了兩日薛二太太找人打探回來,結果卻讓她意想不到。
「聽說常甯伯趙夫人要將四小姐送回老家去。」
薛二太太不禁一驚,常甯伯家這樣匆忙將四小姐送回老家,難道是想要避開這門親事?
「打聽清楚了嗎?」
吳媽媽道:「打聽清楚了,四小姐院子裡的仲婆子跟我是同鄉,早就認識的,我問起來她就都說了,還說這之前常甯伯發了大脾氣,將四小姐關了好幾日呢,還是後來趙夫人求情,才要將四小姐送回老家去。」
難道是常甯伯知道了四小姐留詩的事?
薛二太太仔細思量,又讓吳媽媽去打探,「再去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二日吳媽媽又來回道:「大概是和四小姐的婚事有關,還提到了我們薛家,再具體的卻又不知了。」
薛二太太點點頭,讓人拿了五百錢給吳媽媽。
薛二太太正覺得這門親事恐怕是難成了,還是薛明靄來打聽這門親事的結果,然後給她解憂,「母親放心,我自然有辦法。」
薛二太太只顧得驚喜,卻未想薛明靄怎麼會突然對這門親事上起心來。
第一百章成親(三)
進了六月,雖然大事都準備停當,薛府、陶府放眼望去仍舊異常忙碌。
陶府下人也都喜氣洋洋,「我們家真的要出誥命夫人了。」
兩個丫頭笑說著,卻被陳媽媽聽到訓斥了一通。
這話讓大太太聽到還不又會生出閒氣?怎麼聽都像是提到了大小姐似的,畢竟大小姐還沒成為誥命夫人。
教訓完小丫頭,陳媽媽到八小姐的院子裡來。
容華笑著起來行禮。
陳媽媽望過去,八小姐正在寫字帖兒,字帖上的字跡還像往日一樣俊秀、整齊。
眼見這幾日就要出嫁了,八小姐看起來一點都不慌張似的,平日裡只覺得八小姐是個膽小的,怎麼遇事卻這樣平靜起來。
陳媽媽目光閃爍,笑著道:「小姐,太太讓你過去一趟。」
容華微微一笑,「媽媽稍坐,我換了衣服就過去。」說著讓紅英找了衣衫出來,又帶上木槿。
陳媽媽一直等在屋子裡,見到容華帶木槿從內室講來,笑著道:「錦秀姑娘哪裡去了?」
容華道:「在屋子裡幫我整理東西。」
陳媽媽更是笑容可掬,「小姐不如也帶上錦秀姑娘,那邊準備不少的東西,小姐身邊的姑娘們都該曉得才是。」
錦秀是大太太房裡出來的丫頭,臨跟她去薛家之前,大太太那邊必然會有特別的交代。容華點點頭,讓木槿將錦秀叫出來,跟著陳媽媽一起向大太太院子裡去。
容華和陳媽媽進了大太太的主屋,大太太立即放下手裡的茶碗,衝容華慈祥地笑道:「去看看丫頭們做的針線你喜不喜歡,不喜歡就讓她們重做。」
容華羞澀地笑笑,雅琴拉著容華,木槿、錦秀跟在後面,大家都擠進到東廂房裡,丫鬟們在炕上做針線,看到八小姐來了放下手裡的東西。
春堯手裡拿著一隻石榴花的繡鞋,正往裡縫麩包,見容華看過來,就將繡鞋捧給容華看。
看到滿室的喜慶。容華的臉不由地紅了,匆匆忙忙將炕上的東西看過,從裡面出來。
大太太笑問:「怎麼樣?」
容華靦腆地點點頭笑了。
大太太臉色更加柔和,又起身讓容華陪著到暖閣裡說話。
大太太坐下來,讓容華坐在身邊,「原本想將你多留在身邊一段時間,誰知道侯府那邊催的急,才定了六月。我和你爹商量要多給你準備些嫁妝,將來你過去也好做人,我想來想去,別的東西都不好,銀錢也不能長遠,唯有換成土地才穩妥,薛家送來的彩禮我也換了土地,怕你不懂管,人手我都幫你安排妥當,再選兩個陪房跟著你一起過去,以後有什麼不懂得,只管問他們就是。」
薛家的彩禮換做了土地,那就是說留給她的現銀少之又少。再說那些,她到底用了多少銀子,誰又能知道。
這些土地,全由大太太安排的人手來管,生怕她將來插手還送來兩個陪房看著。也就是說,名義上是給她陪嫁的土地,實則依然由大太太掌控。將來她想用娘家的陪嫁,還要大太太同意才能拿出來用。
大太太捏住她這一點,是想特來她在薛家遇到難處,只能求助於大太太,這樣大太太就能借此對她提要求。
容華心裡這樣思量,臉上卻不動聲色。這種結果她早就想過,精明如大太太,是不可能白白給她什麼好處的。
卻沒想過大太太還打了薛家彩禮的主意。
容華點點頭,「還是母親想的周到,女兒一切都聽母親的。」
大太太聽得這話自然高興,「壓妝就讓弘哥跟著。」
容華心裡一喜。
大太太和容華在屋子裡說話,陳媽媽進來道:「薛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來了。」
大太太微微一笑,「快請進來。」
李媽媽生了圓圓的臉,面色微黑,不笑的時候也看著十分和氣,笑起來眼睛一瞇像兩彎月亮,容華上前行禮,李媽媽急忙側身躲開,然後向大太太,容華福了福身。
李媽媽笑道:「也沒有什麼,老夫人怕親家太太這邊忙不開,讓我過來看看什麼能幫上忙的。」
大太太忙客氣,「那就要偏勞媽媽幫忙,看看有什麼遺漏。」
李媽媽忙道:「親家太太這是哪裡的容氣話。」
容華不好再在屋子裡聽大太太和李媽媽說話,坐了一會兒就我了藉口帶著錦秀、木槿從大太太院子裡出來。
容華剛進到屋裡,紅英上來道:「二爺來了。」
這幾日弘哥下了宗學經常往她屋子鑽,纏著她說著說那,她屋子裡的丫頭們都已經開始習以為常了。
弘哥拉著她到暖閣說話,「姐,剛才大太太說要我壓妝去薛家。」
容華點點頭,以為弘哥會高興,誰知道卻看到弘哥的臉垮下來。
容華不明所以,「怎麼了?不願意去?」
弘哥皺了皺眉頭,「姐姐走了,我怎麼辦?在這個家又沒意思,姐姐不要走吧,等我將來長大了我們一起走。」
聽到這種孩子氣的話,容華不禁笑了,「這是什麼話。」
弘哥道:「我是真的捨不得讓姐走。我剛才還夢到姐姐不理我了呢。」
容華笑道:「你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不理你,將來等你長大了可以隨意走動,就到薛家去看我那也是一樣的。」
容華說了這話,弘哥依舊憂心忡忡。
「侯爺又不知道姐姐以前那些事,不能替姐分憂,萬一將來對姐不好那怎麼辦?」
容華笑笑,「事在人為,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怒目的金剛,未必像外表那樣嗎?今天這是怎麼了?」
弘哥沉默下來,不再說話,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了容華的院子,夏桃迫上來道:「二爺跟八小姐說了?二爺也太衝動了,讓八小姐心裡一想成什麼了?再說,二爺就算跟八小姐再好,將來總要單過的。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八小姐嫁給了侯爺,別人羨慕還羨慕不來呢。」正說著,卻沒發現前面的弘哥停下來,夏桃不小心撞在弘哥後背上。
夏桃張嘴驚呼一聲,弘哥已經惡狠狠地看過來,「要你多事,就算將來我不娶妻,姐姐也不嫁人又怎麼樣?我們姐弟永遠在一處的。」
夏桃被弘哥的目光嚇到,滿肚子的話頓時憋了回去。
……
弘哥走了之後,錦秀上前悄悄對容華道:「薛家來的人裡面有一位顧媽媽,聽說是薛夫人跟前的,所以我就特別留意了一下,發現那位顧媽媽正打聽二小姐的婚事呢!」
容華挑起眉毛,薛夫人怎麼會忽然關注起瑤華的婚事來了?再說既然有薛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來,薛夫人又何必讓顧媽媽也來這一趟。
難道是注意到了顧瑛?眼見就到了婚期,顧瑛的事會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
薛夫人一直等到顧媽媽回來。
顧媽媽剛坐下,薛夫人就問,「怎麼樣?」
顧媽媽笑著道:「都準備妥當了,只等著這兩日來過嫁妝。」
薛夫人點點頭。
顧媽媽看左右沒人,就低聲道:「聽說確實有個叫顧瑛的去陶家提親,提的是陶二小姐。顧瑛這件事夫人應該是知道的,夫人還記不記得上次送陶夫人和兩位小姐回家,有個人攔住了馬車,攔車的就是那顧瑛。」
薛夫人心裡猛然一顫,抬起頭看向顧媽媽,「都打聽準了?」
顧媽媽道:「準了,顧瑛提親了好幾次,陶府下人都知道呢。聽說要不是二小姐身體不好,顧家就會來人將這門親事定了,不過雖然是這樣,這門親己經八九不離十。」
薛夫人胸口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怎麼會這樣,千防萬防怎麼也沒防住,她夢裡明睿第一次奪爵是有個叫顧瑛的……要怪就怪她從來不問政事,細節到底是如何她卻不知,之前褚才回來說有個陶大老爺的下屬攔車,因是別人家的事她就沒多做打聽,後來是忙於明睿的婚事……要不是聽二弟妹說起,她還不會讓人去問。
那件事到底和這個顧瑛有多大關係?萬一顧瑛和陶家結成了親,這個風波不是離他們更近了嗎?那她夢裡奪爵的事還會不會發生?
薛夫人心神不定,「明睿回來了嗎?」
顧媽媽道:「應該還沒有回來,不然早就來給夫人請安了。」看著薛夫人臉色異樣,試探著問,「不然我再讓人去問問?」
薛夫人站起身來,「算了,我去明睿房裡等他。」顧媽媽急忙上前跟著。
薛夫人卻道:「我自己去就好。」
顧媽媽這才停下腳步。
薛夫人在薛明睿屋子裡坐下來,讓薛明睿屋裡的海玉陪著說話。
武穆侯薛明睿回到府裡給母親請了安,又換了衣服出來,吩咐海玉退下,母子兩個說話。
薛夫人皺起眉頭,「你屋子裡有不少丫頭,怎麼都不叫出來伺候?」
薛明睿道:「用不著這麼多人。」
薛夫人歎口氣正不知如何說起。
薛明睿目光深邃,眉角微微延伸,開口問,「母親有什麼事?」
無論怎麼說都能被兒子猜透,索性也不要再拐彎抹角,薛夫人道:「陶家那門親事能不能再想想,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妥當。」說著將顧瑛的事說了。
「這事總要弄明白再說,這裡面萬一真有什麼可怎麼辦才好?我倒不怕別的,就怕將來拖累到你。」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7 11:05 PM
第一百零一章成親(四)
薛明睿眉角微微一揚,聲音清澈,「明日就要過嫁妝,八小姐也沒有什麼錯處,母親不能這樣。」
薛夫人急起來,「你哪裡懂得我的心思,我是因為……生怕你將來會不好。」
薛明睿微微揚起眉毛,「母親多慮了。」
陶家的婚事,太夫人看似沒有干預,卻沒有她的同意如何能這樣順利,現在時局這般,難保有一天皇太后插手娶個蔡家的女子四來,兩害相較取其輕,陶家這個位置對他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選擇。
再有那位八小姐,薛明睿想起容華眼睛深處那種剛毅和果敢,確實有些與眾不同。不想讓別人左右他的婚事,又要做的滴水不漏,能換來現在的結果已經實屬不易,「母親不能因為一些傳言,自己就先亂了方寸。」
老爺臨去之前交代她千萬要照顧好明睿,老爺一生正直,做事光明磊落,她生怕明睿辱沒了老爺的名聲,一直嚴格要求明睿,萬一明睿染上不好的習性,將來她無法跟老爺交代。
現在時局她也知道一些,身邊的勳貴無不是攀龍附鳳,暗地裡較勁,之前她看好過好幾門婚事都是因為這個原因終未能成,陶八小姐救過她一命,妹妹也對八小姐容華讚不絕口,她這才動了心思。
如果陶家真有什麼不光彩的事,明睿娶了入小姐,會不會因為這個波及到明睿。
現在箭在弦上,已不容後悔了。
薛夫人歎了一口氣,「我也是乍聽此事,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才來找你商議,至少要讓你知道,看看你是什麼想法。」
薛明睿道:「母親放心吧!這些事我自有計較。」
薛夫人這才點點頭。
……
陶府,吃過晚飯,大太太帶著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廖氏提著紅喜字的紗燈走過抄手走廊,沿著翠竹夾道走到容華屋子裡。
丫鬟站滿了院子,看到大太太來了,立即行禮,門口的木槿本來是在門口不停地眺望,終於等到太太們來,頓時又緊張地心跳如鼓,待到丫鬟們鋪好紅紙,大太太上了第一層臺階,木槿急忙撩開門簾讓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進去。
錦秀幾個丫鬟見到幾位太太過來都是面露喜色,上前行禮卻不敢說話。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也是笑而不語,特別是三太太廖氏,看到容華急忙拉著她坐下,一雙眼睛都笑彎了,竟是比大太太還要高興。
容華穩穩坐在錦杌上。
大太太這才轉身將丫鬟手裡紅木描金浮雕和合如意的箱子打開,從裡面取出一面纏紅面鏡遞給三太太廖氏,廖氏又捧到容華眼前,讓容華仔細照了一番,然後重新拿回來。
紅玉取來了之前做好的衣衫、褙子、系褲帶、馬面裙、一雙石榴花繡花鞋,紅英用漆紅的盤子捧來一套頭飾。
大太太親手將這些東西一件件放入紅箱子裡,這個情景不由地讓大太太想起了淑華出嫁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一件件地將東西捧進去,嫁女的心情是喜中帶著些心酸,大太太鼻子一酸,掉下眼淚來。
大太太掉了淚,廖氏反而高興,女兒出嫁前母親掉眼淚那是給女兒壓福的,她之前還擔心大太太不會為八侄女掉眼淚呢。
大太太又將麩鹽紅包及面石榴放在箱子四角,這才從廖氏手裡接過容華照面的鏡子,壓在最上面,最後將紅木箱子合上。
屋子裡的人都鬆口氣,二太太又從後面丫鬟的托盤,裡拿出一個童子模樣的瓷娃娃,笑咪咪地交給容華。
容華這兩日聽教引的嬤嬤細細說過,這個瓷娃娃她要接過來抱一下再交給二太太,今晚連夜就要送去薛家,是祝福婚後早得貴子的。
想到這裡,容華的臉頓時紅起來,伸出手將瓷娃娃抱了一下就送還給二太太,二太太伸手小心翼翼地將瓷娃娃接過來。
這就算禮成了。
大太太這才開口說話,「時辰不早了,二更還要到薛家門口,」又吩咐容華,「早些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容華點點頭。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這才帶著丫鬟走了。
回到大太太的主屋,大太太又囑咐二太太、三太太,「就勞煩兩位弟妹去一趟。」
二太太王氏笑道:「大嫂就放心吧!大侄女出嫁的時候也是我去踩的花堂呢。別的不說,這瓷娃娃我一定會捧好,不會有半點閃夫。」言下之意其他的事就不歸她管了。
上次淑華成親,一切事宜都是她辦好的,這次長房卻讓三太太廖氏出頭,廖氏是個沒經驗的,萬一遺漏下什麼卻與她無關。
大太太沒去仔細咀嚼王氏的意思,接著囑咐廖氏,「其他的事就交給你了,時間不早了,你們早點動身吧!」說著將王氏、廖氏送出二門,眼看著馬車離開,才對身邊的陳媽媽道:「再去看看嫁妝。」
說著帶著陳媽媽去堂屋點了一遍嫁妝,紫檀木百寶嵌大四件櫃、紅木朱漆彩雕花立櫃、紫檀雕花頂櫃、幫櫃,另有箱、被等。
陳媽媽道:「枕頭裡面放了紅筷子、紅核桃,在鞋內縫上了紅麩包,被子裡縫上棗、桂圓、花生。太太放心吧,都準備齊全了,就等明兒一早讓,爺一起押妝去薛家了。」
大太太這才放心。
陳媽媽道:「太太還是先去歇一會兒。」
這段時間確實沒有什麼要忙的,大太太回到自己的院子進內室裡休息,陳媽媽鋪好被褥,點了香爐,吩咐小丫冀們進來伺候大太太梳洗,然後將大太太扶上了床。
陳媽媽滅了燈出去,床上的大太太長長出了口氣,容華的婚事怎麼弄得比淑華還要繁瑣起來,定制的嫁妝都是老太太親自選的料,就怕在薛家面前丟了臉面。
仔細想想,這八小姐入府時間這樣短,卻讓陶府這樣大費心思,說來也奇怪,八小姐偏偏取了和五小姐一樣的名字,都叫容華。
想到這裡,心裡萌生了一個念頭,莫非是這世上的因果?
仔細回味,大太太猛然一激靈,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睡了過去,剛睜開眼睛,就看到有亮光慢慢靠近,大太太轉頭看去,是春堯拿著燈來到床前。不等春堯說話,大太太就問,「怎麼?時辰到了嗎?」
春堯點點頭,「八小姐已經起來沐浴了。」說著將燈放下,扶大太太起來。
大太太看奉堯已經換了新衣,投去一個滿意的目光。「高金瑞、馮立昌一家來了嗎?」
春堯道:「都換了新衣,在外面候著呢。」
大太太點點頭。
春堯拿來衣衫要給大太太換上,大太太道:「一會兒就要去八小姐那裡,我這邊你就不要沾手了。」說著揚聲叫了雅琴進來。
春堯聽得這話,心裡微微澀起來,以前不知道想過多少次要從這個屋子走出去,真到了這個時候,又有些難捨難分,她畢竟從小在陶府長大,心裡早就已經將陶府當成了家裡。
大太太穿完衣服,將要跟著容華去薛家最主要的幾家陪房和陪房丫頭帶去容華屋裡,行認主大禮。
因要去薛家,錦秀、木槿、紅玉、紅英等人也換了新衣衫,木槿進陶府的時間最短,不覺什麼,錦秀的哥嫂仍舊在陶府莊子裡做活,於是有些喜憂參半。
紅玉、紅英兩個人興奮地眼睛都亮起來。
大太太又領了其他的陪房進屋,一時之間屋子裡站滿了人。
容華將陪房看了一遍,心裡大攬有了數,男僕都是守規矩的不敢抬眼直視,高金瑞家的一臉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的和氣,馮立昌家的臉上笑容不深,容華打量她時,和她的目光掛在一起,顯然馮立昌家的剛才也在悄悄觀察她。
只有對她有要求的人才會仔細地看她,不管是想要從她這裡得到什麼,至少是將她這個新主子看在眼裡的,反觀高金瑞家的只表現出一臉的和氣、迎合那是為了取悅大太太,對她沒有任何的期望。
見過了陪房,雅琴走到大太太跟前道:「劉夫人來了。」
劉夫人是大太太找來的全人,來給容華梳頭的。
大太太急忙讓人將席子鋪好,點燃了香和紅燭,然後請劉夫人進來。
劉夫人笑著拿起用紅線細細纏過的喜梳,先笑著道:「八小姐好福氣。」
大太太笑笑,享受著別人羨豔的目光。
劉夫人拿著梳子在容華頭上慢慢地滑動。
容華從鏡子裡只能看到劉夫人的動作。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容華只覺得自已的心臟快速而有力地跳動,她的手指微微收緊,仔細感覺著梳子劃過頭髮的感覺,輕微的幾乎讓人感覺不到。
容華不得不承認自己一手謀劃爭取來的這門親事,和讓她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第一百零二章成親(五)
前世對她和趙宣桓的未來和期望又回到她腦海裡,趙宣桓的身影只是稍作停留,立即換做了武穆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全人梳完頭,大太太從丫鬟手裡端來湯丸給容華吃。
容華低頭一看,一碗裡除了湯丸還盛了蓮子、棗。
大太太道:「要將這一碗都吃了,圖個吉利。」
容華點點頭。
吃完湯丸才正式梳妝。
精白色的中衣,真紅鞠衣,百花襇裙,最外面的是真紅對襟大袖衫,玉帶蟒袍,穿上大紅繡鞋,頭戴纓絡垂旒彩冠,一身的豔麗。
剛裝扮完就聽到外面炮仗聲響,大太太連忙迎了出去。
錦秀笑道:「姑爺來迎親了。」
幾個人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兒,木槿進來道:「薛二太太來了。」
薛二太太笑吟吟地進來,看到裝扮好的容華眼睛豁然一亮,八小姐果然是美人坯子,這般一打扮竟是這樣漂亮,一雙眼睛明亮如寶石般,嘴唇微微抿起帶著絲羞澀的笑容。
容華上前行了禮,薛二太太將她扶起來,「我是來給新娘子縫鈴鐺的。」說著拿來繡花針在容華裙角上縫了兩只鈴鐺,之後又拉著容華的手親切地交代一番。
薛二太太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容華屋子裡的丫鬟,有兩個丫鬟將容華扶進內室,另外幾個站在屋外,薛二太太一轉不小心掉了手上的帕子,外屋的一個丫鬟立即三兩步上前,將帕子撿起來遞給薛二太太。
薛二太太拿起帕子微微笑了。
薛二太太走了,木槿從屋子裡出來到外面去查看情況,回來之後歡歡喜喜地告訴容華,「姑爺吃了『子果』的餃子。」
這個吃腰食的講究研華成親的時候,她聽屋子裡的婆子們說起,餃子裡包了不同的東西,酸甜苦辣俱全的,只有一個餃子裡面另包有小餃子,這個餃子叫『子果,』吃到了就恭喜新姑爺有五子之福。
原來都已經吃了腰食,吃了腰食女方就要開正席,她就要上轎了。
果然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喜婆進屋子裡來,笑著向容華請安,「該落喜上轎了。」說著小丫鬟捧來紅木漆盤,錦秀將盤子上的蓋頭取下來蓋在容華頭上。
容華只覺得眼前一片的紅,眼前被遮擋著不到外面的情形,心裡頓時緊張起來。雖然兩世為人,年紀卻畢竟是十幾歲,出嫁這樣的大事哪有不擔心的。
只聽喜婆道:「八小姐,該走了。」伸出一隻手來攙扶容華,容華站起身,立即又有一個喜婆迎上去,攙上容華另一隻手。
春堯和錦秀跟在喜婆後面,行至轎前,只聽有人道:「請合婚餅。」
容華站在一旁垂下眼睛看紅蓋頭下面,不多時旁邊的喜婆就遞過半只餅進來,餅不大不到半個手掌,容華拿起來吃了。
炮竹聲又傳過來,禮樂齊奏。陶正安道:「吉時到了上轎吧。」說著親手攙扶起容華,將容華送入轎中。
大太太又將福條、瓷瓶、銅鏡放進容華懷裡,落下轎簾,又聽外面有人道:「快將小舅舅叫來。」
然後是大太太的聲音,「剛才還看見弘哥,現在跑哪裡去了。」
喜娘道:「誤了吉時可是不好了。」
外面稍亂,有人將弘哥拉拉扯扯拽了過來。
已經上馬的薛明睿轉眼望過去,只見容華的弟弟弘哥一臉的不情願,抿著嘴臉上沒有半點的喜色,他記得與弘哥在一起上左翼宗學的榮端說過,陶府的二爺是個性子爽直的,今日一見倒是和想像的有幾分的不同。
兩位小舅舅站好,八人大轎抬起來,開始發親。
花轎落在薛府門口,垂花門已經大開,隨行的喜婆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尺、鏡、剪刀遞過去,容華感覺到有人掀起外面一層轎簾,又有三聲箭響,應該是薛明睿將裡面的轎簾射了下來,周圍頓時一陣喧鬧聲。
喜婆將容華懷裡抱著的福條等物捧走,然後將一節綢緞塞進容華手裡,容華在喜娘攙扶下被前面的綢緞指引著過了火盆和馬鞍,又有人灑下五穀,周圍的歡聲笑語和禮樂夾雜在一起,讓人心裡反而多了些安寧。
進到正房,禮樂聲漸漸遠去,只有低低的說話聲音和陣陣笑聲。容華正努力分辨那些聲音,眼前忽然一亮,蓋頭已經被挑開了。
容華抬起頭應向薛明睿那雙清澈深邃的眼睛,只是這雙眼睛和她之前看過的兩次有些略微不同,這一次裡面含了些許淡淡的笑意,像一陣柔軟的春風,吹得平靜的湖水微微泛起波瀾。
接下來拜了天地、祖先和父母,然後轉過身來對拜後入洞房。大概是身邊有了薛明睿,就像是稍稍有了依靠,剩下的事做起來也更順利了一些。
走進了新房,喜婆急忙將容華裙角的金鈴剪下來,身邊薛明睿也停下了腳步。
侯爺是在等她。容華看過去,薛明睿臉上的線條看起來雖然過於剛毅,薄薄的嘴唇一抿帶著威嚴,對她卻還算是照顧,至少第一面給了她些笑容,她讓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她不求什麼濃情蜜意,但願日後能夠和他互相尊重,相敬如賓。
進到內室,喜娘捧來酒,薛明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容華也將手裡的酒杯湊在嘴邊,一口氣喝掉了裡面的酒,頓時覺得一陣熱辣傳進身體,整個人都暖起來。
禮成了一大半,最後就是脫掉外面的鳳冠霞帔,換上大紅色的裙衫,懷抱秤、瓷瓶、算筘坐帳。
薛明睿也換了衣衫出來看向容華道:「我到前面去宴席。」
容華微微點了點頭。
看到薛明睿撩簾兒出去,容華才長長出一口氣。
薛明睿望著新房的方向。他從裡面出來,她大概會覺得暫時輕鬆。今天從見到她開始,她整個人似乎就緊緊繃著生怕做錯一點,就算看他一眼也是悄悄的生怕他發現,這樣謹小慎微的性子是從娘家養就的?
性子是這般,卻又能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來。
走到宴席處,薛明睿暫時拋去這些思量,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迎了上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12:02 AM
第一百零三章新婚(一)
薛明睿出去,等在新房外面的陶三太太廖氏急忙拿著紅漆托盤過來,看到坐帳的容華,廖氏頓時笑起來,「要從你房裡拿個饅頭出來,回去好扔進缸裡。」
容華抿嘴笑了,從懷裡將早就準備好的紅紙包拿出來遞給廖氏。
廖氏見容華直直地坐在那裡,整個人緊繃著,知道她緊張,忙投以一個安慰的笑容,「前面宴席結束我們就走了,等過兩天你回門我們再好好說話。」
容華點點頭,看著廖氏的笑容,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有些不捨。
廖氏叫錦秀過來吩咐,「多陪陪八小姐。」這才走了。
坐在炕上,容華時不時地看向門口。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她心裡頓時緊張起來,眼晴看過去。
大紅的喜服露出一角,修長的手指撩開門口的幔帳,比後面的人先行一步進來,看到容華道:「宮中來人了。」
容華微微一楞。
薛明睿臉上沒有別的表情,淡淡地道:「就在門口行禮。」
容華點頭,放下懷裡的東西下了炕迎出來。
薛家人在院子裡站滿了。
薛明睿帶著容華站在最前面。
那內侍見所有人都恭敬地站在一旁,才倨傲地道:「皇太后、皇貴妃賞賜玉如意六柄。」
薛家人都跪下來,內侍著重看了一眼武穆侯新婚夫人陶氏。
陶氏面目嫺靜疏朗,禮數周到,不卑不亢。
內侍滿意地點點頭,便讓下面人將玉如意呈上來,玉如意從眾人眼前經過,然後被請進新房內。
玉如意妥善放好,內侍方請眾人起身,然後微微一笑,上前恭喜武穆侯,「恭喜侯爺了。皇太后、皇貴妃始終惦記著侯爺,如今侯爺成了婚,俗話說的好,成家立業的時候到了,說著又命人呈上一對玉麒麟。」
容華聽這話不禁微微揚了一下眉角。
成家立業的時候到了……容華去看薛明睿,只見薛明睿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卑不亢沒有半分諂媚的意思。
薛明睿是不願意向皇貴妃這派靠攏?還是覺得時機未到?她總覺得不像是外面傳言說的那般,薛明睿父子都是不懂得轉圜的人。
果然內侍的臉色漸漸不好看,好在薛老夫人上去與那內侍說起皇太后的事,那內侍的臉色才重新轉好。再怎麼說薛老夫人仍舊是公主,不光是有身份在那裡,還有和皇太后那層關係,怎麼也不能怠慢。
那內侍賠笑道:「等禮部的文書下來,太夫人可以帶著侯爺夫人一起進宮問安。」
薛老夫人頓時和藹地笑起來。
內侍沒有別的話可說,轉身帶著人走了,薛家眾人忙送了出去。
前面的宴席還未結束,薛夫人對容華微微一笑,「你先回去,一會兒明睿敬完酒就回來。」
容華重新回到新房,坐在炕上。
木槿走到炕前小聲問,「一會兒會不會有人過來?」
按理說薛夫人和薛明睿在前面宴席,會有同輩來鬧房,不過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院子裡卻沒有哄鬧的聲音。
紅英道:「剛才看到有幾位小姐和少爺向院子這邊望過來,可是半天都沒有進來。」
木槿低聲道:「會不會是怕侯爺不敢過來鬧?」
容華之前聽到二太太和薛明睿的對話,薛家兄弟姐妹似是都有些怕侯爺,聽說大房還有一位四小姐剛過及笄之齡還沒有嫁人,怎麼也不見她過來,莫非連同胞哥哥也怕?恐怕不是因為薛明睿,而是因為她,現在不到前面來,日後不知道看到她要躲多遠。
薛家沒有分家,幾房都住在一起,這裡面得關係要一點點才能摸清楚,她想要融進來並不容易。
容華正想著,就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二哥的喜事,不過是去看看二嫂,有什麼可怕的。」說著門口進來一個與弘哥年紀相仿的小公子,長得濃眉大眼,一進來對上容華的目光,圓圓的小臉微紅,仍舊笑起來,上前給容華行了禮,「給二嫂請安。」
容華從懷裡拿出一個紅包遞過去,親和地笑著,「七弟好。」
七爺薛明哲頓時驚訝地挑起濃濃的眉毛,沒想到二嫂會一下子猜出他是誰。
容華讓錦秀遞過一套書來,「這是送給七弟的。」
薛明哲伸手接了,臉上的表情不以為然,似是並不感興趣。薛明哲還沒走,就又有兩個人進屋。
容華抬眼看過去,一個是之前她來薛家的時候領頭打葉子牌的六小姐,六小姐手裡拉著一位穿鵝黃色褙子的小姐,那位小姐臉上有幾分的怯意,小心翼翼地看了容華一眼就垂下頭來。
六小姐薛亦宛笑著上前給容華行禮,然後將身邊的小姐拉過來。
那位小姐上前也叫了一聲,「二嫂。」然後站在一旁。
容華送,兩個紅包。
兩個人笑著接了。
六小姐和七爺都是四房的,兩姐弟都是性格爽朗,不受拘束的。
六小姐拉著的那位小姐,容華仔細看過去,那位小姐十分的恭謹,不時地看她兩眼,只要她看過去,那小姐就會低下頭來。
這樣規矩,又不愛與人交流。
幾個人在錦杌上坐了一會兒,時辰不早了都起身告辭。
將人送走了,錦秀回到屋子裡,容華在問原來伺候侯爺屋裡的小丫鬟,「之前在侯爺跟前常伺候的丫鬟有幾個?」
小丫鬟回道:「海玉和景月常在侯爺身邊。」
容華目光一閃,「海玉、景月呢?」
小丫鬟抬起頭看容華一眼,目光有些躲閃,嘴角卻稍稍揚起來,「海玉昨夜病了,在旁邊院子的耳房裡養病呢。景月今兒一早被老夫人叫過去了。」
一個病了,一個去了老夫人跟前,薛明睿邊的兩個大丫鬟都不在屋裡。
容華用餘光看了小丫鬟,似是不在意,「你叫什麼?」
小丫鬟道:「奴婢雁菱。」嘴裡回著話,心裡暗暗失望起來,夫人聽到這個竟然也不追究,怪不得都說夫人是個性子軟,膽子又小的,不然上次遊園怎麼就夫人掉進溫泉河裡。
容華看到雁菱的表情,心裡微微一笑卻並不在意,向雁菱問起剛才來的幾位小姐。
雁菱道:「一位是咱們的五小姐,一是四房的六小姐。」
剛才容華就有一種感覺,那個膽子小又規矩的是薛明睿的妹妹。
過了一會兒,又有三房的五爺、六爺、七小姐、八小姐照了一面匆匆離開。
三房的大爺、二爺年紀大一些,不好單獨過來,九小姐、十小姐卻也沒來。
天色晚了,外面掌了燈,薛明睿將賓客送走回到新房裡,一進門就有丫鬟道:「侯爺回來了。」
薛明睿進到內室,看到容華將手裡的書遞給身邊的丫鬟,然後穿上鞋從炕上下來,上前幫他換衣服,「侯爺要不要叫身邊的丫鬟過來伺候?」
聽到她在耳邊軟聲問。
是怕他有用慣的丫鬟?還是在試探他的態度?薛明睿看看屋子裡,海玉、景月都不在,他淡淡地道:「不用了。」說到最後側頭看過去,她的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
薛明睿向前走,容華跟在後面到套間裡幫他換衣服。
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容華顯得十分的生疏,手指微微有些慌張,特別是靠近脖領的扣子怎麼也解不開。
薛明睿淡淡道:「我來吧!」
容華秀氣的手指一縮手垂下來。
明知道自己不擅長,卻不打發丫鬟過來,新婚第一天她這是在表達她的意思?
薛明睿修長的手指一動,扣子解開了,容華不禁有些洩氣,想的好好的做起來卻不一樣,薛明睿身體頎長看起來不算健壯,靠近一看卻將衣服撐的飽滿,她伸解扣子想要不碰到他,於是屏住呼吸想儘快完成,結果越急越亂。
最後的結果還算是好的,沒有埋怨她的意思只是親力親為。
容華微微舒口氣。
薛明睿換了衣服出來,丫鬟們端了餃子、面石榴、如意雞、夜合蝦仁、得計鴛鴦筒等十個菜項上來。
新婚之夜的這頓飯,本來就是象徵性地每道菜吃一口圖個吉祥,容華心情忐忑只是意思一下就罷了,薛明睿也很快放下筷子。
丫鬟們連忙將飯菜撒下去,然後伺候薛明容和容華梳洗。
容華換好衣服出來,薛明容正湊在燈前看書,屋子裡其他丫鬟已經下去,容華衝錦秀、木槿點點頭,錦秀、木槿低頭走了出去,拉好屏風,關上隔扇。
新房外面未留值夜丫鬟的住處,春堯正在和侯爺房裡的雁菱說話。
雁菱道:「侯爺沒有讓人住在里間的習慣。就算是大丫環也是住在外間呢,所以新房也沒有安排值夜的位置,姐姐們還是留下個人住在外間就好。想必夫人有吩咐的時候,侯爺會提起的,姐姐們也不要擔心。」
第一百零四章新婚(二)
錦秀等人都聽了雁菱這話。
春堯與錦秀到旁邊去商議,「你或是我留下吧,其他人就去外面廂房邊的鹿頂的房子裡住,第一天過來壞了侯爺的規矩總是不好的,」說著看了看內室,「現在也不好回去問小姐,誰留下誰警醒一些就好。」
錦秀點頭同意,「這些事還是要姐姐拿主意。」
自從知道春堯要跟過來之後,她就想到過她和春堯的位置,雖然實際上小姐依靠她一些,面子上她還是要讓著春堯。再說春堯的話也是有理。
春堯道:「不如今晚我先留下。」
錦秀道:「那我帶著其他人去鹿頂的房子,姐姐有什麼事過來吩咐。」
兩個人商量妥當各自行事。
容華上了炕,心裡慌成一團,掀開被子躺進去,就摸到身底下的白絹,心裡頓時五味雜陳。她曾經期盼有一段小說話本裡刻骨銘心的愛情。
執子之手,與子楷老。
雖然她心裡對趙宣桓早已經沒有了期盼,之前的濃情蜜意也已經是過眼雲煙,消散的無影無蹤,可不代表她就能完全放鬆自已去接受一個陌生的人。
薛明睿吹滅了燈,只剩下喜臺上兩支紅燭熱烈地燃燒。
紅色的幔帳放下來,到處都是朦朧的豔麗。
容華微微攥起手指。
薛明睿側過身來,容華卻沒有勇氣去看他的眉眼,只斂目去看那大紅喜紋的錦被。不停地安慰自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這一刻總是難以避免。
容華正想著,只覺得薛明睿的手臂微微一緊,整個人傾覆過來,陌生的感覺讓容華心裡一慌,身體不由地緊緊地繃起。
鼻端是床鋪間甜膩的香氣,他就離她那麼近,她可以退縮的地方越來越小。
只要想到就要將自己赤裸裸地拿給另外一個人去看,一時之間,她想要倉惶的躲藏,將自己裹成一隻蛹,她的秘密和脆弱不想被人剖開來看。
容華幾次放鬆呼吸,說服自己,他們之間還不算是完全的陌生,她被亂賊追殺的時候,薛明睿救過她,之後又借過她馬車,送過她大氅,今日他對她也已經有足夠的尊重,和大多數人相比她應該知足了。
想到這些容華的心微微軟下來,閉上眼睛,眉睫輕輕地顫動……
裸露的皮膚雖然藏在被子裡,卻仍舊戰慄,將自己完全交付出去那一刻是難熬的,心裡有些窘迫和苦澀。
和複雜的婚禮一樣像是個不可避免的步驟,教引嬤嬤的話猶在耳,需要正確地完成。
他身體一沉,雖然侵入的緩慢,她只覺得疼,異常的疼痛,整個身體都要被撕裂了,疼痛處火辣辣的,心裡卻冰冷刺骨。
就算是忘記過去,也不可能讓過去的疼痛都癒合,就算讓自己變得堅強卻仍舊有脆弱的一面,她不太信任,也不敢信任,雖然他已經是成為她夫君的人,於是全身心的抗拒。
容華緊緊地咬住嘴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抵住他的胸膛。
薛明睿低下頭看到容華,她緊緊咬著嘴唇,眼睛裡似蒙了一層的霧氣,目光深處的堅強一下子消失殆盡,只剩下脆弱和無助。
他不常與女人接觸,這樣的情景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也就無從比較。平日裡他處事是從不勉強別人的,只是床第之間卻又有些不同,無論是誰第一次都難免會驚慌。
她這是單純的害怕,還是另有心結?不由她想起溫泉河那一幕,受了委屈卻也沒有輸掉半分的氣勢,之前的從容淡定,現在卻潰不成軍,露出純粹的柔弱和婉約來,這樣想著,心裡一軟,拉起容華的手,溫言安慰,「忍耐一下,馬上就好。」
其實是草草結束,他身體的溫熱還沒有傳到她身上,就抽身離開。這樣的自控能力他還是有的,向來沒有什麼能讓他失控。
「對不起。」聽到她小聲的道歉。
薛明睿卻沒有說話,轉眼之間就已經將衣裳穿上,伸手將已經準備好的軟巾遞過來,「明日一早再讓丫鬟進來伺候沐浴。」說著自己起身去了套間。
容華聽著清洗的聲音,望著帳子上的銀熏球。過了一會兒,薛明睿重新躺回床上。
對這種事她雖然懂得不多,可是也能猜出來,他是因為她的不適應遷就了她,容華看著身邊人閉上眼睛淺淺的呼吸,心裡有了些許的感激。
她是要感激他,沒有讓她新婚之夜獨守空房,最後關頭還照顧了她,這樣想著身體也放鬆下來,疼痛似乎也減輕了,容華輕輕舒展了手腳,閉上眼睛這才睡了過去。
本來以為在薛家的頭一晚會很難熬,誰知道竟然真的睡著了,一睜開眼睛,身邊的人已經起身了。
容華忙起身穿衣服。
薛明睿聽到聲音轉過頭來,「時辰尚早。」
容華看了一眼窗外,天還沒亮,「侯爺是要上朝?」按理說剛剛成親,應該有幾日不用處理公事。
薛明睿淡淡地道:「每天的這個時辰我都要去書房,你不用起那麼早。」
每天這麼早就要起來去書房?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新婚也不例外。
容華從炕上下來,走到薛明睿身前,接手他沒繫完的扣子,又問:「要不要丫鬟跟去伺候?」
薛明睿又想起海玉和景月來。
容華看看薛明睿的神色,顯然平日裡是有人跟著的,卻也不問其他,只道:「不然我讓錦秀跟侯爺過去,在家裡她常伺候我筆硯的。」
這是第二次提起用哪個丫鬟,她有機會問他丫鬟的事,卻閉口不談。
薛明睿低頭看容華,昨晚那麼害怕,現在又鎮定從容起來,仿佛能看清楚別人心裡的想法。對那兩個丫頭乾脆不聞不問,乍看起來是她性子順從溫婉,其實……
薛明睿的目光落在容華小巧的耳垂上,她的長髮微微散落在耳際,薛明睿伸出手替她將頭髮挽在耳後。
容華的臉兀然紅了。
屋子裡有了動靜,春堯忙起身,剛收拾妥當,錦秀等人也進到屋子裡來。
錦秀和侯爺屋子裡的丫鬟們住在一處,已經問清楚侯爺的起居,時辰一到都進屋候命。
錦秀和春堯互相看著,想要進屋伺候,卻看侯爺的丫鬟沒有要上前的意思,也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規矩。
錦秀低聲問雁菱,雁菱低聲道:「平日裡只有海玉進去伺候,我們都是不靠前的。」
錦秀心裡思量,莫非這海玉不在,她們就都不能進去了?正想著,裡面隔扇一動,侯爺撩開簾子走了出來。
容華已經吩咐,「錦秀、雁菱過去伺候吧!」
錦秀有些驚訝,抬起頭看到容華微微點了點頭,這才安下心來跟著侯爺後面走了。
看著薛明睿離開的身影,容華鬆了口氣,剛要讓春堯打些水來沐浴,就聽到外面丫鬟道:「顧媽媽來了。」
容華急忙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顧媽媽已經捧著紫檀吉祥如意盒子進了屋。
容華將顧媽媽請進內室。
顧媽媽上前給容華行了禮,然後笑著道:「原本不該這麼早來打擾夫人。」說著笑彎了眼睛,「侯爺去書房了?」
容華點點頭,請顧媽媽坐下。
顧媽媽笑道:「我可是坐不得的,不好誤了侯爺和夫人的吉時。」
顧媽媽臉上那頗有深意的笑容,讓容華的臉紅起來。
向容華告了罪,顧媽媽走到床前,看到昨晚墊在容華身下的白綾,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忙將落紅帕子收進盒子裡,然後重新回到容華面前,正式地恭喜,「給少夫人道喜了,我去回了太夫人和大夫人。」
容華點點頭。
顧媽媽這才帶著人走了。
新婚第二天收落紅帕是很重要的一步,有了落紅帕子,才算是婆家正式承認了她的身份,天亮了婆家就要在門前燃放爆竹,讓外面的人都知道,家裡娶了個清白的女子。若是沒有落紅,婆家就會不認同這門親事。
成親的頭一關總算是過了,容華叫來春堯、木槿準備沐浴。
顧媽媽這邊將落紅帕呈給薛夫人看,薛夫人看到帕子,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剛才太夫人也著人來問了,你就直接去給太夫人報喜,再將喜盒和禮品送去陶家。」
顧媽媽點頭應了,忙下去安排。
讓下人去準備禮品,顧媽媽一路進了太夫人的景福苑,太夫人向來起得早,這個時辰太夫人屋子裡的丫鬟已經開始忙碌,顧媽媽站在門口,等到丫鬟們將水盆端出去,小廚房的丫鬟又將滋補的湯盅端進去,自己才隨著丫鬟一起進了內室。
薛老夫人穿了金絲團花壽字紋夾襖坐在錦機上,侯爺身邊的大丫鬟海玉正在為太夫人梳頭,顧媽媽看到海玉目光一閃,然後恭敬地向太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轉頭問道:「怎麼樣?」
顧媽媽滿臉喜色,笑道:「大喜了。」
太夫人這才笑起來,吩咐身邊的丫鬟香玉,「將那件棗紅色的褙子拿出來,今兒就穿它了。」
顧媽媽又笑了,轉頭去看給顧媽媽梳頭的海玉,只見海玉臉色煞白,握著太夫人頭髮的手停滯下來,目光中閃動著不甘心。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12:12 AM
第一百零五章新婚(三)
顧媽媽心中不禁冷笑,海玉是太夫人一早就予了侯爺的,太夫人的意思誰都知道,就是怕將來有別的丫鬟在侯爺身邊作怪,這些年海玉是拿著兩邊的月例,月例銀子比尋常人家的姨娘還要多。
等到侯爺娶了正妻,海玉的名分也該定了。身份再高不過就是開臉做通房,再抬做姨娘,難道海玉還期盼著別的不成?不然怎麼見到侯爺與少夫人圓房,是這般的臉色。
顧媽媽還有其他差事,說了兩句話,就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
海玉收回心緒仔細地將老夫人的髮髻梳好,戴上薑黃色翡翠抹額,鎏金鑲玉鏤空牡丹花挑心,插上鳳頭紋。
老夫人對著鏡子照照,滿意地點點頭,慈祥地笑著將海玉拉過來,「你還病著,大早晨卻過來伺候,難為你了。」
誨玉嘴唇微抿,乖巧地垂下頭,「老夫人折殺奴婢了。」
老夫人慈祥地笑道:「還是你手藝好,將髮髻梳的漂亮。」
海玉笑笑,「只要老夫人喜歡,奴婢就天天來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拉過海玉的手,目光清澈,「你啊,這幾日就好好休息,不要想的太多。少夫人那邊問起來我會幫你說。」
海玉眼晴中頓時露出喜色來。
老夫人拍拍海玉的手,「下去歇著吧!」
海玉蹲了身退了下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上來道:「少夫人昨晚只是問了一句,並沒有深究。我看說不定是少夫人膽子小,好多事不敢過問呢。」
老夫人不可置否,好半天才歎口氣,「要不是看容兒成親在即,身邊也沒有一個丫頭是親近過的,所以才示意海玉去了,誰知道……」
李媽媽泡好一杯茶端過來:「那海玉怎麼辦?」
老夫人道:「過段時間再說。」
……
容華沐浴完,穿好衣服。
木槿上前將昨晚從雁菱嘴裡打聽來的話,說與容華聽。
「海玉和景月都是老夫人那裡出來的,海玉跟著侯爺的時間最長,侯爺的飲食起居都是由她一手操辦,是侯爺跟前的大丫頭。」容華知道大丫頭這幾個字的分量。
「就算是生病,也該過來給夫人請安。」木槿道:「不然夫人將她叫過來問話?」
若是背後沒人撐腰,不過是個丫鬟還沒有膽子連新主子都不來拜見。
容華道:「不著急。」她作為一個新媳婦,就是要將府裡的長輩和侯爺侍奉好,至於兩個大丫鬟,她沒有時間理會,於是叫來春堯,「去將侯爺的飲食起居都問清楚。」
春堯應了。
只要將侯爺照顧好,有沒有侯爺身邊的大丫鬟在都無關緊要。
「其他的事寧可不問,也不要讓別人起了疑心。」沒摸清楚情況之前,安分守己、恭順大方是第一步。
薛明睿從書房回來,容華已經穿戴整齊坐在錦杌上看書,薛明睿看過去,不知道容華在看什麼,嘴角翹起看得十分認真。
屋子裡的丫鬟迎出來道:「侯爺回來了。」
容華將書放下遞給丫鬟收了起來,薛明睿看了一眼書名《天工開物》。
薛明睿道:「去給祖母和母親磕頭吧!」
容華點點頭。
新婚妻子穿了一件桃紅色交領纏枝蓮褙子,桃心的領子服帖地扣在脖頸上,豔麗的顏色襯得臉上有幾分的薄媚,「侯爺要不要換件衣服。」
薛明容點點頭,「也好。」
容華臉上有了些笑容,「妾身去給侯爺拿。」
兩個人先去了太夫人的景福苑,容華剛給太夫人磕了頭,薛夫人、薛二太太、薛三太太、薛四太太像約定好似的一起來了。
容華向薛夫人磕頭、又向眾位太太敬茶行了禮。
薛夫人和藹地一笑,笑容透著許親切,二太太笑得更爽朗,忙招呼她起來,三太太目光掃了一眼二太太才落在她身上,四太太微微一笑點到為止。
家禮過後,老夫人讓容華坐在自己身邊,笑著和她說起話來,容華微笑著在一旁恭敬地聽。
說了會兒話,老夫人笑著問,「昨日家裡的姐妹都認識了嗎?」鬧房就是為第二天正式認親做誰備。
薛二太太拿著茶杯的手微微停頓下來,看向二侄媳婦,鬧房的時侯她也沒多想,今天早晨問起亦娟、亦靜才知道她們都沒去。她盤算過大房那邊頂多心裡不舒服,卻沒想老夫人會問起這事。
二太太緊緊盯著她,三太太一動不動側著頭聽,生怕錯過什麼,容華微微一笑,有些羞怯,「見過一面了。」這話也沒錯,上次宴會三房的兩位小姐那也是見過的。
薛二太太這才揭開茶蓋低頭繼續喝茶,三太太有些失望,四太太倒是抬起頭看了容華一眼。薛夫人似乎並不關心這些,只在一旁陪坐。
容華斂下眼眸。
薛老夫人笑道:「幾位兄弟你還沒見過,」吩咐下去。「快讓他們都過來認認親。」
屋子裡的丫鬟聽將這話,忙去找少爺、小姐們過來。
薛二太太已經笑著道:「明柏、明靄這幾日身上有差事,兩兄弟一早就忙著出去了。」
薛老夫人道:「怎麼忽然忙起來。」
薛二太太看一眼武穆侯和薛夫人,笑著道:「這幾日就忙呢,飯都很少在府裡吃,到底忙的什麼我又不懂得,本來想留他們兄弟其中一個在家裡,明柏卻說這幾日的差事是大意不得的,誰也不能例外,只能等到改日我帶著他們兄弟再去與二侄女認了。」
容華看一眼薛明睿,他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神情,似是沒有聽見。
明明是大房世襲了爵位,二房卻成了出仕子弟中最忙碌的。
薛老夫人笑道:「那倒不用,以後的機會多得是。」
眾人說著話,幾位小姐、少爺已經進到屋子裡來,眾人一一上前和容華見了,容華笑著回禮。
除了四爺、五爺、六爺辨別不清,其他兄弟姐妹容華全都不遲疑地叫出了名宇。
一旁的太夫人不免多看了容華幾眼。
大家一起說了會兒話,六小姐看上了容華頭上的絹紗堆花和穿米珠蝴蝶琉蘇。
容華笑道:「我屋子裡有個丫頭會做這些簡單的首飾,六妹妹若是喜歡,就到我屋裡去看,還有許多奇巧的樣式呢。」
六小姐立即有了興趣,「我就喜歡這些小東西,改日一定去嫂子屋子裡去看。」
六小姐和五小姐關係最好,想要和五小姐親近,就要先打通六小姐這邊,加上六小姐也是個爽朗的人,容華心裡也有幾分的喜歡。
七小姐亦秀、八小姐亦柔也向這邊望過來,有要過來說話的意思,容華笑道:「七妹妹、八妹妹有空也過來吧!」
亦秀、亦柔都點了點頭。
容華不禁有幾分佩服陶老太太的心思,如果紅英不會做些小玩意兒,要想和薛府幾位小姐說上話,她可能還要費一番周折,她房裡有不少做好的絨花、絹花、綾花,這幾日除了老夫人怕涼之外,大家都換了夏衫,也正好換換頭上的絨花。
吃過宴席,男人們聚在一起說話,女人們也到老夫人屋子裡閒話家常。
老夫人問起二太太大爺、三爺到底有了什麼差事。
薛二太太道:「媳婦只是聽說聖上要去避暑呢。」
聖上一直是政事繁忙,好幾年沒有離京避暑了。
薛老夫人看向薛夫人,薛夫人就像沒聽見似的。
薛老夫人不再看薛夫人,只問薛二太太,「明柏、明靄會隨行嗎?」
薛二太太笑道:「還不一定呢。」
薛老夫人道:「我們家在陪都也有宅子呢。」
薛二太太微微一笑,「是啊,自我嫁過來只去過一次呢,那次……」說到這裡看了薛夫人一眼不再繼續說。
薛夫人的臉色忽然變得不大好看。
薛老夫人似是一下子沒了興致,不再說這個話題,讓人拿來沉香拐拄,「今天天氣正好,不如去園子裡看看花。」
眾人自然應承,都跟著薛老夫人到園子裡去。
進了園子,小姐們三兩個聚在一起說笑。
容華一直跟著薛老夫人、薛夫人等人在一處。
薛老夫人看著園子裡的花笑道:「今年的花開得格外好。」
薛二太太也忙誇讚那些花。
走了一圈薛老夫人累了,讓人攙著回去休息。
臨走之前薛老夫人看著薛二太太道:「今天特意做的點心,明靄是極愛吃的,我在屋子裡給他留了一盤,等到他回來到我那裡去。」
薛二太太頓時得意地笑了。
老夫人一走,眾人也就各自散了。
容華回到屋子裡,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身邊的丫鬟,已經將送給容華的禮物送了過來,二太太送的頭飾最為華麗。
今天在太夫人面前,二太太也是搶盡了風頭,尤其是太夫人說到陪都的房子……
容華吩咐錦秀,「今天提了陪都的房子,一定會有人說起什麼,你仔細聽了回來說與我。」
錦秀點點頭。
如果她沒猜錯,今年的夏天會格外難熬。
第一百零六章今非昔比(上)
容華指揮丫鬟將娘家陪送的紫檀大四件櫃整理出來,因要做點心(貼心)給薛夫人送去,容華吩咐春堯,「去小廚房正好問問侯爺的喜好,順便帶出侯爺的那份。」
春堯點頭應了。
春堯進了小廚房,有個姓鄭的廚娘早就等在那裡,人微微有些瘦,高高的個子,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圓圓的酒窩,看到春堯立即迎上去,「姑娘來了,麵和餡子都準備好了,只等著姑娘來做呢。」
似是看不慣鄭婆子的諂媚,旁邊的趙婆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鄭婆子卻裝作沒有聽見,提高了聲音,似是想要吸引春堯的注意力,「少夫人想要做什麼樣的?姑娘用不用我打下手?」
春堯笑了笑,邊準備餡料邊和鄭婆子、趙婆子聊起來。
本來要做普通的點心,著到鄭婆子準備的餡料齊全,就想到容華之前教的十全十美,雖然做起來麻煩,好在鄭婆子、趙婆子兩個在一旁幫忙,也就不嫌什麼,很快做了兩盤出來。
鄭婆子笑道:「難得姑娘能想出這樣好的點心出來。」
春堯笑道:「哪裡是我想的,是夫人想出來的。」
趙婆子道:「夫人真是個仔細的人。」
春堯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拿了點心回到容華屋子裡。
春堯走到容華跟前小聲道:「鄭婆子是薛夫人挑選過來的,趙婆子是老夫人給侯爺的。」
這邊的小廚房不過是做些湯和甜點,卻配了兩位大廚娘。
看來太夫人和夫人是各有心思。
薛明睿這邊伺候的人不多,卻是這般複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會想方設法地打聽些什麼出來。
一個是祖母,一個是母親,男人又不會過多插手內宅的事,也就成了這樣的局面。
從表面上看老夫人對二房十分偏愛,不太在意長房。可是之前她來薛府做客,老夫人說起侯爺小時候的事,似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時辰差不多了,容華暫時拋開思緒,帶著春堯、錦秀住薛夫人屋子裡來。
容華進了屋,向薛夫人請安,從春堯手裡接過那碟點心,「娘嘗嘗這點心好不好吃。」
薛夫人看那盤點心做的十分精巧,嘴角一翹微微笑起來,拿起一塊點心嘗了,「我留下一些,剩下的拿回去給明睿吃吧,他喜歡吃甜食。」
容華連忙道:「娘留著吧,我讓丫鬟做了侯爺那份。」
婆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
薛夫人道:「屋子裡缺什麼東西就來跟我說。」
容華微微一笑,「哪裡能缺呢,新房的側室裡都放滿了,我正讓丫鬟整理呢,正好還有幾個櫃子沒有用起來。」
薛夫人喝了些茶,「怎麼不休息兩天,這些東西也不著急的。」
容華笑笑,「反正也是沒有什麼事,不如早些收拾出來。」
薛夫人點點頭,溫和地笑了,「你那邊要是忙不過來,我讓顧媽媽過去幫幫你。」
容華笑著道:「不過是些衣物,倒還不麻煩。」
從薛夫人屋子裡出來,容華鬆口氣,若是讓顧媽媽來幫忙……難保顧媽媽不會出什麼主意,到時候她不想照辦都不行。顧媽媽說不定會借著這個機會,將侯爺身邊太夫人的人都除了乾淨,雖然她能在薛夫人面前討好,可是別人看來她不免成了劊子手。
與其給自已留後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拒絕。
容華回到屋子裡,丫鬟已經將櫃子收拾乾淨,她就親自指揮將薛明睿的衣物重新收拾進去。
春、夏、秋、冬的衣物都分好,哪件看起來是常穿的,哪件是新做的。
薛明睿進屋子裡,容華正親手往櫃子裡放衣物,臉上揚著,微微踮起腳尖,將衣物妥善放好,然後抿嘴一笑,像是做好了多大的事一樣,見到薛明睿,就轉過身行了禮。
薛明睿道:「做什麼呢?」
容華笑道:「重新收拾一下櫃子,將侯爺常穿的衣服都放到手邊。」親手放的衣服,就算屋子裡沒有丫鬟在,自己也能找到。
薛明睿不喜歡在身邊安排值夜的丫鬟,平日裡屋子裡伺候的丫鬟也少,不管他是不是喜歡清靜,倒是正對她的心思,不過是有些事要她親力親為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容華從櫃子裡拿了一件衣服,跟著薛明容進了套間,將外褂換下來穿上長袍。
「我剛才從娘屋子裡出來,娘說晚上讓過去吃。」說不定以後都要和薛夫人在一起吃飯,逢年過節順理成章就是太夫人那裡。
薛明睿點點頭。
容華又從春堯手裡接過了點心,「侯爺嘗嘗好不好吃,我是聽小廚房的人說侯爺愛吃甜食,就讓丫鬟做了。」這院子裡的人都已經夠複雜了,與其像別人一樣和他藏一些小心思,倒不如實話實說。
薛明睿看著那盤十多牡丹花樣的點心,「怎麼會想到做這樣一盤點心?」
她倒是沒想到春堯會做這盤點心出來,容華不由得笑了。
……
薛夫人屋裡吃過晚飯,回到屋子裡。
容華做了會兒針線,等到薛明睿從書房回來。
容華去鋪了床,又讓丫鬟進來伺候兩個人梳洗,然後上了床。
容華躺在裡面,一開始還心跳如鼓,見薛明睿拿了本書,就著燈光翻起書來,這才鬆口氣,閉上眼睛,腦子裡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好半天才沉沉睡去。
等到薛明睿合上書轉過頭來,看見的已經是容華沉靜的睡顏。
想到他問起那盤點心來,她領他去看她的「富貴花開」圖,一朵花從花苞到開放,一種形態畫了一張,連起來翻看就像看到了一朵花靜靜的開放。
他竟沒看出來她還有這樣的情趣。
第二天一早,容華和薛明睿去拜了薛家祖先,然後到太夫人屋子裡叩拜太夫人和薛夫人。
太夫人忙笑著叫起來,「吃些飯就趕緊走吧,別讓娘家那邊等急了。」
吃過飯,薛明睿騎了馬,容華乘了轎子到了陶府。
陶家得了消息,三太太、研華早早就在門口等候。
研華早已經等的急切,聽到三太太說了聲,「來了。」忙望過去,一眼就著到騎在馬上的薛明睿,不知道怎麼的,她總覺得這位武穆侯有一種懾人的氣勢,不由地目光一縮,再看後面的轎子,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迫切地想知道容華這兩日到底過的怎麼樣。
薛明睿的馬先到,三太太、研華剛要迎上來,薛明睿下了馬,卻轉身走到轎子前。
容華下了轎子看到薛明睿,也是愣了一下,她沒想到薛明睿會在轎子旁等著她。
兩個人雙雙上前行了禮,然後進了門。
研華不停地看向容華,見容華臉色紅潤,嘴角有一絲羞澀的笑容,眼睛中流露出一絲的失望來,再看容華的裝扮,正紅妝蛛暗花金絲褙子,頭戴鎏金二寶花流蘇挑心,旁邊插著紅色的絨花和事事如意簪,這樣一番裝扮看起來和往日十分的不同,身上流露出的華貴讓人不得不正視。
容華和薛明睿去向陶老太太、陶大老爺、大太太行了家禮。
陶正安連忙請薛明睿坐下,笑著招呼人去沏上好的茶來。
大太太悄悄打量容華一眼,心裡不禁暗暗吃驚,嫁進侯府果然就不同了,整個人似脫胎換骨一般,再仔細看容華的臉色,這幾日在薛家過的想必是好的,這就證實了外面對武穆侯的傳言是言過其實。
大太太微微一笑,臉上歡喜,心裡卻更加懊悔起來,嫁去薛家的若是瑤華,那該多好。
大家在一起說了會兒話,陶正安看起來有些拘謹,說幾句話就要去觀察薛明睿的臉色,似是想要從中看出什麼來。
容華想起陶正安擔心的那件事,恐怕她在薛家的這幾日,顧瑛又來家裡鬧過。
研華拉著容華到一旁坐了,然後小聲問道:「這兩日怎麼樣?」
若她臉上一片黯然,研華大概就會高興起來,這樣的關懷未免太露骨了些。
容華只微微一笑,然後點了點頭。
研華的熱情果然受挫,似是要找出什麼話題來,讓自己好受一些,研華低聲道:「你還不知道吧?顧瑛已經找人來納彩了,」說著又看了一眼周圍,發現沒有人注意這邊,才接著說,「不過,什麼都沒拿。」
納彩是要送十件物品來的,顧瑛卻什麼都沒拿來。
「母親氣得當時就暈了過去。不過顧瑛說了,八月就要完婚呢。」
瑤華竟然這麼快就要嫁出去了,怪不得陶正安看薛明睿的表情那樣的急切,原來是怕他的寶貝女兒真的嫁給那個無賴。
瑤華嫁給無賴倒還是小事,陶正安辛辛苦苦賺來的官職恐怕也要不保。
研華這邊說完話。
下人來道:「前面酒席已經準備好了。」
陶正安站起來與薛明睿一起去宴席,陶家的親戚都等著見新姑爺。
送走了陶正安和薛明睿。
容華陪著陶老太太坐了一會兒,然後就被大太太叫了過去,「你跟我到後面說話。」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11:48 AM
第一百零七章今非昔比(中)
大太太的口氣生硬,讓老太太不禁也皺起了眉頭,將來容華是要封誥命夫人的,哪裡還能像從前一樣隨意地呼來喚去。
容華跟著大太太到後面的廂房裡去,大太太又讓春堯和陳媽媽在門口說話,這才和容華坐下來,「薛家那邊怎麼樣?」
容華點點頭,「老夫人很和藹,夫人對人也好。」
大太太不可置否,又問,「二房那邊呢?」
容華笑道:「薛二太太也很好。」
大太太「哼」了一聲,「那不過是表面上的,你要時刻記著,世襲來的爵位人人都惦記著,長房萬一獲了罪,那爵位自然而然就會落在二房頭上,二太太是個八面玲隴的人,她做的事你都要仔細思量幾遍。」
容華點點頭。
大太太目光閃爍,「你父親那件事,你可跟侯爺說了?」
果然急切地問起來。
容華對上大太太的眼睛,笑著道:「女兒嫁過去之後,一直想著這件事,卻不知要怎麼開口,不過聽家裡的下人們說,侯爺為人剛正不阿,女兒就想那顧瑛反正是誣告,別人可能會借著這事大做文章,要是侯爺知道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蘇錫堯的案子侯爺不是都辦得清清楚楚?」說著頓了頓,「女兒就想著,今天回來和母親商議商議,要不要直接和侯爺說了。」
大太太頓時喝了一聲,「胡鬧,我是讓你試探一下侯爺的口氣,你直接說了,萬一侯爺不肯幫忙,豈不是反倒落人口實?」
還知道會落人口實,那顧瑛根本就不是誣告,無非是想要她跟侯爺說清楚,萬一事發讓侯爺遮掩過去。只可惜侯爺剛正不阿,這話就沒法說了。
再說陶正安分明還有秘密不能向外人道的,萬一侯爺管了這事牽扯出別的事,那可怎麼辦?
大太太沉吟起來,「這事我還要跟你父親商量商量,看著怎麼辦才好。」
這樣最好,至少給她留出些時間,讓她想辦法在薛家站穩。這件事上她既不想幫陶正安一把,也不想陶家這麼早就出事。
容華柔順地點點頭。
大太太想了想又道:「你去看看你二姐,你二姐是不容易的,要不是她,你恐怕還沒有那麼順利嫁去侯府。」
容華笑道:「母親不說,我也正要去看呢。」
大太太點點頭,「你二姐是個心軟的人,出了顧瑛的事,她如此大義,為的就是這個家,這份恩情你要記在心裡,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忘記了。」
容華目光閃爍,發自內心的笑容漸漸爬上嘴角,「二姐的情份我是永遠放在心裡,一刻也不肯忘的。」
前面的宴席,陶敬瑭、陶敬璉兄弟倆敬了薛明睿一杯酒。
弘哥年紀還小,只是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弘哥邊喝茶眼睛不停地在薛明睿身上打量。
薛明睿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有種說不出的瀟灑俐落。
陶敬瑭也不禁暗暗讚歎,沒看出來八姐夫的酒量竟然這樣好,十幾杯下肚仍舊面不改色,陶敬瑭用胳膊去戳弘哥,低聲道:「不會喝酒的人不是英雄好漢?你的英雄好漢都是天生魁偉?八姐夫也許不魁偉啊。」
弘哥的臉頓時黑了不少。再看看旁邊的六姐夫孟春之,將酒杯拿起抿抿又放下,剛才和薛明睿喝酒的時候,鼓起一口氣喝了大半盅,現在還憋得滿臉通紅。
陶敬瑭道:「你不是聽說侯爺不常出去應酬嗎?」
陶敬璉道:「哥,你別逗他了,這又不是平常,這頓酒是必須要喝的。」
喝得越多就是對婚事越滿意,有多少姑爺是在回門那天醉倒的,不說遠的,就說孟春之,那天醉得不省人事不說,還滿院子叫嚷:『要不是主考老眼昏花,我如今已經是舉人加身。』
惹出了多少的笑話,六姐來攙扶他,卻被他糊了一臉的嘔吐物,好不狼狽。
大姐回門那天,大姐夫開始不肯喝,後來也是醉得不省人事,用馬車送了回去的。
現在看來侯爺應酬完是不成問題的,何況大家都依禮敬完一杯,誰也不敢提第二杯。
弘哥因為之前和陶敬瑭兄弟說的話,心裡不舒服起來,自己倒了一杯酒,就要再上前去敬,陶敬瑭看在眼裡急忙將他拉住,「你這是要幹什麼?回去之後大伯父還不罪你。」
弘哥卻執拗起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哥哥,「忽」地一下站起來,捧起酒杯敬了過去,「方才是用茶,現在是酒,我敬八姐夫一杯。」
陶正安不禁皺了皺眉頭,呵斥道:「你一個孩子吃什麼酒。」
陶正安的怒氣卻沒將弘哥嚇倒,手臂舉著怎麼也不肯放下來。
孟春之眼睛一轉,旁邊解圍,「小舅舅是怕自己禮數不周,都是自己家人,哪裡來的那麼多禮數,小舅舅一定要喝就意思一下,侯爺不會怪罪的。」
弘哥不肯舉起杯子「咕咚」咽下肚,酒氣這樣一嗆,弘哥差點就咳嗽起來,卻不服輸地將咳嗽咽了下去。
陶正安沉下了臉。
孟春之卻帶著眾人笑起來,算是將這事揭了過去。
整個宴席下來,只有弘哥和薛明睿多喝了一杯酒。
宴席結束陶老爺請薛明睿到主屋說話,孟春之也要跟過去,卻被陶正川拉去考較裘哥的功課。
陶敬瑭、陶敬璉聽到這個急忙跑遠了,生怕也要被三叔父抓住一起問一番。弘哥趁機去內院找容華說話。
陶正安和薛明睿說了會兒話,左一句右一句就是沒問到自己女兒,回門的規矩是要囑託姑爺照顧好女兒,陶正安卻連這個都省了,小心翼翼地問起薛明睿政事來,「蘇錫堯的案子,也不知道上面會怎麼安排,會不會牽扯出一大批人。」
薛明睿道:「按照舊例是要查個一兩年,到底有沒有特殊的章法,還要等上面的意思下來。」
陶正安關切地問道:「也不知道任麼時候會有消息。」
薛明睿放下茶碗,「再等段時間吧!」
陶正安心裡一沉又無話了。
容華帶著春堯到瑤華屋子裡。
與前面的熱鬧相比,瑤華院子裡冷冷清清的,湘竹坐在錦杌上做針線,抬起頭看到一位穿正紅褙子的夫人往這邊來,仔細一看才知道是八小姐,頓時驚訝地道:「八小姐來了。」
相比較瑤華院子裡的孤零零綠色,容華的穿著的紅色就顯得更加嬌豔,湘竹的目光忽然有些不敢直視,扯扯自己青色的比甲,上前給容華行禮,「見過八小姐。」
容華笑著讓她起來,又問,「二姐姐呢?」
容華話音剛落,瑤華已經被翡翠攙扶著迎出來。
當著眾人的面,容華笑道:「二姐快別出來,小心著涼。」
翡翠悄悄看了容華幾眼,頓時被那些耀眼的蟄了視線,再去看容華身邊的春堯,已經不是在府裡時的打扮,身上穿著貴重料子做的衣服,臉上的胭脂自然地在臉頰上暈開,眉宇中有股子喜氣。
翡翠不禁羨慕春堯,原來在大太太房裡做大丫鬟,也沒見她這般得意,現在跟去了侯府變得更不一般,若是當時她不回二小姐屋裡,是不是也跟著去了薛家,想到這裡翡翠的臉色更加難看。
瑤華將容華讓進屋去,又讓人沏了上好的花茶。容華看了一下屋子裡,卻發現裡面好多擺件已經不見了,「怎麼屋子裡少了這麼多東西。」
湘竹欲言又止。
瑤華勉強笑笑,「是我嫌那些東西沒用,又礙眼,就讓丫鬟們撤下去了。」
湘竹眼睛裡頓時閃動出幾分的委屈。
瑤華卻撇開這件事不談,站起身走進書房,拿出一幅畫來,「這是我這兩日畫的五子送福圖,是送給八妹妹的。」說著交到容華手上,喉嚨一癢,拿起絹子咳嗽兩聲。
任誰看了這幅畫,再看瑤華此時的樣子都會心軟吧!
特別是瑤華此刻脂粉不施,大大的鹿眼裡面閃動著淚光,咳嗽起來單薄的身體顫抖著惹人憐愛。
容華急往讓瑤華坐下,「二姐病著原本不該勞神的,我之前聽祖母說,郎中交代要二姐放寬心,不要思慮太甚嗎?要我看二姐不如什麼都不要想,靜下心來仔細養病。」
瑤華本來垂著的頭忽然抬起來看容華。
容華臉上只是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其他。
瑤華定下神來,微微一笑,「倒是沒什麼,姐妹兄弟都是這樣相互照顧相互依靠,我只是常常想,弘哥小還不定性,說不定會做出什麼錯事,他卻是我們大房唯一的子嗣,能幫他的人本就不多,妹妹算是一個,若是我們都能幫扶他一下,將來等他有了出頭之日也是我們的福氣。」
瑤華這是在向她示好,還著重提起了弘哥。兄弟姐妹都是依靠,這話沒有錯,只是像瑤華這樣的人,怎麼能依靠,她前世是將瑤華當成最好的姐妹,最後又是落得什麼下場。
容華目光一斂,「我們是陶家的人,自然做事都要為陶家著想,就像是姐姐,為了陶家做了那麼多事……將來不光是父親、母親會明白,弘哥長大了也會知曉裡面的道理,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善惡到頭終有報。」
瑤華神色一僵,還要說什麼。
容華笑道:「時辰不早了,天黑之前還要趕回去,姐姐好好養著,妹妹先告辭了。」容華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瑤華要送出去。
容華執意不肯,「姐姐快回去休息。」說著帶著春堯離開了。
容華的身影看不見了,湘竹才扶著瑤華回到屋子裡坐下。
湘竹皺起眉頭,一臉的沮喪,端杯水來給瑤華喝,「小姐,怎麼辦?聽起來八小姐不想幫忙。」
瑤華喝了口水,半天才道:「來日方長。」
容華回到老太太的千禧居,坐了一會兒,大老爺和薛明睿從前面會親回來。
大老爺道:「時辰不早了,就不留你們了。」
說著讓人捧出三朝禮。
薛明睿和容華又行了禮,才從主屋出來。
天色暗下來,起了風,容華正覺得有些涼,春堯將斗篷披在容華肩上,低聲道:「侯爺讓我拿給夫人的。」
薛明睿的斗篷。
容華出了二門上了轎子,剛想要將斗篷解下來給薛明睿。
只聽薛明睿道:「轎子裡冷。」然後翻身上了馬。
容華拉著斗篷心裡不禁有了幾分的暖意,剛在轎子裡坐穩,只聽到弘哥喊了一聲,「姐。」
容華忙撩開轎簾又和弘哥見了一面,姐弟倆說了幾句話,容華才起轎離開了陶家。
回到薛府,兩個人去了太夫人處請安。
容華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有二太太的聲音,「我看是個極妥當的人,交給她總是沒錯的,再說娘那邊還有不少人幫襯著,這些年也有不少的結餘,不至於會有什麼閃失。」
薛老夫人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有道理。」
門口的丫鬟見了薛明睿和容華,急忙通報。
薛二太太的聲音才止住了。
老夫人問了容華娘家的事,「都還好嗎?」
容華點點頭,「都好,還讓我給老夫人帶好呢。」
老夫人道:「我們這麼大年紀的人,將來能有機會聚在一起敘敘倒也好了。」
容華笑了。
老夫人道:「也不要去你娘那裡了,我已經讓人去喊了,今晚要在我屋裡吃。」說著讓丫鬟又去將眾人都叫來。
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陸續都到齊了。
二太太又笑著為容華引薦明柏的妻子薛錢氏,「之前你沒見過的,是你的大嫂子。」
薛錢氏穿著鵝黃色的褙子,頭戴粉紅色的絨花,翠鑲珠寶花頭飾,細長的眉眼,見到容華目光一縮,露出幾分不自然來。
容華上前行禮道:「大嫂。」
薛錢氏道:「這幾日潤哥病了,抽不開身。」
話音剛落,老夫人急忙問道:「我的曾孫今天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些?」
薛錢氏的眼睛略瞟了一眼二太太,才道:「和昨日一樣,時不時的仍說幾句胡話。」
老夫人道:「有沒有人照看著?」
薛錢氏點點頭,「屋子裡留了人,老夫人放心吧!」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丫鬟急匆匆地進來道:「不好了,小少爺不好了。」
第一百零八章今非昔比(下)
薛老夫人聽到這話,哪裡還坐得住,「忽」地一下站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急切地問那丫鬟,「潤哥怎麼了?」
那丫鬟道:「也不知,剛才三爺房裡的曼兒過來,我就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曼兒不在了,我去看小少爺,小少爺身上燙得嚇人,怎麼叫都叫不醒。」
薛老夫人聽得這話,「這還了得。」
薛錢氏的臉色也變了。
薛老夫人道:「快去看看。」說著帶上屋子裡的人,往薛夫人房間裡去。
薛老夫人前腳走,薛錢氏忙上前去攙扶,薛夫人、三太太、四太太都跟了上去,容華見二太太神色有異,剛才來通報的丫鬟也是低著頭等在原地,心裡微微一思量,和薛明睿一起走在了前面。
眾人都走開了些距離,那丫鬟才走到二太太身邊。
二太太問,「怎麼樣?」
這丫鬟是大奶奶薛錢氏屋子裡的瓏真,一直在潤哥身邊伺候,瓏真此時此刻早就白了臉,雙手緊握著有些微微的顫抖,上前回話道:「奴婢只出去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
薛二太太又問道:「曼兒呢?」
瓏真道:「真的不知道去了哪裡。」
薛二太太這才微微點點頭,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薛老夫人進了屋,急忙走到潤哥床前,伸出手來試了試潤哥的體溫,不由地著急,「叫了郎中沒有?怎麼幾日沒見竟病成了這樣。」
錢氏急忙道:「只當是有些不舒服過幾日就好了,誰知道這病竟忽然大起來。」
薛老夫人見潤哥臉燒的紅紅的,心裡不由地十分心疼,「我看你們是嫌我老了不中用,才故意瞞著我。」
錢氏聽得這話心裡一慌,生怕被老夫人怪罪,急忙辯解,「真的沒有,老夫人這是錯怪我了。」說著眼淚就流下來。
三太太那邊看著錢氏的模樣,立即就翹起了嘴唇,一臉的不屑,看到容華在身邊,就轉過頭衝容華有深意地一笑。
容華站在一旁不做聲,剛才那丫鬟進來稟告,提到一個叫曼兒的,她記得清楚,上次薛府宴請的時候,她不小心聽到薛二太太和薛三的談話,薛三就提到了一個叫曼兒的丫頭,話語中還十分的在意,說是要抬曼兒做姨娘。
薛二太太當時應承兒子,曼兒的事等到他娶了正妻再說。
薛家的規矩擺在那裡,不可能未娶正妻之前就納妾,薛二太太當時說的也是在理,可是今天的那丫鬟的話是:剛才三爺房裡的曼兒過來,我就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曼兒不在了。
急切地回稟小少爺的事,倒讓曼兒占了大大的篇幅。
容華看向床上的潤哥,她沒有站在最前面,可是離的也不遠,仔細地看過去,潤哥紅紅的臉上似乎有幾個小小的水泡。這一屋子人,男人們不在意這些瑣碎事,女人們各有心思,老夫人年紀大了眼神又不好。
薛老夫人急的只顧得叫喊潤哥的名字,剩下的人也是亂作一團,錢氏在一旁哭,讓老夫人更加的心焦,對著錢氏發作,「哭什麼哭,還不去看著郎中怎麼還沒過來。」
錢氏被罵的一愣,委屈地憋住哽咽,急忙下去安排。
容華輕輕扯扯薛明睿的袖子,薛明睿低頭看過來,容華小聲道:「妾身小時候得過痘症,侯爺看著潤哥是不是出痘了。」
容華表情雖有猶疑,明亮的眼睛裡卻又有幾分的自信。
薛明睿上前幾步看清楚,又與老夫人說了。
老夫人這才定下神來,仔細看過去,潤哥臉上似乎是有幾個剛剛鼓起的水疤,眼一花又像是沒有,於是皺起眉來,忙回過頭來四下尋找,看到了容華,抬手將她叫過來,「二孫媳婦你過來。」
容華這才走到潤哥床邊。
老夫人道:「二孫媳婦,你幫我看看潤哥臉上是不是有痘出來。」
容華點點頭望過去,她剛才沒有看錯,潤哥的臉上卻是出了痘,再伸手去摸摸潤哥的額頭,並不是特別的燙,可見剛才的丫鬟言過其實。
再說孩子還小,不過三、四歲,身上本就不舒服,老夫人又喚的很輕,孩子不願意睜開眼睛那也是正常。
容華安慰老夫人道:「老夫人放心,等一會兒郎中來了就能知道了。」
老夫人見容華的模樣,心裡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幾分。
水痘是溫症,不像天花那樣兇險,燒的也不會像天花那樣厲害,潤哥這幾天只是身上稍有些熱,也沒有病到十分嚴重,想像是痘症的可能性比較大。
老夫人讓人扶著坐在床邊,又看看下面站著的眾人,「你們都去外間吧!不要圍在這裡。」說著看著容華,「你陪著睿兒也下去吧,睿兒小時候沒出過痘。」
老夫人是擔心會傳給薛明睿,痘症並不是只有孩子才會得的,只要沒出過的人都有可能會被傳上。
容華應了與薛明睿一起走了出去。
老夫人的模樣像是有了幾分的把握,氣氛也就不再那麼緊張。郎中匆匆進屋,男人們都到外屋去說話,女人們在側室裡等消息。
薛二太太在暖閣裡陪著老夫人,眾人的表現就與剛剛有些細微不同起來。
三太太看容華和薛夫人說了幾句話就分開,趁機上前溫和地笑著,慢慢走到容華身邊,「二侄媳婦,我們到外面去透透氣。」
三太太笑意連連,容華不好拒絕,只看了薛夫人一眼,薛夫人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便跟著三太太到外面來。
天色晚了,外面已經點氣了燈,眨眼望去十分漂亮,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三太太說說笑笑在容華前面並不遮掩,漸漸地與容華越發熟絡了,目光也就異樣起來,若有所指,「我看你這孩子就是個心直的,為人這樣好真是難得,只是有些事啊,要多想想才好,省得將來吃虧。」
是說她剛才上前關懷潤哥的事吧!薛二太太明顯是知道潤哥的真正病情,卻故意作態,眾人在旁邊著戲,眼看著老夫人著急。
雖然說這可能是薛二太太一貫的手段,可是眾人的這番表現也透出了一股冷漠。
三太太笑道:「現在作祟的人多,這也就是我沒有機會,如果有機會……」說到這裡故意停下來。任誰都能聽出這裡面的意思。
容華再看向三太太,三太太卻又換成了之前溫和的面孔,仿佛剛剛說那些話的人並不是她。
三太太拉起容華的手,「你啊,我真是越看越喜歡。」
一面說二太太的壞話,一面向她示好,甚至還有一種慫恿鼓動的意思。
「你也是好福氣,長房長孫媳。」潛在的意思是,將來這個家還不都是你的,將來若是能抓住機會打擊現在得意的二房,一定莫要猶豫。三太太微微一笑,也不知道這個二侄媳婦聽明白沒有。
三太太和容華回到屋子裡,又過了一會兒郎中寫好方子出來。
二老爺薛崇義親自將郎中送出府去。
老夫人和二太太也從暖閣裡出來,薛夫人迎上來問道:「郎中怎麼說?」
薛老夫人道:「是痘症,還好痘已經發了出來,再有幾日也就能好了。」
薛夫人笑道:「只要沒事就好。」
薛老夫人特意看了一眼容華,眼睛中流露出柔和的目光。
薛老夫人頓了頓吩咐起來,「沒有出過痘的,都要避著些。屋子裡的丫鬟也要仔細問了,」又叫錢氏,「將痘神供起來。」然後來自選了兩個丫鬟來照顧潤哥。
交代的事無巨細,就是沒提那個怠忽職守的丫鬟曼兒。
看著三太太渴盼的目光,容華微微笑了笑。
吃過晚飯,眾人都各自回屋裡,薛明睿照例去書房看書,容華收起薛明睿的斗篷,想著不如再做一領給他,正要叫紅玉進來商量一下樣式,木槿到她身邊欲言又止。
容華側頭去看木槿,輕聲問,「怎麼了?」
木槿半天才擾猶豫豫地開口,「夫人,我今天遇到一件事,不知道該怎麼和夫人說。」
木槿這丫頭素來膽大,在她面前也從來不遮遮掩掩的,這次怎麼這樣起來,於是將木槿領進臥室後面的暖閣裡面去,「有什麼不好說的?」
木槿這才道:「眼見就是蟲王節,我本來正想著找府裡的丫頭打聽一下,薛府的蟲王節都應該準備些什麼出來,正好遇到了蓮蓉,蓮蓉帶我去看晾書的院子,因我之前沒跟小姐到薛府來過,蓮蓉就帶我四處轉轉,誰知道半路上蓮蓉要去方便,我在院子裡等她,沒想到就看見,有兩個婆子拉著一個丫鬟推推搡搡往後面的小院子裡去。」
容華心裡一驚,「那些人有沒有看到你?」
木槿道:「我看到這些哪敢出聲呢,後來那婆子出來四處查看,我就躲在假山後面。」
木槿說著緊張地看容華,「也不知被綁的是哪屋的丫鬟。」
處置一個丫鬟並不稀奇,尤其是薛府這樣的地方,不論哪個丫鬟逾越了本分,都會有這樣的結果,「大概是什麼時辰?」
木槿道:「大概日央末(17點左右),夫人沒有回來之前。」
容華面色一凜,讓木槿將春堯等人叫進來。
除了錦秀去書房伺候,剩下的人都到暖閣裡。
容華道:「現在雖然比在家裡的時候自在一些,但是你們做事也要時刻記得自己的本分,不可大意了,薛家的規矩少不了還要找教引嬤嬤來跟你們細說一遍,你們要記清楚。」
看著容華嚴肅的表情,春堯等人忙點頭。
等到春堯等人走了,容華將木槿叫過來,「剛才你說的那個蓮蓉是誰?在哪個房裡伺候?」
木槿道:「要是別人我定不會跟著她四處走動,這個蓮蓉是崔執事家的侄女,是被崔執事家的哥哥賣到薛府來的。」
容華不由地詫異,竟然是這個蓮蓉,她之前只是聽說崔執事家的侄女在薛家,嫁過來之後還沒顧得上問……按理說,這個蓮蓉應該是她能信得過的人,可是現在這個情況,容華心裡頓時疑惑,這個蓮蓉到底可信不可信。
三太太才跟她說了那麼多有深意的話,讓她瞅淮機會,慢慢扭轉現在的形勢。她屋子裡的丫鬟就看到這樣一幕。
雖然蓮蓉來找木槿,有可能真的是湊巧,她也不能不防,「暫時不要和蓮蓉說起我們屋裡的事。」
木槿點點頭,「夫人沒將蓮蓉要過來,屋子裡的事我也不敢說,不過蓮蓉倒是試探我,不知道夫人有沒有將她要進來意思。」
容華想了想,「蓮蓉現在在哪裡當差?」
木槿道:「在廚房。」
並不是三太太屋裡。
容華剛和木槿說完話,就聽外面丫鬟道:「侯爺回來了。」
容華有些驚訝,薛明睿怎麼剛去了書房就回來了,心裡想著忙迎了出去,屋子裡的丫鬟端了茶上來,容華去給薛明睿換衣服,「侯爺是想現在歇了,還是過一會兒?」
薛明睿拿了一本書,屋子裡設了小書房,不知道是不是要在屋裡看書。
「想在炕上看一會兒書。」
容華點了點頭,服侍薛明睿上了炕,又拿來靠背引枕讓薛明睿靠了。
薛明睿拿起書來看,容華拿來剪子剪燈花,剪燈花的時候悄悄看了薛明睿兩眼。
薛明睿會親的時候可能喝了不少,回薛府的時候她就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剛才服侍他換衣服,鼻端仍舊聞到淡淡的酒香,他漆黑剔透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屋子裡的紅帳晃了,裡面竟有一絲絳紅。
他可能是覺得有些疲累,才回到屋子裡來看書。
容華放下剪刀,輕輕退了出去,到了外屋也拿起自己的那本《天工開物》來看,看了幾頁覺得口渴就端起茶來喝,忽然想到薛明睿那邊說不定也想喝水,就親手倒了杯茶端了進去。
薛明睿靠在引枕上,閉上了眼睛,似是睡著了。
容華小心翼翼地將茶放在桌子上,看著薛明睿不知道是該叫醒他好好去安歇,還是任他先這樣睡上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脫鞋上了炕,從炕櫃裡拿出一塊毯子來慢慢地蓋在薛明睿身上。
容華蓋好毯子剛要離開,未來得及收回來的手腕頓時被人伸手握住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1:19 PM
第一百零九章風波再起(上)
容華心裡一慌,抬起頭來,看到薛明睿清澈的眼睛。
原來他並沒有睡著。
容華咬咬嘴唇,「侯爺累了就早早安置了吧!我去讓丫鬟進來伺候梳洗。」
她低頭蹙眉,目光中帶著幾分的羞怯和慌張,豔瀲的紅唇一抿,似是要遮掩自己的情緒,卻反倒露出幾分柔軟來。
薛明睿挪開視線,「你弟弟弘哥和你關係很好。」
容華一愣,沒想到薛明睿會問起弘哥,之前的緊張尷尬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加上薛明睿修長的手指輕輕鬆開。
容華心裡更是鬆了一口氣。
「家裡人並不大知道,我其實和弘哥,」容華抬起頭看了一眼薛明睿,「他是真的把我當成姐姐。」
薛明睿想到今天回門時陶家人的表情,顯然並不將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家族利益在先,都是被支配的棋子,婚事、仕途,甚至是與什麼樣的人結交,全都被人提前設計好,一定要按照這條路走下去,否則就會被遺棄。
薛明睿不由地想起以前的事來。
容華看過去,只覺得薛明睿的表情越發深沉了。
好半天,薛明睿才道:「聽說弘哥進了左翼宗學。」
容華點點頭,「是托的義承侯府幫忙。」
薛明睿道:「你見過七弟弟了,七弟弟原來也在左翼宗學進學。」
容華想起七爺的爽朗和隨性來,倒是和弘哥有些相似,若是有機會將兩個人叫在一起,說不定倒能親近。
「左翼宗學不一定能學到什麼東西。」
容華詫異地抬起頭,「左翼宗學不是最好的學堂?」
薛明睿起身下炕,容華忙也跟著下來服侍,又叫丫鬟進來伺候梳洗,最後躺在床上,容華以為薛明睿不會繼續那個話題。
「我以前也在左翼宗學進學,不過並不讓博士滿意。」
容華看著薛明睿舒展的眉宇,十分的訝異,「之前聽太夫人說,侯爺小時候過目不忘的,怎麼會……」
「不一定記性好,就什麼都能辦到。左翼宗學裡面的博士都是一貫的老作為,看不得新鮮事物,講起東西也枯燥乏味,沒得什麼意思。」薛明睿頓了頓又道:「我是父親請了西席,之後又去了軍中。」
勳貴子弟沒有科舉之說,只能從伍。
容華試探著道:「侯爺的意思是要讓七爺也……」
薛明睿淡淡地道:「還要看老七自己的意思。」
容華躺下來卻怎麼也睡不著,弘哥不止一次和她提過左翼宗學裡沒什麼意思,要不是她時刻在旁邊督導,弘哥可能一早就放棄了,連之前的小考也不一定能過。
容華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開口,薛明睿先提起了弘哥,是不是有這個意思?
薛明睿吹了燈,屋子裡暗下來,容華才道:「侯爺如果真的要給七弟請西席,能不能……弘哥和十弟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黑暗中看不清薛明睿的表情,容華有些揣揣不安,她好久沒有試著向別人提任何要求。
「等定了西席讓弘哥過來看看。」
容華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笑容,「謝謝侯爺。」
……
邢長遠家的從外面回來,到三太太耳邊道:「曼兒還沒找到呢。」
三太太冷冷一笑,「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還找到人。薛明靄有沒有回來?」
邢長遠家的也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三爺回來了見曼兒不在,跑去了二太太屋裡跟二太太要人呢。」
三太太先是浮起得意的笑容,然後兔死狐悲起來,「曼兒也是個可人,還給我做過一雙鞋子,心靈手巧的又會察言觀色,圓圓的小臉看著就有福氣,一開始我還想把她要過來伺候明英,誰知道她更看上二房,以為跟著二房會有什麼好前程。」
邢長遠家的陪著笑了笑又道:「看樣子三爺不會輕易甘休。」
三太太道:「不甘休又能怎麼樣,今天眾目睽睽之下,那曼兒是做錯了事所以躲起來,跟二太太有什麼關係,再鬧也鬧不出什麼花樣來。」
邢長遠家的心裡雖然有幾分的把握,卻仍舊問三太太,「二太太怎麼會這樣大費周折去收拾一個曼兒,按理說曼兒是個聽話的,性格又十分溫順,將來等三爺娶了正室,抬曼兒做了姨娘便是……」
三太太輕輕一笑,「只怕是二房這次大意了,才生出事來,要知道老夫人是最討厭這個的,要不然當年也就不會……」
三太太的話證實了邢長遠家的心中想法,「二太太是終日打雁的人,卻被雁啄了眼睛。」
三太太抿嘴笑道:「我提醒二侄媳婦也是這個道理,如果大房拿這件事做文章,也算是以牙還牙報了當年的仇,只有我這樣的好人才會做這等的好事,大房要領我這個情才是。」
邢長遠家的道:「那是自然。」說到這裡邢長遠家的目光一閃,「可是奴婢瞧著,侯爺對少夫人不像我們之前想的那麼冷落。今兒少夫人從娘家回來還穿著侯爺的斗篷。」
三太太拿起茶來喝,「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侯爺不想與高門結親不過是怕被人牽制,選了陶八個姐這樣一個庶女做正室夫人,裡頭的原因誰都心知肚明的,將來出了什麼事,脫身容易。若是將來侯爺得到上面信任,有了好的前程,還怕尋不到她個錯處讓出正室的位置?到時候上前一賜婚,皆大歡喜。」
邢長遠家的道:「還是太太想得長遠。」
三太太又道:「男人啊,都是以前途為重,誰會太在意兒女私情。二侄媳婦剛進薛府,有多少事她是知道的,再說之前還有一個景素。」
邢長遠家的道:「景素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三太太看了眼邢長遠家的抿嘴一笑,「你個粗人哪裡知道這裡面的道理,我看薛家長房的男人都是長情的。再說景素……」三太太故意歎口氣,想起牡丹亭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你怎麼知道老太太沒有留一手。」
……
薛老夫人躺在暖炕上,屋子裡的丫鬟陸續撤了出去,只剩下李媽媽陪著老夫人。
老夫人睜開眼睛,臉上沒有了和藹的表情,「各屋都去問了嗎?」
李媽媽點點頭,「都去問了。三爺屋裡的丫鬟說,昨日二太太到了三爺屋子裡,說曼兒是個仔細,小少爺這幾日不舒服,讓曼兒去大奶奶房裡幫襯著。我怕這話不準,又找了幾個丫鬟來問,都是這話,想是錯不了。二房那邊除了三爺回來四處找曼兒,三房、四房那邊動靜不大。」說著頓了頓,「長房那邊,少夫人和侯爺回門的時候,少夫人屋子裡的丫鬟倒是在園子裡轉了大半天。」
薛老夫人微微挑起了眉毛。
李媽媽道:「用不用我去各房屋裡提點一下?」
老夫人道:「那倒不用,雖然說這門親事是我同意的,可是她一個庶女能越過幾位姐姐嫁到我們家裡也不容易,我要給她個機會,看看她到底有多少心思。」
……
容華開始只覺得鼻端都是淡淡的青草的氣息,柔軟的被子在臉邊擦過,溫暖又舒適,可是下一刻就變得陌生起來,親密的呼吸聲落在耳邊,容華覺得微微有些癢,不由地輕輕地動了兩下,然後睜開了眼睛。
稍暗的光線下,薛明睿臉上的輪廓稍稍模糊,清澈的眼睛也比平日裡多了幾分的朦朧,臉上那種冷峻和淡漠也在溫熱的氣息中化開了些似的。
頎長的身體傾過來,手指一挑慢慢地伸進她的小衣裡,陌生的感覺讓她心臟開始不規則地跳動。
容華想往回縮,他的嘴唇壓下來輕輕地落在她唇邊,她心裡一緊,慌亂地伸出手來捉住他的手臂,漸漸的他整個氣息全都侵襲進來……
春堯、錦秀在門外等了半天也不見裡面有動靜。
雁菱道:「不然進去叫起吧,侯爺從來沒有晚過。」
春堯看了雁菱一眼,「既然沒有晚過,哪裡輪得到我們進去叫。」
雁菱有些不服氣,卻不敢再說話。
春堯道:「剛剛四更天,侯爺上朝還有段時間,我們再等一會兒,只要別誤了早朝。」然後安排丫鬟們去唯備漱洗用具,一會兒門開了就進去伺候。
又過了一會兒,屋子裡傳來容華的聲音。
錦秀忙推門進去,聽了吩咐立即又出來。
木槿上去問,「怎麼了?不是要起身?」
錦秀臉頰微紅,「要水。」
木槿的臉也紅了,忙下去安排。
容華先起身,然後給薛明睿換上了官服,她還是第一次見武穆侯穿官服的樣子,領口的扣子一束,顯得他更加冷峻、硬朗,相比較之下,剛剛的柔軟讓人有些恍惚。
「時辰尚早,你再睡一會兒。」
容華點了點頭,將薛明睿送了出去,「明日就是蟲王節,侯爺書房裡的書要不要拿出來?」
薛明睿微微遲疑,「只將院子裡大書房的書拿出來,小書房就不要動了。」大書房是和薛明靄的書房在一起的,小書房是後來才蓋在新房旁邊的。
薛明睿平日裡都去小書房,丫鬟們進去打掃都小心翼翼的。送走了薛明睿,容華吩咐木槿卯時初將她叫起來。
沒想到睡的那麼沉,睡醒之後身上仍然有些酸軟,錦秀進來給容華梳頭,「剛才翠兒出去洗單子回來說,外面前在找三少爺屋裡的曼兒。」
容華遲疑了一下,問道:「有沒有問她見沒見過?」
錦秀道:「問了,翠兒是我們從家裡帶來的,根本不認識曼兒,直說了沒見過。」
容華點點頭,剛要說話。
木槿進來道:「高金瑞家的來了。」
她從陶家帶來的陪房除了原本在莊子上的。其他的人她還沒有具體安排,照著大太太的意思,高金瑞一家、馮立昌一家都是要留在薛府的。
高金瑞家的進了屋,站在容華旁邊微微笑著,用眼睛不時地去瞄屋子裡的錦秀、木槿。
容華道:「高媽媽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高金瑞家的笑道:「卻也沒什麼事,倒是要麻煩姑娘到外面看看。」
高金瑞家的明著是給她做陪房,其實是大太太打發過來「提點」她的。不知道她這麼早過來有什麼話要說。
容華看一眼木槿,木謹從房裡退了出去。
高金瑞家的這才道:「夫人帶來的媳婦子有幾個都十分會梳頭的,倒不是說錦秀姑娘的手藝不好,只是這夫人的髮簪花樣,錦秀姑娘還是見得少了些。夫人何不選一個媳婦子上來,專門為夫人梳頭打扮。」
這件事她不是沒想過,只是還沒來得及辦,她屋子裡也確實需要一個年齡稍長的媳婦子。春堯、錦秀畢竟是年齡小,有些事還不懂。
看容華不說話,高金瑞家的又陪笑道:「我老婆子只是亂說的。」頓了頓上前悄悄道:「夫人有沒有聽說三爺房裡曼兒的事?」
容華沒料到高金瑞家的竟然會說起這件事。
高金瑞家的道:「奴婢年紀大了,有些事司空見慣不免多嘴,夫人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不容易,」說著上前悄悄說了幾句,「雖然人可能已經沒有了……可是有些東西是跑不了的……只要找仵作過來……聽說三爺是極看重曼兒的,豈會任由仵作隨意去糟蹋,坐視不管?這樣一鬧,府裡的人都知道了真相,任誰想壓著也不可能。」
高金瑞家的說起這些話,面不改色。
竟然會想到這樣的主意,真不愧是大太太身邊的人。
高金瑞家的道:「夫人不能太心軟,要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二房壓著咱們長房,不給二房點厲害瞧瞧,我們長房什麼時候才能翻身。」說著微微一笑,「崔執事家的侄女蓮蓉先去了老夫人那裡……」
第一百一十章風波再起(中)
容華臉色猛然變了,眼睛中流露銳利的目光,讓高金瑞家的看得一愣。
「你讓蓮蓉去說什麼?」
高金瑞家的半天才緩過神來,「蓮蓉正好在廚房,平日裡曼兒又經常到那邊去,我是讓她說曼兒最近的情形有些不對。」
高金瑞家的說到這裡,再對上容華冰冷的視線,頓時激靈地打了個冷戰。
容華不再理那高金瑞家的,站起身來,叫上錦秀從屋子裡出去。
高金瑞家的欲要再上前說什麼,卻被春堯攔住。
因春堯也是大太太房裡出來的,高金瑞家的看起來就親切地多,「春堯姑娘,八小姐這是怎麼回事?話說到半截怎麼就走了,八小姐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我都是大太太身邊當過差的,應該知道我的難處,我來的時候大太太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事事給八小姐出主意的,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八小姐這樣軟弱,任人擺佈將來哪裡有落腳之地,我說什麼都是為了小姐好啊。」
春堯將高金瑞家的話都聽完,「高媽媽應該是個明白人,光憑您還稱呼少夫人八小姐就不應該,不要說現在在薛家我們要小心行事,就算是少夫人都大意不得。」說著春堯笑笑,「高媽媽也不用多想,時辰到了,少夫人是給太夫人請安去了。」
高金瑞家的聽得這話心裡一涼,「姑娘,你要幫我說說話啊。」
春堯不冷不熱地道:「高媽媽回去等消息吧,若是有事少夫人自然會吩咐。」大清早就急匆匆地趕來,又說上這麼多的話,敢這樣作為還不是心裡還將少夫人當作以前府裡的八小姐?還真以為八小姐是個膽小懦弱的。
春堯不再和高金瑞家的說話,轉身出了屋。
高金瑞家的在屋子裡站了一會兒,才垂頭喪氣地從少夫人屋子裡出來,回到暫時居住的小屋,高金瑞見到老婆急忙迎上來,「少夫人怎麼說?」
高金瑞家的臉沉下來,卻不說話。
高金瑞道:「我早說你,這不比在府裡了,做什麼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你呢,偏說我不懂得這裡面的道理,我如何不懂,我看少夫人就不像你說的那樣膽小。」
高金瑞家的瞪眼看過去,高金瑞頓時不敢再出聲。
高金瑞家的道:「我畢竟是大太太信得過的,八小姐再怎麼樣也要看大太太的意思,將來八小姐還要依靠娘家才能在侯府立足的。我想要早些做出點什麼來,在大太太面前立功有什麼錯。」
高金瑞勸說不住,只能洩氣道:「你早晚要吃了虧才能明白過來。」
馮立昌一家聽說高金瑞家的垂頭喪氣地回來,都暗自欣喜不提。
雪玉掀開簾子,將容華讓進了屋,容華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站在老夫人身邊的蓮蓉,蓮蓉怯生生地抬起頭看了看她,容華的臉猛然之間沉下來。
老夫人還像平日裡一樣和藹慈祥地笑著,招呼容華過來坐,又吩咐身邊的李媽媽,「快去將那些蜜餞子拿來,」李媽媽應聲下去,老夫人笑道,「是皇太后賞下來的,本來昨日就想著要拿出來給你們吃,誰知道出了潤哥的事,這蜜餞子就被我忘到腦後了,要是你今天不來,我還想不起來,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一盅蜜餞子竟然引出這麼多的話來,最重要的是這些蜜餞是宮中賞下來的,尋常人吃不到,所以薛老夫人指的不是蜜餞子,而是薛家現在的地位。
容華微微一笑,「這樣說來,是我有福氣呢,要不是到老夫人這裡來,還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
老夫人笑道:「這些東西上面沒少賞下來,我倒是不肯給你們送去,就是要你們惦念著我這裡的好東西,這樣一個個才肯來。」
容華跟著抿嘴一笑,「但願老夫人這裡要時時都有好東西,這樣我們也能借上光了。」
老夫人更加高興起來。
兩個人又說笑了一會兒,香玉從外面進來走到老夫人跟前,附在老夫人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
老夫人皺起了眉頭,「園子裡這麼多人,怎麼倒連一個人都找不到?她還能出了園子不成。」
香玉道:「我這就讓她們再去細細地找。」
老夫人歎口氣,「算了吧,三爺屋裡的事,有二太太張羅呢,這些瑣碎事讓她去操心,不要事事都來指望我。」
老夫人話音剛落,從外屋傳來二太太的聲音,「娘說的是,這事怨不得她們,都要怪我,我也是讓人找了一晚沒找到這才心裡急了。」
二太太進到屋子裡來,又見容華在,「原來二侄媳婦也在呢。」
容華上前給二來太見了禮,二太太也不避她反而解釋起來,「我在說曼兒,昨天伺候潤哥出了差錯,人就不見了。」說著特意抬起頭去看看蓮蓉。
前面已經有了蓮蓉的事,容華不好不開口說話,「興許是沒了臉,所以藏起來了。」
二太太的目光頓時帶了幾分的柔和,深深地看了容華一眼,「之前我也是這樣想,可是府裡的地方是找遍了,卻也沒見到人。」
老夫人道:「有多少要緊的事呢,偏揪住這一件不放,我們府裡還能丟了人不成?」
有多少要緊的事,偏揪這一件不放,這話是在說誰?
二太太笑笑不再提這件事。
老夫人又想起,「之前我和你二嬸商量說要讓你幫我分擔些府裡的事務,想來想去準備將我手裡的莊子分出幾個給你管起來。」
容華有些驚訝,半天才為難地道:「我從來都沒管過莊子,這裡面的事我也不大懂。」
老夫人笑道:「我剛嫁進薛家的時侯也是什麼都不會的,現在不是也過來了,這些事總要入手的。」
容華抿嘴笑了,過一會兒起身來,「還沒去娘那裡請安呢。」
老夫人笑道:「快去吧。」又問,「睿兒今天上朝了吧?」
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慈祥地一笑,「今天應該是上書為你奏請誥命,過兩日禮部就會來人了。」
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容華長長地鬆了口氣,剛才看蓮蓉的樣子,說不定已經向老夫人說了什麼,她進屋之後狠狠地瞪了蓮蓉一眼,又當著老夫人和二太太的面說明白自己的意思,老夫人和二太太的臉色才有所好轉。
三太太昨日就在她耳邊煽風點火,以為她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會用來在老夫人面並打壓二房,容華笑笑,三太太未免太小看了她。這件事她都能看出端倪來,老夫人又豈會不知?還用得著別人去老夫人面前說些什麼?
過了穿堂,沿著抄手走廊住前走,到了寂靜的地方,錦秀悄悄地問:「夫人,三爺屋裡到底怎麼了?」
容華看過去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恐怕是鬧出了人命。」
正室還沒進門,就讓屋子裡的丫鬟肚子裡揣了活物,不但二房臉上不好看,傳出去了薛家名聲也會跟著受損,老夫人豈會讓這件事鬧大?
薛明靄的婚事正在當頭上,二太太才會急於處理曼兒,又怕薛明靄不肯甘休,想了這樣的方法,這一下子將所有人都算計了進去,包括一開始為曾孫焦心的老夫人。
這些事她一開始就已經想得清清楚楚,卻差點被那高金瑞家的壞了事。
……
三太太聽邢長遠家的說完話,「少夫人還說,曼兒興許是沒了臉才藏起來了。」
三太太冷笑道:「沒用的東西,」聽說蓮蓉去了老夫人屋子裡,她還以為這個二侄媳婦開了竅,誰知道二侄媳婦卻臨陣退縮,和大嫂一樣的軟弱無能。
邢長遠家的道:「三太太讓我打聽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三太太道:「怎麼說?」
邢長遠家的道:「常甯伯四小姐是要回金華府的,不知道怎麼的半路上卻返了回來。」
三太太揚起眉毛,「難道是同意了這門親事?」要不然之前弄得那麼大,現在卻改變了主意。
邢長遠家的道:「也不知道呢。不過聽說昨晚三爺和二太太說話,也不全是說的曼兒,也有常甯伯府裡的事……可將二太太氣得不輕。」
三太太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想娶一門合心的婚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二嫂的那些店鋪全指望四小姐才能活過來呢,否則說不定就要賠個精光。」
邢長遠家的道:「太太準備怎麼做?」
三太太道:「若是二房真的和常甯伯家結了親,就將我那兩間店鋪送一部分給二嫂,二嫂一定不會拒絕,前段時間二嫂幫忙整理老太太莊子上的事,莊上庫裡的種子還是我幫著才賣出去的,二嫂要念我的情。」
邢長遠家的笑道:「侯爺成親長房花了不少的銀子,二房雖然有幾間鋪子,可虧的銀子不在少數,四房四老爺就不要提了,還要長房照顧著,現在看來應該我們三房的情況最好。」
三太太道:「這些年老夫人給了二房多少東西,我們哪裡能跟她比。就是哪房有需要,我們幫幫忙,從中賺一丁點好處罷了。」
邢長遠家的道:「二太太偷偷換了種子,今年莊子裡的莊稼能長好嗎?」
三太太得意地彎起嘴唇,「那就要看二侄媳婦的本事了,」說著歎口氣,「也容易得很,她成親不是得了許多好東西?娘家又有陪嫁莊子在,要想在這個家裡立足還能不下本錢?到時候我幫她折算賣個好價就是。」
「只是可惜二房盤算的精,我們總是不如她,明英的親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著落。」
邢長遠家的急忙寬慰三太太,「咱們四爺還小,不著急呢,太太慢慢挑選一定能選門好親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1:47 PM
第一百十一章風波再起(下)
容華帶著錦秀、木槿在薛明睿的大書房裡整理書籍,準備明日的蟲王節拿出來曬。
大書房裡擺著的書,大多都是面子上的,正好拿來曬書用。
容華好不容易挑了一本棋譜,剛看了幾頁,就聽旁邊一陣嘈雜的聲音。
外面的小丫鬟紅梢進到屋子裡來,附在木槿耳邊說了些話。木槿走到容華身邊,「二夫人帶了人去三爺書房裡整理東西。」
大概也是準備蟲王節。
容華點點頭,並不在意,吩咐丫鬟們將書都小心地搬出來,自己低下頭來繼續看書。
從成親到現在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出什麼差錯,難得借著這個時間休息一下,屋子裡的丫頭都是自己帶過來的,暫時也不會有人闖進她的天地裡,容華舒展了眉毛,第一次覺得這樣的輕鬆。
薛明睿和薛明靄兩個人的書房離得很近,薛明靄的書房有什麼動靜,這邊都能看出些什麼。
一個書房來來往住進去了那麼多人,不過是將準備曬的書找出來,未免動作太大了些。站在外面的紅梢偷偷地往三爺的書房裡面看去,她們這頭是邊搬書邊笑著說話,薛明靄那頭卻是一副急色匆匆。
不一會二太太也趕了過來,劈頭就問迎出來的杜鵑,「找到了沒有?」說完這話才意識到旁邊的院子裡還有人,二太太轉過頭向薛明睿的書房看了一眼。
剛剛向這邊張望的紅梢立即嚇得低下頭。
二太太低聲問杜鵑,「誰在那邊?」
杜鵑回道:「少夫人帶著人在侯爺書房裡整理書呢。」
二太太沉下臉又向薛明睿書房看了一眼,這才抬腳走了進去。
薛明靄書房裡,丫鬟、小廝們找出了所有的字帖都放在桌子上,二太太走過去拿起來一張張地看,杜鵑道:「都仔細看了,全是三爺的筆跡。」
二太太將那些字帖扔在桌子上,恨得咬牙切齒,將屋子裡的人遣下去一些,單留下幾個心腹,吩咐道:「再仔細地找一遍。」
杜鵑帶人去找,二太太和任媽媽到旁邊屋子裡說話。
任媽媽在一旁出主意,「不然太太將三爺叫過來仔細問問。」
二太太聽得這話,氣更不打一處來,「還用得著問?一定是被他偷了去,他以為這樣我就能將曼兒放出來?」說著挑起那細長的眉角,「他還不知道,我早就將那賤人……」
任媽媽勸道:「都是曼兒那小蹄子將三爺迷了去,否則三爺也不會逆著太太的意思。」
薛二太太冷冷地哼了一聲,「我極力掩飾是為了誰?老夫人偏著我們二房,這家裡誰不想看我們房裡的笑話?一旦被她們抓住了機會……誰都不是省油的燈。我不害人,人卻都來害我,我有多不容易,他怎麼就不能體諒一些,偏偏給我生出這麼多事來。萬一這事傳出去,薛家的名聲受損不說,哪個好人家願意將女兒嫁過來?更別說我們要高攀了。」
任媽媽忙上前拍撫二太太的後背,「您可不能氣壞了身子,這個家裡都要靠著您呢。」
二太太道:「你沒看他的臉色,聽說曼兒找不到了,就像掏了他的心肝,不過是個小蹄子……有什麼重要,」頓了頓又道:「常甯伯四小姐本來要回金華府卻去而復返,這裡面定是少不了他的干係。」
任媽媽賠笑道:「說不定是三爺說服了四小姐,四小姐願意再回去爭取一下這門親事也不一定。」
二太太歎口氣道:「雖然是四小姐留詩先對明靄示好,可是婚事豈是兒女能做主的。明靄也想辦法與四小姐見了幾次,還不是都沒有用。」
正說到這裡,杜鵑進來的道:「三爺身邊的天輔回來了。」
二太太頓時立起眼睛,厲聲道:「將他叫進來。」
天輔進來,瞄了一眼二太太,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二太太正襟而坐冷笑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你的嘴巴有多嚴,若是我這裡治不了你,自然能幫你尋個好去處,總有地方能讓你開口的。」
天輔急忙道:「二太太饒命,三爺騎著馬走的,奴才也沒有辦法。」
二太太道:「你素來和他在一處,他要去做什麼你會不知道?」
天輔見二太太是一定要追問到底,隨意糊弄定然難以過關,於是實話實說道:「三爺走的時候,只說要毀了那東西,省得大家都惦記著沒一個好過。」
二太太聽得這話,心臟似是一下子迸開了,熱血上湧卻喘不過氣來。
容華帶著人從書房出來,迎面遇到薛二太太。
容華上前行禮,二太太有些心不在焉,笑著問容華,「準備曬書?」
容華笑道,「提前準備一下,免得明日忙不過來。」
二太太點點頭,「去忙吧!」然後帶著人先離開。
容華望一眼二太太的背影,二太太處置了曼兒,三爺定然是有了怨氣,母子倆暗地裡較勁,不知道誰會是最後的贏家。雖然這些事看似和她沒有關係。容華想起常甯伯四小姐看薛明睿的眼神,任誰都不會願意和這樣的人做妯娌。
……
常甯伯府裡,大夫人任楚氏正聽著常甯伯大發雷霆,「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將她送回金華府嗎?怎麼半截又折返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氏遮遮掩掩,「靜兒想起來忘了拿給娘買的茶葉,所以就……」
不等楚氏說完,常甯伯豎立起眼睛,「都什麼時候了還騙我,你女兒做了什麼好事你不知道?與其讓她繼續留在京城,還不回去金華府老老實實待上一陣子,等到這件事過去之後,好再給她尋門親事。」
聽得這話,楚氏立即委屈起來,「這個節骨眼上老爺卻是怨我,靜兒在一直不在我們身前,如今養就了什麼脾性?我豈能說得了她,前幾日老夫人來信我們是一起看的,信上怎麼說?讓我們千萬不能委屈了靜兒。老爺還說一切都要聽老夫人的,現在怎麼又反悔起來。」
常甯伯皺起了眉頭,「之前商量好的是要將她送走,忽然說又不是了,卻是什麼道理?難不成我還管不了她了。」
楚氏忙勸道:「定是路上出了什麼事,不然斷無這個道理。我問了,她只是支支吾吾,怎麼也不肯說清楚,我想著等過一會兒再去細細問來。」常甯伯聽得這話,看了一眼楚氏,「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過去。」
夫君面前楚氏不敢辨駁只能應承了,轉身從屋子裡出來。
早知道會弄成這個結果,她說什麼也不會將靜兒從金華府接回京城。想到這裡楚氏不禁憤恨起老夫人來。前幾年老夫人將四小姐靜初留在金華府,讓她們被迫骨肉分離,她心裡有多難過。現在靜初長大了,終於可以接回到她身邊,卻沒想到養就了這樣的性子。這全都要怪老爺的愚孝,要不是樣哪裡有今天的禍事。
現在的情況,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消說了,頂多為她多操一份心。她擔心的是,將來靜初的性子嫁去婆家會吃大虧。
想到這裡,楚氏皺起眉頭,心裡暗暗下決心,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勸勸靜初,讓她千萬要聽她的話,不要再折騰出別的事來。
常甯伯四小姐任靜初躺在暖閣裡,此時此刻臉上堆著滿滿的笑容。今天馬車前的那一幕不斷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實在沒想到薛明靄會得知她回金華府,還追了上去。
青穹看四小姐若有所思的樣子也抿嘴笑起來,「小姐又在想薛家三爺了?」
四小姐靜初臉上一紅抿嘴笑,不知道怎麼的,提起薛明靄她心裡一熱,索性青穹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也就悄悄說出口,「今日看來倒還有些氣度。」
青穹聽到這話,連連點頭,「薛三爺今天看起來是有些不一樣。」
她和薛明靄已經不止是在薛家的宴會上見過面了,有一次她去廟裡上香不小心與薛明靄撞在一起,薛明靄熱忱地將她送回大殿。
薛明靄雖然的確有幾分的溫文儒雅,卻並不能讓她十分喜歡。
為躲這門親事,母親提出來要送她回金華府避一避,她點頭答應了。誰知道今日離京的時候,薛明靄會追上她的馬車,還將她續的那半首詩當著她的面撕掉。
他這是為了保全她的名聲,不讓她再有後顧之憂?今日見他的時候,他和前兩次不大相同,臉上不再掛著笑容,而是有些淡淡的傷心。
是不是因為她要回金華府,間接拒絕了他?所以他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他能將那首詩拿到想來也是費了周折的……還拿到她面前撕掉……還從沒聽說有哪個男子為了一個女子能做到這個地步。
靜初這樣想著,印象中的薛明靄變得清晰起來,以前她不在意的眉眼,不知怎麼了,讓她有了種心跳加快的感覺。
靜初正想著,楚氏進到屋子裡來,青穹急忙上去行禮,靜初將母親讓進內室說話。
楚氏見靜初臉色紅潤,眼睛中有幾分朦朧的笑意,心裡一緊有了預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靜初微微一笑,「也沒什麼?」
楚氏打量著女兒,「怎麼不回金華府了?」
四小姐靜初這才得意一笑,伸手將楚氏的手拉住,「母親,我不用回去了。」說著將薛明靄撕詩的事說了,又從懷裡將那撕壞的詩文拿出來給楚氏看,「不就是我填的那首詩。」
楚氏雖然聽跟車的婆子說了隻言片語,並不能肯定,現在靜初這樣說來,她心裡歡喜臉上卻不由地訝異,「怎麼會有這種事。」
四小姐靜初只是得意的笑,「這我哪裡知道。」
楚氏看女兒目光閃動的樣子,分明是有了幾分的把握,「那你準備怎麼樣?繼續留在京城?」
「金華府哪裡比京城好呢,再說女兒還想要再陪母親一段時間,不然我回去金華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說到最後也傷悲起來。
聽得這話楚氏的心有幾分軟了,「萬一薛家再讓人來說親?」
四小姐靜初沒有像往常那樣排斥,而是臉頰更加紅潤了,「到時候再說吧!」
……
新任川陝總督馬甯忽然被密詔回京。
馬寧換了身便裝,沒進宮門也沒回馬家,直奔一處不起眼的四合院子裡面來,進了屋子二話不說便向椅子上的人鄭重地行了禮。
「密詔上什麼也沒寫,只是要我在六日之前進京。」
馬甯小心翼翼地看向薛明睿,「我上任才沒幾個月,難道是有什麼事做的不對?」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看了一眼馬寧,「你在步軍統領衙門的時間不短。」
馬寧聽得這話才恍然大悟起來,「侯爺是說,聖上有意問我這裡面的事?」
薛明睿道:「時辰不早了,別耽擱趕緊進宮去吧!」
馬寧點點頭,又道:「從宮裡回來,我再來見侯爺。」
薛明睿道:「等你從宮裡出來,就會有人跟著,你不用做什麼只要一路回你的治地去,剩下的事我自然有辦法知曉。」
馬寧這才點頭退了出去,榮川笑著送馬寧,兩個人到了院子裡,馬寧像是想起了什麼,「侯爺成親時我不敢送賀禮進京,只有吾父和妹妹送了兩份常禮。」
榮川笑道:「不要說你,面子上我也只是隨了份常禮,不過私下裡我送了一件碧洗的石榴,侯爺沒有收。」
馬寧不由地喪氣道:「那我這件,侯爺就更不可能收了。」
榮川好奇地問,「是什麼物件拿出來讓我瞧瞧。」
馬寧從包袱裡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將外面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是玉雕的「同舟共濟」。
榮川笑道:「既然千里迢迢拿來了,你就去試試,說不定會收了。」嘴上這樣說,卻並不抱任何希望。
馬寧這才又進屋將那件禮物送上去。
榮川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兒,馬寧從屋子裡出來,滿臉笑意。
榮川迎上來,問道,「怎麼樣?」
馬寧歡喜道:「收了。」
榮川不禁詫異。
第一百十二章嬌妻在望(上)
薛明睿從外面回來,進了院子就看到有一個婦人在院子裡拉住容華身邊的丫鬟說話,「姑娘,少夫人怎麼說?」
丫鬟道:「我勸您還是回去吧!夫人有什麼事自然會去叫您。」
那婦人仍要說什麼話,丫鬟抬起頭看到薛明睿,立即上前行禮道:「侯爺回來了。」
那婦人才不甘心地退到一邊。
薛明睿側頭看了那婦人一眼,那婦人小心翼翼抬起頭,看到薛明容冷著的臉,立即嚇得縮在那裡,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屋子裡,容華正拿著棋譜,教錦秀下棋。
錦秀琢磨了一番剛要落子,抬起頭看了一眼容華,容華的臉色不佳,錦秀考慮再三尋了個旁處將棋子放上,容華臉上這才有了笑容,在錦秀要落子的地方,容華將黑棋放在上面。
錦秀一看頓時後悔,「夫人一點都不讓著我。」
聽到外面春堯的聲音,容華和錦秀站起身迎上前。
薛明睿進套間裡換了衣服,又將手裡拿著的一只精緻的盒子帶了出來。
薛明容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將視線落在容華臉上,「剛才做什麼呢?」
容華道:「在侯爺書房裡拿到本棋譜,正和丫頭下棋。」
薛明睿瞄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棋盤,放下茶碗站起身過去仔細去看。
容華立即跟上來道:「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和丫頭下著玩的。」
黑棋、白棋羅列分佈,「從我書房裡拿來的棋譜?」
容華點頭,「是啊……恰好看到了,就翻來看看……」一開始看了幾頁,後來就沒有了耐心。
「教丫頭下棋?」
容華咬咬嘴唇,「嗯。」
薛明睿看了一眼容華,她咬著嘴唇,大大的眼睛不停地閃爍。
「你執白棋?」
她立即蔫下來,不好意思地糾正,「黑棋。」
她雖然下了一手的屎棋,可也不至於會差到這個地步吧!她期待地看過去,他細長的眼睛微微一抽,眼睛中帶了幾分的笑意。
「要不要再下一盤?」
她其實喜歡下棋,只是從來都下不好。以前只有瑤華願意與她下一會兒,「我下不好,你不會在意吧?」
看這一盤棋子,不止是下的不好吧?
「其實我對這些東西都不是很在行。」她紅臉解釋,將頭髮掖在耳後。
下了幾步,她逐漸地放鬆起來,落子的時候悄悄去看薛明睿的表情,他看她一眼,她就會小聲問:「不對嗎?」
他伸手去拿棋筒中的棋子,「這次是步好棋,我不管這步,這一角就是你的了。」
容華笑著問,「那你管不管?」
他的棋子落在了別處。
她頓時欣喜,「那我下一步該怎麼走?」
薛明睿用棋子給她做示範。
她笑著打賴,「不如我們就這樣下吧!」
完整地下好一盤棋,最後她興致勃勃地數目,到最後發現輸了他一目,不禁有些失望。
薛明睿從棋盤上拿走一顆棋子,「這還有一目。」
原來是平局。
容華歡喜地笑起來。
晚上讓丫鬟進來伺候完,薛明容似是隨意地將手裡的盒子遞給容華。
這是什麼意思?送給她的禮物?
「別人送的禮物,你收著吧!」
容華打開一看,裡面是用一整塊青雖雕琢的玉船,上面還綴著碧璽和寶石,這麼貴重的禮物,不知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她記得去薛夫人那裡聽薛夫人說過,送來的賀禮不少,有許多貴重的都被侯爺退了回去。船身上似是刻著幾個宇,容華湊在燈光下一看「同舟共濟」,雖然知道賀禮大多都是有特殊的意義,容華仍舊紅了臉。
兩個人躺在床上。
容華聽到薛明容問:「去沒去過陪都?」
怎麼會忽然說起陪都,容華心裡頓時一亮,「沒去過,聽說那邊景致都很好,夏天又很涼爽。」
薛明容道:「我們家在那邊有老宅子。」
容華笑道:「不然再給侯爺做幾件袍褂吧,正好庫裡有尚好的料子。」
她眼睛裡晶亮閃爍。
他不需要再說什麼,「你看著辦吧!」
容華抿嘴笑了。
……
「二太太,三爺回來了。」薛二太太聽得這話豁然站起身。
薛明柏道:「母親別急,我去叫三弟過來給母親賠禮。」
薛二太太心裡一想,這樣也好,說不定他們兄弟倆更好說話,於是就坐了下來,「你去勸勸他,讓他不要不識好歹,否則日後他就算求著我,我不管他了。」
薛明柏急忙道:「母親不要生氣,三弟知道惹了禍,不敢再鬧了。」
薛二太太聽得這話,心裡舒服很多,「去吧!」
薛明柏退出來,一路走到薛明靄的住處,還沒進門就聽到薛明靄屋子裡的丫鬟溫言勸慰,「三爺、三爺仔細著點,別摔著,奴稗去給您端茶來。」
薛明靄在屋子裡喊道:「曼兒呢,叫曼兒來伺候,我說叫曼兒你們沒聽見嗎?」
薛明柏撩開簾子,看到屋子裡一塌糊塗。小丫鬟一邊忙著收拾地上的污穢之物,一邊拿著衣服要給薛明靄換衣服。
薛明靄卻不耐煩地揮揮手,怎麼也不肯脫下身上的髒袍子。薛明柏見弟弟這個樣子,不可能再去母親那裡,只能哄著薛明靄將衣服換了然後上床安置了,這才重新回到薛二太太屋子裡。
「三弟有些不舒服躺下睡了。」
早就請丫鬟回稟了二太太,三爺喝多了正鬧酒。
二太太冷冷說了一聲,「沒出息的東西,還指望他能和常甯伯聯姻,他卻為了一個……成了這個樣子。」
薛明柏道:「兒子今天還遇到了常甯伯,常甯伯讓我給祖母帶好呢。」
二太太頓時驚訝地揚起眉毛,「真的?」想了想卻又沉下臉來,「我們家主動將這件事揭過去了,他當然要給個好臉色。」
薛明柏目光閃爍道:「母親還是找個保人再去一趟好一些,莊親王那邊還需要常甯伯搭橋才行。
薛二太太看到兒子這個神情,「怎麼?你覺得莊親王那邊准了?」
薛明柏看看周圍,低聲道:「我們總不能將寶押在一邊。多條線總是好的,再說兒子看著莊親王的名聲是極好的,人人都說莊親王的性格和聖上最是相像,兒子瞧著說不定……」
薛二太太道:「上面要去陪都避暑的事你想好沒有?是不是托人去疏通疏通,隨駕去避暑說不定能有好機會,要是不行,我去和老夫人說一說。」
薛明柏道:「也不定要去,莊親王這幾日身體不佳,說不定不能隨駕呢……」說著在二太太耳邊說了幾句。
薛二太太眼睛中喜憂參半,「那你可要小心,這種事馬虎不得。」
薛明柏笑道:「這裡面哪裡有兒子的事呢。」
薛二太太點點頭,「你二弟怎麼說?他會不會隨行?」
薛明柏哼笑一聲:「他現在的位置尷尬的很,上面對他時好時壞,就算得了差事也是得罪人的,好的我們就借借光,不好的我們就站遠一點,這次隨行不隨行,恐怕他是不在考慮之內的,就算讓他去不過是面子上的事。」
薛二太太聽得這話心裡十分的受用,心裡的不快略微散去了一些。
……
第二天禮部來宣旨冊封武穆侯夫人陶容華一品誥命夫人。
薛家眾人跪下行禮,容華按下封冊,紅色的封皮封底,上面寫著《冊封武穆侯薛明睿之嫡妻浩命》。
接了封冊,容華進屋中換了華服,薛老夫人將封冊請入宗祠,眾人上香祭拜,然後送與禮部封存。
整個薛府一片喜氣詳洋,薛家眾人都來給容華道喜,容華戴著禮冠端坐在椅子上,華貴端莊。
薛二太太笑容滿面地走上前,「我是先要給二侄媳婦道喜的。」
薛老夫人笑道:「既然是道喜,就要拿禮物出來,拿不出來我們可是不依的。」
眾人知道薛老夫人在開玩笑,都笑了一陣。
薛二太太道:「我倒是願意拿好東西出來,可是這府裡的好東西還不都是老夫人收著,我們哪裡有呢。」
薛老夫人佯怒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惦念著我屋子裡的東西,我偏不給你們,讓你們眼饞去。」說著吩咐身邊的丫鬟,將送給容華的禮物拿出來。
丫鬟將禮物捧出來,眾人無不羨豔。
一對赤金鑲寶石臂釧,一只福字寶石石榴玉枕,還有一只精緻的巴掌大的禁檀雕花鏤空盒子卻沒有打開。
薛二太太緊緊盯著那紫檀盒子,目光深沉起來。
忙乎了大半日,容華才將華服脫下,剛躺在軟塌上休息一會兒。
春堯匆忙進屋,走到軟榻跟前,彎腰低聲道:
「大太太讓陳媽媽來子,還帶了禮物來。」
知道她冊封了誥命,所以來道喜的?
容華起身道:「請進來。」
陳媽媽被指引著一路進了容華的屋子,立即被還沒來得及收起的一品夫人誥命服吸引去了目光,彩冠華服放在一起是異常的高貴漂亮,陳媽媽頓時不自覺地更加恭謹了,見到容華陳媽媽忙上前行禮,「給夫人道喜了,大太太特意讓奴婢將賀禮送來。」
容華笑笑,說了些客氣話,將陳媽媽請到一旁坐下陳媽媽道:「卻還有一件事要與夫人說,大太太說蟲王節過後,就要到大老爺生辰了,明日請幾位姑奶奶回去商議一下呢。」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1:49 PM
第一百十三章嬌妻在望(中)
陶正安的生辰是六月二十一日。
容華點點頭,「等我稟告了夫人明日就回去。」
陳媽媽笑了,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彩冠和華服,沒想到八小姐是陶家所有小姐中前程最好的,一開始還覺得這位八小姐膽小沒有見識,今天看到八小姐寵辱不驚的模樣,是她看走了眼。
陳媽媽走了,錦秀上前道:「夫人怎麼知道陳媽媽會過來。」
她總是陶家第一個冊封誥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定然不會落了這份禮,這也是在提醒她,就算她如今已經是一品誥命夫人,也是陶家的女兒。
春堯將各房送的禮物、容華的誥命彩冠和華服一併放起來。
容華叫來紅玉,讓她將庫裡的料子拿出來給薛明睿選兩塊料子做單袍。
紅玉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差事,自然要盡力表現一番,於是上前熱絡地出主意,「夏天用淺綠色、深藍色好一些。」
容華搖了搖頭,還是選用了天青色和元青色。
天青色和元青色是正式場合常穿的顏色,紅玉近一步提醒,「侯爺有不少這種顏色的袍子呢。」
容華道:「我看了,夏天穿的都有些舊了。」
紅玉不再說別的,就將那兩匹料子留下,拿出薛明睿的單袍來準備裁衣。
容華這邊裁衣服,薛二太太那邊已經得了消息。
「少夫人叫了紅玉給侯爺裁衣服。」
這種事二太太並不在意。
二太太只問:「老夫人送的一個禮物,用紫檀盒子裝的,裡面是什麼東西?」
那丫鬟道:「我悄悄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只是枚印章。」
二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卻不說其他,只讓人拿了賞錢給那丫鬟,「你是她從娘家帶回來的,她什麼事都不會背著你們,但凡有什麼消息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必然不會虧待你,等到將來……」話卻不用再說了。
那丫鬟自然千恩萬謝地出去了。
薛二太太道:「看到那盒子我就猜是枚印章,我在老夫人那裡見過的,明柏成親的時候我要了幾次,老夫人才給了我一枚,那些個印章看起來不起眼,可都是先皇御賜的,一樣一枚,老夫人很是在意的。」
任媽媽詫異地揚起眉毛,「這份禮可不輕,大夫人冊封誥命的時候,老夫人只是送了些首飾和字畫罷了。
薛二太太道:「別小看那些字畫,那都是名家手筆,一開始老夫人對大房還是抱有期望的。」
任媽媽笑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冊封誥命,面子上也是要過得去。」
再說有期望能怎麼樣,最後還是要失望。
薛二太太臉色微霽,「莊子上的事怎麼樣了。」
任媽媽笑道:「莊稼都長的好好的,只有在收成的時候才能看出來。」
薛二太太這才展顏笑了,「就是要看長房吃虧心裡才痛快。」
容華還沒有將單袍料子都栽好,紅梢進來道:「李媽媽來了。」
李媽媽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媽媽,容華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迎了出來。
李媽媽見到容華微微一笑,上前行禮,容華忙回了禮,將李媽媽讓進屋子裡,吩咐木槿倒茶來。
李媽媽為人和氣看不出有什麼架子,吃了茶,笑著道:「也不知道少夫人在忙什麼呢。」
容華笑著,「也沒有什麼,想給侯爺做兩件單袍,正好媽媽來了,幫我看看樣子。」
李媽媽臉上一喜,每次到大房這邊來,大夫人對她不是敷衍就是防備,從來沒有像少夫人這樣對人溫和。
紅玉將袍料和樣子拿出來,李媽媽看過去,是天青色和元青色的料子,李媽媽笑起來,「這料子好,看起來穩重。」
容華抿嘴笑了。
她屋子裡有什麼事反正怎麼也瞞不過老夫人,倒不如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讓人去看。
看完了料子,李媽媽才道:「莊子上管事的來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讓少夫人過去,也好讓奴才們認認。」
容華點點頭,微微一笑,「李媽媽稍坐,我去換件衣服就出來。」
紅玉捧來鵝黃色的褙子,容華搖了搖頭,要了那件桃紅綢緞的褙子。
前幾日老夫人說要讓她管莊子,二太太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大嫂錢氏是個老實人,對上她的目光有些躲閃,今日冊封誥命的時候,大嫂與她道喜,坐了好一會兒似是有什麼話,最終只是謝了謝她潤哥的事。
就算老夫人的本意是讓她逐漸接觸薛家的事務,可有二房在中間,也不會憑白給她什麼好處。保不齊二太太還做了什麼落井下石之事。
莊子裡面一般會有年齡大的世僕,或是跟過老夫人或是曾在府裡有一定地位,這樣的人一般都會放在莊子裡養起來,這些人不但難以管束,而且在莊上拿的好處也多,萬一她不能讓他們拿到應有的好處,他們就會鬧起來,她也就會落個不會治家的名聲,二房就會更加名正言順地管家。
至少第一次見面,她不能給人十分軟弱的印象,紅色是張揚的顏色,她又是新婚,也就不用在乎什麼忌諱,不如穿上紅色,讓整個人都明豔起來。
容華讓紅玉將她頭上的玉分心換成老夫人賞的鏤空石榴花鑲寶石的那件,又戴上昨日老夫人送的臂釧,這才往老夫人院子裡去。
進了屋子,容華一眼就看到屋子裡坐著兩個婦人,都是四十多歲的年齡。
容華上前給老夫人行禮,老夫人笑著叫她到身邊來坐,然後慈祥一笑,「之前要給你兩個莊子管起來,今日就叫了她們過來,也好認認,以後有什麼事你只管問她們,若是她們辦事不周,你便來我面前告了她們,看我不給誰好看。」
容華抿嘴一笑,那兩個管事的婆子立即就道:「瞧老夫人說的,我們哪兒敢呢。」邊說著邊去打量這位少夫人。
都說是庶女又膽小柔順沒脾氣的,可是今天看著並不像。這位少夫人目光清澈透亮,她們謙卑地行禮,少夫人也大大方方地受了。
老夫人還要說些什麼,香玉匆匆忙忙地進來,走到老夫人跟前,「常甯伯家來人了。」
老夫人問道:「在哪裡?」
香玉低聲道:「請進了堂屋,三老爺已經過去了。」頓了頓又道:「來人帶了一把傘過來。」
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了,站起身,「我們過去看看。」
容華忙上前一步攙扶起老夫人,老夫人一路也不避開容華,低聲問香玉,「知不知道是誰?」
香玉道:「奴婢只是聽了消息就過來稟告老夫人,也就沒打聽。」
老夫人仔細想了想,臉上露出些悲哀來,「恐是大奶奶。」
容華不明就裡。
老夫人看了一眼容華,耐心地解釋,「常甯伯府上來人了,還帶了把傘來,恐怕是來報喪的。」
容華心裡一驚。但凡報喪都要拿把傘,進了屋子傘頭朝下豎立在堂前。
老夫人又說是大奶奶,難不成是世子的正室夫人?世子正室夫人年齡應該不大,怎麼會……
老夫人和容華正住堂屋裡走,薛夫人、二太太也迎了過來,薛夫人臉色有些僵,眼睛紅紅的,上前一步低聲道:「常甯伯府裡大奶奶沒了。」
老夫人雖然已經提前猜到,仍舊愣了一下,「報喪的人呢?」
薛夫人道:「正等著向老夫人行禮呢!」
老夫人急忙往前走,「快過去,別讓人等著。」
眾人進了堂屋,報喪的人又正式向老夫人說明了情況,「大奶奶是昨晚戌時走的,走得安詳。」
老夫人關切地問道:「孩子呢,有沒有生下來?」
那人躬身道:「留下了小少爺。」
老夫人聽到這話,不禁拿起絹子來拭淚,告訴那人,「明日我們就去府裡弔唁。」
說著話,薛府的下人已經將茶點和紙火拿了出來交給報喪的下人,那人謝了各位老爺、夫人,這才告辭出去。
等到那人走了,薛二太太道:「沒想到大奶奶小小的年紀,竟然……最可憐的是剛出生的孩子。雖然是長子嫡孫卻是個沒有娘的,將來還不知道會如何。」說到長子嫡孫幾個字刻意慢了慢。
薛夫人眼睛重重一跳。
老夫人道:「前幾日就聽說大奶奶似是有提前的跡象。我還托人去給大奶奶捎了些東西去,遣去的人回來跟我說大奶奶臉色不是很好,昨日又有消息說是大奶奶難產,今日我正要托人再去問,沒想就有這樣的噩耗。」
屋子裡的眾人聽了這些話臉色都不是很好。
老夫人又道:「明日你們都去看看,」說著又去看容華,「你也去吧,常甯伯夫人和小姐你是都見過的。」
容華點點頭,想到陳媽媽說明日要讓她回陶家的話,想來家裡也能得到常甯伯府的消息,一會兒她就讓人回去捎個信兒,改日再回娘家。
聽說這樣的事,太夫人也沒有了心情,大家說了會兒話就各自散了。
常甯伯府裡正是一片哭聲,世子任延鳳悄悄地走到後門,吩咐得力的婆子,「想辦法去給二小姐消息,要她不要難過,等過幾日就能聽到我的好消息。」
第一百十四章嬌妻在望(下)
到了晚上任延鳳等到那婆子回來,婆子上前道:「卻沒見到二小姐人。」
任延鳳皺起眉頭,「丫鬟呢?丫鬟也沒見到?」
婆子道:「都不肯出來見一面。」
任延鳳頓時大失所望,「難道她不肯應承我?」
婆子寬慰道:「世子爺安心,以世子爺的為人,哪家的小姐不想要嫁進來。」
任延鳳看了婆子一眼,「她和別人怎麼一樣?」
那婆子急忙低頭道:「是。」心裡卻想著,大奶奶屍骨未寒,世子爺心裡卻想著另外一個人,大奶奶多好的一個人啊,怎麼就落得這樣的結果。
大奶奶臨終囑託要世子爺照顧好小少爺,屋子裡小少爺不停地哭著,外面大人們也哭得悲悲戚戚,還是大夫人拉著大奶奶的手讓她放心,說任家的長子嫡孫將來誰也比不了的。
大奶奶拼了命將小少爺生下來,眾人都怕小少爺被過了病氣,不敢將他抱過去給大奶奶,可是大奶奶那口氣怎麼也不咽,還是大夫人發了話,讓大奶奶最後看看小少爺。
大奶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硬是伸出手來將小少爺緊摟著抱了一會兒,半天倒上一口氣,悲戚戚地說,小少爺沒吃過母親一口奶,將來長大了怕是不吉利。央求大夫人讓小少爺吃口奶。這樣才能放心。
大夫人好不容易答應,誰知道剛解開大奶奶的衣服,小少爺還沒吃上,大奶奶就去了。
婆子雖然是世子爺的心腹,心裡卻也十分喜歡過世的大奶奶,想起這些鼻子一酸就掉下眼淚來,慌忙用袖子來擦了。
任延鳳卻沒看到這些,自己仍舊在左想右想,「我是唐突了些,她本是許了人家的,我怎麼就……我是看不得她流眼淚,在義承侯府見過她一面,我就放不下了。」
那婆子見世子是真的著了急,忙道:「明兒一早奴婢再去打聽。」
任延鳳這才慌忙不迭地點頭,「快去快去。」轉頭又想到,「我怎麼忘了,快遣人去報喪。」只要去報喪,她家裡不就知道了嗎?
那婆子急忙去叫男人過來,任延鳳道:「你就親自跑一趟,別的不要說,就去報喪。」
……
容華讓春堯回去陶府報信說,明日要去常甯伯家裡弔唁,不能回陶家去了。
陶府這邊也是才知道常甯伯大奶奶的事。
陶大太太得了信去跟老太太說,見屋子裡沒有旁人,就上前走到老太太跟前,壓低了聲音,「常甯伯家大奶奶沒了。」話說到最後,嘴角忍不住上翹,眼睛一彎露出笑意來。
老太太聽得這話,再看大太太的表情,頓時沉下臉,「什麼時候的事?」
大太太這才覺出自己行事不妥來,說的是喪事還不是喜事,於是收起了笑意,「昨晚上的事,我們兩家平日裡走動不算太密切,卻也派了人過來報喪,那人說是世子安排過來的。」
世子親自派人過來報信,說明了什麼?這事很有可能就成了,還要多虧淑華上下打點,又找了機會讓世子與瑤華見面。大太太原本並不抱多大的希望,想一個世子爺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不會單單就喜歡瑤華,卻沒先到瑤華蕩秋千,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世子爺看到了上前幫忙,這就因禍得福了。
「孩子生下來沒有?」
大太太道:「生了,」她還以為孩子也和大奶奶一起去了,「是個男孩兒。」
老太太點點頭,「大奶奶看起來柔弱卻是個剛強的,身體那個樣子還勉強將孩子生下來,不容易,孩子也怪可憐的。」
大太太隨意地點點頭,老太太的話並沒有在她耳朵裡多做停留,「明日我們去弔唁,讓瑤華也去吧?」
老太太冷了臉,「瑤華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到處走,常甯伯家與我們家又沒有半點親的,」頓了頓又道:「趙家和薛家都會去的,在別人家裡不要和大丫頭、八丫頭多說什麼,有話還是等她們回娘家再說。」
大太太點頭應了。
春堯向大太太稟告了容華不能回來的原因,大太太道:「常甯伯家裡人也過來說了,明日裡我們一早也會過去。」
春堯道:「大夫人也說一早過去。」
大太太又仔細問了春堯,容華在薛家的事。
春堯道:「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大太太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春堯,「有沒有安排通房丫鬟。」
春堯低著頭,「沒有。」
大太太道:「那誰在外面值夜?」
春堯道:「奴婢和錦秀輪流的。」
太太聽到錦秀的名字,頓時舒展了眉眼,兩個都是她屋子裡出來的,將來誰做了通房都是一樣的。
大太太又問,「有沒有說帶去薛家的陪房要怎麼安排?」
春堯道:「還沒來得及安排,不過少夫人說了,少不了要依靠從娘家帶來的人。」
大太太滿意地笑了,「她明白就好。」
春堯和大太太說完話,下去與幾位姐妹見了面,大家坐在一起說笑了一會兒,春堯才又趕回薛府。
春堯將陶府的事都說與容華聽了,「常甯伯家也過去報了喪。」
這倒是出乎意料,一般報喪只會去和家裡來往密切的親朋府裡,陶家和常甯伯家交住並不深,常甯伯夫人都沒有去陶府做過客。
「大太太還說了什麼?」
春堯道:「就是問問奴婢夫人在薛府裡的情況,別的話也沒有。」說著頓了頓,「不過大太太屋子裡的雅琴倒是說府裡說不定又要辦喜事了。奴婢本來要問,陳媽媽來了,雅琴就住了嘴。」
如果是說瑤華嫁給顧瑛的事,這事陶府上下盡知的,為什麼會用這樣的口氣。說不定?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見了陳媽媽又閉嘴不提?
雅琴和春堯一起在大太太屋裡服侍的時間不短了,兩個人之間有些話不自覺地就會溜出口,容華想了想,「有沒有見到二小姐或者她院子裡的人?」
春堯道:「見到了湘竹,湘竹和翡翠在院子裡說笑。」
容華想起她回門時,湘竹和翡翠一臉的沉悶和沮喪。如果瑤華嫁給顧瑛,湘竹和翡翠也免不了跟過去,顧瑛那樣連彩禮都要賴的人,真跟了他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春堯回去看到的情形,怎麼和她回門的時候不大一樣了?
難不成這幾日又有什麼事?
容華正想著,薛明睿回到府裡,兩個人換了衣服到薛夫人屋子裡吃飯。
吃過飯幾個人坐在一起說話。
薛夫人道:「常甯伯家的大奶奶沒了,明日我們去弔唁。」
薛明睿點點頭。
薛夫人又想起顧瑛的事,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結果了,礙于容華在身邊卻也不好問。
容華看看薛夫人,正好她要去五小姐屋子裡送絹花,就笑著暫時告退,帶著錦秀去五小姐薛亦雙的屋子裡。
屋子裡就剩下母子二人,薛夫人這才問薛明睿,「陶家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薛明睿淡淡道:「不過是小事,母親放心吧!」
明睿的話向來不多,就算她一直揪著問也不一定能問出什麼來。好在明睿是個做事穩重的,既然他說沒事,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薛夫人又道:「老夫人分了兩個莊子給容華管,你回去和容華說了。讓她仔細些。」
薛明睿看了看薛夫人,「母親不如將容華叫來問幾句,若是有什麼不妥當,母親也可以當面矯正。」
薛夫人道:「我卻是不懂這些的,這些年府裡管家的一直都是二房,再說莊子上的都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不管怎麼樣,恐怕到頭來不過是個名聲罷了。」就算再聰明如何能算計過老夫人,管不好頂多讓老夫人將莊子收走就是了,反正這些年老夫人也沒有真心實意給過長房什麼。
想到這裡,薛夫人又道:「如果她實在做不來就算了。重要的是管好身邊的人。有你的俸銀在,雖然大部分交給公中,剩下的也夠我們花銷的。」
說完話,母子兩個又坐了一會兒,等到容華從五小姐屋子裡出來,薛明睿和容華回到自己院子裡。
「常甯伯家的大奶奶沒了。」容華一邊給薛明睿換衣服一邊說,「聽說還留了個小少爺,那孩子怪可憐的,一出生就沒有了娘。」
薛明睿低頭看容華的眉眼,秀美的眉毛皺在一起,眼睛中流露出惋惜來。
容華之前沒有聽說過這位大奶奶,非要等到人沒有了,周圍人才議論起她的事,這位大奶奶溫和柔順,很多人都喜歡的。
好半天,容華聽到薛明睿道:「人有旦夕禍福。」
是在寬慰她?容華微微笑了。
薛明睿到屋子裡的小書房看書,容華也繼續看她的「天工開物」,不知道什麼時候薛明睿從旁邊的屋子裡出來,「在想什麼?」
聽他淡淡的問,容華才回過神來,「也沒什麼,只是這些東西不大能看的懂。我在想不知道什麼東西能下種的時候就有收益的。」沒有這樣的作物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2:17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8 03:59 PM 編輯
第一百十五章報應不爽(上)
薛明睿道:「可以找幾個通農事的下人過來問問。」
容華點點頭,她也不是沒想過,可是身邊能用的人不多,要是讓人到外面去找通農事的,又仿佛對薛府的人有防備似的。
薛明睿淡淡道:「如果你不方便,我幫你找兩個人。」
容華心裡頓時一喜。
……
顧瑛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與刑部的人搭上關係,兩個人湊在一起喝酒,細說起刑部的案子,有多少人是靠著密告發的家,外面的人不知刑部的人多少也都有些耳聞。
「刑部的案子不靠密告又有多少能破的。」
「就要著怎麼告,什麼時候告。」
顧瑛慌忙提起精神去聽,看著那人嘴巴一張一合,一個字都不願意漏下。
好半天顧瑛小心翼翼地似是用十分羨慕的語氣問,「捉到一個官員的錯就能有這樣的結果,要是有許多官員的錯證那又該如何?」
那人聽顧瑛這樣一說,臉色一下子變了,「古往今來也沒有這樣的例子,再說誰人能有這樣的能耐。」
顧瑛雖不說話,表情卻微微得意起來,「那是……那是……」
兩個人又喝了一會兒,待到顧瑛醉了,那人忙叫來醉月樓裡的頭牌來伺候,顧瑛哪裡架得住美人的軟聲細語,一下子就沉進溫柔鄉里。
顧瑛這邊在銷魂窟裡忙碌,那人已經到隔壁去稟告。
那人進了屋,坐在一旁的陶正安立即就站起來,「景頗終於來了,情形怎麼樣?」
宋景頗向義承侯趙信、陶正安搖搖頭,然後坐過來低聲道:
「不肯透露半句,不行只能想其他辦法。」
趙通道:「讓這人繼續留著總不是個法子,將來還不知道要捅出什麼事來,要想捉住他身後的人也簡單,不如設個局,將顧瑛先解決了,他身後的人豈有不動的道理,如果那人沒有動作,我們正好利誘顧瑛……」
陶正安聽得這話憂心仲仲,「萬一顧瑛一惱,拿出我的親筆信,那可怎麼得了。」趙信總有宮裡的皇貴妃撐腰,出了事趙信能想法子逃脫,他卻被人握住了真憑實據,說什麼都晚了。
趙通道:「蘇錫堯的案子是武穆侯辦的,如令他已經是你的好女婿,你還怕他去查你不成?再說現在上面又開始煉製金石丹藥還召了兩個道士進宮,我前日裡得信,那兩個道士不得其法,上面準備花重金尋找能煉製丹藥的術士,若是西人的徒弟知道了你說會怎麼樣?我們可以趁機將他引出來,你的那封親筆信一定能找到。」
陶正安仍舊不放心,「我正讓人盯著顧瑛,說不定過幾日他鬆懈了,就能露出破綻。」
趙信的臉沉下來,「哪裡還能等,再說他威脅的不止是你一個人,我們好不容易讓他得了個官職先穩住他,不然他早就將通政使司程大人告了上去,這事等不得了。
陶正安心裡不禁一悶,當年要不是趙信,他也不會和那西人聯絡,現在趙信不想首要解決這件事,反而想著要替別人肅清禍患,他怎麼就成了被捨棄的一方。
陶正安正想著要怎麼與趙信再說說,就聽外面有人吵吵道:「秦月呢?讓秦月來伺候。」
老鴇子連忙賠笑,「秦月今天不舒服沒有起來,我去給大爺找別的姑娘。」
那人聽得這話知道裡面有水分哪裡肯依,奔著頭牌秦月的屋子裡去了,使勁地踹開了門。陶正奏想到宋景頗給顧瑛安排的就是頭牌秦月。
陶正安忙去看宋景頗,只見宋景頗和趙信對視了一眼露出個微笑,然後仔細聽外面的動靜。陶正安不明就裡,想要問,屋子裡的兩個人卻沒有向他解釋的意思。
嘈雜的腳步聲過後,只聽到有人一聲尖叫,客人們紛紛打開門去查看。
宋景頗這才鬆口氣。
趙通道:「趁著亂我們先走,你讓人盯住了,別讓人跑了。」
宋景頗笑道:「放心吧,這事我已經安排妥當,他想跑也跑不了。」說著就讓陶正安先走,「一會兒被人看到總是不好的。」
陶正安有一肚子疑問,也只能暫時放在肚子裡,跟著宋景頗下了樓,從後門出去坐上了馬車。
馬車開始向前走,宋景頗才道:「顧瑛素來謹慎得很,就是對女人方面……對付什麼樣的人就要用什麼法子。」說著看趙信。「侯爺可以高枕無憂了。」
陶正安這才證實自己心中的想法,原來趙信說是與他商量,其實早就設好,陶正安心裡一下冰涼,「能不能行得通?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宋景頗道:「我們本來想揪他個錯處,誰知道這人到了通政司什麼事也不做,整日就沉迷於煙花之地,也實在沒法子,知道他愛與那秦月玩那種把戲,做那事的時候非要將那花魁用繩子捆起來,然後緊緊掐住脖子,我想這種事一時失手也是有的,恐怕他自己也難分辨。顧瑛手裡沒有我的錯處,到時候我只管出面,」說著看陶正安,「陶兄放心吧,你的事我自然辦好了。」
陶正安哪裡還有心思與宋、趙二人說什麼客氣話,只是一直沉著臉,到了自家府門前才下了車。
馬車繼續前行,趙通道:「務必要找到顧瑛身後那個人,就算費些周折也是值得的。」
宋景頗道:「聽顧瑛的意思,應該還有其他官員的把柄在手,我們只要找到這個人,再將他手裡的把柄都拿過來收為己用……」
趙信笑道:「先找到那個人,其他的都是後話。」
陶正安進了屋子,大太太忙過去伺候著換了衣服,然後讓屋子裡的丫鬟都下去,兩個人進了內室,大太太扶著陶正安半躺下來,然後給陶正安揉捏小腿,「卻有一件事要跟老爺說,」說著停了停手,「常甯伯家的大奶奶沒了。」
陶正安想起大太太之前提過淑華打聽出的事,常甯伯大奶奶的身體似是出了問題,家裡找了不少的郎中去看,都說生產的時候恐怕兇險。淑華就說要將瑤華說給常甯伯世子。
陶正安剛生了一肚子閒氣,再看大太太似是幸災樂禍的模樣,頓時想到趙信和宋景頗的笑容,心底頓時生出一股怒火,睜大了眼睛惡狠狠地道:「人家死了大奶奶,你卻在這邊高興什麼?讓人看著就噁心。」說著一抬腿,大太太冷不防被陶正安踢中了這一腳,整個人從炕上掉下來。
陶正安猶自大罵,「要不是你們這些婦孺沉不住氣,哪裡有今天的事,我也用不著去跟趙信說,一個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罵了這一句見地上的大太太還沒有站起身,陶正安撐起身子去看,只見大太太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陶正安這才臉色大變,大聲叫人,「快來人,快來人。」
陶老太太剛剛歇下,就聽外面有人進來和芮青說話,陶老太太咳嗽一聲,外面的芮青聽了,急忙進來。
老太太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芮青一臉的焦急,「奴婢說了,老太太可不要著急。」
老太太聽得這話皺起了眉頭,「有什麼話趕緊說來,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芮青這才道:「大太太不小心從炕上掉下來了。」
老太太睜大了眼睛,「怎麼回事?摔得重不重?快將衣服拿來給我穿了,我過去看看。」
芮青急忙又叫了兩個丫鬟進來伺候,給老太太穿好衣服又梳好頭,外面有丫鬟進來道:「稟老太太,郎中已經來了,去了大太太屋裡。」
芮青正住老太太頭上戴首飾。
老太太道:「顧不得這些勞什子了。」說著擺擺手站起身,帶著芮青住大太太屋子裡去。
老太太進了院子,就著到丫鬟端了些污穢物出去,就知道大媳婦摔的不輕,郎中先開了一副藥劑讓丫鬟們忙煮來給大太太吃,另又開一方子要等到過了今明兩日才可以服用。
老太太忙問,「怎麼樣?」
那郎中道:「要頭疼些時日,身上還有些傷卻是更重的,要請續骨的郎中過來。」
兩個人正在外面說著話,大太太身邊的雅琴蒼白著臉,撩簾子出來道:「不好了,老太太快去看看吧,大太太似是見紅了……」
老太太聽得這話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忙問那郎中,「可會醫治婦人病?」
那郎中點頭,老太太道:「我先去看看,再來請先生進去。」說著讓芮青扶著又進了內室。
大太太這邊已經疼得死去活來,胯上如同撕裂一般,腦子裡也是混沌一片,稍稍一動就陣陣作嘔。
老太太進去掀開被子一瞧,褥子被子都已經紅濕了,不像是壞血,倒似小產了,大媳婦好多年都沒有過身子,怎麼就趕在這時候……老夫人不好輕易下結論,也沒有聲張,只是讓丫鬟進來給大太太換換衣物。
大太太摔傷了胯骨如何能動得,丫鬟們折騰了半天,老太太命人將大太太褲腿剪了,方才看到一團長長小小的肉塊掉在了褲子裡。
第一百十六章報應不爽(中)
陶老太太看到這些頓時眼前一花,旁邊的芮青忙上前扶著,她才勉強站穩,芮青細聲勸慰了一番,老太太卻依舊心神未定,匆匆走到西側室裡,背著人掉下眼淚來。
她本來都已經不期望有生之年,還能看到老大這邊再添丁進口,卻沒想到這些年都沒有動靜的大媳婦卻懷上了,家裡人都還沒來得及得知喜訊,這孩子又這樣沒了。再想想大媳婦剛剛的慘狀,任誰看到都會心酸。
老太太問芮青,「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摔了?」
芮青抿起嘴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老太太,卻不敢說。
老太太故意發怒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我這個老婆子用不了你了?沒有你們這些丫頭,我還什麼都問不出來?」說著就要甩開芮青尋路出去。
芮青急忙跪下來,「奴婢是怕老太太傷心,所以才不敢說的,奴婢讓人打聽了,說是……大太太和大老爺單獨在屋子裡說話,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大老爺喊人進去,下人進去的時候,大太太就已經倒在地上。」
老太太心裡一緊,胸口憋悶地喘不過氣來,她還當是天災,原來卻是人禍。
「他人呢,將大老爺給我叫來。」
芮青不敢怠慢,將老太太扶到一旁坐了,這才出去吩咐小丫鬟,將大老爺請過來。
陶正安送走了郎中,聽說老太太讓過去,急忙跟著丫鬟進到側室裡去。
陶正安上前行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老太太,只見老太太皺著眉頭,立著眼睛,顯然氣得不輕。
芮青看到這種情形,忙讓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下,自己也輕手輕腳關上門出去。
老太太劈頭就問陶正安,「你倒說說大媳婦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讓你對她們娘倆下這樣重的手?」
陶正安苦著臉,「母親,兒子也有苦楚,在外面要應付那些小人的嘴臉,回到家裡她又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本來沒想要對她怎麼樣,只是一時氣憤要甩開她的手,誰知道就踢到了她。母親知道,兒子哪裡是那麼狠心的人,早知道她有了身子,我是萬萬不敢的,哪裡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
老太太想起當年五丫頭的事來,卻不說破,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陶正安。
陶正安接著道:「這些天兒子被顧瑛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她卻催著我要將瑤華脫身出來,我讓她等一等,她偏不聽,又去找淑華商量,我是外面難為家裡為難。」說到這裡想到趙信不顧他去害顧瑛的事,那種憋悶的感覺重新回到胸口,「我在外面辛苦還不都是為了家裡,她一個婦人不知道體諒我就罷了,還整日裡給我添麻煩,需知現在做官有多難,難不成後宅的事還要我操心不成?」
老太太哼一聲,「這麼一說倒全都成了別人的不是?我看你以前是個通情達理的,只是從認識了那個義承侯趙信,就變了一個人,官是做大了,人也變得狠心起來,有些事我不願意與你提起,就是看在你為難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今日這事我若是再不管不問,將來你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來。」
陶正安聽得這話急忙道:「母親這樣說,兒子真是沒有活路了,」說著將今晚顧瑛的事說了一遍,「恐怕那顧瑛進了大獄到處亂說,外面的同黨再將我的親筆信拿出來,到時候就是誰也難幫忙的了。」
老太太的表情陰沉不定,好半天才道:「若是果然這樣,那我們家就真是要大禍臨頭。」抬起頭看了一眼陶正安,「你跟我到我屋子裡說話。」
老太太帶著陶正安進了千禧居的暖閣裡,將丫鬟都打發出去,老太太才悄聲問,「你與我說實話,若是你這兩條罪名都坐實了會怎麼樣?」
陶正安垂頭喪氣地道:「官是不能做了,煉丹的事不知道朝廷要怎麼定罪,可大可小,大了說不定就要丟了性命,當年那西人也是沒有定罪就處死了。」
老太太道:「就算趙信再不管,也不至於看著你去送死,再說還有兩個姑爺總能想辦法周旋一下。若是實在不能做官就回到家裡,家裡總還有些祖產,」頓了頓又道:「將來好好培養弘哥也是一樣的。」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要害怕。現在時局動盪,退一步也未必是壞事。」
陶正安這些年早就習慣了大把大把的進銀子,享受外面人的阿諛奉承,哪裡甘心一無所有地回來,老太太勸說的話也聽不進去,只是一味地應付。
他在官場上這麼多年,不能就落得這種下場。
老太太道:「我說的話你不一定會聽,你年紀也不小了,要給自己積些福。如今大媳婦這個樣子,你要溫言相勸,讓她仔細調養好身子,不管她說你什麼,你都要受著,不能再惹她生氣。」
陶正安躬身應承了。
老太太又吩咐,「去三廟胡同將你三弟妹請來。」
……
容華早上醒來,看到旁邊已經沒有了人,剛要起身,錦秀已經從外面端了水進來。
容華看了眼錦秀,「侯爺呢?」
錦秀笑著道:「侯爺上朝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吩咐我們不要吵夫人休息呢。」
「現在是什麼時辰?」
錦秀去拿了乾淨的衣衫過來,「卯時了。」
她怎麼會睡得這麼實,「侯爺用過飯沒有?」
錦秀道:「夫人放心吧,用過了。」說著去看容華的衣服,昨天給夫人準備好了紅綃的小襖,今天這疊衣服裡唯獨不見了那小襖,想來是昨晚被夫人拿去用了,不禁低頭抿嘴笑,收拾了床鋪,又讓丫鬟們進來伺候夫人梳洗。
因春堯和錦秀輪流值夜,兩個人晚上都不敢深睡,又不比在家裡,侯爺要上朝起得早,幾天下來,兩個丫頭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
容華從鏡子裡看錦秀,「從明天開始,讓木槿、紅英、紅玉也輪流值夜吧!」
錦秀知道容華體恤她們,點頭應了,春堯卻有些猶豫地看了眼紅英、紅玉。
紅英、紅玉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彎起嘴唇笑了。
容華帶著木槿去給老夫人、夫人請安。
紅玉笑著和紅英在一旁道:「夫人這是開始信任我們了?只要這樣下去,我們還怕沒有好的前程?」
紅英也微微一笑,「剛開始伺候,千萬不能大意了。」
紅玉道:「姐姐放心吧,我也不是沒心的人,自然明白的。」
春堯也拉著錦秀去說話,「木槿倒還罷了,紅玉、紅英能不能使得?萬一出了差錯那可怎麼辦?」
錦秀笑道:「屋子裡也只有我們幾個能插上手,不用她們要用誰呢?姐姐只要提點她們一二便是了。」
春堯還有許多話要,錦秀卻不肯接下文,她也就無從說起,只能懨懨地放下這份心思,與錦秀一起去吃了飯。
因潤哥的病還沒完全好,老夫人就讓薛夫人、二夫人和容華往常甯伯府去。
容華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一路聽薛夫人交代,「常甯伯府去弔唁的人一定不少,你第一次去很多人不識得,但凡說話做事都要仔細想一想,若是有些話不知道怎麼說就不要說。」
總之是讓她少說話的意思。薛夫人一貫處事就是這樣,無論在什麼場合都站在一旁不大說話。
走了一路就要分開各自去準備,見薛夫人沒有提起喪禮金的事,容華問道:「要拿多少喪禮才合適呢?」
薛夫人道:「老夫人的意思,齊家一百兩銀子,已經從公中支了給我,我們和常甯伯府多少沾著親,就再多拿五十兩出來。」
容華道:「也不知二嬸要拿多少。」
薛夫人皺起眉頭,「別人我們卻是管不得的,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容華忙低頭道:「是。」
薛夫人不聞不問,二房也不會顧及到長房會拿多少禮金,怪不得外面傳言薛家二房比長房要強的多,想來平日裡這些禮尚往來,二房都要壓長房一頭。
容華回去仔細盤算,她嫁進來的時候公中管銀錢的婆子就來回過話了,侯爺的爵位俸祿大多是要留在公中的,剩下的一少半留在長房,官位的俸祿歲奉39兩,加支204兩是完全要交給她的。
這些銀子聽起來不少,但凡走幾次大禮就會捉襟見肘,聽薛夫人的意思,這次的禮錢不用她來出,大概是因為侯爺和常甯伯府的交住不深,將來要遇到與侯爺有交往的,薛夫人應該會讓她自己來拿禮。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每個月只領二兩月銀,除了自己要添的物件,吃穿都是家裡出的,禮尚往來的事就更不會管。生在外府的那段時間,她和姨娘等著每月家裡送來的用度,也沒有這些禮要走,生活也算過得去。
容華想了一陣子,還是要想辦法掌管她帶來的嫁妝莊子,單靠薛明睿的俸祿是決計過不了日子的。
進到內室,容華叫紅玉伺候換了一身素服,然後跟著薛夫人、二夫人一起到了常甯伯府。
……
常甯伯府前掛著白色的燈籠,門口馬車、轎子不停地來來往住,容華下了車,又將薛夫人、二夫人從車上扶下來,下人們奉上祭禮,薛夫人、二夫人、容華上前拜祭了,常甯伯夫人楚氏、常甯伯世子急忙上前還禮。
薛夫人拉著楚氏的手道:「夫人還要保重身體,節哀順變才好。」
楚氏紅著眼睛說了客氣話,「多謝安國公夫人。請去後面歇息吧!」
薛二夫人則上前,「我前幾日還見到大奶奶,」說著眼淚掉下來,「我還與她說,她到了府裡這樣好的人家是個有福氣的。」
「大奶奶還笑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說著緊緊拉住楚氏的手,楚氏的手指也收緊了,抽噎出聲,「誰知道她去的那麼早,可憐我的小孫子才剛剛落地就沒了母親。」
薛二夫人也陪著落了淚,然後回過頭將容華叫來,「這是我們的少夫人,您見過的,也是個軟心腸的孩子。」
竟是二夫人將她正式介紹給常甯伯夫人,有了熱心腸的薛二夫人,薛夫人在旁邊成了陪襯。
楚氏看向容華,容華急忙上前行了禮,也與楚氏說了些話,楚氏點點頭,叫了聲,「好孩子。」目光仍舊在二夫人臉上,仿佛和二夫人難捨難分的。
容華正看著薛二夫人這邊,常甯伯世子迎了晉甯伯家人回來,看了一眼容華立即露出一種異樣的神情,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容華感覺到了常甯伯世子的目光,微微皺了皺眉頭,常甯伯世子的眼神怪怪的,讓人覺得不舒服。
常甯伯府要迎接其他來客,薛夫人、二夫人、容華去了後院與來的女客坐在一起。
薛二夫人似乎對眾多女客都十分熟悉,不是拉著這個說話,就是與那個坐下敘敘,薛夫人只認得幾位夫人,帶了容華過去與大家見了見。
容華笑著上前行禮,又被人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聽到的無非都是誇讚她的話。
容華看了一圈,卻不見陶家的人來,蔡夫人和淑華也沒有到。
薛夫人又叫了她過去,認識了位元定南伯高夫人。
高夫人沒有像其他夫人一樣緊緊盯她幾眼,而是熱絡地將她拉過來,「跟我家的小六差不多年紀,等過些日子我請夫人和少夫人到我家裡去,大家也好在一起聚一聚。」
薛夫人也笑道:「該我請夫人才是。」
看來定南伯夫人是真正想要與薛夫人走動的。
容華剛與高夫人說過話,就聽身後道:「原來武穆侯夫人在這裡。」
容華轉過頭來,就看到趙二奶奶劉氏拉著面無表情的淑華走了過來。
容華笑了,要上去行禮,劉氏慌忙伸手拉住她道:「這可使不得了,夫人如今是有誥命在身,要行禮也該我們行禮才是。」
容華道:「二奶奶這是哪裡的話。」說著,又去親近地叫了淑華一聲,「大姐。」
淑華的表情微微散開,勉強露出些笑容,仔細看了一眼容華的裝扮,又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並不大適應容華現在的身份。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4:10 PM
第一百十七章報應不爽(下)
劉氏本就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現在容華這般,她比往常就更加熱絡,親親熱熱地讓容華一起去見了薛夫人、二夫人,然後坐下來與容華說話。
「你成親那天我也去了,只是沒見到新娘子。」
容華臉一紅低頭笑了。
劉氏又道:「不過侯爺我是見到了,」說著劉氏的表情有些異樣起來,「外面都說是冷面侯。」
容華微微一笑,「有些話是言過其實。」
劉氏看容華的樣子眉梢一挑,面色紅潤,就知道這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看來這話是真的,於是笑道:「妹妹是個有福氣的。」
這話意味深長,嫁到勳貴之家並不一定就是福氣,就說常甯伯家的大奶奶秦氏是多好的人,丈夫卻沒少在外面沾花惹草。
劉氏悄悄道:「大奶奶身體本來就不好,懷孕的時候都是勉強,好不容易熬到生產,這最後一關還是沒能過去。你姐姐和我還來過幾次看她,你姐姐專門帶了治婦人病的郎中過來,那郎中也是沒有別的辦法。」
容華看了一眼淑華。
淑華坐在一邊微皺著眉頭,有些心不在焉。
容華道:「姐姐的病看起來好多了,也是那郎中治的?」
劉氏笑道:「可不是,還是我托父親找來的郎中,那郎中用方子是極好的。」
淑華看起來是比之前好多了,至少走路不用別人攙扶,只是面上仍舊有倦容,如果不是脂粉遮擋,臉上也應該沒有什麼血色。
淑華坐在一邊也不怎麼愛與人說話,只等著劉氏去見其他相識的夫人,淑華才上前一步低聲對容華道:「母親昨晚出了事,你知不知道?有沒有讓人回府裡看?」
容華微微一楞,昨天春堯回來還沒說起大太太有什麼事,「昨晚我還讓人回去了,可是並沒說母親有什麼不好的。」
淑華道:「過一會兒我要回去看看,你也跟夫家人說說回趟娘家。」
容華點點頭,「我去說說看。」
淑華頓時沒有了別的話,容華進府的時候她已經嫁了人,初看到這個八妹妹,她還動了將她嫁去尚書府的心思,誰知道到了最後容華竟然嫁的比她還要好。剛才劉氏的話她也聽見了,看到容華的笑容,她心裡竟暗暗生出一股的羨慕,轉眼間她卻想開了,這些不過都是表面上的,容華一個庶女嫁去那樣的人家能好到哪裡去?
再說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淑華繼而想起趙宣桓,不由地心裡一涼,胸口又有些憋悶。
禮都盡到了,淑華舊疾未癒身體乏得厲害,正好看到蔡夫人和楚氏到後面來,淑華忙迎了上去跟蔡夫人、楚氏說了幾句話。
蔡夫人過來道:「都說讓你不要來,你偏不聽。」說著看向常甯伯夫人楚氏,「這孩子說與大奶奶有幾分的好,不能不來送她一程。」
楚氏道:「我知道,之前也是陶大奶奶惦記著媳婦的病,特意將郎中領來給媳婦看的。」說著看淑華,「陶大奶奶是個心思細的。」
容華看過去,淑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蔡夫人在一旁笑,楚氏嘴裡的本是好話,目光卻怪怪的。
楚氏回到前面去,蔡夫人囑咐淑華要小心些,又讓二奶奶劉氏和淑華一起回去。
淑華附在蔡夫人耳邊低聲將娘家的事說了,「我要先去看看才能放心了。」
蔡夫人臉色一沉,訝異道:「怎麼還出了這樣的事,你先回去看看,等我抽出時間也去看看親家太太。」
淑華應了帶著人先離開。
送走了淑華,蔡夫人才看到不遠處的容華,容華上前給蔡夫人行禮,蔡夫人笑咪咪地道:「幾日不見又出落的漂亮了,到底是年輕,前幾日我進宮面見皇貴妃,皇貴妃還說起,一品誥命夫人裡面,武穆侯夫人算是最年輕的了。」
容華臉一紅,低頭笑了,「都是聖上恩典。」
蔡夫人笑道:「上次皇貴妃看到你的畫像,直說你像妹妹弘化公主,還說有機會一定要見一見。」
太夫人一直說這兩日就帶她去宮裡謝恩。
容華笑道:「夫人說的是。」
蔡夫人看容華的樣子,臉上帶了笑容,也就不多說,「有沒有聽說聖上要去陪都避暑?」
想來這也是夫人之間常談的話題。
容華點點頭,「聽太夫人說過。」
蔡夫人似是很不經意的問,「也不知侯爺會不會隨行?」頓了頓又笑道:「說不定聖上會念你們新婚燕爾讓侯爺留京呢。」
容華羞紅了臉,「夫人是故意羞我,不管到什麼時候都要以大事為重。」
蔡夫人微微笑起來,原來的陶八小姐並不起眼,不過是個恭謹、略有些聰慧的小姐,現在看來卻不一般,她不過點撥了幾句,陶容華就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與容華說了話,蔡夫人又去與薛夫人坐在一起。
蔡夫人是個會說話的,一會兒功夫就讓薛夫人臉上有了笑容,薛二太太看到蔡夫人也上了前,可是站在旁邊半天,也沒能插進去幾句話。
用完宴席,容華向薛夫人說了大太太不舒服的事。
薛夫人道:「也不知親家太太病重不重,按理說你回去服侍也是應孩的,只是新婚有規矩晚上務必要回來。」
容華點點頭,「娘放心吧,媳婦明白。」
回陶府的路上,容華想起蔡夫人今天說的話,蔡夫人的意思已經很清楚,蔡夫人是在告訴她,聖上這次陪都避暑,侯爺該想辦法隨行。
皇貴妃在聖上身邊,最能洞察聖意……薛明容上次的意思也是要隨行,難不成聖上去了陪都京城裡會有什麼事不成?聖上這些年都沒去過陪都,怎麼突然之間今年就要去?
容華想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陶府,錦秀先下車然後將她扶了下來。
容華抬起頭,看到三嬸廖氏迎了出來。
容華上前行禮,廖氏親切地拉起她的手,兩個人說著話進了院子。
容華低聲問廖氏,「三嬸,母親到底怎麼了?」
廖氏也不隱瞞,「都說是昨夜裡不小心摔了,摔得重,斷了胯骨。」
都說是……這個意思誰都能聽明白。
兩個人都到僻靜處,廖氏拉著容華悄悄道:「你聽說沒有?顧公子昨晚殺了人被抓起來了。」
容華不禁一楞,驚訝地道:「這消息準不準?」
廖氏道:「已經準了,我是聽老太太說的。府裡都傳開了,大伯正找人去跟顧瑛退婚呢。」
看來是陶正安想到了法子,可是將顧瑛的事辦了,應該是好事,府裡的氣氛卻有些怪。
「老太太剛才還說到你,說要叫人去薛府,讓你回來一趟。還是大侄女回來說,你一會兒也要回來呢。」
容華道:「在常甯伯府大姐跟我說了。」
廖氏又有深意地道:「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有事要跟你商量,你心裡要有準備。」
容華點點頭。
容華跟著廖氏到了大太太屋子裡,一進門就聞到股刺鼻的藥味,丫鬟們都站在一旁誰也不敢出聲,只聽得大太太低聲呻吟,淑華在一旁勸慰,「母親再忍一忍,這藥敷上之後就能舒服些,郎中說了這兩日是最難熬的。」
淑華坐在床邊親手為大太太敷藥,容華上前給大太太行了禮,就要伸手去幫忙。大太太強撐著對她搖了搖手,有氣無力地道:「有你大姐在就行了。」
大太太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吧?
容華站在一旁,等到淑華將藥敷好了,才又上前。
大太太卻沒有了精氣再和她多說話,只道:「也沒什麼大礙,養段時間也就好了,你才新婚有規矩不能在外面留宿,去見了老太太就早點回去吧!」
容華道:「我去問問有沒有接骨的良藥,能要來的話,給母親送回來。」
大太太有氣無力地抬起眼睛看了容華一眼,「難為你有這份心。」頓了頓又道:「在那邊怎麼樣?若是有難處就回來說,娘家不幫你誰來幫你。」
容華又點頭,「母親要好好保重身體。」
大太太閉上眼睛揮了揮手,「下去吧。」
容華和廖氏一起出了屋子,淑華留下來和大太太接著說話。
廖氏和容華一起走過抄手走廊,一直將她送到老太太的千禧居,「我還要去忙別的事,你先進去與老太太請安。」
容華道:「一會兒我再去找三嬸說話。」
看著二太太廖氏走了,容華才進了院子,小丫鬟通稟了一聲,苪青急忙迎了出來,上前給容華請安,「姑奶奶回來了。」
容華道:「祖母休息沒有?」
容華如今的身份,苪青不敢大意,規規矩矩地道:「沒有,老太太正等姑奶奶呢。」
苪青將容華送進內室,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喝茶,容華上前向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笑著衝容華抬手,「八丫頭,坐到這邊來。」
容華過去坐了,苪青上了茶之後連忙退了出去。
陶老太太與容華說了幾句體己話,便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容華,「八丫頭,你且看看這是什麼?」
第一百十八章東窗事發(上)
容華拿過來一看,是陶氏族譜最新的一冊。
老太太慈祥地笑笑,「打開看看。」
容華翻到陶正安那頁,大太太名字後面清晰記著她的名字,陶容華。
「你和你五姐姐重名,本來是要改你的名字卻改了你五姐姐的。」
容華低頭再去看她前世的名字,五小姐陶容華果然被改成了陶榮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前世會因為她改了名字。
「你父親原是欠考慮的,族譜上如何能有相同的名字記錄在上面,你出嫁那天,我就做主將名字改好了。你現在是朝廷誥封的一品誥命夫人,給我們陶家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聽到這些,容華心裡一顫。之前陶正安沒有給她改名字,本就是不在意她這個外府生養的女兒,自然也不會考慮這個庶出的女兒什麼時候上族譜。
老太太今日讓她親眼看到這族譜是什麼意思?無非是想要她感念陶家的恩德。
容華抬起頭來,對上老太太的眼睛。
老太太眼神和藹,「一筆寫不出兩個陶字,遠的不說,將來弘哥、二房、三房幾個弟弟妹妹還要靠你照顧。」
這是開頭引出的話,若是她不接應老太太也不會很快說出自己的意圖。
容華點點頭,「祖母不說我也明白。」
老太太道:「有些事我不願意跟你開口,你才嫁去薛家,按理說正是該娘家幫你的時候,誰知道你父親卻出了這樣的事。」
容華道:「是不是上次顧瑛的事?」
老太太點點頭,「本來想拖上一段時間,那顧瑛卻背了人命,被抓進去衙門。也不知道顧瑛在牢裡會不會胡亂說什麼牽連你父親。」
容華心裡頓時有了幾分的詫異,這樣說來顧瑛的事不是陶正安安排的?
容華道:「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有消息。」
老太太搖搖頭,「今天一早你父親就去打聽了,到現在也沒有捎回消息,恐怕……你要有個心裡準備,畢竟這案子是侯爺辦的,說不定會問到侯爺。」
也就是說,如果顧瑛說了什麼,她就必須要與薛明睿說這件事。
容華的表情有些為難。
「也不怪你,剛嫁過去還沒摸清楚侯爺的脾性不好開口。若是顧瑛那邊沒事自然不用說了,若是有事便去問問侯爺怎麼辦才好,也不要說讓侯爺如何如何,有些事情好辦的話自然遮過去了,不好辦也會有個條框出來。我與你大姐也是這樣說的,我們先看看動靜,實在不行再舉家一起想法子。」
陶老太太這樣的處理方法讓人無可挑剔。對她來說是最容易做到的,她也就沒有了話去推辭。
再說,就算她不去問薛明睿的意見,今日她匆匆回了娘家,雖說是回來看大太太,卻還有另一番意思,別人又怎麼看不出來?
容華在老太太屋子裡又坐了一會兒,「還有件事要讓祖母幫著拿拿主意,本來是要與母親說的,母親這個樣子我不好開口。」
老太太慈祥地笑笑,「有什麼事不妨與我說的。」
容華道:「家裡的老夫人讓我先管兩處莊子,莊子上的事我卻不懂得,母親雖然也交給我陪嫁莊子,裡面的事我又不明白,於是我想,能不能從陪房裡面選人,先去老夫人那兩個莊子上看一看,也好明白明白裡面的意思。」
老太太似是想都沒有想,「既然是給你的陪房,你自己做主就是,你看著誰妥當就讓誰去了,囑咐她們不要給我們陶家丟臉,我知道你面子窄從來不愛為難下人,可是有時候該立威就不能含糊。莊子上的事全靠有幾個合適的執事,和屋子裡是一樣的,要有身邊的人才能放心。」
老太太一下手將她的意思完全看透了。
容華笑著點頭應了。
容華正要服侍老太太稍作休息,就有丫鬟進來與芮青稟告,「六姑奶奶和姑爺回來了。」
老太太笑道:「快讓進來。」
容華抬起頭看到了研華和孟春之進屋。
看到了容華,孟春之細白的臉上表情微微一鬆,似是長了一口氣。
研華的模樣不情願中有些尷尬,看了一眼容華就上前給老太太行了禮。
容華也笑著上前行禮,「六姐、六姐夫。」
研華提起了大太太的病,孟春之急忙道:「母親讓我帶了些補品給岳母。」
研華臉色更加不好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孟春之,孟春之卻像沒看到一般,自顧自地說:「母親說讓岳母吃吃,喜歡的話再從鋪子裡拿。」
研華乾脆低下了頭。
容華問道:「六姐夫家裡還開了這樣的鋪子?」
孟春之道:「家裡早就有這樣的鋪子,不過以前從來沒有上過這樣的。」頓了頓又道:「除了給岳母,還給老太太也拿了些。」
老太太聽得這話,和藹地一笑,「難為你們事事都想著我。」
容華去看研華的臉色,平日裡愛說話的研華緊緊閉著嘴唇,臉上越來越僵硬,再去看孟春之,臉上並沒有和研華一樣的神色。
孟春之說完這話,看一眼身邊的小丫鬟。
小丫鬟急忙下去拿禮物。
芮青從外面端茶進來,看了一眼老太太臉色怪怪的。
老太太一直笑著等孟春之將禮物拿上來。
一盒盒的禮物搬進來將桌子堆滿了,遠遠看去像座小山,除了六小姐夫婦,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些驚訝。
未免……實在太多了。
這個樣子實在不像是送來禮物。
容華有些微微心驚,看向研華,研華的臉垂的更低了些。
老太太臉上仍舊有笑意,「怎麼送給我這麼多,你岳母那放下了沒有?」
孟春之笑道:「老太太放心吧,岳母那邊不比這些少的。」然後看向容華,「不知道八姨喜歡什麼,也給八姨準備了禮物。」
原來還有她的,屋子裡的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容華,就連一直低著頭的研華都抬頭看了容華一眼。
面對一屋子這樣堆積如山的東西,可想而知給她準備的是什麼,容華微微一笑,「那就謝謝六姐夫了。」
研華臉上閃過濃濃的詫異。
孟春之倒是不客氣,「那我就命人給八姨直接送上車了。」
容華沒有拒絕,孟春之的臉色比之進屋的時候,又好看了許多,起身向老太太、容華等人告罪,「小婿進門的時候看到岳父,見過老太太、岳母就到前面與岳父說說話。」
老太太點頭笑了,「去吧!」
孟春之離開,容華也找了藉口暫時出去。
老太太看看研華,研華坐在那裡比往常都要拘謹很多,尤其是旁邊還有那麼多的「禮物」,她還從來麼見過研華這個樣子。
「送我這麼多禮物,破費不少。」老太太說著看了一眼芮青。
芮青領會,急忙去下面取了金錠子。
老太太接著道:「你們剛剛成親,哪裡有什麼底子,心意領了,東西我也收下,只是你們也要收下我的心意。」說著芮青拿了兩個金錠過去。
那金錠似是燙手,研華推了幾次,最終還是接了過去,將錠子放起來,重新低下頭,眼睛已經紅了。
老太太道:「我看六姑爺也很好的,你們小倆口只要好好過日子,不要想太多別的,馬上就要秋闈了,你要督促他好讀書。」
研華點頭道:「祖母放心吧,我會與他說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著那些禮物就不自在,研華站起身找了藉口,「我去看看二姐姐。」然後匆匆離開。
研華帶著人走遠了,老太太叫來芮青,「去打聽一下,六姐和六姑爺怎麼了?孟家是不是有什麼事?」
芮青低聲道:「剛才奴婢已經問了一些,大概是六小姐主張進些新貨品,結果全都積壓了。」
所以才當作禮品送來娘家?孟家這是將所有都擇的清,還太小看陶家?不管孟家是什麼意思,她都要送那些金錠給研華。
不管孟家是想教訓研華一下,讓她下次收斂一些,還是想陶家來買研華這次錯誤,做的都太過了。
如果是前者,孟家見了這些金錠就該有反應,如果是後者……
陶老太太歎口氣,讓芮青重新換了一盅茶來,然後吩咐芮青,「再去問問清楚。」
芮青點頭應了。
容華重新回到老太太屋子裡,弘哥也從左翼宗學回來。
本來垂頭喪氣的弘哥,見到容華立即笑起來,坐在容華身邊不停地問東問西。一開始容華生怕老太太不喜歡,沒成想老太太倒是十分贊同她和弘哥親近。
祖孫三人笑著說了會兒話。
老太太與弘哥道:「你八姐姐就是進府晚,又嫁的早,不還真的能幫我一起好好管管你。」
容華知道這是笑話,不禁彎起了嘴唇。
幾個人正樂著,芮青進屋在老太太耳邊道:「靜宜師太來了。」
老太太臉色不禁一變。
靜宜師太,就是那個引導了幾位大家族小姐帶髮修行的庵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4:29 PM
第一百十九章東窗事發(中)
老太太看了看弘哥和容華,沒有避著,「她有沒有說來做什麼?庵主以前可是從沒來過我們家裡。」
苪青低聲道:「庵主說了,是來找二小姐的,二小姐上次在庵裡與她說過禪。」
老太太的臉色變了,「二丫頭什麼時候參禪了?」
苪青眼睛一縮卻不說話。
容華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一臉的詫異,苪青也是一副不知道怎麼辦的樣子,顯然是不知道這件事。
瑤華又要做什麼?
老太太道:「她人都來了,我們還能將她擋在門外?她在外面名聲也是不錯的,她講的禪想來也是透徹,」說著去看苪青,「你不是平日裡總說要聽禪,不如就跟著一起過去聽聽。」
苪青點點頭,「那奴婢就去將她請到二小姐院子裡。」
苪青出去了,容華也起身告辭,「天色晚了,我改日再回來。」
老太太道:「過幾日你父親生辰就要到了,你母親身體不好,家裡都是你三嬸在支應,你們也要常回來幫幫忙,」頓了頓又道:「你六姐送你的禮物……」
容華微微一笑,「我帶回去一些送給家裡人,剛才錦秀拿給我看了是高麗參。」頓了頓,「剩下的就留在家裡,我有用的時候再回來拿。」
老太太露出些笑容,「還是你想得周到。」
容華帶著錦秀剛出了老太太院子,就看到研華走翠竹夾道上過來,容華笑著上前道:「六姐。」
研華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研華目光閃爍,似是有話想說,容華道:「我正好要去找六姐,跟六姐說一聲,我要回去了。」說著從錦秀手裡按過兩個銀錠送到研華手裡。
研華不肯接。
容華道:「我們姐妹一場,我還不知道六姐的難處?」
若是從前研華決計不會如此。就算是在大太太那邊受了委屈,也肯大吵大鬧一場,什麼時候這樣委委屈屈不敢抬頭做人?研華平日裡雖然總想要壓人一頭,真正害人的事卻沒做過什麼。
相反的,研華被大太太利用之後就扔去了孟家。
研華抬起頭看容華的樣子,微微有些恍惚,之前容華進府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候她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去看這位八妹妹的,卻沒想到轉眼之間,那個委委屈屈無依無靠的八妹妹成了一品誥命夫人。真是雲泥之別。
今天的這些禮物,她原本最不好給老太太、大太太,生怕丟了臉面。沒想到八妹妹接到禮物是這樣的反應,沒有諷刺和不願意,倒讓她覺得心裡不舒服起來……
「這些禮物沒有多少銀子。」研華咬咬嘴唇,說著將手裡的塞回容華,「孟家自己有店鋪賣這些東西,就讓我過來送給家裡人。」說完這些話,又急急忙忙岔開話題,「聽說父親要給二姐退婚?」
既然研華這樣堅決,她也不好再勸,容華順著研華的話茬道:「我也是剛聽說的。」
研華歎口氣道:「二姐命也是……就怕那顧瑛不肯退婚反咬我們一口。」不知不覺中,多加了一個「也」。
看來這是瑤華的說法,如果顧瑛告陶正安,那就成了陶家要退婚顧瑛惱羞成怒……
那這次那位庵主來,也是瑤華的主意,既讓外人知道了瑤華的名聲,又讓老太太覺得她大義,瑤華這是好計謀。
送容華到了二門,研華才忸怩說起,「侯爺有沒有跟你提起秋闈的事?」
容華搖搖頭,「沒有,侯爺回家不說政事的。」
研華胡亂點點頭,眼見容華要走,研華又急起來,「八妹妹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問問。」
問秋闈的事?研華這是什麼意思?
研華將頭髮掖在耳後。
「你姐夫能考中,就是怕取不了前幾名。」
容華仔細看研華的表情,笑道:「姐姐是多慮了,以六姐夫的才華一定沒問題的,再說秋闈那是男人的事,那些靠讀書的事我們哪裡懂得,不是京都有什麼書院是很好的?實在不行讓姐夫裡面進去讀。」
研華的臉色尷尬起來,「說的是,我也是隨便問問。」
容華上了馬車。
難不成孟家還想通過別的關係中舉?不然怎麼會讓研華回來問這樣的話?孟家還是個書香門第怎麼會有這種心思。
容華回到薛府,徑直進屋裡換家服。
春堯跟進了內室,錦秀就留在外面。
「怎麼了?」容華邊換衣服邊問。
春堯道:「夫人剛回娘家,一個粗使婆子去府裡西邊小院裡晾家服,不經意發現井裡似是有個人飄著,就叫了人去看。」
容華雖然早已經猜中結果,心裡難免還是一沉。
春堯道:「撈出來一看是三爺屋裡的曼兒,已經死了幾天,這才飄上來。」
這曼兒是一屍兩命,雖然說是因為不合規矩,人命卻有什麼區別?常甯伯府的大奶奶也是紅顏命薄,好歹死後請人好好安葬,這曼兒,容華想到二太太的性子,平日裡薛二太太看似是個心直口快又好相處的爽快人,其實卻不然。
春堯說到這裡心有戚戚,「曼兒沒有親人,是府裡牙婆倒賣的死契,二太太屋裡的人就去了常甯伯家裡通稟了二太太,一會兒二太太屋裡的任媽媽先回來,讓人拿席子卷了曼兒出去埋了。」
果然是她想的這般。
「前腳剛用席子卷了,後腳三少爺就趕了回來,說什麼也不肯依,定要讓人重新買棺木好生安葬,任媽媽上前勸了幾句,不知道怎麼的就被三少爺罵了。還是老夫人派人來說,『好歹也是服侍一場,有主僕情意在,再說曼兒是因為伺候小少爺不得當,這才想不開投的井,可見也是個癡心的,就買了棺木好好安葬了吧!』」
「於是買了上好的棺木,三少爺讓人將曼兒喜歡的物件一起放進棺木裡,丫鬟們進去收拾,卻不料放進的東西有一塊玉佩是老夫人去年除夕送給府裡少爺、小姐的。」
「二太太正好從常甯伯府裡回來,聽說這個就徑直去將那塊玉佩取了出來,命人將棺木裡面的一應物件全拿出去扔了。」
「二太太說,一個偷東西的丫頭,還給她什麼東西,豈不是助長了她,日後如何管教其他人。」
老夫人賜給少爺、小姐的東西,大家人手一件,任誰看了都會認得,就算是真去偷,誰又會去偷這種東西,想來是薛明靄送給曼兒的。
將長者所賜之物送給身邊的丫頭,這種事讓老夫人知道會如何?可憐了曼兒,先是枉死,後又被冤。
身前死後都是因為三爺薛明靄。
春堯又道:「都說家裡以前是隔段日子就要對下人的東西盤點的,二太太說,以後舊例還是要照行。」
沒想到曼兒的死還牽扯出這樣的事。二太太真是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春堯看了看容華,「說不定咱們院子裡也要照著這個規矩做。」
那是肯定的,不然要恢復舊例做什麼?
既然是盤點,就說不定會有什麼東西被翻出來。
容華換好了衣服,去給老夫人請安。薛夫人、二太太都在那邊。
老夫人見到容華笑道:「今天可都到我這裡聚齊了,大家也不要走了,就在我這裡用飯,將老二、老三、老四、和孩子們都叫過來,我這裡新得了一個廚子,還是明柏請來的,我也不能藏私,大家都嘗嘗看看手藝可好。」
眾人都笑了。
容華看看二太太,二太太笑意最深,老夫人沒提薛明靄的事,又誇了薛明柏,沒有半點生二房氣的意思。
二太太道:「不光是手藝好,不然也就不會那麼周折將她請來,還會外面看不到的菜式,會將花朵做成膏呢,做成的圓子用荷葉的模子戚了,像露珠一樣,我只是聽明柏說了,還沒見過,今天就要托老夫人的福嘗一嘗了。」
老夫人笑道:「你這張嘴啊,是誰也比不上的,黑的也能讓你說成白的。要說福氣,我也是借了明柏的光,你養了一個好兒子。」
薛二太太半揚著眉毛,「先是您得了一個好孫子,我才算是養了個好兒子,這裡面的關係卻不能亂了,不然怎麼見他孝敬祖母,不見他來孝敬母親。」
老夫人又笑了。
丫鬟剛去請的老爺、少爺、小姐們陸續進到屋子裡,聽到薛二太太逗得老夫人不停地笑,也都沒有了其他話,圍繞了二太太的話題說起來。
薛明靄的事就算正式揭了過去。老夫人都不在意的事,誰又會沒眼色的去提。
飯前飯後二太太都時不時地提起薛明柏,薛明柏也顯得十分的活躍,不停地去老夫人跟前說話。
老夫人關切地問起薛明柏,「小時侯傷了的地方疼沒疼?」
薛明柏道:「這幾日稍稍忙碌就又疼起來。」
老夫人道:「要仔細著些不能大意了。」
薛明柏笑道:「祖母放心吧,只要不長時間騎馬是沒有大礙的。」
容華看到老夫人微微抬了眉角,然後才去看薛明柏,容華心裡微微一動,忽然有些明白,二房到底是想做什麼。
第一百二十章東窗事發(下)
薛明睿回府換了衣服到老夫人屋子裡來,晚飯才正式開始。
新廚子果然做了很多新奇的菜式,老夫人用了不少,二房的人臉上都十分有光。
飯後老夫人留了眾人吃了茶,有薛明睿在一旁,薛明柏不如剛才那樣熱絡,直等到各房的人都陸續走了,二房找了藉口留下來。
容華跟著薛明睿到薛夫人屋子裡坐。
薛夫人穿了紫紅色的妝花褙子,與薛明睿兩個人坐在一旁說話。
容華在旁邊靜靜聽了,又找了機會向薛夫人說起,要將從娘家帶來的陪房送到分給她管的莊子上去。
薛夫人皺了皺眉頭,「那些人都是老夫人用慣的,怎麼好就給換了。」
容華笑笑,「也不是要換人,只是過去做普通的差事。」話不過是婉轉的說,薛夫人應該能明白她這話的意思。那兩個莊子到底是如何,就算她叫人過來問也是表面,真正的情況還要讓人過去弄清楚再和她說。
薛夫人點點頭,「那倒是無妨。」這也是合乎規矩的。
容華笑道:「那我就去安排了。」
薛夫人喝了些茶,與薛明睿說起,「聽說老夫人有心讓人將陪都的院子收拾出來,」說著皺皺眉頭,「都說那邊好,我卻沒覺得,說遠離得也不算太遠,涼快能涼快到哪裡去?再說京城就熱那麼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容華看了看薛夫人,這已經是第二次,薛夫人提起陪都眼睛中流露出厭煩的神情。薛夫人不是一般的討厭陪都。看樣子如果薛老夫人提出要去陪都,薛夫人說不定不會跟著去。
回去的路上,走到僻靜處,薛明睿忽然提起,「我父親是在陪都去世的。」
容華聽得這話微微驚訝,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沒想到薛明睿會在這時候親口和她提起以前的事。
和薛明睿相處這段時間,她能感覺到薛明睿是個不愛與人透露任何心事,將自己隱藏極深的人,這個府裡不管是老夫人還是薛夫人,誰都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所以偶然能聽到他心裡的話,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薛夫人的幾句話觸碰到了薛明睿,讓薛明睿也想起以前的事。
兩個人回到屋子裡換了衣服,讓丫鬟們都退下。
容華咬咬嘴唇還是問起來,「父親是怎麼沒有的?」
薛明睿道:「我父親那時候身體本就不好,加上長途跋涉,伴駕的時候又受了傷。」
都是面子上的理由。
大概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願意與她說實話。她嫁過來有她的心思,他娶她也有他的打算,所以這段婚姻做到彼此尊重就已經算是最好了,不會有更讓人期待的結果。
就像她不會跟他說起自己以前的事。
容華微微一笑,不再追問下去。
薛明睿看了一眼容華。她只是安慰了他幾句就不再問,從認識她到現在,她將所有的事都做得恰到好處,對他更是適當的體貼和周到,既不會對他要求太多,也不過問他其他的事。
按理說,已經能達到他心裡想的,能幫他管好內宅,關鍵時刻也不至會驚慌失措……只是有時候,還忍不住揣摩她心裡到底都想了些什麼。
燈下容華做著針線,偶爾思量。
薛明睿淡淡道:「在想什麼?」
薛明睿突然問起,容華微微一怔,立即收起自己的思緒。該怎麼說?說實話?
容華岔了過去,「也沒什麼,今天去常甯伯家裡遇到義承侯蔡夫人,蔡夫人說到聖上去陪都避暑的事,問我侯爺會不會隨行。」
明知道她剛才想的不是這件事。
薛明睿「嗯」了一聲,再沒有別的話。
是知道她心裡想的不是這個吧?不知道怎麼的,這樣沉靜的氣氛讓人有些不舒服。
她和薛明睿兩個人各有所思,誰也不肯放下心防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終於熬到了睡覺。
薛明睿在床外看書,容華就到裡面去睡。
躺了一會兒,容華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侯爺知不知道曼兒的事?」
薛明睿翻書的手停了停,她翻身翻了幾次,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卻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聽到了一些。」
「是老夫人將這件事壓下去的,其實我覺得……」容華欲言又止。
薛明睿側頭看過去,她有些躊躇,似乎對說這種事不大習慣。
第一次試著將自己的想法與人溝通,真的有些難,容華道:「陪都的事也是老夫人先問起的……」話還沒說完。
「你是覺得我應該聽聽祖母的意思?」他的臉一下子沉下來,目光有些銳利。
「我不是這樣想……」她急於解釋。
「是不是祖母叫你過去說了什麼?」
容華微微一驚,薛明睿怎麼會這樣想,「沒有。」
薛明睿重新去看手裡的書不再說話,眉宇深深地皺了起來。
為什麼她提起老夫人,他的想法就是老夫人和她說了些什麼?二房今天的表現似是不想要去陪都,老夫人的意思卻是要帶家人一起去陪都避暑,其實和二房的想法背道而馳,與薛明睿的想法算是不謀而合,雖然不會完全一致,至少在某些方面……
她總覺得,不一定要聽老夫人的,也不必非要與老夫人走的那樣遠,不然長房在家裡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她也不是要勸說薛明睿去聽老夫人說什麼,她只是想要說二房可能會留在京都的事,這些打算不到最後,別人是不會知道的,萬一薛明睿對此有別的想法呢,也好先著手準備,畢竟薛家沒有分家,大家還都是一體的。
看來她這番話有些多餘了。
能知道的薛明睿總會知道,用不著她去提醒。
容華轉了個身,她是一時大意,忘了他的避諱,要不是他先問起,她也不會去說。
……
第二天容華給老夫人請了安。
到了中午老夫人將容華叫過去用飯。
老夫人笑道:「進宮的請折批下來了,後天你就跟著我去宮裡給皇太后、皇貴妃謝恩。」
沒想到進宮的請折會這麼快就批好了,按理說一般的誥命是不允許進宮的,除非宮中有特諭下來。
老夫人又道:「讓人提前將華服彩冠拿出來。」
容華點點頭,聽了老夫人一些囑咐,用過了飯這才回到屋子裡歇息。
容華昨晚沒有睡好,躺下來一會兒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叫她,容華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有些發沉,直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這才忽然醒了。
容華看到春堯焦急的臉,錦秀也皺著眉頭站在一旁,於是支起身子問,「怎麼了?」
春堯低聲道:「陳媽媽來了,有急事要跟夫人說。」
容華道:「快去請進來。」
春堯連忙下去,錦秀上前伺候容華起身。
容華低聲問錦秀,「陳媽媽說了什麼?」
錦秀道:「夫人別急,剛才我和春堯姐姐迎出去,陳媽媽說,家裡出事了。」
家裡出事了,會是什麼事?難道是顧瑛?
就算是顧瑛也不應該會這麼快。
容華穿好衣服從內室裡出來,陳媽媽被請進來,上前給容華行了禮,「八姑奶奶,」說著向四周望去,見沒有外人在,就到容華身邊,低聲道:「姑奶奶快回去看看吧!家裡出了大事。」
容華道:「陳媽媽別著急,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媽媽道:「順天府的人一早到了家裡,問了五小姐的事,還將五小姐以前住的院子封了。」
容華頓時一愣,她還以為是顧瑛的事,卻怎麼會有人問起五小姐。
陳媽媽在一旁焦急,容華還有些恍惚,沒想到以前的事就被這樣提了起來。順天府的人問了,難道是有人懷疑到了她的死?誰又會將這件事揭出來呢?
「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連忙出來找各位姑奶奶回去,大太太現在病在床上不能動,老爺又應付那些官差,姑奶奶們回去也好有個商量。」
容華聽得這話,連忙道:「我去與夫人說了,就和陳媽媽一起回去。」
陳媽媽點點頭。
木槿端了茶來讓陳媽媽喝了,幾個丫頭都沉著臉不敢說話。
容華向薛夫人說了,領著錦秀和陳媽媽一起坐了馬車回了陶府。
進了垂花門,芮青已經在那裡等候,讓錦秀和陳媽媽去休息,然後跟著容華進了老太太屋子。
「祖母。」容華進到內室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急忙讓她起來,「昨日你才回來,今天就又將你叫了過來,婆家那邊可說了什麼?」
容華道:「夫人是個好說話的,只是讓我給祖母、母親帶好並沒有說其他。」
老太太點點頭鬆了口氣,「這些丫頭裡面。我只覺得你是個妥當的,於是就先讓人與你說了。」
容華問道:「我聽陳媽媽說了一些。順天府的人怎麼會到我們家裡來,又怎麼問到了五姐?」
老太太眼睛一沉,「原與我們沒關係,只是一農婦狀告女兒婆家,說女兒的婆家毒害了親生女兒。衙門裡要開棺驗屍,結果在亂葬崗挖到了一具遺骸,不知道怎麼的,順天府的人非說這遺骸是你五姐姐,於是找上門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4:36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情有始終(上)
亂葬崗上那麼多的墳塚,非要等到衙門開棺驗屍的時候就挖出了陶家五小姐的。如果有這樣的巧合,用不著她重生回來,害她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罪報。
一個農婦能狀告到衙門,怎麼會記錯自己女兒葬在哪裡?
明顯的是有人故意為之,那這個人是誰?
容華將所有人都想了一遍,不會是陶家的人,這件事被衙門發現了,不會對陶家任何一個人有好處,出嫁的小姐都會因此名聲上受損,更何況待字閨中的,所以更不可能是瑤華。
當年知情的人當中……除了她和陶正安之外。大太太?錦秀回去和她說,府裡都傳言大太太是被老爺踹了一腳才會從炕上跌了下來,不但摔斷了胯骨還因此小產,小產對於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大太太等了這麼多年,就是想要個健康的嫡子,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卻就沒有了。
大太太為了報復陶正方安才會如此?容華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大太太再怎麼樣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當年是大太太帶著人將她毒死,這件事說穿了對大太太一點好處都沒有,看陳媽媽驚慌失措的樣子,就能猜出大太太此刻的心情。
還能是誰?那晚大太太帶的那幾個婆子都和大太太一條心的,如果有人想賣主求榮,也不會等到今天。
容華臉色陰晴不定。
老太太道:「我將你們叫回來,也是要跟你們知會一聲。」
容華收回思緒,「就算是挖出了五姐姐的遺骸,那也應該是順天府的人上門來告罪,怎麼會反而封了五姐的屋子?」
老太太歎口氣,「不知道是怎麼挖出的遺骸,也不知道怎麼就一口咬定是你五姐姐,主要是那副遺骸的骨骼發黑。」
容華不由地「啊」了一聲,心臟頓時跳的飛快,手指也緊縮起來。
是真的,她心裡想過多少次的事,終於大白於天下。
「那要怎麼辦?還有顧瑛的事……」
老太太穿著暗黃色的褙子,照的臉色晦暗,「偏偏兩件事都趕在了一起。順天府恐怕是要找你父親問話,到底會怎麼樣我們還不知曉,只是光憑一副骸骨就認為是你五姐姐的,這恐是說不過去。」說著頓了頓又道:「我早說,要將你五姐姐找了好地方妥善安葬了,誰知道你父親怕你姐姐的病是能傳人的惡疾,恐怕將來會礙了你們未嫁姐妹的名聲,這才悄悄地葬在了亂葬崗。」
「我與你們父親說好,等你們姐妹都嫁人了,再將你五姐姐好生安葬,好歹是我們陶家的孩子,總歸也要有個正式的碑,讓人知道這裡是葬的誰。」
老太太這幾句話,讓容華眼睛猛然之間濕潤了。
話雖說的好,卻並不是這樣做的,就算她前世犯了錯,也不該就那樣輕易地了結她和七七兩條性命,之後就隨意將她葬在了亂葬崗。
陶家富貴了這麼多年,也該得到應有的報應。
「祖母這麼說,是有人害我們陶家?」容華刻意去問。
平日裡遇事從容的老太太也不禁臉上一僵,「也不知到底是誰,要等到順天府將證據拿出來,我們才能知曉一二。」
是害怕之前下葬的時候,她身上帶著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吧?不然四年過去了,屍身早已經面目全非,哪裡還能辨別出是誰來。
容華和老太太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人道:「大小姐回來了。」
淑華一進門就焦急地喊老太太,「祖母,我聽人說……」見到容華也在屋子裡,頓時住了嘴。
淑華走上前去給老太太請了安。
容華也給淑華行了禮。
淑華目光複雜,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又礙於容華在旁邊。
老太太道:「我已經和你八妹妹說了,你們姐妹應該心裡都有數,萬一婆家問起了,也都能說出一二。」
淑華這才道:「二妹妹怎麼就吵著要帶髮修行?隨便挖出個屍身就說是我們陶家人,哪裡有這樣的道理?」說著嗓子一癢忍不住咳嗽。
淑華掩著口唇聳了幾下肩膀,再抬頭的時候臉上有些發白,說話的力氣頓時小了許多,「亂葬崗上那麼多屍身,誰又能辨別出來?這樣一口誣告我們陶家卻是不行的,」說著去看老太太,「祖母放心,宣桓與順天府尹相識,大不了使些銀子將那屍體埋了就是了,顧瑛的事更不用放在心上,我聽公爹說,顧瑛的案子只要過了堂就會定罪,哪裡會有人聽他胡說八道。」
老太太不禁搖頭,如果事事都如淑華想的這樣簡單,她就不用這樣著急。
顧瑛並不是一介平民,就說他之前通政司的差事,說出的話會有人記在心上。
至於大丫頭說的孫女婿認識順天府尹的事,老太太看淑華,她心知淑華急躁的性子,微微有些遲疑,卻還是道:「宣桓認識順天府尹倒可以去打聽一下,能用些銀兩解決那倒是好了,若是不行,就等你父親回來讓孫女婿過來商議。」
淑華點點頭。
祖孫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淑華先起身回府。
老太太又叮囑一番,「要好好與宣桓說,若是他不方便出頭,我們再想別的方法,你也不要逼他太緊,男人在外面有些事女人是不懂得的。」
淑華點頭應承了,然後帶人離開。
容華又坐了一會兒才跟老太太告辭。等到最後老太太也沒有讓她將這件事與侯爺說了,看看侯爺能不能幫忙。
是不好意思開口吧?更不知道讓她怎麼和侯爺說才妥當。
陶家做了這種事,怎麼好再讓外人知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
再說她畢竟是剛剛加入薛家的新婦,還摸不透侯爺的性子。正好淑華又說了順天府尹的事,老太太就將這件事托給了淑華。
容華走出老太太的院子,後園的幾株百日紅已經綻放了花朵,容華站在樹下。
幾年前她還是五小姐的時候常與姐妹在園子裡賞花,下人們常會拿來果子和吃食,她記得有一次,淑華讓人拿了些府裡婆子釀的一種果兒酒來喝,那酒喝起來甜甜的微有些辣,幾杯下肚也會有微微的醺意,就是這種飄然、自在的感覺,姐妹之間說笑得更隨意起來。
養在深閨的小姐不常有這種得意的時候,後來這事被大太太知道了,仍舊叫來罵了一通,還是淑華將所有的罪過都攬了過去。
她那時候覺得,平日裡有些跋扈的大姐,有時候也是好的。
她以八小姐的身份回到府裡,大姐、三姐、四姐都嫁了人,府裡剩下的小姐每個人都各有心思,大家沒有在一起好好說過一次話,再也沒有體會這種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
再者,她早就對這些失去了信心,只有對弘哥還保留著這份情分。
容華歎了口氣,等到弘哥回來,拉著弘哥在外面坐了坐。
「姐,」弘哥的眼睛豁然明亮,「你說真的有人挖出了……五姐姐的屍身?這麼說……豈不是……豈不是……」
看弘哥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與弘哥無關。她想也是,買通一個農婦,又要做出些明顯的證據讓人懷疑到陶家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弘哥一個孩子如何能做得來?是她想太多了。
容華拍拍弘哥肩膀,「你只要好好讀書,其他的不要想太多,府裡這段時間說不定還會來人,我跟你說這些的意思,就是讓你不要亂說話。」
弘哥一臉的不解,「為什麼?如果我趁機和衙門的人說了……說不定就能將害姐的人就……」
「哪有那麼簡單。」沒有確鑿的證據,怎樣說都是沒用,何況弘哥那時候才多大,並沒有親眼看到她被害,衙門的人只要問起來就會漏洞百出。
「你只要聽姐的。」容華耐心地和弘哥解釋,「再說,如果陶家背上這樣的罪名,不光是爹和大太太,我們也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容華苦笑一聲,重新生到陶家,想要讓那些害她的人付出代價,卻還處處掣肘。至少借著這次機會,能一窺當年的住事,讓她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陶正安和大太太對她下殺手,瑤華又到底偷聽到了什麼。
容華好不容易說服了弘哥,姐弟兩個依依不捨地分開,弘哥將容華送上了馬車。
容華上了車才想起弘哥學業的事,「在學堂裡怎麼樣?」
弘哥沉下臉來。
容華歎了口氣。
將要放下車上的簾子,正巧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在角落裡探頭探腦。
容華不動聲色地對弘哥道:「我有空就會再回來。」
弘哥點頭退了一步,馬車才慢慢向前駛去。
馬車行的稍遠,容華看看身邊的錦秀,「你下車去看看。」說著將剛才看到的那人位置指給錦秀。
錦秀會意地點頭,悄悄地下了馬車。
……
妙彤在外面等到了趙宣桓,忙上前行了禮道:「大爺,大奶奶在屋子裡等您呢。」
聽到這話,趙宣桓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趙宣桓一進門,淑華就熱絡地貼上來,幫他換衣服又取來巾子來給他淨臉。
淑華小心翼翼看了趙宣桓一眼,趙宣桓還是平常一樣神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淑華有些暗暗著急。
等到趙宣桓坐下來看書,淑華急忙將屋裡的丫鬟都遣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情有始終(中)
淑華倒了茶放在趙宣桓眼前,趙宣桓頭也沒抬一下,淑華咬咬嘴唇,「我有話要跟你說。」
兩個人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好好說過話。
趙宣桓將手裡的書放下,淑華才說了陶五小姐的事,「亂葬崗上那麼多屍體,怎麼就挖出我五妹妹的,順天府連這種話都相信,你去幫忙問問,看看是不是有人想要訛詐我們陶家,再問問價碼是多少,大不了我們多花些銀錢就是了,現在世風日下這種小人比比皆是。」
淑華自顧自地說著,到了最後抬起頭來,只見趙宣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子野貓的叫鬧聲,不知道哪裡來的兩隻貓互相掐咬起來,正鬧得不可開交,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叫罵了一聲,兩隻野貓慌忙四散逃跑。
淑華看著趙宣桓的眼神愣在那裡。
趙宣桓的嘴角似是帶著一絲的譏笑,不知道是笑貓還是笑她。淑華心裡一慌,仍舊深吸一口氣問趙宣桓,「你笑什麼?倒是說句話,你去是不去?」
趙宣桓淡淡地道:「既然是誣告,哪裡用得著去找人?」
淑華不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只覺得趙宣桓說話的聲調要比往日高上一些,聽到耳朵裡十分的不舒服。
若是平日裡也就罷了,頂多惱了他不與他再說什麼話,現在這樣子心裡不知道堵了多少,往日的那些個難受都連在一起,啞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若是衙門能直接解決的,我偏來向你說做什麼?」
趙宣桓一點也不動容,「你不用來跟我說,順天府衙門是個是非分明的,我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淑華聽得這話,頓時手指發抖,「你是不肯去說了?」說到這裡聲音尖銳起來,「難道你也相信那些閒言碎語不成?」
趙宣桓不說話。
淑華卻不依不饒,「我倒說今天跟你提,你卻一點都不吃驚,莫非在外面聽說了什麼?我們陶家如何?你連這個也肯信?怎麼一個阿貓阿狗的骨頭就說是五妹妹的?那亂葬崗上是骨頭連著骨頭的,上面沒寫著名字,能分清誰是誰的不成?若是連這個都相信,什麼人連這個都相信?」
趙宣桓不說話,淑華又賭氣冷笑,「連這個都信的,不是昏人是什麼?不是要訛詐錢財是什麼?」
趙宣桓冷冷地看了淑華一眼,不知道怎麼的眼底流露出幾分憐憫。
淑華一下子被灼傷了眼睛,熱血「忽」地一下沖到臉上,那種被譏諸、輕視、憐憫的情緒統統發放出來,忍了好長時間的話,終於到了嘴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齷齪事,有人提了她的名字,你也以為這便是她的骨頭就難過起來了。」
趙宣桓聽得這話,微微有些驚訝。
淑華冷笑起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年你怎麼不堅持到底偏來娶我,現在你就算悔死,她人已經死了,再想什麼都沒用。」
「早知道將她請到你們趙家的祖墳上去,也就不會再有亂葬崗上的事了,你也用不著再替她難過一回,我們陶家也省得為了她背這樣大的晦氣。」
趙宣桓轉過頭,淑華頓時覺得那雙眼睛裡帶著兇狠,還有她從未見過的冰冷,像兩把劍狠狠地插進她的胸口。
淑華頓時被這目光看得一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卯足了勁猛然之間衝著趙宣桓撞過去,似是要將自己全部的怨恨和痛苦,都在這一瞬間發洩得乾乾淨淨。
……
妙彤等人正在鹿頂的房子裡說笑,妙彤因喜歡別人的針線,正在那裡仔細地看,旁邊的小丫鬟笑著道:「姐姐今兒怎麼閒了。前面不用姐姐去伺候?」
妙彤方微微一笑:「正說話,不好讓人打擾。」
小丫鬟打趣道:「我看大奶奶離不得姐姐,說不定一會兒又要叫姐姐過去了。」
妙彤想到今兒大爺臉上似是有些笑容,說不定就在屋子裡留宿了,少不了安排小丫鬟一會兒進去伺候,她也坐不得多少時間,正要下床穿鞋,外面跑進來二等的丫鬟,二話不說附在妙彤耳邊道:「大爺、大奶奶又鬧了起來,姐姐快去看看吧!」
妙彤聽得一急,穿鞋的腳頓時崴在一邊,她頓時「呀」地一聲,腳腕上似有裂骨般的疼。
……
容華鋪了床換了衣服,然後靠在椅子上看書,容華心裡有事,看書也心不在焉。
昨晚容華和薛明睿鬧了個不痛快,薛明睿在書房裡看公文,她只是進去送了茶,就不收腳地回來,連話也沒說上一句。到了就寢的時間更是早早就上了床。
容華晚上吃得少,木槿到廚房做了容華平日裡愛喝的湯,剛端進屋子裡,錦秀就迎出來道:「夫人已經梳洗躺下了。」
木槿道:「晚上就不用了?」
錦秀點點頭,「大概是家裡的事焦心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薛明睿從書房裡出來,錦秀、木槿急忙上前行禮。
薛明睿進到內室裡,容華已經側躺著睡著了,可能是蓋的被子有些厚,容華鼻尖上已經出了汗,面頰上也是赤紅一片。
容華正睡著,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進來換被子,不由地睜開眼睛,看到錦秀微微一怔。
錦秀立即道:「侯爺讓將被子換薄一些的。」
容華臉不由地一紅,是薛明睿覺得被子厚了吧!剛才薛明睿讓她先睡下,她躺下之後本來覺得被子是厚了,想著讓錦秀進來換一床,可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懶得動,就這樣想著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到頭來還是要他親自吩咐。
錦秀換了薄被出去,容華起身幫薛明睿脫了外面的袍子,兩個人重新躺在床上。
容華想將今天的事說給薛明睿,想起昨晚的事不知道怎麼開口,乾脆趁著薛明睿看書,就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可能想了太多過去的事,尤其是那晚大太太猙獰的嘴臉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夢裡。
七七仍舊在側室裡掙扎著,容華向大太太申辯幾句,大太太卻似聽不見,一切仍舊像以前一樣按部就班地繼續。
感覺到毒藥流到她嘴裡,腥腥的,鹹鹹的,蟄的嘴唇針紮樣的疼,容華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手指。
似是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容華這才忽然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紅羅帳,還有燈影綽綽,才知道剛才的是一場噩夢,自己早就離那件事遠遠的,現在的自己重獲新生,嫁到了侯門又誥封了一品夫人,不論是陶正安還是大太太,都沒有了權利再隨意地決定她的生死。
容華睜大眼睛思量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薛明睿叫醒的她,嘴裡是腥腥的味道,嘴唇一抿有些刺痛,是被她自己咬破的。
容華側頭去看薛明睿,他細長的眼睛露出些關切,不由地讓她心裡一暖,容華紅著臉低頭解釋,「我做了個噩夢。」
聽得他問:「什麼夢?」
那個夢怎麼能和他說?就算說給別人聽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容華低頭道:「也記不太請了,只是覺得很可怕。」這樣含糊的理由,他不一定會相信。
容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急於掩藏自己秘密的幼子,不敢去看大人的眼睛,只能硬著頭皮應對,然後祈盼順利過關。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果然微微一瞇。
也不知是不是她乍一醒過來尚有一絲的朦朧,她眼裡薛明睿平日清冷的目光,不知怎麼的變得十分柔和,沒有探究的眼神,也沒有追問她的意思,容華這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她剛才有沒有說夢話,如果她說了夢話又這樣說了謊。那可就真的是……
容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長長的睫毛顫顫了兩下,小心翼翼地看他幾眼,然後像做錯事一般,在他眼裡一直是懂得進退,聰明堅強的女子也會有這種俏皮的一面。拼命地掩飾著自己心內深處的秘密,不相信任何人,不敢向別人說半句。
小小的肩膀平日裡看似比任何人都要堅強,其實也是柔弱的需要別人保護。
薛明睿轉身要將燈吹滅,手臂卻輕輕被容華拉住了,「我想要看會兒書。」嬌弱地說了一聲,眉宇中仍有怯意,是剛才的噩夢未散吧!
「你睡覺吧,我有公文沒看完,還要湊著燈看一會兒。」容華頓時愣了,他剛才明明是要吹燈睡覺,卻怎麼又翻起公文來。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才生成八小姐那段時間,不相信身邊的任何人,特別害怕黑的屋子,每晚都要點著燈才能睡。
看著薛明睿的身影,容華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膜朦朧朧醒了幾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都看到薛明睿仍舊就著燈看書,最後一眼,看到薛明睿在看她那本《天工開物》,再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人,錦秀坐在床前的錦機上做針線。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4:47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情有始終(下)
薛明睿與親信說完話,祝二忙進屋仔細回報,將順天府在陶家的事、陶正安如何向順天府回的話都稟清楚。
祝二看著薛明睿的臉色,「若是照順天府的意思,親家老爺是親手害了自己的骨肉,這事如何能亂說。」
薛明睿道:「五小姐到底是怎麼死的?」
祝二也不敢亂說話,「是得了急病,當年還鬧了一陣子,恐怕會傳人的。葬去亂葬崗,大概也是怕傳給別人。」
少夫人家裡的事萬一說不好了,哪裡有他的好果子吃。再說侯爺輕易也不讓人去打聽這些事,今天說起來了,就知道不一般,他更不敢有的沒的都一股腦稟了出來。
「還有那農婦也是奇怪,她女兒的屍身到現在也沒下落,順天府的意思,這屍身找不到的話,這祭子恐帕就要不了了之了。我去的時候,那農婦在衙門前哭了一陣子,就回去歇著了。」
親生女兒的案子好不容易告到衙門肯開棺驗屍,卻一時之間找不到屍首,那農婦不去亂葬崗裡找,卻在衙門前「哭鬧」一陣,也就了事了。
薛明睿不說話,祝二連忙道:「我已經讓人跟著那農婦,一有消息就來回稟侯爺。」
薛明睿點點頭,祝二又躬身下去。
薛明睿看了會兒公文,昨夜容華那皺著眉頭、緊緊咬著嘴唇的表情又到他眼前。雖然她夢中斷斷續續地說了些話,他卻無法知曉她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夢。
榮川從兵部回來,進屋就喝了一大碗茶,然後連串地說起話來,也沒注意到薛明睿的神情,「那麼多的公文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看完的。兵部統共就那麼點事,非到了你去查的時候,就弄得這樣複雜,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在裡面給你使絆呢,你偏不讓我去問,若是讓我知道了,我管他是誰,先揪出來打個半死,他敢告我,卻不知是不是又把柄落在我手裡。」說著又說了最近幾年兵部主要官職的調動,「這次我都握緊了,我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朝廷裡面的事還有哪件是他們夠不到的?在外面都說是和氣王爺,敢情兒是能從他手裡能得多少好處。」
「也怪不得我們門前冷清了。」說著頓了頓,「莊親王有兩天告病在家了吧?每日我路過他的府邸都看到門前人來人往的,恐怕六成的京官都要去探望了。」
「三哥,你說我要不要也去買份禮物送去?」榮川說完話去看薛明睿。
薛明睿抬起頭微微有些失神,問榮川,「什麼?」
這次換做榮川楞了,「我是說……」榮川仔細地去看薛明睿,這種情形他可是很少遇見過,通常是他說了上句,薛明睿就猜到了下面。
榮川正要重新說上一遍,薛明睿已經回過神來,「送份常禮,用不著別的。」
榮川點點頭。
薛明睿又道:「上次要請伍先生做明哲的西席,這幾日就讓伍先生見見明哲,順便和伍先生說,少夫人的弟弟也想請他一併教了。」
榮川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立即應承下來,「別人就不一定,三哥的事伍先生一定會答應,再說是嫂子的弟弟,也不是旁人。」
薛明睿又與榮川說其他事不提。
……
容華這邊換了華服,跟著薛老夫人一起進宮去,薛夫人、薛二太太送出垂花門。
望著彩冠霞帳的容華,薛二太太心裡不禁有幾分的羨豔,諾命夫人穿的華服襯得容華格外的漂亮,雪白的皮膚、大大的眼晴,飽滿紅豔的嘴唇,讓人看了挪不開眼睛。
容華扶著老夫人上了車,轉身向薛夫人、二太太告辭,然後才進了車廂。
直等到馬車向前行了,薛夫人、二太太回了園子。
妯娌兩個人邊走著邊說些家常,薛夫人不愛說話,滿園子只聽得二太太的笑聲,「這等的好事,可是盼也盼不來的呢,我看著都羨慕的緊。」
薛夫人道:「都是托了老夫人的福。」
薛二太太看了一眼薛夫人,笑道:「我看老夫人對容華是極為喜歡的,這麼多年老夫人帶過誰進宮面見皇太后?」
府裡又有誰是封過浩命有資格進宮的?
二太太言辭閃爍,薛夫人皺起了眉頭。
果然二太太下一句就說到了她。
「就算是嫂子,也沒有過這種事呢,老夫人還精心挑選了兩件禮物,生怕皇太后不歡喜,要知道第一次進宮要的就是禮數周到,這樣才能對容華留下好印象,」說著二太太提起帕子在嘴邊一掩笑起來,「我看容華嫁進來時間不長,卻將其他人都比了下去。老夫人常在我耳邊說,容華是知書達禮的好孩子,平日多與容華聊聊,心裡也是喜歡。」
二太太斜起眼睛看了眼薛夫人。
薛夫人臉上表情微微一僵。
二太太又道:「要我看,這才是好事呢。」刻意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也故意變得稍不協調起來,「老夫人屋子裡都是好東西,前兒老夫人送了容華一對碧璽的耳墜子,上面還刻著多子多福的花樣,要多精巧有多精巧,莫說是孩子們,我看了也要動心的。」
這話的意思,薛夫人如何能聽不明白。二弟妹的意思是容華是因為老夫人屋子裡的好東西,才與老夫人親近,她素日在府裡話不多,就是討厭這些閒言碎語。
二太太見薛夫人臉色變了,立即接著說:「嫂子放心,容華是個聰明的孩子,懂得進退,必然不會有什麼事。」
表面上像是在說這次進宮,卻透著另一層的意思。雖然容華是大房的媳婦,卻是個極為聰明的,怎麼會權衡不出來向哪邊靠攏會更好一些。薛二太太笑得極為深刻,不過是幾句話她就說明了兩層意思。
一是薛夫人是個連媳婦都留不住的人,二是容華這個庶女只懂得攀圖富貴。
薛夫人臉上果然掛不住,薛二太太笑容更加得意起來。
「容華這孩子心裡沒什麼,是個禮數周到的好孩子,不論是誰都會喜歡。明睿平日裡忙,在老夫人身邊盡孝不夠,容華常去老夫人那邊,也是替明睿多多盡孝道。」
卻不料會說這樣一句話。
二太太頓時一怔。
薛夫人淡淡地道:「老夫人送的那對耳墜,容華也拿給我看了,是很漂亮。」
薛二太太看了一眼薛夫人,似是薛夫人的表現出乎她意料之外,頓了頓,一會兒才又說:「我就說,老夫人那裡哪有不好的東西。」
薛夫人也不說其他,與二太太在月亮門前分開。
薛夫人身邊的顧媽媽上前道:「夫人您看,少夫人說的沒錯,這樣看來,您應該聽聽少夫人的話才是。」
薛夫人仍舊冷了臉,「話雖這樣說,她這樣與老夫人親近,睿兒也會不高興,再說老夫人是什麼人,難保哪天她不會被人利用了。」
剛剛她會那樣說,不完全是因為容華今天早晨在她房裡說的那番話,也有些理由是氣不過二弟妹那樣說話。
顧媽媽笑道:「我看少夫人是個有思量的,夫人該聽少夫人將話說完的。」
薛夫人道:「等她從宮裡回來,我再讓她將話都說清楚。」
顧媽媽點點頭笑了,說不定有了少夫人,大房的處境會慢慢變好也不一定。
……
容華坐在車裡,薛老夫人和藹地握起容華的手,「別緊張,皇太后、皇貴妃都是極好的,見到你一定會喜歡。」
容華笑著點點頭,「總是第一次進宮,心裡不免就有些慌張,還好有老夫人在旁邊。」
老夫人拍拍容華的手,「宮裡規矩雖然不少,今天我們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一定不會做錯的,只要你跟在我身邊,有什麼我也會提點你。第一次見面皇太后不會跟你說太多話,你也不要怕會說錯什麼。」
容華笑著點頭。
老夫人也抿嘴笑了,這孩子和她第一次在薛家見時有些不一樣。一雙眼睛十分的明亮,舉手投足都透著幾分的聰穎和伶俐,凡是交代給她的事不用再說第二遍。
她就喜歡聰明的孩子,明睿小時候就比平常孩子都要聰明的多,她時時刻刻將明睿帶在身邊,就是想要親手將明睿撫養長大,以前祖孫相處的那種情形又回到老夫人腦海裡,要不是出了那樣的事……
老夫人歎口氣,再去看容華,這孩子和大媳婦不同,說不定將來也有機會……
老夫人正想著,馬車已經停下來。
……
陶府,大太太躺在床上聽陳媽媽回來道:「奴婢去了侯府,錦秀說八姑奶奶一早和薛老夫人進宮去了。」
大太太皺起眉頭,想支起身子,手臂剛剛一撐頓時疼得臉色煞白。
陳媽媽急忙上前去伺候,「太太還是安心躺下來休息,現在還不能動啊。」
大太太喘了幾口氣,「一個個都是靠不住的,我們家現在是什麼樣子,淑華、容華兩個回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陳媽媽道:「太太別急,說不定大小姐一會兒就捎信回來了。」話音剛落,大老爺身邊的小廝回來傳話。
那小廝進屋緊忙跪下,「太太,老爺被叫去順天府看了證據。」
大太太急著,「什麼證據?」
小廝回道:「是說……五小姐身邊有枚印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昨日盟約(上)
大太太心裡一顫,連忙又問:「什麼印章?上面寫著什麼?」又想到五丫頭榮華確實有幾枚印章,用的籽料還是陶正安給的。
那小廝道:「這些奴才倒是不知道,只能等老爺從順天府出來,再……」
大太太頓時感覺到腦子裡金屬交鳴之音大作,「老爺現在還沒從順天府出來?」
小廝道:「沒有。」
剛知道自己小產的時候,心裡不知道有多恨他,陶正安是毀了她的一生。
她本來已經不抱希望會再有懷孕,誰知道老天會再給她一次機會。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被他一腳踹了下來。
年輕時讓她受盡委屈,年老時身邊更是連個親生兒子都沒有。她是做了什麼孽,竟然會有這樣的下場?
事後陶正安雖然到她床前說了軟話,可是她只想撲過去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咬得他血肉模糊,讓他也知道知道什麼是疼。
可是現在家裡出了事,當年五小姐的事竟然就被揭出來,她沒有去看那副屍身到底是不是陶榮華的,心裡卻已經隱隱感覺到,「不小心」被挖出來的就是陶榮華。
她內心深處最讓她擔憂的禍患終於還是……畢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到了真正的時候。她這些天心裡的怨恨淡了,反而擔憂起陶正安的安危。
大太太看那小廝,「你還是趕緊回去,一有什麼消息就趕緊報回府來。」
那小廝即應了。
小廝從大太太屋子裡出去,外面的雅琴進來道:「二小姐來了、」
憂心忡忡的大太太沒了什麼心思,只道:「讓瑤華進來。」
瑤華穿了一件青色的夏衫,臉上只施了淡淡的脂粉,因為身體嬌弱腳步格外的輕,從遠處走進來,嫋嫋婷婷似一朵出釉的雲,暈染成一片有神無形的水滴,說不盡的窈窕、溫柔、淡雅。
瑤華進到內室,雅琴搬來錦杌在大太太床邊。
瑤華輕輕坐下來,看一眼大太太的樣子,提起青色的絲帕在眼角擦了擦。
雅琴帶著屋子裡的其他丫鬟退下。
瑤華才開口,「我都聽說了,母親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外面那些總有解決的方法,母親的身體卻是什麼都換不來的。」
看瑤華眼晴紅紅的,就知道今天已經不止哭過一次,讓瑤華暫且嫁給顧瑛,也沒見瑤華哭過幾次。
大太太勉強去勸慰女兒,「你也要保重身子,你素來身子不好,總是流淚哪裡得了。你還年輕,將來還有不少路要走。」聽到這個,瑤華的眼淚又掉了一回。
母女倆難免互相勸慰。
丫鬟送煎好的藥來,瑤華端起藥碗,先嘗了嘗冷熱才給大太太吃了,「母親的藥是一定要按時服的,外面的事自有父親在呢。」說著頓了頓,又將空碗遞給丫鬟讓她退下,「再說父親、母親對五妹妹如何府裡上下都能作證的,要不是母親聽了那郎中的話,五妹妹的病不能用棺材殮葬,一定要在空曠的荒地埋了才能好,母親也就不會將五妹妹埋在亂葬崗附近。」
大太太心裡一動。
當年她的確請了郎中來給五丫頭看病,之後埋在亂葬崗也沒幾個人知道,如果按照瑤華說的,埋在了亂莽崗附近。誰又能查個清清楚楚。五丫頭死的時候,因為沒有大殮,瑤華問起,她就是用這個理由扯謊騙瑤華的,今天經瑤華這樣提起,再婉轉一說,也並不是不能合理。
大太太看瑤華,只見瑤華皺起眉頭,「母親忘了,五妹妹病的時候,我還問過來看病的郎中,郎中說凡是兇險的病必要用險藥來醫治,可是五妹妹的身子當日是無法下藥的,後來我查過醫書,所謂的偏方險藥都是有毒性的,會不會是當時郎中下方的時候,用了什麼……」
大太太愣了一下,「對啊,這事我怎麼忘記了。」立即有了精神,「我馬上讓人去尋那個給你五妹妹看病的郎中來。」
大太太拍拍瑤華的手,「這些日子都辛苦你了,等過段時間,家裡安穩了,我再跟你父親說說,一定要幫你尋一門好親事。」
瑤華聽得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母親不要為我操心了,我只想永遠地在父親、母親身邊。」
大太太知道顧瑛的事對瑤華影響不小,便好生勸慰,「你姐姐不是幫你看了門親?說不定……」
瑤華低頭道:「母親不要想這麼多,要好生歇著才能好。」
大太太忽然想起來,「你記不記得你五妹妹身邊有幾枚印章?」
瑤華稍稍思量,「五妹妹是有幾枚,都是做好了就給我看。從不瞞著我的。」
大太太道:「如今順天府的人說,在那具屍骨旁邊發現了一枚印章是你五妹妹的。」
瑤華不由得一驚,榮華死了之後她去過榮華屋子裡,看過那些印章,榮華平日裡用的那些,並沒有覺得少了哪個,除非是有一枚,榮華才刻了不久說是要送人的,莫非是……
大太太道:「用作印的都是尚好的料子,偏京裡陶姓人家雖多,能拿到這種籽料的卻是少的,這些人家只有我們家沒過那樣年紀大小的女兒。」
瑤華愣了一會兒卻道:「就算印章真的是五妹妹的,卻不知哪裡是不是有匪盜拿了去,這件證物是做不得的。」
大太太點點頭,心裡寬解了不少。
瑤華又說了會兒話,才從大太太屋裡出來走到涼亭裡,獨自坐了一會兒,想及那枚印章和榮華最可能會給的人,心裡不禁一顫,難道是被他知道了?
這若是果然被他知道了會怎麼樣?
瑤華站起身捏著手帕急匆匆地回到屋子裡仔細思量。
……
進宮的時間是有嚴格限制的,從進宮門起算,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就要從裡面出來。容華跟著老夫人拜見了皇太后、皇貴妃,程式不算複雜,只是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皇太后賜坐,容華坐在一旁回話,偶爾敢直視皇太后、皇貴妃,也是方便她們打量自己。
無論是哪位掌權者都是喜歡看到下面的人規規矩矩地聽話,偶爾拿出話來試探,下面人也要裝作不知,這樣才不會背上揣摩上意的罪名。聰明伶俐也只能適當時稍作表現,不能超出「恭順」這兩個宇。容華謹守信條,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
皇太后面目慈愛,立即叫人拿了果子給她吃,「年輕人都喜歡那些奇怪的玩意兒,今天有外面進貢的吃食,你也嘗嘗。」
容華忙上前謝恩。
皇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與和碩公主從小就感情甚篤,在這裡你也不用太多規矩。」
容華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只是臉上多了羞澀的笑容。
皇貴妃問道:「可通書畫?」
容華恭謹地回答:「只是會些皮毛。」
皇貴妃笑道:「可巧,我有幅牡丹圖沒畫完,武穆侯夫人填了剩下的讓我瞧瞧。」
容華急忙起身謙虛了幾句。
皇貴妃命人將畫拿來,容華被請到旁邊的屋子裡作畫。老夫人、皇太后、皇貴妃仍舊坐在一起說話。
容華故意將畫精雕細琢一番,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從屋子裡出來。
皇貴妃看了那幅畫,酷似蔡夫人的眼晴微微一亮,不禁誇獎了容華一番,「武穆侯夫人這是好畫。」
容華又連忙謙虛的行禮,「娘娘己經畫好了輪廓,妾只是著色。」
容華坐下來,皇太后、皇貴妃娘娘又都賞了物件,老夫人才帶著容華告退。
臨行之前,皇貴妃親切地拉起容華的手,笑著道:「乍一那幅畫就覺得你和弘化公主有幾分相像,今天見了才發覺品行也有些相似之處。以後要常進宮來坐坐。」
容華點點頭又謝恩。
跟著老夫人出了朱紅的宮門,容華總算長長地舒口氣。
祖孫兩個上了馬車,老夫人笑著道:「你的書畫確實是好的,早先竟是不知道,以前咱們府裡沒有人畫的這樣好,送人的禮物都是請人代筆的,以後有了你,我哪裡還用去請先生過來。」
容華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嫌棄就好。」
老夫人道:「我年輕的時候就愛擺弄這些,來向我討要的也不少,尤其是我們家族的人,經常要來跟我老婆子要丹青吃,卻不想想我一大把年紀了,哪裡來的那麼多精力,這些人不說了,只說外面與我年紀相仿的,你來我往的也少不了這些。」
容華自然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只是大房和老夫人的關係擺在那裡,今天早晨薛夫人找她過去又是那樣一番話,從宮裡回去她還要好好地向薛夫人解釋。
縱然是沒有依靠老夫人的意思,也要防著二房才好,就算是擺出一副閉門自守的姿態,又會打消了別人覬覦的心思?
二房最看重的,可是大房繼承而來的爵位。
有多少爵位半途易主的?就算她對薛明睿有信心,須知聖意難測,有很多事都會讓人始料未及,她不能毫無準備,以大房現在的情況,如何失了爵位那就是死路一條,就算韜光養晦,也要給自己留有餘地。
薛明睿不懂得,薛夫人也不知道爭取,她也沒有一個可靠的娘家,很多事還需要去把握,將來才能有個好結果。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00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昨日盟約(中)
馬車行至薛府停下,薛崇義、薛夫人、二太太已經等在府外。
容華先下車,再將薛老夫人扶下來,薛崇義立即上前,自然而然地接替下容華,和老夫人高高興興說起話來。
二太太也在一旁笑著,「娘不過是進了宮,家裡就已經有人坐不住了,恨不得到宮門口去接呢,娘進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是有人擔心的緊……」說著拿起帕子捂嘴笑,「早知道,娘就應該將他一起帶去了,我們家裡也好清靜。」
老夫人看了一眼薛崇義,露出慈祥的笑容來,「我看這裡面最聒噪的就是你了。」
二太太笑得更歡,「瞧瞧,瞧瞧,我說什麼來著,怎麼都是向著兒子的,我們這些做媳婦的就是命苦。」
薛夫人插不上話,只落在後面跟著,正要抬起頭來看別處,容華停下腳步走到她身邊。
薛夫人臉上一僵,看到容華臉上露出的笑容,薛夫人心裡也有了些暖意。
「剛才路過一家老字型大小,我給娘買了支簪子。」容華低聲道。
老夫人、容華同乘了一輛馬車,容華不會自作主張停車買東西,可見是老夫人首肯的。
「好好的給我買那些東西做什麼?」
容華笑著道:「娘戴著好看。」
薛夫人微微一笑,「你這孩子,穿成這樣怎麼買東西。」
容華道:「老夫人以前去過那家商鋪的,跟車的婆子去看了,正好裡面沒有什麼人,掌櫃的將東西拿出來送到馬車裡給我們看的。」
薛二太太在前面聽著,臉色有些陰沉。
幾個人到了老夫人屋子裡,又在一起用飯,薛崇義命人做了鱸魚羹來孝敬老夫人。
老夫人吃了笑道:「雖然時節不對,但是吃起來新鮮。」
容華看了一眼笑咪咪的二太太,二房這兩天真是不容易,只有薛明靄沒有露面討好老夫人,薛明柏才送了廚子,二叔薛崇義就送上新鮮的鱸魚,一家人的目光全都盯在老夫人那裡,生怕拿不到他們想要的。
吃過了飯,老夫人乏了要休息,眾人都散了。
薛夫人帶著容華先走了,二太太也找了藉口先行一步。薛崇義伺候老夫人進內室休息。
老夫人躺在軟榻上,薛崇義拿了杯茶放在矮桌上,陪著老夫人說話,「母親這次進宮,皇太后有沒有說什麼?」
老夫人閉上眼睛養身,好半天才睜開眼睛歎口氣,「皇貴妃一直在,我們也沒時間說些別的。」
薛崇義頓時有了幾分的失望。這些年若不是有老夫人通過宮裡把握風向,他的官哪裡會做的這樣順風順水。
皇太后是聖上的生母,最是瞭解聖上的脾性,一般皇太后說的話都錯不了。
老夫人道:「文武百官誰也不能妄議立儲,這是聖上訓斥過的。」
薛崇義道:「話雖這樣說,聖上說的是妄議,再說這話已經說了幾年,現在的情形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這段時間聖上又讓術士煉製金石丹藥……可想而知……」
老夫人沉下臉,「這些話只是在外面聽聽,卻不好從你嘴裡說出來,要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薛崇義急忙道:「母親說的是。」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這個話題上碰了釘子。
「那皇太后有沒有說,聖上擺駕陪都,哪位皇子留下監國?」
老夫人歎口氣,「皇太后倒是說安親王身子不適,也不知道能不能隨駕。」
薛崇義聽得這話立即欣喜,「兒子也聽說了,正要準備一份大禮給安親王送去呢。」
老夫人看了一眼薛崇義,「禮重不重倒是不打緊,只要心意到了。」
薛崇義笑道:「母親哪裡知道,安親王府這幾日門庭若市,兒子瞧著常禮不多,都是重禮,這時候還不有所表示,恐怕將來……那就晚了。」
老夫人道:「這些事我也不大懂,你就看著辦吧!」
薛崇義歡歡喜喜地應承,然後退了下去。
……
回到屋子裡薛二太太已經等得不耐煩,打發了屋子裡的丫鬟出去,一直追著問,「到底怎麼說的?你快跟我說說。」
薛崇義這才將老夫人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
薛二太太笑道:「我就知道明柏打聽的事沒錯,不然怎麼就催促你去問,這下可好了,大房因蘇錫堯的事與安親王弄得不冷不熱,我們想辦法靠上這棵大樹,將來還怕沒有蔭澤?」
薛崇義望著嬌妻,張開嘴也笑起來。
薛二太太道:「還有一件喜事要跟你說。」
薛崇義忙側耳過來聽。
薛二太太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薛崇義忙去倒了茶過來遞給二太太。
二太太這才滿意地抿嘴笑了,「我告訴你,我又請了保山去常甯伯家裡,這一次常甯伯夫人沒有馬上拒絕。」
薛崇義道:「這樣說,這親事能成了?」說著伸出手來在胸前揉搓,笑容更是一直延伸到眼底,「我們家的喜事是一件接著一件啊!」
二太太端起茶碗,長長的指甲微微一抖,「你也要給我掙個誥命回來,黃嘴丫都沒褪盡還敢穿著華服招搖過市,豈不知那身衣服哪裡是人人都穿好看的。」
薛崇義急忙在一旁賠笑。
……
容華將新買來的簪子給薛夫人戴上,旁邊的顧媽媽笑著道:「少夫人就是會買東西,夫人戴著這簪子真漂亮。」
薛夫人臉上有了些許笑容。
讓屋子裡的下人們都退下,薛夫人重新正起臉問容華,「買簪子的銀錢是誰的?」
容華彎下腰從鏡子裡笑著道:「娘放心,是媳婦拿的銀錢。」
薛夫人這才點點頭,想及今天的事,「你雖然說的有幾分的道理,」卻不願意對二太太今天的作為說太多,「可是自古以來長幼有序,繼承爵位的都是長房長子,二房就算算計再多也不能壞了規矩。我們不能因為二房如何,就失了本分,也學著她們奸惡起來。」
容華垂頭道:「娘說的對,媳婦萬萬不敢有許多想法,」說著又抬起頭,直直地看向薛夫人的眼晴,「媳婦只是想一家人和睦幸福地過日子,其他的都不那麼重要。」
薛夫人又笑起來,眼角都彎成一條線,「你這孩子,也是個心地善良的。」
她說的也是實話。她確實只想要一家人生活的幸福、和睦,重做了一回人就更知道生命的寶貴,已經有了兩次人生,為什麼不能期盼得到更多的幸福?可是這也許不代表她這個人軟弱,既然渴盼得到,也要勇於擔當,否則她也不會有今天。
婆媳倆又說了會兒話,氣氛比往日要融洽很多。
容華臨走之前,薛夫人特意問了她陶大太太的病怎麼樣了。
容華笑著道:「已經好了許多。」
大太太的病倒不會引起旁人多少關注,只怕是顧瑛和順天府查出的事,萬一坐實了也會波及到她。
有個那樣的娘家,她的名聲多少都會受損。
薛夫人讓顧媽媽將首飾盒拿出來,從裡面也挑了根簪子給容華。
和容華送給薛夫人的一樣都是翠玉做的簪子。容華戴在頭上,青絲中夾著的一點綠,顯得格外溫柔、秀美。
薛夫人也誇了一聲,「真漂亮。」
容華不由地笑了,又道:「媳婦還給亦雙也配了對耳飾,一會兒就給她送去。」
薛夫人道:「難為你事事都想著她,」說著歎口氣,「亦雙這孩子就是心重,膽子也小不愛說話的。」
容華笑笑,「我去看了妹妹幾次,覺得妹妹是個聰明的,母親為什麼不請女先生來教教妹妹讀書?」
上次她和薛六小姐說起七爺讀書的事,她還提到送了十爺一套書,當時她覺得五小姐似是對書籍很有興趣。
薛夫人目光微微一閃,「亦雙也沒提過,再說也沒有那麼合適的女先生。」
似乎並不是不願意讓五小姐讀書,容華試著道:「媳婦是學過一些的,不然讓媳婦去教教妹妹,看看妹妹是不是願意學。」
薛夫人看著容華又展開笑容,「既然是這樣,你就先教教亦雙吧!」
容華從薛夫人屋子裡出來,徑直去了薛亦雙的閨房,送上一對耳飾又說起讀書的事,本來垂著頭的薛亦雙忽然抬起頭,眼睛中露出些喜悅來。
容華又恐她膽小,與她在一起時難免拘束,柔聲道:「如果六小姐願意聽,你也將她叫來陪你。」
薛亦雙臉上有了笑容,「謝謝嫂子。」
這是六小姐不在場的時候,薛亦雙第一次主動叫她嫂子,這算是一個大的進步。容華彎起嘴唇笑了。
回到了自己屋子,容華急忙將春堯叫過來。
不等容華問起,春堯就上前低聲道:「順天府的人似是發現了五小姐的一枚印章,所以認定那具屍骨是五小姐的。」
印章?她心裡一直放不下的事終於有了答案。
陶家人不可能將印章拿來與她埋在一起。
要麼是請人偷了她的印章扔在亂葬崗,要麼那枚印章是假的。
如果這兩種都不是……
容華只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湧進了心臟,她還掉過一枚印章。
那枚印章不小心掉在地上磕壞了一角,趙宣桓撿起來卻說印章刻得精巧,怎麼也不肯還給她,她不敢與他多做糾纏,只能匆匆地走了。
那枚印章就落在了他的手裡。
第一百二十六章昨日盟約(下)
從前的事又回到她的腦海裡,她拿著新刻的印章把玩,不知道從哪裡走出個人嚇了她一跳,那印章就掉在了地上,她還以為那人將印章撿起來會還給她,可能是印章已經損壞,他一面抱歉一面怎麼也不肯還,還說要賠給她塊籽料。
雖然是巧遇,她如何能跟一個外男說那麼長時間的話,她只能匆匆忙忙地走了,沒想到過了段時間,他真的在人捎給她一塊尚好的籽料,讓她收也不是,不收卻不知道怎麼才能退還給他。她一直惦念著要回那枚印章,後來兩個人漸生情意,他就更不肯給了。他還拿詩經裡投木報瓊來打趣她。
見她生氣了,就說:「我一定會還給你。」
什麼時候還?
她讓弘哥透露些消息給趙宣桓,最大的原因是不想讓他娶了瑤華,讓瑤華得償所願,就算是趙宣桓對五小姐的死有了懷疑,應該會顧及陶趙兩家的關係,不會明著將事說出來。
卻沒想到……
假設真的是趙宣桓所為,這一切也就能合情合理,埋五小姐屍骨的地方趙宣桓清楚,找一個農婦來狀告也不難。
容華抿緊了嘴唇。
這件事遲早會查個清楚,到時候趙宣桓要怎麼過陶趙兩家這一關?明明之前已經做了一次選擇,又何必……
容華想不下去,畢竟是她前世的事,她怎麼能一下子擇的乾乾淨淨,人心都是肉長的,趙宣桓為了五小姐的事做到這個地步,她也不能不動容。
容華一時之間只覺得心煩意亂。
若說這件事與她無關,卻是她讓弘哥提醒的趙宣桓,若說這件事與她有關,她已經是再生為人……
薛明睿因公事繁忙,很晚才回了府。
容華伺候薛明睿換了常服,一邊繫扣子一邊道:「時辰還早想必老夫人、夫人都沒歇下,先過去請個安吧!想吃什麼?我讓小廚房做一些。」容華說完這些抬起頭來,只見薛明睿正看著她。
「你有個五姐也叫陶容華?」
他的聲音清亮,她的手指不由地一縮,不知道怎麼了竟不如往日鎮定,只勉強笑笑,「是啊,我原在外府後來進府之後,才知道是犯了五姐的名諱。」頓了頓又道:「不過最近族譜上已經改了,將五姐姐的名字改了一筆,換成了『諸越則桃李冬實,朔漠則桃李夏榮』的榮。」
「你還看過沈括的《夢溪筆談》?」
容華笑道:「只是翻閱過,沒有看完。」
一般人家不會有這麼全的藏書,陶家算是書香門第,陶府家裡的小姐,看什麼書都不足為奇。
人的學識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容華叫來木槿,「讓廚房簡單做兩樣菜端來就好。」薛明睿吩咐只要兩樣菜,不要太繁瑣。
薛明睿去給薛夫人、老夫人請了安回來,容華已經讓小廚房做好了飯菜,還讓春堯做了盤點心端上來。
容華還從來沒見過有人吃飯吃成這樣。
不論是在陶府還是和姨娘在外府生活的那段時間,接觸到的人,要麼是老爺、夫人、小姐們,哪個吃飯不是大碟小碗的大堆剩下的比吃掉的還多,要麼是偶爾見到丫鬟、婆子聚在一起說笑吃東西,那也是沒有十分的仔細。
薛明睿是從小在貴勳之家長大的,沒想到卻有這樣的習慣,吃飯的時候端得稱得上是優雅,到了最後飯菜卻又都吃的乾乾淨淨沒有一點的浪費。
是不是因為在軍中養成的習慣?
那盤點心也吃了不少。
一個大男人卻那麼愛吃甜食,容華低下頭微微笑了。
吃過飯,薛明睿看到容華正整理從娘家帶來的書,於是拿了兩本來看看,其中有一本是《了凡四訓》,應該是經常看的緣故,書頁被翻舊了許多。
容華笑笑,「侯爺也一定看過這本《訓子文》。」
她明亮的眼睛閃爍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有一絲的不安。
《了凡四訓》是本修身治世、種德立命的書,「汝今既知非。將向來不發科第。及不生子之相。盡情改刷。務要積德。務要包荒。務要和愛。務要惜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
就是她經常看的一段。難不成他是發現了什麼?那晚她做了噩夢,是不是說了些讓起人疑的話?
容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薛明睿,他細長的眼睛裡似是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書房裡有不少藏書,你喜歡就過去看看。」就算是收拾書房,也都是在薛明睿在的時候,現在他卻發話讓她可以去書房裡看書。
晚上梳洗完上了床,薛明睿點了燈看公文,等到外間的丫鬟們都收拾完東西下去休息,屋子裡徹底安靜下來。
「順天府說你五姐的事有沒有什麼結果?」
容華看向薛明睿,他已經知道了。
「這樣的案子並非小事,順天府不會輕易結案。」
不會輕易結案,那就是不論是要辦清楚還是不了了之前很不容易。
「你父親是浙江司郎中任上滿三年,今年該參加考滿。」
也就是說,今年要決定升遷和去留。
「你弟弟年紀尚小,若是離開順天府……」
就是說降職外放。
容華心裡不由地一陣緊張,弘哥要是離開她眼前,她也實在是不放心,可是現在卻沒有理由讓弘哥留在她身邊。
「明天你回去,家裡必然會找你商議,我幫你找了個人,這件事可以暫時壓下來,你五姐的屍骨,你可以尋個好地方暫時安葬。」
她本來不知道該怎麼更好地去解決的事,他卻幾句話輕描淡寫地幫她化開。
容華不由地對薛明睿感激一笑,如果光靠她自己,一定做不到這樣好。
「明日你回去,正好與家裡說,我幫七弟請的西席是我之前的一位好友,若是家裡願意,就讓弘哥也過來聽聽。」
容華頓時欣喜。
「那位先生曾教過幾位世子,家裡若是問起,你就說是伍端范,伍先生。」
容華點點頭,想像這位伍先生一定名聲不小,陶老太太聽到說不定就會痛快答應了,畢竟弘哥在宗學進益也不大。
薛明睿將公文看完,轉過身來,容華已經睡著了。閉著眼睛,氣息平穩安詳,只是仍舊側身蜷縮成一團。
薛明睿吹了燈躺下來,伸手將一旁的容華攬了過來。
……
義承侯府,趙宣桓進了屋門,趙信頓時瞪圓了眼睛,厲聲道:「逆子,你給我跪下。」
蔡夫人急忙上前攔著,「侯爺,問清楚再說,說不定和宣桓沒有關係。」
趙信臉頰通紅,額頭皺成一團,一開口就如同震雷一般作響,「與他無關?與他無關媳婦會說出這種話來?」
蔡夫人想起淑華大吵大鬧弄的全府上下皆知,也不禁皺起眉頭,忙使了眼色讓屋子裡的下人都退得遠遠的,這才溫言道:「侯爺,媳婦的品行我素來知道,這種事哪裡就能隨便說的,順天府還沒有個章法,我們家裡就能斷什麼是非不成?再說了,陶五小姐明明就是病死的,有人拿出這樣的事無非是與親家有仇,怎麼就能說到我們宣桓身上。」
「無論怎麼說也與我們宣桓沒有半點關係,再說媳婦的那些話就更是無稽之談,我們趙家與陶家說親的時候,陶五小姐就已經沒了,何來為了陶五小姐不救親家之說?」蔡夫人邊說邊去看丈夫兒子的臉色,似是要從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蔡夫人並不知這裡面的實情。趙信看著趙宣桓,卻知這事興許不是空穴來風。
幾個人正說著話,便聽得外面有人道:「大奶奶來了。」
蔡夫人忙看了趙信一眼,趙信冷「哼」一聲,重新坐回椅子上,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茶,就看到淑華披散著頭髮,急匆匆地衝進來,見到趙信立即就跪下,「爹,順天府的事,您一定要出面幫幫忙。」
趙信看淑華這個樣子,又聽她悲戚地哭求自己,歎口氣,「我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不管,只是這件事卻沒那麼簡單,就算我們家與順天府尹相識,也要將人請過來商議才行。」說著連忙讓淑華起來,「出了這種事,家裡越不能亂了章法。」
淑華點點頭。
蔡夫人又好一番勸慰,淑華的情緒這才稍稍穩定。蔡夫人將淑華送回屋子,又讓淑華躺在床上,笑著安慰,「你這孩子就是傻的,我像你這個年紀,侯爺身邊已經有了好幾個通房丫鬟,裡裡外外都是我在籠絡。現在你卻比我好了許多,宣桓與你成親之後還沒有納妾,你心裡應該高興才是,怎麼能這般猜疑,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心裡應該有個思量,不能因一時口快壞了夫妻之間的情分。」
淑華心裡本來委屈,卻沒想到蔡夫人句句都向著趙宣桓。
胸口不禁一悶,頓時咳嗽幾聲,想到自己從嫁進來之後的苦楚,整個房間憋悶地讓她喘不過氣來,「娘是覺得我不懂事,卻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他說要娶了我五妹妹的牌位回來,這要我如何能受得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04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昔日禍根
蔡夫人聽得這話不禁驚訝,怔了一會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的夫君還能這樣不懂事?他好歹是世子,在外面也有仕途,人情道理他什麼不清楚?能任你胡說?」
淑華見蔡夫人臉上露出了怒容,氣勢被挫,卻也不敢不辯解,「娘怎肯這樣冤我?莫非是我編造的不成?他與我五妹妹到底有什麼不是人盡皆知?現又有人來教唆,硬說我五妹妹是慘死的,他心中哪有不心疼的道理,這幾日就與我鬧得緊,我心中哪裡有半分的安寧。」淑華以為這般解釋,蔡夫人總會有些動容,誰知道蔡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宣桓與你五妹妹怎麼相識?我們趙家只上門求了你一個媳婦回來,我看你是病昏了頭。」
淑華仍舊要說。
蔡夫人卻已經不耐煩,冷著臉道:「你嫁進我們趙家來,我們趙家對你如何?你也該好好想想,你說這些話讓我們趙家祖宗顏面何在?」
蔡夫人平日裡親切又通情達理,誰知道關鍵時刻卻這樣不問青紅皂白,難不成是真的不知道趙宣桓和陶五小姐有那麼一段私情?淑華怎麼也不相信,卻不敢再說什麼,只道:「娘,你對我的好我自然知曉,只是,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我也懂得這些,絕不敢再多說什麼。」
蔡夫人只覺得肝火上湧,喉口頓時火辣辣一片,看著床上的淑華頓時膩煩的緊,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從淑華屋子裡出來,吩咐左右,「誰也不能將剛才大奶奶說的話傳出去,否則仔細你們的皮。」又看見淑華屋子裡的小丫鬟端藥過來,蔡夫人冷冷地看了那藥碗一眼。
蔡夫人這邊說著話,殊不知趙宣桓和淑華那晚爭吵,有多事的婆子早就將話傳了出去。
義承侯趙信將趙宣桓叫進書房就對趙宣桓一陣追問,「這兩日府裡都傳什麼話,你到底是不是說過?」
趙宣桓道:「不知道父親說的是哪些?」
趙信冷冷笑一聲,「還用得著我將話挑明不成?不管你心裡到底有什麼打算趁早給我死了心,否則莫說你能如願,就算我將你逐出趙家,也不會讓你做愧對祖先的事。」
趙宣桓不說話,趙信的火氣越漲越高,「不要以為你現在有了些根基就敢違逆我的意思,你趁早去順天府將這件事解決了,否則……」
趙宣桓道:「這如何是兒子能解決的,順天府辦案素來公正,父親只需放心。」
趙信哪裡聽不出這話的意思,不禁瞪大了眼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想管?」
趙宣桓看著趙信的表情,心裡漸漸冷下來,想及陶五小姐沒了那段時間父親對他的教誨,「父親多慮了,不過是一具屍骨,能有多大妨礙,再說若是我現在插手,說不定會被人說了閒話。」
趙信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怎麼敢這樣和我說話,我將你養到這樣大卻是為了讓你這般?」
趙宣桓只得不再做聲。
趙信高聲一喊讓丫鬟換了茶碗來,自己出去外面更衣,回來路上又聽有婆子議論什麼「娶牌位」的話,想到這些婆子的嘴最是不嚴,一時之間還不讓外面人都知曉了,於是又快步進屋拿了家法出來。
蔡夫人趕到書房見到趙信又取了家法出來,急忙上前攔著,「侯爺這是做什麼?好歹要顧及自已的臉面,小兒女們胡鬧說些瞎話也就罷了,侯爺怎麼也認真起來了,要讓外人知道了豈不笑話。」
趙通道:「這逆子雖是不說話,卻是威脅我就範,我偏不信那些。」
蔡夫人又忙勸道:「宣桓是已經成家的人,家裡又有兩個弟弟全仰仗著他,侯爺不要讓他難做,再說有些事只要家裡不應允,他又能如何?」
趙信這才肯作罷。
蔡夫人道:「順天府的事,不一定要求到府尹,再說親家在外面又不是沒有交情的,不過是一具屍骨有什麼了不起,我看這事八成能不了了之。
他也知道那具屍骨沒什麼了不起,他本就沒有在眼裡,他擔心的是另一件,這若是外人作惡也就罷了,就怕是家裡人不肯甘心惹出什麼亂子來,他剛才也是試探宣桓的態度,卻沒想到……
蔡夫人道:「宣桓不願意做這件事,侯爺暫時就不要逆著他。」
說著又沖趙宣桓點點頭,讓趙宣桓暫且退下,自己則借著規勸趙信。
趙通道:「你一個婦人家哪裡知道我心裡想什麼?現在是這個關頭,萬一真被那逆子為個什麼攪了局,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蔡夫人道:「明日我去找找順天府尹的夫人看看能不能說上話,再說親家自己也應該有關係,這個不過是小事。」
趙信點點頭,忽然想到蔡夫人並不知道以前的事,說不定就要問他這件事的原委,誰知道蔡夫人並不提,趙信這才安下心來。
蔡夫人與趙信回到屋子裡,進了內室,蔡夫人才說起正事,「那件事如何?親家還不知道吧?你準備要什麼時候告訴親家?」
趙通道:「本來就要說,卻又出了五小姐的事,還是等一等。再說這件事萬一被薛家那邊知曉了,也來插一腳,東西還不知要落在誰手裡。」
蔡夫人道:「侯爺擔憂的也是,這種東西是人人都想要的,再說我看薛家的樣子,也沒有決定到底要站在哪一邊,小心些總是好的。」
……
「少夫人給府裡的小姐們都帶了禮物。」
「都帶了些什麼?」
「不過是一對耳墜子。」
不但給小姐們帶了禮物,還給薛夫人、她、三太太、四太太都帶了玉簪子。
任媽媽道:「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就是小恩小惠。」
二太太彎起嘴唇,「小恩小惠?」薛家是這樣一大家子人,要想在這個家裡立足並不容易,陶容華既沒有高貴的身份,又不像三太太,家裡不但做官還有的是銀錢,在這方面也懂得計較,陶容華是個庶女,娘家貼補的銀錢應該不多,能以有限的銀錢讓大家都高興,就要各個方面都要考慮周到。
老夫人第一次帶容華進宮,府裡人表面上特別關注的人不多,卻不知多少只眼睛在暗地裡盯著,尤其是回來的時候,宮裡賞了什麼東西,恐怕一時半刻大家就都知曉了。
這個家裡的人,不管是羨慕還是嫉妒,總懷著各種心思。陶容華給大家帶禮物,雖然說人人都有,可她卻是一進府就像薛夫人討了乖,又給小姐們也帶了東西。
雖然都是小玩意兒,恐怕也不是隨意帶的。
「給小姐們買了什麼耳飾?是不是和少夫人耳朵上戴的一樣?」
任媽媽仔細想了想,「我倒也沒在意,現在太太說起來,我想起來了,似乎是一樣的。」
這就是了,沒有厚此薄彼的,禮物不一定貴重,但是精巧,自己也戴著,別人就沒有了說法,陶容華已經算是做到最好了。
不像媳婦錢氏,嫁進來之後除了聽她的話,別的全然不會,在府裡也就落個老實巴交的名聲。
薛二太太讓任媽媽退下休息,自己回到內室,將容華送給她的簪子拿出來看看又放好,見到薛崇義徑直道:「大房的媳婦是個會人情往來的。」
薛崇義笑著誇二太太,「再怎麼樣能比你算的精細?」
二太太笑罵,心裡卻得意起來,「我卻是為了誰?」
說笑完,兩個人不自覺地一對視。
二太太道:「別小看了大房的媳婦,」又想到今天薛夫人說的話,怎麼也不像是薛夫人平日裡的言語,「老夫人對她也不錯,你沒看見回來的時候,老夫人可是一直在笑。這些年,老太太的一舉一動都跑不出我的眼睛。」
薛崇義點點頭,「不過就是討了母親歡心,也不定能怎麼樣。再說,上面對大房是有防備的,母親應該不會將寶壓在大房頭上,大哥做的那些事,明睿能保住爵位已經是不容易,最多也就是這樣罷了。」
二太太沉下臉道:「就算是這樣,我還不肯依呢,大房霸著爵位就是不應該。」
薛崇義歎口氣,「你這張嘴啊,莫要讓人聽見。」
二太太道:「我屋裡的人我還不知道,誰敢過來偷聽。」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襲的爵位誰不惦念著,後代子孫都要跟著受益的,若是望塵莫及也就罷了,我們離爵位可就只有一步之遙。上面只要對明睿還有疑心,就免不了哪日尋他個錯處免了他的爵位,不信你就瞧著。」
薛崇義道:「哪裡像你說的那樣厲害,這些年也都沒有什麼事。」
二太太道:「政事上我一個婦人是不懂。可是你們卻未必能瞧得准人的心思,你看明睿這些年小心翼翼的,閉門自守什麼人都不敢結交,從這個就能知道,上面對他到底放不放心,再說蘇錫堯的案子,外面的人光覺得是明睿不懂得變通,卻不知道這更深一層……」
薛崇義向來相信二太太的話,現在聽她這樣分析自然覺得有道理,不由自主地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人心難測
薛二太太到老夫人屋裡格外的早,頭上還特意簪了容華昨天送給她的簪子。
二太太笑著道:「二侄媳婦買的東西很漂亮,正好配我這身衣服。」
老夫人看著也高興,「容華是個有心的,到哪裡還都想著家裡的人。」
二太太拿起帕子捂嘴笑道:「娘,您忘了,媳婦第一次見她就說她是個好人呢,陶氏也是大族,就算直系的兄弟姐妹也有不少呢,這樣家裡出來的孩子總是差不了的。
老夫人點點頭。
說到陶家,二太太臉上有些不自在,「容華這孩子也是個不容易的,這些日子娘家那邊有不少的事,她也是兩邊忙活。」
老夫人不明原委,只當是親家太太生病的事,於是歎口氣,「娘家那邊盡盡孝心也是應該的,她家裡只有一個兄弟,又尚年幼,平日裡也只能靠這些女兒幫襯著。」
二太太看老夫人似是不明就裡,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娘,您沒聽說,最近陶家出了些亂子,上次來我們家的那位陶二小姐的定親夫婿,不知道怎麼殺了人……還有,順天府那邊……」
二太太的聲音越來越低,老夫人的臉色漸漸陰睛不定。
一會兒二太太從屋子裡出去,老夫人用過早飯進套間裡休息,李媽媽上前低聲道:「二太太也知道了。」
老夫人道:「就算別人不知道。也逃不出她的眼睛,這府裡的事,恐怕她知道的比我還要清楚。」
李媽媽揣摩著老夫人的意思,「您看要怎麼才好?是找人去順天府問問還是……」昨日從宮裡回來,老夫人還說了句,二孫媳婦還有幾分的閨門之秀,老夫人好久也沒有真正誇過誰。
說不定老夫人是喜歡這個孫媳婦的。
老夫人搖搖頭。
李媽媽目光一閃上前,「那您是要看她到底會怎麼做?」
老夫人道:「她應該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卻一直沒有表露出來,要麼是藏的好,要麼是不在意。」
李媽媽道:「那也是有的,畢竟是庶女。再說,瞧著陶家的意思也沒想要讓八小姐嫁進來,這裡面的親疏不消說的,八小姐成親的時候,若不是看在咱們的彩禮多,陶家才會送來一半的嫁妝呢。再說陶大太太鬧的那一場,還不都是因為嫁過來的是庶女不是嫡女。」
「要不是侯爺堅持,今天的局面少夫人和二小姐就要互換了。」
老夫人長長地舒口氣,「陶二小姐的病實在不大好,年紀又長。」
李媽媽點點頭,少夫人能嫁進薛家哪裡是這樣簡單的事,老夫人也試探了侯爺幾次,不想在這方面再與侯爺衝突,兩者兼顧,就選個折中的方法,老夫人讓步不少。
還好少夫人進了薛家之後,處處都還能讓老夫人滿意。
李媽媽又道:「聽說侯爺最近的起居,少夫人照顧的都很好。」就說侯爺屋子裡兩個大丫鬟的事,少夫人竟然就當做沒有這件事一樣,這些日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哪個新夫人不是先要摸清楚自己夫君身邊的情形,新夫人卻不在意似的,別看是小小的一件事,這樣的心思的確讓人不能小覷。
正說著話,外面人道:「少夫人來了。」
每天都這樣準時,來了只是關心老夫人,也沒有其他別的話。
容華進了老夫人屋子裡,端茶送水,然後坐下來笑道:「今天還要回娘家一趟。」
老夫人道:「回去吧,這邊也沒有什麼事。」
容華點點頭笑笑,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容華出了門,老夫人吩咐李媽媽,「總要跟過去人,不論是誰都讓仔細著點,回來說與我知道。」
李媽媽點頭道:「老夫人放心吧,這事我去安排。」頓了頓又問,「若是少夫人請了侯爺幫忙,這事要不要……」
老夫人搖搖頭。
李媽媽立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雖說少夫人是庶出的小姐,卻也是陶家一手養大的。對撫養自己長大的父母都不孝順,還指望她將來會對府裡的長輩如何。嫁過來自覺高了一等,對娘家不管不顧起來,能是什麼好脾牲的人。
再說陶家被說出這樣的罪名,萬一被證實,那可是件大事,老夫人自然就會關注。
總不至於會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李媽媽思量著出去安排。
……
容華去給太夫人、薛夫人請安,春堯在屋子裡問昨晚值夜的事,本來安排的是紅英一天,紅玉一天。她記得清楚昨天早晨從鹿頂的房子裡出來的是紅英,今天從早晨她遇見的又是紅英,也就是說紅玉連著兩天都在主屋裡值夜。
自從夫人嫁過來之後,侯爺是天天回房裡睡,眼見夫人小日子就在這幾日,屋子裡還沒有通房丫鬟。
春堯將紅玉、紅英叫過來問話。
紅玉看了看春堯,目光閃爍。
春堯道:「夫人讓你們值夜是抬舉了你們,若你們不知好歹做出什麼來,看這屋子裡誰能容得下。」
紅玉臉色頓時煞白,卻怕春堯借此發作她,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紅英已經道:「姐姐莫怪,雖說我們和姐姐一樣都是夫人從家裡帶來的,可是姐姐和夫人相處的日子畢竟長了,不像我們姐妹……前幾日夫人好不容易給了我們差事,我們生怕做不好,前兒晚上我忽然鬧起了肚子,不敢聲張,就讓紅玉替了我。」
春堯道:「既然如此就應該早些說一聲,何必今天來問你們。」
紅玉紅英互相看了一眼,忙道:「姐姐教訓的是。」
春堯道:「夫人才嫁過來,我們都應該體諒,別的都還罷了,屋子裡尤其不能生事。」
紅玉不說話,還是紅英推了推她,紅玉這才與紅英一起道:「姐姐放心,以後不敢這樣了。」
春堯又交代了紅英、紅玉幾句話,然後才出去。
春堯走遠了,紅英看看紅互道:「我早跟你說,這事要讓她們知道,你偏不肯聽,生以為我有什麼想法,我們姐妹之間還能有什麼不成?我怕的就是被她們中的誰問起來。」
紅玉不自在地沉下眼睛,頓了頓拉起紅英的手。「好姐姐,都是我錯了。」
紅英也垂下眼晴來,微微笑了笑,「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紅玉抬起頭,白了外面一眼,「我就是氣不過她,用那種話來點我們,誰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我看過多少一本正經大丫鬟,做出許多讓人驚詫的事來。」
紅英只道:「這都是後話了。」
這邊容華要回陶家,春堯、錦秀剛將東西都準備好,高金瑞家的就急急忙忙地跑了來,木槿在外面攔了一下沒攔住,高金瑞的徑直進了屋,一下子跪在地上,「少夫人,您可不能讓我上莊子去,我可從來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在府裡這些年,大太太是沒少用了我的,這次跟著夫人過來,也是一心想要好好服侍夫人。」
看著高金瑞家的心急如焚的模樣,容華笑笑,這消息倒是傳的快,「我來之前母親還說,這些人裡,最得用的就是你們一家,如今我正有難事,仔細思量也就是你和馮立昌家的我能用得上,這兩天也是要叫你們過來商量,卻沒想你倒先來了。」
高金瑞家的聽得這話暗暗咬了牙,昨夜聽得馮立昌家的和丫頭在一旁說話,說是少夫人要將她扔去莊子上,她是驚得一夜未眠,現在聽少夫人的話,怎麼倒像是人選還沒定下似的。少夫人沒找她說什麼,她卻巴巴地自己找上門來,高金瑞家的不禁癟了臉。
容華道:「想必你們都知道老夫人分了兩個莊子給我,不然你也不會來跟我說起這件事。」
高金瑞家的訕訕地解釋,「奴婢們都是關心少夫人的事,所以才……」
容華端起手邊的茶來喝,「既然說到了這裡,你就回去想想清楚再跟我說,莊子到底是去不去?」
高金瑞家的頓時一驚。
莊子到底是去不去?這樣的話並不像是商量的口氣,尤其是少夫人眼睛低垂,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的樣子,讓她心裡不禁一寒,有些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來,頓時不敢馬上拒絕。又想馮立昌一家子向來是行事謹慎的,從來不在她面前說出隻言片語,怎麼就這樣巧,那些話偏是被她聽去了。
難道是馮立昌家的故意讓她將這話聽去,好讓她來找夫人面前拒絕這個差事?
高金瑞家的越想越多。
隨著八小姐嫁過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得了多大的好處,大太太那裡分一份的月錢,八小姐這邊還是要照常給一份,她們一家人的月錢一下子多了一倍。再說,她來到薛家是做大太太的耳目,就算八小姐心裡明白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可是今天看來……一切都不像她想的這樣好。
打發走高金瑞家的,容華帶了錦秀上了馬車。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五小姐的屍骨被挖了出來,陶家怎麼樣?陶正安、大太太這兩日一定已經惶惶不安。
如果她再說出什麼,幾年前那晚的真相說不定就會水落石出。
容華閉上眼睛,聽著外面清晰的馬蹄聲響。離她心裡想的那一刻,這麼近。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05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舊恨難消(上)
大太太雖然不是她的生母,她平日裡卻也對她恭敬有加。陶正安更不用說,是她的親生父親。
這兩個人對她下那樣的殺手,是不是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容華問錦秀,「外面跟車的婆子是誰?」
錦秀道:「是小院周志家的,上次跟著夫人回去的楊旭家的今天有了其他差事,就沒跟過來。」
「誰進小院吩咐的?」
錦秀道:「馮立昌家的說沒見二太太院子裡的人去。」
不是二太太吩咐的,那就是老夫人。
二太太做事一般都是有跡可循的。
錦秀問道:「要不要避著點?」
容華搖搖頭,關注你,是因為你還有可關注的價值。
到了陶府門口,三太太廖氏迎了出來。
容華下了車,廖氏上前拉了她的手,「容華,你回來的正好,剛才家裡將順天府尹蔣夫人請過來,正在老太太主屋裡說話呢。」
順天府尹。
上次淑華不是說,趙家與順天府尹有幾分的交情,難道是……
「大姐回來了?」
廖氏道:「沒有,是老太太找的關係,請蔣夫人過來敘敘。」說著,廖氏又道:「也不知道義承侯府是什麼態度,這幾日義承侯府也沒有過來人。」
容華心裡一緊。
這件事如果是趙宣桓做的,他怎麼會答應淑華幫忙,淑華驕橫的脾氣很有可能因此與趙宣桓大鬧一場,弄得義承侯府人盡皆知。
「這件事只要順天府查清楚就算過去了,也不知道順天府願不願意幫忙。」廖氏又道:「我聽說,大太太找了當年給五小姐看病的郎中來作證,那郎中已經去過順天府,將當年的情形說了一番。」
當年的郎中?不過就是陶家為了遮掩走的過場。這樣的事只要一開始沾了手,就再也甩不脫了,陶府再一威脅,那還不是陶府要郎中怎麼說,他便會怎麼說了。
若是不深究,隨便一個理由就能過關,若是真的想要弄個清清楚楚,仔細盤問就會漏洞百出。
走過了月亮門,廖氏看著左右,「薛家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要不然哪天我過去看著姐姐?」
容華抬起頭看廖氏,廖氏眼睛裡閃動著關切的目光,連手指也是暖暖的,容華心裡一熱。廖氏是怕薛家會因為這件事對她有什麼看法吧!要去看薛夫人也是要在薛夫人面前替她說些好話。
容華道:「家裡倒是沒說過這件事。」
廖氏點點頭,「我姐姐素來不太愛說話,心裡卻是好的,就算是聽說了,你好好與她說,她也會明白。」
容華點點頭。
廖氏又拉著容華的手接著住前走,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聲,有人急著喊,「八妹妹,八妹妹。」
是研華的聲音,研華今天也回來了?
廖氏也沒有想到,和容華一起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研華急匆匆地從後面趕過來,見到廖氏急忙行了禮,然後拉起容華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蓋臉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容華皺起眉頭來。
廖氏也在旁邊道:「府裡有客人在,你們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然後問容華,「等我讓人去說一聲,我們再過去。」
容華點點頭。
研華卻依舊急切,不停地往後面看。
廖氏吩咐下人去通稟,研華壓低聲音急急地跟容華道:「到底有沒有事?是不是弄錯了?順天府總不會真的來府裡問吧?萬一來了,讓外面人知道可怎麼辦才好?」
容華還沒說話。
研華急著又道:「你知道的多,快跟我說說,還有人等著……」卻不再接著往下說。
容華看看研華,又轉頭看向外面,試探著道:「六姐,六姐夫今天沒來?」
研華果然閃爍其詞,邊說邊住外看,「來了,一會兒就進來。」
容華道:「那怎麼好?不如現在請進來,若是有避諱,就尋前院屋子裡坐了。」
研華卻目光躲閃,「不著急,不著急。」
平日裡將自己相公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的人,今天如何就不在乎了?再仔細想研華的話,孟家總不至於是將研華送進來就要問個青紅皂白吧?
研華似是眼圈都紅了,剛才的追問無果,又道:「八妹妹,不會有什麼事吧?萬一是真的……我們該怎麼辦呢?」說著緊緊地攥起自己的手帕。
研華真的和在府裡時不一樣了。以前身上那種驕傲自大的情緒一下子消失殆盡,有的只是驚慌和不安。
研華成親之後,她們沒見過幾次,卻一次比一次覺得研華在孟家的處境差。研華嫁過去之前,她並沒有覺得以詩書傳家的孟家會做到這個地步。
就算是研華建議讓孟家的店鋪購進高麗參,也不應該因為賣的不好,就讓研華拿到娘家來。再說那些高麗參,她拿回去之後讓薛府大廚房管藥膳的婆子來著,那婆子看了看道:「因府裡也常買這種東西,奴婢也懂得一些,前幾日聽說有些高麗參並不是從高麗進來的,而是有人自家種植,功效差許多,於是就出了如何甄別的方法,好些人家裡怕買錯都已經不去小店裡買高麗參,夫人買的這個奴婢也看不准,倒不如去藥鋪請行家來看看。」
後來她又讓錦秀到藥鋪去問,才證實這些高麗參都是這邊種植的。
雖然是研華的提議,孟家又何嘗不是貪便宜才會買進這些參。
現在孟家這個樣子,又是聽了外面的傳言,所以將研華送回來,一定要研華問出個緣由,否則孟春之這個姑爺竟然連陶家的門前不願意踏進來了?
想到這裡,容華不由地勸慰研華幾句,「順天府尹的夫人在府裡,想必一會兒就能知道。」
研華這才有些放心,想到上次高麗參的事,容華也沒有跟她計較,反而幫著解圍,臉上不由地已經有了感激的意思,嘴上卻不會服軟。
廖氏打發去的丫鬟回來道:「大太太讓姑奶奶們先去休息。」
廖氏不禁一愣,怎麼就變了章法,不是說等到容華回來就請去說話嗎?順天府那邊說不定會礙著薛家的面子幫忙,怎麼容華來了,反而就……
廖氏轉過頭來看容華。
容華卻是安穩一笑,「我與六姐好久未見了,去一旁說說話。」
雖然這事與她沒什麼關聯,廖氏臉上卻也掛不住,到底是一品誥命夫人,回到娘家竟然是這樣的「禮遇」,又不是以前,容華是庶出的小姐,不隨意出來見人也就罷了,現在陶家最風光的還不是容華……
廖氏乾脆直接問那丫鬟,「大太太還有什麼交代下來的?」
小丫鬟道:「大太太說,一會兒大姑奶奶就要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在大太太眼裡,任何人都比不上大侄女。
……
陶老太太和蔣夫人在一旁說話。
陶老太太道:「說起來我們陶家是一直在順天府的,聽說夫人娘家也在順天府。」
蔣夫人笑道:「只是從前在順天府,後來家裡也是遷走了。」卻不說別的。
兩家之前本來就不常走動,現在一時之間又不大能熱絡起來。
陶老太太請蔣夫人嘗嘗新茶,蔣夫人笑著端起茶杯,老太太看了一眼芮青,芮青會意連忙出去找廖氏過來。
廖氏坐下來與蔣夫人閒話些家常,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出去更衣,讓廖氏先陪著蔣夫人。
出了主屋,老太太叫來芮青,「怎麼回事?八丫頭還沒回來嗎?」
芮青急忙道:「我也是剛問得三太太,說八姑奶奶已經回來了,只是大太太讓等大姑奶奶這才沒有讓八姑奶奶過來。」
老太太頓時豎起了眉毛,「糊塗,我只當她是病著,卻不知她已經糊塗到了這個地步,」連忙叫芮青,「快去將八丫頭請過來。」
芮青點點頭,急忙下去。
芮青去尋容華,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大太太怎麼阻攔的八姑奶奶。說不定她這樣過去,八姑奶奶的氣就會撒在她頭上,她少不了要吃一頓臉色。一時自己又安慰一番,八姑奶奶是個和氣的,只要她禮數周到,說不定就會順利了。
容華和研華在亭子裡說話,芮青急忙過去,卻見容華還似平日裡一樣,聽了她的話,只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睛裡似是有種淡淡的光華。
容華二話不說,便起身和芮青一起到老太太屋子裡去。
芮青走在一旁,心裡不禁暗暗讚歎,八姑奶奶這樣的為人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淡淡的表情,寵辱不驚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
芮青上前打簾兒,容華進了屋子,抬頭就看到有一個穿著青色攀枝花交領褙子的夫人和大太太在一旁說話。
容華上前見了禮。
老太太笑著道:「這就是我們八丫頭容華。」
座位上的蔣夫人微微動容,「這是怎麼說的,我還當時誰,原來是武穆侯夫人。」急忙起身走了下來,「我還當今日不一定能見到夫人。」說話的態度卻是和對老太太、廖氏都不一樣了。
這局面一打開,老太太臉上終於有了自然的笑容。
老太太留了蔣夫人在家裡用飯,蔣夫人吃過飯之後才離開,容華將蔣夫人送到門口,蔣夫人連連道:「過兩日我家裡辦堂會,還盼夫人能去。」
容華點點頭應允下來,蔣夫人這才上了車。
……
容華送蔣夫人,老太太這邊到了大太太屋子。
大太太滿臉焦急,「母親,那邊怎麼樣?蔣夫人有沒有答應要幫忙?」
老太太看看左右,屋子裡的丫鬟頓時退了下去,只剩下芮青在屋子裡伺候。
芮青搬來錦杌讓老太太坐了,自己也退了出去。
老太太坐下來,直接問道:「你讓人叫了淑華回來?」
大太太道:「娘說蔣夫人說不定不肯來,卻沒想果然來了,媳婦就想說不定是因為趙家的原因,生怕蔣夫人不肯答應幫忙,就讓人去請了淑華。」
老太太聽著這話,不禁沉了臉,「你和老大一直算計著要攀親,到頭來我們家這麼多年卻只攀了趙家一門親不成?」
大太太不由一怔,一時之間卻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你們將女兒都高嫁出去,不就是想要關鍵時刻能借上女兒、女婿的光,好能讓老大的仕途更加平坦?卻怎麼到頭來忘了開始的算計?」老太太冷冷一笑,「若是趙家肯幫忙,恐怕一早就送回信來,哪裡用得著你派人回去叫淑華?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指望著義承侯府趙家幫忙不成?」
「蔣夫人突然答應肯來,就算你猜不到是因為誰……一早八丫頭就打發了人說要回來,你還不明白這裡面的關係?若不是八丫頭請了侯爺幫忙,怎麼會那麼巧八丫頭回來,蔣夫人也肯來?」
大太太聽得這話,心裡一下子冰涼。
「蔣夫人來這裡,卻不是要與我這個老婆子說話的,好不容易等到了八丫頭回來,你卻讓人將八丫頭擋在了門外,若不是我看出什麼來,今天這件事如何能成?」
「順天府尹是會看在你的臉面,還是我老婆子的臉面肯幫忙?」老太太頓了頓,冷冷地看了大太太一眼,「你現在怎麼變得那麼糊塗?就算八丫頭嫁去武穆侯府,你千般不願,卻已經成了事實,這時候你卻還不肯放下身段一心一意地對待八丫頭,你還要去依靠誰?」
「武穆侯在外面什麼名聲,他都肯幫忙,可想而知八丫頭在侯爺心裡的位置,你應該慶倖,嫁過去的是八丫頭,若是別人,還未必能如此。」
大太太被訓斥的說不出話來,眼圈一紅,臉上有些難看。
老太太鬆了口氣,聲音微軟,「若是八丫頭肯從中周旋,我看這件事就能解決了。」
大太太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老太太道:「這件事就要依靠八丫頭才能辦成,一會兒八丫頭回來,你要好好與她說。」
大太太只覺得胸口堵的生疼,她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求著一個庶女來幫忙,她剛強了一輩子,為什麼到了最後卻有了這樣的結果。
第一百三十章舊恨難消(中)
大太太有些苦楚,她是不想低這個頭;本來都已經順理成章的事,卻成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庶女成了一品誥命夫人,她還要在庶女面前賠笑,知道容華冊封了誥命,誰又知道她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在陶家這麼多年,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淑華在趙家的地位不穩,瑤華又是這個樣子,一個在外府生養的八小姐卻落得了這樣大的好處。
她一生的心血,就像那個未成形的孩子一樣,她還有什麼心思……這次家裡出事,她是不想向庶女求救,想著趙家的關係已經維繫了那麼久,現在不用什麼時候肯用,卻沒想到……再說那件事,她也不想讓庶女知道,畢竟五小姐也是庶女,那具屍骨到底怎麼樣,她心裡最是清楚,這幾晚她哪天不是輾轉難眠,有一日半夜丫鬟來掖被角還將她唬了一跳,朦朧中覺得是順天府讓人來拿她,卻是所有罪名一併算在了她頭上,弄了半天才知道是自己被魘著了,可這便是她心裡最大的擔憂,陶正安是什麼性子,這些年但凡有事哪件不是推在她身上?順天府真的查出什麼,陶正安只會將她舍了出去。
現在若是這件事交到容華手裡,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錯,真讓容華知道了以前的事,那可怎麼辦?容華不是她親生的豈會和她一條心,等於是她將自己的把柄交到容華的手裡。若是她還有別的法子,如何也不肯讓庶女沾手這件事。
今天她會讓人去阻攔容華,就是怕容華知道的太多。
看到大太太這般,老太太心裡不禁冷冷一笑,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又何必害了小八的性命。
老太太與大太太正說著話,義承侯府打發人過來傳消息,雅琴匆匆忙忙去外面聽了信,義承侯府打發一個婆子來傳信。
那婆子道:「家裡有事,大奶奶今日就回不來了。」又與雅琴說了原由。
雅琴道:「勞煩您和我一起去與我家太太說一聲,這等大事我卻不敢輕易說的。」
那婆子因在路上就得了主意,便推脫,「家裡還有事,我還要去稍遠的地方取藥回來,卻是沒有時間,姑娘肯通稟是最好的。」
雅琴道:「這如何是好,也不是我不肯,實在府裡沒有這個道理。」
那婆子仔細想了想實在無法,只得和雅琴一起進了府。
雅琴先進屋通稟,「義承侯府來人,說是大姑爺病了,大小姐不能回府裡了。」又將剛才那婆子的話都說了遍。
老太太看了一眼雅琴,讓雅琴將侯府的人叫去東側室裡。
那婆子進了屋,老太太讓雅琴上了茶,那婆子如何能坐得住,只說:「還有其他事沒辦完,就先辭了親家老太太、太太。」
老太太道:「姑爺素來康健,這次的病卻到底如何?」
婆子臉上一僵,說起之前準備好的話來,「恐這次有些不尋常,不然也就不會讓大奶奶留下照顧,已經請了郎中,若是有了實情定然再來報的。」
老太太點點頭,讓芮青封了賞錢給那婆子,婆子推了兩次才肯收了。
老太太道:「聽說是有什麼藥不湊手的?不若說來,我們府裡也是備著一些的。」
那婆子卻道:「勞煩親家老太太了,已經和藥鋪子的人說好了,恐已經先取了些回去,一會兒奴婢便去稍遠的那家去了,都是配好的藥。」
老太太這才點頭。
那婆子施了禮,才告辭出去。
容華進到大太太院子裡,正好遇見那婆子,那婆子曾見過容華一面,自然曉得,忙上前規規矩矩地行禮。
容華點點頭,那婆子才又尋路走了。
容華進到屋子裡,老太太從側室裡出來,見了容華親切地問道:「蔣夫人送走了?」
容華點點頭,「蔣夫人說過兩日請我去府裡看堂會。」
老太太臉上頓時笑意更深,拉起容華的手,「這件事還要讓你多多費心,一會兒我們回去商議一下,看要怎麼辦才好。」
容華應允了。
老太太這才與容華一起進到內室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仍是躺在床上不能動。
老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這才打起精神來跟容華說話,兩三句過後,這才看容華的裝扮,頭上戴著朵精細做的牡丹,碧璽的簪子,掐絲的金鑲玉分心綴著絲絛,桃紅芙蓉夏衫,深藍滿地菊巴鍛繡裙,看起來十分的明豔。
大太太看著這些出了神,容華上前親切地問了幾句,她倒是沒有聽清,只胡亂點點頭。容華又讓人端了燉盅上來,五彩人物燉盅上描的是一幅風箏圖,上面人物各異,童子持風箏嘻笑,丫鬟端果站一旁,婦人們坐在亭子裡說笑,一家人其樂融融。
上面的圖恭彩的極為生動,尤其是那風箏,飄飄搖搖地飛在淺藍色的天空裡,似是被風吹的有些搖擺不定。
「母親,」容華叫了一聲,大太太才回神。
容華道:「女兒從宮裡回來,皇太后賞下來的補品,我拿了兩份回來給祖母和母親,我剛才吩咐了廚房燉好兩盅,母親嘗嘗。
容華伺候大太太吃補品。
吃著似是燕窩,卻與她平日裡吃的極不相同,大太太看著容華纖細又白嫩的手指,剛才她還想要問容華順天府尹的事是否能作準,如今看到容華這般光豔的模樣,知道那話都是無益了,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容華和以前的確是不一樣了,被容華的光豔一照,自己似是灰濛濛的。
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下,老太太先道:「八丫頭,你看這件事要怎麼辦才好?」
容華想了想,「也不知道孫女說的對不對,之前五姐姐是因為病重迫不得已才埋去亂葬崗,現在幾年過去了,早應該給五姐姐尋個好處埋骨才是。」
大太太道:「你的意思是,要將那具屍骨重新斂葬了?若是你五姐姐的屍骨也就罷了,卻又不是,這樣怎麼使得。」
容華道:「既然是五姐姐葬在那裡,現在卻連屍骨都尋不得了,不如做個義塚,將周圍的屍骨都好生斂葬了。」
大太太一愣,「這話是怎麼說的?」
容華道:「五姐姐的東西都已經掉落的到處都是,」不然怎麼解釋那枚印章,「屍骨怎麼還能找到全的?如果家裡要斂葬就要在五姐姐埋骨的地方做個大塚。」頓了頓又道:「就算費些事也是值得的,五姐姐總是陶家的女兒,豈能隨處埋骨。」
大太太聽得這話頓時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在指責她?大太太抬起頭看容華,容華卻不躲不避,目光中有了幾分的堅定。
老太太目光閃爍,「容華說的也有道理,本來我們陶家的女兒,按道理要三年後重新斂葬的,誰知道又出了這檔子事。」
大太太只能暫時壓下這口氣,「順天府那邊怎麼辦?」
容華道:「我再回去想辦法。」
大太太仍要問,老太太卻岔開了話,親切地問容華,「也沒問你在薛家怎麼樣?」
容華微微一笑,算是靦腆地回了老太太,「這次回來,有件事還要與祖母、父親、母親商議。
老太太慈祥地笑,「你父親今晚恐怕不能回來,你倒不妨先說說,我們也好先有個主意。」
容華這才道:「家裡給設了學堂,專門請了西席,現在其他兄弟都在外面進學,請來的先生只教七爺,我想著弘哥和七爺年齡差不多……」
大太太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笑笑道:「也不知請了誰?」
容華道:「說是一位叫伍端范的先生。聽說以前教過幾位世子的。」
老太太笑笑,「前些年都是爭著上宗學的,這些年倒是願意在家裡請西席了,這件事不著急等我晚上與你父親說了……」說著頓了頓,「我倒是想,薛家那邊肯答應那是最好了,學堂又設在薛家,平日裡有你照看著也是放心的。」
容華點點頭,「孫女也是這樣想。」
老太太又道:「等晚上吃過飯再回去。你六姐不是也回來了?早知道應該請侯爺也過來。」
容華笑了。
幾個人在大太太屋子裡說了會兒話,便讓大太太休息。老太太和容華一起,又叫了研華到老太太屋子裡。
幾個人一坐,老太太叫芮青,「去將二小姐也叫過來,讓她們姐妹好說說話。」
芮青笑著應了,忙去請瑤華。
老太太問起研華,「怎麼沒見六姑爺。」
研華看了一眼容華,然後不自在地笑笑,「他在家裡看書,我就沒讓他跟著過來。」
容華聽得這話,拿著茶碗的手微微頓了頓,抬起頭看了一眼研華。
剛才還說六姐夫在門口,怎麼現在卻說沒有來?
研華又道:「婆母的意思,是讓我在家裡服侍母親幾日,也好盡盡孝道。」
大太太剛「病」的時候,孟家怎麼沒說這樣的話?偏偏在這今時候將研華送回了娘家,容華心裡不由地一吟,想起研華剛進門時驚慌失措的樣子,還說外面有人等著她回話。
難不成若是順天府的案子坐實了,孟家就不準備再將研華接回去了?
想到這裡,容華迎上研華微微發紅的眼睛。
陶大太太躺在床上,遣出去到義承侯府打聽的下人回來道:「奴婢也沒問出什麼來,那個相識的婆子只支支吾吾的說,府裡有人受了傷,連請了幾個郎中過去,蔡夫人吩咐誰也不準將這事說出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07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舊恨難消(下)
大太太聽得這話,心猛然間緊起來。
義承侯府的人來說,是姑爺病了,淑華留在府裡照顧。現在下人卻怎麼打探來是有人受了傷?
大太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沒見到大奶奶的人?」
苗丁家的道:「沒見到,侯府裡出了事,奴婢哪裡敢久呆,就找了平日裡有交住的婆子問了,連忙回來稟告太太。」
到底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是淑華?
苗丁家的看出了什麼,上前規勸道:「太太別急,看樣子應該不是大小姐。如果大小姐有了什麼事,趙家怎麼敢瞞著。」
大太太看一眼苗丁家的只道,「你先下去,得了空再去打探來。」
苗丁家的方從屋子裡出去。
不知道怎麼了,最近事事不如意,不但行動不便,一切不能自理,似是下面的人也不得用起來。
大太太心裡如同被火在烤,她怕的不是別的,怕就怕淑華的脾氣……淑華從家裡走得時候說的好好的,卻一下子不見人影,昨日只讓人捎信回來說,「母親,一切安心,我自有法子。」
大太太這邊在屋子裡思量。
瑤華進了老太太屋子裡。
容華抬起頭看了一眼,瑤華被丫鬟簇擁著過來,舉手投足仍舊是一副嬌弱小姐的樣子,身上的衣服顏色尤其是素雅,頭上也不簪花,只是用絲絛編了。
瑤華上前與老太太見禮。
老太太笑著道:「因你八妹妹回來了,便將你叫了來。你們姐妹好久不見了,本想著你父親生辰的時候家裡人好好聚聚,現在看來卻不一定得閒。」
瑤華上前與容華見禮。
容華微微一笑,「二姐的病似是好多了。」之前病的來勢洶洶,說好就好轉了,可想而知後來的病有幾分的真假。
瑤華低頭微微一笑,「天氣暖和了,我的病就會好的多,只要穿的稍多一些,就不會有什麼妨礙。」
容華笑笑,仍與老太太說話,「父親的生辰族裡也會來人吧?」
老太太道:「你父親畢竟是族裡的宗長,就算是要小辦,也要禮數周全的,畢竟還有些直系族人過來。」頓了頓又道:「我的意思是將家裡人都叫回來,外人就不要請了。」
容華點點頭。
說了會兒話,老太太有些疲憊,讓芮青扶著到貴妃榻上躺一躺。
容華、研華、瑤華就去外面的亭子裡說話。
小丫鬟們端了茶、果兒來給小姐、姑奶奶們吃,然後聚在一處看池子裡的大魚。
容華幾個人邊說話,邊看那邊的丫鬟喂魚。
那丫鬟道:「這池子裡的魚怪的很,要調好幾種食兒給它們才行。」說著那丫鬟扔進去一塊魚食,一會兒功夫從池底游過來條金白相交的錦鯉,張開嘴將那食兒吞了進去。
瑤華正說:「前段日子聽大姐說過有個『清華寺』的,香火最為旺盛,到那裡去的求家中平安的多一些。」
研華頓時有了些精神,「我之前也聽說過。『清華寺』,說是祈福的人不少。」一方菩薩管一方的事,想求家裡安寧就該去清華寺。研華早就想去寺裡上上香。
瑤華點點頭,「我正想著,若是有時間該去上柱香保保平安。」
研華立即道:「要不然我們明日就去上香?」
瑤華道:「那怎麼好,姐姐就別說了,總是方便一些,我現在卻是難出去的。」
已婚的婦人總比待字閨中的小姐行動方便一些。
研華道:「不過是上香罷了,哪家小姐還沒去上過香呢,無非是多找些人跟著,從旁門進去,上了香就回來,也遇不到外人,」說著去看容華,「八妹妹你說呢?」
研華興致勃勃地看向容華,卻看到容華的目光有異,研華就像是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
容華道:「兩個人到寺裡去總是有些不安全。」寺裡不過是泥胎的菩薩,只怕是求的未成又生出什麼事來。
尤其是研華,一肚子的心事,要寄託於那些死物不成?
研華「噢」了一聲,沉默下來,半晌卻又道:「不然問問祖母去不去。」
瑤華吃了兩顆蜜餞子,那邊小丫鬟們也喂完了魚兒。
因容華要早些回去,晚飯開的早,一會兒丫鬟過來道:「飯已經準備好了。」
幾個人正準備回老太太屋子裡請老太太出來。
就有二門聽差的婆子傳話給錦秀。
錦秀上前在容華耳邊道:「侯爺來了。」
容華不禁有些驚訝,薛明睿鮮有這麼早回來的時候,卻怎麼還會直接來了這裡,昨晚也沒有跟她說過會來。
又想起薛明睿昨晚說的話,順天府那邊應該是他說了話的,不然順天府尹蔣夫人也不會對她那樣的態度。
容華剛要帶著錦秀去迎,陳媽媽已經過來道:「大太太還說呢,什麼也沒準備。」
容華笑笑,「我之前也是不知道。」
陳媽媽又道:「姑奶奶快想想,侯爺都愛吃什麼,好吩咐廚子做一些出來,家裡有幾個廚子都會南北的菜式。」正說著廖氏也過來笑容滿面地道:「侯爺來了?卻別在這裡說話了,容華去陪著侯爺才是。」
陳媽媽笑了,「奴婢是老了,乍一聽侯爺來了,卻慌了神,」頓了頓又道:「姑奶奶只是看,我在後面聽音便是了。」
廖氏親切地和容華一起走了,「上次侯爺回來做的那些菜式也不知道侯爺用的好不好。」
容華笑道:「三嬸也不用許多麻煩。」
廖氏笑道:「那怎麼行,我已經讓廚子多做了菜出來,你再說上幾道侯爺愛吃的,不嫌麻煩。」
容華笑著應了。
府裡眾人頓時忙碌起來。
容華想起自己入府的時候,趙宣桓和淑華回來時的情形,卻與眼前一般無二,只是當時她不過是一個被人冷在一旁的庶女。
容華在被簇擁笑著說話,眾人從穿廊上走過,燈籠下麵的紅穗也偏向眾人飄蕩。
一時之間瑤華、研華被丟在身後。
瑤華看著容華走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麼,一會兒研華不自然笑了一聲,「我也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瑤華點點頭,兩個人各懷心事,誰也沒在原地過多停留。
瑤華回到屋子裡換衣服,湘竹在一旁道:「現在不過是要靠著侯爺才會這樣,等到將來小姐嫁給了世子,還不是一樣的風光。」
連湘竹勸慰的話都有變化,容華才嫁過去的時候,湘竹說,雖說是嫁去了勳貴之家,武穆侯的名聲誰不知道,到底風不風光自己心裡明白罷了,薛家又豈會對一個庶女怎麼樣。
現在卻變成了這樣一番話。
可見容華的厲害,若是侯爺不在乎她又怎麼會幫忙?容華不過是回一趟娘家,侯爺卻親自過來接。
趙家那邊,不論是誰都沒有露面過。
只這一點點的變化,眾人心中就有了冷暖,將來她就算順利嫁過去了,不過是繼室,府裡的人就不會有其他傳言?祖母對她雖然還是好的,卻已經大大不如從前,瑤華慢慢坐下來,心窩處不禁有幾分隱隱作痛。
「今天大姐怎麼沒回來?」
「那邊傳話過來說,大姑爺病了,大小姐就不得回來了。」湘竹說著就悄悄道:「剛才苗丁家的從大太太屋子裡出來,想必是去了趙家打聽。」
瑤華不說話,湘竹忙拿了衣服來給瑤華。
「小姐要穿哪件?是品紅的那件,還是新做的那件上香時穿的?」
瑤華想了想,「穿那件新做的吧!」
湘竹點點頭,將衣服拿出來給瑤華換上,淡青色丁香妝花褙子,秋香色百褶裙,蓬鬆了的髮鬢綰了個高高的神仙髻,用翡翠鏤空金花發箍扣了,後面扔用了絲絛辮過兩側道燕尾處正好露出穗底。
因怕冷,外面又罩了一層細絲織的半透明罩衣。
黛眉微染,嘴唇一點朱紅卻又不化開,只在裡面朦朧著,與外面淡色的唇相較,便如窺探到了花心,病態中卻是極美,妖嬈中透著許脆弱。
這般打扮下來,已經聽到外面有人來道:「老太太說,都是家宴也沒有太多講究,讓二小姐也過去呢。」
湘竹在外面道:「小姐換件衣服就過去。」
待到丫鬟走了,瑤華用手指撚了些香,這才帶著湘竹住老太太屋子裡去了。
老太太屋子裡,大家坐在一起說話。
薛明睿在,眾人不免稍稍拘謹,只有容華在一旁紅了臉頰自然地微笑。
老太太吩咐人拿出她屋子裡那套薄胎瓷出來給侯爺沏茶。
茶水倒在杯子裡,從外面能看到微青的顏色,與杯底的顏色融在一起,似海天一色。
看到容華喜歡,老太太便道:「我還有一套嶄新的,八丫頭喜歡就拿去。」
容華笑道:「那怎麼好,我知道祖母最是喜歡茶具的。」
老太太慈祥地笑道:「我還不是攢起來好給你們玩,今兒你們高興了,我才能高興。」然後去看容華頭上的髮簪,振翅的蝴蝶,上面墜的是米粒大小的各色寶石,遠遠看去,那蝴蝶似棲在發間,這支步搖方才還不曾有的,應該是侯爺剛剛買給容華的。
老太太點點頭,她也送過不少東西給趙家,投的都是蔡夫人所好。
老太太看了看薛明睿,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看向容華的時候露出些笑意……以後就要看容華都喜歡些什麼。
老太太正想著,瑤華進了屋,眾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被吸引了過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初露情意(上)
瑤華在眾人的目光下,得體地向薛明睿請了安,然後行了家禮,容華笑笑,瑤華在別人面前的確是大方得體。
再加上這身打扮,別人的目光就不難在她身上停留。
瑤華生的本就漂亮,更懂得如何用自已的美貌,怪不得常甯伯家的下人那日會出現在陶府門前。容華想起去常甯伯府弔唁那天,常甯伯世子極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種眼神讓人覺得異常的不舒服,難道真的是因為……
容華看著瑤華目光一盛。
老太太道:「好了,我們都過去吧,一會兒侯爺和容華還要早些回去。」
眾人應子,還是薛明睿、容華簇擁著老太太先走了,其他人才跟在了後面。
小丫鬟們指指點點容華衣服上的斕邊抿嘴笑。
湘竹問:「怎麼回事?」
小丫鬟忙道:「沒什麼。」
瑤華聽到湘竹等人說閒話,入席的時候特意看向容華,容華家服上的斕邊紋樣十分雅致,並沒有什麼不好,也不知道那兩個小丫鬟偷偷地笑什麼,正想著,猛然瞧見武穆侯爺露出的內袍,袍角的紋樣竟然和容華衣裳的斕邊一般無二。
瑤華看到這個,不知怎麼眼睛一熱,心裡不知是股什麼滋味,再看容華頭上那根翅欲飛的彩蝶,透著勃勃生機。
容華給薛侯爺夾菜,似乎都很對侯爺的心思。
薛明睿吃了塊小炒肉,然後又從盤子裡夾了一塊,卻是給了容華。
瑤華剛也吃過這道菜,現在卻忘了是不是好吃。
一時之間老太太又請了酒來,容華平日裡從不沾酒,今兒卻喝了半盅,臉頰也微紅了。
研華也吃了杯酒,卻皺起了眉頭,平日裡倒不覺得酒這麼苦的。
廖氏給眾人倒酒,看到容華面前還有半盅,再看容華眉眼朦朧,也就沒有蓄滿,一個個滿下來,一不注意將瑤華面前的酒杯倒滿了,之後才發覺笑著對瑤華道:「你也嘗嘗,老太太藏的酒有些微甜的,你八妹妹從不吃酒,還吃了半杯。
眾人又舉杯,瑤華淺淺地嘗了一口,酒氣不由地上嗆,少不得咳嗽了兩聲。
老太太笑道:「二丫頭之前從不吃酒的。」
瑤華看看眾人,微微抿起嘴唇笑笑卻不說話,幾乎滿屋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有一雙眼睛從未向這邊看過一眼。瑤華看一眼自已的袖口,忽然嫌棄這衣服的顏色不夠鮮亮起來。
容華銀紅色的褙子十分的搶眼。
吃過飯,陶正安方從外面趕了回來,見到薛明睿顯得有些忙亂,只叫人上好茶來。
老太太笑著道:「我還能短了侯爺的茶不成?」
陶正安方正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再看向容華,只見容華坐在薛明睿身邊,神態自若,手指也舒展著。立即發覺自己緊緊攥了拳頭,整個身體僵硬地繃起,薛明睿是他的女婿,他難道還會怕女婿?這樣想著,趁著大家還沒有注意,陶正安稍稍放鬆下來,卻看薛明睿的一直冷著臉,有些話卻不知道如何說起。容華側頭看了一眼薛明睿。薛明睿細長的眼睛微斂,拿起茶杯低頭喝了口茶,一直正襟而坐,這樣的冷面侯爺,的確是讓人不敢直視。
陶正安更是有求于薛明睿,比往日增添了幾分恭謹。
薛明睿不說話,陶正安也開不了口,終是找了個藉口將容華叫了過去。只能指望容華將說給薛明睿,陶正安拿定主意,跟容華說話也萬分溫和起來,「薛家人有沒有問起這幾日我們家的事?」
陶正安這種關切的表情,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濃黑的眉毛,方正的臉自然而然透著耿直,尤擅一手的好字,寫起來也是銀鉤鐵畫剛勁有餘。在她心裡陶正安一直是這般的模樣,直到她臨死之前……說不怨恨是不可能的,這幾日她一直在思量,是要不顧一切地報仇,還是要對自己以後的人生有個交代。
以前她已經輸了一條命,她是要讓那些害了她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卻不能拿現在去償還過去。
薛家老夫人遣了人過來,無非是要看她在娘家有什麼動作,若是她放任娘家的事不管,這樣的品行老夫人心裡會掂量。
洩恨容易,若是要搭上將來,卻不值得。
容華露出一臉的關切,「婆家倒是沒有人問起,不過聽祖母說,順天府已經找了父親。」
陶正安垂下頭來,「順天府偏是一口咬定挖出來的是你五姐。這幾日我也是正周旋。」
容華道:「順天府那邊怎麼說?」
陶正安道:「開棺驗屍本來就眾多人目睹,若是不了了之也不容易,少不得要有個說法,你回去問問侯爺該怎麼辦才好。」
容華應承了,「既然不是五姐姐的屍骨,父親就將當年五姐姐埋骨之處指出來,讓順天府仔細查辦即是。」
陶正安聽得這話臉上不由地慌張,「你卻問問侯爺,能不能就私下了結。」
到了這個地步仍舊不願意與她說實話,容華心裡一笑,只要這件事要她來辦,她自然有辦法讓陶正安全盤托出。
「若是不能私下具結父親預備怎麼辦?之前可有人能證實五姐到底得了什麼病?」
陶正安道:「倒是有郎中看過你五姐姐的病。」
容華點點頭,「父親早日將那郎中尋到,萬一有需要自然讓郎中做了證詞。家人恐也要我出兩個可靠的。」
陶正安仔細思量道:「你母親身邊陳貴家的是清楚的。」
大太太身邊的陳媽媽,那天晚上,整件事她都參與其中。
容華又道:「也不知陳媽媽家裡都還有什麼人。」
陶正安微微一思量,「聽你母親說,陳貴家裡還有兩個孫兒,小的那個年紀比你弟弟弘哥也差不多。」
容華點頭,順理成章說起弘哥的事。
說那先生的名字,陶正安立即面露喜色,「若是侯爺肯讓弘哥過去,我們自然求之不得的。」
看來薛明睿說的沒錯,這位伍先生的名聲的確響亮。
陶正安道:「你卻不知這位伍端範,可是聖上特旨允過可以不為官的。此人是雍聖二年殿試落榜,卻有人說他是聖上欽點的無名狀元。」
容華倒是沒想到這位伍先生還有這樣的經歷。
陶正安道:「這段時間家裡事多,多虧了有你,」說著又歎口氣,「過段時間,我準備給七姨娘挪個風水稍好的地方重新鹼葬。」
就算她已經不是七姨娘生的那位八小姐,可若是沒有七姨娘,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再生前人。所以不管怎麼說,陶正安安葬七姨娘,也算是給了她些回報。
容華點點頭,陶正安是要用到庶女就給些好處,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陶正安又道:「自從上次回趙家,大姐就一點消息都沒有,直到今天義承侯府打發人來說你大姐夫病了。」說著臉上露出絲譏誚來。
容華心裡不由地一沉。
趙宣桓病了?是不是因為這件事?這病是真是假?
陶正安接著道:「你母親病了,你三嬸還要幫忙辦府裡的事,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你大姐,看看那邊到底怎麼樣。」
是想要讓她去趙家探口風,順便將這件事說給大姐吧?若是能將薛家的事說給大姐聽了,說不定趙家會錦上添花。就算趙家無動於衷,也要讓趙家知道,陶家不光有他一門的貴親。
陶正安的打算倒是好。
只是她該不該去?
趙宣桓……容華心中微微遲疑。
容華和陶正安從屋子裡出來,陳媽媽已經等在門口。
陳媽媽向陶正安、容華行了禮,笑著道:「大太太請八小姐過去呢!」
陶正安道:「也別說的時間太長,侯爺還等著呢。」
陳媽媽應了。
容華跟著陳媽媽住前走,容華似是不經意間,「聽父親說,陳媽媽有個小孫子和弘哥年紀相仿的。」
陳媽媽愣了一下,怎麼就說到這個上面,陳媽媽再仔細去看容華的表情,八姑奶奶看她的時候似是有些異樣。莫非是大老爺和八姑奶奶說了些什麼?
容華進了大太太屋子,研華剛伺候完大太太用飯,正端了水給大太太漱口,見到容華來了,研華忙看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沒有說話,研華道:「我去外面看看母親的藥熬的怎麼樣了?」
大太太點點頭,研華帶著香巧從屋子裡出去。
研華走了,大太太拍拍床上的位置讓容華坐過來,「今天的飯菜如何?侯爺用的可好?」
容華點點頭,「家裡南北的菜式都有,三嬸也安排的好。」
大太太笑道:「以後要常常回來,等過段時間我好了,就更方便了。」
繞了一大圈,大太太問起大老爺都說了些什麼。
容華照實將話說了一遍,將陳媽媽的事說的尤其清楚,「父親說,母親這邊最可信的就是陳媽媽,這件事讓她來做應該錯不了的。」
大太太道:「陳媽媽在我身邊許多年了,有些事她知道的是比別人清楚的多。」
那天晚上的事,陳媽媽更應該記得請清楚楚。
容華故意看了一眼外屋的方向,總要有人先開口。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08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初露情義(中)
容華笑笑,又說起研華的事,「不知道六姐在孟家過的如何。」
大太太冷哼一聲,「嫁出去了之後還能跟在家裡一樣?還給婆家出主意進什麼高麗參,孟家人進了就後了悔,真以為她能有什麼好主意,結果孟家人將那些東西全都拉來了家裡,老太太用了體己的銀子將那些參買了,孟家人依舊不依不饒地讓她三番兩次地回來。」
「如今家裡稍有些風吹草動,就讓她回來探聽消息。」
「孟家人……虧是詩書世家,卻端的這樣的品行。若是依我之言不嫁去孟家倒比現在如何?」
老太太也是匆忙之中挑了這門親事,誰也不知道孟家到底如何,六姐夫畢竟是有些才學的,比王家的傻子不知好了多少。
容華道:「不然讓人跟著六姐回去,至少將家裡的事說清楚。」只要順天府這件事沒有定案,孟家人恐怕不會讓人來接研華。
大太太卻板起了臉,「跟他們有什麼好說的。」
若是自己親生的女兒恐怕就不會這樣,但凡聽到什麼消息早派人去打探,對待研華就是不聞不問。
就算是顧及一時的情分,也應該稍稍過問一下,剛才研華總算還在跟前端茶送水。
容華從大太太屋子裡出來,路過院子裡的小廚房,研華正坐在旁邊不知道想什麼,看到容華過來,研華急忙站起身,叫了一聲,「八妹妹,」然後用絹子抹了抹眼角,「這邊有煙,嗆眼睛。」
容華卻不說破,兩個人邊走邊說話。
研華道:「上次讓八妹妹問問秋闈的事,也是我一時之間聽別人說起,一定要先拜見師,才會順利考中,也不知道這些傳言是不是真的。」
容華道:「這種事以前倒是從沒聽過。」
研華道:「若是真有這樣的事,倒能找找關係,我們家好歹在外面也有些關係的。」說著又不知道在想什麼,眼圈又紅了。
想來是孟家沒少說這樣的事,與陶家結了親卻沒有落得什麼好處,明裡暗裡也沒少提點研華。上次出了高麗參的事,研華還不想向容華求救,今天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容華低聲安慰,「這件事先不要急,問清楚了再說。」又想起瑤華提議去廟裡的事,「二姐待字閨中,去外面總是不方便,最近家裡事又多,六姐也少出去。」話已經說的夠明白,雖然她暫時猜不出瑤華去廟裡要做什麼,瑤華做事總是有目的的。
研華點點頭,「我知道了。」
……
眾人又將薛明睿、容華一起送了出去。不知道是見了風,還是祖母藏的酒有些烈,容華坐在車裡方覺得有些頭暈。
剛覺得路途有些難熬,容華感覺到肩膀一緊,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收將她攬了過去。
心臟似是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天還沒黑下來,又在外面。一陣風吹過,車廂上的簾子也飛起一角,容華嚇得要起身,卻聽到薛明睿輕輕笑了一聲。
容華臉一紅,有些嬌嗔,伸出手去推薛明睿,哪知馬車一顛簸,她整個人都進了薛明睿懷裡。
他的呼吸輕輕淺淺地吹進她的脖領,她窘迫的連忙起身,一抬頭看到他明亮的眼眸,雖然仍舊波瀾不驚,裡面卻似有流水,星星點點迤邐流轉。
容華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薛明睿本來可以不管不問,卻是伸手幫了忙,在她面前話不多,卻幫她將許多事安排妥當。
在眾人面前冷淡,讓陶正安將所有希望都壓在她身上。看起來這些都是他無意為之,他突然來陶府接她回去,一見面又送了她這支髮簪,這些件件加起來……再想想研華嫁去孟家之後,孟家的所作所為。
容華胸口似有一股暖流,緩緩地化開來。
聽到薛明睿輕輕問,「還怕我?」
容華搖頭,忙將鬢角的頭髮挽在耳後,輕輕地回道:「沒有。」臉卻更加紅了起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薛明睿吩咐車夫將車慢些,外面的錦秀又將車廂的門關上。
他的手臂落在她腰間,她順著他的力氣輕輕地靠在薛明睿肩膀上。
本來頭暈的有些難受,現在找了可依靠的地方,雖然從頭到腳難免有些不適應,可現在的確是……舒服多了……容華不免輕輕地吐了口氣。
外面跟車周志家的一開始還注意馬車裡面的聲音,聽到侯爺讓車夫慢一些,錦秀關車廂門的時候,她側過頭卻又看到侯爺伸手攬著夫人,不禁會心一笑,到底是新婚燕爾。
馬車慢慢的駛,錦秀從懷裡掏出個紙包來,裡面裝了些糖果,拿給周志家的道:「媽媽也吃一些吧!」
錦秀是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自己不過是小院的婆子,大丫鬟拿糖給她,她哪有不高興的道理,急忙笑著接了。
周志家的吃了糖和錦秀說起話來。
錦秀的聲音偶爾大一些,容華聽著外面時有時無的說話聲放下心來。
薛明睿低聲道:「順天府那邊我已經說好了。」
容華點點頭。
薛明睿道:「順天府尹夫人見到了嗎?」
容華道:「見了,還說了會兒話,過兩日要我去府上看堂會。」
薛明睿道:「有什麼事就與她說,她會幫忙的。」
容華又點頭,薛明睿說會找個人來幫她,那個人果然就是蔣夫人。
外面人說著話,裡面薛明睿修長的手就放在她的腰間,她靠在薛明睿的肩膀上,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他的心跳聲沉穩有力和她的有些不一樣。
只要郎中和陳媽媽過去作證,這件事就能暫時揭過去了。
容華眼睛不由地一跳。
只是她卻不能這麼輕巧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她是可以借著這件事到底要句真話。
容華微抬起頭來問,「侯爺插手順天府的事,與侯爺平日的行事不同,會不會被人發覺……」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微微一挑,他從未在她面前說過政事,她卻似已經知曉了許多,平日裡從不多說話,卻不知那安靜的外表下,婉約、恭順、還有難得的聰穎。
若不是他伸手幫她,她也不會在自已面前說出這樣擔憂的話。上次在房裡她提起祖母,他表現的有些急躁,讓她最近的話漸漸少起來,今天借著微醺,靠在他肩膀上,在他面前終於稍稍放鬆。
薛明睿的眉毛微微一挑,「你只有過一個名字吧?容華。」
容華不由地一怔,不知道薛明睿為何突然提起這個,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薛明睿道:「我小時候還取過另外的名字。」
容華抬起頭來看薛明睿。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一斂,「小時候取的名字叫薛懷恩,後來是皇太后賜的名字薛明睿。」
薛懷恩?懷誰的恩?竟然要將名字取成這般,甚至連家族的規矩都可以不顧,家譜上的「明」字都要捨棄。
容華臉上有些動容,畢竟是長孫怎麼能受到這樣的對待?若是名字不改過來,是不是長孫的名分也要……這件事與老夫人又有多少關係?
「有時候不論你做到如何,都不一定能得到心裡想要的結果。」
勳貴之家,世襲來的爵位本來就要時時刻刻謹小慎微,既不能無所作為虛頂著空爵位,又不能功勞太大讓上面不安心,不管薛家之前有什麼事是不為人知的,卻一定都和安國公薛崇禮有關係,否則到了薛明睿這裡,繼承的如何不是安國侯而是武穆侯。
薛明睿在外面能有冷面侯爺的名聲,身邊也沒有過多龐雜的關係,無論如何已經算是做到了最好。
如果上面還會不放心,就算隨便找個理由也能降下罪來。
「雷霆、雨露都是一時的。」
聽了這些話她臉上卻沒有一絲的懼意。
他從沒想過,一個柔弱的女子也有這樣的氣度。
薛明睿不由地攬緊了容華。
「侯爺能不能將上次背的《了凡四訓》,再背一遍給妾身聽。」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請求。
「汝今既知非。將向來不發科第。及不生子之相。盡情改刷。務要積德。務要包荒。務要和愛。務要惜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只有從後,不再有從前。
……
周志家的將陶家的事說給老夫人聽了,「侯爺也去了,想必是少夫人求了侯爺。」
老夫人點點頭,讓人拿了銀錢給周志家的。
周志家的千恩萬謝地下去。
李媽媽道:「這件事該不會是真的?陶家做了那種事……」
老夫人搖搖頭,「還是看看再說,陶家應該不會這樣糊塗……除非這裡面有什麼原因……」那就不稀奇了,她在宮裡長大什麼是沒見識過的。
「明睿會幫陶家,那是好事。」
李媽媽道:「這樣看來,侯爺小夫妻還算和順的。」
老夫人臉上有了些笑容。
第一百三十四章初露情意(下)
容華伺候薛明睿梳洗,脫掉雲紋朝靴,剛要伸手幫薛明睿脫襪子。
「不用了,讓丫鬟進來伺候吧!」
薛明睿向來是不用她親手服侍洗腳的。
容華的手微微停頓,卻沒有叫丫鬟進來,「侯爺認識常甯伯世子嗎?」借著說話,順手將襪子脫了下來。
那雙朝靴不是早上穿的,雖然都是一樣的雲紋,卻有些差別,她一眼就能看出來,腳上的襪子也沒有她親手繡上去的花邊,裡面的褲子也換了一條。
腳有些腫脹,像是被水泡過的一樣。
薛明睿道:「以前見過,並沒有深交。」
容華轉身讓丫鬟端來熱水,然後讓錦秀拿來外傷用的各種藥粉。
錦秀從櫃子裡將藥拿出來,不知道容華有什麼用途,想要問,容華搖了搖頭。
錦秀立即會意,送上東西,自己就關上隔扇走了出去。
外面的春堯道:「侯爺、夫人晚上在家裡用的如何?要不要讓廚房的人再等等?」
錦秀想了想,「瞧樣子應當是不用了。」
春堯道:「那我便讓不相干的歇著了。」
錦秀點點頭,春堯自忙著下去安排。
春堯一走,錦秀想到晚上值夜的事來,忙上前去,「姐姐今晚值夜安排了誰?」
春堯道:「原是讓紅英的,我想了想,你今天跟著夫人回去恐是累了,今晚還是我留在屋子裡,你便去歇著了,一會兒屋子裡要東西我自然服侍。」
錦秀點點頭,「那就好,等姐姐回來,我便走了。」說完話春堯出了門,錦秀去尋紅英、紅玉等人。
錦秀一進門,紅英、紅玉都在小房子裡做話,見到錦秀兩人忙起身。
紅英道:「侯爺、夫人歇下了?」
錦秀點點頭,「歇下了。」
紅玉要說話,就被紅英一把拉住。
錦秀果然道:「今晚上就讓春堯姐姐在屋子裡值夜。」
紅英、紅玉雙雙應了,收拾收拾東西就去了鹿頂的房子裡。
紅英、紅玉走遠了,紅玉一把拉住紅英,「剛才那婆子來跟姐姐說了什麼?那婆子我怎麼沒見過,是哪個院子的?」
紅英道:「也沒什麼,就是喜歡我的針線,問我一些花樣。」
紅玉笑道:「這樣說來,姐姐應該叫我過去,我看看她竟喜歡什麼樣子呢。」
紅英笑笑,「這事你也要問起?」
紅玉收起臉上的笑容,眉毛一沉,「敢情姐姐是背著我呢。」說著甩了下帕子,快走了幾步從紅英身邊走了過去。
紅英臉上一僵,急忙去追,「好妹妹,你怎麼不相信我呢!」
紅玉冷笑,「進了大宅院就各奔前程,端的是好姐姐,若是說我冤了你,就將那婆子叫來對證,我也有更好的花樣要教她。」
紅英頓時無話。
……
容華將屋子裡的人都遣了下去,又端了藥上來。
薛明睿看看那些藥瓶,她是將他的習性都摸清楚了,知道不喜身邊圍著太多的下人,有些事更不願意假手於人。
薛明睿選了藥準備自己塗抹,卻被容華接了過去。
「侯爺這腳恐要養上幾日才能好了。」
卻不問他緣由。
「現下已經進入汛期了。」
容華一驚,微微抬起頭,「聖上又指派了侯爺差事?」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一瞇,「京畿周圍的防務,一早就有人提出了質疑,我也是才得了協查的差事。」
不論蘇錫堯的案子,還是這次的河堤防務,件件都不是什麼好差事,「這樣下去腳要泡壞的……」
本來每日走的路不少,又泡在水裡。容華在薛明睿腳上破了的皮膚處抹了藥粉。
「侯爺就算是要親自過問,偶爾站的稍遠一些應該也沒有大礙。」總能找到讓上面滿意的方法。
「這幾年雨水少,京畿的河堤防務也就鬆懈下來,若是真像欽天監說的,今年的雨水恐比住常要多上幾倍,河堤恐就出差錯。」
到時候就不是獲罪那麼簡單了,河堤周圍的百姓便要受災。
薛明睿淡淡地道:「本來要讓莊親王查辦,莊親王卻病著。」
這位和氣王爺病的這樣巧。這麼一來就將這些都錯過了,與上次蘇錫堯的案子一樣,聖上欽點了莊親王,真正查辦的卻是薛明睿,最終不論好壞,罪名都落不到莊親王頭上。
「那侯爺準備怎麼辦?現在補救還來不來得及?」燙手的差事薛明睿應該不會想辦法扔出去,不然當初也不會接下來。
薛明睿看向容華。
下頜微微上揚著,耳垂在燈光照射下是那麼小巧、細緻,這樣柔弱的女子甚至比他身邊的許多幕僚都要強得多。
他將這件事說出來的時候,有多少人勸他想辦法將這燙手的山芋早日脫手,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做什麼想法,這些年他好不容易才打開的局面,不能就這樣放棄了。依照上面的意思,現在他放棄了,也不能全身而退,不過是提早做個輸家。
再說總要有人將這差事接下來,儘量補救減少損夫。
「只能期望雨勢不會太大。」薛明睿看著容華回答。
她應該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這個差事接下來,最後的結果壞的多於好的,這裡面的厲害關係,猜也能猜得出來。
容華低下頭來,她上好了藥,轉身淨了手,「我給侯爺多做幾雙靴子吧!儘量將底做得厚一些。」
她連勸也沒勸他一句,就這樣接受了他的選擇。
也不是一味愚昧的順從,而是讀懂了他的意思。
容華上了床,發現薛明睿沒有拿書看,心裡不由地有些慌張。
「你不是問我常甯伯世子的事?」
容華點點頭,卻怕薛明睿理解成別的,剛要解釋。
「別的倒是不知道,只是上次秋闈後有告新舉人眠花宿柳、行為不檢的時候牽扯出常甯伯世子與人爭搶花魁,雖然之後查無憑據……」
容華已經明白這話的意思。
就算查無憑據,這事八成也是作準了的。
薛明睿伸出手指輕輕撥弄容華的鬢角。
容華不由地紅了臉,想到薛明睿的意圖,卻不知道怎麼的比往常更慌張起來,尤其是看到薛明睿明亮的眼睛,胸口一熱有些喘不過氣。
「你怎麼一眼就看出我換了靴子?這雙靴子也是我讓小廝拿了我以前的換上的。」
他的手放在她腰間,還笑著與她說話。
「侯爺早上穿的,有我繡的花紋。」
薛明睿微微一笑,「那雙靴子我放在衙裡了。」
容華抬起頭,薛明睿這是在和她解釋?她繡的那雙靴子沒有被他隨意丟了。
想到他今天查看防務,卻還趕到了陶家去,心裡就暖了起來。
他的手指輕輕撩開她的小衣,動作似是比往日又輕柔了不少,容華微微仰起頭,不小心碰上他的嘴唇。
意想不到的柔軟。
他的手修長的,輕輕一分溜進了她的指縫,強硬的外表下,最內裡的是與她一樣的柔軟。
長髮糾纏,耳鬢廄磨。
他的手指輕輕合攏,第一次讓她感覺到心裡一瞬間虛空,忍不住也收起手指攥住了他的,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以前。
她在樹下擺弄棋盤,花瓣掉落在白瓷的杯子裡,像一葉扁舟輕帆卷。
她看那杯茶。
純淨、甜蜜、無邊無際。
不由地讓人展露了笑容。
她從不知道,那時候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偏要等日子過去許久,才又去懷念。
那種細膩,無所顧忌的感覺,她都快要忘懷了。
……
雖然有些累,但是這一覺睡的格外好。
早上醒來的時候,薛明睿還沒起身。
春堯已經在外面輕輕叫門。
「侯爺,時辰不早了,該起身了。」
容華臉不由地一紅,這還是第一次被下人叫起,忙起身穿衣服。
「不著急,今天不用上朝,一會兒直接去衙裡。」
好不容易一月兩次輪休,卻還要忙公事。
「上次你問我農務的事。」薛明睿頓了頓,「有沒有找到可用的人選?」
容華笑笑,「我竟不知道,原來陪房裡面有一個是精通這些的,只不過是一直在這上面不得用。」
薛明睿點點頭,「每年朝廷都會下發些試種的種子,不過八成都是難以結果的。」
容華聽得這話,眼睛不由地一亮。
「是不是領了種子,選了試種田,朝廷多少會給些銀錢叫做田補?」
薛明睿道:「可能最近會選出些試種田來。」
容華笑了,「我會去問問清楚。」
將薛明睿送出了門,容華才又囑咐,「侯爺在外面要小心些。」
薛明睿上了馬,隨從上來道:「少夫人給帶了乾淨的衣物、靴子和雨具。」
薛明睿看著那些東西,嘴角不由地浮起一絲的笑容。
……
容華去給老夫人、薛夫人請了安回來。
錦秀上前道:「高金瑞在外面想要見夫人呢。」
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容華點點頭,讓丫鬟們拉了個薄紗的屏風,然後讓高金瑞進來。
高金瑞進到屋子裡,立即就跪下來向容華行了大禮,然後頭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道:「聽說少夫人想要選人到莊子上去。」
容華道:「上次才與你家裡的說過。」
高金瑞立即道:「她哪裡懂得這些。只要少夫人吩咐我們一家定然聽少夫人的安排。」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09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珠聯璧合(上)
容華看了一眼屏風後面的高金瑞,「也不是要讓你們一家去,只是要選出個適當的人出來。」
高金瑞忙道:「小的家裡以前是有莊子的,只是後來敗了,小的被賣進府裡,雖然說那時候還年少,應當不懂得那些,卻不知為何偏對莊子上了心,平日裡都說是沒有出息的,擺弄些農事卻有幾分的明白。閒來無事就買些種子來認。再說以前也在莊子上幫過忙,不能說是所有事一概清楚,卻也都知道一二。夫人若讓小的去了,別的不說,做事必能精心。」
容華聽得這些,又問高金瑞,「到了莊子上,都是老夫人常用的執事,恐沒有你的位置。」
高金瑞道:「小的清楚,不敢求別的。」
容華點點頭,「莊子上畢竟不比府裡,你的女兒就不要帶了,讓她留下來,明日我讓春堯給她安排了差事。」
高金瑞得這話心裡一喜,連忙謝了容華,這才從容華屋子裡出來。
高金瑞回到暫時住的房子,高金瑞家的正躺在炕,飯也不吃水也不喝,看到高金瑞臉上有些得意的笑容,忍不住冷笑道:「當是得了什麼好差事,卻讓你管了什麼?」
高金瑞也沉下臉來,「我們初來乍到,能得什麼好差事,若是不在少夫人跟前真做出什麼來,哪有臉面管什麼事,眼下這個樣子若是你能找大太太回到陶家去,我還像以前一樣,凡事都聽你的,若是不能了,你卻要聽我,再說到了莊子上有什麼不好,真的幫少夫人做成好事,還怕將來不肯重用了?」
高金瑞家的哪裡能聽的進這些拿起炕上的籠帚一把丟給高金瑞,「虧你想的好,若是真的好了,」看了一眼隔壁,「怎麼是別人都不去才輪到你頭上?」
高金瑞道:「那你卻要如何,真像你說的不去?」
高金瑞家的想起那日容華臉上的神情。
「我今天見過少夫人,你別以為她年紀小……這上面你還沒吃過虧?」
高金瑞家的心漸漸冷下來。
「你又不是沒有聽說過,家裡出了事都要靠少夫人。你仔細想想在府裡你能伺候好大太太怎麼來這邊,就偏被少夫人晾在一旁,你心裡可有將少夫人當作主子看待,」頓了頓又道,「少夫人說了讓咱們閨女留下來在府裡當差呢。」
高金瑞家的頓時喜憂參半,「那有什麼好,萬一我們莊子上做不好了,指不定要如何發落。再說……去了莊子,我以後有什麼事要如何向太太去說?」
高金瑞道:「這樣不是更好,我們不在府裡,也不知道府裡的事,不管是好的壞的都找不到我們頭上。」
高金瑞家的一時聽到這些安慰的話,一時想起以前在府裡的風光,心裡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
容華吃了些茶,木槿從外面回來道,「高金瑞瞧著倒是真心願意去莊子,只是他家裡的不樂意……」
容華點點頭,第一次見面她就對這個看似懼內的老實人有過初步的印象,雖然低著頭不說話,卻有十分的恭謹和持重。
有時候低頭未必就是下作的表現,示弱又讓人看不清楚自己,卻能仔細地觀察旁人。認主的時候眼睛裡唯只有笑容的就是這個老實人,可見他是真心願意離開陶府的。
容華又讓木槿回去打聽,知道高金瑞在陶府不受重用,凡事都要聽從高氏的,倒是和莊子上的幾個執事關係不錯。
果然稍稍點撥,高金瑞就來找她。
莊子上的人都是薛家的,高金瑞一家在立場上也就完全成了她從娘家帶來的陪房,這樣一來也好,讓高氏知道既然做了陪房就只有她一個主子,否則依靠旁人就難以在薛家立足。
只要高金瑞在莊子有所作為,就不會心甘情願地再委身于高氏身後,自然就會替她管束住高氏。
等高金瑞一家去了莊子上,馮立昌一家心裡也會有變化。
容華微微一笑。
容華這邊說著話,春堯進來道:「陳媽媽來了。」
容華目光閃爍,無論是誰遇到這樣的事心裡都會驚慌,只是她沒想到陳媽媽會這樣按捺不住。
容華道:「快讓陳媽媽進來。」
丫鬟領著陳媽媽走過穿堂又進了容華的小院。
陳媽媽抬起頭來看,有幾個小丫鬟站在外面換夏簾,漂亮的荷花圖,清新中透著雅致,用的質料更是非同一般,不管是緞面還是繡線,都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
陳媽媽不禁多看了兩眼。
換簾子的小丫鬟還急忙從矮凳上下來給陳媽媽讓路。
陳媽媽笑著道:「不急不急,姑娘們先忙。」抬眼一看這幾個都是容華從陶家帶來的,小丫鬟穿著新做的夏衫,個個出挑的標緻。
陳媽媽進了屋子。容華正在與春堯、錦秀說話,紅玉、紅英在一旁做活。
陳媽媽忙上前給容華行了禮,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少夫人。」
本是娘家人,卻叫了她少夫人,可見陳媽媽是為什麼而來的。
容華讓人上了茶,陳媽媽不敢托大,只坐了錦杌上。
容華問道:「可是家裡有什麼話?」
陳媽媽笑道:「沒有,只是想起少夫人還吃的醬菜,特送來一些,心想著少夫人說不定還喜歡這個味道。」
容華笑了,「上次在家裡吃了,還是一樣的味道。」
兩個人這邊說著話,春堯、錦秀領了紅英、紅玉下去。
陳媽媽這才壓低聲音道:「太太讓我將那郎中叫回府裡,只是說明日就讓我們去趟衙門。」
容華點點頭,「昨日父親、母親都與我說了。」偏不肯接著說話。
陳媽媽果然急躁起來,「少夫人您看這件事……我從來都沒去過衙門裡。也不知道要如何個問法,想起來心裡怪……」
容華揚起眉毛微微一笑,「只要照實說就是,不過是個誤會,說開了也就罷了。」話語中十分的輕鬆,「順天府經常辦這樣的案子,話只要一說就知真假,陳媽媽不用太擔心了。」
陳媽媽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古怪起來,訕訕笑笑,「少夫人說的對,是我多想了。」又說了些別的話,說話當中難免有些心不在焉,「聽說二爺要來這邊進學。」
容華道:「府裡請了西席。」
陳媽媽又道:「老爺的意思,讓我那孫兒做伴讀。」
容華笑道:「那是好事,聽了自會有些進益。」
陳媽媽忙恭敬地道:「日後還要勞煩少夫人多多照顧。」
容華客氣道:「陳媽媽這是哪裡的話。」
陳貴家的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來的時候心事重重,走得時候心裡更是壓了塊石頭。八姑奶奶年紀小,不如老爺、大太太持重,心裡有什麼面子上也不表現出來。和八姑奶奶說了一陣子,她已經敏銳地察覺出八姑奶奶對她的態度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八姑奶奶的樣子倒不是因為嫁到了薛家,敕封了誥命就高傲起來,只是自從昨日裡和老爺談話出來之後,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她總覺得這件事不那麼的簡單,讓她到順天府衙裡去作證人,卻突然將她的孫子找來府裡要給二爺做伴讀,大太太明知道她心裡最在意這個孫兒。她不得不多想一步,萬一順天府那邊揪住不放,府裡硬要塞個人過去定罪,會不會盤算到她頭上?畢竟能被大太太全都攥在手裡的人不多。
陳媽媽走了,春堯進到內室將容華讓婆子買的書拿過去,又道:「次屋已經收拾出來了。」
容華點點頭,讓春堯坐下來。
春堯這才道:「少夫人這幾日不在家,有些話我已經問了清楚。」
「五小姐平日裡不愛說話,只與六小姐走的親近,家裡也給小姐們請了女先生,只是沒有讓五小姐過去讀書,府裡說什麼的都有,說是五小姐出生的時候誤了時辰,有些損傷。」
容華微微一怔,還有這種事?可是在她看來,薛亦雙只是膽小,不喜歡與人交往而已,上次與薛亦雙說起讀書的事,薛亦雙還興致勃勃,哪裡像是又什麼別的問題,倒是薛夫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恐怕是薛夫人擔憂薛亦雙會不適應與府裡的小姐一起進學。
春堯看看外面,聲音更低了,「而且,還有人說,夫人生五小姐的時候,除了胎位不正,還因為夫人不想生,一直不肯讓穩婆近身,這樣耽擱下來,差點母女兩個就都……還是老夫人再三勸慰,夫人這才將五小姐生了下來。」
是什麼原因讓薛夫人以兩條性命為代價?
容華不由地想起安國公薛崇禮突然去世的事來,應該是有一件事,能將這一切都串起來。
容華正想著,錦秀進屋道:「家裡來人了,是找二太太的,聽說是位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的夫人。」
平時來找薛二太太的夫人也不少,這次怎麼大張旗鼓的,這麼快就讓她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了。
容華想了想,將紅玉叫了過來,「將給老夫人做好的坎肩拿出來,過一會兒我送去,」又吩咐春堯,「讓小廚房中午不必給我準備飯菜了。」恐是要去老夫人那裡吃,容華交代完了,從內室裡走出來,仰起頭著看外面的天空。
昨日還是大好的天氣,今日天空上就有了許多厚重的雲朵。這天變得真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珠聯璧合(中)
薛二太太將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陳夫人領進老夫人屋子裡。
陳夫人拜見了老夫人,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老夫人屋子裡很快傳來二太太爽朗的笑聲,「後面恐怕還要勞煩夫人幾次。」
陳夫人笑道:「二太太客氣了。」
薛二太太想起今天的事,心裡十分的喜歡,「不管夫人怎麼說,我是必定要好好謝謝夫人的。」
陳夫人只笑了。
老夫人在一旁笑道:「我們家這個二太太就是個爽直的,若不是夫人與她在一起時間長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笑她。」
陳夫人道:「我就是喜歡二太太這個性子,讓人在旁邊也跟著通暢。」
正事敘完,老夫人欲將陳夫人留下吃飯,陳夫人因還有事在身便婉拒了,薛二太太親自將陳夫人送出門口。
看著陳夫人走了,薛二太太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容華正在屋子裡看書,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香玉來請容華,「老夫人說讓少夫人過去一趟呢。」
容華笑道:「我去換換衣服就出來。」
容華進內室換衣服,春堯這邊已經拿了糖果來給香玉吃,香玉開始靦腆,經春堯說了幾句話,就笑著接了過去。
容華換了褙子,重新理了妝,這才從裡面出來,然後帶錦秀和香玉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容華進了門給老夫人行了禮。
老夫人忙招手讓容華坐在身邊,又讓丫鬟拿了六品果盤來,「這些蜜餞子剛做好,知道你愛吃,就叫了你過來,你嘗嘗哪個好吃就讓她們多包些拿回去。」
容華笑著應了。
老夫人又道:「聽說你要教亦雙識文斷字的。」
容華抿嘴笑了,「我自己也只是學了些皮毛,算不上是教亦雙,也就是和她一起看看書,說說話。」
老夫人聽得這話點點頭,「亦雙這孩子就是不愛說話,你與她在一起哪怕是常說些書裡的那也是好的。」
容華笑道:「我也是剛有這樣的想法,還不知道能不能行呢。」
老夫人慈愛地一笑,「我讓人準備了一些東西,一會兒好教她們給你拿過去,筆墨紙硯是少不了你們的,還有一些書本和雜物,你們先用著,若是不夠就跟我說。」
容華臉上一喜,「應該都是我張羅的事,沒想讓老夫人替我準備好了。」將話說得也親切。
老夫人果然挑眉笑起來,「別的不敢說,這些東西,我還供得起,我屋子裡的這些東西還不是給你們淮備的。」
容華抿嘴笑了,祖孫倆又說笑了一陣。
老夫人端起茶來喝,「剛才你二嬸請的保山來說,常甯伯府答應了與咱們家裡結親。」
容華雖然心裡已經隱隱猜到,面上仍舊不由地驚訝,卻也不提之前與常甯伯四小姐一起來薛府的那段,只是靜等老夫人的下文。
老夫人道:「你二嬸為明靄求了常甯伯府上的四小姐。也是三番四次地請保山上門,那邊才肯應了。」
容華想到薛夫人在人到陶家說親的事來,因求的是她不是瑤華,中間也費了些周折。
只不過陶家願意與侯府結親,總比不上二房高攀常甯伯府。
容華笑道:「這樣說,我們家又要辦喜事了。」
老夫人點點頭,「若是順利,說不定個年就要過門了。」
這麼快。
容華笑起來。
容華不提常甯伯府四小姐,老夫人也不提,仿佛大家都將那次常甯伯府和陶府過來薛家看堂會的事忘記了。
老夫人又讓容華嘗嘗那些果子,容華拿起來吃,第一顆帶著甜味兒軟軟的十分精緻,吃到第二顆卻甜中帶了些酸。
老夫人道:「瞧瞧哪個好吃,讓她們多包一些。」
容華嘗了個遍,要了那個最甜的。
老夫人笑道:「像我這樣的年紀,連許多甜食也吃不了了。」
容華笑道:「做在糕點裡,也就沒那麼甜了,等我回去了做一些給老夫人送來。」
老夫人笑,目光微亮,露出幾分的滿意,「你這個孩子,就是心細。」
容華又將給老夫人做的坎肩拿出來,「天氣不好的時候穿上,總是有些作用的。」
料子花樣都是極好的,針線做得密實,盤扣不是普通的樣式,上面結了長壽結,容華服侍著老夫人試穿了,尺寸也剛剛好。
李媽媽笑著道:「少夫人就是會做衣服,比那些成衣匠做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老夫人也慈祥地笑了,「這種繡樣可不是一日兩日之功。」說著吩咐李媽媽,「將飯傳進來吧,」又看容華,「你就陪我在屋子裡用了。」
容華笑著應了。
吃過飯,老夫人和容華到次屋裡說話,「明睿這兩日怎麼樣?雖說每日裡都到我屋子裡請安,卻說不上幾句話。」
容華道:「侯爺這幾日只是忙了一些。」
老夫人又問:「明睿沒跟你說什麼?」
容華微微一怔,「家裡的事倒是沒有,外面的事……侯爺從來不在屋子裡談及政事。」
這是不願意與她說起明睿外面的事,老夫人又吃了一口茶,「你要勸著他,在外面差事是小……切不可大意了。」
差事是小。什麼不可大意?
容華又坐了一會兒才走了。
李媽媽上前道:「老夫人說的,少夫人能不能聽明白?」
老夫人伸出手讓李媽媽扶著到後面的套間裡。
「她聽明白了,從進到我屋子裡來,就知道我要說什麼。我說了話,她也沒正面回答,這樣看來她是與明睿站在一邊。」
李媽媽不禁一怔,「這奴婢可沒看出來,少夫人不是說侯爺在屋子裡從不說政事嗎?」
老夫人歎口氣,「虧你在我身邊這麼久,竟都沒有看明白?容華吃了那些果子怎麼就選了最甜的?她吃飯時並不愛吃甜食。那些是給明睿拿的,這邊要了果子,那邊已經想好了怎麼做給明睿吃,她才嫁過來多長時間,就對這些事都知道的清楚,還能不知道明睿最近得了什麼差事?明睿未談及並不代表她沒察覺出來。」
李媽媽道:「老夫人這樣一說,還真的是。」
老夫人道:「她是個聰明的孩子,」說著躺在軟塌上,「只是明睿這個孩子,有時候實在是……當個閒散的侯爺有什麼不好,非要去爭一爭,萬一……」
李媽媽知道老夫人又想起以前的事,生怕她傷心,「老夫人還是不要想了,您不是說過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也管不住。」
老夫人閉上眼睛,「怎麼能不想,這個孩子小時候和我多親近,整日裡繞在我身邊喊祖母,說起來,那件事都怪我……有了那個打算,最後才落得……我難道心裡不難過不心疼?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才捨棄了……那是我親生的,誰能比得上這個當母親的,她們總以為我是個心狠的,卻不知道人心都是肉長的。」
李媽媽急忙安慰,「當年的事奴婢都看在眼裡,這個家裡真正知道這件事的人有多少?誰能理解老夫人的苦楚?再說那麼多事都趕在一起,老夫人無奈之下只能那樣做。」
老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那件事就不要提了,我瞧著明睿這次的差事說不定要出大亂子,只是這孩子的決定誰也不能移轉的。」想了想又道:「陪都的房子還要加緊收拾。」
李媽媽點點頭,「您放心吧!雖說幾年沒有過去了,卻一直留了人在那邊看家,上次派去的人回來說,院子裡也不髒亂,月底就能將屋子都收拾出來,」頓了頓又道:「只是海玉的事要怎麼辦才好?海玉私下裡也找過我幾次,還是想要回去伺候侯爺。」
老夫人想了想,「容華一直沒提起這兩個大丫鬟,我怎麼能先說這件事,再說,她和明睿剛剛成親,好多事還忙不過來。」
李媽媽聽老夫人的話,倒是有了向著少夫人的意思,海玉的事恐怕就不好說了。
「海玉在明睿身邊也有些年了吧?」
李媽媽點頭,「是啊,我還記得老夫人將她挑出來給侯爺的時候,她還背地裡哭了一鼻子,不願意離開老夫人身前呢。」
老夫人也想起以前的事來,香玉、雪玉、海玉三個孩子是她親手挑出來留在身邊的,開始的時候海玉長得不如香玉、雪玉,誰知道海玉這孩子越長越漂亮,這府裡的丫頭都比不上她,「這幾日誰伺候侯爺梳洗?」
李媽媽道:「都是少夫人親力親為。」
「沐浴呢?」
李媽媽道:「雖然有夫人身邊叫木槿的丫頭跟著,卻也是不靠前的,這也是侯爺的習慣。」
「海玉之前的事交給誰了?」
李媽媽道:「少夫人重新安排了,侯爺的衣物聽說都是少夫人看著丫鬟收拾的,只要侯爺從外面回來,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就都少了一些,晚上值夜也沒有丫頭睡在里間,就算是在外間的丫頭也是輪流的,不過倒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春堯、錦秀值夜的次數多。侯爺這段時間也很少去大書房裡,多數在屋子裡的小書房看書。」
老夫人點點頭,「看來是還沒有準備安排通房丫頭」。
李媽媽笑容可掬,「侯爺和少夫人只是剛剛成親,還沒有打算罷了,怎麼能沒有通房丫鬟,不然夫人小日子的時候、將來有孕的時候,要誰上前伺候?」就算是中等人家也要又通房丫鬟的,要麼就是早早娶了妾室的,再說老夫人一直想著在侯爺身邊,能有個和她一條心的。
老夫人想了想道:「總有人要去陪都伺候,讓海玉準備準備,過段時間先去陪都那邊吧!」
李媽媽笑著應了。
容華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直接去了大書房裡找書,有前朝記錄水患的書籍,只是京畿附近的一次水患,說的並不大詳細。大概的情況只要大堤決口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傷人、物無數,主管防務的官員無不獲罪。
防務的差事本來就不好辦,大堤是年年損壞,年年修茸,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方法。
侯爺雖然只是拿了個協辦的差事,監察京畿的河堤,卻嚴了不是,松了也不是,不能光聽那些主管防務的官員亂說,也不能不聽他們說。
也不知道薛明睿會怎麼解決。
容華聯想到蘇錫堯的案子,薛明睿是一門心思為朝廷辦事,不容人情案子件件辦的請楚,蘇錫堯定了死罪,還牽連了一些官員也都鋃鐺下獄,這個案子辦得夠俐落,不然陶正安也不會在薛明睿面前謹小慎微。
這次視察水務想來也是如此。一切從朝廷利益出發,能辦清楚的就要辦清楚,不惜得罪人為代價。
容華心裡一動,徹底明白了薛明睿的想法。現在時局這般,大家都在猜測儲君之位會落在哪位皇子身上,上到皇親下到各個官員,都想著要站在哪邊支持哪位皇子,還有幾個是真正為朝廷辦事的?
薛明睿要麼做一個掛名的勳貴,要麼就想個萬全之策讓聖上打消對他的顧慮。第一個選擇看似會穩妥一些,那也要看薛家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新君登基也有封爵、削爵的,若是薛家不利於新君,也難說就會如何。第二個選擇雖然更危險,卻是主動尋一條出路,不是坐以待斃,以薛明睿的性子是不會甘願被人擺佈的,他只有選第二條路來走。
剛才在老夫人屋裡,聽老夫人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知道了薛明容得了這個差事。都是同朝為官,外面人知道的更不在少數,常甯伯府答應和二房的親事應當也是從這件事上看出了什麼。
容華正想著,錦秀從外面進來,在容華耳邊輕輕地道:「夫人,義承侯府那邊有了消息,之前說的沒錯,真的是大姑爺……那邊傳出來的話說,大姑爺抓了個賊人,自己也不小心被那賊人傷了。」
容華微微一怔,「有沒有說傷的怎麼樣?」
侯府大院哪裡那麼好進賊人,就算真的進了賊人怎麼就偏被世子遇到了。
錦秀道:「賊人已徑被送了官府。」
若說是假的,卻真的有憑據,「大姐怎麼樣?」
錦秀道:「大小姐倒是沒什麼事,只是被驚著了,在府裡養病。」
也就是說淑華一段時間內不能回陶府。
容華想到陶正安要她去趙家的事來,她到底該不該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8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18 05:12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七章珠聯璧合(下)
容華從小書房裡出來,又讓人去薛亦雙屋子裡將她請了過來。
姑嫂兩個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木槿將薛六小姐也叫過來。
幾個人剛坐穩了,老夫人讓李媽媽帶著小丫鬟將剛才說的筆墨紙硯和書籍都送進了屋子。
李媽媽見五小姐、六小姐都在,不由地笑了,「原來小姐們都在。」
五小姐、六小姐看著丫鬟們往桌子上擺東西。
各類的毛筆,從小到大在筆架上排列開來,另有上好的硯臺、墨條、墨塊好幾盒子,李媽媽精心地將墨塊都打開給容華看,有許多一看就是上好的老墨,寫起字來顏色濃重又不暈紙。
容華之前聽過,六小姐也不是個愛舞文弄墨的,五小姐更別說。
這些只有經常用墨的人才能分辨出來的墨塊,雖然李媽媽不說話,她也知道是送給誰的,容華看一眼李媽媽,李媽媽果然對她抱以笑容。
然後是幾塊上好的鎮紙,案上用的香爐、香餅等一應俱全了,然後是書籍、字畫等物足足擺滿了整個屋子。
容華笑道:「這也太多了。」
李媽媽道:「老夫人說了,如果還有別的需要,少夫人吩咐就是了。」說著去看旁邊的五小姐薛亦雙。
薛亦雙正看那些林林總總的毛筆。
容華請李媽媽喝了茶,又將李媽媽送走,然後笑著回到屋子裡看看薛亦雙和薛亦宛,「這下我們要將屋子重新佈置了。」
薛亦雙、薛亦宛都笑起來。
容華領著薛亦雙、薛亦宛將那些東西一件件地看過去,也不大用丫鬟幫忙。姑嫂三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將櫃子打開,商量著給這些東西尋了地方。
「別看這些毛筆種類多,那是各有用途的。」
看著薛亦雙、薛亦宛都感興趣,容華讓木槿磨了墨,雁菱鋪紙,然後用不同的筆寫了不同的「薛」字。
薛亦雙、薛亦宛看得驚奇,容華也漸漸有了興致,乾脆又變了字體寫了滿滿的幾張紙。
寫完字,姑嫂幾個人又去挑書,正挑的興起,錦秀上前來在容華耳邊道:「禮物都準備好了,現在就送去?」
容華道:「就讓馮立昌家的送去吧!」雖然東西是送給研華,效果都會是一樣的。
錦秀點點頭。
馮立昌家的會察言觀色,說話也好聽,她身邊也沒有合適的管事婆子,等到身邊得力的丫鬟嫁人成媳婦子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就先用馮立昌家的。
錦秀從屋子裡出來將東西拿給馮立昌家的,「勞煩馮媽媽去一趟,別的話也不用說,只是將東西送上就行了。」
馮立昌家的道:「六姑奶奶不在家,我這東西要不要留下?」
錦秀道:「夫人的意思,是給六姑奶奶的東西,就算轉交也沒關係。」
馮立昌家的立即明白了錦秀的意思,「姑娘回去與夫人說,讓夫人放心。」
錦秀點頭笑了。
馮立昌家的拿了東西往孟家去。
見到錦秀進了院子,木槿從屋子裡迎了出來,「怎麼樣?」
錦秀道:「都安排好了。」
木槿道:「夫人就是心腸好,六姑奶奶在家裡對夫人什麼樣?夫人還能伸手幫她一把。」頓了頓又道,「不過六姑奶奶也是挺可憐的。」
錦秀道:「但願不要辜負了夫人一份心。」
……
第二天一大早,研華和瑤華到了清華寺,只是礙於寺裡的善男信女太多,花了些銀錢卻也上不到第一柱香,研華不由地有些喪氣。
瑤華卻仍舊安慰她,「六姐不要灰心,人說心誠則靈,是不是第一柱香都無關的。」
研華道:「昨日你屋裡的丫鬟說,第一柱香是最靈的,現在上不成了,你也是來安慰我。」
瑤華卻不說話。
研華又上來拉瑤華的手,「走吧,趁著人少我們趕緊過去。」
兩個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到了正殿,因瑤華還是未出閣的小姐,陶府叫了許多家人跟著,上香時瑤華將香火錢送了過去,另照大太太交代的每日要多添些香油點在大海燈裡,許願也不多,就是保家宅安寧。
研華又問,「今天的第一柱香讓哪家上去了?」
那人回道:「是常甯伯家的小姐。」
研華聽得這話,不由地輕哼一聲。
因不能落腳時間太長,瑤華、研華去了旁邊的庵裡,供女客休息的院子。
庵裡的迎客尼姑上前道:「院子已經收拾好了,奶奶、小姐們隨我去廂房裡休息吧!」
瑤華點點頭,研華四處看,見那院子清淨,又仗著帶的人不少,於是安下心來,那迎客的尼姑道:「素齋今天一早就準備好了。」
瑤華點點頭。
廂房雖然簡陋,一會兒卻有尼姑來講經。
研華心裡想著之前容華說過的話,於是格外的小心,將廂房裡裡外外查看了一遍,又讓丫鬟們進去收拾了,才肯讓瑤華進去休息。
庵主講過經,研華和瑤華正在屋子裡說話,香巧進來道:「常甯伯府四小姐來了。」
瑤華頓時一愣,站起身忙迎了出去。
常甯伯任四小姐穿了身淡繁色荷花紋夏衫,見到瑤華臉上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來,來來回回細細地看了瑤華幾眼,目光最終落在瑤華外面的輕紗氅衣上,然後蓮步彬笑道:「剛才聽庵裡的人說,又來了兩位女施主,我就問了兩句,沒想到竟是遇到了二小姐,便過來看看。」
瑤華微微一笑,上前道:「上次與四小姐見面,一晃竟過去許久了。」
任四小姐也就上前挽起瑤華的手,似是十分的熱絡。
瑤華介紹研華給四小姐認識,「我六姐姐研華。」
任四小姐與研華認識了,便進到屋子裡與瑤華、研華說話。
研華聽任四小姐似是對這一帶很是熟知的樣子,說話時眉眼跳脫,滿臉的喜氣,「庵外種了一片的花樹,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開花,今天一進院子就能聞到花香,應當是開花了,要不要去看看?」
研華聽著任四小姐說的地點就覺得不安,「這畢竟是一早準備好的廂房,到了外面萬一遇到生人可如何是好?」
任四小姐道:「那有什麼關係,這庵才多大?之前我經常與母親過來上香,周圍的人都被清走了,不過就是咱們一家的人,有男僕都在外面一層,誰也到不了這裡來,這次我帶的人也有不少的,好姐姐,你就放心吧,我還能坑了你們不成?」
研華看著任四小姐帶來的丫鬟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再著那任四小姐的裝扮,既然穿了荷花紋的夏衫,身上的寶石都用作藕色,頭上是金花簪,手腕裡帶著透亮的翡翠手鐲,哪一件不比她戴的高貴許多。
再經任四小姐方才一番話,似是自己小家子氣起來。研華忽然覺得嫁人之後她是有些畏首畏尾,容華臨走時不過是隨便一句話,就讓她這樣小心翼翼。
瑤華過來上香總是大太太答應的,這裡面哪有她什麼事。
任四小姐拉著瑤華欲走,瑤華看了研華一眼,研華只是稍稍攔了一下,任四小姐道:「我們就站在牆裡著,那外面的花樹還將枝葉伸出牆了,我們就著出牆的那些好了。」
研華這才微微放鬆,讓任四小姐帶了瑤華出去。
香巧上前道:「不然奶奶也跟著去看看?」
研華面上一冷,「不過是花樹罷了,不是沒見過,哪裡來的那麼好興致。」
香巧道:「瞧著二小姐的意思跟任四小姐很是熟絡,奶奶過去說上了話,將來……」
研華橫了香巧一眼,「說是勳貴家的小姐,看著那麼小家子氣,我又不是沒見過許多名門閨秀,哪裡用得著巴巴地上前求什麼好的。」任四小姐說話的樣子,生像是誰也不如她一樣。
香巧低下頭不再說話。
研華本就沒有心情,方才一番話她越說越生氣,漸漸地沉浸在自己的苦楚裡,趁著香巧不注意一偏頭掉下眼淚來。
香巧知道研華的心性,忙看向別處,卻也忍不住跟著鼻子發酸。奶奶明明沒多大的錯處,孟家卻這樣不容人了,想起這趟回來陶家之前,爺還拉著奶奶低聲說話,明明說好了的,若是沒事,回來稟明了老爺、太太也就行了。
卻沒想到奶奶一回家,就變了樣,爺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奶奶在家裡住了一晚也沒有人過來說任何的話。
昨晚奶奶在屋子裡說,爺一定是在看書了,也不知道半夜裡小廚房給不給做碗湯麵。又是歎氣又是心疼,直說,「他也有他的難處。」
奶奶是什麼樣的心性,都能做到這般地步,香巧也越發難過了。
任四小姐說是賞花的,往裡面走就吩咐丫鬟、婆子都停下來,只和瑤華進到內院裡面去看花樹。任四小姐和瑤華一開始還說說笑笑,瑤華將注意力都放在樹上花朵上,漸漸和任四小姐拉開了距離。聞著花香,看著嬌嫩的花朵,瑤華臉上漸漸露出些笑容來,稍稍不經意間低頭著落花,卻不小心看到樹下濕泥上印著一雙男人的腳印,不由地大吃一驚。
第一百三十八章私相授受(上)
容華在屋子裡見了馮立昌家的。馮立昌家的昨日從孟家回來,只是簡單向容華回了話,還沒來得及細說,侯爺就回來了,馮立昌家的是個有眼色的,忙退了下去。
本來要今兒一大早她想要再和夫人說,卻聽說夫人要出去,也就沒到夫人屋子裡來,沒成想最後倒是夫人將她傳來。
馮立昌家的一進門,容華看著鏡子笑道:「聽說你的大媳婦是個會梳頭的,改日將她叫來給我梳頭吧!」
馮立昌家的頓時驚喜地彎腰道:「是,奴婢回去就囑咐她要好好伺候。她是個細緻的,夫人見了一定會喜歡。」
容華點點頭。
馮立昌家的看木槿給容華梳頭,便說起昨日的事來,「奴婢去了孟家,孟大太太迎了出來,聽說是少夫人送禮物給六姑奶奶,孟大太太愣了一下,倒說六姑奶奶回去侍奉大太太了還沒回來,奴婢順口就問了,也不知道六姑奶奶什麼時候才能歸家。」說著頓了頓,看容華聽得仔細,馮立昌家的接著道,「孟大太太又說,六姑奶奶要回去盡孝道,三日過後便要讓車回去接。」
容華這才點點頭。
孟家人果然是這般小人,萬事利益在先,若是有一天研華對她們有害無益,她們必然會將研華一腳踢開。
「見沒見到六姑爺?」
馮立昌家的道:「孟大太太只說秋闈將近,六姑爺在閉門讀書。奴婢聽了也沒再說什麼,將禮物留下就回來了。」
容華梳好頭髮又換了衣服,叫馮立昌家的,「我要出去,你就跟著我一起去吧!」
馮立昌家的又是一喜,急忙應承了。
少夫人交給她的第一個差事辦好了,她的大媳婦就叫進來梳頭,要知道梳頭的話並不是誰都能做的。
現在少夫人又讓她隨行,這是有將她一直留在身邊的意思。
馮立昌家的邊想著邊與下面的丫鬟一起準備起物件來。
……
瑤華這邊受了驚嚇,剛要躲開,只聽前面不遠處傳來一個男音道:「二小姐別走,我只是遠遠看看,斷不敢有別的意思。」
好一聲的軟磨,帶著濃濃的鼻音,將自己說的卑賤,祈求著可憐。
瑤華似是被驚嚇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挪不開步子。
那人又道:「我親手做了個掐絲的簪子就放在小姐前面不遠的樹上,望小姐能收了。」
瑤華咬咬嘴唇,弱不禁風地咳嗽一聲。
那人忙說:「小姐莫要動氣,小姐心裡難過那都是因為小人的過錯,小人也不敢出來見小姐,只求小姐能讓小人多看幾眼。」邊說著邊湊過頭去看,只見佳人如在花端,高高的神仙譬,身上的衣衫如薄雲,被風一吹似是要飛走般,那人心裡一癢,待又要說話,瑤華已經叫了湘竹來,湘竹上前扶了瑤華,瑤華急忙轉身向前走,慌亂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一塊香帕,湘竹想要去尋,瑤華怕湘竹撞見什麼人,自己臉上哪有顏面,忙叫住了湘竹,「等一會兒再去找了回來。」
瑤華匆匆往回走,心裡卻不斷地重複那人的話。
在外體面光鮮的世子,在這裡一口一個「小人」,溫言溫語只盼著她多停留一會兒,他的正室妻子新喪未過百日,他卻來了這裡候著她,瑤華心裡不由地有些激蕩。
湘竹將瑤華扶到個乾淨的石凳上讓瑤華坐了才去尋那塊帕子。
瑤華驚魂未定,任四小姐來了,瑤華也隱忍著不說什麼話。
任四小姐上前看瑤華的臉色,只見陶二小姐眉宇中有了悔意,知道二小姐是後悔不該和她來這邊賞花,於是上前來解勸,「你看這邊花開的多好,你怎麼不高興起來。」
瑤華勉強露出些笑意,「卻不知這是什麼花,以前也沒見過的。」
任四小姐道:「也是紫薇,卻是珍貴的種,我以前也得見的。」
瑤華微微一怔卻沒想到,原來這也不是普通的。
任四小姐接著道:「我原是唬你的,這邊哪有什麼花樹,是最近才植上去的,一棵就要花上大價錢的,誰看了那都是天大的福氣。」
瑤華低下頭也不說話,似是不明白任四小姐的意思。
任四小姐笑道:「我本來也不是要過來賞花,也是經人軟磨硬泡不起,再說又知你心性,」上次在薛府,還是這位陶二小姐心善替她說了好些話,才沒有人問起陶八小姐到底是怎麼落水的,按佛家的話說,件件都是善緣,這也算是應驗了,想到此接著說,「才肯應了,只是帶你過來看看花樹,總不能讓人枉費了許多的心思。」
瑤華臉上又是一紅,不想再聽下去。
任四小姐道:「好,好,我便不說了。」
瑤華要走,任四小姐笑道:「不看看了?錯過花期可是沒有了的,待到明日卻不知又是如何呢!」說著身邊的丫鬟呈上一個錦盒來。
瑤華推了回去如何也不肯收。
任四小姐故意板起臉來,「二小姐這是看不起我們家,不想與我家親近?」
瑤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湘竹尋了一圈帕子也沒找到,悄悄低走到一棵樹下只見樹下是有淩亂的腳印,其中一雙最是深的,剛要折返,忽聽不遠處有人道:「可是驚擾到了夫人?」
又有個熟悉的聲音,「那倒是沒有。」
湘竹不由地朝那聲音處看去,稍稍張望渾身的血液似是一下子都被抽走了,半晌才慌慌張張地跑了回去。
瑤華起身要走,湘竹忙上前扶了瑤華,任四小姐也不說別的,只跟著瑤華回到之前休息的廂房中。
兩個人一進門,就聽到研華在與人說話,瑤華掀開簾子一看,竟是容華的陪房馮立昌家的。
看到馮立昌家的,瑤華也是一愣,表情有些僵硬,「馮媽媽怎麼來了?」
馮立昌家的笑著道:「少夫人過來上香,我也是聽說二小姐、六小姐都在這邊,於是過來瞧瞧。」說著看向瑤華身邊,卻不知道那位穿著紫色荷花紋夏衫,翹著嘴角,有些盛氣淩人的小姐是誰。
研華道:「這位是常甯伯任四小姐。」
馮立昌家的上去行了禮。
任四小姐笑笑道:「八小姐可還好?我們也許久都沒見了。」說完這話去看馮立昌家的,只見馮立昌家的笑容滿面地立在一旁,似是沒聽見她的話。
任四小姐頓時一愣,看了馮立昌家的一眼,馮立昌家的才忽然明白過來,「您是說我家少夫人?」
這聲反問讓任四小姐紅了臉,倒是她不懂得得禮數了。
馮立昌家的道:「若是知道四小姐也來了,說不得我家夫人會多留些時候。」
任四小姐道:「你家夫人已經回去了?」
馮立昌笑著道:「夫人在金殿上完香,添了香火就回去了。」
任四小姐道:「不是說金殿並未開嗎?」
馮立昌家的微微驚奇,「這奴婢倒是沒聽說過,夫人早上才在金殿上了第一柱香的。」
任四小姐笑了笑,又應付著說了幾句括,這才離開。
走出廂房,任四小姐沉下臉問旁邊的丫頭青穹,「怎麼沒聽說薛家有人來上香?」
青穹道:「奴婢也不知道。」
任四小姐道:「快去問問都誰來了,都知道了什麼?」
青穹忙下去安排伶俐的丫鬟去問,不一會兒就打聽回來,「說是武穆侯夫人。因薛老夫人在這邊素有供奉,侯爺夫人來替老夫人上香,寺裡的人便請了侯爺夫人過來。」
任四小姐不由地慌張,「我和哥哥給了不少打賞,卻怎麼還是放了人過來,要是真被她撞見了,那可怎麼得了,哥哥是有孝在身的,之前還有過前例……」
青穹也變了臉色,「那小姐怎麼辦?小姐將來也要嫁去薛家,到時候在她面前豈不是……」
她原本想,陶八小姐不過是一個庶出的身份,就算成了武穆侯夫人在薛府也不會被人多看重,可是今天怎麼卻替老夫人來上香?寺裡還特意沒有開金殿,專門留著她來上第一柱香?若是她什麼都沒看見,那個跟著她的下人如何會那般趾高氣昂的?
任四小姐道:「快去叫哥哥問清楚,但願她什麼也沒看到。」
瑤華在廂房裡看著馮立昌家的,「八妹妹什麼時候回去的?」
馮立昌家的親切地道:「也是上了香,過來休息了一會兒,剛剛才走的。」
研華道:「剛才二姐出去看花樹沒遇見八妹妹?」
瑤華搖搖頭道:「那邊就是一片花樹,哪裡有什麼人呢!」頓了頓又道,「也不知道八妹妹在哪裡休息。」卻去看馮立昌家的。
馮立昌家的笑笑,也不多說話,「奴婢也是留下來收拾的,少夫人已經走了一會兒,奴婢也該回去了。」
研華道:「我們也要回去了。」
瑤華也笑道,「馮媽媽不如和我們一起回去,先到侯府也是順路的。」
馮立昌家的笑了,「奴婢也想回去給老太太、大太太請安呢,只是薛府還有不少人在外面,奴婢怎好這樣。」
研華道:「也是如此。」
馮立昌家的這才從屋子裡告辭出去。
瑤華眼神頓時一顫,忙看了眼湘竹,湘竹會意跟著馮媽媽出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9 11:15 AM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私相授受(中)
瑤華忐忑不安,不一會兒湘竹返轉,看到瑤華輕輕搖搖頭。
馮立昌家的是母親送給容華做陪房的,想來應該是十分可靠,卻怎麼湘竹追出去,馮媽媽連句話都沒有?
研華吩咐丫鬟、婆子收拾好東西,然後一行人坐了小車出去。
趁著研華不注意,湘竹在瑤華耳邊道:「確實有幾個薛家下人跟著,所以不好說話,不過我看馮媽媽的臉色怪怪的。」
湘竹能這樣說……看來……瑤華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小車稍一顛簸,瑤華不禁咳嗽了幾聲,旁邊車上的研華也被重重顛了一下,正揚聲責罵那趕車的下人。
瑤華聽了那些話,研華的聲音雖不算高昂,卻也有了幾分的底氣。
研華整個人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早晨的時候那樣神氣低迷,魂不守舍起來,也不知道馮媽媽與她說了些什麼?難道是容華從中幫了她一把?還是之前容華已經與研華說好了什麼事?
容華有了武穆侯夫人這個身份,不論做什麼似乎都容易起來,不論是隨意地伸手幫忙,還是用了什麼做交換……她們上不到的香,容華卻上了,常甯伯府留下的廂房,也擋不住侯爺夫人上去歇息,到底還有什麼地方能瞞得過她?
容華成親之後也沒有什麼大動作,似乎還是那個謹小慎微的庶女,她以為一個庶女嫁去侯府,又遇到武穆侯那樣的人,能有什麼好結果?卻沒想到……這次容華怎麼會也到寺裡來?
這世上不會有這樣巧合的事,順天府的寺廟不知道有多少,她們姐妹偏都選了同一天來上香。
上香也就罷了,怎麼容華最後能打發馮媽媽過來說話,自己卻帶著薛家人走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瑤華想著頓時手腳冰涼。
私相授受,這樣的事,陶家不是沒有發生過,她以前也不是沒見過,不管是什麼人有了這樣的罪名……
瑤華忙去問湘竹,「我的那塊手絹你看到是誰收走了?」
湘竹臉色一緊,搖搖頭,「小姐的那塊手絹奴婢沒有找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被……拿走了,奴婢過去的時候,似乎聽到了春堯的聲音。」
春堯……
……
容華在馬車裡看了不少新描的花樣子。
李媽媽笑著道:「這幅看著好,不繁複卻很大氣,適合侯爺穿。」
容華笑著點頭,「我也覺得這個樣子是最好的。」
一路上李媽媽和容華只說了繡樣的事,其他別的卻也不提。
到了薛府,容華先去見了薛老夫人,說了今天的事,「都是很順利的,上了三柱香都是極好的。」
李媽媽也在旁邊說:「是啊,與上次老夫人親手上的香一樣呢。」
容華只笑道:「若是老夫人去了,說不定會更好呢。」
老夫人也愛聽哄人的話,笑彎了眼睛,「聽講經了?」
容華道:「聽了,從來沒有聽過講經,讓人心境也安寧了不少。」說著將手抄的經文拿給老夫人,「這是當時抄的經,特意帶回來給老夫人看。」
老夫人伸手接過那經文,看到那整齊的小楷,哪有不喜歡的道理,「一會兒得了空我再看一遍。」說了會兒話,又讓容華去休息。
容華笑著應了,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回到自己院子裡。
小廚房做好了飯食,木槿笑道:「怕夫人不習慣素食,就燒了些湯粥來,還有些點心。」
容華點點頭,喝了一碗湯,然後進套間裡休息。
覺剛睡了一會兒,就聽外面有人道:「少夫人剛睡下,稍稍等上一會兒應該也無礙的。」
容華聽出錦秀的聲音,就將錦秀叫了進來,「怎麼了?」
錦秀道:「是順天府尹蔣夫人打發人送帖子來了。」
容華想起蔣夫人請她去堂會的事,便將帖子接過來一看,果然是……順天府的事應該做了大概,明日裡去看堂會,雖然不會明著將那案子說出來,但是也表明了態度,只要有薛明睿一層關係在,不會為難陶家。
她只要趁著這個機會,將之前的事想辦法弄清楚,再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盡可能地通過這件事得到自己應得的,這才是最關鍵。
錦秀又道:「馮立昌家的說想要回去看看大太太。」
容華點點頭,「讓她回去吧!」
錦秀有些擔憂,「會不會……」
容華笑笑,「我這裡也沒什麼好說的,她也是個聰明人。」
錦秀應了,下去回了馮立昌家的。
容華又閉了會兒眼睛,錦秀又回到屋子裡將容華叫醒,「廖家姨媽來了,夫人讓少夫人過去呢。」容華忙起身。
錦秀叫木槿一起進來伺候,兩個丫頭都心疼容華,「夫人嫁過來之後比在家裡還不得閒了。」
容華笑笑,「也沒什麼累的,不過是去上個香,剛才躺著也睡了會兒。」
木槿道:「什麼時候能歇歇就好了。」
錦秀一邊給容華穿鞋,「這才哪到哪,夫人還沒有管家呢。」
薛家這樣一個大家族,真要管起來,只怕會從早忙到晚,剛說著話,春堯進來道:「侯爺讓拿了東西回來。」
容華看一眼春堯手裡的木盒子,「只送了東西?有沒有別的話?」
春堯搖搖頭,「倒是沒有。」
容華打開盒子一看,是幾本《圖海策》,這種書她雖然沒看過,卻知道一套書是要好多本的,薛明睿單讓人送回來這幾本是什麼意思?
容華重新梳了髮髻,穿了淺橘色襯子,帶了木槿去了薛夫人院子裡。
進了門,容華一眼就看到薛夫人身邊的夫人,和薛夫人模樣有幾分的相似,細長的眉眼,稍圓的臉盤,臉上掛滿了笑容,卻比薛夫人看著更能讓人親近,那位夫人身邊還坐著一位和她年紀相當,梳了婦人髻的奶奶。
容華向前走了兩步,那夫人也站起身笑著道:「這位是武穆候夫人吧?」
上前輕巧地行了個禮,沒有讓容華覺得不好意思,又禮數周全,那位年輕的奶奶也上前行禮,也叫了容華,「武穆侯夫人。」
容華忙回了禮,座上的薛夫人道:「這是我妹妹,你之前沒正式見過的,該叫劉姨媽,她身邊的是你劉姨媽的女兒,比你年長幾歲,應該叫沈姐姐。」
容華正式行了家禮,叫了聲「劉姨媽。」叫了沈氏,「沈姐姐。」
沈氏卻不敢受,忙先行禮。
劉姨媽一直看著容華的表情,薛少夫人眉目都舒展開來,接人待物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隔閡,和她姐姐安國公夫人大不相同,於是更加親切起來。
幾個人說了會兒話,薛夫人問起沈氏,「記得你母親說過,沈家去年又領了朝廷下發的那些試種的種子,現在如何了?」
沈氏沒說話,劉姨媽接下話茬來笑笑,「也沒做出什麼來。這不又要到了領種子的日子,朝廷卻有了限制,領過三年的,可能暫時便不能領了。」
薛夫人道:「這話我卻是沒聽說過,我們家裡似是領過幾次,不過都是朝廷有明文的,後來怎麼樣了,我也沒有過問。」
劉姨媽本來期盼的眼神立即黯淡下來,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兒,沈氏目光一縮,微微皺抿起了嘴唇。
劉姨媽這邊與薛夫人接著說話,沈氏那邊握緊了帕子。
薛夫人道:「就算拿了試種的種子,朝廷給的田補也不高吧?」
劉姨媽道:「原本也不是看在田補上。」許多高官、勳貴之家領了種子便是應付朝廷,只用那些種不好東西的薄田、沙田來播種朝廷試種的種子,也不管種子是否能發芽,只是領了田補,這些都是慣例了,「沈家拿了種子一部分,確實種在良田上,平日裡也是精心伺候田畝的。」
薛夫人點了點頭,卻又沒有旁話。
劉姨媽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垂著頭的女兒,似是半天才下了決心,又開口道:「這次來,也是有求於夫人的。」
薛夫人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能幫上忙的自然會幫忙。」
劉姨媽聽得懂這話裡面的意思,仍舊是說了,「姑爺平日裡愛讀些書,有些書外面少了好幾冊,找不到全版,咱們家裡的藏書雖然多,卻也沒有那幾冊,就想著來問問夫人這邊,若是能有,借來看看倒是好了。」
薛夫人還是微微皺了下眉頭,「卻不知要什麼書?」
劉姨媽道:「我也不懂得,」然後看女兒。
沈氏忙抬起頭,「《圖海策》。」
容華微微一笑,原來是《圖海策》。
薛夫人道:「是這種書,明睿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說著問容華,「明睿的書房不是才整理完?裡面可有這樣的書?」
劉姨媽忙去看容華。
容華笑笑,「侯爺的書不少,很多都是我不認得的,等侯爺回來我問問,看看能不能找出來。」
雖然聽起來也是說的客氣話,可是抓住裡面的意思一一能不能找出來,與薛夫人話截然不同,並沒有推脫的意思,也沒有十分的恭謹,似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劉姨媽和沈氏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劉姨媽道:「那就要勞煩少夫人回來與侯爺說說。」
容華點點頭。
劉姨媽和薛夫人在屋子裡說話,容華就帶了沈氏去外面轉轉。
沈氏稍稍有些拘謹,「母親以前來過幾次侯府,我卻還是第一次來這邊。」
薛夫人嫁到薛家這麼多年,娘家人卻很少到薛府裡來。
容華也道:「不要說你,就算我對府裡也不是很熟悉呢。」
沈氏聽容華的話溫和,說的話又不是面子上的,心裡又親近許多。
容華吩咐丫鬟去拿些果子,「我們到前面的亭子裡坐坐。」
沈氏笑著應了。
兩個人坐著說了括,又互知了閨名。
沈氏長容華三歲,閨名叫趙溫雯。
容華道:「以後我就叫你姐姐。」
趙溫雯道:「這怎麼好呢。」
容華笑道:「自家的姐妹還不是都這樣叫的。」
趙溫雯又笑了,兩個人說了會兒話,說起今天上府裡求書的事來,「夫君愛看些雜書,眼見就要到秋闈考了,公公督查的嚴,只讓在書房裡吃睡,夫君正好看了那部《圖海策》,中間少了幾冊,才問我能不能去家裡看看,若是能借便借來。」
第一百四十章 私相授受(下)
年初所有的莊子撥錢是一樣多的,種子也是由府裡一起買來交給雇農、佃戶們,帳面上的銀錢也剩不了多少。
按理說莊子裡有些自留地,等到第一茬菜下來也能有些收入,再就是莊子上養的牲畜、藥材、自釀酒等物,除了拿給府裡的,其他的也會陸續添補一些。
上次她還算了一筆帳,佃戶們順利上繳租子之前,莊子上下人的開銷、給雇農的工錢,很快到七月份就要補充,七月正好是第一岔農物下來的時候。
按高金瑞說的,莊子上的農物產量一定是不如從前,但也不會顆粒無收,這樣的話也就太過明顯了,會讓人猜測到種子上去。
只有做得恰到好處,才會讓她落個不善管理的名聲。
再說老夫人很看重那些雇農,從來不欠他們的工錢,她做得不好就是壞了薛家的名聲,那些佃戶還指望著這些土地過活。
她手邊的銀錢本來就捉襟見肘,莊子上還有那麼多花銷……農物已經耕種上了,她也沒有理由讓人將辛苦種好的東西鏟了重新種上,就算是有理由,好時間不再來,耕種的時間已經錯過了。
雇農的工錢是照給的,佃戶的租子要看情況,不能讓窮苦人家無法生活。
這些錢都要一筆筆地算。
錦秀道:「不然從夫人陪嫁的莊子上倒些銀錢出來?」
容華搖搖頭,陪嫁莊子上的人她沒一個信任的,若是用了陪嫁莊子上的銀錢,大太太那邊就會什麼都知曉。再怎麼樣,薛家的事都不該讓外面人知道。
錦秀道:「可惜了那些物件,都是十分貴重的,卻不能變成銀錢來解燃眉之急。」
說到這個,容華頓時眼前一亮。
容華這邊正說著話,薛三太太上門來。
薛三太太穿著蟹青色金絲金銀花褙子,杏紅牡丹花裙,頭上帶了玉桃碧璽桃心,讓丫鬟跟著捧了個紅木鑲貝的盒子,風風光光地進了院子。
容華讓丫鬟打簾,自己也迎出來。
看到容華,薛三太太尖瘦的臉上有了笑容,進到屋子裡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先看了容華在靴子上繡的花樣,直誇讚,「真是個細心的,我還沒看過在靴子內裡也繡上花樣的。」
繡在外面是給別人看的,在裡面繡上一圈,自己穿的時候都會覺得賞心悅目,侯爺偶爾外面公幹,萬一脫換靴子也能分出和別人的不同來,外面深暗的顏色,看到裡面的花紋時,心裡自然會有些不同來。
總之是一暗一明,一冷一暖地襯著,十分的貼合,十分的相稱。
三太太仔細撫摸了一下,然後側頭看容華,沒想到二侄媳婦心思這樣的巧。
凡事不一定都要做在明面上。
容華將三太太請坐下,三太太興致勃勃地要看容華屋子裡的佈置,「府裡都換了夏紗,你也換了。」說著在容華屋子裡走了一圈,看了新上的青紗,「我屋子裡得了一匹上好的紗料,正好用來做簾子,我看一會兒讓人給你拿來一塊用了。」
容華微微笑了,「讓三嬸惦記著了。」
三太太又看了一眼容華屋子裡的擺設,有好幾件皇太后的賞賜都擺在了百寶閣上。
三太太目光在百寶閣上往返幾次,然後熱心腸地拉著容華坐下來,「我是新得了個玩意兒就拿來給你。」說著讓丫鬟將紅木盒子拿過來打開,三太太親手從裡面取出東西,打開一看是柄羽毛累絲金線繡牡丹摺扇。
三太太笑道:「難得的這樣精巧的扇子,看這顏色正好適合你,就給你拿了來。」
大太太將扇子遞給容華看了,容華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想起在宮中看到皇貴妃娘娘的摺扇,也是和這個相仿的。
這扇子的貴重可想而知了。
三太太和容華說了會兒話,「若是有什麼事要幫忙,就跟我說,能幫上的我一定會幫著,」頓了頓又道:「一開始都是難的,後面就好了。」
薛夫人沒有和她說過這樣貼心的話,精明如二太太也沒有這樣的親切、語重心長。
容華點點頭。
三太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容華回到屋子裡又去看那柄扇子,將扇子打開,微微一扇傳出一股香風來。
三太太的弟弟在京裡開了幾家店鋪,以三太太在別人面前的說法,這些店鋪是靠的她弟弟自己才開起來的,店鋪的生意也不算好,只是勉強糊口。
木槿道:「這些日子在府裡,發現三房的舅爺經常到府裡來,今天三太太是回了娘家。」
這就是了,三太太的話自然不是真的,三房那邊不像二房和老夫人走得近,宮中的銀子、老夫人的體己都不少給,三房那邊似是沒有什麼固定的外來收入,三太太每次出手卻這樣的大方……三房一定是有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來源。
容華這邊想著,三太太回到屋子裡,讓丫鬟們上了一壺好茶。
邢長遠家的將丫鬟們打發下去,這才悄悄地在三太太耳邊道:「少夫人派到莊子上的陪房回來了。」
三太太笑道:「我想著也差不多了,不然我也不會給二侄媳婦帶了禮物回來。」
邢長遠家的道:「少夫人怎麼說?」
三太太道:「她就算有這個心,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跟我說,恐怕還要在她那邊走動幾趟,與她再親近一些,才能等到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向我討個主意。不然莊子上出了事,大嫂那邊她是指望不上的,難道去求二嫂?我送她那麼貴重的扇子,她就能不好奇?再說,誰看到好東西能不動心?特別是年紀小的人,怎麼能把持得住。」
說著,三太太微微一笑,「不著急,一步步都是按照我想的發展。」抿嘴笑了,「若是能在大房這邊賺上一筆,正好添補要給二房的銀錢。」
邢長遠家的點頭道:「還是太太想的仔細。」
三太太冷笑道:「那是自然,要麼誰來接濟我們過日子?」
……
薛明睿進到屋子裡,容華和錦秀在桌子上擺弄葉子,「曬乾了放進點心裡。」
春堯在旁邊搭話,「還沒這樣做過呢,會不會好吃?」
容華笑道:「那就試試,剛才拿山楂出來糖滾子不是一樣好吃的?」
春堯抿嘴笑了,「夫人想嘗嘗我就去做做試試。」不經意地抬頭看到薛明睿,春堯忙放下手裡的活兒看向容華,然後和木槿一起向薛明睿行禮。
容華進套間裡給薛明睿換了衣服,好在今天的靴子是乾的。
「今天沈家三奶奶來了。」說的是沈家三奶奶,而不是薛夫人的妹妹劉姨媽,薛明睿想聽的應該是沈家的事,「我跟三奶奶說了會兒話,沈家三爺想要借那本《圖海策》,我說家裡是有這本書的,等到侯爺回來找找看。」
薛明睿點點頭,她果然是一點就透,他一句話沒帶回來,她就知道先應承下來,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冒冒失失地就將書送上去。
容華自然能明白薛明睿的意思,如果這樣輕易地將失傳的孤本送上去,就像是早就打算好的一樣,就算有意要和沈家拉近距離,也要循序漸進。
薛明睿送書進來,也是提醒她要多注意沈家,如果她瞞著薛夫人就將書先送上去,沈家是賣了她的面子,她們婆媳之間的關係未免要成為笑柄。
她是先說明白自己的意思,再讓薛夫人身邊的人將書送過去,整件事就算辦妥當了。
「侯爺是想讓沈三爺來幫忙?沈三奶奶說了,三爺喜歡水利興農這些書籍。」薛明睿看著容華靈巧的手指,就算是再繁複的扣子也能挽的靈巧,再也不像初成婚的那幾日。
薛明睿道:「沈家在前朝是治水世家,後因治水不利獲罪,之後沈家就沒有人在這上面有過什麼建樹。」也就是說沈家先在這上面吃了虧,才會放棄了這條路。
容華道:「那……」
薛明睿笑笑,「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說是沈家沒有人再關心水利上的事,沈苒田還不是在看水利興農相關的書。」
容華點點頭笑道:「有些事骨子裡是改不了的。」又頓了頓,「侯爺得了沈家幫忙,這次的難關會不會就能過去?」
薛明睿道:「沈將軍哪裡會輕易點頭讓沈苒田順利走上這條路,再說就算沈家答應,一開始也不能丟給沈苒田這樣的差事。」
就是說京畿的防務已經不能挽回了,拉下一個人就等於讓他跟著涉險,尤其是沈苒田這樣將來可能會在水利上大有作為的人。
表面上看薛明睿是個為人冷漠不近人情的人,其實心裡想的卻比一般人更加細緻。
容華微微一笑。
雖然臉上有些擔憂,還是在他面前開始展開了笑容。
容華道:「沈苒田對水利和農事上都有興趣呢,這次沈三奶奶來,也是想要侯爺幫忙說些話,讓沈家再拿到朝廷的試種種子。」說著又道,「沈三奶奶的意思,這一次說不定能成功。」說到這裡,容華抬起頭看薛明睿,臉色微微有些紅,「侯爺如果能幫忙,就幫幫忙,我也想拿些試種田呢。」
萬一真的種出了東西,不光是收入,在名聲上也能好聽一些。
「過兩天我還想去莊子上看看那些農物。」
薛明睿看看容華,她的眉毛微蹙,是交給她的兩個莊子出了什麼問題吧?
「要不要再去請幾個人過來幫忙?」
容華搖搖頭,事已至此,任誰都不能挽回,她也就是去看看到底有多少自留田,等到第一撥農物收穫了,如果朝廷能給試種的種子,那些田補也能稍稍派些用場。
既然說不用,那就是能想辦法解決。
薛明睿道:「剛才在做什麼?」
容華笑道:「也沒有什麼,就是尋了幾片薄荷葉子,想著能不能做成糖果、糕點,味道挺特別的。」說著和薛明睿從套間裡出來。
桌子上還有薄荷葉子盛放在盤子裡,容華取了一片遞給薛明睿,「侯爺嘗嘗。」
吃在嘴裡味道清新,還有些甜甜的涼意。薛明睿看到容華認真的模樣,大大的眼眸裡閃動著微微的光亮,忍不住故意皺起了眉頭。
「不好吃嗎?」容華一怔,她還覺得挺好的。
剛要取東西讓薛明睿吐出來,轉頭之間,手指被輕輕握住,她頓時心裡一慌,轉過頭來,嘴角輕軟,清新的味道夾著淡淡的涼意頓時傳了進來。
……
薛老夫人聽著李媽媽說去上香的事,「正巧遇到了常甯伯四小姐也去上香。」
薛老夫人笑道:「怎麼會那麼巧,有沒有過去打招呼?」
李媽媽道:「本來是要過去的,正巧都在寺廟後面的庵裡找了廂房休息。」
薛老夫人聽得這話,微微睜開了眼睛。
若是沒有事,李媽媽不會說的這樣詳細,連去哪裡休息都說得那麼請楚。
李媽媽接著道:「少夫人走到半路又折返回來,沒有過去。」
容華不是個失禮的孩子,常甯伯四小姐她也不是沒見過,再說之前她也跟容華說過二房的明靄要跟常甯伯家結親的事。
李媽媽看了看香玉,香玉領著丫鬟們下去,李媽媽才壓低聲音道:「少夫人帶著奴婢們去休息的時候,迎客的姑子就說,廂房已經住滿了。少夫人本來就起的早,總不能不休息直接坐車再回來,奴婢想想就用了銀錢打點,姑子才肯讓我們進去稍作休息。」
「說來也奇怪,庵後面的廂房前種了許多的花樹,奴婢記得上一次夫人去上香的時候,還沒有那些,奴婢就問迎客的尼姑,那尼姑也沒有說出什麼來,只是說庵裡為了好看才種上的。」
老夫人聽到這裡,「那也是有可能的,去廂房休息的,無非都是大家的夫人、小姐,也不能太寒酸。」
李媽媽笑道:「奴婢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那些不是普通的花樹,開的花奴婢也沒看過幾次。一樣都是紫薇花何必用那麼珍貴的,奴婢就覺得有些蹊蹺,特意留了幾個人稍稍打聽了一下。」說著李媽媽在老夫人耳邊說了幾句。
老夫人的臉色越來越深沉,聽到最後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怎麼會有這種事?你可打聽準了。」
李媽媽道:「跟了老夫人這麼多年,這些話奴婢豈敢亂說呢!」
老夫人道:「容華呢,容華知不知道?」
李媽媽道:「少夫人也沒做停留,帶著身邊的丫鬟就走了,只留下了個陪房,似是叫馮媽媽的,去跟陶府的二小姐、姑奶奶們見了面。」
李媽媽按著道:「少夫人回來,奴婢也特意留意了。少夫人沒跟屋子裡的丫鬟說什麼,後來夫人的娘家人來了,少夫人陪著一起說了半天的話。」
老夫人點點頭,容華這點就做的極為聰明,好事的人早就來她面前說三道四,她不但沒說,還立即帶了下人回來,整件事她就像沒有發覺似的。
老夫人歎口氣,「她也不容易。」
李媽媽點點頭,是不容易,任誰站在這個位置上,都不一定能做得比少夫人周全,「老夫人誰備要怎麼辦?」
老夫人道:「不是還沒進門?又沒有將婚事定下來……還是讓人想辦法弄清楚再說。常甯伯大奶奶剛沒了,還留下一個孩子,」說著沉下眼睛,像是想起了多年的往事,「沒有母親的孩子,真是可憐。」
……
薛明睿和容華在薛夫人屋子裡用了飯,兩個人走過月亮門,天色有些晚了,走到背陰處,又起了涼風,薛明睿伸出手來握住容華微涼的手指。
容華臉一紅想起剛才的事來,身邊又有丫鬟們跟著,手指甩脫了兩下,「會被瞧見。」
薛明睿卻不放手,只是落下袖子,將兩個人的手遮蓋住。
容華的臉更紅了。
走到僻靜處,薛明睿忽然道:「順天府回話了,已經問了那郎中和你家下人的話,還沒將兩個人放出衙門,等你明天從順天府尹家回來再讓她們各自回去。」
是不是看到她在陶家的處境,所以會這樣安排?
容華看了一眼薛明睿,這樣陶家就會感激她能幫忙,以後也絕不敢小看她。
想到這裡,容華眉毛一展,微微地笑了,她從來沒向他求過什麼,可是他卻都看在了眼裡,容華只覺得被薛明睿握著的手更加暖和起來。
兩個人特意走過園子的假橋,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他的袖口不時地拂過她的手背,就連袖口上的紋理也十分的不同,粗狂的紋理比不上她衣服上花紋的秀美,卻比她的顯得更加堅實。
嫁進薛家從來沒有過閒暇的時間遊園,現在被薛明睿拉著,不知不覺兩個人走過小半個園子,走到溫泉河附近,容華想起第一次來薛家時,薛明睿送她氅衣的事,或者那時候就定下了緣分。
如果能跟一個人同甘共苦,也是莫大的福氣。容華回過神來,才發現後面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兩個人進屋坐下來,剛讓丫鬟倒了兩杯熱茶,薛明睿身邊常伺候的執事傳話到內院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9 11:38 A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前車之鑒(上)
春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微微遲疑,「我進去先稟告夫人,再……」
那位執事道:「您進去通稟一聲就是了,世子還在外面等著呢。」
春堯看了一眼錦秀,錦秀道:「姐姐直接跟夫人說吧,再讓夫人說給侯爺。」
春堯這才點頭,進屋子裡還是小心翼翼地先與容華說了,容華聽了點點頭,春堯就退了下去。
容華看看薛明睿,「侯爺身邊的執事尤大進來說,定南伯世子來了。」
薛明睿很少在屋子裡談公事,「侯爺是不是要出去?」
薛明睿稍稍猶豫,「讓人將前面的書房收拾出來。」
容華點點頭忙去安排,薛明睿去門口迎榮川。
容華在書房裡擺好了茶,又讓錦秀拿了果盤來,等到榮川進了屋,容華上前見了,榮川紅著臉沒敢多看容華兩眼,行了個禮,叫了一聲,「嫂子。」
容華笑笑向榮川回了禮,然後找了藉口退出去。
容華隱約聽到榮川道:「這樣行不行?」
容華出來吩咐木槿、錦秀在門口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去,自己則在書房周圍找了個空房子,帶著春堯做針線,又吩咐春堯,「屋子裡讓馮媽媽過去看著。」
春堯應聲出去,不一會兒回來道:「都安排好了,少夫人放心吧!」
容華點點頭,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春堯過來坐,然後接著一針針繡上去,似是不經意的,「春堯,你在我身邊不用那麼拘束,我將你們三個人帶過來,什麼事都要仰仗著你們。」
春堯心裡一驚,抬起頭看容華。
容華目光溫和,「我知道你的難處,有些事不免要這樣,我也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頓了頓,「等過段時間,手裡有了閒錢,我準備讓人在江寧置些土地,那時候你年紀也差不多了。」
這話裡面的意思,春堯如何能聽不懂,眼睛裡目光一顫,「少夫人……」
容華搖搖手,「你和錦秀、木槿一樣,我們之間不需要有別的話。」
春堯含著眼淚重地點了點頭。
榮川走了,容華才到了書房與薛明睿一起回到了屋子裡,然後忙著讓丫鬟進來服侍梳洗,自己則將床鋪收拾好。
丫鬟們下去,容華先躺到了床上,翻看手上的書。
薛明睿躺到外面,「是岳父的事。」
容華以為薛明睿不會對她說這些。
薛明睿接著道:「之前與你二姐定了婚約的顧瑛,並不那麼簡單。」容華一怔。
薛明睿道:「岳父應該是知道顧瑛的事,未必會跟你們說。」頓了頓,「顧瑛認識吏部的一個官員,似是整理了不少官員的大小過失,以此為要脅,其中也有岳父的,岳父與我說過兩次,都是與蘇錫堯有關……」
顧瑛要脅陶正安的事她是知道的,卻不知道顧瑛還有旁人的把柄在手。
薛明睿道:「顧瑛在戶部時就對岳父懷恨在心,他雖然想靠著威脅岳父達到某種目的,但是他卻是整件事中的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重要的是他後面那個人。」
容華道:「這麼說,我父親應該知道了顧瑛身後的那個人是誰?」
薛明睿道:「那也未必,現在要找這個人的不是一個兩個,人人都想將這個人找到,拿到他手裡的東西握在手裡。」
容華微微沉吟,「能找到這個人,豈不是很多官員都要乖乖就範?」
薛明睿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陶正安從來沒向任何人說起,還有這層的關係,沒有一個人能知道他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侯爺要如何?」
薛明睿淡淡道:「顧瑛關押在順天府衙。」
容華心裡微微一緊,手鬼使神差的主動伸過去拉住薛明睿的,「侯爺在外面要小心。」
薛明睿拉著容華的手微微一笑,細長的眼角似是鍍了一層薄媚。
原來他也有這種時候……
容華想將手縮回來,卻不小心拽開了他的衣帶,露出古銅色的腰身,容華臉上頓時「忽」地一下燒的火熱。
……
第二日容華換了身桃紅色柑子,又讓馮大媳婦給她梳了個稍稍穩重的髮髻,帶了點翠的首飾一套,向老夫人、夫人說了,然後在眾人簇擁下往順天府尹府上去。
容華剛走,任媽媽就進屋隔著紗簾道:「少夫人走了,說是去順天府尹家裡做客。」
紗簾那邊薛二太太冷哼一聲,「別看現在風光,日後卻未必了。」說著端著碗去叫床上的薛崇義,「天天酒氣沖沖的回家,家裡的事你也不管不顧的。」
薛崇義也不睜眼睛,只笑笑,「府裡有二太太坐鎮,我卻怕了什麼。」
二太太被哄得一笑。
夫妻兩個人又說起常甯伯府的那門親事,不免得意一番,正說著話,老夫人屋裡的丫鬟來道:「老夫人讓二太太去一趟呢。」
二太太不由地有些詫異,剛才在老夫人屋子裡,老夫人也沒說什麼,怎麼轉眼之間到讓人來叫她,心念一轉,大概是礙於容華臨走之前要去屋子裡,所以有些話不好說。於是笑吟吟地放下手裡的湯碗,帶上貼身的丫鬟,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
陶府,大太太一晚上輾轉難眠,陳媽媽進了順天府衙就沒有出來,要不是老太太攔著,她早就耐不住,讓人去薛府叫容華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也不能是……
大太太整顆心提在嗓子眼,好容易挨到了早晨,忙讓人去薛府打聽,派去的人卻回來道:「八姑奶奶一早去了順天府尹家裡。」
大太太這才算稍稍鬆了口氣,容華既然已經去了順天府尹家裡,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大太太正想著,一早出去寺裡打聽的雅琴從外面回來,上前到大太太床邊,低聲道:「太太,我都問清楚了,馮媽媽說的沒錯,是常甯伯家的四小姐過去上過香。」頓了頓又道,「只不過那片花樹已經沒有了。」
聽得這話大太太頓時瞪大了眼睛,一片花樹怎麼會一夜之間不見了?又想到馮立昌家的說的那些話,頓時眼前一陣發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前車之鑒(中)
容華坐車過來,蔣家的馬車迎到半路上。
下人將馬車停下,外面的婆子回道:「少夫人,看樣子是蔣夫人過來了。」
容華頓時有幾分的詫異,蔣家已經送了金帖過來,按理說她按時坐車過去就好了,怎麼還會大費周章地迎出來。
容華親手撩開湛藍色的簾子,果然看到了蔣夫人,容華剛要下車,蔣夫人急忙上前道:「夫人快坐著。」
容華將蔣夫人請上了車。
蔣夫人的表情似是和在陶家時不同,之前的親和變成了現在的恭謹小心,眼簾一低,圓圓的臉上露出些笑容來,「因是要去別院,恐侯府家人不知路途,便來接了。」
容華笑道:「原本是夫人的東道,我該做個善客才是,卻讓夫人這樣麻煩。」
蔣夫人抿嘴笑道:「夫人快別跟我客氣。」
馬車很快到了蔣家別院,蔣夫人將容華扶下車,只見蔣家下人都迎出來,個個恭謹地站在一旁,見到容華便一起行了禮,蔣夫人只在一旁陪笑。
說是堂會卻也沒有請旁人,園子中的亭廊、花園都建的格外漂亮,花廳裡的擺設也十分的精緻,似都是嶄新的並沒有人用過,別院雖是不大,卻一一俱全,蔣夫人陪著容華將整個園子都看了遍。
蔣夫人請來的戲班子在後臺等著裝扮,班主直接將戲單呈給容華,容華不肯點開戲,「客隨主便,夫人安排就是了。」
蔣夫人笑道:「若是夫人不點戲,我也看不得了。」
那班主也是事先交代好了,只是躬身呈戲單。
容華這才點了幾齣。
半天下來,容華總覺得有些奇怪,她也不是沒去別家做過客,卻都不是蔣夫人這般樣子,讓她覺得,主不似主客不似客。
容華留下來吃了飯,飯菜裡有幾樣是她平日裡十分愛吃的。
臨走的時候,蔣夫人笑著讓人將東西拿來給容華,「夫人切莫推辭,都是些不值得的東西。」說著讓人將盒子打開,果然都不是什麼貴重之物,卻是難得的心意。
從頭到尾兩個人都沒有提陶家的事。
回去的路上,錦秀道:「夫人你說奇不奇怪,園子裡的下人連我的名字都知道。」
看來蔣夫人是讓人打聽過。
「蔣家的下人還說,這園子還是第一次迎客呢。」
順天府尹和侯爺看來並不是一般的相熟。
馬車還沒到薛家,卻停了下來,錦秀還沒有打簾問原因,容華就聽到外面陳媽媽的聲音道:「少夫人,是我,陳貴家的。」
容華看著錦秀,錦秀下了車請了陳媽媽上來。
簾子一撩開,容華看見外面的陳媽媽。
陳媽媽看起來和平日裡明顯的不同,穿著暗色的衣衫,髮簪有些亂,臉上晦暗無光,嘴唇上乾裂出幾條血河。
陳媽媽上了車,卻不好意思坐在錦緞面的坐墊上,只道:「奴婢身上髒。」畢竟在順天府衙門裡待了一晚上,雖然來見容華之前將身上仔細收拾過,卻還是怕髒了容華的東西。
容華道:「陳媽媽坐下來好說話。」
陳媽媽這才坐下來,緊合著腿,整個人顯得異常拘謹,鬢角上有幾根雪白的頭髮露了出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縮,窘迫的有些可憐。
容華想到那天晚上,陳媽媽一直站在大太太身邊,面對別人的生死,她沒動手卻也十分的鎮定,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那時候的感覺比現在如何?
「八姑奶奶,奴婢今天才從順天府衙門出來。」
容華似是沒有半點的驚訝,只是點點頭。陳媽媽漸漸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八姑奶奶早就知道了她沒有那麼容易會從順天府衙裡出來。
她跟著大太太這些年,好歹也是經過風雨的,卻沒想到這鐵衙門竟是這樣的陰森,進去了之後似是就不見天日,越往裡面走越覺得玲。說是來作證,卻跟審犯人沒有什麼兩樣,寫完證詞,衙差還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將幾處重要的證詞重新問過一遍,她總覺得是被發現了什麼。
今天那些衙差讓她回來,她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就沒有其他事了。」
那些衙差卻冷著臉,不肯說話,她是在衙門裡凍了一晚上又擔心又害怕,聽著牢獄犯人的慘叫聲,整個人都似驚弓之鳥,非要問出些什麼來才會心安,於是又問了一遍,誰知道那些衙差卻不耐煩起來,推推搡搡地對她大聲呼喝,她一驚頓時踉蹌地摔在地上。
陳媽媽道:「八姑奶奶,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順天府還會不會再追問?」
容華道:「哪裡會這樣容易,說不定還要讓陳媽媽過去幾趟。」
陳媽媽頓時更慌張起來,「奴婢在順天府衙裡一晚,已經少了半條命,若是還再有幾次那可怎麼得了,八姑奶奶能不能與順天府說一聲……」
容華淡淡地道:「我剛從順天府尹家回來,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說著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陳媽媽,「陳媽媽放心,你是母親身邊的,母親再三交代過,只要有母親在,就絕不會虧待你。只是有些事,不可能就這樣揭過去,畢竟是人命官司。」
這話越聽越像是……尤其是八姑奶奶冷淡的模樣。
陳媽媽道:「奴婢在大太太身邊這麼多年,都是盡心服侍,沒有過任何別的心思。」說完期盼地看容華。
容華點點頭,只說了一句,「我知道。」
陳媽媽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馬車到了薛府門口,容華下了車,春堯迎了出來,見到陳媽媽有些詫異,上前叫了一聲,「陳媽媽。」
陳媽媽看過去,春堯身邊的婦人向後縮了縮。
陳媽媽認得,那婦人就是郎中的屋裡人,那婦人與八姑奶奶說了些話,臨走之前八姑奶奶還讓春堯帶了許多東西給婦人。
陳媽媽看在眼裡更加坐立難安,訕訕地在側室裡坐了一會兒,中間出去小解,聽到木槿與錦秀道:「夫人是看她可憐。」
錦秀道:「那有什麼可憐的?」
木槿道:「究竟是與他們沒什麼關係的。」
錦秀這才歎了口氣。
陳媽媽心裡一慌,八姑奶奶待人還是這般良善,同一件事,她與那郎中有什麼區別?都是為陶家作證,卻怎麼有這樣大的差別?郎中一家八姑奶奶覺得可憐,怎麼到她這裡卻反而不如從前了?
再想及這幾日家裡人提醒她,「你也不要傻,有些事還是要多想一些,雖然你跟了大太太那麼多年,主僕情分深厚,可你也是有一大家子的人。千萬不要因為你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反而惹禍上身,大太太、大老爺可都是心狠的人。」
她還不知道這話裡的意思?大太太對她雖然不錯,在大太太身邊也看了府裡那些姨娘的下場,大太太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什麼事做不出來?當年的五小姐可不就是……到了那個時候,哪裡還會講半點情分了。
這些年她在大太太身邊也是越來越小心。不光是為了她自己,的確也是因為自己已經不是孑然一身,心中多了牽掛就不能像以前那樣。
不管大太太是做了什麼主意,這件事既然落在了八姑奶奶頭上,若是八姑奶奶能高看她一眼,說不定……
陳媽媽定了神,進了容華屋子裡,規規矩矩地向容華又行了禮,「八姑奶奶還記不記得姑奶奶陪嫁莊子上有個叫王寶的執事?」
容華沒想到陳媽媽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我記得她,母親說他是莊子上最得力的執事,管莊子也有些年了。」
陳媽媽點點頭,「莊子上的事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老太太的莊子靠的是周大,大太太管的莊子卻要依靠他,」頓了頓,陳媽媽又道:「聽說他最近在外娶了個外室,您也知道這事不允許的,大太太這些日子正病在床上,也沒有時間過問。」
容華明白了陳媽媽的意思。
陳媽媽說了一會兒話,就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容華看著陳媽媽小心翼翼地模樣,雖然陳貴家的沒有將當年的事說出來,看樣子卻也是已經有心向她靠攏。
只要陳貴家的有了這個心思,就不怕有一天將那晚的事全盤托出。
……
陶正安一回府就看到雅琴在小路上等他,便知道是大太太屋子裡又有了事。
陶正安進了大太太屋子裡,大太太將下人們遣了下去,又悄悄地在陶正安耳邊說了幾句。
陶正安頓時瞪起了眼睛,「常甯伯家裡怎麼能同意?常甯伯家的大奶奶才去了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想起要與他家現在結親?」
大太太道:「可以將日子定了,先不要過門的。」
陶正安道:「既然不著急過門,就等到大奶奶百日過了再說。」
大太太頓時著急起來,「瑤華年紀也不小了,一直拖著總是不好聽的。」
陶正安有些不耐煩地應付,「等我仔細想想再說。」說著便起身要走。
大太太卻想起一件事來,「我這病一日半日也不見好,不如就讓雅琴做了通房丫鬟,老爺也不用去書房裡睡了。」
陶正安稍稍遲疑,答應下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9 02:00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車之鑒(下)
陶正安走了,瑤華從後面的暖閣裡出來。
大太太沉著臉先是不說話,後來才道:「你都聽見了?就算你父親肯答應,這門親事也不能馬上就辦的,世子爺還沒脫了孝……」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兀地一沉,冷笑一聲,「若是這事被外面人知道了,莫說你的名聲,就算是常甯伯世子也免不了要被追究。」
瑤華面上淒然,「母親,女兒真的不知道常甯伯家也會去上香,那本是女眷休息的廂房,如何能進去外男?」心中一急,俏臉變得煞白。
大太太道:「你還要瞞著我,卻不知道早就有人坐不住,那些花樹就算我們家裡也沒有得過一棵,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將那麼貴重的花種滿了一個小小的庵裡?常甯伯就算再財大氣粗也要顧及名聲,大奶奶剛沒了……侯府裡連花都要折了的。」
瑤華手指稍稍一抖。
大太太似是十分的疲憊,「我現在這樣,若你不是我親生的,這些事我也沒有精力再過問。」
瑤華似一朵花突然潰敗,大大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澤,「女兒養在母親身邊這麼久,難道不曉得什麼是禮儀廉恥?女兒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種事,後來有些發覺也是忙避開了,再說還有任四小姐和六妹妹在。」
大太太看著瑤華的樣子,終究是親生母親,難免會心疼,又想瑤華平日裡知書達理,確然不像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不由地歎了口氣,「不曾想你會這樣糊塗,常甯伯府的事可以慢慢來,你卻急什麼?若不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世子怎麼會在那裡植了花樹?」
瑤華如何肯說別的,只是不停地掉眼淚。
大太太道:「這事若是被你父親知道了,定是饒不了的,若是族裡的人知道……你也明白到底會如何,」頓了頓,「我已經讓人捎信給你八妹妹,明日請你八妹妹過來,你去與她說說。」
瑤華心裡一驚,她還以為母親至少會幫她想辦法,卻沒想到竟讓她自己……
……
容華讓木槿、錦秀伺候著磨墨,本來是教亦雙、亦宛兩個人寫字,卻沒想到將自己的興致勾了起來,不寫幾張字帖就覺得心裡不舒服似的。
錦秀邊磨墨邊小聲道:「大太太剛打發人來,說讓少夫人明日回去一趟。」
是為瑤華的事吧?說是為母親上香祈福,卻和常甯伯世子在外私會,容華嘴角勾起一絲輕誚的笑意。
那塊繡帕還在她手裡。
瑤華只怕是怎麼也沒想到。
錦秀接著磨墨,容華一時之間將瑤華的事拋諸腦後,只是取了潤好的筆,仔細地寫起字來。
錦秀等人只在一旁伺候也不敢出聲。
不知不覺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薛明睿從小書房裡出來,悄悄走到容華身邊。
秀麗的眉毛全都舒展開來,嘴角輕揚著興致勃勃,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面前的筆墨裡,黑玉般的眼睛裡似是被墨點了一滴,沉潤著四散開,微微閃爍又細融入那片明亮之中。
手指不小心蹭到了墨,容華放下筆洗手,這才發現薛明睿站在身邊。
「侯爺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前面用來潤筆的是李後主的詞,不知道他看沒看見,手指拽過字帖擋了一下,耳梢不由地有些發紅。
他走上前,細長的眼睛瞇著,也提起了筆,另一隻手挽起容華的,將那字帖寫完。
他的字剛正有力,寫在她的旁邊,顯出了幾分的柔情。
錦秀中間送了果子進來,見到了這般情景,急忙將東西放下低著頭出去。
容華微微掙扎,薛明睿笑道:「別動。」
容華看他神情嚴肅,她以為是自己壞了他的字,忙轉頭去看他的筆,等到他將那字完全寫好,她這才鬆口氣,誰知他卻笑道:「現在還不睏吧?要不要再寫一會兒?」
她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容華紅著臉道:「我有正經事要跟你說呢。」
他卻笑道:「說吧!」放在她腰間的手扔不放下。
容華道:「我是想問侯爺,手裡還有沒有那些市面上買不到的藏書。若是能找到這些殘缺本拿去印,既能讓更多人看到這些書,又能換些銀錢,」頓了頓又道:「今天蔣夫人問我平日裡都喜歡些什麼,我就想了不如就弄些仔細想做的。」
薛明睿道:「除了這些你還想做什麼?」
容華笑道:「等到手裡有些銀錢,好出去尋塊好地,最近我讓人打聽,有人冬日裡火炕、暖房種蔬菜呢。」
薛明睿微微一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容華眉宇一揚,「做個農婦有時候反而自在。」
她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就有所察覺,皇太后、皇貴妃都是在觀察她,她在陶家不過是個無人問津的庶女,嫁給武穆侯之後受到這樣的禮遇,無不是因為她這個身份。
這些人都是想透過她看薛明睿,她與其整日小心翼翼讓人看不透,倒不如真的做點什麼出來,也好能讓人放心。
薛明睿攬緊容華道:「這樣會不會太辛苦?」
容華搖搖頭,「這原本也是我喜歡的。」
她果然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容。
與其愁眉苦臉的生活,倒不如落得心境逍遙自在,人活這一世著實不容易。
……
容華回到陶家,與三嬸說了些話,又說到趙姨媽的事,三太太廖氏道:「我姐姐最疼這個外甥女,不然也不會求到侯府去了。」
侯府的門檻畢竟是不好登的,薛夫人的性子又不親和。
容華道:「我已經找了書讓人送去了。」
廖氏道:「我那姐姐是個好的相處的,外甥女也有些才氣。」
這話是告訴她,多與她們多親近一些也是好的。
容華點點頭,「三叔父秋闈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廖氏道:「日日關在家裡讀書,也不知道會如何呢?」卻是滿臉的笑意,廖氏也是個有才氣的女子,想來三叔父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說到這裡,廖氏又道:「過幾日我們就要搬去柳樹街去了,是老太太幫襯著置下的院子。」
容華滿臉喜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搬遷,我也好過去慶賀喬遷之喜。」
廖氏道:「等到你母親能起床了,就要忙那邊的事。」然後又低聲道,「你不回來,我還想去侯府做客呢,最近府裡著實事多,章家下了知帖,你十妹妹入秋就要完婚了。」
容華笑道:「最近都是喜事呢。」
廖氏道:「是啊,老太太最近對你三叔的學業也關注起來,還說若是你三叔考中舉人,家裡說什麼也要想辦法給他補個缺。」之前拒絕了大伯的安排,還以為不管能不能考上,陶家都不會管了呢,卻沒想到老太太會說這種話。
廖氏臉紅起來,「上次你回來沒有跟你說,是因為沒有確定……我們陶家說不定又要添丁了。」
容華驚訝地看著廖氏,又看看她還沒有隆起的小腹,雖然三叔已經兒女雙全,三嬸畢竟是第一次才嘗到當母親的滋味,「三嬸已經是雙身子的人,不論做什麼都該更小心才是。」
廖氏點點頭,「要不是因為這個,可能還能早些搬去新家,老太太的意思是,等到你二嬸帶著十妹妹來京,就讓我歇著,不要操心府裡的事了。」
容華點點頭,想到廖氏掉的那個孩子,只要這次能順利,連之前的缺憾也都能彌補了,心裡又為廖氏喜歡了一回。
廖氏臉紅了一陣,抬起眼睛目光閃爍地看容華,「你怎麼樣?有沒有消息?」
這下子換做嬸侄兩個一起臉紅。
「哪裡會這樣快。」
廖氏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道:「成親開始那幾個月是最容易的,你不懂,要多聽屋子裡嬤嬤的話,千萬不能大意了。」
容華低頭笑了。她的小日子應該是昨天,現在算來已經過了兩日,不過這樣的時候也是常有的,今天屋子裡的嬤嬤就來問她,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小日子再遲兩天,說不定會有更多的人來問了……
容華去見了老太太、大太太,瑤華正在大太太屋子裡服侍大太太吃藥,大太太臉上施了層脂粉,氣色看起來好一些,又難得有好興致,讓容華坐在床邊,三個人一起說了半天話。
大太太累了,容華和瑤華才從屋子裡出來。
瑤華平日裡身體嬌弱,走路比別人都要慢一些,今天卻緊緊地跟著容華,「八妹妹好不容易回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說說話。」
容華道:「陳媽媽剛才帶著人打掃了我的屋子,二姐願意就去我那裡坐坐。」
瑤華微微笑了,「那自然是好。」她已經吩咐丫鬟將果子準備好了,還讓湘竹擺了棋盤,卻沒想到容華卻不到她屋裡去,又看容華的表情有些冷淡,心裡不由地又沉重了些。
兩個人進了屋,容華又讓錦秀端了茶,屋子裡沒有了旁人,瑤華才道:「我和六妹妹去清華寺上香,後來才知道原來八妹妹也去了,八妹妹卻怎麼不去見見說些話。」
容華喝了口茶,冷冷一笑,「二姐不知道為什麼?」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雨欲來(上)
既然已經做了那樣的事,又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之前她怎麼就相信瑤華就是個心地善良,清高孤傲的姐姐,怎麼就能與她交心?
瑤華不免有些慌亂,卻還是咬咬嘴唇,儘量地鎮定下來。
容華佩服瑤華,是因為瑤華也有一顆聰明伶俐的心思。別人看不透的,瑤華能一眼就看透。
瑤華終於道:「八妹妹是看見什麼了?」
容華道:「二姐以為呢?」
瑤華道:「那本不是我的意願,我也嚇了一跳。」
容華不說話,只聽瑤華繼續說。
「我和六妹妹在廂房裡喝茶,任四小姐過來要帶我一起去賞花,我哪裡知道裡面有什麼意思。」
容華冷笑道:「讓二姐一說,還真都是巧合?前幾日我回家的時候,在門口見到常甯伯府裡的婆子也是巧合?」
瑤華的臉色猛然之間變了,「你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是懷疑我與……」說著不停地咳嗽起來,「這種事如何能亂說,說出去之後莫說我的名聲,我們姐妹都要受到牽連。」
容華道:「二姐嚴重了,我不過是說了常甯伯家的婆子,卻沒說到二姐的名聲。二姐在京城小姐中素有賢名,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不光是我們姐妹的名聲,就是全族小姐的名聲,也靠二姐照拂才能有今日。」
瑤華心裡頓時一慌,畢竟這種事若是傳出去,她這輩子也就算是完了。容華這話裡的意思,分明是看不起她的意思。
私相授受,容華冷笑,當年她的事瑤華還不是想方設法地捅出去,而今自己做了,怎麼就裝作無辜的樣子,莫非還要都怪在常甯伯世子身上不成?
瑤華之前能收手,不過是在家裡一輩子被娘家供養罷了,現在……卻要如何?不嫁給世子恐怕就要青燈古佛。
再說,常甯伯那位世子,正妻剛剛沒了,還沒有脫下重孝,卻與人在寺裡做起了這種勾當,可見是個什麼人。
再說常甯伯大奶奶,那樣的人卻落得這種下場……笑別人的今日,恐怕將來的結果未必如人。
瑤華眼淚一晃掉下來,「八妹妹,你是信不過我?」
容華冷笑,「我不是信不過二姐,只是,二姐不妨再去庵裡看看,那花樹上的花都被常甯伯府裡折了去,聽說種那片花樹是為了悼念常甯伯大奶奶。這是二姐看過之後,才輪到大奶奶呢。」
瑤華聽得這話,胸口頓時一緊,「八妹妹聽我解釋。」
容華看了瑤華一眼,「二姐不用解釋,二姐的手帕我會幫你仔細收好。」微微揚起嘴角,「庵裡的那些姑子我也交代好了,輕易不會說出什麼,二姐就好自為之。」
說著站起身,這件事傳出去,常甯伯家恐怕就會成為笑話,瑤華也就成了閨中的奇女子,與一般的私相授受又不同了。
容華笑道:「二姐放心,我們畢竟都是陶家的女兒。」
瑤華臉色卻沒有一點的緩和。
連自己姐妹都會害的人,怎麼也不會去相信別人,只要握住她的把柄,她就會夜夜傷神,一日也不會踏實。
「八妹妹哪裡知道我的苦楚,那常甯伯世子如何能知道我會去寺裡,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又怎麼能與他傳去消息?我早與母親說過,我只願意留在家裡的,既然都有了這種心思,怎麼會與人做出這樣的事?」
容華睥睨著眼睛看瑤華,「二姐心裡真的是這樣想的?」
瑤華怎麼也沒想到容華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瑤華委屈地眼圈一紅,「八妹妹是個有福氣的,嫁去那麼好的人家,卻不知道,我……」說著咳嗽幾聲,「我在家裡只是用藥石養著,還不是個拖累?」
容華笑道:「二姐是我們陶家的女兒,就算是不出嫁,我們陶家也會奉養一輩子,只要二姐心向著陶家,處處為陶家著想,無論是誰都不敢非議半句。」
瑤華手一抖,眼睜睜地看著容華走出門去。
容華身影消失不見,瑤華頹然坐在椅子上,這個把柄容華是要攥她一輩子了,不論什麼時候說出來,都會讓她無地自容。聽容華剛才話裡的意思,除非她永遠都不嫁人,否則……等到常甯伯四小姐嫁去了薛家,萬一有什麼事,她就要跟著四小姐一起,若是輸了,恐怕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可若是不嫁給世子,這輩子就不可能再嫁人了,家裡為了息事寧人,恐還要將她送到庵裡去。
這一次真的沒有了轉圈的餘地。
瑤華想著胸口不停地激蕩,忍不住一陣劇烈地咳嗽。
容華從屋子裡出來,又去了老太太那裡,祖孫兩個人說了會兒話。
老太太問道:「聽六丫頭說遇到你去寺裡上香?」
之前請安的時候都沒有提起,最後還是忍不住提起來,畢竟瑤華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無論如何祖孫的情誼都斷不了。
這樣未必是好事。
容華笑道:「老夫人在寺裡有供奉,年年都要去上香,今年就讓了我過去。」
老太太慈祥一笑,「那是覺得你是個心善的,才讓你去佛前面前祈福。」
容華微微笑了。
坐了一會兒,陶正安從外面回來,聽說容華回來了,就換了衣服也到老太太屋子裡,過了一時半刻,老太太乏了去休息,就剩下父女倆在屋子裡說話。
陶正安親近地看著容華,「侯爺說沒說起順天府的事?」
容華道:「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要問問父親,那件事順天府到底怎麼說?」
陶正安道:「順天府尹夫人沒有與你說?」
容華搖搖頭。
陶正安皺起了眉頭。
容華心裡冷笑一聲,一時之間還不能讓他就這樣輕鬆下來。
陶正安道:「你還要上著心,這件事只能靠侯爺了。」
容華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起身告辭。
廖氏將容華送上馬車,兩個人又說了半天話才分開,馬車向前走,春堯上前道:「我問了,六小姐昨天讓孟家人接回去了。」
容華點點頭。
春堯道:「大太太還說了六小姐一通。」
研華和瑤華去上的香,出了事大太太自然會要問起研華,所以她才會提醒研華不要帶瑤華去寺裡。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任四小姐先有溫泉河的事,後來似是還有了和薛明靄錯傳情……這樣的人嫁去薛家站在二房的立場上,不可能會與她和平相處,既然如此還不如提早防備。
出了這樣的事,要麼老夫人會不想與常甯伯府結親,要麼就算結了親,任四小姐也不會特別的風光。
容華微微出口氣,在馬車裡舒展了眉毛。
春堯笑道:「夫人休息一會兒,快到的時候我再叫醒夫人。」
容華轉頭看春堯去取了墊子過來,等到春堯將墊子給她墊好,容華道:「大太太沒有為難你吧?」
春堯搖搖頭,「沒有。只是問我夫人在薛家都做了些什麼,還問我那日夫人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壓低聲音,「我也照馮媽媽說的一樣,只是說夫人走在前面,我沒有看到。」
這些話足夠了,有些事不用說的那麼明顯。
春堯又道:「府裡都在傳,大姑爺恐怕病的很重,大小姐也不讓回府裡來了。」
春堯剛說完話,便聽外面有人道:「姐姐等一下。」
是弘哥的聲音,容華看了一眼春堯,春堯忙打開了廂門。
弘哥剛從左翼宗學回來,聽說容華才走不遠,忙和小廝一起追了上來。
容華見弘哥跑得氣喘吁吁。
弘哥道:「姐姐怎麼不等我一會兒,這就走了?」
容華笑道:「過兩日就要去薛家上學了,到時就能天天見到了。」
弘哥笑笑,「能多見一刻是一刻,姐姐不知道,姐姐走了之後,我在家裡多沒意思。」說著又道,「左右也是和家裡說了,我就和姐姐到了薛家再回來。」
容華又叫弘哥身邊的小廝來問,「家裡怎麼說。」
那小廝道:「姑奶奶,二爺真的與老太太說了,老太太也准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讓容華和弘哥走得近一些,想來也沒有什麼大礙,到了薛家,再打發人將弘哥送回來便是了。
容華這才讓下人接著往前趕車。
春堯不好在外面拋頭露面,就坐在外廂裡。弘哥和容華說了一會兒話,又低聲道:「姐姐知不知道大姐夫得了病?」
容華道:「聽府裡的人說了。」
弘哥小心翼翼地看了容華一眼,還是道:「父親讓我去侯府探病,趙……大姐夫說,要將姐姐的牌位娶回去。」
容華想要開口,卻遲疑了一下,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
弘哥看看容華,「我看著大姐夫的病似是很重,一時半刻是好不了了,趙家也沒有讓大姐上前伺候,這裡面怕是有了什麼事。大姐也不肯說。」
「親家太太還說,大姐夫請辭了什麼差事,恐怕朝廷也會怪罪下來。」
蔡夫人怎麼會和弘哥說這些事?恐怕就是想要弘哥回來說起,好讓陶家想辦法幫幫忙。
陶家現在這種情況,能依靠的也就是薛家的關係。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9 05:24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山雨欲來(中)
「姐姐,」弘哥看看容華,「我也不是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應該跟你說。」
容華轉頭看弘哥,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弘哥又道:「大姐夫還說,要將那件事到底弄個清楚。」
誰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容華還是問,「大姐夫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弘哥道:「不知道是趙家還是大姐……誰也不肯說。」
不管到底是因為趙家還是淑華,淑華都脫不開這個關係,總歸是與陶家的事,既然趙宣桓這樣與弘哥說了,恐怕整個趙家都已經知道了。
趙宣桓剛讓人將她的事重新揭開的時候,她對趙宣桓也十分的感激,也回憶過對趙宣桓的愛和恨,後來還是薛明睿說的了凡四訓,才讓她心境重新平復,與趙宣桓的那段感情,隨著五小姐已經沒有了,對趙宣桓的恨意,就算趙宣桓沒有今天的舉動,她也都放下了。
到了薛家,容華領著弘哥去見了老夫人。
因之前沒有說過,老夫人不由地有些意外。
弘哥上前行了大禮,老夫人笑著叫起來,又讓李媽媽拿了禮物來,「你姐姐說你過段時間來進學,我就讓人準備出一些東西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
弘哥又恭敬地行禮。
老夫人道:「快別那麼多禮。」又讓李媽媽下去,「快去跟下面說了,準備宴席出來,晚上陶家的哥兒就在這邊吃了,也好都認認親。」
弘哥笑著應了。
李媽媽忙下去安排,容華找了機會,讓錦秀差人回陶家說一聲,「就說老夫人留二爺吃飯,吃過飯就讓二爺回去。」
錦秀剛出去,薛二太太笑著進了屋,「我當是誰,原來是親家的二爺,正巧了,明霄得了一張弓,家裡的少爺們都在院子看呢,二爺也去那邊玩吧!」
弘哥看了一眼容華。
薛老夫人道:「也是了,好容易來一趟,省得這裡拘著,就去玩有什麼打緊,明霜今天在家裡,就讓明霄照看著。」
容華笑道:「那我就帶著弘哥去認認。」
容華帶著弘哥去將人都認過一遍,弘哥是個不拘束的,男孩子之間又好相處,很快就融了進去。
薛家子弟走的都是武將的路子,弘哥喜武多於文,平日裡在陶家也不得他看這些,進了薛家看到薛家子弟看那寶弓又說的頭頭是道,頓時羨慕的不得了。
因弘哥要與七爺薛明哲一起進學,容華特意將兩個人領在一處說了會話,兩個人年紀相當,有又過相同進學的經歷,全都不喜歡博士枯燥的論講,一時之間就找到了共通之處。
等到薛明睿回來,才正式擺席,薛明霜又將寶弓給薛明睿看。
薛明睿道:「是張好弓。」
薛明霜沒說什麼,薛二太太笑道:「是莊親王爺送的。」
原來是莊親王爺,怪不得會將弓拿出來給家裡的兄弟們看。
容華看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只是淡淡笑笑並沒有其他話,薛二太太似是有幾分的焦急。
想來常甯伯府的事,老夫人是跟二太太說了。
馬上要開宴,老夫人笑道:「讓人點了花燈,給你們尋些彩頭才好。」
薛二太太笑道:「好是好,可都沒有讓人準備呢。」
老夫人笑笑,「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我記得去年元宵的時候,你張羅著要請親族裡的小姐們寫燈謎,可有這件事?」
容華聽了,拿著茶碗的手一頓,去年薛二太太去陶家讓她和瑤華寫燈謎,說是要元宵燈會用的,原來並沒有辦成。
她明知薛二太太並不是為了燈會。容華看向薛二太太,薛二太太臉色細微地一僵,立即道:「是有這件事,可是那幾日忙得腳不沾地,辦來辦去也沒成。」
老夫人笑道:「我的意思是,擇日不如撞日了,寫這些東西也沒什麼難的,家裡不是還有。家裡人,吩咐他們寫些出來就是了。」
薛崇義起身道:「我去安排。」
薛二太太頓時看了過去。
老夫人道:「吩咐個小廝去就是了。」又叫香玉,「去讓丫頭們拿些燈出來。」
弘哥不知道要有什麼玩的,就問薛明哲,薛明哲道:「讓人拿花燈,下面貼些謎語,箭射到哪個還要猜準了謎語才算是成了,彩頭都是不一樣的。」
弘哥想起上次老太太生日的時候,家裡也弄了次類似的,後來不小心傷了家裡的小姐,就草草結束了。
不一會燈都擺好了,薛家男人按長幼射箭猜燈謎,最遠的那盞燈被薛明睿射了下來。
老夫人笑道:「平日裡你不喜歡這些,今天倒拔了頭籌。」
說著讓人將彩頭送過去,是一對彩蝶雙飛赤金臂鍘。
香玉將臂鍘給了容華。
老夫人道:「拔了頭籌的不是明睿,是我們少夫人。」
眾人皆笑,容華頓時紅了臉。
到了最後,老夫人讓薛明哲和弘哥都試試,兩個孩子年紀都小,弓也拉不滿,容華不禁替弘哥攥緊了手帕,生怕弘哥第一次在外面這般,心裡難免緊張,雖然箭都去了尖傷不了人,可難免要心裡受挫。
薛明睿看了容華一眼,然後走向薛明哲、弘哥,親手教他們。
兩箭雖然都沒有將花燈射下來,卻也有模有樣的。
老夫人笑著將薛明哲、弘哥叫過來,眼睛看向年長的眾人,「不用著急,過幾年你們自然比他們要強,到時候拉不滿弓的就是他們了。」
眾人又笑。
晚上吃過飯,容華讓人套了車將弘哥送走,薛明哲還有些依依不捨。
容華道:「過幾日你們便要在一起讀書了。」
小孩子還都是喜歡有個玩伴。
送走弘哥,容華和薛明睿回到屋子裡。
容華邊繫薛明睿的扣子,邊道:「侯爺覺得弘哥如何?」
薛明睿道:「有幾分的心氣,將來若是能成才,也是你的依靠。」
容華的手一顫。
「聖上去陪都的事已經定下來了,下個月就要從京裡出發。」
容華道:「侯爺是不是會隨行?」
薛明睿道:「還不一定,我在京中還有差事。」
容華剛想問京畿的防務如何了,耳邊忽然響起炸雷聲響,容華不由地嚇了一跳,窗子被風吹開了,錦秀聽到了忙去關窗子。
外面開始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看看外面,「將官服拿出來吧!」
容華微微皺起了眉頭,「侯爺還要去看防務?」
薛明睿道:「大雨不停就要去。」
容華手指縮起來,「我聽說,掌管防務的官員,是要死守在堤壩上的,就算是要棄壩也要等到最後才能走……」
薛明睿微微一笑,「你是在關心我?」
容華紅了臉低下頭,「侯爺在外面要小心。」
薛明睿低聲道:「放心。」
說著伸手將容華的鬢間的頭髮掖在耳後。
春堯、錦秀都將窗子關好,容華聽著外面的雨聲,稍稍有些心不在焉。
「小書房套間裡有個書櫃子,裡面有些書你能用得上。」
容華微微一喜。
「想要買地的話,要問清楚了,要了魚鱗冊才好。」這話的意思是放手讓她來做?
「我還從來沒有做過,若是做不好了,印書銀錢要少了,買土地不小心買了薄田,侯爺不准怨我。」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瞇起,微微笑了,「好。」
她其實喜歡窗前聽雨,這還是第一次盼望外面的雨快快停了。
薛明睿換了官服讓小衙打了拿,從屋子裡出去。
容華想到給薛明睿新做了底稍高些的靴子,連忙讓錦秀打傘,親自將靴子送出去。
薛明睿戴了鬥豎剛上馬,就看到一抹纖弱的身影追了出來,嘴一抿,明亮的眼睛裡滿是擔憂,「我是來給侯爺送靴子,若是一會兒雨水濕了靴子,就換一雙。」
薛明睿點點頭,小衙忙去接靴子。
容華以為薛明睿要驅馬前行,卻沒想到他從馬上下來,走到她身邊,伸出修長的手指,幫她整理了身上的斗篷。
聲音依舊清亮卻多了些柔軟,「堤上沒事,我就回來,你早些休息。」
容華點了點頭。
直到薛明睿走遠了,容華才回到屋子裡,木槿拿了柔軟的巾子來,給容華擦身上的雨水,紅英忙拿了乾燥的衣服來給容華換。
紅英道:「少夫人要不要傳洗澡水?」
容華搖搖頭,「也沒淋到什麼。」
梳洗好了,因薛明睿不在家裡,錦秀在屋子裡與容華說了會話,「陳媽媽之前說王寶的事,我讓婆子去打聽好了,剛才婆子回話說,王寶那外室正巧有了身子。」
就算有個外室,陳媽媽也不會特意提起,何況她從來沒有做過威脅的事,不可能將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請來……
容華沒有說話,錦秀接著道:「王寶的外室身子似是不好,王寶請了不少郎中去看。」
癥結恐怕是在這裡了,就算王寶是個莊子上的執事,能有多少銀錢去養外室,「王寶的外室,帶身子幾個月了?」
錦秀道:「那婆子倒是沒說清楚。」
容華道:「大概是忘記說了,明日有空你再問來。」有了身子的女人最是需要照顧,等到王寶的積蓄被掏空了,王寶只有兩個辦法,不是向府裡求救,就是自己想辦法。
陳媽媽既然敢這樣說,那就是有幾分的把握。
說完王寶的事,錦秀又道:「老夫人屋子裡的嬤嬤來問少夫人的信期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雨欲來(下)
她的小日子還沒有到,老夫人那邊也讓人來問,她生的嫡子將來按例是要繼承爵位的,薛夫人平日裡也會多多少少提點她。
容華讓錦秀將她常看的書拿來,靠在床頭看書,沒了其他事,就讓錦秀到外間休息。
屋子裡靜下來,外面的雨聲、風聲就格外的清楚。
今天回來她還讓紅玉從庫中拿出料子來,想要做兩件小寶寶的衣襖送給三嬸。
她屋子裡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衣服,雖然家裡有許多兄弟姐妹,卻也沒見過他們剛出生時的樣子,紅玉更是弄不清楚,便叫了屋子裡的嬤嬤來問,嬤嬤用手一量定了布料的大小,她這才驚訝地知道,原來剛出生的寶寶竟那麼的小。
嬤嬤還笑著跟她說:「將來少夫人生下小少爺就知道了,」伸出手來比量,「也就這樣大呢。」
那麼大的孩子,不知道需要多少的保護,才能順順利利長大,這件事她還沒有仔細地想過。
外面的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容華看了會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似是春堯道:「侯爺還沒回來。」
錦秀也聽到聲音,點起了燈。
容華道:「去看看是誰來了。」
外面的人聽到裡面有動靜,都停下來等著錦秀開門。
春堯進來回話道:「是顧媽媽來了。」
薛夫人身邊的顧媽媽。
容華將外面的衣服穿上,吩咐道:「將顧媽媽請進來。」
春堯去叫顧媽媽,顧媽媽進到屋子裡來,不肯到內室裡,只在外面回話:「我身上冷就不進去了,也沒有別的事,只是夫人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
容華笑道:「我也沒有睡,顧媽媽進來吧!」
錦秀拿出巾子來給顧媽媽擦雨水,春堯這邊打了簾,顧媽媽笑著進內室裡給容華行禮,「本想要悄悄地問外面值夜的姑娘們幾句,沒想到吵到少夫人了。」
外面會看不到屋子裡面的燈光?
容華微微一笑讓錦秀倒了茶來。
顧媽媽笑道:「茶也顧不得吃了,夫人那邊還要回話呢。」
薛夫人也是擔憂薛明睿,大雨下了這樣久,也不知道堤上到底是什麼情況。
顧媽媽道:「夫人擔心的睡不著覺,剛才還在屋子裡說,侯爺怎麼就得了這樣份差事。哪像大爺、三爺。」看著容華一臉的笑容,似是沒有任何的隔閡,「以前只有夫人一個人為家裡操心,現在又有了少夫人,」說著眼睛微微濕潤,「夫人是個好強的,這些年一心就為了侯爺。」
容華會意地點點頭。
顧媽媽又道:「以前的事少夫人可能並不知道,」天色雖然晚了,卻是好說話,「夫人和娘家來往少也是有原因的。夫人太好強,有些事不願意向別人求助,好不容易有那麼一次,卻沒有人肯幫忙,於是夫人就灰了心,咬牙依靠自己,才挺了過來,侯爺也都是有夫人護著才會有今天。」
「夫人心裡放心不下的就是五小姐,五小姐平日裡不愛說話,夫人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現在少夫人教五小姐識字,夫人十分高興的。」
顧媽媽怎麼會突然之間說這麼多的話,句句都是順著她的意思。
「少夫人也算是夫人娘家的人,將來有些關係更好走動的。」
這是明著告訴她要與廖家人多多親近,看來顧媽媽是一心一意為薛夫人著想的。
容華微微一笑。
顧媽媽說好了話便起身,「時辰不早了,奴婢在這裡少夫人也不好休息。」說著起身恭敬地向容華行了禮,這才退了出去。
陳媽媽走了,容華又坐了一會,上床去輾轉反側,聽了外面的雨聲,半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又惦記著薛明睿,忽然醒轉。
大雨下的天空有些發亮,看不出是什麼時辰。
錦秀進屋裡伺候了茶水,容華道:「你去休息吧,不用伺候。」
錦秀道:「奴婢也睡不著,不然陪著少夫人說些話吧!」
薛明睿沒有回來,整個院子都不安穩,特別是她在屋子裡輾轉反側,外面值夜的錦秀哪裡能舒坦。
容華就讓錦秀將紅玉裁好的小襖料子拿出來,在燈下做起了女紅,錦秀也在旁邊陪著繡些東西,繡了一會,容華問問錦秀時辰,又聽聽雨聲是不是小了,直到天真的有些亮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錦秀道:「看樣子是沒事了,哪年汛期不要下上幾回這樣的,去年還連下了兩天呢,不會有事的,想必一會兒侯爺就能回來。」
雖然下人沒有捎消息回來,想必也是沒有什麼事。容華心裡鬆了口氣,眼睛才會覺得有些沉,看看錦秀,「還有些時間,你也下去瞇瞇。」
錦秀點點頭又要服侍著容華躺下。
容華搖頭道:「你先下去,一會兒我自己睡。」
錦秀退了下去,容華本想再繡一會,精神稍稍鬆了一些,睏意也就跟著來了,便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枕邊上的針線筐籮裡,自己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本來是香甜的一覺,忽然想到還有事要惦念著,立即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人已經換了在家裡穿的長袍,銀灰的顏色,料子看起來十分的柔軟,是她親手挑選的,當時覺得薛明睿穿著會好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想,今天看來才明白,原來她是想讓他的外衣看起來親和一些,這樣就會覺得他好親近的多。
看了半天她才意識到是薛明睿回來了。
他正挑著細長的眉眼在看她做給三嬸的小襖,還伸出手指來量量那小襖的長度。
容華不知道怎麼的臉一紅,急忙解釋,「那是給三嬸做的,昨天回家才知道三嬸有喜了。」
他將小襖放回筐籮裡,眼睛一挑有了幾分笑意,似是在笑她的反應過度。
容華有幾分尷尬,低著頭問,「大堤沒事吧?」
薛明睿道:「沒事,欽天監說這幾日仍有大雨。」
容華坐起來要穿衣服,薛明睿道:「再陪我躺一會兒。」說著坐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容華看看外面,「侯爺今天不上朝?」
薛明睿道:「剛剛從宮裡回來,免了早朝。」
免了早朝?容華想從薛明睿臉上看出什麼來,卻看了半天,只覺得他和平日裡沒什麼不一樣,或許是不想讓她擔心……
「侯爺不上朝,我也要起身給太夫人請安。」
薛明睿瞇起眼睛,「祖母那裡我剛去過,祖母讓你好好休息,不要那麼早過去。」
容華一愣,還要說話,卻被薛明睿攬了過去。
他懷裡暖暖的,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容華只覺得手裡被塞進了一樣東西,拿起來看看,是一塊彩色的石頭。
耳邊聽薛明睿低聲道:「河邊撿來的,送給你。」
容華看著那塊石頭,微微笑起來。
……
容華醒來的時候,身邊人已經不見了。
容華忙將錦秀叫進來,「侯爺什麼時候走的?」
錦秀道:「有一會兒了。」
說是讓她陪著他躺躺,走的時候也不叫醒她。
容華梳洗好了,又吃了早飯,忙去給太夫人請安。
薛二太太在太夫人屋子裡說話,容華去了,沒坐一會兒,太夫人便有些疲乏,二太太、容華只能退了出去。
出來的時候,薛二太太看著容華道:「聽說昨晚侯爺到堤上去,早晨才回府?」
這種消息二太太是不會落下的。
容華點點頭,「雨停了才回來。」
二太太歎口氣,「怎麼就偏得了這樣個差事。」
說了兩句話,容華要往薛夫人院子裡去,兩個人在月亮門前分開。
等到容華走了,二太太嘴角露出一絲的冷笑來。
回到屋子裡,任媽媽倒了茶給二太太,「看樣子老夫人是下了決心,不想和常甯伯府結親了。」
二太太早已經氣得肝火大漲,「年紀大了,心裡不知道都想了些什麼,現在大房那邊得了這種差事,堤上都不太平說不定……」臉上露出些許幸災樂禍的笑容,「到時候看她會依靠誰。」
任媽媽急忙勸道:「太太別生氣,說不定過兩日就會有轉機。」
二太太點點頭,「煮熟的鴨子不能讓它飛了,老夫人的話也未必全都要聽的。」
二太太和任媽媽在屋子裡說話,容華也向薛夫人請了安。
薛夫人一晚沒睡,顯得十分的疲憊。
容華勸說著,「娘去內室軟榻上休息一會兒。」
薛夫人道:「那也睡不著。」
容華道:「養養神也是好的。」說著扶著薛夫人到了內室裡。
剛躺上了軟榻,薛夫人稍稍舒展了眉毛,歎口氣,「昨夜裡你也沒有睡好吧?你也是個有心的孩子。」
容華看了一眼旁邊的顧媽媽,顧媽媽露出些笑容來。
容華垂頭一笑並不說話,顧媽媽從小丫鬟手裡接了茶送過來,然後帶著人退了出去。
薛夫人穿著深色的衣裙,帶著棗紅色的抹額,整個人看起來憂心仲仲。
雖然薛夫人平日裡不喜歡與她說過多的話,想起昨晚顧媽媽那些頗有深意的話,容華還是問出口,「娘是有什麼心事?」
薛夫人遲疑了一番,側頭看向容華,似是要在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半晌才拿定主意,「我夢見過睿兒被奪爵。」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9 05:42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露鋒芒(上)
容華微微驚訝,卻很快露出安慰的笑容來,「人都說夢是反的,再說侯爺得了那樣的差事,娘心裡一直惦記著,才會有這樣的夢。」
昨晚顧媽媽回來說少夫人也沒有睡下,她心裡對這個兒媳又多了一層的好感,為人溫和、賢淑,嫁進來之後,不管是對她還是明睿、亦雙都是極好的,所以才會說出自己的心事來。
「我以前就做過這樣的夢,你沒嫁進來之前,我經常被噩夢驚醒。」
容華看到薛夫人頗有深意的眼神,不是簡簡單單向她傳達一個普通的夢,而是薛夫人多年來心裡的一個隱憂,說不定是因為之前那件事,所以才會……
容華試探著問:「娘有沒有夢見侯爺是因為什麼?」
薛夫人歎口氣搖搖頭,「不過是夢境,哪裡能那樣清楚。」
容華微微思量,「娘的意思呢?是要吩咐大家都小心些?」
薛夫人驚訝地看了容華一眼,她倒是沒想到容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能怎麼小心?睿兒現在接了這樣的差事,我們只能求著他平平安安地將差事辦好,還能做什麼?」
薛夫人的語氣堅決,似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仍舊是之前的話,「將家裡的事都做好,他在外面也能安心。」
容華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思量,之前她只是在一旁聽薛夫人的意思,「娘說的是。」微微一笑,「媳婦以前不知道,原來家裡的事也是不容易的,特別是莊子上的事,農物要什麼時候收穫、還有長工的工錢,家人的月銀,都是不少的數目。當時想的時候簡單,莊子的東西都是肯收穫的,只要等著執事每月拿帳務來看就是了,一接手才知道這樣不容易。」
「家裡的事也一樣,我們這樣的家裡,收入不少卻也不少支出,哪一項都要算計好了才行。」
聽起來像是婆媳倆說家常……雖然薛明睿爵位歲奉一部分是要交給公中的,終歸還有官職的俸祿是完全交給她的,若是沒有這些銀子,就算是有莊子在,支撐一大家子也是不容易的。
若不然現在有幾百兩的俸祿在,卻怎麼也不見有存項。
薛夫人道:「莊子上可有難處?」
容華笑道:「現在還沒有,」頓了頓壓低聲音,「媳婦是想,等到年底的時候,能餘些銀錢,再去置些田地……」說著聲音漸小。
薛夫人聽了,「冬天倒是有供應的蔬菜卻是不多。」
容華微微一笑,「媳婦也是想要試試。」
薛夫人道:「既然你想做就去做了,若是銀錢不夠,我還能給你一些。」
容華低頭笑了,忙謝了薛夫人,又坐了一會兒,容華才告退出去。
將容華送了出去,顧媽媽回轉坐在薛夫人軟塌前,「既然都已經提起來了,夫人怎麼不和少夫人說清楚?這樣少夫人也能替夫人解解憂。」
薛夫人歎口氣,「在別人眼裡不過就是個夢,再說不將以前的事一起說了,她怎麼能明白我的意思?你忘了當年的事上面是怎麼說的?如何還能讓別人知道?」
顧媽媽還要說話。
薛夫人道:「再說,就算她知道能怎麼樣?提前防範?怎麼能防得住?這個爵位還不是上面說收就能收走的,到時候誰又能有什麼退路?」說著閉上了眼睛,「這些年我早已經想開了,只要明睿能平平安安的,我也算是對得起他父親,明睿的親事我也費了不少的心思,就怕萬一朝廷將爵位收回去,家裡人會對他另一番看待,尤其是他的結髮妻子。」
顧媽媽點點頭,「夫人的一番苦心也沒有白費,少夫人的品行,府裡誰人不看在眼裡。」
薛夫人道:「就算沒有爵位,比不上二房不過是像三房那樣,總能維持。」
夫人就是太小心了,現在是二房管家,將來若是侯爺真的有什麼事,只怕是將來還不如三房的處境,只是她一個做下人的,又不好說什麼了,將來只能依靠少夫人。
顧媽媽道:「奴婢看少夫人說起莊子倒是十分清楚。」
薛夫人點點頭,「我看她也是有幾分的仔細,什麼事都有計較的,將來這個家還是要她來管。」
薛夫人主僕兩個人在屋子裡說話,容華徑直回自己院子,走到半路上,容華算算時間亦雙、亦宛應該去了她院子裡的小書房,就找了個僻靜的屋子吩咐錦繡道:「眼見莊子上第一茬菜就要下來了,將我陪嫁莊子上的執事、老夫人交給我的兩個莊子上的執事都叫來回話,就是不要叫王寶。」說著將身上的對牌給錦秀,「你現在就下去將我說的話,說給前院的鴻沖,讓他去安排通報下去。」
錦秀目光閃動點頭應了。
容華又道:「王寶若是跟著一起來了,不要讓他進門。再去請了郎中去王寶外室那裡看看,囑咐郎中什麼話也不要說,只要留下藥方子。」
王寶能請到什麼好郎中?又能用的上什麼樣的藥材?大太太現在這個樣子,自顧不暇,哪裡有精力去管下面人的事,陳媽媽既然將王寶的事告訴了她,就必然不會跟大太太說起。
今天經薛夫人一席話,容華心裡隱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些事既然已經有了眉目,就要快些下手。
錦秀抬起頭看著容華,「少夫人若是不用王寶,萬一王寶回去找大太太,那可怎麼辦?」
容華眼睛裡光芒一盛,「那就讓他去找。」陶家現在依靠她,才能解決順天府的事,她手裡又有瑤華的把柄,不怕大太太再為難她什麼,再說王寶若是還看不清眼前的形勢,依舊回去找大太太,這樣的人不用也罷。
她是不怕下面的人曾是大太太用過的,錦秀、春堯哪個不是大太太屋子裡出來的,她更不願意用如高金瑞家的這種愚不可及的。
錦秀看著容華嘴角若隱若現的笑容,頓時心生敬佩,少夫人這般的聰明,在她心裡是無人能及的。
錦秀拿著對牌下去,容華帶著木槿回到院子裡。
剛進了院子,春堯從屋子裡出來道:「五小姐、六小姐已經來了。」
這麼早。
容華微微一笑,「在做什麼?」
春堯道:「五小姐在寫字呢。」
容華讓人打了簾子,自已輕輕地走進書房裡。
薛亦雙正在聚精會神地寫字,薛亦宛在旁邊看著,薛亦宛看到容華,容華伸出手來「噓」了一聲。
薛亦雙寫好了幾個字,抬起頭看薛亦宛,沒想到看見了容華,不禁嚇了一跳。
容華滿臉笑意,「亦雙這些字都寫得極好。」
薛亦雙這才跟著展顏笑了。
姑嫂幾個人正在屋子裡念書,錦秀進來道:「李媽媽來了。」
容華忙讓錦秀將李媽媽請進來。
李媽媽見到五小姐、六小姐都在,笑道:「小姐們都在,」看著容華手裡的書立即不好意思起來,「打擾少夫人、小姐們看書了。」
容華笑道:「今天已經看了不少,正要放下呢。」
看李媽媽有話要說,亦宛拉了亦雙找了藉口先出去,臨走之前亦雙還深深地看了容華一眼,容華點點頭,亦雙臉上才出現安心的表情。
李媽媽看在眼裡,也看了一眼容華。少夫人真是厲害,她在家裡這麼長時間了,什麼時候看到五小姐與人這樣親近?甚至走的時候都要看一眼少夫人。
少夫人平時看起來是個嬌嬌弱弱的,誰知道會這樣能幹。從娘家帶來的陪房都安置的妥當,屋子裡的丫鬟都服服帖帖的,娘家的事也處理的不聲不響。
少夫人嫁過來才幾天,竟然一下子做了這麼多事。
等著亦雙、亦宛走了,李媽媽才道:「宮裡來人了,老夫人說讓少夫人去一趟呢。」
宮裡來人了。
李媽媽笑容有些異樣,「也沒有什麼,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上面就打發御醫來給瞧一瞧。」
聽著是合情合理,只是早上她去請安的時候老夫人還好好的,怎麼就不舒服了?
容華目光微微閃爍,也不問其他的事,「勞煩媽媽過去說一聲,我換了衣服立即就過去。」
李媽媽點點頭,心裡還惦記著老夫人那邊,也不多做停留。
容華進套間裡換衣服,錦秀將紅英打發出丟去,自己親手給容華繫衣帶。
容華的眉毛輕輕皺起來。
宮裡不會隨便遣御醫過來的。
一定是有什麼事。應該是與她有關,不,應該說是與薛明睿有關,不然不會叫她過去。
薛明睿得了那樣的差事,今天早晨老夫人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連二太太都沒能在屋子裡說幾句話。
薛夫人剛才的那些話……薛夫人怎麼就能輕易說出奪爵的話,而且並不十分的驚訝。話裡話外都透著一股的無奈,似是肯定了那夢境十有八九會實現一樣。
也就是說,確實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上面責怪下來。
再想想老夫人對大房的態度,怕是早以前就種下了禍根。這時候宮裡突然派來了人,她就更應該加倍的小心。
容華的手慢慢垂下來,不知不覺地放在自己小腹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露鋒芒(中)
容華換了染蓮紅灑金線褙子,燕尾青羅裙,梳了桃心鬟戴上御賜的八寶金蓮挑心,鳳頭釵,挑了朵銀紅色紗堆花戴上,作為武穆侯夫人看起來端莊大方。
容華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二太太這邊正和薛崇義說話。
薛崇義這幾日衙門裡難得清閒,卻因為明靄的婚事整日裡愁眉苦臉,看到妻子今天這樣高興,不由地問緣由。
二太太笑道:「宮裡有御醫來給老夫人看病了。」
薛崇義微微一怔,「母親生了病?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還在這裡沒去跟前伺候?」
二太太冷笑一聲,「哪裡是真的得病,連我們都不知道老夫人生病了,宮裡就來了御醫呢,」說著看看左右,臉上露出一絲的緊張,「我還要問你,最近朝堂上聽說什麼沒有?」
薛崇義仔細回想,「沒有啊,誰人不是為聖上駕臨陪都的事在忙,皇子們都在瞧著誰留下監國,哪有其他的事。」
二太太道:「就算是有,你也瞧不出來,明柏年紀輕輕都比你這個當爹的強。」
薛崇義豎起眉毛,「你這是什話?」
二太太卻不懼他,「我看這是上面定期問安來了。」
薛崇義大吃一驚,「胡說,這幾日家裡好好的問什麼安?」
二太太挑起眉毛,「怎麼不可能?雖然明睿的婚事是經過上面同意的,娶了個庶女回來,可是上面也不一定能完全放心,何況外面還說咱們這個二侄媳婦,」她故意頓了頓,「是個能幹的,雖然娘家借不上力,卻受老夫人喜歡,更與侯爺鶼鰈情深。」
聽著二太太頗有深意的話,看著她眼睛裡譏誚的笑容。薛崇義猛然間明白過來,臉上頓時閃過懼意,伸出手來捂住二太太的嘴,「我讓你別再提這種事,你就是不聽,非要等哪日大禍臨頭了,你才高興。」說著手上也用了力氣,薛二太太好不容易才掙扎開來。
二太太冷笑,「你也知道什麼時候會大禍臨頭?這種事難不成還要賴在我的頭上,還不都是因為老夫人想要……」
薛崇義滿臉兇狠地上前扯過二太太,拉著她到了套間裡,二太太哪裡怕,兩個人撕扯了一會兒,薛崇義的氣勢漸弱下來,二太太像是把幾天的怨氣都發散光了,兩個人才又說話。
薛崇義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薛來,你難道不知道?倘若上面追究下來,不光是大房,哪裡有我們的好處?世襲的爵位恐怕也會沒了,怎麼能落到別人頭上?」
二太太冷笑道:「那也不一定,若是前些年定是如此,現在不同了,明柏、明靄都已經謀了差事,上面要追究定然早就已經追究了,哪裡還能等到今時今日?老夫人的面子還在,再說這種事也不是我們的過錯,要錯就錯在明睿身上。」
薛崇義道:「這種事如何能說的清楚?」
二太太斜目看了薛崇義一眼,「所以我才要和常甯伯家結親,將來萬一有什麼,我們家也能脫出去。」
薛崇義皺起眉頭,「現在母親不同意也沒有法子。」
二太太笑道:「那也不一定,這次就是我們的機會,我再找人說說,這件事定然就成了。」
薛祟義道:「你也莫要太得意,小心惹火上身,你心裡想的什麼母親怎麼會不知道?」
二太太抿嘴笑道:「老夫人能知道什麼?我又沒有親手去做的。」
見薛崇義不以為然,二太太豎起了柳葉眉,「這些年家裡還都不是有我才能有今日?」
薛崇義卻又沒話可說,二太太拉著薛崇義進了內室,又給他脫了靴子,邊與他說話邊在一旁捶腿,不時地用手肘去撞薛崇義,薛崇義臉上漸有了笑容。
……
容華進了老夫人的院子,香玉已經上前迎接,「少夫人來了。」
容華微微頷首,香玉道:「宮裡來的御醫還在呢。」
容華緩了緩腳步,府裡人有了病症都是請御醫來看的,這次不過也是個御醫來請脈,大家卻似都不一樣起來,李媽媽話裡有話,連香玉都要這樣謹慎。
香玉打簾讓容華進了屋,老夫人正靠在軟椅上與人喝茶說話。老夫人穿著茶褐壽字紋褙子,頭上戴著薑黃色抹額,梳著簡單的髮髻,兩鬢上銀絲外露。
老夫人身邊梳頭的媳婦子是個手巧的,總能想辦法讓老夫人的白髮少露些在外面,加上老夫人總是神采奕奕,平日裡不見有幾分老態。
今天就不一樣了,坐在正中位子上的老夫人,眼睛裡有些混沌,神情疲憊,配著鬢間的銀絲,看起來讓人心裡一軟。
看到容華過來,老夫人笑著讓人立了屏風,這才道:「這是太醫院的程御醫,我不舒服,程御醫來請脈的。」
別說是御醫,院使也到府裡來請過脈,沒見老夫人這樣介紹,還將她叫過來見了。
程御醫上前給容華行禮,容華回了禮。
老夫人笑著看容華道:「平日里程御醫是不好請來的,今天正好,也讓程御醫給你請個脈,看看如何。」
容華微微一笑,也沒有別的話,只乖巧的應了,然後進到側室裡,讓人放了帳子,請御醫來看脈。
御醫的手指搭在帕子上,容華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些亂。過了一會兒,御醫才站起身,行了禮又出去與老夫人說話,「少夫人大好。」
老夫人笑了,「她們年輕身體也是無恙,不像我們身上總是不舒服,藥也是斷不了的,每日裡也只是這些事,別的也都提不起興致」
御醫恭敬地道:「老夫人只需好好調養些時日,就會大好了。」
容華從屋子裡出來,老夫人笑道:「終歸是老了,再怎麼樣都不如以前。」
御醫從藥箱裡拿出藥丸來,「這是老夫人常吃的養血安神的藥丸。」
御醫將藥丸呈上去,老夫人打開藥盒拿出一丸來放進嘴裡,吃了笑道:「這些個藥丸子都是一個味,」說著笑看容華,「這種藥你吃來也是好的。」
容華看到那些藥丸子,「我最怕吃藥的,只怕也是苦的吧?」
程御醫道:「這種藥卻不是苦的。」
容華看看老夫人,也將藥丸拿起來吃,吃完了才道:「果然是甜的,一點也不苦。」
老夫人被逗笑了,「你這孩子。」
老夫人讓人拿了銀錢給了程御醫,又將程御醫送走。
容華就留下來與老夫人說說話。
老夫人看起來十分的疲憊,「老夫人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老夫人搖搖頭,「這一天到晚就是歇在屋子裡,卻還是照樣惹了一身的病,說起來都是年輕的時候落下的病根。」
這話是什麼意思?
容華勸解道:「總會好的,只要慢慢調養,時間長了就會好的。」
老夫人側頭看了一眼容華,臉上是波瀾不驚的笑容,目光中閃動著光芒一直延伸到眼底。
老夫人拍了拍容華的手。
兩個人進了內室,容華拿了荷花迎枕給老夫人靠了,香玉端了一盅湯來,容華伺候著老夫人喝下,又用清水漱口,軟絹擦了嘴角。
老夫人臉色依舊不怎麼好,好半天歎口氣,「明睿那邊怎麼樣?」
容華道:「侯爺說這才進了汛期。」
老夫人道:「辛苦是免不了的,大堤上也是危險,你年紀小沒聽說過,上次京畿洪水氾濫死了不少的人。」
容華點點頭,「我也聽說了,侯爺這個差事關係重大。」
老夫人抬起頭又看了容華一眼,「這幾年明睿得的差事大多是這樣,上次蘇錫堯的案子也得罪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是怎麼想的。」
容華也不避開這個話題,反而道:「媳婦也聽說,那案子是極難辦的,辦嚴了就要得罪人,辦鬆了又對不起朝廷。侯爺雖然得罪了人,卻將案子辦了個清楚,上面也會知道侯爺是一心一意地為朝廷辦事。這次的京畿防務,雖然是個苦差事,卻也不是隨意能讓誰就能辦的,想來上面對侯爺也有幾分的信任。」
老夫人看著溫婉的武穆侯夫人,臉上漸漸露出驚訝來,能看到這一層實在不容易。
這兩個差事看似都是費力不討好的,卻件件都是要緊的,若是完全不信任一個人,又不會將這樣的差事交給他了,明睿這些年的努力也沒有白費。
老夫人道:「明睿是個聰明的孩子,太聰明了有時候說不定要受些挫折。有時候不光是自己做到就行了,要知道人言可畏。」
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道:「你們還年輕,遇事要沉得住氣。」說著又閉起眼晴,像是說一件不太相關的事,「我哥哥,獲罪被圈禁的宣王,今天早晨沒了。」
容華心裡微微一驚。
被圈禁的宣王、今天突然來請脈的御醫、老夫人小心翼翼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和她說的話,這些都串起來……
老夫人道:「消息不會傳的太快,估計今天晚一些大家都要知道了。」
容華想到早晨匆匆離開的薛明睿,心裡隱隱地猜測出來……只是為什麼,上面似乎針對薛明睿一個人的時候多一些。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19 06:06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初露鋒芒(下)
當今聖上繼位的事,她雖然知道的並不多,但也是能聽到一些傳言,先帝高宗時在兩個王爺中選皇儲,一位是當今聖上,一位就是宣王,聖上繼承皇位後不久,宣王因謀逆獲罪圈禁。
連在內宅的婦孺都會耳聽到的傳言,可想而知當年是個什麼情形,朝堂上的流言蜚語就更多了。
現在老夫人這樣一說,臉上又是這種複雜的表情,可想而知,薛家的事應該和宣王離不開關係。
安國公能娶先帝高宗繼位時立過功的廖家,也就是說,薛家當年的立場是站在先帝高宗這一邊,再說以老夫人公主的身份,當年怎麼就會理解錯了先帝高宗的心意站錯了立場?
容華不禁越想越多。
若說聖上想要徹底剷除支持宣王的這一派,薛家的親家廖家這幾年卻十分的風光。反觀薛家,安國公薛崇禮早逝,薛明睿繼承了爵位卻並不被信任似的,薛家長房小心翼翼生怕因為什麼事獲罪,薛家二房卻看似十分受重視。
當今聖上是眾人口中難得的仁君,對待官員上也許不嚴苛,怎麼就對薛家長房這樣耿耿於懷?
安國公的封號是聖上認可的,安國公也曾被重用和恩寵過,這些都是在聖上繼承皇位之後。
這一件件的事,看起來十分的有關聯,細細分析起來卻又互相矛盾。
她本來就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庶女,嫁給了薛明睿,也讓人關注起來,宮裡的御醫來給老夫人請脈,還要順便給她看脈。
這樣的作為,就像是她剛剛吩咐錦秀找個郎中去看王寶外室一樣。
重要的不是這件事,而是透過這件事的含義。在宣王沒了之後,曾經支持宣王的人更應該不足為慮了,卻反而第一時間派人來府裡。老夫人處處小心翼翼,在人面前示弱,又囑咐她要沉得住氣,讓人覺得,整個薛家似乎是在別人的監視之下生活。
雖然並不是宣王那般的圈禁,卻也……
老夫人微微笑道:「明睿對你如何?」
容華臉頰一紅。
老夫人笑道:「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就與我說,我來說他。」
容華只是抿嘴低頭笑。
屋子裡正說著話,薛二太太的笑聲遠遠地傳來,「老夫人可在屋子裡?」
香玉忙去打簾。
老夫人微微一笑,「你二嬸來了。」
容華忙將老夫人扶起來,又看看李媽媽,李媽媽上前,容華自然而然地退後一步,似是早就知道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道:「你先出去,我去換件衣服再出來。」
容華應了一聲,忙出去見二太太。
二太太看到容華在,不禁有些驚訝,「容華也在。」
容華微微一笑,熱絡地上前與二太太說話,「聽說太醫院的人來了,我就來看看老夫人。」
聽說宮裡來人了,她都避之不及,容華卻肯過來?
二太太臉色一變,「老夫人生病了?什麼時候的事?」
容華與二太太坐下,「只是這幾日稍稍有些不舒服,就請了太醫院的過來看看。」
這話一說,倒像是她是外面人了。二太太心裡冷笑,聽起來像是容華比她跟老夫人還要親近。
在家裡向來都是她站在這個立場上與別人說話,什麼時候輪到別人在氣勢上壓了她。二太太打量容華那細嫩的眉眼,容華微笑著,臉上神情自然,沒有半點的異樣,卻讓二太太心裡不由地有幾分的不舒服。
轉念一想,容華說的好聽,大房卻不一定能搶了什麼好處。薛二太太嘴角浮起一絲輕佻的笑容,轉頭看見李媽媽打簾,老夫人從屋子裡出來,便不再與容華說話,徑直迎了上去。
老夫人換了一身金紅兩色百福褙子,頭髮梳得通亮,只用了蜜綠色妝花抹額綴了顆東珠拎眼,整個人和平日裡一樣華貴又精神。
二太太抿嘴道:「老夫人不舒服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們也好過來伺候才是。」
老夫人看了一眼容華,和藹地笑道:「老毛病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正巧家裡常吃的藥也沒了,就問太醫院要了些來。」
說的十分自然,屋子裡的丫頭們也都似乎和平常一樣。二太太目光閃爍,笑著道:「沒事就好,老夫人病了,這家裡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擔憂呢,誰不知道老夫人就是這家裡的樑柱。」
老夫人斜著看了二太太一眼,「每日嘴裡都是吃了蜜的,淨挑討我歡喜的說。」
二太太一笑,屋子裡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二太太在一旁說話,逗得老夫人直笑,容華也在旁邊當陪客,老夫人怕容華寂寞,忙讓人將容華平日裡愛吃的果子端些上來,又讓丫鬟給二太太沏了一杯花茶。
只坐了一會兒,二太太身邊的杜鵑進來悄悄在二太太耳邊說了幾句。
二太太笑著道:「快讓莊子上的管事進來回老夫人。」
杜鵑忙下去傳管事的,老夫人問道:「怎麼回事。」
二太太這才笑:「莊子上的第一茬菜已經下來了,想必是管事的又來回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這麼快。」
二太太笑:「可不是嘛,今年的種子是老執事石盡忠採購的,又逢好年景農物長得都好,莊子上收穫都比住年要好許多。」
老夫人笑道:「這幾年我在這上面想的也少,都是你來管,眼見這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二太太抿嘴笑,「是老夫人的地好,不然哪裡能長出好東西來。」
容華側頭去看二太太,二太太經老夫人一誇,頓時春風得意,容華只在旁邊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礙於容華年輕,屋子裡起了半截屏風,容華坐在屏風後面,莊子上的執事各自來向老夫人報喜。
莊子上的執事見過老夫人、二太太又向屏風後的容華行禮。
老夫人問:「聽二太太說莊子上的收成是極好的。」
幾個莊子上回話的執事不少,有一個是石盡忠的兒子石傳一,從小就在府裡長大,老夫人很是喜歡,石盡忠沒來,而是讓他兒子過來,可見是想要老夫人高看一眼,以後圖個前途。
老夫人卻沒有像以前一樣熱絡,照問的依然問了,其他話也不多說一句。
石傳一不禁露出些失望的表情。
「這樣說來,除了天氣和耕種的方法,收成的好壞和種子有莫大關係?」
清脆的問話,讓石傳一打起了精神,這位侯爺夫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石傳一道:「回稟少夫人,小人的爹是這樣說的,所以才會給莊子上換了些種子。」
老夫人也笑道:「他老子平日裡就愛拎一袋種子看,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入了魔,卻沒想倒是有些出息。」
容華也笑道:「我也是並不懂得這些事,覺得好奇才問的。」既然府裡的種子是一起買的,就算她說種子上有問題,二太太也能找出話來反駁她,再說收成好壞還有許多原因在裡面。
果不其然,二太太歪過身子小聲地道:「長工、奴役、佃戶們弄不好也是不出活的。」
這是要怨她管理不周了,二太太在府裡是有名的能幹,家裡的下人都是怕她的,她一個新嫁過來的武穆侯夫人有什麼威信。
二太太突然之間叫了這麼多人過來,是知道她要見莊子上的執事,更是已經知曉她管的兩個莊子收成都不是很好。二太太是想要不動聲色的要她難看。
再說,這邊二太太和莊子裡的執事說話,她被擱置在一旁,二太太如魚得水笑的歡暢,管理事務手到擒來。
這樣不免讓她覺得對府裡的事務難以插手,更無法融入其中,就會有知難而退的想法。
可是在她看來……
容華笑著與老夫人說話,「二嬸說的對,可不管是誰都願意讓農物長好,不然忙活了一年卻得不來什麼東西,誰心裡都不會舒服。」
二太太接著道:「所以該獎的獎該罰的罰。」
難不成要讓容華當著下人面做了好人?
容華笑道:「府裡獎賞銀子素來有文書的,賞了銀子倒不如也將文書給眾人傳看,大家心裡都有個數。」
老夫人知容華的意思,「這樣也好,今年是個好年景,免不了要多賞一些,讓後面更加好起來。」
二太太笑。
容華也抿嘴笑,這樣好的收成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賞錢都少不了的,若是在暗地裡有的可給,有的就不給了,現在放在明處,只要沾著的人就要個個都賞,二太太難免要拿出一筆銀錢來。
她管的那兩個莊子,要不是二太太在裡面打點,誰會做費力不討好的事,二太太給他們的銀錢多多少少不過是賞的,可是這樣一來,有這幾個莊子上的獎賞比著,二太太給的又不能不少了。
有了賞錢平日裡行事也就不會一樣,沒得賞錢的人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相對而言,得賞錢的畢竟在少數。不怕錢少,就怕分配不均,這些人不免要被人看在眼裡讓人不忿。
再說,一樣的種子,若不是被動了手腳,大家本來就能分到銀錢。
到時候麻煩的不是她,而是二太太。
這些事既然都是二太太安排出來的,就用不著讓她去解決,她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充當適當的角色,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就要有武穆侯夫人的樣子來。
二太太道:「老夫人看看,有多少是要府裡留下來的,剩下的就拿去換了銀錢,還有下一茬農物呢。」
老夫人點點頭。
二太太看向容華,容華微微一笑,上前低聲在老夫人耳邊說了些話。
老夫人笑道:「可是作準了?」
容華道:「我也是才開始著手呢。」
老夫人慈祥地一笑,「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跟我說,我也能幫幫忙。」
容華笑了。
老夫人和少夫人笑著說話,二太太有些不明就裡,聰明的人都能看出這些來。容華隔著屏風看過去,果然有人迅速地低下了頭。
不會所有人都被錢財蒙住了眼睛,主子和下面人的關係就是要互相依靠。
老夫人讓莊子上的人都下去,又囑咐下面人,「今年和往年不同了,大房要多分些新鮮的蔬果。」
下面的人應聲去了。
不但沒有問容華管的兩個莊子農物如何,反而對容華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二太太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問道:「不知卻有什麼好事呢?」
容華笑意更深,「等到事成了,一定讓二嬸知道。」
二太太仍是笑,笑容裡卻少了幾分的爽快。
一會兒等到容華和二太太都走了,老夫人和李媽媽進到內室裡。
李媽媽點了安神香,又拿來扇子坐在老夫人身邊輕輕地扇動,外面的丫鬟笑著去領新鮮的蔬果。
一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是這樣,倒不是因為蔬果會有多好,新鮮的事物大家都會好奇一些。
只是第一印象常常會騙人,好看的蔬果不一定好吃。
老夫人半晌道:「是我看走眼了。還以為給明睿娶回來一個還算伶俐的,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聰明。」
李媽媽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莫不是侯爺與少夫人說了什麼?」
老夫人搖搖頭,「明睿是個心思重的,不會這樣輕易……」
「要不然是少夫人屋子裡的丫鬟打聽到了什麼?」
老夫人道:「都靠打探能算得上是聰明?有些事不一定非要說出來才能弄個清楚。」
就拿一塊地來說,有人看到了名,有人看到了利。
有人謀算了半天可能會自折手腳,有人不費力氣便可以名利雙收。
要的就是這份心思。
李媽媽又問,「侯爺的事怎麼辦?」
老夫人歎口氣,「他想做什麼就讓他去做吧!有多少人能有這份膽色?這一點不像是薛家的,倒像我們家的孩子。」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
「風雲變化饒年少。」
「畢竟是血親啊!」
第一百五十章 夫死從殉
宣王是什麼樣的人?
皇子裡面最晚出宮建府的,先皇帝時常稱讚其天資聰穎,甚至還誇過他「最可定大事」。
後來就是因為這句話才被圈禁。
圈禁時的聖上也是用的這句話,「枉先皇帝經常誇讚你,最可定大事,到頭來還是負了朕一場,若不是念在手足之情,有此心者當誅百次。」
之後定了謀反之罪,這場下來,死了無數相關之人,宣王雖然免死圈禁,可是在那一隅院落裡,宣王一家差不多是皆死在裡面。
殺人不一定要見血。
議事處裡,因為宣王的死,敕令幾個被點了名的大臣商議宣王的後事。
薛明睿坐在一旁,修長的手指拿起茶碗,聽著大臣們議論。
奏摺要怎麼寫?是建議追複宣王原號,還是不追複,又問墓上要不要勒石,上面怎麼寫,一時之間滿屋子都是低聲討論。
議事處裡,武穆侯是一等侯又雲騎衛,卻沒有人問問侯爺是什麼態度。
工部官員馬俊望欲要上前與薛明睿說話,卻被其他官員拉了回來,「還是一會兒莊親王爺那邊來了消息,我們再定論吧!」說著看了一眼冷坐在一旁的薛明睿,「別人恐怕是沒用的。」
馬俊望卻冷笑一聲,「聖上沒有點莊親王,哪裡等莊親王的意思?」
那官員被問得一愣,馬俊望已經繞過旁人到薛明睿跟前來。
眾官員目光隨著馬俊望轉過來。
馬俊望上前給薛明睿行了禮,深色的官服微微一沉,屋子裡頓時沒了聲音。
馬俊望這才用清晰的聲音道:「追複宣王原號和勒石兩件事未定,侯爺看如何是好?」順便將其他事宜的初定章程,恭敬地給薛明睿呈上去。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看過去,淡淡地道:「都是有舊例的。」宣王是當今聖上定的罪,沒有本朝定罪本朝追複的道理,「提幾個宗陵做諫,追複是不合禮法的,墓口的勒石記功不記過。」
說完薛明睿將自己的奏摺寫出來,出了議事處,剩下的官員仍以奏摺未寫好為藉口留在屋子裡。
薛明睿出了衙,正要騎馬前行,遇見榮川身邊的人來傳信,「侯爺,我家世子在等著您呢。」
薛明睿這才往與榮川常說話的院子裡去。
薛明睿進了院子,榮川早就在院子裡打轉,旁邊的下人似是剛被罵過,站在一旁打颭兒,見武穆侯來了,這才鬆了口氣。
薛明睿看看那下人,平日裡也是榮川得用的。
榮川道:「這奴才仗著我平日裡給點臉,就無法無天起來,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他還不知道爺的厲害,」說著朝外面「啐」了一口,復又說:「不過是因為有個硬正仗腰子的。」
薛明睿知道榮川的本意不是罵身邊的小廝。
那小廝忙跪地求饒。
榮川罵了人,與薛明睿一起進屋子裡來,「堤上有事怎麼不見他的人?一到這種事他就出來賣了好人。」看著薛明睿繃著臉面無表情。
「也不是沒有追複的,這事三哥不用出面,我聯繫幾個人遞摺子。」
薛明睿淡淡地看了榮川一眼,「不過是個虛名?」
榮川道:「我們不上摺子,常甯伯等人也要上摺子,聽說寫的是不葬宗陵,不起碑。」
宣王是當今聖上繼位最大的爭議,宣王被囚禁了這些年,總算將民間流傳的聖上繼承大統時的種種傳言平復了。
之前有一名士醉酒的時候說錯了一句話,「若是宣王繼承大統,恐治世又是一番模樣了。」因此被抄了滿門。
現在宣王一死,文武百官又惴惴不安地投石問路起來。
朝廷上不免又再刮起宣王的風波。
薛明睿道:「有舊例在前,只堅持舊例罷了。」這時候與人為這事鬥起來並不是好事,決策權並不是爭出來的。
弄得越大,爭得越激烈,只會讓上面想起繼位時的那段時光,心生恨意,說不定會有什麼舉動。
「人都已經死了。」
聽得這話榮川蔫下來,「三哥,這事是我對不起你,沒有處理好……結果讓宣王爺知道了,竟然……我不該讓人與他說那麼多的話。」
薛明睿搖搖頭,「這件事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榮川仍舊是擔憂,「三哥,這些日子你要小心。」
……
兩個人敘完話,薛明睿回到府裡,徑直進了容華的院子,丫鬟上前打簾,容華從書房裡出來。
薛明睿看過去,容華穿了一身鵝黃色褙子,臉上只施了淡妝,站立在一旁俏生生地看著他。
薛明睿頓時想起宣王妃今天早晨觸柱殉夫,宣王妃是個剛烈的性子,最終做出這種剛烈的事來。薛明睿換了衣服去給老夫人、夫人請安,又在薛夫人屋子裡用了些飯。
回到屋子裡,薛明睿一言不發地去了書房。
容華進了內室,錦秀上前將用對牌領出的銀子如何花法都與容華說了。
「因去王寶家的郎中用的是府裡極好用的,所以單給了賞銀,莊子上馮媽媽認識的,辦起事來也容易,也是提前給了銀子做賞的,少夫人說要支出給三太太的賀禮、十小姐的賀禮各三十兩銀子,屋子裡的用度不多了,我就拿了些現銀存著,這一共算起……」
錦秀一直在說,到了最後抬起頭來看容華,卻發現容華不知道在思量什麼。少夫人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錦秀試探著叫:「少夫人?」
容華這才回過神來,微微一怔,問錦秀,「小廚房的婆子下去歇著了嗎?」
錦秀道:「還有一位婆子值守。」
容華點點頭,「原來咱們家裡有一種細細的熱湯麵你還記得嗎?很簡單的做法,清涼涼的湯,放些蔥花調味。」
錦秀道:「少夫人想要吃了?」
容華道:「侯爺晚上沒有吃什麼,我看天陰了,恐晚上又會有雨。」
錦秀這才明白過來,「我去讓婆子做了。」
容華微微思量,「還是我去跟婆子說吧!她以前沒做過,不一定能調出這個味道來,我以前問過咱們府裡的廚娘,這麵到底是怎麼做的。」
錦秀點頭跟著容華一起去了小廚房,又讓婆子將麵做好了,錦秀上前端了和容華一起回到屋子裡來。
這碗麵看樣子和府裡做的一樣,只是她實在想不出來,八小姐什麼時候愛吃這碗麵來,又什麼時候問過了廚房的婆子,錦秀只是微微思量,容華從錦秀手裡將托盤接過來,吩咐她,「不用跟進來了。」
錦秀會意停了下來,又與木槿兩個人退到外面去做活。
容華撩開簾子進屋,薛明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抬起頭來看到拿著托盤的容華。
容華微微一笑,低下頭來,長長的睫毛閃動,「侯爺晚上沒吃什麼,我讓人做了些麵條。」又強調,「是我平日裡愛吃的那種,侯爺也嘗嘗。」
熱騰騰的麵,和著熱氣只有麵香,沒有什麼濃重的味道。
容華放下托盤,「晚上天涼,侯爺要多吃一些。」
看來注意到天氣的並不只是他一個人,薛明睿抬起頭,正巧看到容華素來整潔的衣衫上,不知道怎麼蹭了一點白麵,心裡頓時一暖。
是她親自下了廚房?看她一臉期望的模樣,薛明容拿起了筷子。
果然是清清淡淡的。
不知不覺一碗熱麵下肚,緊繃的神徑似是放鬆了許多。
容華叫了木槿進屋將碗筷都收拾下去,自己尋了個錦杌坐下來,竟是不準備走的意思。
靦腆的小妻子今天變得有些固執。
薛明睿放下手裡的公文,伸出手來為容華將袖子上的麵粉彈下來,「今天太醫院的人來了?」
容華道:「來了,去看了老夫人。」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你呢?」
容華笑道:「也給我看了脈。」
她只是輕輕微笑,並沒有別的情緒。
「是不是還帶了藥丸來?」
容華道:「是養血安神的藥丸,老夫人和我都嘗了一丸。」頓了頓,「是甜的,有些大棗的味道。」
薛明睿的目光頓時一沉。
容華笑笑,「侯爺放心,宮裡拿來的藥丸一定是好的,再說,養血安神的藥丸吃些也沒有什麼。」
薛明睿伸手將容華攬過來,「辛苦你了。」
不知道怎麼的,聽到他的話,眼睛忽然酸酸的。
那御醫進獻藥丸的時候,老夫人雖然十分自然的吃了,那御醫的模樣卻是一直盯著看,雖然隔著屏風,她也能感覺到異樣。
老夫人的表情,屋子裡的氣氛,御醫緊緊跟著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宮中配的藥是最好的,平日裡治病的藥,只要上面一句話就能換成另一種,不管是警告、威脅或者試探,都是一樣的。
薛明睿道:「我父親病重在陪都的時候,也是太醫院的人開方子,進獻藥丸。」
藥丸兩個字說的極為清楚。
宣王沒了,宣王妃觸柱殉夫。這些年他經歷過的事已經不少,卻不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這件事來。
「只要侯爺平安。」
薛明睿低頭看懷裡的容華,烏黑的長髮和雲蜜,小巧的下頜,纖細的手指,第一次看到她時,她伸出手抹乾臉頰旁的血跡。
或者是天意,註定她要陪著他闖過腥風血雨。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09:28 A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葬送一生(上)
容華早早去請了安,然後回到屋子裡,莊子上的執事都來回話。
老太太莊子上的大執事有兩個,都是家生的奴才,一個叫崔榮寶,一個叫陳德潛。
崔、陳二人一早到了府裡,容華差馮立昌去安排他們飯食,又讓他們先給老夫人請了安,稍稍這樣一耽擱就是半日時間。
待到了下午兩個人才見到容華的面。
兩個人向容華說莊子上的情形,本來早晨準備好的話,到了下午也疏懶起來,也就長話短說,「雖然家裡其他莊子是好的,可是咱們兩個莊子和那些的地界不一樣,別看這小小的差異,到頭來可就是大不同了,想必是換了新種子不適應,所以有這樣的情形,不然第二茬咱們還用去年的品種。」
這兩個人是與二太太商量好了,真要勸的她換了種子,那不是讓她在府裡標新立異?換了種子不一定能長出好苗子,還等於打了一巴掌建議換新種子的石盡忠,還真的當她是少不更事,隨意糊弄。
容華看著崔榮寶、陳德潛臉上的表情,再看他們兩個穿得都是新做的衣裳,手指白皙想必是養尊處優慣了,臉上似是對她稍有尊重,眼睛卻不遮不避的閃閃爍爍,偶爾兩個人是相視通風,也不遮掩,生像是隔著一道屏風,她就什麼也看不見似的。
說話說的那樣滿,如何是想要跟她討道理的,明明是心裡早有思量。之前認主的時候,兩個人當著老夫人的面倒是恭恭敬敬,現在離了老夫人的臉面就這樣起來。
容華讓木槿上了茶,卻不讓崔、陳兩個坐,只是自己拿起茶蓋緩緩吃一口茶,然後將茶碗擺在桌子上。
她畢竟是朝廷的一品誥命夫人,是他們的主子,如何能被下人一把鎮住了,「昨日其他莊子上的人都領了賞錢,我已經讓人將冊子拿去莊子上去了。」
崔榮寶、陳德潛二人聽得這話,兩色都不約而同地稍稍變了。
「大家忙碌了大半年,家裡有什麼事還是要讓大家知道的。」
這是激勵人心的意思?仔細想起來倒也是合情理的,可是卻為什麼攥了他們不在莊子上的時候……
「老夫人向來是賞罪分明的,這些讓大家都清楚,人心才能聚在一起,你們下去也好辦事。」未等崔執事、陳執事仔細思量,容華又說,「你們說換種子的事,我想也是經過思量的,過幾日我向老夫人借了石執事去看看,若是這些種子不得用,就勻給其他莊子。」
崔、陳兩個人心裡一沉,石盡忠雖然也是府裡的世僕,但是平日裡卻很少與人走動,是個不愛說話又固執的,若是讓他去了莊子上看,少不了要添許多麻煩。
陳德潛剛想要說話,容華卻微微一笑,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兩位都是府上的老人了,懂得的也多一些,我剛剛接管莊子免不了要靠兩位幫襯著,若是有什麼地方不妥當,都可以與我說。」
少夫人聲音清脆,不拖泥帶水。
崔、陳二人面面相覷,看向屏風那邊,見少夫人端正地坐在那裡。下人哪裡敢說主子的不安當?特別是少夫人才接了莊子,誰敢先明著拆這個台。
容華道:「這幾日我雖然不到莊子裡去,卻要將莊子裡管事的都見了。」
也就是說,不光是見他們二人。
容華道:「這幾日農物下來了,莊子上難免要雇人,一切都還照住常的慣例,帳目也不要用旁人,就你們管了銀錢支使直接與我說。」
說著讓錦秀將兩個人一早呈上來的帳目還給了二人,帳目裡的細則一概不問。
崔榮寶、陳德潛二人一對視,臉上又露出些笑意來。
從少夫人屋子裡出來,崔、陳二人在一起合計少夫人叫他們過來的意思,正說著話,外院的家人蘇長久過來向他們探口風,「聽說少夫人從娘家帶來的莊子上人手不夠,幾個莊子不過來了兩個執事,這幾日府裡傳言少夫人要從院子裡選人手過去呢。」
崔榮寶、陳德潛兩個人頓時一驚。
蘇長久在內府裡許多年了,卻一直不得重用,「莊子上的事兩位知道的最清楚,少夫人有沒有說要選什麼樣的人過去?」
怪不得少夫人說要見莊子上所有管事的,莫非是這個意思?府裡又多少不得用的家人都在等這種機會,利益驅使之下總會有人想方設法靠過來。
崔榮寶、陳德潛兩個人打發走蘇長久,連忙各自回莊子上去。
容華將莊子上所有的人都見了一遍,特別是從陪嫁莊子上來的人,第一次進薛府,見到侯府的宅第,又看看今非昔比的少夫人,心裡漸漸有了變化。
特別是王寶沒有跟著一起過來,王寶可是大太太跟前的紅人,少夫人連王寶都可以不用,更不用提旁人,於是各自心裡思量,在容華面前也十分的恭謹。
莊子上的人都走了,春堯笑容滿面地領了馮媽媽過來回話。
馮媽媽笑道:「將冊子都傳給大家看了,就算有幾個沒傳到的,大家一說就全知曉了。」
看少夫人點頭,馮媽媽接著說:「高媽媽說了,莊子上有許多人跟她打聽少夫人的為人呢。」看少夫人小小年紀,竟然這樣會揣摩人的心裡,看來她的選擇是沒錯的,於是臉上笑意更深了,「用不了幾日,就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
倒不用他們找上門,她的本意也不是這樣著急選人出來,其實她已經有看好的人,老夫人也給了她暗示,她不能辜負了老夫人的好意。
馮媽媽又道:「王寶那邊托人來找我家裡的,想來是已經急了。」
容華笑道:「不著急,再憋憋他的性子。」
越是要用的人,越是要讓他徹底明白過來。
幾個人正說著話,木槿進來道:「沈將軍府上讓人送帖子過來。」
容華嘴唇一抿,帶了些笑意,「讓人進來吧!」
沈家的人恭恭敬敬地向容華行了個禮,又將燙金的帖子呈上來,「我家三奶奶說了,盼著武穆侯夫人能去呢。」
容華將帖子打開,果然是請她到府裡做客。
容華笑著道:「回去稟了你家三奶奶,我定會去的。」
沈家人急忙又上前行禮。
沈家人走了,容華看著帖子微微一笑。沈老將軍是從不愛與人多交往的,尤其是近些年,基本上是卸了戎裝,上次她讓人去打聽,沈家與外四路的都很少來往,更別說旁人。
容華讓木槿將帖子收好。
錦秀從外面回來,看了看屋子裡的人,馮媽媽笑著向容華告罪,找了藉口先退下。
待到馮媽媽走了,容華抬起頭看錦秀。
錦秀走到容華跟前,表情謹慎又認真,「剛才老夫人吩咐人將花廳重新佈置了一番,又讓香玉去花房裡,要明日一早多擺些花到花廳裡面。」
這樣的舉動應該是有客要來。
容華看一眼錦秀,錦秀顯然有話還沒有說完,不過看這丫頭的謹慎。
「有人說是姑蘇陳家的太太要過來。」
姑蘇陳家?她是聽也沒聽過的。
「奴婢也覺得奇怪,以前很多消息是打探不出來的,這次卻簡單了許多。」
在陶家的時候大太太有什麼舉動還容易知曉,到了薛家多是別人在屋子裡留眼線的多,想要知道些事那是千難萬難的。
老夫人屋子裡的事,既然沒有明說,按道理是無法打探清楚的。怪不得錦秀進來的時候臉色有些奇怪,這個丫頭是越來越機靈了。
昨日還沒有的消息,今日就放出來了。
錦秀有意看了眼外面,「三太太那邊……眼睛都在咱們這邊。四太太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
薛二太太今天一早就出去了,除非是提前交代下來的……可是昨天老夫人那邊還沒有任何的舉動,如果二太太昨日就知道了,提前做了安排,那未免耳目太靈通了。
若不是二太太又會是誰?放出這樣個消息到底是為什麼?
容華正想著,外面傳來聲音道:「顧媽媽來了。」
春堯急忙上前打簾讓顧媽媽進來。
顧媽媽進屋向容華行了禮,然後看看春堯、錦秀,臉上勉強浮起一絲的笑容,「少夫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呢!」
容華目光頓時一閃。
這個時候出事,十有八九是針對大房,難不成是……
薛老夫人和大房的關係剛剛有所緩和。
顧媽媽臉緊繃著,目光深沉,似是有話要說。
容華看一眼春堯、錦秀。
兩個丫頭已經會意地走了出去。
顧媽媽這才上前,聲音有些急躁,「少夫人,一會兒您去了一定要勸勸夫人,好些事情沒弄明白之前不能輕易下結論啊,老夫人那邊……」
容華低聲詢問,「怎麼了?」
顧媽媽道:「聽說是請了姑蘇陳家的人來做客,要將五小姐許給陳家呢。」來不及說太多,「奴婢是覺得雖然府裡有傳言,畢竟老夫人還沒有找夫人說這話,先不能失了方寸。」
容華雖然不知道姑蘇陳家是怎麼回事,可是聽顧媽媽的意思,陳家這門親並不好,不然薛夫人不會反應這樣強烈。
事不宜遲,容華回過神,「媽媽先回去,我換了衣服立即就過去。」
顧媽媽點點頭。
顧媽媽一走,木槿忙進來伺候,誰知道衣服還沒有穿完,錦秀開了門領了個丫鬟進來。
那丫鬟進了內室顧不得別的,到了容華跟前就急著說:「少夫人,您快……五小姐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葬送一生(下)
容華聽得丫鬟這樣說,心裡不由地一沉。
這丫鬟是薛亦雙身邊的平珍,經常跟著亦雙到容華屋子裡,容華並不陌生。
容華道:「五小姐到底怎麼了?」
平珍經這樣一問,紅了的眼睛掉下眼淚來,「五小姐將頭髮剪了。」
容華頓時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被抽乾了。
女子幼年剃髮,隨著年事增長開始留頭,大家的女孩子留全髮更是早,除非夫君亡故,才剪髮至齊肩,剪下來的頭髮隨著夫君入殮,以示相隨,否則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是輕易能動的。
容華將錦秀叫進來,「你去夫人屋子裡,」若是薛夫人還在屋子裡,就是還不知道這件事,「向夫人說,我一會兒就到。」
錦秀點點頭。
容華叫上春堯,「你帶上……」她屋子裡的婆子馮立昌家的畢竟是她從娘家帶來的,有些事用她也不妥當,這種事不是特別相信的不能帶,「叫上牛婆子一起。」
牛婆子是老夫人的人,經常與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說話的。
春堯忙去叫牛婆子過來。
牛婆子初被春堯喚來不明就裡,看春堯臉色有異也沒有相問,再看少夫人匆匆忙忙要出門只,向前行了禮就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後面。
容華看一眼牛婆子,到底是老夫人的人,見識的多也穩重,叫她來是對了。
容華邊走邊低聲問平珍,「都誰知道這件事?有沒有叫人去找夫人?」
平珍使勁搖頭,「我出來的時候不准她們去找,也不准她們出去說,卻不知道現在如何。」
容華點點頭。
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形,問多了也是沒用,還不如連忙過去,但願能趕在所有人之前。
進了薛亦雙的院子,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容華心裡微微一緩,平珍上前打簾,容華匆匆地走進內室,只見兩個丫頭伸手拉著薛亦雙。
容華仔細地去著坐在一旁的薛亦雙,青絲散落了一地,手裡仍舊握著剪子,見到容華來了,抬起頭,用那雙帶著懼意又有幾分決絕的眼睛看容華一眼,然後垂下頭眼淚不停地掉下來。
看到薛亦雙這般,容華的心徹底涼了。
大把的秀髮都剪了下來,就算遮掩也決計遮掩不住了。
真是傻,怎麼輕易就做了這種糊塗事,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難過。這些日子她費盡心思才讓薛亦雙臉上有了些笑容,薛亦雙也願意和她說起話來,她還自認為薛亦雙的情形比以前好了許多。
她怎麼也想不到,薛亦雙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容華環顧了一下周圍,屋子裡幾個二等丫頭都立在那裡。
見到來人是容華,屋子裡所有人都是一愣,似是誰也沒想到平珍找來的是少夫人。
容華看著平珍,「五小姐身邊的丫鬟都在嗎?」
平珍看看道:「都在。」
容華吩咐牛婆子,「去看著五小姐屋子裡的幾個引教嬤嬤。」
牛婆子哪能不明白容華的意思,立即推門出去。
容華又看看春堯,「將門關好。」然後走向坐在床邊的薛亦雙。
安珍、雁雙兩個丫頭正拉著薛亦雙的胳膊,容華坐過去讓兩個丫頭退下,又看平珍,「將屋子裡的丫鬟都帶去西側室,誰也不准出那個屋子。」說完這話將屋子裡所有的丫鬟都看了一遍,沉下臉來,「若是有私自出去的,必當懲治,絕不容情。」
幾個二等丫鬟聽得這話,皆都緊縮著肩膀沉下了頭,三個大丫鬟臉上也都有了些懼意,安珍先跪下來,「少夫人,這件事都是因蘇兒這個丫頭在五小姐耳邊說了些什麼,才會讓五小姐這樣。」說著揚起下頜去看人群裡的二等丫鬟蘇兒,一副要揭發的模樣。
蘇兒急忙上前一步跟著跪下來,「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都是聽別人說的。」
看著眾人沒有人會站出來替她說話,再著看五小姐此時此刻的模樣,剛才已經嚇得手腳發抖,現在更是話也說不出來,直趴在地上哆嗦。
安珍仍舊不肯甘休,「這小蹄子平日裡就在五小姐耳邊說三道四……」
容華看一眼安珍,安珍仍接著說,「看我們五小姐是個宅心仁厚的,不會對她怎麼樣,她就放肆起來。」
話音剛落,就聽有個清冷的聲音,「你們五小姐是宅心仁厚。」
安珍還沒有仔細琢磨這句話的意思,眼睛剛要轉回少夫人身上,眼前一花,「啪」地一聲,臉頰上火辣辣地痛起來。
安珍才明白過來自己臉上被人打了一個耳光,抬起頭要看過去。另一邊臉接著也被揚了個耳光,一時之間被打的耳朵裡嗡嗡作響,這才看清楚原來打她的是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春堯。
安珍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怔在原地。
容華沉著臉冷笑,「就因為你們五小姐好性子,才養得你們這般放肆,主子說的話你們全不放在心上。」
讓她們去側室裡,卻跪在她腳下申辯起來,當著亦雙的面,她本來不想對這些丫鬟如何,可是情況迫在眉睫,她也不能想那麼多。
亦雙看了也不一定是壞事。
這下子不管是大丫鬟還是二等丫鬟全都驚慌起來,皆跪下來叩頭,然後退到西側室,蘇兒被嚇得趴伏在地上起不來,被人架著出去,安珍也不敢再說半句括,站起來跟著下去。
待到屋子裡的丫鬟都走了,容華試探著拉起亦雙的手。
薛亦雙的手冰涼,還有些輕微的發抖。
「亦雙,」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這樣薛亦雙才好開口說話,容華放輕柔聲音,用手臂去攬亦雙的肩膀,然後歎口氣,「你真是個傻孩子。」
輕柔的聲音,沒有責罵只是深深的惋惜。
真是個傻孩子。
「這是一輩子的事,怎麼就能這樣輕易?我嫁給你哥哥之前,外面也有許多傳言,說你哥哥兇神惡煞的。」
容華感覺到薛亦雙肩膀微微一顫。
她笑笑又道:「我不相信。我自己的人生,不能因為一句話就被人左右,不管是好的壞的,既然來到這個世上,就要自己親自走來看看……我很慶幸,能嫁到薛家來,能與娘、你哥哥、姐姐和你成為一家人。」
說到最後一個字,薛亦雙頓時抽泣起來。
這個府裡人心雖然難測,但是她說的這幾個人,至少是薛亦雙還算信任的。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頭再來,這輩子也只有一次機會選擇怎麼樣活下去。別人來擾亂你的生活,你要想辦法怎麼才能保護自己,而不是幫著別人傷害自己,」容華歎口氣,「亦雙這一次你做錯了。」
薛亦雙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容華。
……
薛府家人先是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然後抬起頭來看到內府方向煙霧衝天,眾人愣了一會兒,便聽到有人喊,「走水了……快去救火。」
眾人這才暫時放下手中的活計,連忙去拿物什向內府跑去。
老夫人這邊正聽李媽媽說話,香玉匆匆忙忙進屋稟告,「老夫人,不好了,五小姐的屋子走水了。」
老夫人聽了豁然站起身來,只稍稍一愣,似是立即想起什麼,轉頭看李媽媽,「你快過去,看看那邊有什麼要幫忙的。」
李媽媽會意,「老夫人先別急,我現在去看看,然後再差人回來稟告。」連忙帶了幾個人出去了。
老夫人讓香玉拿了件衣服給她換上,也帶著丫鬟往薛亦雙屋子裡去。
薛亦雙的住所原本是和薛夫人的院子在一起,後來府裡修茸又收拾出一間獨立的院子,想到薛亦雙也要及笄了,該有自已的院子,前不久讓安排好了讓薛亦雙搬了進去,誰知道搬進去才幾天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老夫人過了抄手走廊,走上甬路,迎面走來一個穿著青色馬甲,面目白皙俊秀的丫鬟迎了上來,那丫鬟上前行了禮,「老夫人,奴婢是少夫人屋子裡的春堯。」
老夫人點點頭,這個丫鬟她是見過的,是容華身邊的大丫鬟。
春堯恭敬地道:「老夫人前面煙大,五小姐已經去了之前的住所。」
老夫人不動聲色,「五小姐怎麼樣?」
春堯道:「五小姐被燒到了頭髮又受了驚嚇,夫人已經讓人去請了郎中過來。」
老夫人看了看前面人聲鼎沸,臉上是蘊藉的表情,「前面誰在主持?」
春堯道:「火已經撲滅了,少夫人在那邊。」
老夫人這才點點頭,「去幫你主子吧,我去看看亦雙怎麼樣。」
春堯恭恭敬敬地屈膝,然後退到一旁,只等到老夫人走遠了,她才又按原路回到五小姐那個亂糟糟的院子。
老夫人往薛亦雙以前的住處走,三太太也急急忙忙地過來探看,見了老夫人上前行了禮,「老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亦雙的院子著火了?亦雙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老夫人舒口氣,「萬幸,亦雙這孩子性命無礙。」
三太太本來高漲的表情微微滯了滯,跟著撫了撫胸口,念了句佛,「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老夫人也連連點頭。
三太太又向燒著的屋子裡看一看,「現在亦雙人呢?也不知道有沒有讓人去喊郎中。」
老夫人接著向前走,三太太忙一路跟了過去。
「你大嫂已經叫了郎中,亦雙現在在她以前的屋子裡歇著,我也正要去看呢。」
三太太索性扶了老夫人的手,「我跟老夫人一起過去瞧瞧。」
大房出了事,她竟是一刻也不願意耽擱了,就要去看個究竟。
三太太扶著老夫人進了五小姐的舊居,發現院子裡、屋裡竟然不見一個薛亦雙身邊的丫鬟、婆子,難不成是都在那邊幫忙?卻怎麼連貼身的丫鬟也不帶一個,三太太再仔細一想,屋子裡著了火,屋子裡的丫鬟全都逃不了干係,說不定一早就被綁起來了要尋個過錯。
薛夫人屋子裡的如萱上前打簾讓老夫人、三太太請了進去。
老夫人二話不說直接奔向內室,屋子裡的丫鬟正好捧了個盆子出來,三太太低頭向裡面一看,都是燒焦的頭髮,是不小心燒著了頭髮?
屋子裡五小姐薛亦雙正在小聲的哭泣,薛夫人在旁邊安慰,見到老夫人,薛夫人忙從床邊起身向老夫人行禮,老夫人去不管別的,徑直到了薛亦雙床前,仔仔細細地將薛亦雙看了一遍。
「還好沒有什麼大礙。」
薛夫人拿起手帕在抹眼角的淚,「只是燒到了頭髮,以後可怎麼是好。」
老夫人沉下來埋怨,「你倒亂起來了,有什麼大不了,又不是亦雙願意的,只要人沒事,頭髮不過是小事,慢慢養起來就好了,再不濟還有假髮支應著。」
薛亦雙聽得老夫人這話微微有些驚訝,抬起頭來看老夫人,老夫人慈祥地笑笑柔聲道:「只要我孫女沒事就好,不然就是要將祖母急死了。」說著拉起薛亦雙的手,從自己手腕上將那串寶石做的佛珠拿下來直接套在薛亦雙手腕上,「這串佛珠跟了祖母好些年了,現在讓它佑著你,我也好心安。」
三太太目光落在那串佛珠的寶石上,不由地覺得有些刺眼。這串佛珠的價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怎麼也沒想到老夫人會將這串佛珠送給五小姐。五小姐這是因禍得福了。
老夫人安慰完薛亦雙,和薛夫人、三太太到外面來,老夫人坐到椅子上,臉上慈祥的笑容已經不見了,看向薛夫人道:「有沒有問亦雙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夫人道:「問了,亦雙說本來是燒字帖,不小心讓風進了屋,火星落在幔帳上。」
老夫人聽得這話,臉沉下來,「亦雙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呢?全都給我鎖起來,問清楚了之後,將屋子裡當值的都攆出去。」
薛夫人急忙應了,幾個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二太太的聲音,「五侄女呢?到底怎麼樣了。」
容華這邊正吩咐婆子將從五小姐屋子裡搬出來的東西點清楚入冊,裡面損耗的也要列出來。
錦秀走過來低聲道:「有幾個丫鬟吵著要見老夫人、夫人呢。」
怎麼?是想要到老夫人、夫人面前將今天的事情說清楚?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09:53 AM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當家主母
容華和錦秀說著話,看到牛婆子,容華向錦秀點點頭,「去將牛媽媽叫過來。」
錦秀緊繃的臉這才展開了笑容,鬆了口氣,少夫人讓牛媽媽過來,是要她幫忙處理這件事吧?剛才她一個人面對一屋子的丫鬟,這些人裡面,尤其是安珍素來能言善辯的,雖然之前被春堯打了,可是看到這種架勢生怕被人連累,拿起大丫鬟的喬,將屋子裡的丫鬟都說了一通,雁雙看不過說了兩句,就被安珍罵了回去。
一下子屋子裡亂成一團,錦秀正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將她們都壓住,牛媽媽過去就不一樣了。
容華看了看錦秀,「一會兒你要跟著牛媽媽,將事都辦妥當了。」停頓了一下,「日後未必有人能幫著你。」
少夫人這是讓她跟著牛媽媽學一些。錦秀聽得這話,心裡頓時一陣狂跳,說不清是喜或是緊張,臉卻不爭氣地紅了,低頭道:「是。」
木槿遣人去將薛亦雙院子裡一間未被累及到的側房收拾打掃出來,請容華進去歇歇腳,牛媽媽很快被叫了來,容華問薛亦雙屋子裡丫鬟的事。
牛媽媽是府裡的老人,這些事十分清楚,「五小姐屋子裡的丫鬟是三個一等的,平珍、安珍、雁雙,平珍、安珍是從小就跟著五小姐的,雁雙是後來薛夫人給的,去年才提的大丫鬟。」說到這裡刻意頓了頓,「和侯爺屋裡的雁翎是一起給的。」
雁雙提了一等丫鬟,雁翎卻還是二等的,怪不得雁翎在她面前並不說海玉、景月的好話,定是被壓制久了心生怨懟,若是海玉、景月不回來,雁翎自然而然就會提成一等的丫鬟。
就連薛亦雙屋子裡都有三個大丫鬟,相比較而言侯爺身邊的丫鬟真是不多。再想想薛明靄屋子裡出了那麼多的事,侯爺在這上面還真的是……
牛媽媽接著道:「剩下的二等丫鬟,蘇兒是最先跟五小姐的,靜兒、羅兒、桃兒都是這些年選上來的小丫頭,靜兒是家生子,羅兒、桃兒是倒賣的死契。還有屋子裡的教引嬤嬤和婆子多數是老夫人、夫人精心挑選的,這些人裡面也就幾個不成事的,老夫人、夫人說過幾次要將這些人打發了,所以這段日子不讓這些人管事了,也就不到五小姐身邊去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並不會知道的詳細,放出去也沒關係,不怕她們亂說。
容華道:「房裡走了水並不是小事,至少要將事弄清楚些,燒了屋子是小,傷了人是大,雖然這次五小姐只是受了驚嚇,可也要給日後提個醒。」
牛媽媽看著這位少夫人,平日裡溫和待人,遇事卻也不含糊,真是讓人小看不得。
這樣的大事不過是傷些財物就解決了,五小姐屋子裡走了水是滿府皆知,若是有人說出什麼來,免不得要扣上散佈謠言的罪名,到時候就不是大房的事,而是整個薛府的事,老夫人也不會輕饒了誰。
容華見牛媽媽心裡似是有了思量,這才讓牛媽媽和錦秀去那邊安置薛亦雙的丫鬟。
容華這邊去看薛亦雙屋子裡燒損的東西,這把火放的不大不小,因是燒字帖,內室裡破壞的最為嚴重,不過燒壞的都是些帷幔帳等物,薛亦雙的閨床被火燒燎了一些,讓府裡的木匠修理一下應該是無礙的,只是整個屋子難免要重新修葺一番才能住人了。
這樣也好,經過這樣的事,薛亦雙難免要搬回以前的住處,那裡離薛夫人的院子近,別人「關注」不容易,自己照料也方便。
一切都安排妥當容華才去看薛亦雙,剛從夾道出來,就看到薛夫人身邊的丫鬟領了個御醫出來。
容華迎面走過去問,「可是給五小姐看過了?」
那御醫聽丫鬟說是武穆侯夫人,也不敢抬頭只低聲回道:「看過了,五小姐是受了驚嚇,服上幾劑藥也就好了。」
容華點點頭,又讓木槿給些賞錢。
御醫不肯收,「安國公夫人已經賞過了。」
木槿仍舊將銀錢送過去。
那御醫這才拿了。
御醫彎身道:「還要去義承侯府裡,就先向少夫人告退了。」
容華聽到義承侯府,不由地上了心,再看那御醫的樣子並不像是立即要走,而是在等著她問話,想來也是知道她和義承侯府的關係,於是問:「世子的病怎麼樣了?」
御醫似是有些為難,容華看了一眼御醫身邊的丫鬟,那丫鬟連忙退下去幾步,那御醫這才道:「世子和大奶奶都病著,世子的病還好有些起色,只是大奶奶的病……」
趙家傳來消息只說趙宣桓病,並沒有說淑華……難不成趙家是有意隱瞞淑華的病情?
容華看了一眼那御醫,「我姐姐的病如何?」
那御醫聽得容華這般親近的稱呼趙大奶奶,才慎重地開口:「原本是今年無礙的,只是少夫人也知道……古人都說『食穀者生』,藥劑開的也是盼著能肝火一平,不能克土才得養,可是幾劑藥下去了仍不見有什麼起色。聽說大奶奶之前也有過些病症,是服了什麼藥見好的,倒不如仍舊找那人再調養一段時間,有些轉機也不一定。」
雖然只是兩句話卻透著好幾個意思。
御醫給淑華開的藥劑,若是好轉今年才能無礙,可吃了幾劑也不見好轉,那就是說,淑華的病恐最近就要……
之前在常甯伯府和陶家,她見淑華似是比之前要好許多了,這才幾天的功夫,怎麼就這樣嚴重起來,這御醫在她面前說起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甚至還提及了之前給淑華看病的郎中。既然那郎中將淑華的病看的好轉了,趙家卻如何不用那郎中了?
御醫的這番話是勸著她仍舊找了那郎中來看,既然在她面前都這樣說了,必定也向趙家說過,可趙家的態度仍舊是讓御醫進府診治。
是趙家不願意再給淑華請那郎中來看病?
容華心念一動,「世子的病如何?」
那御醫道:「世子是外傷失血,養養也就能好。」
趙宣桓的事趙家是不願意多說一個字,可是從對待淑華上的做法來看,趙宣桓的傷定是和淑華離不開干係了,不然趙家不會不准淑華回娘家,又不肯請之前的郎中給淑華看病,難不成趙家就要活活地拖死她?
容華心裡頓時生出一股的悲涼。薛亦雙差點因為一時衝動毀了一生,淑華又何嘗不是,自己前世因為趙宣桓的事也搭上了性命。
所以人人自危,人人都要為自己搏一個好的將來,只是有些手段不但害了別人,自己也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容華看了看木槿又奉上一份診金,那御醫不明就裡,容華道:「麻煩您明日去蒼南胡同陶家一趟,我母親身上不大好,勞您去一趟診治。」
那御醫明白容華這話的意思。不知道該不該應承下來。
容華又道:「您不用說太多,只要簡單點撥,我母親一直牽掛著大姐自然明白。」
御醫這才肯應了。
御醫走了,容華低聲對木槿道:「打聽一下這御醫叫什麼名字。」將來能有用得上的,自然叫人去找他。
木槿聽了點點頭,少夫人這是幫了大小姐一把。
主僕二人接著向前走,容華進院子,薛夫人身邊的如萱上來道:「老夫人、二太太、三太太看了五小姐之後走了。」
容華道:「五小姐歇下了?」
如萱道:「正與夫人在屋子裡說話。」
容華進了屋子,見薛夫人和薛亦雙都在內室裡,兩個人眼睛都紅紅的,卻比平日裡又親近了不少。
容華上前給薛夫人行禮,顧媽媽帶著木槿、如萱等人退下去,等拉好了隔扇,容華才向薛夫人告罪道:「都是媳婦擅自做主,還請娘責罰。」
薛亦雙聽得這話,再看容華已經跪下認錯,連忙伸手拉住母親。
薛夫人一開始聽說容華這些事都瞞著自己,本有些惱意的,可如今知道了原委,哪裡還會埋怨容華,讓容華起了身,「這件事都虧了你,不然亦雙算是毀了。」
這樣的舉動將來哪家願意上門求親?再說傳出去之後,不知道別人要怎麼說,整個薛家的名聲都要受損。
薛亦雙年紀小,有些地方沒有思量好也是正常的,當年薛夫人不肯生下薛亦雙的事,連她都有耳聞了,更別說在府裡長大的薛亦雙。薛亦雙不僅是被嚇怕了,心底定然也是有些怨恨,這次被逼在風口浪尖上,才一下子發放了出來。
天漸漸黑下來,薛亦雙一整日都在揣揣不安中度過,又經這樣一通折騰也累了。
薛夫人讓薛亦雙休息一會,薛亦雙一直有話想說,只是沒有鼓起勇氣,現在容華在她屋子裡,她不由地看向容華,只見容華向她微微笑著,薛亦雙心裡這才有了底氣,開口向薛夫人道:「我屋子裡的平珍……從小就跟著我的,做事也妥當……能不能讓她過來伺候?」
三個大丫鬟只提了平珍,沒有說安珍和雁雙,薛亦雙心裡也不是沒有思量。
其實所有的丫鬟都被關在一個屋子裡,應該是要等到有了定論,再一起懲處才好,現在放出誰來,難免會讓其他人心裡難安,平珍若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丫頭,也不會在意這個。
不過難得薛亦雙開一次口,容華這樣稍稍一遲疑,薛夫人已經答應道:「你身邊也不能沒有人,就讓平珍先過來伺候,一起有了定論再行懲處。」
薛亦雙臉上才有了笑意。
容華跟著回了薛夫人房中,打發走不相干的丫鬟,薛夫人才道:「全是因老太太要請姑蘇陳家來才會有的這事,先前我叫你也是因為這個,」薛夫人因老夫人來探薛亦雙時說的做的,心裡對老夫人的怨懟去了一半,「我是捨不得亦雙去那麼遠的地方。」
「娘別急,」容華安慰薛夫人道,「就算是老夫人真的要給亦雙說親,第一個知道的一定是娘,嫁的是五妹妹,娘的意見老夫人應該會聽的。」
就算真的為亦雙說親,也不會老夫人還沒找薛夫人說之前,就弄得滿府人都知曉了,這裡面是有人在籌畫,要的就是老夫人和大房之間出現矛盾。看到今天的事就可知老夫人和大房的關係從何到了今日。
這個人到底是誰?
薛夫人只是想著薛亦雙的親事,對別的也沒有興致,容華說了會話就從薛夫人屋子裡出去。
剛出了院子,就有老夫人身邊的香玉來道:「少夫人,老夫人請您去一趟呢。」
就算是香玉不來請,她也是要去的。
薛夫人沒說薛亦雙屋子裡的丫鬟如何處置,只是說先審審再說,可是有些事是審不出來的。
例如在薛亦雙耳邊說這些的蘇兒,難道就是有人指使了蘇兒?再說在她面前爭辯的安珍,難不成就是用了這樣沒有眼色的丫鬟?
容華邊想著,一路來到老夫人房裡。
老夫人屋子裡的雪玉正端了拔好的銀耳蓮子羹給老夫人吃,老夫人素來喜涼食,小廚房裡早早就用了冰。
見容華來了,老夫人笑著吩咐雪玉道:「快去給少夫人端一碗來,」雪玉剛要下去,老夫人又囑咐,「不能要涼的,女孩子早早吃涼不好。」
雪玉去端銀耳蓮子羹,容華這邊已經請安落座。
老夫人慈眉善目地笑道:「忙乎了大半天累了吧?」
容華對上老夫人的目光,「還好發現得早,有大家幫忙才沒有多大損失。」
老夫人笑著點頭,「只要人沒事就不算什麼損失。」
這話容華能聽明白。
老夫人讓李媽媽將對牌取來遞給容華,「亦雙在原來的住處好好的,怎麼一搬到新院子就有這事,我看八成是院子與她不合,你取了對牌找時間讓管事的去你屋裡回話,乾脆將院子改了,或是改成花房,或是植些花草蓋個亭子,或是用做什麼院子,都不拘的,你來安排,不用怕花錢。」
容華應了,看看李媽媽手裡的對牌,伸手接過來,這是她第一次從府裡拿了對牌接差事,一般只要在府裡得了差事,月例就會增加很多,更何況老夫人放了權,多支錢財出來自己用,只要數額不大不會有人查問,要不然二太太手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銀錢。
她是不會像二太太一樣,時時刻刻算計著老夫人的體己,老夫人交代下來的事,她只要盡力辦妥就好了,老夫人心裡自然會有思量。
雪玉將蓮子羹端上來,容華用了蓮子羹。
老夫人笑道:「這麼晚了明睿都沒回來,定是衙裡事多。」說著站起身,容華上前扶了老夫人,兩個人進了內室說話。
老夫人坐好了,示意讓容華坐在身邊,香玉夾了塊香在爐裡這才退了下去。
老夫人道:「本來是要將你五妹妹身邊的嬤嬤安排出去幾個,還沒來得及……就出了這事,」臉上慈祥的表情去了個乾乾淨淨,「亦雙身邊的丫鬟,有幾個年齡夠了,正好拉出去配人,年歲還小的乾脆就攆了出去,你就幫襯著你婆婆從府裡選家生子也行,讓牙婆子買幾個來也行。」
老夫人的意思是一起全都不用了?還是要聽她的意見?
容華仔細思量道:「那些年歲還小的丫頭都是才選上來的,不會有太多心思,靜兒是家生子,她老子娘在府裡時日也不短了,不如就先叫她老子娘來問問。」
既然是家生子,就不用和她說什麼,直接找她老子娘即可。
「羅兒、桃兒是倒賣的死契,又是才買來的,在府裡也沒有根基,經過這一次明白的就留下,不明白的……莊子上也是用人的地方,經管束著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只要攆出去就不知道會流落到哪裡,本不是她們犯的錯,讓她們因此丟了性命也太輕易。
老夫人歎口氣,「你啊,就是心腸軟。」
說了幾句話,老夫人道:「好在你是第一個趕過去的。大家都嚇了一跳,我去的時候遇到你三嬸,你二嬸進了府聽說了也忙去看五丫頭。」
老夫人雖然像是隨意說來的,卻有別的意思在裡面。
容華道:「我們忙著救火,潤哥正好在園子裡玩,奶子沒看住潤哥,讓潤哥跑過來看到了嚇了一跳,後來大嫂來了,也是嚇得說不出話來,直問我這可怎麼得了。」
老夫人點點頭,「你大嫂是個膽小的,平常什麼事也不敢出頭的,屋子裡都靠你二嬸安排。」
二太太、三太太、錢氏都不像是安排這件事的。
老夫人道:「再有就是安珍,那是你三嬸屋子裡刑媽媽領進府的,當時我看她有幾分的伶俐就給了五丫頭。」
既然是刑媽媽領進來的,安珍就應該和三房的關係近一些。
容華還沒說話,就聽外面香玉道:「三太太來了。」
容華眼睛一亮,三太太這趟,是來撇清自己的,還是來替安珍說情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共度風雨(上)
薛三太太一開始聽說是容華在處理亦雙屋裡走水的事,她就知道容華畢竟是年紀小,做事定有不妥當的地方,說不定老夫人不滿意,就會叫來冷的熱的說一通,大房這個虧是吃定了。
剛覺得這火勢來得好,沒想到老夫人會大方地將手腕上的佛珠送給了薛亦雙,心裡頓時覺得有些不快,回到房裡,邢長遠家的又說起薛亦雙屋子裡的事,容華將薛亦雙屋子裡的丫鬟都鎖了,說要追究罪責。
經邢長遠家的一提醒,她這才記起來,薛亦雙屋子裡有個大丫鬟是邢長遠家的領進府的。這個家裡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能大意了,否則難免火就要燒到她身上。想到這一層,三太太才忙往老夫人院子裡來。
不成想會在老夫人這裡遇到容華。
薛三太太進了內室,大家見了禮,老夫人笑著讓三太太坐下,容華也坐下來接著喝茶。
老夫人讓雪玉拿茶來,又道:「這是內務府裡送來的茶,你嘗嘗怎麼樣?」
薛三太太看到雪玉手上那紅木鏤空花紋的茶葉罐上明黃色的紙條,不禁眼熱起來。
雪玉小心地倒出些茶葉在那青瓷的蓋碗裡,又將茶碗拿下去用滾燙的熱水沏了,最後端給了三太太。
三太太揭開茶蓋聞一聞,「這是貢茶,自然是不一般了,聞著就有一股清香。」
老夫人聽了玩笑道:「這府裡沒有人比你更識得的了。」
三太太連忙謙虛,「是在老夫人屋子裡見得多了。」幾個人就著這個話題說了些話。
三太太這才提起薛亦雙屋子裡的事,「身邊的人也太疏忽起來,既然是要燒字帖就應該將窗子關好才是,還要去管什麼野貓,屋子裡也不留旁人,讓亦雙一個人在屋子裡,別說是亦雙,就是我見了火星也要慌了神,多虧是頭髮,倒是能生的,若是別的有失可怎麼得了。」
府裡人都說,薛亦雙在屋裡寫東西,不巧被野貓竄進來,這才寫壞了字帖,所以才想起來讓丫鬟端火盆來,將沒用的帖子都燒了,燒到半截又聽見貓聲,丫鬟們尋出去,結果屋子裡伺候的人才少了,火燒將起來,也就沒來得及撲滅。
老夫人道:「誰說不是。」
三太太道:「之前這隻貓還冷不防嚇過潤哥一跳,卻找也沒找到,畢竟是四條腿的畜生,要捉它也不容易。」
話正說到這裡。
又聽香玉在外面道:「二太太來了。」
容華坐在一旁不免笑,三太太好不容易將話題從貓兒身上引到丫鬟身上,卻沒成想二太太倒來了。這下子可都是來聚齊了。
薛二太太進了屋,不像三太太一樣不咸不淡地說話,而是一陣的熱鬧,「總算是有驚無險,我剛才又去給亦雙送了些安神的香去,亦雙已經睡著了。」說到這裡刻意地去看一眼容華。
薛二太太也是少有這樣暗示的眼神,二太太的目光向來都是圍著老夫人轉,容華在場的時候也是被忽略在一旁,今天怎麼倒受了這種禮遇,容華靜聽著二太太的下文。
「要我說,這次的事,屋裡的丫鬟誰也逃不了干係,不管是家生的還是倒賣死契的,不如叫了牙婆子進府都領了出去。」
不管是家生的還是倒賣死契的。話說起來是這樣,其實並不是這個意思。真正的意思刻意提醒她,去想想這些丫鬟都是怎麼進府的。要不然二太太也不會在說這句話之前看她一眼。
二太太的話鋒果然是直指三太太。
平日裡二太太、三太太還算是同仇敵愾,真正遇到了事,卻都不留餘地互相指責,但求自已能脫了干係。
三太太聽了這話,臉色一變也慌忙開口,「二嫂說得對。既然出了這種事,該懲辦的就要懲辦,若是輕易饒了,難免養就輕佻的出來,將來說不定更要壞了大事。」
三太太說到這裡,容華想起薛明靄屋裡跳井的丫鬟來。
二太太果然眼楷一僵。
兩個人推來推去,似是這件事都與她們無關。
老夫人似是看膩了這種戲碼,淡淡地道:「該懲戒的自然要懲戒了,但是也要分出輕重來,不能讓下面人看了以為我們家不近人情,弄得人人自危。」
二太太立即變臉笑著道:「我只是想家裡年歲不小的丫鬟也有不少了,不如借著這個機會一併算計著配人。特別是少爺、小姐跟前的。」
容華抬起頭看老夫人,老夫人眼睛裡光芒一閃。
二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瞧著二太太飛揚起來的眉角,微微下沉的嘴唇,似是胸有成竹有備而來。要打發年歲大的丫鬟出府?薛明靄的房裡恐有兩個吧?是要肅清薛明靄身邊的人?
大家族裡,不管是少爺、小姐成親之前,都要對屋子裡的下人有一番安置,小姐不說了,不過是要將貼身丫鬟帶走做陪房丫頭,少爺房裡的通房丫鬟就不同了。
二太太如果是這個打算,那薛明靄的親事就是有了著落。也沒聽說二房又看中了哪個名媛,只能還是常甯伯四小姐,二太太還是不肯放棄這門親事。
容華正想著,二太太已經將禮物拿出來,「今天在甯國公府裡遇到了莊親王妃,與王妃說了會兒話,又一起坐車回來,王妃知道老夫人喜歡精巧的物件,就讓我帶回來一件給老夫人,還說改日要來給老夫人請安呢。」
說著將東西拿了過去給老夫人看。
紅色的錦盒打開,裡面是一枚印章。
老夫人將那印章拿起來看。
二太太笑道:「說是前幾天聖上賞下來的籽料。」
容華眼睛一跳,聖上賞下來的籽料,用作做印章的?印章本來寓意就特別,更何況是聖上賞下來的。
三太太眼睛都落在印章上。
老夫人也將印章拿在手上仔細看了看。
現在儲位上呼聲大的有兩個皇子,其中一位就是莊親王,莊親王是個和氣王爺,在朝中呼聲也高,辦過幾次重要的差事,是聖上賞賜最多的皇子,只是莊親王的生母地位卻並不高,又去世的早,所以皇貴妃所育的皇子就成就了另一派。
一面是莊親王,一面是蔡家。
不管是勳貴、宗親還是重臣,很多都擇了派別,尤其是最近聖上提了蔡氏為皇貴妃,可是對莊親王也是十分眷顧。
兩派各有各的思量,都覺得自己離聖上心裡那個正確答案更近一些。
容華抬起頭看老夫人。
薛家沒有人比老夫人對這種事更有經驗的了。之前聖上和宣王還不是這種情形。
二太太仔細看著老夫人的表情,莊親王府和常甯伯府那是連著親的,若是能娶了常甯伯四小姐,就等於和莊親王拉上了關係。
老夫人將印章放回盒子裡,笑道:「難為王妃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卻不說別的話。
二太太臉上不免失望。
總不能不顧品行,一味的攀親。
容華又坐了一會兒,正想著時辰不早了要起身離開。
薛明睿正好回府來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道:「你妹妹那邊去看了沒有?今天多虧了容華。」
容華低著頭微微笑,抬起頭時迎上薛明睿的目光,不自覺的臉紅。
薛明睿和容華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直接去了薛夫人屋子裡,薛夫人簡單地說了薛亦雙的事,等薛明睿看過薛亦雙,薛夫人又讓丫鬟將飯菜擺上來。
從薛夫人屋子裡吃了飯回來。
容華和薛明睿回到房裡,進套間換衣服。
她素白的手指忙碌著,嘴角卻有些笑意。想及今天一天經歷的,到了晚上卻還能露出些笑容來。她才十六歲的年紀,已經是不讓鬚眉。
薛明睿道:「五妹妹是個心思重的,素日不愛與人說話。」
容華微微一笑,抬起頭,眼睛裡閃爍著光芒,「這一點侯爺兄妹十分相像。」
他細長的眼睛一揚。
本是想要調笑他一句。
卻沒想到他嘴角彎起帶著笑意,低下頭來在她耳邊道:「你是嫌棄我?」
她的臉「忽」地一下紅了,以至於從套間裡出來,春堯、錦秀都紛紛避開目光,薛明睿進了書房,容華這才看了春堯一眼,春堯抿嘴笑了。
春堯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給容華,「小廚房做了這個,原本是侯爺、少夫人一人一碗,想及少夫人已經在老夫人屋子裡用過,還是不要吃太多涼物,我就讓她們盛了一碗上來,剩下的倒便宜了我們。」
容華微微一笑。
春堯也抿嘴笑了。
大概是之前她的一席話起了作用,春堯不那麼小心翼翼了,性情也放開了些。
容華本想等著薛明睿將公文處理完,再一起去睡覺,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翻著書忍不住眼皮發沉,正昏昏欲睡,忽然感覺到腰上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還沒來得及心慌,抬起頭對上薛明睿的眼睛。
冷不防地被抱起來,她的臉頰立即變得緋紅,張開嘴叫了聲,「侯爺……」
沒等她說後面的話,他已經抱著從小書房裡出來,也不是沒有抱過她,可是以前沒有發覺她這麼輕。
她將臉埋在他胸口,似是怕被人看到,卻不知她剛打瞌睡,他就已經讓屋子裡的丫鬟鋪好床,留下梳洗用的水退了下去。
還好屋子裡沒有旁人,容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這才舒了口氣,薛明睿將她放在床上,她還沒有說話,薛明睿已經道:「以後多吃點,這麼輕。」
成親這些時候她一直都是這樣,之前他也沒說,怎麼今天忽然就提起來。
該不是將她嫌棄他的話還回來吧,大男人這樣小氣,「侯爺是嫌我輕了?那要重多少?」
薛明睿似是煞有其事,「比我心裡的重量輕,輕很多。」
容華不由地揚起眉毛,「侯爺這是在拿妾身開玩笑。」
薛明睿這才抿起嘴唇笑了。他說的是實話,連他都不明白怎麼忽然嫌她輕起來。
看著薛明睿換了衣衫不準備再去小書房,容華起來梳洗,「侯爺的公文都看完了?」剛才她進去的時候,還看到厚厚的一摞。
「看完了。」
不是每天都很晚嗎?難得今天這樣早。
兩個人梳洗完上了床,容華仍舊睡在裡面,好讓薛明睿在外面借著燈光看書,卻沒想薛明睿將燈吹了躺下來,又伸出手將她攬在懷裡,容華本來一陣緊張,卻看薛明睿似是沒有別的意思,這才慢慢輕鬆下來。
其實她今天的確是累了,只想安安穩穩睡上一覺。
容華想起老夫人給她對牌的事,「老夫人給了我府裡的對牌,讓我修茸燒損的院子。老夫人說院子的位置可能與亦雙不合,以後就不讓亦雙去住了,乾脆將院子改了,或是改成花房,或是植些花草蓋個亭子,或是用做什麼院子。」
薛明睿將手伸過來與她的手指交握在一起,「你準備改成什麼?」
容華笑道:「我也不懂得弄什麼大氣的東西,倒是有些閒情,不如就在周圍種些櫻樹,蓋個涼亭,裡面就放個棋盤,天氣好的時候在裡面坐坐,下下棋。」
想著閉上了眼睛,櫻花盛開的時候,沏上一杯茶,下下棋,舒展一下情懷,是多麼好的。
雖然是盡可能讓別人覺得她只是個胸懷小情志的武穆侯夫人,可是從其中也能看出她的隨情閒逸來。
下的那麼一手的臭棋,卻還惦念著要做個棋盤出來,薛明睿聽著容華越發平穩的呼吸聲,嘴角浮起一絲的笑意,慢慢地鬆開她的手起身,又仔細地蓋好她身上的被子,這才點燃了燈,穿上鞋重新回到書房中。
不知道怎麼的夢見漸漸瀝瀝下起了雨,空氣裡都是潮濕的味道,她站在大堤上看著下面湍急的水流過,又看周圍的人匆匆忙忙地向前跑去,她看到薛老夫人、夫人、亦雙、連菁華都被簇擁著走到前面去。
她卻怔怔地留在原地,終於想起了什麼,看到了弘哥在人群中忙叫過來問,「看沒看到你姐夫?」
弘哥道:「看到了,在後面護著大家先走呢。」
容華頓時急起來,大聲地叫薛明睿的名字,越叫心裡越慌張,這樣一著急頓時就醒了,感覺到身邊的溫暖,知道薛明睿還沒有走。
容華剛要動一動,就聽薛明睿問,「怎麼醒了?」
難不成她還能每天都賴床,「什麼時辰了?」
薛明睿道:「該起來了。」
容華起身穿好衣服,又服侍薛明睿將內袍穿好,這才叫外面的錦秀進來。
容華見到錦秀就問,「外面下雨了嗎?」
錦秀知道容華最近在意雨水,早晨起來就打開門來看,「昨晚下了些,現在已經停了,只是外面的天還陰著。」
最近總是會下雨,卻又像是沒有下透一樣,天空也是不怎麼放睛,天氣卻越發炎熱了,屋子裡的婆子都說可能會有更大的雨,她的心一直提著,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容華讓丫鬟將早飯送上來,轉頭和薛明睿道:「昨晚忘了和侯爺說了,沈將軍家三奶奶請我去府上做客呢,巧的是今天好像老夫人也請了客人過來。」
薛明睿抬起頭,「你去和祖母說一聲,應該不礙事的。」
容華點點頭。
吃過飯,薛明睿穿好官服,臨走之前轉頭看容華,「若是天氣不好不要在外面,早些回來。」
容華應了又追送到門口,不知道怎麼的,她心裡有一些放心不下。
容華回屋裡稍作裝扮就去給老夫人請安,剛進了院子,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就迎了上來,李媽媽平日裡滿帶笑容的臉緊緊地繃著,上前給容華行了禮,「少夫人來了。」
容華道:「老夫人呢?」
李媽媽看看身邊,與容華到西搪下說話,「老夫人有些不舒服,剛去叫了常給老夫人看脈的黃御醫過來。」
昨天她走的時候老夫人還好好的,容華不禁皺起了眉頭。
李媽媽壓低了聲音道:「昨晚二老爺回來,二太太打發人過來說小少爺嗆了煙有些咳嗽,老夫人惦記著小少爺就過去看,小少爺倒是沒什麼事,吃了些藥就睡下了,老夫人晚上卻胸口疼起來,將平日裡吃的藥搗碎了服下也不管用,一早就去讓人請了黃御醫。」
這麼說是二叔父回來之後的事了?先是老夫人去了大房屋子裡,回來才發了舊症。
容華心裡已經有數,低聲問李媽媽,「老夫人醒了嗎?我進去請個安。」
李媽媽道:「醒了,只是還沒起來,少夫人進去吧!」
容華這才跟著李媽媽進了屋,又囑咐錦秀在外面等。
屋子裡的榷幕還沒有拉開,老夫人穿著暗紫色輻字花邊衫靠在迎枕上,看到容華嘴邊浮起一絲笑意,「總是你來得早。」
李媽媽搬來錦杌請容華坐了。
容華關切地問道:「老夫人哪裡不舒服?」
老夫人用手拍拍容華,「不用擔心,都是老毛病了,等黃御醫來開個方子,吃上幾劑藥也就好了。」
容華不免要端茶送水侍候。
老夫人喝了水,「聽說昨天沈府送了帖子給你?」
容華點點頭,「家裡要來客,老夫人又病了,一會兒打發人過去與三奶奶說了,告個罪,改日回請三奶奶過來便是了。」
老夫人目光一動,「沈家在前朝是治水世家,這時候要去,一定要過去。」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04 A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共度風雨(中)
容華微微一怔。
老夫人看看窗外道:「我瞧著這幾日天氣似是不好,睿兒這些日子雖然朝乾夕惕,可是這上面的事,又不是光謹小慎微就能行的,萬一弄不好真的有水患……」
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在容華臉上,「你可知道這裡面的厲害。」
昨日老夫人臉上還沒出現這種神情,卻怎麼一夜之間變了許多?容華沒有插嘴,只是在旁邊仔細地聽著。
「你二叔父昨日被奏了一本,昨晚也是將你二嬸急得直哭。」
朝堂上雷霆雨露又不是罕事?二叔父為官也不是一兩日了,不過是被人奏了一本,怎麼就能急成這般?
二嬸直哭,老夫人又犯了舊疾全都在同一天晚上,而且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裡,她們大房這邊就沒得到一丁點的消息。
現在老夫人不讓她伺候湯藥,仍讓她到沈家去,話言話語中流露的都是對薛明睿的擔憂。
老夫人道:「今天原本是要客人過來,既然我身子不舒服,就讓人送了信去。」說著看著容華,「黃御醫經常過來問脈的,倒也沒什麼,再說我不過是身子乏了些,想是被昨天的火嚇到了,哪有什麼大事,你平日裡出去走動的也少,一開始既已經答應了人家,就要守信,沈家的家風甚嚴,能願意與你結交也可見你的人品了。」
容華這才點頭,「時辰還早,等到黃御醫來了給老夫人請了脈,我服侍吃過藥再走也不遲的。」
老夫人笑笑便答應下來,又想起一件事,讓李媽媽去將準備好的東西拿來,李媽媽躬身下去,一會兒回轉,手裡捧著一個紅漆盒子,老夫人道:「這是你送給沈家的禮物,小心帶上了,莫要人前失了禮數。」
容華連忙謝了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這些東西放在我這裡也沒什麼用途,你們能用就拿給你們,省的糟蹋了好東西。」
容華也不打開盒子來看,轉身讓雪玉交給外面的錦秀拿起來。
容華和老夫人說完話,老夫人讓容華去外面坐坐,香玉、雪玉進屋來伺候起身。
梳洗好了,容華上前將老夫人扶到軟塌上歇著。
不一會兒薛夫人來請安,老夫人就按照剛才預備想好的話說了一遍,又說:「年紀大了,就有許多老人病來,休息休息就好。」
薛夫人在一旁陪著坐了一會,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也來請安,看到老夫人病了,眾人都忙上前詢問。
三太太想起什麼,說要去佛前點個燈祈個福什麼的,該繼續供起個藥王才是,她認識庵中的執事必然會給好好照應。
老夫人聽了笑道:「哪有什麼厲害的,用不上這樣動干戈。」
容華看向二太太,二太太臉上的脂粉比往常重一些,眼睛也微微發腫,站在一旁道:「不光是老夫人,我也是一夜都沒闔眼。
老夫人這才問二太太,「老二去上衙了嗎?」
二太太道:「去了。」
聽著老夫人主動問二老爺,二太太的目光仔細地在老夫人臉上一轉,臉色微微晴了些,也有了些笑意。
黃御醫被請了過來,看了脈又開了方子,李媽媽親自去吩咐人抓藥,薛夫人問起老夫人的病情,黃御醫果然道:「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操勞了些,這幾日多要注意休息,平日也要頤養才好。」
聽得這話,眾齊皆都鬆了口氣。
送走了黃御醫,二太太笑著道:「我今天也沒什麼事,就留下照顧老夫人。」
藥已經抓了來,雪玉拿去廚房煎藥。
大奶奶錢氏和奶子帶著潤哥過來,潤哥剛被奶子放在地上,就小跑著去撲老夫人,小小幼嫩的手指不停地抓撓著老夫人的袖子,一雙黑黑的眼睛透亮透亮的,小腿還不停地蹬著,像是要用自已的力氣爬上去。
錢氏見狀,急忙要去抱潤哥回來,卻被二太太斜過眼睛看了一眼,錢氏頓時低下了頭。
潤哥正是學說話的時候,吐字還不太清晰,依依呀呀地叫,「曾祖母。」
老夫人看了臉上露出股憐愛來,伸手欲要將潤哥抱起來。
二夫人這才上前,「老夫人歇著,讓奶子將潤哥抱回去吧!」
潤哥聽了這話,小小的身子不停地往老夫人身邊蹭。
老夫人滿臉慈祥地笑著道:「抱起來在我身邊坐一會兒有什麼打緊。」
李媽媽忙過去將潤哥抱起來放在軟塌上,潤哥頓時笑起來,頭一低將臉貼在老夫人臉上。
滿屋子的人都被這小人兒逗笑了。
老夫人笑著道:「好了,別在這邊圍著了,都各幹各的去吧!」說著特意側頭看了容華一眼。
容華這才和薛夫人、三太太、四太太一起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三太太笑著和薛夫人道:「老夫人最喜歡小孩子了,我們明英、明達、明泰還都小呢,」說著瞧一眼容華,「就要看二侄媳婦的了。」
容華臉頓時紅了。
容華回到房裡,這才將老夫人給的紅漆盒子打開,只見裡面放著幾本書,容華拿起來一看頓時不免一驚,老夫人將這盒子給她的時候,不過說了幾句隨意的話,她怎麼想不到這盒子裡裝的竟然是這個。
容華讓紅英找出那件粉紫小八寶交領夏衫來,也不戴多少金飾物,只是選了雅致的瓔珞鑲寶石簪子和耳飾,帶上金鑲玉花挑心,又讓馮大媳婦重新梳了頭,這才拿著禮物坐上了馬車到沈家來。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到別家府裡做客,以前是未出閣的小姐,頂多是按禮請個安,就坐在一旁聽長輩們說話,這一次卻要她自己全然應付整個場面。
沈夫人是朝廷誥封的二品夫人,在外有賢慧持家的名聲,沈家幾位奶奶都出自書香門第,可見沈家還是重文勝過重武。她這一趟要婉轉地說明自己的來意,也不一定全然沒有把握。
只能期望沈家是表面上廢了祖傳的治水之功。
容華看著錦秀手裡的紅漆盒子,若是沈家肯收這份禮,這件事也就成了。
正想著,馬車已經進了緞庫胡同,容華下了車,沈三奶奶趙溫雯,和一位穿著深藕色蘭花褙子,面目秀麗的婦人已經等在門口。
趙溫雯和那位婦人都上來與容華見禮。
趙溫雯笑著介紹,「這位是我大嫂。」
容華上前與沈大奶奶、趙溫雯回了禮,再仔細端詳這位沈家大奶奶,眉宇中有一股的書卷氣,長而彎的眉毛下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嘴唇微微一抿而笑,端的有幾分的沉穩。
因是三奶奶趙溫雯與容華結交,於是帖子上寫的三奶奶的東道,卻沒想到沈大奶奶也迎了出來。沈家豈會不知道武穆侯最近接了什麼差事?容華心裡又有了些把握。
沈大奶奶道:「夫人受了些風寒,不然也出來迎武穆侯夫人。」
容華舒展著眉眼,笑著看沈大奶奶道:「大奶奶這樣說就見外了,怎麼好勞動夫人來接呢。」
說話間,大奶奶仔細看了一眼武穆侯夫人,雖然年紀小但是眉目疏朗,氣質沉穩,說話間也十分的親和,似是十分好親近,怪不得三弟妹嫁過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和武穆侯家有過來往,去了侯府一次就結交了武穆侯夫人。
容華由沈大奶奶、趙溫雯領著到了花廳。
沈夫人已經等在那裡,見了容華沈夫人上前行禮,容華笑著回了禮,然後坐在座位上和沈夫人說話。
沈夫人問到薛老夫人。
容華笑著道:「來的時候祖母還說讓我給夫人帶好呢。」
沈夫人笑著,「改日我一定去府裡拜見老夫人。」
容華又讓錦秀將紅漆盒子送了上去,沈夫人笑著收了,並未打開來看,只笑著說:「上次溫雯回來,就說要請少夫人過來,只是這幾日天氣不大好,也就沒有驚動少夫人。」
容華點點頭,微蹙眉頭,看著外面才道:「天氣不好,總是下雨,卻也像是沒有下完似的。」
沈夫人拿著茶杯的手微微停頓,「聽說侯爺得了監察防務的差事?」
容華道:「可不是。欽天監還說今年雨水格外多,京畿的堤壩……」不由地頓了頓,「侯爺這幾日就為這事忙著,老夫人也說,萬一有了水患那可不是小事,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受災。」
沈夫人聽得這話也沉下眉目來,似是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有些遲疑。
心裡想著老三說的話,不知道是多少人因此失了性命。
這樣的決定不是一時半刻就能下的。
沈家兩位奶奶都不出聲,直等著沈夫人說話。
沈夫人猶豫再三還是道:「也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歡看戲,想來想去還是請了班子來熱鬧熱鬧。」
容華笑著道:「也是喜歡的。」
眾人這才往戲臺去看戲。
點了幾齣不算太熱鬧的戲,容華與趙溫雯坐在一處,邊看戲邊說起話來。
沈夫人這邊看了會兒戲,身邊的媽媽急匆匆地在沈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沈夫人頓時臉色大變,再看向旁邊的武穆侯夫人,她怎麼也沒想到,露出恬靜笑容的武穆侯夫人會送來這樣的禮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共度風雨(下)
沈夫人身邊的媽媽去而復返,在沈夫人耳邊說著話,趙溫雯也心神不定起來。一邊聽著容華說話,一邊還注意沈夫人那邊的動靜。
這個時候讓大家都學得緊張倒也不好了。容華亂鋒一轉,說起將市面上買不到的藏本重新版印的事來。
趙溫雯聽了也十分贊同,「其實市面上許多書都是這樣才來的,不然哪裡能流傳這麼長的時間。不管是書冊還是語錄的,終歸是教人的,若不給人來看就沒有了意思。偏有些人將這些孤本當作的財務不肯拿出來,市面上越是不流傳,價格越昂貴,百年世家這樣的書能得上幾冊已是了不起,後代子孫若是都出息那也好了,若是有幾個不孝的,要麼是變賣成了財務,要麼保管不當,以後就也真的沒有傳世的。」
容華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趙溫雯紅了臉,「也不是我,是夫君和公公經常說起的。」說著臉上有一絲笑容,「上次借書的事,夫君再三讓我謝過少夫人。」
容華抿起嘴唇笑笑,「版印書的事姐夫懂不懂?我還想找了牢靠的人託付幾本書呢。」
趙溫雯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卻不含糊,「妹妹若是放心,那自然是……」
她之前了不是沒打聽過,沈家版印過幾次獨本的藏書,沈家大房又經營著書局,對這事再清楚不過。
容華與趙溫雯這樣說著話,不知不覺又親近了幾分。
這樣下來,趙溫雯臉上倒有了難色,按理說容華和她的親近,許多話她都不該瞞著容華,只是這樣重要的事,就連老爺都一時難下決定,其實她心裡也怕……畢竟掌管河道,防務的差事是十分兇險的,萬一出差錯,說不定就會釀成大禍,就像沈家前朝時的結果。
可是夫君偏對這件事又十分的上心,家裡很多人都勸不住,老爺也發過幾次脾氣。
前段時間聽說這次監察京緇防務的是武穆候,老爺還說,「難得還有誰是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的,武穆候就是一個,可惜身邊人也沒有一個懂得水務的,誰都知道京緇防務的弊端,主管防務的官員哪個不是家財萬貫,可想而知防務被他們吃空成什麼樣子。誰都不願意接這樣的差事,誰都怕惹一身的麻煩……」
夫君就說了:「我們家是百年治水世家,倒是懂得水務,還不是一樣怕麻煩,怕被牽連獲罪。」
這話將沈老爺氣得差點就動用了家法,直罵夫君是個不孝子。
趙溫雯看著容華溫和的笑容,手指攥著帕子微微一扭,還是道:「候爺有沒有跟妹妹說起堤上的事?」
容華道:「說過,可是我哪裡懂得許多,現在只要一下雨,我心裡就會緊張得不得了,也沒有別的法子。」
趙溫雯轉過頭去看沈夫了,大嫂正倒了茶給夫人。
……
沈夫人接過茶來,將事情簡單地與大媳婦說了,這個素養來當作是臂膀的大媳婦,也是一臉驚訝地看著她,「照娘這樣說,候府一會兒應該提出條件,不可能會這樣輕易地送上這樣一份禮。」
這樣的東西不會沒有什麼說法就送上來。沈夫人再去看武穆候夫人陶氏,武穆候夫人的樣子就像是全然不知一般,明明是擔憂候爺,卻也沒有輕易就向她提起要沈家幫忙的事,若不是她問起,武穆候夫人說不定連候爺辦防務的差事也不會提起。
送東西來的正主那麼鎮定,秀麗的臉龐,明亮的眼睛,從容的微笑,相比較而言她們沈家卻都驚慌起來,作為東道卻還不如邀請來的客人沉穩。
沈夫人的目光不停地變幻漸漸安定下來,武穆候夫人才多大的年歲,將來……男人在外面,女人雖然管理的是內宅,但是內宅不平安,外面也難有什麼好結果,薛家娶了一個好媳婦。
看過了戲,沈家又留容華用了飯,容華才向沈夫人告辭。
臨走之前沈家送了回禮,沈夫人將容華送到垂花門,才笑首道:「我家老三一直說想要去拜會候爺。」
容華聽得這話,眼睛頓時一亮,臉上也真正露出笑容。
容華上了車,馬車緩緩向前行,錦秀低聲道:「沈家的回禮都是錦緞。」
容華聽到錦緞兩個字微微笑了。明明是雪中送炭,卻隱晦地說是錦上添花,沈家這是答應了幫忙。
請動沈家費了不少的周折,薛明睿在外面花費了大工夫不說,若是趙溫雯求書不成,或是她和趙溫雯沒能親近起來,或是老夫人沒將這禮物拿出來讓她送去沈家,恐怕今天的事還不會這樣輕易成了。
沈家開始能讓趙溫雯到候府來借書,也是試探的意思,一是看看候府的情況,二是試探侯府的態度,還好她每一步都走的順利,加上沈家也確實是名門世家,人心正也極好相處。
容華長長地吸口氣,老夫人何時知道薛明睿要請沈家幫忙,又何時拿到沈家先人寫的《治水方略》?
沈家前朝獲罪,這樣的書籍也明令不得傳世,沈家自己都沒能保留下一部完整的,如今這本書重新回到沈家人手裡,雖然不是沈家先人的底本,沈家人也算是在祖先百前有了個交待。於是沈夫人知道容華拿來的是這本書如何能不驚慌?
馬車剛拐進西城胡同,天色一下子暗下來,外面跟車的婆子道「少夫人,可能要下雨了。」
說來說來的急雨,剛剛暗下的天空忽然之前被雨水照得發白,眨眼功夫地上就積了水,雖然準備了雨具,外面的人還來不及穿上就被淋了透濕。
婆子道,「到了垂花門,奴婢先下去命人過來接應,準備好了少夫人再下車,小心著了涼。」
錦秀在車裡替容華應了。
馬車停下來,不一會功夫果然傳來許多腳步聲,婆子,媳婦們將雨具撐好,又有紅英迎出來送上一雙紅香羊皮小靴,一頂葡萄青小尾紋斗篷,鵝黃的菱子。
容華在車廂裡穿妥當了才下車來,容華腳剛落在地上,容華身邊的錦秀側頭,恰好看見有人急匆匆地趕來,仔細盯了一眼原來是陳媽媽。
陳媽媽出來的時候沒有帶雨具,這雨下得又大又急,她一時沒來得及躲避,頓時被淋得好不狼狽,見候府門前有馬車停下來,又有婆子,媳婦好大的架勢,先是錦秀下了車,才將穿著葡萄青斗蓬的少夫人接下來。
陳媽媽一時上前說話又恐狼狽失了禮數,站在旁邊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好在容華聽了錦秀的話,轉過頭來看陳媽媽道:「先隨我進去再說吧。」
陳媽媽連忙應承。
錦秀讓家人遞了把傘給陳媽媽,陳媽媽將傘撐開,這才顧得上抹了把臉。
容華和錦秀,紅英已經在婆子,媳婦簇擁下進了府,雖然下面的婆子用傘遮掩得仔細,容華一路上仍舊被雨打濕了衣衫,進了房門,春蕘已經命人拿好了乾淨的衣衫和熱水,春蕘,錦秀將容華身上的斗蓬脫下來遞給紅英,又拿了柔軟的巾子擦乾容華臉上的雨水。
容華吩咐紅玉,「去看看有沒有陳媽媽的衣服,拿一套乾淨的給陳媽媽換了。」
陳媽媽謝了容華,由紅玉領著去了鹿頂的房子。
容華換了靴子進了內室,春蕘道:「讓人在淨房裡準備了熱水。」
容華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淋了,身上感覺到有股涼氣,尤其是下腹隱隱疼痛。
容華進了淨房一看,果然是遲遲不來的月事到了,知道自己沒有懷孕,心裡微有一些輕鬆。她剛剛嫁進來,許多事都沒有安排好,這時候有了身孕恐是要更加費神,再說有了身孕就不能隨意走動,養胎十月……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再經上次宮中御醫進府診斷,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安。
女人但凡嫁了人,誰不想一舉得男隱固自己的地位,誰又知道天意如何,容華閉上了眼睛,凡事都不要刻意,順其自然是最好的。
春蕘連忙讓小廚房去炒食鹽,蔥白和生薑,又準備小布袋。
錦秀換好衣服出來,聽春蕘一說,頓晨皺起眉頭,「這可怎麼好,本來就遲了,少夫人又易腹痛,偏這時候淋了雨。」
春蕘道:「不管怎麼樣,先裝上生薑,食鹽敷一敷,不行再請郎中來看。」說話間,小廚房已經將布袋拿了來,又端上一碗紅糖水。
紅英將髒衣服拿下去,陳媽媽趁機看了一眼,又見廚房的媳婦子端上了紅糖水和小布袋,就知道是容華的小日子來了。
陳媽媽向容華請了安,錦秀搬了小杌子與她坐下,陳媽媽這才笑著道:「用熱水匯匯腳也是頂用的。」
容華點點頭笑了,又向窗外看了一眼。
陳媽媽道:「少夫人年紀小不知道,看樣子這雨下起來,一時半刻是不會停了的,我記得還是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當時聽父母說,這樣說來就來的雨,一下起來就要下好幾日,後來那雨果然一連下了七八日,不過當時京畿附近堤壩也都沒有事的。」
陳媽媽這是在開解她。
雖然都是連綿幾天的大雨,可是次次又不是全都一樣的。不然那些掌管防務的官員如何能坐的那麼穩,就是因為有先例在的,可是這些年京畿的堤壩成什麼樣子?他們卻又不想了,不然薛明睿也不會回來說那樣的話。
只能看沈家到底有什麼對策。
說完了這些話,陳媽媽說到此行的目的,「八姑奶奶讓回去給大太太看病的御醫……」
容華點點頭,看來大太太對這件事已經有了些眉目。
陳媽媽道:「御醫一走大太太就讓人去了義承候府看大小姐,趙家那邊見瞞不住,就實話實說了,大小姐因大姑爺的傷受了驚嚇,一來二去就起不來床了,請了不少御醫,郎中去看病,各們的藥劑都用了不少也不見起色,這幾日更加不大好,似有血崩之症。」
容華聽到血崩之症,那可是要人命的婦人病。常甯伯大奶奶可不就是產後血崩……
容華沉下臉:「作準了嗎?」
陳媽媽道:「還沒有。不過這樣的消息已經讓府裡亂成一團,老太太還好一些,大太太一下子暈了過去,後來還是郎中施針才喘過這口氣來。」
說到這裡,陳媽媽臉上有了些悲戚的表情,「還是老太在過來勸慰大太太。既然趙家說似有血崩之症,可見也不一定就是如此。不然這樣兇險的病,趙家怎麼能瞞而不告,還是請郎中去義承候府看看。」
老太太是想到了更深一層。
陳媽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容華的臉色,老太太說八姑奶奶既然能讓御醫過來,大概也會幫忙,才讓她到薛府來求。
陳媽媽又道,「老太太就想起之前不是有郎中看好了大小姐的病,不然就再去請那郎中看,誰知打聽說那郎中素來不輕易出診的,就打發我過來問問八姑奶奶,能不能出面將那郎中請去給大小姐看看。」
恐怕不光是要讓她請郎中那麼簡單,而是要義承候府看在薛家的面子上給淑華看病。
陳媽媽謙卑地道:「八姑奶奶能回去一趟是最好的了。」
容華看看陳媽媽的樣子,可見現在的陶家肯定如她所說亂成一團,不光是淑華的病難治了,而是讓陶家感覺到要失去趙家這門姻親。
趙家最近既不讓淑華回娘家,也沒有讓陶家上門探望淑華,這樣的表現已經和之前兩家親近時大不一樣,偏生大太太這時候病在床上行動不便,不能去趙家走動探望淑華。
誰又知道趙家是不是就利用了這一點,才敢這樣隱瞞淑華的病情。
陶正安這些年在浙江司郎中這個位置上,給義承候府趙信帶來了多少的好處,趙家卻轉眼間就變了個臉色,著實讓人聽著心寒。
都說富貴險中求,官場上風雲變幻更是須臾之間的事。
容華道:「現在天氣這樣,陳媽媽剛才也說這幾天雨勢可能都不會小了,祖母,母親也知道候爺得了什麼差事,這個時候我如何能走開。」
陳媽媽明白地點點頭。
容華沉吟了一下,「我寫個帖子,讓馮媽媽跟著你一起去請那郎中。」
陳媽媽聽得這話,眼圈頓時一紅,她是沒想到八姑奶奶會這樣幫忙。
容華看著陳媽媽又道,「畢竟是關鍵時刻,其它的話我就不說了。」
陳媽媽上前行了禮,這才和馮媽媽一起離開。
她不知道淑華的事也就罷了,自然知道了就要通知陶家,淑會的事自然會有陶家過問了。有要她幫忙的地方,她也不會坐視不理,畢竟是人。若是果然如她猜想一般,趙家這樣了結人命也實在是……令人不齒,又與當年陶家處理五小姐的事有什麼兩樣。
陳媽媽走了,容華讓錦秀,木槿準備了雨具去老夫人屋子裡。
下著大雨,老夫人沒想到容華會過來。於是連忙招呼丫鬟們,「快拿巾子來給少夫人擦擦,別看是夏天,也不能輕易淋雨的,年紀輕輕的可不能大意了。」
容華笑著道:「儘量從廊下過來的,也沒有淋到什麼。」
看著丫鬟們服侍完容華,老夫人拍拍身邊,「快到這邊來坐。」
容華笑著過去。
天氣不好,老夫人的屋子裡都極其的安靜,雪玉上了茶,李媽媽將錦秀、木槿招呼到修面的屋子去,就留下香玉一個人在外間聽命。
容華道:「老夫人有沒有覺得好一些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已經好了不少,胸口也不那麼悶了。」
容華笑道:「這就好。」見老夫人臉色的確不錯,就將沈家的事說了,「臨走之前沈夫人還帶了許多錦緞給我,還說沈家三爺早就想拜會侯爺了呢。」
老夫人欣慰地點點頭,「都說沈家人極不好相處的,你這次去覺得呢?」
容華照實回道:「沈家的女眷都是出自書香門第,就算面子上有些書卷氣,但是人是極好的,行事也正,可能是家裡規矩大一些,外面人多是只看表面的,便有了這樣的話。」
老夫人不斷地點頭笑,「難得你這孩子看得清楚。」
屋子裡也沒有旁人,容華不免陪著老夫人多說了會兒話。
老夫人道:「外面怪冷的,大雨又下個沒完,我看你就先不要回去了,省得路上著涼,一會兒讓人將東側屋收拾出來,你就過去休息。晚飯就在我這裡用了。」
老夫人不會隨隨便便地將她留在屋子裡,難不成是薛明睿那邊會有什麼消息?
容華正想著,李媽媽進屋道:「余管事來回話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22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1:05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步兇險(上)
容華聽得外面除雨具的聲音,老夫人道:「余管事我們家常用在外面跑的,京裡各衙門他都熟悉,哪位老爺他也都清楚得很。」
老夫人似是刻意在和她說,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看一眼李媽媽,「也不用遮屏了,讓他進來回話。」
李媽媽應了一聲,去外面叫了余管事進屋。
雖然用了雨具,余管事身上的衣服仍舊被雨濕了半邊,他心裡惦記著給老夫人回話,只將外衣和沾了泥的鞋匆匆換了,便來到老夫人屋子裡。
聽得李媽媽說少夫人也在,不由地將頭比平日裡多低了幾分,然後向前行了禮,稟告道:「侯爺在堤上,恐怕雨不停不得回來了,大堤上起了防禦之物,下面的水已經漲得很高了,雖然還沒超過這幾年最高的標線,可是這雨畢竟才下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呢。」
容華仔細看那余管事,他畢竟是在大堤上回來的,親眼目睹過實情,只聽他語氣稍快,眉毛蹙起,整個人緊繃著,想來上面的情形十分不好。
再見他外面的衣服雖然乾的,水漬卻從裡面出來,知道他一定是怕誤了差事才這樣匆忙,這樣的人,怪不得老夫人會如此重用他。
「京裡沒下雨的時候,水位就已經不低了。」余管事緊接著又說,「老夫人讓我注意的沈家,我回來的時候,沈家三爺已經去見了侯爺。」
聽得這話,老夫人臉上這才有了些笑容,「沈家人果然是言出必行。」說著去看容華,容華也抿起嘴唇露出些笑意。
老夫人轉過頭來囑咐余管事,「你在外面要多加注意,有了什麼消息便要立即回府與我說。」
余管事連忙應了,又彎腰道:「還有一件,是侯爺命我回來與少夫人說的。」
容華微微一怔,卻沒想到薛明睿還會給她捎話,「侯爺說什麼?」
余管事道:「侯爺說,讓少夫人將那雙底子做厚的靴子包上讓我帶去。」
這樣的天氣,就算是再做厚了底的靴子也是一樣要踩在水裡,薛明睿這是提醒她上次做靴子的事?還是說將她的叮囑放在心裡,還是讓余管事找個藉口到她院子裡回話,至少帶個消息,卻沒想正好趕在她在老夫人房裡。
老夫人是什麼樣的人,這樣的事還能看不透?
容華想著臉頓時紅了。
余管事是個能觀眼色的,回完話連忙退出去在外面等。
屋子裡安靜下來,老夫人笑了,「明睿這孩子,也懂事些了。」整個人似是十分的高興。
聽得老夫人的話,容華的臉頰似要燒起來一般。
老夫人笑道:「本來要多留你一會兒,既然要準備東西,你便回去吧,有什麼事我自會叫人去知會你,晚上你那邊小廚房常做飯,一會兒看看你想吃什麼,安排廚房送去一些菜式,好讓她們做給你吃了。」
容華微微一笑道:「侯爺不在家裡,我晚上還是去夫人那邊陪陪夫人。」
老夫人點頭笑道:「這樣也好了,有你在身邊,也多個寬解的。」
容華起身給老夫人倒了杯茶來,「不知道這雨要下幾日,家裡的東西都夠不夠,咱們府裡地勢高,採買的地方卻是低的,恐積了水,萬一外面的東西再運不進城裡來……」
老夫人道:「這雨來得急,下面有許多事都沒準備,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幾十年前有過一次大雨,糧食還好,只是菜倒是斷了好些日的,我們這樣的人家府裡總有些存糧的,可憐的是那些家裡沒有準備的。朝廷雖然會來放賑,卻一下子顧不得那麼多,也餓死不少的人,這樣的災年總是免不了的。」說到這裡似是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看容華。
容華微微低一下頭,「侯爺在堤上,別人家就不說了,咱們家總是知道一些情況的,我只是覺得……」說到這裡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頷首,「你不說我沒想到這一點。」又仔細想想,「這件事卻要你來牽頭做,一會兒我讓人下去安排,趁著雨水積的還不算太多,還能行的動車,看看在上面的莊子還能不能送些米糧下來。」
容華面露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謝謝老夫人。」
老夫人慈祥地笑笑,「傻孩子,這有什麼謝的,別人不知道,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你又沒有得什麼利的。」
容華仍舊是恭謹地行了個禮,「還是要靠老夫人才行。」
老夫人笑道:「你這孩子。」
容華又道:「有件事一直想跟老夫人說呢。」
李媽媽正好進了屋子給老婦人端上湯藥,容華服侍老夫人喝了藥,也不避諱李媽媽在身邊。
「老夫人給的我那兩個莊子,第一茬菜……」
李媽媽目光頓時一閃,看向老夫人,腦子裡剛順著少夫人的話茬有了些思量,容華的下半句話已經說出來,「長得稍慢了一些,我就沒讓莊子上的執事將菜送到府裡來,也沒有賣多少去市面上多少,眼下這般光景,正好可以吩咐莊子上的辛苦一些,將菜運到府裡備用,萬一這雨果真不停,就算解了眼前之急。」
老夫人拿過容華遞來的絹子沾了沾嘴,聽得容華這樣說,目光變得更加柔和了些,慈祥地笑道:「這樣自然好了,你自去安排,只是要囑咐他們小心些。」
容華點點頭,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回到房裡找出了那雙特意做給薛明睿在提壩上巡視穿的靴子,用青布裹了才讓錦秀遞給余管事。
余管事道:「少夫人放心吧。」又問,「有沒有話要帶給侯爺的,小的一併捎了去。」
容華聽著外面落下的雨聲,還從來沒有在人前吩咐這樣的話,尤其是薛明睿和她之間這樣微妙的動作,其他人怎麼會看不出來,不囑咐什麼還是心裡難安,開口道:「囑咐侯爺在外面多加小心,不用擔心家裡。」
余管事躬身應了,慢慢地退了出去。
雨隨著門簾帶進屋子裡來,門口的水漬越來越大,紅玉帶著小丫鬟們將地上的雨水擦了,容華將馮立昌叫過來吩咐莊子上運菜的事。
因之前薛明睿總是提起這幾日就會有大雨,她也稍稍準備了,莊子上的第一茬菜全賣了,銀錢仍舊湊不起來,還不如暫時留一些備用。
沒想到才交代下去,這雨就來了。她囑咐過高金瑞,只要大雨真正下起來,立即就將菜收了裝好車,等著她讓人捎信給他,然後將這些菜送進府裡,也不知短短的幾日,高金瑞準備好了沒有。
馮立昌聽著容華的囑咐,「如今城裡都是水,運的時候要小心一些。」
容華側頭看一眼錦秀,錦秀忙將拿來的銀錢遞給馮立昌。
容華道:「這樣的天氣,要將菜運下來定是不容易的,不管是要用長工還是家人,都不能虧了他們。」
馮安昌應承了,拿了銀錢忙下去。
馮立昌走了,容華起身站在窗前大雨落在院子裡。
錦秀從廚房拿了新裝的布袋進屋,只看得少夫人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少夫人的心思總是難猜的,平日裡吩咐她們的事,非要到了眼前,才明白少夫人到底是什麼用意。
主僕倆站了一會兒,錦秀又恐容華受了涼,這才道:「少夫人將熱敷的布袋子換了就休息一會兒吧!」
容華這才轉過身來,心裡仍舊盤算著許多,也不知道薛明睿那邊和沈苒田商量的如何了。萬一真的大雨成災,薛明睿到底會如何呢?一定會如實上奏……可是老夫人、陳媽媽都說過,京城有過一次大雨,大堤都完好無損……可是畢竟今非昔比。
聖上真的十分信任主管防務的官員?容華搖搖頭,那就不會讓辦了蘇錫堯案子的薛明睿去監察防務,朝裡朝外都不願意提此事,聖上也不會在眾臣面前一意孤行,就必然會有一個人將此事一肩擔下。
她就是覺得聖上一定會保著薛明睿,一定會聽薛明睿和沈苒田的建議。
至於她,不懂得防務,卻願意和薛明睿站在一起,也許侯府裡的米糧散出去也算不上什麼。她也沒有別的想法,只要是能儘量救人,哪怕只救了一個人……
薛明睿在前面大堤上,薛家在後面,闔府上下一心一意只是為了這場災害,再無其他。
到了晚間雨稍稍有些小了,薛二老爺薛崇義、薛明柏、薛明靄相繼回府裡,廚房頓時忙活著燒熱水,薛崇義洗過澡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才長歎口氣。
薛二太太忙上前問,「之前被彈劾的事怎麼樣了?工部尚書怎麼說?會不會幫著你遮掩過去?」
薛崇義皺起眉頭道:「我那是照慣例辦事,再說我進了工部才多長時間,怎麼就會查到我這裡?我看八成是明睿在外辦差得罪了人,才會燒到我身上,之前我說過什麼?讓他別接這差事?他肯聽嗎?我如今進了工部,對那些事還不瞭解?都是一筆糊塗帳,防務年年撥款那麼多,過了汛期那些錢就跟著大水一起沖沒了,他以為辦了蘇錫堯的案子,就也能在這上面查出什麼來?黃毛小子得了爵位,就不將他這個二叔放在眼裡。」
薛二太太聽得這話也冷笑道:「我說呢,沒來由的憑白如故怎麼能到咱們頭上,卻又能怎麼辦,又沒分了家,一筆寫不出兩個薛,不找你出氣卻能找誰?我看你在薛家從來沒得到半點的好處,只是跟著大房受盡了屈,讓外面人聽來,還以為生在勳貴之家是件多麼好的事。」
薛崇義冷笑起來,「聖上年年都任命監察防務的勳貴,今年到了他頭上,得了這差事走走過場也就罷了,偏要聽信那些欽天監的人亂說,又不知怎麼的請了什麼沈家的人來。我聽到風聲,沈家人說,要做好準備,萬一水位一直高漲,就要炸掉朝廷新建在上游的大堤洩洪,上游下游的幾個村落全都暫時遷離。」
薛二太太聽得頓時一愣。
薛崇義又道:「別說今年的水位還沒超過前些年最高的標線,就算遞過了,誰又敢輕易這樣說?」
薛二太太道:「萬一錯了那可怎麼辦?」
「危言聳聽,所報不實,擾亂民心,隨便一個罪名下來。」
薛崇義說著話,薛二太太倒是思量的另一件事,抑哇眉一挑,「也不知道明睿到底會不會寫奏摺呈上去。」
薛崇義冷笑道:「他人正在堤上,說不得就會被大雨嚇破了膽,聽了沈家人信口開河,奏報上去。」
二太太眼睛一跳,只要他們二房離得遠遠的,管大房死活,最好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們二房這拿爵位就借定了,若是明睿一不小心……容華還沒來得及懷上薛家子孫,那這個爵位就是有借無還了。
兩個人正說著,有老夫人屋子裡的人道:「老夫人請二老爺去一趟呢!」
薛崇義臉上一寒。
二太太低聲道:「老夫人要讓你去幫明睿說話,看你怎麼辦?」
薛崇義正不知道如何才好。
二太太使了眼色,已經自己走了出去。
二太太撩開內室的簾子看是香玉,便沉下臉憂心仲仲地道:「二老爺淋了雨,剛躺下了,我正要讓人去請郎中過來。」頓了頓,「你先回了老夫人。」
香玉聽得這話便回去凜了老夫人。
老夫人點點頭,吩咐李媽媽,「去將我櫃子裡的藥丸拿給老二有些,有些松風散寒的最是管用。」
李媽媽應了,取了藥送去二房,回來看見,老夫人讓人收拾了床鋪正唯備躺下。李媽媽將屋子裡的丫鬟遣了下去,自己到了老夫人跟前伺候,老夫人冷笑一聲,問李媽媽,「老二怎麼樣?」
李媽媽據實道:「二太太說已經睡下了,奴婢也就沒進去。」
老夫人頓時將手裡的茶碗扔在桌子上,皺起眉頭,面露怒意,「但凡家裡有事,他躲的比誰都快,遠遠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李媽媽彎腰在旁邊聽著,之前少夫人說起第一茬菜的事,她還以為少夫人趁著老夫人高興,要告一狀,卻沒想少夫人說的並不是……
正想著,耳邊忽然響起老夫人的聲音,「以後,誰也不能小看了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步兇險(下)
薛二老爺睡下了,二太太本來笑著的臉沉下來,又將屋子裡的丫鬟都遣了出去,這才進了側室。屋子裡已經有人站在那裡,二太太坐下來,那人忙倒了茶端上去。
二太太問,「怎麼樣了?」
任媽媽道:「都問清楚了,五小姐屋子走水那天,是五小姐身邊的丫鬟平珍先去少夫人屋子裡找的少夫人,之後五小姐屋子才走了水。」
二太太冷眼看過去,「我就知道什麼燒字帖,都是糊弄人的,老夫人要請陳家的人來,薛亦雙八成是聽了什麼話,做了不妥當的事,容華這是在為薛亦雙遮掩。」又問,「今天的事呢?」
任媽媽道:「少夫人一早去了沈家。」刻意停頓了一下。
二太太一想就知道是哪個沈家,「怪不得薛明睿這麼快就和沈家聯繫上了,原來是府裡多了個幫手。」
任媽媽接著說:「少夫人還讓人去將莊子上的菜拉來府裡用。」
二太太聽得這話,嘴角一翹冷笑一聲,「好大的動作,本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知道她的算盤打得這麼精,我是看走了眼。」
任媽媽道:「那我們……」
二太太想及老夫人這幾日的情形,「如果以為這樣就能在府裡爭個一席之地,她也太小瞧我們二房,我吃的鹽比她吃的米還多,在這個府裡,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要想讓她栽跟頭,那也容易得很。」說著臉上浮起了笑容。
……
容華讓木槿留了盞燈,又拿了幾本她平日裡看的書,隨手翻了一會兒這才躺下來。
來到薛家之後,這還是她頭一次自己睡在床上,在陶家應該也是這樣大的床,容華伸出手臂來量一量。比她的閨床是大了一些,怪不得一個人躺上去的時候感覺很空。
外面一直下雨,屋子裡也有些潮濕,春堯、錦秀特意用了熏香,也不是外面買來的香料,而是在陶家的時候特意請教了一個做香的婆子,用在府裡收集的花兒做的。味道雖然很淡,卻是極好聞的。
容華抱著被子深吸一口氣,過了今天,以後她更要凡事謹懼。
二太太定然會知道她今天的作為,說不定就會有什麼舉動。
嫁到薛家這段時間,她仔細地瞧了明白,就算她學著薛夫人的樣子,閉起門來自守,也不一定能有個好結果。
在陶家她做事一直是小心翼翼,為的是讓大太太信任、放心,在薛家她若是只做個膽小懦弱的庶女,二房一開始會不計較她,將來……以二太太要掌控一切的性子,必然還是會想盡辦法擠壓大房。
薛亦雙差點就出了事,她更下了決心,不能只為了顧著眼前什麼也不做。
容華想著漸漸睡著了,仿佛只是闔眼的功夫,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到外面值夜的錦秀在屋子裡一晃,然後看到高大的影子撩開簾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進屋裡來,容華這時候才完全醒了。
薛明睿回來了。
忙碌了幾天,薛明睿除了瘦了一些,身子仍然挺拔,走路沉穩腳步卻極輕,要不是薛明睿不在家,她心裡惦念著,剛才說話的聲音和這樣的腳步聲一定難讓她醒過來。
目光一直跟著薛明睿到了床前,又怕他發現自已在偷看,鬼使神差地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的瞬間心裡才後悔起來,這樣子被發現倒像是她心虛,還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起身說話。
好在燈光暗,薛明睿不一定能發現,等床上一動她再假裝剛剛醒過來,心裡這樣想著,卻發現薛明睿並沒有什麼動靜,心裡不由地有些慌張。
屋子裡比起外面安靜又暖和,她的長髮柔順地散落在床鋪上,眼睛闔起來,天氣有些涼,薄薄的被子遮擋住了小巧的下領,他剛要脫掉外袍,卻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在燈光下看得尤其分明。
薛明睿脫下衣服,拉起被子上了床。
容華想要照著之前的想法,假意醒過來,誰知耳邊一熱,清澈的聲音入耳,「外面有風姿婆抓走裝睡的壞孩子。」
聽了這話,她立即笑著往他懷裡縮,「侯爺以取笑人為樂。」
薛明睿輕輕笑一聲,「只笑你。」伸出手來將她散在枕頭上的頭髮整理好,這才躺下來。
容華想起來,「我去叫丫鬟打水來吧?」
薛明睿道:「在外面簡單洗了洗,如果你嫌,就給我找一身乾淨的衣服來。」
容華伸手一摸,小衣都已經潮了,在外面風吹雨打了一天,哪有衣服不濕的道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哪能穿著濕衣服睡。
感覺到她要起身,薛明睿先坐起來,將小衣脫下來扔在一邊,本來只是想到書房睡一會兒,誰知道進到屋子裡來,就不想走了,讓外面值夜的丫鬟重新落了鎖,「躺一會兒就要走了,走之前再換。」
可是連小衣都不穿,容華的臉頓時紅了。
薛明睿伸手將容華抱了過來,容華的手腳頓時不知道該怎麼政。
「我小日子來了。」屋子裡的嬤嬤說,許多男人在女人小日子的時候,不願意同床共枕的。
誰知他卻微微一笑,「你還小,不著急。」
她的心頓時暖和起來,頭一低縮在薛明睿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聲閉上了眼睛。終於知道為什麼她會願意不再隱藏自己,而是全力以赴地去爭取,因為什麼時候已經萌生了想要跟他站在一起的想法,也許會有一天,終究會風平浪靜,他們就會永遠這樣下去。
薛明睿果然只是躺了一會,前後算起來不過一個時辰。
容華起身找了乾淨的衣服來。
薛明睿靠在迎枕上,因剛剛醒過來,眼角似漾著慵懶的笑意,被子從他身上滑落下來,目光閃動,似而溫情,這般模樣一點都不像外面雷厲風行的冷面侯爺。
容華將衣服拿過去,他這才穿上,「將朝服拿出來吧!」
海棠色的朝服一穿,繫好領子,他細長的眼睛一瞇,臉上又是那種淡淡的表情,「沈苒田還在堤壩上,現在雨勢雖然小了一些,天亮了仍舊要大起來,我已經擬好了奏摺……」他目光閃爍,低下頭來看她。
薄薄的嘴唇一抿,剛正情薄。
容華點點頭,「放心吧,家裡的事我會盡力。」
小巧的下頜一揚,眼睛中堅毅、剛強,頓了頓又溫聲軟語,「只是有一樣,在外面一定要平安。」
他轉身而行,合體的官服,修長的朝靴,凜然生威,丫鬟們不敢抬頭看一眼,全都低著頭站在兩旁。
薛明睿這樣一走到底會如何?她只能分析,卻不能一眼著到最後的結果。
都說聖意難測。
天亮了又下起雨來。
……
常甯伯府裡,任四少姐正看著窗外的雨。
好不容易認識了安親王家的郡主,郡主昨日邀約她去安親王家賞花,同去的還有莊親王的大女兒,誰知道就下了這樣一場大雨,到了第二日還不停。
想起安親王世子傲氣淩人的模樣,前往赴宴的眾千金名嬡你爭我搶的醜態,任四小姐不禁心裡哈哈地哼一聲。
這世上的男子又不是死光了,偏爭搶那一個又有什麼意思。
想及自己未被世子看一眼,心裡就鬱鬱不快。
青穹端來一杯花茶,四小姐心情不好,她專門用了四小姐最喜歡得花開四季的彩瓷,誰知道四小姐吃了茶仍然托起香腮來看外面。
青穹道:「小姐還為世子那件事生氣?八成世子沒瞧見小姐的模樣……」
任四小姐微微撅起粉嫩的嘴唇,「看他眼高於頂的樣子,眼裡面有誰?我偏又不能像那些人,不要臉地在世子能看見的地方摔了一跤。」
青穹道:「沒看到小姐,是世子沒輻氣。」
任四小姐冷哼一聲。
青穹笑道:「又不是沒有人為小姐牽腸桂肚的……」
任四小姐想起薛明靄,臉紅起來,走了一圈還是覺得沒有薛明靄好,至少她一舉一動都能讓他牽腸掛肚。
母親領她走這樣一遭,要麼是世家公子,匆匆只見了一面,要麼是勳貴之家,彼此看不進眼,再不就是安親王世子這樣的,身邊又太多花枝招展的名門閨秀。
京城怎麼一下子出來這麼多待嫁的名嬡。
還有那些閒散宗室,無官無職的,不像薛明靄已經是親軍校。
至於薛明靄的哥哥薛明睿。
不知道怎麼的,想起武穆侯薛明睿,薛家就對她有種一牽而動的吸引力。
「薛家那邊情形怎麼樣?」
青穹道:「正要跟小姐說呢,王婆子還在外面候著要見小姐呢。」
任四小姐笑道:「快讓她進來。」
王婆子看到青穹撩開簾子衝她遞了顏色,這才笑容滿面地進了屋子,到了任四小姐面前行了禮,「雖然下了大雨,下面人也閒起來,我過去了,我那同鄉倒也得了閒兒與我說話。」
薛二太太屋子裡一個婆子和王婆子是同鄉,很多消息都是王婆子從她口中探聽來的。
王婆子道:「我那同鄉潘六兒家的說了,薛府正從莊子上調糧呢。我心裡奇怪就問了清楚,難道是怕雨下大了府裡存糧不夠?潘六兒家的說了,就算大雨下半個月,府裡的糧食也是足夠主子下人吃的,調糧來聽說是薛少夫人的主意,萬一大雨成災,就要分給家裡無糧的平民百姓。」
任四小姐一聽,陶家八小姐容華竟然又想出這樣一個主意,憑白的好事都讓她占了,萬一真有水患,豈不是成就了她的好名聲。想到這裡,心裡就憤憤不平。
薛家能有多少的存糧?她們任家可是有不少的米鋪子,任四小姐這樣想著剛才的睏意全消,吩咐讓青穹給了王婆子賞錢,自己則想了一番說辭,去尋母親商量,這樣好,伸伸手腳有事可做,她還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呢,好讓那些世子、公子們瞧瞧,她是誰。
……
莊子上的頭一車蔬菜順利送到了。
薛夫人、二太太、容華和大奶奶錢氏正在老夫人屋子裡坐。
薛老夫人笑道:「這頭一功要記在容華頭上,否則家裡還就真的斷了菜,別處我就不說了,咱們潤哥就靠這個,這下子府裡山上下下都要念你的好呢。」
薛夫人聽得這話也不禁露出笑意。
薛二太太也笑道:「還是容華有心,才管莊子就能這樣,我年輕的時候可是什麼都想不到呢。」
薛夫人倒是沒想到二太太也能這樣誇讚容華,不由地多看了二太太幾眼。
容華只是在一旁低頭笑了。
薛二太太笑道:「不然我們陪著老夫人鬥牌吧!」
老夫人卻擺手,「昨夜裡床鋪濕,沒睡個好覺,沒有這精神。」
容華心裡知道老夫人是想著薛明睿奏摺的事,這麼久了也沒有消息傳進府裡來。
老夫人道:「這樣的天,我這邊也不留你們吃飯了,你們回去好各自去領了菜。」
眾人都應了,各自回去。
薛二太太進了房,任媽媽連忙持隔扇關上,上前道:「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就應該有消息。」
薛二太太笑道:「想要在我跟前做好人,卻也不容易,不給她些教訓,她還真當自己是一品誥命夫人。」
「既然她等明睿的消息,必定心亂如麻,更何況她的小日子不是到了嗎?」
府裡的人都會念她的好?好與不好不就在一字之隔?不過一個庶女,嫁人之前還謹小慎微,到了侯府就敢伸開手腳了,卻不知一品誥命夫人也有的是病死的,隨著夫君丟了浩命的又被休的,就算一直順利還有生產死的,好多種死法。
常甯伯大奶奶死後掙了誥命,還比這個穩妥一些。
不管是什麼身份也好,一步走錯,同樣萬劫不復。
春堯將各廚房領走的菜與容華說:「老夫人的廚房先挑的,然後是各房,二房那邊因為有小少爺多挑了一些,撿的是新嫩的……」
「下面一車菜來了嗎?」
春堯抬起頭道:「還沒有,」不過是這樣看了一眼,就發現容華的臉色不對,「少夫人您怎麼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23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1:07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九章 身敗名裂(上)
容華道:「馮立昌說兩輛車離的不遠怎麼現在還沒到?」再想想二太太笑容滿面的模樣,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她再三囑咐馮立昌要注意安全,難道她的意思馮立昌沒有聽明白?若是她不顧著莊子上下人的安全,就讓他們將菜送進府裡,雖然讓老夫人高興了,府裡的下人也跟著沾了光,可萬一出些什麼差錯,莊子上的人怎麼想?
這是她進府之後第一次辦的事,若是別的府裡可能還罷了,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體恤下人。
這件事她開了頭,如果得不到一個好結果,到時候有人旁邊說些什麼,她做的好事就真的變成了壞事。本來大雨之前是有所準備,搖身一變可能成了為博得老夫人的歡心,對下人不管不顧起來。
不管二太太掌家時下面如何,下面人可都是贊聲一片的。
春堯看著容華楚起了眉頭,「要不然還是讓人去將馮立昌叫過來問?」
現在將馮立昌叫來恐怕就晚了,真的出了什麼事,又沒有人控制局面,容華想著剛要起身,外面就傳來二太太的聲音,「那郎中如何能看的好了,要不是聽了大嫂說,我還想不起來呢,怪不得今天看著臉色就不好。」
容華看看春堯,春堯忙撩開簾子向外看去,木槿打了簾兒,丫鬟們在外面除雨具,薛夫人、二太太、錢氏進到屋子裡來。
容華忙起身迎出去。
薛夫人先進屋還沒有說話,二太太便笑起來,「終究是年紀小,臉皮薄,有了什麼事也不願意開口的,以前也就罷了,現在過來總要好好養養。」
容華不明白這話裡的意思。
薛夫人道:「你二嬸知道你身上不舒服才來的,還請了給府裡看病的郎中。」
薛二太太目光閃爍,似是有些埋怨,語氣中卻透著真正的關心,「若不是我多嘴問一句,還不知道呢。」
錢氏站在一旁,薛二太太就看錢氏,「你大嫂以前就是這個病症,還不是吃了多少的苦藥才好的,女人的身子大意不得的,尤其是明睿這邊……將來還要指望著你。」
錢氏倒是在一旁點頭。
二太太的意思,薛明睿是長房長孫,這件事就更重要一些。這話是實話,聽起來也好聽,薛夫人果然一臉關切地看容華,「怎麼樣了?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容華微微一笑,「倒也沒什麼事。」
薛夫人道:「進來的時候看到你的小廚房裡在煎藥。」
容華點點頭,「在陶家的時候找過郎中著吃一些和順的藥會好一些。」
薛二太太笑道:「既然是這樣,還不如找了郎中看了,雖然天氣不好,我們家也待他不薄,平日裡給的診金也是多,叫他過來他哪敢不來的。」
薛二太太早已經和薛夫人商量好,遣了人去請郎中,容華哪有反對的機會。
容華看一眼春堯,春堯正看向窗外。
薛夫人、二太太、錢氏倒也沒有其他事,坐下來親切地與容華說起話來,時間一長錢氏也放鬆了一些,坐在一旁抿嘴笑看著容華。
說話間,薛二太太不經意地看過去,容華身邊的大丫鬟揪著絹子似是有些焦急,看著容華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二太太不禁一聲輕笑。
整件事都真是太巧了,老夫人讓莊子上送米糧下來,聽說也是少夫人的主意。以前家裡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呢,這樣的天氣,有誰願意做這樣的差事。難免要讓那些平日裡就做苦工的長工們來跑這一趟。
長工們有怨言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正愁莊子上這些長工要怎麼才能安撫,正好給了他們機會讓他們鬧一鬧。
外面下著大雨,整個京城比往常都要安靜,但凡哪家有什麼事,立即就會被傳出去莊子上,長工鬧事可要讓大家新鮮一陣子呢。想到這裡薛二太太眉稍輕輕揚了起來,伸手去拿果子吃。
郎中很快進了府,隔著簾子給容華診脈,而後開了方子,薛夫人跟出去問情形。
郎中道:「用些溫經散寒,化瘀止痛的藥,之後再慢慢調養也就好了,只是不能受涼。尤其是秋冬季節,自然這樣的天氣也要留意,濕寒天氣都是不好的。」
薛二太太從內室出來關切地問道:「可比大奶奶的好治些?」
郎中彎腰回道:「卻比大奶奶要好,這病症越早調理越是好,大奶奶的年紀是最好的。」
薛夫人臉上這才有了笑容。
容華在內室裡聽著郎中的話,薛二太太在外面是一副的古道熱心腸,任誰也挑不出什麼來,何況旁邊的是薛夫人,薛夫人向來對任何事不對多想的薛夫人果然道:「難為你想的周全,我竟忘了。」
薛二太太笑聲清脆,「只是比大嫂有些經驗罷了,便注意的多了。」
外面雖然下著雨,屋子裡的氣氛卻十分的融洽。
過一會兒薛夫人、二太太和錢氏才一起走了。
薛二太太和薛夫人、錢氏分開,任媽媽忙上來道:「老爺吩咐人回來報信了。」
薛二太太頓時一喜,「人呢?」
任媽媽道:「我讓他在簷下等著太太。」
薛二太太點點頭,進了安靜的側室,讓任媽媽將跟著薛崇義的小廝叫進來回話。
那小廝行了禮。
薛二太太問道:「老爺怎麼說?」
那小廝連忙將二老爺交代的都說了,「老爺說衙裡有了事,恐要晚些才能回來,」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壓低了聲音,「朝堂上因為侯爺的奏本,要勞民傷財,一位老大人在朝堂上大罵了勳貴們,之後從朝上下來不知怎麼的一時想不開上了吊,還留下一份奏摺請求上呈天子。」
二太太想起薛崇義昨晚悄悄與她說的話,果然就應驗了。
這種差事豈能這樣輕易就得了好,空口無憑誰就能相信今年堤壩上會出事。勳貴們辦差向來是用大手筆,這樣不但能向上面請功,還能得到好處,薛明睿興許是一心為朝廷辦事,卻因之前的例子太多,說不定正好撞到針尖上。
下面看戲的,誰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些事還能想不到?不出來說話的自然會想方設法鼓動別人,有一些清流經不住兩三句就要上摺子。
薛崇義這番話倒是讓二太太不免驚訝,自從和莊親王搭上關係之後,薛崇義有些話著實不能讓人小看。
那小廝稟告完,二太太吩咐給了賞錢,「仍去伺候老爺,有什麼話好再帶回來。」
那小廝謝了賞,一溜煙地去了。
薛明睿在朝堂上遞了摺子就逼死了一位老大人,容華在府裡為了一車菜,弄不好也要出了人命,這樣前後兩件事,看大房如何能挺過去。
任媽媽上前道:「少夫人會不會已經想到了,讓人去查看?畢竟這麼長時間了,那車菜還沒有運到。」
薛二太太彎起嘴唇,「就算她想到了又怎麼樣?出事的話早就出了,說什麼都已經是晚了,若不是她自己生事,我還想不到這一點。」
可惜薛崇義只是帶回一句話……
薛二太太目光一閃,笑道:「我們去老夫人那裡。」不管朝廷裡傳來什麼捎息,老夫人那裡必然是最先知曉。
薛二太太扶了扶髮簪上的堆花,往老夫人房裡去。
薛明睿的事萬一鬧到最大會如何?頂多就是被奪爵,總不至於將薛家承襲的爵位一併收走,我朝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薛二太太微微安下心來,收斂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仍像平日裡一樣笑容滿面地去見老夫人。
容華這邊剛與春堯說了會兒話。
屋子裡十分的沉悶,春堯少有的低垂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卻換來容華的安慰,「有些事盡力做就好,想多了也沒用,既然消息還沒傳回來,不如暫且放在一邊。」
春堯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點頭應了。
外面的錦秀忽然撩開簾子進來,目光一閃有些吃驚,「少夫人,宮裡來了兩位內侍,老夫人讓您去呢。」
容華心裡一沉,難不成是薛明睿……想著忙起身叫紅英進來伺候。
換了身衣服,容華往老夫人屋子裡去,剛要進院子就有薛二太太身邊的任媽媽迎過來,一臉的驚慌失措,「少夫人快進去吧!」
容華也不加停留和詢問,轉身從任媽媽身邊走過去。
任媽媽倒是一愣,沒想到少夫人不過十幾歲的年紀竟然這樣沉得住氣。
老夫人房裡的香玉撩開簾子,容華走了進去,目光在屋子裡兩位內侍臉上一轉,落在老夫人臉上。
老夫人此時此刻緊抿著嘴唇,微攥著拳頭,臉色有些難看,目光還算鎮定,旁邊的二太太卻已經是一臉的驚駭。
內侍先向容華行了禮,容華大方地還了禮。
見了容華,老夫人表情微微鬆弛一些,在二太太攙扶下起了身,「兩位大人稍等,我便去親自取來交給兩位,」說著走到容華身邊,看看容華,「你也和我一起去吧!」抬手放開了二太太,容華急忙上前攙扶起老夫人。
走出了房門,容華耳邊才傳來老夫人的聲音,「聖上命人來取我們家世襲爵位的誥券。」
第一百六十章 身敗名裂(中)
容華聽得這話,心裡難免一緊。
老夫人道:「也沒有明言要收回我們家的爵位,」看一眼容華,「現在的情形誰也看不清。」
容華看看身邊的春堯,示意她走開一些。
老夫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朝中出了事,一位有些名望的老大人投繯了,」看了容華一眼,「我們家現在,千萬不能再有什麼事。」
容華收斂了眉角,頷首點頭,越是這樣的關頭越是要比往日更加冷靜,這樣做起事來才不能出錯。
老夫人鎮定地將誥券取出來又回到廳內,薛夫人已經趕來站在一旁,看著老夫人將誥券親手遞給內侍,薛夫人心裡一顫幾欲站不住,還好身邊的顧媽媽伸手將她扶住。
內侍恭敬地笑著道:「長公主您放心,咱家會仔細保管,不會有差池。」
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勞煩兩位了。」
內侍取了誥券恭敬地退下,眾人的目光隨著兩位內侍漸漸遠去,屋子裡出奇的靜謐過後,氣氛開始不安起來。
薛夫人似是被一時之間突然而來的消息驚住了,楞在那裡,只是焦心地看著老夫人說不出話來。
薛二太太看這情形,欲要上前說什麼。
老夫人先看一眼二太太開口道:「你素來辦事清楚妥當,下面的人你去安排安排,不許他們議論半句,否則就逐出府去。」
薛二太太面上一緊。
老夫人想起薛崇義。
薛二太太上前道:「要不要讓老爺回來?還是將家裡的事與他說了?」
老夫人搖搖頭,「滿朝野皆知的事,他還能不清楚?想必是被差事伴住了,他在外面也好了,有什麼消息也能帶回來讓我們知道。」
薛二太太目光閃爍,她十分清楚老夫人的性子,這種情形下老夫人不肯說的話,她在一旁多問也是無益,再說萬一薛崇義果然送信回來,必然會帶給她一份,現在老夫人知道的恐怕也不比她多多少。
只是她實在沒想到,上面竟然會收走了世襲爵位的誥券。難不成真的不止要將薛明睿的爵位奪去,而是將薛家世襲的爵位一併……
薛二太太心想著,帶人離開。
老夫人進了內室,薛夫人、容華跟著去伺候。
一杯茶拿在手裡,容華才看出老夫人的手指有些微微發抖,畢竟是這樣的變故,誰能不慌張?
薛夫人微微定了心神,「老夫人,這可怎麼辦才好?要不要讓人去打聽打聽看看明睿現在如何了?」
老夫人仔細思量了一會兒,抬起頭看容華。
容華道:「要不然我讓人去沈家打聽一下,看看沈家現在怎麼樣?」只要沈家沒事,這件事就還沒有到追究罪責的地步。
老夫人淡淡地道:「不著急,一會兒你打發人出去的時候,再順便去一趟沈家,」頓了頓,「現在咱們薛家的一舉一動,別人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薛夫人早已經手腳冰涼,薛家這些年雖然經歷了不少風雨,可都沒有像最近這段時間這般,不由地讓她回想起多年前,她正懷著亦雙,在屋子裡乍聞噩耗時的情形。
那時候她哪裡知道許多,一時之間被驚的暈厥過去,本來是每日裡算著臨盆的日子,滿心期待腹中孩兒的到來,卻一下子萬念俱灰,手裡拿著薛崇禮的親筆信,怎麼也接受不了,幾日前還好好的夫君,如何一下子要與她陰陽兩隔。
一紙親筆信,除了是對她的愧疚,就是囑咐她一定要保住明睿。
她眼前不停地浮起夫君的身影,以前和薛崇禮的爭執和不快一下子全都化為烏有,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的好,心裡暗下決心,就算明睿並非她親生,她也要拼了性命,讓明睿順順利利地長大。這樣一來,差點就用上了她和亦雙兩條性命。
後來聖上身邊的內侍從陪都趕回來,老夫人匆匆趕去了陪都,最後的結果是安國公薛崇禮因病亡故在陪都。
雖然保住了薛家的名聲,保住了明睿,可是從此之後她夜夜難眠,做任何事都謹消慎微,生怕出了半點差錯。
她害怕,害怕之前可怕的事情再來一遍,她經歷過那樣的疾風驟雨,知道變故快起來是多麼讓人措手不及,可如今……那件事似乎又有復蘇的跡象……她經受不了,她……
想到這裡,忽然一記驚雷,薛夫人整個人猛地一抖,情急之下和老夫人眼神一觸,「不過是讓明睿監察防務,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一定是因為之前的事,聖上還是不放心,畢竟明睿是……」
薛夫人還要往下說,老夫人使勁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碗晃了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老夫人皺起眉頭睜大眼睛,厲聲道:「我看你是痰迷了心竅。」
薛夫人被罵的一怔,看著一臉怒容的老夫人。
老夫人道:「這屋子裡老的,小的,都還沒有驚慌成你這個樣子,你放心,」老夫人目光淩厲,「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天塌不下來,就是塌下來還有我這把老骨頭頂著。」
薛夫人眼圈一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老夫人看一眼薛夫人身邊的顧媽媽,冷聲道:「將夫人扶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我會讓人過去知會。」
薛夫人嘴唇嗡動了兩下,容華上前低聲道:「娘放心。」
薛夫人看著容華關切的目光,容華伸出手來,她才將手放上去借力向前走了兩步,容華一直將薛夫人送出房門,對顧媽媽點點頭,「一會兒我就去娘房裡。」
顧媽媽雖有許多話,卻不方便說,便即點點頭,扶著薛夫人走了。
容華正要往回走,看到薛二太太匆匆忙忙地進了院子,後面還跟著頭髮淩亂,一身濕衣服的錦秀。
錦秀緊緊咬著嘴唇,見到容華欲要說話,薛二太太卻一把將容華拉了過去,「莊子上出了事,若是平日裡也就罷了,現在定要與老夫人說,別釀出大禍來才好。」那模樣,生怕她不肯跟著去似的。
容華被薛二太太拉進屋裡,眾人行了禮,老夫人看了二太太、容華一眼,目光落在容華身後的錦秀身上,只見這個丫頭腳上蹭了泥巴,衣衫褲子都是濕的,外面的綠色比甲也是完全貼在身上,便沉聲問,「這是怎麼了?」
錦秀看一眼容華,還沒開口,薛二太太已徑道:「咱們莊子上長工裡有個叫謝三鬥的,平日裡人緣極好,今兒不小心傷了,長工們都亂起來,直說來要個說法。」
老夫人眉頭一皺:「怎麼會不小心傷了?」
薛二太太看了眼容華,「運菜的時候不小心翻了車,謝三鬥被壓在下麵,他媳婦挺著大肚子,硬是追了出去,結果在大雨裡暈了過去,他家裡還有一個病著的老娘沒人照顧,莊子上的人大多是看了這種狀況才要找過來。」
薛二太太說完話,容華已經低頭道:「都是我沒考慮周全,才會讓長工們鬧了起來。」
薛二太太解圍道:「也不怪二侄媳婦,她年紀小哪裡知道這裡面的事,就算是我摸了那麼久才算是有了些經驗。平時這些事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偏在這時候……剛才內侍走的時候似乎見了咱們府上的車回來,莊子上的事若是壓不下去怕是會被人知曉。」
容華看著二太太的模樣,話言話語中似是沒有任何的私心,只是為她和薛府考慮。
尤其是後面一句,讓人聽了難免心生怯意,只有在一旁靜靜聽著,生怕再出差錯。
若是她猜的沒錯,薛二太太下一步就要說如何處置,這樣整件事就變成了她壞事在前,二太太幫忙處理在後。不但說明了她的稚嫩,還襯托了二太太管理內宅的能力。
雖然她看似一直被二太太拖著,沒能騰出手腳管莊子上的事,實際上……
容華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開口道:「第二車菜遲遲未到,我就打發了我院子裡的蘇長久、管事媽媽和身邊的大丫鬟去看看情形。吩咐他們,若是路並不好走,便不要再將萊運進府裡,就將這些菜和我之前吩咐留下米糧一起拿給莊子附近的長工和佃戶。」
說到這裡看看一旁的錦秀,「因老夫人已經答應讓石傳一暫時過來幫我,我就讓下面的人去找了石傳一,請他過去幫忙。」
石傳一?二太太一怔,容華什麼時候跟老夫人要了石傳一幫忙?
二太太看向容華,經過朝廷收誥券,現在莊子上又出了麻煩,容華仍舊面目疏朗,絲毫沒有畏縮。
容華看一眼錦秀,錦秀上前回稟道:「我們到了莊子上,馮立昌已經請了郎中,謝三鬥是受了外傷,謝三鬥家的這幾日就要臨盆,今天受了驚嚇,身上有些不舒服,任媽媽和高媽媽怕有閃失就請了穩婆到莊子上,我怕府裡擔心就先回來報信,」頓了頓,「石傳一與莊子上的長工有些熟悉,我回來的時候,石傳一讓我向老夫人稟告,莊子上的長工大多是不明情況被少數人鼓動,還有些佃戶是怕今年的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子才會跟著一起……」
「石傳一說,一會兒就會回府稟告。」
老夫人看著這個從頭到腳狼狽不堪的大丫鬟,雖然說話時語音稍稍有些發顫,但是條理清楚,沒有提長工鬧事,而是直接說起最重要的謝三鬥一家,怪不得容華會讓她跟著到莊子上去。
老夫人點點頭,「不怕是遇到什麼事,只要想辦法解決那就是好的。」
容華低頭道:「是。」
老夫人道:「還有之前說的要備米糧的事,雖然我們家這樣,按理說應該關起門來小心謹慎的什麼也不做,」看到容華微微抬起眼角,「但是既然都是好事,就不妨還按照之前想的來做。」無論會不會被奪爵,都是一樣的心思,上面自然會有明斷。
容華點頭應了。
正說到這裡,有人通稟道:「石傳一在外面等著回話。」
老夫人道:「讓他進來。」
石傳一被帶進屋子,向老夫人稟告了經過,莊上的事都已經穩定下來,「謝三鬥還說等傷好了要來謝老夫人、少夫人。」
老夫人點點頭,又與容華道:「後面的事你就看著辦吧,不用來告與我知道,」又囑咐石傳一,「你既然去少夫人那裡,以後就要更加盡心盡力。」
石傳一急忙應承了。
老夫人轉頭看容華,「你沒嫁進來的時候,都是你二嬸忙著府裡的事,現在有了你,你二嬸也能輕鬆一些。」
不但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說出這樣的話來,薛二太太抬起頭,發現老夫人正瞧著她,當即她臉上露出些笑容,「老夫人說的是……」
她平日裡慣用的笑容剛展開到嘴邊,忽然之間脫了控制有些抽搐,她忙合嘴遮掩,卻不小心一口咬在自己舌頭上,一時之間痛的她皺起眼睛。
薛二太太抬起頭看容華。
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陶容華。
……
容華回到房裡忙讓錦秀換了衣服,春堯讓小廚房拿了姜湯,錦秀想要說話,容華道:「先把姜湯喝了再說。」
春堯已經將錦秀從府外回來時匆忙交給她的盒子取了出來。
錦秀喘了口氣,屋子裡也沒有旁人,上前低聲在容華耳邊道:「莊子上的長工、佃戶受了鼓動便要來府裡,多虧半路上遇到了定南伯世子,若沒有定南伯世子手下的人幫忙將人阻攔回去,說不定還真的……」
定南伯世子……就是那晚進府裡找薛明睿的定南伯世子榮川?怎麼會這樣巧就讓定南伯世子遇見了,還幫了忙。
錦秀從春堯手裡接過紫檀盒子交給容華,「世子爺說,讓奴婢將這東西務必帶給少夫人。」
容華將手裡的盒子打開,裡面整整齊齊疊的一隻紙做的小船,容華將小船拿起來看,隱約有墨蹟從裡面透出,容華小心地將小船打開,上面的字堅實挺秀,「放心,平安。」
容華將那張紙條看了幾遍,才按照折痕重新恢復原樣,小巧的紙船放在手心裡,就像停泊在水上的一葉扁舟,靜謐著讓人心裡踏實、溫暖。
或許薛明睿就是因為不放心她,才讓定南伯世子對她暗中照料。
他如今在朝中是什麼情形,稍錯一步說不定就會滿盤皆輸。他卻不但惦念著她,還想辦法讓人捎了東西。
他就知道,她心裡擔憂的只是這兩個字。
平安。
容華的手微微的撂起,眼睛不由地有些發熱,嘴角卻輕輕抿起了一絲笑意。
薛明睿,只要你平安,無論多難,不過只是一時的風景。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25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1:09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一章 身敗名裂(下)
薛崇義匆匆忙忙到了小茶館,身邊的小廝收起了雨具,薛崇義便被迎客的店小二領去了僻靜的雅座,薛崇義邊走邊向周圍看,小茶館裡空空蕩蕩,兩個跑堂的站在門口打著哈欠,卻一眼不落的注意著外面。
薛崇義在門口敲了門,手剛放下,就有人在裡面將門拉開。那人生的有幾分的威武,一雙大大的杏核眼,嘴唇豐厚,滿色微暗,見到薛崇義微微一笑,「薛兄怎麼現在才來。」
薛崇義本就是憂心仲仲,這樣私下裡的會面也讓他有些緊張,於是對開門的常甯伯扯扯嘴皮算是笑過了,進屋子裡來,一眼就看到座位上的莊親王。
莊親王周晏甯,這些皇子裡面莊親王和聖上長得最為相像,白淨的臉上眉眼清朗,微微一笑透著幾分的親和,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雖有威嚴卻讓人覺得極好親近。
聖上從來沒斷過誇讚他,尤其是近年從宮裡賞賜不斷,當著文武百官幾次誇獎,莊親王周晏甯為人恭孝,就連見四海友邦的使者,也是莊親王陪同。
就算聖上一直沒提立儲之事,瞧這苗頭莊親王八九不離十將來要登大位的。
薛崇義雖然與莊親王見面不少,這樣的私下會面還是第一次,也不敢大意,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
莊親王笑道:「從姑母那邊我應該叫您一聲哥哥才對。」
薛崇義彎腰道:「哪敢,哪敢。」
莊親王請薛崇義坐下,外面的小廝進來給莊親王、常甯伯、薛崇義倒上水,而後便躬身下去,隨著腳步聲越走越遠,薛崇義問起正事來。
「我們家明睿也不知到底如何了,聖上命內侍取了誥券之後就再無音訊……」
莊親王不說話,常甯伯在旁邊道:「聖上在內誥敕房旁邊尋了個空屋子,讓武穆侯在裡面,也沒有任何吩咐留下來,門口只有兩名內侍站著,你當如何?」
薛崇義不明白這裡面的意思,忙向莊親王求救。
莊親王道:「我進宮也向父皇說了情,畢竟薛家不是普通的勳貴,還有姑母一層關係在,父皇的意思,是讓內侍將誥券送給了武穆侯,若是武穆侯拿著誥券回去,脫了監察防務的差事,自然是要小懲大誡,若是武穆侯不肯拿著誥券回去,這監察防務的差事仍要做到底,也可到太和門前再請聖諭。」
常甯伯介面道:「看樣子,武穆侯是要將這差事頂到底了。」
莊親王溫潤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惋惜來。
薛崇義心裡一沉,咬緊了牙,薛明睿這是自己丟了爵位不要緊,還讓整個薛家都跟著他……
莊親王道:「老臣陳染家已經起了靈棚,去弔唁的文武百官不知有多少,在這個風頭上若是當真辦不好……整件事不免要……」
要算到薛家頭上,到時候不光是薛明睿,他也要跟著受牽連,在工部更加抬不起頭來。
薛崇義臉色不停地變幻,「可是畢竟陳老大人是因為這件事才投繯自盡的,就算明睿脫了差事,眾目睽睽之下,聖上也不能徇私,我們薛家還是免不了要受責罰。」
常甯伯看了眼薛崇義,「武穆侯還拿著武官從二品的俸祿,就算是免也要從這免起,之後才是爵位,不管怎麼說,至少世襲的爵位保住了。」
薛崇義一激靈才回過神來,明睿沒有了爵位,只要薛家世襲爵位還在,明睿尚無子,按例他們二房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襲爵。
薛崇義心裡思量,母親素來和皇太后親近,為今之計只有請母親入宮向皇太后懇求,除了明睿的差事……
薛崇義拿定主意,匆忙向莊親王、常甯伯告辭。
莊親王和氣地囑咐薛祟義,「宮中之事不可輕易與人說,就算是我剛才的一番話,也不是一般人能清楚的。」
薛崇義知道裡面厲害,經莊親王這樣一提醒,心中下定決心如何也不能原原本本說與老夫人聽。
薛崇義一走,常甯伯將莊親王送上王府派來的馬車,自己又重新回了雅間。
常甯伯推開門,房間裡已經多了一個人。
工部尚書施勉陰沉著臉坐在座位上,似乎沒有發覺常甯伯去而複返。
常甯伯道:「剛才的話施兄已經聽到了,還有什麼愁的,等到薛崇義回去請動了長公主,施兄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薛明睿要炸這幾年朝廷新建的大堤,他最是清楚這堤壩到底是怎麼築成的。用多少炸藥能讓這號稱堅固無比、花費朝廷重金修築的大堤一瞬間瓦解,薛明睿心裡會沒有思量?聖上會不過問?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貪墨的事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大堤被炸開,不知道多少人要跟著粉身碎骨。本來隨著汛期一過,大堤就又要重新修茸,有些事就無從查起。
薛明睿本來就是個監察的差事,卻要如此的多事。
幸虧老臣陳染的兒子欠他一條人命,否則哪會讓陳染無路可走投繯自盡,更不會有現在緊張的局面。
現在這件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施勉看一眼常甯伯,「聽說薛崇義還想和你結成親家?」
常甯伯微微一笑,「本是要將小女說給武穆侯,薛家卻選了陶家做親家。」
施勉問道:「哪個陶家?」
常甯伯道:「浙江司郎中陶正安。」
施勉不禁嗤笑,「武穆侯也該歇歇了,」說著「呸」了一口,「有眼無珠的東西,別人不理他,他卻自己找上門來。」
常甯伯從櫃子裡拿出一壺好酒來拾施勉斟上,「不可為俗務生氣。」
施勉連喝了三杯酒,「薛崇義的親家倒是能結得長公主的兒子,不如在你身邊做條狗。」
常甯伯也笑起來。
……
容華正在屋子裡聽石傳一說莊子上調來的米糧有多少。
容華道:「實在運不來的就近發放,一樣是要救人,就不拘什麼樣子。」
石傳一點點頭,通過昨天的事,他心裡對這位少夫人多了幾分的敬重。長工、佃戶鬧起來,少夫人沒有不問情形地打壓,也沒有因此慌亂,而是讓他查個清楚,思威並施很快就將整件事都平息下來。
本來老夫人讓他來幫少夫人,他心中是不情願的,可是現在他心裡卻覺得,老夫人身邊世僕就多,他這種情況也不會被高看一眼,難得少夫人肯相信他,點名讓他來幫忙,或許跟著少夫人能有個好的將來。
石傳一剛出去,錦秀領著香玉進來,香玉上前給容華行了禮,「老夫人說二老爺回來了,請少夫人一起過去。」
是商量薛明睿的事吧!
容華讓香玉先回了老夫人,自己換了衣服帶著春堯、錦秀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大雨已經下了三天三夜,仍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院子裡積了水,好在薛府的長廊還算多,容華帶著人走過長廊,又沿著抄手走廊一直到老夫人屋子裡,薛夫人、二太太都已經落了座。容華行了禮,坐在了薛夫人身邊。
薛夫人緊緊握著手帕,看到容華手指微微松了一些。昨晚容華和亦雙陪著她說了好半天的話,到了晚間,容華又和亦雙都住在了她屋裡,以前是她一個人承受那麼大的壓力,現在明睿、亦雙都長大了,還娶了容華回來,無論如何都應該不會比之前那件事糟糕。
薛夫人心裡歎口氣,老夫人說得對,老的、少的都還沒到驚慌的地步,她卻……怎麼說容華都是個孩子,應該由她來安慰才是。
薛二太太緊抿著嘴唇,將屋子裡的人都看了一遍,家裡出了事,眾人臉上前不好看,加之薛明睿沒有傳回半句話來,誰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想到剛才薛崇義回來時的模樣,紅著眼睛,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難不成這件事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薛崇義換了衣服過來,坐在老夫人身邊說起朝堂上的事,「老臣陳染投繯自盡,朝堂上的氣氛比往常都要緊張,皇上問起欽天監,欽天監在朝堂上對如今的雨勢也含糊其辭,」薛崇義緊緊皺起眉頭,接著說,「皇上問雨勢這般,大堤的水位越漲越高,到底會如何,工部主管防務的官員還是說水位還沒到前幾年最高點,堤壩不會有任何問題……」
薛崇義說著看一眼老夫人,「這上面的事咱們也不懂,明睿也只是信沈家一家之言,京城畢竟是很少有水患的,再說,讓百姓遷移說的簡單,萬一做不好,被人利用……」薛崇義抬起頭看老夫人,「娘,您忘了蘇錫堯的案子就牽出了前朝餘孽在京城作亂生事。」
容華看一眼薛崇義,薛祟義竟然會提起上次的前朝餘孽在京城作亂的事,不是安慰老夫人反而故意撿些嚴重的來說,那麼下面的話是不是……
薛崇義故意環視了一下屋子裡的人,壓低聲音,「還有些話從宮裡傳出來。」臉上浮現出為難的表情仿佛不知道該不該說。
老夫人皺了皺眉頭,低聲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薛崇義這才道:「有人說明睿己經被看押起來,朝裡有不少陳染的學生,對陳染的死不依不饒,有人已經上摺子定了明睿幾大罪名,看皇上的意思,為了給勳貴們一個警示,少不了要定罪。」
薛夫人的臉色一下子煞白,容華忙伸出手去拉住薛夫人,薛夫人的手冰涼,自己的手也並不暖和,雖然心裡早就有準備,時刻告誡自己遇事不能慌亂,可是聽到這樣的話誰又能平靜。
老夫人聽得這話,也沉下臉來,臉上的皺紋似是都深了許多,半晌沒有說一句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薛崇義道:「母親,兒子是想,到了這個關頭,母親能不能進宮求求皇太后娘娘,」說著懇切起來,「就算我們家什麼都不要,至少也要保住明睿。」
聽到這句話,容華不由地又抬起頭仔細地看薛崇義,她怎麼也沒想到二叔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二太太也是一愣,轉頭看向夫君,老夫人驚訝過後,看向薛崇義的目光柔和起來,慢慢開口道:「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麼去和皇太后說?」
薛崇義仔細思量了一番,「兒子想過了,母親進宮之後也不用說別的,只要為明睿辭去這個監察防務的差事,誥券的事也不必說,若是皇上想要收走,我們也無法阻攔。只盼著皇太后能替明睿說句話,讓明睿跟著母親回來,不管怎麼樣,人先保證了安全,其他事以後再說也不晚,」說完這些,薛祟義又深深地看向老夫人,「母親,關鍵時刻不能再猶豫了,否則就要……悔之晚矣啊!」
最後幾個字似是觸動了老夫人,老夫人整個人頓時一抖。
容華看過去,只見老夫人眼睛中流露出悔恨來。老夫人向這邊看過來,容華只覺得薛夫人的手指不停地收攏握的她生疼,容華不由自主地轉頭一看,薛夫人的眼睛緊緊地看著老夫人,目光萬分的迫切。
老夫人仔細思量,開口道:「好,我就想辦法遞牌子進宮去看皇太后。」
容華感覺到手上一輕,薛夫人的手指鬆開了。薛夫人整個人似乎也鬆了口氣,心裡又難免一陣悲哀,當年要不是老夫人遲遲不肯答應去陪都,說不定崇禮也不會死。
宣王被圈禁的那一天,老夫人就應該想到,不該再和宣王沾上一點的關係,要不是老夫人還妄想著宣王勢力可能會死灰復燃,整個薛家也就不會到現在這般地步。
容華轉過頭來,剛好和老夫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容華還沒仔細思量老夫人目光中的含義,外面的李媽媽急匆匆地進來道:「宮裡來人了。」
眾人皆是一驚,忙收拾衣裝,老夫人在屋子裡等,薛崇義帶頭迎了出去。
仍舊是兩位內侍,其中一個見到老夫人似是十分的熟絡,上前請了安,便客氣地道:「也沒有什麼事,只是皇太后交代下來,請武穆侯夫人進宮一趟,」說著轉頭看向旁邊年輕的武穆侯夫人薛陶氏,「順便給武穆侯帶身換洗的衣服。」
看著內侍飽含深意的目光,再仔細想想到底是什麼事,竟然連出宮都不讓,還似格外開恩請家裡人去探望一眼,帶身換洗的衣服,難不成……
薛夫人眼前一花頓時暈了過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患難真情
薛夫人身邊的顧媽媽急忙上前攙扶,誰知道薛夫人這是徹底暈死了過去,身體異常沉重,顧媽媽一時扶不住,要不是有容華上前幫忙,主僕二人就要一起倒在地上。
饒是這樣眾人都上前七手八腳地將薛夫人抬到內室裡,老夫人吩咐人速去請郎中,二太太上前掐了薛夫人的人中卻還不見薛夫人喘氣,忙喊著去取救命的藥丸來。
香玉取了藥出來,將藥碾碎和了酒,容華按下薛夫人下頜,又將藥從薛夫人嘴角灌進去,二太太和容華又是「大嫂」又是「娘」地喊了半天,薛夫人終於喘上一口氣來,眾人這才都鬆了口氣。
老夫人從內室裡出來,與其中一位相識的周太監道:「明睿他母親這幾日身子就不大好。」
言下之意是問薛明睿的情形。
那位周太監只當是沒聽出老夫人的話外弦音,只一臉關切地道:「要不然,咱家回去稟告皇太后,請太醫院的過來給夫人瞧瞧?」
周太監是不肯透露半句內情,老夫人也不再追問只是道:「怎肯讓皇太后掛懷。」
兩個內侍辦完了皇太后交代的差事,起身就要告辭,老夫人讓人封了十幾錢銀子的大禮送上去。
周太監推卻半天才收了,臨走之前看著老夫人頗有深意地道:「長公主不要多心,皇太后是覺得天氣不好,怕長公主路上著了涼,才只宣了少夫人……」
老夫人似是明白了這話的意思,臉上漸有了笑容,「勞煩您回去之後……」
周太監不等老夫人說完,便道:「咱家使得,長公主向皇太后問安呢。」
老夫人點頭笑了。
薛崇義親自將內侍送走,老夫人進屋去看薛夫人。
薛夫人見到老夫人,眼睛有了幾分生機,撐起半個身子,一臉期望地看著老夫人,「娘,明睿……到底……怎麼樣了?」
老大人上前安慰,「你這個孩子就是心急,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的。皇太后與我們家的情分在那裡,若是真的有事,豈會不明言?」
薛夫人仔細思量這話裡的意思,緊繃的神經松下來一些。
薛二太太在一旁雖不說話,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老夫人。老夫人往日裡從來不蹙起的眉頭,現在微微皺了起來,就算是安慰薛夫人的時候,臉上也沒有半點的輕鬆,看來是沒有從那兩個內侍嘴裡得到什麼消息。
薛二太太心念一轉,上前道:「我扶著大嫂回去休息。」找藉口暫時離開眾人的視線正好將薛崇義叫來問問,看看他到底賣的什麼關子。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又看看容華這才對薛夫人道:「現在天氣不好,你身上不舒服,先不要來回折騰了,等一會兒郎中過來看了脈,再讓人將肩輿抬來送你回去。」
薛夫人哪裡肯,就要起身,老夫人上前拍拍薛夫人的手,「現在不是要強的時候。」頓了頓接著說,「皇太后那邊還等著,我去容華屋子裡幫她看看要準備哪些東西。」
薛二太太聽得這話,眼睛不由地微微一挑。
容華攙扶著老夫人一路到了自己的房裡,打開櫃子給薛明睿選衣服,看到櫃子裡疊的整整齊齊的袍褂,容華深深地吸了口氣,事到臨頭,千萬不能慌了神,再想想薛明睿讓常甯伯世子榮川捎來的字條,心裡這才漸漸平穩了。
容華又將櫃子裡的衣服都看了一遍,拿定主意拿了一套深色的袍褂,這套衣服是她知道薛明睿得了監管防務的差事之後特意給他做的,顏色深衣料也厚一些為的就是他在外面辦差風吹雨打的,能稍稍擋寒。
將衣服都放在床上,容華抬起頭來問老夫人,「您看行不行?」
老大人看到這些衣服就知道容華的意思,微微思量:「你是覺得明睿這監管防務的差事還會辦到底?」
薛崇義剛才那些話雖說是不能不信卻也不能全信,容華低頭道:「我是想,既然皇上還將侯爺留在宮裡,就是好多事還沒下決心。」否則按照薛崇義說的,肯定是要治罪,何必要將薛明睿留在宮裡,大可直接下獄。
老夫人看著容華,不論是誰,遇見這種事哪有不著急的道理,內侍又突然來說要傳她入宮,此時此刻她心裡如何可想而知了,難得的是她還能儘量鎮定下來。
老夫人道:「你二叔父的意思你已經聽到了,他的話也並不是沒有一點的道理。在皇太后面前壓上我們家的臉面,保下明睿應該還是行的。」
容華點點頭上前攙扶著老夫人坐下來。
老夫人又道:「若是這樣,從此之後明睿就難免要背著這件事,再入仕恐怕就難了。可是有些話又說的好,只要有人在……」
容華抬起頭,老夫人正看著她,目光微微一亮,「你雖然年輕,但卻是個聰明伶俐的,我瞧著你心中似是有了些主意,我也將我的意思說說。」
「無非是有兩個結果,要麼是直接求情認了這差事沒辦好的罪名,讓明睿回來再說,要麼是順著明睿的意思,結果可能會好,也可能會壞。」
容華點點夾老夫人又道:「這幾天或多或少都有些消息傳出來,別人的話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宮裡到底是什麼情形,既然叫你過去,你就要看准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稍作停頓,「不可輕易下決定。」
兩個人正說著話,李媽媽進到屋子裡來,手裡拿著只不大起眼的紅木匣子,老夫人將匣子接過來,伸手在匣子前面一摸,那匣子就彈開來。
老夫人伸手從裡面取出只翡翠飄花包金鐲子,交到容華手裡,「若是想求皇太后,便將這只鐲子給皇太后看,若是不想有什麼請求,千萬不要將這只鐲子拿出來。」
容華手指合攏,只覺得這鐲子觸手冰涼,握在手心裡沉甸甸的,抬起頭來看老夫人,老夫人沖她微微頜首。
容華將東西都準備好,又叫了錦秀和牛婆子跟車,正往外走,薛二太太急忙趕了上來。
二太太看了看容華身邊的錦秀和牛婆子。
錦秀和牛婆子頓時停下腳步,退得稍遠一些。
二太太這才急忙開口,「容華,你年紀小,遇事千萬不能慌張,明睿現在的情形……你心裡可要有數,不能大意了,該求的時候就要求,我聽說皇貴妃那邊也是十分喜歡你的,咱們家是這樣的情形,你和明睿剛剛成親,大房又只有明睿一根獨苗,就算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管有什麼過錯也要從輕發落。」
二太太這是讓她去皇太后、皇貴妃面前哭訴從而獲得同情。
容華垂著眼瞼不說話,二太太勸慰道:「召你進宮未必就是壞事,說不定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給我們家一個機會,你二叔父剛才說的話,你心裡要有個數。」
直看到容華頜首,二太太才算鬆了口氣。
容華上了馬車,聽著外面大面打在車廂上的聲音慢慢閉上了眼睛。
整件事,從二叔父薛崇義回家說起宮中的事,到皇太后傳召她進宮,實在來得太快了,她還沒有弄清楚二叔父說的那些話到底有多少的真假。
突遭大變,整個薛家似乎一下子齊心起來,連二太太在內說的話都有幾分道理。
宮裡到底是什麼情形?
薛夫人為什麼會那麼緊張。
就連薛崇義說話的時候似乎都意有所指,老夫人聽了之後又是那樣的表情。
薛崇義只是稍一勸慰,老夫人就決定要進宮求情,這其中又有什麼關聯?
昨晚在薛夫人屋子裡,薛夫人一再提起安國公薛崇禮時說著話卻欲言又止。
薛大人兩次情急之下的表現,讓她一遍又一遍仔細地去想。逐漸地想到皇太后,那個滿頭銀白面目慈祥的老太后,她記得薛明睿和她說過明睿這個名字就是皇太后賜的,他以前叫過懷恩,薛懷恩。
容華心裡一動,難不成皇太后這一次是真的想要給薛家一個機會?伸手幫薛家一把?
馬車照例停在宮門外,容華自己撐了傘,遞上去內侍送來的腰牌。
查驗一番後,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內侍前來引路。容華跟著內侍往裡走,去皇太后坤甯宮的路她依稀還記得,不等內侍提醒便主動在分岔路轉了彎。
內侍笑著誇讚道:「武穆侯夫人真是好記性,好多人走了多少遍都記不住呢。」
嫁進薛家之後老夫人身邊的人就教了她入宮的禮儀,特意說宮中的路最是難記,所以上次跟著老夫人來的時候,她就格外注意記了一下。剛才她先那內侍一步也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看他會不會開口與她說話。
那內侍果然就開了口……
進了坤甯宮,內侍進去通稟,然後便是一位姑姑領她去重新修了一下妝容,這才正式被領到皇太后跟前。
拜墊放好,容華上前行了大禮,跪拜完畢,屋子裡一時之間異常的靜謐,旁邊伺候的宮女木然地站在旁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皇太后坐在軟席上,身後靠著明黃色的引枕,頭戴金鳳,鳳嘴上銜著一顆偌大的碧鑒寶石,輕輕一動流光溢彩,頭上已經滿是銀絲,臉上皺紋雖多卻都舒展著,此時正低頭看著武穆侯夫人薛陶氏。
過了一會兒,那薛陶氏仍舊一動不動地跪拜在地上,皇太后這才展開笑容,「快起來吧。」
宮女將容華攙扶起來。
皇太后見薛陶氏臉上仍舊是一片平和嫺靜的表情,向她招招手,「到這邊來坐。」
宮女們立即在一旁擺了座位。
容華走上前恭謹地坐下來。
皇太后端詳了容華一番,微微一笑,「才幾日沒見,這模樣又像是長大了些,長公主這幾日可好?」
容華忙道:「長公主身體健朗,時常念著皇太后娘娘。」
皇太后點點頭又道:「外面雨這麼大,匆匆忙忙要你進宮也不是為了別的,武穆侯在內誥敕房旁邊的屋子裡,我讓人給你引路將衣服送去。」說到這裡刻意頓了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去吧。」
這句話聽起來不帶任何的感情,只似一個諭令,簡單明瞭,平添了一種威嚴,尤其是旁邊的宮人聽了,立即便走過來站在她身邊,似是一切都成定局,她只能按部就班,無力反抗。
若說皇太后念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要幫薛家渡過難關,卻為何什麼話都不提?
就算是要借她的嘴給一些警示,也該留下些隻言片語。
那只被她放在胸口的玉鐲子頓時灼熱起來,她是不是應該……
容華起身又向皇太后行禮,這一次她跪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
皇太后半晌才歎了口氣,「哀家也知道,武穆侯這次的差事不容易。」
容華的手握緊了一些。
皇太后道:「長公主有沒有讓你帶話?」
心裡一陣的緊張,心臟似是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容華微微咬咬嘴唇,下定了決心,「稟皇太后娘娘,」,深吸一口氣,「長公主讓妾稟告皇太后娘娘,薛家上下定會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
皇太后半晌才問道:「沒有別的了?」
容華道:「沒有了。」
皇太后聲音柔和了許多,「將武穆侯夫人扶起來。」
宮人忙上前將容華攙扶起來。
薛陶氏雖然臉頰有些微微的發紅,眼睛卻仍舊明亮清澈,皇太后點點頭,眼睛一亮,「回去與長公主說了,一心為朝廷辦事的,朝廷定然不會虧待。」
容華躬身道:「是。」
出了太和門,內侍轉頭道:「前面就走了。」
走進一個小門,裡面也是紅牆綠瓦的屋子,其中一間門口站了兩個內侍,容華走過去將拿著的包袱打開讓內侍再次驗看。
內侍只是看了一眼,便將門打開。
容華卸了雨具進了屋子。
窗子很小,屋子裡有些陰暗,桌子上放了一壺茶,高大的身影坐在桌子旁,翻看著手要的書,容華向前走了兩步,薛明睿才抬起頭來。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26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1:33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患難真情(中)
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他瘦了,端坐在那裡,腰身窄窄的,好在依舊挺拔,青青的鬍子長出了一些,看似落拓,一雙眼睛卻仍然閃閃發亮。
內侍沒有關門的意思,看樣子是讓她將東西放下就離開,可是已經就在眼前,不走進去總是心裡不甘,容華低聲道:「我給侯爺將衣服換下來。」
兩個內侍才點點頭,「還請夫人快一些。」然後伸手將門關上。
門口的光被掩在門外,容華拿著包裹走過去,他的目光清亮的,只是看著她,依舊端坐在那裡動也沒動。
來的時候有滿肚子的話,可是到眼前就不知道從何說起。薛明睿不先開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又說哪一件。
尤其是外面還有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開門進來帶她出去。
「我給侯爺帶來了乾淨衣服。」她的手放在下淨的衣服上,目光一軟,滿是關切地看著他。
薛明睿站起身,容華將他身上的舊衣物除下來,到裡面的最後一層小衣,平日裡小衣都是薛明睿自己穿,可是現在這種情形,他擺明了不準備動手,她只能伸手將衣服脫下來。
古銅色的皮膚,精瘦的身體,胸腹間有一道陳舊的傷疤,她之前從來沒有注意看過,怎麼也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對他的瞭解更近了一些,更近了一層,這個她曾戲稱為怒目金剛的冷面侯爺,頭腦冷靜,心思縝密,讓人無法企及。
稍稍耽擱了一會兒,容華忙取了新衣服,服侍薛明睿一件件地穿上去,穿到最後的外袍容華站在薛明睿身後,將袍子稍作整理,正準備去拿官服,屋子的門忽然打開。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容華有些措手不及,還沒去看門口的情形,薛明睿修長的手指將她的手挽在手裡,她微微低頭,額頭抵在他的後背上,窗外的光清清淺淺地落在他們身上。
這樣靜靜地站著,他挽住她的手,她貼在他後背上聽他的心跳,依舊是穩健有力,沒有半點的慌亂。
不管外面如何,這一刻這樣的安寧。
閉上眼睛,放下心中所有的一切,隨他的心跳聲,如此輕鬆。
內侍站在外面問話,「皇上問,侯爺想好了沒有?若是想好了,就跟著咱家去養心殿。」
薛明睿的聲音清撤,幾乎沒有任何的猶疑,「我整理好衣服,便和張公公去面聖。」
內侍笑道:「侯爺快一些,皇上還等著呢。」
薛明睿道:「煩勞公公。」
那扇門才被重新闔上。
沒想到連話還沒說上一句,就又要分開,雖然嚴將來說這裡不算是宮中,可也離宮殿十分的近,能讓她進屋裡探望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只是皇上現在召見他,她急切地轉過頭著薛明睿。
他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瞇,用極低的聲音,「皇上讓我想清楚,是現在卸了差事回家,還是繼續將差事辦完。」
他低下頭來看她,「現在我還不能回去。」
她的眼睛禁不住一熱,「我知道,」抬起頭來,露出笑容,「你放心,家裡一切都好。」
他伸出手來將她鬢角的碎髮掖在耳後,用極低的聲音,「你瘦了。」
本來是她的話,卻被他搶了先,容華只覺得嘴角揚起,鼻子卻一酸,忙低下頭來,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忽然一輕,被薛明睿抱起來放在凳子上,他的臉貼在她的額頭上,讓她能感覺到他的笑意,「容華,就快了,等我回去。」
他站起身,伸手將官服拿起來展開手臂穿好,熟練地繫好領扣,側頭看了著她,這才徑直走向門口。
門開了,容華看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雨幕裡。
「武穆侯夫人,府裡的馬車就停下前面。」這條路不是她來時的路。
或許宮中做了些安排領路的內侍道:「雨太大了,這條路更近一些。」
看來是皇太后的恩賜,容華點點頭,「有勞公公了。」
內侍遞了腰牌,容華自己出了宮門。
錦秀撐著拿等在外面,看到容華急忙迎了上來,見容華微微一笑,錦秀才放下心來。
陪著容華向前走,錦秀目光閃爍地看著馬車,低聲道:「少夫人,義承侯蔡夫人在馬車上等夫人。」
蔡夫人?容華思忖了片刻,看著錦秀道:「上車吧!」
牛婆子忙拿了踏凳,容華打開車廂門,一眼就看到裡面笑著的蔡夫人。
容華上前行禮,蔡夫人笑著回了,「貴妃娘娘有些不適,我遞了牌子進去看看,沒想到出來的時候看到武穆侯夫人的馬車,於是就想著上來和夫人說幾句話。」
容華微微一笑,不是恰好順便吧,不然這樣的天氣誰會在馬車裡等,這麼長時間,尤其是自從她成親以後和趙家並無來往,哪有這麼重的情誼。
蔡夫人又道:「我們邊走邊說。」
容華吩咐一聲讓馬車前行,走了一段距離,蔡夫人剛想要開口,容華已經道:「聽說我姐姐病了,這些日子有沒有好一些?」
陶家找了郎中給淑華看病,她讓人打聽過,那郎中收的是薛家的帖子,也就是說陶容華知道淑華的病情,現在陶容華提起,她倒不好規避了。
薛夫人歎口氣,一臉的淒然,「請了幾個郎中來看,起色都不大,這幾日天氣不好,屋子裡雖然用了炭火,可她手腳還是冰涼,若是再加卻又怕她受不了那炭氣。」
雖然連著下了幾天的雨,畢竟是夏天,屋子裡哪裡用得著放炭火?難不成淑華的病,真的是已經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
蔡夫人看了容華一眼,「偏巧親家太太病了,淑華那邊時時說要見陶家人。特別是親家太太和二小姐。」說著眼角一沉,露出幾分傷心來,「這幾日我正和親家太太商量著,能不能讓二小姐到府裡來看看淑華,親家太太也說了,這兩日就會讓二小姐過來。」
讓瑤華去看淑華?
蔡夫人道:「郎中說,這病也不一定就不能養了,只要能食五穀。淑華見了二小姐,姐妹倆說說話,病情能好轉也不一定。」
瑤華……
容華心裡一沉。
蔡夫人見容華不說話,開口道:「最近我也是才聽說武穆侯接了這樣的差事,早知道說什麼也要想辦法推掉才是。」
薛明睿接下監察防務的差事不是一日兩日了,朝野中有誰能不知道,何況是皇貴妃的姐姐蔡夫人,不過勝負未分之前,大家都是坐壁上觀罷了。
蔡夫人歎口氣道:「你可知道那工部尚書施勉的來歷?」
容華搖搖頭。
蔡夫人眉眼一皺,臉上有幾分沉重,「那施勉不過是個土同知,後因頗有廉名,考滿又深得聖心,破格提了工部尚書。施勉初到工部的確辦了幾件大事,皇上在他的摺子上連寫三個「好」字,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誇他為能臣,每年都要親筆寫『福』字賜給他。」
說著看容華,「這些年雖然許多人都知京畿防務有差錯,誰又敢隨便說半句,畢竟施勉不但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還是莊親王……」
蔡夫人目光中頗有深意。
特別是說到莊親王,那眼神似是在說,你我心知肚明。
沒想到一個京畿的防務,竟然一下子帶出這麼多,怪不得會人人談之色變。皇太后那些頗有深意的話,若是她沒有讀懂的話,蔡夫人這趟就是進一步讓她明白,薛明睿面對的不是場水患這麼簡單。
蔡夫人看著容華微微蹙起眉頭思量,心中一喜,第一次見到陶容華的情形又回到腦海裡,當時她怎麼沒發現陶容華不但是個難得的美人坯子,還有幾分大氣。
「夫人的意思是?」
聽到容華開口問,蔡夫人才道:「武穆侯這差事不那麼簡單,若是不從施勉下手恐是……工部不會那麼容易讓皇上採納武穆侯的意見,要不然老大人陳染也不會投繯自吞,你可知道陳染大人清廉一世,卻偏養了個胡作非為的兒子,身上不但久下債務還背著一條人命。」
容華聽得這話不禁微微心驚。
到底是年紀小,經她這樣一說,陶容華有些慌亂,蔡夫人心中微微一笑,趁熱打鐵道:「工部將堤壩建的有問題,自然是不准炸堤了。為今之計只有將工部貪墨的事引出來,一切才能順理成章。」
薛明睿上奏提議將新建的堤壩炸開,還不是瞧誰了工部貪墨的素子,想要在皇上面前立功。工部貪墨案一出,必然是轟動京師。
蔡夫人將手裡的信封拿出來遞給容華,「你想辦法將這封信送給武穆侯,這裡面的證據足夠讓皇上相信的。」
容華看著那封信目光一閃。
蔡夫人道:「現在無論是誰將此信拿出來都不合適,畢竟監管防務的差事在侯爺身上,只有侯爺是名正言順的。」頓了頓,「再說有些政事,旁人一出頭容易被人說成是……」
兩派之說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
施勉是莊親王一派,皇貴妃的人不好插手,否則皇上面前難免會混淆視聽。
薛明睿得了這封信函,卻又不一樣了,這些年薛明睿沒有站在任何一派,這是眾人皆知的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患難真情(下)
說服陶容華,蔡夫人是有幾分的信心,畢竟這是怎麼都能說通的好事。
武穆侯大難臨頭,又有誰是伸出手來幫忙的,她聽說薛家二老爺薛崇義雖然人在工部卻沒替侄子說半點好話。
何況這樣的證據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手的,就算是武穆侯,也沒有這個本事。
文武百官的目光都在武穆侯薛明睿身上,如果武穆侯能一下子將局面扭轉,揚眉吐氣不說,將來前途也是無量。
這幾日受的委屈也就不算什麼了。
這麼大的利益,陶容華想必是能想清楚。
容華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似是考慮了良久,沒有像蔡夫人想的伸手去接,臉上反而露出尷尬的表情,目光有些懦弱、膽怯,「不瞞夫人說,侯爺從來不跟我提政事。」說著低頭微微一笑,「我這次來也只是送兩件乾淨衣服,侯爺沒跟我說一句話。而且,我是不得進宮了,再見到侯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
蔡夫人看著容華臉上新嫁娘小心翼翼的表情,說話的時候緊緊攥著帕子。
陶容華的意思是,她在薛家做不得主。
蔡夫人還想開口。
容華道:「就算我拿了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呢……壞了大事,還請夫人見諒才是。」
到了岔路口,薛家、趙家在不同的方向,去往趙家的路上還停著一輛馬車,跟車的下人正向這邊眺望,看到薛家的車來了,立即上前迎接。
車夫連忙將車停下來,錦秀敲門詢問。
聽到容華的話,蔡夫人臉色一僵,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看看容華正準備再說話,就聽到有人敲門。
「少夫人,義承侯府的馬車在前面等著。」
容華轉頭看蔡夫人,「我將夫人送回義承侯府就走了,哪裡還用勞動府裡的車馬。」
現在這個時候,不論是薛家馬車將她送回趙家,還是請容華去趙家做客,都太扎眼了些。
蔡夫人沉吟了一下,還是將信函收回袖子裡,笑著客氣道:「這樣的天氣怎麼好讓你送我。」說著眼梢一翹,「我還想請你去府裡坐坐呢,你姐姐病成這樣,你們姐妹應該見見才好。」
容華眉宇一蹙,目光沉下來,「等這幾日過去,我定會去看姐姐,只是今天,家裡還等著我報信呢!」
話說成這樣讓人一點挑不出毛病來。要麼是薛家真的規矩多,要麼就是陶容華心裡太有思量。
本來就是要陶容華心甘情願地接過去,才能想辦法將東西送給薛明睿,現在陶容華已經拒絕,她又不能硬將東西留下。
抬起頭看到陶容華和陶淑華幾分相像的眉眼,不由地想到淑華的好來,淑華總是很容易就順著她的意思辦事。
同是陶家女兒,性格卻是這樣的不同。
蔡夫人收回思緒,笑了笑,「改日我去拜訪薛老夫人。」
容華點點頭,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容華將蔡夫人送下了馬車。
等到趙家馬車走了,容華才淡淡地吩咐,「走吧!」
容華看著外面的雨。
她這一趟雖然不容易,但總歸是挺下來了。
皇太后那邊態度不明,不知道到底是中立還是為皇貴妃說話,蔡夫人在馬車裡送上那份大禮,聽起來是為薛家著想,可是卻想要借著薛明睿的手重傷莊親王,如果她拿了那信封裡的東西,無論送不送去給薛明睿,都走向責妃派靠攏,劃派別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
皇上一日不立儲,不論是皇貴妃蔡家,還是莊親王,就要不停地鬥下去,皇上立了其中一人的鱗位,另一個也不見得會死心,少不得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就像當年的宣王和皇上。
大家都在揣摩聖意,希望能選對正確的一方。
卻只有一個正確答案,錯了的就要付出代價。
馬車到了薛府,春堯已經在門口等著,見了容華這才鬆了口氣,「老夫人說,讓少夫人換了衣服,休息一會兒再到她屋裡去呢。」
容華點點頭,進屋換了衣服,又喝了一碗姜湯便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進了院子,香玉、雪玉前者撐傘後者打簾。
容華人剛到,就聽見傳來薛二太太的聲音,「可算是回來了。」
老大人也讓人攙扶著站起身,看到容華便問,「怎麼樣?」
容華輕輕頜首,「東西都送去了。」
瞧著那平靜的眉眼,老夫人心裡一亮放下心來。
容華這才發現薛崇義也坐在屋子裡等消息。
薛崇義濃黑的眉毛微微皺起,放下手要的茶碗,「宮裡的情形怎麼樣?」
容華就將給薛明睿送衣物,還沒來得及說話,薛明睿便被內侍傳去養心殿的事說了。
薛崇義又問,「那,皇太后那裡呢?」
容華道:「只是去請了安。」
薛崇義臉上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急切地看向老夫人,「我說這件事只能母親出頭,容華畢竟年紀小,又是第二次進宮。」
這話裡面的意思誰都能聽懂,容華進了宮卻什麼消息都沒帶回來。
二太太繞開容華給老夫人倒了被茶,上前道:「這樣怎麼行,不放人回來,也沒個說法,實在不行我們再托人打聽打聽?」
薛崇義緊皺下眉頭,抬眼看二太太,聲音微微高一些,「能用的關係都用了,打聽來的事還不就是那些,宮裡一直沒有動靜,我看八成就是那樣了。」
容華面目舒展地坐在一旁,似是沒有聽見薛崇義和二太太說的話。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沒有順著薛崇義的話茬說,卻問起別的來,「陳家那邊你可去祭拜了?」
薛崇義沒想到老夫人會問起這件事,愣了一下,「沒有。我怎麼敢去,畢竟是因為我們家,陳染才投緣自盡的。陳染雖然很快就要致仕了,可還是掛著翰林院侍讀學士,又曾任過國子監祭酒,不說與他交好的大臣,就說他的學子那有多少,我去陳家祭拜,那不是送羊入虎?」
老夫人道:「明柏、明靄呢?」
薛崇義道:「我都不敢露面,更別說明柏、明靄……」
話還沒說完,老夫人看著薛崇義目光一厲,「我是與你怎麼說的?」
薛崇義面上一靄,「兒子也正要說這事。陳府孝堂做的那麼大,進的人多,出的人少,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事麼,兒子現在去了,他們怎肯放過,還不是將這件事越鬧越大,還不如就這樣,他們不來,我們也不要招惹他們。」
老夫人聽到這裡,冷笑一聲,「若是他們來了呢?明柏、明靄哪個沒有在國子監進過裡?尊師重道的事難道不懂得?明英、明達、明泰、明哲都在左翼宗學進學,那裡的博士還不是陳染的學生。」
薛崇義道:「陳染都已經退下來……」
老夫人眉目一立,「你可真是糊塗。」手往桌子上一拍就要站起身,「你們都怕,我去,我不過是一個婦孺,他們能將我怎麼樣?」
二太太見這種情形急忙上前攙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別動氣,老爺也不是不去,這不是要聽聽您的意見,香燭都準備好了,老爺也是怕再生什麼事。」說著向薛崇義使眼色。
薛崇義看老夫人動了氣,也急忙起身道:「這樣的天氣怎麼能勞動您呢,再說天色已經晚了,明日一早去也不遲,明日一早我和明柏、明靄一起陳府弔唁也就是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明睿,只要明睿能回來,其他的都是小事。」
夫妻兩個人圍著老夫人一唱一和起來,老夫人才總算是重新坐回座位上。
容華看著衣服上的紋理,心裡不由地一笑,二叔父說的話倒是冠冕堂皇,如果他一心一意為薛明睿著想,卻怎麼連在陳家露一面前不願意,生怕別人將陳染的事算在他頭上。
凡事不能看表面,細節流露的未嘗不是真情。
容華忽然想起薛明睿在她額頭上那微微展開的笑容。
送走了薛崇義和二太太,老夫人與容華到碧紗櫥裡說話,容華將那只不起眼的紅木漆盒子還給老夫人,「老夫人收好了。」
老夫人和藹地笑了,讓李媽媽把盒子收起來。
容華將皇太后的話和蔡夫人在馬車裡與她說的話都說了一遍。
老大人點點頭,「你做的對。現在這個時候,我們只求明睿平平安安辦好差事,不能因為別的就節外生枝。」
貴妃和莊親王兩派的動作沒有比皇上更清楚的了。只怕是她這邊接了信,第二天就會弄的滿朝皆知。
老夫人微微笑著,「天色不早了,你娘那邊還等著你呢,多說些寬慰的話,讓她也好放心。」
容華道:「老夫人放心吧!」
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容華仍舊吩咐錦秀將她的梳妝物品搬去薛夫人屋裡。
薛亦雙也在薛夫人床前伺候,聽到容華將事情說的順利,薛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容華挽起薛亦雙的手,「晚上我和亦雙都在娘這邊睡。」
薛大人道:「晚上你又要來看我,睡不安穩。」
容華笑著道:「娘不舒服,我本來就應該在床前侍候的,再說我和亦雙還有好多話要說。」
薛亦雙也抿嘴笑著,「娘,就讓大嫂在這邊吧!」說著飛快地看了容華一眼,連她都覺得有大嫂在心裡踏實許多,更別說母親了。
晚上服侍薛夫人睡下,容華又與薛棄雙一起做了會兒針線才躺下睡了。
第二天容華早早起來梳洗,錦秀剛讓丫鬟將水盆端出去,顧媽媽便雪白著臉匆匆忙忙地進了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29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1:56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峰迴路轉(上)
顧媽媽上前給容華行了禮。
薛亦雙剛讓平珍服侍著梳洗了,還沒來得及勻妝,聽到外面有顧媽媽的聲音,走出去看,只見顧媽媽神色慌張,薛亦雙微微一怔。
容華和顧媽媽走到一旁說話,顧媽媽低聲道:「咱們府門前來了些穿著孝的人,可是不得了,家裡人連門前不敢開了。」
昨日老夫人才說陳家的事,沒想到今天一早這些人為了陳染就找上門來。讀書人都好面子,要麼不會輕易找上門,找上來就沒那麼好離開了,再說這個節骨眼上定然是有人煽動。
心裡是這樣想,臉上卻不能表露出來,容華轉頭看看薛夫人休息的屋子,吩咐顧媽媽,「陳學士身邊的人都是讀書人,再說府裡還有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在呢,外面的事也用不著我們出面,一會兒等娘起來,你過去說了。」頓了頓目光一沉交代,「不用慌張。」
少夫人的表情沉靜,顧媽媽也穩下心神來,點點頭。
容華又將薛夫人的補品交代廚房燉了。
一會兒薛夫人起身,顧媽媽過去伺侯,選了個恰當時機,顧媽媽將陳家人找上門的話說了。
聽了顧媽媽的話,薛夫人心裡一陣慌張,顧媽媽忙勸說,「不是還有二老爺在呢。這些都是外面的事,二老爺總能應付過去的。而且奴婢還特意去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也不是很多,夫人用不著桂懷,只要聽消息就是了。」
薛夫人這才點頭,正好容華、亦雙過來,兩個人正商量著給薛夫人做件小衣,薛亦雙知道薛夫人喜歡藕色,容華選了薔薇的圖案,昨晚上兩人一起描了幾張花樣子,就拿過來給薛夫人挑。
薛夫人一張張看過去,臉上總算是有了些笑意,「都是容華的手藝吧!」說著看了眼亦雙,「亦雙哪裡會這些。」
容華抿嘴笑著,指指薛夫人右手上的,「娘說錯了,這張半邊是我描的,另半邊就是亦雙描的了。」
薛夫人不禁亦些詫異。
薛亦雙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
薛夫人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挑這張好了,你們倆一人一半的。」
薛亦雙上前去講那花兒的繡法。
容華看薛夫人高興,就向顧媽媽點點頭,讓人將早飯擺了上來。
薛夫人果然用的多些。
如萱和茹娟在旁邊的屋子裡做針線,茹梅進屋道:「夫人添了半碗飯呢。」
三個丫頭臉上前是一喜。
這幾日府裡的氣氛沉悶,聽來的都是壞消息,夫人又連病了兩次,飯食也用不了多少,屋子裡的嬤嬤話裡話外,總是會提起夫人生五小姐的時候生的那場大病,茹娟、茹梅偶爾聽一兩句回來議論,被顧媽媽聽見訓斥了,好在如萱在旁邊說好話,「她們兩個人都是擔心夫人,才會說的。」
雖然都是大丫鬟,茹娟、茹梅卻知道如萱在夫人心裡的位置,上次遇到亂黨,如萱是在夫人面前立了大功的,按理說如萱年齡不小了,卻從來沒聽說夫人托人給物色了誰,既然不是要陪給下面人,就是要留在身邊。
說起了少夫人,茹娟、茹梅兩個相互看看,茹娟調笑如萱,「少夫人跟前說不定就喜歡聰明伶俐的,不然你看看少夫人帶的幾個大丫鬟,是不是都和我們如萱……」
正說著話,就看到前院的婆子進了屋。
茹娟還沒有過去聽那婆子有什麼事,另一個與她相熟的婆子急急忙忙將她拉到一旁,「茹娟,可不得了了,你哥哥從梯子上掉下來了。」
薛夫人聽著外面董婆子的話,「也不知道是誰在咱們府前掛了紅燈,老夫人讓人取下來,人出去了,燈籠沒摘下,人卻掉了下來,正好摔在臺階上。」
薛夫人看向一旁的容華。
容華連忙問,「人怎麼樣了?」
董婆子道:「腦袋開了花,去請了郎中過來。」
董婆子的話音剛落,薛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茹娟就哭著跪下來,不停地給薛夫人磕頭,「夫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哥哥。」
茹娟淒厲的聲音一喊,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緊張。
薛夫人一碗藥沒喝完,也沒有了心情吃,沉下臉來叫了顧媽媽,「去打發人看著茹娟哥哥的情況。」然後起身叫了容華,「我們去老夫人屋裡看看。」
二太太這邊聽了信,問任媽媽,「現在人怎麼樣了?」
任媽媽道:「誰知道竟摔的那麼巧,眼看著是不中用了,我剛才近看了一眼,呼呼地往外出氣不見進的氣。」
二太太道:「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下起手來也不含糊,」沉吟了一下,「這樣倒好了,出了人命,有什麼氣也該消了才是。」
任媽媽目光一沉,腦子裡都是那人可憐的模樣,今天也就二十來歲,就……買進府的時候她還見過,八九歲的孩子骨瘦如柴,好不容易來到這樣的府裡當下人,誰知道又是這樣的結果。
聽二太太剛才的話,她才意識到二太太為什麼只讓放了一個人出去摘燈籠,還不是就出去探探路,讓人撒撒氣。
二太太翹起了腿,「若是人死了,就拿板子抬去外面,看看那些讀書人的臉往哪裡擺。」
正說著話,老夫人屋子裡的香玉來道:「老夫人請二太太去一趟呢。」
二太太應了,吩咐香玉,「我這就過去。」
等到香玉走了,二太太坐下來冷笑一聲,「這時候怎麼不靠著大房了,卻要我們二房出面,若是老爺果然去了周旋,這罪名還不落在我們身上,到時候莫說是老爺,明柏、明靄又要怎麼抬起頭來。他一個人死卻要拉著我們全家陪葬,這是什麼道理?」說著頓了頓,「她想躲在屋裡看笑話,我偏不能讓她消停了。」
「好事都是她薛夫人,壞事都要讓我來擔著,我肩膀弱是擔不起的,好歹她不是還有個正四品佐領的爹,大不了她往娘家去了消息,請他爹過來也就是了。」說完話冷笑一聲,打開宣窯的瓷盒,沾了粉到手心一碾,熱了掌心勻了粉,抹在臉上。
二太太進了老夫人屋子,聽到裡面薛崇義說話。
「我一個人怎麼能說的過他們,家裡都已經見了血。」
老夫人道:「那要怎麼樣?如今家裡就你一個有面子,難不成還讓我出去一趟不成?」
薛崇義道:「兒子也不是這個意思,這些人無非是不想讓我們薛家接著辦這個差事,他們不達到這個目的,我出去能有什麼用,那是自取其辱,若不然還是讓大嫂寫信給明睿,讓他辭了差事,再去陳家賠個不是,也就罷了。」
老夫人不由地皺起眉毛,「差事豈是我們家說能辭就辭的,那是皇上指派的差事,我們家為了朝廷辦事。」
薛崇義道:「娘說的好,可是讀書人面前這些道理是說不通的,自古文官死諫,陳染這樣一死可是成就了莫大的名聲,我們家就不同了……」
二太太也是滿面愁雲地向老夫人行了禮坐下,「現在還有誰能幫上忙呢……要不然我們遞個消息給親戚朋友家裡,讓人過來幫幫忙。一起勸說勸說?」
容華看一眼二太太,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盤,送出消息做什麼?難不成真要變成各尋幫手在府前大打出手?唱出大戲給京城的人看?到時候恐怕二房的人又都會變成看戲的。
二太太這個主意,八成是沖著薛夫人的娘家去的,將廖家一起拖下水……二太太可真是為了一個世襲的爵位無所不用其極。
薛夫人剛要說話,容華已經道:「只怕是多了人,事情反而更複雜了。」
二太太面上一冷,薛崇義也看向容華,容華大大方方地迎上薛崇義的目光,「咱們薛家府前出了事,總是咱們薛家臉上不好看,再說真鬧起來,有誰還能說清楚裡面的對錯,二叔父說不定也要受牽連。」一筆寫不出兩個薛字,更別說還沒有分家,薛明睿不在家中,前面主事的就是薛崇義,將這樣的事都辦不好,將來要怎麼為朝廷辦事?
薛崇義竟然就被眼前的利益蒙了心,連這些事也不去想了。還是有人答應了他什麼,擔保他將來的富貴榮華?
屋子裡正說著話,余管事從外面回來。
老夫人忙讓余管事進來說話。
余管事氣息有些不穩,臉上還是難掩笑意,「宮門抄剛出來,皇上准了……侯爺的奏摺,讓大堤下麵的百姓暫時搬遷避災呢。」
老夫人聽完這些話,終於笑起來,「皇上還是採用了明睿的摺子。」
薛崇義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要高興還是失望。
容華微微一笑,工部貪墨的事皇上並非不知,若是真的不知道又何必讓薛明睿去監察防務,就連出了陳染的事,依舊沒有駁回薛明睿的奏摺,而是拿走薛家世襲的鋯券,來壓朝堂上反對的聲音。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一人高高在上,下面的群臣又有幾個到底是能揣摩透他的想法,又有那樣百折不撓的決心。
薛明睿終究是做到了。
老夫人正要問余管事其他話。
外面的婆子拉著一個書童趕著進屋。
香玉將婆子和書童領進來,那婆子見到老夫人立即跪下道:「老夫人,不好了,四爺、五爺、六爺、七爺到外面去了。」
老夫人眼睛一睜,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峰迴路轉(中)
老夫人眼睛一睜,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婆子看向旁邊的書童,書童哆哆嗦索地回道:「便是四爺、五爺、六爺學上的捎了信來,裡面頗有一些污穢之言,四爺、五爺、六爺耐不住,小的們勸說了一陣,幾位爺只說要去門前聽聽外面都說了些什麼,誰知道聽了幾句架不住就甩了我們從後門出去了。」
老夫人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讓人將他們拉回來?」
那小廝道:「小的上前了,卻是不頂用的,這才急忙來報。」
跟著薛明英、薛明達、薛明泰的有四五個小廝,加上七爺薛明哲的那兩個,雖然年紀都不大,可是通力起來怎麼連四個人都攔不住?想必是差事伺候的不精心,大意了才會如此,老夫人看一眼薛崇義,「快在前院找幾個人去外面將他們帶回來。」
薛崇義還沒應,就聽外面有人來報,「不好了,幾位少爺在外面打起來了。」
老夫人聽了「忽」地一下子站起來,站得急了眼前一花不由地晃了晃。誰知道那些人安的什麼心,既然想方設法將他們騙出去,就不會輕易地讓他們回來,她怕的就是有這樣的局面,怎麼也沒想到大意一下竟然疏忽了這一點。
薛崇義這邊正要去安排人手,三太太已經急匆匆地進了老夫人房裡,見了老夫人上前就哭訴,「老夫人,這可怎麼辦?那幾個不成器的怎麼就跑了出去,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老夫人問道:「老三呢?」
三太太道:「和四叔一起出去了。」
老夫人道:「帶了人沒有?」
三太太哭紅了眼睛,「得了信兩個人就跑了出去,帶了身邊的兩個小廝,哪裡來得及另叫誰,四弟妹還在前面著情形,我連忙到老夫人屋裡來。」
臉上都是焦急還不忘罵自己的三個兒子,「也不知道著了什麼信,就昏了頭。」
二太太急忙上前勸說,「能有什麼,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幾個孩子年紀都不大,都是在學堂裡的,能有多大的仇恨,三叔、四叔去了大概就領了回來。」
薛夫人也安慰三太太,「別急,明英、明達到底是年長一些,不會亂來的。」
看著三太太抹著眼淚,薛二太太似是感同身受。也真是怪了,怎麼三房、四房的少爺就都跑了出去,明英、明達平日裡看著還算穩重。
一封信就弄出這樣的禍事來……說著話錢氏也過來,平日裡她膽子就小,看到府外的情況更是驚的手腳冰涼,坐在容華身邊睜大眼睛聽二太太、三太太說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雙大眼睛偶爾看著容華,「明柏……」
二太太聽見錢氏提明柏,連忙問,「明柏人呢?」
錢氏忙道:「明柏找了人要出去看情況。」
二太太一驚,抬起眼睛看錢氏,錢氏目光不由地一縮,二太太道:「這怎麼行?他還嫌前面不亂。怎麼不說一聲就要出去?」
錢氏看看老夫人,這才敢有勇氣開口似的,「明柏是覺得說不定能有幾個相熟的,好說說話。」
老夫人還沒說話,二太太已經搶著道:「真是胡鬧。快將他叫過來,就算是出去也得商量商量。」
二太太話音一落,就請人從外面跑來道:「三爺領了人出去。」
二太太這下子坐不住了,「明靄……」
老夫人道:「既然明靄出去了,就等他將明英幾個帶回來,」又吩咐薛崇義,「外面的燈籠不管是誰掛上去的,不可接著掛在那裡,快去讓人摘下來。」
府外已經亂成一團。
先前說的還都是有條有理的斯文話,只是問薛家門前掛紅緞紅燈是什麼意思?薛家裡面有沒有喜事要辦,和陳學士家門口掛著的兩隻被雨淋的白燈籠相比,陳家顯得格外蕭條。
可憐陳學士一生清廉,家裡的擺設竟然十分簡陋,哪裡比得上這高門大院的侯府。
一見宮門抄,眾人才更清楚,薛家這番喜慶是為了什麼。
大雨傾盆人本來就焦躁,薛家人卻又讓了幾個黃口小兒出來,口口聲聲地揪人對峙,大雨傾盆卻滅不了眾人的火氣,薛明達、薛明泰幾個人,出來不過是找遞信的人,誰知道說著話就口不擇言起來,領了幾個僕人和幾今年紀相當的扭打起來,旁人還只是冷眼旁觀,瞧這薛家的家風如何,逼死了陳學士,還這般的囂張。
明靄領了人出去,三太太、四太太仍舊不放心,女眷不好出門,只在門內看外面的情形,四太太平日裡也是話不多,現在一下子沒有了主心骨,雖然說薛明哲不過才十幾歲,可是這時候與眾人衝突起來,將來誰提起,也不要再想什麼好前途。
四太太王氏心已經亂成一團,四老爺雖然是記在老夫人名下的,聽起來和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一樣是嫡出的身份,但細糾起來還是庶子,他們四房不敢跟其他幾房相比,只求這薛明哲將來能有了出息,走科舉這條路。
誰知道薛明哲頑劣得很,左翼宗學裡待不下去,好容易求得明睿給找了西席,卻又出了這種事,她出身書香門第,極知道文人的敝處,一旦落了什麼口實,就像是被人在臉上刻了字,就別想在這條路上有出頭之日。
老夫人看著四媳婦緊攥著手帕的模樣,著看旁邊的容華,「你陪著你四嫂去裡面接應吧。」
容華點點頭,四太太王氏眼睛裡頓時露出感激來。
王氏緊拉著容華的手住前走,王氏想著薛明哲那衝動的性子,說不定真的惹出大禍來了,幸虧容華在一旁勸慰著,「四嬸別急。」說著幫忙調了幾個婆子到前面看情況。
薛明靄帶了人出去,外面一陣騷亂,薛明達、薛明英、薛明泰幾個人先後進了門,三太太見幾個兒子沒事,心裡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忙讓人去給老夫人、二太太等人報信,「三老爺、四老爺在前面勸說陳家的人,明靄已經將四爺、五爺、六爺拉了回來。」
四太太王氏卻遲遲不見薛明哲,心急如焚,偏生薛明靄已經回來,正不知如何是好,頭腦一熱看著門外只想自己上前去,卻覺得手被一扯,身邊的容華已經上前一步,「四嬸別急,讓三弟再多常人出去找找明哲。」
薛明靄見是王氏和容華過來,忙上前行了禮,「我已經找了一圈卻不見七弟,說不得是從後門回來了。」
又有人來道:「二太太讓三爺過去問話呢。」
薛明靄聽得這話轉身要走,容華再看王氏那死盯著外面的模樣,上前一步道:「若是回到府裡就會有消息,七弟年紀最小,萬一有什麼閃失要如何交代?」
薛明靄被問的一怔,只聽耳邊又道:「二弟,這裡除了你,沒有旁人能帶人出去找了。」
薛明靄抬起頭,看到那雙眼睛閃爍著堅定果敢的光,這裡除了你,沒有旁人……若不是婦人不能隨便出現在眾多外人面前,說不定已經輪不到他。
「二弟,七弟才十四歲,外面那麼大的雨,說不定跑去了哪裡,但也就是在府裡附近,你多帶幾個人仔細找找,我和四嫂就在這邊等消息,若是有什麼要幫忙,你就打發人回來報信。」
薛明靄應下來。
四太太一直目送著薛明靄領人出去,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緊緊抓著容華的胳膊,這樣的力道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容華抓疼。
四太太臉上露出歉意來,正要開口問,容華轉頭安慰她,「四嬸放心吧,這麼大的雨,明哲走不遠的。」
怪不得亦宛每次找亦雙回來都會說容華好話,容華還真的是……能陪著她出來就已經讓她沒想到了,還事事安排周到,要是沒有容華,二太太那邊叫薛明靄,她哪裡敢再去多說什麼。
二房明擺著就是不想出頭,她們四房不止被壓制一時半刻了,就算她開口也換不來好結果。
蘇長久從外面回來,「府前府後都去找了,三爺又領著人去了西邊的胡同,有人看到是朝那邊去了。」
容華點點頭。
蘇長久又跑了出去。
不到半刻的時間,就聽到有人喊,「回來了,七少爺回來了。」
四太太急於看到兒子,匆匆趕了過去。
容華也站起身跟在四太太後面,到了門口,看到了一身泥漿的薛明哲跨進院來。院子裡的婆子連忙將手裡的斗篷拿拾薛明哲,四太太上前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容華道:「四嬸先別急著問這些,我已經讓人請了郎中來,快給七弟看看……」
薛明哲倔強的臉上露出絲愧疚來,「我沒事,倒是有人替我擋了。」
容華抬頭看到蘇長久扶著個人從外面進來,那人捂著額頭,雖然大雨下的緊,容華仍看到了他臉上的血跡。
旁邊的牛婆子道:「是蘇長久的大兒子蘇友貴。」
容華忙吩咐牛婆子,「快讓郎中去給蘇友貴看了,我屋裡有止血的傷藥,你回去跟春堯拿了。」
牛婆子有些愣,「哪裡能用那麼精貴的藥。」
容華看看牛婆子,「不過是一瓶藥,有什麼精貴。」
牛婆子聽得這話,連忙道:「我就去安排。」
容華這才點點頭。
薛明哲回去房裡換衣服,四太太一邊擔心著兒子,一邊擔心四老爺。
容華正想和四太太說話,就聽外面一陣喧嘩,有人道:「侯爺回來了,侯爺回來了。」
薛明睿回來了?容華不由地停下腳步。
一人一馬停在府門前。
簡單的斗笠蓑衣,海棠色的官服被雨水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
下了馬,穿著孝的人群頓時圍上來,他也並不畏懼,微抿嘴唇迎上前去。
外面忽然靜寂下來,那個讓容華十分熟悉的聲音道:「陳學士一心為朝廷為百姓……成就一生清名。」
薛明睿清冷的眸子四下一掃,「監察京畿防務,不為別的一旦疏忽,便是視多少百姓安危于不顧,我薛明睿也不敢有半點私心。一心一意只為朝廷百姓,在場眾君皆可證我。」
「我本該去祭拜陳學士,只是此事未完,我不知如何去見老大人,只等到辦完差事,我再去祭奠老大人。」說著重新上馬,挺拔的地坐在馬背上,沉下眉眼表情肅穆,目光一盛,「各位若是有心,不妨去大堤上一看,薛明睿恭候各位。」
馬蹄聲越行越遠,他果然如她所想,不會踏進家門半步。
外面那些文人雅客,清談是長項,有幾個能承受住堤上的兇險,許多言語說的時候好聽,真正做起來方會覺得難。
尤其是薛明睿最後一句話。
明明白白地說了清楚,薛明睿在大堤上,再留下來的就是為難婦孺。說中了讀書人的忌諱,就算是有人趁亂告事也沒有理由再圍在府門前。
容華轉頭又向府門前看了一眼,這才斂目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其實她倒是想讓那些人在府裡下些功夫,這樣至少能分擔些薛明睿身邊的危險,若是府裡難下手了,所有的力氣都會用在薛明睿身上。
只是現在府裡的情形,沒有人出來擔當,她又沒有管家,有些事例如安排蘇長久等人出去的事,也只能暗地裡吩咐,掌握小事可以,沒法順理成章地掌控大局。
容華心裡想著進了屋。
老夫人正在誇讚薛明靄。
容華進了屋,二太太眼睛一斜看了容華一眼,容華感覺到一陣寒意,想必是有人將她讓薛明靄再出去找明哲的事稟告了二太太。
老夫人笑著招呼容華坐過來,「你也辛苦了。我們家這一次總算是都平安。」
正說著話,外面傳信進來,「府前的人都已經散了。」
屋子裡眾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1:58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峰迴路轉(下)
薛明英、薛明達、薛明泰、薛明哲換了衣服過來跪在地上,聽了老夫人的訓斥。
老夫人喝了茶道:「這事若是傳出去,你們丟了臉面不說,薛家的祖宗又會如何?我便不說你們許多,回去你們老子自有主意。」
薛明英、薛明達互相看看,有人讓小廝帶信給他們,信裡的內容說他們如何在學堂胡作非為,欺負弱小,不尊師重道,家裡出了事又成了縮頭的烏龜,那信的署名是平日與他們要好的一個世家子,他們看了信上的話氣不過,如果不趁著這時候出去說清楚,就等於是默認了,以後在宗學也抬不起頭來,卻沒想到一出去,便有人喊他們帶了下人出來打人,他們也是想捉住那人問個清楚,也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
薛崇仁、薛崇傑忙跪下來,「都是兒子教子無方。」
老夫人歎口氣,「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們,年紀小難免會著了別人的道。」
薛崇仁見老夫人臉色好轉,厲色看了幾個兒子一眼,「若不是母親求情,這次回去我便真的打斷了他們的腿。讓他們知道厲害。」
老夫人順理成章成了護著孫子的,薛明英幾個人本來就被嚇得夠嗆,也吃到了教訓,只跪在一旁聽訓罵也不出聲,半天老夫人說情讓他們站起來,一個個腿跪的麻了卻也不敢毗牙咧嘴。
幾個人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頗有深意地道:「你們老子教訓的也對,你們年紀都不小了,該為薛家爭氣才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薛來,出了禍事誰也跑不了,有了事先要想薛家再想你們自己。」
老夫人這番括……
容華微微挑起了眉毛,薛崇義果然臉上不好看起來。
薛崇義想說什麼被二太太使了眼色。
老夫人話鋒一轉笑道:「今天明柏、明靄沒少出了力。現在就看明睿差事辦得如何了。」
薛明睿已經回到堤上,眾人一直等到薛明睿身邊的小廝回府稟告,得知薛明睿一切安好,這才吃過飯各自回了屋子。
大雨一直在下。
老夫人在東側屋的暖閣裡聽李媽媽道:「沈家三爺捎回去的消息也是說要炸堤洩洪。」
老夫人鬆口氣點點頭,「今天的事還多虧容華想的周到,若是晚去一會兒明哲就要吃大虧了。」
李媽媽點頭。
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盡,「今天的事都弄清楚了嗎?」
李媽媽上前低聲道:「送給四爺、五爺的信確實是小廝帶進來的,三太太已經將那小廝打發了出去。」說著頓了頓,「只是不知道那燈籠是誰掛上去的。」
老夫人微蹙著眉頭,慢慢閉上了眼睛,「只要不是咱們家的人。」外面人做的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怕的是家裡人有了什麼心思,那是防不勝防,這次陳學士的事就給她提了個醒。
李媽媽寬解老夫人道:「不會是。奴婢已經去打聽過了,今天三房、四房的少爺都卷了進去,二太太、二老爺又一直在老夫人眼皮底下。」
老二一家。
老夫人想起明睿繼承爵位的事。
明睿才十幾歲的年紀就繼承了爵位,老二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老大才沒那會兒,大媳婦情形不好,裡裡外外都是老二一家幫著她忙活,二媳婦本來就害怕卻還勸著她要看開一些,那些日子全家上下就是這樣扶持著過來的。
後來還是她覺得世襲的爵位還是應該在長房,才幫著明睿爭了這個爵位。
事後她也後悔過,還不如將這爵位給了老二,說不定情形會比現在的要好一些,大媳婦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地擔心明睿會丟了爵位。
老夫人半晌才道:「我年紀大了,還能看幾年,說不得哪天我閉了眼睛去了,這個家也就散了。」
李媽媽看著老夫人滿頭的銀白,眼睛一熱,「您這是說什麼呢?」
老夫人翻了個身,李媽媽拿起美人拳來給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又歎口氣,「有好多事我不知道要交給誰才好,我活著我能擔著,我死了誰又能撐起來,先皇給我的還不知是福是禍。」
……
容華進了屋子正要給沈三奶奶趙溫雯寫信,馮立昌家的進來道:「沈家人來人送信了。」
錦秀將信拿給容華看。
趙溫雯的信是報平安的,容華微微一笑,趙溫雯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忙提筆回了信又讓馮立昌家的差人送去沈府。一會兒牛婆子進來道:「蘇長久家的來給少夫人謝恩。」
容華讓蘇長久家的進來,問了蘇友貴的傷勢。
蘇長久家的道:「沒有大礙,休息一晚也就好了。」
容華讓錦秀拿了一兩銀子給蘇長久家的。
蘇長久家的不肯收,「少夫人這是讓我臉往哪裡放呢,本來就是為府裡辦事……」
容華微微一笑,「也不是要給你賞錢。」蘇長久家的說的輕描淡寫,她卻是知道蘇友貴傷的並不輕,「這錢你拿去給蘇友貴買些補品。」
蘇長久家的聽得這話,才笑著收了。
她並不是看重賞錢才一門心思給少夫人辦事的,在府裡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要緊事落在他們家頭上,少夫人能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們家那是看得起他們,除了盡心盡力的辦事,哪裡還有別的想法。
蘇長久家的出去,石傳一進來回話。
容華讓人立了屏風,讓錦秀陪在一旁。
石傳一道:「莊子上的糧食雖有不少,有一些卻是府裡留的不能動,能暫時拿出來的也不算多。」說著將手裡的帳目遞給容華。確實不多,朝廷要開倉放賑需要層層審批,有了天災,稍微有頭臉的家族都會有善舉。他們家裡總要比一般人家多一些,再她想的遠籌備的早,老夫人又十分看重,總不能到頭來卻沒有將事辦好。
容華問石傳一,「買米的事怎麼樣了?」老夫人拿了不少體己出來,讓她買些米糧。
石傳一道:「就是和少夫人稟告買米的事。」說著面上有了難色,一臉愧疚不知如何說好,「和前兩天一樣,京畿附近的米莊都不再掛牌賣米。」
容華點點頭,「別急,一般這時候商家都要準備提價才不會放艙,只是要想辦法問問商家到底什麼時候會掛牌賣米。」
石傳一道:「少夫人說的是,我也是多了個心,就找了一家商鋪的熟人問了。」說著頓了頓,「那夥計說,常甯伯家在鋪子裡定了一些米糧,說不定要用在善舉上,剩下的掌櫃的留著看風向,說不定近期是不會掛牌賣米了。」
常甯伯家?怎麼會這麼快就……
石傳一道:「我再去找人打聽打聽看,說不定還能有路子買米出來。」
有買就有賣,不過價錢可能會高,而且少不得這頭一份善舉就被常甯伯家占去了。
今年水災,長期放賑要看朝廷,短期的善舉就看誰家分量最重。
容華仔細想了想,吩咐石傳一,「你再去多打聽幾家,說不定有些米鋪是願意賣些出來的。若是沒有,也不用著急,要慢慢來。」有人圖的是名聲,有人圖的是利,爭得搶的在前面,她也不需要去追那個風。
反正她要的也不是立竿見影的。
有些事,被別人聽去了也未必會如何,容華目光淡淡地看向門外。
……
宮門抄貼出來之後,義承侯蔡夫人一天都笑得合不攏嘴。趙信喝著茶也是滿臉笑容,「這麼說,皇上果然是支持武穆侯的了。」
蔡夫人瞥了趙信一眼,「不然我那天豈會在馬車裡等陶容華。」可惜陶容華沒有接她手裡的信封。
趙信放下茶碗,翹起了腿,「慢慢來,只要能利用上,站不站過來倒是小事,很多人就是這樣,就是要做出清高的姿態來,到時候還不是一樣,等到大局定了你不說他也會靠過來。」
蔡夫人道:「只是和陶家的關係。」
趙信皺了皺眉頭,「能怎麼樣?大媳婦的病也不是我們想要這樣的,陶家還能怪罪到我們頭上不成?若不是看在他這些年沒少幫我做事,我便要讓他陶家顏面掃地又有何難?他卻還渾然不知。」
蔡夫人笑道:「那倒是,再說陶家還要依靠侯爺。」
趙信不以為然,「他陶正安沒有我還能有今天?」頓了頓接著道,「只是宣桓不聽我的話,一門心思想要……真是氣死我了。」
蔡夫人忙笑起來上前去安撫趙信,「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只等宣桓慢慢想通就是了,現在你就順著他一些,讓他至少把傷養好了。」說著笑容沒了,眼睛紅起來,「宣桓這孩子,可是我的心頭肉,家裡有人比他好也就罷了,宣德整日裡只擺弄那些鳥兒、蟲兒的。」
「這次的事多險,那把刀偏了一點點宣桓的命就沒有了,陶五小姐的事你早些與我說,怎麼會有今天的禍事。」蔡夫人說著越來越傷心,似是追悔莫及。
趙信連忙轉頭勸慰蔡氏,「我聽你的就是了,只是有一樣,什麼娶牌位的事,不要讓他再想。」
蔡夫人滿口應下來,為了這件事終究是出了條人命,自己兒子什麼性子她還是知道的,只要淑華沒了,宣桓定然不會再提起這些。
蔡夫人這邊說話,那邊瑤華驚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告訴我榮華怎麼死的,我就娶了你如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芳魂傷逝(上)
那張臉比往日要消瘦許多,溫文中多了幾分的清秀和脆弱,蒼白的嘴唇一抿,一雙眼睛閃閃發光,靠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瑤華攥緊了手帕,有些言語模糊,「我以為姐夫讓我過來,是有話帶給姐姐,」說著一邊往四下看,一邊想要退出去,「所以才會來的。」
「你怕了?」輕柔的語調卻帶著一絲的戲謔,讓人聽著心裡十分不舒服。
瑤華的手有些發抖。
趙宣桓似是有些失望,「我以為你和你五妹妹是最要好的,才找你過來問問。上次在你五妹妹院子裡看到火光,我還以為是她……,沒想到遇見了你。」
瑤華聽趙宣桓提起了榮華,眼睛一紅,十分傷心。
趙宣桓道:「聽你姐姐說,就是因為這個,薛家才沒選你,選了你八妹妹容華。」
瑤華不知道趙宣桓為什麼會提起這個,急忙道:「也不是,上次我們去薛家,薛侯爺看上的就是八妹妹,和這個沒關係,是姐姐擔心我才會說的,姐夫不用放在心上。」
真是一朵解語花,嬌弱、善良、又知進退,和榮華那時候與他說的一樣。
陶瑤華。
趙宣桓仔細地看向瑤華。
「你一定知道你五妹妹是怎麼死的。」
瑤華使勁撚著手帕。
趙宣桓又道:「若是你能告訴我,我們心裡又都有她,就算是她成就了我們,將來我一定會對你好。」
瑤華十分地慌張,睜大了眼睛看趙宣桓,「姐夫……別再這樣說……我……」
趙宣桓從枕邊拿出一隻香囊來,臉上的半點柔軟都消失殆盡,「這是你送給你姐姐的香囊。」
瑤華抬起頭看一眼,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趙宣桓接下來的話,讓她整個人喘不過氣來。
趙宣桓似是冷冷一笑,「你認不認識馬道婆?你可知道她手裡有些香料和藥粉是讓人墮胎的?香料是你送給你姐姐的,藥粉是讓誰下的?你還記不記得秋荷?」
瑤華向後退一步,手掌支撐在後面的矮桌上,不可置信地看著趙宣桓。
「姐夫懷疑是我害了姐姐?我為什麼要害我姐姐?姐夫怎麼能拿這些話來說我?」瑤華眼淚不停地掉下來,「我有什麼理由要害姐姐?姐夫又是聽誰說了這些話?」
趙宣桓閉了閉眼睛,臉上一片漠然,「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你五妹妹,所以恨我和你大姐。」
瑤華眼淚半掛在臉頰上,微微張開嘴,「家裡都說大姐夫和五妹妹……是真的?」
趙宣桓目光閃爍,皺起眉頭,「你不知曉?」
瑤華哽咽道:「五妹妹沒跟我說過,我哪裡知道……我只以為那些閒話是有人亂說的,我實在沒想到是真的。」
趙宣桓聽著這些話,再看看瑤華的表情,那麼的真,似是發自內心的,「你是不肯承認了?你父親、母親如何知道我和你五妹妹的關係?在陶家和榮華最好的就是你,榮華能將這件事告訴的也就是你。」
瑤華怔了一會兒,似是才明白趙宣桓話裡的意思,慢慢睜大了眼睛,半響才似萬念俱灰地道:「姐夫為什麼要這樣想?我和五妹妹那樣的情分,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看向趙宣桓看他目光中沒有半點的猶疑,才咳嗽一陣,半閉上眼睛,眼淚流到腮旁,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站立不住,「姐夫不肯相信,只有等將來我們都見到五妹妹時,再問個清楚,問問五妹妹是不是也這樣想,是不是也……」輕輕地抽泣,「是不是也這樣想我。」說著一轉身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瑤華出了趙宣桓的屋子,一路跑出了月亮門,又有趙宣桓吩咐的婆子接應,婆子將瑤華送出了長廊,湘竹忙迎了上來,見到瑤華一臉關切,「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瑤華搖搖頭,湘竹道:「小姐本是來照顧大小姐的,怎麼姑爺好像是……要不然咱們回去吧!」
瑤華看了湘竹一眼,「大姐病成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回去?我現在一眼也不敢離開她,生怕……我心裡多害怕,」說著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上次見姐姐還好好的,病已經好了許多,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
湘竹急忙安慰瑤華,「小姐別想得太多,現在大姑奶奶心情不好,有小姐陪著寬心,說不定慢慢能好起來也不一定。」
瑤華點點頭,「無論怎麼樣,姐姐比什麼都重要。」
湘竹忙道:「小姐我們進屋去吧,天氣涼又下著雨,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瑤華用絲帕擦了擦眼睛儘量穩定住情緒,好半天才頷首,「我們去小廚房給姐姐熬藥吧,一會兒再去姐姐屋裡,免得姐姐看到了還以為我……心裡要難過。」
湘竹想要勸瑤華,小廚房裡畢竟是冷的,再說爐子的煙一熏又要咳嗽,可是湘竹看瑤華表情堅定,也就只能順著瑤華的意思,陪著瑤華往小院裡走去。
那邊黑暗中走出一個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鬟,目光隨著瑤華和湘竹的身影到了走廊盡頭,等了一會兒,趙宣桓養病的院子裡匆匆走出個小丫鬟,那小丫鬟左右看看,與她到了僻靜處低聲說了會兒話,兩個人才分開各自往別的方向走去。
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鬟一路來到淑華的院子,淑華屋裡的妙彤立即打簾讓她進了屋。
那丫鬟徑直到了淑華床前,床上的淑華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妙彤,妙彤立即退了出去,關上隔扇找了個小杌子和針線笸籮坐在外面屋。
淡青色比甲的丫鬟是淑華身前得力的,名字是淑華起的叫妙娥,雖然在趙府裡長大卻因淑華待她好,對淑華十分的忠心,現在對著淑華蒼白沒有任何生氣的臉,打聽來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如何說了。
淑華的眼睛看著床邊那對銅鎏金的羊角宮燈,再看看屋子裡的擺設,哪一件東西不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包括側室小書房的擺設,知道他喜歡「無為居」那樣簡單的佈置,她特意找來那些簡約大方的桌椅樣式請人仔細做好的,誰知道他卻從來沒問過一句,更沒在小書房裡看過幾次書,寫過幾次字。
她漸漸知曉他不喜歡她的脾氣,她儘量學著收斂,讓自己變得婉約,向他心裡喜歡的模樣靠近,可是卻沒有得來他半點的回應。
她做過一切最壞的打算,趙宣桓可能養了外室,這樣的事爹也做過,她還想萬一是真的,她會裝作大度將那外室接進府裡,這樣好讓他知道,她陶淑華不是成不了一個好妻子,不是不懂得體諒他的難處,不是不能接近不能相處的。
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心裡那個人,竟然就是五妹妹陶榮華。
偏就是她,陶榮華。她實在不明白,陶榮華不過是個庶女,有幾分的才氣卻清高做作,卻怎麼就讓許多人喜歡,而她卻為什麼要永遠生活在她留下的陰影裡面。
小時候母親經常因為爹護著二姨娘掉眼淚,二姨娘死了之後,爹又獨喜歡二姨娘生的庶女榮華。
只要喝了酒,爹就會說出二姨娘和五妹妹的好來,她心裡暗自生氣,有幾次想和爹辯駁,都被母親攔下了。
要說身份,她才是正統的嫡出,有幾次她因為父親送給五妹妹的禮物難過,母親私下裡悄悄勸解她,「記住,你才是這府裡真正的小姐,不管是誰都不能動搖你的位置,你爹爹對她的好不過是暫時的,你們將來會有雲泥之別,永遠不要讓人小瞧了你。」
永遠不要讓人小瞧了你。
她時時刻刻地記住。
是,大聲的,告訴她們,讓她們記住,什麼時候不能小瞧了她,陶淑華。
五妹妹病死了,表面上她覺得暢快,心裡卻也惋惜過。時時詛咒一個死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她死是另外一回事。
很快地得知她的婚事,見到趙宣桓,她心裡雀躍的不知怎麼辦才好,回到房裡愣了半晌才意識到這是真的,她真的要出嫁了,嫁給那個面容疏朗,濕潤如玉一眼就讓她怦然心動的人。
她真的像母親說的那樣,從此與其他人有雲泥之別。從此之後誰也不敢再小看了她,誰都用羨慕的眼光看她身邊擁有的一切,從此之後她再也不會聽著母親怨恨的聲音,母女娘在爹面前小心討好。
再也不會了,她比府裡的姐妹,比那個死去的陶榮華又如何?
卻沒想到迎接她的是夫君的冷漠,婆婆的專治,她極力容忍,極力退讓,極力……還是到了今天。
她都已經想不起來她成婚時的心情是怎麼樣的雀躍,怎麼樣的期待。
陶榮華,她為什麼永遠都避不開她。陶榮華,死了之後還要左右她的人生。
淑華喘了幾口氣,催促妙娥,「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妙娥這才道:「鶯兒說,大爺問陶二小姐,若是……若是……」
淑華轉過頭來看她。
妙娥咬咬嘴唇才說出來:「若是陶二小姐說出陶五小姐到底是怎麼死的,大爺就娶陶二小姐進門。」
聽得這話,淑華胸口頓時像被石頭壓住,眼前一片漆黑,差點就喘不過氣來。
妙娥叫了半天,用手在淑華胸前不停地拍撫,淑華胸口起伏了一會兒,終於又有了力氣睜開眼睛,那雙眼睛絕望的死盯著妙娥,「快……說……」
妙娥不敢忤逆了淑華的意思,眼淚流下來,「大爺說二小姐向馬道婆買了香料和藥粉來害大奶奶。還說那藥粉是秋荷……」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34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1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芳魂傷逝(中)
淑華咬著牙,閉起眼睛調整著喘息。
趙宣桓告訴她馬道婆的事,一開始她還覺得她的小產和瑤華送她的香囊似是有些關係,她嘴上雖然不肯服軟,私下裡也讓人去尋過那馬道婆,馬道婆雖然沒有找到,她卻直接問過瑤華。
瑤華錯愣的表情並不像是作假,再說瑤華怎麼會害她?她們姐妹這麼多年,瑤華的性子她會一點不清楚?瑤華向來都是心軟的,在她面前都是替別人說好話,府裡上上下下誰都喜歡瑤華,這樣害人的事,她怎麼也不能聯想到瑤華身上。
瑤華喜歡香粉不是一日兩日了,她還帶過幾次香料給瑤華,裡面裝是些什麼連她都沒有注意,瑤華一個未出閨閣的小姐又怎麼會想到那麼多,再說,那隨身的香囊還是她跟瑤華主動要的。
如果連那個從來都是關切自己的一母同胞妹妹都不相信的話,她在這個世上還能去相信誰?
母親、瑤華是她最親近的人。
趙宣桓這個時候將瑤華叫過去……顯然最重要的並不是要問瑤華馬道婆的事,而是想用這些威脅瑤華說出榮華的死因。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趙宣桓心裡想的還是榮華。
趙宣桓那番話甚至連秋荷都牽連進去了,秋荷跟了她那麼多年,從來都是一心一意在身邊伺候,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他的心怎麼就那麼硬,秋荷死了卻連個好名聲都不留給她。
淑華嘴角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想到了自己。
她死之後會怎麼樣?秋荷的事沒有真憑實據都被他說成這般,她可是親手傷了他,會被他說成什麼?就算她並不是有意的,有幾個人會相信?
她真的不是要傷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性命為要脅,讓他死了那條心,不要將榮華的牌位娶回來,誰知道他卻冷漠地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一時之間昏了頭,想著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到他面前了斷了,大家都乾淨,誰知道他忽然跟她搶那把刀子。
妙娥起身服侍淑華喝了幾口水,淑華喝到第三口只覺得喉口似被堵住了一般怎麼也咽不下去。
妙娥看到這個情形,忍不住側頭掉了眼淚。
淑華想抬起頭來,手指感覺到一陣的酥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看看門外掙扎著問妙娥,「我二妹妹……」
妙娥道:「二小姐哭紅了眼睛,怕大奶奶看著傷心,就去了小廚房給大奶奶煎藥。」
淑華嘴邊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她就知道,瑤華一心是為她著想。
淑華重新閉上眼睛,好半天才問妙娥,「外面的雨還在下嗎?」
妙娥道:「還在下呢。」
淑華輕輕地點點頭,頭一偏歪在一旁。
妙娥出去將妙彤也叫進來,兩個人正商量著要給淑華換一床鬆軟的被子才好,這床被子雖然暖和畢竟重了一些,似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妙彤、妙娥兩個正說著話,淑華忽然睜開眼睛,慢慢地說道:「我應該再將誰叫過來看看才好。」
妙彤、妙娥一時之間沒弄明白這話的意思。
好半天兩個丫頭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哭了起米。
大奶奶這是覺得自己好不了,只有這臨終一眼之緣了。
……
一大早吃了早飯,容華和薛夫人在老夫人屋子裡聽余管事報了平安,「侯爺在堤上都安好,只是不得回來。」
老夫人點點頭,「這樣緊要關頭還是辦差要緊。」
薛夫人也道:「只要能聽到消息就行了。」
余管事出去,不會兒二太太,三太太來了,經過了昨天的事,二房和三房似乎更加親近了些。
三太太看著二嫂笑意連連,這次他們三房是欠了二房的人情,沒有明靄,明英、明達、明泰三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昨晚老爺要打明英、明達、明泰,還是明柏過來勸說了半天,老爺讓三個孩子跪了一晚才算甘休。
三太太想著瞄了一眼容華,有人是運氣最好的,碰上這樣的時節,大家都一樣受了災,莊子上的虧空應該會一起在公中補了,只是這樣一來她娘家陪嫁的莊子就要虧大錢,到時候恐怕手裡的錢更加不夠用了。
二太太說到災年行善舉的事,「除了老夫人的體己,從公中支出一些,多了我也沒有,填上五十兩銀子算是我自己的,盡些心力。」
三太太笑道:「這樣的話,我也多拿出五十兩出來。」
容華眼睛微微一抬,本來銀子都是公中支出的,讓二太太這樣一帶頭倒成了各房都要另添銀錢出來。
既然這事由她來辦,各家出了五十兩,她就不好不拿了,只是人人都知道二太太從公中得了不少的銀錢,三太太也是個斂財的能手,唯有大房、四房,四房不說了,少拿一些倒也說得過去,雖然底子薄到這個份上卻不能不拿。
老夫人和藹地微微一笑,「你們算是想到一起去了,剛才容華還說要單拿出些銀錢來。」
容華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夫人都拿了體己銀子,我們雖比不上老夫人,但是少一些還是有的。」
薛夫人道:「我們也湊五十兩銀子。」
二太太笑意連連,「不知道米好不好買?」
說到米糧,容華搖搖頭,「賣米糧的鋪子都沒有掛牌出來。」
二太太心裡的笑意深了,卻關切起來,「咱們自己家裡的也支持不了幾日,若是遲遲不賣倒也不好。」
容華點點頭,「我已經讓人時時注意著。」
老夫人笑著道:「容華是個辦事妥當的。」
二太太看了一眼容華,轉過頭來和三太太相視一笑。
眾人說了會兒話就散了,一起走過長廊,二太太先回去自己院子裡,三太太和薛夫人、容華一路說說笑笑,三太太看中了容華頭上新結的穗子,容華笑著道:「我正好讓丫頭多做了幾條,三嬸看著喜歡哪種顏色,挑幾條回去。」
三太太笑著道:「我哪裡戴得了那麼年輕的東西。」卻還是經不住勸和薛夫人一起去了容華房進了屋,容華吩咐紅玉將穗子拿出來給三太太挑了兩條,三太太笑著送了一根點翠的簪子給容華,「昨天還要謝謝你,我是亂成了一團,多虧你在前面支應著。」
三太太竟然說出這樣客氣的話來。
三太太似是十分有感觸,「咱們這樣一大家子人,平日裡雖然人多了一些,可是真正有了事,還是要靠互相幫忙。」
這話說的誠懇,容華不由地多看了三太太兩眼。
薛夫人雖然不說話,表情卻也十分贊同。
三太太看向容華道:「剛才聽你說米糧的事,我弟弟正好經營著鋪子,你先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就問問弟弟,看看能不能從哪裡買些出來。」
容華心裡一動,「三嬸的意思是,現在就能買到?」
三太太搖搖頭,「現在應該是還不能湊起來,可能要過段時間。」
薛夫人皺了皺眉頭道:「現在米糧緊俏,所以才不容易,就勞煩三弟妹問問,大概能有多少,又多少錢肯賣的,千萬不要太遲了,價錢……」
三太太笑道:「大嫂放心吧,價錢也不會貴於市面上的,都是自己家的事,不過是出份力。」
三太太坐了一會兒起身走了。
容華續了杯茶給薛夫人。
薛夫人喝口茶道:「你三嬸平日裡也沒少幫府裡做事,她說的話還是有幾分可靠的,如果她能問來價格,反正都是要買,倒不如從她娘家買了。」
容華低頭思量,薛夫人的表情十分認真,又很少在她面前幫著想辦法,她說出別的話來,倒是像駁了薛夫人的意思,「要是能道得及當然就好。」
薛夫人點點頭,「這幾日你也要多注意身子,我讓廚房炕了些補品,一會兒送過來你要按時吃。」
容華聽得這話,臉微微發紅。
送走了薛夫人,四太太到容華房裡來。
容華將四太太迎進了東側室,錦秀上了茶就出去與四太太的身邊大丫鬟蒲蘭說話。
四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原本是你四叔父認識的,以為說一說便能賣給我們,誰知道……」
四太太昨天說起四叔認識一個商賈有些米糧說不定可以賣,四叔父一早就出去問,現在將消息帶了回來。
容華道:「是不肯賣?」
四太太歎口氣,「也沒說一定不肯,只是還想再等一段時間,你四叔父說他平日裡是個爽快人,卻沒想到……」
商賈總是要賺錢的,特別是遇到這種情況,自然不肯私口。不過話裡留有餘地,容華舒口氣道:「那就不急,我們等等看,說不定就能改變主意,」頓了頓又笑著問四太太,「四叔父不是說,那商賈冬日還買賣蔬菜嗎?」
四太太點頭道:「你四叔父是這樣說的。」
容華心裡一喜,又將剛才三太太的話說了。
四太太抬起頭遲疑起來,「你三嬸這樣說,我們買了其他人的倒不好了,這些年府裡買賣東西,沒少讓你三嬸娘家弟弟幫忙。」
容華知道四太太的意思,笑笑,「還是要請四叔父幫忙問著,反正還沒到真正買的時候。」
四太太點點頭。
錦秀輕輕敲了敲門走到容華身邊低聲道:「陳媽媽來了。」
第一百七十章 芳魂傷逝(下)
下著大雨陳媽媽怎麼會突然過來。
四太太看看容華,微微一笑,「你有事先忙,我一會兒再過來。」
容華笑笑,「也沒有什麼事,是娘家打發人來了。」
四太太倒是沒想到容華這樣直率地說話,這府裡人有什麼事,哪個不是遮遮掩掩,三弟妹時常出去見娘家人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三弟妹卻從來都說去市面上買香粉。
容華做事少了那些個虛假,特別是看人的時候,眼睛明亮,真心誠意。
早晨三弟妹旁敲側擊地說了她一番,說是有人順水推舟地買了好,讓她心裡有個數。
這話還不是在說容華。三弟妹說的煞有其事,可是她仔細想來就覺得並不是這樣,明靄沒找到明哲之前,容華院子裡的下人就護著明哲到了府前,這怎麼能說是順水推舟的人情?
容華對薛明靄說的那些話,無不是她心裡真正想說卻說不出來的,如果她再不明白這一點……仔細想想,這些年也就大房沒有在意他們四房庶子的身份。
亦宛和亦雙是要好的,明睿又幫忙明哲找了西席,聽說容華的弟弟還要和明哲一起進學。都是大房照顧她們,她們有什麼好讓大房圖的。
容華張羅買米的事,如果他們能幫上忙,那是最好的了。
四太太道:「親家太太應該也是擔心侯爺,所以讓人過來問問。」
容華點點頭問錦秀,「問問陳媽媽,如果不忙,讓她先坐一會兒。」
錦秀應了出去。
容華接著和四太太說話:「今年莊子上前遭了災,農物也就沒有了指望,我讓人打聽著說冬天有人火炕種菜的,就想著說不定也可以……」
四太太聽了稍稍思量,「去年冬天我們家裡也買了些新鮮蔬菜回來,不過都是留在過年那幾日。有些菜是極不好買的,我還問了你四叔父,聽說了這個火炕暖棚種菜的法子。」四太太看看容華,「只是聽說十分麻煩的,天冷了要盤暖炕圍起來,天熱了要拆掉,再說咱們也沒有經驗。」
容華想了想,「四嬸說的是,可是有些事不去做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可行的話倒不如試試了。」
四太太點點頭,容華這是好法子,府裡雖然進項不少,可是開銷更大,自她嫁到薛家來就看著老夫人貼體己的銀子,不說家裡的開銷,就是出去人情禮住的就要花去不少。
二房二伯、明柏、明靄在朝廷裡都各有職司,朝廷裡備下車馬錢、置裝錢等都不在少數,二嫂光憑平日裡在老夫人身邊辦事,每年至少有千百銀子入帳,大房雖然有爵位,卻只是侯爺一個人入仕。
平日裡花在外面的也多,一半的爵位傣祿還要交在公中,老夫人的體己大嫂又是半點不爭的,至少她知道大嫂這些年沒少動用娘家的錢,花在面子上的錢往往被二嫂一攀就要花去很多。
這些年大嫂從娘家帶來的首飾沒少變了銀錢出來。容華嫁過來,大嫂想幫襯著容華,卻沒有什麼底子。
容華道:「麻煩四叔父問問,看看那人有沒有興趣,畢竟現在火炕種菜的家不多。入冬菜又搶手……若是四叔父需要人手去幫忙,就領了石傳一去,石傳一對莊子上的是都清楚的。」
四太太點頭應下來。
容華忙謝了一番。
四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是小事,大事我們也幫不上忙。」
容華道:「四嬸要是這樣客氣,以後我都不敢再開口了。」
四太太不禁抿嘴一笑,「你這孩子。」
容華將四太太送了出去,錦秀才將陳媽媽領了過來。
陳媽媽上前給容華行了禮。
容華忙問,「怎麼了?」
陳媽媽匆匆道:「義承侯府給了消息,說是大姑奶奶……」
說著眼睛一紅。
容華心裡一沉,詫異地看著陳媽媽,「怎麼會這樣快。」
陳媽媽用手帕擦了眼淚,「二小姐已經到趙家去了,老太太說大太太病成這樣也沒辦法過去,要是六姑奶奶、八姑奶奶有時間就過去看看,萬一……我們家也不能沒有人去。」
容華聽著陳媽媽抽泣的聲音,自己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想到淑華的處境,心裡也難免一酸。
因義承侯府趙家這門親,先是她枉死,後是淑華嫁進去。結璃不過四年多,淑華竟就……
容華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五味雜陳,似是漸漸想到了自己那時候和淑華、瑤華一起花園裡看蝴蝶,蝴蝶翅膀上的亮粉落了她們一手,失去亮粉的蝴蝶飛不起來,撲騰著落在地上,那時候只想著會一起長大,從未料過生死。
陳媽媽接著說:「老太太也知道侯爺在前面,八姑奶奶家裡事多,可是大姑奶奶捎回來信說,想要見見八姑奶奶,就請八姑奶奶明天去趟義承侯府,去瞧瞧大姑奶奶。」
容華點點頭,「你回去與祖母、母親說,明天一早我就去看大姐。」
陳媽媽手撂著帕子,聲音顫抖地應了。
木謹送陳媽媽出去,剛走出長廊正準備著雨具,瞧見外面的婆子帶著個小廝拿了東西進來,那婆子見到木槿頓時一臉笑容,進了長廊笑著道:「是侯爺讓人回來送東西。」
木槿看一眼那小廝又看看小廝手裡的盒子。
那婆子笑著道:「這是少夫人身邊的姐姐。」
小廝的頭頓時更低了幾分,恭敬地向木槿回道:「濟醫堂定下來的藥膏子,侯爺在前面不得用,讓我送回來給少夫人。」
木槿聽著頓時笑了,對那婆子道:「送進去就是了,春堯、錦秀都在呢。」
那婆子自然無話說,只是笑著等木槿和陳媽媽走了,這才接著住裡面走。
陳媽媽出了垂花門,走到街面上,老太太體恤她特派了車跟著,陳媽媽腦子一時之間昏昏沉沉,讓趕車的下人,「先往前面走,一會兒在坐車。」
趕車的不明所以,卻也不敢深問,只在一旁跟著,走了好一會兒陳媽媽似乎是想起什麼,上了車,讓趕車的繞過東城回陶府去。
半路上,陳媽媽讓趕車的停下,自己下了車,辨別了方向,向右一轉,不自覺地停在一家鋪子前,抬頭來看,雨水飛進她的眼睛。
這家的蜜膏是大姑奶奶管用的,每次出來大太太都會多給她一些銀錢,讓她買回去兩盒。
大姑奶奶喜歡的橘粉色只有這家才賣的。還是她出的主意,她以為大姑爺說不定看著橘粉色會喜歡。因為五小姐尤其喜歡那種橘粉色,似是用蜜調的,先抹在唇上,然後將殘留的在掌心勻開拍在臉頰上做了胭脂,雖然沒有殷紅色的深,卻也不失亮麗。
她現在來到這裡又有什麼用?大姑奶奶再也用不了這蜜膏了。
大姑爺那樣溫文儒雅的人竟然不如外表冷冰冰的侯爺。可憐如花似月的女兒,怎麼就年紀輕輕的……
陳媽媽愣了一會兒,才又回到車上去。
……
濟醫堂的藥膏盛在白瓷盒裡,容華伸手拿了。
白瓷盒放進手心似是有些暖意。
容華抬起頭問拿東西回來的高越,「侯爺有沒有帶話回來?」
高越恭恭敬敬地道:「侯爺只是讓與少夫人說,一切如常。」
那一定是十分的順利。
高越回了話要離開,容華不知道要拿什麼東西給薛明睿。
按理說薛明睿在大堤上,應該不方便。身邊一定有不少人跟著,送什麼都不大合適。
再說薛明睿那日明明到了家門前,卻都不進門,就是要公私分明……她捎帶東西去會不會讓人覺得不大好?
容華微微遲疑,還是想起櫃子裡那領斗篷,「侯爺有沒有說……」第一次說話這樣,頗有些拿不定注意,吞吞吐吐起來。
沒想到那高越卻十分的聰明,「侯爺說了,其他的東西不用帶,少夫人給的就……」話也說到半截。
聽到這話,容華心裡不禁有些埋怨,不知道薛明睿是不是讓人帶話也帶半句。而且明明是讓人帶話了,這話又不說在前面,偏要等她先開口才有似的。
容華臉微微一熱,站起身來將那領斗篷拿出來,親手包好讓木槿遞給高越。
高越拿了包裹眉開眼笑,「少夫人放心吧,東西我一定會妥善送到。」木槿也忍不住笑了,高越的表情就像剛才她看到侯爺送東西給少夫人時一樣。
……
到了晚上,三太太來和容華商量,「你看看需用多少出來,果然能湊了好讓去準備。」
容華和三太太一起算了清楚,三太太這才走了。
容華看了會兒書早早就睡了,一開始還有些睡意,閉了會兒眼睛,忽然想起淑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第二天早早起來向老夫人、薛夫人說了情形,老夫人聽了皺起眉頭,「怎麼小小的年紀得了這樣的病症,親家太太這樣,也就你們姐妹能去瞧瞧。」
容華道:「昨天母親打發人過來,也是這樣說。」
薛夫人聽得這樣的事也皺起了眉頭,「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遣人回來說一聲。」
容華應了。
老夫人道:「外面畢竟下著雨,多帶些人去伺候著,小心著了涼。」
容華點點頭,回去收拾好了東西,帶著錦秀、木槿、馮立昌家的和三個粗使的婆子,這才住義承侯府去。
到了義承侯府,跟車的馮立昌家的低聲道:「前面有輛馬車,我看著下車的像是六姑奶奶。」
研華?
容華剛要下車,就聽到外面研華的聲音,「八妹妹來了?」
婆子將傘撐好,馮立昌家的將車廂打開,錦秀、木謹先從車上下來,這才將容華接了下來。
容華見了研華剛要說話,二奶奶劉氏已經迎過來先給容華請了安,「武穆侯夫人來了,快請進吧!」
容華回了禮,研華和二奶奶才互相見禮。
容華看看二奶奶一臉的悲戚,連忙問,「我姐姐怎麼樣了?」
二奶奶眼睛一熱,邊和容華、研華往裡面走邊道:「昨天就將武穆侯夫人請來的郎中和太醫院的御醫都接過來候著,熬了幾劑湯藥,可大嫂就是吃不進去。」說到最後嗓子一緊,哽咽起來。
進了淑華的院子,蔡夫人早已經等在門口,將容華、研華迎進去,蔡夫人紅著眼睛小聲道:「我們先去側室裡說話吧,現在宣桓在裡面。」
容華進了側室見沒有瑤華,「聽說我二姐也過來了。」
蔡夫人點點頭,「這兩天多虧二小姐在這邊,淑華的心情才算好了些,」頓了頓從袖子裡拿出一張藥方,「剛才郎中開了方子,二小姐去小廚房裡煎藥了。」
蔡夫人將郎中開的藥方遞給容華看。
容華雖嘴上說:「我也並不大懂。」還是將方子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
蔡夫人心中不由地有些異樣,臉上卻不動聲色。
容華看過方子,研華也接過去看,「我姐姐仍舊是之前的婦人病?」
蔡夫人歎口氣,「郎中是這樣說,都是之前小產受驚嚇留了病根,這倒是其次的,要是能像之前好好調理也能見成效,只是淑華現在水都難喝上幾口,人瘦的……」說著掉起了眼淚,「身體怎麼能受得住。」
剛說到這裡,門簾一掀,穿著淡碌色衣裙的瑤華,進了屋裡。
瑤華眼睛紅腫,嘴唇蒼白,一身素淡的衣服,臉上不著脂粉,看起來竟然比平日裡還要俏麗幾分。
蔡夫人忙將瑤華叫到身邊坐下。
瑤華抬起頭看了容華一眼,見容華目光閃亮地正定定看著她,瑤華心裡一慌,眼淚跟著掉下來。
容華正等著瑤華嬌弱地開口說話,就聽外面傳來趙宣桓的聲音,「淑華,淑華……」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齊齊地站起身。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2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一章 誤終身
淑華身邊的丫鬟妙彤臉色大變地進了屋子向蔡夫人稟告:「大奶奶暈過去了。」
蔡夫人道:「快去請郎中過來。」
哪裡還用得著蔡夫人吩咐,趙宣桓已經喊了外面的丫鬟去請郎中。
容華幾個人進了淑華的屋子,只見趙宣桓站在淑華床前,另有兩個年長的媳婦子在一旁幫忙伺候,眾人或呼喚,或吃了救命的藥丸,等郎中匆匆忙忙上前,淑華已經緩過氣來。
淑華慢慢睜開眼睛,眾人都已經圍在床邊。
淑華一眼先看到身前的趙宣桓,趙宣桓緊皺著眉頭,瞧到了她剛才的兇險,表情有些動容。
淑華轉眼看向蔡夫人,蔡夫人正喊著她的名字,淑華的目光略過蔡夫人,蔡夫人身後還有人影她看不大清楚,淑華又瞇起眼睛仔細看了一遍,才看到了瑤華、研華和容華。
見淑華喘過氣來,蔡夫人用手帕擦眼淚,「淑華,好孩子,吃點藥歇一歇。」
淑華輕輕搖頭。
蔡夫人這些日子對她漸漸好了些,不像前段時間,蔡夫人對她冷言冷語,又在她院子裡多安排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幫襯」著她,不准她出屋門半步,退了帶給她看病的郎中,平日裡給她補身子用的參湯,也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兩三天的光景,她就垮了下來。雖然趙家沒有明說,她傷趙宣桓這一節該如何,事到如今她明白了趙家的用意,不將事情挑明是顧及兩家的面子。最終還是要她以命相抵。
她是家裡的長女,被母親捧在手心裡過日子,那些時光回想起來雖也有些不如意,可是大多數還是繁花似錦的,她怎麼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人禁在小院子裡等死。
府門緊閉,沒有旁人知道,沒有人會幫忙,那些牽掛她的人,還以為她過著怎樣的好日子,卻不知道她的生命正在一點點的被人剝奪,她沒有任何權利去反抗,越想心裡越難過,似是有什麼壓在胸口,吃不下東西也喘不過氣。想趁著身上有力氣回趟娘家,趙家哪裡肯答應。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終於有一天蔡夫人請了之前給她看病的郎中進府,她滿心歡喜以為是趙宣桓幫她求了情,卻沒想到是聽蔡夫人說,是八姑奶奶請人過來給她看病症的時候,她有些啼笑皆非,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對趙宣桓還有期盼。
那郎中的藥也不再管用,她的病越來越重,她和蔡夫人兩個人彼此心照不宣。這一次她提出要見娘家人,蔡夫人卻輕易就答應了。那是因為她真的要死了。
容華仔細去看床上的淑華,淑華的手臂放在外面,細瘦的手腕已經掛不住上面的碧玉鐲,胸口輕輕起伏,整個人形如枯槁,那雙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望著她,似是有話要跟她說。
郎中診了脈,起身與蔡夫人到了外面的屋子,因關切淑華的病情,瑤華、容華、研華都跟了過去。
那郎中看了為蔡夫人開口道:「上一次夫人說的老參呢?開始給大奶奶吃吧。」
蔡夫人臉色頓時變了,瑤華看到蔡夫人的情形,整個人一顫,眼淚在眼眶裡晃了晃,拼命地吞咽還是讓淚水流了出來。
蔡夫人半晌才緩過神,「人參也不知道吃了十幾斤了,上好的參片也含著,卻怎麼……」
郎中搖了搖頭,「若是能進食,還能撐些時日。可是大奶奶現在的樣子,多則半月,少則三五日,那也要靠參湯才能續養。」
研華也沒想到淑華的病嚴重到這個地步,聽得心裡一緊。伸手攀住了容華的胳膊。
容華抿著嘴唇,蔡夫人有意提起人參,說話之間還目光閃爍。可見藥方裡開的那些人參不一定真的用了,她早就壞疑趙家有意隱瞞淑華的病情,這樣看來不止是隱瞞,大有可能是放任淑華的病越來越嚴重。
蔡夫人送走了郎中,看著眾人臉上悲傷的表情,自己也掉了眼淚,好不容易穩住心緒,「一會兒宣桓出來,你們進去跟淑華說些寬心的話。」頓了頓,「郎中雖然這樣說,可是也不一定……」下面的話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
淑華輕喘了幾口氣,看著趙宣桓。
幾年的功夫,趙宣桓比她初見的時候也有了些變化,習慣性地蹙眉,讓他俊秀的眉宇間也有了細細的皺紋,一雙眼睛好像深諳了許多,那麼那麼的沉重。
陶榮華突然之間死了,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算了吧!」淑華好半天才說出來,胸口一緊微微喘息,「我……死了……就……算了吧!」
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趙宣桓不由地一怔,床上的淑華再也沒有往常的那種驕橫跋扈氣勢,而是用幾盡哀求的表情,「我們……陶家……己經有兩個……為了你……就算是我……還了債……就……就算了吧!」話說到最後喘息不停。
床上的人因為痛苦縮成一團,他伸出手來去揉她的胸口,她伸出手來緊緊接住他的胳膊,她的手指青白指尖冰冷,「不要再……問……瑤華……」說著儘量睜大眼睛,下頜不停地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也沒想到轉眼之間她就病成這個樣子。第一眼看到他都不敢相信,躺在床鋪間的就是他的妻子,平日裡揚著眉毛,有幾分爽利、直率的陶淑華。
「不要……再……為難……任何人。不管有什麼事……就讓我……以命相抵……」話說到最後,自嘲地一笑,「行不行?讓我……抵了……五妹妹……」
他的眼睛少有流露出溫和、關切的目光,「別說那麼多話,現在好好調養身體是正經的。一會兒將藥吃了,若是還沒有起色,我再去請別的郎中來看。」
淑華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卻沒有力氣支撐,最終沒笑出來。無論做什麼都已經是太晚了。
淑華躺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了什麼,「我妹妹……讓她進來……我有話想要……」
趙宣桓從屋子裡出來,吩咐妙彤去叫姨奶奶們過來。妙彤忙去了側室裡,向眾人行了禮,「大奶奶說要讓姨奶奶過去。」
瑤華、容華、研華互相一看。
蔡夫人先問道:「淑華讓姨奶奶們都過去?」
妙彤慌亂之下沒有稟告清楚,聽得這幫急忙改口道:「大奶奶讓六姨奶奶先進去。」
跳過了瑤華,先叫了研華。
容華抬起頭來看哭成淚人的瑤華。
想來淑華是想要她和瑤華一起進去說話。
果不其然,一會兒研華紅著眼睛出來,「大姐說,讓二姐和八妹妹進去。」
容華站起身來,瑤華忙抹幹了眼淚,緊咬著蒼白的嘴唇,和容華一先一後進了淑華的屋子。
屋子裡掛著窗簾,有幾分陰暗,床鋪間傳來淑華喘息的聲音,急促著讓人覺得異常痛苦。
丫鬟搬了小杌子讓容華、瑤華坐了,然後退了出去。
容華先開了口,柔聲勸慰淑華,「郎中說一定要多少吃些東西……」
淑華搖了搖頭,「吃了堵著難受……沒有一刻……暢快。」
瑤華聽得這話,「那也要多少用一些才是。」
淑華不說話,只是強努出一絲淡然的表情,然後轉頭看容華,「八妹妹……常甯伯世子……是我……想說給瑤華……沒想到世子……太心急……你……」
咬著牙努力將字一個個吐清楚,就是要替瑤華說句話。
「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們都是……一家人……」
淑華什麼時侯這樣低聲下氣地跟她說話。
淑華眼睛濕潤,眼角泌出些淚來,「不瞞八妹妹……顧瑛肯退婚……也是……父親和我……托了人……去求他,才……我只是想讓瑤華……有個好一點的歸宿。」
這樣的懇求,任誰聽了都會心軟,若是她不肯答應,倒像是……
容華垂下眼眸微微思量,然後又抬起頭來看瑤華,「二姐先出去,我有話想要跟大姐說。」
容華的目光堅決,瑤華眼睛一縮,慢慢鬆開淑華的手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容華和淑華,容華拉起淑華冰涼的手,「大姐,到了這個時候,你應該為自己想想。」
淑華搖搖頭,「我……已經死過去幾次……其實那邊並不那麼可怕……」
「沒有那邊。」
淑華微微一怔,側頭看去,容華眼睛似是清澈見底,「閉上眼睛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再反悔的機會。」一旦放棄了,就等於給自己畫了句號,從此再也沒有辦法悔改,「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殘忍?沒有什麼能讓你拿自己去換。」
沒有什麼值得拿生命去換,不管是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還是「手足情深」的姐妹。
容華轉身去取了新熬好的參湯。
……
妙彤臉上微微帶著喜色,「八姨餵大奶奶喝了半碗參湯。」
蔡夫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瑤華也霹出幾分的笑容。
中午簡單吃了飯,容華將老夫人讓帶來的老參拿給蔡夫人,「老夫人也惦念著大姐,想家裡什麼都必定齊全的,只是不知道這些東西能不能湊手,就拿了過來。」
蔡夫人笑容滿面,「還讓老夫人掛懷,改日我一定去府上道謝。」
容華上了馬車,研華也告辭離開。
瑤華回到淑華屋子裡,仍舊陪伴淑華。
淑華歇了一會,精神似是好了不少,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瑤華一會,「你猜我夢見了什麼?」
瑤華接搖頭。
淑華舒展開眉毛,「我夢見……有個小孩子……跑著,叫我母親。」
瑤華的手指微微一縮。
淑華轉臉定定看著瑤華,語氣忽然一重,話語連貫起來,「這裡沒有旁人,我也要死了,你告訴我,馬道婆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瑤華一驚,看向淑華。
「你告訴我……」
……
蔡夫人正和趙宣桓在屋子裡說話,就有丫鬟哭哭啼啼地來報,「大奶奶看著不好了。」
整個義承侯府頓時慌亂起來。
淑華的屋子裡站滿了人。
藥丸和著酒調好了,一勺下去,藥卻從嘴角流了出來。
二奶奶劉氏急得哭出來,「這可怎麼得了。」
蔡夫人請來婆子看,那婆子道:「看是不行了,夫人早早讓人請出板子,好掛裡子,大奶奶的衣服也準備出來吧!」
趙宣桓眼看著淑華呼吸越來越弱,轉過頭讓人去請郎中。
蔡夫人抹了淚,「郎中剛離開,現在請回來又有什麼用?」
趙宣桓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來。
媳婦子端了參湯,淑華咬緊了牙關,怎麼也吃不下去,地下的婆子們己經拿了板子鋪好了被褥。
蔡夫人含著眼淚,「先將衣服穿上吧,晚了就不好了。」又轉頭吩咐人,「快去陶家報信,看看親家太太能不能來看看。」
婆子、媳婦忙著給淑華穿衣服。
淑華迷迷糊糊中睜開了眼睛,只覺得大紅的蠟燭有些晃眼,耳邊聽得有人道:「快將衣服穿好了,一會兒就要來人了。」
淑華低頭一看,鮮紅的嫁衣,鳳冠霞帔,兩個媳婦子正幫她整理身上的配飾,秋荷抿嘴笑著道:「小姐快遮好了蓋頭,一會兒要等著姑爺進來才能挑開呢。」
紅色的蓋頭重新落下來,她的眼前又變成一片的殷紅。
從來沒有過這樣雀躍的心情。
甜蜜中忐忑不安,胸腔裡心臟跳亂個不停,喘氣都有些微微的刺痛。
再回過神來她已經坐在了炕上。
只聽外面有人道:「大爺進屋來了。」
她緊緊地攥著手帕。
「先挑蓋頭。」
她低著頭只能看見他的一片衣角,和她身上的一樣,鮮豔、刺目。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教引嬤嬤的話來,「新姑爺挑起蓋頭,小姐若是看到新姑爺的眼睛越來越亮,那就是滿意的了。」
蓋頭慢慢地挑起來。
先是他的下頜,然後是筆挺的鼻樑……
她緊緊攥住了手,呼吸越來越困難。
她一定要看到他的眼睛,無論如何,要看到他的眼睛。
「大奶奶,大奶奶……」
她不知道是誰的聲音,不停地呼喚,夾雜著哭腔。
眼前越來越模糊。
她緊緊皺起眉頭,用盡了全力,等著那蓋頭最後挑起來。
咬著嘴唇,嘴裡一股腥甜。
終於,她輕輕吐出口氣,整個身體一輕,那蓋頭完全揭開來。他秀麗的眉毛舒展著,眼睛明亮似天上的星辰,閃閃發光。
……
淑華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趙宣桓臉上一動不動。
二奶奶哭著道:「大哥快看看,大嫂是不是還有話。」
淑華望著趙宣桓,吃力地張開嘴。
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那樣漂亮過,閃閃發光……
她多期望,他永遠都是那樣……
「別……」趙宣桓,別,別再誤了……
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嬌嬌受挫
人死之前有多少話想說,最終只能說出一個字,一切化為塵煙。
淑華在人群中找瑤華。
瑤華已經縮在角落裡泣不成聲,手裡緊緊握著一串佛珠。
蔡夫人將瑤華叫過來,推到淑華床邊。
淑華的手已經垂下去,說不出話來。
瑤華不停地轉著手裡的佛珠,一臉虔誠祈求的表情。
蔡夫人情急一下催促,「快跟你姐姐說些什麼。」
淑華流下最後一滴傷心淚。
瑤華將手裡的佛珠塞進淑華手裡,「這是祖母、母親讓我帶來的,姐……你好好的,母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
淑華喉嚨一動,慢慢闔上了眼睛,那串佛珠留在她手心裡。
瑤華心裡一顫鬆開了淑華……
屋子裡頓時響起哭泣的聲音。
媳婦子要忙著抬起淑華落地,瑤華伏在淑華身上哭得臉色煞白,蔡夫人恐瑤華哭壞了身子,急忙叫了兩個媳婦子將瑤華扶到旁邊屋子裡暫時休息。
瑤華進了屋,媳婦子便出去忙淑華的身後事,屋子裡只剩下瑤華、湘竹主僕二人。
瑤華癱軟地躺在床上,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
淑華突然之間哪裡來的那麼大氣力,為何要掙扎著質問她,「蔡夫人說很喜歡你,都是要延續兩姓之好,我就跟宣桓說說,讓她娶了你回來,馬道婆和五妹妹的事,也讓他一定查個水落石出,還你個清白。」
將這兩件事再查個水落石出……
瑤華整顆心都躍出胸膛。
一切本來都是順理成章的發展,大姐病重,家裡只有她能來看望,可是怎麼也沒想到大姐夫會叫她過去說出那樣一番話,似是已經有足夠的把握不但說出了馬道婆還有秋荷,甚至那話裡的意思,竟然將榮華當年的事一併質問她。
瑤華咬緊了嘴唇。
到了最後關頭,功虧一簧。
淑華終於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又在容華面前說了常甯伯世子的事。
誰知道容華不但不肯應,還讓她出了屋子。
那段時間裡,容華和淑華到底都說了什麼?
湘竹道:「小姐從屋子裡出來之後,妙彤和錦秀守在門口,也不知道八姑奶奶和大姑奶奶都說了些什麼。」湘竹頓了頓,「不過,既然大姑奶奶已經那樣說,八姑奶奶應該也不會將寺廟上香撞見小姐和常甯伯世子的事說出來。」
瑤華沉下了臉。
湘竹道:「再說,說出來對八小姐也沒什麼好處。」
瑤華聽得這話心裡似火在灼燒,再想想容華臨走之前轉頭對她說的話,「二姐,大姐對你是百般呵護,事事都替你想在前面,病成這般還句句離不開你,可見你在大姐心裡佔據了什麼樣的位置。這樣的情分是別人求之不得的。」
尤其說到最後一句話,容華眼睛一亮,像是在警告她。
想到這裡,瑤華嗓子一癢,拼命地咳嗽起來。
湘竹頓時慌了神,急忙拿出藥丸來給瑤華。
瑤華吃了藥,好不容易壓制住咳嗽,軟軟地靠在引枕上。
一定是容華在淑華面前說了什麼,不然淑華不會問她這些話。要不是容華那些頗有深意的表情,她也就不會誤以為容華找到了馬道婆。她這才被淑華句句緊逼的走投無路,又盲目為自己辨解,讓淑華不要相信那些三姑六婆的話,神情中定是露了馬腳。
淑華驚愣地望著她,那雙眼睛怔怔地似是能湧出血來,絕望而兇狠,想張嘴說話卻一下子喘不過氣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淑華在床上痛苦地掙扎,暈死過去,直到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她才驚呼一聲……
不能讓淑華再盤問下去,否則,就算沒有真憑實據也要露出馬腳。
只有人死了,有些話就爛在肚子裡再也不會說了。淑華果然就死了。
她沒有做錯。要不是淑華,她不會有這樣的身體,要不是淑華,嫁進趙家的人就應該是她。
瑤華掙扎著坐起來,「收拾東西,我們回家去。」
湘竹見瑤華的樣子上前解勸,「小姐還是歇一歇,這樣勞累可怎麼得了,外面又那麼冷……」
瑤華抬起頭看了湘竹一眼,「我是來侍候大姐的,現在大姐已經這般,我還在這裡做什麼?不如早點回去報訊,也好寬解祖母、父親、母親。」
湘竹忙伸手將瑤華攙扶起來,「我只是擔心小姐的身體。」
瑤華搖搖頭,「我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大姐的事最要緊。」
湘竹這才去收拾東西。
瑤華從屋子裡出來,又在淑華身前哭了一場,然後跟蔡夫人將回去的話說了。
蔡夫人擦了眼淚,伸手來安撫瑤華,「好孩子,是你想的周到。」
立即叫人去安排馬車,又挽著瑤華的手將她送出院子。
義承侯府忙成一團,蔡夫人只遣了兩個媳婦子送瑤華出去,還沒到垂花門,兩個媳婦子便被人叫去了一旁。
瑤華剛要和湘竹接著向前走。
旁邊走出個丫鬟過來傳話道:「二小姐留步。」
那丫鬟上前一步在瑤華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瑤華微微驚訝,為難道:「這不合禮法,麻煩你跟姐夫說一聲,我就回去了。」
那丫鬟低下頭老老實實回道:「大爺說,要有東西還給二小姐呢。」
瑤華手指一攥,站了一會兒,想到趙宣桓之前的那番話,抿起嘴唇還是跟著那丫鬟走了。
那丫鬟領著瑤華拐進一個小院,又將瑤華讓進了正房,湘竹還要跟進去,卻被那丫鬟攔在了門外。
那丫鬟道:「大爺請二小姐自己進去。」
事到如今,就是想要離開恐怕也已經……
瑤華咬咬嘴唇衝湘竹點點頭,湘竹這才停下腳步等在門外。
趙宣桓穿了粗麻布做的齊衰,坐在椅子上,聽到瑤華的腳步聲,趙宣桓抬起頭來。
瑤華第一次見到帶著悲傷的趙宣桓,下頜上長出了青青的鬍子,臉色蒼白,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薄薄的嘴唇微抿,抬起頭來看她,「淑華有沒有和你說什麼話?」
瑤華站在門口不敢靠前,拿起手絹擦擦眼角,「姐姐後來也沒說什麼。」
趙宣桓側眼看瑤華,「郎中說淑華少則三五日,怎麼會突然就……」
瑤華抽泣道:「我也不知道,姐姐說要歇一會兒,誰知道我再去看的時候就已經……」垂下頭哭出聲音,「我哪裡會知道,姐姐她……」
趙宣桓從瑤華悲傷的臉上挪開目光,緩緩道:「你和榮華很多地方相似,你們說話不用費半點力氣,你們總是能看透別人心裡到底想了什麼。」說著似是想起什麼,臉上一片黯然,「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在,什麼話便都能與她說了。」
趙宣桓的聲音溫和下來,瑤華心中一鬆,慢慢抬起了頭,卻不料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我最喜歡榮華的是,她聰明還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而你……」
話停頓住,冷冷一笑,似是不屑再提,伸手將一只香囊扔給瑤華,「都說娶妻娶賢,你尚不及淑華半分,更別提榮華,再也不要拿榮華做幌子,否則……」
趙宣桓,她期待過他如春風般的笑容,柔軟又低沉帶著淡淡甜意的聲音,從沒想過他竟然會有這樣狠絕的表情,她一步步精心的打算一下子全都化為烏有。
瑤華胸口針紮般的疼痛,整個人不由地退了兩步,想起了地上的東西,立即蹲下身將香囊緊緊攥在手裡,喉嚨一癢幾欲咳出聲來,忙拿起手絹遮掩,只剩下嗚咽的聲音。
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剛要轉身離開,只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湘竹急急地叫了一聲,「蔡夫人。」
門猛然之間被打開。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瑤華愣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蔡夫人驚訝地看著趙宣桓,又將目光落在瑤華身上,似是難以置信,轉身吩咐人重新將門關好,沉靜了一會兒,這才看向瑤華,不再是那種熱絡親切的目光,而是深深皺起眉頭,「你們這是做什麼?淑華才剛沒了,你們倆竟然……」
瑤華似是這才緩過神來,眼睛一紅急著解釋,「夫人,姐夫只是有話讓我帶回去……並沒有其他的。」
蔡夫人看著瑤華幾欲站立不住的模樣,「有什麼話不好外面說,偏要到這裡?」
瑤華淚眼婆娑地還要解釋。
趙宣桓已經道:「外面不方便。」
蔡夫人皺起眉頭。
趙宣桓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常甯伯世子讓我帶話給二小姐,清華寺,後面那片花樹還會開花的,請二小姐一定要耐心等待。」
瑤華臉色大變,蔡夫人也半晌才回過神來,目光複雜地看了瑤華一眼,她本來以為,若是還要和陶家結親,二小姐瑤華是最好的人選,卻沒想到……看起來嬌弱可人的二小姐,竟然……
最近幾乎流傳開來,常甯伯大奶奶剛沒,常甯伯世子就在清華寺後面植了一片花樹,後來那些花樹一下子都被剪了花,說是世子為了懷念大奶奶這才……怎麼也沒想到會與陶瑤華有關係。
看著趙宣桓嘴角浮起的笑容,蔡夫人輕視、驚詫、慶幸的表情,瑤華胸口一沉,頓時喘不過起來,眼睛一翻暈倒在地。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50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3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三章 當眾出糗(上)
湘竹準備了瑤華半日裡帶吃的藥丸,眾人好一陣子忙碌,忙著將「悲傷過度」的瑤華弄得清醒,趙家也沒有瑤華的病情。
蔡夫人唯恐延誤了瑤華的病情,連忙找了馬車速速送瑤華回陶府,又囑咐瑤華,「身體不好就在家裡好好休養,不要擔心你姐姐,病沒好之前,不要再來回跑了。」
瑤華還沒上馬車,蔡夫人已經轉身離開。
來的時候二奶奶親自帶了許多婆子、媳婦撐了雨具親接,走的時候除了自己帶來的粗使婆子跟車,身邊只有湘竹撐著傘攙扶著她,風吹過來,雨不住她落在她身上。
瑤華咳嗽著,常甯伯府裡派來跟車的婆子已經不耐煩,「二小姐,快點吧,府裡還有好多事呢,哪裡能這樣閒在。小姐沒事,到時候又要有人說我們藉故偷懶了。」
湘竹氣得發抖,瑤華一把攥住湘竹的胳膊,長長的睫毛落下來,臉色發白,彎腰咳嗽了幾聲,這才上了馬車。
就這樣一下子功虧一簧,趙宣桓不但明裡暗裡威脅她,還請來蔡夫人。
趙宣桓最後把香囊丟還給她,她還以為淑華的話起了作用,趙宣恒將此事作罷,誰知道不過就是個開始,他真正的目的是後面那些話。
瑤華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了半點力氣。
這段時間無論她做什麼都屢屢受挫,身邊的丫頭初曉被老太太拉去配了人,她的婚事遲遲定不下來,終於等到了機會,卻是這樣的結果。
瑤華靠在馬車上,深深吸口氣,胸口立即疼起來,她手指緊緊收攏,一步錯,滿盤皆輸,她掙扎了那麼久總也不能就這樣……可笑的是那人,說好了將來兩個人一起想辦法,誰知道她進了宮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真是可笑。
本來就是年幼無知,卻要做那種荒誕的想法,以為能夠替自己謀一個好將來,到最後不過就是被人利用。
瑤華回到陶家,陶家上下已經知道消息,外面屋子,陶正川和陶正安在說話,內室裡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廖氏陪著大太太坐在床上,眾人看到瑤華回來,目光齊齊看過來。
瑤華行了禮,三太太站起身讓瑤華坐到大太太身邊。
大太太一看瑤華,控制不住放聲哭起來,「我的兒啊,你姐姐到底是怎麼了?說沒有就沒有了,這可讓我怎麼好。」
大太太哭了一會兒,說起淑華的身後事,廖氏有孕在身,大太太就讓王氏帶著一干婆子、媳婦子到趙家料理後事,臨走之前,大太太想了想,「弘哥年紀不小了,讓他也跟著吧!」
王氏應了,忙讓人去與弘哥準備。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大太太這才問瑤華道:「那邊到底是什麼情形?」
瑤華面上一緊卻不說話,大太太似是看出了什麼,哭紅的眼睛越來越淩厲,好不容易從嘴裡蹦出兩個宇來,「趙家……」
瑤華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晃。
大太太大驚失色,顧不得身上疼痛,手一撐把瑤華攬住,陳媽媽等人忙上前幫忙。
眾人不敢驚動陶老太太,只請了郎中來給瑤華診脈,大太太放心不下瑤華,乾脆讓人將瑤華安置在她房裡。
瑤華吃了藥,又擔心大太太,讓人攙扶著到了大太太床邊。
大太太心疼女兒,讓瑤華到床上來躺著。
瑤華勉強笑笑安慰大太太,「母親放心,我不過是有點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紅腫的眼睛裡除了悲傷還有些委屈。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體己話,瑤華吃了藥,似是好了一些,這才吞吞吐吐說出趙家的情形,瑤華道:「都是我親手熬藥給姐姐,生怕……可是姐姐身子已經不受用……」將趙家所見所聞的說了一遍。
大太太漸漸的得到一個模糊的答案,「難道趙家……」
瑤華搖搖頭,「我也只是覺得,所以才會小心……」說到最後眼淚又湧出來。
大太太收起眼淚,仔細的看著瑤華,「是不是因你這樣做,趙家有人為難了你?」
不問還好,這樣一問,瑤華嘴唇顫抖,低下頭,眼淚掉在手絹上。
大太太將瑤華拉過來靠在自巳肩膀上,「好孩子,你這是為了你姐姐,為了我……」
瑤華這才放聲嗚咽起來。
大太太道:「可恨的是你八妹妹,沒良心,本以為她能起什麼作用,誰知道竟然就袖手旁觀,任憑趙家欺負你姐姐,欺負你,就算是你姐姐的病不好了,也會想辦法護得你周全。」
瑤華軟聲道:「母親也別怨八妹妹,畢竟侯爺在堤上辦差事,八妹妹顧不得許多……」
大太太又悲傷起來,「你這孩子又要為別人說話,你有病在身還不是一直陪著你姐姐,別的還不都是藉口。容華讓馮立昌家裡捎信回來說,不如將淑華接過來養病,你祖母還當她是什麼好心,還不是想要脫身自保,沒想到連淑華最後一面也沒見到,越想越難過。」
瑤華勸慰大太太,「總還有弘哥和我呢。」
大太太收起眼淚,仔細看著瑤華,「我得想辦法給你謀個好前程才是。」
正說著話,陳媽媽擦著眼淚進來道:「舅老爺和舅少爺派人來知會,已經到京了。」
大太太一怔,「派人去我哥哥家送信了?」
陳媽媽道:「哪裡來得及,您忘了,前幾日舅老爺家的執事來說過,這段時間興許舅老爺會來京裡聽信。」
瑤華沒聽過大太太提起這件事。
大太太點點頭讓陳媽媽下去將哥哥和侄子的落腳處打聽清楚。
陳媽媽下去安排,大太太拉起瑤華的手,「李貴人有喜了,你舅舅和表哥過來聽消息。」
李貴人。
一直沒啥消息的李貴人,瑤華驚訝地一怔。
一股熱血湧上胸口。
……
容華一早給老夫人、夫人請了安,陶府派人來報信,「大姑奶奶昨天沒了。」
容華心裡一緊,昨天她走的時候,淑華的情形還有些好轉,怎麼……
老夫人聽了也難受起來,關切地看著容華道:「怎麼說你也該先過去,親家太太那邊也得好好安慰。」
容華應了,剛要說話,二老爺身邊的人過來傳信,「二老爺上衙的路上看到了不少災民湧進城裡,城裡的米鋪還沒有掛牌售糧,二老爺讓我回來問問,是不是該舍米了。」
二太太用眼晴睃了一眼容華。
容華道:「我也正要和老夫人說這個,咱們家舍米的棚子已經搭好了。」
老夫人點點頭,慈祥地看著容華,「你這邊要管著施米的事,趙奶奶卻又……這可怎麼辦才好。」
二太太歎口氣,「可不是,施米的事都是容華一手辦的,偏別人又幫不上忙,親家太太那邊人手也不多。」
二太太現在勢必要置身事外,只等到她辦不好的時候才肯伸手,這樣才能顯出二太太的才幹。
容華抬起頭有條不紊地向老夫人道:「開始的事我也都交代過了石傳一,施米的事四叔、四嬸這兩日也沒少幫忙,是知道一些的,我就先請四叔、四嬸支應著,大姐跟前我盡了心就回來,也不差這一日半日。」
誰都沒想到容華會將施米的事暫時交給四房。
二太太不禁吃驚,四叔薛崇傑,一個性格溫吞一事無成的庶子,從來沒為府裡辦過事,容華競然敢用他?
怕事的四房兩口子也敢將這件事接過來?
二太太心裡冷笑。
就算陶容華想在府裡找幫手,未免也太輕易了,競然找上了庶出的四房,三房好歹還有些錢財作底子,四房是一無所有。
心裡這樣想著表面上卻贊同地點點頭。
老夫人倒也沒說出什麼來,「只要你安排妥當就好。」
容華從老夫人屋裡出來,錦秀打了傘,容華吩咐,「去四太太院子裡。」
容華走過穿堂,聽到薛明哲疼得只叫,薛亦宛在旁邊道:「活該,誰叫你出去惹事,不疼你幾天你才沒有記性。」
六小姐像是口不留情,說到最後聲音卻軟下來。
四老爺雖然是庶出,在府裡似是也沒有什麼地位,卻將一雙兒女養得性格直率,心地單純善良。
若是她將來有了孩子……容華猛然想起薛明睿細長的眼晴,至少薛明睿不會是一個慈父,想著想著臉頓時一紅。
到了門前,四太太已經撩開簾子迎出來。
四太太總是穿著撲素,頭上也極少戴許多赤金的飾物,想到容華來,急匆匆地帶了一只金蝴蝶,撩開簾子看到容華,發現容華只是戴了瓔珞做的簪子,衣裙也不是十分的鮮豔,心裡頓時一暖。
兩個人到側室裡說話,容華先說了淑華沒了的事。
四太太關切地問了幾句。
容華道:「一會兒我就要去義承侯府,這邊還要四嬸幫忙照應著,萬一有事就讓人去找石傳一。」
四太太有些緊張,「這……萬一……」
容華忙安慰地笑道「不會有什麼事的,只是按之前說好的開始舍米就好。」
四太太道:「可是,咱們家準備的米糧不多,你四叔若是辦不好,難以為繼可怎麼得了。」
容華微微沉思,「四嬸應該比我更相信四叔才是,再說到了這個關頭,實在不行,我們就只能去求二嬸、三嬸……」
四太太臉色一變,「絕不能去求她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當眾出糗(中)
容華深深地望了四太太一眼,四太太點點頭,「若是求了他們,你以後恐怕就再難為府裡辦事,這些年府裡都是這樣,所以我才怕你四叔父辦不好。」
四嬸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四叔和四嬸在府裡向來是很少說話,就是怕會惹到誰,日子更不好過。
光從四嬸屋子裡的擺設就能看出來,老夫人雖然說將四叔記在名下,但是在府裡依然是庶子的名分,做什麼事都小心翼翼,這次四叔父、四嬸能來幫忙,她已經滿心感激。
容華臉上露出些笑容來,「三嬸昨晚已經找到我,說是米糧三日能辦好。」
四太太有些詫異,「那……」
容華道:「咱們家裡湊出的銀錢有限,我想著能多買些米糧就多買些出來,咱們家裡又不留下一分的,都是給災民。」
四太太的目光更加柔和起來,「你這孩子。」容華最難得的是聰明心又善。
容華回到自己屋子裡。
馮立昌家的從陶家回來來道:「老太太說了,少夫人有急用,就將莊子上多餘的米糧都運來。」
容華心裡一閃,抬起頭來,「這怎麼好。」
馮立昌家的道:「我也是這樣說,老夫人說了,又不是給少夫人的,都是要施給災民的,做些這樣的事總是積德行善,平日裡也沒有刻意做過,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家裡又有多餘的,不過是舉手之勞。」
積德行善。祖母會說這樣的話,是因為淑華的死所以才……
容華略微思量,「祖母的身體怎麼樣?」
馮立昌家的道:「看起來沒有往常硬朗,想來是因為大姑奶奶的事。」順著話茬說起淑華的事來,「三太太有了身孕,大太太怕那邊不乾淨就沒讓三太太過去,二太太領著婆子、媳婦去的,大太太依舊臥床,我去請了安,大太太一夜之間瘦了許多,二小姐也病了,家裡請了郎中去看,都說是鬱結傷及了心肝,恐要調養好些日子。」
大太太一心一意看重淑華,聽得這消息定是難以承受,老太太年紀也大了,雖然經的風雨,也難免會……只是,瑤華又病了。
「二小姐什麼時候回去的?」
馮立昌家的道:「大姑奶奶沒了,二小姐就從義承侯府回來了。」說著壓低了聲音,「府裡都在議論趙家,說趙家草草了了大姑奶奶的事,對二小姐也多有怠慢。」
她走的時候,蔡夫人對瑤華還是一臉的滿意,心裡似是有了什麼打算,怎麼淑華沒了蔡夫人的態度就一落千丈?莫非瑤華做了什麼讓蔡夫人不滿意的?若是瑤華果然受了挫,能安寧一陣子倒也好了。
馮立昌家的笑道:「少夫人這幾日正愁米糧,這下子好了,咱們也能寬裕一些。」
容華點點頭,她所差的就是米鋪正式掛牌之前這幾日的米糧,沒想到祖母先幫忙救了急。馮立昌家的下去,容華讓人備了車,帶著錦秀往義承侯府去,容華吩咐讓人繞路過南城,順便看看第一日施米準備的如何了。
馬車到了半路上,跟車的牛婆子不由地驚訝了一聲,轉身扣響了車廂門,「少夫人你瞧瞧,有人和咱們一起施米。」
容華聽得這話,將車廂的簾子撩開,只見遠處人影綽綽排起了長龍。
容華微微一驚,「石傳一應該在前面不遠,將他叫過來問問是誰家在施米。」
不一會兒石傳一冒著雨來道:「之前也沒有,就是今天忽然之間搭起了棚子,剛才我去看過,是常甯伯府的。」
常甯伯府,竟然和她選了同一天。
「多加些冰塊。」任延鳳進了屋,大大的眼睛裡有幾分的不耐,迫不及待地讓人除了雨具,自己解開領扣長吸一口氣。
丫鬟取了冰塊搬進屋子,任延鳳站在盆子旁邊,臉上的表情才微微舒展開來。
任四小姐進到屋子裡,看到那一大盆的冰塊,不由地道:
「什麼天氣,怎麼讓哥哥熱成這樣?」
任延鳳眉宇一展,一邊將身上的官服脫下來一邊說:「妹妹有所不知,這堤上真不是人待的,整個人都要泡在水裡,這兩天可是苦了我,好不容易今兒下面孝順了一鍋肉驅寒,誰知道吃了就熱起來。」
任四小姐杏核眼一瞇,「人家天天在堤壩上的怎麼不說苦,哥哥才去了兩天就整天掛在嘴邊。」
任延鳳道:「那些人咱們不能比,都是風吹雨打慣了,皮糙肉厚。」
任四小姐被逗得抿嘴一笑,想起武穆侯薛明睿,又不便提起,也就作罷,仍是看了看任延鳳,「哥哥今天回來的怎麼這樣早?」
任延鳳不以為然地笑道:「為了個炸堤的差事,從京營調了人過去,本就小題大做,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看著他們忙碌,我們便是閒在的。」
任四小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政事,是父親將你從堤上調下來了,不然你哪裡敢回來歇著。」
任延鳳上前一步請妹妹坐下,又讓人端了上好的龍井,等到四妹妹喝的滿意了,這才開口,「妹妹消息靈通何苦消遣我,這政事枯燥乏味,妹妹聽起來也沒意思。」
任四小姐冷哼一聲,她這個哥哥一問到政事,比父親的嘴更嚴。哥哥好不容易讓父親將他從堤上調下來,莫非是看出堤上會出什麼事?所以藉口躲避?
任延鳳說著露出笑容來,「妹妹幫我打聽的事如何了?我心裡焦急的很,聽說義承侯府大奶奶沒了,她心裡一定不舒服,這大半天過去了,妹妹也有了消息罷?」
任四小姐放下茶碗,故意沉下臉,「我托哥哥問的事如何了?哥哥也不說卻倒先問起我來了。」
任延鳳聽得立即一笑,「施米剛剛開始,上面哪裡能立即就有了消息,還要等上兩日,不過聽父親說,賑災的章程朝廷已經在議,聖上有意讓安親王爺辦理,到時候王爺哪裡能事事躬親,想必世子爺少不了要幫著辦事,到時候……」
任四小姐聽得這話微微一笑,臉紅了,「我也不是要怎麼樣,只是爭口氣罷了。
任延鳳忙陪笑道:「妹妹說的是,京城裡那麼多閨秀,誰能想到妹妹前面,可見妹妹是聰明、善良又識大體。」
任四小姐抿嘴一笑卻不說話,任延鳳禁不住又央求。
任四小姐才道:「下這麼大的雨,我還要找個藉口讓人送東西過去看情況。」
任延鳳忙道:「妹妹辛苦了。」
任四小姐這才歎口氣,「她是病倒了。聽說哭成了個淚人,茶不思飯不想。」
任延鳳急得站起身,「這可怎麼好,早知道她和趙大奶奶是最親近的,趙大奶奶出了事,她一定會心焦。」
任四小姐道:「可不是,讓人聽著心酸,趙大奶奶病重一直是她在身邊侍候,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又要照顧姐姐又要照顧母親,家裡還有個年事已高的祖母,怎麼能不病倒。」
「以前還有趙大奶奶照顧她,現在趙大奶奶沒了,八小姐雖然是一品誥命夫人,卻和她不是一母同胞,又怎麼能真心誠意地幫她。」
聽四妹妹說起陶八小姐,任延鳳頓時想起那個來弔唁妻子時穿著素色褙子的美人,可惜自持是誥命夫人一臉傲氣,少了份溫婉。
任延鳳笑一聲道:「都是暫時的,很多事有今天沒明天,薛明睿在堤壩上,雖然有京營的人護著……也不見得能從堤上下來。」說完想了想歎口氣,「我這邊空擔心她卻又沒辦法幫忙。」
任四小姐笑道:「別在我面前愁眉苦臉,誰不知道你的辦法最多。」
任延鳳笑道:「還要妹妹幫忙才是。」
……
容華弔唁完淑華被弘哥拉住說了好陣子話。
弘哥年紀還小,被淑華的事刺激到了,擔心起容華來,恐怕容華在薛府受了委屈。
容華好一陣安撫,弘哥才放下心來。
容華從義承侯府裡出來,石傳一已經在門口等候,容華上了馬車,馬車向前走,石傳一在車外坐下來恭敬地回話,「都說是常甯伯四小姐在施米,京裡的米莊多是將米賣給常甯伯家的,怪不得我們買不到。」石傳一頓了頓,「我們是不是要想辦法?」
沒想到任四小姐倒成了施米的大戶,上一次溫泉河的事頓時回到她腦子裡,任四小姐並不是什麼良善的人,施米恐怕是另有所圖吧。既然是這樣,何必跟她爭個上下,「都是施米,做的是善事,我們盡我們的力,用不著與別人攀比。」
石傳一微微一愣,倒是他想得太多了。
容華低頭思量,「你覺得常甯伯家要施多少米糧出來?」
石傳一道:「我們蓋了兩個棚子,常甯伯家裡卻是四五個棚子都在施米,照這樣下去肯定要比我們多很多。」
要是更多那就好了,現在的情形不怕她施米多,就怕她施米少。不過看常甯伯家這個架勢,是一定要爭出個什麼來,她只要在一旁看著,關鍵的時刻……
容華忽然想起四小姐留錯詩的事來,這一次四小姐不要兩手皆空才好。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5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4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五章 當眾出糗(下)
弘哥將容華送走重新回到孝堂,弘哥剛走,就有婆子從角落裡走出來,匆匆忙忙地去給前院的羅貴報信,羅貴仔細地將婆子的話聽了一遍。
那婆子說的詳細。
「親家少爺說:二姐回去不知道說了姐姐什麼話,我出來的時候聽母親話裡有責怪姐不幫忙的意思,當年要不是二姐害你,哪裡有大姐嫁過來……」那婆子頓了頓,「親家少爺說到這裡被武穆侯夫人訓斥了一句,親家少爺似是覺得失言,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羅貴問道:「就是剛才送武穆侯夫人離開的時候?」
那婆子壓低了暗,「是。」笑彎了眉毛,一臉自信,「這我還能聽錯?雖然我是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卻能將原話說個清楚。」
羅貴點點頭,這話裡的內容他聽不大明白。可能不過是姐弟之間的閒聊,或是這婆子聽錯了。武穆侯夫人和大奶奶嫁進趙家怎麼能聯繫起來?
那婆子笑道:「羅管事發達了,別忘了我家那口子的差事就行了。」
羅貴一聲輕笑,「我還沒將功折罪呢,就憑這樣一句話你還妄想著發達?」
那婆子只在一旁陪笑,「親家少爺確實很少說話,武穆侯夫人來了,才說了兩句,我可是跟了一天才聽來的。」
羅貴在弘哥上左翼宗學的時候就得了差事,要跟著弘哥身邊暗中照應著。雖然弘哥是親家的少爺,羅貴也許沒有十分放在心上,結果弘哥在左翼宗學上打了架,羅貴回來也被趙宣桓責怪,雖然趙宣桓沒見羅貴如何卻很少再派羅貴差事,羅貴始終覺得是跟這件事有關,於是但凡有遇到親家少爺的時候,羅貴都會小心注意著,想著若是有發現能將功折罪起來。
羅貴打發了婆子,徑直去尋趙宣桓。
趙宣桓在屋子裡正跟蔡夫人說話。
蔡夫人豎起眉毛,將手上的茶杯扔在矮桌上,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盤問起我給淑華請的郎中來了?難不成淑華有今天還是我的錯不成?當時她將你傷了,你讓我就此作罷,我是答應你的,要知道妻傷夫乃是不睦,十惡之罪。」
趙宣桓微微蹙起眉毛。
蔡夫人冷笑道:「你是聽了誰胡言亂語,淑華死了,還要找人給她陪葬?我含辛茹苦將你們養大成人,圖了你們什麼孝順?」說著眼睛一紅,「為你們忙來忙去,最後還要擔上害人性命的罪名?」
蔡夫人紅了眼睛哭起來,趙宣桓聽得這話只能跪下道:「母親不要傷心,都是兒子的過錯。」
好半天蔡夫人才將趙宣桓扶起來,「淑華突然沒了,我知道你心裡難受的很,有些事我也不能怪你,只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心裡就要想開一些,淑華從嫁進咱們家,誰也沒虧待了她。成親四年淑華一無所出,你也沒有納妾,通房都沒有一個,好多事都是由著她的性子,能做到的你都做了,得到這個結果也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現在就是盡最後的心,讓淑華走的風光些,也就是了。」
母子兩個說了半天的話,蔡夫人才從趙宣桓房裡出去。
羅貴進屋回話的時候趙宣桓靠在軟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羅貴忙上前稟告,「親家少爺今天一過來,小的就讓人跟著,想著興許能有什麼話。」
趙宣桓看了羅貴一眼,淡淡地道:「當時派了你差事,原本是讓你因你跟我去過左翼宗學,讓你照顧照顧弘哥,不是讓你時時刻刻跟著的意思。」
羅貴一聽不禁失望,他本也是找個藉口趁著府裡事多來大爺面前露露臉,興許能得什麼差事,卻沒想到大爺一句話便封了他的口。
羅貴討了個沒趣行了禮退下去。
走了兩步剛要轉頭。
趙宣桓看看羅貴,「說了什麼要緊的話?」
羅貴眼睛裡頓時浮起一絲希望,雖然不是什麼要緊的話,總比什麼都不說要強,想著忙上前低聲說給趙宣桓。
趙宣桓沉著的目光突然一變,眼睛似是亮起一絲光輝,又立即變得更加慘澹,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似是僵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震驚、懷疑、自嘲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湧上心口。
……
第二天中午,任延鳳派人來向四小姐道:「世子讓我回來與小姐知道,朝廷委派了官員視察災情,安親王世子隨行呢。」
任四小姐聽著嘴角浮起笑容。
跟著任延鳳的小廝道:「世子還說,和小姐要好的那幾家需要米糧的話,讓小姐多少勻給她們一些。」
四小姐看看屏風後的小廝,「你回去跟我哥哥說,這件事交給我了,我自有分寸。」
那小廝退下了。
任四小姐冷笑一聲道:「平日裡都是她們冷落我,什麼時候倒這樣熱絡起來,我還不知道她們的心思,現在就要她們看看我的厲害,好叫人知道,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青穹笑著道:「小姐說的是,現在這個情形只有她們求咱們的份,誰又知道小姐能動用老夫人名下的米鋪呢。」
任四小姐笑道:「若不是祖母支持我,這件事還成不了呢,父親、母親、哥哥都不相信我能做成這樣大的事。」
青穹道:「小姐將事情做好,寫信給老夫人,好叫老夫人高興高興。」
任四小姐揚起眉毛,「這是自然的了。」說著又道,「快讓人去問問哥哥,朝廷什麼時候會派人去查看,我們總要有些準備才好。」
青穹應承一聲忙去安排。
不一會兒任延鳳傳來消息,主管賑災的泰大人今天就會視察災情,讓四小姐有些準備。
任四小姐忙讓人叫了管施米的執事,那執事道:「除了咱們家只有武穆侯家裡也搭棚子施米,不過他們府做的棚子比我們家裡小了太多,不管是誰一看就知道,誰家是更用心的。」
任四小姐越聽越高興,蒼天不負有心人,這次註定是她奪了頭籌,只要想到安親王府宴會上那些鶯鶯燕燕的得意臉孔,她就有一種報復的快意,她不過是在金華府長大,京畿小姐中就沒有她立足之地,她們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在京畿小姐們做酸詩的時候,她已經讓人籌備賑災,讓她們看清楚,她們京畿長大的小姐,未必有她的眼光。
一會兒功夫,任延鳳興沖沖地回府,徑直來到任四小姐的房間,「好妹妹,告訴你件好事,因聽了我們家施米的消息,秦大人和安親王世子要來我們家呢。」
任四小姐不由地一驚。
任延鳳笑道:「父親不在家中,我便要迎出去。」
任四小姐眼睛頓時一亮,目光中躍躍欲試。
任延鳳笑道:「雖然妹妹待字閨中不能出面……安親王世子若是問起施米的事,我少不了要說實話。本來施米的事都是妹妹一手操辦的。」
任四小姐被說中了心事,臉不由地微微一紅。
任延鳳眉毛挑起,「妹妹放心……」
任延鳳去前院準備待客,任四小姐也忙碌起來,讓青穹找來了新做的蝶戲花妝花紗面交領褙子,又讓丫鬟伺候著梳了神仙髻,綴了紅豔豔的牡丹花。
剛梳妝打扮好,外面的婆子來道:「秦大人和安親王世子來了。」
任四小姐心裡頓時一陣緊張。
青穹在一旁勸慰,「小姐放心吧,大爺一定會安排好的。」
哥哥自然會說她的好話,只是可惜……她只能在房中枯等消息。
任四小姐看著外面的雨,心裡頓時一亮,那也不一定非要在這裡等。
任延鳳將秦大人和安親王世子迎進府裡,三個人說了番官話,任延鳳送走秦大人,留下安親王世子接著敘談。
「這麼說是四小姐……」
任延鳳笑道:「我四妹妹心最細的,先想到提前做了準備,否則哪裡能這樣順利。」
之前聽妹妹說過任四小姐十分得任老夫人喜愛,今天看來果真如此,否則也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四小姐來辦。安親王世子周永晨微微斂目,任四小姐去過他家裡做客,只是他對她卻沒有什麼印象。
一時之間他卻想不起來這任四小姐是什麼模樣,這樣一來倒像是他以貌取人,周永晨拿起茶碗來喝茶,剛要說起秦大人有意將賑災之事上稟朝廷,就聽外面一陣腳步聲,周永晨身邊的小廝進來低聲稟告,「秦大人遣人過來問……」邊說邊抬起頭看任延鳳。
周永晨站起身稍稍走開一些,那小廝將話原原本本地說了。
周永晨蹙起眉頭,看了任延鳳一眼,緩緩開口,「有件事麻煩任兄問問清楚,為何街面上有災民說任家今天要見了秦大人和我才會施米?」
任延鳳聽得這話不由地一僵,張開嘴還沒出聲,外面便傳來一聲驚呼。
門豁然之間打開,一人怒中帶驚,頭上的牡丹花隨著動作落在地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錯算(上)
安親王世子周永晟對任四小姐印象實在不深刻,京城中有不少有才氣的小姐,任四小姐不在其中,也有不少賢明在外的,不論是說大賢、小賢,任四小姐的名諱都不會被人提起,至於漂亮……他身邊這樣的女子實在太多,他也記不過來。
這一次京城施米的事,才讓他注意這位四小姐,這一次是肯定不能忘記了。
養在閨中的小姐,不顧教引嬤嬤的拉扯,就闖進屋子裡,怒氣衝衝的表情不加遮掩,不顧自己的妝容,連頭上戴的牡丹花都掉落在地上,氣勢仍舊未受挫,開口就道:「一定是有人誣陷。」
任延鳳不停地衝四小姐使眼色。
大家閨秀哪裡能這樣唐突,就這樣出現在安親王世子面前,就算兩家稍稍連著些親,也不能這樣不管不顧的……他閱過女人無數,就沒有這樣的舉止能討得男人歡喜的。
任延鳳急忙咳嗽兩聲,「世子莫怪,我四妹妹就是這樣率直。」率直的人向來都是單純比較好相處。
周永晟臉上的表情微微緩和。
任四小姐又道:「我準備的米糧那麼多,怎麼可能還用等著朝廷裡來人才肯施米?那些刁民一定是受了別人挑唆,拿了別人好處,才紅口白牙的誣陷我。」
周永晟看著任四小姐。
任延鳳道:「這件事不用急。只要讓人去問清楚……」
任四小姐冷哼一聲,「還用問清楚,定是那些人眼紅我們家才這樣做的,不過是施米,這點銀錢算什麼。」
看來不只是率直,還自大、衝動又心思複雜。
任延鳳頓時沒有了可替妹妹遮掩的辦法,可是現在讓教引嬤嬤將妹妹領下去,妹妹少不了不願意還要讓世子看了笑話,「我妹妹不過是不忍心看著災民沒有米糧,心存善念,這才施米出去。」
單純是心存善念?卻一味地和別人攀比,買這麼多米糧,做了那麼大的排場,將別人都比了下去……周永晟微微思量。
任四小姐笑道:「我家還舍不起這些米不成?」
果不其然。
「既然如此,」周永晟淡淡地開口,「四小姐就該照你所說的,一心一意舍米救人才好。」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樣刺耳。
任四小姐挺直了脊背,「那是自然。」
周永晟站起身,向任延鳳道:「我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
看著周永晟的背影,任四小姐咬住嘴唇,使勁地跺跺腳,等到周永晟走出了院子,任四小姐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一心一意施米救人,還是為了什麼不成?自大、狂妄還以為誰會稀罕……」
……
容華在老夫人屋子裡聽二老爺的人從外面帶消息回來,「朝廷派了秦大人和安親王世子查看災情,秦大人本來今天會去看我們施米的米棚,誰知道卻有流言傳出來,說我們家和常甯伯家為了應對欽差,將米糧要壓到欽差來時才會發放。」
本來是好心施米卻要落得個欺瞞朝廷的罪名。
二太太看向容華,她倒是沒想到京城會鬧出這樣的動靜,這樣倒讓她為難了,這副擔子萬一老夫人交到她手上,她是痛快地擔起來好,還是要推脫一番?在府裡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她也經歷了不少,這施米的小事本來就是積德行善,雖然難免勞神,容華已經做了大半,三太太和她又早已經算計好了,做起來應該輕鬆的很,不過就算是接過來也要給容華一個教訓,省的讓她不懂得事理。
容華飛快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微微一笑,「以前咱們家裡也做過不少善事的,這一次只要還像往常一樣,眾目睽睽之下,有些流言自然就會不攻自破。」
薛二太太道:「容華說的對,有些不過就是別人亂傳的,若沒有好心腸,誰也不會想要行善事,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真假,不需要為自己辯駁,關鍵是米糧好準備好,有始有終才不能讓人生出許多閒話來。」
不愧是二太太,幫著老夫人管家這麼久,也能說出許多道理,尤其是這樣一番解釋,米糧就成了關鍵。
老夫人果然問起,「米糧籌備的如何了?」
這還真的難住了她。
京城裡的屯糧大多是留著賣高價,商家知道要在關鍵時刻出手,再加上常甯伯四小姐廣施米博名聲,正常的管道幾乎是買不到米糧的。
更何況她從來沒接觸過商賈,更不知道其中的門道,只有依靠四叔父,只可惜四叔父認識的商賈怎麼也不肯賣手中存糧。
三嬸本來是言之鑿鑿,她娘家弟弟肯定會想辦法買夠米糧,誰知道昨天晚上來她屋裡說之前聯繫的賣家不肯賣了。祖母讓人將家裡屯的米糧都送來,陳媽媽又來說,舅舅從奉天來了,說不定會用到米糧,暫時不能送過來。
幾條路一下子都封死了,讓她去哪裡買糧回來。
二太太是瞅淮了她找不到辦法解決。
容華沉吟著還沒說話,就聽外面有丫鬟道:「三太太來了。」
容華不由地心裡一動。
三太太平日裡總愛在頭上戴一圈細寶石做的發釵,雖然好看戴起來卻很費事,今天三太太頭上卻沒戴這些發釵,可見是形色匆忙,進到屋子裡一眼就盯住了容華,生怕她一下子跑掉似的。
三太太給老夫人請了安,看看一旁的二太太,便急急開口,「容華你跟商賈買了米?」
容華點點頭,「眼見家裡的米糧就不夠用了,四叔找來的商賈正好手裡有米糧,四叔和我好不容易將價格談好了,明天就可以交錢提米糧出來。」
三太太聽到一絲希望,「還沒有交錢?」
容華道:「是四叔相熟的人,所以沒有要定錢。」
二太太不動聲色,眼睛裡卻仍舊閃過一絲驚訝。她得到的消息明明是那商賈不肯賣米糧,怎麼忽然之間就又賣給容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三太太急起來,「那可怎麼好,我弟弟那邊以為我們家一定會要,又找了商賈談好了,賣給旁人也不是這個意思,再說……容華,你是多少錢買來的米?」
容華道:「平日裡是十五文錢一升,現在是七十文錢。」
老夫人點點頭,「只要有個災,米糧漲得尤其的快,我記得上次大雨漲了十倍不止,到了年底這糧食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價格,只有看朝廷怎麼安排了。」
三太太聽得這個價格臉色一黯道:「七十文確實不貴。」
是不貴,四叔找來的商賈隆正平說,現在米鋪雖然沒有掛牌賣米,大家公認就是七十文一升。
容華問道:「舅舅那邊不知道多少錢能買來。」
三太太似是十分的苦惱,猶豫了一會兒才皺眉道:「也就是這個價格。」
容華道:「七十文一升?」
三太太道:「可不是,已經說好了,明日若是可以就能交錢取米了,這樣一來米不買就要失信……」
老夫人歎口氣,「容華也是著急買米,若是推了老四找的那家也是要失信的。」
容華微微思量,「實在不行就讓四叔父再跑一趟,將那邊推了吧,怎麼也要用自己家這邊的。」
老夫人抬起頭看容華,「這樣能不能行?」
容華點頭。
二太太仔細瞧著容華,沒等容華說話,已經介面道:「這怎麼行,自己家人總還好說,畢竟沒有定下來,四弟好不容易聯繫好了,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再說現在米糧都緊俏,三弟妹娘家買來的米應當不愁賣的。」
三太太詫異地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三太太微微遲疑。
老夫人道:「這樣也是好的,老四好不容易張羅來的。」頓了頓看看三太太,「只是不知道你娘家那邊好不好做。」
三太太看著二太太勉強笑道:「我去問問,應該是可以的,我弟弟的路子總是廣。」
二太太笑道:「這樣好了,就都解決了。」說著看向容華,容華也正抬起頭看過來。
眾人說完話就散了。
三太太過了月亮門徑直去了二太太屋裡。
二太太將屋裡的丫鬟打發下去與三太太說話,「你哪裡得來的消息說容華買到了米糧?」
三太太道:「剛才四弟和石傳一從外面回來,安排下人明天就去運米糧,我這才讓人仔細去打聽了,容華已經向人買了米。」邊說邊去看二太太的表情。
二太太微微思量,「聽說你來了,容華鬆了口氣。」
三太太怔了一下,不會就是這樣一個理由?
二太太寬解道:「如果大房和四房已經買好了米糧,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了那邊,從你這裡買?之前我也跟你說過,老四找的人不肯賣米糧給府裡,這個消息總是沒有錯的。」
看著二太太那麼肯定,三太太心裡漸漸寬慰,「二嫂的意思是?」
二太太冷笑道:「她哪裡有什麼米糧,不過是在詐我們罷了,你若是上當了,不但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還要念她的好處。」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0:55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6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七章 錯算(下)
三太太雖然心裡想過,二太太定是覺得四房幫忙買到糧的消息是假的,可是從二太太嘴裡聽到這些話仍舊是有些吃驚。
二太太微微一笑道:「你想一想,四房買到米的事怎麼就先讓人知道了?」
三太太道:「這幾日我本來就注意著容華那邊用米糧的情形。」
二太太抬起眉毛,「這就是了,容華是知道你心裡著急,才會用這個法子,讓你知道了她已經有處買糧,慌張中去找她,她卻在老夫人房裡。你問她米糧的事,就等於讓老夫人將整件事都知曉了,她再從中做了人情給你,將你弟弟手裡的糧買過來,這樣家裡人都會誇她懂得顧及自己家的人。」
三太太想想二太太的話果然十分有道理,只是有一點,「我弟弟跟我說,現在米糧的價格的確是七十文錢一升,容華沒有買來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二太太笑道:「我就說她算的精,就算買不到米糧還能打聽不到米加?她將價格都先給你固定住了,你倒匆匆地要將米給她送來。」
三太太聽得目瞪口呆,「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多,還是二嫂,否則我還真的要將米便宜賣給她了。」
二太太冷笑,「這下她是算計的過頭了,明天拿不出米來,怎麼和家裡交代,老婦人前她又要怎麼解釋,說是四房沒有幫好忙,還是她自己過於大意,隨便是哪個理由,這件事她鬥不能再接著辦下去。」
……
容華回到房裡仔細想了一遍,一會兒叫來錦秀,「我和石傳一說話的時候屋外都有誰在?」
錦秀微微一怔,「除了木槿在屋子裡,外面就是我、春堯姐、紅英、紅玉、紅梢在一起說說話。」
容華又道:「四嬸來的時候呢?」
錦秀道:「也是我們幾個。」
錦秀剛想要問原因,容華歎了口氣,「你們都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不管以前是在祖母還是大太太跟前,只要在我身邊,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將來無論如何都要給你們個妥當的安排。」
錦秀急忙道:「少夫人今天怎麼忽然想起這個。」
容華道:「只是有感而發。」
正說著話,春堯從外面回來,容華和春堯進了側室。
春堯關好了隔扇道:「老婦人身體還算好,少夫人讓我送去的補品我都送到了。」
容華點點頭。
春堯又道:「那件事也打聽好了,舅爺和舅少爺過來是因為宮裡的李貴人有喜了。」
李貴人有喜了?
大太太好不容易通過貴妃將侄女送進宮中,這幾年卻只封了貴人再沒消息,沒想到這時候有喜了,要知道皇上的妃嬪已經好幾年沒有大喜傳出來,既然宮外的舅舅都已經知曉,想來是消息作準了。
說不定龍顏大悅還有進封的可能。
她還是陶榮華的時候,舅媽領著三表姐經常來到家裡,就住在築香小院裡,後來舅舅在京城裡置了處三進的院子。
那年她認識趙宣桓的時候,正是大太太給三表姐找了門路,在京裡等著被選進宮中,後來聽說是有了確切的消息,可惜她沒有看到三表姐進宮就……
以前弄不清楚的事,重生之後一下子就弄了明白。
三表姐進宮大太太當年是求了蔡家,只是沒想到這位早就被大太太看做能興家的「貴人」,進宮之後果然就進封了李貴人,再也沒有其他消息。
容華不由地想起那天晚上,大太太扔在她身前的那支鳳釵,三表姐也在陶家,或許……
稍晚的時候高越回來傳話,「水位已經要到之前的最高標線,侯爺的意思明日就要炸堤呢,特讓我回來與少夫人說一聲。」
只要炸堤泄了洪就該暫告一段落,容華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件事終於要結束了,這幾天她擔驚受怕的,晚上也睡不沉,經常錯覺薛明睿回來了,腳步的聲音那麼清晰,她就差喊了木槿去開門,仔細一聽才知道原來仍舊是風雨。
現在她終於得了確切的消息。
他將堤上的事辦好,可是她家裡的事……
明天就是交米糧的日子。
不知道府裡有多少人要等著她栽這個跟頭。
……
二太太、三太太起的都格外的早。
外面的雨仍舊下個不停,天氣看似和昨天沒什麼兩樣,空氣裡卻有一種讓人喜悅的氣氛。
二太太讓人將玫紅刻金絲褙子拿了出來,早早地去給老婦人請安,半路上正好碰到三太太,兩個人說了會兒話,笑容滿面地進了老夫人院子裡。
進了屋,聽到石傳一在裡面回話。
抬眼看到薛夫人、容華、四太太都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用美人拳給老夫人捶著腿。
二太太上前行了禮,老夫人招手讓二太太坐到身邊來。
二太太走過容華,不由地笑了笑。容華果然一大早就將人都搬了過來,無非就是要讓人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說說好話。
老夫人道:「石家小子,你就將情形都說一說。」
石傳一這才正式稟告,「少夫人最後談定了六十文錢一升。」
二太太、三太太聽得仔細,臉色都是一變。
石傳一道:「一大早我就安排了人去拉米,現在已經送去了一些到米棚去,不怕中間供給不上中斷。」說著從袖子裡拿出米糧的帳目呈給老夫人,「這是買米的明細,請老夫人過目。」
二太太不可置信地看著石傳一手裡的帳目。
容華真的已經買到了米糧?她明明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怎麼會……
二太太抬起頭,容華正和薛夫人、四太太一起笑著,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老夫人笑道:「容華怎麼將米價壓得這麼低,連我都沒有想到。」
容華低下頭抿嘴微微一笑,「這都是四叔父幫忙,四叔父對這些行情十分的瞭解。」
四太太忙道:「哪裡,都是容華想的辦法,到了最後才將價格壓下來,這樣就能多些米糧施出去。」
老夫人親和地笑道:「老四從來沒做過什麼,我還當他沒有喜歡的,這樣看來,他對鋪子上的事還是上心的。」
四太太笑道:「他不過是平日裡認識幾個朋友。」
老夫人看向二太太,「你瞧瞧容華也是個能幹的孩子,將來你要多教教她,家裡的事也叫交代她多做一些。」
二太太緊緊攥起手帕,心窩一熱幾乎說不出話。
老夫人故意努努嘴笑,「你瞧瞧,你二嬸還不願意教你呢,還不沏茶來給你二嬸喝了。」
容華笑著站起身,從香玉手裡接過茶遞給二太太。
二太太伸手接過茶碗,嘴角揚起一絲笑容,低頭喝了口茶,卻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嗆進了氣管,頓時咳嗽起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依靠(上)
眾人在老夫人屋子裡吃了午飯,這才各自散了。
老夫人習慣飯後吃點消食茶,李媽媽將茶端來伺候老夫人吃了,老夫人道:「是明睿讓人帶回來的消息?」
李媽媽道:「也不大清楚,侯爺身邊的小廝倒是回來了幾回。」
老夫人將茶碗遞給李媽媽,「如果是明睿讓人回來提前跟容華說要炸堤的事,讓容華想辦法壓了米價,這兩個孩子倒是齊心。」
李媽媽道:「別的不知道,這幾日天氣濕涼,侯爺讓濟醫堂的送了幾次藥膏子給少夫人。」
老夫人愣了愣,「明睿這孩子在堤上,怎麼還能顧及到這麼多,朝廷派了那麼多人跟著,生怕他會一不小心出了什麼事,他還想著家裡,真是胡鬧……」說到最後倒是寬解了,「不過他們新婚燕爾,容華這些日子又為家裡做了這麼多事,明睿在外面,裡裡外外都是她一個人頂著,實在不容易,做的比我想的還要好,再說他們都是年輕人,互相牽掛著也能理解。」
李媽媽笑道:「老夫人說的是,少夫人這段時間也是不容易的。」
老夫人長出一口氣,「我沒想到,老四倒辦了不小的事,如果就這樣,老四兩口子有些事幹那也好的。」
李媽媽笑道:「這些日子老夫人沒少勞神,現在這些事都落定了,老夫人也能好好休息。」
老夫人有深意地一笑,「我想要休息,還早著呢。」
……
容華在四太太屋子裡坐下,四太太這才鬆了口氣,「我還真怕他不答應,沒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將米糧運了過來。」
容華抿嘴微微一笑,「我們給的價格不低,四叔和他的關係在那裡,能交下我們他何樂不為呢。」
四太太看了容華一眼,目光中露出讚賞來,「還是你能拿得住,就要這個價格,這些米糧。」
容華道:「商賈以誠信為本,既然他跟我說了實話。」隆正平說,因京裡米糧高價,許多地方的米糧正運過來,到時候米糧價格必然會低下來,讓她不如再等兩日,只要有人掛牌售米,他也按照那個價格給她,可是她要的就是時間。「這邊受了災,許多人要謀求的就是這個利。」
常甯伯家又大肆買米,讓京裡的米糧一下子稀缺,現在看似市場大好,等到大批的米糧一到,就不是這個情形了。
常甯伯府現在收米價格壓得又低,特別是用手裡多家米鋪施壓,京城裡的商賈要麼是早就靠上去,要麼就是像隆正平一樣看不慣這些,遠遠地躲開。
這幾日她和四叔父沒少談及這件事,漸漸明白了商賈說的什麼時候是最佳的時機。
「我看了好多書,也問了侯爺,若是別的地方朝廷開倉放賑要層層批復,真正開倉的時候就要等上好久,京城和別的地方不同,朝廷批復下來會比其他地方快的多,再說這次的水患,及時炸堤洩洪會緩解災情,隆正平衡量一下就應該知道什麼時候出手最合適。」
四太太笑道:「他還惦念冬天莊子上出的菜會不會賣給他。」
從知道隆正平不會輕易將米糧賣給她,到今天早晨隆正平派人將米糧送來,中間經歷了不少的波折,讓她也失望過,最終還是沒有放棄。
本來應該是同心同德的為家裡將這件事做好,二嬸和三嬸卻別有心思,為了看她的笑話,二嬸、三嬸在老夫人面前已經善解人意地提議,將三嬸娘家的米糧另尋出路賣掉,這樣也好,大家在老夫人面前都說了清楚,不管三嬸娘家的米糧最終會如何,都不能再怪在她頭上。
……
工部尚書施勉不安地坐在屋子裡,身邊的執事施安冒雨從外面回來,徑直就來到施勉跟前稟告,「老爺,莊親王病了不見客,我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讓我進府。」
施勉坐在椅子上前不說話,好半天才笑一聲,「我知道……」
施安道:「您說,莊親王爺會不會幫老爺一把。」
施勉站起身,「若是能幫忙,就不會避而不見。」
施安頓時慌了,「老爺的意思是……」
施勉淡淡道:「莊親王爺不是個見死不救的,這件事誰也幫不上忙。」說完看看外面的雨,「如果不是薛明睿,也不會有今天的事,這個人留著將來還不知道要給王爺生出多少事來,倒不如讓我替王爺解決了。」
施安睜大了眼睛,「老爺,您可要想清楚。」
施勉道:「我受過莊親王爺的恩情,有些事我也必然要替王爺辦了。」
施勉說完話回到內院裡,施夫人正在教小兒子念弟子規,見到施勉進屋,施夫人看看施勉的表情,忙讓奶子將兒子領下去休息。
施勉坐下來喝了一杯茶,這才開口,「今日就要炸堤了。」
施夫人手指一顫,抬起頭來看夫君,「老爺有什麼打算?」
施勉道:「盡我能做的,可惜孩子們都還小。」
施夫人眼睛一紅。
施勉道:「有些事我還沒有做好,一件事要拜託夫人,如果夫人肯就幫幫忙,若是不肯就當我沒有請求。」
施夫人眼淚掉下來,抬起頭拉住施勉的手,「老爺這是什麼話,老爺有什麼就說,我一定會想辦法。」
施勉鼻子一酸,眼睛看向旁處,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這才開口,「有些錢財我們留著也是沒用,倒不如託付給旁人。」
施夫人一時不明白施勉的意思。
施勉道:「我們能盡力辦事,也好給孩子們尋個出路。」
施夫人聽得頓時哭出聲來。
……
「蠢貨。」薛二太太將手裡的茶碗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得來的消息竟然這樣靠不住。
外面的丫鬟誰也不敢進屋子裡收拾,正在推推嚷嚷間,二老爺進了院子,眾人急忙讓路來。
薛崇義進到屋子裡,見二太太沉著臉坐在椅子上,還沒開口,就聽到外面有人急匆匆地來稟告。
薛崇義讓人進來。
那小廝道:「堤壩炸開了。」
薛崇義急忙問,「怎麼樣?」
小廝道:「小的只聽見好大幾聲響,就有人說洩洪了,小的忙過去看,卻有許多人在那邊,一時之間也打聽不到消息,後來聽到咱們府裡的余管事找侯爺,才知道侯爺找不到了。」
二太太頓時來了精神,「你說什麼?侯爺找不到了?」
小廝道:「是這樣說,皇上派了京營的人,正在四處尋找呢,有人說看到炸堤前侯爺在堤壩上,可是現在堤壩已經炸開了,到處都是洪水,哪裡能再瞧見人。」
薛崇義還沒說話,二太太已經問道:「就是說現在也沒找到明睿?」
小廝道:「沒有,余管事已經進府裡稟告老夫人。」
二太太眉毛揚起看著薛崇義。
薛崇義道:「我去娘屋裡聽聽余管事怎麼說。」
薛崇義打發走小廝,剛往前走,二太太急忙跟上前去,「我也和老爺一起過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薛崇義點點頭,「這樣也好。」
薛崇義和二太太進了屋,余管事還沒有走,老夫人聲音微有些緊張,「想是堤上人多,一時不好找見,你從府裡多帶些人去,一有消息立即回來讓我知道。」
余管事點點頭急忙退了下去。
老夫人眼前有些模糊,心裡一緊不由地閉上眼睛靠在軟墊上,容華怔在座位上,聽著外面雨水的聲音,半晌才猛然驚醒,忙上前扶起老夫人。
薛崇義上前安慰老夫人,「娘先不要著急,一會兒我帶人去堤上看看。」
二太太也勸慰道:「現在消息還不准,千萬不能急壞了身子」。說著看看容華,「這時候不能慌張,老夫人這幾日身子不好。」
容華微微闔目,整個人難掩緊張。
二太太倒是神情鎮定,從容華手裡接過老夫人,忙讓香玉將老夫人扶去內室歇著。
老夫人搖搖頭,「這時候我哪裡坐得住,還是聽聽明睿的消息。」
二太太道:「一有消息,我就去告訴老夫人知道。」
容華抬起頭來看二太太。
二太太顯得十分的嫺熟,看起來似是冷靜應對,實則並未將別人看在眼裡,只是一個消息就讓二太太大展手腳。
屋子裡正說著話,外面的婆子慌慌張張地跑來,「老夫人,前面的管事來了,說是外面頭衙門的人要見二老爺。」
薛崇義聽得這話頓時一愣。
老夫人側頭看薛崇義,「快去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崇義面目一緊,忙抬起腳走向屋外。
二太太這下子有些坐不住了,急忙讓婆子跟去打聽。
容華的臉色倒是微微舒緩下來。
屋子裡一下子靜謐下來,似是連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終於等到婆子來回稟,「不好了,朝廷來的人將二老爺帶走了。」
二太太整顆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頓時覺得呼吸困難,「是哪個衙門來的人?都說了些什麼?」
婆子道:「聽著說是領侍衛帶著刑部監審司的人。」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00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7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九章 依靠(中)
刑部監審司是專門用來暫時羈押朝廷命官的,還有領侍衛跟著,領侍衛是皇上身邊的親軍,也就是說這是皇上的意思。
二太太先開口,「是不是明睿的事找到老爺?」
第一個念頭是期望與自己無關。
容華垂下眼簾看著手裡的手帕,聽到薛明睿的消息,她不能不慌張,這畢竟不比別的,再說她也知道堤上的兇險,就怕炸堤的時候有人會做出什麼動作來。
怕的是到了最後,有人會下狠心魚死網破。
看看薛二太太的樣子,她不能就因為這個消息慌亂,畢竟是最重要的關頭,只有冷靜才能面對一切可能會發生的事,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斷,這個家裡,尤其是二叔父、二太太,是怎麼也靠不住的。
容華婢子微微有些酸,腦子裡第一次這樣的混亂,讓她難以思考,只是一味的牽腸掛肚,正想著,只聽外面傳來顫抖的聲音,「明睿怎麼了?」
容華抬起頭看到薛夫人蒼白的臉,被薛亦雙攙扶著整個身體搖搖欲墜,薛亦雙也紅了眼睛勉強支撐。
老婦人急忙讓雪玉將薛夫人攙扶過來,薛夫人坐在椅子上,老婦人才道:「只是下人跟丟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堤尚又亂的很,打聽不出什麼消息,等會兒自然就會有人回來稟告。」
薛夫人聽得這話,仿佛才緩過一口氣來,別眼去看容華。
容華只覺得薛夫人和薛亦雙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剛才壓在心頭的慌張頓時消去了大半,看著容華緩緩地點點頭,薛夫人這才又相信了幾分。
二太太向外望了一會兒,見還沒有下人來稟告,不由地急起來,「要不要多叫幾個人去打聽,明柏、明靄都在衙門裡,萬一也有個什麼事那可……」
老婦人看向二太太,「外面還沒有確切消息,都慌張什麼。」
老婦人動了氣,屋子裡沒有人再敢說什麼,都坐下來等消息,平日裡極好過去的時間現在就像是凝住不動了,只聽得外面雨聲匆匆,好不容易熬了一會兒,才不到一刻鐘時間,老夫人有些疲憊,目光從薛夫人、二太太臉上轉過去落在容華身上,「我累了,扶著我去後面歇歇。」
容華上前扶起老夫人,老夫人道:「外面下著雨,一時半刻能有什麼消息傳過來,你們先各自回去,一有消息我就讓人知會你們。」
二太太轉頭看老夫人淡然的神情,怎麼讓她們都離開,偏就留下了容華?往常有什麼事留在老夫人身邊的還不是她?自從容華嫁過來,老夫人就對容華百般照顧,似是將來要倚重似的。
真是笑話,她嫁進薛家這麼多年還不如一個黃毛丫頭不成?
薛二太太咬咬牙讓自己清醒過來,與其在這裡等,倒不如讓人去知會明柏,現在明柏和明靄都大了,未必凡事都要依靠老夫人。
容華囑咐亦雙好好照顧薛夫人,這才跟著老夫人進了內室。
老夫人躺在軟榻上,李媽媽急忙取來了藥丸讓老夫人含上,老夫人含了藥丸長喘了幾口氣,容華正要上前,就有丫鬟放下手裡的藥碗,忙跪下幫老夫人揉胸口,這丫鬟動作輕柔、嫺熟,一會兒就讓老夫人舒坦了些,容華端起藥碗來伺候老夫人喝藥。
老夫人吃了藥漱漱口這才歎口氣道:「幾十年的老毛病了,吃過藥就會好一些。」說著也斜了一眼李媽媽,李媽媽將屋子裡的丫鬟都帶了下去。
老夫人這才道:「進來吧!」
容華微微一怔,不知道老夫人是在跟誰說話,下意識向門口看去,門被推開了,有個不起眼的下人進來跪在地上,也不多說別的徑直道:「刑部將工部的官員都暫時羈押了,只留了工部侍郎馬俊望和奉天府丞吉敏坐鎮工部。」
奉天府?奉天離京城雖然不算遠,可是這樣的天氣,起碼要兩天才能到京裡。也就是說炸堤之前朝廷早就有了準備。
老夫人接著問道:「侯爺呢?」
那人匍匐在地,「仍舊沒有消息。」
老夫人揮揮手,那人悄無聲息地退下。
門重新被關上。
老夫人似入定了一般,「別著急,明睿不會有事的。」
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歎口氣,「難為你了,才嫁過來幾天,這就要經歷這些,他們在外面,我們在家裡就要擔驚受怕,等他們回來我們就鬆口氣,可是沒幾天就又有差事。」
說這話,不知道怎麼的,老夫人想起夫君和哥哥宣王,她嫁到薛家還是哥哥宣王從中牽的線,理所當然薛家就和哥哥宣王走得更近。
有些年他們的日子過得多好,夫君年輕有為,她也能放下公主的架子融入這個家中,只要在家裡,她從來不讓人用公主的名號稱呼她,外面又有哥哥的幫助,一時之間薛家也似安全氣色色有了繁花著錦之盛。
先皇對宣王的寵愛那麼明顯,誰會想到將來會有一場殘酷的儲位之爭,真正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無法選擇地卷了進去,從此就沒有了退路。
一個是她最親的哥哥,一個是她的夫君,她當然要用盡全力和他們站在一邊,宣王失利之後,夫君覺得對不起哥哥得了心病,沒有幾年就撇下她去了,哥哥也因企圖謀反的罪名被圈禁,她最親近的人一下子都離她而去。
為了一大家子她還是聽了過來,藏起哥哥的血脈並不是為了什麼政治利益,而是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總覺得要做些什麼……卻沒想到就釀成現在的局面。
大媳婦一遇到政局變化就憂心忡忡,她又何嘗不是如此,畢竟聖意難測,皇上登基之後還曾真心誠意地讓宣王做朝廷的股肱大臣,結果又如何?
她這一生已經經歷過太多了。
「朝廷動靜越大侯爺就應該越安全才是。」
老夫人抬頭看容華,容華的目光儘量柔軟,年紀輕輕的突然經歷這些一定會害怕,卻還儘量鎮定下來,關心地開解她,「看來皇上是早就懷疑到了工部。」
容華點點頭,若不是早有懷疑就不會佈置的這樣縝密,甚至連接管工部的官員都想好了。
堤壩剛炸,立即就讓刑部將工部的官員都拿辦了。
能有一個盡心為朝廷辦事的大臣,皇上應該會儘量保證他的安全……
再說,都是薛府的人找不到了薛明睿,朝廷還沒有什麼話。
仍舊像往常一樣冷靜地分析,可是轉念仔細思量,這些畢竟都是她想的,真正安心還要等薛明睿回來。
……
薛夫人睡了覺,容華和薛亦雙睡在了側室,容華躺在床上,將今天做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施米那邊人手不夠,她和石傳一又選了許多人出來過去幫忙。
下午高金瑞回來報信,莊子上的房屋許多都漏了雨,周圍佃戶的房子更是年久失修,許多已經住不了人,她吩咐高金瑞將莊子上能用的房屋儘量利用起來,周圍佃戶沒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讓他們進莊子躲一躲。
從早到晚幾乎忙了個不停,每次處理完一件事就會讓錦秀再去打聽有麼有薛明睿的消息,雖然知道老夫人有了消息一定會讓人知會她,可還是忍不住……
她派去沈家的人回來說,沈三爺在堤壩上也沒見到侯爺。
她想過讓人去上次幫了她的定南伯世子榮川那裡打聽,可是定南伯家的情形她卻並不大知曉,定南伯家的大奶奶她也從來沒見過,這樣去多少有些冒險。
她不能因為慌張就壞了薛明睿的事。
就這樣想著,怎麼也睡不著,躺著只覺得越來越僵硬,忍不住輾轉反側,卻打擾到了薛亦雙。
薛亦雙低聲問:「嫂子是在擔心哥哥吧。」
她不知道該做怎麼說,睜開眼睛看著薛亦雙沒有說話。
薛亦雙道:「我哥哥小時候不是這樣,聽祖母說哥哥也喜歡說話的,又很頑皮,只是忽然之間就……這些年府裡更沒有什麼人和他說話,大哥和二哥也不怎麼喜歡和哥哥親近。」
她能看得出來,二房的薛明柏和薛明靄都和明睿保持了距離,所以她才一度感覺到,有許多事情像是針對薛明睿一個人似的。
薛亦雙輕輕道:「我是希望母親和哥哥都能開心,嫂子嫁過來之後,家裡好了許多,我真是很高興,嫂子會做那麼多事,不像我只有哥哥護著我的份,我想要幫忙都幫不上。」
容華眉角一顫,微微揚出個笑容,「亦雙很好,善良又會體貼別人。」
薛亦雙拉起容華的手,「我希望我們一家人能永遠地生活在一起。」
在這種輕聲軟語下,容華卻覺得自己少了接受的能力,只能安慰亦雙,「早些休息吧,說不定一覺醒來侯爺就回來了。」
薛亦雙乖巧地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容華轉過身去動也不敢再動,她莫名怕那些話,真誠的沒有摻雜其他,到了人心裡暖洋洋的,她不想告訴自己得到了這些難能可貴的情感,是因為她更怕會再失去。
第二天天剛亮,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進屋來低聲道:「少夫人快裝扮一下,有人要見少夫人。」
第一百八十章 依靠(下)
容華囑咐亦雙照顧薛夫人,自己跟著李媽媽往自己屋裡,錦秀已經事先知會紅英將容華新做的幾件衣裙都拿出來。
李媽媽第一次插手幫著挑選了件杏黃色金邊鴛鴦藤外襯妝花紗夏衫,一條青藍色巴鍛宮裙,讓媳婦子重新梳了高髻,戴上邊花,插了一隻珊瑚蝙蝠簪,另用了鑲東珠的玉挑心,珊瑚嵌寶的耳飾。
容華打扮好了,低聲問李媽媽,「要去見誰?」
李媽媽眼睛一閃,十分謹慎,「不瞞少夫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李媽媽道:「老夫人只是吩咐讓少夫人裝扮著,別失禮。」
容華這才點點頭,往鏡子裡看了兩眼起身跟著李媽媽去老夫人房裡。
李媽媽幫著挑了杏黃色,是保守、莊重的顏色,華貴不張揚,用了東珠可見是正式的場合不能有半點馬虎。
容華進了屋先向老夫人行了禮,注意到旁邊有個年紀相仿的女子抬起眼睛看她,容華大方地看過去,那女子先挪開了目光。
老夫人也不說其他,目光有些複雜,「你跟著這位姑姑去吧!」
容華點點頭,向老夫人福了福身,也不問別的轉身隨著那位女子出了門。
等到容華出去,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這才鬆口氣。
老夫人問道:「你跟容華說了什麼?」
李媽媽忙規矩地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如何敢和少夫人亂說呢,宮裡突然來了人就要叫少夫人去,那宮人又謹慎的很,什麼也不肯透露。少夫人問了我,我也只是說不知道。」
老夫人歎口氣,「你啊,現在還不如一個年輕人。」她還以為容華至少會抬起頭看看她的臉色,沒成想容華就這樣跟著宮人出去,整個人沒有一絲的慌亂。
真是難得,讓她想起她年輕的時候。
當時她選陶容華,不過是看上她的謹慎、大方、沒有高貴的身份,將來不會惹出什麼麻煩來,只要能給大房傳宗接代。
這個初衷,現在還剩下多少?是不是也該有了變化?放任他們會不會讓他們步自己的後塵?斟酌了半天,竟然給明睿娶了這樣的媳婦回來,是不是命?
沒有到最後的答案,誰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容華從垂花門出去上了一輛馬車,馬車緩緩地前行,錦秀被擋在了車廂外,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容華鬆口氣,整理好自己的衣裝、配飾,聽著外面馬蹄聲響。
陌生的感覺慢慢地傳過來,之前進宮面見皇太后也是她一個人,可是那時候好歹是知道要去哪裡,這一次連最終要到哪裡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一言不發。
車廂裡的簾子都是密封好的,不能抬起手來看外面的情形,這輛車看起來十分不起眼,可是車廂裡面雕刻的圖案和座位上用的錦緞都十分的精緻。
馬車走了許久,應該遠遠超出了從薛府到宮門的距離。
她猜錯了,並不是進宮。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來,車廂門從外面打開,容華小心地下車。
跟車的女子道:「少夫人隨我來吧!」
錦秀打開雨具隨行,走到垂花門,門口有人把守,進去之後整個院子並不大,容華跟進去,垂花門兩邊的側門頓時關上,往前走出了影壁,院子兩側種植著夾竹桃,藤架上爬滿了茂盛的植物,從這裡穿出去就是假山石,上了臺階就是抄手走廊,容華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那女子似是有意等著她,等到她將袖口理平抬起頭,這才接著向前走。
眼見前面就是一處院子,領路的女子卻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並不說話。
容華目光微微一閃有些詫異,眼見就是要進那院子,卻為何突然不往前走了,是要讓她自己上前還是在這裡聽命?
稍稍思量,容華看看錦秀,錦秀連忙退半步垂下頭來等候,容華也站在原地微微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過了多久,似是要將人的耐性都磨光,手臂緊端著有些酸澀。
前面的女子這才似得了什麼訊息,轉過身來道:「武穆侯夫人跟我到這邊來。」
這一走竟將院子走了大半,才又折回剛才的院落,那女子未加停留,直接將容華引進主屋門前。
跟在容華身邊的錦秀被那女子領了下去。
容華看著那扇門,伸出手將門推開。
有個人就站在前面,細長的眼睛輕輕瞇著,薄薄的嘴唇揚起帶著些笑意,臉龐有些清瘦,整個人卻英姿勃發。
容華微微一怔從沒想過在這裡看見的會是薛明睿。
容華半晌沒有動,薛明睿迎過來。
薛明睿向前走了一步,容華才發現他的腿似是有些微微坡,恍然清醒忙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攙扶薛明睿,「侯爺的腿怎麼了?」
就近找了個錦杌讓薛明睿坐下,容華急著去看薛明睿的腿,她的手卻一下子被拉住,他的力氣很大,手指輕挽,接著腰間一緊已經將她抱入懷裡。
第一次看到他穿月白色的長袍,在家裡他穿的都是暗色的袍褂,就連給府裡做衣服的成衣匠都知道薛明睿不喜歡淺色的衣衫,她就從來沒想過給他做件淺色的……也不知道他穿起淺色長袍會這樣好看,眼睛清澈見底,嘴唇一抿笑起來的時候少了些清冷。
她轉過頭來,薛明睿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道:「你是不是惱我?」
容華剛要說話。
薛明睿已經道:「惱我不給你捎去消息,又惱我不說清楚讓人將你帶到這裡。」
容華垂頭道:「不是。」
薛明睿道:「別急著否認,聽我把話說完。昨日堤壩上確實出了事,幸虧我早有些防備……」他低聲笑笑,「出了事之後,我就被帶來了這裡。你也看到了,這裡守備森嚴我想出去也沒有辦法,皇上給了恩典讓我在這裡休息,我沒想到皇上會將你接過來,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站在外面等。」說著他伸手指前面那扇半推開的窗子。
「你來的時候皇上還沒走。」
他解釋了一大通,然後靜下來聽她的意思。
容華道:「我是惱你。」頓了頓,「昨晚擔心你怎麼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又睜開,在床上動也不敢動,生怕被亦雙看出來,今天一早,雖然接我的人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八成是宮裡派來的宮人,剛才在抄手走廊裡等,我也知道等的必定是皇命,繞了一圈又回到這個院子推開門看見了你……」
她的眼簾垂下來,「我是真的沒想到一眼會看到你,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下來,之前的擔憂沒有了,卻不知道怎麼了真的惱了你。」
她的臉快縮進他的懷裡,這幾日的擔憂、辛苦和剛才的驚喜交加,放在一起竟然真的有些惱他,惱他讓她不日不夜的擔憂,連個消息都沒有,惱他剛才她在外面的時候,他竟然也不出聲,起碼能讓她少擔憂幾分鐘。
「我有。」
容華抬起頭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清澈的眼睛笑意更深了些,「我有。」
薛明睿看看桌子上的插花。
容華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少了一朵。
薛明睿笑道:「那朵在窗外。」
容華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
她低著頭並沒有發現。
一下子倒成了她……
忽然想起薛明睿腿上的傷,她這麼重坐在他的腿上,萬一壓到了傷口,想著身體微微掙扎。
薛明睿已經笑著道:「你不重。」
他的手指握在她腰間。
她的耳邊癢癢的,臉頰越來越燙,「我們什麼時侯回去。」
「不回去。」
容華一怔。
薛明睿目光閃亮,「成親沒有幾日,我就接了這麼重的差事,現在至少能在這裡休息兩天。」
容華轉過頭來,「你的意思是?」
薛明睿笑道:「皇恩浩蕩,只是恐怕沒有太多丫鬟、婆子伺候,大多時候就我們兩個人。」
容華有些微微驚訝,「那家裡。」
薛明睿道:「已經有人去送信了,總會有個好理由解釋我們的去向,你不用擔心。」
只有他們兩個人,心裡頓時湧上一份喜悅,整個人也似終於鬆了口氣。
從進了陶府到嫁到薛家,她還從來沒有輕鬆過一刻,現在終於……真是皇恩浩蕩。
「已經燒好了水。」薛明睿指指他的傷腿,「要不要幫我洗洗?」
容華的臉緋紅一片。
淨室裡已經放好了熱水,薛明睿躺在木質的塌上,頗為心安理得,尤其是抬起眼睛看著她,讓她如何能下得去手。
「一會兒水就涼了。」偏要打趣她。
「侯爺這幾日都沒有洗?」
「只是簡單洗洗,哪裡能仔細。」
她局促地站在地上,看著屋子,既然皇上讓薛明睿在這裡養傷,總不能連個下人都不安排。
「我在家裡洗澡從來不安排丫鬟伺候。」
家裡沒有通房丫鬟,再說也是他自己的習慣,怎麼現在說起來,倒是意味深長,似是她不安排似的。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給自己夫君洗澡,容華咬咬嘴唇上前盆裡放好了水,白淨的巾子放在一旁,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她準備的了。
容華彎腰拿起巾子,水面上只看到她的影子,微微一笑,面目嫣然。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04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8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動情
薛明睿低頭看著容華,本來聰明伶俐的人,到了這時候就笨手笨腳起來,眼睛垂下來,臉頰已經紅豔似血,再這樣下去這個澡就洗不成了。
衣服已經半敞開,之前遮遮掩掩的刀疤現在全都映入她眼簾。
疤痕一下子橫過腹部,現在看起來還觸目驚心,更別說從前,能有今天他是吃了不少的苦,這一次又是這樣危險。她的手指輕輕摸了摸那傷疤。
手指剛掠過去,耳邊一癢,「再這樣下去水就涼了,我們就洗不成了。」
我們?還沒明白他的意思,整個人已經被抱起來。
沒來得及抗議就擔心起他的腿來,薛明睿雖然走路有些不便,但是卻將她抱得穩穩的,她剛要抗議,只覺得頭上一松,固定頭髮的簪子被抽了出來,長髮頓時滑落下來。
容華驚訝地睜大眼睛,「薛明睿,你要幹什麼?」
他細長的眼睛一瞇,彎起嘴唇,遮掩不住笑意,「你說什麼?」
「我說……」她的反應沒有他快,手忙腳亂中,鞋子已經被他脫了下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他的手指已經悄悄地爬上她的前襟,修長的手指一動扣子已經解開。
「薛明睿。」她剛又開口,腳底頓時一暖,素白的腳已經浸入水中。
水溫剛好,整個人站進去,杏黃色的夏衫和青藍色的巴鍛裙子,就像開在水面上嬌豔的花朵,儘量延伸綻放,妝花紗下面的鴛鴦藤舒展著花瓣,宛如剛抹雨露。
她那茶莉花般嬌嫩的臉頰上揚,木棉的嘴唇輕咬帶著嗔意,看他也要進來,她有些慌張地喊,「薛明睿,你……」
他已經摟住她的腰坐下來,將她環在自己懷裡。
「你這是做什麼?」
「洗澡。」
她用盡力氣卻扳不開他的手,「侯爺,讓別人看到了會說閒話。」
他笑道:「沒有旁人在。」說著緊緊地靠著她。
哪有這樣洗澡的,她再要掙扎。
「容華。」他的音調極為低沉、醇和讓人覺得莫名的誘惑,他笑笑又輕喚了一聲,「容華,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他們兩個人之間,還真的是第一次……一時被他迷惑,失神間身上濕了的衣服已經被他脫了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她的肩膀。
她側頭一看,他細長的眼角已經染了層薄媚,慢慢低頭紅豔的嘴唇落在她的嘴角,似是有種薄荷的香氣還帶著些許涼意,柔軟的挑開她的唇齒輾轉親和,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似是被侵入了,緩慢而又耐性,她心跳越來越快,只能任憑那份異樣在她心底生根、發芽,她無力抗拒,手指緊緊攀住他的手臂。
他的手靈巧地沿著她最後一層小衣伸進去,溫暖的手掌似是直接放在她的心臟上,慢慢握住,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伸出手去脫掉她身上最後一絲屏障,容華朦朧地睜開眼睛,一片衣角還落在水裡,那朵鴛鴦藤在水裡漂浮若隱若現。
他輕輕地聳動,她仰起頭,水面上起了淡淡的波紋,水面上的花朵微微攣縮,溫暖的水像羽毛一樣拂過身體,沉下身,一直到身體的最深處,硬生生的卻並不疼痛。
……
她已經臉頰紅潤,香汗淋漓,他挽起她的手,低頭在她耳鬃廝磨,她的身體熱起來,水卻有些涼了。
雖然是夏天,水涼的還是太快了。
不得已就要結束。
……
渾身酸痛,動也不想動一下,暫時躺在貴妃榻上,薛明睿穿上衣衫讓人換了水,回來又抱著她去清洗。
他能看出她的羞怯,感覺到她要掙扎,「要不然我喊丫鬟過來?」
滿地都是水,洗澡到了這份上,任誰一眼看去都會明白,在這方面她面子薄,每次在房裡要水都要紅臉半天,何況現在還是白天。
容華咬咬嘴唇,「我自己能洗。」
結果還是要他代勞,這種事如果讓家裡長輩知道了,她免不了要被訓斥。
他的手滑過她的腳腕,「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她低下頭半闔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閃動,「我是你的妻子。」
他微微一笑,「容華,你不該只是我的妻子。」
她心裡一縮。
……
錦被熏了香,一會兒她就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薛明睿正在看公文,他側著臉緊抿著嘴唇,表情堅毅、果斷。
能扳倒被皇上稱為能臣的施勉,到底有多麼不容易?多少人心知肚明卻不敢提及的事,他卻敢去做,想到剛才薛明睿的話,你不該只是我的妻子。心裡又是一蕩,他的意思是……
也許他真的是一個可以託付的,有百轉不能移的心志,堅實的臂膀,堅韌的內心,或者,她能向前走一步。
薛明睿轉過頭來,看到容華目光微亮,正看著他,「這次多虧了四叔父,原來四叔父認識的商賈也有不少,我是想,將來……」
薛明睿微微一笑,「我也想幫幫四叔父,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只能等四叔父向我開口的時候,幫著明哲找了個西席。」
容華起身在床邊拿了乾淨的衣裙穿上,下了地去看薛明睿的傷腿,看起來青腫不少,好在外面沒有傷口,否則剛才沾了水又不知道會如何。
「上面批了試種的種子,等到雨停了,你去看看能挪出多少田地來用,沈家的那份也一起拿到了。」
容華心裡頓時一喜,「這麼說,下半年我要忙起來了。」
薛明睿聽容華細數,「要版印書冊,還要做試種田,到了秋天就要張羅火炕田。隆正平還說要先給我定金好將冬天的蔬菜定下來。」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一瞇,「二嬸和三嬸不是在外面開了首飾鋪子、香粉鋪子,你倒是喜歡田地。」
容華笑笑,首飾鋪子、香粉鋪子都是和京城裡的婦人打交道,裡面的東西常當成禮物送出去,再說這些東西沒有貨源的路子是賣不上好價格的,不像田地,只要自己想辦法種好,就會有收穫,「做個農婦也不是不好。」
薛明睿似是不經意地,「那我也做個農夫,到了秋天的時候再畫上一幅秋收圖。」
容華忍不住笑了。
薛明睿站起身,伸出手,「既然是農夫、農婦就要自己動手做飯充饑。」
容華意外地看著薛明睿,「我上次做麵條給侯爺還是有人幫忙,」頓了頓看薛明睿不以為然的模樣,「侯爺知道飯菜怎麼做?」
薛明睿笑笑,「軍營的時候吃過一種烤肉,要不要嘗嘗?」
容華將手遞過去,見侯爺做飯,這樣的機會可不多,當然要欣然前往。
……
常甯伯一掌拍在矮桌上,冷笑著看夫人楚氏,「你生的一對好兒女,連個積德行善的事都做不好,還能做出什麼?」
楚氏忙道:「靜初也沒做錯什麼,不過是被人誣陷了,再說這幾日還不是咱們家施米最多,明眼人一看便知。」
常甯伯道:「都是蠢貨,米糧不賣給別人,還怨別人誣陷她?再說不過是個傳言,還用得著大張旗鼓地去跟世子解釋?有誰還能不清楚裡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解釋還罷,這樣一解釋,倒是我們家一心要博名聲。」說著眉毛緊緊皺在一起,「我實在沒想到母親會將印章留給靜初,讓她調用了不少米莊的米糧,沽名釣譽事小,借機屯米事大。」
楚氏微微一怔,「都是積德行善的事,哪裡會這樣嚴重。」
常甯伯橫眼看了看楚氏,「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現在是什麼時候,哪裡能出半點差錯。」
正說著話,外面有人急匆匆進來道:「施尚書府邸起火了。」
楚氏驚訝道:「施尚書不是已經被領侍衛府帶走了嗎?難不成他的家眷……」
常甯伯看了楚氏一眼,「慌什麼?」聽了這消息仿佛倒踏實下來,吩咐那人出去,又對楚氏道,「這段時間不要讓靜初再出門,丟人現眼還嫌不夠?之前不是給她看了一門親事,薛崇義的兒子薛明靄,若是薛家再讓人來提,你就酌量酌量……」
楚氏揚起了眉毛,「老爺的意思是要將靜初嫁給薛家?」
常甯伯不知在想什麼,「早些成親也未必是壞事。」
楚氏剛勉強應了,常甯伯又道:「你跟陶正安家裡的太太見過面?」
楚氏想及陶家最近的境況,點點頭,「在別家辦的堂會上見過幾次面,陶正安的八女兒嫁給了武穆侯薛明睿……」
常甯伯點點頭,表示這些事他都十分清楚,「你知不知道陶大太太哥哥的女兒進了宮,冊封為貴人?」
兩家走的也不算太近,很多事也不清楚,何況不過是個貴人。
常甯伯意味深長地道:「等雨停了,買了禮物去探望一下陶大太太,既然大家都十分的相熟,也該將關係走的近一些。」
楚氏目光一閃,忙低頭應承了。
楚氏剛要跟常甯伯說起兒子不止一次提起陶二小姐的事,剛張了嘴就聽見內室裡的小孫兒「哇」地一聲拼命地哭起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洶湧(上)
容華習慣性地在卯時初醒來,看看頭頂青色的幔帳才想起來並不在家裡,她不用早起給長輩請安,薛明睿不用早起上朝,這樣清閒的日子還真是不多。
外面的雨雖然漸漸小了,天仍舊陰著,抬起頭看薛明睿,薛明睿還沉沉地睡著,容華只覺得眼睛酸澀,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容華呼吸聲漸漸沉穩,薛明睿睜開眼睛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笑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薛明睿看了會兒公文,又拿起床邊的書來看,在堤壩上還是安親王身邊的人幫忙,不然應付施勉的人恐怕還要費些周折。
安親王這個皇長子名聲不如莊親王周晏甯,身份也不十分尊貴,本朝是立賢不立長,安親王雖然占了個長子,畢竟年紀已經很大了,在儲君之位上有人擁護卻也不是很多,並不像貴妃黨和莊親王黨爭的那麼激烈。
薛明睿放下手裡的書,轉頭發現容華已經睜開了眼睛。
「侯爺在想什麼?」
薛明睿仔細思量,抬起頭看容華清澈的眼睛,放下手裡的書,「皇上已經封了三位皇子為親王,安親王、莊親王、英親王,安親王是皇長子,莊親王是有名的和氣王爺,朝廷上下都稱他為仁王,英親王過於閒散,剩下的皇子都尚年少,皇貴妃蔡氏所生的皇子身份最為尊貴。」
現在是各皇子角逐儲君位置,這些關係哪個都不能處理錯,特別是有些事並不像表面那樣簡單。
薛明睿低聲道:「我的腿傷都沒有大礙,皇上卻讓我來這裡養傷。」
容華微微思量,之前見到薛明睿只是高興,很多事也就拋諸腦後,覺得只要他能平安,其他的也就沒有想太多,現在聽薛明睿這樣一說,「皇上讓侯爺來這裡養傷,一是皇恩浩蕩,二是間接告訴侯爺,工部貪墨的案子就查到此為止。」
難得她這樣聰慧,薛明睿微傲一笑點點頭。
蔡夫人說過工部尚書施勉和莊親王周晏甯的關係,若是施勉牽連了莊親王,莊親王黨派就會受挫,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著看皇上要怎麼下結論。
容華抬起頭來看薛明睿,「侯爺是不是在想,皇上己經有心立儲。」
有心立儲才會規避許多問題,特別是牽扯到皇上心裡所想的那個皇子。
莫非,皇上真的要立莊親王為儲君?這樣的話,不管薛明睿是不是將案子辦到最後,也已經得罪了莊親王。
薛明睿道:「應該沒有那麼容易,施勉的案子只是個開始。」
容華點點頭,「皇上讓侯爺監察的是防務,如今水患已經控制好了,侯爺自然就要卸職,況且侯爺的傷又十分嚴重……」
薛明睿聽著容華說完,微微地彎起了嘴唇,榮川聽說他要去休養,還不甘心地要遞摺子彈劾施勉,要不是他壓著,榮川的摺子說不定已經呈了上去。
他的小妻子,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薛明睿道:「工部貪墨已經不是防務上的事,皇上只要知道了,自然會派官員專管。」說著笑笑,「只是又要和上次蘇錫堯的案子一樣……」
辛苦辦差卻得不到什麼好處。薛明睿是這個意思吧!
「侯爺這些年在朝中的名聲不就是這樣?做事公正不留情面,一心為朝廷辦事,不計得失。」若是真的因這件事得了恩寵,之前放棄的全都要付諸東流。
容華抬起頭看薛明睿。
薛明睿微微一笑,眼睛似黑夜裡的星辰愈發明亮。
……
薛二太太早早就去了老夫人房裡,整個人神情萎靡,眼睛炎得紅腫。昨天有消息回來,明睿已經找到了,遲遲沒有消息的倒成了老爺。
「明柏、明靄去問過了,衙門裡的人什麼都不肯說。」二太太提起帕子擦眼睛,「這可怎麼辦才好,被領侍衛帶走的時侯就脫了官服,萬一真是受了牽連……老爺臨走的時候還讓我照顧好家裡,我哪裡有什麼心情,好在明睿已經找到了,要不然他們一叔一侄都……」說著又掉起眼淚來。
老夫人歎口氣,「我又何嘗不牽掛著,只是外面一直打聽不到,只說工部的官員全都下了刑部,到底怎麼處置還沒個章法,工部尚書施勉家裡又著了火,聽說因遣散了不少下人,火燒起來沒有及時撲滅,施尚書的家眷全都沒有跑出來。」
一旁不說話的三太太不由地抬起頭看向二太太,工部這次的貪墨的案子恐是不小,二老爺剛進工部就被牽連了進去,看二嫂心急如焚的樣子,比起之前容華跟她娘家買米的時候。在她面前說的條條是道的又如何?只不過她許多事還要靠著二嫂,就算吃了虧也不能吭聲,凡事都要和她站在一條線上。
二太太又在老夫人面前訴了陣子苦,老夫人和三太太安慰她半晌,大家這才散了。
二太太回到房裡,等到薛明柏下了衙進屋請安,二太太急忙問二老爺的事,「你打聽了嗎?你爹的事有風聲怎麼處置?」
薛明柏皺眉道:「現在誰也不敢妄議工部的事,不知道要怎麼個章法。加上之前陳染大人的事,一下子都算到了工部。」
二太太皺起眉毛道:「那要怎麼辦?難不成還能將工部所有的官員都懲辦了不成?」
薛明柏道:「還不知道,我問了工部的馬俊望大人,聽他的口氣,這次多虧了二弟……爹的事說不定能看在二弟的份上從輕處置。」
二太太道:「光靠著大房怎麼行,明睿找不到的時候,恨不得將家裡所有的家人遣出去找,你爹出了事,沒見老夫人去請誰幫忙,終究是不一樣,人家是繼承爵位的,咱們家……」
薛明柏看二太太著了急,忙道:「兒子再去想想辦法。」
二太太坐下來,喝了口茶。潤潤嘴唇,想起什麼抬起頭,「你弟弟在做什麼?這麼晚了怎麼那不見他回來?」
薛明柏道:兒子今天倒是見了。」說著目光一深頗有些含義,「今天出了衙見到三弟。剛要叫他,看到常甯伯世子將他叫走了。」
二太太晦暗的眼眸猛然亮起,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說常甯伯世子?」
薛明柏點點頭,「常甯伯世子對弟弟還十分熱絡。」
常甯伯家肯定知道老爺的事,還肯讓世子和明靄來往,那就是說……她怎麼忘了,倒可以去跟常甯伯夫人打聽打聽,說不定常甯伯能幫上忙。
薛二太太思量著去常甯伯府的事,這邊陶府裡瑤華勸慰大太太,「姐姐己經沒了,母親要寬寬心,這樣姐姐在那邊才能安心。」
大太太眼睛己經哭得紅腫,可是想起淑華來還是抑制不住,又聽外面有人道:「郎中來了。」
瑤華這才躲進幔帳旁邊,看著郎中上前診脈。
不一會兒郎中去外面開了方子,囑咐陶二太太王氏,「大太太是情志鬱結傷及了內臟,吃上幾劑藥會有好轉,只是切不可再傷心了。」
陶二太太忙應承,又吩咐人去拿方子抓藥回來,等到郎中走了,瑤華方從內室裡出來,陶二太太歎口氣道:「還是多安慰安慰大嫂,現在已經是……只能節哀順變。」
瑤華被說得掉了眼淚,等到陶二太太走了,瑤華又到大太太床前伺候。
大太太眼睛有些刺痛,閉上眼睛仍舊忍不住流淚,「淑華已經走的不明不白,我決不能容趙家再草草辦了她的身後事,總要求個誥命,才能讓她在那邊……」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覺得心中如同火煎。
瑤華緊緊握住大太太的手,「要不然讓人將蔡夫人請過來,母親好好與夫人商議,說不定……」
大太太冷冷地道,「只怕就是推脫,到了最後事情都辦完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瑤華皺起眉頭又掉了一會兒眼淚,「那要怎麼辦才好?不然讓八妹妹去一趟?我看蔡夫人倒是願意與八妹妹說話的。」
容華?大太太看一眼瑤華,「容華如今是武穆侯夫人,蔡夫人必定是要給些薄面,而且趙家早就想要拉攏薛家,只不過是薛家不願意罷了。」
說到這裡,大太太似是想到了什麼,「你提醒的也對……現在情形不同往昔了。」又道,「你將上次容華去趙家的情形跟我仔細說說。」
瑤華應承了,將話說了一遍,「蔡夫人很是看重八妹妹,八妹妹臨走之前蔡夫人還與八妹妹說了半天的話。」
大太太點點頭,蔡夫人什麼時候和容華走的這樣近了,淑華到了危機關頭兩個人還能躲開眾人說半天的話,容華沒將淑華看在眼裡,說不定去趙家並不是為了為淑華,而是將淑華的事做幌子。
大太太冷冷一笑,她早就懷疑薛家不像表面上那樣一心一意為皇上辦事,說不得背地裡如何,這次工部貪墨的案子,矛頭直指莊親王,得利的是誰?還不是皇貴妃黨。
正想到這裡,外面有人道:「舅太太來了。」
大太太連忙坐起來靠在迎枕上,她等了一天,終於等到嫂子從宮裡回來。
舅太太穿著褐紅色妝花褙子,除了雨具進到房裡,平日裡乾瘦的臉上有了些笑容,看人也大膽起來。
大太太忙讓瑤華去拿今年的新茶。
舅太太趁著瑤華離開,上前在大太太耳邊說了三個宇。「莊親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14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09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洶湧(中)
大太太從舅太太褐色的衣角上看出一絲希望來。
有些事只要先知先覺就能有好結果。
舅太太坐在床邊,「我特意仔細瞧了瞧貴人,雖然是才診出喜脈,可我看那樣子說不定就是個皇子。」
大太太眼睛又是一睜,嘴角終於有了些喜色,「貴人怎麼說?都愛吃些什麼?有沒有讓經事的御醫把脈。」
舅太太笑道:「有,有,有,邵太醫說極有可能是皇子,有些年沒有這樣的喜事了,宮人都緊張的很,我過去說話,時間稍久就有姑姑來伺候貴人躺著。」
大太太道:「我就說,她是個有福氣的,你要將她嫁去商賈之家我就是不肯,最終怎麼樣?是不是掙了個娘娘回來?」
舅太太眼睛微紅,「可不是,多虧了姑奶奶,不然我哪有這種福氣呢,別的不說,咱們李家竟然會有了皇家的血脈,這是多大的福氣。」
大太太舒口氣,慢慢躺下來,「這我就放心了,就算是去了也能閉上眼睛,我們李家總算不用愁了,哥哥和嫂子也能過上好日子。」說著定定地看舅太太,「我只求著舅太太將來能幫襯我們瑤華,我現在只剩下這一個……」說到這裡哽咽起來。
舅太太急忙勸慰,「你這是哪裡的話,我能做些什麼,將來還不是要靠著你,我們李家這些年要不是沒有你,早不知道落魄成什麼樣子,貴人在宮裡都是你托人捎銀子,這份恩情貴人說了永遠不會忘。」說著看一眼周圍上前低聲道,「貴人還說,多虧了你送給她的那支鳳頭簪,否則哪能有機會懷上……」
大太太猛然一睜眼睛,「這樣說她用了?」
舅太太道:「這還有假。」
大太太的嘴角激動地一顫,「這麼說一定是皇子,我們家真的要……」
舅太太喜上眉梢,「所以姑奶奶要保重身體,將來……」
大太太點點頭,嘴一張哽咽著,「可憐我們淑華,小小的年歲,竟然就沒了,讓我怎麼活下去。」
舅太太也跟著掉了一回眼淚,「趙家怎麼說?」
大太太道:「誥贈的事還要等上面的意思,義承侯已經找人周旋。」說著冷哼一聲,「人已經沒了,不過是敷衍我罷了。」
舅太太道:「要不然請貴人去……」
大太太忙搖頭,「貴人正有著身孕怎麼好這樣。」
舅太太不由地歎口氣,「貴人讓我勸慰姑奶奶要放寬心,瑤華的藥夠不夠,不夠的話貴人從宮中捎出來些。」
大太太道:「瑤華的病似是好多了,只是婚事遲遲不能定下來。」
舅太太道:「這個我也說了,貴人在宮中知曉的也不多,只是問起一家,不知道姑奶奶是什麼意思。」
大太太抬起頭望過去。
舅太太笑道:「常甯伯家。」
大太太微微一怔,皺起眉頭,「淑華也跟我提過,可是嫁過去是繼室,再說常甯伯大奶奶還留下個少爺,將來這嗣子上又要有爭端。」
舅太太道:「貴人倒不是問世子,問的是常甯伯家的二爺。」
常甯伯家的二爺?她倒是沒聽說過。
舅太太笑道:「不怪姑奶奶不知道,聽說二爺極愛讀書的,皇上經常誇讚二爺的詩文,年紀也不大和瑤華也般配,將來仕途上是不用說,未必非要看准了爵位。」
一般有爵位的眼界都高,不是挑剔這個就是挑剔別個,瑤華年紀不小了,又有一身的嬌病,當年薛家還不是因為這個。
大太太歎口氣,「讓我再想一想。」心裡微微思量,李貴人提了莊親王,又說常甯伯,這裡面。
奇怪,之前她還以為常甯伯家公子和大姑爺要好,常甯伯自然是和蔡家……這樣看來並不是表面這樣簡單。
容華揭開鍋蓋慌了神,她剛剛和廚娘學著蒸了饅頭,誰知道蒸出來的又小又黃,錦秀也不是個會做吃食的,和她忙乎了一通看到鍋裡這種模樣不由地喪氣。
容華只能讓廚娘重新做了一屜出來,然後親手端給薛明睿,薛明睿抬起頭看了看容華,秀氣的眉毛已經低垂下來,目光閃爍,端在手裡的饅頭倒是又白又大。她去廚房裡有多久了?他已經將手裡的書看了大半。
薛明睿揚起眉毛,微微一笑:「你做的呢?拿出來看看。」
他怎麼知道……容華不由地臉紅,想強調這些就是她做的,抬起頭看薛明睿的目光清澈透亮,她頓時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只能老老實實地交代,「不能吃了。」
他的眼睛裡帶著驚訝,容華不由地灰心,薛明睿一定很失望,這是件極簡單的事。
薛明睿站起身,「我去看看。」
容華急忙尾隨著跟過去,「真的不能吃了。」進了廚房發現那些饅頭還沒被扔掉,頓時臉一紅有一種十足的挫敗感。
薛明睿伸出手來拿起一個,那廚娘頓時嚇得臉色大變,「侯爺哪能吃這個……」
薛明睿張嘴咬了一口。
容華的臉皺成一團,他大概從來沒吃過這種難吃的東西,昨天晚上她也只是拿了廚娘早就準備好的飯菜,薛明睿讓人留了火烤肉,雖然不算好吃但是肉起碼是熟的,她今天是想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真正親手做一頓好吃的飯菜出來,誰知道偏是這樣。
他果然眼角一抽,陰沉著臉。
不就是做壞了一頓飯,用得著那麼小氣嗎?
「重新做些飯菜出來。」薛明睿淡淡地吩咐。
廚娘忙低頭應承,薛明睿出了廚房,容華也跟了過去。
解釋?做飯和下棋一樣她總掌握不好火候?反正家裡也不需要她做飯?這些好像都不能是理由,她只是不大明白薛明睿怎麼那麼生氣。
打開門,薛明睿進了屋,容華看看旁邊嚇得一臉蒼白的錦秀,讓錦秀暫時先下去。
錦秀頓時如獲大赦一般鬆口氣,後退幾步離開。
容華慢慢關上房門,薛明睿已經進了內室。
以為不過擺擺臉色,誰知道他真的不依不饒起來。
「在軍營裡浪費糧食可是要被打的。」
他竟然會突然提起軍營裡。
想起薛明睿每次吃飯都不會讓廚房做很多,有可能真是在軍營裡養成的習慣。
她也不是要故意浪費糧食,「我……」她剛張開嘴解釋,頓時又變成了驚呼,水藍色的錦緞上繡著花開富貴,整個人被壓在床鋪之間m
薛明睿剛剛抽搐的眼梢一展笑起來,「又讓我又等了那麼久,是不是該有些懲罰。」
不等她說話,溫暖的嘴唇已經壓了下來,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好不容易等他離開,她長喘口氣,他的嘴唇立即又落下來。
細微的掙扎漸漸不再抗拒。
她慢慢的和開始的時侯不一樣了,成親的那天她整個人心事重重,緊張又有怯意,現在不那麼僵硬,漸漸柔軟下來,他能看到她的聰慧、冷靜和剛強,卻看不到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些……
他是長房的長子嫡孫,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她是個外府生養的庶女就更不用說,想要得到她真正的傾訴和一時的信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薛明睿伸出手來撫摸容華緊皺的眉宇。
總有一天那些隔閡都會不在。
有些話他本來都要埋在心底,薛明睿仔細看著容華,「我並非我母親親生。」
容華聽得這話頓時驚訝,這怎麼可能,薛夫人整顆心都系在薛明睿身上,甚至於多過薛亦雙。
薛明睿低聲道:「宣王被圈禁之後,祖母悄悄藏起了宣王的女兒。府裡應該有幾個人知道詳細的實情,我也是自己想盡辦法才知曉的。」
容華目光猛然一縮,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許多事都像針對薛明睿一個人,二太太為什麼總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壓過大房,家裡的人為什麼與薛明睿保持距離,薛夫人為什麼整日惴惴不安,薛明睿在仕途上如此艱難,不管接了多麼苦的差事,別人能退縮他卻不能半點猶疑,只能一心一意為朝廷賣命。
傳來宣王的死訊皇上特意讓御醫來府裡,還賞了御賜的藥丸,皇上是在提醒,任何人都不能越過皇權,任何人都不能有異心。
怎麼才能獲得完全的信任,怎麼才能將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我雖在軍營磨礪多年,卻從來沒有過正式的職權,這次與沈家交住,那是因為沈老將軍已經卸去甲胄。」
皇上不想讓薛明睿和軍權沾上一點的關係。
「榮川本來是帶兵的料子。」
也就是說皇上對薛明睿身邊的事幾乎瞭若指掌,包括誰與他交好。
「他害怕,不會留下傳位話書,一定會立儲君,立儲之前還要想盡辦法平息奪嫡內亂,會不惜一切。」薛明睿細長的眼睛垂下來,「一定要小心,一步走錯,可能就難以轉圜。是進是退我們都要看清。」
第一百八十四章 洶湧(下)
大雨下了幾天終於停了,炸堤之前大堤仍舊破了個口子,好在堵住之後及時泄了洪這才沒釀成大禍。
薛明睿這一次是立了大功,不但穩住了災情還揭出了工部貪墨案,這個冷面侯爺真不容人輕視。
他以前並不在意,現在才發現武穆侯薛明睿真是讓人難以看透。
趙宣桓看了一會兒書,站起身走到窗前,這段時間養病在家,他很少離開書房,父親、母親叫他去商量淑華的事,岳母讓人捎信過來,要家裡想辦法上下疏通一下,早日以嗣子為由提了他二等侍衛,淑華的牌位上也能好看一些,至少能寫恭人。
說到淑華的死,父親、母親臉上都沒有半點的異樣,只是母親說起八姑奶奶武穆侯夫人的事,父親才算有點動容,「我去想想辦法。」
回到房裡,他叫來的婆子道:「陶家來人看大奶奶之前,是因為武穆侯夫人下帖子請了之前給大奶奶看病的郎中。」
如果武穆侯夫人不請郎中過來,陶家是不是一直都不會知道淑華的病情?為什麼會這樣?他一直尊敬、信任的父母親全都在他眼皮底下……
那婆子道:「大爺還是不要多想,大奶奶的病大家都看著的,確實是病的嚴重,不然也不會有今時今日。」
趙宣桓不願意想太多。
那婆子出去,一會兒羅貴悄悄進來道:「人都領來了,大爺自己問吧!」
趙宣桓看看羅貴,「找好由頭了嗎?」
羅貴笑著躬身,「您放心吧!陶家七姨娘心善,早就將她們一家放出去,如今在外面買幾畝地耕種過活,我跟府裡管事的說,府裡有幾間漏雨的房子要修修,趁著雨停了臨時找來幾個短工,我領了她男人去前面修屋頂,讓她過來回話。」
趙宣桓點點頭,「讓人進來,你先下去吧,不准讓其他人知曉。」
羅貴忙道:「小的一定安排妥當。」
羅貴出去,不一會兒劉二的媳婦被帶進屋。
劉二媳婦上前給趙宣桓行了禮,急忙道:「我們一家現在只是莊稼人,沒……」
趙宣桓道:「也不是要問你別的,你之前給陶家八小姐做過奶子?」
劉二媳婦聽是問這個,才鬆了口氣,「是……陶家行八的小姐。」
趙宣桓冷冷地道:「我只問你,你如實說了,我便給了你賞錢,否則……出去亂說,我總能找到你們。」
劉二媳婦連忙道:「世子爺問什麼,我不敢隱瞞,更不敢出去亂說。」
趙宣桓道:「你一直給陶八小姐做奶子?」
劉二媳婦道:「也不是,之前是我家的二嬸子,後來二嬸子走不開,就領我上了門,這才……」
看世子爺似是對她說的話感興趣,劉二媳婦也不敢怠慢徑直說了下去,「七姨娘人善對人也好,我就一直留下來照顧八小姐,八小姐長得粉雕玉琢的極為漂亮,只可惜天生有些不好的,說話、走路都要晚一些,平日裡從不愛與人說話,姨娘找來師傅和女先生教小姐學女紅、讀書,結果都是一概不會的。長到十來歲走路還要看著,生怕出什麼閃失,可即便是這樣還是不免磕磕碰碰,一次從炕上掉下來摔了膝蓋,另一次是頭磕在了假山上,磕破頭那次,將家裡人都嚇壞了,找了郎中過來,郎中也說流血太多恐是不大好了,連老爺都被叫了回來,後來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發起燒來,我們都以為這八小姐是兇險了,沒成想過了好幾天八小姐卻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養了幾個月的病,八小姐才開口說話,整個人倒比以前不一樣了。」
趙宣桓轉頭看過去,「怎麼不一樣了?」
劉二媳婦道:「說話十分流利了和常人沒什麼兩樣,人也……就是伶俐了,不只是伶俐……就是像大家閨秀的樣子,我也說不好,反正是極好的,七姨娘高興的不得了,只說這一摔反倒是摔開了竅,在以後不論是請了什麼師傅來教八小姐,都是一點就透,學的極快,請來的女先生都整日裡誇讚八小姐。」
「我們私下裡都說八小姐是厚福之人,果不其然,後來七姨娘沒了,八小姐被接回陶家,一年的功夫就嫁了人,如今可是一品誥命夫人。」
趙宣桓靜靜地聽著,「八小姐磕破了頭那次是什麼時候?」
劉二媳婦聽了仔細盤算,「大概是四年多前,雍聖十三年。」
趙宣桓心頓時被牽扯了一下。
雍聖十三年,陶五小姐榮華沒了,他奉父母之命娶了陶淑華。
會不會這麼巧合?陶八小姐偏是在那年似是變了個人。
趙宣桓拿了五兩銀子給劉二媳婦,那劉二媳婦沒想到竟然說上這樣一通話,就能拿到這麼多的賞錢,急忙千思萬謝,再三地說,「世子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不會亂說。」
劉二媳婦走了,趙宣桓重新坐下來,半晌他嘴角一動,他是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單憑下人一句話他不能斷定什麼。
可是有很多事……第一次見陶八小姐的時候,八小姐的目光讓他十分的熟悉,還有陶八小姐穿的那身衣裙,若是真有鬼神之說,為什麼她回來了卻不來找他?她明明有機會向他說……她是怪他沒有信守諾言娶了她姐姐?
趙宣桓轉身進套間裡換了衣服,將丫鬟叫來道:「去跟夫人說一聲,我要出去走走。」
那丫鬟忙應承了。
趙宣桓剛走了不遠,遇見常甯伯二爺任延為從茶寮裡出來,任延為忙辭別了朋友,上前與趙宣桓說話,「世子今日看起來好多了。」
趙宣桓點點頭,「任兄怎麼在這邊?」
任延為笑道:「雨停了出來與師兄弟們談談文章。」說著揚揚眉毛嘴唇一抿,頓時有幾分的書卷氣,頓了頓又問趙宣桓,「世子這是要去哪裡?」
趙宣桓道:「只是隨便走走。」
任延為一臉欣喜,「那正好了,我要去前面看看家裡施米的情形,世子若是沒事就與我一路如何?」
趙宣桓和任延為邊向前走,趙宣桓道:「這次施米只有任兄家裡和武穆侯家裡最為及時周到。」
任延為笑道:「說來慚愧,我也沒幫上忙,都是家裡四妹妹一手操辦的。」
任家施米的棚子果然搭的最是大,怪不得最近傳言都說常甯伯家財大氣粗,將京裡的米糧都買了來,還有人說常甯伯家完全為了博個好名聲。
任延為道:「世子看了別見笑,我妹妹從來沒做過這等事,難免會有紕漏。」
任家這般炫耀連任延為都覺得不安。
任延為指指前面不遠處,「薛家施米的棚子就正好,聽說是武穆侯夫人一手操辦的。」
別人都買不到米糧,偏她能買到,做事又都做到恰到好處,薛明睿在外,她在內操持,真是讓人……
趙宣桓猛然之間打住,不再往下想。
若果然是她,果然有這樣的天眷,他應該高興,至少能放下心裡的包袱。趙宣桓轉過頭,猛然發現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薛家施米棚子前管理的執事急急忙忙地去了馬車前。
趙宣桓心裡微微一顫。
隔著馬車,那管事十分的恭謹,車廂裡的簾子掀開一角,露出個花月靜好的側臉,和一雙清撤透亮的眼睛。
趙宣桓的目光頓時複雜起來。
任延為開始沒發現,轉過頭來順著趙宣桓的目光,「可能是武穆侯家的馬車。」任延為想起這幾天家裡的事,問了問,「聽說武穆侯夫人的娘家也在施米呢,是陶二小姐……」
聽得這話,趙宣桓微微皺了皺眉頭,任延為不由地一怔。
石傳一正在認真地聽容華吩咐,「還有幾日朝廷就要放賑了,還有多少存糧?」
石傳一道:「上次少夫人高價賣了一些,賣了的銀子正好購了許多便宜的米糧,肯定是夠了。」
容華點點頭,現在各地的米糧已經陸續送了來,她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在搭施米的棚子……知道米價會跌,卻沒想到會跌了那麼多,從七十文的市價,跌到了二十文,過幾日恐怕會更低。
容華的聲音不高,又在街面上,石傳一仔細地聽,生怕聽漏了什麼,跟車的下人和婆子在看自家的施米棚子,還有棚子周圍的災民,正在憐憫間,忽然聽到「啪」地一聲,停著的馬頓時受了驚嚇,抬起馬蹄就向前走去。
石傳一喊道:「快拉住車,少夫人小心……」
下人和婆子忙反應過來,馬夫一手拉住了馬,整輛車還是晃了又晃,等到馬車穩下來,眾人回過頭,只看到石傳一伸手去抓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卻被那孩子張嘴在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石傳一吃痛鬆手,那孩子連忙跑了幾步,又從身後拿出一塊石頭來,又向拉車的馬丟去。
好在石頭被人打落在地。
石傳一轉頭去看,拉著那孩子手的人穿著一身深藍色長袍,一臉的貴氣,正不知對方是誰,任延為已經上前道:「多虧了世子爺。」
容華聽得外面的聲音,挑起了車廂的簾子。
六七歲的孩子一臉的泥漿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到他一雙眼睛裡滿是恨意,容華一怔再看向拉著孩子的人,對上那人的眼睛,她的視線不由地一縮。
那人目光閃爍,微皺眉頭,表情複雜,正仔細地望著她。
趙宣桓。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23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0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光(上)
這麼巧合在這裡遇到了趙宣桓。石傳一和薛家下人忙上前致謝,說著話,趙宣桓手裡的孩子向他懷裡一掙,正好撞在他的傷口上,趙宣桓吃痛鬆開了手,薛家下人要去追。
只聽車廂裡傳來悅耳的聲音,「不過是個孩子,算了吧!」
雖然是個孩子,可是剛才那孩子眼睛中的恨意讓她有些吃驚。
容華定下神來,既然趙宣桓幫了忙,她大方地謝過去是應該的,「多謝姐夫幫忙。」
武穆侯夫人年輕,任延為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打招呼,武穆侯夫人這樣一說話,他也想起義承侯府和陶家有親的事來,轉頭想向趙宣桓討個主意,卻看到趙宣桓面目蒼白,目光閃爍嘴唇抿起道:「不過走路過恰好遇見。」想多詢問一句,終究沒有開口,轉身草草告辭。
任延為也只來得及上前拱拱手,忙去追趙宣桓。
那孩子撞在了他已經結疤的傷口上,刺痛之後頓時感覺到一股暖意,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讓人看到,於是匆匆忙忙地離開。
走了幾步,鮮血果然從衣服裡透出來。
這樣狼狽。
容華聽著趙宣桓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錦秀忙上前看容華的手,「少夫人怎麼樣有沒有碰到?」
容華搖搖頭,馬受驚的時候,她不過是用手撐了一下車廂,「沒關係。」
石傳一急忙道:「都是小的沒有注意。」
任誰都會又疏忽大意的時候,更何況石傳一是在聽她說話,容華道:「不過是孩童調皮……」
石傳一頓時鬆口氣。
容華接著說:「你還要再辛苦幾日,這邊有什麼事就遣人回府裡。」
石傳一忙應了。
錦秀吩咐趕車的下人,「回府吧!」
馬車這才緩緩向前行。
薛家的馬車走了,另一條街口的馬車裡才傳來瑤華咳嗽的聲音。
同坐一輛車的陶二太太王氏道:「這段時間本來就勞累你,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天氣又寒涼,豈有不咳嗽的道理。」
王氏目光閃動,看向車廂外,剛才一陣風吹進來瑤華嗆了風,她急忙去關車廂門,沒想到就看見了大姑爺站在一輛馬車外與人說話,那輛馬車她怎麼看都覺得眼熟,再仔細看看跟車的婆子,忽然之間記起來,容華回家的時候似是就帶著這婆子。
本來要上前與容華說話,誰知道薛家的馬車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王氏又轉過頭安慰瑤華,「你這孩子,心思就是重,也難為老太太、太太疼你,去求個百消經就將眼睛哭得像個桃一樣,這樣回去被老太太看到可怎麼得了,老太太的病剛剛有了起色。」
瑤華眼睛又是一紅,「二嬸心疼我,我在祖母、母親面前哪裡敢有半點難受,好不容易和二嬸出來了,壓在心裡的頓時都湧出來,在佛祖面前也就忍不住……」
王氏聽得這話心裡頓時一軟,瑤華平日裡柔弱的性子,關鍵時刻已經是十分剛強,不然光靠她還難將家裡都打點好。
「你這孩子,我就是怕你哭壞了身子。」說著拿起手絹給瑤華擦擦眼淚,坐在馬車角落裡,一臉擔憂的月華也伸出手來拉住瑤華,「二姐別難過。」嘴上這樣說,心裡也難受起來。
幾個人忍不住在馬車裡掉了回眼淚。
瑤華臉上的妝容在寺廟裡哭過之後就已經盡褪,嘴唇也乾裂,眼瞼處擦的紅豔似血,尤其是臉上那份哀戚的表情,我見猶憐。
王氏愛憐地拍拍瑤華的手,「馬上就要到家了,大嫂還等著你請來的經文呢。」,轉頭看看月華,「快幫你二姐勻勻臉,不然你大娘看了又要傷心的。」
月華忙轉頭去找新買來的香粉,瑤華抬起頭,月華伸手忙幫將粉擦勻,拾掇妥當,王氏道:「你舅舅好不容易來京裡一趟,你也要高興著些。」
瑤華點點頭,勉強浮起一絲笑容。
王氏一臉的愛憐,「真是好孩子。」
陶家的馬車向前走了,常甯伯世子任延鳳才轉身走向自己的馬匹,等到貼身小廝來道:「小的走得近些,依稀聽到馬車裡還有哭聲。」
任延鳳冷笑一聲,「她一個嫡出的小姐竟然……真是欺人太甚。」
……
馬車到了垂花門,容華從車上下來。
剛走兩步聽見身後有人喊,「是不是那個小兔崽子,這次可要逮住你。」
容華轉頭一看,趕車的車夫已經跑了出去。錦秀道:「少夫人先回去,我去瞧瞧是不是……」
容華道:「先問清楚。」
眼前又浮起那孩子憤恨的眼睛,小孩子最不會隱藏情緒,看那樣子並不是一時淘氣。
錦秀應了,剛要轉頭去問,一個小小的黑影已經衝了進來,後院的婆子急忙伸出去攔,那孩子張牙舞爪,緊緊攥著拳頭,鮮血沿著胳膊蜿蜒而下,黑亮的眼睛緊緊看著容華。
婆子招呼家人,「快來將他弄出去。」
家人已經氣得七竅生煙,在少夫人面前不敢說髒話,卻一臉兇神惡煞。
小孩子看得這種情形已經害怕起來,張嘴就要咬拉他的婆子,馬夫已經提醒道:「小心兔崽子咬人。」抬起手就要向那孩子打下去。
「住手。」
拉馬的手這樣打下去那還了得,那孩子看起來兇狠,仍舊不過是個瘦弱的身子,容華看著那小小的人兒咬住嘴唇,渾身忍不住顫抖,剛要上前,身邊的婆子已經哎呦一聲,「快看他手裡拿著什麼。」
孩子剛亮出手裡的碎瓷片,就被馬夫拎著脖領捂在一旁。
單薄的身體摔在一旁,不小的一聲響動,沒有任何掙扎立即就暈了過去。
馬夫一看慌了神,抬起頭對上少夫人淩厲的眼睛。
「還愣著做什麼,快請郎中過來。」
容華上前幾步,旁邊的婆子已經搶上去,先將孩子扶起來又試試鼻息,「還有氣,可沒有磕著哪裡,可能只來……」婆子用手指掐著孩子的人中,那孩子的眼皮動了動,「這樣的孩子和家裡的大人走失了,很有可能是餓的。」
馬夫也忙解釋,「小的也沒用什麼力氣,只是怕他傷著少夫人。」
容華吩咐婆子道:「……快抱到床上去,讓郎中診治好了,再問問原因,如果不想說就不要硬讓他開口,讓人去查查看看是不是災民……」
那婆子急忙應了,馬夫因之前闖了禍,倒搶著去抱那孩子。
兩個人下去之後,錦秀道:「少夫人一直在施米救人,怎麼會有災民要傷少夫人……」
容華看著那孩子被抱走,「不一定是災民,一會兒救回來也就能清楚大半……」
災民和受了難的子弟還是有區別的,只要看手腳就能分別出來,只是現在救人是關鍵,等到緩過神來再看也不遲。
容華回到房裡換了衣服,去老夫人那裡說施米的情況。
三太太恰好在老夫人房裡打算盤,清脆的算盤珠碰撞聲響,三太太顯得格外著急和認真。
老夫人放下手裡的茶杯,「就算到這裡吧!你娘家那些米糧,讓容華從公中拿了銀子買下來,原本是為了我們家施米才買的,現在賣不出去,總不能虧了他,再說雖然比市價稍高一些,也沒有高許多,三十文一鬥,想來他還是賠著的……」
三太太一臉感激道:「還是老夫人疼我,是真的賠著的,起碼虧了一半銀子,這是老夫人願意讓買回來,不然還不知道要虧了多少。」
容華向老夫人請了安,又對三太太行了禮,這才坐下來。
老夫人道:「你這事不能謝我,要不是容華給府裡省了銀子出來,我們家一下子也買不了這麼多米糧。朝廷馬上開倉賑災了,大多數災民有了安置,大家用米糧也就不算多了。」
三太太看了容華一眼,她還以為容華怎麼也不可能同意,少不得說出些什麼來,誰知道容華只是衝她微微一笑,三太太不由地一怔。
容華道:「年底也是需要米糧的,我們家還有那麼多佃戶……」
老夫人笑道:「說的是,剛才我和你三嬸還說起這個,總不能讓莊子上的佃戶都過不了這今年,我們今年給他們些米,來年讓他們少還一些就走了……」
老夫人雖然貴為長公主,卻不是不懂這裡面的算計,尤其是她剛進來的時候,三嬸雖然算盤打的利索,老夫人看的時候也是眼睛通亮。
真正掌控這個家,沒點真正的本事那怎麼行?
這一次三嬸相信二嬸的話沒少虧錢,她用不著在老夫人面前落井下石,再說老夫人讓她和三嬸算計米糧,就是要緩和她們之間的關係,不想因為這件事生出許多怨恨來。
老夫人道:「你們倆下去好好算算,就不用來跟我說了。」
三太太和容華都應了,兩個人去容華房裡算計米糧的事。
容華和三太太一走,老夫人和李媽媽說起話來,「難得她有這樣的胸懷,聽說這件事表面上沒有半點不情願的樣子……」
李媽媽點點頭。
老夫人道:「這件事是二媳婦、三媳婦做的不對,她們自己能明白一些,也就不算白費我的苦心。不管做人還是做事,都不能太短視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聽外面道:「少夫人讓我給老夫人送些糕點過來……」
春堯進了屋,向老夫人行了禮又將糕點放在矮桌上。
老夫人慈祥地笑笑,「她自己吃了沒有?別總想著我……」
春堯低頭回道:「裡面放了桂花,少夫人特意吩咐讓我給老夫人做的……」
老夫人笑道:「真是好孩子……」
容華將應該用的銀子和米糧數目都和三太太核對好了。
三太太歎口氣,「這件事也怪我弟弟,先是他說拿不下來的,誰知道偏又能買了……」
容華抬起頭,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容華大大方方地看過去,「人都說商場上的事瞬息萬變的,誰又能拿得準呢……」
三太太尷尬地笑了,「是啊……」
兩個人正說著話,外面的婆子慌忙進了院子,進屋行了禮急忙道:「跟著四老爺的小廝回來說,四老爺掉進湖裡去了。」
容華心裡頓時一緊,猛然間站起身來,「四嬸呢?到底怎麼說的……」
那婆子還沒讒話,一陣腳步聲傳來,挑起簾子是薛明哲蒼白的臉,見到容華喊了一聲,「二嫂,我母親暈倒了……」
容華聽得這話,急忙往四太太房裡走,臨過門檻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容華邊走邊叫薛明哲,「到底是怎麼說的……」
薛明哲已經紅了眼睛,手腳沒有了力氣,顫著音說:「小廝回來說,我父親為了救隆正平才下的湖,好容易將隆正平救上來,父親卻不見了蹤影,兩個人身邊都沒帶多少人,隆正平買了幾個通水性的去找父親,父親身邊的人忙回府來報信……」
為了救商賈才……
容華吩咐跟著的錦秀,「找牛婆子去調人手,通水性的最好,趕緊聽好地點過去找人,老夫人問起來我會去說……」
錦秀忙點頭去安排。
容華進了四太太房裡,正好之前叫來給那孩子診脈的郎中還在,郎中施了針,四太太才緩緩醒過來,睜開眼睛四處看了一圈落在容華臉上,「你四叔父找到沒有?」
容華儘量穩住自己的心神,「我已經安排了人出去找,一定會找到的……」
四太太聽得愣了一會兒,整個人頓時控制不住地哭起來,「這麼長時間了,找到他……」
忽聽外面有人道:「老夫人來了。」
李媽媽扶著老夫人進了屋子,老夫人緊繃著臉,臉色也蒼白,見了四太太先安慰,「你先別急,說不定人已經救上來了,老四回來看到你急壞了可怎麼得了,我進來的時候看到六丫頭哭得像個淚人似的。」
四太太聽得這話,似是才想起自己的一雙兒女,急忙下床要去找薛亦宛和薛明哲。
四太太剛穿上半只鞋,外面的婆子又進來道:「老夫人、少夫人,不好了,衙門來人了說是要我們家裡交人出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光(中)
聽得這話,屋子裡的人又都是一驚。
老夫人定下神來,「說清楚是哪個衙門來人了?」
那婆子這才想起來,「是督捕司的人。」
老夫人頓時皺起眉頭,「有沒有文書?」
那婆子道:「沒有。」
老夫人冷笑一聲,「越來越不像話,話都沒說清楚卻只來要人,我還從來沒見過督捕司的人,我們家有什麼逃犯人讓刑部這樣大動干戈?」
那婆子低著頭聽命。
老夫人道:「你下去跟他們說,要進府搜查得有文書,如果他們敢闖就讓他們闖個試試。」
那婆子應了聲急忙下去。
那婆子走了,老夫人看了眼身邊的李媽媽,李媽媽讓香玉過來服侍,自己則匆忙地撩開簾子出去。
老夫人眼光轉向床上的四太太,「你好好休息,這些事都不用管,老四那邊我自會安排。」說著看眼三太太,「你在這邊照料著。」
三太太點頭道:「老夫人放心吧!」邊說邊將目光瞟向一旁的容華。
老夫人果然淡淡得叫容華,「容華跟我過來一下。」
老夫人最近是不是依靠長房太多了一些?不管什麼事都讓這個新進門的孫媳婦插手,一邊讓她來做事,一邊又像是故意教她似的,三太太抬起頭看了一眼四太太,四太太的目光也隨著容華再轉。
看起來不過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沒有娘家全力支持,進到薛家之後還能如此真是不簡單。
容華扶著老夫人進了房裡的套間,香玉端上一杯茶來給老夫人喝了,關了隔扇退出去。
容華坐在老夫人身邊,剛要說話,就聽外面傳來二太太的聲音,「老夫人在屋子裡嗎?」
香玉道:「在裡面。」
二夫人即刻進到屋子裡來。
關好隔扇的門,二太太看一眼旁邊的容華,目光中不知道是一種什麼神色,讓人不由地有些寒意。
老夫人道:「這麼早就回來了?」
二太太點頭,「也沒有別的,只是說了些話。」然後立即皺起眉頭。「我聽說四叔……」
老夫人道:「還不知道到底如何,已經遣了人去情況。」
二夫人看了看容華,「聽說是為了救什麼商賈?」頗有點難以置信的意思。
商賈在本朝雖然已經不如以前那樣地位低賤,可畢竟也不是什麼好行當,就算是京裡達官貴人有鋪子的不在少數,這種貴商不是真正的商賈,薛家是世家名門,四老爺雖然是庶出那也是世家子,怎麼能為了就一個商賈,自己卻……
這種事傳出去,不但惹人笑話,也讓人太覺得夷所思了。
而且四叔還是因為容華的事,才和商賈來往密切,這件事無論如何容華都別想撇開干係。本來是想拉攏四房,沒想到卻因為這個讓四房這樣的事,這府裡的人會怎麼說?老夫人心裡就沒有個思量?
這還只是一件事。
二太太道:「我回來的時候聽說督捕司來抓什麼人,我們府裡哪有什麼犯官的家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犯官的家眷?容華看向二太太。
老夫人還沒說話,李媽媽推開門進來。
李媽媽上前低聲回道:「聽說是要抓施融的兒子,也就是工部尚書施勉的孫子,有人報給督捕司說那孩子在我們家裡,所以督捕司才會上門來。」
容華聽得這話頓時一驚,施勉的孫子……督捕司這樣興師動眾的來抓人,要麼是有人放出話來故意誣陷,要麼就是……心裡猛然一揪,容華抬起頭來看向老夫人……
李媽媽道:「督捕司的人說,怕是罪人驚擾府裡,所以才會派人過來。」
老夫人冷笑一聲:「說的好聽,不過是個小孩子,我們還怕什麼驚擾?」
二太太似是想起什麼,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老夫人,雖然是個孩子,我們也要加倍小心,畢竟我們……」
目光一顫想起以前的事來,之前還不是因為藏起個小孩子,才有之後的禍事,要不然縱使開始站在宣王那一邊,皇上不是也沒有追究,直到後來事情遮掩不住了,才惹得龍顏大怒,賠上了多少性命,差點連整個薛家都陷進去。
容華抬起眼睛剛想要說話,二太太忽然搶白過去:「不然讓下面人看看是不是有小孩子從外面跑進來,若是被衙門的人查到了,我們就是想說也說不清了。」
正說到這裡,外面有人來稟告,「衙門裡的大人要見老夫人……」
二太太猛地看向老夫人,看來督捕司的人不會因為老夫人一句話就善罷甘休。
容華吸口氣,似是也下定了決心,「老夫人……」
老夫人轉過頭目光犀利,「這裡有我在,你們先下去。」又囑咐容華,「現在什麼都不如你四叔父的事要緊,你要妥善安排……」
二太太道:「不然去找找刑部相識的人說說話……」
老夫人眉角一沉,「現在去說又有什麼用?有誰不知道這是昔日的駙馬府……」說著揮揮手,「你們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要如何。」
容華和二太太應聲從老夫人房裡出來。
二太太和容華走出院子,到了長廊裡才長歎一口氣,「你不知道,咱們薛家以前是怎麼樣的風光,不但娶了長公主還給家裡掙了世襲的爵位出來,她嫁給薛崇義,京畿的哪個小姐不羨慕,沒想到才幾年情形就變了,她跟著薛家經歷了不少大風大浪,二太太看看容華,「有誰敢這樣造次,現在不比從前,一切都要小心……」
走出長廊兩個人才分開,容華進了月亮門,春堯迎了上來,容華忙問,「四叔父的事怎麼樣了……」
春堯道:「派出去的人還都沒有回來,畢竟稍遠一些。」
容華心思又是一重。
容華向前走了幾步,春堯忙跟在身邊,只聽容華低聲道:「跟我進府的那個孩子,可能就是督捕司要找的人……」
春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是連喘息都忘記了,「那……要怎麼辦才好……」
不會有人總能一眼看到正確的路。
永遠不會有人想的那麼周到,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孩子。
二太太的話直指老夫人當年藏匿宣王血脈的事,當年老夫人偷偷藏匿宣王血脈,其中畢竟有深深的親情,只是後來的結果誰也無法估量。
現在這個地步,她已經不能想太多了。
蘇長久先回來道:「四老爺已經找到了……」
容華看蘇長久臉上沉重的表情,心裡頓時一揪。
蘇長久道:「我們過去的時候,四老爺就已經找到了,抬上來的時候氣息就弱了,我們照少夫人吩咐的帶了郎中去,郎中怕將四老爺抬回家裡會遲,就在那邊想法子。」
容華點點頭。
蘇長久道:「小的立即再回去……」
蘇長久走了,容華吩咐錦秀,「你去四嬸那邊,就說四叔父已經找到了,郎中正在瞧著……」
錦秀剛要應,容華道:「算了,還是我自己過去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穩住心神,否則就可能會出錯。
容華去四太太房裡安慰了一番,又囑咐亦宛和明哲,「這時候多安慰安慰你母親……」
相比較四太太和亦宛,明哲稚嫩的臉上浮起超出他年齡的鎮定來。
容華從四太太房裡出來,春堯來稟道:「督捕司的人進府搜查了……」
老夫人那邊沒有攔住。
「別慌。」容華定定神,「就算搜查也是前院和下人房,不論是誰都不會進內院來。」
薛老夫人坐在房中,閉上眼睛。
李媽媽上前道:「就任著他們去查?如果老夫人不鬆口他們也不敢的……」
老夫人半晌睜開眼睛道:「來都來了,不讓他們查他們豈會甘心?再說不過是為了保護我們府裡人的安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陷害的人不一定知道其中內情,卻誤打誤撞正好戳在她的痛處。
藏匿之罪。
當年那件事事發的時候,她去了陪都,跪在御前,皇上給她的罪名也是其心當誅。她和皇上幼時的情分在皇上繼位時沒了大半,又在那個時候一下子全都消失殆盡。
其心當誅。她開始是有過那樣的心思,可是後來卻早就沒了那個打算,她不過是一個失去夫君的寡母,要養育兒女撐起這個家,如何再能想其他。
再說他已經是繼承皇位的正統,既成事實誰還能怎麼樣?
他偏要讓她這個姐姐嘗嘗皇權的滋味,坐在御座上的九五至尊掌握天下的生死大權,只是一句話就讓她嘗到了喪子之痛。
太輕易了,沒有給她一個辯白的機會。
老夫人手指收攏,握在矮桌上,轉頭看看李媽媽,「不用讓人盯著,讓他們去搜,我們薛家也就是這樣,想看就讓他們看清楚……」
香玉進屋裡道:「四老爺抬回來了……」
老夫人站起身,「人怎麼樣了……」
香玉搖搖頭,「看樣子不大好了……」
老夫人晃了晃,「快走,去看看老四……」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25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1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光(下)
四老爺一抬回來,整個薛家頓時忙碌起來。
丫鬟們忙打簾,讓人將四老爺抬進屋子,又抬上了床,薛亦宛趁著機會看了父親兩眼,頓時嚇得臉色發白,眼淚滾滾地流出來。
薛明哲上前將姐姐拉到了一旁,四太太匆匆忙忙上前,顧不得旁人急著叫,「老爺,老爺,你怎麼樣?」
四老爺薛崇傑緊閉著眼睛,面色蒼白,嘴唇青紫,四太太去摸薛崇傑的手腳頓時嚇了一跳,手掌冰冷僵硬也和口唇一親變成了青紫色,頓時慌了馬腳,「這可怎麼辦才好。」
四太太這樣痛哭出聲,屋子裡所有人都慌亂起來。
容華進到屋子裡,上前來,急忙吩咐婆子,「快支幫忙將暖爐和水囊拿過來,」又讓屋子裡的丫鬟,「多拿幾床被子,還有沒用的軟布和墊子。」然後急忙看郎中,「我找了府裡懂些的婆子已經準備好了暖爐,買了水囊來。」
說著話,馮立昌家的已經領著婆子,媳婦拿了東西,將暖爐和水囊用軟布包裹好,放在四老爺身邊。
四太太已經如驚弓之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四老爺的胸口,生怕那微弱的呼吸就此終止。
老夫人讓人攙扶著進了屋子,看到四老爺的情形雖然心顫,仍舊勉強鎮定下來,轉頭問郎中,「接下來要怎麼辦好?需要用什麼你只管吩咐。」
郎中上前行了禮,「只能用艾草試一試,少夫人已經吩咐人去準備。」
老夫人點點頭,拉起四太太的手,「好孩子,我們讓一讓,好請郎中去救救老四的性命。」
四太太哪裡上有離開,容華上前一步攙起四太太的胳膊,「四嬸,救命要緊,不能再耽擱了。」手上微微用力,四太太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婆子已經將艾草拿上來,容華吩咐屋子裡留下幾個經得住事的婆子幫忙,明哲,亦宛也跟著四太太到側室裡等候,屋子裡的人頓時少了大半,其餘人不敢出任何聲音。
容華安置好四太太,回到屋子裡用手將幔帳放下,老夫人看看容華,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你年紀小,也先下去等著。」
容華應了一聲點頭出去。
老夫人正要轉身去幔帳外坐下,郎中上前一步道:「老夫人先別走,有些事要向您討主意。」
老夫人眼見郎中一臉肅然,轉頭看向李媽媽,「去門口看看,這個時候不許人進來。」
……
前院有督捕司的人在查逃犯,後院因四老爺的事忙成一團,剛進府的小丫鬟早就被嚇得面無血色。
前院查抄沒有增加人手看管,衙門裡的人雖因薛家是世家有幾分的小心,卻也難免損壞了許多物件,督捕司的人如入無人之境,加之後院裡四老爺是如此慘狀,整個薛府頓時一片淒涼。
容華正在屋子裡安慰四太太,錦秀上前低聲道:「侯爺回來了。」
容華目光一緩,薛明睿趕回來了,懸著的心頓時覺得有了幾分依靠。
容華站起身,安慰了四太太幾句,從側室裡出來,看到李媽媽撩開簾子,讓薛明睿從四叔父屋子裡出來。
薛明睿臉緊繃著,目光如同潭水一般幽深冰冷,抬起頭見到容華眼角一鬆,這才微微有了些暖意。
容華跟著薛明睿從院子裡出來,走到假山薛明睿停下腳步,等到容華走到身邊,伸出手來挽住她的手指。
她臉上雖然還是平常一般鎮定,目光也沒有一絲的鬆動,指尖卻冰涼,怕別人看到不好,她往裡撤了撤手,他卻緊緊地攥住不肯鬆開。
容華被薛明睿拉著向前走,她低下頭來看到薛明睿海棠色的官服在風中一吹一蕩,她眼睛頓時一熱眼前模糊起來。
兩個人進了房間,容華連忙問,「四叔父怎麼樣?」
薛明睿道:「我進去的時候郎中正用艾草炙,現在還沒醒過來。」
容華的頭頓時垂了下去,「早知道我就不應該……」
「跟你沒關係。」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瞇起,「四叔父早就認識隆正平,沒有你這件事他們也可能會見面。」
容華皺起眉頭,「你不用安慰我,我總覺得這件事和我買米的事離不開干係。」
薛明睿聲音輕緩地道:「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四叔的事沒那麼簡單。」
時間緊迫,容華抬起頭又說起另外一件事,「督捕司的人還在,我們要怎麼辦才好?那孩子肯定是施勉的孫子,這件事弄不好就要落人口實,侯爺千辛萬苦才……」卻沒想到她一個不經意……
「現在將孩子交出去,之前人舉報的事就成了事實,若是不交出去,窩藏的罪名也就坐定了。無論怎麼解釋都是百口莫辯,我也是沒有更好的法子,又來不及向侯爺討個主意。」
薛明睿道:「本朝的曆法自先帝高宗時就修訂,不追究十歲以下孩童刑罰,施勉一家雖有貪墨的罪名,卻不至於連他七歲的孫兒都要株連,再說我薛明睿從來沒有將矛頭指向婦孺,該是如何就是如何,我們薛家光明正大的,沒有什麼好遮掩。」
容華道:「我已經讓人將那孩子和請來的郎中一同送出了府,現在安置在醫館裡。」
薛明睿點點頭,「你已經做到最好了,剩下的交給我。」
容華頓時露出擔憂來,「侯爺……」
薛明睿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妥當。」說著細長的眼睛一瞇,柔聲道,「你已經做到最好了,其實有時候我不希望你凡事都做對,別人都能犯錯,為什麼你不能犯錯?別人都好好的,你也不能太辛苦。」
容華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薛明睿看著容華忙於否認的模樣,伸手將容華攬進懷裡,「就算你有一天不小心犯了錯,還有我,你放心……」
容華的手指一顫,微微收攏攀住了薛明睿的官服,官服上突出的紋理,似是透過手掌心慢慢印在她的心裡。
「四嬸那邊需要人,我還是去那裡,外面就交給侯爺。」
薛明睿輕輕頜首,「放心,晚上我會早些回來。」
薛明睿和容華剛從屋子裡出來,錦秀上前行了禮,低聲道:「常甯伯夫人和世子來了。」
常甯伯夫人和世子怎麼會現在過來?
容華抬起頭看看薛明睿。
薛明睿眼睛一瞇,目光漸漸深諳。
……
郎中撩開幔帳出來,老夫人忙看過去,「怎麼樣?」
郎中點點頭,「已經醒過來了。」
老夫人忙上前,只見薛崇傑虛弱的喘息著,眼睛只勉強睜開一線,身上的青紫已經裉了,只是胸膛裡仍舊似有水聲。
老夫人拉著薛崇傑的手,「你現在先不要說話,好好養著,我讓雲佩和孩子們進來看看你。」
薛崇傑點點頭。
老夫人看一眼李媽媽,李媽媽急忙去側室裡將四太太,七爺,六小姐叫了來。
四太太見了薛崇傑,又是心疼又是欣喜,卻不敢與他說太多話。
老夫人道:「不要讓太多人過來打擾老四。」轉頭對四太太道:「還要安排人去抓藥來,剩下的事還得讓你來打理。」
四太太用手帕擦擦眼淚,讓薛明哲,薛亦宛兩個陪著薛崇傑,跟著老夫人走出屋子。
郎中去側室裡開藥方,老夫人將四太太領去西側室裡說話,又讓李媽媽在門口等著,四太太扶著老夫人坐在套間裡的炕上。
老夫人本來柔和的目光頓時變得淩厲,「老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現在也不肯說?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四太太一聽頓時怔了,眼睛一紅跪了下來,「不是媳婦不肯說,是老爺他不肯讓媳婦說。」
老夫人的手頓時顫抖起來,「什麼時候的事了?」
四太太哭道:「已經是一年前了,老爺吃飯不香,請了郎中來看了幾次都沒用,御醫也給把過脈,藥吃起來也是沒有效用,半年前越發嚴重了,用飯用不了多少,有時候還會吐,在老夫人那裡吃飯也是忍著才能吃一些,老爺說就和姨娘以前一樣,恐怕是治不好了。」
老夫人緊緊地握著桌角,她一點都沒有察覺,直到今天郎中請她過去,她才發現老四什麼時候竟然瘦成這個樣子。
「胡說,董姨娘的病怎麼和老四的一樣?姨娘去的時候你還沒進門如何知道?老四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老四病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怎麼不私底下來問問我?你是不是覺得老四是庶出,我這個母親根本不將他放在心上?」
四太太泣不成聲,被老夫人這樣厲聲責怪,心裡的苦楚更是說不出來。
老夫人冷笑,嘴角微微顫抖,「我替你說,你一定聽了老四說,董姨娘去的時候,請過一位郎中說是能治此症,姨娘吃了兩劑藥,是我做主給停的,你是怕我知道老四得了姨娘一樣的病,不肯請郎中給他瞧。」
四太太睜大了眼睛,半天才哆嗦著說出話來,「媳婦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媳婦只是……聽信了老爺的話,以為他真的找到了民間的郎中,真的能將病治好……媳婦沒有想到……」
老夫人臉上的皺紋似是一下子深刻許多,「我是不喜歡董姨娘,因為她挑拔是非,讓我和……」停頓了一下,「老四是薛家的血脈,我是一心一意想要將他當做自己親生的一半看待,只是他並不愛多言語,我也問過他願不願意和他二哥一樣,在朝廷裡謀個職,他回答我不願意,我以為他真的不喜歡,我也想過這樣也好,未必有個一官半職就是什麼好事,卻沒想到他和我之間還有這樣大的隔閡。」
老夫人說著看看四太太,「你平日裡也不常說話,可是我沒想到你糊塗到這個地步。你什麼都為他著想,念著他,讓著他,可不該什麼都聽他的,你可知道,不管是面子還是銀子,或者是嫡庶之分都換不回他的命。」
四太太像是癱在地上,顧不得擦臉上的眼淚。
老夫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你回去好好照顧他,我會想辦法請最好的郎中來,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從小養到大的兒子。」
四太太將頭磕在地上,」老夫人,媳婦錯了。」
老夫人出了屋子,身後傳來四太太隱忍的抽泣聲,李媽媽向屋子裡看了一眼,想上前攙扶老夫人,老夫人搖搖頭,「我還撐得住。」
李媽媽道:「少夫人過來了。」
老夫人點點頭,「明睿走了嗎?」
李媽媽低聲回道:「沒有,常甯伯夫人和世子來了,侯爺在前面和世子說話。」
這時候常甯伯家裡來人?
李媽媽道:「二太太帶著常甯伯夫人去了花廳,少夫人過來回稟老夫人。」
老夫人道:「容華呢,讓容華過來。」
李媽媽躬身道:「我去將少夫人叫過來。」
容華進了屋,老夫人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轉過頭來,眼睛立即又變得清澈起來,老夫人將手放在容華手上,「走,我們邊走邊說。」
出了院子走上長廊,容華低聲道:「已經和侯爺說了。」
老夫人放緩了腳步,「關鍵時刻能想到這個辦法已經是不容易,你想的對,我們家遇到這種事別無選擇。」
容華低聲道:「都怪我,我一時沒有想到。」
老夫人拍拍容華手,「不怪你,他們不是衝著你來的,是衝著薛家,總會想盡辦法達到目的。」
容華心裡頓時一熱。
「常甯伯家裡怎麼會來人?」
容華道:「隆正平正在府外等消息,我讓人去問了清楚,救起四叔的人是常甯伯府裡的,大概是因為這個常甯伯夫人才會和世子一起過來。
老夫人停下來轉頭與容華對視。
容華點點頭,「一開始我們只顧著四叔父,並沒有問個清楚,還以為是隆正平請來的人將四叔父救了起來,沒想到是別人。」
老夫人抬起手整理一下衣衫,「既然是這樣,我們就要去好好謝謝人家。」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救命之恩
常甯伯夫人在花廳裡和薛二太太喝茶,「鳳兒回去說起這件事,將我嚇了一跳,急忙帶著他過來看看,現在郎中看過可好一些了?」
二太太道:「多虧了府裡的執事路過,否則還真不知道會如何呢,四弟身子本來就單薄。」
常甯伯夫人也愁容滿面,「實在不行請御醫過來瞧瞧。」
二太太歎口氣,「御醫也不一定就能懂得這個。」
常甯伯夫人想想也道:「說的是,這畢竟不是尋常的病症。」
說到這裡,常甯伯夫人壓低了聲音,「我過來的時候怎麼看到像是有衙門的人在府裡?」
二太太頓時板起臉來,左右看看,「我也是從夫人那裡回來才知道的,是刑部督捕司的人,說是看到什麼逃犯往這邊來,恐怕驚擾府裡的人,便過來查檢。」
說著頓了頓,看到常甯伯夫人臉上驚訝的表情,二太太才接著道,「四叔又出了事,老夫人也顧不得其他乾脆就讓督捕司的人進府了,反正不過是查查,萬一逃犯不小心混進來……」
府裡有的是家人,怎麼可能讓一個逃犯進府如何?這藉口找的也太可笑了些。常甯伯夫人迎上二太太的目光,「可不是,只要聽到逃犯兩個字,我都覺得身上慎得慌,查查也沒什麼不好的,這段時間抓起來不少的人,畢竟是侯爺在外面辦的案子,防一防也是好的。」
常甯伯夫人不提還好,提起這件事二太太心中頓時一熱,一股血液頓時沖上了頭,若不是薛明睿辦的案子,老爺怎麼會被牽連進去,在常甯伯府裡聽常甯伯夫人的意思,是有人硬要拉著老爺……還不是因為這案子是薛明睿查出來的。
這也就罷了,偏不見薛明睿為老爺疏通一二,這兩日工部新委任了不少官員,老爺回來之後是否還能官復原職?二太太心裡頓時亂成一團。
常甯伯夫人拿起茶碗來喝茶,低下頭似是不經意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嘴角浮起些笑容來,「剛才在府裡忘了件事,你走了我才想起來。」說著從丫鬟手裡接過一個小巧的鑲貝描漆盒子,打開來裡面是一對寶石做的石榴耳飾,「前幾日我恰好得了兩對,一對送給了莊親王妃,這一對是要送給二太太的。」
二太太微微驚訝,臉上難掩笑容,「夫人送我這樣貴重的禮物,可叫我怎麼好呢?」耳飾貴重還在其次,常甯伯夫人話裡的意思……
常甯伯夫人笑道:「若說禮物,哪裡就比二太太送我的貴重。」
話說到這裡,只聽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丫鬟上前打簾,二太太起身,常甯伯夫人也迎了上去,常甯伯夫人向老夫人請了安,欲要先向容華行禮,容華不動聲色地躲開一步。
老夫人正好順勢笑道:「咱們不講究許多的虛禮。」說著和常甯伯夫人一起走到裡面坐下來。
常甯伯夫人仔細地看了一眼容華,容華梳著桃心髻,戴著荷花寶石挑心,碧璽耳飾,淡藍色暗花衣衫,下面是白色湘竹裙,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旁,臉上表情平淡,看到她時嘴角自然地彎起有一抹笑意。
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跟著薛老夫人一起過來,也不見她有半點的拘束,似是相處的十分融洽。真是人不可貌相,這樣一個小姑娘應該和靜初年紀差不多,他們任家自己家裡有米,靜初卻將施米的事做成那樣。
薛家沒有米鋪,陶容華不但從商家手裡買來了米,還將整件事做的讓人讚譽,真是不簡單,將來靜初嫁來薛家,想對付陶容華不太容易。
不過二太太心裡一定恨死了大房,常甯伯夫人心裡淡淡一笑。
常甯伯夫人關切地問老夫人,「四老爺情形怎麼樣?」
老夫人向常甯伯夫人感激地笑,「多虧了夫人府上的人幫忙,不然還真不知道會如何,老四剛才已經醒了過來,郎中開了方子,只是這一下子少不得要多調養些時日。」
常甯伯夫人笑道:「只要人沒事別的都還好說。」
老夫人道:「可不是,等他好了,一定讓他親自上門道謝。」
常甯伯夫人一下子紅了臉,「老夫人這是笑我,不過幫了一點點小忙,哪裡用得著這樣。」
老夫人笑了,「夫人是太謙虛了。」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十分的愉快,過了一會兒前院傳來話,常甯伯世子要來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笑容滿面道:「有段時間沒見過世子了,快請進來。」
容華站起身準備去里間稍稍躲避。
老夫人笑著道:「明睿在家裡,就不用避了。」
容華這才重新坐下來。
任延鳳進屋子裡向老夫人行了禮,又向薛二太太、容華行禮。
容華忙起身回了。
這次和在常甯伯家裡不同,任延鳳並沒有抬起頭來直視她,而是垂著頭露出幾分的恭敬來,表情也很自然,對老夫人十分的敬重,看向二太太又多了幾分的親和。
容華抬起頭看看一旁的薛明睿。
這位世子爺心機很重,並不像她想的那樣淺薄。
畢竟是內宅任延鳳禮數周到之後,說了幾句客氣話就起身出去,一會兒功夫常甯伯夫人也辭行,「我還想請老夫人去我家裡看堂會呢。」
老夫人連連擺手,「我年紀大了,不像你們年輕喜歡熱鬧,再說看堂會應該我來做東才是,改日我一定去請夫人過來聚聚。」
二太太和容華將常甯伯夫人送出去,常甯伯夫人拉著容華的手笑道:「外面誰不說老夫人得了個好孫媳呢,昨日在別人家裡做客,夫人們都說長公主的孫媳婦不但漂亮而且既聰明又賢慧的。」
二太太的目光不為人知地一冷。
容華抿嘴笑道:「夫人取笑我了。」
將常甯伯夫人送上馬車,二太太和容華這才回到府裡。
剛走出垂花門兩側的抄手走廊,就有婆子上來道:「那個叫隆正平的還在外面等著。」
二太太聽得這話冷笑一聲,「就讓他等著,一個商賈差點害的四弟沒了性命,若是從前少不得要懲辦他。」
那婆子應了一聲下去。
二太太道:「容華你說是也不是?你四叔父的性命,豈是一個商賈能頂上半分的?」
容華抬起頭看二太太,現在說這些不過是口舌之爭。
二太太心情頓時愉快不少,目光又變得柔和起來,「我們去看看你四叔父。」
這樣更好,至少侯爺能和老夫人能說兩句話。
容華和二太太去了四太太房裡,老夫人和薛明睿在屋子裡說話。
最近這些年已經很少有祖孫兩個這樣面對面地交談,老夫人看著這個長孫,一晃之間從那麼小小的個子長得這樣高大,肩上能扛那麼重的擔子。
容華還沒嫁過來之前來家裡做客,明睿將身上的大氅給了落水的八小姐,明睿這個冷面侯爺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舉動,她就猜測明睿心裡說不定對陶八小姐另眼相看,容華嫁過來之後,果不其然是她想的那樣。
明睿還是有些眼光的,容華這孩子的心思比別人要細膩,只是……
「要是別人大概不會想的那麼周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誰會想那麼多。」當時容華去她房裡就是想說這件事,卻碰到了三媳婦,後來遣了春堯去她屋子裡送點心,才將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說了,「我都沒想是施勉家的孩子。」
「容華將孩子送去醫館,是送對了,只要晚一步督捕司的就上了門。」到時候再想法子就晚了,老夫人看向薛明睿,「你準備要怎麼辦?」
薛明睿道:「依照本朝法紀,上書陳情。」
老夫人點點頭贊許道:「好,這是為臣者應該做的。」
薛明睿抬起頭,「四叔父的傷……」
老夫人沒有做聲,半晌才歎口氣,「都是我的錯,是我忽略了他才有今天的局面,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想辦法給他治病,這孩子……」
薛明睿道:「我去請太醫院的人來給四叔看看。」
老夫人點點頭,看看外面的天,「你還要進宮,還是早些去吧。」
薛明睿站起身出了門。
老夫人將李媽媽叫過來,「那個叫隆正平的商賈還在不在?」
李媽媽道:「在大門口候著呢。」
老夫人道:「你去將人叫進我屋子裡,我有些事要好好問問他。」
隆正平怎麼會落水,老四怎麼去救的他,又那麼巧合遇見常甯伯家的人,看常甯伯夫人的意思,是想要修好兩家的關係……眾目睽睽之下,這個救命之恩,薛家說什麼都要報了。
李媽媽忙讓人去叫隆正平進府。
老夫人叫住李媽媽,「將少夫人也叫過來。」
……
陶府裡,瑤華坐在桌前寫字帖。
湘竹上前悄悄道:「打聽出來了,薛家四老爺不小心落了水,好不容易讓人救了起來。」
瑤華不出聲。
湘竹接著道:「督捕司的去了薛家搜了半天才走。」
瑤華將最後一筆寫完,輕輕一吹墨跡略微乾了一些。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26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3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席之地(上)
薛夫人看過薛崇傑從屋子裡出來,三太太又進去探看,薛夫人進側室裡,坐在靠窗的大炕上安慰四太太道:「我看著好多了。」說著抬起頭看四太太,兩個人眼圈都是一紅,「可真是佛租保佑。」
四太太也點頭,「若是他能好了,我以後天天吃齋念佛。」
薛夫人道:「藥都夠不夠,還有什麼要準備的?」
容華從丫鬟手裡將茶端出來給薛夫人和四太太。
看到容華四太太淚光一閃,忙用絹子擦了,「今天多虧有容華在,不然我們哪裡知道要準備艾草呢,等郎中來了現去買恐怕就來不及了。」
薛夫人也抬起頭看向容華。
容華道:「也是身邊有婆子經過這樣的事,才會知道的。」艾草的事還是瑤華和她說的,瑤華不慎落水,就是郎中用艾草救回來的,說起來今天的事還要多謝瑤華。
正說著話,李媽媽進了屋,李媽媽向薛夫人、四太太、容華行了禮。
薛夫人問道:「老夫人那邊可好?」
李媽媽道:「好不容易勸著休息了一會兒。」
四太太臉上一黯,想起老夫人剛才生氣的模樣,手都哆嗓起來,頓時道:「要不要請郎中去看看?」
李媽媽回道:「已經去叫常來的黃御醫。」說著略欠著目光看容華。
容華立即明白李媽媽的意思,站起身道:「娘和四嬸坐一會兒,我去看看老夫人。」
薛夫人本想著要和容華一起過去,看到李媽媽略微頷首,這才又坐下來。
容華跟著李媽媽走過翠竹夾道,李媽媽低聲道:「老夫人讓人叫隆正平來問話。」
容華心中已經猜著幾分,四叔父雖然已經醒過來了,卻不能說話,落水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情形,只有在場的人才會知道,自然只能先問隆正平。
李媽媽上前打簾讓容華進了屋,老夫人躺在貴妃榻上休息,之前容華看到的服侍老夫人吃藥的丫鬟端了一碗藥上來,老夫人吃完了藥才讓容華扶著進了側室。
丫鬟們已經立了屏風,老夫人讓容華坐在自己身邊,這才讓隆正平進了屋。
容華見過兩次隆正平,雖然生長在江南,身材卻如同北方人一般高大,稍微有些微微的發福,整個人精明卻又和氣,穿戴也是不十分的臃腫,身上沒有赤金寶石做裝飾,只佩戴了羊脂玉,乍一眼看過去並不像商賈。
四叔父初相識時也未將他當做商人。
這一次經歷了這種事,隆正平看起來十分的狼狽,頭髮不太整齊,衣衫半濕半幹,弓著腰跪在屏風後面,向老夫人行了大禮。
老夫人也許未阻止,將禮受了仍不叫他起來,隆正平也沒有半點的不情願。
老夫人淡淡地道:「老四醒過來了。」
隆正平驚喜地鬆口氣一下子拜倒在地。
老夫人冷著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現在與我說清楚。」
隆正平不敢怠慢低聲回道:「我和四老爺本是在臨湖的茶館上說話,不知道什麼時候茶館裡有人起了爭執,我和四老爺正想要離開,不想就有人撞了過來,我一個不小心越過欄軒掉進了湖裡,萬萬沒想到四老爺會跳進湖裡救我。」
「我上了岸喘過氣來卻不見四老爺,急忙招呼人去救人,還好有兩個會水性的……」
老夫人道:「可知道茶館裡起爭執的是什麼人?」
隆正平道:「出了這種事,那些人早就一下子散去了。」
老夫人淡淡地看著隆正平,半晌才又問「你家是江南一帶?」
隆正平道:「正是。」
老夫人冷哼一聲,「卻不識水性?」
隆正平老老實實地回道:「確實不識我從小就怕水,從未下過水。」
老夫人不可置否接著問道:「怎麼選了那家茶館?」
隆正平更低了頭,「原是要與人在那裡談生意,於是便……再者那裡壞境清幽。」
老夫人仔細看看隆正平,「與誰談生意?」問這些本來是生意人的避諱,現在出了事,她也不管那麼多,只想看看隆正平到底會不會說實話。
隆正平沒有半點猶豫,直接便道:「常甯伯府裡的人,想問我手裡買些米糧。」
這樣一解釋似乎全都通了,因要和常甯伯府裡的人談生意,所以四叔父落水的時候常甯伯府的人正好在左近。隆正平是生意人,早就養就了圓滑的性子,可是這一次他像是在說實話,語調平緩,語氣懇切,再說這些問話四叔父都是知曉的,沒有說謊的必要。若是隆正平要害四叔,拿他自已做誘餌,這也未免太冒險了,誰又能想到四叔父會跳下湖救隆正平的性命?
容華微微皺起眉頭。
夫人問完這些話似是有些疲憊,吩咐李媽媽,「扶我進去歇一歇。」
李媽媽忙上前扶起老夫人,容華站起身對上老夫人的目光,老夫人微微領首。
老夫人出了門,錦秀倒了杯茶,外面的婆子搬來圓猶,容華道:「請坐吧!」
隆正平哪裡敢坐,仍舊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小的不敢。」
容華又道:「你站起身我們好說話。」
隆正平這才又叩首,慢慢站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
容華道:「你可有什麼仇人?」
隆正平仔細思量,「剛才小的也在想,雖然跟人沒有過直面的過節,可是……小的來京城這些年沒有投靠誰,有可能……加上這次米糧我用了些小手段,難免就得罪了人。」
容華道:「你是說米糧大批運進京城的事?」之前就是隆正平和四叔父說大批米糧要進京,她才得了訊息沒有吃虧,可是這樣一來京裡不少米鋪都多少受了損失。
「常甯伯府裡為什麼要跟你買米糧?」
隆正平道「這幾日小的趁著米糧價格低廉買進了不少,想來是因為這個。」
這麼說常甯伯府也不算沒有由頭。
隆正平道:「小的一定會查個清楚,不然四老爺就……」說著又跪下來,「小的這條命是四老爺給的,小的永遠不敢忘記。」
容華的目光依然平和,「這話等以後你見了四叔父和四嬸再去說。」
隆正平又叫頭道:「謝謝少夫人。」
容華進了內室去見老夫人,把隆正平的話說了一遍。
老夫人側頭看容華,「你覺得呢?」
容華道:「我是覺得,隆正平不會害四叔父,別的還得查查再說。」
老夫人點點頭,「若是查不清楚呢?」
容華頓了頓,「越是查不清楚越不是等閒之輩,京城裡也就有那麼幾家。」
老夫人歎口氣,「雖然只有那幾家,想要理清楚也是不容易的,老四是真的救了隆正平一命。」
弄出這麼大的事來不管是誰都要停一停,所以隆正平暫時也安全了,容華道:「隆正平的意思是想在咱們府門外接著等消息。」
老夫人眼睛一沉,「那怎麼行,不說別的,天天守在府門口成何體統。」
容華輕聲道:「我回絕了他,他又說想留在前院下人房,若是有什麼事也好差遣他。」
老夫人看了容華一眼,容華靜靜地坐在旁邊等著她說話。
「你這個孩子。」老夫人拍拍容華的手,「有些事你做主就好,不用一遍遍來問我的意思,府裡有許多事我都要親自過問那是因為不放心……你做事穩重謹慎,即使我不過問你也會做得很好。」
這是她嫁過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如此肯定的誇讚。
「凡事想到人前,提早做好準備,萬一有什麼事也能有對策,不到孤注一擲的時候不要將自己逼入絕境,否則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遇到任何事,名利兩個需要犧牲一樣的時候,不要多想,首先要保住名聲,名聲是要幾代才能換來的,利益卻是最能迷感人心的。我們家是勳貴世家,外人看來離宮貴近,你心裡也要知道越是宮貴越是兇險,要想織出漂亮的錦緞,一步都不能走錯。」
容華沒有想到老夫人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是在陶家她也沒有受過這樣的教導。
老夫人又道:「做事不要洩氣,要知道酸和苦加起來才會變成甜。」
老夫人說過話閉起眼睛體息,容華小心地從內室裡出來,隆正平還在屏風後恭敬地站著。
容華停住腳步。
隆正平不敢直視,只低頭隱約看到屏風後綽約的身影,只聽得一個堅定又帶著些威嚴的聲音道:「你下去吧,真的想要報恩,並不急於一時。」
隆正平心頭一凜,低聲道:「是。」
隆正平走了之後,容華才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剛走到長廊裡,薛明哲迎面跑了過來,容華臉色不由地一變,上前問,「怎麼了?」
薛明哲抬起頭,急忙否認,「不是。」頓了頓道,「我是來跟祖母和二嫂說,我爹爹吃了藥好多了,母親說早些讓祖母和二嫂知道好放心。」
容華這才微微一笑,「老夫人在屋子裡。」
薛明哲點點頭,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在容華身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低聲道:「謝謝二嫂。」
容華眼睛一亮,笑道:「快去吧!」
第一百九十章 一席之地(中)
督捕司的人在薛家查了一圈回到衙門裡,領頭的交了差事在街上轉了轉,確定身後沒有人之後,溜進胡同換了身衣服,進了得月樓。
沿著雅間向前走,又進了處跨院,這才到了聚會之所。
領頭二話不說先道:「長公主自然是要阻攔的,不過總算是找了藉口進薛家搜查了一番,可惜並沒有找到。」
座位上的甯國公微微一笑,「查的好,總算是出了口氣。」
領頭的得了賞錢,知道屋子裡沒有他的立足之地,立即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上了酒席上來,無不是珍饈佳餚。
甯國公笑著道:「管他武穆侯要怎麼辦,咱們要先填飽肚子。」
這些日子多少人被抓,雖然知道不會將莊親王牽連出來,可是畢竟是將工部連根拔起,損失了錢財不說,像施勉,是眼睜睜地看著救不回來了,莊親王也整日裡在家閉不見客,等著上面的聖諭。
總不能找未成年的皇子做儲君吧?甯國公目光閃爍給身邊的常甯伯倒了杯酒,「要論賢德誰能比得上莊親王。」
再說莊親王身邊支持的官員眾多,大事早晚必成,皇貴妃所生的皇子,還沒出宮建府,靠的是蔡家,萬一哪天皇貴妃失寵,蔡家再怎麼費心思也是沒有用的,不是最近傳出一位李貴人頗為得寵嗎?
甯國公拍拍心事重重的常甯伯,「放心吧,這件事是我找人做的,你又不知道,莊親王問起自然有我呢,就算要責怪也怪不到你頭上。」
常甯伯笑了笑,找了藉口出去更衣,讓人去拾莊親王稍了字條去。小廝急急忙忙將字條送去王府。
莊親王展開字條一看,臉色頓時一變,他就知道定是有人因施勉的事按捺不住才想出這樣的主意。
莊親王妃接過字條看了看,湊在油燈下燒了,然後轉身給莊親王倒了杯茶,柔聲勸慰道:「王爺別急,這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莊親王皺起眉頭,「你懂得什麼?就算是我見了長公主也要叫一聲姑姑,薛家雖然不是以前駙馬府的風光,卻仍舊是勳貴世家。」說著看一眼莊親王妃,「伺候我換衣服,我要出去。」
……
容華在四太太房裡幫著將藥熬出來,又看著四太太將藥喂著四叔父喝了。
四太太柔聲問床上稱薛祟傑,「老爺覺得怎麼樣了?」
薛崇傑點點頭,咳嗽兩聲。
薛崇傑躺下來休息,四太太和容華到外面去說話。
容華將幾個婆子叫進來,「四嬸要照顧四叔父肯定是少不了人的,老夫人也惦記著,讓我找人手來幫四嬸。」
四太太露出感激的目光來,「你忙了一天,快去歇歇。」
容華笑道,「我也不累。」
四太太目光微沉似是有話要說,先打發了屋裡的婆子下去,剛要開口,丫鬟打簾道:「三太太來了。」
容華還從來沒見過三太太這樣熱心腸,又是送藥又是送東西,然後坐下來和四太太話家常,說了半天,三太太沒有要走的意思,容華先起身,「我還有些事要去娘那裡。」
四太太點頭,「快去吧。」說著將容華送了出去。
容華剛出了院子,迎面碰見了三叔父薛崇仁,容華上前行禮,薛崇仁關心地道:「你四叔父怎麼樣了?」
容華道:「吃了藥,看著好些了。」
薛崇仁點點頭,「我去看看他。」
三叔父和三嬸齊齊地都到了,容華轉過頭去,想起剛才四嬸的樣子,不知道有什麼話想要跟她說。
四房屋子裡說著話,外面的婆子小聲議論著,「雖然是庶出,老夫人也惦念著呢,要不然四老爺怎麼會一直記在老夫人名下。」
將三伯和三嫂送走,屋子裡安靜下來,四太太走到床邊去守著薛崇傑。沒有了旁人在,夫妻倆終於能說一些貼心的話。
「你怎麼那麼傻。」四太太哭起來,「若是你有個好歹,讓我們怎麼活?」
薛崇傑勉強抬起手來去擦四太太臉上的淚,「沒有我拖累,你們說不定能過的好一些,也不至於為了我不敢在人前抬起頭來,想到這輩子我真是誤了你,你一個好端端的大家閨秀,卻嫁給我一個庶子。」
四太太握著薛崇傑的手,「就是一個庶字,將你壓成這個樣子。」
薛崇傑道:「你哪裡知道,我父親只有過一個姨娘,這府裡也只有我一個庶子,你知道我心裡如何?從小哥哥們就不喜歡和我在一起。母親很少責罵我,我卻要加倍的小心,姨娘死的時候我還小,可是我記得清清楚楚,她那個樣子我永遠都忘不了。我是被這個庶字壓著,父親去世的時候甚至沒有將我叫到床前……」
四太太哭道:「別說了,你是想的太多,哪家沒有庶出的子女,還不都好好的。」
薛崇傑舒展了眉毛,「可是永遠都有嫡庶之分,永遠都分的清清楚楚。大哥在陪都「生病」的時候,朝廷將母親、二哥、三哥帶走卻沒有帶我,是因為什麼?」
四太太低下頭擦眼淚。
薛崇傑喘了幾口氣,笑道:「我知道我有些小心眼,這幾日我逐漸想明白了,救隆正平的時候我想的最透徹。我不該一直想著這些,該釋懷的時候也該就放開,我不應該只想著矮人一頭。」
四太太點點頭。
薛崇傑道:「大哥沒了這些年,大嫂和明睿比咱們要艱難,特別是明睿,給朝廷辦差多麼不容易。」
四太太不由地有些驚訝,自己平日裡苦口婆心的說薛崇傑就是聽不到心裡去,怎麼突然就……
薛崇傑道:「容華不也是庶出的。」
原來是這樣。
薛崇傑道:「我還以為她會和我們一樣,卻沒想到……買米的事我都慌了她卻能沉得住氣,那些生意經她一個內府的女子聽了卻能明白裡面的意思,就連隆正平都不得不佩服,若是一個男子做到這些尚且難,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三嫂那麼精明的人不也沒有算計好?二嫂又如何?」
「真是不能讓人小看。」
薛崇傑道:「老夫人看容華的眼神不一般,若是我沒有猜錯,將來管這個家的不是二嫂,是容華。」
四太太聽薛崇傑能這般想,心裡頓時寬慰了不少。
「我是想和隆正平做些生意,我們剛談完了正事,還有時間,隆正平和我說起他髮妻在老家病重的事,除了病了的妻子,家裡還有一雙兒女讓他牽掛,我不由地想到你和明哲、亦宛,我們是靠著沒分家才能自在一些,隆正平家裡都是靠他一個人,和他交往越深,就將什麼三教九流,身份地位都拋諸腦後,大概是心裡這樣想,隆正平出事的時候,我才會去救他。」薛崇傑頓了頓,「再說我又得了那樣的病,還不知道能……」
四太太打斷他的話,「老爺的病老夫人都知道了。」
薛崇傑一怔,四太太將那天的事都說了一遍。
四太太道:「老夫人說了,姨娘得的不是這樣的病。老爺,有些話你也應該和老夫人說說,說不定就能說清楚了。」
薛崇傑抬起頭看向四太太。
四太太這邊說著話,薛夫人問起容華督捕司的事。
有些話還是要婉轉地跟薛夫人說清楚。
薛夫人聽到施勉孫子的事,頓時驚慌起來,「怎麼會這樣?」
容華忙道:「娘不要慌,這件事侯爺會想辦法。」
薛大人道:「他能想什麼辦法?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可怎麼得了,督捕司都敢上門來,可見是有人看見了,我們怎麼說得清楚。」
容華低聲解釋,「我是救了個孩子,但是沒有留在府裡,是送去了醫館,既然是這樣,督捕司接不到人也是應該的,並不是我們有意藏起來,再說媳婦從來沒去過施家自然不認得施勉的孫兒。」
薛夫人的臉色似是好看了一些。
「督捕司這樣一鬧,我們家裡才知道有這樣的事,侯爺回來馬上就去看了那孩子,不管是不是施家的孩子,都去了稟告皇上知道,從始到終我們家都沒有做錯什麼。」
薛夫人道:「話是這樣說,可是萬一……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容華寬慰道:「娘放心,這次水患侯爺是立了功的,朝廷都還沒有獎賞下來,如何會先罰了呢。」皇上沒有讓薛明睿處理工部貪墨的事,雖然薛明睿拿不到頭功,但也算是卸了半個擔子,說不定皇上就是不想看到有人報復薛家,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再說,「老夫人畢竟是長公主。身體裡留著皇家的血液,皇上可以責罰,別人卻不可以,蔑視老夫人那是蔑視了皇家的尊嚴。」
上面這些年這樣打壓薛家,以至於讓隨便一個官吏都可以來見老夫人,並且不顧老夫人的面子,哪個金枝玉葉、龍子鳳孫受過這樣的禮遇。
所以老夫人沒有阻攔督捕司的人進府。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28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5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席之地(下)
陶家,陳媽媽向大太太道:「薛四老爺的性命似是保住了,督捕司的人也沒有搜到人,這件事應該就過去了。」
大太太冷笑一聲,「還是老爺說的對,工部這麼大的動靜,薛家怎麼可能風平浪靜,沒有人潑冷水才怪。姑爺想要在皇上面前立功也太急切了些,這時候出了事誰會保他?皇貴妃?蔡夫人?」
不一會兒聽得雅琴道:「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看一眼陳媽媽,陳媽媽忙去拿桌上的藥碗來給大太太。
陶正安進到屋子裡,看到妻子在喝藥,等到大太太將藥喝完躺在迎枕上,陳媽媽帶著屋子裡的丫鬟退下去。
陶正安緊皺著眉頭,大太太問道:「怎麼樣?見到八姑爺了沒有?」
陶正安歎口氣,「見是見到了,可是有些話卻不好說。」
大太太道:「那有什麼不好說的?不過是讓他活動著幫你保住官職,要不是有御史彈劾你,咱們也用不著他去說話。」
陶正安道:「話是這樣說,可是最近薛家也不大好,今天督捕司的人還去了薛家搜查!」
大太太故意驚訝,「到底是怎麼回事?」
陶正安將事說了一遍,「現在姑爺還在宮裡,我怎麼好再留下來與他說起這事。」
大太太關心地道:「薛家會不會有關係?」
陶正安遲疑道:「還不好說。」頓了頓,「總之侯爺也太耿直了一些。」
大太太心裡微微一笑,想要依靠,真正要湊過去的時候才會知道靠不住。
陶正安聞著屋子裡的藥味,「這段時間也真是苦了你,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行再請郎中過來瞧瞧,不能大意了。」
大太太點點頭,「這段時日覺得好多了,尤其是這雨一停,身上也好多了。」
陶正安又看到大太太手邊的香囊,正面繡了一隻石榴,於是借機問起,「貴人的事如何了?」
大太太抿嘴笑道:「若是能生了皇子,將來再為嬪為妃,這富貴就是享用不盡了。」
陶正安道:「這件事還是你想到了前面,舅爺一家該好好謝謝你才是。」
大太太歎口氣,「哪裡用得著他謝我,只要將來我們有事他能幫忙……」抬起頭看了陶正安一眼。
陶正安立即道:「說的是。」
陶正安與大太太說了會兒話讓雅琴伺候著梳洗,早早就拿了本書上床。
大太太看在眼裡,故意問道:「老爺不去大姨娘那裡?」
陶正安自然而然地靠在迎枕上,「之前是怕影響你休息,現在你好多了,自然就不用出去睡了。」
男人永遠將話說的冠冕堂皇。
陶正安將書翻了兩頁,大太太忽然提起,「今天常甯伯夫人來看我了。」
陶正安倒是沒想到,不禁微微一怔。
大太太笑道:「瑤華在我屋裡,常甯伯夫人一直看咱們瑤華呢。」
陶正安思慮了一下,「常甯伯家態度不明,似是和莊親王走的近一些,又和趙家也走動的,常甯伯世子和宣桓的關係也不錯。」
大太太道:「那樣還不好?總比武穆侯為人死板、不懂得轉圜要好得多,現在是什麼時候,誰不喜歡處事圓滑,左右逢源的,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陶正安又皺起眉頭,「等過幾天你將蔡夫人請來,問問趙家的意思,我們兩家還要不要接著結親。」
大太太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難不成不靠著趙家我們就活不下去了?淑華己經這樣,你還想將瑤華送過去不成?」
陶正安沉默不語,這些年跟著趙信,有好多事都是互相知曉的,萬一兩家關係生分了,他不再聽由趙信的,以前的事會不會就被……
大太太看著陶正安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老爺,你還拿不准主意?你想想,若是義承侯趙信肯幫忙,會眼看著你被御史彈劾?現在自己再不找出路,將來要去依靠誰?」說著紅了眼睛哭起來,「這些年老爺為趙家做了多少事,他們果然念在兩家情分上,淑華怎麼會落得這個下場?現在不醒悟,將來恐怕就來不及了。」
陶正安表情微微鬆動,似是想到了什麼,「倒不是為了別的。這是這些年我和趙信……」
大太太看出端倪來,擦了眼淚柔聲道:「老爺,你到底怎麼了?自從前幾年咱們陶家和趙家結親之後,老爺總是心事重重的,我想問又怕老爺不肯說,妾身嫁到陶家二十多年了,一心一意為陶家,難道老爺是怕我不為陶家著想?」
陶正安動容道:「我哪裡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你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少知道的好。」
大太太目光閃爍,「老爺的意思是老爺能想辦法處理好?不會落人口實?將來也不會被揭出來?如果是這樣的話,老爺就不用和妾身說,妾身也就不用擔心將來有一日會措手不及,只是老爺做的事未必嚴密……」
聽得大太太話裡有話,陶正安頓時一驚,轉頭緊緊地盯著大太太看,「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大太太道:「我嫂子進宮,貴人說了一句……」
陶正安急忙問,「說了什麼?」
大太太平靜地道:「只是說,老爺有什麼事要處理好,免得將來被人攥住把柄不好脫身。」
陶正安聽得這話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本來並不在意的大太太,看得陶正安這般不由地愣住了,難不成並不是她想的錢財上的事?不然陶正安怎麼會嚇成這個樣子。
「老爺。」大太太低聲道,「這時候你可不能再瞞著我了,將來出了事我們都要一起應對的,將來總不能毫無準備,萬一來個措手不及,那我們陶家就真的……」
雅琴正好端茶進屋,陶正安看了雅琴一眼,雅琴嚇得將茶放下轉身出了門。
屋子裡靜下來,陶正安放下幔帳將話悄悄地說給大太太,大太太的眼睛漸漸睜大,差點就喘不過氣來,「老爺怎麼能跟煉丹的道士……皇上還在服用金石丹藥,萬一再出了事,這可是牽連全家的重罪啊。」大太太突然滿眼恨意,「老爺還執迷不悟,那趙信是想要將老爺做替罪羊,萬一出了事,他們趙家才能脫身。」
陶正安歎口氣,「現在這個樣子,說什麼都是無益。」
大太太仔細思量,「那也未必,只要老爺能拿住趙信的短處,將來還不知道誰能扳倒誰。現在趙信總不能對我們如何,畢竟還有容華這一層,別忘了你還有一個武穆侯姑爺呢,其他的我們就慢慢計較。」
陶正安和大太太這邊說著話,湘竹走到瑤華身邊悄聲道:「現在是打聽不出什麼來了,大太太屋門緊閉,不讓下人靠近,雅琴端茶進去還被大老爺嚇了出來。」
雅琴不是別人,那是抬了通房的丫頭,雅琴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別人。
到底是在說什麼事要這樣緊張?瑤華想起舅母和母親低聲說的話,莫非是李貴人故意將那件事透露了一些給母親?好讓陶家更加依附她?
瑤華咬緊了嘴唇,李貴人倒是算計的好,現在不但身懷有孕,還學著皇貴妃的樣子控制起娘家來了,之前未進宮時李貴人說的那番話多麼的好聽,讓她鬼使神差地去和榮華換了釵,又故意去偷聽趙信和父親的談話,最終榮華因此喪命,她也沒有嫁到趙家去,倒是李貴人順理成章地進了宮,將來生了皇子還怕在宮中不能立足?就連姨娘生養的容華也成了武穆侯夫人,嫁進薛家這段時間,光聽陳媽媽傳回來的消息,容華似是有了一席之地。
只有她病懨懨的待字閨中,和三年前沒有任何的區別。
湘竹頓了頓又道:「小姐,世子又讓人捎話進來了,說是善仁居的齋飯最是好,小姐若是能去就將讓右邊雅間的窗子打開一扇……」
瑤華咬起了嘴唇,「那日去寺裡我已經說了,花樹的事我都已經被八妹妹……如何還能跟他再見面。」
湘竹應了道:「一會兒我便讓婆子去說……世子還問,知不知道薛家這兩天的事?」說著刻意停頓了一番。
瑤華像是沒有聽出言外之音,只點點頭,「我正準備和母親說,要去看看八妹妹。」再不說別的,站起身拿了本書到床邊去看。
湘竹忙出去找乳母將瑤華的意思傳出去。
常甯伯世子枯等了半天終於看到陶府裡出來個人。
那婆子上前將瑤華的意思說了,任延鳳頓時皺起了眉頭,本以為這次能見一面,卻沒想到又被拒絕了。
那婆子看看任延鳳的臉色,「世子爺若是真的憐惜我們家小姐,還不如早日想辦法將事情定下來,省的讓我們小姐為難,現在我們小姐在府裡已經是很難做了。」
常甯伯世子目光一暗,給了婆子五兩銀子做賞錢,「回去跟二小姐說,讓二小姐放心,我會儘快想法子。」
婆子應了下來,立即千恩萬謝地走了。
……
時辰不早了,錦秀上前問容華,「少夫人要不要先安置了?」
容華搖搖頭,「不用了,現在沒有別的事,我就做些針線,候爺這段時間在外面,很多衣服已經不能穿了。」雖然好些針線大家都習慣地讓丫鬟幫襯著做,她卻不想假手於別人,恰好她又新學了花樣剛給自己做了一件小衫,剩下的線正好在薛明睿小衣上做做文章,省的薛明睿的衣服都是單純古板的樣式,外衣一成不變,小衣總能變些花樣吧!
錦秀陪著容華做了會兒針線,眼皮已經發沉,容華抬起頭來道:「你不用陪著我,去歇著吧!」
錦秀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也不困。」
容華道:「給我換盞茶來,你就下去歇著吧,跟外面的婆子說,小院的門不要落栓,房門也是,我要等侯爺回來。」
錦秀點頭應了,將茶給容華倒好,正要挑燈芯,春堯從外面進屋子裡來。
春堯向容華行了禮,又看一眼錦秀。
容華停下手裡的針線,「怎麼還沒睡?」
春堯這才上前低聲道:「少夫人,剛才有個婆子來找我。」說著將手裡五兩銀子拿給容華看。
容華不由地笑了,「難得有人要賄賂我們春堯了。」
錦秀也忍不住笑起來。
春堯紅了臉,拿著銀子的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少夫人是笑話奴婢呢。那婆子說讓我多照顧一些,她的外孫女長得雖然不算是漂亮卻也十分周正,尤其是手腳極為麻利。」
原來是這件事。
容華低頭接著繡花,「你怎麼說?」
春堯急急地道:「奴婢哪裡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當然不肯收她的銀子,誰知道她卻扔下跑了,我找了一圈卻不見她人影,想是躲著我呢。」
容華聽到這裡失笑道:「怪我了,本來想要明天跟你們說的。」說著抬起頭眼睛一亮,臉上有淡淡的光華,整個人安定、沉穩,「老夫人讓我在世僕家中選些靈巧的家生子進府。」
春堯、錦秀都睜大了眼睛,春堯半晌才道:「少夫人這可是……」
天大的好事啊,那麼多的家養奴婢,哪個不想要進府辦差?老夫人將這件事交給少夫人,那是十分的信任,再說可以通過這件事,將這些家人的情況都弄個清楚。
這麼大的事少夫人還這樣沉得住氣,從老夫人那裡回來之後,沒有和屋子裡任何一個人說。
倒是府裡這麼快就有人知曉了。
老夫人說起這件事,她也沒有想到。容華看看春堯和錦秀,「你們和木槿是我身邊得力的,有些事你們自然是首當其衝,所以不管是誰找了你們,都要記清楚,尤其是消息還沒有正式放出去時,就找上門的這些。」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耳聰目明,將來會有大用。
春堯、錦秀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容華笑道:「好了,都先下去歇著吧!」
春堯、錦秀對視一眼,這才慢慢地退下去,到了外間兩個人更是難掩笑意,眼睛中是一個意思,少夫人終於在薛家有了一席之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妒婦(上)
容華繡著花聽外面淅瀝的雨聲,不會兒雨停了,天氣涼爽起來,微風吹的幔帳輕搖,容華挑了挑燈芯,稍稍有些睏意。
只是閉了一會兒眼睛,聽到窗子的響動睜開眼睛,她身上已經蓋了薄被,半開的窗子也被關上了。
薛明睿轉過頭,容華迎上他的目光。
細長的眼睛中帶著些許笑意,容華終於放下心來。
薛明睿坐在床邊,容華看到他身上有些雨水,就要起身去拿絹子。
「你躺著,這些事我自己能做。」說著起身解開官服。
容華還是下地伸手接過來。
薛明睿用了巾子擦洗完,容華拿去放好,巾子剛放在架子上,還沒轉身,腰間一緊整個被抱了起來。
寬闊的胸膛帶著一股薄荷的清香,又像乾燥柔軟的草葉,輕觸她的臉龐,溫和的氣息讓人微癢,她縮在他懷裡,等到他輕輕地將她放在被褥間。
看著他那明亮的眼睛漸漸朦朧起來,她望進去一時之間意亂情迷,修長的手指拉過來,侵入她的指縫,手掌落下來與她的相合,然後修長的手指一攥緊緊地扣住。
他輕輕地在她耳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不是這個意思?」
詩經裡的詞句,在她印象裡不過是情竇初開,青澀地拉起手指,如何被他解釋成這個樣子。
現在這個情景,她臉色微紅,剛要開口辯解,他整個人卻傾覆過來,低下頭去親吻她的嘴唇,她的呼吸也被引得急促起來,幾次輕微的碰觸,如同羽毛掃過,一下子癢進了心裡。
「容華。」他的聲音不如往常般清亮,睫毛微斂眼梢紅潤,聲音低啞。
容華心裡一顫。
看到她面若朝霞般豔麗,眼睛裡的一輪明月如今被蒙了層細沙,她微斂著眼睛望著他,紅唇微張,欲語還休,他心裡猛然被撞了一下,再低下頭時,呼吸已經不受控制地緊密,舔開她柔軟的唇,慢慢侵襲過去,手指落下來,在她腰間輕輕揉撚,一路滑上去,忽然之間收攏,她不由地輕哼了一聲。
本來心裡還算清明冷靜,卻一下子起了波瀾,心神一蕩差點收勢不住,即便是這樣,身軀微微起伏,還是沒有往常那樣仔細,看她微皺起眉頭,耐著心思伸出手來將她的長髮稍理整齊,直到她鬆開眉角,這才百般纏綿,一晌貪歡。
……
聽到外面輕輕敲了敲門,容華這才醒過來。
薛明睿該起床準備上朝了。
穿好官服,一雙眼睛仍舊是那麼清澈,人和人怎麼就那麼不同。剛才她穿鞋下地,頓時覺得腿腳一陣酸軟,不由地羞紅了臉,薛明睿每天起那麼早卻還……
「昨晚忘跟你說。」
他一聲呢喃,她不由地嚇了一跳,似是看出些什麼,他細長的眼睛一彎笑了,「還有時間,你多睡一會兒,不用和我一起吃早飯了。」
容華紅了臉,「那怎麼行。」連忙扯開話題,「侯爺剛才說有什麼事?」
薛明睿道:「施勉的孫兒,皇上雖然已經赦免,恐怕要找個容身之所不易。施家被牽連進去不少人,未入仕的卻不一定願意接納。」無非因是罪臣之子,養在家裡怕壞了自家名聲。
容華道:「在施家長大總是最好的,畢竟是血親,近的不願意收留,稍遠的族人呢,說不定有不在意的,再說既然不追究罪責,將來不管是經商還是科舉總會有機會的。」
薛明睿點點頭,「只是在沒找到合適的施家人之前,總不能將他送去衙裡,暫時就收留在我們家,我在外面找了間房子,昨晚已經讓兩個婆子、兩個媳婦和一個小廝過去照看著,一會兒就會有婆子來與你說。」
本來應該是讓她來安排的,卻怎麼沒和她說,昨晚回來又隻字未提,應該是不想打擾她休息,可是卻又……著實讓她一晚上沒有睡覺。
她抬起頭目光有些嗔怨,只是想要回報他一早對她的打趣,卻沒想到他淡然的臉上出現一絲的赧然,容華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一閃而逝,她以為自己花了眼。
「我聽說一件事。」薛明睿目光掃向袖口,用手指撚了一下衣服上紋理,容華看過去,這件官服分明是十分平整的,哪裡需要整理。
「皇上十分看重李貴人的身孕。我在宮裡遇見了太醫院周院使,周院使說,皇上欽點了他和一位李御醫專為李貴人診脈,還安排了專門的宮女、姑姑和太監,御膳房單開了小灶專門為李貴人準備膳食,只要李貴人能平安誕下皇子或公主,必然會有獎賞,否則便要通通獲罪,所有人都在責難逃。」
薛明睿頓了頓,「這種情形還是從來沒有過的。」
容華心裡微微一驚,難不成皇上真的專寵李貴人到這種地步?
薛明睿道:「最近就應該會有晉封的懿旨。」
這麼說,是要讓人知道,不再是皇貴妃後宮專寵。
莊親王一派因工部貪墨的案子受挫,皇貴妃一派本來以為這下子能壓過莊親王,卻沒想到會出來一個懷孕的李貴人。
「這麼說,皇上並沒有下定決心。」
薛明睿眼睛一亮看向容華。
「如果下定了決心,皇貴妃之下還有德妃,皇上大可以晉封德妃,德妃入宮早,又育有英親王,父親做過學士,娘家人沒有人任要職,不會有太大的干係。」英親王又是個閒散王爺,身邊沒有什麼黨派糾集,德妃占主中宮之位,就不會有人說皇貴妃所生的皇子最為尊貴。
卻偏偏立了一個李貴人出來,只不過是分走了皇貴妃的寵愛卻不是地位,就算給了一個打擊那也是很小的,就像皇上處理工部貪墨一樣,有理卻不追根溯源。
莊親王是皇子中最為出色的,皇貴妃所生的皇子,聽說十分的聰穎,深得皇上喜愛。
畢竟是一國儲君,皇上不會輕易地下結論,就算是心中有了結論也要平衡各種關係,難免因此生亂。
薛明睿微微一笑,「沒想到你知道這麼多。」
容華迎上薛明睿的目光,「是老夫人跟我講的。」雖然像是閒聊的時候說起,其實是想要讓她瞭解當下的時局。
「現在要期望貴人的孩子順順利利地出生,誰也不要利用這個生出事端才好。」
將薛明睿送走,容華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笑道:「剛才我還說,我房裡有個丫頭年紀夠了要放出去,正愁沒有人幫我瞧瞧這嫁妝單子,你來了正好。」
老夫人說著,李媽媽將手裡的單子遞給容華看,容華笑著接了,長長的單子裡羅列的東西還真的不少,鋪的蓋的,首飾,衣料一應俱全,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香玉年紀不小了,應該是她。
容華正想著,雪玉進來道:「余管事一家來了。」
容華沒想到,老夫人是要將香玉配給余管事的兒子。
余管事一家規規矩矩地跪下來謝恩。
老夫人微微笑著,「少夫人正幫我擬嫁妝單子,娶了我身邊的丫頭,必然不會虧待你們。」
余管事急忙道:「都是老夫人的恩典,我們一家高興還來不及。」
老夫人點點頭,余管事一家又謝過容華。
她其實什麼都沒做,卻受了這個大禮。
余管事一家離開,容華道:「每個人屋裡的丫鬟都是有定額的,四嬸房裡一直有兩個缺,這次正好要選人進府,我想就給四嬸那邊多分兩個。」
老夫人笑道:「這些你來權衡。」
正說著話,老夫人的藥被端了上來,端藥的仍舊是之前容華見的那個丫鬟。
老夫人吃了藥沒有急著讓那丫鬟下去,笑著看容華一眼,「這就是明睿房裡的景月。」
容華一怔,倒是沒想到眼前這個丫鬟就是薛明睿房裡的大丫鬟。
老夫人道:「你嫁過來的時候,這丫頭的老子剛好沒了,我怕留她在屋裡沖了你的喜,就讓這丫頭來了我屋裡,現下過了這段時間,忌諱也沒了,就……」
景月聽得這話,立即跪下來道:「奴婢想求老夫人、少夫人一個恩典,香玉姐姐要嫁人了,老夫人身邊也要人手,奴婢想留在老夫人身邊伺候。」
老夫人一愣,「這是什麼話。」
景月眼睛一紅落下來道:「之前奴婢有個老子要供養,現在老子去了那邊享福,奴婢心裡也沒有了別的,只想一心一意服侍老夫人,好報答老夫人的恩情。」說著一味地磕頭。
老夫人也沒想到景月這丫頭會有這樣的舉動,看了看身邊的李媽媽,李媽媽上前要將景月扶起來。
景月哪裡肯起身。
老夫人歎口氣,「難得你是個癡人。」說著看容華,「這丫頭我便和你要了,你們房裡不夠人手,就再選上來幾個。」
容華應了。
老夫人抬起手,「好了,好了,快起來吧!」
景月這才從地上站起身。
容華第一次正式地看向這個叫景月的丫頭,長得有幾分的細模樣,尖尖的臉,眉宇的顏色不是很重,眼睛卻十分明亮,看向容華的時候帶著恭謹。
她們見過幾次,景月這丫頭都沒有刻意要引起她注意,她也著實忽略了這個聰穎的丫鬟。
容華從老夫人房裡出來,春堯立即上前道:「夫人正找少夫人呢。」
容華問道:「怎麼了?」
春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大好看。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1:38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7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三章 妒婦(中)
容華和春堯一路向薛夫人屋子裡去。那個叫如萱的丫鬟,曾經為了薛夫人受過傷的,容華淡淡地問,「如萱大概有多大了?」
春堯道:「具體也不清楚,應該比我和錦秀都大,和香玉差不多。」
那就是說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齡,應該放出去了卻一直都沒有……她之前還以為薛夫人早就給如萱張羅了婚事,加上之前忠心護主,薛夫人應該會給她找一個好人家,準備稍稍豐厚的嫁妝才是,將來也能留在身邊做管事媽媽。
海玉被老夫人安排去了陪都,景月自己提出來要留在老夫人身邊,薛明睿身邊的大丫鬟只有這兩個是稍稍特別些的,她也打聽過,不論是海玉還是景月都不是通房丫鬟,所以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連真正的姑娘都不是,她也就沒有與她們說話的必要,海玉去陪都的事,她也不用過度擔心,畢竟在侯爺身邊那麼長時間,都沒有被抬通房的丫頭,就算有了機會又能怎麼樣?
算來算去只有如萱這一節。
嫁進薛家這麼長時間,她對老夫人、薛夫人都有了些瞭解。
如果薛明睿不說,她怎麼也看不出來薛明睿並非薛夫人親生,能將丈夫與別人生養的子嗣看得比自己親生的孩子還要重,這樣的心性,恐怕更加看重媳婦什麼時候能為夫家懷上子嗣。
容華微微斂目,她就是姨娘生下來的,這樣的情形算是很普遍了。
遠的不說,陶正安娶了七房妾室。薛家老夫人以公主之軀下嫁,四老爺還不是妾室所生?再說薛明睿……
將來會不會有一天,她也要喝人敬上來的茶?不知道怎麼的,想起這個她心裡總有些不舒服。
她所讀的書籍很多是教導女子品行的,其中有一條就是不能妒,阻擾夫君納妾有害於家族延續。
春堯打聽來的消息是,如萱和丫鬟們起了口舌,也拿起剪刀欲要將長髮剪斷,還好被人攔了下來。
薛夫人就是因為這個才要找她的吧?
她每天都去薛夫人房裡,卻很少見如萱的面,可能自從上次遇亂黨之後,薛夫人就不將如萱當成一個普通丫鬟看待。
春堯憂心忡忡,「少夫人,要不要藉故不去,先避開總是好的,畢竟如萱才……」
避開?推脫說自己不舒服?薛夫人總不能帶著丫鬟來她房裡探病。
她又不是第一天到薛家,不必要用這種消極的方法,再說,叫她過去無非是想要聽她能說出什麼,如果她就避開,那不是就放棄了最先表態的機會?
春堯緊咬住嘴唇,卻也沒有別的方法,只能跟在容華身後。
容華進了院子,薛夫人房裡的丫鬟立即出來行禮,伸手打簾。
屋子裡有些過於安靜,薛夫人坐在椅子上喝茶,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看到容華上前行禮,抬起眼睛目光閃爍,向旁邊看了看,「坐吧。」
容華先開口,「娘昨晚睡的怎麼樣?」
薛夫人想起昨晚容華特意送了安神香,眉頭輕微鬆了鬆,點點頭,露出些笑意來,「剛點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容華道:「黃御醫說了,娘的頭疼只要多休息就會有好轉。」
薛夫人點點頭,「昨晚睡的好,早晨起來似是覺得輕鬆多了。」說到這裡正要開口說別的。
容華又笑道:「剛才我娘家捎信來了,我說了好讓娘也高興高興。」
容華道:「三嬸這一胎已經坐穩了。」
薛夫人回過神來,嘴角一彎,臉上頓時難掩喜色。
容華笑道:「媳婦想著,哪天和娘一起去看看三嬸。」
薛夫人雙手合十,一臉的虔誠,「阿彌陀佛,總算是佛祖保佑,上一次你三嬸,我還以為……」
說到妹妹的身孕,薛夫人頓時想起那次反賊作亂,她和妹妹多狼狽,多虧有容華趕來,後來還是明睿將她們救了,容華和明睿的緣分就是那時定下的。
容華又順便說起香玉的事,「老夫人定了余管事的兒子,香玉的嫁妝單子剛才我看了,長長的清單比一般人家嫁小姐不差。」
薛夫人點點頭,「香玉在老夫人身邊久了,又聰明、伶俐,老夫人必然不會虧待了她。」
容華笑道:「看樣子香玉嫁人之後,將來還會回來做管事媽媽。」
容華刻意看了看側室。
「像余管事,在府裡雖然是家人,在外面可是大管事,地位不同,將來子孫若是又出息,家裡豈有不幫忙之理。」
脫了籍走仕途的下人子孫又不是沒有,一般都是大管事的子孫。
也就是說並不是只有做姨娘一條路可是。
正室和妾室之間,嫡出和庶出那是有根本區別的,即便是妾室也許不比丫鬟地位高多少,有的甚至還不如管事的丫鬟,生下的子女不但不能叫她一聲母親,而且見面還要避開,以免有失位份。
薛夫人似是聽出了什麼,側頭看過來,容華的眼睛坦然地迎上去。
容華應該是聽說了,否則不會借著話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看過去,容華眼睛明亮,表情堅定對她不閃不避。
薛夫人道:「明睿房裡原來有兩個大丫鬟。」
現在兩個大丫鬟不在屋子裡,增加人手是理所應當。
側室裡,如萱悄悄走出來向內室望過去。
她緊咬著嘴唇看少夫人的表情,自從少夫人嫁來薛家,對夫人向來是乖巧孝順,特別這段時間侯爺不在家裡,少夫人經常來陪夫人,少夫人沒嫁過來之前,不少人在她面前說,少夫人的身份不高,將來好相處,少夫人進門之後,果然是這樣,對下人和氣,為人也好,和夫人為人有些相像,說不定真的……
現在夫人對少夫人說起這些話,少夫人應該會鬆口,如萱心裡微喜,接著看過去。
容華點了點頭,「剛才景月也說了想留在老夫人身邊。」說著一笑,「老夫人讓我在家生子中選幾個進府辦差,我是想,我屋裡的大丫鬟是夠了,不如挑幾個年紀小的,將來等我身邊的年紀大了放出去配了人,正好也能接替了。」
如萱微微一驚,沒想到少夫人當面就駁了夫人的意思。
她和薛明睿身邊的大丫鬟不是缺的,而且就算是這幾個大丫鬟,她也沒有打算要選出來做通房,而是都要放出去配人的,選通房丫鬟一般都是跟著正妻嫁過來的陪房,名正言順做通房的她尚且沒有這個意思,更別說旁人,容華掃向內室,她說的應該很清楚了。
只要好好在夫人身邊伺候,將來必定會有個好歸宿,何必非要來做通房。
薛夫人看看容華,還沒開口。
已經有人撩開簾子端茶進來。
如萱緊咬著嘴唇進了屋,座位上的薛夫人都有些詫異,如萱將茶端給薛夫人,又將另一杯端給容華,端茶的手有些顫抖,拿到容華面前故意停頓了一下,沒有徑直放在桌子上。
容華卻似沒有看到,並沒有伸手去接。
如萱整個人越來越僵硬,偷偷地抬起頭看容華,卻看到平日裡溫和的眼睛裡目光一厲,夾雜著輕蔑和失望。
在陶家的時候,如萱捨身護主,在她心裡留下很深的印象。卻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這樣……一心想做個妾室,她說了那麼多,還沒有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或者這個丫頭認為,她是個柔軟的性子,只要堅持一下就能打動她?
這樣的愚蠢。
好半天如萱才將茶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紅,咬住嘴唇低頭退了下去。
一滴眼淚掉在容華旁邊的矮桌上。
薛夫人看看容華,「有些事你也不能不考慮,房裡總沒有人幫襯著也不好。」
終於挑開了說。
若是她就點頭應了,薛夫人就能順著話茬說下去,她拒絕,卻又是這種長輩教導小輩的語氣。
容華臉一紅道:「我剛嫁過來,好多事都還摸不準,房裡的事沒有讓丫鬟插手,都是我親力親為,就是想要服侍好侯爺,讓侯爺在外面安心辦差。」接著道,「侯爺喜歡清靜,就算值夜的丫鬟都是在最外間睡的。」
就算她不說出來,薛夫人應該也知道。
容華說完話,抬起頭對上薛夫人的眼睛,「娘放心,我會將房裡的事都安排好。」
薛夫人點點頭,「這話說的對,家裡一切都好,明睿在外面才能安心。」
容華笑著點點頭,轉開話題說起三嬸廖氏的事,「我想做兩件小衣服送給三嬸,不知道做什麼樣式好,娘就幫我挑一挑。」兩件小衣服是她和薛夫人兩個人的份。
薛夫人道:「這些事你想的最周全。」
容華忽然想到一件事,抿嘴笑起來,「應該再做一雙小襪子才對,娘應該送小襪子的。」
薛夫人一怔這才道:「可不是,我都忘記了,是有這個風俗。」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容華才起身出去。
容華一走,如萱從側室裡出來,徑直走到薛夫人跟前跪下來,哭個不停,「夫人的心如萱知道,只是……如萱不想讓夫人再為難,夫人就讓如萱剪了頭髮做姑子去吧。」
薛夫人歎口氣,讓人將如萱扶起來,「少夫人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讓我想想再說。」
容華剛出院子,身後立即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容華看看春堯,「去打聽打聽,是誰跟如萱說了什麼。」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妒婦(下)
怎麼會那麼湊巧,兩個丫鬟同時表明心跡,一定是有人說了什麼。
容華回到房裡,如萱這一鬧府裡頓時都傳開了,錦秀、木槿兩個丫頭看到容華回來,小心翼翼地琢磨春堯的臉色,看到春堯點點頭,兩個丫頭都鬆了口氣。
真是讓人擔心,畢竟如萱是怎麼救的薛夫人,她們幾個都是清楚的。看樣子在少夫人沒嫁過來之間,夫人和如萱之間就有了默契。
錦秀端茶給容華喝了,木槿打發下丫鬟都下去,又捎了杯茶給春堯。
容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春堯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氣,一下子將茶喝了見底。
錦秀看了春堯一眼,她們這些人當中春堯是遇事最冷靜的,現在都是這個樣子,可想而知剛才有多麼兇險。
春堯喝完茶就自然而然地退下去打聽消息。
容華放下茶碗微微一笑,她這個嫁入薛家的新婦,不但清理了薛明睿身邊的大丫鬟,還拒絕了薛夫人送進來的大丫鬟。
她的名聲恐怕很快就要傳開了。
這樣厲害的正妻,也好讓那些一心惦記她屋裡位置的人打消這個念想。
容華向屋子裡看了一眼,紅英、紅玉、紅綃都不在。
錦秀上前道:「剛才雁翎還打聽消息,不知道我們院子裡還會不會新來大丫鬟。」
這不稀奇,她信賴的大丫鬟就只有春堯、錦秀,木槿雖然領的是一等丫鬟的月錢,和春堯、錦秀還有些區別,雁翎從她來的第一天起就想要在她面前立功,看中的是一等丫鬟的位置。
這倒沒關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種想法都是正常的。
容華正要去看會兒書,薛亦雙和薛亦宛兩個人一起進了屋。
兩個小丫頭邊向她行禮邊看她的臉色,薛亦宛看看薛亦雙,先將薛亦雙推了上前,薛亦雙有些心虛,「嫂子,我和亦宛一起寫了兩首詩拿來給你看看。」
容華將薛亦雙手裡的紙條接過去,果然有兩首十分工整的詠蓮,不過從墨蹟上看應該不是今天新作的。
兩個丫頭互相看看然後圍著她讀起詩來,薛亦宛擠擠眼睛薛亦雙就說上兩句,薛亦雙半天沒說話,薛亦宛就咬咬嘴唇,動動手指,薛亦雙又說兩句。
容華不禁失笑,「說吧,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
薛亦雙頓時紅了臉。
薛亦宛目光閃爍,半晌才道:「亦雙怕嫂子心情不好,特意拉我過來看。誰知道到了這裡她又不肯說話,我們倆說好的我使眼色她就說話,誰知道我擠了半天眼睛她就說一句。」說著苦笑道,「這下好了,都被嫂子發現了。」
薛亦雙不好意思地笑,又抬起頭看了容華幾眼,生怕自己做的不好似的。
薛亦雙是聽說了什麼,怕她心情不好才來跟她說話的,容華抿嘴一笑,「難得你們倆過來,讓小廚房做些你們愛吃的點心,我們無論是看書還是寫字帖,好熱鬧熱鬧。」
薛亦雙聽出容華的意思,自然開心。
薛亦宛尤其喜歡春堯做的點心,不過轉念一想,怯道:「不過五姐要先將之前說好的彩頭輸給我才行。」
容華看看薛亦雙,「什麼彩頭?」
薛亦宛道:「我說了,五姐心裡想什麼嫂子必定一眼就能看出來,果然被看穿了不是?五姐先前說好的,要輸給我一隻豬頭。」
薛亦雙臉一紅,「我拿我的月錢讓丫鬟出去買個豬頭,吩咐小廚房燉了給你吃就是了。」
薛亦宛笑著往容華身後躲,「我哪裡能吃得下一隻豬頭,我的意思是要五姐畫個豬頭貼在身上好讓我笑一笑。」
薛亦雙知道被捉弄,頓時一怔,又跺跺腳,「你就變著法想這些壞點子欺負人。」
薛亦宛道:「哪裡是我想的,剛才碰見了七弟,七弟說新請的西席說的,若是誰背不出書來,就畫個豬頭貼在臉上,我就順便借用了一下,卻也不是讓五姐貼在臉上呢!」
容華聽得這話也不由地笑起來,今天是弘哥和薛明哲第一天見西席,沒想到這個先生倒是特別,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容華問道:「明哲幹什麼去了?」
薛亦宛道:「說是去更衣,其實小廝拿了書本,正看呢。」
看來弘哥也少不了要被先生罰了,這個西席果然比左翼宗學的博士要靈活多了,弘哥和薛明哲都是好面子的,誰也不肯輕易就出醜。
薛亦雙寫完字帖去淨手,容華問起薛亦宛,「四叔父怎麼樣了?」
薛亦宛道:「好多了,多虧讓郎中看得及時。」說著對容華福了個身,「我還沒好好謝嫂嫂呢!」
容華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我也希望能幫上忙。」
薛亦雙回來,幾個人又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到中午才各自分開。
容華在薛夫人屋子裡吃過飯,回到房裡休息。春堯侍候容華躺下,低聲道:「奴婢去問了,似是幾個丫頭多嘴多舌地說了一番,前因是聽說大奶奶裡的瓏真要抬姨娘了。」
薛明柏要納妾了?
春堯道:「大奶奶那邊似是沒有說什麼就答應了,下面的人都說大奶奶脾氣好。」
這樣比較之下,她就成了惡人。
錢氏從來都是膽小的樣子,做不了薛明柏和二太太的主。她卻駁了薛夫人的意思。
要將通房丫鬟抬成姨娘,消息怎麼會現在放出來?二老爺還在刑部大獄,二房上下應該是為這件事焦心才對。
她剛接了老夫人給的差事,從家生子中選人進府,立即就有了這樣的事,她現在這樣做薛夫人會不會覺得她仗著有老夫人就……
好就好在景月是個聰明的丫頭,自願留在老夫人身邊。否則景月從老夫人那裡回來接著做大丫鬟,她卻不肯接納如萱,就算之前她和薛夫人有情分來,也恐怕會被人利用。
到底是誰?誰有這樣的心思,在關鍵時刻這樣輕易地推波助瀾。
「大奶奶屋裡的人沒有去過夫人那裡嗎?」
春堯搖搖頭,「沒聽婆子說起。」
不止是這一件事了,還有上次陳家人上門那次,薛明英幾個人怎麼出去的,府前又是誰掛的紅燈籠。雖然應該是工部的人想要阻擾薛明睿炸堤使出的手段,可是薛明英幾個人也太好騙了。
容華正想著,錦秀進來道:「二爺來了。」
弘哥來了,容華笑笑,「快讓他進來。」
弘哥高高興興地進了屋子,見到容華面前有茶水不管不顧就喝了一通。
容華笑道:「慢點,慢點,在薛家上學還短了你的茶不成?怎麼渴成這樣?」
說起上學,弘哥興致勃勃,「先生說了,念好了書要教我們騎射呢!」
她倒沒聽薛明睿說過,這個先生還能文善武。
弘哥似是對這個西席十分的滿意,「這位先生可厲害了,比左翼宗學裡面的博士不知道強了幾百倍,姐夫能找到這樣的先生,真是不容易。」
容華笑了,她和薛明睿未定親之前,弘哥還羨慕過薛明睿,她和薛明睿成親之後,弘哥倒是和薛明睿疏遠了一些。
這樣的變化她能理解,弘哥是過於擔憂她,怕她嫁過來受委屈,薛明睿在外面又從來沒有好臉色的,會讓人多少生出些懼意。
弘哥央求道:「姐,你讓姐夫和先生說說,早些教我們騎射好了,其他的功課我們也不會落下的。」
容華看著弘哥的模樣,微微笑道:「一會兒你姐夫就會回來,你去跟他說。」
弘哥撇了撇嘴,「我們說又不頂用,說動姐夫的只有姐。」
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種腔調。
容華抬起頭來,門口的木槿故意向外瞧了瞧。
容華看看弘哥的眼睛也不時地向外瞟。
容華抿起嘴唇,「七弟在外面嗎?快進來吧。」
門外這才咳嗽了一聲,木槿去撩簾子,薛明哲慢吞吞地進了屋。
薛明哲看了弘哥一眼,弘哥努努嘴,薛明哲這才也說:「二嫂就幫幫忙。」
容華笑著讓木槿倒了兩杯茶來,「哪裡有那麼容易,要準備好適合你們的馬匹,弓箭等一應事物,你們倆好好去和侯爺說說。」
薛明哲還是有些懼怕他那個板著臉的二哥,弘哥更別提,兩個人都是僵起了臉。
容華道:「還是侯爺給你們找的西席,今天又是第一天上學,你們本來也該向侯爺說說。」
薛明哲和弘哥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點點頭。
容華又笑,「若是侯爺不答應,我再替你們問問。」
兩個人聽得這話頓時又高興起來。
送走了薛明哲,容華和弘哥在屋子裡說話。
弘哥低聲道:「聽說李貴人懷孕了,舅舅、舅母經常來家裡和大太太說話,昨天我聽到大太太說,等到貴人晉升成為妃,家裡要準備東西進宮慶賀呢。」弘哥頓了頓又道,「大太太還提到了姐,說不定也會要姐姐去的。」
讓她去探望李貴人?
「二姐也說姐有誥命在身,去的話名正言順,最為妥當。」
容華點點頭,「大太太有沒有讓你跟我捎什麼話?」
弘哥搖搖頭,「沒有。」
容華看著弘哥,「你回去之後大太太必然會跟你問起我來,你怎麼說?」
弘哥抬起頭對上容華的目光,仔細思量,「我就說,姐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好,似是傷了風。」
容華笑笑,弘哥也敏銳了許多,只要傷了風寒自然就不能進宮,不能將病氣帶進宮裡。
內宅裡不管是哪位姨娘有了身孕,都不會安寧,更別說皇宮裡了,不然皇上就不會做細緻的安排,即便是這樣,無論是誰進宮都要冒極大的風險,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會陷入某件事中成了誰的棋子。
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李貴人有半點關聯。
等到薛明睿回來,大家一起去了老夫人屋裡。
薛明睿說起二老爺的事,「刑部先釋放一些工部的官員,二叔父明日就能回來了。」
二太太聽得這話頓時欣喜,只是少了些意外的驚訝,「這麼說老爺沒事了?」
薛明睿道:「在工部案子沒有完全審清之前,二叔父恐怕要在家裡賦閒一段時間。」
二太太還沒說話,老夫人笑道:「這麼大的案子沒有被牽連進去就已經是萬幸了,等到這陣風過去,朝廷自然就會有個章法出來,只要人沒事,其他的都還好說。」
二太太用手絹擦擦眼角,「誰說不是呢。」
老夫人慈祥地一笑,「你擔驚受怕了好幾日,這下子能放下心了。」
二太太連連點頭。
聽到這樣的消息,老夫人頓時來了興致,「讓人去篩些好酒來,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明睿在外面辦差,老二又下了大獄,容華在家裡操持賑災的米糧,大家又都擔驚受怕的,好不容易熬到了明睿差事辦好了,老四又出了事,現在所有事總算都有了些眉目,大家就喝一杯,等到明天老二回來了,我們再為他接風。」說著話,丫鬟已經拿了熱酒,分別給眾人滿上,就連女眷也都滿了一小杯。
滿到弘哥跟前,老夫人笑道,「親家少爺也少喝一些,你們年紀小的卻不能多吃。」
弘哥立即起身謝了老夫人的酒。
眾人請老夫人說上兩句,老夫人笑著道:「也沒有別的好說,只要我們一家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
眾人一起應著吃了酒。
容華抬起頭看向錢氏,錢氏被擠在二太太和薛明柏中間,一不小心就被人忽略了。
吃過飯,弘哥、薛明哲和薛明睿在書房裡說了會兒話,時辰不早了,容華將弘哥送了出去,弘哥失望地搖搖頭,「姐夫說,要聽先生的,先生說什麼時候學就……」可憐兮兮地看了容華一眼,「姐,你就幫忙去說說。」
既然之前答應了薛明哲和弘哥,她就免不了要去開口。
容華回到房裡,錦秀道:「侯爺在書房裡。」
容華轉身進了書房,薛明睿坐在書桌前看公文,容華不好上前說話,乾脆拿了本書也在旁邊跟著看。
這話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說,薛明睿已經和弘哥他們說的很清楚,難不成她說了就能……
她這般思量,卻不知已經有人彎起了嘴唇。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2:33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8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難料
薛明睿寫公文,容華上前磨墨。
看著薛明睿將公事都處理完,容華下定決心才開口,「弘哥和七弟想要早點跟先生學騎射,讓我和侯爺說說情。」
說說情。
他的眼角一抽,她從側面卻只看到了他緊抿的嘴唇。
「學騎射哪有那麼簡單。」
容華不禁洩氣,薛明睿如果那麼好說話,就不會有那樣的名聲,薛明哲和弘哥兩個人也就不會來求她了。
「反正早晚都是要學的,弘哥和七弟年紀也不小了,應該……」知道薛明睿不會隨意改變想法,不過看在薛明哲和弘哥對她一臉期待的模樣,她怎麼也得盡盡力。
薛明睿談淡地道:「要準備稍矮的馬匹,腳程還不能不快,脾氣不能太軟又不能暴躁,弘哥和明哲看起來似是穩重其實還都沒有過調皮的年齡,所以選馬就不能馬虎。」
想一想也確實是這樣,教騎射不比別的,弄不好要有危險,所以不能大意了。容華點了點頭,轉身將薛明睿用過的毛筆放進筆洗裡去洗。
她早就應該想到這樣的理由,早知道就不說了,薛明睿一瞇眼睛的模樣似是怨她考慮不周到。
她握著毛筆的手突然被拉住。
容華抬起頭看薛明睿,他細長的眼睛瞇著,嘴角是忍俊不禁的笑容,輕輕一拉將容華抱在懷裡。
不論他怎麼暗示她似乎都不明白似的,平日裡看起來伶俐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就拘謹起來。
聽著她軟聲軟語的和他說話,就想要逗逗她,誰知道她偏是那麼深明大義,說兩句就不說了,還是他的腔調太冷淡將她嚇了回去。
懷裡的人兒不安地動了動。
薛明睿彎起嘴唇,再逗下去說不定就會惱了他。
「明天我就讓人去買馬回來。」
容華一怔。
細長的眼睛一瞇,薄薄的嘴唇彎起,「你開了口我怎麼可能不答應。」
薛明睿剛才臉上分明是不可能被說動的表情……仔細一想,不由地臉紅起來,想及他剛才的模樣,於是沉下臉,「侯爺就會欺負人。」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卻被他手臂一伸牢牢地摟在懷裡。
她故意埋怨,「侯爺這樣子讓弘哥和七弟怎麼想。」
耳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那有什麼不好?讓人知道,在我面前能說道話的只有你。」
她心裡一顫,他原來是這個意思。今天薛明睿從衙裡回來去了薛夫人那裡請安,如萱的事他說不定知道了一些。
容華還沒來得及仔細思量,整個人已經被抱起來。
薛明睿眼見就要抱著她走出書房,容華掙扎了幾下,「被人看見不好。」
薛明睿微微一笑,「我回來了誰還會留在房裡,你身邊的人都伶俐。」
一路進了內室,果然沒有遇到旁人。
薛明睿一回房,春堯、錦秀等人就都避了出去,只要想起來,總讓人覺得有些難為情。
細密的紗簾被放下來,他低頭吻上她的唇,帶著些許酒香,夾雜著他身上清新的氣息,讓人眼前一花,有些微微的醺醉。
「容華。」
聽到耳邊輕喚一聲,醒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抬起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頸,他的長髮從髮箍中掙脫出來落在她的手背上,容華心裡一慌頓時將手收回來。
他笑著挽起她的手,早知道就不該心急……
不過,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
紅玉在屋子裡做針線,說到如萱,不由地撇嘴冷笑,「當自己是什麼人,就想靠著夫人,逼著少夫人答應。」
紅英皺起眉頭,「你小點聲,小心被別人聽到了。」
紅玉冷笑道:「聽到就聽到吧,還不能替少夫人說兩句話了不成?」
紅英道:「好了,你就是心直嘴快,將來要在這上面吃大虧。」
紅玉吐吐舌頭,看房裡沒有旁人就向紅英身邊靠了靠,低聲道:「看少夫人的意思是不準備設通房丫鬟了吧?侯爺又不喜歡別人近身的。」
紅英似是想了想,點點頭,「看樣子應該是吧!」
紅玉笑道:「這樣也好,免得我們當中有誰……大家在一起覺得怪怪的。」
紅英低頭笑道:「是啊。」不論是誰有這個打算都應該作罷,想辦法另謀出路。
紅玉道:「真的那麼想要當姨娘,這府裡的男主子又不是只有侯爺一個人。」
紅英一怔側過頭去看紅玉,紅玉仍舊低著頭穿針引線。
……
「用不用我去母親面前說一聲。」
清洗過後薛明睿抱著容華親暱地說話,他不時地用手幫她理順長髮。
容華知道薛明睿說的是什麼,「不用。」說著笑笑,「只是說不定過幾日就會有傳言,說我不准別人接近侯爺。」
知道她是玩笑話,他輕輕地笑了。
她將自己的髮梢卷在手指上,「這我倒是不怕,不過是個丫鬟,說我妒我也是不認帳的。」說著頓了頓,「除非是侯爺自己要娶妾的時候……」那時候她就沒有理由去回絕。
輕閉上眼睛,又往他懷裡縮了縮身體,大概是太疲憊了,聞著鼻端淡淡的清香就要睡著。
「不會的。」淡淡的聲音傳來。
容華朦朧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見了這樣的話,嘴角自然而然浮起了笑容。
……
一大早薛夫人去了老夫人屋子裡請安。
老夫人問起如萱的事,「那丫頭也太不像話了,就算是救過你,那不是應該做的?我們家將她買進府的時候,那也是饑荒年,有多少賣兒賣女,能進我們府裡算是她的福氣了。」
薛夫人抬起頭看老夫人。
老夫人慈祥地看過來,「你啊就是心太善,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丫鬟。」
薛夫人道:「娘說的是。」
老夫人點點頭,「身邊的下人應該是給主子分憂,而不是出難題。依我看,我來出一份嫁妝,若是她願意就尋個妥當人家嫁了過去,若是不願意,外面的庵子也有不少。」說著頓了頓,「你也不用覺得虧欠了她。」
兩個人正說著話,李媽媽匆匆從外面進來道:「老夫人、夫人,二老爺回來了。」
老夫人頓時一喜,「快快快,讓老二過來我瞧瞧。」
薛崇義回來的時候人雖然有些瘦,整個人還不算太狼狽,進了老夫人屋子裡,免不了母子兩個說了好半天的話,罩在薛家頭上的最後一絲陰霾似是也散去了。
老夫人吩咐下去讓廚房做宴席出來,好為二老爺洗塵,府裡的大廚房頓時忙碌起來。
老夫人拉住幾個媳婦一起聊天,「我們說說話,那些事就交給小輩們忙去。」
差事自然而然落在錢氏和容華頭上。
錢氏進廚房裡看了看,廚娘剛將菜譜拿來,容華已經笑道:「大嫂看看吧!若是有不妥當的讓她們換了。」
錢氏本來是想好好瞧瞧,卻拿起單子沒一會兒,就有潤哥的乳娘來找,錢氏只能將單子交給容華,「我去瞧瞧潤哥,這些事弟妹就多費心。」
錢氏匆匆地走了,大廚房裡的婆子看看容華,上前一步道:「大奶奶向來是不大管事的。」
見容華看過來,那婆子本就有示好的意思,恭敬地向容華說起錢氏的事,「不過也有過幾次……只要老夫人吩咐下來,大奶奶都做的很好,老夫人也經常誇讚。」
看得出來,老夫人是很喜歡錢氏和潤哥的。
容華拿起功能表吩咐廚房管事的婆子,「將菜仔細的對一遍,不要有什麼疏漏。」
婆子恭謹地應了。
很快飯菜都準備了個七七八八,容華一道道菜看了遍才放心,又將春堯留在廚房裡照應著,這才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剛要進院子,木槿來傳話道:「陳媽媽來了。」
容華先去和老夫人說了宴席差不多準備妥當了,這才去見陳媽媽。
陳媽媽上前給容華行了禮,見左右沒有旁人就低聲道:「咱們家裡有喜了,李貴人封了靜妃,家裡下了帖子明日做宴,大太太的意思是請八姑奶奶和侯爺回去一趟。」
弘哥的話應該帶回去了,陳媽媽這次來連她病的事提也沒提,也就是說……
陳媽媽看看容華目光一閃,「大太太說了,八姑奶奶如論如何也要去的。」
容華對上陳媽媽的眼睛,陳媽媽表情有些異樣,容華向前走領著陳媽媽進了套間。
陳媽媽關上隔扇,走到容華身邊低聲道:「大太太的意思是要讓八姑奶奶進宮,將給靜妃的賀禮送去。」
容華聽了微微驚訝,猶豫起來,「只是我最近有些不適,照例不應該進宮。」
陳媽媽道:「大太太說了,也不急在這兩日,等到八姑奶奶好些了再送進去就是了。」
陳媽媽這些話定然不是大太太交代說與她聽的。
陳媽媽又福了福身,「這次八姑奶奶回去,大太太應該就是和八姑奶奶商量這件事,八姑奶奶心裡要有個數。」
第一百九十六章 恩威並施
陳媽媽臨走之前向容華千恩萬謝,「我那孫兒回去說了,少夫人待人極好。」
所以才會提醒她這些?
陳媽媽在大太太身邊這麼多年了,心思不會這樣的簡單,上次經過順天府盤問了一天,到她這裡仍舊沒有將實話說出來,雖然弘哥到薛家來上學身邊帶的小廝是陳媽媽的孫兒,陳媽媽也不會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原因就來和她說這些。
難道是陳媽媽聽說了些什麼?
容華仔細看陳媽媽,陳媽媽恭謹地站在一旁,像是對她的懷疑沒有發覺似的。
就算是現在她開口問也問不出什麼,容華稍稍思量,「祖母最近怎麼樣?」
陳媽媽道:「老太太精神還好,就是有時候念叨著八姑奶奶。」說著頓了頓,「老夫人的意思也是讓八姑奶奶回去瞧瞧。」
容華點點頭。
陳媽媽走了,容華去老夫人屋子裡吃了宴席,回到屋子裡,春堯過來回話,「都是按照少夫人交代的做的,我故意出去了一趟,也沒見什麼人去過廚房。夫人、太太都陪著老夫人說話,大奶奶一直跟著小少爺。」
難不成這段時間她過於謹慎有些多疑了?
容華躺在貴妃榻上休息,木槿拿來了安神的香,容華道:「不用點香了。」
窗外的花已經開了,打開窗子正好能聞到花香。
容華閉上眼睛,錦秀將新做的薄短被拿來給容華遮上腰腹,木槿在一旁慢慢地扇扇子,錦秀衝木槿點點頭,又讓木槿仔細著點有蚊蟲,這才搬了個小杌子過來做針線。
容華睜開眼睛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讓小丫頭進來伺候就是了。」
木槿笑道:「奴婢也不睏。」說完這話,卻發現容華已經睡著了。
錦秀、木槿不禁相視一笑。
只是想要闔闔眼,不知道是不是屋裡的溫度正合適,眨眼就睡了半個時辰。
容華又躺了一會兒,才讓馮大媳婦進來給她重新梳頭。
換了身衣服,容華到老夫人屋裡,錢氏領了瓏真去謝恩,老夫人似是用了告誡的語氣,「能留你在身邊,想必你也是個伶俐的,從今以後就好好服侍你主子。」
瓏真聽了急忙磕頭。
老夫人淡淡地道:「起來吧!」
這樣就算禮成了,容華看了一眼瓏真,穿著比平日裡要稍豔一些,粉色的穿花蝶褙子,鬢間帶了一朵杏色的紗堆花。
瓏真見到容華忙上去行禮,容華笑道:「快起來。」
錢氏又和老夫人、容華說了會兒話,這才帶著瓏真離開。
瓏真聽著房裡老夫人和少夫人說話的聲音,刻意慢下腳步,隨著大奶奶錢氏回到房裡,錢氏讓人將院子邊上的西屋騰出來給瓏真,又選了個小丫鬟,以後就伺候瓏真,錢氏道:「咱們庫裡還有些家什,一會兒我去讓人拿一套給你用,以後你也算是半個主子了。」
瓏真聽著眼睛一紅,「都是大奶奶奴婢才有今天,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錢氏微微一笑道:「快起來吧!」
瓏真站在一旁有些猶豫的開口,「奴婢想找幾個親近的姐妹聚一聚。」
錢氏想了想,「今天也是難得的日子,一會兒讓小丫鬟吩咐廚房做些飯菜。」
瓏真一聽錢氏同意了,臉上頓時浮起喜色,蹲了蹲身,「謝謝大奶奶。」
瓏真這邊忙著請相熟的丫鬟們,如萱在屋子裡坐了一整天,一滴水都沒有喝,似是聽到外面有人來請茹娟和茹梅到瓏真屋裡吃飯。
茹娟在外面道:「哪裡還能叫瓏真呢,應該叫戴姨娘才對。」
「原來姨娘姓戴的。」
「可不是嘛。」
明明平日裡和瓏真是很能說得來的,卻沒想到瓏真提了姨娘,就連她見也不見了,之前兩個人還在一起說話。
瓏真拉著她的手說:「我們都是一個命,以後就要互相照應著。」
這話不知道被誰聽了去,一下子就散開了,前天她難過的時候瓏真還勸過她,「你那麼盡心盡力侍奉夫人,夫人一定會為你做主,你要放心。」
她當時微微一笑還自信滿滿,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讓她怎麼有臉……
……
薛崇義喝了幾杯酒有些醉了。
二太太端了醒酒湯,一勺勺地餵給薛崇義喝了。
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下,二太太悄聲問薛崇義,「老爺知道這一次是誰幫忙說了話?」
薛崇義睜開眼睛歎口氣,「是皇上念在明睿辦了案子才……」
二太太道:「老爺覺得是因為這個?明睿案子辦得好卻不見了賞賜,再說明睿只炸了河堤卻並沒有參與工部貪墨的案子。」說著頓了頓,從懷裡取出一個平安符來打開,「我知道老爺最近就會回來,特意去求了符過來。」
薛崇義睜開眼睛看過去,頓時一怔。
二太太微微一笑,「前幾日從常甯伯府上回來的時候,我就順路去了寺裡。」
薛崇義聽得常甯伯幾個字,頓時眼前一亮,「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我還以為現在大家都是求個自保,你這樣一說,明日我要登門道謝才是。」
二太太點點頭,「老爺還要官復原職才好。」說著又道,「聽說上次救四弟的人被水傷了肺,常甯伯家找了不少郎中去醫治,這兩日病的似是更重了。」
薛崇義道:「那你是不是應該去常甯伯府裡看看,就算是四弟那也是……」
二太太笑道:「你著什麼急,常甯伯府裡的人救了我們四弟本來就是人盡皆知的,現在更好了,這樣的情形,就不怕老夫人再反對我再去常甯伯府裡提親,我們明靄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成家的時候了。」
眉毛一挑,冷笑一聲,「我就不明白了,一個庶出的小姐,不識大體的妒婦,都能進薛家的門,正經的小姐怎麼反倒遲疑起來了?還不是怕我們明靄搶了明睿的風頭,你別忘了常甯伯四小姐原本是老夫人說給明睿的。」
薛崇義抬起眼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就成了妒婦?」
二太太笑了,「我也是才知道的,大嫂屋子裡的大丫鬟如萱,那本來是留著伺候明睿的,這個府裡誰人不知?誰知道容華嫁過來之後,卻不肯答應,你說這不是讓大嫂下不了臺?不過是這段時間老夫人用了容華做些事,竟讓她這樣得意起來,誰都不放在眼裡。」
薛崇義聽得這話,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厭惡,「不過是納妾室,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我早說不是嫡出的小姐,必然不怎麼受教,教引的嬤嬤連這些都沒說過?」
二太太目光一閃,順著薛崇義的話,「可不是。大嫂這些年也怪可憐的,以前是自己辛苦,現在又娶了這樣的媳婦。」
薛崇義歎口氣。
……
容華和老夫人說起選家生子進府的事,「我想了些道理就跟老夫人說說。」
老夫人點點頭。
容華道:「先讓世僕的子女進府,若是有可用的就先留下,然後選其他家生子。」說著笑笑,「畢竟是早早就跟著咱們家的……」
老夫人道:「之前你二嬸也跟我說過,後來卻沒用上。」
想一想就知道,那些世僕多數跟過老夫人的,自然不肯用銀錢,就算是讓他們的兒女先進府裡他們也不會念二太太的情。
她已經問過石傳一,她管的那兩個莊子是世僕最多的。
這兩個莊子是事先有人做了手腳才分給她的,誰會有這樣的能耐,自然就是二太太。將自己覺得最為頭疼的劃出去給別人,多數人就是這樣的心態。二太太最頭疼的就是世僕。石傳一回來也透露過,那兩個莊子上的人恐怕有些不好差遣。
現在莊子上受了災,下半年她還想要試種朝廷下發的種子,萬一人心不齊,什麼都做不出來。她之前和薛明睿說的信心滿滿,總不能半途而廢,再說,府裡的人都看著她。
好在凡是世僕都在意老夫人的想法,誰不想在老夫人面前立功,「朝廷己經扯了試種的田地,咱們莊子上的田正好用來試種朝廷下發的種子。」
老夫人笑著問,「是明睿回來說的?」
容華道:「是,可能很快就會有人來看田地。」
老夫人道:「這是好事啊,只是現在這個月份即便是種上種子,恐怕……」
容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試種的種子只要能長出秧苗就算是成了,等到明年就能大面積播種,我還想了好法子,只要有秧苗就算搬回幾棵到暖房裡也是可行的。」
老夫人想了想點點頭,「這事雖然好,可是卻在這個時機,遇到了災年,咱們家卻能得了朝廷試種的種子,別人家少不得要說閒言碎語,既然沈家有了把握,就要將種子種好,有了結果才好說話。」
容華點點頭,抬起頭來看老夫人,笑著又道:「這些事恐別人不懂得裡面的厲害,還是要那些跟過老夫人的世僕才能明白。」
老夫人笑起來,「知道你就要將我拉下水,你這樣說了我又不好不幫忙。」
容華頓時低頭笑了。
正說著話,李媽媽進來看看容華,然後低聲在老夫人耳邊道:「夫人屋裡的如萱在房裡吊了脖子。」
作者: domotoika 時間: 2012-9-21 12:34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2-9-21 02:19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七章 質問
容華眼睛一睜,老夫人也沉聲問,「人怎麼樣了?」
李媽媽又看了一眼容華,面色一鬆,「還好少夫人屋裡的春堯去給夫人送點心,路過如萱的屋子,似是聽到了什麼,然後開門進去看到了忙叫了人……幾個婆子幫著將如萱抬了下來。」李媽媽又道,「幸虧救得及時。」
老夫人點點頭,「夫人那邊怎麼樣?」
李媽媽道:「我過去瞧瞧看到人沒事,就急忙來向老夫人、少夫人說。」
也就是沒有聽到薛夫人怎麼勸如萱。
老夫人點點頭讓李媽媽退下去。
老夫人喝口茶這才看向容華,「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不管是人死沒死都是留不得了。如萱雖然是賣的死契,她家裡卻還是有人的,直接讓人將她打發回家也就是了。」頓了頓道,「只是她是你娘身邊的大丫鬟,情分和你娘不同,這些年也沒少在你娘面前盡心力……」
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又道:「我倒是沒想到這孩子會成這樣,前些年看也是好的,終究是年紀大了心思就多了,要不然府裡的丫鬟到了十七八歲一定要放出去,就是這個道理。」
容華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又將老夫人扶去側屋軟榻上休息,雪玉拿了美人拳來給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慈愛地看著容華,「去休息吧!」
容華低聲道:「老夫人歇著,我去娘那邊看看。」
老夫人輕微頷首,「你去瞧瞧也好。」
容華將老夫人身上的薄被蓋好,這才慢慢地走出了門。
容華走了,李媽媽才進屋。李媽媽伸手接過雪玉手裡的美人拳,手上一邊動著一邊和老夫人說話,「真是兇險,再晚一會人就沒命了。」
老夫人睜開眼睛看一眼李媽媽,「晚不了,就是怕出事,容華才讓人盯著。如萱雖然是個丫鬟,容華也不想稀裡糊塗就將事了結了。」
手裡權利不管多大,也不能輕易就做出任何決定,何況是自己沒弄清楚的情況下。
「老大媳婦的性子又是這樣,外面的事她不喜歡參與,對自己身邊的人就依賴。」老夫人說到這裡歎口氣,又問起李媽媽,「那件事查的怎麼樣了?」
李媽媽道:「奴婢讓管事的找人去查,那個叫隆正平的商賈祖上原來也是讀過書的,後來家裡貧瘠才走上這條路,這個隆正平經商有一套,信譽好人也爽利,才來京畿兩年就穩住了腳。」
老夫人問,「他在江南做的好好的為什麼又會來京畿?」
李媽媽道:「他家裡有個哥兒……」
看來是想走回讀書人的路。不過商賈的後代想要科舉,那是需要人保薦的,「他結交老四是因為這個?」
李媽媽道:「奴婢也說不準。」
老夫人點點頭,「他還算是有眼光,在京裡這些商賈向來是愛去找常甯伯,不但能幫上忙,還能找個靠山。我們家裡雖然有幾個鋪子,都是不成器的……難為他找上老四,也是個聰明人。」說著道,「他跟老四交往多長時間了?」
李媽媽道:「有個兩三年了。」
卻一直沒聽老四說起讓家裡幫忙保薦的事。
李媽媽接著說:「這幾日隆正平遣了不少人去查那天的事,和我們家派出去的人一樣都沒什麼結果。」
老夫人歎口氣,「哪裡那麼容易,那天在場的人沒幾個,大家都顧得看人落水,誰會注意那些人,連隆正平自己恐怕也想不出那些人的確切模樣,而且若是經商的人報復隆正平,那就更不好找人的,要知道商賈流動性最大,轉眼的功夫就出了京畿。」
老夫人道:「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報復隆正平卻被老四趕上了,這倒沒什麼好追究的,就怕是那些人本來就沖著咱們家來的。」
李媽媽看看周圍聲音更低了些,「老夫人,管事的回話說,去四老爺落水的地方查看的時候,看到了家裡的蘇長久也在那裡。」
蘇長久一家是分給容華用的家人,也就是容華也在讓人悄悄的查。
「還有一件事。」李媽媽道,「常甯伯府裡救了四老爺的下人沒有救過來。」
這次老四落水的事動靜不小,常甯伯府救了薛家四老爺的消息,早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害人的沒害成,救人的揚了名,這份恩情薛家又不能不還。
老夫人目光一閃,「老二媳婦有些太聰明的。」說著閉上眼睛,「計較的事太多,卻忘了娶妻娶賢這是老話了。」
聽著老夫人呼吸漸漸綿長了,李媽媽收起了手上的美人拳,出去叫了雪玉進來陪著。
……
容華這邊進了薛夫人的屋子,薛亦雙正陪著薛夫人坐著,看到容華來了,薛亦雙低了一下目光,輕收了下頜。
也就是說她讓亦雙幫忙勸慰薛夫人,亦雙已經做好了。沒有比女兒的話更能讓母親舒心的了,她是媳婦畢竟隔了一層,這次又有她的干係,想到如萱的事可能還沒有完,她早早就知會了亦雙。
容華上前給薛夫人行禮,薛夫人的目光看過來很快挪開,顯然情緒不能完全平復。畢竟是跟著自己那麼長時間的大丫鬟,在心裡有一定的分量,多虧春堯將人救了下來,否則這個壞名聲她是擔定了。
薛夫人表情不如住日熱絡。
容華坐了一會兒站起身,「娘,我去如萱屋裡看看。」
薛夫人這倒是沒想到,也沒有多加阻攔。
容華就站起身進了如萱屋子。
薛夫人房裡的另外兩個大丫鬟,茹娟和茹梅立在一旁不敢抬頭,聽說如萱出了事,她們立即就從戴姨娘那裡回來,結果……
春堯搬來錦杌讓容華坐了,然後將茹娟、茹梅帶下去,容華目光淡淡地掃向床上默默流淚的如萱。
如萱抬起頭看少夫人,少夫人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臉上,閃亮的眼眸裡沒有半點波瀾,面容沉穩端莊,嘴抿著帶著淡淡的威嚴,如萱整個人似被紮了一下,頓時不敢直視。
「有什麼話,就說吧!」簡潔的吩咐,不似往日平易近人的模樣。
如萱遲疑著,已經在生死關頭走過一圈的人,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於是咬咬嘴唇,「少夫人,奴婢不想離開府裡,奴婢從進了府就一直在夫人身前伺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
「嫁給府裡的家人也可以留在府裡辦差,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夫人身邊的顧媽媽,還不都是一樣從來沒有離開府裡?管事的媽媽哪個不是最得力的?哪個讓人小看了?」
如萱一怔。
容華淡淡地道:「你是想去我屋裡,而且覺得去了我屋裡,還沒離開夫人眼前,不但是夫人身邊得力的,在我們府裡還是半個主子。任誰都要高看你一眼,包括我。」
如萱睜大了眼睛頓時語塞。
「你為了救夫人受過傷,夫人一心為你打算,想要將你安置的最好,想要回報你那份忠心,你呢?無非是仗著夫人對你的情分。如果沒有了這份情,你問問自己,你還敢不敢做出今天的事?」
如萱張並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嘴唇噏動了幾下。
「主僕這麼多年的情分,不應該用來做要脅。這種情分是拿什麼都換不來的,你要仔細想清楚。」容華目光一輕,站起身來。
本來真摯的情誼摻了雜質,早晚會被人發覺,到時候一文不值。
容華從屋子裡走出來,到內室薛夫人跟前跪下。
她承認她不算是個十分順從的人,按理說嫁來婆家,就應該遵從薛家長輩的安排,她卻反駁了。
她不想一時的低頭,換來後面的不甘和源源不斷的麻煩。
那麼容易被人感染行為的人,那麼看不透世事不懂得自重的人,放在身邊會如何?就算薛明睿不會把她當作通房,就算永遠不會收她為妾室……還是一樣,她不想屋子裡有一雙怨恨的眼睛。
並且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妥協,她卻要當作若無其事,無論如萱生死與她無關。
自欺欺人,她總是做不到。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鴆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害怕。
不安排通房是因為薛明睿不喜歡,不同意如萱做通房,是因為如萱不合適,她不能軟弱的一時同意,她只是理智的分斬。她維護她少夫人的權利,不能讓下人忘了身份,以為她是個軟弱的,只會一味牽就,只有這些理由,再沒有其他。
一時之間思緒萬千。
薛亦雙暗暗著急,卻也不能做其他,只能轉身離開內室。
「快起來。」薛夫人終於開口。
容華這才站起身。
目光交匯,薛夫人目光有了幾分的溫和,卻不說別的,「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改天讓廚房多做些補品給你吃。」
容華眼睛一紅,低頭笑了。
薛夫人道:「亦雙還說給你做了件東西,你去瞧瞧。」
容華應了,起身向薛夫人行了禮才退出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賞賜
容華到了亦雙房裡兩個人說了會兒話,亦雙又將新做好的小衣拿出來給容華,「還是和嫂子屋裡的春堯學的針線,嫂子別嫌棄。」
容華笑著用手摸了摸繡樣,眼睛一亮,「我們亦雙繡的可真好。」說著頓了頓,「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
亦雙臉上有些紅暈,和容華兩個人對視笑了。
瓏真這邊宴席還沒開始茹梅、茹娟兩個就被叫走了,其他人也不敢久坐,大家說會兒話匆匆就各回了屋裡。
小丫鬟讓廚房的婆子將飯菜端下去,那婆子動作慢吞吞的,走到院子裡還閒話家常,根本不比進錢氏屋子裡時那樣謙卑,瓏真也並不在意,乾脆在里間躺了一會兒,打發人去打聽如萱的消息。
小丫鬟叫馨兒的很快回來道:「還好救的及時,人是活了,正在屋子裡哭呢,夫人責怪了茹娟、茹梅兩個。」
瓏真點點頭,馨兒又道:「奴婢回來的時候看到少夫人過去了。」
瓏真歎口氣,「這可怎麼好呢,本想叫她們過來熱鬧熱鬧,沒成想倒害了她們。」
馨兒道:「也不怪姨娘,誰能想到如萱會想不開呢,再說如萱的事又和姨娘沒有關係。人和人就是命不同,怎麼求都沒用。」
瓏真嘴角頓時一彎。
……
薛崇義送了二太太一支薔薇素花簪,用的是上好的冰翡翠,二太太握在手裡愛不釋手,趁著容華被如萱的事絆住,二太太走到側室裡聽任媽媽道:「都安排好了,少夫人選人總不能超出這個範圍,將來任用了出了事也和太太沒關係。」
二太太聽了仍舊謹慎地道:「要辦妥當了,別引火焚身。」
任媽媽笑道:「錯不了,少夫人嫁過來一段時間了,她的喜好我們都有些瞭解,況且少夫人身邊的丫鬟怎麼能不清楚呢。」
二太太這才點點頭,「要不是恰好如萱出了事,我正顧著老爺哪裡有時間做這樣的安排。」
任媽媽笑道:「說的是。」
正說到這裡,外面的丫鬟進屋道:「二太太,老夫人請二老爺和您過去呢。」
二太太一怔,「什麼事?」
丫鬟道:「外面傳消息,朝廷有了賞賜,侯爺已經接了旨,正和內侍一起回府裡來呢。」
薛崇義在屋子裡隱約聽到了說話聲,揚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太太忙吩咐丫鬟去給二老爺找衣服來,進屋道:「朝廷有了賞賜。」
薛崇義思量了片刻,整個人一掃沉醉有了精神,「還愣著幹什麼?快取我的衣袍過來。」
二太太從小丫鬟手裡接過衣袍,服侍薛崇義穿上,薛崇義到鏡子旁邊一看,只見自己兩頰紅成一片,呼吸間似有濃濃的酒氣,「快去取濃茶來給我,有沒有醒神的膏子。」
二太太道:「有。」然後叫丫鬟去拿來,這邊屋子裡忙成一片,二太太從薛崇義緊張的臉上看出些端倪,「這次的賞賜怎麼會這麼突然?」
薛崇義道:「你懂得什麼,皇上行事有時候便是這樣疾風驟雨,雷厲風行。」頓了頓,「這次明睿是立了大功,我剛才還想,上一次蘇錫堯的案子是因為後來出了亂黨,明睿才被責罵,這一次怎麼也應該……」
看著薛崇義臉上難得的喜色。
二太太道:「老爺的意思是,說不定會有恩旨讓老爺官復原職?」
薛崇義抬起眼睛,「這也是難說的事。」
二太太笑道:「老爺在工部本來就是受這件事牽連。再說,上次陳家人找上門,明睿在外面,家裡還不是老爺和明柏、明靄,要不然明英幾個還不是會出事。」
薛崇義笑道:「但願如此。」
二太太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要不然明睿接了旨,怎麼還會有內侍跟著上門,不是傳旨是什麼?」
薛崇義不可置否,忙去用冷水洗了臉,走到鏡子前看到臉上仍是紅成一片,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低頭瞧見桌子上二太太的香膏。
二太太頓時也想起來,「我幫老爺用膏子遮掩一下,到時候老爺跪下接旨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薛崇義皺起眉頭,「我一個男人怎麼能用你們女人的東西。」
二太太道:「現在又沒有別的辦法,老爺就將就一下,總歸是老爺的好日子,不能這樣去見人。」
薛崇義本是絕不肯答應,這個關頭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讓二太太幫忙塗了一層。那些東西糊在臉上十分不舒服,從鏡子裡看那些紅似是被遮蓋住了些。
二太太打量了半晌,「這樣看似好多了。」
薛崇義和二太太進了老夫人屋裡,薛夫人、容華、三老爺、三太太、四太太都已經到了。
老夫人頭戴金冠,身穿誥命服,慈祥一笑光彩照人,讓薛崇義和二太太坐過來。
二太太道:「我已經讓人從庫裡取了毯子出來,有老夫人,內侍自然會過來傳旨,我們就等在這邊一定沒有錯的。」
老夫人笑道:「就你機靈,這些事沒有人比你安排的更妥當。」
薛府中門大開,閒雜人等一律回避,外面人探到人就要到府前,眾人連忙到院子裡迎接,內侍先行,薛明睿穿了一身官服跟在旁邊,接著是後面的賞賜之物。
內侍準備宣讀聖旨,薛明睿和老夫人帶頭先跪下,二老爺跟在後面,然後才是穿著誥命服的薛夫人和容華,剩下的人按照規矩跪好,等著內侍宣讀聖旨。
讚譽薛明睿的聖旨已經在朝中宣讀過了,內侍又再宣讀給薛家眾人聽了一遍,「武穆侯薛明睿恪盡職守,京畿百姓免受災患之苦,今授錦袍玉帶,以彰其功。」
內侍讀完聖旨,後面人將賞賜之物呈上,薛明睿上前接了。
內侍又道:「皇上還有口諭給長公主。」說著讓人將老夫人扶起來,內侍陪笑道,「皇上說了,口諭,長公主可不跪。」
眾人聽了又驚又喜,這樣的殊榮,薛家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內侍道:「皇姐養育薛氏子孫為國效力,最當賞賜。」
說著讓人將東西呈上來,眾人越看越心驚,賞賜之物大多是瓷器、擺件,竟然和上次督捕司的人進府搜查損耗的物件一般無二,只不過之前損耗的最多是年代久遠,卻沒有御賜的這些精美,唯有一對前朝的梅瓶卻是一模一樣。
有些出入的就是後面幾件,卻也是有多無少。
最後另有御賜的拐杖和妝花緞子以及古墨名硯,都是老夫人平日裡喜愛之物。
薛崇義借著看這些賞賜的物件,半抬起頭,瞧著內侍手裡還有聖旨尚未宣讀,心裡更是忐忑。
賞賜完老夫人,內侍拿起手裡未讀的聖旨,薛崇義連忙看了一眼內侍,內侍卻沒有將目光看過來,薛崇義只能屏住呼吸聽著。
沒想到內侍一張嘴,卻是大嫂廖氏的賞賜,最後內侍頓了頓,目光向薛崇義看過來,薛崇義急忙低下頭,「武穆侯夫人陶氏,賢良淑德,施米有功,賞賜雲肩霞帔……」
那內侍頓了頓,在人群中找武穆侯夫人陶氏,見她小小的身軀幾乎被薛崇義遮擋的嚴嚴實實,於是皺了皺眉頭,「武穆侯夫人上前接旨。」
被命上前接旨的是容華,也就是說真正要賞賜的是容華,只是不好越過薛夫人,所以才有這樣的旨意。
薛崇義腦子頓時「嗡」地一聲,眼聽著身後有人起身上前,中官將雲肩霞帔給容華穿戴好,容華這才又跪下來,「妾薛陶氏容華領旨謝恩。」雙手捧過聖旨。
禮畢內侍笑道:「聖旨宣讀完畢,快請起身吧!」
薛崇義睜大眼睛,心中一悶幾欲站不起身。賞賜竟然就是這些?沒有提到他隻言片語。
薛崇義不甘心地看了內侍一眼,只見那內侍只顧得和老夫人、明睿、容華說話,其他人似是都被忽略了。
二太太蒼白著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內侍向老夫人行禮,「咱家還有一件事。」說著從身後的內侍手裡接過一隻紅木漆金盒子,「這是薛家的世襲爵位誥券,皇上有命要妥善交還給長公主。」
老夫人從內侍手裡接過誥券。
內侍道:「咱家恭喜長公主了。」
內侍要回去覆命,老夫人忙讓人送上銀錠,內侍卻不肯收,之後帶著人走了。
薛家眾人先去祭拜了祖先,這才各自回屋更衣。
薛崇義進了房門,腳剛跨過門檻頓時一軟,差點就摔在地上。
二太太急忙上前去扶。
薛崇義厲聲道:「還不去讓人打水上來。」
……
常甯伯內府裡也忙成一團,常甯伯四小姐坐在凳子上看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人明眸皓齒,嬌豔如花。
常甯伯四小姐道:「爹爹和哥哥怎麼也不提前打聽消息出來,早知道我應該做一身新衣才對。」
任延鳳笑道:「突然才有了賞賜,之前是誰也不知道的。」
常甯伯四小姐微微一笑,「按理說施米的功賞,我們家應該是第一個吧,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過來,除了我們家又還有誰。」
任延鳳道:「這也是不知道的,既然是施米的功賞,定是有我們家,妹妹安心等著就是了。」
常甯伯四小姐得意地頓時笑了,這下子讓京畿的小姐都看看,誰才是真的有賢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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