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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光 -【穿越是這麼玩的之二】穿越做孕婦 [打印本頁]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45 PM     標題: 綠光 -【穿越是這麼玩的之二】穿越做孕婦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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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哪家的孕婦這麼貪吃,連惡霸嫩相公都能吞
是她!誰教他俊得如此妖孽,卻有欠調教
明明她穿越來以後只想當宅貴婦,懶得去招惹他
看他是要妾室滿堂飛,還是放她獨守空閨都可以
他卻偏不長眼,硬要為了寵妾對她強出頭
這下她再不出馬,將他好生教訓一番,豈不是太說不過去?
不過,真糟糕……她忘了,嫩草也是會長大的……

哪家的少爺這麼被虐,巴頭、飛踢都能忍
是他!誰教娘子凶得如此帶勁,卻莫名勾動他的心
明明想大振夫綱,卻三番兩次被她抓去教導做人的道理
看她認真的模樣,其實他只想跟她學習「做人的原理」呀……
無奈娘子不長眼,硬是不把他的性感魅力當回事
這下他再不冷落她個幾天,給她點顏色瞧瞧,豈不枉為男人?
不過,真糟糕……看她疼愛寵物的模樣,當畜生好像也不賴……

【出版日期】2012/03
【出版社名稱】花園文化
【系名及編號】花園系列1667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47 PM

第一章.【宅貴婦】

  料峭三月,微帶暖意,桃花、迎春花穿廊渡橋,在樓台前形成一片令人驚豔的光景,教躺在貴妃椅上的女人始終保持愉悅的心情,漂亮的唇彎成迷人的弧度。

  這景致,她是怎麼都看不膩。

  藍天白雲,流麗日光,坐在二樓,往下望去,可見牡丹和杏花偎在溪邊正含苞待放;放眼望去,可見院落之外,層疊的屋宇幾乎隱沒在林園裡,而且每座屋宇皆有石橋銜接、有渡廊穿堂。

  她猶如身處在古色古香的古蹟裡,儘管她剛來這裡沒多久,不知道在四季的遞嬗之下,這外頭景致能有什麼變化,但光是雨天晴天就有不同的風情,讓她忍不住想要一輩子都賴在這裡。

  尤其--

  「小姐,千層柿子酥和桂圓紅豆糕剛出爐呢。」

  「真的?」她立刻從貴妃椅上爬起,漂亮的杏眼一亮,直盯著貼身丫鬟手中的木盤,上頭有兩碟點心,還有一壺正冒著清香的茶。「清瑤,妳真是機靈。」

  不是她要誇,清瑤這丫鬟實在貼心,她不過嚷嚷想吃點心,她就知道要多帶一碟點心,再添一壺茶水。

  「小姐,這是應該的。」清瑤面貌嬌俏,走姿相當秀氣,壓根不毛躁,彷彿什麼事交給她處理,總能不疾不徐地完成。

  「真是太謝謝妳了。」等不及貼身丫鬟擺妥,她已經動手拎了塊千層柿子酥,咬上一口,那滋味教她豎起大拇指。酥脆的外皮入口即他,配著甜而不膩的內餡,讓人感動得快落淚。

  曾幾何時,她也能得到這麼尊榮的享受。

  真是忍不住要說,自己死得好。

  雖然有點冤枉啦!她其實因為隔壁夫妻吵架引爆瓦斯後被殃及,否則她于觀貞這個現代女強人怎會出現在這古早的年代,佔用了金府少夫人戴銀兒的身體?

  她只能說,是老天憐憫她工作太久,知道她累了,特地招待她來這裡享福的,所以她就很理直氣壯地接受了,壓根不想知道這是哪個年代,她只要幸福地享受宅貴婦的生活就好。

  所以這千層柿子酥,正牌戴銀兒無福消受,她就幫她享受啦。

  正嚐著,眼角餘光卻瞥見貼身丫鬟擺著點心,一邊偷覷著她。

  「怎麼著?」她擺著得體的笑容。

  「不,總覺得小姐在生過重病之後,人似乎有點不同。」清瑤替她倒著茶,擱到她面前。

  「是嗎?」戴銀兒微揚起眉。

  雖說眼前的生活教她滿意到不行,可身邊多了個很了解戴銀兒的人,真教她覺得有些頭痛。

  畢竟清瑤是陪嫁丫鬟,是從小就伴在戴銀兒身邊的,當然清楚主子的性子。

  是說,大病一場是不?

  「是呀,人從鬼門關回來之後,總會改變想法的。」她順著語意淡聲道,從容不迫地看著貼身丫鬟。

  打她從清醒至今,已經快十天,金府的少爺,戴銀兒的丈夫居然都沒到院落探視她,這就意謂著,她不怎麼得相公的寵,唯一最了解戴銀兒的人,恐怕只有清瑤了,只要瞞得過她,其他就都不是問題。

  她可是很滿意現狀,畢竟這種日子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得到。

  「小姐說的是。」清瑤淡笑著。「活著總是福。」

  「可不是?」她嗅著清茶,淺嚐一口,滿意地瞇起眼。

  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真的是沒什麼好嫌棄的。

  硬要說不滿意的話,大概只有一點--

  「少夫人今兒個心情真好,在這兒賞景嗎?」

  戴銀兒臉色不變,內心卻是重重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茶變難喝了。

  「容婧,有事?」抹著笑,她動手再拎了塊桂圓紅豆糕到嘴裡,內餡非常紮實而細密,稍稍平衡了她有些被打壞的心情。忍不住問:「清瑤,這糕點還有沒有,可不可以再幫我拿幾塊?」

  天啊,金府大廚有雙巧手呀,不管是主食還是糕餅,全都做得精緻美味,讓她這個胃口不大的人,像是著了魔般不斷地吃。

  就算身材走樣又如何?

  她現在根本就不需要再刻意保養身材,活得盡興最重要。

  「小姐,可是待會就要用了膳了。」清瑤面有遲疑。

  「是喔。」她嘆氣。

  不過,也對,要是吃太飽,待會吃不下正餐,她虧更大。

  「少夫人。」

  聽到那刻意加重的語調,戴銀兒微抬頭,勾笑。「容婧,妳還在呀?」

  說真的,這女人還真不識相,她都漠視得這麼刻意,實在不知道她怎能還站在這裡不走。

  「少夫人沒要容婧走,容婧怎麼敢走?」

  那麼我沒要妳來,妳是來幹麼的?戴銀兒在心中腹誹,面上不動聲色的掃去一眼。

  人來就算,還擺了那麼大的陣仗,要不是她從清瑤口中套問到不少第一手的資訊,真要以為容婧是嬪妃,而她那沒見過面的相公是擁有三宮六院的皇帝呢。

  容婧,據清瑤說,是她相公最疼愛的小妾,跟在後頭的,也是她相公收的小妾和通房丫鬟,人數多得她記不住名字,也沒興趣去記。

  幾天前,金府的老夫人來探視她時,容婧也是擺著同樣的陣仗到來,像是怕她不知道,她在她相公的小後宮裡勢力有多大似的。

  「都來了,要吃糕餅嗎?」戴銀兒耐住性子,客套地問。

  「不了,容婧沒有少夫人的天生麗質,那種油炸過的糕點,容婧敬謝不敏。」

  戴銀兒微揚起眉。

  她長什麼樣子,她照過鏡子。她這張臉,談不上絕色,不過還滿耐看的,但和容婧相比,她可以理解她那個相公為何會特別寵愛她。

  可以想見容婧說這席話,根本是出自於無聊的嘲諷,要她和她對陣,可惜她壓根提不起興致。

  所以,繼續嗑糕餅配茶,懶得理她。

  見她不理自己,容婧清咳了兩聲,軟聲道:「容婧瞧少夫人的身子骨像是已恢復得差不多。」

  「是啊。」她沒啥誠意地應著。

  「今晚,容婧要在巧瓏園裡辦賞花宴,不知道少夫人願不願意賞臉?」

  戴銀兒勾彎唇角。「我不愛熱鬧呢。」

  「那麼少夫人是不賞臉了?」她面色一沉。

  「是沒興趣。」她看向遠方,突然覺得,想要當個沉默的貴婦,原來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忍不住想,她相公真是外貌協會的,只重外表不看內在,才會讓容婧在府裡作威作福。

  見清瑤從頭到尾都沒吭聲,她心裡有數,原本的戴銀兒,八成是個怕生又懦弱的少夫人,否則這群小妾豈敢這麼大剌剌闖進她的院落,說話如此不客氣。

  但,算了,她只想平靜過日子,不想管容婧怎麼胡搞瞎搞。

  ***

  奈何事與願違,就是有人想破壞她的好日子。

  「沒有晚膳?」她訝問。

  「廚房已經休伙了。」

  「為什麼?」那日金府老夫人來探視她時,明明就說了要她好生調養身體,廚房隨時都有人備著,如今才剛晚上,怎麼可能廚房沒有人在?

  「奴婢去問過了,今天老夫人外出用膳,而大廚也在備好容婧夫人的夜宴後,得容婧夫人允許出府了。」清瑤垂著臉,看起來有點不甘心。

  戴銀兒聽完,總算搞清楚狀況了。

  原來是容婧在搞鬼!

  「她一個小妾憑什麼指使府裡的下人?」她不過是金府老夫人連正眼都不看的侍妾,可見她在府裡的地位並不高,到底是誰給她這麼大的權限?

  府裡用膳的時間是固定的,而她明知道她不會去參加她的夜宴,卻還讓大廚外出……很明顯是衝著她來的。

  「老夫人不在,而姑爺十天前就外出至今未歸,那容婧夫人當然就趁機掌權了呀……」

  「好他個姑爺,做的到底是什麼大生意,竟然十天未歸。」放著她這個正室在府裡被人欺負。

  「小姐,姑爺總是如此的,妳忘了嗎?」

  她微愣,但迅速掩飾過去。

  「我天天待在府裡,又怎會知道他在外頭做些什麼?」她輕哼了聲,不動聲色地看著貼身丫鬟,想從對方的反應確認自己是否扮演得稱職。

  「姑爺沒定性,有時老夫人要他去收貨款,他都能收個十天八天才回來。」清瑤嘆了口氣,「姑爺根本就是去花天酒地,見一個買一個,否則府裡哪來這麼多的小妾和通房丫鬟?」

  戴銀兒微揚起眉。自己嫁的是個敗家子呀,但無所謂,不要敗光她的幸福生活就好。

  而眼前最重要的是--

  「小姐,妳要去哪?」見她站起身,清瑤不解地問著。

  「我要去參加容婧的賞花宴。」廚房都休息了,不去她那裡找吃的,難不成要她乖乖地餓一夜?

  最重要的是,她有必要讓那群女人知道,老虎只是不發威而已,別真以為她是病貓!

  「咦?」

  清瑤錯愕的表情太顯明,教她不禁問:「不行嗎?」難不成還有一堆麻煩繁文縟節要先處理?

  「不是,是小姐總是很怕容婧夫人的……」

  戴銀兒不禁無力地閉了閉眼。

  真是夠了!這個戴銀兒到底有多懦弱啊?

  ***

  金府有三大院落,以方位而論,最北邊的是老夫人的善濟園,中間的是魁星樓是她家相公的主居,而東邊有一大片桃林圍繞的則是她這個正室獨居的桃花源……桃花源這名字取得真是好,偏偏今晚有人逼她這個懶鬼踏出地盤。

  她家相公的小後宮,全都位在西邊的無憂閣,格局自然比不上她的桃花源,只有三個小院落,所以有些通房丫鬟得自個兒找靠山,伺候著院落主子。

  一入夜,府裡到處懸燈,燦如白晝,可以想見金府的財力有多雄厚。

  如今她紆尊絳貴地來到無憂閣,還沒踏進,便聽到喧鬧的絲竹聲和笑聲,甚至還夾雜著男人的聲音,而且越來越接近。

  戴銀兒頓住腳步,站在拱門外,思忖著。她那還未碰過面的相公,該不會回來了吧……在這種情況下下馬威,恐怕不是很適合。

  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於是,她立刻回頭抓著貼身丫鬟躲到拱門旁的花叢。

  「小姐?」

  「噓!」

  才剛躲好,便瞧見兩個男人踏出拱門,後頭容婧送著兩位,儼然像是金府的少奶奶。

  懶得理她臉上的粉塗得有多厚,戴銀兒的視線定在其中一個男人身上。

  對方背對著她,長髮束起,戴著小金冠,兩旁玉穗垂在耳際,一襲暗紫色錦袍襯出他逝拔高大的身形,腰間的革帶勾勒出他壯而不碩的體魄。

  她沒聽到他的聲音,倒是另一個生得濃眉大眼的男人正沉聲囑附著容婧什麼。

  戴銀兒不禁微揚起眉。瞧容婧笑得跟花癡沒兩樣,難道那個濃眉大眼、神情極為內斂的男人……是她的相公?可是,那樣的男人會見一個愛一個,買一堆小妾回家嗎?

  還是說,人不可貌相?

  正忖著,那背對她的男人回過頭來。

  瞬間,戴銀兒幾乎不能呼吸。

  她在二十一世紀時從事百貨公關副理,見過的藝人男模多不勝數,她以為自己早就對帥哥免疫。

  但這個男人的五官像西方人一樣立體出色,卻保有東方男人特有的溫柔神態,尤其是那雙眼,像星子般深邃,那長睫一搧搧的,像是會勾魂般,讓她屏息注視。

  最教她著迷的是,他面無表情時,顯得冷沉剛毅,但身旁那濃眉大眼的男人對他說什麼時,他微勾唇,竟笑得幾分邪氣,微擠著眼,又帶著幾分淘氣……

  真是太賞心悅目了,依她的喜好評分的話,他簡直高達九十九分。

  之所以扣一分,實在是因為他怎麼看,至少要比她小三歲,嫩草一株,不太適合她這二十八歲的靈魂。

  「小姐,妳還是不想見姑爺嗎?」

  待兩個男人走遠,清瑤才小聲詢問。

  戴銀兒撇撇嘴。她的良人還真的是其中之一呢,瞧容婧的反應,八成就是那個年紀稍長的男人。

  看起來很沉穩的一個人,怎麼弄出個小後宮?

  真不知道這些富家少爺在想什麼。

  「姑爺也真是的,都已經回府了,竟然都沒來看小姐。」清瑤替主子抱不平。

  戴銀兒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那個男人能不理她,她可是求之不得。

  她大方地踏進拱門內,就見小三、小四、小五……飲酒作樂著,還配著佳餚珍饈,真是一群欠教訓的丫頭。

  餓著她,自個兒大吃特吃,這是什麼道理?

  戴銀兒直朝她們走去,有人一瞧見她,先是怔了下,隨即又玩樂說笑起來,完全把她當空氣。

  空氣嗎?這可有意思了。

  這麼一來,她就算稍稍發點威風,都不需要愧疚了。

  她大剌剌地踏進筵席,絲竹聲依舊不斷。

  容婧瞧了她一眼,便跟身旁的人咬起耳朵,兩人隨即放聲大笑。

  是啊,要笑就趁現在,晚一點,她會讓她們全都笑不出來。戴銀兒笑咪咪地看向在場所有人,突喝了聲,「來人,把筵席給我撒了!」

  清瑤怔住,沒想到自家小姐竟也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那聲響拿捏得剛剛好,絕對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不禁一愣,目光一致地看向容婧。

  「少夫人,今天大駕光臨,是改變了想法,想和咱們一道賞花就說一聲,何必擺出架子?」容婧沒將她放在眼裡,涼涼說著。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沒興趣跟妳們一道用膳。」戴銀兒皮笑肉不笑道。

  「那麼少夫人是來找碴的?」容婧面色一冷。

  「找碴?我呢,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人犯到我,我會加倍奉還。」她笑盈盈地說著,看向角落裡的幾道身影,命令道:「幸憐、春技、柳花,把筵席上的菜餚統統給我搬進桃花源裡。」

  這幾個丫頭,她記得容婧差使時喚過,她不會記錯的。

  被點到名的通房丫鬟莫不嚇得瞪大眼。

  她們沒料到戴銀兒竟記住她們的名字,一個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姊姊,這是怎麼著?差使起我的丫鬟來?」容婧不滿地站起身。

  「妳的丫鬟?妳是什麼咖?」戴銀兒不禁搖頭失笑。「一個小妾何德何能有這麼多的丫鬟伺候著?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都要以為妳才是正主子。」

  「姊姊真是貴人多忘事,是妳自個兒說只要妳的陪嫁丫鬟便好的,現在出爾反爾,是在找我麻煩嗎?」

  戴銀兒抬眼。「找妳麻煩又如何?」這個戴銀兒不但懦弱又怕生呀,也難怪會被人欺負得這麼慘。

  「叫妳一聲姊姊,是尊重妳,但妳不要忘了,妳嫁進金府不過才兩個月,我可是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年。」容婧臉色逐漸猙獰,但卻見戴銀兒還是噙著笑,讓她不解極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戴銀兒大病一場之後,整個性子都變了?

  記得她剛嫁進府,自己還特地去奉茶,那時的她看起來要死要活的,一見到她就躲到清瑤背後,怎麼現在膽子大到找起她麻煩?

  還是說,她以往的膽怯都是裝出來的?眼前端出的正妻架子才是真的?

  「那又如何?我是妻,妳是妾,誰管妳先來後到?」戴銀兒看向其他人。「把筵席給撤了,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那聲命令噙威帶怒,讓丫鬟們趕忙收拾著菜餚,而其他小妾遲疑了下,彷彿已見勝負,立刻倒弋,加入收拾的行列。

  「妳們!」容婧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們。

  「明日,我要在桃花源辦場茶會,有興趣的就來吧。」戴銀兒說著,滿意地輕點著頭,一回頭瞧見貼身丫鬟目瞪口呆的模樣,不禁往她額頭輕點。「去幫忙吧,清瑤。」

  「喔……是。」清瑤回神,趕緊幫忙收拾。

  「妳敢給我難看,相公不會放過妳的!」容婧氣得直跺腳。

  「喔,我還真想知道他要怎麼不放過我?」戴銀兒掩嘴低笑著。

  唉,就這麼點等級,讓她整起來,壓根不過癮。

  將容婧的咆哮聲和杯盤落地聲拋在腦後,迎著微涼夜風,戴銀兒打算繞原路回院落,不過才剛拐出拱門,便瞧見那濃眉大眼的男人迎面走來。

  他走路速度極快,又已看到她,她也乾脆不躲,垂眼等著他到來,福了福身。

  「不知你近來可好?」她不帶感情地問著。

  反正戴銀兒和她相公本來就不和睦,所以她根本沒必要對他熱情,跟他攀談,不過是探探他的虛實罷了。

  那人微微一愣,直瞅著她。

  戴銀兒沒抬眼,但感覺得到對方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難道是她的口氣太冷漠了?還是她應該裝懦弱,當作沒看到他拔腿就跑?

  嘖,身邊有認識這身體原主人的人,還真不是普通麻煩。

  正忖著該怎麼應對,男人已經淡聲開口,「近來忙碌了些。」

  這把嗓音倒是溫醇悅耳,可惜是個有座小後宮的風流少爺。抬眼,藉著燈火打量他,發現他眉目端正,俊臉帥氣有型,突然覺得,人家家財萬貫,又長得人模人樣,沒弄座小後宮好像也滿對不起自己。

  她沒興趣跟一堆女人爭寵,這種相敬如冰的相處之道,她還挺滿意的。

  「我忘了樣東西沒拿,就不跟妳多說了。」男人有禮微頷首,隨即自她身邊走過。

  戴銀兒回過頭,便瞧見站在拱門邊笑得一臉得意的容婧。

  相公不理她,反倒是直朝小妾所在的無憂閣而去,還被容婧尋釁一番,說來她這個正妻也真可惡……不過,沒有男人無所謂,沒有吃的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這種男人,容婧想要就給她吧。

  戴銀兒不以為意地回到桃花源,過了一會,一干丫鬟把菜餚搬到她的花廳裡,她立刻挑了幾樣喜歡的,剩餘的要她們帶回去,臨走之前,像是想到什麼,把她們給叫住。

  「少夫人?」眾人不解地看著她。

  「清瑤,去把我的首飾盒取來。」戴銀兒坐在桌邊,拿起筷子品嚐佳餚,一邊吩咐。

  清瑤怔愣地看著她。

  「看著我幹麼?首飾盒又不在我身上。」眼角餘光瞥見貼身丫鬟雙腳像生根似的動也不動,她忍不住戲謔道。

  「小姐拿首飾盒要做什麼?」

  「等妳拿來不就知道了,問這麼多做什麼?」戴銀兒放下筷子看著她。

  「是。」清瑤趕緊取來首飾盒,擱在主子面前。

  戴銀兒翻開首飾盒,想了下,挑了幾樣玉飾和銀飾,留下金子打造的,以防哪天派得上用場。

  「幸憐,這幾樣,大夥分了吧。」

  她話一出口,別說那票丫鬟呆住,就連清瑤也瞪大眼。

  「少夫人為什麼要賞賜咱們?」幸憐低問著,不敢伸手就拿。

  「還需要問原因嗎?咱們有緣在這宅子裡一起生活,不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需要分彼此?」她將首飾拿起,交到幸憐手中。「拿去吧。」

  幾個丫鬟妳看我、我看妳,最終還是接過首飾,歡天喜地的再三叩謝。

  等她們一走,戴銀兒立刻又動起筷子,餵她這張被養刁的嘴。

  唉,她以往明明不是這麼重吃的人呀,怎麼近來卻嘴饞得這麼嚴重?

  忖著,瞧見貼身丫鬟不住地看著她面前的首飾盒,她不禁輕勾笑。

  「清瑤,坐下一道用膳。」

  「小姐,不行的。」清瑤搖了搖頭,表情落寞,像是有點在意她把首飾賞給其他丫鬟,卻完全沒有想到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

  而且,她所認識的小姐,她不是懂得誘之以利的人。

  「坐下,妳應該也餓了,我留下的菜餚是兩人份,妳要是不幫忙吃,難不成是要我吞下這所有的菜?」

  「小姐,我真的覺得妳……」清瑤乖乖坐下,但臉色很複雜。

  「清瑤,妳知道嗎?人只要歷經重大災難之後,心思總是會變的,我不能再像以往那麼懦弱,否則我豈不是連妳都保護不了?」她這話說得一半真一半假,畢竟她還沒跟清瑤熟到可以為了保護她挺身而出,但這個說詞絕對好用。

  「我沒想到小姐竟然會……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不是對方欺人太甚,我又怎會以牙還牙?」戴銀兒邊品嚐食物邊從懷裡取出一包碎銀。「清瑤,明早把這些碎銀交給大廚和廚娘,就說沒有我的允許,廚房不必理會容婧,不需要送上任何膳食。還有,交代帳房,不必再給容婧月銀。」

  「小姐?」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剛好而已。」敢餓她一頓,她就要容婧餓上三天三夜。

  這個時代的女人大都很命苦,尤其嫁給人家做小妾,家境通常不太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為難容婧,但人家都犯到她頭上了,她豈能坐著乖乖挨打。

  清瑤定定地看著她良久,低聲道:「小姐說的是,清瑤明日定會辦妥。」

  「吃吧。」

  戴銀兒邊吃邊忖著。照這狀況看來,無憂閣裡的小妾丫鬟們,性子倒還挺乖順的,不過是因為容婧較為得寵,不得不依附在她之下生活罷了。

  想著,不禁勾起笑。

  哎,這菜餚是好吃,好吃到她直的不在乎自己會變成一頭豬呀。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50 PM

第二章.【相公是他?】

  春風拂過桃林,帶著馨香進樓台,戴銀兒舒服地瞇起眼。

  然而,突來的笑鬧聲教她眉頭微皺起,側睨望去,瞥見那一干小妾丫鬟在她院落裡玩鬧著。

  「有沒有搞錯?端菜也能玩?」她忍不住嘆氣了。

  向來平靜的桃花源,因為連續三天找盡理由辦宴,被那群吱吱喳喳的女人給吵得花都快要凋謝了。

  她生性貪靜,如果不是為了讓容婧明白她才是金府的少夫人,她也不會這麼搞的。

  也許,對容婧的處罰,也該告一段落了。

  「少夫人,菜餚已經擺妥了。」

  睞眼望去,所有小妾丫鬟全站在桌邊等著她入席,笑臉迎人之間,還有幾分誠惶誠恐。

  戴銀兒忍不住想笑了。

  唉,她們吵鬧也不是沒有原因,實在是面對她時的壓力太大吧,人微言輕的她們沒權也沒勢,金老夫人不將她們當一回事,以往月銀的多寡,還得看容婧的心情,不爽時,就恃寵要帳房扣住月銀,就算金府大少爺回來,她們也不敢說,在這種看人臉色過活的大宅中,找個伴笑鬧,日子過得也比較快。

  算了,就由著她們吧。

  「用膳了。」她揚笑道,要大夥一起入席。

  「謝少夫人。」

  戴銀兒看她們在她面前還會守分寸,便由著她們笑鬧。

  「小姐,先喝口茶潤喉吧。」清瑤幫她倒上一杯茶。

  「不,我餓了,我想先吃菜。」但就在她準備動筷之際,突然有個丫鬟掩嘴嘔了聲。

  正當大夥要取笑她是不是有孕時,她卻吐了起來,還口吐白沫,一夥人嚇得驚叫連連。

  戴銀兒連忙喊道:「清瑤,去找大夫,還有妳們快抓著她灌水。對了,有沒有牛奶?去廚房問問!」

  她指揮若定,立刻要人分頭進行,然而瞬間又有兩三個丫鬟倒下了,同樣的症狀讓她擰起眉。

  「小心,把人搬到房內,還有桌上的東西都不要碰。」她交代著,開始幫忙把疑似中毒的丫鬟搬進房內。

  折騰了一段時間,大夫終於趕到,一一診治之後,確定--

  「中毒?」

  「是的,少夫人,她們中的是砒石。」雙鬢霜白的大夫面容嚴肅。

  「砒石?不就是砒霜?」戴銀兒微瞇起眼。

  「不大相同,砒霜是毒,但砒石是可以當藥材以毒攻毒的,不過不慎服下砒石的話,也會出現類似砒霜的中毒狀況,幸虧看起來,分量並不多,而且疑似下在茶水之中。」

  大夫說著,取出剛剛一一驗過菜餚的銀針,唯有驗過茶水的銀針泛著黑。

  戴銀兒看著那支銀針,心頭燒起一把火。「就算分量不多,但一旦喝多了,還是會出事的,不是嗎?」

  「是。不過少夫人倒是處理得不錯,知道要先灌下大量的水,稀釋毒素。」

  她嘆了口氣,「那也是我唯一想得到的辦法,反倒是大夫可知道砒石要上哪去買,可有管制?」

  「一般砒石在藥材店就買得到,因為官方沒有特別管制。但如果是砒霜的話,是不允許民間販售的。」

  「也就是說,誰都能買,而且不留紀錄?」

  「不,買賣沒有記錄,但藥材店在批貨時必須註明一次要量多少,幾時賣出多少。這事應該不難查,畢竟以砒石為藥引的方子並不多。」大夫說著,不禁提醒她。「金府有經手藥材買賣,少夫人要是想查,也許從自家商舖下手比較快。」

  聽至此,戴銀兒微勾笑意。「很好,多謝大夫。」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只要有些蛛絲馬跡,她一定可以揪出兇手,但是在找到證據之前,她要先找個人。

  因為除了她,她還真想不到第二個人!

  ***

  差人好生照顧幾個中毒的丫鬟之後,戴銀兒便獨自前往無憂閣。

  她走得很急,沒有平常的從容。

  一來到院落,直朝房舍而去,到處找不到人,她就更確定容婧便是兇手。

  不能怪她這麼猜想,因為會在茶水下毒,針對的一定是她。

  畢竟她愛喝茶,雖然她不知道容婧是如何得知的,但這等逮到那個女人可以再來盤問。

  想著,突地外頭傳來聲響,她疾步循聲走去,便見容婧挽著一個男人走來,而那個男人不是那個嫩草弟弟嗎?

  不會吧,容婧紅杏出牆嗎?

  這未免太大膽,竟在自家院落裡挽著其他男人……這點,她可以不管,可是下毒的事,她是追究到底!

  「容婧!」她喊著,腳步踩得又快又急,百片羅裙像是浪般的搖盪著。

  「妳……爺兒,你看,我沒有騙你,她真的欺負我!」容婧趕忙抓著身旁的男人當擋箭牌。

  戴銀兒聞言不禁愣住。

  相公?

  他?

  男人緩緩抬眼,漂亮的瞳眸睇著她。「銀兒,妳到底在做什麼,竟不讓帳房發月銀給容婧,又不讓大廚送膳,妳是故意要餓死她嗎?」

  嗓音沉中帶著透亮,相當迷人,俊美的臉蛋就連發怒時也很賞心悅目……但當那怒火是針對自己時--

  「相公,那件事暫且不提,我現在有要緊事做。」戴銀兒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天啊,她根本就認錯相公了。

  話說回來,這男人真是得天獨厚得讓人嫉妒。

  含著金湯匙出生就算了,人也長得這麼好,難怪他會成立一座小後宮……心裡雖然覺得合理,但還是不免覺得嫌惡。原來是隻種馬!完全毀滅了她初見他時的幻想。戴銀兒忍不住感慨自己真的有夠瞎。

  「什麼要緊事?」

  「就……」她眉頭一擰,開始不耐。「你的通房丫鬟被人下了毒,我懷疑和容婧有關。」

  容婧聞言,從男人身後跳了出來。「妳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這麼做?」

  男人看著容婧,輕拍著她的手安撫。

  那溫柔的神態讓戴銀兒瞧著,無端冒出一肚子火,尤其當容婧還偎在他懷裡裝可憐的時候。

  這個女人一臉小人得志的嘴臉,真的很懂得怎麼惹火她!

  「我不管到底是不是妳做的,反正妳跟我走一趟桃花源就對了。」戴銀兒懶得囉唆,一個箭步上前,扣住容婧的手腕。

  「戴銀兒,妳當我是死人不成?」男人反扣住她的手,俊美的臉蛋凜著。

  她吃痛卻不表現在臉上,皮笑肉不笑地說:「是死人還比較好處理。」

  他當然不是死人,還精力旺盛,養了一屋子美眷,等著他臨幸,而得寵的就妄想欺到她這正宮娘娘頭上,還不都是他造的孽。

  「妳妳妳妳妳……」

  「別在這裡妳呀我的,反正先跟我走一趟桃花源,再說再說!」她抹著笑,口氣卻是不容置啄。

  男人怔住。

  就這一瞬間,讓他鬆開了手,也讓戴銀兒逮住機會,拖著容婧就走。

  「爺兒……」容婧可憐兮兮不斷地回頭求救。

  男人這才回神,但沒急著救小妾,反倒是一路跟隨著到桃花源,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桃花源的西廂房裡,哀聲四起。

  五個中了毒的丫鬟臉色青黑的躺在大通舖上,而其他人則在旁邊照顧著,而其他人則在旁邊照顧著,一見到金少爺,一個個瞬間變臉,神色嬌柔可人,就連聲調都酥軟得讓戴銀兒快要站不住腳。

  「爺兒,清蓮好想你呀。」

  「爺兒近日奔波,狀似消受不少,不如讓小婉下廚弄些藥膳給爺補補身子。」

  「爺兒……」

  她算是大開眼界了,雖說眼前的人數不太多,但真的很有迎接偶像的臨場感,而且無一不使出渾身解數,有的甚至已經趴到他懷裡啜泣,一個個梨花帶淚的,這票女不不當演員,實在太可惜了!

  更可怕的是,這男人是天生的風流禍水,竟能將所有女人安撫得服服帖帖,並記住她們每個人的名字。

  他揚起笑,像隻花蝴蝶,甚至還坐上通舖,逐一不捨地安慰著。

  戴銀兒忍不住想,這個男人是天生的後宮之主呀。

  雖然對他的行徑有所不滿,但看在他對其他小妾丫鬟雨露均沾的做法,她勉強給他加了分數。

  「爺兒,你要給咱們作主,少夫人邀咱們一道用膳,可誰知道竟無端出了事……大夫說了,要不是少夫人機警,讓咱們先喝下大量的水,恐怕爺兒現在已經見不著咱們了。

  「小芯兒,不哭不哭,妳哭得我心都疼了。」

  戴銀兒臉上飄下三條線,對於他的用詞,心理上不太能接受,但不得不說,他那深情溫柔的眸色,實在很有殺傷力。

  妖孽呀……

  用力地抹了抹臉,瞥見男人正瞧著她,那神色是質問而沒有半點溫柔成分,可見他並不喜歡她,甚至是有點厭惡的……她想,這應該不是剛剛才結下的怨,而是原本的戴銀兒就跟他不對盤。

  但膽怯又懦弱的戴銀兒也能跟他槓上?她這不喜歡八卦的人,都忍不住想扒糞了。

  「銀兒,妳處置得不錯。」好半晌,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吐出幾個字。

  戴銀兒撇撇嘴。有必要連誇她都這麼勉強嗎?乾脆閉嘴算了。「我處置得還不夠好,因為還沒審判兇手。」

  男人濃眉一擰,一直跟在他身邊,像牛皮糖的容婧不禁瑟縮著。

  「妳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容婧是兇手?」男人口氣不善地問。

  她瞪著他,真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表情口氣最好是可以差這麼多,好像她曾經幹了什麼事,讓他記恨難忘似的。懶得理他,她調勻了氣息,緩聲道:「因為容婧近來和我有些隙。」

  「那也是妳無故先撤我的宴。」容婧躲在他背後說。

  「好,妳這麼說就代表妳承認和我有嫌隙,妳對我心生不滿,於是藉機報復,甚至還特別把少爺給找回府中,以防萬一。」她的懷疑很合理,並不是胡亂誣陷。

  要是一點小奸小惡,她並不會追究,但茲事體大,一旦放縱,天曉得往後還會惹出多大的事端。

  甚至,她懷疑正牌的戴銀兒會突然大病而故,八成也是有人下毒。

  「不是,我……」

  「容婧來找我,是因為她餓得受不了,我剛不是說過,妳不給妳月銀和膳食,是想要餓死她不成?」

  「容婧,妳自己摸著良心說,我有沒有要人送夜宵?」她沉聲問。

  她是想罰她,但還沒有心狠到一頓飯都不給,所以入夜之後,她都有派人送上一頓夜宵。

  「沒有,妳根本就沒有送來!」容婧吼著,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妳整整餓了我三天……我到底犯了什麼錯,要妳這麼罰我?」

  戴銀兒審視她的表情並不像說謊,不由得看向幸憐。「我不是交代妳去做這件事了嗎?」她知道幸憐和容婧頗為交好,認為這差事交給她應該不會有問題。

  幸憐垂下臉,「我……」

  「妳沒送去?」

  「我想少夫人既然想給容婧一點教訓,就不需要太心軟……」她囁嚅道。

  戴銀兒閉了閉眼,有股衝動想掐死她。

  這真是不該饒恕的錯,忘了容婧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對待丫鬟們也不見得好,如今見容婧落難,自然會生出落井下石的壞念頭。

  「妳別再裝了,根本就是妳故意餓我的,何必把錯推到幸憐身上。」

  「我……」戴銀兒重重嘆了口氣,再問:「所以,妳因為對我不滿,進而對我下毒,這就合理了,不是嗎?」

  幸憐的事她會另行處置,但是下毒一事,她可不會讓容婧脫逃。

  「就跟妳說不是我,妳別想要栽贓我!」容婧氣得跳起來。「我再壞心,也不可能對妳下毒,把妳毒死了,我又能有什麼好處?」

  「金府少夫人的位置正主?」這應該是動機吧?

  畢竟金大少爺對容婧特別寵受,所以如果她想取代她,最快的做法,就是除去她。
 
  可是,容婧那神情看起來又不像在狡辯……

  「妳這是在羞辱我嗎?妳明知道老夫人要求媳婦必定要出自名門之後,我不過是個出自花樓的清棺,就算爺兒再疼我,我也永遠不可能為爺的正妻!」容婧哭得抽抽噎噎。「哪像妳,因為是好人家的女兒,就算跟其他男人攪和在一起,也沒人能說妳如何。」

  她的說詞頗有道理,可如果不是容婧,到底還有誰會這麼做?戴銀兒聽到最後,不禁閉上眼,忍住滿腹翻騰的火氣。

  瞧,她剛剛還有點心軟的,結果這女人馬上拿她那晚認錯人的事來作文章。

  「戴銀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妳最好給我說清楚。」男人瞇起眼,一臉狠樣。

  她不自覺地握緊粉拳,忍住撲上前跟他幹架的衝動。

  「那晚燈不夠亮,我認錯人。」她硬拗著。

  這男人面對容婧就一臉心疼得要命,看向她時就恨得牙癢癢的。她想,原因八成是他被逼著娶她,因為她的存在,所以讓他無法跟容婧好好相愛……見鬼!他可是有十一個小妾,八個通房丫鬟的風流少爺耶!問題根本不在她身上!

  「哪有,那晚爺兒和晁爺一道回來,明明燈就亮得很,結果少夫人還對晁爺獻殷勤,還問晁爺近來可好。」容靖唯恐天下不亂地道。

  男人惱火地站起身,一雙大眼充滿壓迫地瞪著戴銀兒。「妳這是當著我的面給我戴綠帽?」

  她一忍再忍,但當罪名扣下時,理智咻的一聲斷裂。「金王八,你在說什麼鬼話?她說的,你照單全收,我說的,你當在放屁是不是?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鬼東西?昏庸!白癡!」

  能夠得到重生的機會,她一直很努力扮演宅貴婦的角色,偏偏就是有人吃飽撐著,非得逼她揭開真面目。

  男人呆住,房裡的女眷更是震懾得說不出話。

  好半晌,男人回過神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妳剛說什麼?妳罵我什麼?」

  戴銀兒痛瞇著眼,不敢相信他竟用這麼強的力道扣著她,正想要反擊時,一道蒼老但極為洪亮的聲音傳來。

  「秀外,你這是在做什麼?」

  男人頓了下,朝外望去。

  「奶奶。」喊著,趕緊鬆開手。

  在場一票女人,只要還動得了的,全都趕緊跪下地。

  戴銀兒瞇眼瞪他。

  秀外?金秀外……敢情是指望他秀外慧中?

  差遠了,依她所見,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吸口氣,回頭,她嬝嬝婷婷地欠了欠身,向前攙扶拄著拐杖的金老夫人。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我聽傅總管說剛剛找來了大夫。」金老夫人心疼地輕拍著她的手背。「是不是身子又有哪兒不舒服?」

  「我……」眼角餘光瞥見容婧嚇得魂不附體,再想自己並未找到證據,無法確定真是容婧所為。頓了下,她揚笑啟口,「奶奶,真是對不住,我和丫鬟們一道用膳,有人卻不慎吃壞了肚子,讓奶奶擔憂,孫媳婦慚愧至極。」

  她一席話說得委婉又自責,讓金秀外下巴差點掉出來。

  這婆娘剛剛說話的語氣不是這樣的……差太大了!

  「那些丫鬟居然還要大夫過來診治?」金老夫人啐了聲。

  戴銀兒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家世背景對金老夫人而言,重於一切,她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

  「奶奶,丫鬟也是人,病了總是要醫的,而且她們都待我極好,大夥能夠和樂融融,不是挺好的?」她揚著笑,溫聲說著。

  「不過是些來歷不明的賤丫頭罷了。

  「奶奶……」

  金秀外話未竟,便瞧戴銀兒伸手阻止他再往下說。

  「奶奶,八字是天注定的,可人心是可以改變的,雖然麻雀跳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不過經過調教,說不定就變成人見人愛的小麻雀,吱吱喳喳也能譜成一首曲,既然她們都進了金府的門,只要安分守己,何妨真心接納她們?」戴銀兒撒嬌地蹭著金老夫人。「奶奶是我見過最有智慧的長者,肯定明白這道理的。」

  金老夫人本來不認同她的說法,但聽她拱著自己,總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隨口說:「若她們真能認清自己的本分不生事,我也不是這麼不近人情。」

  戴銀兒笑瞇了眼,輕摟著她。「奶奶,妳真好,和別人家的古板老人家都不同呢。」

  這話是說真的,在封建制度下,有些觀念是怎麼也扭轉不過來的,她倒覺得金老夫人還不錯,哄個兩聲還聽得進去。

  金老夫人不禁啼笑皆非。「妳這丫頭怎麼病了一場後,嘴巴變得這麼甜了?」

  「嘴甜也是奶奶寵的,奶奶待我好,我又怎麼可能不對奶奶好呢?」她說得真誠,哄得金老夫人開心極了。

  「好了,既然妳沒事的話就好。」金老夫人疼愛地拍拍她的手,看向她唯一的孫子。「秀外,你瞧瞧,奶奶替你挑的這媳婦不好嗎?人識大體,又有度量,替你的丫鬟小妾說話,你還天天流連在外花天酒地,像話嗎?」

  戴銀兒看向金秀外,瞧他一張嘴張得幾乎可以吞下一顆雞蛋,活像見鬼。

  「你這是什麼表現?」金老夫人不悅了。

  「我……」

  「給我聽著,今晚不准再外出,給我在桃花源待下。」金老夫人低喝道。

  「奶奶……」金秀外苦著臉。

  奶奶不知道他命苦,娶了個雙面人娘子……奶奶真該瞧瞧她剛剛母夜叉般的嘴臉,還有那不客氣的謾罵。

  「奶奶,相公既然面有難色,就別為難他了,說不準正好有事忙著,不好讓他耽擱了。」戴銀兒淡聲道。

  金秀外不禁瞇起眼。

  這話相當得體,讓人感覺她是個非常知道應對進退的好妻子,可聽在他耳裡,卻像是她一點都不歡迎他,最好能夠夜夜不歸營,她才樂得輕鬆。

  要他走?

  他偏不!

  「秀外,你有事忙著嗎?」

  「沒事,今晚我決定待在桃花源。」

  戴銀兒一怔。聽聽,他那狂妄的口吻,像是皇帝,很驕傲地宣布今晚要寵幸哪個嬪妃……去他的,他沒那個命啦!

  不悅地瞇起眼,瞧著男人臉上的得意……這個笨蛋,他不想留下,她好心替他找退路,他反倒是跟她槓上……真的是蠢得可以!

  喔,不,應該是說他很白目,彷彿察覺她不希望他留下,他偏是要留下和她作對。很好,她就讓他再也不想踏進她房裡!

  兩人視線較勁,煙火味十足,然而金老夫人年紀大了,當兩人是在眉來眼去,笑呵呵地說:「既然如此,秀外就多待個幾天,奶奶想要早點抱曾孫子呢。」

  戴銀兒臉上飄下數條黑線。

  他女人那麼多,結果卻連一個子都沒有?

  瞟他一眼,戴銀兒哼笑了一聲。

  她懷疑,他到底行不行呀?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52 PM

第三章.【女王當家】

  夜幕低垂,燈火映得桃花林豔麗如霞。

  桃花源主屋寢房裡,安靜無人聲,只聽得見風吹過樹梢和淚燭滑落的聲響。而搖曳的燭火,映照著兩抹對峙的身影。

  男人高大俊拔,女人纖瘦秀麗。

  誰也沒有先開口,以眼力較勁著,彷彿只要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戴銀兒調勻氣息,懶懶勾笑。但越看他,她就越火火,明明長得人模人樣,可卻濫情得很不像樣,這要是在現代的話,他早已被女人吐的口水給淹死了。

  喔,不,他長得這麼妖孽,恐怕願意被他騙的女人,難以數計。

  金秀外微瞇起眼,漂亮的桃花眼用盡全力地散發魅力,不忘瀟灑地撥了撥束起的長髮,再次集中火力。

  然而,他的對象卻像塊石頭,他瞇眼瞇到快抽筋,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奶奶的,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不是他自誇,他金秀外長得俊俏,女人見了他,莫不像蜂兒見了蜜,眼巴巴的湊上來,他在女人堆中向來吃香、無往不利。

  但是這個女人……洞房花燭夜時把他當鬼,又哭又鬧的,氣得他打死也不想再見她,如今碰頭,她卻像是變了個人,說起話來咄咄逼人,態度強勢,眼神有力,尤其對奶奶說的那番話,教他忍不住想為她鼓掌喝采。

  然而,奶奶不在,她那溫婉嫻雅的氣韻瞬間消失不見。

  他清楚看見,她那雙帶著甜味的杏眼,噙著嘲弄;她那張豐嫩的唇微勾,帶著譏諷。

  「我問妳,之前奶奶還在時,妳對我笑,那笑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問。

  如果他沒有解讀錯誤,他好像瞧見一抹質疑,讓他不舒服。

  「你想知道?」戴銀兒涼涼地問。

  啐,嫩草就是嫩草,沉不住氣。

  「說。」他沉聲道,擺出威嚴。

  他是她的相公,就算她當他是鬼,他還是她的鬼相公,他要是不能壓住她的氣勢,他這張臉是要往哪擺?

  「倒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她笑瞇眼,以氣音道:「我在想……你到底行不行?」

  金秀外瞬間瞪大眼。「什麼行不行?」

  「就是你妻妾成群,卻連個子都沒有,我好心關切你。」

  「妳這婆娘說這什麼話?簡直大逆不道!」他跳了起來,不敢相信他的妻子竟吐出如此露骨的話!

  「什麼大逆不道……你會不會用成語?」戴銀兒嘆氣。

  唉,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吃喝玩樂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心思學習,但是連成語都用得這麼糟……她開始擔心自己的宅貴婦生活還能維持多久。

  「我……妳管我怎麼說!」

  金秀外惱道,俊臉發著燙,就連玉潤的耳垂也紅成一片,真不知是氣紅的,還是羞赧。

  但依戴銀兒所猜,像他這種遊戲人間的紈袴子弟,不可能因為這麼丁點小事就害羞,所以生氣的成分居高。

  既然如此,她就要再下一城!

  「要是不行,就別搞出一個後宮來,害人家守活寡,是很罪過的。」

  是說,年紀輕輕就玩到不行了,真是玩太兇,跟那張臉很不符,也讓她很幻滅呀。

  「妳娘的,我就讓妳瞧瞧我到底行不行!」說著,便撲向她。

  戴銀兒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就在抓到她的瞬間,她抓著他的手往胸前一貼,隨即以肘靠向他胸口,正當他疑詫之際,她一個轉身,借力使力一丟,輕而易舉地將他給拋了出去。

  砰的一聲,金秀外重摔在地,詫異地看著她。

  門外突然響起一道關切的聲音,「爺兒,你沒事吧!」是他的隨侍並奇。

  「沒事,不管你聽到什麼聲響都不准進來!」他用力吼著,牽動了背部,痛得他齜牙咧嘴。

  他很想要瀟灑地站起身,可他的背真的好痛,教他只能撐著椅子站起,不忘再撥了撥髮,聳了聳肩。

  「誰要妳不聽話,不能怪我耍狠!」殺氣騰騰的話,感覺上是對著空氣說。

  戴銀兒愣了下,之後意會他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說給隨侍聽的,她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天啊,好寶呀他……

  「笑,對,妳應該要笑,我願意寵幸妳,妳本來就該笑!」這聲音聽起來有點弱,可他真的盡力了。

  瞧她笑得毫不含蓄,露出一口編貝,看起來不近人情的杏眼蕩漾春風,教他的心沒來由地顫了下,不禁懷疑剛剛一摔,恐怕不只是背,就連胸口都摔出毛病。

  撫著胸口,金秀外大步走向已經笑到趴到床上的她,咬著牙低聲道:「妳笑夠了沒?」商量一下,給點面子行不行?

  「哈哈哈……」看他耍狠的表情,戴銀兒簡直是像被點中了笑穴,完全停不下來。

  這好像是她重生之後,頭一次笑得如此開懷吧,真要感謝他如此地娛樂她。

  「妳!」他探出手,瞧她立刻坐直身,那眉眼無聲地警告他,敢再碰她,她會毫不客氣地把他丟出去。

  他很氣餒地放下手。

  「妳那什麼眼神,以為我要對妳做什麼?」他這相公會不會太窩囊了點,竟然被妻子給恐嚇了。

  「你剛剛想對我強來,彷彿我不從,你就算打我也要得逞。」她據實道。

  她曾交過幾個男朋友,但最終總是因為個性不合而分手,在那當下,EQ比較差的男人,就會想要動手動腳,然後被她「以暴制暴」,而剛剛金秀外確實露出相似的眼神,她防備是應該的。

  「我怎麼可能打女人?」他不禁發噱。

  「是嗎?」她很懷疑。

  「姑娘家都是寶,是拿來疼,不是拿來打的。」他沒好氣道。

  他從小就是在女人堆裡被寵愛長大的,府裡的丫鬟一個個都當他是寶,所以他也很自然地疼愛每個丫鬟。

  戴銀兒頗意外他的回答,總覺得對他的印象分數,在加加減減之後,好像從負分一口氣衝到及格邊緣。

  「所以,你就買了一大票姑娘家回家疼惜?」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金秀外搖著頭,一臉苦惱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她們要跟著我,我總不能傷姑娘家的心。」

  戴銀兒再次失控地大笑。

  俊男演諧星,效果真是十足……天啊,他簡真是個活寶,超級自戀的雅痞!

  竟然可以自我感覺良好到這種地步,她可以想見他是怎麼被寵大的,不過本性似乎還不差,稍稍調教的話……

  思及此,她啐了聲。她才沒興趣調教他,她只想過幸福的貴婦日子。

  「妳到底在笑什麼?」金秀外動怒了。

  這女人,他好不容易對她稍稍改觀,她馬上就點火惹他。

  「我不應該笑嗎?」那張耍狠的俊臉逼近,戴銀兒壓根沒看在眼裡,認定他不過是隻紙老虎。

  金秀外逮到機會,將她往床上一壓。

  戴銀兒斂笑瞪他。

  她不喜歡有人未經允許靠她,尤其是用他的重量壓著她……然而他斂笑冷沉的眼,眨也不眨地瞅著她,教她的心沒來由地顫了下。

  該死,這傢伙的臉是她的菜,就算是嫩草……

  NO NO NO!于觀貞妳清醒點,這株嫩草不純潔,非常不純潔,濫情的程度都可以被寫成一篇篇的種馬文。

  沒錯,她才不想跟那票女人爭寵,他要是以為將她壓上床就可以迷倒她的話,他就大錯特錯!

  「走開。」她冷聲道。

  她想如法炮製將他甩出去,但他這次有所防備,用強勁的力道壓制著她。

  「我要妳搞清楚,我才是妳的相公,下次再見到歲真,離遠一點。」

  打從她嫁進門,就沒給過他好臉色,一見他便躲,所以他後來根本就不願意踏進桃花源,也不想承認原來不是每個女人都會拜倒在他的腳邊,但卻從容婧口中得知,她竟主動跟歲真攀談,這口氣他實在很難吞下去。

  戴銀兒皺起眉,好半晌才搞清楚他說的「歲真」是指「晁爺」。她撇了撇嘴,「容婧的事,我還沒跟你算,你倒是跟我算起莫名其妙的帳了?」

  兇手是誰都還沒確定,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搞不清楚孰輕孰重嗎?只知道把人帶回家,也不好好管理,要是鬧出人命……

  啐,說不定早已鬧過,不過是她剛好接收了這個身體,才沒人發現。

  「妳戴家沒教妳,要是和相公以外的男人獨處,那可是罪該萬死?」

  「有沒有這麼嚴重?」她訕笑著。

  有這麼誇張的戒條……騙她的吧。

  「輕則家法,重則遊街。」他喃著,不斷地逼近她的唇。

  就在即將貼覆的瞬間,她別開了眼,冷聲道:「你很想死是不是?」

  「妳說什麼?」他瞇起眼,硬是要親她。

  戴銀兒閉上眼,毫不客氣地屈膝一頂--房裡頓時爆開殺豬的聲響。

  「爺兒!」並奇再次衝向門前。

  已經痛到滾下床的金秀外,撐著他男人的尊嚴,用盡所有力氣道:「沒事!」他只是快要不能呼吸,痛到差點哭爹喊娘而已。

  「金王八,你要不要站起來跳一跳?」戴銀兒趴在床上,涼涼地說。

  他瞪大眼,張大嘴,無聲罵著--妖婦謀殺親夫。

  「我警告你,別想躺到我的床上,反正你的小妾那麼多,隨便你挑,趕緊生個曾孫子給奶奶,看在曾孫子的分上,奶奶就會善待她們一些。」她自認是個誤闖金府的過客,不打算改變他原本的命運。

  金秀外難以置信她竟能無視他的魅力到這種地步。她表現得太明顯,讓他不得不正視--她不希罕他。

  這女人早晚有天要她拜倒在他腳邊不可!

  金秀外緩慢地撐著床爬起身,在她面前很難看地跳了兩下,痛得臉色發白,威嚴全失,但還是咬緊牙根下馬威。

  「我要跟奶奶講。」他要跟奶奶告發這個女人表裡不一!

  戴銀兒很不客氣地放聲大笑。「哎喲,跟奶奶說呢,我好害怕喔……金王八,你今年到底幾歲?」天啊,要是這個時代有奶嘴,她懷疑他晚上睡覺會含著入睡。

  「妳叫誰金王八?」他發狠道。

  「那要瞧是誰應了我呀。」

  「妳……」一再敗下陣來,他氣得轉頭就走。

  一開房門,並奇那張老實的臉噙滿擔憂地靠近他。「爺兒,要不要緊?」

  「什麼要不要緊,我一點事都沒有!」他努力挺直背,可該死的,他好痛……

  「你的頭髮亂了。」

  「因為我剛才很忙,你沒聽到聲響嗎?」

  「你的臉色很蒼白。」

  「那是因為我很帶勁!」

  「可是,我明明聽見你被打的聲音……爺兒,為什麼打我?」並奇的聲音哀怨到不行。

  「你爺兒房裡的聲音,你敢聽得那麼清楚?」

  「可是……」

  「沒有可是!」

  「爺兒,你夾著腳走路,不疼嗎?」

  「你懂什麼?現在城裡就流行這麼走路,這樣走才威風!」

  主從的對話聲漸遠,戴銀兒卻已笑趴了。

  拉起被子將自己蓋妥,唇角還是忍不住地上揚著。

  想到那人的痞子行徑,還有他突然認真的表情,心裡微微悸動著,她隨即閉上眼,不再想他。

  ***

  一大清早,清瑤破例地喚醒主子。

  「什麼事?」戴銀兒一張眼,眉攏得極緊,顯得有點兇惡。

  不能怪她,因為她向來都是睡到自然醒,今天被這麼早叫醒,她臉上的肌肉是不太受控制的。

  「小姐,老夫人身邊的綠萼來傳話,說要小姐一道到善濟園用膳。」她被嚇了跳,但還是趕緊達訊息。

  戴銀兒聽著,眉頭一攢,暗嘖了聲。

  難不成那傢伙真的到老夫人面前告她的狀?

  有沒有那麼幼稚呀……嘆了口氣,她疲憊地爬起身,由著貼身丫鬟幫她打理一頭長髮和衣裳。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養尊處優太久了,她覺得自己的體力越來越差,吃了就想睡,睡不飽火氣就特別大,糟的是,她還是哈欠連連,很想睡。

  但她現在可要打起精神,想想待會要怎麼對付那株嫩草。

  等她來到善濟園時,金老夫人早已入座等候。

  「奶奶,我來晚了。」戴銀兒巧笑倩兮道,偷偷朝四周打量了下,卻沒瞧見金秀外。

  「坐吧。」

  「是。」她乖巧地在老人家身旁坐下,丫鬟立刻上前服侍用膳。

  「用膳吧。」

  「是。」她笑道,夾了菜到金老夫人的碗裡,腦袋卻快速地運轉著。

  老夫人已經開始動筷,就代表不會有人再入席,也就是說,金秀外根本沒要一道用膳……既是如此,為什麼老夫人特地要她前來陪伴?

  「銀兒,妳也多吃點。」

  「是。」她勾笑回應,看著滿桌清淡精緻的菜餚,每樣都夾了一口,也不忘替金老夫人佈菜,順口問道:「不知道奶奶今天特地找我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去做?」

  金老夫人聞言,不由得笑瞇眼。「我的好孫媳,果真是聰明,奶奶什麼都沒說便知道我有事要找妳。」

  戴銀兒抹笑,放下筷子,等待下文。

  她好歹也出社會磨練了幾年,對於一些人情世故,自然是看得出端倪。只是,教她比較意外的是,金秀外那個幼稚鬼竟沒跟奶奶告狀。

  「是這樣子的,秀外那個孩子……」

  「奶奶,吃早膳了,怎麼沒叫我一道?」

  金老夫人的話未竟,廳外傳來金秀外的大嗓門。

  戴銀兒眉微挑,等著跟他交手。

  「欸,你在府裡?」金老夫人看似有些意外。

  「奶奶,妳說的是什麼話,不是妳要我在府裡待著的嗎?」他繞過戴銀兒,走到奶奶身後,親暱地摟著她。「奶奶,我陪妳一道用膳不好嗎?妳不希望我多陪陪妳嗎?」

  「與其陪我,倒不如多陪陪銀兒。」金老夫人嘴巴這麼說,但對他的撒嬌還是表現得很受用。

  「她呀……」金秀外朝她笑著,黑眸卻閃動兇狠的光痕。

  戴銀兒笑瞇眼,壓根沒將他看在眼裡。

  「我昨晚陪了她一夜了。」他道。

  她微揚起眉,猜想他八成也顧及自己男人尊嚴才會撒謊。

  「可傅總管說,天還沒亮你就出門了。」

  「喔,那是因為我去替我的愛妻找一份禮物。」他笑得賊兮兮,有幾分惡作劇的快意。

  「什麼禮物?怎麼不拿來給奶奶瞧瞧?」

  「奶奶,這怎麼行?那是要送給銀兒的,我擱在桃花源裡,非要她第一個看不可。」

  戴銀兒勾著笑,也很想見識他到底是送上什麼大禮。

  「說得神祕兮兮的,都多大的人了,還是不收心,你是要奶奶操心你多久?」

  「恐怕還要奶奶操心很久,所以奶奶得長命百歲才行。」金秀外愛膩地摟著奶奶。「這麼一來,奶奶的七十大壽、八十大壽、九十大壽、百歲大壽,我都要替妳辦得熱熱鬧鬧。」

  金老夫人聞言,開心笑得闔不攏嘴。「你這小子還記得奶奶的大壽快到了?」

  「奶奶的大壽,我怎麼可能忘記!就連禮物都備妥了。」

  戴銀兒聽著,不多做評論。不管這株嫩草到底有沒有替奶奶祝壽的心,但這些甜言蜜語,絕對讓老人家開心很久。

  「我正要告訴銀兒這事呢,今年是銀兒嫁入的第一年,我想讓她打理這事,你覺得如何?」

  戴銀兒微詫。這下可糟了,她完全不知道這時代流行的活動是什麼,到底要她怎麼籌備?

  「奶奶,沒問題的,妳欽點的這個孫媳婦,很能幹的。」金秀外笑著,末了幾個字卻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他很有切膚之痛,事實上,那傷處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戴銀兒笑瞇眼,同時也氣得牙癢癢的。

  幼稚鬼,竟在這當頭整她。真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

  「那倒是,銀兒端莊嫻雅,奶奶對她可是很放心的,不過這事你也要幫幫銀兒才成,她身子才好些,不能讓她太勞累。」說到底,金老夫人最終用意,是希望這對佳偶能夠藉此更進一步,給她一個金曾孫。

  「好……我一定會好好教她的。」

  戴銀兒閉了閉眼,懶得理他小人得志的嘴臉。

  看樣子,他根本就等著她把一切搞砸,可以讓他略出口氣罷了。但他要以為這麼做可以整到她,那就太小看她了。

  ***

  用過早膳之後,金秀外還特地伴著她回桃花源。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戴銀兒頭也沒回地問著,遠遠的就瞧見並奇守在她寢房外。

  「剛剛不是跟妳說了,要給妳一份大禮?」

  「喔?」她哼笑了聲。「還特地要並奇看著,想必是份讓人很驚奇的禮物。」

  「是啊,這份大禮可是費了我不少工夫才得到的,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妳開心得飛上天。」說著,彷彿想像了她見著之後的畫面,道行尚淺的他揚著笑。

  「什麼時候你竟然知道我瞧見什麼會飛上天?」嘖,黃鼠狼給雞拜年,那禮物八成恐怖得嚇人,遺憾的是,她從來不是被嚇大的,想見她花容失色地尖叫,他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咱們夫妻心有靈犀一點通嘛。」

  戴銀兒眼角抽搐著,不敢相信他連這種鬼話都吐得出口。

  等到她來到寢房外,並奇那一臉猶豫為難,讓她稍微推測了下裡頭到底藏了什麼……金少爺該不是被寵上天,藏了什麼兇猛野獸吧。

  可她既然都已經站到門口,沒道理退縮!

  戴銀兒二話不說地推開門,明眸梭巡每個角落,突然瞧見--她的眼定住不能動,還像是忘了呼吸。

  「妳嚇傻了?」瞧她一臉目瞪口呆,金秀外不禁放聲大笑。

  一直跟在後頭的清瑤探頭瞧著,驚見那頭野獸,嚇得連退數步,尖聲不絕,反觀戴銀兒直直衝進房裡,將那有著漂亮斑紋的小豹給抱進懷裡。

  「好可愛喔!」她不敢置信地摸著小豹的頭,抓著牠的腳爪,還忍不住地親吻牠。「寶貝,你好漂亮……天啊,我作夢也沒料到有一天,我可以親手摸著豹毛,可以將小豹抱在懷裡。」

  偎在戴銀兒懷裡,不斷發出狺狺獸聲的是隻擁有特殊斑紋的雲豹,看起來像是才出生一、兩個月,不斷張著嘴要咬她的手,但她卻壓根不怕地把牠當貓逗著玩。

  這一幕,讓金秀外錯愕到不行。

  忍不住的,他踏進屋裡,蹲在她對面,好心的提醒她,「喂,牠是一隻豹,不是貓。」

  他是要她驚嚇之後暴怒,揭開她的真面目,而不是要她逗玩小豹!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54 PM

第四章.【當畜生好像也不賴】

  「廢話,貓哪有這麼漂亮的斑紋?」戴銀兒沒好氣地瞟他一眼,瞧小豹不斷地咬著她的手,不禁問:「你餵牠吃東西了嗎?牠咬著我的手是不是餓了?」

  「我……」金秀外還在錯愕之中。這女人的膽是用什麼做的?不但沒有如他所願的嚇得花容失色,還抱著小豹逗玩。「喂,牠是豹,長大之後會吃人的。」他忍不住再次提醒她。

  「才不會,只要好好教導牠的話,牠會聽話的。」戴銀兒逗小豹逗得笑瞇眼,朝他望去。「喂,你怎麼會知道我好喜歡豹?」

  金秀外的心猛地卜通卜通地跳了兩下,無法反應地看著她。

  「欸,你說,咱們要餵牠吃什麼?我瞧牠的牙還小,能吃肉嗎?」

  他看著她撬開小豹的嘴,輕觸牠的牙,充滿喜悅的碎碎唸著。

  「可吃生肉的話,恐怕會讓牠野性難除,還是把肉給燙熟了再給牠,或者,先餵牠一陣子奶再說?喂,我說了老半天,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她瞪著他,但看在他眼裡,她像在嬌嗔,而那打從內心的喜悅微笑,竟讓他有些目眩。

  「我……我當然有在聽,反正牠要吃什麼,妳自個兒去處置,不需要問我。」他口氣透著兇狠,像是要將莫名的心悸給平復,可惜,心還是微微地顫動著,教他一頭霧水。

  「對了,你這隻小豹是打哪來的?母豹呢?」她問著,輕撫那柔軟的皮毛。

  「我怎麼會知道?」他沒好氣地回答,趕緊站起身,用力深呼吸。

  他是病了嗎?

  忍住地,再偷覷她一眼,發現她正瞪著自己,那雙杏眼閃動著瀲灩光痕,豐嫩的唇微噘著,讓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一親芳澤……

  這心思一湧上,嚇得他往後跳上一步,直想拍自己的腦門要自己清醒一點。

  這婆娘的雙面人嘴臉,他是親眼瞧過的,由此可見,她城府之深。更何況他的那裡昨晚才蒙她抬膝重創,這新仇舊恨,他怎能忘得這麼快?

  他向來稟持著有仇以仇,豈能輕易就被她的笑給騙了!

  「喂,你說清楚,這小豹到底是打哪來的?母豹會找小豹的。」她皺著眉問。

  雖然她是很喜歡這隻小豹,可要是母豹還在林間尋找牠,那就不好了。

  「妳……」

  「少夫人,妳別擔心,這小豹是獵戶獵了母豹後,順便將牠帶到城裡叫賣的,剛好爺兒經過,就將牠買下。」並奇小聲解釋著。

  金秀外聞言,氣呼呼地回頭瞪他。這笨蛋說的什麼話,好像他買下小豹是要討她歡心似的。

  別傻了,她誰呀?他為什麼要討她歡心?

  「原來是這樣……」戴銀兒沉吟著,將小豹抱得更緊。「寶貝不怕,往後你就在這裡待下,我保護你喔。」

  她疼惜地親著小豹,意外發現這小傢伙沒想像中那麼欠調教。

  金秀外瞥見她那溫柔的眉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當畜生,可以偎在她胸前,讓她親個夠……她奶奶的,他大少爺不當居然想當畜生?!

  這女人是不是對他動了什麼手腳?

  太可怕了!

  「喂,謝謝你,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大禮。」戴銀兒突然抬眼,衝著他一笑。

  霎時,金秀外覺得有點頭暈,還呼吸困難,甚至快要站不住腳……妖孽呀,不成,他必須振作,不能忘了今天的任務!

  「那,妳要回報我什麼?」他再度蹲下,心裡打著如意算盤。

  這招夠狠吧!

  昨天不過是想親親她,她就想絕他子孫,如今特地邀功,絕對能逼出她的真面目,而門外有證人兩枚,如此一來,他就能到奶奶面前參她一本!

  戴銀兒勾著笑,很大方地傾前,往他頰上一親。

  那柔嫩的觸感,讓他感覺像是嚐到富陽樓最著名的酸菜,直酸進骨子裡,再燙進心坎裡,漾開一股酸麻滋味。

  金秀外瞪大眼,再見她笑得嫵媚道:「夠不夠?」

  不夠……可惜,他整個人已經化為一攤春水,說不出半句話,只能不住地看著她那一張一闔的唇。

  完了,他中毒了,而且症狀不輕。

  ***

  金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壽即將登場,戴銀兒忙著到處問人找戲班的事,一邊罵著那株嫩草。

  打從那天之後,那傢伙又消失了,好不容易對他印象好一些,結果他回頭就來個人間蒸發,把籌備壽辰的重任統統給她。

  還好她找了傅總管和資深的許嬤嬤商量,總算摸清楚老夫人的喜好,也找出往來名冊,一一地發出邀帖。

  怕府裡廚子應付不來,她還特地出了趟門拜訪一些大酒樓借調人手。

  把事情都安排妥當,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寢房,就見小豹等在門邊,伸長脖子等著抱抱,她心花怒放,一把將牠抱起,卻將清瑤嚇得裏足不前。

  「妳下去吧。」她笑道。

  反正她也沒尊貴到非得有人跟前跟後的伺候著。

  「是。」清瑤趕緊關門走人。

  戴銀兒不禁莞爾。明明就是可愛的小傢伙,怎麼府裡的女眷全都像見鬼似地避之唯恐不及。

  將從廚房取來的雞肉擺在角落的碗裡,她便放小豹去用餐。

  接著她取下髮釵,檀髮如瀑傾落,只是才剛褪下外衫,小豹已經等不及地咬著她的裙襬,她不禁笑瞇眼,卻見碗裡的雞肉根本動都沒動。

  「小秀,怎麼了?為什麼這幾天晚上都沒吃東西?」

  小豹只管咬著她的裙襬。

  「不合胃口嗎?」她疑惑著。這幾天小豹食慾不佳吃得少,所以餵她的肉她從牛肉、豬肉換到雞肉,沒想到牠還是不捧場,她不由得有點擔心,不過看牠又活蹦亂跳的,或許是她餵太多了也說不定。「小秀,過來。」

  她喊著,走到床邊,小豹已經俐落地躍上床,佔好位置。

  戴銀兒躺下拉妥被子,撫著小豹的頭。「小秀,你想,你那沒心沒肺的爹,明天會不會回府?」

  小豹舒地偎在她懷裡,發咕嚕嚕的聲音,算是回應。

  「你也不知道嗎?」她不禁失笑。「可不是?你怎麼會知道!」

  戴銀兒不再想,閉上眼,摟著小豹,疲倦瞬間將她捲入夢鄉。

  她睡得很沉,甚至連有人推門而入都沒發覺,反倒是小豹已經機警地醒來,朝著門口發出低狺聲。

  「你叫什麼……我每天晚上都餵你吃牛肉,你敢把我忘了試試看!」金秀外橫眉豎目地瞪著小豹。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那一夜之後,他變得不太敢正視她,也因此,他把奶奶壽辰的事全都丟給她,然而看她忙得頭一沾枕就睡著,他又不禁有些內疚甚至是心疼。

  小豹算是他帶回來的,他本來就有責任要照顧牠,餵牠也算是稍稍替她分擔了點事。

  再看向角落的碗,他考慮要不要跟銀兒說他已經餵過,但這樣不就等於向她承認他躲著她嗎?

  像是認出他是誰,小豹又乖乖地趴回女主人的懷裡。

  收起臉上的兇狠,金秀外作賊似地躡手躡腳走到床邊,瞧她臉帶疲憊,然而儘管入睡,唇角還是微勾著。

  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突見她翻過身,他嚇得趕緊躲到旁邊的花架後,直到沒再聽到任何聲響,才又探出頭。

  確定她依舊熟寐,他不禁嘆口氣,用力抹了抹臉,自問:「我在幹麼?我是她相公又不是賊……」

  話是這麼說,但這幾晚,他夜夜當賊,卻什麼也沒偷著,只是傻傻地看著她的睡臉,像是要確定什麼,又像是要否定什麼。

  他思緒有些飄忽,但當他瞧見小豹因為她翻身,乾脆趴睡到她胸口上,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嚐嚐豹肉是什麼滋味。

  「不要太過分了,小子……下去。」他咬牙低聲命令著。

  看他一眼,小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牠漸長的牙齒。

  「我叫你下去。」他乾脆動手把牠拎起。

  小豹不悅地發出低狺聲,令戴銀兒睡不安穩地動了起來,金秀外二話不說地溜出門外。

  「小秀,怎麼了?」半夢半醒的她安撫著小豹。

  半晌,小豹乖乖地趴著入睡,夜色繼續靜默,彷彿誰也未來過。

  直到門外響起壓抑的呢喃。「小秀……她怎會替小豹起了這個名字?」

  是因為她視他為畜生,抑或是她挺喜歡他的?

  金秀外患得患失地想著,今晚注定又是個失眠夜了。

  ***

  金老夫人的七十大壽,節目從下午開始。過午之後,賓客魚貫到來,戴銀兒到傅總管的介紹下,以金府女主人的姿態笑臉迎人。

  端莊的態度,嫻秀的舉措,讓賓客們讚不絕口。

  當節目一開始,金老夫人和賓客們都驚詫不已。

  「這卓三娘的戲班年年這個時候不都是在宮裡表演的嗎?」

  「可不是?聽說太后年年都在開春時分召卓三娘進宮。」

  「金老夫人好大的面子,竟能請得動卓三娘。」其中一名賓客忍不住讚道。

  金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開心之情溢於言表。

  卓三娘的戲班,名氣大到家喻戶曉,表演項目從雜耍到戲曲皆有,不管是任何節慶,要是能夠請到卓三娘到場,那就代表著那府邸的身分非同一般。

  一群賓客都是與金府有所往來的商家女眷和大老,一再地捧著金老夫人,讓她老人家的笑容,直到夜幕低垂都掛在臉上。

  所有賓客都入了席,為了方便欣賞表演,席位全都設在戲台前方,傍著人工河,河畔種值杏樹,偶爾會飄下幾瓣花朵,附庸風雅一番。

  如今,戲劇裡正穿插著噴火表演,讓賓客看得目不轉睛,驚呼連連。

  金老夫人自然是樂在其中,但眼看菜已上桌,最疼愛的孫子竟沒陪侍在側,她不由得問:「銀兒,秀外呢?」

  「他……」心裡把秀外罵個狗血淋頭,她安撫道:「奶奶別急,他正給奶奶準備大禮呢。」

  那傢伙到底是死哪裡去了?她笑著,但額角卻顫著青筋,要不是她的功力太深厚,只怕臉上的面具會碎裂掉落。

  可真不能怪她,實在是他太欠揍!
 
  從下午開始,她便要傅總管派人去找,但卻半點消息都沒有。

  也不想想看老人家這麼疼他,一直盼著他出現,結果他在十幾天對老人家甜言蜜語一番後就鬧失蹤……他最好還記得露臉,否則,她就讓他再也不用出現!

  正暗罵的當頭,外頭傳來的聲響,她不禁抬眼望去,瞧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從長廊走來,而走在最前頭的正是那個嫩草相公。

  隨著人群逐漸走近,有些賓客也撥了心思望去,彼此交頭接耳。

  「瞧,那小惡霸回來了。」

  「又跟那群紈袴子弟混在一塊了。」

  「唉,金家怎會出了個遊手好閒只會欺負商家的惡霸。」

  「八成是被老夫人給寵壞的,再這樣下去,早晚敗光金家祖產。」

  他是個惡霸?她很懷疑。

  因為他在她面前,表現得像是個諧星啊……

  正忖著,他已經快步走到金老夫人的面前,一把熱情地抱著老人家。「奶奶,壽辰快樂。」

  「你這個小兔崽子,都什麼時候了,現在才到?」

  「還不是為了要跟歲真拿這個。」金秀外立刻打開手中木盒,竟是一柄質地瑩白的羊脂玉如意,雕製得極無細膩。

  金老夫人一拿上手,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是咱們玉礦產的?」

  「是啊,是銅鑼縣最好的玉礦,就只有這麼一塊,質地透光瑩潤,我一瞧見,就決定要做為壽禮送給奶奶,送到歲真那邊時,他說這種玉質難雕,所以才費上一點時間,一完成,我就趕緊帶回來了。」

  金秀外說著,倒不是在誇耀什麼,只是希望自己的用心可以換來奶奶的開心。

  金老夫人感動得紅了眼眶。「銅鑼縣那麼遠,一兩天的時間才到得了,為了奶奶的壽辰,你專程跑了一趟,還安排了這些節目……你這小兔崽子,算我沒白疼你了。」

  他一愣,這才發現在戲台上表演的竟是卓三娘戲班,而桌上的菜色好樣是富陽樓的招牌,只有他們的大廚會做……他驀地抬眼看向戴銀兒,懷疑她到底是怎麼請出這些重量級的角色。

  「奶奶,那不是我--」

  「奶奶,相公還帶了朋友來,先請大夥入席吧。」戴銀兒淺聲打斷他的話。

  金秀外疑惑地看著她。她不讓他解釋,不就意謂著她不打算居功?

  「金奶奶,祝妳壽比南山,福如東海。」一票錦衣華服的男人齊聲道,稍稍寒暄了幾句,後頭的隨侍立刻送上數個精緻的盒子。

  「好好好,先入席吧。」金老夫人笑瞇了眼。

  「相公,這邊坐。」戴銀兒柔聲道,臉上抹著無懈可擊的笑。

  金秀外怔怔地看著她,心悸又再次浮現。然而一干好友就在身後,他怎能容許自己出現丁點的糗態?

  斂起笑,他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擺著相公派頭,招呼著好友們坐下。

  戴銀兒給足他面子,由著他威風,卻暗自觀察著他帶來的五個朋友,直到最後一位入席時,她才尷尬地垂下臉。

  晁歲真淡淡看她一眼,隨即入座。

  然這一幕偏讓金秀外瞧見,心裡莫名惱著,好像風和日麗時,突然風雲變色,大雨來得教人猝不及防。

  撫著胸口,他只覺得自己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

  就連吃起東西,也嚐不出味道,跟好友聊是非也變得一點都不有趣,甚至連戲班已經表演結束,他卻等到歡聲雷動才回神,跟著一起拍手叫好。

  而就在卓三娘特地前來敬酒時,特地搭起的綵樓上傳出絲竹聲。

  金秀外抬眼望去,瞧見坐在綵樓裡彈奏樂器的,竟都是他的小妾丫鬟,他趕忙看向戴銀兒,不解她怎會安排這種節目。

  在奶奶的壽辰,怎能讓她們出現在這?萬一惹得注重身分的奶奶不悅的話……

  「這琴……彈得可真好。」卓三娘讚嘆道。

  「是啊,彈琴的那位是我相公的小妾,琴藝出眾,我便要她和其他小妾一道獻藝,就當是給奶奶祝壽。」戴銀兒溫聲說著,笑得客套有禮。

  卓三娘頗詫異地看她一眼,旋即對著金老夫人說:「老夫人,妳有個相當有氣度的好孫媳,這是妳的福氣。」

  「可不是?」金老夫人儘管對這安排並不滿意,但也不想當眾讓孫媳婦下不了台,再加上有人稱讚,她的不悅之情消退不少。

  送走卓三娘後,絲竹聲剛好停歇,也正是賓客準備離席之際。

  一一將賓客送出大門後,金老夫人也破例讓那票小妾丫鬟一道入席。

  小妾丫鬟們驚喜不已,乖巧地入了席,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不敢靠近金秀外太近。

  這結果連戴銀兒都有點意外。

  畢竟她的用意只是希望一家和樂罷了,倒沒想到金老夫人真有度量可以容忍。

  然而,這麼一來,就連她都不能走了。

  她近來忙得要死,今天更是從早忙到晚,晚飯都還沒吃。越想,她就越怨,忍不住掃了罪魁禍首一眼。

  要不是他,她不用讓自己這麼累。

  而她竟還得陪著他那票朋友,聽他們說著不切實際的夢想。

  「對了,少夫人,咱們姊妹都準備了才藝,可只有妳沒有獻藝,這樣說不過去吧。」端坐在金秀外身邊的容婧,今兒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雙狐媚的眸尋釁地看著她。

  戴銀兒微揚起眉。「我沒有什麼才藝。」

  這丫頭真學不乖,她願意暫時將舊恨放在一邊,邀她展現才藝博得金老夫人的欣賞,她倒馬上挑釁起自己。

  「怎會?大戶人家的千金,不都是琴書畫皆通的嗎?」

  說著,就見桌上竟不知何時出現紙和筆,瞧她那嘴臉,根本就是早有算計,打算看她出糗。

  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戴銀兒緩聲道:「那些才藝太過通俗,不如來點更特別的,我有個還不錯的遊戲,邀大夥一起來玩玩吧。」

  說著拿起毛筆,在紙上瀟灑地從一寫到九。

  「銀兒,這到底有什麼名堂?」金老夫人見狀,不解地問。

  「奶奶,這遊戲叫小町算,從一到九,不管把幾個數湊在一起加減,反正最後得到的數是一百就可以。」她解釋。

  「喔?」

  「怎麼可能?嫂子是故意整人的吧。」金秀外的一個友人笑道。

  戴銀兒笑瞇杏眼。「這問題呢,對丫鬟小妾們是難了點,但只要家裡有經營產業的人,壓根就不難。」

  這話說得委婉,但卻隱隱感覺得到話中的挖苦。

  金秀外聽出來了,有點不快,卻隱忍著。

  「嫂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依我看,嫂子是端不出才藝,才拿這把戲誆人吧,這怎麼算都不可能湊出個一百。」

  面對金秀外朋友的質疑,戴銀兒不慌不忙地拿起筆寫著。「其實,很簡單的,只要有點智慧,應該都懂。」

  這次,她把話說得更清楚了,金秀外的濃眉已經狠狠攢起。「銀兒。」他低斥著。

  她沒再開口,逕自寫著答案。「九十八減七十六加五十四加二十一,不就等於是百了?」

  「既然妳答案都寫出來了,這遊戲就結束了,有什麼好玩的?」有人哼道。

  「焦爺肯定少在府裡掌帳,才會以為答案只有一個。」戴銀兒巧笑倩兮說。剛剛站在旁邊,她就已記下幾個人的名字和家業,想點出對方的名,壓根不難。「得多學學,否則家中的生意要怎麼經營下去?成天滿嘴荒唐,空有夢想,能成就什麼大事?」

  「妳!」那焦姓友人面目不善地瞪向金秀外。「你這妻子要是不好好管管,改天爬到你頭上撒尿了!」

  話落,拂袖走人,其他三位見狀,也立刻跟進。

  「喂,你們……」金秀外挽留不住朋友,回頭瞪著妻子。「妳那張嘴就非得那麼傷人?」

  戴銀兒垂下眼,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

  「我倒覺得嫂子這種做法極好。」晁歲真說著,擱下手中的筆。

  「歲真,怎麼連你……」

  「你解出來了。」戴銀兒微詫地看著他寫下的答案。

  「很有意思的遊戲。」晁歲真淡笑著。

  「你真了不起。」她忍不住誇道。
 
  雖然小町算不是很複雜的數學問題,但也需要一點時間思考的,他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寫出答案,看來小嫩草的朋友也不全都是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嘛。

  她那毫不遮掩的敬佩眼神,讓金秀外氣得快吐血。

  「嫂子誇獎了。」晁歲真微斂眼,像是想到了什麼,驀地起身。「秀外、金奶奶,我先走了。」

  「好好,你要是有空,常到府裡走動。」

  「好。」

  傅總管送著晁歲真離席,眼看孫子就要動怒,金老夫人先發了話。「秀外。」

  「……奶奶。」他應著,氣勢消減大半。

  「明天開始,讓銀兒掌舖子帳目。」

  話一出口,別說金秀外,就連戴銀兒都難以置信。

  「奶奶,她怎能到外頭拋頭露臉,這……」

  「銀兒懂算術,能替你管帳,而且,她很有識人之才,待在舖子裡,可以幫你打理一些事。」她知道孫媳婦是故意氣走秀外的朋友,事實上,她自己也很清楚孫子的那群朋友,除了歲真,一個個都只會風花雪月。

  「可是……」

  「沒有可是!」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56 PM

第五章.【調教嫩草】

  在奶奶回房之後,金秀外立刻拖著戴銀兒回桃花源,一進房,桃花眼瞇得像把利刃,彷彿要將她給千刀萬剮。

  她壓根沒將這隻紙老虎看在眼裡,逕自彎腰抱起小豹。

  「妳說,妳到底是跟奶奶說了什麼,否則奶奶怎會答應妳到舖子管帳?」他怒聲質問。

  戴銀兒抿了抿唇,像是很認真地思考,卻又一邊跟小豹玩著。

  「我想應該是奶奶太有智慧了,知道再讓你這樣胡搞瞎搞下去,金府早晚被敗光,所以才要我跟著。」

  初聽這個消息,她也不大願意,因為和她的夢想不符,可轉念一想,今兒個在筵席上聽了些關於他的是非,也許她應該到金府之外多走動,瞧瞧他到底是如何惡霸,又是如何敗金府祖產。

  既然想過完美的貴婦生活,她當然也要付出一些心力,這道理她懂的。

  「妳在胡說什麼?分明是妳有什麼企圖吧?」

  面對他的怒斥,戴銀兒有些不滿地瞇起眼。「你想說什麼?難不成我會霸佔你金府的產業嗎?」

  她很懶,只想享愛不想開拓,更遑論要她去搶別人的東西。

  「我指的是……」

  「什麼?」

  金秀外欲言又止,而後氣惱地警告,「我告訴妳,少跟歲真眉來眼去,他是我兄弟,妳要是敢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

  戴銀兒這下總算搞清楚他到底是在氣什麼。「我還以為你是在氣我羞辱你的朋友,結果竟是……」這算是吃醋嗎?

  她沒有辦法確定,畢竟他是個大少爺,八成是掌控慾作崇,無關情愛,不過,還是有滿足到她小小的虛榮感。

  「這事我還沒跟妳算!」

  「算什麼?感激我吧,像那種朋友少一個就等於添了一個福氣。」

  「我感激妳個頭!那是我的朋友,妳憑什麼論斷?」他氣急敗壞地跳腳。

  「連小町算都不會的人,代表他對產業沒什麼接觸,也意謂著他貪圖玩樂不事生產,像這種酒肉朋友只會帶壞你!」

  「那妳呢,妳是我的妻子,在外是一張臉,面對我時又是另一張臉!巴結著奶奶,仗勢欺負我的朋友。」

  「我巴結奶奶?我是尊重老人家,我如果要巴結奶奶,就不會讓你那票丫鬟小妾獻藝了!」王八蛋,這種話真虧他說得出口。

  「誰知道,說不定妳根本是故意要讓她們獻醜……妳是個雙面人,心機深沉,天曉得妳到底在盤算什麼?」金秀外氣得口不擇言,但在瞧見她冷沉的面容後,開始有些後悔。

  畢竟,她是真的替他的妾和丫鬟著想,否則她不會在別人面前誇獎她們,這一點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就是不能忍受她看輕他的朋友,感覺就像連他也被一併給低了。

  彷彿他根本就比不上歲真。

  好半晌,戴銀兒冷冷開口,「金王八,我就是雙面人,就是心機深沉,那是我的處世之道,你會不會管太多?」

  「我……」

  「金王八,如果你心思細膩到可以判斷出我欺負你的妾,為什麼不會回頭想想你那群朋友,只會吃喝玩樂半點建樹都沒有,他們對你一點幫助都沒有!」

  王八蛋,他真的把她給惹毛了。

  「妳說的是什麼話?難道交朋友,非得要有所幫助不可?我沒妳市儈,我不做此想,妳少干涉我。」

  「我一點都不想干涉你,但你至少也該安奶奶的心,奶奶之所以要我去舖子,那是因為她已經受不了她的朋友老是在道你的是非,你知不知道今天還未到時,那些賓客是怎麼說你的?你知不知道奶奶有多難過?」戴銀兒毫不客氣地罵道。

  她希望搬出奶奶還鎮壓得住他,希望他能夠及時回頭,至少不要傷了老人家的心。

  「那是別人胡說的。」他撇了撇唇。

  戴銀兒微鬆口氣,慶幸至少金老夫人在他心中還是有分量的,不過--

  「但我親耳聽到焦一簡二陳三楚四會說些不切實際的計畫,那種蠢事要是真的進行的話,簡直就是把金子丟進大海裡!」

  像那種只會畫大餅的人,早晚有天拉著他敗光家產。

  「妳又懂了?」他沒好氣地吼著。

  「不懂的只有你!」她突然笑瞇眼,涼聲道:「也對,你連小町算都不懂,又怎能算到那兒去?」

  「誰跟妳說我不會?」

  要不是他修養太好,真想掐死她。

  「可就我所見,只有晁歲真寫出答案。」

  「難不成妳以此為標準,寫得出答案就是上進的人,寫不出答案的全都豬狗不如?」他瞇起眼怒問。

  其實,他最氣的是,她看歲真時那般敬佩的眼神,可看著他時卻總是不耐又帶著訕笑,要他怎麼服氣?

  明明他才是她的相公!

  「如果這麼想你會開心的話,那就由著你吧。」戴銀兒懶得跟他囉嗦,也覺得繼續說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於是擺了擺手下逐客令。「我累了,你出去。」

  在她眼裡,他就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有著先入為主的莫名固執,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我話還沒說完。」

  「你少煩我,我是真的累了,我想睡了,你出去。」她面色一沉,顯示耐性告罄。

  她現在已經累得連飯都不想吃,要是連睡都不讓她如願,別怪她翻臉。

  「妳是我的妻子,我當然有權利在這裡陪妳睡。「說著,金秀外開始動手要脫錦袍。

  戴銀兒見狀,放下小豹:「小秀,上。」

  小豹立刻向前,用力地咬住他的褲管,拚命地甩著。

  「喂,你這畜生,我每晚都餵你吃上等牛肉,你居然這麼對我!」他氣得哇哇大叫,還不斷狼狽地往後退。

  她聞言一怔。「原來你……」

  「你這小王八蛋,竟敢咬我!」金秀外很沒形象地哀嚎了一聲,被一路給逼到門外去,眼見小豹儼然成了看門狗,完全不讓他越門一步。「有沒有搞錯,你是我帶回家的!」

  小豹咧嘴怒咆著,顯露牠已具殺傷力的牙。

  「銀兒,叫牠走開。」他吼著。

  「不要。」

  「我還有話沒說完。」

  「你到底有完沒完?廢話很多耶。」

  「我問妳,妳為什麼叫牠小秀?」

  她愣了下,噘嘴說:「你管我為什麼叫牠小秀。」

  「秀是我的名字。」

  「你搞錯了吧,你叫金王八。」她哼笑道。

  「妳該不會真打算讓我當王八吧!」

  戴銀兒頓了下,忍不住問:「金王八,我很認真地問你一句話,你給我老實回答。」

  「我不是金王八。」他痛恨「王八」兩個字!

  「我問你,搞了老半天,你該不會在吃醋吧?」雖然感覺上好像是因為她羞辱他的朋友,讓他理論了半天,可話鋒一轉,總是轉到這上頭,讓她忍不住懷疑,他根本只是在不滿她和晁歲真說話罷了。

  金秀外聞言,俊容浮現一曾可疑的紅,但他卻是嘴硬地回道:「妳胡說什麼?誰吃醋?哈,就憑妳?妳長得沒容婧嬌媚,沒有幸憐俏麗,更沒有春枝美豔,也沒有……」

  「小秀,上。」戴銀兒揚聲命令。

  小豹立刻趴下,屁股翹高,像是隨時準備撲殺獵物。

  「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有屁快放啦!」

  這人真的好煩欸。

  「一加二加三加四加五加六加七再加八疊九!」

  戴銀兒怔了下,問:「八疊九是指八個九嗎?」

  「廢話,這樣加起來不等於一百嗎?我也會呀,又不是只有歲真會!」

  瞅著金秀外再認真不過的神情,鐵銀兒的心莫名微顫著。

  完了,她的警報系統已經發佈正式警告,危機出現,她必須用盡全力抵禦。

  他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口氣很霸道,態度很囂張,可他並不是草包,也不像外頭傳得那麼不受教,他只是交到壞朋友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好像……

  「我是妳相公,妳應該用比看著歲真還要敬佩的眼神看著我。」

  那近乎小朋友般的執拗,讓她有點想笑,可他那話意擺明了他是在意她的,否則他何必管她用什麼眼神看著晁歲真?

  「銀兒!」

  她瞧他想進門,卻被小秀嚇到退後一步,不禁好笑地走近他,一把將小秀抱進懷裡。

  「很厲害。」她道。

  雖然有點幼稚,但也不是不能調教嘛。

  「真的?」他懷疑她在敷衍。

  「比晁爺還厲害。」晁歲真的算法如她一樣都只用了加減,可他用了乘法。她在遊戲一開始只說加減,那是因為她不確定他們懂不懂乘法,而他,是懂的,表示他是有心致力於經營上。

  他是不是惡霸,她不知道,但除了自我感覺良好,外加一點霸道和狂妄之外,她還沒找到其他缺點。

  「真的?」說著,他忍不住笑了,像個孩子般。

  戴銀兒胸口發燙著,暗叫不妙。

  完蛋了,她怎麼可以對這個古人心動?

  雖然他的長相是她的菜,個性其實也沒那麼糟糕,甚至讓她覺得滿可愛的,可他是個弟弟,不在她狩獵範圍……不過,弟弟也會長大呀。

  忍不住傾身向前,她親了親他的頰。

  沒料到這突來的福利,金秀外瞪大了眼,接著在她退開之際,握住她的手,啞聲喃著,「我……要在這裡過夜。」

  「我行。」

  「我是妳的--」

  「如果你可以把舖子打理得更好,下次的福利就是……」她以指輕觸他的唇,那瞬間像是觸了電,嚇得她趕緊縮回手。

  而他,已經順勢吻上她。

  她錯愕,他的舌趁機撬開她的唇瓣,堂而皇之地挑吮勾誘著她。

  唇舌糾纏,吻得又重又濃,教她幾乎快喘不過氣,她甚至感覺到他的手已經撫上她的腰,那強而有力的手帶著挑誘往上,像電流般竄入她的心裡,敲響腦中的警鐘。

  想也沒想地,她雙手抵在他胸口將他推開,但這一回,他卻像是早有防備,雙臂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他身形高大,充滿力量,她覺得自己像是快要被吞噬,被他那雙極具侵略性的眼給定住魂魄,無法動彈,顫慄不已。

   糟,她太小覷他了……

  正忖著,腳下傳來獸狺聲,封住她的唇瞬間鬆開,她立刻一把架住他的肩頭,賞他一記側身摔。

  沒料到這一招的金秀外,狼狽地被摔在地,還未回防,一雙繡花鞋已經踩上他的胸口。

  視線往上,瞥見美目瀲灩正噴著火的戴銀兒。

  「金王八,你真的想死是不是?!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是給我開起染坊了?」她咬著牙罵道。

  她喘口氣,開始貪婪地呼吸空氣,但卻只嚐到他的氣息,唇腔每個角落甚至還烙著他的痕跡。

  「我是妳的相公,為什麼不能要妳?」他說得理直氣狀,原本醇厚的嗓音透著些許沙啞。

  嘖,看走眼了!戴銀兒惡狠狠地瞇起眼。

  長得這麼妖孽,在男女情感上,他倒是挺剽悍的,差點就將她拆吃入腹!他的吻技了得,吻得她暈頭轉向,還很下流地上下其手……根本就是個閱人無數的千人斬!

  最該死的是,她發現自己竟在意起這株嫩草有過幾個女人!

  「去找你的小妾、你的通房丫鬟,不要招惹我!」

  「妳可以親我,為什麼我不能親妳?」

  「你管我,我開心行不行?」她不習慣別人沒有經過允許碰觸她,尤其是這麼親密的接觸。

  「我是妳相公,當然能管妳!」

  「誰理你呀!」她身在古代,可她的內心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況且她跟他並沒有很熟。

  「那我也不管妳,只要我開心就好。」金秀外拉著她的腳,在她失去平衡時,一把將人接入懷裡,但還沒吻住她時,他的嘴已經被兩隻手給發狠往兩側拉,痛得他齜牙咧嘴。「妳……」

  「金王八,真的想死也不要招惹我。」

  聽聽這張嘴到底吐出什麼話,看她不撕爛它!

  金秀外吃痛著,想反擊,但話到嘴邊,看著她那潑辣的狠勁,他竟傻了眼。

  更糟的是,他那卜通卜通的症狀還越來越嚴重,讓他好想把她擁入懷,問題是她的眼神好兇……不過又兇得好帶勁,從沒有一個女人,敢用這種目光瞪他……他想得到她,非要不可。

  望進那雙彷彿燃著火焰的魅眸,戴銀兒突然有些心慌,她努力想要別開眼,卻發覺他的眼睛彷彿帶有魔力,正一點一滴地侵蝕自己的意志,她像是誤闖蛛網的小蟲,越是掙扎,卻只是被束縛得更緊。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逼得越來越近,驀地--

  「啊!」金秀外叫了聲。

  戴銀兒眼角餘光瞄見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小秀,竟往他的手上一咬。

  「你真的咬我?!」他吼著,想甩又怕傷到牠。

  她趕緊站起,這才驚覺自己的腳有點發軟,不禁發惱地瞪著開始跟小豹談條件的男人。

  「嘴鬆開,否則從明天開始,你就沒有牛肉可以吃。」他耍狠威脅著,還不斷地撫著小豹的頭。「相反的,你要是現在乖乖鬆開嘴,從明天開始你就有吃不完的牛肉喔,外加最鮮嫩的雞腿。」

  在聽完這段對話後,戴銀兒惱怒的火焰瞬間熄滅。

  這傢伙真的是活寶欸,竟對小秀威逼利誘……他該不會真以為小豹聽得懂人話吧。

  傻子!她啐了聲,抱起小秀。

  小秀立即乖乖地鬆嘴,舒服地偎進她懷裡。

  「回去。」戴銀兒鐵了心,走進門內,打算關門。

  「我的手受傷了。」金秀外動作飛快地把手伸進即將掩上的門縫間。

  「回去叫容婧幫你舔一舔就好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要把門關上,卻見他還是不打算把手縮回,於是她又把小秀放到地上。

  金秀外見狀,二話不說地把手給縮回去,門板毫不猶豫地關上。

  他瞪著門板好半晌,惱聲道:「好,我就找容婧幫我舔一舔!」

  話落,人真的走了。

  走得還真乾脆。

  撇撇唇,她抱起小秀回床邊,蓋妥被子之後,閉上雙眼,明明累得要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感覺他好像就在身邊,甚至還碰觸著她,教她渾身發熱……

  小秀不滿地狺叫了聲。

  「小秀,對不起。」她頹喪地倒回床上,抱著小秀,卻難以平撫內心的慌亂。

  那傢伙的影響力遠超乎她的想像,就算他人不在身旁,但他的氣息和溫熱彷彿還在她的身側騷擾著她,讓她一夜難眠。

  ***

  翌日一早,根本還沒睡飽,戴銀兒又被清瑤給挖醒。

  她很想發火,但一想起金老夫人提及要她去舖子。

  到了舖子之後,也許她能夠查到砒石的買賣……

  因此,就算沒睡飽,她還是乖乖地爬起床,讓清瑤替她梳妝打扮,待用過早膳,便跟著金秀外搭馬車外出。

  這並不是她頭一次出門,但外頭的熱鬧街景,總讓她覺得頭有點痛。

  問題是,不看著外頭,對著那個嫩草傢伙,會讓她的頭更痛。

  「身體不舒服?」金秀外很自然地撫上她的額。

  戴銀兒怔了下,略別開臉。「沒事,只是沒睡飽。」她不習慣有人這麼親暱碰觸自己,尤其對像是他,她就更加不自在。

  「應該讓清瑤跟著的。」

  「不用,我沒那麼嬌貴。」她又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千金,有時身邊多個人,反而不自在。

  況且,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在查砒石買賣數量,免得衍生不必要的麻煩。

  她垂著眼想著,但對面的視線熾熱得教她很難假裝沒看到。

  「幹麼這樣看著我?」她沒好氣地抬眼。

  嘖!真不是她要說,這株嫩草表情一認真起來,那張臉真是帥到掉渣,尤其是那雙眼,像會勾魂似的,可以想見再過幾年,那雙眼會凝聚多可怕的殺傷力。

  金秀外瞅著她好半晌,才低聲道:「如果是以前,我根本不敢想像妳會跟我同車外出。」昨晚,他睡得很不好,因為一閉上眼,眼前出現的便是她每個神態。

  雖說她婉約雅靜的神態極具風韻,但她撒潑時的悍勁更吸引他的目光。而不管是哪一個風貌,都讓他無法把她和以前的戴銀兒連在一塊。

  戴銀兒眉動也沒動地說:「人總是會變。」

  根據清瑤的說法,金秀外根本就把她晾在府裡,成親後不曾踏進過桃花源,所以她不相信他有多了解戴銀兒。

  「妳以前很怕我的。」

  「你不知道怕到極限會變得很無敵嗎?」她可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在怕的。

  金秀外閉了閉眼,知道嘴上講不贏她,只好轉了話題。

  「但……不管怎樣,昨晚奶奶的壽辰真是多謝妳了。」他看著窗外道。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不是為你做的,你不用謝我。」瞧瞧,那是跟人道謝的態度嗎?

  「妳這女人,我都低聲下氣的跟妳道謝了,妳還想怎樣?」他啐了聲。

  他聽傅總管提過,她為了請卓三娘到府裡表演,每天都出門,而且還請傅總管找來特別的玉石,送給卓三娘的娘,因而打動了卓三娘派子弟兵入宮表演,自個兒則是親臨金府。

  她心思極為細膩,知道如何拿捏分寸,更令他欣賞的是,她不居功。

  「我跟你說不用。」她不接受。

  「妳為什麼就給我一點好臉色?」

  「我為什麼要?」

  「妳瞧,我的手還傷著,妳都沒問我疼不疼。」他伸出手。

  戴銀兒忍不住抽動眼皮。「你可以去問容婧。」她偷覷了眼。那傷不過就是一丁點破皮,虧他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我為什麼要問她?」

  「她是你最疼愛的小妾,你不問她問誰?」說到「疼愛」兩個字時,她不自覺地咬牙。

  一整晚,被這個人的身影給騷擾得不成眠,而且還會不由自主想像著他和容婧快樂滾床的畫面……火,就這麼迸出來了。

  「她才不是我最疼愛的小妾。」

  「喔,那是幸憐、春枝、蜜兒、小泉--」

  「我現在想疼的是妳!」他沒好氣地打斷她。

  戴銀兒一愣,但沒有喜悅,反倒是不屑地抿了抿唇。「怎麼,吃不到的總是最想要的?」下流!

  「說那什麼話?相公疼自己的妻子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你把我晾在府裡兩個多月,叫疼啊?」她術哂著。

  「那是因為現在的妳跟以前的妳不一樣嘛。」

  「是啊,你不是嫌我老是不給你好臉色看,既然如此,你何必紆尊降貴地看我的臉色?」

  「可有臉色看,總比怕我好。」

  戴銀兒忍不住揚起眉,懷疑這傢伙根本就是有被虐的體質。

  「至少,那是真的妳。」

  這突來的回馬槍,一路殺進戴銀兒沒防備的心裡,教她一顫。

  「我--」

  「爺兒,到了!」

  馬車停止,傳來並奇的喚聲,金秀外有股衝動想要把他丟到後山去餵狼。

  誰要他打斷他的話?知不知道要重新凝聚勇氣,得花他多少時間?!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5:58 PM

第六章.【原來他真的很惡霸】

  金府的南北貨商舖,位在崆峒城最熱鬧的肥水十字街上。

  街上商舖林立,一致性的黑瓦白牆,三樓建築,是此處的特點。

  而金府的南北貨商舖是由三間店舖所打通,為十字街上佔地最大的店舖,舖裡人潮來來去去,只因要什麼在這裡都找得到,哪怕是大睦國的龍涎香、春納國的迷羅香料這類的稀有珍品。

  當金秀外帶著戴銀兒踏進舖裡,掌櫃立刻迎向前來,一些買貨下訂的人更是不住地朝兩人打量。

  她並非養在深閨的千金,而是在社會上打滾過幾年,見過許多大場面的人,面對眾人的注視,她不畏不懼,甚至一一迎向對方,且勾笑示意。

  然而回報給她的笑,總覺得像是加了料,很不對勁。

  那些人的笑,有的有點猥瑣,有的則是不以為然……這是這裡的客套笑容嗎?太讓人不舒服了。

  「妳在做什麼?」金秀外不快地低斥。

  戴銀兒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還來不及問,他便已拉著她往裡走。

  她這才知道原來店舖後還有一大片林園,以及一棟棟的建築,看起來和般住所不同。

  「妳對歲真如此就算了,竟對其他男人也一樣,妳……妳到底是麼搞的?」來到被林園包圍的主屋,他低聲訓著。

  戴銀兒覺得被罵得很冤,因為她根本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什麼。

  「妳是在氣我嗎?寧可對每個人笑,卻連一抹笑都吝於給我,妳這是怎麼著,故意報復我的?」

  「什麼報復……不過是笑容,有這麼嚴重嗎?」那是基本的國際禮儀耶。

  還報復咧,天底下有這麼愚蠢的報復嗎?更何況,她何時與他有仇,怎麼她壓根不知道?

  「對著丈夫以外的男人笑,就叫做淫蕩,等於當著我的面勾搭其他男人,妳是要把我的臉丟到地上踩是不是?」金秀外臉色鐵青,像是恨不得掐死她,順便埋在後院算了。

  戴銀兒呆住,沒想到一抹微笑竟被扣了這麼大的罪名。這到底是他對所有物的佔有慾,還是真有這種道理?

  不過仔細想想,那些男人回報給她的笑容當真有些古怪。

  「我……」

  「閉嘴。」眼角餘光瞥見長廊盡頭的房間走出一人,金秀外立刻低聲喝止。

  瞧見有人走來,不想再被誤解,戴銀兒垂下了眼。

  「爺兒,帳簿已經備妥。」

  「下去吧。」他擺了擺手。

  「是。」

  戴銀兒從頭到尾低著頭,結果金秀外也沒替她介紹,那人無視她的存在,逕自離開。

  她心裡氣悶著,但還是跟著他的腳步,進了一間屋子。

  兩側立著幾乎高個屋樑的書架,沒有太多奢華的擺設,就簡單幾張桌子,角落裡再擱上一張竹榻。

  「過去那邊吧。」金秀外指著最裡頭的一張桌子。

  戴銀兒望去,桌面上竟擺了小山般的簿子。

  「這是我一早要管事準備的,這裡的帳簿全都是分門別類記載,有幾本帳簿,就代表舖裡買賣的貨品有多少種類。」金秀外簡單扼要地解說,然後比了個請的動作。

  瞪著那堆小山,她開始後悔自己幹麼蹚這淌渾水。事實上,她的數學並不好,小町算只能算是她拿出來唬人的終極武器而已。可是,如果想要查砒石的話,不看也不行。

  抿著嘴,她很認命地坐下,隨手拿起一本翻看著,發現帳目列得還挺有條有理的,而且細目也註明得很仔細,進出貨物,買家賣家,年月份和數量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且光是乾糧……天啊,原來有這麼多種。

  再抽了右手邊的一本,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香料,種料多得她馬上闔上,沒興趣了解。

  那麼藥材呢?

  戴銀兒打算省事,直接找藥材類的帳簿就好。

  金秀外瞧她像在翻弄什麼,正要問時,外頭有人疾步走來。

  「爺兒。」

  「我不是說了,不准任何人接近這裡?」一直有人出出入入的,到底要他怎麼說話?

  面對金秀外兇狠的嘴臉,那人一臉誠惶誠恐地垂下臉,遞上了一本簿子。「爺兒,我是送帳簿來的。」

  「怎麼這麼晚?我不是說了一早就要?」

  戴銀兒豎起耳朵,發現金秀外的脾氣不小。

  「因為……城南東家食堂的帳還沒收到。」

  「沒收到,砸了他的店,還跟他客氣什麼!」

  翻帳簿的手一抖,她不由得抬眼望去。從這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側臉,而他沒有半點笑意的俊臉,顯得非常冷厲而無情。

  這人說她表裡不一,他還不是一樣?不,他比她嚴重多了,至少她不會心狠手辣地想要砸人家的店。

  「可是……」

  「可是什麼?吳帳房,咱們可不是開救濟院的!跟他們說,我不管他們是要偷還是要搶,反正他要是吐不出貨款,就押他女兒到花樓抵帳!」

  她瞪大眼,懷疑自己聽到什麼。

  這人是瘋啦?

  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戴銀兒一把抽過他手中的帳簿,問:「對方到底是欠了多少?」

  「銀兒,妳別管。」金秀外低聲道。

  「我別管?」她聲音陡地拔高。要不是有外人在場,她保證她手上的簿肯定往他頭上招呼過去。「奶奶說了,每一筆帳都要我瞧得仔仔細細,你不跟我說,我自個兒瞧。」

  「十兩銀子!」他沒好氣地答覆。

  戴銀兒眼角抽顫著。王八蛋,才十兩銀子,他撥給容婧的月銀就二十兩了!

  人家不過才欠個十兩銀子,就要押人家的女兒去花樓抵帳……她真想扁他!

  怒火中燒,她忍得好難受,好半晌,她才強迫自己溫柔地開口,「相公,才十兩銀子,何必催討得這麼急?更何況人家叫貨也不過才十天前的事,讓人家緩一緩有什麼關係?你就當是做善事,替奶奶積德。」

  話到最後,她越說越喘,因為她一直在壓抑怒氣。

  「可是……」

  戴銀兒突地握住他的手,笑瞇的杏眼微露殺氣。「相公,好嘛,才十兩銀子,讓人家緩一緩……」王八蛋,她忍得快吐血了,要是再不答應,她真怕自己苦練多年的修為就要敗在他手中。

  金秀外有些暈陶陶,擺了擺手,要吳帳房先行退下。

  「可是爺兒,楚爺的事……」

  「走開!」金秀外瞪去,惱他不識相,要他滾了還囉唆什麼。

  「相公,不要這麼兇嘛。」她軟聲道,握住他的手青筋跳顫。要是她力氣夠大的話,他的手早就被她折斷了!

  兇什麼?當老闆是很了不起是不是?

  「去去去。」他不耐地揮著手。

  吳帳房趕緊退下。

  確定他走得夠遠,金秀外還想要享受那片刻的溫柔時,帳簿已經往他的臉上招呼而來。

  「金王八,你很有架子嘛,你搞清楚,你不是白手起家,只是撿現成的而已,你是命好才當老闆,犯得著對底下人這麼兇嗎?」

  帳簿掉落在地,露出金秀外呆住的臉,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只能哀怨地咕噥著。「妳翻臉的速度比翻書要快……」

  剛剛明明還握著他的手,才一轉眼,甩開手又丟他帳簿……感覺像是春芽遇寒霜,還沒開始喜悅就凍到骨子裡。

  「我翻臉,是因為你對底下人很不厚道,我看不過去。」戴銀兒雙手環胸地瞪他。

  金秀外一愣,總算明白她剛剛待他好,純粹是為了在外人面前給他留面子,而抓著他的手,是因為她很想扁他。

  「他是我一個月一兩聘請的帳房,我兇他又如何?他不懂看我的臉色,是他愚蠢,怪誰呀?」

  她到底知不知道誰是外人誰是自己人?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罵他,她的腦袋到底是在想什麼?還是根本就故意找他麻煩?

  他那囂張跋扈的嘴臉,讓她毫不客氣的抓起第二本帳簿朝他臉上招呼過去。

  「你這個不受教的大少爺!人家說你是惡霸,我還很懷疑,現在我很確定他們沒有冤枉你,你真的是個很欠人教訓的惡霸!一兩銀子很了不起是不是?你給容婧的月銀就二十兩了!那家食堂不過拖欠了十兩銀子,你就推人家女兒進火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孽!」

  越說越火,戴銀兒索性拿起帳簿就往他身上丟。

  「夠了!誰在造孽!」金秀外惱火地將她丟來的帳冊揮開,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擒住。「咱們是開門做生意,妳以為我是在開救濟院?讓人拖欠貨款,到最後會習慣成自然,更糟的是,每個人都會有樣學樣,那我金府的舖子還要不要營生,我的夥計還要不要吃飯?!」

  「這要花點腦筋想法子杜絕,而不是毫不留情面地逼迫對方還欠款,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做法非常可惡!」

  這人總是這樣,好不容易覺得他還不錯,可隔天就覺得自己瞎了眼。

  「大夥都是這樣做生意的,到底是哪裡可惡?妳分明是針對我!」

  「金王八,我現在可是耐著性子在跟你說道理,你少跟我耍任性,我不吃這一套。」她粉拳握得很緊,有股衝動想要往他腦門打下去,看能不能把他打得清醒一點。

  「我說錯了嗎?大夥明明都是這麼做……」氣勢突然虛了起來。

  「我管別人怎麼做?那關我什麼事啊?你是我的相公,光一個你就夠我頭痛的了。」

  「要管我,就要像剛剛那樣溫柔,而不是人一走,妳就露出真面目。」他抱怨。

  「是誰說,給你臉色看好過怕你?你也說過這才是真正的我……喂,你喜歡我,對不?」

  金秀外瞬間臉色大變。「妳……」那雙桃花眼東飄西飄的,最終他「哈」了一聲。「我喜歡妳……才怪,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看不起我的人!」

  他奶奶的,他到底在說什麼?

  明明就可以順勢說出來的,為什麼他偏要逞一時之氣,吐出這些話做什麼……他突然好想死,真的!

  「我沒有看不起你!」至少他會算小町算後就沒有。

  「妳有,妳對我,就像是我對底下人一樣,半點情分皆無,可那是因為他們是我花錢請來的,我當然沒道理對他們好,而妳待其他人好,卻唯獨面對我會兇巴巴的,那就代表妳看不起我!」

  戴銀兒呆呆地看著這個看起來少根筋的活寶,沒想到他腦中的小劇場竟然已經演到這種被害妄想症的情節。

  「金王八,你給我聽好,在外,我代表你金家的門面,你認為我可以隨便使性子,讓人家在背後說你金家是非嗎?」

  金秀外沒料到她的行為背後竟還有這層顧思,不禁再問:「所以,妳在我面前展露真性情,那是因為妳把我當自己人?」他有那麼一點的期待。

  「不,那是因為我不在乎你怎麼看待我。」

  從天堂摔到地獄,大概就是這種滋味吧……金秀外臉色乍青還白,最終無力地抹了抹臉,開始慶幸自己沒說喜歡她,不然這下子……不,就算沒說出口,他也覺得自己好悲哀。

  難得喜歡上人,竟落得這種結果。

  「不過,又也許是因為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扮演另一個人。」

  如果說掉落山谷令人萬念俱灰,那麼此刻他就像聽到有人正在呼喚自己,那般令人雀躍又充滿希望。

  「可是,我希望你可以改變一下自己的做法,不要趕盡殺絕,否則我真的會瞧不起你。」對於他逼良為娼的做法,她完全無法接受。

  「一句話,妳說了算。」金秀外豪氣萬千地允諾。

  戴銀兒有些意外他居然接受得這麼快。「你不要在我面前說一套,背地裡做一套。」她狐疑道。

  「那妳常常跟在我身邊,不就知道了?」

  「……就說你喜歡我還不承認。」嘖,她都想替他臉紅了。

  「哪有?」脫口而出的瞬間,金秀外突然很想掐死自己。

  順勢承認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為什麼他就是要嘴硬?

  「算了。」他如果打死不承認,她也沒興趣逼供,他開心就好。

  戴銀兒蹲下身,收拾著滿地的帳簿。

  金秀外見狀,也趕緊動手一一拾起,但還未撿妥,外頭便有人喚著,「爺兒,許家大少爺來訪。」

  金秀外不禁暗罵今天真是諸事不宜,不然為什麼老是有人要來打擾?明明現在氣氛正好,讓他多待一下是會怎樣?

  「快去吧,不是有人找你?」戴銀兒推著他。

  「妳一定要推我嗎?」

  「別讓人家等,這是基本禮儀。」

  「那傢伙要是懂禮,要拜訪前就該先差人告訴我一聲。」

  「所以說,人家既然會這麼急,就是有急事,快去快去。」她催促著。

  金秀外嘖了聲。「妳待在這裡不要亂跑。」

  「你以為我能很快就把這堆東西給看完嗎?」她指著地上的小山和桌上的小山。

  「我去去就來。」他將帳簿搬到桌上,立即朝外走去。

  「嗯。」她輕聲應的,坐在桌後,俏顏才慢半拍地紅了起來,企圖把臉藏在帳簿裡。

  她掩飾得很好吧,那笨蛋應該不會看穿才對。

  雖然她剛剛一直表現得滿不在乎,可天曉得她緊張得心慌意亂,只能說兩人之間的差距,只在於社會歷練,她比較懂得怎麼掩飾表情,不形於色。

  可是,表情騙得了人,心卻是誠實的。

  這個欠教訓的嫩草少爺,如果真是個混蛋就好了,偏偏他的壞不是真正的壞,讓她想找個理由討厭他,都滿難的。  

  用力地嘆了口氣,正要坐直身,卻不慎掃落桌面的帳簿,她趕忙彎腰拾起,一看,正是米糧的帳簿。

  她翻看著,翻到最後一頁,卻見上頭記載著,支出和錦米三百石到楚家釀酒廠,帳款尚收,這也沒什麼大不了,教她多看兩眼,其實是因為她有印象前面有註明上繳三百石錦和米給大內,問題是就帳簿所記錄的,今年買入的錦和米,也不過三百石而已。

  已經沒有錦和米,可大內要的錦和米,是四月要的……而這三百石的錦和米是昨天支出的,他的朋友裡有個叫楚四的……戴銀兒沉吟著,決定確定一下這件事。

  離開帳房,不過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聽到有陣陣低語。

  她朝聲源望去,瞧見有人蹲在倉庫前閒聊著,幾句話語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真不知道老闆在想什麼,居然讓娘們走進帳房裡。」

  「依我看,根本是在找咱們的麻煩。」

  「可不是嗎?肯定是老闆想出來整咱們的法子,否則放眼崆峒城,有哪個商家會讓娘們進帳房的?」

  「管他的,我就不信那娘們看得出什麼名堂!」

  戴銀兒越聽,越驚詫。

  雖然上次為了金老夫人的壽宴重金請出富陽樓大廚時,她就感覺到這個時代男尊女卑的狀況。

  但今天感觸更深,竟連一般的夥計都能這般瞧不起她,如果她頂的不是金少夫人的頭銜,那豈不是被打壓在地了?

  忖著,她放輕腳步繞道,沒想到迎面,就瞧見金秀外和兩三個友人在涼亭裡喝茶閒聊。

  不過,聲響似乎有些大,不像閒聊,像是爭吵。

  她不由得放輕腳步,突然覺得今天像是在作賊,走到哪都必須放輕腳步,免得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秀外,這太不像你了,竟然把你家那婆娘帶出來拋頭露面,我記得你說過你很討厭你妻子的,怎麼現在轉性了?」

  「人總是會變的。」金秀外笑瞇眼。「以往討厭的,現在偏就是順眼了。」

  「就算是這樣,女人擺在家裡就好。」

  「我有什麼辦法?我奶奶發話要她管帳。」把奶奶搬出來,比較不滅自己的威風,可事實上,他是喜歡她伴在身旁的,不過另一方面又不喜歡別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那也不成,擺在家裡,天曉得改天又得罪了誰。」其中一人往他肩頭一擱。「我聽焦一說了,你家那婆娘很嗆辣,而你就在場卻壓根沒制止,讓焦爺他們丟盡顏面,焦一放話說從此不和你往來了。」

  「不往來就不往來!誰希罕。」金秀外啐了聲。「他算哪根蔥,敢得罪我娘子就是得罪我,搞清楚!」

  幾個朋友聽了,莫不震詫地看著他,就連戴銀兒也受寵若驚得很。

  沒想到這株嫩草,真願意採信她的說法……既然這樣,他昨天是在兇什麼?

  「秀外,這樣不好吧,咱們做生意是要結緣不是要結怨,何必為了一個女人得罪拜把兄弟?」有人勸著。

  「我已經決定了,誰來說都一樣。」金秀外態度很強硬地說。

  原本想當和事佬的幾個友人頓覺他有些對上道,頗有微詞時,一道嬌軟的嗓音響起。

  「相公。」

  金秀外心頭顫了下,慶幸自己是坐著的,否則真會被這嗓音給催軟了腿。

  一回頭,就見戴銀兒嬝嬝婷婷走來,體態婀娜多姿,笑容可掬。

  他的友人莫不看直了眼,並不是她特別的嬌豔,而是那溫柔婉約的模樣正是每個男人夢想中的解語花。

  「妳過來做什麼?」他惱道。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她藏起來。

  「相公,帳簿有點問題我看不懂。」她裝淘氣地微吐著舌。

  金秀外心旌動搖了下,暗罵了聲妖精之後,趕緊用自己的身形將她擋住,半點俏模樣都不與人分享。

  「真是的,虧奶奶還誇妳聰明,這也看不懂?」啐了聲,確定她不會在人前發飆,不免耍點小威風,但一見到她纖指點在送到楚家酒廠的三百石錦和米時,他先是一愣,再見她笑瞇眼,沒來由地從腳底板冷到腦門。

  「相公?」

  他嚥了嚥口水,要自己冷靜一點。她不可能知道他動了什麼手腳,所以他必須不能自亂陣腳,鎮靜就對了。

  「這沒什麼問題。」他想把帳本闔上,她卻毫不退讓地指著原處。「好聲好氣跟妳說聽不懂是不是?想見我發飆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沒錯,現在有人在,所以她不會發飆,可是人走了之後……

  戴銀兒笑瞇的眼狠厲冷絕,讓金秀外打了一個冷顫。

  「好了好了,秀外咱們先走了,省得瞧你們恩愛。」

  金秀外聞言,寒開豎起,回頭想要求朋友們不要走,但他們卻跑得好快,讓他來不及阻止。

  深吸口氣,他緩緩地閉上眼,等著暗器上門,然而等了好一會,沒等到暗器,倒是聽到腳步聲移到面前,他不禁誠惶誠恐地張開眼,卻見她掩嘴失笑。

  鬆口氣的同時不忘問:「妳怎麼沒打我?」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她沒好氣地罵道。

  打他?她有那麼暴力嗎?說穿了還不是他逼的,不過他剛剛很乖,很聽話,所以她不給鞭子改賞糖果--甜柔笑容一枚。

  「妳剛剛笑成那個樣子,滿像……」

  「像什麼?」

  「我的娘子。」此時此刻,就算她那笑很像是準備謀殺親夫,他也得睜眼說瞎話的。

  「呿,胡說什麼,我本來就是你的妻子,我來只是想問你,這錦和米給了人,你四月時還有法子應付大內要的貨嗎?」

  瞧他對朋友像是不錯,昨晚把貨給了楚家,她不免懷疑,他是因此才延遲了奶奶的壽宴。如果是那麼緊急的狀態下出的貨,她怕是臨時轉貨,到時候應付不了大內,那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我晚點會到雨嶸鎮調貨。」

  「喔,我跟你一起去。」

  「很遠耶,搭馬車也要半個時辰。」

  「就當帶我開開眼界吧。」

  聽她這麼說,金秀外忍不住拍拍胸脯。「這有什麼問題?不過去雨嶸鎮之前,我先帶妳去個好地方。」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01 PM

第七章.【這是哪門子的眼界?】

  說是好地方……戴銀兒不得不說,還真是個好地方!

  「喏,嚐嚐,這道開陽粉絲羹和燒羊肋,是富陽樓的大廚拿手好菜,妳不要瞧這兩道菜看起來簡單,它們可是很費工夫的。」

  小二一盤盤地把菜端上桌,金秀外瞬間化身為美食專家,介紹起每道菜。

  「還有,這道三杯兔肉更是一絕,挑選的都是不滿十個月的兔子,軟嫩得緊,而這道旋炙豬皮肉,燒烤的火候得是大師才拿捏得準,少一分太軟,少一分太硬,而這盤煎茄子……」

  「夠了!」塞著滿嘴的食物,戴銀兒伸出快阻止他再夾菜。

  「可是……」

  她食指比著他,要他停住,然後再將含在口內的食物慢慢嚼勻吞下,慢條斯理地配了口涼茶,清了清喉嚨,道:「你當我是餓死鬼嗎?」她瞪著擺滿整張圓桌的菜。

  「奶奶的壽宴雖然妳請到富陽樓的大廚掌廚,但妳肯定沒空吃飯,所以我今天特地帶妳來,多點幾樣菜,才知道妳喜歡的是哪幾道。」說著,他還是忍不住夾了菜往她碗裡擱。

  戴銀兒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他的心思這般細膩,竟將這事記得這麼牢。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點那麼多菜,吃不完不是很可惜嗎?」她有點感動,喉頭微澀,拿起筷子夾起碗裡的菜。

  「那妳就多吃點。」

  「我哪可能吃得完?你呢?你不吃?」

  「我吃,我也餓得很。」他說著,動筷一道道地品嚐著,眼角餘光瞥見她夾菜擱進他碗裡,他受寵若驚地看著她半晌。「銀兒,這好像我們夫妻倆,頭一次坐在一塊用膳。」

  原來陪著喜歡的人,光是瞧她吃得津津有味,就能這麼快樂。而妻子為丈夫夾菜,雖然看似尋常,可他知道,依她那剛烈的性子,願意這麼做,多少意謂著她認同他了。

  「是喔……」她垂著眼,莫名感覺緊張。

  雖說她在金府裡吃好睡好,但總是一個人用膳,總覺得少了什麼,直到這一刻,她才想起,飯就是要一大堆人吃才香。再瞧了眼為她佈菜的男人,心頭隱隱有什麼發酵著,速度快到她無法阻止。

  「喏,喝喝看這石肚羹,料多味美。」

  他拿著湯匙舀了一口羹到她面前,教她張口也不是,不張口也不是,因為現在正值用餐時間,剛才入座時,她看見自個兒背後已坐滿了人,總覺得背後有很多雙眼看著,讓她很不自在。

  「喝嘛。」他揚開粲笑,沒有半點不耐。

  戴銀兒瞅著他,不禁想,這大少爺是上哪學這把妹的招數?

  爽朗笑容配上貼心舉止,哪個女孩拒絕得了?她身子往前傾了些,張口含住湯匙,喝下那口不知什麼滋味的羹。

  「好喝吧。」他笑瞇眼。

  看著他半晌,沒來由的,她小臉發著燙。

  「欸,這羹太燙了嗎?不然妳的臉怎麼紅了?」他問著,伸手輕觸她粉頰。

  「對,太燙了,你沒吹涼。」她趕忙別開臉,用手當扇子搧風。

  可惡,她怎麼會因為他的笑就臉紅?她今年都二十八了,早已看過大風大浪,結果竟要栽在他這株嫩草手中?

  「好好好,這次我吹涼一點。」

  她托著腮,就見他很認真地舀羹輕吹,那表情,教她不禁笑柔了水眸,暗罵他笨蛋。

  但,笨蛋有什麼不好?她可以慢慢調教。

  ***

  馬車出了崆峒城,一路往南而去,到處是綠林成蔭,轉進山路之後,像是進入綠色隧道,戴銀兒舒服地瞇起眼,吸取芬多精。

  繞在山道上,從高點眺望,可見遠處一片綠油油。

  等攀過山,到了雨嶸鎮時,滿地泥濘,馬車行來緩慢不少,而她仔細望去,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稻田,不禁揚起眉。

  現在時序快進入四月,算了算,差不多是插秧的時候。

  在這種狀態下,他所謂的調貨,到底是從哪調來?

  還是說,有秋天時收藏的錦和米?

  馬車停在一棟田莊前,門房一瞧見馬車上的徽章立刻奔進去通報,沒一會,立刻有人迎向前來。

  「金爺。」

  「榮華,我廢話不多說,三天內調三百石的錦和米給我。」金秀外沉聲道。

  男人神情錯愕地看著他好半晌。「三百石錦和米?」

  「對,三天內。」

  他不禁笑了,然後又攢起眉,好半晌才遲疑地問:「金爺這話是說真的嗎?」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是專程來找你聊天的?」

  坐在馬車內的戴銀兒微瞇起眼,覺得自己的手又在癢了。

  真是不聽話的孩子,討打。

  「可是金爺,錦和米是非常稀少的米種,北方有栽種的城鎮並不多,光是去年咱們鎮上秋收的錦和米也才八百石,三百石已經線給金府,剩下的五百石也分批賣出,目前倉庫剩下的不到一百石……金爺是要我去哪調足三百石?」榮華一臉為難。

  「我管你的。」金秀外啐道:「去年我要你幫我調兩百石的針米,你還不是一樣幫我調到了?」

  「可是金爺,針米是一年兩收,你去年七月跟我要貨,期限是八月,剛好是二收的時候,自然可以幫你調到貨,可是錦和米是一年一收,而且都是秋收,現在農戶才剛插秧,要我在三天內調到三百石,那是不可能的。」

  「我管你可不可能,反正我現在就趕著要那批貨,你要是辦不到的話,我……啊!」後腦勺被人偷襲,金秀外惱火地轉頭,驚見是戴銀兒,一時間震愕得說不出話。

  她竟在外人面前,毫不客氣地打他……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給我道歉!」

  金秀外瞪著,懷疑自己聽錯。

  「道歉!」

  「道什麼歉啊?」他一把火也燒上來。在外人面前不給他面子就算了,居然還要他道歉!

  「你根本在強人所難,你知道嗎?」戴銀兒顧不了場合,只想狠狠罵他一頓。「我原本以為這米是隨時都能調到的,所以你才會把要給大內的貨先轉給楚家,結果咧?你做事不考慮後果,現在卻跑來恐嚇農家,你真的很可惡!」

  說什麼要讓她開眼界……有有有,他可以狂妄無恥到這種地步,也算是讓她開足眼界!

  「戴銀兒,妳給我注意一點,別仗著我疼妳就沒大沒小!妳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他低咆著。

  「好啊,你跟我說,到底是什麼狀況。」她雙手環胸,等著。

  「他是我的佃戶。」他氣沖沖地指著榮華。

  「然後呢?」

  「還然後?他是我的佃戶,每年固定繳米給我,我現在跟他要米有什麼不對?況且,我是跟他買,又不是跟他搶!」

  戴銀兒閉了閉眼,發現自己跟這個古人有非常大的代溝。好一會,她用力地深呼吸,很怕自己體內的暴力因子暴動起來。

  「金秀外,給我聽著,就算他是你的佃戶,你也不能強人所難,既然是要跟人家買米,口氣就要好一點,姿態要軟一點。」天啊,為什麼她還要教他這麼基本的待人處世之道?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怒瞪著眼,像是要噴火似的。

  「因為你現在急需那批米,要是沒有那批米,你就死定了!」

  「所以他非調給我不可啊!」

  「你還敢講?誰要你硬是轉給楚家?還有,你老實跟我說,你昨天遲歸,是不是因為派人把米送到楚家?」

  金秀外為之語塞,好半晌才坦白道:「楚四家釀酒所需的錦和米,因為前幾天的大雨浸濕了,所以楚四才緊急跟我調那批米……妳總不能要我見朋友有難卻不理吧。」

  「所以你寧可害死自己。」

  「我會想辦法。」

  「你想的是什麼辦法?不就是欺負別人幫你調貨?」

  「我……這算什麼欺負?每個人都是這麼做的。」金秀外有一肚子悶氣。帶她來,是想讓她看看他的威風,可知道她非但不捧場,居然還罵他。

  「每個人是指誰?」她問。

  她要確定是不是民風正是如此,就好比,她充分感覺到這年代的男女不平等。

  「焦一簡二陳三楚四許--」

  「夠了。」她冷聲打斷他。

  既然是和那群公子哥同等做法,那就代表這不過是某些擁有權勢的人的做法罷了。

  而他,雖然染上一些惡習,但本質是好的,至少從他對待他奶奶、她上面,她感覺他是有救的。

  金秀外翻了翻白眼,還沒開口,便又聽她說:「反正,我們現在先拜託他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

  拜託?他瞪大眼。他是地主耶,居然必須向他的佃戶拜託?

  戴銀兒不睬他,逕自朝榮華非常誠懇地請求,「拜託你幫幫這個忙,不管用任何方法,務必幫我們調到貨。」

  金秀外難以置信地想要拉她,而榮華更是錯愕不已,直到金秀外拉著她時,他才趕緊回神。

  「你不要拉我,你不拜託,我拜託。」戴銀兒微惱地吼著。

  「妳拜託跟我拜託有什麼兩樣?妳代表的就是我!」要他怎麼忍受她竟對一個佃戶低聲下氣?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總有辦法!」

  戴銀兒瞪著他,他也毫不退讓地擒捉著她,兩人目光對峙,直到榮華低聲打斷他們--

  「金爺……這樣吧,如果你可以給我多一點時間,也許我可以想辦法到平源縣和廣臨縣調一些錦和米。」

  金秀外聞言,看著戴銀兒,雙手一擺,那神情倨傲得像是在告訴她--瞧,就說一定有辦法的!
  
  戴銀兒狠瞪他一眼,轉向榮華時,萬分感激道:「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不不,少夫人太客氣了。」榮華有點受寵若驚,臉上噙著溫暖笑意。

  他所接觸過的大戶人家不少,但從沒有一個會對他這種身分低微的人如此謙遜有禮。

  「謝謝你。」戴銀兒朝他彎腰致敬。

  金秀外看她竟對佃戶把姿態擺得這麼低,不能理解,而且覺得非常荒唐。但換個角度想,她今天這麼做,不也是為了他?他不禁微勾笑意,忖著,她心裡還是在意他的。

  等到兩人坐上馬車時,金秀外還是維持著控制不了的笑意。

  戴銀兒見狀,橫他一眼。

  「好了,我先送妳回府。」他道。

  「你還要去哪?」

  「我要去隔壁的瑞林鎮巡視礦場。」

  「我也去。」

  金秀外微揚眉。「這麼捨不得離開我?」就說這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能夠無視他,饒是她也要拜倒在他腳邊。

  「你腦袋壞啦?」她哼了聲,很想將他唇角的笑意撕爛。「跟你去,只是想看看你這個人是怎麼辦事的。」

  光是一個佃戶,他都可以無理取鬧到這種地步,要說他對礦工能好到哪裡去,她才不信。

  她不是雞婆也不是愛管他,而是照他這種做法,早晚敗光金家產業,毀了她的貴婦日子,她不盯著怎麼行?

  「讓妳瞧瞧,大爺我和其他遊手好閒的紈袴子弟大不相同。」

  又要她開眼界?她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千萬不要,光是這一場,已經讓她氣到快吐血。放眼現代企業的第二代,也沒人像他這麼機車又沒人性,自己捅的樓子,竟是要別人去承擔。如果在對他有好感前看見他這一面,她肯定將他唾棄至死。

  ***

  前往鄰鎮的路上,金秀外打開了話匣子,對她講解了關於礦場的基本概念。

  「礦場是官民合作,再徵稅繳交大內,至於純度最好的金銀玉,也都必須繳交大內。」

  戴銀兒原本聽得昏昏欲睡,但他興致好到滔滔不絕,她只好勉強打起精神,聽到最後,倒也產生幾分興味,而且聽出端倪。

  「可是給奶奶的玉如意看起來就已是相當的漂亮。」要是他說的是真的,那麼那玉如意不就是次級品?

  可那玉如意是她所見過的,雕工精美不說,光是那質地和色澤,已算是上上之品。不是她自誇,她在百貨公司當公關副理,接觸的品牌眾多,當然也培養了一定程度的鑑賞能力。

  「當然,那玉如意是淨度最佳的。」

  「那不是……」

  「所以必須玩點手法,別讓上頭的人發現就好。」他眨眨眼。

  戴銀兒無力地垂下眼。人吶……真的只要長得好看一點,就連隨便眨眨眼都能放電。

  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原則被破壞,否則要是依她的個性,深知他這種壓榨他人的可惡行徑之後,她通常會將他的評分直接扣到負,可面對他時,那分數總是加加減減,好像自己私心地在為他說情似的。

  「原來你真的是在外奔波。」她隨口說著。

  聽他說的煞有介事,就算有一部分是加油添醋,藉此彰顯自己的能耐,但他能說出箇中道理,也就代表他確實對金府產業有所了解。

  「不然妳真以為我是個到處玩樂的公子哥?」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告訴她,他每到一處都能找到樂子,非玩個三、五天才回去。

  因為他要讓她知道,他不是不會,只是不想而已。

  「是是是,要是待人處世上能更圓融就好了。」

  「妳錯了,我向來很懂得如何待人處世。」

  她忍不住翻白眼,懶得再吐槽他。

  「快到了。」金秀外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頭。

  戴銀兒看向車窗外,周遭很荒涼,放眼望去沒有幾戶人家,而前方盡頭是座山脈,底處有許多人來來回回走動著。

  等到馬車駛近,才發現是座規模挺大的礦場。

  「金爺。」

  「張副官。」

  戴銀兒坐在馬車上,看著他和人熱情地攀談。對方穿著一身黑色錦袍外搭一件滾紅邊的比甲,而在場也有許多人穿著類似的服裝,她猜想那些人八成就是金秀外說的官。

  而從礦場裡不斷走出的,則是衣衫襤褸的人,緩慢地推著戴滿土塊的推車,有的左邊運去,有的則朝右方走。

  其中一人推著,像是體力不支的倒下,連帶的手中的推中跟著倒翻,土塊灑落在正和金秀外談話的官腳邊。

  那官員二話不說抽出腰眼皮鞭,咻的一聲朝那礦工鞭下。

  劃破空氣的凌厲鞭聲,教戴銀兒瑟縮了下,瞧見那礦工的衣衫破了,慢慢地滲出血來,她不禁倒抽口氣。

  但那官竟還抬腳踹了那礦工一下,另一頭隨即有人走來,朝那撲倒在地的人抽鞭子。

  戴銀兒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她想阻止,卻是不敢。不是怕挨鞭子,而是怕給金秀外添麻煩。

  可是……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竟然不把人當人看,況且那礦工看起來瘦骨嶙峋,還年紀很大了,為什麼……她心裡正難受著,突然瞥見金秀外蹲下身。

  她張大眼,看著他伸出了手,以為他是要保護那礦工,然而他伸出的手竟是輕拍著那官員被土塊弄髒的油靴。

  瞬間,她的心冷到谷底。

  也許是她有所期待,所以當情況不如預期,她才會生出這麼大的反彈。

  可是,瞧著金秀外一臉逢迎的表情,對比在他身旁被打得無法動彈的礦工,她整個人發顫著。

  分不清是悲還是怒,可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無法面對金秀外。

  她穿越到這個時空,從一開始就享受著榮華富貴的生活,卻沒想到貧富貴賤之間,待遇差異如此之大。

  而他面對不同身分的人,有不同的面容,他以為她是和他一樣的,但事實上,不一樣!她表裡不一,但她未曾傷害人,總是以笑容面對所有人,可他的笑容只給能給予他利益的人,或是他認定的人。

  好可惡……好可悲。

  她無法再看著他,於是將目光放在那些礦工們的身上,他們不被當人地被抽打工作著……她不是個有慈悲心的人,也曾經漠視社會中的太多不公,可眼前這一幕,對她的衝擊好大好大……

  「銀兒。」

  車廂門被打開,金秀外坐了進來,開心地說:「銀兒,待會我和張副官有事要聊,讓並奇先送妳回去吧。」

  戴銀兒怔愣地看著他。

  「銀兒?」她臉色蒼白,嚇得他不禁伸手輕觸她的頰。

  「你不要碰我!」

  金秀外怔住,不能理解她的怒火是打哪來的,接著瞧見她不斷用力地抹著自己的頰,感覺自己是拿熱臉貼她的冷屁股,他不禁惱問:「妳到底是在發什麼火?」

  「金秀外,你是見高就拜,見低就踩嗎?!」她低咆著。

  「妳在說什麼?」他拜了什麼又踩了什麼?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劣到這種地步……」他沒有伸出援手,甚至瞧也不瞧那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礦工!

  「我到底是哪裡惡劣了?」他也跟著發火。「戴銀兒,妳一整天像是找著機會便對我發火,妳真以為我會一直忍讓下去?!」

  「我找機會對你發火?你為什麼不先問問自己做了什麼?」

  「好,妳說,說我做了什麼!」

  「為什麼你可以冷眼無視那被鞭打礦工?為什麼你可以狠心到這種地步?」她以為他不過有點公子哥傲慢,可她現在發現,他不只傲慢而且還冷酷無情。

  「妳真的很莫名其妙,那些三等奴關我什麼事?」

  「那個礦工受傷了,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三等奴!」

  「三等奴是被押解拍賣的罪犯,注定就是要勞動到死,這是都闐王朝律例,我把他們買回來,當然是要物盡其用,他們不中用挨了罰,關我什麼事?況且也不是我動手的!」

  金秀外對她的疑惑越來越深,總覺得她未免太不解世事了。

  「好,就算他們是罪犯,就算勞動是對他們的處罰,可也不該這麼嚴苛吧,尤其你……對那些官拍馬諂媚,對那些奴隸卻是極盡苛刻……為什麼要勢利到這種地步?」

  真正教她痛心的是那個對比……

  「我拍馬逢迎有什麼不對?妳知不知道我金府要養多少人?我又為什麼要對奴隸好?他們是奴隸,是他們自己成為奴隸,又不是我逼迫他們的,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干!」金秀外惱怒咆哮著,聲響大得讓在前頭駕馬車的並奇都不住回頭張望。

  戴銀兒久忍多時的淚水,瞬眼潰堤。

  他這一席話,徹底毀了他身上僅有的優點,讓她無話可說。

  他可以為了那些狐朋狗友兩肋插刀,甚至將難題轉嫁到佃戶的身上,如今為了利益向官員低頭,將奴隸視為糞土……這種差別待遇,讓她心寒。

  如果今天是別人,她可能也會看不順眼,或者在心底唾棄,但正因為她喜歡這個人,她才更無法接受,她私心地希望他可以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可事實卻總是殘酷的。

  「妳不要以為妳哭,我就會讓步。」金秀外瞪著她。

  戴銀兒淚水掉個不停,就連她也不相信自己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她懷疑,八成是自己附在這個懦弱的軀體上,才會哭得這麼狼狽。

  可是,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金秀外瞧她淚水不斷滑落香腮而不發出半點泣聲,不禁心軟。

  「別再哭了,我不是故意兇妳……」他有點手足措,拉起寬袖要替她拭淚,卻被她一把撥開,教他火氣又冒了上來。「妳這是在拿喬嘛妳!」

  她不想說話,只覺得好累。

  金秀外怒瞪著她,光火地拂袖下車。

  「並奇,送她回去。」他吼著。

  「爺兒,你呢?」並奇低問著。

  「老子回不回府,由得你過問?!」

  馬車立刻掉頭駛向來時路,戴銀兒難受的握著拳。

  反正,她不過是過客,眼前的一切就當是老天放她最後一場假,她要好好享受才不去管他。

  她對他已經徹底失望,再也不可能生出更多的依戀。

  她收拾好心情才剛下馬車,傅總管便愁眉苦臉地走上前來。「少夫人,妳回來了,怎麼沒瞧見爺兒?」

  「他與人有約,怎麼了?」她微抬眼。

  「少夫人,妳的眼睛……」

  「吹了風沙,有點疼。」她反應極快道,還不忘揉了揉眼睛。

  「要不要請大夫過府醫治?」

  「不用了。」她勾著笑,問:「發生什麼事了,讓你急著要找少爺?」

  「這……」傅總管面有難色地看她一眼,艱澀地啟口,「楚爺送來三個美鬟,說是要答謝爺兒的幫助,可是爺兒不在,我不知道怎麼安置……」

  戴銀兒撇了撇唇,正要開口時,瞧見傅總管看向外頭,喊道:「晁爺。」

  「晁爺。」她回首,始終垂著頭,怕被他瞧見她哭腫的眼睛。

  「嫂子,怎麼沒瞧見秀外?」瞥見她微腫的眼皮,晁歲真低問著。

  「他和人有約,便要並奇先送我回來,如果晁爺急著找他,那麼還請晁爺隨並奇走一趟。」

  「倒也不必。」他想了下,從懷裡取出一只木盒。「這是秀外託我雕製的,說要送給妳。」

  「是嗎?」戴銀兒沒有驚喜,也沒有伸出手接過木盒。

  晁歲真見狀,心裡有了底。「傅總管,聽楚爺說,他要送三個美鬟來,送來了沒?」

  「已經送到了。」傅總管苦笑著。

  「秀外應該會留下才是。」晁歲真道。

  「是啊,爺兒向來不會推卻別人的好意,再加上老是心軟地撿回無依無靠的姑娘,或買些尋死尋活的清倌回來,才會搞得府裡丫鬟小妾那麼多。」傅總管嘆了口氣。

  「可不是?秀外身邊的丫鬟小妾,要不是基人情,就是心太軟……」說著,看向戴銀兒,將木盒交到她手中。「除了金奶奶,秀外從沒為哪個女人花過心思,妳是第一個,他甚至還叮囑我精心雕製送妳的禮物,三天兩頭催我動作快。」

  戴銀兒瞅著他,知道他是故意替金秀外說話。這些話,要是在昨天就知道,恐怕她會更加對他死心塌地吧,可是現在,遲了。

  送走晁歲真,她回房歇著,要清瑤退下,只留下豹陪伴。

  那木盒裡到底擱著什麼,她沒打開看,所以不知道,可是一整晚,她一直盯著它,輾轉難眠。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03 PM

第八章.【少爺落難】

  那晚,金秀外宴請張副官等人到花樓玩樂,翌日回到崆峒城,卻沒回府,四處奔之後,晚上就待在崆峒城最負盛名的花絳樓。

  「你說,她到底還想要怎樣?難道我對她還不夠好嗎?」酒過幾巡後,咆哮聲起。

  慶幸的是,他是待在三樓的雅間裡,聲響被鄰近雅間的玩鬧聲蓋過去。

  被迫坐在他對面的並奇搔搔臉,見他酒杯一空,二話不說再趕緊倒上。

  「她到底是在拿什麼喬?奶奶說要讓她管帳,我想也沒想地答應,甚至還為了她得罪我那票朋友,我是在作踐自己嗎?」

  並奇垂著臉,等著他一口飲盡酒,再倒酒。

  反正,把他灌醉就對了。

  「並奇,你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老子說了那麼多,你連屁都不放一個?!」金秀外眼瞇得死緊,瞪著只會傻笑的並奇。

  「……爺兒,要是屁的話,我剛剛不小心放了一個……」

  「去死!」金秀外罵了聲,抓起桌上的酒壺就朝他丟去。

  然而,身為貼身侍從兼護衛,並奇又不是幹假的,他翻了個筋斗,還能把酒壺接的穩穩當當,身手比雜耍的還矯健。

  金秀外見狀,丟杯丟盤丟筷子,不管怎麼丟,就是被並奇給接得好好的,氣得他咬牙切齒兼頭暈,只能無力地趴在桌上。

  「並奇,你說……她到底要我怎麼做?好像不管我怎麼做……都是錯……」

  他好鬱悶,一想起她那泣而無聲的倔強模樣,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剮著,痛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想惹她哭的,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吵了起來……佃戶和三等奴……為什麼她偏要在意那些無足輕重的人?

  難道就不能多在乎他一點嗎?

  「爺兒,別喝了,咱們回去吧。」並奇瞧他醉言說了幾句就沒再吭聲,推測他應該醉得差不多,準備要將他攙下樓。

  「不回去!」金秀外猛地坐起。「老子今天不醉不歸!不,醉了也不歸!」

  他還不想去見她那張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冷臉。身為天之驕子的他,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任何排頭,姑娘家總是環繞在他身邊,莫不使出渾身解數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誰都看不上眼,唯獨看上她,可她卻只會罵他、瞧不起他……

  「爺兒……」早知道爺兒會這麼魯,他剛就應趁他趴下時打暈他,直接打包帶走。

  垂眼看著已經醉到手腳不聽使喚還滿桌找酒喝的主子,並奇猶豫著要不要在此刻下手,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人推開,他防備地望去,瞧見來者,不禁輕扣著主子的肩。

  「你這小子,抓著我的肩做什麼?」金秀外狠狠瞪去,瞧見門口出現兩個人,一時間像是認不出對方是誰。「誰?老子沒要任何人進來,你們進來做什麼?」

  「秀外,怎麼今兒個沒叫姑娘陪著?」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噙笑走來。

  「你誰呀?啐,老子今天不是走錯地方,把男娼館當花樓了吧。」他醉得連眼睛都快張不開。

  「秀外,你是醉了不成,竟對季公子如此無禮。」跟在男人身旁的正是焦一,口氣不善地罵著。「季公子是知道你在這裡,特地來跟你打聲招呼,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焦爺、季公子,真是對不住,我家爺兒今日喝醉了,請兩位爺兒別怪罪。」並奇心裡暗嘆口氣,臉上卻擺滿笑意賠罪。

  金秀外瞇起眼。「季公子……誰呀?」他扯著並奇站起身。

  「爺兒,你真是醉暈了,季公子是戶部尚書的長子,是上回賞每宴時,焦爺特地引見過的,你怎麼給忘了?」並奇打圓場笑著,看向季富。「季公子,我家主子真的是醉了,還請見諒。」

  「見什麼諒?老子又沒要他來!」金秀外心情正糟,不管誰在眼前,他都覺得一樣礙眼。

  並奇抽動笑瞇的眼,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沒早一步將他打暈。

  季富臉色鐵青地瞪著他,沒想到自己特地來打招呼,竟會被如此侮辱。

  「季公子,別理他這種不識好歹的傢伙,他八成是被他家婆娘給惹得在外借酒澆愁。」焦一哼笑著,打算先帶著季富離開,好生數落金季外的不是。

  「等等,你剛剛說了什麼?」他往焦一頭一抓。

  焦一不耐地用開他。「我說錯了嗎?不是你家婆娘太能幹,顯得你太窩囊?我聽說,你家舖子的帳不是交給那婆娘掌管嗎?還是說,你家那不知羞恥的婆娘到處對人眉開眼笑,一個不小心給你戴了綠帽?」

  金秀外被甩得踉蹌退了幾步,還是並奇眼明手快將他扶好才站穩,一聽到焦一的哂笑,他氣得要衝向前,卻被並奇抓得死緊。

  「你胡說什麼?」他抬腿要踹,可惜並奇已經量過距離,確定他就算抬腿也踹不到人。

  「不是嗎?外頭都說你家婆娘見人就笑,到處勾搭男人……就你最荒唐,竟然護著那種女人,選擇跟咱們這票人斷絕往來,如今她讓你難堪,也沒人要睬你。」焦一一副看戲的嘴臉。

  「去你的,誰要你睬來著?我巴不得清靜一點,懶得聽你這小人大道別人的是非……我警告你,你要是胡亂造謠,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我才要驚告你,要是改天她突然大了肚子,你可要當心,務必確認那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金秀外怔了下,一股火衝上胸臆,左手飛快往桌面一抓,也不管自己拿到的是什麼,便往焦一砸去。

  焦一反應也快,盤子砸在門框上,碎裂彈飛,竟朝季富射去,登時發出慘叫聲。

  循聲望去,焦一瞧見季富摀著眼,鮮血從指縫間淌下。

  「金秀外,你完了,你死定了!」

  他原本還醉得厲害,一瞧見血,整個人像是清醒過來,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處置,還是並奇衝出房請人找大夫。

  霎時,雅間內外一團亂

  ***

  三更天時,並奇回金府告知花絳樓發生的事。

  傅總管原本醉眼惺忪,聽到一半,睡蟲瞬間跑光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現在要怎麼辦才好?」

  「先告知老夫人吧。」

  「這怎麼成?老夫人年歲大了,要是現在告訴她,爺兒被押進牢裡,她老人家豈不是嚇出病來?」

  「那還是先告訴少夫人吧。」

  「這……」傅總管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和並奇先走一趟桃花源。

  夜半三更,戴銀兒被清瑤喚醒,火氣正要發作,卻聽聞金秀外出了事。

  「並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戴銀兒急得搭了件外衫便走出房外。這兩天沒有他的消息,她原以為他還待在瑞林鎮,想不到他人早就回崆峒城,只是沒回府罷了。

  並奇將事情原由說了一遍。「少夫人,爺兒真的不是故意的,可誰知道那盤子砸碎後,碎片竟會射向尚書公子季富的臉上,慶幸的是,是傷在眼下,而不正中眼睛。」

  「不管傷到哪兒,他不都已經被人給逮進牢裡?」戴銀兒惱道:「他到底在搞什麼鬼?竟對人動手動腳……他真的是被寵上天了嗎?敢拿盤砸人……他怎麼不醉死算了?」

  她嘴上罵著,心裡卻急得發慌。畢竟她身處在都闐都沒聽過的王朝裡,對律例一點都不了解,更沒有半點人脈,如今出了事,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少夫人,爺兒借酒澆愁是因為他難過不知道怎麼討好妳,就連出手砸盤子也是因為焦爺出言不遜,說了少夫人的是非。」並奇忍不住替主子辯白。

  戴銀兒聞言,不禁愣住。這人真的是很懂得如何動搖她。

  才告訴自己,從此以後不再睬他的事,可如今他有難,她又怎可能置之度外?

  「少夫人,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傅總管苦著臉問。

  她攢眉想了下。「我記得老夫人的壽宴名單上,也有幾個官夫人,可現在時辰太晚了,至於相公的友人……」

  「少夫人,這點恐怕有困難。」並奇直言道:「焦爺肯定記恨著少夫人給他難堪,加上爺兒又擺明了與他斷絕往來,所以別奢望他會幫了,但求他別扯後腿就好。」

  「那咱們先找其他人吧,你們總該知道他還有那些頗有交情的達官貴人。」

  「那就先找晁爺吧,晁爺是大內亟欲網羅的雕刻師,和官員有所往來。要是找晁爺的話,他肯定願意幫忙牽線。」

  「好,在找晁爺之前,你先幫我查查戶部尚書的夫人有何愛好之物。」

  「可是尚書夫人早已去世多年。」並奇皺起眉。

  「他總有疼愛的小妾吧。」

  「差不多有二十來個。」傅總管沉吟著。

  戴銀兒抽動眼皮。「那就先查出他最疼愛的是哪一個,再針對那個妾查出其愛好。「真是的,這是個什麼爛時代,男人身邊都有一大票的妾,一個個都想當皇帝不成?!

  ***

  分工完畢,每個人各自領命而去。

  戴銀兒梳整完畢,立刻前往晁府,但不巧的是,晁歲真竟有要事前往了京城聚祿城,約莫兩、三天才會回府。

  她留了口訊,拜託晁府小廝,要是他們主子回府,派人通知一聲。

  而後,又轉往城府尹,花了點錢打通關,希望能夠先見金秀外一面。

  然而,府尹大人沒出面,倒是師爺收了錢,出面見了她。

  「不成,現在誰都不能探視金爺。」

  「為什麼?」

  「因為金爺有其他罪嫌待查。」

  戴銀兒聽得一頭霧水。「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被關押不是因為傷了季尚書的公子嗎?」問著,她不忘從懷裡再取一錠黃金往他手裡塞。

  師爺捻著鬍,笑得和氣。「是這樣的,有人跟府尹大人通報了一件事,要大人先扣下金爺,好日後邀功。」

  「誰?」是哪個混蛋竟然落井下石?

  「是誰,我不能說,但我聽說,那人告發金爺私自拿了玉礦裡的上等羊脂玉,這事肯定這兩天就會傳到戶部尚書耳裡,這事可比傷了尚書的公子還要嚴重,依我所見,夫人不如先想辦法攔下此事,否則……」

  戴銀兒聞言,臉色刷白。

  金老夫人壽宴當晚,焦一也在場,他肯定知道這件事……她懷疑這消息分明就是他故意說出去,要置金秀外於死地!

  「師爺,還請想法子讓府尹大人緩個幾天,民婦感激不盡。」戴銀兒惱著,卻仍忍著氣,把錦囊遞出去。

  師爺見狀,不由得眉開眼笑,「三天,我只給妳三天的時間,否則大人要往上呈報,我也攔不住。」

  「多謝師爺。」

  走出府尹大門,瞧她愁眉不展,並奇立刻上前詢問。

  「少夫人,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聽聞情況,他濃眉擰起。「尚書大人要是真的上呈奏摺,這罪……輕則沒收礦場外加一筆罰金,重則……」

  「重則如何?」她提心弔膽地問著。

  「抄家。」

  戴銀兒用力地閉上眼。完了,和她猜想的一樣……怎麼辦?這事可以說都是她惹出來的,如果是在現代,她還比較知道要怎麼處理,問題是眼前……

  她強迫自己冷靜,畢竟亂了方寸更無法解決事情。

  好一會,她抬眼問:「並奇,那座玉礦在哪?」

  「銅鑼縣。」

  「咱們先走一銅鑼縣。」

  她很清楚,就算她現在趕去聚祿城求見戶部尚書也沒有用,對方肯定還在氣頭上,改往銅鑼縣,看有沒有其他機會。

  「嗄?」

  「少爺可以拿到上等玉石,那就代表他和看管玉的官員極有交情,不管對方收賄與否,只要他出事,對方也別想全身而退,我咬緊這點,非逼對方幫忙不可!」

  並奇聞言,差點就拍手叫好,突然明白為什麼爺兒會突然轉性,喜歡上少夫人了。

  「還有,咱們起程之前,先走一趟舖子。」戴銀兒疲憊道。

  近日也不知道怎地,她倦得難受,渾身都不對勁,但是眼前有場硬仗要打,想休息,也得先熬過這一關。

  ***

  戴銀兒到了舖子,詢問一些消息之後,立刻要人備妥尚未有人下訂的珍奇古玩和香料,再派人買了幾匹布,送到府尹大人家中,指定要送府尹夫人,而後帶著一箱黃金,立刻起程前往銅鑼縣。

  她軟姿態地央求看守玉礦的官員,視對方態度,時而威逼,時而利誘,總算是請動幾個人,趕在三天內回到崆峒城,馬不停蹄地趕往府尹。

  戴銀兒撒起黃金不手軟,外加幾個礦官陪著說項,還有幾把眼淚,終於讓府尹大人答應不將金秀外用上等玉石的事往上呈報,甚至答應讓金秀外先行回府,不過戶部大人一旦追究下來,他還是得回到牢裡。

  在官爺的帶領下,戴銀兒走入牢裡,空氣中充斥著難聞的腐味和臭味,她皺起了眉,感覺陣陣的噁心,但她用力嚥下,來到關著金秀外的牢房前,見官爺打開牢房。
  
  「金爺,你可以出來了。」

  沒有聽到半點聲響,戴銀兒著急地朝門口探去,就見一身狼狽的金秀外正使力地爬坐起來。

  沒料到她竟出現在這裡,他怔得說不出話。

  戴銀兒睇著他,心裡有些發酸。這個自戀的男人一向很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但此刻的他,束起的髮絲亂了,就連衣衫都發皺,青髭爬滿下巴,總是意氣風發的眼睛泛著可怕血絲,教她不禁熱淚盈眶。

  說好不在意他,可是心不由己啊。

  「銀兒。」金秀外趕忙站起,走出牢房外。「妳……」

  她的氣色好差,挽起的髻都亂了,不過才幾天,他竟覺得她有些憔悴,淚水掉得教他心亂如麻。

  他想抱著她,可又怕她甩開自己。

  「先離開這裡再說。」她主動牽著他的手。

  「我……」

  戴銀兒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走,坐上馬車回到府裡,讓傅總管準備了爐火讓他跨過,回他的魁星樓,吃著她要人準備的豬腳麵線。

  金秀外吃得狼吞虎嚥,像是餓了許久。

  「他們沒讓你吃東西嗎?」她不禁問。

  「牢房裡的東西能吃嗎?」他呿了聲。

  「能吃就吃點,連在牢裡都還要耍少爺脾氣嗎?」戴銀兒氣著,眼眶泛紅。

  她真的懷疑這個身體的主人是個愛哭鬼,害得她也跟著愛哭。

  「銀兒,妳別哭,我……我不想見妳掉淚。」金秀外放下筷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緊張的看著她。

  「我沒哭,只是眼睛很澀。」她瞋他一眼,催促著他趕緊用膳。「快點吃,吃一吃再洗澡,洗去一身的霉運。」

  「嗯。」他繼續吃著豬腳麵線,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又問:「妳是怎麼讓府尹大人同意讓我回府的?」

  他被關在牢裡時,他曾問過獄卒,知曉是有人向府尹密報他挪用了上等玉石一事,所以他才不得釋放,心想這下子大勢已去,滿心擔憂著家人會受他連累,根本吃不下飯。

  「爺兒,這全都虧少夫人這兩三天奔波,跑了趟銅鑼縣,請來劉副官等人。」守在桌邊的傅總管激動地抹著淚。「要不是少夫人的話,爺兒挪用上等玉石的事,恐怕已經傳到戶部尚書耳裡了。」

  金秀外聞言,怔怔地看著她。

  銅鑼縣離崆峒城需要一天的路城,而她竟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請來劉副官,先撇開她是用什麼手段請來人的,教他心疼的是她把時間掐得這麼緊,豈不是代表她根本都沒睡?

  難怪,她的神色看起來疲累而憔悴。

  「不是我的功勞。」戴銀兒撇了撇唇。「先跟你說,我從帳房裡領出五千兩黃金,全都花完了。」

  熱氣從喉頭不斷地燙向雙眼,金秀外只能低著頭猛吃麵線,不讓她發現自己的異狀。

  其實她可以不管他的。那天,他們分開時,她還氣他氣得掉淚,如果她夠狠,完全可以在得知消息之後,將帳房的錢領空便遠走高飛。

  可是,她沒有。

  她為他奔波,不居功,就如同替奶奶辦壽宴,明明是她一快籌備,但她還是把功勞都讓給了他。

  這個女人……讓他很難不愛。

  「還有,戶部尚書的事,得趕緊擺平才行。」戴銀兒以為他餓得緊,逕自想著如何解決最後的難關。

  「少夫人,小的已經從老夫人的手帕交口中得知,尚書大人最疼愛的是第十一個小妾,也打聽到對方最喜歡什麼。」傅總管趕緊將得知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她要一塊五彩鴛鴦石。」

  「五彩鴛鴦石?」她皺起眉,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小的也不知道。」

  「……我知道。」金秀外將一碗的豬腳麵線吃完後,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

  「那是什麼?」

  「聽說很久以前,有人將金銀玉墨石五種礦材熔成一體,但因做法太過繁複,那做法早已失傳,坊間也找不到這樣寶貝。」

  「那……」戴銀兒心頭一震。「那怎麼辦?」

  「不過……我房裡就有一對。」

  「真的?」

  「那是以前聽說時,便讓人試著塑模而成的。」沒想到以往好奇而玩出來的玩意,竟有可能讓他逃過一劫。「我試了好幾回,畢竟那五種礦要塑在一塊並不容易,後來只留下一對,我自個兒滿意的。」

  戴銀兒總算露出開懷的笑。「太好了……」懸著的這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然而這一放下心,眼淚也跟著落下。

  「妳……怎麼又哭了?」

  「你管我……」她罵著,嘴一扁,哭得好傷心。

  傅總管見狀,趕緊退到門外,使眼色要並奇一併離開,讓他倆可以好好相處。

  「妳……」金秀外手足無措地拉起衣袖,但又嫌自個兒身上髒,不敢往她臉上擦時,她反倒是拉過他的手,抓起他的衣袖拭淚。

  「你真的好可惡,讓我哭……」哭到最後,她一邊罵著。

  金秀外忙道:「對不起,往後我一定會謹言慎行,妳……別哭了,妳一哭,我就好難受。」他輕柔地環著她。

  戴銀兒順勢偎在他懷裡,緊抱著他。

  他動容地收攏雙臂。「銀兒,我身上臭不臭?」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是在自己乾乾淨淨的時候抱著她。可是她哭成淚人兒,他再也顧不得許多。

  總是強勢而冷靜的她,竟會為了他哭成如此,除了心疼之外,他真的感受到她的擔憂,還有那沒說出口的情愫。

  「臭。」聞言,金秀外正要放開她時,又聽她說:「臭也沒關係。」

  「哈哈哈……」他不禁笑出聲。

  「你還笑?我在哭耶!」

  「我陪妳一起哭,好不好?」

  「你哭什麼?關你什麼事?」

  金秀外不由得笑瞇眼,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一會聽到她沉勻的呼吸聲時,才驚覺她竟已睡著。

  輕撫著她眼下黑影,他輕柔地將打橫抱起,來到他從不讓人踏進的寢房,癡癡地坐在床邊看著她,心裡好暖好暖,像是盛裝了什麼,教他遏抑不了唇角的笑。

  愛呀……他真的好愛她。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05 PM

第九章.【約法三章】
  
  翌日,兩人隨即整裝前往聚祿城,路上巧遇要回崆峒城的晁歲真,於是便三人成行。

  走了趟戶部尚書府,卻吃了閉門羹,但金秀外仍不氣餒,透過他和晁歲真認識的一些官員,一起進了戶部尚書府,並獻上一對五彩鴛鴦石,那戶部尚書的小妾見狀,立刻使出渾身解數替他美言,而在場官圓更是鼓起三寸不爛之舌當和事佬。

  最終,在晁歲真送上一對精美的白玉鳳凰之後,戶部尚書總算眉開眼笑地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而金秀外更是誠懇萬分地向季富道歉,化解嫌隙。

  一場紛爭到此平和落幕,雖然欠下不少人情債,但卻可以保住金府,一切都是值得的。

  兩天後回到崆峒城,先是擺宴感謝晁歲真,卻有朋友得知他化險為夷,趕來祝賀,他僅是笑笑,不再如很常那般熱絡。

  因為他已經從傅總管那兒得知,當他落難時,那些平常稱兄道弟的朋友一個個袖手旁觀甚至是出口譏諷,這回的事讓他痛定思痛,決定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

  「所以,我不是跟你說了,你那些朋友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沐浴完畢的戴銀兒拭著長髮。

  「娘子說的是。」金秀外走到她身後,接過布巾擦拭著她的長髮。

  「好了,你回去吧。」好半晌,頭髮已擦得半乾,她開始下逐客令,彎腰抱著小豹要上床。

  金秀外不滿地抿起嘴。「我今天要在這裡睡。」

  戴銀兒回頭證他。「你那嘴臉就好像皇帝很驕傲地告訴某個妃子,老子今天要寵幸妳是看得起妳……看起來很討厭。」

  「我……跟我在聚祿城的客棧投宿時,妳也是和我同房睡的。」他很思念抱著她入睡的幸福感。

  「那是因為晁爺也同行。」總不能讓他的朋友知道她不想跟他同床吧。

  「可回程時,他先走一步,咱們那晚還是睡同床。」

  「那是因為客棧沒有空房。」

  「我不管。」

  「誰理你。」戴銀兒哼了聲,逕自抱著小豹床。「小秀要睡床上,沒有空位給你,麻煩你回房睡。」

  「不管,小秀能睡,小秀的爹當然也要跟小秀的娘一道睡。」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硬是擠上床。

  床上瞬間擁擠起來,讓小秀不滿地嘶叫了聲。

  「你叫什麼叫?要是叫兩聲就可以霸住床,我可以叫比你還多聲。」騙人不會叫喔?要不要而已。

  戴銀兒抿唇,凌厲地瞪著他。「你躲在我房外偷聽我跟小秀說話?」她的眸色是兇悍的,但表情卻極為羞惱,雙頰浮現可疑的紅暈。

  「我哪有?我一真都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外頭聽。」他笑得很無懶,長臂橫過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初聽她說什麼小秀的爹時,他還以為她是暗罵他畜生,後來才慢慢察覺她的語氣很輕柔,不像是在罵他,反而是一種暱稱。

  「你!」她羞惱地瞪著他,轉過身不想理他。

  「銀兒,別不理我,妳知道我最怕妳不理我。」他順勢貼著她。

  戴銀兒難以習慣他竟貼得如此近。想移動嘛……小秀在前,大秀在後……她變成三明治夾餡了。

  「聽你說的,好像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聽似的。」她哼了聲,認命地被他摟進懷裡。其實她是不討厭的,可也在於不討厭,麻煩才大。

  「是這樣沒錯,以後不管妳說什麼,我都聽妳的。」他允諾道。

  「那如果我要你對礦區的三等奴好一點呢?」她打蛇隨棍上。

  「這……」他不禁嘆氣。

  「難道你就不能把他們當成你府裡的丫鬟小妾去疼?」

  金秀外臉上飄下數條黑線。「為什麼我要把那些三等奴當成丫鬟小妾一樣的疼?」他怎麼疼得下去?

  可不可以別這麼為難他?

  「至少,讓他們吃好一點、穿暖一點,如此一來,他們體力較好後,有力氣工作,就不會讓那些官員給鞭打。」

  他這下總算明白她所謂的疼是什麼意思。「我會照辦。」只要不是要他把三等奴請到床上疼,其他小事,他都能妥協。
 
  戴銀兒驀地回頭。「真的?」

  金秀外瞅著她發亮的眼,還有唇角微掀的笑意,不禁啞聲道:「我總覺得妳不像我初識的妳。」

  「……人總是會變的。」

  「可不是?如果是以前的妳,我根本不想親近,但如果是現在的妳……」他勾笑說:「我可以允許妳喜歡我。」

  戴銀兒突然覺得拳頭很癢。

  聽聽,這是什麼口氣什麼態度?

  允許?

  我呸!

  是可以再狂妄一點,看她不把他踢下床才怪。

  「因為我很愛妳。」

  正要踹下去的瞬間,她猛地急踩煞車。

  俏臉很不爭氣地燒紅,她覺得自己實在太生嫩了,竟會因為這句話而對他生出慈悲心。她應該不客氣地踹下去才對。

  她心裡罵著,唇角卻勾得好甜蜜,真到她察覺身後有個硬物抵著。

  瞬間,她意會到是什麼狀況,垂著長睫,試圖稍稍移動身體,然而身後的人狠狠地將她拽得死緊。

  戴銀兒皺起眉,考慮著要不要提醒他,他現在的狀況不是很適合跟她貼得這麼近啊……

  「銀兒……」

  低啞帶著壓抑的性感沉嗓,帶著熱氣拂過她耳廓,讓她霎時全身緊繃。

  她睡著了,什麼事都不知道!

  「銀兒。」

  熱氣吹拂著,直教她頸間泛起陣陣雞皮疙瘩,橫過腰際的手開始不安分地輕撫她,令她的身體逐漸發熱,甚至竄過陣陣酥麻。

  這傢伙……真的是個妖孽。

  對這方面的事,她的經驗指數是零,而……這傢伙可是身經百戰,她哪禁得起他這種高手級的挑誘?

  尤其當他的手滑到胸口時--

  「金王八,你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

  她是在避免尷尬,才一直假裝死屍,可這傢伙感覺毫不介意,自顧自地玩得很開心,她要是再不出聲,恐怕就要被他給吃乾抹淨。

  「銀兒……」他低啞喚著。

  她皺著眉,回頭正打算狠狠地拒絕他時,豈料正對上他早有預謀的唇。瞬間,她的唇被攫住,堂而皇之地撬開,唇舌緊密地交纏,他的舌掃過她敏感的齒列,如電流般的快意竄上她的腦門。

  她渾身酥麻無力,任由他在身上不斷地點火。

  濕熱的舌離開她的唇,舔吮著她滑膩的頸項,不疾不徐地滑入她的衣衫底下,溫熱的大手從腰線往上,所碰觸的每寸肌膚,就像著火般地燒熱,教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應該要阻止他,可她辦不到,她渾身無力,甚至渴求他更多的碰觸,喜歡他的重量熨貼著她。

  可惡,她不想跟他發生關係啊……誰來幫幫她?

  「啊!」

  正忖著,突然聽到金秀外的慘叫聲,她張眼望去,瞧見小秀張口咬住他的手。

  「你有沒有搞錯?又咬我!」他瞪著牠,伸出另一隻手。「你自己看,你上次咬我的傷還在耶!」

  小秀圓溜溜的大眼直瞅著他,好像似懂非懂,嘴巴鬆了一點,但還是沒放。

  金秀外不禁閉了閉眼,再張開眼時,一臉哀怨地看著已經笑到滿臉漲紅的戴銀兒。

  「娘子,很好笑嗎?」他酸酸地問。

  「還滿好笑的。」她笑不可遏。

  這男人剛跟她耳鬢廝磨,下一刻卻被小秀偷襲,還試著跟牠說道理……

  「……叫牠放開啦。」

  「不要。」

  「妳居然說不要?」金秀外難以置信她狠心到這種走步。「妳相公的手被妳養的小豹咬著,妳竟然不打算讓牠鬆口……」

  「小豹又不只是我養的。」她一臉無辜。「而且牠是你帶回來的。」

  金秀外攢著眉,一臉痛苦地摀著臉。

  「真的那麼痛嗎?」她狐疑地看著他,再看向小秀,發現小秀根本是跟他鬧著玩,又沒真的咬下去。

  「我可以把牠丟出去嗎?」他咬牙問。
  
  「不可以。」

  「豹成長得很快,妳不能一直將牠養在房裡。」

  「等牠再大一點。」她也想過這個問題。

  雖然她很疼小秀,也認為牠很有靈性,像是聽得懂她的話,但也擔心牠體內的野性隨著成長更不易馴服,就怕一個不注意,哪天要是咬人就不好了。

  金秀外放下手,惡狠狠地瞪著她。「牠在這裡,我要怎麼跟妳……」

  戴銀兒怔愣地看著他那一雙微覆月華的眼眸,琉璃般的光痕,流動魔性的吸引力。「你……有那麼痛嗎?」如果她沒看錯,他眸底好像藏著一些些的淚水。

  他無力地閉上眼。「是……痛。」這是身為男人最致命的弱點。

  「小秀咬這麼大力嗎?」戴銀兒趕緊爬坐起身。「小秀,過來。」

  小秀立刻鬆口,跳進她懷裡,舒服地蹭著。

  金秀外眼角抽搐,直瞪著可恨的小豹,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幹麼把牠買回家,如今讓牠成了程咬金,老是破壞他的好事。

  「把牠丟出去。」這回他學聰明了,趁小秀不備,大手將牠抱起的瞬間,另一隻手立刻套著牠的嘴。

  「喂,你把小秀丟出去,我就跟你翻臉。」

  「喂,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妳相公?」

  「是相公又怎樣?」

  「我要跟妳生小孩啦!」他火大地吼著。

  直到這一刻,戴銀兒才總算明白他為什麼一直要將小豹趕出去。「那小秀當然是非在這裡待下不可。」

  「妳……」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我告訴你,如果你想要我,你就必須尊重我,而不是副要寵幸我的高傲姿態。」她開始和他談條約。

  這就是她為什麼一直不願意接受他的主要原因,她並不想成為他小後宮中的一員。

  「妳是我的妻子,我本來就可以……」

  「不可以,你必須尊重我。」這是最基本的,就算是夫妻也必須比照辦理。

  「……好,要怎麼尊重?」

  「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能突然親我抱我。」瞧他眼睛瞪得極大,知道他霸道慣了,這個要求對他而言,可能太強人所難,所以她又補了一句,「但是,只要你對待夥計和奴隸好一點的話……」

  「如何?」他興致缺缺地問著。

  「我就由著你處置。」這樣誘之以利是有點卑鄙,但是至少可以讓他產生改變的動力。

  「真的?」桃花眼突然亮了起來。

  「還有,你要好好工作,然後不准再給我增加小妾和丫鬟的人數……」說到這裡,她突然覺得頭有點疼。

  他的小後宮那麼多人,而她這個正室是不是要大度地讓他雨露均?

  可是,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她都無法接受啊,這也是她為什麼要一直抗拒他的原因。

  「不可能再增加,之前楚四送來的三個美鬟,我已經還回去了。」

  「是喔。」這事她也沒注意,實在是因為一連串的事情讓她無暇去理會那些。

  「好了,我們可以睡了吧。」

  「不可以碰我。」她從他手中搶回小秀,爬上床躺下。

  「知道了,從明天開始,我一定會好好對待那些人。」金秀外嘴上這麼說,但卻已經有了計謀。

  「我會讓並奇定期跟我回報,他只要撒謊,我一定看得出來。」

  嘖!有個太過聰明的妻子,真不是件好事呀。他忍不住撇嘴。

  「喂,不要貼太近。」她不想複習他剛剛的熱情。

  「偏要。」金秀外從她身後熊抱著,佔有性十足地將她納入懷裡。

  那灼熱就抵著她,教她臉紅心跳,卻是鐵了心置之不理。

  想得到她,至少他要稍稍改變才成……只要他肯改變,最後一定會習慣成自然。

  ***

  翌日,金秀外便立刻出發前往銅鑼縣,一為巡視玉礦,另一方面,更是為了感謝對方的情義相挺,讓他得以逃過一劫。

  而戴銀兒則懶懶地窩在金府裡,恢愎了原本慵懶的生活。

  看著園中,綠柳傍河,紅杏穿廊,她嘴裡嚼著核桃酥餅,配著清潤冬茶,一臉幸福地瞇起眼,順便剝著酥餅餵小秀。

  「小姐今日也不到帳房走動走動嗎?」清瑤邊倒著茶,邊看著小秀,以防牠突然撲向自己。

  「不。」

  誰會傻得有貴婦生活不過,偏要沾染銅臭呢?

  當初去帳房,純粹是想要追查砒石中毒一事,不過近來大夥都安然無事,覺得沒必要再追查下去,況且金秀外自個兒會打理產業,她就沒必要擔心其他。

  她要繼續當她的宅貴婦,天天在府裡吃飽睡足,愜意度日。

  「可是老夫人都說了要讓小姐掌帳,小姐要是不去的話,不是挺可惜的?」清瑤倒好茶,特地退了兩步,雙眼直瞪著打哈欠時,嘴巴張得像可以吞人的小秀。

  「我不覺得可惜。」她懶懶地窩在貴妃椅上,邊吃邊逗著小秀,極為滿意現階段的生活。

  「可是姑爺……」

  「他怎麼著?」她懶懶抬眼。

  「我覺得姑爺有那麼多小妾和丫鬟……姑爺是個見異思遷的人,天曉得他能待在小姐身邊多久?小姐還是要想辦法多攢一點錢在身邊,而且我也會幫忙小姐一起管帳,不會讓小姐累著。」

  她微揚眉,似笑非笑道:「清瑤,妳不相信愛情。」

  她大概猜得出為什麼清瑤會希望她替自己留後路。

  可是,她相信金秀外是喜歡自己的,至於會喜歡多久,她也不知道,不過她既是正室,勢必不愁吃穿。

  「小姐,說到愛情,妳最後還不是被迫嫁進金府?這愛情不能當飯吃,還是要握有實權才好。」

  清瑤的一席話,教戴銀兒心頭跳顫了下。

  被迫嫁進金府?還說到愛情,該不是正牌戴銀兒心裡早就有人了,卻被逼嫁給金秀外吧?

  她想了下,沒放在心上。反正她都已經嫁進來,這事也就不重要了。

  「否則要是哪天,姑爺的小妾懷有子嗣,就怕小姐的地位會受到威脅。」清瑤苦口婆心地勸著。

  然而,戴銀兒卻是聽得心亂如麻。

  她煩的不是誰懷有金秀外的孩子,而是她受不了他和其他女人滾床的畫面,偏偏她也沒辦法阻止金秀外……真是的,什麼爛年代嘛,每個男人都能養一大票丫鬟小妾。

  「還有,小姐……妳近來是不是吃得比較多?」關於這點,清瑤更是不吐不快了。「我瞧妳似乎福泰不少,多少忌點口,畢竟如今流行的是纖瘦的體態,小姐要是太豐腴的話,我怕姑爺很快就……」

  膩了?戴銀兒腦中響起警鈴。

  下意識地摸了摸肚,發現她的小腹似乎長大了……

  糟,她貪吃又懶得動,雖然前些日子為了金秀外奔波,但是大多的時間她都是坐著,就連現在也是半躺半坐……真的胖了呀,可誰要金府廚子手藝那麼好,害得她變得這麼能吃?

  算了算,她好像一天到晚都待在這裡,而且吃飽睡、睡飽吃……簡直跟豬沒兩樣!

  看了外頭的天色,她想,也許自己該趁著晚膳之前散散步,順便遛小豹。

  忖著,正打算要起身,遠遠的便瞧見傅總管小跑步而來。

  「少夫人。」

  「發生什麼事了?」戴銀兒趕忙站起身,劈頭就問:「該不是少爺又出了什麼事吧?」

  不能怪她如此緊張,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少夫人,不是的,是少夫人的表哥來了。」傅總管氣喘吁吁道:「我怕客人久候,所以才跑步過來。」

  表哥?

  她暗罵了聲。可惡!戴銀兒為什麼有表哥?有表哥就算了,他幹麼還特地來找她?!

  ***

  戴銀兒曾聽清瑤提過,戴銀兒的娘家在沛歲城也是極為富裕的糧商,正因為和金府有生意往來,所以金老夫人才會允了這門親事。

  但是,她沒聽清瑤說過她有表哥呀!

  來到主屋大廳,戴銀兒只見一個身穿月牙白錦袍的男子背對著她負手而立,身形消瘦,頗有幾分古代書生的氣息。

  似乎是聽見腳步聲,男子轉過身。瞧那漾滿笑意的眉眼,果然是個奶油小生。

  沒來由的,她的心顫動了下。

  她微皺眉忖著這是為什麼時--

  「銀兒。」西門恭情緒激動地喊著。

  戴銀兒愣了下,不禁想,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是說,會在出閣後還登門拜訪,這就代表兩人很有交情……聽說戴銀兒是獨生女,所以也許和這位表哥情同親兄妹吧。

  如此想著,她漾開得體的笑,輕喊著,「表哥。」

  但對方卻突然頓住。

  她不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難道說……她表現得不夠激動?

  不用吧……總不會要她來個兄妹擁抱,她跟他不熟呀。

  「表妹,近來可好?」西門恭略斂笑意,那神情顯得落寞。

  戴銀兒皺起眉,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我很好呀,表哥呢?」她勾笑反問。

  「是嗎……」

  看著他慘澹笑意,戴銀兒心裡的狐疑更深了。

  她應該再說什麼,可情況很難應對,就怕說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只好斂眼保持沉默。

  「今天,我剛好送貨到崆峒城,所以就順道來探望妳。」

  「喔。」

  「妳不問我,我是經營什麼生意嗎?」

  她愣了下,立刻反應過來。「表哥也開始做生意了?」

  「是換了門生意……銀兒,妳……」

  她暗嘖了聲,隨即苦惱地皺起眉。「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場,有些事都記不太清楚了。」

  真是麻煩呀,無端端的,怎會有麻煩送上門?

  她怎會知道他以往是做什麼生意,現在又經營什麼?既然一開始就有經營生意的話,就不要說出那種藏陷阱的話,害她傻傻地跳進去。

  傷腦筋,看來她得想個法子,讓他早點離開。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06 PM

第十章.【表哥報到】

  「妳病了?怎麼沒有捎消息回沛歲城?」西門恭面帶擔憂地瞅著她,卻發現她氣色紅潤,就連臉型也圓潤一些,眸光極亮,整個氣勢是飛揚的,不見半點瑟縮。

  她……變得更漂亮,更具風韻了。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戴銀兒勾笑道。

  西門恭看得雙眼發直,壓根忘了在場還有清瑤和傅總管。

  戴銀兒卻被他瞧得頭皮發麻,總覺得他的目光有點太過了。

  「那麼,現在身子好了?」他輕輕地牽起她的手。

  她瞪大眼,直瞅著他的手,總覺得縮也不對,不縮也不對……誰家的表兄妹可以感情好到牽手噓寒問暖的?

  「我現在好多了,你問清瑤就知道。」她趁機抽出手,回頭笑睇著貼身丫鬟。「清瑤,妳說是吧?」

  「是。」

  清瑤始終垂著眼,那舉動讓她覺得很怪。

  彷彿……這是不能正視的相處!

  霎時,她明白了這位表哥的目光為何如此的露骨。

  也許是她多疑,又也許她為了保護自己真正的身分不被拆穿,才會把兩人的關係想得那麼不堪,但不管怎樣,他都不該繼續待下。

  於是,想了下,她抹笑問著,「那麼,表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的身子初癒,恐怕無法招待表哥。」話說得委婉,但只要有些歷練的人,幾乎都聽得出她正溫婉地下逐客令。

  雖然她本就打定主意,不讓表哥這個麻煩沾上身,但如果她沒發現這層曖昧的關係,也許她不會用這麼直接的方式。

  而傅總管一雙老眼閃爍了下,不過並未說什麼便很快的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他想多了。

  「我……」西門恭明顯一頓,像是壓根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種對待,霎時說不出話。

  戴銀兒微垂著眼,視而不見他的尷尬。

  不能怪她卑鄙,因為她必須自保。

  要是多與他相處,也許他會誤以為兩人情分還在,到時候衍生出的麻煩,恐怕會讓她付上可怕的代價。

  好不容易和秀外相處得如此融洽,她無法容許任何人事物破壞。

  如此想法湧上心頭,她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如此在意他……也是,若非真動了心,她這個懶鬼豈會願意為他往來奔波,甚至還希望他改變……

  「欸,爺兒,你回來了!」

  正忖著,聽到傅總管這麼一喊,戴銀兒不由得轉頭,果真瞧見金秀外風塵僕僕地下了馬車,直朝她飛奔而來。

  「銀兒!」

  喊著的同時,他已經衝進大廳,一把將她抱起。

  她嚇得杏眼圓瞠。「你……你在幹什麼?」

  「銀兒,我要告訴妳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往她唇上偷了香,咧嘴笑著,雀躍得像是得到什麼寶物。

  戴銀兒因為他的吻而羞紅了臉,眼角餘光瞥見西門恭難堪地別開眼,趕忙收拾心神道:「有客人在。」

  「嗄?」

  「我表哥。」她指了指西門恭,要他先把她放下來。

  金秀外看向他先是一怔,而後咧嘴笑著。「西門兄,好久不見,真是對不住,我一時太開心,沒瞧見你。」

  「金爺。」他勉強勾笑。

  「今天怎會特地過來,是不是岳丈岳母託了你什麼口訊?」金秀外輕輕地將戴銀兒放下。

  「不,我是押貨到崆峒城,順便過來探望銀兒。」

  「喔,在做木材買賣?」

  「不,我現在經營一家商行,今天是送了批書過來。」

  「喔,那--」

  「秀外,表哥說不定還有事要忙,你別一直拉著人家東問西問的。」戴銀兒出聲打斷他的話,決定一路狠心到底,永絕後患。

  西門恭聞言,神色有種被拒千里的難堪,還未開口,金秀外已經先搶白。

  「銀兒,話不是這麼說的,沛歲城距離崆峒城有百里遠,既然表哥來了,咱們當然要盡地主之誼,讓他在府裡多待幾天。」

  「可是,我怕表哥有事……」

  「西門兄,不管怎樣,你一定要住下來,讓我好生款待才成。」金秀外熱絡地拍拍他的肩。

  「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西門恭淡抹複雜的笑。

  戴銀兒閉了閉眼,不敢相信局面竟因金秀外的出現急轉直下,讓她無法回天。

  金秀外看向她,她立刻抹上溫婉的笑,聽他說:「銀兒,妳和表哥手足情深,這麼久沒見面,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妳就不用顧慮我了。」

  戴銀兒有股衝動想要掐死他。

  她沒有話要跟表哥說,一句都沒有!

  如果可以,她壓根就不想再見到他!可這自作聰明的傢伙,偏偏破壞了她的計劃……早知如此,她剛剛又何必特地扮黑臉?

  「傅總管,去告訴廚房,今晚要款待客人。」金秀外笑瞇了眼。「對了,把我珍藏的蜜釀拿出來。」

  「是,小的立刻去打理。」傅總管領命離去。

  「銀兒,妳先去好生打扮打扮,我跟西門兄聊幾句。」

  戴銀兒心裡不知道已經罵他多少回,但臉上還是擺著溫柔的笑。「好。」你個死人頭……笨蛋,真是氣死她了!

  ***

  回到桃花源,戴銀兒坐在梳妝台前,清瑤則是拉開紫檀衣櫃,替她找出一套天藍色蠶絲對襟襖,配上月白色的羅裙,才又來到梳妝台前,準備替她梳妝。

  戴銀兒垂睫不語,眼見髮髻快梳好,才假裝漫不經心地問:「清瑤,妳想表哥這回前來,是想要做什麼?」

  她問著,直睇著鏡中的清璃瑤,想從她的反應,證實自己的猜想。

  拼拼湊湊,她已經知道表哥叫西門恭,但最教她不解的是,正牌戴銀兒和西門恭交情匪淺,為什麼好從沒自清瑤口中聽過這號人物?

  清瑤不假思索地回答,「小姐和恭少爺向來手足情深,恭少爺來,肯定是為了探視小姐,畢竟小姐成親之後,因為路途遙遠,並沒有回沛歲城歸寧。」

  「喔?」她不動聲色地應著。

  清瑤的回答很自然也很得體,彷彿根本不知道她和西門恭之間有什麼曖昧,可要真是如此,為什麼剛剛她和西門恭相處時,她的眼神刻意迴避著?

  「小姐為什麼這麼問?難道小姐不想見到恭少爺?」

  「想是想,但畢竟我已經出閣了,有時還是得避嫌。」

  「……小姐以往從不避嫌的。」

  「今非昔比。」她淡道。

  正牌戴銀兒從不避嫌?這真是樁麻煩事,她沒有之前的記憶,根本無法判定正牌戴銀兒和西門恭之間,到底是曖昧,還是太過深厚的手足之情?

  這事,只要和西門恭相處,她必定試探得出來,可是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和他有所接觸。

  「小姐,好了。」清瑤盤好髮髻,正要替她取來首飾,卻瞥見一直擺在梳妝台上的木盒。「小姐,這個木盒裡裝的是什麼?」

  戴銀兒看向那木盒,想起自己至今尚未打開瞧過,不由得伸手。

  清瑤立刻拿起遞給她。她打開一瞧,原來是一支金步搖,然而特別的是,綴在釵尾的金穗,竟是一隻隻的鳥,雕得極為精細,光燦奪目。

  「好漂亮……」隨著擺動,金步搖閃耀著絢爛的金光,讓清瑤讚嘆不已。

  戴銀兒對首飾沒興趣,可這支金步搖精美得教她忍不住轉動著釵身,讓那成串的鳥兒,隨著擺盪,綻放光澤。

  「就用這支金步搖好了。」她淡抹笑意。

  要是他瞧見她特地戴上這支金步搖,不知道會不會很開心?

  對了,瞧他開心得很,還沒問他到底是發生什麼好事……唉,表哥沒事跑來做什麼?

  ***

  當戴銀兒出現在主屋大廳時,金秀外瞧得兩眼發直,他趕緊站起身,牽著她入座,開口便誇,「這金步搖戴在妳頭上,真是漂亮極了。」

  「只有金步搖漂亮?」她佯惱道。

  「再漂亮也美不過娘子。」他嘴甜得很,一見自個兒最愛的女人,更是甜言蜜語拚命灌,就盼能夠灌醉她。

  戴銀兒抿嘴低笑,眼角餘光瞥見西門恭吃味的神情。

  瞧,那目光……要說只是兄妹之情,怎會生出酸味?

  「好了,菜都上桌了,趕緊吃吧。」她趕忙道,將注意力都擱在金秀外身上。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點殘忍,但為了斬斷西門恭的癡心妄想,她就必須狠下心才行。

  「來來來,這蜜釀可是宮廷酒,要不是去年去了趟宮中的百商宴,還得不到這好東西呢。」金秀外示意傅總管打開酒罈,頓時廳內一陣甜潤香氣。

  「真是香。」西門恭忍不住道。

  「西門兄,嚐嚐,但別喝多,這酒後勁很強的。」

  傅總管一一倒著酒,金秀外端了杯擱在戴銀兒面前。

  她本來想嚐嚐這酒的滋味,但不知怎地,一聞到酒味,胃部竟然湧上一股噁心感,她趕忙退開些,壓抑住那幾乎要衝上喉頭的酸液。

  「銀兒,嚐嚐。」

  「不……我不想喝,我想喝茶。」她勉為其難地勾起笑。

  「是啊,銀兒向來貪茶,所以我今天也特地帶來銀兒最喜歡的冬旭茶。」西門恭將原本擱在桌面的木盒和書本遞上。「這是妳以往找了好久的書,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復刻版,所以也一併帶來了。」

  戴銀兒本要拒絕,然而金秀外已經眼明手快地幫她接過。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真的很想用力踩他一腳。

  可最終她也只能開口道謝,把書和茶收下。

  「西門兄待銀兒真是好。」金秀外笑道。

  「當然,銀兒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他唇角的笑意帶著苦澀。

  「放心吧,你最疼愛的妹妹,現在是我最疼愛的妻子,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她的。」說著,金秀外輕摟著她的肩。

  戴銀兒本想要順勢偎進他懷裡,然而西門恭那雙眼睛好癡、笑意好澀,教她怎麼也硬不下心腸。

  輕輕地推開金秀外,她沒好氣道:「你這樣摟著我,我要怎麼吃飯?」

  「我餵妳。」他夾了口菜到她唇邊。

  她張嘴也不是,不張也不是,不懂自己怎會變得如此優柔寡斷。這事明明就很好處理的,可她的心裡像是還住著另一抹魂魄似的,在意著西門恭的反應。

  「放著吧。」她端起碗,讓他把菜夾入她碗裡。

  金秀外倒也不以為意,從善如流地為她佈菜,一抬眼便見西門恭大口飲著酒。

  「西門兄,我才跟你說,這酒後勁很強,你這麼喝,很快就會醉的。」

  「今天能看到銀兒有這麼好的歸屬,我很替她開心。」西門恭說得心不由衷。  

  那牽強的笑容看在戴銀兒的眼裡,心莫名地疼著,她暗叫不妙,懷疑這身體的原主人還惦記著那份情,如此一來,豈不是印證了她的猜測是對的?

  糟,要真是這種狀況,就複雜難辦了。

  就像是身體與靈魂是分離的,各自眷戀著兩個人。

  「西門兄,我記得我和銀兒成親那一天,你敬酒時也是這麼說的,還不小心把酒灑了銀兒一身。」說著,問向戴銀兒。「妳還記不記得?」

  鬼才記得!她拉回心神。「我忘了……」她可以敷衍虛應,可是面對金秀外時,她真的不願意撒謊。

  那時候她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哪會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什麼插曲?

  她現在心亂如麻,彷彿被這具身體給牽引著,教她難受極了。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忘了就算了,那晚我也被那票朋友給灌得極醉……」像是想到什麼,他立即轉移話題。「說到這事,焦一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合作,往後要運送南方的貨,就不能再經由焦家的漕運。」

  「他這麼記恨?」

  「可不是?也算是讓我認清他的為人,但不走漕運也無所謂,我可以託給玉家的馬隊運送。」

  「喔,這樣就好。」她隨口應著,食不知味,邊偷覷著西門恭落寞的神情。

  唉,怎麼會這樣?

  好不容易和金秀外漸入佳境,怎麼突然冒出一個會教她心神不寧的表哥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要有自己的馬隊,如此一來,就不用受他人牽制。」他邊吃邊說,彷彿已有一副美好遠景等待他實現。

  「對了,你今天怎會這麼早回來?」戴銀兒徹底漠視西門恭,不想再把心神擱在他身上,於是便問起這事。畢竟,她原以為他明天才會回來的。

  「喔,這事……」金秀外嘿嘿笑了兩聲,像是賣著關子,卻突然湊近她,在她耳邊低喃著,「待會回房後,我再告訴妳,順便跟妳領賞。」

  戴銀兒微揚眉,想起自己和他的協議,臉不禁微紅,下意識地又偷覷西門恭一眼,卻見他晃了兩下,竟趴倒在桌上。

  聽到砰的一聲,金秀外也跟著望去,笑道:「唉,真是糟蹋了我的蜜釀。」

  「爺兒,西門少爺像是醉了,這下可如何是好?」傅總管輕推了西門恭兩下,卻見他半點反應都沒有。
 
  「叫並奇背他去魁星樓的廂房。」說著,他又貼近戴銀兒。「吃快點,我等著領賞。」

  她睇著西門恭,一邊聽著他曖昧的邀約,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劈腿的人。

  她不想在意西門恭,但卻不由自主,尤其瞧他借酒澆愁,像喉頭梗了硬塊,悶得難受。

  ***

  沐浴過後,金秀外便直接來到她的寢房。

  門開,就見小豹已經霸住床,他不禁肩頭一垮。

  「你那是什麼表情?」戴銀兒放下一頭長髮,早已脫下襖子,只著中衣,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說,到底發生什麼天大的事,讓你一整晚笑得闔不攏嘴。」

  金秀外聞言,隨即又掛上招牌笑容,走到她身旁時,瞧見他送的金步搖已被她收入木盒中。

  「我開心,是因為妳總算戴上我送的金步搖。」

  「就這麼簡單?」她嬌睨著他。

  「當然還因為……瑞林鎮的銀礦,挖出最上等的銠銀。」他牽著她坐上床,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銠銀?」

  「對,它和一般的銀不大相同,色澤帶著天然的黑亮,放眼都闐王朝,銠銀少得可憐,可我的銀礦竟然挖出銠銀,妳說,我怎能不開心?」

  「喔……就這樣?」

  他嘆氣,「妳知不知道銠銀和一般銀價差多少?」

  「不知道。」

  「一百倍。」他很驕傲地比出一根手指頭。

  「喔。」那又怎樣?

  金秀外很氣餒,但他再接再厲道:「就算四成要上繳大內,但剩下都是咱們金府實賺的,一旦打成飾品玩物,這價格是高得嚇人。」

  「喔。」

  他徹底挫敗,因為他的親親妻子真的很興致缺缺,嘆了口氣後,他道:「因為這樣,我就跟張副官求情,說能挖出銠銀,全都拜那些三等奴不畏辛勞和危險地一再深挖,所以我希望可以給他們好一點的待遇,張副官因為很開心,便答應了。」

  「真的?!」她雙眼一亮。

  金秀外見狀,忍不住扁嘴。「妳的反應會不會差太多了?」他剛剛炫耀了老半天,她回答得敷衍又意興闌珊,現在說到三等奴,她開心得笑瞇眼,落差真的很大欸。

  「哪會?這是很重要的,咱們約定的也是這件事啊。」親眼目睹過那一幕,她對這個時代的低下階層有著濃濃的同情。

  再者,她也希望能感化他,戒掉一些公子哥的惡習,學會設身處地為人著想。

  「是啊,咱們都約定了,所以……」他作勢要吻她,但還未碰到她的唇,便瞥見小豹已經蓄勢待發,他沒好氣地瞪著牠。「銀兒,別再讓小秀待在妳房裡。」

  「我習慣牠陪。」在一起久了會有感情,何況比起複雜的人心,動物的世界總是單純得多,跟小秀在一起不只是習慣,也是一種精神寄託。

  「牠會越長越大,到時候就不適合把牠養在房裡了。」金秀外用力嘆了口氣。「我想過了,桃花源通往魁星樓的路上,有座園林,不如就在四周釘上柵欄,讓小秀待在那裡,那兒空間大,牠要跑要跳也比較方便。」

  「再說吧。」她不捨地摟著小豹。

  「喂,妳不是要失約背信吧。」金秀外耍兇狠地瞪著她。

  看了他一眼,她突然吻上他的唇。「喏,給你獎賞了。」

  金秀外想要再吻,她卻已退開,氣得他牙癢癢的。「戴銀兒,妳是把我當三歲孩童在耍嗎?」

  「哪有?這事總要循序漸進的。」一次一個吻,總是要慢慢調教的嘛,要是一次就把獎給頒光,她哪來另一個籌碼?

  況且,她現在真的沒有那種心情。

  西門恭的存在,確實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我是妳的相公。」

  「知道--」她沒好氣地拖長尾音。「可是,我又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一開始不介意,是因為未對他上心,但隨著感情越放越重,以前可以一笑置之的情況,卻成了她心頭跨不過的魔。

  尤其她還沒資格說什麼,畢竟那些小妾丫鬟一個個比她還早入門。

  「說那什麼話?妳是我唯一的妻,不管發生任何事。」

  「可是……你有一大票的小妾和丫鬟,我……不想跟其他人共享你。」啊,真的好煩,為什麼事情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呢?

  誰要他像個民間皇帝,打一開始就在身邊養了那麼多小妾和丫鬟呢?

  金秀外一愣,緩緩地笑瞇眼。「原來妳也是會吃味的。」

  「誰吃味啊?」

  「妳啊。」他忍不住熊抱住她,往床面一倒,佔有性十足地將她環住。

  「你想太多了,金大爺。」她悶聲道。

  對,她就是吃味,她就是很不爽他有一大票的小妾啦。

  「哈哈哈……」他放聲笑著。「好,就等我把所有的事都辦妥,再一併跟妳討賞。」

  「你要怎麼辦妥?」

  「到時候妳就知道了。」

  戴銀兒狐疑地揚起眉,雖然難以臆測他將如何處理,但卻很享受他的體溫熨貼著自己的感覺,彷彿可以驅散體內另一抹無形的愛戀。

  只是,這麼緊密貼覆著,總是很容易擦槍走火呀……

  「金大爺,你確定要繼續抱著我?」

  「嗯。」

  「那辛苦你了。」她不是男人,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痛苦,可是她會有些許的虛榮,驕傲自己依舊可以輕易吸引他。

  不過,從明天開始,她一定要實施她的減肥計劃。

  「不辛苦,不過……妳可以叫小秀不要再啃我的手指了嗎?」

  戴銀兒不禁笑出聲,撫著小秀的頭,順手握住他的手,在他的環抱下,一路滑入幸福的夢鄉裡。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08 PM

第十一章.【鬧出人命】

  翌日,金秀外沒急著離開床榻,留在她房裡,陪她吃過早膳之後,帶著她去分隔魁星樓與桃花源的園林。

  遠遠的,便瞧見已有人在釘柵欄。

  「金秀外,你好卑鄙,竟然先斬後奏。」戴銀兒推打了下身邊的人。

  昨晚才跟她說,今天就有人動工,擺明他昨晚只是在知會她一聲。

  他哈哈大笑,緊緊牽著她的小手。「我要是不先斬後奏,哪能得償所願?況且,妳自己瞧,這兒真的很適合小秀。」

  兩人朝小徑走去,兩旁的牡丹已開始吐蕊,粉藕色的、紅豔豔的,逐漸展露風情。

  而小豹早就一馬當先地衝向前去,嚇得釘柵欄的工人將榔頭和木樁隨手丟了就跑。

  金秀外放聲大笑著,而小秀儼然像是脫韁野馬,在寬敞的園林裡來回奔跑,然後撲進柔軟的草堆打滾著。

  戴銀兒見狀,不禁勾起笑。也對,動物就該待在寬敞的地方奔跑,尤其看小秀打滾玩鬧著,她更覺得不該再將牠養在房裡。

  「看吧,牠喜歡這裡。」金秀外表情得意。

  「是是是,金大爺說的是。」掐著他的頰,想要擰掉他臉上的驕傲和霸道。

  「瞧,要是這一圈都釘下柵欄,到時候在這邊搭個亭子,銜接一個穿廊,妳要是在這裡喝茶吃點心,還能順便看看小秀,這做法不錯吧?」金秀外拉下她使壞的手,開始朝柵欄比手畫腳。

  「是不錯,但我還是先把小秀抱回來,省得牠在這裡跑來跑去,把工人全都嚇跑了。」

  「我來我來。」他向前走去,喊道:「小秀!」

  小秀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在草地上打滾,眼見他逼近,瞬間迅如脫兔地朝前奔去。

  金秀外拔腿直追。然而,小歸小,但畢竟是頭野獸,重回久違的綠林,牠見高就跳,見低就躍,還能來個甩尾大迴轉,挑釁地朝金秀外身邊跑去。

  「喂!」他氣急敗壞地急止步,一回頭,便見小豹已撲到戴銀兒懷裡,不斷地蹭著撒嬌。

  戴銀兒捨不得把牠丟在這裡,可又覺得老是把牠帶在身邊也不妥當,只是已經習慣牠的陪伴,牠要是不在身邊,她肯定會很寂寞,然後天天把茶和點心都搬到這裡來。

  這樣也好,也許她就可以順便散步減肥。

  「這傢伙!」金秀外疾步走回,惡狠狠地瞪著小秀。

  牠將前腳搭上戴銀兒的肩頭,再回頭看著他,那眼神看起來有點挑釁,讓他咬牙切齒地想將牠滅口。

  「好了,你不是還有事要忙?」見一大一小互槓,她不由得啼笑皆非。「現在已經不早了,你還不出門,要不要緊?」

  他只要和小秀在一塊,就像對父子一樣,她忍不住想,要是哪天他有了自個兒的孩子,肯定也是相同的模式,會吃味她待孩子比較好……思及此,她暗罵自己想像力太豐富。

  八字都還沒一撇,她竟然想到那麼遠。

  「今天是要去接洽玉家馬隊,確定他們運送到南方的糧貨。」金秀外說了下,突然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壓根不管小豹被壓得嘶嘶叫。「唉,我真不想去……」

  他也想要學小秀耍無賴,待在親愛妻子的懷裡磨蹭撒嬌。

  「你給我夠了。」她沒好氣地往他額頭一拍。「出門了啦,再不走,你是想要當昏君是不是?」

  他想,她還不想當禍水紅顏。

  「那我送妳回桃花源吧。」

  「不用了,你快去吧,並奇已經在前頭等你了。」她指著長廊邊,並奇一臉躊躇,像是時間已經很趕,可是他又不敢催促。

  「妳自己回去要小心點。」嘴上這麼說,他還是抱著她不放。

  直到小秀被壓到忍無可忍,張嘴往他肩頭上一咬。

  「小秀!」他猛地退開一步,小豹立刻裝無辜地趴回戴銀兒肩頭。

  「好了好了,快去吧。」她笑不可遏地推著他。

  這個人有時幼稚得教她哭笑不得,不過倒是很能娛樂她。

  目送著金秀外依依不捨地離開後,她抱著小秀,散步回桃花源。

  雖說不過是兩個院落之間的距離,但範圍大得很,走上這一趟路,應該多少可以消耗她早膳吃下的熱量才是。

  本來打算把小秀放下去散步,可是路上總會遇到丫鬟,就怕把她們嚇得花容失色,那就不好了。

  但當她回到桃花源,才剛轉進拱門,便聽到--

  「少夫人怎麼可能不在?她不是通常都在這裡賞景的嗎?」

  「我說的都是真的,一早我家小姐就跟姑爺到魁星樓去,說是要替那隻豹弄個獸圈。」

  「妳們在做什麼?」戴銀兒抱著小秀,走到一票女眷身後。

  她們聞聲回過頭來,一個個梨花帶淚,一瞧見小秀,立刻嚇得倒退三步。

  「小姐,她們說有事要找妳。」清瑤說著,一瞧見小秀,也嚇得連退數步。

  戴銀兒好笑地看著眾人。「一大早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瞧她們嚇得很,可又有話要說的表情,她搖頭失笑。

  「少夫人,妳要替我們作主。」容婧哭喊著,雙膝立刻跪下。

  骨牌效應似的,嘩啦啦一陣,一票女眷也跟著跪下。

  她濃眉攢起,喝道:「全都給我起來。」

  「少夫人,妳要是不答應我們,我們就不起來。」

  戴銀兒斂笑的神情凜然冷肅。「妳們要是不起來,不管妳們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想要我答應,全都給我起來。」

  真是的,一大早就擺這種陣更仗,是要給她觸霉頭嗎?

  不知道又在搞什麼名堂……暗嘆了聲,戴銀兒走過她們身旁,逕自踏上長廊,走進花廳。

  女眷見狀,一個個爬起身,魚貫地走進廳內。

  「少夫人,求妳救救我們。」

  她眉頭都快要打結,很難想像連「救」字都出籠,到底是有什麼天大的事。

  「發生什麼事了,妳們倒是先說清楚啊。」她往主位一坐,卻不敢放開小秀,就怕牠見不多,就想作怪。

  「少夫人,爺兒要趕咱們走。」容婧泣道。

  「嗄?誰?」她很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爺兒,他一早就吩咐傅總管,要咱們姊妹收拾收拾,趕明兒個要把咱們一起送出府。」

  「送出府……送去哪?」

  「傅總管說,爺兒都打算好了,要把我們分批送給他的朋友,要是不願意去的人,他會一個人給一百兩,兩條路任由咱們選。」說到最後,容婧已經泣不成聲。

  戴銀兒傻眼。難不成這就是他昨晚說的處置?

  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純粹抱怨而已,沒想到他倒是雷厲風行,早就把事情都決定好了……雖然她也不願和她們分享他,但做法實在過於草率。

  要知道這個世界,女人想要去外頭生存,並不件容易的事,有時一旦離開庇護之地,就等於是逼她們去死,也難怪她們一個個哭得死去活來。

  環顧一票泣不成聲的小妾丫鬟,戴銀兒有些心煩地擺了擺手。「好了、好了,都不許哭了,給我待下就是。」

  說來說去,她們今天會哭成這樣,也是她惹出來的,確實該給她們一個交代。

  「真的嗎?」

  「我一句話,誰都不能把妳們趕出去。」

  「多謝少夫人……」一票女眷又嘩啦啦地跪下。

  「起來,起來,全都給我起來。」她頭痛極了。

  有時候,她總會想,為什麼老天要讓她死後來到這裡?她到底要怎麼做,才不會影響別人原本的人生……

  可是,不想影響別人的人生,那麼她自己的人生呢?

  唉,真是兩難!

  ***

   被那票女眷一折騰,戴銀兒整個上午的心情益發沉重,窩在廳裡哪也不想去,就連午膳時,也是意思意思地嚐個兩口,直到下午,傅總管告知獸圈已經完成,問她要不要放小秀下去跑跑。

  戴銀兒一聽,就知道這是金秀外外出時吩咐傅總管的。

  一想到那人,她才勾出些許笑意,特地走了趟獸圈,發現那些木工的動作奇快,不過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便已把柵欄全都釘好。

  天曉得這圈地的範圍,可是比一個足球場大,有林地和假山造景,比動物園還要壯觀數倍。

  想了下,她抱著對秀靠近,而清瑤則是落後幾步跟著。

  來到獸圈,她把小秀放了下去,牠立刻頭也不回地跑去玩耍。

  她靠在柵欄邊,看著牠又跑又跳,一下子追著蝴蝶,一下子又咬著地上的草,彷彿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她的唇角不禁漾著甜柔的笑,不住地追逐著牠的身影,專注到沒發現已有人來到身邊。

  「銀兒。」

  霎時,她心頭一跳,沒回頭,雙手緊抓著柵欄。

  糟,她把他都給忘了……說來也怪,秀外今早要出門時,壓根沒跟她提起要好生招待西門恭,才會讓她把這號人物給忘了。

  「銀兒。」

  那充滿深情的沉喃在她耳邊蕩漾著,在她心底剮開一陣陣的痛楚。

  她攢眉忍著。

  說她自私也好,無情也罷,現在的她,才是這副軀體的主人,殘留在這軀體上的情感,她要徹底拔除。

  因為她已經認定金秀外。

  至於正牌戴銀兒,早已香消玉殞,是故,她根本沒必要回應這個人的感情。

  「表哥,你怎跑到這兒來?」收拾好心情,她笑臉迎人,看向後頭,沒瞧見清瑤,只瞧見他深情不悔的眉眼。

  那表情揪疼她的心,她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的心為他的出現而有絲毫動搖。

  「我想到妳的院落找妳,可是傅總管說不妥……所以我便在這裡閒逛,適巧遇見妳。」西門恭說著,伸手想要輕觸她。

  戴銀兒不著痕跡地向旁退開一步,勾笑道:「是啊,平常我總是待在自己的院落,今兒個到這,是把相公送給我的豹子放到獸圈裡。」

  「妳不是看了我夾在書中的字條而來的?」他訝問。

  她比他還震愕。

  夾在書中的字條?原來他給她書,是把訊息藏在書中?

  「銀兒……妳變了。」

  那嗓音藏著濃濃的痛和難捨的癡。

  「人總是會變的。」她沒看向他。

  「所以……那晚,妳才會失約?」

  戴銀兒微皺著眉,不解他說的到底是哪一晚,只能含糊應道:「是啊,事已至此,表哥應該也明白了。」

  既然四下無人,那就讓她把話給說清楚。

  雖然這麼做對他是殘忍了點,但總好過他執迷不悔地等著早已不存在的人。

  「妳真的背叛了我?」他激動地抓著她的手。

  戴銀兒想掙扎,卻發現他的力氣大得嚇人。「表哥,放開我……」

  「我們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妳總說……非我不嫁,可是……」

  「可我終究是嫁人了,不是嗎?」她看向四周,暗惱清瑤的自作主張,害她陷入如此窘境。

  原以為他看起來斯文儒雅,應該不至於做出什麼逾矩的動作,但他要是這樣揪著她不放,被人撞見,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是因為我無能,姨丈才會決定把妳許給金爺,可是……」他抓著她的雙手撫向他的胸口。「妳知道,我是心如刀割……我是如此愛妳,卻又必須眼睜睜地看著妳上花轎。」

  戴銀兒怔住,這才知道,原來當中還有這一段。他和正牌的戴銀兒根本是被棒打鴛鴦。

  難怪這具身體對他有那麼深的依戀,戴銀兒離世前想必很不甘吧。

  可,她又能怎麼辦?

  她並不是一正牌的戴銀兒,就算她知道了他們之間相愛卻不能相守的無奈,她又能如何?

  正忖著,卻發現他越靠越近。

  「放開我……」她死命掙扎,但是力氣懸殊,讓她心生恐懼。

  雙手抓著,一旦有縫隙,她就可以將他給甩開,但如此一來,就怕她的身分會穿幫……畢竟,正牌的戴銀兒,絕對不可能懂得任何的防身術。

  「她也承諾我,就算出嫁了,可妳的心是不會交出去的。」他不斷地接近,像是要吻上她的唇。「妳是愛我的……」

  「我已經不愛你了!」她別開眼怒吼,「表哥,你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可是要喊人了!」

  他竟想吻她……難道在正牌戴銀兒出嫁之前,他們之間早已發生逾矩的行為?!

  西門恭怔愣地看著她,像是不敢相信她竟會吐出如此殘忍而無情的話語。

  「銀兒,如果妳不愛我,為何出閣的前一晚,妳會和我……」

  西門恭眸底沉痛不滅的愛戀,教戴銀兒的心間一抖。

  不會吧……出閣前一晚他們在一塊?

  孤男寡女,又是兩情相悅,共處一室……要是沒發生關係,誰信?

  震愕之餘,她又立刻聯想到,戴銀兒出嫁,要是她並非處子,秀外必定會發現才是。

  但,秀外說過,他根本就不喜歡原本的戴銀兒,說不定他根本就沒碰過她。

  否則,他豈能容忍戴銀兒還安穩地待在金府?

  推論著,一陣惡寒從腳底板生起,冷得她渾身打顫。

  要是秀外根本沒碰過戴銀兒,那她現在更不敢讓他碰,就怕這一碰,她便要背上莫須有罪名,到時候她要怎麼跟他解釋?

  這種事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的,他不會聽的,哪怕她說破嘴也沒用!

  「銀兒,妳的心裡不可能沒有我,就算那晚妳沒赴約,但我還在等妳,妳……願不願意跟我一道走?」他說著,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身上帶著一股淡淡香氣,戴銀兒胸口一窒,一股嘔吐感無預警地從胃部湧到喉口,她不禁乾嘔了聲。

  「銀兒,妳身子不適?」西門恭趕緊鬆開她,深情又擔憂的眸端詳著她,發現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半點血色都沒有。

  她揮著手,要他退後一些。

  待他退離一些,香意消散,那股嘔吐感也跟著消失。

  這狀況好像在哪聽過……她想到什麼的皺起眉。印象中,在某些狀態下,只要聞到某些氣味,就會引起噁心反胃的反應,比如……懷孕?

  戴銀兒瞪大眼,像被雷給擊中,腦袋一片空白。

  懷孕?

  怎麼可能?

  可是……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一直沒有來過月經……難道說,她真的是懷孕了?

  而且,她最近肚子變大了……

  那麼,這孩子是誰的?

  她不知道……

  「銀兒?」

  「你別碰我!」她低吼著,不斷往後退。

  不可以是他的,不可以……不,她根本就不該有身孕,她不該有……

  「銀兒……」

  「西門少爺,你怎會跑到這兒來?」

  聽到熟悉的聲,戴銀兒忙抬眼,「傅總管,我表哥想到府外走走,卻找不到方向,你替我送他吧。」

  「是,小的知道了,西門少爺往這邊走吧。」傅總管趕忙領著他離開。

  西門恭不斷地回頭,她卻瞧也不瞧他一眼。

  戴銀兒直瞪著地板,小手撫著肚皮,告訴自己必須冷靜。

  也許根本就沒有懷孕,她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她必須冷靜。

  ***

  回到桃花源,戴銀兒一直窩在房裡。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地,她一點食慾都沒有。

  晚膳端了上來,她卻是原封不動,最終要清瑤把菜給撤掉。要是以往,她早就食指大動,將菜餚給一掃而空。

  可是今晚,她一直忍不住那逼上喉頭的嘔吐感,這明顯的生理現象,教她害怕極了,但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能窩在床上,想讓腦袋放空。

  就這樣,半夢半醒間,她聽到有人推開門。她想張開眼,可是她的眼皮好重,後來她想,沒張開眼也無妨,會進她房的,除了清瑤就是秀外。

  正安心時,她聞到一股淡香,心頭一窒,她奮力地張開眼,果真瞧見西門恭已坐在床畔。

  「銀兒,妳的氣色好差,要不要找大夫來診治?」他擔憂地問。

  她瞪著他。「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她的寢房,他竟然大膽闖入……清瑤是上哪去了?!

  「我聽說妳身子不適,又聽清瑤說,妳根本沒用膳,所以過來探視妳。」

  見他伸手要觸碰自己的頰,她掙扎坐起身,喝道:「給我出去!」

  「銀兒,我只是想照顧妳……」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的相公會照顧我,請你出去。」忍著嘔吐的衝動,她低聲吼道。

  「可是金爺尚未……」

  「就算他還沒回府,也還有清瑤會照顧我,你出去!」

  光是她對別的男人笑,就被視為勾引男人,要是被秀外撞見他坐在她的床畔,她會被扣上多大的罪名?

  「銀兒……」

  「出去!」她曾經交往過幾任男朋友,但唯有在秀外面前,她敢勇敢做自己,他願意包容她的壞脾氣,而且很愛她,她真的不想放手。

  西門恭黯然收回手,正欲起身時,聽到外頭響起清瑤的嗓音--

  「姑爺,你回來了。」

  那嗓音極為虛假,而且刻意放大聲量,像在提醒著誰……戴銀兒攢緊眉,總算明白這一切都是清瑤搞的鬼。

  不只是現在,就連在獸圈遇到他,恐怕都是她刻意操弄的。

  清瑤到底是何居心?!

  她根本就言行不一嘛!

  「我聽傅總管說,銀兒撤了晚膳?」門外,金秀外問著。

  「是啊,小姐她身子不適……」

  清瑤解釋到一半時,寢房的門被推開,他怔了下。「西門兄?」

  「我聽清瑤說,銀兒沒吃晚膳,所以特地過來關心她。」

  「是嗎?」金秀外斂笑的俊顏顯得冷厲。

  「既然你回來了,我就先告辭了。」

  金秀外沒吭聲,瞥了他的背影一眼,這才轉身走進寢房內,瞧著長髮披散,只著中衣躺在床上的妻子,他的濃眉緊緊攢起。

  「你回來了。」她早已經將情緒收拾妥當,勾笑道。

  他緩步走向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沉聲說:「瓜田不納覆,李下不整冠,這事妳沒聽過嗎?」

  從未見過他如此冷漠的神情,戴銀兒一愣,心頭發顫著。

  「我……對不起。」她垂下眼。

  她當然知道要避嫌,可是狀況真的不是她能掌握的。

  金秀外注視她良久,低嘆口氣,才落坐,卻發現床畔是微溫的,教他惱著。

  「就算是表哥,也該謹守禮教,光是進入桃花源,就已是於禮不合,遑論讓他隨便進房探視妳?況且妳只著中衣,這……像話嗎?」他忍遏不住地低罵。「妳這樣子會讓我……」

  他突地頓住,像是在勘酌著用句,然而一瞧見她蒼白的小臉,便又把話往肚裡吞,忙道:「身子不適,怎麼沒找大夫過來診治?」

  「不用了,不過是有點懶,沒有食慾罷了。」她勉為其難地笑道,可是淚水卻早已盈眶。

  她不習慣他這麼冷淡的口吻,更不習慣他用責難的眼神看著她,要是他發現她有身孕了,那該怎麼辦?

  為什麼老天要給她這麼大的難題?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11 PM

第十二章.【留還是不留】

  「怎麼哭了?我不是在責怪妳,只是希望妳注意一點。」金秀外溫聲道,手勁輕柔地抹去她滑落的淚。

  「嗯,我知道。」戴銀兒伸出雙手。

  她的主動教他有些受寵若驚,毫不猶豫地將她摟進懷裡。

  「好,不哭了,天大的事還有我扛著。」

  「嗯。」

  金秀外親吻著她的髮頂,不斷地撫著她的背。「對了,我聽傅總管說,妳要容婧她們全都留下?」

  「嗯。」

  「為什麼?」

  他偎在他懷裡,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得出他的疑問。「因為她們要是離開金府,你要她們怎麼活?」

  「我會給她們足夠的錢,只要她們省吃儉用,日子肯定不成問題。」

  「可是,她們要的並不是錢,而是可以讓她們依靠的男人。」不是女人不想自立自強,而是現實的環境逼得她們不得不找個男人依靠。

  她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始終沒想過要她們離開。

  「那妳到底要我怎麼做?」

  「暫時把她們留下當一般丫鬟吧,要是有適合的人,再將她們嫁出。」

  她知道這個決定形同準備收留她們一輩子,畢竟哪個男人會娶當過人家小妾的女人為妾。

  「妳不怕我又老是往她們那兒跑?」他該開心她的識大體,可是沒有,他一點都不開心,他甚至認為自己不被在乎。

  「我要是拴得住你的心,你哪兒都不會去,要是只拴得了你的人,你總會找到機會到外頭花天酒地,我也管不著。」愛情啊,真的很麻煩,老是教她提心弔膽,患得患失一點都不快樂。

  光是兩個人想要在一起,就一波三折讓她好疲累。

  「怎麼我覺得今天的妳……好溫柔。」他不太習慣呀。

  「溫柔不好?」她沒好氣地瞋他一眼。

  「是不錯,但我比較喜歡那個強勢的妳……妳是不是因為身子不適,才變得這麼溫柔?還是我叫大夫過府診治好了。」

  「你那什麼態度?好像我對你太好,是我病了……你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有沒有這麼犯賤的男人?她好聲好氣他不習慣,還是她乾脆潑辣到底算了。

  金秀外這才勾起笑。「這就對了,這才是妳。」

  「什麼嘛!」她嘖了聲,往他胸口一拍。

  「難得小秀不在,結果妳卻身子不適。」他不禁輕嘆了聲。

  她頓了下,將不安藏在笑容下。「怎麼像個急色鬼一樣……橫豎你身邊的姑娘那麼多,何時變得這麼在意我?」

  「再多再美的姑娘也比不上一個妳,我現在只要妳。」

  「這麼愛我?」她故意打趣道。

  金秀外直睇著她,眼裡蘊著無限深情,彷彿這世界再寬大,他也只瞧得見一個她。「就這麼愛妳。」

  毫不遮掩的告白,教她心頭發燙。

  這人不吝於說愛,待她的好,從每個小動作便看得出,要她怎麼忍心傷害他,她甚至不敢想像當他得知被背叛後的痛苦。

  「不然,妳以為我幹麼硬是要替小秀弄個獸圈?」

  「對了,我把小秀留在那裡,不知道牠習不習慣?」雖然她交代傅總管要小心照顧著,但總比不過自個兒照顧。

  這心情就像是當娘的,捨不得孩子獨處,處處為孩子擔憂。她從不養寵物,從不知道養了寵物之後,竟會如此左右她的心情。

  還是因為她早已有孕在身,才左右了她?

  「牠早晚要習慣。」金秀外親了親她粉嫩的頰。「瞧,我想親就親,根本就不用擔心牠也突然咬我的手。」

  「你啊。」她笑著,卻擔憂著,心裡像懸著重物,沉甸甸的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改日,等亭子建好,我就帶妳到那兒喝茶吃點心,再把小秀晾到一旁。」說著,像是已經預見那光景,自顧自地笑得開心。

  「你不怕小秀性子一上來,又咬你的手?」

  「我是牠爹,牠再咬咬看。」

  那一句爹教她眼皮一顫。

  她被困在死胡同裡,進退兩難。

  這個祕密壓在心底,像是將她壓到水面之下,讓她痛苦掙扎著,卻不知道出口在哪。

  「怎麼皺著眉了?」

  她猛地回神,勉強地笑著。「沒事,只是累了。」

  「是嗎?那妳睡吧,我在這裡陪著妳。」他抱著她平躺著,替她蓋妥被子,收整耳邊的亂髮。

  戴銀兒抓著他的手,擱在自己的頰邊。

  金秀外不禁笑咧嘴,轉頭親了親她的眉眼。「睡吧。」

  「嗯。」

  她閉上眼,讓自個兒的心平靜下來,尋找事情最原始的癥結。

  不管怎樣,她得先確定,她到底是不是有身孕,那她才能知道要如何處理。

  為了秀外,就算必須殘忍,她也得殘忍到底。

  ***

  一早,戴銀兒一如往常的坐在梳妝台前,讓清瑤梳理著她的髮。

  眼看髮髻已盤好,戴銀兒才淡聲啟口,「清瑤。」

  「小姐?」清瑤看著鏡中的她。

  「為什麼昨晚妳要讓表哥進入我的寢房?」她神情淡漠地問。

  清瑤怔了下,一臉為難道:「因為恭少爺一直央求我,所以我……」

  「是他求妳?」

  她急聲解釋,「是,當然是,否則我怎麼可能讓他進小姐的寢房?這可是會壞小姐的名節的。」

  「那為什麼在姑爺回來時,我聽到妳故意揚高音量,像是在提醒著誰?」戴銀兒眸色凌厲如刃,像要將她剖開看穿。

  「我讓恭少爺進寢房時,便跟他說,他不能在房裡待上太久,免得引得姑爺誤會,所以姑爺回府,我才故意喊大聲一點,是希望恭少爺聽到後趕緊離開,跑害小姐和姑爺間起風波。

  戴銀兒聽著,回過頭瞧著絲毫不慌不亂的貼身丫鬟。

  清瑤一臉問心無愧地看著她,好半晌,她才道:「好,就當是如此,但從今天開始,妳去廚房,不需要再待在我身邊。」

  她愣住,「小姐……」

  「我會跟傅總管說,請他給妳安插一個位置。」戴銀兒話落,徐緩起身。

  「小姐,清瑤做錯什麼,竟讓小姐這樣懲罰?」原本眉眼不動的清瑤揪著她的手質問。

  「妳說呢?」戴銀兒看她的目光非常冷漠。

  如果面對她的問題,清瑤有一絲絲的動搖或慌亂,她也許會給她一次機會,但是她沒有,她表現得非常沉穩得體,代表她從一開始就已擬定說詞,才能如此臨危不亂。

  這種不慌不亂的反應,讓人感覺更可怕。

  對於心計如此深沉的清瑤,要她怎麼信任?

  「清瑤從七歲起就跟在小姐身邊,一直盡心盡力伺候小姐,就算小姐出閣要清瑤陪嫁,清瑤也沒二話的同意了,為什麼現在小姐卻不要清瑤了?」她無法不慌,因為一旦離開戴銀兒身邊,她的身分會變成金府裡再尋常不過的丫鬟,半點地位都沒有。

  「妳說呢?」她皮笑肉不笑地反問。

  清瑤是非調離不可,否則有她在身邊,只怕會惹出更大的風波。為了守住這一份幸福,該剔除的,她一個都不會手軟。

  「小姐……」

  「發生什麼事了?」門突然被推開,金秀外不解地看著她們。

  「沒什麼,你要出門了嗎?」戴銀兒勾笑迎上前去。

  「今天要去舖裡清點貨,要是得空,我還得跑一趟府尹,好好地答謝大人。」金秀外笑睇著她一會,突然建議,「妳今兒個的氣色看起來不錯,要不要到舖裡幫我點貨?」

  戴銀兒想也沒想道:「好啊,正好去瞧瞧你到底有沒有騙我,是不是有待那些夥計們好。」

  她正愁沒機會可以出門,他開口得正是時候。

  「那走吧。」金秀外牽著她的手。

  才走了兩步,傳來清瑤噙著鼻音的喊叫聲,「小姐……」

  她沒多做停留,充耳不聞地跟著相公踏出桃花源。

  來到主屋瞥見了西門恭時,她也視若無睹,甚至催促著金秀外趕緊上馬車。

  這一幕教西門恭錯愕又失落。

  「恭少爺。」

  聽見喚聲,他不禁抬眼望去。「清瑤……」

  「恭少爺,可否借一步說話?」她輕聲道。

  他想了下,朝她走去。

  清瑤立即引著他往魁星樓的西邊走,走了一小段路後,西門恭在前,她在後,兩人都沒有開口,直到沉默幾乎要將他給逼瘋時,清瑤才淡聲開口,「恭少爺是不是覺得小姐變得很陌生?」

  西門恭沒有回頭,停在一簇正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叢前。

  她等著他的回答,幾乎以為他不會回應時,才聽他啞聲道:「等銀兒回來,我會跟她好好道別。」

  清瑤聽了眉頭攢起。「恭少爺,沛歲城與崆峒城相距相里,恭少爺為小姐不辭勞苦而來,最終於敗興而歸,難道恭少爺心裡無怨?」

  西門恭笑得苦澀,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她冷笑了聲。「小姐的轉變,難道恭少爺壓根不覺得心寒?」

  「既然她如此選擇,我也無話可說。」他並非灑脫,而是現實的殘酷逼得他只能灑脫以對。

  山盟海誓成雲煙,如今見她和金秀外相處融洽,就算有怨再不捨,君子總有成人之美,他不該再強求。

  「恭少爺,小姐早就變了。」清瑤沉聲透露。

  「那已經不重要了。」西門恭回過頭,笑容苦澀,但眉宇之間流露著君子的高風亮節,斯文風度。

  清瑤正待再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抹身影閃過拱門邊。

  拱門後就是通往要憂閣的小徑,會出現在那裡的,必是姑爺的小妾丫鬟……於是,她轉了個念,改口道:「恭少爺,你以為小姐一直是怯懦膽小的千金小姐嗎?你錯了,我所認識的小姐,心機深沉,工於心計。」

  西門恭不解地看著她。「妳在胡說什麼?銀兒是和我一塊長大的,她是什麼樣的性子,難道我還會不清楚?」

  「喔,那麼恭少爺可知道,小姐能在姑爺落難時,為救姑爺而連日奔波,甚至對人誘之以利,威之以勢?」

  「她……」

  「小姐的手腕相當高明,甚至還假借姑爺名義收服了其他丫鬟小妾……那些丫鬟小妾還以為是小姐救了她們而感激不已,但實際上,這不過是小姐的手段。」清瑤睇著他,話卻是說給躲在拱門外的人聽的。

  「不可能的,銀兒怎麼可能……」

  「恭少爺要是認為我在造謠的話,大可隨便找個金府的下人問問,是不是有我說的這些事。」

  西門恭張口欲言,卻半晌都說不出話。

  「恭少爺,小姐沒有赴約,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赴約。」清瑤輕步走向他,噙笑說著無情話。

  「不要說了。」

  「事實上,恭少爺前來探視小姐,小姐怕極了,唯恐你的出現會破壞她現在的生活,她甚至巴不得你趕緊離開,否則你人在府中,她又怎會刻意外出,甚至壓根沒跟你打聲招呼?」清瑤一句說得比一句還重。

  不能怪她,是小姐對不起她,想要將她趕走,所以她只好……先下手為強!

  「別再說了!」西門恭吼著,拂袖而去。

  而同時,躲在拱門外的人也悄聲離開。

  清瑤站在牡丹花叢前,探手輕拂著如緞般滑膩的花苞,突然伸手一抓,花苞碎爛如泥。

  ***
  
  金府的南北貨舖子裡,人滿為患,外頭早有幾輛馬車等候著,有的已經塞滿貨物,有的正有工人不斷地裝貨,而夥計們更是忙著點貨。

  大夥忙得人仰馬翻,加上舖裡有不少客人在看貨,每個人都恨不得自己能多生出一雙手來,要是以往的話,夥計們早就不耐煩地生出火氣,但今兒個大夥始終笑咪咪的迎著每個財神上門。

  因為老闆說了,只要他們將客人伺候得好,每個人在領月餉時,還可以再多領一筆賞金,聽說最多是一兩,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大夥眉開眼笑,見人如見財神,尤其瞧見戴銀兒,儼然把她當活菩薩。

  因為老闆說了,這是少夫人的意思。

  所以,當戴銀兒察覺如此明顯的變化時,根本不需要多問,就知道他確實把她的要求實行得非常徹底。

  「銀兒,妳先到後院去吧。」

  「喔。」

  她獨自來到後院,經過倉庫時,每個夥計都熱情的向她問好,那態度好到她懷疑金秀外根本就對他們下符了。

  走進主廳裡,才剛坐下,便有人端來茶水。

  她頷首勾笑,啜著茶,一邊思忖要怎麼找大夫。

  這事說來容易,但對她而言,根本就是一大挑戰。

  畢竟她河東獅的名聲經由焦一那些人的渲染,讓她在崆峒城也算是名人一枚,要是隨便上醫館,被人撞見,這消息說不定很快就傳見他耳裡。

  偏偏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好的狀況,身邊又沒有足以信任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她該怎麼做才好?

  一抬頭,便見金秀外領著晁歲真而來,她趕忙站起身,走到外頭。

  「銀兒,府尹那兒,我得先過去一趟,適巧歲真過來,妳幫我招呼他。」金秀外一臉抱歉。

  「晁爺。」打過招呼後,她心裡突生一計,抿笑道:「好了,你趕緊去吧。」

  看來老天對她還不算太差,終究給了她絕佳的機會。

  「好。」寵溺地輕拍她的手,金秀外便先行離開。

  「晁爺,請坐。」

  晁歲真微頷首,挑了個離她最遠的位子坐下。

  戴銀兒打量著他。瞧,這主廳,三面門是全開的,外頭還有人在走動,但他還是做出避嫌的動作。雖然她對他的認識並不多,但是他的眼神和舉措,在在就像個君子,那麼他所交往的人,應該也都是慎選過的吧。

  待下人送上茶水退下之後,她試探性地開口,「晁爺。」

  他看向她。「嫂子,有事?」

  「是這樣的……」戴銀兒迂迴地問:「不知道晁爺認不認識什麼大夫?」

  晁歲真微揚起眉,問:「嫂子身子有恙?」

  「一點小毛病,你可別跟秀外說,我怕他擔心。」

  他沉吟了下。「我是認識一個醫術頗佳的大夫,雖然年紀算輕,但是鮮少有他醫治不了的病症,不過他的名號在崆峒城並不響亮,因為他幾乎都在外頭行醫。」

  戴銀兒喜出望外。「那麼,他人可有在崆峒城?」

  真是天要助她,竟連如此特別的大夫都讓她給遇上。如此一來,就算他待會出入這裡,能認出他的人不多,再加上晁歲真的口風滿緊的,這消息八成是傳不到秀外的耳裡。

  「他幾乎都待在聚祿城和碎陽城,不過巧的是,他近來剛回崆峒城,就住在隔壁街上,請他過來,花不了一刻鐘的時間。」

  這消息幾乎讓戴銀兒開心得飛上天。「那麼,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晁爺替我走這一趟?」

  「這有什麼問題?我去去就來。」

  「多謝晁爺。」

  ***

  如晁歲真所說,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就帶來一個人。

  那人長髮束起,身穿錦袍,五官極為秀美,竟有種雌雄莫辨的美……重點是,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個大夫啊。

  「子禮,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金少夫人。」晁歲真簡短介紹。「嫂子,這位是衛子禮。」

  「少夫人。」他笑瞇眼,讓那張五官精美的臉更討喜。

  「衛大夫。」她點點頭,感覺這個人反倒像是從哪找來的紈袴之弟,實在年輕得有點不像話。

  「少夫人別瞧我模樣年輕,我行醫已十幾年了。」衛子禮壓根不在意她打量的目光。

  沒辦法,只能怪他長得太好看。

  「不不,你別誤會,我是覺得你長得……」戴銀兒猛踩煞車,因為就怕自己言行失當,又讓丈夫不開心,或者是讓晁歲真誤以為她在勾引人,那她又要背上一條罪名。於是,她趕緊轉移話題,「那麼,要在哪裡看診?」

  如果可以,她是希望在房內,而且別讓晁歲真在場。可是,她又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惹閒話。

  真是的,不是她要龜毛,這個年代真的很麻煩。

  「這個嘛……」

  「對了,嫂子,玉家馬隊就要出發了,我去幫秀外做最後的清點。」晁歲真突然插來一句,「要是出錯的話,可就不好了。」

  「真是讓晁爺費心了。」戴銀兒說著,不禁想,老天幫她幫到這個地步,要是祂可以成全她肚裡沒有孩子,不知道該有多好?

  「那麼--」衛子禮笑問著她。

  「我要伸左手還是右手?」

  「都可。」

  他走到她身旁,瞧她最後伸出右手,便伸出兩指,往她脈門一按。

  戴銀兒瞧著,懷疑這兩指按著是能夠按出什麼名堂來時,便聽他道出,「少夫人……中過毒呢。」

  她眼皮一顫,抬眼瞅著他。

  中毒?

  「少夫人還能活著,要不是鴻福齊天,就是極受老天眷顧了。」

  戴銀兒幾乎是屏息地看著他。她突然想到自己並不是這身體的真正主人,而這個大夫要是醫術過人,是否會看出什麼……她一心想要確定自己是否有身孕,卻沒去想,當大夫替她把脈時,可能會發現更多祕密。

  那麼……她艱澀地嚥了嚥口水。「大夫,我的身子可有任何異狀?」

  「異狀?嗯……」衛子禮垂著長睫,狀似沉思,可唇角偏偏噙著玩味的笑,嚇得她快要說不出話。「這天底下無奇不有,要說異狀嘛,應該就是……少夫人,妳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轟的一聲,戴銀兒呆住。

  她的眼前一片黑,心緊緊地縮痛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的肚子裡擁有了孩子……有個生命在她的身體裡形成,而且日漸茁壯。

  早就猜想到結束,一旦成真時,還是對她造成衝擊。

  因為,她必須做出抉擇。

  「三個多月?」她顫聲問。

  「是,目前胎兒狀況還不錯,沒什麼大礙,倒是妳有點心火,不過別擔心,抓兩帖藥,消除心火,少胡思亂想,就沒什麼大礙。」

  戴銀兒垂下眼,壓根沒聽他在說了什麼,她滿腦子想著,三個多月……正牌戴銀兒嫁進金府,也不過是三個多月……

  時間上完全吻合,那就代表著她肚裡的孩子,是西門恭的……那麼,毫無疑問的,她能做的,只有那件事。

  「衛大夫,我要--」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15 PM

第十三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過了晌午之後,金秀外回到舖子,瞧戴銀兒氣色極差,原本是要找大夫診治,但在她強力的拒絕之下,他只好讓並奇先送她回去休息。

  回到桃花源,她整個人始終恍恍惚惚,躺不住,也坐不住,索性便往外走,來到獸圈。

  「小秀!」

  獸圈太大,有灌木和假山阻隔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小秀在哪,只能站在柵欄外不斷地呼喚。

  她需要一個伴陪陪她,因為她剛剛做了一個非常殘忍的決定。

  儘管藥因為秀外回來而未交到她的手中,但她知道,為了未來,那藥她是非吞下不可。

  可是,她好猶豫、好掙扎。

  這孩子沒有錯呀……為什麼她卻得這麼狠心地了斷孩子的性命?

  「吼……」

  聽到一道低狺聲,她抬眼望去,瞧見小秀已經奔到柵欄邊,朝她伸長了前腳,她想也沒想就將牠抱出柵欄外。

  小秀一見到她,便開始撒嬌,在她懷裡磨蹭著。

  戴銀兒被牠給蹭得勾笑,然而同時,淚水卻冷不防地滑落。

  「小秀,我好可惡……」她蹲在柵欄邊哭得泣不成聲。

  她知道所有事情的原由--戴銀兒和西門恭本是兩小無猜,可卻因為門第之見被拆散,嫁給了素不相識的金秀外,膽怯懦弱的她最終還被人下了毒……

  偏偏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她無法向人解釋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死後莫名地附在戴銀兒身上……這事,就連她自己都覺得玄奇,又有誰能相信她?

  一旦說破,她等同背負紅杏出牆的罪,在這個嚴苛的時代裡,這孩子說不定也活不了,就連西門恭也會被波及,而秀外,又要他情何以堪?

  今天外出,她看得出來秀外的用心,為了討好她,更為了讓夥計們尊重她,他必定使用了什麼法子,但他不邀賞,只求她開心。

  他正在改變,要是現在有什麼意外,是不是又會將他打回原狀?

  可是,為了保護眼前的幸福,她勢必得犧牲肚子裡的孩子。

  三個月大的胎兒,已經擁有心跳了,是條生命,她如何能夠剝奪他活下去的權利……為什麼要逼得她這麼做?

  孩子何其無辜,她憑什麼殺了他?

  問題是,孩子一旦生下,她又該如何交代?

  小豹不懂她的傷悲,不斷地舔去她的淚。

  「小秀,我到底該怎麼辦?」緊抱著小秀,她顫抖不已。

  她不想這麼做,如果還有第二條路,她絕不會麼做,可是……她無路可走,她真的沒有辦法……

  她不斷地哭,卻消彌不了內心的罪惡感,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卻又不想自私地犧牲別人,所以她只能不斷地跟肚子裡的生命道歉,同時和自己的良知拉鋸著。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小秀動了動雙耳,發出警告的狺叫聲。

  戴銀兒回頭望去,還未看見人,便聽到傅總管的聲音。

  「天都快要黑了,少夫人不在院落裡,那八成就是到這兒瞧她的小豹吧。」

  他像是在對誰說話。

  戴銀兒趕緊抹去臉上橫陳的淚水,不斷地吐納,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沒異樣。

  一會,有腳步聲靠近,她聽到傅總管說:「瞧,果真是在這裡……少夫人,晁爺來了,說是有東西交給妳。」

  心頭一震,她清楚晁歲真帶了什麼給她,淚水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她交代了衛大夫,把藥交給晁歲真便可,還要他別將這事告訴任何人……所以晁歲真帶來的,是墮胎藥,然而他卻毫不知情自己成了幫兇。

  「晁爺。」她回頭,垂著臉。

  晁歲真走向她,儘管天色已暗,儘管她垂著臉,但他仍眼尖地瞧見她沾在長睫上的淚水。

  「嫂子,這是子禮託我交給妳的,他說妳心火過盛,只要早晚服一帖,不消三日,狀況定會改善。」他淡聲道。

  「嗯,真是麻煩你了。」她微微勾笑,卻沒伸出手。

  晁歲真見狀,將藥帖遞近她。

  戴銀兒看著那藥帖,像是看見什麼毒蛇猛獸,她伸不出手,她恐懼害怕,她自責內疚,最終她只能回過身,啞聲道:「我手裡抱著小秀,你幫我擱在那裡吧。」她隨手一指。

  「嗯。」晁歲真將藥帖擱在柵欄上,再看向她顫抖的背氣,不由得說:「這裡風大,嫂子回房吧,免得染上風寒。」

  「嗯,我知道。」

  「那麼,我先告辭了。」

  「勞煩晁爺走這一趟。」她略微側身答謝。

  晁歲真看她一眼,便快步離去。

  半晌,戴銀兒回頭,看著柵欄上的藥包。

  心好痛,她快要被濃重的罪惡感給淹沒。

  掩嘴泣不成聲,她幾乎崩潰……

  ***

  金秀外在外奔波了一天,眼看已快是掌燈時分,他才回到金府。

  然而,才剛踏進府內,他便讓人給攔住。

  「容婧?」他微瞇眼瞅著擋在小徑上的她。

  他已經一段時日未正眼看過容婧,如今再見她,總覺得她不如記憶中的明豔動人。

  如她相比,銀兒缺少她與生俱來的狐媚,可他就是喜歡銀兒那恬淡又強勢的性子。感覺就像是心裡擱了人之後,再見其他女子,再美、再豔,對他而言,都只是庸脂俗粉。

  「爺兒,我有話跟你說。」她怯生生道。

  「下次吧。」他淡聲回應,從她身旁走過。

  不是他刻意無情,而是他確實有要事在身。

  「爺兒,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容婧趕緊拽住他。

  他回頭,她那楚楚可憐的臉龐,再無法在他心底激出任何感覺。「妳到底想說什麼?」

  「爺兒……」從未面對他如此冷酷一面,她不禁悲從中來。

  「別浪費我的時間,我急著去見銀兒。」

  容婧聞言,紅唇一扁,淚水盈眶。「爺兒以為少夫人有什麼好?她只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她根本不愛爺兒,她不過是嫌貧愛富罷了!」

  金秀外瞇起黑眸。「容婧,如果她工於心計,妳早就離開金府了。」

  「這就是她可怕的地方,她真的不是爺兒所見的柔弱女子,她甚至還和她的表哥--」

  「住口!」他不耐打斷她,斂笑的俊顏森冷懾人。「容婧,別再讓我聽到妳造謠生事,否則……後果自理!」

  話落,頭也不回地走。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並奇忍不住說:「爺兒,婧姑娘哭得很傷心呢。」

  如今容婧那票人在府裡身分尷尬,說是一般丫鬟,但誰敢使喚她們。

  「惹毛我,我讓她連淚都掉不出來。」他語氣冷戾地表示。

  並奇立刻乖乖閉上嘴,就怕惹毛主子,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不見。

  金秀外步伐又快又急,才轉過拱門,便見晁歲真迎面走來。

  「秀外。」

  「如何?」

  「她現在人在獸圈那裡。」

  「……她拿藥了嗎?」

  「還沒。」

  金秀外垂睫不語,面無表情,讓人讀不出他的思緒。

  好一會,他拍拍好友的肩。「謝了,兄弟。」

  「不過,她……」

  「接下來的交給我吧。」

  「嗯,我先走了。」

  金秀外應了聲,轉了向,往獸圈走。

  「爺兒,你剛剛是和晁爺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並奇邊走邊搖頭晃腦,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變笨了。

  「你要是聽得懂,主子就換你當了。」金秀外沉聲道。

  其實,容婧說錯了,真正工於心計的人,是他。

  設下圈套的人,也是他。

  「爺兒?」並奇越聽越糊塗了。

  金秀外不睬他,逕自快步往獸圈走,直到要踏進通往獸圈子的拱門前,才沉聲交代著,「聽著,我沒叫你,你別過來,也別讓任何人靠近。」

  「是。」並奇馬上停下腳步,注意著四周。

  他刻意放輕腳步,轉過拱門,便瞧見戴銀兒背對著他,她站在柵欄前,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她的表情,可看得見她離擱在柵欄上的藥帖很近。

  金秀外屏住呼吸,等待著她最後的決定。

  好一會,她才伸出手,但卻停在半空中,一會,她又縮回手。

  就這樣,她的手一伸一縮,反覆數次,彷彿無法下定決心。

  最終,她伸出手,拿住藥帖。

  金秀外見狀心頭一窒,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卻見她把藥帖遠遠地丟開,隨即伏身抱著小秀。

  他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晌,冰涼的風吹送著她一陣一陣的抽泣聲,那哭聲,好壓抑,像是摀著嘴,像是用力地把淚藏起來,教他不捨極了。

  戴銀兒不知道金秀外在後頭注視著她,甚至正一步步地接近。

  因為她的心痛得像是被硬生生地撕裂,她被濃重的罪惡感一再凌遲,像被鞭打般,一鞭鞭抽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痛得撕心裂肺,卻不敢哭出聲,不敢讓人發現她的眼淚,直到她聽到--

  「銀兒,妳怎麼把藥帖丟在地上?」

  她如遭雷擊,猛地抬眼,對上金秀外那雙深邃的眼。

  「怎麼哭了?」他啞聲問著,輕拭她的淚。

  她張口,卻說不出話。那是屬於她的罪孽,她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不能說,只能往心裡不斷地藏。

  「我聽歲真說,妳看了大夫,他替妳拿藥過來。」金秀外看著手中的藥帖,狀似輕鬆地開口,「待會,我再讓人去幫妳煎藥,等喝了藥之後,妳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不要……」她還需要時間考慮,她還在考慮……

  「別怕,歲真說了,他找的大夫,醫術高明,幾帖藥就能讓妳的身子好轉。」他喃著,伸手扶起她。

  她懷裡的小秀不滿地狺叫著,對上金秀外的眼,那森冷寒鷙的眸色,教牠不解地偏著頭,停止了嘶叫。

  他一把抱起小秀,再輕柔地將牠擱回獸圈裡,不管牠怎麼嘶叫,他頭也不回,逕自牽著戴銀兒走。

  「那個……」戴銀兒想拿回藥帖,他卻往懷裡擱。

  「放心,待會叫人煎好,咱們先回桃花源。」金秀外喊著,「並奇。」

  「爺兒。」他立即趕來。

  「把這藥拿去煎好,馬上送到桃花源。」

  「是。」並奇接過藥,沒多問,便退下。

  戴銀兒心急發慌,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讓自己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

  桃花源裡,燭火燦燦,將戴銀兒毫無血色的臉映照得更加蒼白。

  一桌晚膳,裝飾精美,食材一絕,但是她卻半點食慾也無,她的心緊縮著,就連胃彷彿也打了結,滿桌菜香,只逼得她想吐。

  然而,更可怕的是--「爺兒,少夫人的藥熬好了。」並奇送來了一碗藥汁。

  金秀外起身接過低聲道吩咐,「聽著,任何人都不准待在桃花源裡。」

  「是。」並奇答聲後,立刻退出門外。

  關上門,他手裡端著藥碗而來。

  這一幕看在戴銀兒眼裡,覺得他像是催命的修羅,而她肚裡的孩子即將失去生命……

  「我瞧妳沒什麼胃口,要不先把藥給喝下吧。」金秀外走到她面前,拉了張椅子坐下。

  瞪著他手裡的藥碗,戴銀兒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肚皮。

  「別怕,生病就該喝藥,否則怎麼會好。」他勾笑逼近她,伸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端著藥碗。

  她駭懼地看著他,心快要跳出胸口。

  是她錯覺嗎?為什麼眼前的秀外看起來那麼令人恐懼,為什麼他像是個執行死刑的劊子手,面無表情地端著毒,要逼她除去孩子……雖然她本來就不準備留下孩子,可是、可是……

  「不要!」就在藥碗溫熱地貼上唇時,她抿緊嘴,用力將藥碗揮開。

  藥碗飛了出去,匡啷一聲,碎裂一地。

  戴銀兒不斷地抹著嘴,就怕半點藥汁吞下腹,都有可能危害了肚裡的小生命。

  金秀外瞅著她的一舉一動,半晌,笑問:「怎麼了?這麼怕吃藥?沒關係,大夫仔細,交代歲真拿來三帖藥,待會我讓並奇再煎一帖過來。」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感覺他像在逼迫她。她不懂,他不是一向很尊重她,就算是擔心她的身體,態度也不該如此強硬,彷彿非要她孩子的命!

  雖說這孩子的存在,對她極為困擾,可他已經共處一段時間,要親手結束孩子的生命她已經很痛苦,為什麼他還要逼她?!

  「妳等我一下。」金秀外緩緩起身。

  「我不喝!」她吼道。

  如此不假思索,這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從一開始,她就無法狠透心,她根本下不了殺手。

  金秀外高大的身形頓了下,緩緩回頭。「為什麼?不是妳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要歲真趁我不在時,去幫妳找大夫的?」

  戴銀兒心間一抖。他說,趁他不在,這意謂著,他早就心裡有數,卻故意不說破?

  「妳不是不要那個孩子嗎?」

  轟的一聲,她眼前一片空白。他知道了……衛大夫竟把事都告訴他?

  不,從一開始,他就不信任她,所以--「你設計我?」

  金秀外定定地看著她。「不,我是在給妳機會。」

  「你……」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小覷了他。

  「如果我不帶妳去舖子,妳沒有機會找大夫,也就沒有機會決定肚裡的孩子留不留。」

  戴銀兒渾身顫抖不止,他平板無波的口吻,在她心裡炸開陣陣寒慄。

  「妳不是不要孩子嗎?我成全妳。」

  「我……不是……」她的思緒紊亂,她無法冷靜,更無法抽絲剝繭,細想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她有身孕的。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發現她有身孕,所以要除去她肚裡的孩子。

  「妳到底想怎樣?」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瞅著她。

  戴銀兒無法言語,淚水噙在眸底。

  金秀外抽緊剛毅的下巴。「如果……孩子,妳不要,我可以成全妳,如果妳要走……」

  聞言,她淚水忍不住地滑落。「不,我不走!就是不想走,所以我才會……可是,你先聽我說,先聽我說。」

  「妳還想說什麼?」

  她沉痛地閉上眼。「現在我要說的事,也許你覺得光怪陸離,但請你先聽我說完。」事已至此,她就把一切都說開,如果還是無法得到他的諒解,那麼她就離開這裡,想辦法獨自生活。

  他眸色冷沉地等著。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不是戴銀兒,我的名子叫于觀貞。」

  金秀外濃眉微揚,沒有打斷她。

  「我的靈魂附在戴銀兒得身上,取代了她,然後我發現,她在出閣之前和青梅竹馬的西門恭有染,肚裡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來到這裡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孩子卻有三個月大,足以證明他並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擁有,這是正牌戴銀兒留下來的孩子……」

  聞言,他震愕得說不出話。

  「為了不讓你發現橫生風波,我確實是想要除去這個孩子,因為我愛你,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可是……孩子何其無辜,他並沒有錯……為什麼我卻非得殺了他?」

  她淚眼質問著,對上金秀外錯愕到說不出話的神情,她不禁失笑。

  「你一定覺得荒謬……我也不敢期待你會相信我,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那麼,我會帶著孩子離開……」

  「……和西門恭在一塊?」他突問。

  戴銀兒聞言,又惱又委屈。「我跟他在一起做什麼?我又不喜歡他!喜歡他的是戴銀兒,我又不是戴銀兒!」她氣得起身要離開。

  金秀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啞聲道:「別走……孩子是我的。」

  她頓住,狐疑地看著他。

  「妳聽我說……」他深吸口氣。「打從西門恭來訪,妳就變得有些古怪,再加上妳刻意地避著我,讓我以為妳和他舊情復燃,打算離開我。」

  「你……」聽起來,他早就知道戴銀兒和西門恭之間的私情?

  「妳的身子比先前圓潤不少,而且妳又出現害喜的症狀,所以……我猜,或許妳也想確定,所以我才會給妳機會外出,讓妳可以找大夫。」

  戴銀兒瞠目結舌。難怪她找大夫的過程順遂無比,原來不是受老天眷顧,而是他一手操控……這人遠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老謀深算,可想想也對,他要與官員周旋,若是沒有半點能耐,要如何統管所有產業?

  「子禮……是我安排的,除了認妳是否有身孕外,我還要他探探,能否證實妳並非真正的戴銀兒。」

  後頭這句話教戴銀兒頸間寒毛豎起,她怔怔的看著他。

  「成親當晚,並奇發現西門恭在後門鬼鬼崇崇,再加上他敬酒時,讓我察覺不對勁便特別留了心,後來銀兒要離開,卻被我發現,於是我……在醉酒之下,因為盛怒而強佔了她,我確定當時的她是處子。」金秀外笑得苦澀。「從此之後,她很怕我,只要我一靠近,她就哭,可是一個多月前,我發現她變了……她強勢能幹,根本判若兩人。」

  戴銀兒如今回想,才發現當時他的話就透著試探的意味。

  「儘管移魂的說法太荒唐,可我真的覺得妳完全不像原本的戴銀兒,不過在無法證實的情況下,西門恭的出現,妳的反常讓我擔憂,我怕,如果妳是原本的戴銀兒,那麼妳要墮胎藥,代表妳不要我的孩子……」

  「不是……」

  「我剛剛說了,妳不要孩子,我可以成全妳,如果妳要走……我絕不放手。」

  「不是,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誰的,我怕你誤解,更怕你不要我……」她嘴一扁,淚如雨下。

  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事情竟會如此峰迴路轉,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嚇自己,她被西門恭的話給誤導了。

  「怎麼可能?就算妳肚裡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夠將妳留下,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他愛她,愛到可以不計較她的清白,只要她是愛他的。

  戴銀兒聞言,雙手環過他的頸項,泣不成聲道:「秀外,謝謝你……」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這個男人有多愛她。

  「謝我做什麼?孩子是咱們的,咱們又是夫妻,本來就該在一起,倒是妳,應該早點把事情告訴我。」他緊摟著她,感動的是,她在情況不明的狀態下,仍決定要保住孩子。

  「你要我怎麼說?有誰會信?」

   「我啊,只要是妳說的,我都信。」

  睇著他,她突然發現,她真的太小覷他了。都怪他太過幼稚、太過年輕,讓她以為他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袴子弟,豈料他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餵餵我兒子?」他笑問。

  「誰說是兒子。」

  「女兒也好,總是不能餓著了。」

  「嗯。」她又哭又笑地點頭。

  放心心中大石,她真的覺得餓了,有他的陪伴,她才能夠無懼地面對任何挑戰,她才更甘願地待在這個麻煩的年代裡。

  ***

  翌日一早,金秀外便向奶奶報告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金老夫人開心撥了身邊幾個俐落的丫鬟照顧她,還賞賜了她一箱珠寶,叮囑她要在院落裡好生養胎。

  「待把這事辦好,我就會回來陪妳,再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了。」金秀外臨行前無奈地道。

  「別說傻話,季尚書透過府尹大人,要你多打造些五彩鴛鴦石,這是金府開拓財源的好時機,你得盡力去做才行。」這事,是昨天晚上入睡前,他才告訴她的。

  「反正我把法子告訴他們,讓他們去做就好。」

  「那可不成,你要確實監督才行,而且做法不能全部告知,這樣才能顯出你的價值。」

  「可是,如果這樣,我得三天兩頭都往瑞林鎮跑。」

  「那有什麼關係?」

  「妳有孕在身,我不放心。」

  戴銀兒不禁笑柔了俏顏。「傻瓜,我人就在這裡,奶奶簡直把我當大佛般地供著,還能出什麼事?」

  「總是要親自陪著,我才能安心。」他忍不住抱抱她。

  金秀外一臉哀怨地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好吧,我要走了,我恐怕得明兒個才能回來,妳要好生照顧自己。」

  「好。」

  將丈夫送上馬車,戴銀兒隨即讓五、六個丫鬟給拱著回桃花源。

  唉,說自己是大佛,其實她倒覺得自己是準母豬,被照著三餐餵,還外加點心和宵夜。

  儘管很怕自己被餵成神豬了,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慾,覺得幸福得不可思議。就連入睡,她都噙著笑。

  她卻不知道,她有身孕的消息已經傳遍金府,幾經傳遞,進了西門恭的耳裡。

  「她有身孕了?」初聞消息,他驚詫得站起身。

  昨兒個,他原要向金秀外告辭回沛歲城的,然而尚未說出口,便被金府總管給請出府,他在一頭霧水下,儘管感覺不被尊重,但還是暫時找了茶肆先歇會。

  豈料,才剛喝了一盞茶,清瑤便找來,告訴他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是的,姑爺都向金老夫人說了,小姐肚裡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清瑤說著,觀察著他的表情。「其實,我一直不敢跟恭少爺說,小姐為何在拜堂之後,沒有依約前往後門,那是因為……當晚是小姐主動向姑爺求歡的。」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攢起眉。

  「恭少爺,你怎麼吞得下這口氣?」她咄咄逼人地問。

  「妳不要再說了!」

  「難道,你不覺得該向小姐討個公道嗎?她與你海誓山盟,結果一嫁進金府,一瞧見夫家的富麗堂皇,就馬上變心。」

  西門恭緊握著拳,想起自己初到金府,表妹待他的態度極為冷漠,甚至打一開始就下了逐客令,後來再相遇,也是說盡了狠話……他是有心成全,可她卻冷酷無情,如今讓他知曉她早有身孕,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甚至恭少爺會被請出金府,也是小姐的主意,為的就是不讓姑爺發現你倆之間曾有一段情。」

  他拳頭握得死緊,將所有旁枝末節想過一遍,憤怒衝斷理知,他沉聲問:「就算想找她討個公道又如何?她既能將我請出金府,我要再進金府,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自然有法子。」清瑤勾笑道。

  入夜之後,她打開金府後門,讓西門恭進入。

  前往桃花源的路上,她刻意帶著他轉過無憂閣,確定了身後有人跟隨,她笑意不禁抿得更深。

  夜已深,留在桃花源的數名丫鬟早就入睡,但清瑤壓根不在乎她們是否入睡,畢竟這事,要越多人瞧見越是熱鬧。

  就在戴銀兒睡得酣甜之際,開門的聲響擾醒了她,她懶懶張眼,原以為是丈夫回來,豈料進入她房內的人,竟是西門表哥,嚇得她立刻坐起身。

  「表哥?」她驚駭地瞪著他,眼角餘光瞥見清瑤站在門外。

  西門恭盯著她,心裡狠狠地抽痛著。「妳為什麼要欺騙我?」他質問。

  明知道事已至此,再質問也改變不了什麼,但是他就是無法不問,因為他感覺自己被背叛,他像是個笑話,讓人在背地裡嘲笑著。

  「你說什麼?」她一頭霧水。

  秀外告訴她,避免節外生枝,所以讓傅總管將西門恭給請出府,既然如此,他怎會在這時分進入她的寢房?

  「妳既然嫌貧愛富,當初又為何要與我立下盟誓,為何要這般愚弄我?」

  「我……」戴銀兒驚愕之餘,想到外頭的清瑤。看樣子,分明是清瑤將他給找進府裡的。

  這意謂著,清瑤確實是知道戴銀兒和西門恭之間的情事,如今這麼做……是故意要壞她名節?

  「銀兒,曾幾何時妳竟變了個人?」西門恭面色沉痛地說。

  「出去!」她想也沒想地吼著。

  如果她是清瑤,要陷害一個人,最快的方法就是誣陷,只要把人帶進她房裡,再去找金老夫人過來,她就完了。

  西門恭一頓,怒不可遏地吼道:「妳真的變了!妳不再是我所愛的戴銀兒!」

  「是,我是變了,所以你快走吧。」她吼著,掀開被子,打算要趕不走他,至少自己要趕緊離開這裡,避開被誣陷的可能。

  「妳……」他惱火地將她推回床上。

  戴銀兒痛呼了聲,下意識地撫著肚皮,感覺肚裡傳來陣陣鈍痛。

  房內的聲響引起睡在偏房裡的丫鬟注意,有兩三個丫鬟,披著外袍,便趕到房外。

  「少夫人,他是……」有丫鬟上前推開門。

  戴銀兒暗叫不妙,想爬起身,可肚子痛得她站不起身。

  「如果妳壓根不愛我,為何在出閣前一晚,要和我在一起……」西門恭氣得毫無理智,怒聲質問。

  這話一出口,教房外的丫鬟個個倒抽口氣。

  戴銀兒攢緊眉,忍著痛,低喊道:「找大夫……快……把他趕出去……」

  丫鬟見狀,有人往外跑,有的則還站在門外不知所措。

  「銀兒,妳……」西門恭這才察覺她的不對勁,上前扶著她。

  「別碰我……」她推拒著。

  就在這時,響起金老夫人沉怒的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戴銀兒聞聲,緩緩回頭,竟見金老夫人由容婧和清瑤攙扶著來到。

  完了!



第十四章.【遊街】

  這個時代原就講究姑娘家的貞節,尤其是大戶人家要求得更高,這一點,戴銀兒是見識過,金老夫人是多瞧不起出身花樓的容婧,而金秀外更曾因為她待晁歲真態度好,怒罵她不守禮教。

  如今,三更半夜一個男人出現在她房裡,道盡曖昧話語……她會有什麼下場?

  她已經不敢想像,但不管如何,就算金老夫人不原諒她,至少會看在她末出世的曾孫子分上,暫時放過她吧。

  「奶奶,請妳聽說說,事情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請妳看在我肚裡孩子的分上,聽我解釋。」被迫跪在主屋大廳裡的戴銀兒淚如雨下。

  同樣被押跪在地上的西門恭,朝她探出手,卻被她瑟縮地避開。

  金老夫人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冷冷地開口,「那孩子是誰的?」

  戴銀兒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當然是秀外的!」

  「妳要怎麼證明?」

  「我……」這時代沒有DNA比對,要怎麼證明?

  「妳無法證明,對不對?」

  金老夫人嫌惡的眼神和冷誚的聲嗓,讓她驚覺金老夫人根本認定她紅杏出牆,懷了別人的種,而不是真的要她證明什麼。「不!這孩子是秀外的,我懷胎三個多月代表孩子是剛進門時懷還的,秀外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就算秀外能夠證明孩子是他的,但妳半夜三更讓一個男人進妳的房間……」金老夫人看著外頭的天色半晌,突道:「來人,將兩人押到官府,由府尹大人公審遊街,從此不准她踏進金府一步!」

  戴銀兒怔住。

  「老夫人,這……還是等少爺回來再商議此事吧。」傅總管忍不住開口勸說。「小的已經派人去通知少爺了。」

  「既是如此,更沒道理再等!」金老夫人瞧也不瞧她一眼,怒聲道:「還不快將這賤人和姘頭帶到官府!」

  戴銀兒聞言,心寒到極點。

  金老夫人竟用如此傷人的字眼侮罵她……「奶奶,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愛的只有秀外……」

  「給我住口!」

  「奶奶,我和表哥不過是手足之情,我……」腹部突然傳來尖銳的椎楚,痛得她再說下去。

  「還不將她押下!」金老夫人不耐地擺了擺手。

  金老夫人一聲令下,傅總管就算有心要護,也是力有未逮,只能硬著頭皮要家丁上前押人。

  「老夫人,這其實不關我家小姐的事,要恭少爺自個兒闖進小姐的寢房。」清瑤突然撲倒在金老夫人的腳邊。

  戴銀兒被家丁架起,下腹一陣扯動,痛得她冷汗直冒,但卻在瞧見清瑤的矯揉造作時,忍不住掀唇冷笑。

  原來,她要的結果,是將她這個正主子趕走,如今假意為她說話,日後秀外必定感念她,而將她留下……年紀輕輕,心機卻如此深沉,竟連她也栽在她手裡。

  她不該心軟的,她不該將她還有容婧留在金府裡!

  金老夫人將她一腳踹開。「放肆!」

  「老夫人,不管怎麼樣,您也要看在小姐肚裡孩子的分上,那確實是姑爺的骨肉,而且小姐身子骨弱,要是遊街的話,我家小姐身子會撐不住的……」清瑤聲淚俱下地求情著。

  戴銀兒沒有吭聲,乏力地閉上眼,不看清瑤的虛偽作戲,只等待金老夫人的最終決定。

  「當她不守婦道和男人私會,她就已不再是我金家的人,而她肚子裡的孩子自然也不會是我金家的血脈!」金老夫人的沉默不過是剎那,初衷依舊不變。

  話音一落,家丁拖起戴銀兒。

  她沒有掙扎,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哭她喊,也不能讓金老夫人心軟。

  「銀兒,對不起,都怪我太衝動,我……」西門恭懊惱不已。

  被拖往官府的路上,戴銀兒無心理睬街上行人的指指點點,更不想聽西門恭如何解釋。

  事已至此,他再道歉都於事無補,而她,只盼丈夫早一點歸來。

  如果她能在受審時拖點時間,應該可以等到他歸來吧。

  進入官府之後,西門恭被扣押在大牢裡,她則由官差接手,將她戴上枷鎖和腳鐐。

  「這該怎麼說呢……金少夫人?」有人在她背後嘆口氣,她回過頭,瞧見是府尹師爺。「該說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嗎?」

  說著,他在她面前攤開一張紙,題著「休書」兩個字。

  「休書……」她顫著聲,緊盯著紙上內容,發現竟是由府尹大人所寫的休書。「憑什麼連審都未審,就安了我罪名?!況且府尹大人又不是我相以,他憑什麼寫休書?」

  師爺微詫地笑著。「原來妳不知道,只要有人舉發女子犯了七出,就能直接由府尹大人撰寫休書?」

  「什麼?」

  「按王朝律例,女子犯七出,無須審,而將妳送到官府,只是要這張公審休書罷了,然後帶妳遊街,再將妳送回娘家。」

  戴銀兒如遭雷擊。不敢相信這個世界對待女子竟如此不公不義!

  原以為還有時間的……如今她要怎麼拖時間?

  「我不服!我沒有罪!我要擊鼓申冤!」她激動地喊著,小腹突然傳來一陣鈍痛,瞬間痛得她閉眼說不出話。

  師爺看著,笑得一臉歉意。「抱歉,崆峒府尹沒有擊鼓申冤這回事,如今大人有令,妳得繞全城的街吶,現在時候不早了,不走不行。」

  「可是我……」她虛弱地喃著。

  「來人,押走!」

  「我……」
  
  官差拉著枷鎖的鐵鍊,一路將她扯出官府,外頭陽光普照,她卻冷得直打顫,陽光刺眼得教她快張不開眼,但是嘈雜的交談聲,讓她知道周遭有很多人。

  訕笑聲、嘲弄聲,甚至是惡劣的淫語、粗俗的抨擊……她等不到半點憐憫和同情,沒有……在場的人在根本不知情的狀態下,已經替她定了罪。

  拖著沉重的腳步,她微微張開眼,眼前人影幢幢,夾雜在花白的視野裡,她看不清圍在身邊的有誰,她也不在意有誰,因為她只等待一個人到來。

  就算全世界都誤解她也沒關係,只要他相信她,她就能為他而活……再痛再苦,她也會咬牙,等著他回來。

  所以,她不哭,因為她問心無愧。

  況且,她必須堅強,她還有肚裡的孩子要保護。

  孩子,乖……娘正努力著,你要乖乖的……她無聲喃著,安撫著孩子,不斷地調勻呼吸,然而下腹的痛楚卻逐漸加劇,讓她腳步蹣跚。

  痛楚,讓堅定的信心在漫無止境的遊街一寸寸磨損。

  拖著腳鐐路太難行,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止不住耳邊的訕笑譏諷,而腹間一陣陣的痛楚正慢慢地磨損她的意志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懷疑金秀外根本不打算回來,甚至她忍不住猜想,自己其實作了一場自欺欺人的美夢……也許,秀外根本就沒有原諒她,他不過是虛應她,然後主導了這場惡夢……

  是這樣嗎?

  多疑像種子植在心中,瞬間抽走了她所有力量,讓她再也走不動,腳下一個踉蹌,朝前撲跌而去。

  她下意識地護住肚子,身子結實地跌在冷硬的青石板路上。

  抬眼,不見任何人朝她伸出手,只有一陣陣如浪潮般的嘲笑聲,她掙扎著要起身,不願向任何人示弱,因為她一點錯都沒有,她不接受這種毫無道理的公審,就算是被迫遊街,她也要抬頭挺胸。

  然而,才站起身,還未站穩腳步,就有東西朝她丟來,她下意識地縮著頸,雙手護著肚子。

  喀的一聲,她頓了下,垂眼看著掉落在地的石頭。

  她愣愣地看著,直到鮮血緩緩地滴落石板。

  好半晌,她抬眼,朝丟擲石頭的方向望去,竟是焦一還有金秀外以往的幾個狐朋狗友。

  「不要臉的女人,竟然紅杏出牆,懷了別人的種,還將姘頭給帶回金府!」其中一人高聲喊著。

  「像這種女人,要給她一點教訓!」

  說時,他們又丟出石頭,鼓動著在場的百姓,有人跟著丟石頭,甚至丟菜。

  戴銀兒咬緊牙,蹲下身,用身體保護著肚裡的孩子。

  但石頭如雨,打在她的頭上,背上,謾罵聲四起,穢物髒了她一身。

  她疑惑,為什麼她要忍受這一切?

  這個世界沒有公平正義,沒人要聽她解釋,沒人問事情始末,而這一切,全是因為這個孩子……可是孩子有活下去的權利,她至少要保住他,她必須保護他。

  可是,她要怎麼保護?

  正忖著,手中的枷鎖遭到扯動,她被迫朝前撲去,腹部朝地面撞擊。

  「啊……」她痛呼出聲,瞬間爆開的痛楚和電流般竄到末梢,冷汗彷彿從每個毛細孔中迸現。

  她抽搐著,可那些人還不放過她。

  突然,一顆石頭砸向她的眼,痛得她連喊都喊不出聲。

  「快走!」前頭的官差不住地扯著。

  「等一下……求求你……我拜託你……」她氣若遊絲地喃著。「我肚子好痛……」

  然而,她的哀求換來的卻是--啪的一聲!

  圍觀的人嚇得發出尖叫。

  戴銀兒瞪大眼,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臀上傳來的火辣辣刺痛,教她想起她在礦場看見官員鞭打奴隸,不過是一下,便已是皮開肉綻。

  痛楚如漣漪般蕩漾開來,在她的肚裡爆開說不出的痛楚。

  「走!」官差硬扯著。

  她如破布娃娃般被扯起上身,瞬間,像什麼從肚裡脫落,她感覺下身一片濕漉漉。

  「哇!血,她流了好多血。」

  圍觀的人尖聲喊著,她想回頭看卻動不了,而身下的濕黏以可怕的速度蔓延,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孩子即將離開她……可這怎麼可以?他還那麼小,一旦離開她的身體,他要怎麼活?

  「求求你……找大夫……」她聲淚俱下地哀求著。

  要怎麼欺凌她都沒關係,可是孩子有活下去的權利!

  「快起來!」官差用力扯著。

  「求你……」孩子……孩子……

  「還不起來?!」

  啪的又是一聲,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戴銀兒無力地閉上眼,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個世界太可怕,竟然可以無視生命到這種地步……她無能為力,她保護不了孩子了。

  「觀貞!」

  熟悉的嗓音傳來,她張不開眼,但是她知道那是誰。

  孩子,再撐一下下,爹來了……她不斷地安撫著肚裡的孩子,希望他別走得太快,就算這個世界不是很美好,但她想要讓他看看藍天,讓他跟她在這一片天空下呼吸。

  「走開!全給我走開!」金秀外發狂似地吼著,直接騎著馬衝入人群,直到人群散開。來到她的面前時,他渾身顫慄,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傷。

  他無法移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渾身是血的纖弱身影……她的眼、她的頭被鮮血覆蓋,她的身上被鞭子抽打得皮開肉綻,刺眼的紅幾乎染滿她……

  「觀貞……」他啞聲喃著,顫巍巍地將她抱起。

  「大夫……孩子……」她喃著。

  「歲真,大夫,快!」他頭也不回地吼著,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

  為什麼?為什麼才一天的光景竟發生這麼大的事,為何為等他回來再處理,為何要這樣對待她?!

  「誰!是誰准許你們這樣對待我的妻子!」他目眥盡裂地吼著。

  他怒目掃過,官差不禁瑟縮著,忙道:「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金秀外,你的妻子懷了野種,你居然還要她,真是讓我佩服!」焦一隔著人群喊道。

  「給我閉嘴,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金秀外瞪著焦一,瞧他手裡還把玩著石子,瞧她身邊掉落好多石子,瞬間,他明白了。那個敗類根本就是挾怨報復!

  他不會放過他們的……斂笑而寒鷙的瞳眸,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記這每一張臉,他對天發誓,他們加諸在她身上的所有痛楚,他絕對要他們加倍奉還!

  「還不快將她的枷鎖腳鐐打開!」他朝官差怒吼。

  官差沒了主張,只好趕緊將枷鎖打開。

  「秀外!」人群另一頭,晁歲真拉著衛子禮高喊。

  他趕緊小心翼翼地抱著她朝衛大夫的居所而去。

  「好冷……」她不斷地顫著。

  金秀外垂眼看著她,驚見每走一步,地上滿是鮮血,那血順著他的腳步蜿蜒,教他膽顫心驚,但他還是勉強勾著笑,軟聲道:「沒事了,有我在,不怕。」

  一進房,他要將她擱在乾淨的軟榻上--

  「等等,她背上有傷,讓她側躺。」衛子禮趕緊阻止。

  金秀外立刻扳動她,讓她側躺著。

  瞪著那幾乎染紅的衣衫,衛子禮順著被鞭破的衣料緩緩拉開,只見她整片背部除了鞭傷還有被石子丟擲的瘀痕。

  「孩子……秀外,救孩子……」她氣息奄奄,伸出手摸索著他。

  他趕緊抓住她的手,安撫著。「好。」

  衛子禮把著她的脈,眉頭深鎖,無言地看著他。

  金秀外以氣音問著,「如何?」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金秀外瞠目,用另一隻手緊揪著他。「救她!」

  「孩子已經小產,這血……止不住。」衛子禮低咆著,「他們對一個孕婦動用鞭刑,實在太荒唐,要我……怎麼救?」

  「救!孩子可以不要,留下她!快!」

  衛子禮瞪著他,拳頭握得死緊,偏是無計可施。「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觀貞……」金秀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非但保護不了孩子,就連她也保不住……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好冷!她冷得直打哆嗦,好幾次張著口,卻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用微弱的氣音一再詢問:「孩子……孩子……」

  金秀外盈在眸底的豆大淚水緩緩滑落。

  她沒聽到他的回答,甚至她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寒冷籠罩,感覺熱能從體內一點一滴地流逝,冷不防的,一滴滾燙的熱液滴落在她臉上,讓她意識到一件事--

  「秀外……」

  「我在這裡。」

  「我沒事……」

  「嗯,妳會沒事的。」他的頰貼著她的,染上她的血和淚。

  「秀外,對不起……我保不住孩子,我沒有保住他……」淚水從她腫脹的眼緩緩滾落。

  「不是妳的錯,這不是妳的錯!」

  「對不起……」她喃著,彷彿用盡最後氣力,身體開始癱軟,從他身上滑落。

  「觀貞……子禮,快,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衛子禮沉默不語。

  「觀貞,別走……」

  她無法動彈,感覺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她想要張開眼,然而冰冷與黑暗包圍了她……

  「別走……」他緊緊地抱著她,染著她的血,眼前閃過的是她潑辣的低罵,是她不居功的婉約,是她惱怒的要求公平正義……可是這個世界對她公平嗎?「妳要我待人良善,可是他們待妳卻比一個三等奴還不如……」

  他碎聲喃著,豆大淚水滑落。

  「是我的錯嗎?我苛待下人,妳承了我的罪嗎?如果我善待每個人,妳是不是會回到我身邊……妳答應我的……如果我把妳要求的事都做足,妳可不可以回到我身邊……別走……」

  金秀外喃著,吻著她的髮、她的眼……看著她腫脹如果核的血眸,他驀地咆哮出聲,將她放下,轉身要走。

  「你要去哪?」見他神色不對,衛子禮立刻擋在他面前。

  「我要殺了他們!」他冷眸染血,看起來瘋狂又危險。

  「歲真!」怕自己一個人阻止不了他,衛子禮趕忙喊著外頭的晁歲真。

  「我要他們血債血還,一個都別想跑!」去他的良善……他再良善,老天還是狠心奪走了她!

  他們以莫須有的罪名害死他的妻兒,一屍兩命,他要他們加倍奉還!

  「秀外。」晁歲真衝進房內勸著他。「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我不會放過他們,絕不!」他聲嘶力竭的喊著,眼睛滴落血淚,道盡他的不甘和憤恨。

  ***

  「觀貞!」

  充斥在她耳邊的是他夾帶濃濃哭音的怒吼,帶著明顯的不甘心。

  她感覺身體好輕,彷彿在海浪中搖擺,不斷地被推送,還聽得到他的哭喊,那一聲聲喊得她心好痛,教她忍不住想要張開眼,再看他一眼,所以她用盡氣力張開眼--

  「觀貞,妳醒了!」

  眼前是一張非常帥氣而熟悉的臉孔,她不禁啞聲喊道:「哥?」

  「太好了,妳終於醒過來,妳等一下,爸媽去買晚餐,我馬上叫他們過來。」于立頡喜出望外地往外跑去。

  于觀貞看著現代化的單人病房,她不能理解自己怎會回到現代。

  她如果在這裡,那個戴銀兒呢?孩子呢?秀外呢?

  想起他的哭喊聲,想起失去孩子,悲傷在胸臆中不斷地漫開,直到淹過她的呼吸,讓她喘不過氣。

  「啊……」繃到極致,她像個初生的嬰孩,放聲大哭著。

  「觀貞,不怕不怕,媽媽在這裡,不哭……」跑進病房內,于媽媽不捨地將女兒抱進懷裡。

  「媽……」她用盡力氣地哭泣。

  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強勢得保護得了任何人,豈料她是半點本事也沒有……孩子是她害死的,死在她的自以為是下!

  「這孩子從來不哭的,怎麼會哭成這樣?」于爸爸擔憂道。

  「爸,一定是因為隔壁引爆瓦斯時,那瞬間的衝擊力造成了她的恐懼。」

  「唉,怎麼會這樣?」

  于觀貞沒有辯駁,因為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頭一次哭得不能自己,畢竟她失去太多,多得教她如此傷心憤怒。

  可是,她知道,再多的淚水也無法洗刷她失去的悲傷。

  ***

  「我幫她打了鎮定劑,先讓一場覺平復心情,要是再有什麼狀況,就趕緊按呼叫鈴。」

  「謝謝醫生。」

  于家人送醫生出病房,隨即分配著今晚的工作,最終,敲定由于立頡在醫院陪她,兩老先行回家。

  確定妹妹在熟睡中,他這才送著父母離開醫院。

  而被打了鎮定劑的于觀貞,在半夢半醒之間,依稀瞧見一個男娃從病房門口走進來,濃眉大眼的模樣和金秀外有些相似。

  她瞧著,突然聽到他喊,「娘。」

  于觀貞怔住,感覺心跳飛快。

  「謝謝妳,娘,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她翻下床。

  那男娃沒開口,逕自朝門外跑去。

  「別走,孩子,別走……」她跑得跌跌撞撞,卻堅持要追。

  她習慣了他在她體內成長的感覺,她已經擁有身為母親的自覺,她真的想當他的娘……她是如此愧疚自己未能保護他,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她保證,她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他!

  追到長廊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燈火瞬間熄滅,隱約中,她聽到廣播,「隔壁棟的醫學大樓發生爆炸,所有人請往A棟疏散!」

  她不管,只想要找那孩子,她與每個逃難的人擦身而過,走過彎曲的長廊,黑暗之中,她竟能看見他的身影,快步向前,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別走,我保護你。」她哭喊著。

  「妳真的想保護我?」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發誓,一定會保護你。」

  「真的?」

  「我發誓。」

  那男娃看向遠方,突道:「好,我相信妳。」

  下一刻,爆炸聲震天價響,她瞧見火花帶著強大的氣勁逼近,瞬間,她失去意識。

  醫院亂成一團,消防車更已在發生爆炸的醫學大樓外待命。

  于立頡一得知消息,立刻衝回病房,卻怎麼也找不到妹妹。

  直到火勢被撲滅,消防人員進入現場鑑識起火點,順便確定是否有傷亡人數,而醫院也在清點傷患人數,確定除了于觀貞之外,所有人都按照廣播指示疏散到A棟。

  其中一名護士道:「在第二次爆炸之前,我看見她拚命往醫學大樓的方向跑,跑得好快,我根本顧不及她。」

  消防人員並未在醫學大樓找到任何傷亡的人。

  于觀貞,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
作者: l11011101    時間: 2012-8-15 06:20 PM

第十五章.【誰是大娘?】

  黑暗之中,聲音由遠而近,敲進她的耳裡,讓她慢慢有了知覺,也分辨出那聲音是類似市場的嘈雜聲。

  這份認知教她有些疑惑。

  醫院和她家都距離市場很遠,為什麼她卻覺得那聲音近得像是在眼前?

  緩緩地張開眼,眼前是一個個身穿簡樸衣裳的姑娘,正對著她指指點點。

  于觀貞先是一愣,之後看向四周,發現自己竟是躺在一棟建築的後門邊上,而身上竟還穿著病人服。

  天啊,這回她竟然是整個人穿越而來,可……這是哪裡?

  會不會是來到不一樣的年代?

  正忖著,有抹陰影接近她。「喏,罩件外袍吧。」

  于觀貞抬頭,不禁瞪大眼,「幸憐?」

  幸憐一怔,趕忙抽回手。「妳是誰,怎麼會認識我?」

  她的答話,讓于觀貞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但她會有所遲疑,那是因為幸憐看起來滄桑了許多。更奇怪的是,這裡不是金府,路上還有人潮走動,可幸憐怎會出現在這裡?

  「我……以前曾在金府當過丫鬟。」她反應極快地回答,「曾經瞧過妳。」

  「原來如此,所以妳也是被趕出金府的?」幸憐聞言,將一件舊衣衫遞給她。

  「也被趕出金府?」她接過衣衫,套上之餘,不解地低問著。

  言下之意,豈不是說她被人給趕出金府?

  可是,是誰趕她走的?

  「妳問這話……」

  「幸憐,走了,還跟她嘀咕什麼?」

  于觀貞循聲望去,驚見容婧從後門走出,一身簡樸打扮,看起來像是個丫鬟。

  她呆住,來不及把話問清楚,幸憐便已經走進後門裡。

  疑惑地伸展四肢,于觀貞站起身後,看向四周,繞到前頭,才發現這原來是一家花樓……她攢起眉,不能理解到底是誰把她們趕出金府。想知道答案的話,上金府一趟是最快的,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走到大街上,她按著有記憶的路走,壓根不管自己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有多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她只知道自己回來了,要趕緊找到那個男人,絕不讓他再用那麼哀傷的聲嗓呼喊著她。

  走著走著,看了看天色,感覺天快黑了,氣溫整個驟降,她不由得摩挲起自己的雙臂。

  怪了,四、五月天,有這麼冷嗎?

  疑惑間,她找到了熟悉的路,一路半跑半走的,等她回到金府時,天色早已全黑。

  看著那熟悉的朱門,她忽然五味雜陳。

  上次走出這道門時,她是被強行拖走的,那傷痛還在她心裡,但她冷靜地想了想,現在的她是以于觀貞的身分出現,而不是戴銀兒,不會再被誤解了,況且這回是那孩子特地帶她回來的。

  於是,她伸手敲,不一會,有人開門,但她並不認識對方,只能禮貌性地問:「請問你家少爺在嗎?」

  「妳是誰?」小廝口氣不善地問。

  「呃,能否請你通報,告訴你家少爺,就說,觀貞回來了。」她告訴過他真名,後來他也都是喚她觀貞的,這麼說,他應該會知道是她。

  卻見那小廝掏耳,擺了擺手趕人。「去去去,想不到現在還有人用這名字想要混進府來。」

  「嗄?」她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大娘,妳快走吧。」

  于觀貞原想開口,但一聽到「大娘」兩個字,不禁倒抽口氣,正想和他理論的當下,有輛馬車逼近,停在門口,走下的人竟是晁歲真。

  小廝見狀,趕緊將她推開,迎上前去。「晁爺。」

  「你家少爺呢?」他淡聲問著。

  「這時分恐怕還在花絳樓裡,要不要小的派人去告知爺兒一聲?」

  「不用了,我去一趟便成。」

  小廝一臉抱歉地再三哈腰,再抬眼打算趕走那大娘時,早不見對方蹤影。

  而當晁歲真回到馬車上時,才發現竟多了一個姑娘。

  「晁爺,帶我去見秀外。」她輕聲道。

  晁歲真沉著臉看她。「姑娘,妳和秀外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的妻子,我是回來找他的。」

  「他只迎娶過一次妻,而他的妻子已在三年前去世,姑娘……請下馬車。」

  「三年?」她呆住。

  這時間差會不會太大了?

  「姑娘,請下馬車。」

  抬眼,對上晁歲真不友善的臉,她開口道:「不知你近來可好?」

  晁歲真濃眉微攢,還未開口,便又聽她說:「那時候,你回答我,近來忙碌了些。」他不禁怔住。

  既然當初秀外試探她,晁歲真和衛子禮都是知情的,那麼,要證明她的身分最好的方式,就是說出只有他們才知道的事。于觀貞忖度。

  「妳……」

  「我是于觀貞,是金秀外的妻子,我回來了。」

  ***

  馬車緩緩朝花絳樓而去,一路上,她聽到的是這三年來,金秀外的變化。

  三年前,在妻子死去之後,他幾乎是靠著仇恨才能活下來。

  當初羞辱她的人,在他的報復之下,幾乎都沒有好下場,就連府尹大人亦是。

  而他最無法原諒的,就是金老夫人。

  「不過,我先前遇幸憐和容婧,她們好像在一家花樓裡。」撇開金老夫人不談,她想知道的是其他細節。

  「這事我倒不是很清楚。」晁歲真坐在對面,始終垂眼,沒多看她一眼。

  「那為什麼看門的小廝說,有人想要用觀貞的名字混進府裡。」這個問題一出口,又讓她想起那傢伙竟然叫她大娘……真是去他的,誰是大娘啊?!

  她芳齡二十八,正是炙手可熱的輕熟女,敢叫大娘……看她這個當家主母怎麼修理他。

  「這事……」晁歲真說著,唇角浮現玩味的笑意。「在妳……在戴銀兒去世之後,秀外像瘋了一樣,貼出告示,大意是如果有人遇到叫做觀貞的姑娘,務必帶往金府,後來從四面八方來了數不清的觀貞,當時我不解,問過才知道觀貞是妳的原名。他認為,妳既然可以移魂附在戴銀兒身上,或許也可能附在其他人身上,又怕妳不知道路,所以希望有人幫妳回家。」

  于觀貞聽完,眼眶發熱著。

  那男人是真的很愛她,也不枉她特地再走這一遭。

  「妳不在之後,秀外變得很極端,一方面造橋鋪路,善待下人和奴隸,可是另一方面又針對傷害過妳的人進行報復。」

  沒有說什麼,于觀貞只是淡垂著長睫。

  她可以想像他的心情,因為換作是她,也許會和他做出相同的事情。

  「倒是妳想見他的話,還是先打扮打扮吧。」

  于觀貞聞言,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心想自己是該穿件正式一點的衣裳,否則這種不倫不類的穿法,恐怕會嚇到他,不過……

  「他很常上花樓?」她忍不住問。

  「交際應酬總是難免,尤其他三年前牽上戶部這條線後,和大內的關係就變得密切……也因為這樣,才能讓原來的府尹捲鋪蓋走人。」
 
  「喔……」他的能謀擅權她是見識過的,倒不怕他捅出什麼樓子,只是……要用原本的相貌和他見面,她突然覺得緊張,擔心他也許接受不了自己。

  畢竟戴銀兒那時也不過才十八、九歲,而她現在可是二十八了呀……可惡,既然有時間差,為什麼不乾脆再晚個幾年,至少不會是姊弟戀。

  她真的不希望站在他身邊時,有人笑稱她是大娘……可惡,她這年紀怎麼會被叫大娘?真是瞎眼的小廝!

  就在于觀貞抱著不安的心情時,馬車已經來到花絳樓前,進廳之後,晁歲真特地商請老鴇差人裝扮她。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派人告知金秀外,即將送上一份大禮,而下人返回告知金秀外的客人已走,人在三樓的雅間等他。

  晁歲真滿意地點點頭,老鴇便帶著于觀貞。

  「晁爺。」

  他回過頭,深沉的雙眸微亮著。她秀美的五官淡施薄粉,顯得神采奕奕,尤其是那雙眼非常有神而沉穩;而一身湖水綠的對襟襖,非常襯她的膚色,腰間粉帶勾勒她不盈一握的纖腰。

  「晁爺,真是忍不住要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老鴇勾笑道,將她推到他面前。「雖說年紀是大了點,但總是個美人胚子。」

  于觀貞眼角抽搐著。

  二十八而已好不好,不要說得一副她已經四十好幾了!

  「倒是。」晁歲真從懷中取出銀兩打賞,沒睬老鴇歡天喜地道謝著,逕自轉身帶著她上樓。

  不一會來到三樓,遠遠的瞧見並奇守在一扇門外。

  「晁爺,我家主子已經恭候多時。」並奇一瞧見他便笑瞇了眼,立刻推開門通報著,「爺兒,晁爺到了。」

  走在後頭的于觀貞每走一步便覺腳步輕飄飄,她有點近鄉情怯,雖然他們明明沒有分開很久,但她總覺得他們已經分開好久好久。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但隨著晁歲真一進門,她突然頓住,所有感動和激動瞬間湮消雲散。

  「秀外,你還沒讓花娘退下?」晁歲真微愕道。

  他明明差人告知他要送上一份大禮,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把花娘都遣退的,誰知道……

  「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多無聊。」金秀外左擁右抱外,後頭有個幫他揉肩,前頭有一個餵他喝酒,還有一個蹲在軟榻邊替他按腳,完全是帝王級的享受。

  于觀貞額際青筋跳顫著。

  去他的近鄉情怯,她緊張得要命,結果這傢伙竟在這裡當大爺!

  「對了,你說要給我的大禮呢?」金秀外問著,喝了口酒,長指撫過那餵酒的姑娘小嘴,笑得好不快活。

  「她……」晁歲真略略退開一步,露出身後的于觀貞。

  她睇著他。他風流倜儻,一如她記憶中的模樣,但是他的眉眼添上幾分滄桑,儘管笑著,卻像是笑意不達眸底,像是活著的,卻沒有呼吸的。

  「歲真,這是哪來的大娘?」

  于觀貞倒抽口氣,心疼的感受瞬間消失不見,她瞇起美眸瞪著他。不敢相信他那張嘴竟吐出這麼傷人的話,讓她的拳頭好癢吶。

  「秀外,她不是--」

  晁歲真未竟的話被金秀外涼聲打斷,「管她是不是,反正她這年歲不可能是花娘,把她帶下去。」

  轟的一聲,于觀貞的理智被怒火燒盡,她沉聲吼著,「妳們幾個,全都給我出去!」

  在場所有人全都愣住。

  花娘們面面相覷,而金秀外緩緩抬眼,眸色冷銳,聲薄如刃地低斥道:「放肆!」

  于觀貞心頭一窒,沒想到他斂笑後竟如此陰鷙,完全沒了當年的雅痞模樣,彷彿失去陽光,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她心慌,但更多的是心疼,她沒想過他們的重逢會如此不按照劇本走,不過既然她回來了,就要讓他正視她的存在。

  「我哪裡放肆了?這麼做剛好而已!」

  「妳憑什麼?」他瞇緊黑眸,微露危險氣息。

  「憑我是你的妻子于觀貞!」她冷肅的眸一一掃視過黏在他身旁的花娘,硬是逼著一票花娘奪門而出。

  金秀外睇著她許久,似笑非笑地冷哂著。「這三年來,我遇個上百個觀貞,一個個都是貪求銀兩而來。而妳這才想分一杯羹,動作未免太慢?」

  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自嘲模樣,教她氣著也心疼著。「就跟你說……」

  「出去!」他驀地踹開前方的矮几,發出巨響。

  于觀貞心頭一抖。

  「秀外。」晁歲真試著要當和事佬。

  他垂斂長睫,沉聲低咆,「全都給我出去!」

  「秀外,她真的是觀貞!」

  「不要再跟我提到觀貞!三年……我已經等她三年!」三年,他還要等幾個三年,她才會回到他身邊?

  還是直到他閉上雙眼,失去氣息之後,都不可能再見她一面?!

  瞅著他近乎癲狂的側臉,于觀貞熱氣盈眶,她緩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啞聲開口,「秀外……真的是我,我回來了……」她微顫地捧著他的臉,讓他直視她誠摯的眼睛。

  她以為,只要她報上名號,兩人就可以歡喜相認……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之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兩天的光景,但是他已經等了她三年,貼出懸賞告示找她,然後一次次的希望落空,最終變得無法相信人。

  那雙桃眼依舊漂亮,卻不見當年的意氣風發,一片的晦黯無光,彷彿沉入海底,把心也給埋葬。

  兩人對視半晌,他才勾唇笑得邪謔。「觀貞?」

  她正要應答,他就又低低笑著,冷諷道:「上百個觀貞,就妳的年紀最大,如果妳想要假扮觀貞,也該想辦法先把自己裝扮年輕一點,而不是像個大娘。」

  啪的一聲,理智線斷裂,于觀貞揪起他的衣領,一臉兇狠道:「金王八,你真的很想死是不是?」她難過得要死,不知道要怎麼讓他相信她,他卻開口閉口都是大娘,簡直是氣死她了!

  金秀外怔住,眼睛圓瞠著。

  「誰是大娘,再說一次!」

  那熟悉的口吻、那兇狠的嘴臉……金秀外的內心不斷地跳顫著,深深地看著她的五官,最終忍不住伸手輕觸她的臉,力道如此的輕,彷彿她是一碰即碎的陶瓷娃娃。

  「我有說你可以摸我的臉嗎?」她低罵,「是要我把你摔出去?還是要小秀再咬你的手?」

  無預警的,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密得不留縫隙,像是要將她嵌入自己的生命裡般。

  那強而有力又溫暖的擁抱,令她眼眶發燙,卻仍是嘴上不饒人地罵,「人家回來了,結果你竟然是這種態度……什麼大娘呀,你眼睛壞了是不是?」

  「觀貞……我的觀貞真的回來了……」他低啞的嗓音噙著濃濃的鼻音。

  是她,他知道是她!

  這天底下,不可能出現第二個像她一樣的女人,可以比他傲慢、比他強勢,卻也比他愛她還要多……

  「還說什麼想我、找我……一個人就要了五個花娘伺候,你有那麼慾求不滿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重逢,竟沒有激情的擁抱和熱情的吻,倒是已經先吞下一肚子的怨氣。

  「不是,我好想妳……」他緊摟著她,聲音瘖瘂。「這三年來,我不斷地找尋妳,我不知道妳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妳,我只能一直等,可是我怕自己再也等不到妳回來,也怕妳找不到我,我心裡沒個底,我好慌,我必須做些事情轉移注意力……」

  于觀貞睇著他,知道他沒有欺騙她,也可以理解他找花娘陪伴,不過是想要填補內心的空虛,但是--

  「我先跟你說好,我可不是戴銀兒,在你面前的我,是真正的我,你真的要我嗎?」她輕捧著他的臉,要他看清楚。

  「要……我要的是妳,就算是容顏不同,可……是一樣的妳。」他要那個敢言能幹又不居功的妻子。「妳是獨一無二的,也唯有妳才擁有這樣的性子,讓我無法不愛。」

  她聞言動容,但不忘再確認一遍,「你剛剛還說我是大娘喔,你真的要確定,若是嫌我年紀大,趁早說,否則貨物既出,概不退換。」

  「剛剛是我眼花了。」金秀外很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大智慧,隨時改口供都不成問題。

  于觀貞不禁笑出聲,伸手懷抱著他的腰。「秀外,我回來了。」她笑著,嘴卻是一扁,淚水跟著滑落。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深吸口氣,眨著眸底的淚。

  門外--

  「並奇,你會不會貼得太近了點?」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晁歲真。「晁爺,難不成她真是……」

  「是。」他肯定道。

  「她看起來好像比爺兒還……」話未完,門板突然打開,並奇不慌不忙地改口道:「還要小上許多歲。」

  于觀貞眉角抽動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啊,並奇!」自以為聰明的小笨蛋。

  金秀外放聲笑著,感動地拍了拍晁歲真的肩。「歲真,真的太謝謝你了,可是你怎麼會遇到觀貞?」

  晁歲真將經過簡單說過一遍,他聽完,不滿地瞪著于觀貞。

  「妳為什麼老是找他?妳為什麼一回來就先碰到他?」

  「你說的那是什麼渾話!我是去找你耶,可是你人在這裡花天酒地,玩得可開心的。」她沒好氣地說。

  「妳沒先通知我,不然我就去接妳了。」

  「金王八,我要怎麼通知你?」瞧他笑得闔不攏嘴,她也跟著笑,半點火氣都沒有。

  兩人抬槓笑罵,一路下樓去,留下並奇和晁歲真。

  「真的是少夫人耶。」

  「可不是。」

  ***

  金秀外和于觀貞急著回金府,久別之後,他們想要待在熟悉的地方,感受重逢的真實感。

  但當馬車停在金府大門時,似有人正在和看門小廝爭吵。

  並奇停妥馬車,立刻前去調停。

  于觀貞掀開車簾望去,天色太暗,加上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直到金秀外拉著她下馬車,她定睛一瞧,才認出那人竟是--

  「那不是焦爺嗎?」

  金秀外拉著她走進府裡,壓沉聲調回答,「是。」

  「他怎會變得這麼狼狽?」她完全沒有誇大,焦一渾身髒污,長髮披散打結,狼狽得幾乎讓人以為是打哪來的乞丐。

  「凡是對不起妳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他沉聲道。

  她聞言,不禁勸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反正一切都過去了,我已經回來了,算了吧。」

  「觀貞,有些人不值得同情,妳給了他機會,日後他會狠狠地反咬妳一口。」為了杜絕後患,所以他把事做絕,不給敵人留後路。

  這話教于觀貞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她好像遺忘了很重要的事……

  「喏,小秀的獸圈還是在這兒。」他牽著她走上獸圈旁的涼亭,四周圍早已點上燈火。「那時咱們說好,涼亭要是蓋好,咱們就在這裡卿卿我我,氣死小秀,可是當涼亭蓋好時,妳卻不在了……所以我常常待在這裡,和小秀一起想妳……只要能夠再見到妳,就算散盡家產,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他喃著,像是無限欷吁,眸色哀戚得刺痛她。

  「那麼,我現在只好問小秀,你這三年來是不是真有這麼想我。」她打趣道,眼角餘光瞥見有抹身影從遠處緩慢逼近,她不禁張口喊著,「小秀!」

  那身影頓了下,好一會像是認出她,立即迅捷如電般地奔來,三兩下躍到她面前,前腳搭在柵欄上,嚇得她驚呼出聲。

  「哇……小秀?」瞪著眼前差不多有兩公尺長度的花豹,她沒有勇氣伸出手抱牠,因為牠實在太巨大也太具威脅性了。

  「小秀,你也認得出她,對不對?」金秀外伸手輕拍著牠的頭。

  牠發出低沉的狺吼,漂亮的眸子直睇著于觀貞。

  「小秀……」忍不住地,她輕撫著牠的頰,小秀立刻迫不及待想要再靠近她一點。她不禁伸出雙手,捧著牠的臉,不斷地喊著,「小秀,我回來了。」

  小秀激動地舔著她,喉頭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于觀貞開心得快掉淚,卻突然瞧見小秀的前腳銬著鐵鐐,後頭還拖著長長的鐵鍊,遂問著,「秀外,為什麼給小秀戴上鐵鐐?」

  他還未回答,後頭便有人喊著--

  「爺兒。」

  那嗓音柔媚似水,教她一愣。

  「清瑤,妳過來。」金秀外勾笑喊著。

  于觀貞聞言,回頭望去,瞧見清瑤手持燈籠,身後跟著幾個丫鬟。她的容貌比她記憶中還要成熟,態度益發穩重,身上穿戴的也不再是簡樸衣裳,而是精美的繡襖,就連頭上都戴著金釵。

  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清瑤給她的感覺,儼然像是這金府的當家主母一般。

  「爺兒,這位是……」清瑤走近,笑盈盈地問。

  「她……就是我要找的人。」金秀外開心地摟過于觀貞。「也就是妳曾經的主子……于觀貞。」

  清瑤神色不地打量她。「爺兒,這些年,難道你還被騙得不夠嗎?」

  「不,她不一樣,妳瞧,小秀也認得出她是誰。」

  于觀貞回頭輕撫著小秀,小秀則滿足地以臉磨蹭著她,這一幕讓清瑤驀地瞪大眼,腳步踉蹌地往後退。

  「清瑤,好久不見,我回來了。」她不動聲色的笑著。

  這三年來到底發生什麼事,竟讓秀外將這個女人給收在府裡?!不過沒關係,她回來了,她要替她的孩子討公道!

  「妳妳妳……」清瑤嚇得魂不附體,只能畏縮地說:「爺兒,我身體不適,先下去了。」

  「清瑤?」金秀外不解地看著她疾步離去的身影,聳了聳肩道:「也許是太突然了,她有點嚇到,畢竟這種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

  「她當然會嚇一跳。」于觀貞哼了聲,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陰惻惻地問:「我問你,你是不是把她收為你的妾了?」

  「我?怎麼可能?當初是因為聽傅總管說,她在奶奶面前保妳,結果卻被奶奶給踹傷,加上可憐她沒有去處,我才將她繼續留在府裡。」

  「可我瞧她怎麼像是個當家主母?」她兇狠地瞇起眼。

  金秀外撇了撇唇,「因為我讓她管理府中丫鬟。」

  「奶奶怎麼可能答應?」

  「奶奶當然不會答應,但我硬是要如此,她又能奈我何?誰要她當初那般對待妳?直到現在,我都沒眼看她一眼。」

  于觀貞聽完,不禁捧額低嘆。

  了不起……清瑤真是厲害,已經把他的反應算計好,難怪當初她敢走這一步險棋,硬是將她逼出府。

  「秀外,你怪錯人了。」她嘆道。

  「嗄?」

  「真正的禍首是……清瑤。」

  ***

  回到久違的桃花源,桃花依舊笑春風,卻人事已非。

  不過,寢房裡的擺設未動,她的衣裳都在,就連他送的金步搖,也依舊擱在梳妝台上的木盒。

  理該是纏綿如火的夜晚,但兩人合枕於床上,談的卻是關於三年前事情的始末。

  于觀貞將一切道出,甚至懷疑當初害死戴銀兒的,其實就是清瑤。

  「當初是她帶著西門恭闖入我的寢房……我不知道她到底對西門恭說了什麼,但是西門恭是個沒有惡心的君子,肯定是被她給煽動的。」想當初,她說盡多少狠話,然而西門恭卻總是抹著笑,從未惡言相向。

  得知自己枉信小人,金秀外憤恨不已。「我竟還以為她是一心護主,把她留下,由著她將無憂閣那些小妾丫鬟趕出府,只因她說,當晚是容婧去把奶奶找來,才害妳百口莫辯,甚至我還答應她將小秀戴上鐵鐐,以防小秀跑出獸圈……」

  于觀貞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事全都是清瑤惹出來的!

  「那西門恭呢?」她問。

  「他得知妳……得知戴銀兒死去,幾乎崩潰,後來我無心睬他,並不知道他到底是回沛歲城還是怎地,我沒有關於他的消息。」金秀外說著,思前想後過一遍。「明明有跡可尋的,為什麼我會傻得相信她?我真的沒想到她竟如此狠心,明知道這麼做會置妳於死地,她還……」

  「就算一開始戴銀兒的死,無法將她定罪,但她三年前誣賴我,讓我們失去孩子,我非要她付出代價不可。」于觀貞惱聲道。

  她想,也許老天願意讓她再回來,是要她替孩子報仇,了卻她一樁心事。

  而她已有計謀,就等著清瑤不打自招。

  「告訴我妳要怎麼做,我全力配合。」

  「我準備充當青天審判她。」

  「好,我會要府尹派官爺到府裡埋伏。」這一次,他要算計得妥當,絕對不允許再出任何意外。

  「嗯。」她凝睇著他,捨不得閉上眼。

  「怎麼著?不累嗎?」

  「累,可是我捨不得閉上眼睛。」

  「為什麼?」

  「我怕我一閉上眼睛,就又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能怪她太杞人憂天,而是她真的覺得老天一直在整她,好像總不願意給她一個完美結局,她好怕等她把所有事處理完畢,祂又把她給召了回去。

  「我會緊緊地抱住妳,讓妳哪兒也去不了。」金秀外喃著,將她摟進懷裡。

  如果可以,他真想要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裡,從此再也不分離。

  「那你要把我抓緊一點。」

  「那當然。」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眉心,啞聲喃著,「快點睡。」

  「嗯。」她舒服地偎在他懷裡,這個最讓她感到安心而溫暖的角落,但沒一會,她察覺了異狀,心情很複雜地說:「那個……你要不要退後一點?」

  雖說他每每抱著她,都可以讓她肯定自己對他的魅力,可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反應,真的會讓她覺得他是個急色鬼呀。

  「不用。」他粗聲喃著。

  「好吧。」既然他甘心受苦,她就成全他。

  想是這麼想,可那異樣的熱意弔詭地燒上她的身,她莫名的面紅耳赤,身體和他接觸的地方都跟著發燙,從內心深處生出渴望。

  怎會這樣?難道因為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沒有任何抗拒?還是之前的抗拒,多少是因為戴銀兒身體裡殘留著對他的恐懼?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想要他……

  就在他長臂橫過她的腰時,她渾身的毛孔僨張著,當他那灼熱如烙鐵的抵著她時,體內一股燥熱不斷地蔓延著,讓她忍不住在他懷裡磨蹭,甚至主動吻上他的喉結。

  然後,她看見他張開眼睛,噙滿慾念的眸子如子夜般燦亮。

  誰都沒有開口,靜謐的夜裡,只有燭淚滑落的聲音,以及那壓抑的呼吸聲。

  金秀外睇著她,他不確定她的吻有什麼含意,只能按兵不動。

  于觀貞瞪著他,由羞怯轉惱怒。這豬頭,她都已經主動成這樣,他居然還一點反應都沒有……想當君子?別傻了,他從來就不是當君子的料!

  驀地,她主動吻上他的唇。

  霎時,天雷勾動地火,金秀外立刻反客為主,舌頭撬開她的唇,放肆地舔吮每個甜美的角落。

  她喘不過氣,從不知道他的吻會如此濃烈而熱情,更不知道自己會因為他的吻而變得大膽,甚至出手拉扯他的錦袍,小手滑入他的衣衫底下,撫著那比她想像中還要結實的胸膛。

  然而,下一刻,她輕柔的衣料被撕裂,露出秋香色的抹胸。

  「你……」抗議未果,他再次封緘她的唇。

  她像是醉了,緊摟著他,感覺他的唇舌、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著,點燃一簇簇的火花,像電流般酥麻。

  尤其當他赤裸的身軀貼覆在她身上時,那熨燙的體溫幾乎讓她低吟出聲,待那烙鐵般的灼熱進入,她因為撕裂的痛楚退縮著,卻被他扣住,深深地佔有著。

  他低啞吼聲,那迷醉而苦悶的神情,讓那抹痛轉為無法言諭的歡快,隨著他的抽送,不斷地推疊,攀上高峰。



第十六章.【怨婦報仇,三年不晚!】


  翌日一早,用過早膳之後,金秀外依照計劃外出,獨留于觀貞在府裡。

  然而臨行之前,他依依不捨走不開。

  「快去啦。」她沒好氣地推著他,但力道卻是軟綿綿的。都怪昨晚這傢伙太不知節制,害她今天寸步難行。

  「我把並奇留下以防萬一。」他沉著臉說。

  他好怕,好怕重蹈覆轍,好怕一個不小心,她又消失不見。他不想再嚐到失去她的滋味。

  「你把並奇留下,反倒會引起她的疑心,有所防備。」她正色道。

  她相信清瑤昨晚肯定輾轉難眠,不管能不能確定她的身分,清瑤一定會想辦法除去她,而那個女人最擅長的手法就是借刀殺人。

  這一次,她會加倍防備。

  「直接把她抓起來不就好了?」雖然他想配合她的計劃,但又擔心意外,而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安她一個罪名,或是找個名義嫁禍,真的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不,我要用正當手段讓她伏法。」她很堅持。「況且,今非昔比,我就不信我無法拿下她。」

  同樣都是女人,她會防身術,她就不信清瑤也會。

  最重要的是,她要聽到她一句道歉。

  「好吧,那妳自己要小心。」

  「去吧,我也得趕緊到獸圈,解開小秀的鐵鐐。」

  「嗯。」

  于觀貞送著他出了大門,他還特地向傅總管介紹她,至少要讓人知道府裡多了一個她,要是聽到什麼騷動,才知道怎麼應對。

  傅總管一瞧見她,就覺得與她相當投緣,尤其是她那渾然天成的端莊氣質和沉靜氣勢,很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和尊敬。

  送走金秀外,于觀貞禮貌性地朝傅總管頷首,便走到獸圈。

  「小秀。」她喊著。

  她不著急,站在這個熟悉的地方,她感到安心。

  而她預計再晚一點,就到無憂閣找清瑤。

  但就在她等待小秀的當頭,後頭冷不防地傳來聲響。「于姑娘?」

  她微揚眉,回頭笑得萬分甜美。「清瑤,好久不見。」嘖!她還沒去找她,她倒是先找來了。

  仔細打量她,臉色有點蒼白,眼底浮現黑影,彷彿睡得極不安穩,或者是根本沒有入睡。

  清瑤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卻硬是抿緊唇,譏笑道:「不用叫得那麼親熱,妳瞞得過爺兒,瞞不過我。」

  于觀貞不禁垂眼低笑。也對,二度穿越的事,誰能信?

  秀外信,是因為他愛她,他太熟悉她舉手抬足間的習慣,可以分辨出她,但清瑤不行……又或者該說,她不願相信。

  正欲開口,小秀已經飛步奔來,前腳踩在柵欄上,不斷地發出狺叫聲。

  于觀貞摸著牠的頭,不斷地安撫著牠,再勾笑看向清瑤,緩聲問:「妳為什麼要害死我?」

  她撫著兇猛的豹,一邊笑問的神情,教清瑤嚇得倒退一步,不過立刻握緊拳頭穩住心神,反駁道:「瞧,妳根本就不是我家小姐,每個人都知道也親眼所見,我在金老夫人面前為我家小姐一再求情,小姐的死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清瑤,我問的是,妳為什麼要對我下砒石?」

  她瞬間頓住,瞠目結舌的,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

  「那晚……我要離開,妳為什麼要阻止我?」于觀貞面無表情地說著。

  像是老天幫忙似的,天空忽然爆開震耳欲聾的雷聲,天色暗了下來,陰冷的風陣陣吹拂著。

  「妳……」

  「為什麼妳要在我的茶裡下毒?」她緩步走向她。

  看清瑤的反應,于觀貞就知道,自己的揣測沒有錯。

  衛大夫診過脈,發現她所附身的戴銀兒的體內有毒,加上後來發生的事,她認為當初戴銀兒根本就是被清瑤毒殺,但她一直無法理解,清瑤為什麼要下此毒手。

  「不可能……不可能……」清瑤嚇得猛往後退。

  「為什麼?我明明待妳不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于觀貞一步步逼近她,不疾不徐地製造壓力。

  她說過,她要代替青天審案,雖說秀外尚未帶來官差,來不及看她親口認罪,但事已至此,她當然要問個水落石出。

  「妳……」清瑤一退再退,嚇得跌倒在地,不住地在地上爬著。

  于觀貞大步向前,一腳踩住她的羅裙。「說呀,為什麼?」

  「因為妳太懦弱、太荒唐,居然打算在成親之夜和那個沒出息的西門恭私奔,妳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該一併毀了我!」清瑤怒聲吼著。

  她怔住,好半晌,輕聲道:「所以那晚……妳讓秀外發現我走向後門,就只為顧及妳的榮華富貴?」

  荒唐的到底是誰?

  原來推動這齣悲劇的人,全都是她!

  如果那晚戴銀兒和西門恭走了,根本不會發生後來的悲劇,但就因為她的自私貪婪,竟害戴銀兒困在金府這座牢籠裡,甚至到最後還毒殺了她!

  「妳是銜著金湯匙出世的,怎會懂得我的痛苦?我想要往上爬,就得借助妳,只又妳得寵,我這個陪嫁丫鬟才能在金府呼風喚雨,可想不到妳竟然選擇私奔,我能不阻止妳嗎?!可悲的是,妳連無憂閣的小妾都鬥不過,妳甚至受不了這種生活,想放棄金府的富貴逃走……

  「妳根本沒有吃過苦,從小到大,過著衣食無虞的生活,卻不知惜福,只想要情人……如果不是出身富貴人家,妳還有餘裕去想情人嗎?像妳這種人,還活著做什麼?!」

  她從小就被賣進戴府,以為跟著戴銀兒進了金府大門,她會有好日子過,誰知道那位大小姐一心想跟情人私奔!

  一旦戴銀兒離開金府,她要怎麼活?難道要她伺候著不再具有金府少夫人頭銜的她,顛沛流離的度日?與其如此,她寧可賭一把,毒死戴銀兒,再求姑爺留下她這個陪嫁丫鬟。

  于觀貞彎腰就賞給她一耳光。「我該不該活,輪不到妳作主!」

  她不能忍受正牌的戴銀兒竟是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原因而被毒死!

  「是妳逼我的!如果妳乖乖地待在金府裡,我又怎會這麼做?」

  「我待妳不薄,妳居然……」她氣惱不已,直替戴銀兒叫屈。

  「妳哪裡待我不薄了?妳不開心時就罵我,開心時就要我冒險帶恭少爺跟妳相會……妳把首飾賞給了其他通房丫鬟,卻什麼都沒給我……」

  于觀貞突然頓住。「難不成……就連下砒石毒害丫鬟們的也是妳?」

  「對,是我!妳命大,沒喝到茶,否則妳早該在那當頭死去的!」砒石可以入藥,在金府裡,金老夫人的養生藥帖裡就有,她和金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常在廚房裡聞聊,讓她有機會偷出砒石。

  她將砒石留在身邊,就為不急之需,第一次用來毒殺戴銀兒,卻沒想到她竟死而復生,第二次故技重施,沒想到一票丫鬟跟著用膳,茶水裡的毒被沖淡了,加上她沒喝到茶,讓她的計劃功虧一簣!

  于觀貞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妳打算殺我再嫁禍容婧,就如三年前,妳讓金老夫人狠足了心趕我出府,再將一切嫁禍給容婧……妳居然一開始就要我的命!」

  「對!只要妳不在,爺兒就會重用我,所以……我能殺妳一次,就能再殺兩次、三次!」清瑤失心瘋般地將她推開,拔聲吼著,「你還在那邊做什麼?!」

  被推倒在地的于觀貞抬眼,驚見林裡有人影接近,仔細一瞧,竟是焦一。

  于觀貞抿著唇,實在忍無可忍。

  事到如今,清瑤還是不知悔改,真以為她可以永遠逍遙法外嗎?!

  正惱著,卻瞥見焦一身後還有一票人,她不禁暗叫不妙。

  「原來妳的心這麼狠毒……」焦一怪笑地走上前,看著清瑤再緩緩地看向于觀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妳是戴銀兒還是于觀貞?算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妳是金秀外的女人。」

  他一把撲向她,于觀貞想要防備,但他卻動作飛快地揪住她的髮,拖著她走。

  「住手……」她咬牙忍痛。

  「我怎能住手?我還等妳幫我得到大筆銀兩。」焦一怪笑著,似有些瘋癲。

  「清瑤!」她吼著,「妳自以為聰明,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妳有把柄在別人手中,又怎能高枕無憂?」

  清瑤冷冷地看著她。「爺兒會相信我的。」

  「妳!」簡直是無藥可救了!

  她現在該怎麼辦?如果只有清瑤和焦一,也許她還有辦法逃出生天,可是焦一後頭還有一票人……可惡,老天就非得這麼整她不可?!

  正惱著,突然聽到一道蒼老的嗓音,「住手!你們到底是在做什麼?」

  焦一動作一頓,隨即一把將她扯起,痛得她齜牙咧嘴。

  「金奶奶,好久不見。」他低笑著。

  金老夫人看著他,卻認不出他是誰,還是身旁的傅總管提點,才認出他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還有……清瑤,妳這是在做什麼?」

  清瑤見狀,低聲道:「除去她,我給加倍賞金。」

  于觀貞瞪著她,不敢相信她竟泯滅人性至此。

  想也想想的,她以手肘往焦一的胸口一協撞,趁他吃痛鬆手的瞬間,拉過他的手,借力將他拋摔出去。

  清瑤看得目瞪口呆,就連身後一票人都傻眼。

  「快走!奶奶、傅總管,快走!」于觀貞大喊的同時,已經撩起裙襬往前跑,不斷地催促著,「秀外去找官差了,很快就回來,你們先走!」

  傅總管聞言,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拉著老主子跑。

  然而金老夫人年事已高,根本就跑不動,偏偏身後的追兵已經追至,擔心這些人真會為了錢而痛下殺手,她只能停下腳步,心想能擋多久就擋多久。

  回頭,面對數個高大的男人,她雖然心生恐懼,但仍然勇敢地擋住去路,趁他們出手,眼明手快地朝對方弱點踹去,一見空隙,逮住便是一記拋摔,然而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再加上對方已經亮出刀子,她只能不斷地往後退,眼見刀子要從身上揮下,她聽到極輕的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響,側眼望去,一抹身影飛撲過來,替她擋下一刀--

  「小秀!」定睛一瞧,摔落在地的竟是小秀,刀子就插在牠的腹部上,汨汨地淌出血來。

  小秀儘管身受一刀,仍是目光森冷地朝人狺咆著。

  「小秀,我們走,快!」瞪著插在牠腹部的刀子,她趕緊從上方輕壓住。

  小秀置若罔聞,眸子噙著殺氣,鼻孔噴著氣。

  看見如此巨大的豹子,有人當場嚇軟了腿,有人嚇得倒退幾步。然而焦一只是盯著牠身上不斷淌落的鮮血,哼笑了聲,搶過別人的刀,手持雙刀,向前一步,就朝小秀的頭一砍--

  小秀俐落地咬住刀子,焦一立刻揮動另一把刀子,直入小秀的咽喉,霎時腥膩鮮血噴出,他高喊著,「給老子咬!不過是頭受傷的豹子,有什麼好怕的?」

  一票人聞言,紛紛向前,小秀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只露出尖銳的獠牙。

  「小秀!」于觀貞只能緊抱著牠,想要保護牠,但牠卻一個反身,將她護在身下。「小秀!」

  被壓在底下,于觀貞感覺到小秀的顫動,她抬眼睇著牠,牠的眼眨也不眨,那嘴像在笑,彷彿牠早知道自己已經無計可施,只能這麼護著她。

  「小秀……不要……」看見血水染紅小秀漂亮的毛髮,于觀貞放聲哭喊著。

  「爺兒,就在那邊,就在那邊!」

  同一時刻,傳來傅總管高喊的聲音,接著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而頭一個飛衝過來的是並奇,之後將她自小秀身下拉出,擁入懷裡的,是她熟悉的男人。

  「觀貞,妳沒事吧。」金秀外嚇出一身冷汗,緊緊地摟著她。
 
  「我沒事,可是小秀……」她扁著嘴,回頭看著趴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小秀。

  金秀外看向不遠處,官差已將一票人逮住,包括清瑤。垂眼,他看著小秀,不捨地輕撫著牠的頭,卻見牠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兩人。

  「小秀……」于觀貞不捨地趴伏在牠身上。「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金秀外握著小秀的前腳,才發現原來牠是掙脫了鐵鍊趕來救她。「小秀,你做得真好,謝謝你……」

  誰料得到當年他為了惡作劇而買回來的小豹,竟在最緊要關頭,救了他最愛的女人,為此,他不捨,卻也萬分感謝。

  ***

  在所有的事告一段落之後,金府主屋大廳上,已經三年未正視對方的兩造,各持一方而坐。

  如今會一同出現,除了因為今晚的騷動外,更因為于觀貞的存在。

  廳堂上鴉雀無聲。

  金老夫人垂眼不語,而金秀外則雙手環胸地看著廳外。

  于觀貞見狀,不由得低聲道:「秀外,說話呀,你不介紹我嗎?」

  他閉了閉眼,沒頭沒尾地說:「不管誰反對,我都一定要娶她。」

  金老夫人微抬眼,彷彿對他的說法並不意外。

  反倒是于觀貞毫不客氣地朝他的後腦勺巴下去。「你在說什麼鬼話?對奶奶說話可以用這種態度嗎?!你這個不肖子孫!」

  金老夫人驚詫地瞪大眼。

  「不然妳要我怎麼說,妳救了她,她當然要……」

  于觀貞再巴下去,兇巴巴地道:「什麼她?她是誰?她是最疼你的奶奶,你今天居然這麼混蛋,真讓我心寒耶!

  「就算奶奶曾經做了什麼,也都是為了金府的門風,真正的罪人並不是她,她也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希望發生什麼憾事,而你一點都不長進,沒有安慰奶奶內心的愧疚不打緊,還像個娃兒般執拗,你丟不丟臉?!」

  「我……」

  「閉嘴,道歉!」

  「……是要我閉嘴還是要我道歉?」他悶聲問著。

  「道歉!」

  金秀外深吸口氣,抬眼看著奶奶,突然驚覺老人家蒼老許多,髮都白了,雙頰都凹陷了,身形看起來消瘦許多……他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眼眶不禁發熱著。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一跪。「奶奶,對不起……」

  金老夫人隱忍的淚水滑落,忙拭淚又急著拉起他。「沒事、沒事……奶奶沒怪你,奶奶也很自責當初為什麼要做得那麼絕……奶奶不是存心要害死銀兒的,奶奶真的很內疚……」

  「奶奶……」金秀外緊摟著她,突然發現她變得好瘦小,忍不住自我厭惡著。觀貞罵的對,他一點都不成熟,竟漠視了奶奶長達三年。

  于觀貞很滿意地點頭,很慶幸可以化解他們祖孫之間的心結。

  只是她……到底能不能留下呢?

  「秀外,你要娶她,奶奶不反對。」金老夫人突道。

  「真的?」

  「奶奶想開了,你喜歡才最重要,身分地位反倒是其次,只不過……」

  「怎麼了?」

  于觀貞也豎起耳朵聽著。

  「她年紀這麼大了,到底還能不能生?」

  她瞬間臉一滑下數條黑線。搞清楚,不是她年紀大,而是這個年代的姑娘嫁得早,不能因此就嫌她年紀大呀,這樣對她很不公平耶。

  「可以,她一定生得出來。」

  「只要生得出來就好……」

  于觀貞不禁嘆氣。該說金老夫人歷經戴銀兒的事後,放低了標準還是太看不起她……她會的又不只是生小孩而已。

  還是說,這個世界的女人一到二十八歲,就再也生不出來了?

  回房後,她忍不住問金秀外。

  他偏頭想了下。「是很少聽說姑娘家到了二十八歲還生得出來的……妳今年二十八了?」他很嚴肅地問著。

  她想也沒想地往他額頭巴下去。

  「金王八,二十八歲,正是女人最具醍醐味的年紀,你到底懂不懂呀?」年紀比他大又怎樣?這又不是她決定的,誰要他年紀比她小?

  今天一連被巴了好幾下,金秀外不怒反而笑咧了嘴,一把將她抱起。「我懂,我昨天嚐過了,今天還想再嚐嚐那道醍醐味。」

  于觀貞羞紅臉。「你這色鬼。」

  「哪裡色?這是為了讓奶奶早點抱曾孫。」

  「你少給我挾天子以令諸候。」

  「我哪有?」

  「你……」她發出短促的低吟。

  「噓……」他粗嗄地阻止她說話。

  入夜的桃花源,情人間的嚶嚀愛語,羞紅了窗外的桃花。

  ***

  金府火速的舉辦了婚禮,讓兩人正式成了夫妻。

  然而,眼看春天快要過了,于觀貞的肚皮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開始疑惑,甚至擔憂。

  完了,她要是真的生不出來,該怎麼辦?

  突然,她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她沒記錯,打從她來到這兒,月事一直沒有來耶……該不是她用己身穿越,結果造成什麼殘疾吧。

  她擔憂不已,趕緊要丈夫找來衛子禮,確定自己能不能受孕。

  豈料--

  「我懷孕了?」

  「是的。」衛子禮笑瞇眼。

  金秀外開心得想要抱她轉兩圈,卻被金老夫人嚴加禁止。

  從此之後,于觀貞享受著超級高檔的貴婦禮遇,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直到孩子要出世的那一天。

  她痛得哀叫連連,讓在房外等待的金秀外怎麼也坐不住,來回的團走,每當她痛呼一聲,他的心就狠痛著。

  當那嘹亮的嬰孩哭聲傳來,金老夫人和金秀外才總算放下心來。

  「恭喜金爺和老夫人,少夫人生是個壯丁。」穩婆趕緊抱著嬰孩出來。

  「壯丁……奶奶,妳當曾奶奶了。」金秀外笑得闔不攏嘴。

  「啊……為什麼還是好痛?」房內突然傳來了于觀貞的咆哮聲。

  金秀外和金老夫人擔憂地在門外張望著,直到她的咒罵聲爆開,緊接的是另一道嘹亮的嬰孩哭聲。

  兩人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再看向門內。「雙生子?!」

  ***

  生產完的于觀貞爆累昏睡過去,等到她清醒過來,看著擺在床邊的雙生子,她才感動地滑下淚。為人母的喜悅,真是再痛都值得。

  「寶貝,我把你生回來了,是你,對不對?」她逗著其中一個孩子。

  「恐怕連小秀也回來了。」金秀外涼聲說著。

  「什麼意思?」

  「妳瞧。」他握起另一個孩子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清晰可見的黑色胎記,像是被銬上鐵鐐。

  于觀貞見狀,忍不住落淚。

  「別哭,奶奶說坐月子時哭不得,很傷眼的。」他不斷地拭著她的淚。

  「秀外,謝謝你。」他的存在滿了她的人生,讓她嚐到愛情和幸福的滋味。

  「傻瓜,是我該謝謝妳,來到我的生命裡。」

  兩人相視而笑,親吻著對方,直到襁褓中的兩個孩子,像是察覺自己被冷落,放聲大哭著。

  金秀外趕緊手忙腳亂地翻開襁褓,想查看是不是尿濕了,又急著抱起來哄,可哄停一個,另一個哭得更大聲,忙得他滿頭大汗。

  于觀貞見狀笑瞇了眼,眸底是感動的淚水。

  

番外篇.【惡霸兒子、邪惡老子】

  金秀外很哀怨。

  打從兒子們出世後,他發現自己在親親妻子眼裡變得透明,她再也看不到他,甚至不再與他同床。

  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生完,他就沒有利用價值,地位一路滑到谷底。

  好不容易等到兩個孩子會走會跳,也替他們安置了自個兒的房間,以為從此,他可以重溫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豈料--

  「如玉、如秀,回你們的房間去。」他怒瞪著霸佔著妻子床的兩個惡霸。

  「不要,我們要和娘睡。」兩個面如桃花的俊俏小公子,一左一右地巴著于觀貞。

  金秀外怒目相向,但兩個小兔崽子壓根沒將他放在眼裡,因為他們很清楚,爹和娘之間,誰握有真正的大權。

  「秀外,你幹麼和兒子們計較?就讓他們睡這兒啊。」于觀貞道。

  事實上,她也捨不得這麼早就跟兒子們分房睡,她會很想他們兩個。

  「那我睡哪?」他沉聲問,很想學他們耍無賴,可天底下有老子像兒子一樣耍賴的嗎?當然沒有,所以他努力地端出老子的基本風度。

  「你也真好笑,隔壁那麼多房間,不然你回魁星樓也可以啊。」

  聽聽,這是什麼口吻,他說她把他當生孩子的工具,還真是沒誤會她。

  為了老子的面子,金秀外忍淚退出,和親親妻子和兒子們揮手道別。

  但當兒子搶老子妻子的戲碼一再上演之後,無比奸巧老子,終於想出一個法子。

  「如玉、如秀,瞧瞧爹今兒個帶回什麼了?」是夜,他揚著邪惡的笑,提著一只竹籃來到房裡。

  兩個小蘿蔔頭果真被引誘下床,迫不及待地掀開竹籃上的布,一瞧,竟是一頭小花豹,一雙圓圓的眼正瞅著兩人。

  「好可愛的貓咪!」兩個小蘿蔔頭尖聲喊著。

  于觀貞聞言,下了床,一瞧見小花豹,立刻笑柔了美眸。「秀外,你上哪找的?」

  「老樣子,在街上瞧見的。」金秀外暗暗將邪惡笑容收拾好,提起竹籃,引誘著兩個不知人心險惡的小蘿蔔頭走出門外,旋即將竹籃丟給在外等候多時的並奇,迅速關上了門。

  「你在幹麼?」于觀貞好笑地看著他。

  他回過頭,再也藏不住邪惡的笑。「我要重溫舊夢。」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成,我今天答應如秀要說故事給他聽。」

  「他們在玩小花豹,沒心情聽妳說故事,反倒是我……妳已經好久沒說故事給我聽了。」他一臉哀怨地走向她,輕輕地摟著她。

  「我什麼時候說故事給你聽了?」她皺起眉。

  「關於女人二八醍醐味的那個故事。」他挑明說。

  她羞紅臉。「你到底羞不羞?並奇還在外頭,你……」什麼故事?他根本就是飽暖思淫慾。

  「我管誰在外頭,天皇老子來了也一樣要靠邊站,誰都不能阻止我今天要妳……」砰的一聲,金秀外平躺在地。

  「我管你是誰,天皇老子來了也一樣要靠邊站,因為誰都不能害我破壞原則,我說要說故事,就是要說故事。」于觀貞打算踩過他去開門,但外頭已經響起詢問聲。

  「爹、娘,你們在做什麼?」

  「別吵,爹在練拳。」趁著妻子踩在自個兒的肚皮時,金秀外一把將她拽進懷裡,用體溫喚起她的記憶。

  而于觀貞不斷地掙扎磨蹭著,到最後,兩人也不知何時滾上床。她完全被邪惡的金大爺給掌控住,開始輕吟屬於兩人的私密故事。

  門外--

  並奇羞紅臉,帶著兩個蘿蔔頭逃離現場。

  一路上,金如玉問:「好怪,爹又不懂武,為什麼會練拳?」

  並奇垂著臉,無法回答。

  「笨,就是不懂才要練。」

  「不對,一定是娘很厲害,所以爹才會跟娘討教。」

  「對耶……爹一直都很聽娘的話……那就代表娘真的很強,改天換我們跟娘練拳,這樣我們就會比爹還強。」

  「好,明天就找娘練拳。」

  並奇一手牽著一個無比天真的蘿蔔頭,無語問蒼天。

  其實他很想告訴他們,練拳有很多種形式的,至於爺兒和少夫人練的那一款,他們現在還學不來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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