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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天使奧斯卡 -【1911新中華】《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04 PM     標題: 天使奧斯卡 -【1911新中華】《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w0010854 於 2012-7-10 10:09 AM 編輯

【小說書名】: 1911新中華

【小說作者】: 天使奧斯卡

【作者簡介】:

奧斯卡,男,一向混跡于各BBS。突然很想寫點東西,于是就寫啦。希望大家多多捧場。如果能多結識些朋友,那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內容簡介】:

主角回到另一個平行世界的1911年的中華,這個世界和原來的世界有些不同,他陰差陽錯的參加了一個有些不同的辛亥革命.大時代的浪潮撲面而來,他是成為一個軍閥呢?還是走上振興中華的道路?本書是講述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故事,絕不涉及現實社會.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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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08 PM

序章 回到1911

   雨辰看著已經收拾得干凈的屋子,幾乎不可見的輕微搖了一下頭。在這個小小的蝸居里面,記載了自己和女朋友太多的故事。而那個高挑美麗天真的女孩子選擇了離開,原因是為什麼,雨辰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因為自己在社會上闖蕩了那麼些年,浮華,不實在,經常性的欺騙,還有到了這個歲數還沒什麼事業基礎。讓自己終于永遠的失去了他。

  他合上了房門,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再推開房門,將墻上一張經過Photoshop修改的,鑲在鏡框里的,自己站在孫中山身后的黑白相片取了下來,珍愛的在手中摩挲著。自己是個軍史的發燒友,多少次女朋友在身后摟著他的脖子,不許他上軍史的BBS?她還調皮的將蔣介石站在孫中山背后那張出名的相片,改成了自己站在他的身后。

  如果再有一次重來的機會的話,自己又是多麼願意不把任何時間花費在其他任何事情身上,而是單純的只陪著她,只看著她,只想著她?

  她離開的時候,已經將她所有東西都帶走,只剩下這個相框,似乎還縈繞著她的氣息,她的味道,還留著她的笑聲。

  這個城市,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自己留戀的了。雨辰已經在另外一個城市找到了工作,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吧。生活,總是要繼續下去的。

  當雨辰拿著鑰匙,伸手去打開車門的時候。一道藍光閃過,車子還在,人卻已經沒了蹤影。

  當天晚上當地的電視臺報導著這麼一段新聞:“我市一青年男子在白天被一道閃電擊中,當即就從現場消失,相關專家就此現象已經展開調查…………”電視畫面上,雨辰的一張相片就那麼矜持的微笑著。電視的前面,一個高挑美麗的女孩眼淚不可遏止的就這樣落下。

  “我僅僅選擇了離開你一段時間冷靜一下,你卻選擇了從這個人間消失?”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10 PM

第一章  南洋第9鎮的敗兵

   另一個平行世界,這個世界和我們現實的世界歷史有很大的相似,但是又不完全相似.

  這個平行世界的公元1911年10月23日晚。

  從南京城雨花臺到到鎮江的一條路上,散漫著全是潰退的兵士。這些兵士有的還留著辮子,有的已經剃光了頭,穿著新軍的服色,胸前的符號表明他們是南洋陸軍第九鎮的人馬。不分隊列,亂哄哄的朝鎮江走去。遠望南京,已經是一片火光。

  三十三標的一營左隊隊官(連長)何燧走在隊列當中,滿心思都是悲憤。

  第九鎮同盟會有那麼深的基礎,先輩趙聲在這里聯絡了那麼多的同仁志士。被稱為和湖北第八鎮一樣同為江南支柱的部隊,第八鎮在武昌率先光復成功,而第九鎮的秣陵關起義,卻是一個慘敗的下場!

  統制徐固卿的首鼠兩端,優柔寡斷。被兩江總督斷絕了供應的子彈,江南提督張勛的兇殘頑固,也許都是這次起義失敗的客觀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還是第九鎮這麼大一個力量卻缺少一個真正有見識的領導者!

  但是失敗了就是失敗了,在鎮江還有第九鎮的部分力量,也只有到那里會合,再圖大舉了。現下隊伍里已經是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只有他憑借著自己往日的聲望,還集合兩個隊(連)左右的潰兵,保持著隊形向鎮江進發。

  突然他手下的士兵都睜大了眼睛,看著一團藍光在左邊的小山坡上閃過。還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

  江防軍的大炮?何燧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既沒有火光也沒有炸開的泥土。江防軍在城里的大炮,也根本打不到這里來。

  然后就看見了一個青年穿著整齊的洋裝,提著一個大大的手提箱,連滾帶爬的從山坡上跑了下來。手上還拿著一個泛著金屬光澤的小東西,貼在耳邊喂喂喂的大聲叫著。

  何燧將手一揮,幾個士兵就拿著步槍將他逼在了中間。

  雨辰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他恢復自己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拿著車鑰匙,呆呆的站在一個小土坡上。坡下有條道路,黑夜中一群人馬在定定的朝他這個方向打量。他一時也顧不得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提著箱子就朝下面跑,一邊還拿出手機試圖撥通電話,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信號。等他從忙亂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幾個目光兇狠,個子矮小卻結實的士兵拿著步槍在自己胸口比畫。

  “毛瑟1888式步槍?古董啊。”

  雨辰還有心思分辨擋在胸前的步槍型號,他現在暫時的喪失了正常的邏輯思維能力。對自己在汽車前突然被變到了這個荒山野嶺,他的表現已經算是非常克制了。

  何燧分開擋在他面前的士兵,掏出了手槍:“你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江防軍的奸細?”

  雨辰這下才反應過來,看看士兵們胸前的符號,在看看他們手中的家伙。確定了這些人不是在拍電影,中國的電影導演也絕對找不出這麼翔實的道具。熟悉歷史的他頓時就反應了過來:“你們是南洋第9鎮?起義失敗了?今天是宣統三年的9月17日?”

  南洋第9鎮在1911年9月17日(陽歷的11月8日)晚上發動了秣陵關起義,結果卻告失敗,大隊被張勛的江防軍打散,一直到一個多月后,才又重新組建了江浙滬聯軍。重新克復南京。

  何燧的眼光兇狠:“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不過今天不是9月17日,是9月1日。你不交代出你的來歷,老子就斃了你。”他實在也是滿肚子的郁悶。

  這個平行世界的歷史在這里出現了小小的分岔,南京的第一次起義從11月8日提前到了10月23日(為了方便讀者,以后一概以陽歷來計算日期)

  雨辰這下真的是懵了頭腦,這個時空轉換居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莫非老天爺覺得自己光失戀還不夠慘是吧!不過他好歹在社會上沉浮了這麼些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練得熟透。想到第9鎮同盟會對他們有著莫大的影響,而且同盟會干將趙聲在這里的威望也是出奇的高。頓時心里面就有了計較。

  雨辰高舉雙手:“別誤會!別誤會!兄弟叫雨辰,是才從美國才回來的,中山先生和伯先兄派我回來聯絡你們的!誰成想你們卻提早發動了!”

  “伯先兄?中山先生?”

  這些敗兵一下就象找到了母親一樣,放下槍將他圍在當中。何燧還不釋疑,拿手槍對著雨辰:“你有什麼憑據?伯先兄和你交代什麼了?”

  雨辰腦子轉得飛快,將自己手中的旅行箱打開,取出了那個鏡框:“這是我和中山先生在出發前在三藩市合影的小照。另外在香港也遇到了伯先兄,他和我交代說第9鎮的弟兄都是革命中堅,但是固卿實在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優柔寡斷不說還對清廷心存幻想。這次來就是要把第9鎮掌握在我們革命同志手中…………至于書信和印信,船到上海時清吏搜捕嚴密,我已經偷偷的丟到海里去了。”

  士兵們燃亮火把在傳看著那張相片,對于他們來說,孫中山不過是印在那些小冊子第一頁的一個傳說中的偶像而已,而趙聲卻是他們心目中實實在在最景仰佩服的人物。聽這個一身洋裝的來人伯先兄叫得親熱。自己這些散兵又正是前途茫然,六神無主的時候,頓時就把來人當做了泰山之靠。

  何燧把槍收起來:“一場誤會…………不過現在我們敗得如此之慘,辜負了伯先兄當年的期望啊…………現在先生說咱們該怎麼辦?”

  雨辰正松了一口氣,滿腦子也在想著到了這個時代自己該怎麼辦。看著第9鎮的這幾百個散兵,突然一咬牙,胸口熱血上涌。在未來的那個年代里,自己默默無聞,隨俗流轉,除了學了一身的壞毛病什麼都沒有得到,最后連最愛的女朋友都失去了。現在有了這麼個機會,憑借著自己對歷史的熟悉,為什麼就不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能在自己手中掌握住的東西,自己就一定不能放棄。

  現在既然秣陵關起義提前到了10月23日,那上海一定還沒有光復!

  他看看四周,幾百個才吃了敗仗的散兵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不是他們太容易輕信,而是現在這些聽慣了命令的兵士突然沒有了指望,又遭逢這麼慘痛的失敗。現在有個中山先生和趙伯先派來聯絡的人過來找到他們,這種對他的期盼也是人之常情。

  雨辰沉聲問道:“你們現下有多少人?還能聯絡多少人?有多少武器?多少子彈?還有軍官沒有?”

  底下擾攘一陣,何燧苦笑著過來匯報:“現在最大的軍官就我一個,其他不過是正目副目的人物,其他軍官有馬,早當先跑他媽的了。我們這里有207個人,步槍140桿,子彈200來發。”

  雨辰看著他:“那你們可願意聽我的指揮?”何燧還是苦笑:“現在我們都這種情形了,徐固卿那里我們也實在不願意去,寧願給好漢子牽馬,也不給賴漢子當祖宗。再說你又是伯先兄派來的,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說東,咱們便望東,你說西,咱們就跑西。”

  雨辰點點頭,目光在那些疲憊的士兵面孔上緩緩掃過:“既然大家信得過兄弟我,我也就不恭敬了。反正都是為的推翻滿清,光復我漢家河山。兄弟也不怕第一個站到這個風口浪尖!現下國內局勢好得很,黃興黃克強已經到了漢口,和滿清的北洋軍血戰當中!湖南、云南、廣西都紛紛光復…………”

  雨辰正在那里做政治動員呢,何燧在底下低聲道:“這些弟兄們都知道,雨先生還是說說下一步打算吧。”

  雨辰噎了一下,咽了口吐沫笑道:“也好,那兄弟就說說咱們下一步打算。既然咱們起來革命了,這個滿清的第9鎮虎皮咱們也不能再披在身上啦。我覺得,咱們就叫中華江蘇革命軍吧!我先當這主官,過了這陣再虛位待賢…………鎮江咱們是去不得了!到那里既沒有補充,也沒有糧餉支應,只能自己垮掉。我覺得,咱們的目標就是上海!”

  上海應該在11月3日光復,那可沒有張勛這等實力派加頑固派坐鎮。陳其美帶著一幫戲子加流氓青皮就能攻打制造局並且光復了上海。雖然不能排除他是地頭蛇再加上光復會配合的因素,但是自己要是帶著幾百個經過嚴格訓練的新軍,制造局自己為什麼不能打下來?現在民心這麼浮動,到時候就是一呼百應的態勢。上海制造局、關道、大清銀行都有大把的銀子和軍火,這實力說擴張起來就擴張起來。

  底下有士兵表示了異議:“林標統的鎮江已經先光復了,他又是咱們同盟會的忠實同志,我們為什麼不能去鎮江收容,然后再做打算?”果然第9鎮的士兵中都多有秀才投軍的,說話都極有條理。

  雨辰看看四周,笑道:“兄弟原來在香港的時候,和伯先兄已經談過這個問題的。頌亭兄(林述慶字)果然是我們革命同志,三十五標駐鎮江,三十六標在江陰,光復鎮江是有把握的。但是我們第9鎮的軍資儲備全在南京。就算得了鎮江,也拿南京沒辦法,對這光復下游,響應武昌的大舉也沒什麼幫助。而拿下上海,就全局截活。上海有餉,高昌廟制造局有軍火。而且上海華洋雜處,奪取上海之后。這對滿廷的震動也是最大!伯先兄叮囑我再三的就是從第9鎮抽調精銳協助上海的革命同志光復。現下上海有咱們同盟會的英士前輩在布置一切。我們拿下上海后,士飽馬騰的再回師南京,下游大勢可定!大家也都是光復的最大功臣!”

  這些兵士們被雨辰說得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何燧也是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他本來就是第9鎮最年輕有為的排長,后來被保送讀書,回來分發當隊官。年輕人對革命最是熱心,巴不得立一番功業。秣陵關起義失敗已經是讓他覺得憋了一肚子的氣。年輕人意氣風發的時候還好,稍遇挫折就會覺得前途灰暗。突然碰到天上掉下個人來給他們指條光明大道出來,胸口熱血這一涌。就攘臂大呼:“支持雨司令,打到上海去!”

  這麼一呼,雨辰的中華江蘇革命軍司令的名頭就算坐實啦。

  200多個士兵被整編成兩個支隊,何燧擔任一支隊司令官,雨辰兼任二支隊司令官。這支小小的隊伍又恢復成了正規軍的模樣。成警戒行軍的戰斗隊列向鎮江進發。沿途的散兵發現這里嚴整,自發的也靠攏了過來。願意加入我們中華江蘇革命軍的,都編入了兩個支隊當中,不願意的都下了他們的槍,隨便到哪里去。到了天明到鎮江的時候,這支隊伍已經擴充成400多人,每個支隊都有三個連,槍械齊全,但是子彈還是太少,平均每槍不到三發。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11 PM

第二章  從鎮江到上海

   一夜的行軍,讓缺少鍛煉,又穿著皮鞋的雨辰已經是疲倦若死。看到鎮江城果然已經光復。臂膀上系著白毛巾的士兵來來去去。街上還有蒙古人裝束的旗兵家眷被趕出自家宅子,流落在街頭踟躇哭泣。還被漢人的小孩子追逐扔石頭笑罵。(鎮江駐防的三千旗兵全為蒙古八旗)正是一片凌亂的景象。

  雨辰這一隊還算嚴整的部隊走了進來,馬上就被人注意到了。一個穿著軍官服色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開口就是湖南口音:“你們可是從秣陵關敗下來的弟兄?是三十三標的還是三十四標的?我奉命在這里收容。”

  雨辰還沒來得及回答,何燧已經沖出隊列拉住他的手:“念蓀兄!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那念蓀兄也抱住何燧轉圈:“灼然,你小子還沒死啊!快收容了你的部下,隨我去見林標統!他知道你也來的,定然歡喜得很。”

  何燧笑笑,伸手向那位念蓀兄介紹雨辰:“這位雨辰先生,是中山先生和伯先兄介紹回來襄助我們起義的。我們這支隊伍已經歸他收編統帥了,現下我們是中華江蘇革命軍。咱們不是來被收容的,而是要和林標統接洽的,咱們還有大舉。”

  又朝雨辰介紹那個念蓀兄:“這位是三十五標的革命同志,和我一樣是隊官的吳采大哥,是個湖南騾子。”

  吳采笑著捶了何燧一拳,又帶點懷疑的看看雨辰。雨辰一身小翻領的藍色西裝,還有短短的平頭在這群隊伍里實在是很扎眼:“雨先生是中山先生和伯先兄派回來的?那真是太好了,你們先安頓下來,我帶兩位去見林標統。”

  林述慶的鎮江都督官廳就設在原來清朝鎮江府的衙門里面。四下里也是一片凌亂,公文、衣服扔得到處都是。門口連個衛兵都沒有,扎著白毛巾的各色人等自由出入。吳采帶著雨辰和何燧就朝里面走,才到了二堂,就聽見里面一個人用閩南口音的官話在那里咆哮:“問我要補充?我哪里有?這兩標二千多弟兄的伙食費我現在都開發不出來!現下又冒出這個司令,那個軍長,我提著腦袋光復鎮江的時候,怎麼沒見到他們出來配合一下?他老母的!”

  吳采朝我們悄悄道:“現在問標統索餉索械的人太多,他脾氣不大好,你們多當心一點。

  何燧也做了鬼臉:“林標統一向脾氣急噪,也不是就今天的事情了。”

  走進內廳就看見里面幾個人正灰溜溜的出來。一個個子矮小,服色黝黑的南方人模樣的軍官在里面走來走去。他正是林述慶,福建人,日本陸士畢業,清朝南洋常備陸軍第9鎮的三十五標標統,現在的鎮江軍政府都督兼鎮軍司令。

  吳采立正大聲報告,又湊到林述慶面前小聲介紹了一番。

  林述慶上下打量一番我們,吩咐道:“請坐,上茶。”

  雨辰扶著茶碗,坐在那里看著林述慶不說話。倒是林述慶先發問:“先生是中山先生和伯先兄派過來的?當初兄弟在日本的時候,和中山先生往還頗多,沒聽過先生的大名啊。”

  雨辰早有準備,笑道:“兄弟一向在美國,打理父輩的堂口,光緒三十年的時候,中山先生在美國加入致公堂,一舉擔任全美堂口的紅旗大哥。那時兄弟歲數還小,但是也被中山先生風采所感。先生說革命缺少軍事人才,就讓兄弟去學軍事。去年兄弟從美國弗吉尼亞軍事學校才畢業,就蒙先生手召,從美國先到的香港,再從香港到的上海。蒙英士前輩安排,到南京聯絡第9鎮。因為一向在美國讀書,所以和日本的革命同志沒有什麼來往。先生的書信,在船到上海的時候都投到海里去了,只留下一張和先生合影的相片,可以給林司令看看。”

  林述慶看著被雨辰當作法寶的那張相片,皺眉思索了半晌。才緩緩道:“先生似乎老了很多,操心國事,也難怪憔悴…………你在香港見過伯先兄?”

  雨辰也搖頭嘆息:“伯先兄自從黃花崗起事失敗后,傷心先烈,身體已經完全垮啦。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諄諄叮囑,現下想起來都是心感。”

  林述慶終于放棄了盤問雨辰底細的想法,站起來道:“雨先生回國參加革命,我林某人十分佩服!而且你又收容了第9鎮的幾百散兵,兄弟也感激得很!但是現下兄弟這個局面雨先生也看在眼里,要餉餉沒有,要械械沒有。但是兄弟也不能虧待了革命同志,要不雨先生就著手上的實力,先編一個營?屈就個營長?雖然日子苦點,但是大家同生共死就是了。”他也把雨辰看作來求官索餉的人了,先把門封得死死的。

  雨辰微笑道:“頌亭兄,兄弟不是來和你化緣的,而是在香港的時候,就和伯先兄計較已定,到上海再和英士兄最后確認過的。這次兄弟是想給頌亭兄餉械補充的。”

  林述慶一下過來拉住雨辰的手:“那太好了!鎮軍上下三千弟兄同感大德!這餉械現下在哪里?”

  雨辰笑道:“正在上海,等我回去取來呢。”

  當下就把鼓動何燧的話和林述慶又細細說了一遍,林述慶顛來倒去的想了一回。又把鎮軍的參謀長陶駿保請了過來。我們又商議了一回。都覺得事情大是可行,本來就是以三三、三四兩標的殘兵去配合上海光復,失敗了對他們無所損失,成功了上海到鎮江的接濟就源源而來。這又何樂而不為?而且林述慶的確是被黃興都誇獎過的忠實革命同志,對上海光復,也的確是樂見其成。

  林述慶又問雨辰:“雨先生,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出發?要什麼幫助不要?只是兄弟這里家當太小,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雨辰想了一下,屈起幾根手指:“有些事情還是要請頌亭兄幫忙解決的。一是幫我們刻一個中華江蘇革命軍的關防,有個名義才好辦事。二是我們子彈實在太少,想請頌亭兄酌量接濟個二三千粒,這也就勉強敷用了。三是最重要的!我們要船!要夠四百人到上海的船!只要船一到,我們就馬上動身。革命事業急如星火,兄弟實在也耽擱不得。”

  這一天來,雨辰把革命兩個字掛在口中不知道要說多少回。他知道,在這個民心洶涌,舉國幾乎都是革命狂的年代,這兩個字還是很有說服力和殺傷力的。其實真革命成功了,他有什麼打算,還在未定之天呢。

  林述慶和陶駿保對望一眼:“關防好辦。子彈再難,我們擠出二千粒也是可以的,至于這船…………”

  一直侍立在旁邊的吳采突然道:“三十六標的營副官陳山河是蘇北人,也是和會黨多有來往,蘇北的船幫他應該很是熟悉。他應該能聯絡到船。”

  林述慶和陶駿保又對望一眼,都覺得自己應該下點本錢。林述慶道:“那好,兄弟就把陳山河派給雨先生指揮,雨先生和灼然先休息一下,飲食兄弟馬上讓念蓀送來。船一到,就請先生動身!”

  目送雨辰和何燧吳采三個人出門之后,陶駿保轉身就對林述慶道:“這個雨辰,來歷實在不清楚得很。他說他的書信憑證都丟到海里去了,怎麼目標最明顯的相片還當寶貝一樣藏好?他從英士兄那里派過來,英士兄的書信電報總要有一份吧!”

  這陶駿保在林述慶讀武備學堂的時候就是他的老師,這次又被林述慶特意請來當鎮軍的參謀長,實在可以幫他當半個家。一聽陶駿保這麼一說,林述慶也急了:“那這麼說這小子是奸細咯?我馬上讓人把他拖回來斃了干凈。”

  陶駿保笑著搖頭:“這我也看不準,同盟會內部的情況給他說得頭頭是道,是真是假,他到上海英士兄自然會分辨的,現下他的行為對咱們也有利無害。又何苦繼續追問盤查下去呢?”

  到了中午果然熱騰騰的飲食送了過來,隨來的還有五大箱子彈,正好二千五百粒七九口徑的步槍彈。每個槍兵,現下總算保證了有兩排槍彈。雨辰拉著吳采的手只說感謝的話。吳采笑道:“雨司令,您別盡說客氣的話啦,你們去上海做名耀千秋的大事業,我實在羨慕灼然得很。您這里還有沒有空缺?給個排長,我也是願意干的。”

  看著吳采一臉誠懇,雨辰心下也有些感動。這些百年前的年輕人,為了祖國光復,在當時真的是不計名利。清朝給這些新軍的餉項待遇其實豐厚得很了,升遷也非常的快速。但是這些青年義之所至,都是不再回頭。辛亥前后殉難的烈士,有多少是世家的子弟?真是數也數不過來。

  雨辰拉著他的手笑道:“我可不敢挖頌亭兄的墻角,念蓀是頌亭兄的得力干將,有這份心意兄弟是感激不盡啦。”

  吳采一臉失望的神色,何燧還在一旁攛掇:“現下鎮江亂紛紛的,念蓀和底下交代一下,輕身上我們的船有何不好?反正都是為革命出力,林司令也不會說什麼的。雨司令,這位念蓀兄能文能武,在武備學堂的時候就是拔尖的人物。這種人才,對咱們有大用。”

  雨辰聽著也是有些心動。現在號稱的中華江蘇革命軍軍官嚴重缺乏,那些原來在軍中不過正目(班長)的人物,都提拔做了連長。今天雖然和吳采接觸不久,但是這小伙子做事雷厲風行,又極有條理,這個人才,可不能在手邊滑過了。

  他正色朝吳采道:“剛才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你也沒有向我說過。如果開船的時候船上多了你這麼個人,那也是純屬意外…………”下一句就漏了雨辰的馬腳:“念蓀要是過來,這二支隊的支隊長,非念蓀莫屬。”

  下午的時候鎮江碼頭果然辦來了五六條烏篷糧船,船頭站著一個青年軍官。眉清目秀的倒象一個女孩子。雨辰帶著自己四百多人在碼頭早等得望眼欲穿。看著那青年軍官押著糧船過來,何燧在那里高叫笑道:“陳大妹子,你來得好慢啊!”

  那青年軍官還沒等船靠幫,已經忙不迭的跳上了碼頭,重重的捶了一下何燧的胸口:“你他娘的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來,這次聽說要陪你們去上海做大事業,我也高興得很。咱們船幫的這些叔叔伯伯都是洪門子弟,干打滿韃子的事情也絕沒有二話。”

  何燧笑著拉著他向雨辰介紹:“這小子就是陳山河,字無病。家里在寶應縣掛了千頃牌,又是蘇北船幫老大的兒子,最是個土財主。在三十六標一營當副官。”

  陳山河利落的向雨辰行了個軍禮:“陳山河向雨司令報到!這次有六條大糧船,裝七八百人也綽綽有余,船上還有糧食小菜,幾百弟兄在上海的十天的伙食也能應付了。”

  雨辰心下大喜,看著這些精神健旺的小伙子,他心中也歡喜得很。他笑著拍拍陳山河的肩膀,轉頭對何燧命令道:“以連為單位,上船出發!”

  何燧領命去了,那陳山河卻沖著雨辰笑:“雨司令,這次我隨著您鞍前馬后,也賞派個差使吧。”雨辰想了想:“那還是做我的副官如何?”陳山河卻大搖其頭:“這兩年副官已經當得夠氣悶的了,雨司令要瞧得上我,讓我和灼然一起到前面拼命去。”

  何燧遠遠回頭笑道:“司令,無病是家中獨子,已經三代單傳啦。不象我,兄弟七個。”

  陳山河漲紅了臉:“司令,您別聽灼然胡說。三代單傳又如何了?腔子里面還是漢人的血!這次是替咱們漢人復國仇,打出個新華夏的時候。我自從當了軍人,就盼著這一天呢!要是還讓我干副官。我掉頭就走。”

  雨辰看著這些朝氣蓬勃的青年軍官,一時竟然覺得天下事情沒有不可為的。在他來的個社會,已經沒有這些為了理想頭顱一擲輕的青年了。

  他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就跟著灼然,當一支隊的副支隊長吧。好好干。”

  陳山河用力敬了個禮,歡喜得一跳老高,去找何燧去了。

  到了船上,果然吳采已經偷偷摸摸的躲在里面,還帶了幾個志同道合的青年軍官。看著雨辰一臉尷尬的笑。隨身除了步槍手槍,還給這支隊伍帶來了一千粒七九子彈。這下雨辰可算是徹底的挖了林述慶的墻角了。

  糧船解了纜繩,張開船篷,在漸漸黑下來的天色里朝著下游緩緩駛去。雨辰站在船頭,和送行的林述慶陶駿保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心中也是在起伏激蕩。

  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不過一天多點的功夫,卻被綁上了歷史的馬車,這一去,自己的人生和中國的未來到底會有什麼改變。在1911年10月24日的雨辰,並不知道。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13 PM

第三章  起事前夜

   陳其美的馬車到了南方里素卿齋的門口。早等得望眼欲穿的李平書(李安曾,字平書,以字行)飛快的迎了出來。李平書是正經的進士出身,有個候補道的頭銜,現在官已經做到了制造局會辦。紳士的身份也有上海商團總董事,上海自治局的總董事。還是光復會在上海總負責的人物。其實心里面是很看不上同盟會在上海的這個頭面人物陳其美。

  他既抽大煙還嫖女人,據說還是一身的楊梅大瘡。怎麼看也不象個干革命的同志。但是現下既然光復會決定和同盟會一起起事。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陳其美從車上走了下來,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白胖的面孔。看著李平書匆匆的朝他走來:“英士,你怎麼來得怎麼晚?燮和和我已經等你好久了。”

  陳其美沒好意思說他在四馬路堂子里抽大煙耽擱了時辰,只是笑道:“平書,也不差這麼大點功夫,剛才和南市的巡警隊長說了陣子話來著。”

  看著陳其美走下馬車,一個健壯的漢子,敞著懷,腰里別著一把六響左輪也跟著跳了下來。李平書皺眉道:“英士,這位是?”

  陳其美笑著比劃道:“這位是兄弟在江湖上請的好漢,叫做劉福彪,有他在我身邊,等閑三二十個人靠近不了我的身子。這次光復大業,他也是很熱心的。”

  李平書的光復會經年聯絡會黨,什麼樣的江湖人物沒有見過?這個劉福彪一臉橫肉,還凸著個大肚子,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三流人物,這陳其美還把他當作寶貝。他在心底哼了一聲,勉強招呼了一下,就拉著陳其美的手朝里間走。

  幾個素卿齋的茶壺迎了上來,幫陳其美解衣服,又給他遞上了水煙袋。陳其美笑著問:“素卿那個小娘呢?”李書平跺腳道:“英士,你快些吧!還這麼一搖三晃的,素卿我讓她到樓上幫咱們看著去了。大家心里面跟油澆似的,你太爺還這麼不緊不慢的!”

  陳其美一路走一路笑:“書平兄,你就是太沉不住氣,現下南市的巡警隊,制造局的滬軍營,吳淞的防營,全部都運動聯絡好了。只要等到3日大舉的時候,就水到渠成,還急個什麼勁?”

  他一走到內廳,眼光就在桌子前兩個學生裝打扮的女孩子身上挪不開了。這兩個女孩子都是江南女兒,膚色白皙,臉型柔和,都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穿著月白色的女學生服,更顯得身段婀娜。

  陳其美在心里咽了口吐沫:“這兩個小丫頭好俊的人物啊,是平書的金屋藏嬌,還是素卿齋新來的清倌人?”渾忘了坐在兩個女孩子身邊的李燮和。這位也是光復會大將,湖南人,字枉中。當年參加過萍瀏酆起義,是和清軍打過真面目的交手戰的人物。這次在上海,光復會就以李書平為主,李燮和為副。

  他和陳其美是在日本的老相識,知道他的毛病。見他眼光只在那兩個女孩子身上打轉,就笑著和他打招呼:“英士,怎麼來得這麼晚?給你介紹兩位女中豪杰。是鑒湖女俠的兩位得意弟子(鑒湖女俠,秋瑾號),尹銳志尹維俊姐妹。這次特意從浙江趕來,要參加攻打制造局的尚義隊的。”

  一聽到鑒湖女俠的名號,陳其美頓時收斂了很多。和兩個女孩子行過禮,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李平書就朝他道:“今天把你叫來,就是和你商議兩件事情。一是今天我和工部局的幾位洋董事透露了些口風,他們倒是支持中國局面有些變化,只是說上海華洋雜處,一定要防止局面糜爛。象廣州那樣滿城扔炸彈肯定是不行,咱們還要拿個穩妥點的辦法出來。二就是維持的事情,維持就需要經費,商團可以募集九十萬元,上海關道和制造局的底子我都清楚,不過二百萬庫平兩不到的光景。我們再四下努力點,再籌集二百萬元也不是難事。但是上海一旦光復,東南局面全要靠咱們支撐,這點款子就遠遠不夠了。咱們凡事要從長遠打算,款子的事情也要議議。”

  聽到李平書的話,場中一下都安靜了下來。陳其美抽著水煙,吐出了一陣陣的煙霧。李平書和李燮和都看著他不開口。陳其美用煙簽子挑挑煙油,終于慢悠悠的道:“洋人的意見,咱們盡可以不必去理他。兄弟在日本見得多了,咱們中國人骨頭軟,洋人就對咱們強硬,日本人對洋人硬,洋人在日本就軟了很多…………咱們還是該做什麼就是什麼,光復是大事體,那幫赤佬不去管他。”

  他沉吟一下:“不過平書兄說款子的事情,的確是大問題。一旦光復了,那款用得就和流水一樣。兄弟倒有兩個計較,一就是租界里面的大清銀行,宋漢章那老小子很拿咱們不當回事,但是大清銀行馬上準備秋解給北方的款子怕不有五六百萬,拿過來就很可以應付一陣了。”

  李平書連連搖手:“動不得動不得!大清銀行在租界里面,你想把軍隊開進去不成?惹動交涉,只怕我們上海軍政府還沒開張就要倒臺!英士還是說說第二個法子吧。”

  尹銳志尹維俊姐妹看看李平書,都有些覺得心下不屑。這人官紳當久了,見了洋人骨頭似乎就是軟的。倒還是陳其美有些光棍的氣概。

  這下連陳其美也沉吟了良久,抽了十幾口煙,才為難的道:“還有就是徽湖公所,還有廣肇公所那兩處,這里都是湖州、徽州還有廣東商人旅滬的團體。很是有錢,憑兄弟的面子,借個二百萬也不算是怎麼一回事情…………但是那里只認兄弟我一個,到時候兄弟什麼名義也沒有,光身子跑去借錢,人家肯定要問兄弟今后憑什麼還他們的錢?這是條路子,就是這點為難。”

  他說完就低下頭,擺弄那個水煙袋。李平書和李燮和對望一眼,心下都是了然。李燮和笑道:“英士,咱們兄弟還有什麼話不好說?雖然大家推舉我當這個上海都督,但是那也是趕鴨子上架,英士想來接這個挑子,那是再好不過。兄弟馬上就退位讓賢。”

  場中氣氛這下真的冷下來。陳其美撩起袍子掉頭就走:“你們把我陳英士看成什麼人了!”李燮和想去拉他,李平書卻按住了他。就這樣看著陳其美氣乎乎的走了出去。

  李平書看著尹家姐妹。苦笑道:“這里的局面就是這樣,上海是咱們光復會的重要據點,這個咱們絕不能讓!你們兩姐妹好好的下去休息一下吧,燮和會和你們說說詳細情形的。”

  尹家姐妹看到剛才那一場鬧劇,對望一眼,都板著臉回答:“兩位先老師的遺志,我們一直不敢或忘,什麼拼命的事情,咱們都會去做。至于其他的,我們也不想知道,但是對平書先生的好意,我們是感激的。”

  上海十六鋪碼頭。這個碼頭和附屬的棧房,都是高昌廟江南制造局投資興建的。一向是為制造局運來煤炭和糧食的地方,制造局生產的軍火子彈,不少也是從這個碼頭輸送出去。

  在1911年10月26日的黃昏,黃浦江泛著黑色的波濤。沿碼頭一帶的蘇北船民都在生火作飯,裊裊的炊煙縈繞著這個碼頭。小孩子們從這條船到這條船的跳來鬧去,惹來父母親的一陣陣喝罵。而遠處的法租界的燈火照射到這里,遠東魔都的夜生活,還遠沒到開始的時候。

  十來條船幫的烏篷大船,帶著很深的吃水,正下了篷,慢慢的朝碼頭靠來。在碼頭管棧房的一個制造局委員皺著眉頭問身邊的人道:“這些船吃水這麼深,運什麼來的?最近局子已經半停產了。怎麼還有這些船來?”

  身邊的人也不敢肯定:“也許是上次訂了三百噸可介子煤吧,因為數量小,也忘記了取消單子。要不就是運糧食的,想用咱們這里的棧房。”

  船慢慢的靠了碼頭,幾十個短打扮的漢子跳了上來,都盤著辮子,身上鼓凸著結實的肌肉。忙著在那里系纜。委員走了過去,就見船上又跳下來一個著裝整齊的中年漢子。辮子每一結都纏著花布,落腮胡子亂遭遭的糾在一起。那委員眼前一亮,忙上去請了個安:“原來是陳三爺!怎麼,貴船幫又準備從我們這個小碼頭下糧食麼?”

  那陳三爺朝他笑笑:“不錯,借貴寶地歇歇船,最近鎮江那邊不太平,大爺叫我帶著船到上海來避避,也不用安排小工下糧食了。等幾天咱們就走。”

  他從袖子底下遞了一封東西給那個委員:“這點小意思給蘇委員,王委員他們分派一下,我們來這里打擾一趟也不好意思。在這里可能也要辦點事情,你們看見什麼就當沒有。”

  那個小委員手底下暗暗掂了一下,封里怕不有一百塊的洋錢。平時這陳三爺見面不過十塊八塊就打發了他們,這次出手卻這麼大方。心里面不由起了狐疑。但是這陳三爺又是洪幫出名的人物,手下都是些亡命之徒,去年舉著斧頭在南市和湖州幫械斗,這陳三爺一個人就砍倒了九個!

  他又摸摸那包洋錢。管他媽的,這年月還是錢最實惠。為局子里每月給自己的幾吊薪水,犯不著那麼認真。

  他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憑陳三爺和咱們劉會辦的交情,還有什麼說的?每次還打賞,兄弟一定把那些閑雜人等趕得遠遠的,您盡管放心。”

  陳三爺和他沒什麼說的,點點頭就回到了自己船上。左右看看,就下到了船艙里。

  船艙里滿滿的一船士兵,整齊的坐在那里。神色都有些緊張。陳三爺把船里的煤氣燈打亮。雨辰和何燧吳采陳河山就圍了過來。

  陳三爺道:“碼頭已經妥當了,但是咱們目標太大,耽擱不了幾天。”

  陳河山嬉笑道:“三叔,我就知道您老人家出馬,這里肯定妥當。”

  陳三爺看他一眼:“你這個小兔崽子,萬事小心點,干這種掉腦袋的事情還這麼嬉皮笑臉的。當心回家你爹打你棍子。”

  雨辰感激的握住陳三爺的手:“三爺,這次全靠你們幫忙。事成之后,一定重重酬謝。”

  陳三爺慨然道:“雨司令,我們洪幫從光緒二十五年起,先后因為起事被滿韃子殺掉的就有幾千人,死掉的平陽會馬宗漢大龍頭,龍華會謝非麟大龍頭,都是我們陳家幾兄弟的好朋友,這顆腦袋,早和你們民黨拴在一起啦。”

  他看看陳河山,帶點懇求口氣的朝雨辰道:“這次起事,你們民黨這邊有湖州幫的陳英士,我們和他舊有仇怨,實在是無法參加,這點請你多原諒…………還有陳山河這小子,我們三兄弟就這麼一個獨苗,他做這種大事業我們不能攔著他。但是還請雨司令多多照顧一下,咱們就感激不盡啦。”

  雨辰心情有些激蕩,這些江湖漢子。自從接受各種民黨聯絡之后,起事發難,義無返顧。雖然死傷累累,但是也成功的使滿清千瘡百孔。起義成功后,他們的名字卻湮沒在歷史當中。陳家為把他們運來上海,花費估計怎麼樣也要到五六千元開外。還把傳宗接代的唯一一個后代也送上了前線。這一切,讓他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他也第一次的覺得,歷史的責任感就這麼壓在了他的肩頭。

  沿街的煤氣路燈,一盞盞的被燃亮了。雨辰帶著何燧吳采陳河山穿著長衫,坐著自己兵士拉的洋車,在幾個要緊的地方四下轉著。眼看得車子已經轉回到高昌廟。雨辰將幾個人招呼下了車,慢慢的朝制造局大門走過去

  他低低的對何燧道:“剛才南市幾個要緊的地方,我看有二百人就很夠了。主要的就是巡警局和上海關道衙門,地勢都很方便咱們進攻的。”

  何燧點點頭:“咱們兵力雖然單薄一點,但是在上海還有同志策應的力量,這麼干一下,還是很有把握。”

  同志策應?這次就是來搶同志的功勞呢。雨辰含糊的應了一聲。專心打量面前的制造局。這群建筑占了好大的地方,水泥的圍墻有二人多高。四面都有角樓,樓上架著馬克沁重機槍,在燈火下反射著微暗的光芒。大門口還站著幾個滬軍營的士兵,倚著制造局出產的仿湖北漢陽造的五子快槍,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搖搖頭,以二百個只有步槍和一點子彈的兵士,攻打這個要塞式制造局,實在是為難了一些。陳河山道:“這局子里面地勢很大,里面過了一條長巷還有幾幢洋灰大樓。滬軍營還有人守在里面,可能還有五六架機關槍…………三叔以前來過,很清楚。”

  雨辰四下望望,制造局對面街上,還有十幾家鋪子。都關了門,他在心里面又仔細過了一下當年革命軍攻打制造局的經過。點頭道:“回去吧。”

  突然馬路對面有個年輕的聲音驚喜道:“灼然兄,念蓀兄!怎麼你們在這里?”幾個人都把手放在了腰間。緊張的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三個穿著沒有符號標記制服的青年人正驚喜的看著他們,快步就走了過來。何燧他們松了口氣,不等這幾個青年人開口,架著他們就繞到了遠處一個小飯莊,雨辰滿心都是疑惑,也跟了過去。

  幾個人在飯莊里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定,招手要來點酒菜。那幾個青年人看何燧他們緊張,也乖覺的沒有在路上發問,這時才開口問道:“灼然兄,怎麼你們也在這里?不干軍隊了?”

  何燧看看他們,伸手兩邊介紹:“這是我們商號的雨老板,這三位張雄夫、呂逢樵、王廉,原來都是新軍里面的同志,后來保送到南京第四陸軍中學入伍,才三個多月,張人駿和鐵良怕他們這些學生不穩,就提早遣散他們回鄉了。”

  聽何燧介紹那個面目陌生的年輕人是雨老板,三個青年人都露出了會意的神色。朝雨辰點頭行禮。吳采也在雨辰耳邊悄悄道:“聽說他們到上海的有二百多人,都是自己的同志。”

  何燧問他們:“你們怎麼還在上海?”

  張雄夫是個蘇南口音的青年,神色很有些大大咧咧,在街上高聲招呼何燧他們的就是他:“老熊老但他們組織了一個蜀軍團,回四川干大買賣去了。湖北湖南的同學也早走了。就丟下我們六七十個孤鬼在這里,等著南京有大買賣。本鄉本土也好做生意,結果聽說前天買賣賠了,有些同學就想搭太古的輪船到湖北去,有些想再等等。看吵得氣悶,我們三個就出來轉轉,沒想到碰到了灼然這小子…………雨老板,有什麼買賣,能不能照應一下我們幾十個兄弟?”

  呂逢樵是個沒什麼表情的矮小結實的人,他也板著臉道:“上海陳英士也來招呼過咱們,給咱們送來了五百塊洋錢。但是他這個人物牛皮吹得山響,整日里就看他和一幫拆白黨鬼混,嫖堂子吹大煙。說話也神神道道的,我們都是正規軍人,不大耐煩理他。不過灼然兄和念蓀兄都是咱們江南新軍拔尖的人物,他們跟的老板咱們信得過。”

  王廉是他們當中最高大英挺的人物,未開口就先笑:“可那五百塊錢,也著實讓弟兄們過了幾天大魚大肉的日子。”

  說著就和何燧他們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團。

  笑了一會,何燧看雨辰點點頭,才正色朝他們道:“我們雨老板,是孫老板和伯先兄派回來的!就準備在上海干一場大買賣!所有都聯系好了。咱們還有四百個第9鎮的伙計,加上上海的伙計配合,這次是事在必得!要是買賣成功,長江下游和東南局面,就完全改觀了!”

  這番話一說,三個青年都是躍躍欲試。臉上都快放出光來了。

  雨辰也很想籠絡這幾個軍官,先對他們笑道:“你們想合股干買賣,那我是無限歡迎!只是這事情一定要保密。等會回到客棧,你們可以秘密聯絡一些最信得過的同學。等候我們通知的集合地點,你們快點去吧。記得一定要保密!”

  三個青年留下了他們住的客棧名稱,幾乎是歡跳著出去了。

  雨辰心中卻比他們還歡喜。五六十個經過正規訓練的下級軍官啊,要是部隊擴充起來,這是多寶貴的一筆財富!

  來到這時代不過三兩天的功夫,他已經完全以上位者的心態來思考問題了。這可能也歸功于他在原來的時代,也以適應能力強而著稱吧。只是偶然滑過的前女友的容顏,還是會讓他一陣心悸。

  當年雨辰也曾評價過1911年到1945年這段時間,認為是中國歷史上最后出現的一個英雄時代,無數青年在短暫的一生里燃盡了自己的全部生命。為某個理想義無返顧,直至犧牲。他們是光,是閃電,雖然短暫卻無比絢爛。當他自己回到這個時代,更親身感覺到這些青年在這個大時代即將到來的日子里,身體里隨時會蓬勃出來,沖倒整個舊時代的熱情。他們單純,他們天真,他們在那個時候卻是徹底的理想主義者。

  在自己的那個年月,英雄的年月已經合上,平民的時代已經開始。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19 PM

第四章  最長的一夜(一)

   1911年10月27日晚上10點。

  雨辰合上手中的懷表,他已經換上了新軍的制服。軍官帽戴得端端正正,腳上馬靴錚亮。這次可是真的要去拼命了,他把手下幾個軍官的存貨都搶過來套在身上,死也要死得氣派一些。

  自從被命運捉弄到這里,他對自己的性命,已經有些無所謂了。心里面卻有團火燃得越來越旺。看看我能在這個時代做些什麼!看看我能對歷史有些什麼影響!看看我是不是還是那個什麼事情都不負責任的男人!現在我的所作所為,甚至是在對歷史負責!

  他在心底無聲的吶喊著,但終于還是很穩健的將手一揮,400多個臂纏白毛巾的軍官士兵快速的從幾條大船的船艙里涌出,先占領了棧房,將幾個小委員和碼頭小工看在了一處,在碼頭留下了一支隊的兩個班守備后路。然后再兵分兩路,二支隊前往南市,一支隊前往高昌廟。

  南市是上海最老的城區,也是上海華界的中心。所以設有上海警察總局負責治安(另外在閘北有個閘北巡警總局),除了在南市各地的巡警和派出所的二千多警察,還有直屬廳內的二百名騎馬巡警,全是德國原造的毛瑟步槍裝備。說起來陳英士他們已經做了很多聯絡工作,這些基層警士也滿心都等著起事。局里的總辦徐漢章是北方人,早已經和陳其美他們互通消息,承諾到時只是中立,維持治安,陳其美也大包大攬的的答應了他光復后繼續留任。但是心里面還是顧慮良多的他還是只給每個警士發了五粒子彈,生怕出什麼事體。

  二支隊借著夜色在地頭熟悉的幾個原來陸軍中學的軍官帶領下,快速的朝南市接近,沿途遇到一些巡警,不是被他們下了武器,就是自發的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有些膽大的市民碰上了他們,還跟在后面。更有人為他們指路出謀。全上海的百姓都知道,這上海光復是遲早的事情啦,象在等什麼節日一樣等著這一天。

  走到后來,二支隊已經變得古怪的龐大,吳采急得滿臉是汗,拼命指揮著部隊前進。他出發之前雨辰只告訴他一個字“快!”他也認為只有快才能出敵不意,卻沒想到雨辰的意思還有一層,快到讓陳其美李平書這些地頭蛇反應不及,才能讓自己攫取到上海。

  眼見得到了警察總局門口,門口幾個站崗的警察看著他們就象松了口氣似的交出了槍。吳采指揮部隊馬上上房,將步槍全部架了起來,對著院子里面。自己帶著一個連大步的朝里面沖去。

  幾十個騎馬巡警武裝整齊的走了過來,啪的先朝吳采行了個禮:“留守的六十名馬巡隊警官警士已經全部在此,等候官長交接。”

  吳采拍拍他肩膀:“你們總辦呢?”那警官招招手:“請跟我來。”

  徐漢章正站在窗口看著底下的這一切,又看看正被扯下來的龍旗。大清朝也終于到這一日了。他一直在等待這麼一天,但是在心里,卻總是怕這一天的到來。看著龍旗被扯下,院子里發出了一陣歡呼聲和鼓掌聲。門這時也被撞開了,兩個槍兵和一個英武的青年軍官走了進來。

  徐漢章自嘲的笑了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英士兄呢?”

  吳采板著臉,看著這總辦剃得發青的額頭和油光水滑的辮子,心里面一陣厭惡:“我不知道什麼英士兄,我們是中華蘇滬革命軍!(才被雨辰改的名字)請你快些辦交代,我的事情很多。”

  徐漢章一下傻了眼,喃喃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看著幾個人在翻拿他的關防和大印。他摸著自己的頭皮:“陳英士那個赤佬!”

  陳其美也在自己的宅子里面跳腳:“到底是哪里的赤佬?”

  他今天難得的沒有出去,在家里養精蓄銳,準備大舉的日子,見了一天的客人。到了十點才朦朧的睡覺。不過才一個鐘點的樣子,就被幾個人吵醒了。他的幾個兄弟象楊虎、傅墨正、蔣志清都是一臉的氣急敗壞:“英士啊,天都塌下來啦!不知道哪里的人馬先起事了!我們弟兄看著他們往南市去了,現在怕是警察總局都打下來了!”

  陳其美頓時摔下了床來,光著腳又跳了起來:“是不是李平書他們?”

  楊虎好歹沉穩些:“不是他們,面生得很,服裝整齊,象是正規軍。不是咱們上海的人。”陳其美張嘴就罵了幾句臟話,在地上轉圈。突然命令道:“快去聯系李平書,叫他把商團集合起來!墨正,你去閘北巡警總局,把陳文欽的警備隊拉出來!上海是我陳某人的地頭,總要給那幫赤佬一個好看!”看這些人紛紛去了,他又跳到桌前按鈴叫傭人,才按兩下,又紅著眼睛轟隆的把桌子推倒在地上。

  李平書這時正在法租界里貝利亞路的一個洋人的宅子里和工部局的幾個董事談笑風聲。李燮和也賠笑著坐在他的身邊。李平書法文極好,正慢慢的談到正題,就是各國領事什麼時候才能承認民黨是正式的交戰團體。就見洋人的管家帶著一個穿著馬褂的青年人走了進來。那青年人也來不及和他們行禮,在李平書耳邊急急的和他說了些什麼。

  李平書渾身一震,手上的半杯咖啡都摔倒在了地上。顧不得洋人們奇怪的目光,他匆匆道歉后拉起李燮和就走。

  李燮和看著他面色鐵青,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下臺階,奇怪的問道:“平書,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平書怒道:“都翻天了!一幫人先咱們起事了!聽說都占領了上海警察總局!咱們快趕回制造局去,還要趕緊把商團集合起來!”

  李燮和也變了臉色,陪他一起跑了起來:“是不是陳英士干的好事?”

  李平書鉆進馬車,等他上來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開車:“不是他!陳英士也急得跳腳,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神仙!”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19 PM

第五章  最長的一夜(二)

   高昌廟制造局。

  這里不比南市,頗為冷清。一條長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雨辰帶著一支隊200多人,悄悄的接近了制造局。他低聲下令:“灼然,派幾個人去把門口衛兵的槍給下了。無病,你把沿街的鋪面全部敲開,如果有洋油都給我們拿來。”

  隨著一聲命令,200多個士兵散了開來。雨辰和何燧帶著一班士兵摸了上去。門口幾個衛兵還在聊天打哈欠,就被一個個按住了。何燧低聲道:“不許出聲,要不就殺了你們!”

  幾個衛兵的槍被下了下來,其中一個操著湖南口音問我們:“你們是不是民軍?”

  雨辰點點頭,招手讓大隊士兵跟上來。那個衛兵又說:“你們來得真巧,四面角樓上面今天都沒人值守,咱們張總辦出去拜客去了,就王管帶還宿在洋灰樓里面。”

  雨辰笑笑:“多謝,你們老實呆在外面,不會傷你們性命的。”幾個衛兵被押了下去,那個多話的還在嘟囔:“這大清,庚子年就早該亡啦!”

  留了一個排守在門口。士兵們跟著軍官沿著長長的甬道朝前急奔,沿途碰到衛兵一般都投降了,只有幾個人才反應過來,摳響了槍機,槍聲劃破安靜的夜空。一下將整個制造局驚醒了過來。

  等我們沖出甬道的時候,又一面墻橫在了面前,一扇鐵門已經上鎖了。幾個衛兵從門里探出步槍來,並沒有開槍。雨辰身邊的士兵頓時擺出了預備放的姿勢。何燧大聲罵道:“還替滿韃子賣命嗎?快點打開門,不然槍彈不長眼睛!”

  那幾個士兵丟下槍就朝里跑。士兵們涌上前去,幾下就把鐵門砸開。接著都沖了進去。一進去就看見好大一片開闊的廠區,一棟三層的洋灰樓房高高聳立著,幾扇窗口火光一閃,啪啪的槍聲大作,步機槍的火力都傾瀉了過來。前面幾個士兵頓時被打倒。

  雨辰和兵士們全都趴了下來,各自找地物隱蔽了起來。就聽到子彈在頭頂颼颼的掠過。雨辰趴在地上高叫道:“我們是和武昌起義一樣的民軍!兄弟們不要替滿韃子賣命啦,放下槍保證你們的安全!”

  何燧也扯著嗓子叫道:“我們只反滿人,大家都是漢家兒郎,何苦為虎作倀!”

  機槍的聲音仍然是一陣緊似一陣。

  一個排長站了起來,罵了聲臟話,帶著十幾個弟兄就沖了上去。但是沒沖出去幾步,他就帶頭被打倒,沖力帶著他的身體高高飛起,摔在了地上。其他士兵也有傷亡。

  雨辰痛苦的閉上眼睛,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時代看到流血死人。他並不害怕,只是想著那個排長。他是吳采帶來的,有一雙溫和的眼睛和靦腆的笑容,不大會說話。卻在今天毅然的帶頭撲了上去,也犧牲在這里。

  所有步槍都開火了,打得對面洋灰樓房濺出許多點的星火。但是對面的機槍火力仍然象無窮無盡一樣。馬克沁機槍發射時特有的銅音就象敲打在每個人心里。

  何燧在雨辰身邊一把扯開領口,支起身子就想沖上去。雨辰忙按住他:“等無病上來!不要硬沖!這麼猛的火力,是沖不上去的!”

  后面一陣響動,陳河山和十幾個弟兄每人拎著兩桶煤油連滾帶爬的匍匐到雨辰這里來。他的軍官帽被打了一個槍眼,卻毫不在乎的沖雨辰笑笑:“這里果然有個洋油鋪子,咱們把鋪面砸開,老板不僅不生氣,還白送了咱們這二十來桶洋油,可賺到了。”

  何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紅著眼睛看著對面。雨辰把他一拉,和陳河山三個人趴在一起:“咱們只有步槍,肯定是打不開這個洋灰大樓的。放起火來,他們就怕了。無病,你在這里組織咱們的步槍火力封鎖敵人的火力,我和灼然各帶十個人從兩側繞上去,放火燒他媽的!”

  陳山河雖然在槍聲里只聽了個斷斷續續,但是一下就鼓起了眼睛,秀氣的俊臉都氣歪了過來:“憑什麼要我在后面組織火力?你是最高官長,你留在后面,我和灼然上去。”

  何燧誰的意見都不同意:“一個是最高官長,一個是三代單傳,都不行。張雄夫那小子在,他一向亡命,我和他一起上去。”

  雨辰想想,點頭道:“就這麼決定,我們沒時間多討論了,無病,這是命令!”

  雨辰爬到前面,命令士兵們先停火,他大聲道:“等會聽我命令,大家就齊放!要整齊,對準敵人的槍眼。把他們給封死!”他拽過一個死去士兵的步槍,拉開栓看看,還有三粒子彈。啪的又頂上了槍栓。后面何燧和張雄夫已經挑好了敢死隊員,運動到了兩翼。

  雨辰歪過頭來瞄準,大聲發令:“放!”槍口火焰跳動,一下晃花了他的眼睛。槍托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陣巨痛。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只是一聲聲的命令放,直到自己的子彈發射完。

  眼睛在模糊中就看到兩翼的人影朝上運動,他緊張得渾身是汗,口中不停的叫著放放放。自己這邊步槍的響聲早亂成了一片。也許是夜間,這個洋灰樓畢竟不是軍事要塞,視線有限,兩邊運動上去的士兵將洋油堆在了樓下,掉頭就往回跑。雨辰這時眼睛視力也恢復過來了,赫然就發現陳山河這小子跑在最后面!

  敵人終于看到了他們,一陣彈雨斜射過來,陳山河仆的就倒在了地上。雨辰在那里拍地大叫:“無病!”

  等敵人的火力轉過去,就看見陳山河一下跳了起來,幾個大步就竄到我們這里趴了下來。還沒來得及看他受傷沒有。那邊的煤油桶已經被士兵們用步槍打燃。轟的兩聲巨大的爆響,火頓時燒成了一片。洋灰樓里面一陣的驚呼亂叫,火力頓時弱了下去。

  一支隊這邊也沒什麼辦法了,剛才一陣猛射,步槍子彈幾乎都打光了。只有瞪著眼看著。沒過多少功夫,煙熏火燎的洋灰樓里伸出了一面白旗,還有湖南口音的叫聲:“不要打槍放火了,王管帶已經從后門跑啦!我們投降!”

  一百多個穿著號褂和內衣的滬軍營士兵空著手,抱著頭從大門里跑了出來,跪在樓前沒火的空地上,臉上熏得漆黑。害怕的看著那些歡呼的兵士。

  官兵涌了上去,一邊撲火,一邊就沖進了樓里,槍支子彈公文丟得到處都是。雨辰連聲下令:“各自以班為單位,把制造局全部控制起來,大家把子彈裝滿,四面角樓抬著機槍上去。沒有我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許放進來!”

  他這時才有空看看身邊神氣活現的陳山河,這小子屁事沒有。歪戴著帽子在那里揀子彈。雨辰打開懷表看看,這攻打制造局從晚上十一點打到了現在凌晨一點。現在已經是1911年10月28日了。

  這一夜還沒有過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21 PM

第六章        最長的一夜(三)

   何燧在那里拍打著陳山河,笑得和孩子一樣。雨辰把他拉了起來:“灼然,你馬上派人和南市念蓀他們取得聯絡,我們滬軍軍政府的布告去滿街張貼,現在我們是堂堂義軍,這名義最重要!讓張雄夫帶一個連去閘北巡警總局,現在我們騰出手來了,那里有二百武裝完全的巡警,咱們也不能放過!”

  當年李燮和就是吃了這個虧,打完制造局他們光復會功勞最大。但是他自己精神不支休息去了。早上起來陳其美的上海都督名義的布告已經貼得滿城都是。后來角競這個位置的時候就失去了主動。

  看何燧領命去了,雨辰才覺得渾身酸軟,一陣陣的后怕襲來。剛才槍林彈雨的沒覺得,現在可真是覺得渾身都是冷汗。他搖搖頭,成就感又油然而生,到了天明,上海這個遠東最大的都市,就光復在自己的手里了!“

  吳采他們那邊行動也很不慢,拿下上海警察總局之后,又馬上分兵去搶上海關道和上海縣衙門。上海關道里面的幾十萬兩存銀,是雨辰切切叮囑不能落在別人手里的。王廉帶著一個連借馬巡隊的馬匹飛奔而到的時候,上海的幾堂官早跑得干凈。關道存銀也絲毫未動。王廉馬上布置了崗哨,按照雨辰的命令,嚴格控制出入,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而吳采在那里,幾乎是馬上收編了願意投效的警官警士,新編出了一個支隊,把陸軍中學的那幫軍官派充進去領導指揮,立刻就出去上街巡邏,張貼布告,要有人趁亂打劫行竊,就地軍法處置。

  伴隨著高昌廟江南制造局的火光槍身,夜間的大上海被攪動了。滿街都是三兩出來的人流,打聽著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看見白盔白甲的民軍進了城,也有些知道底細的人以為是陳其美他們起事了。直到還穿著舊警察制服,扎著白毛巾,胸口貼著中華蘇滬革命軍第三支隊符號的人馬上街巡邏,所有人才都知道這次起事的主力是這個聽都沒聽過的中華蘇滬革命軍。

  馬上在街上就有人燃放起了鞭炮,好事的人們更涌向上海關道,警察總局,制造局這幾處地方,要親眼看看,大上海是光復在誰的手里。

  至于滿清…………在這一夜過后,就已經被上海推進了歷史。

  雨辰坐在制造局張楚寶總辦的原來的房間里,正紅著眼睛寫著一份份的布告。身邊的人飛快的接下去。馬上去刻板油印,反正制造局里有的是工人,這些活干得飛快。打下制造局,經過初步清點,已經有法造七十五毫米山炮四門,仿造的七十五毫米山炮十二門,馬克沁重機關槍四五十架,步槍近萬支。炮彈子彈數目太大,一時還查點不出來。還有購料銀,別人的付款銀,制造局代收的幾種稅銀…………總之現銀七十多萬兩。的確是打下了一個寶庫。

  門口呂逢樵喊了聲報告,雨辰抬頭一看,他身上背著一支步槍,腰里還別著一把德國自來德手槍和一把左輪,身上子彈帶裝得鼓鼓的。正目光炯炯的看著他。雨辰笑道:“你帶這麼多家伙做什麼?有什麼事情?”

  呂逢樵還是習慣性的板著一張臉:“正門口有個叫做李平書的人自稱是制造局的會辦,上海商團的總董事要想見官長,還帶了幾十個商團的公子哥兵士。后門陳三爺也回來了,也想見官長。”

  雨辰歡喜的站了起來:“陳三爺回來了麼?好得很,我馬上去見他。至于那個李平書,讓他等等無妨。”

  呂逢樵敬了禮,帶著雨辰就去見陳三爺了。雨辰看他嚴肅的樣子,笑著又問他:“逢樵,你的表字是什麼?還有,你在這里干嘛還帶那麼多家伙?”

  呂逢樵悶著頭在前面帶路:“司令,我還沒有表字。至于帶這麼多家伙,上海這麼大地方,敵人很難全部掃除干凈,萬一有人反撲,馬上就能干。”

  雨辰拍拍他肩膀:“上海過了今夜,就沒什麼仗打啦。要打,也是動動腦筋和嘴皮子的事情。你想打仗,我帶你回南京打個夠。”

  陳三爺在一處房子里早就候著雨辰了。他看見雨辰進來,伸手就將雨辰的手緊緊握住:“司令,你可干出了一番了不得的大事啊!我們洪門這些年死了幾千兄弟,連個小縣城都沒拿下來,你帶著四百弟兄就來打上海,我心里還一直嘀咕。沒想到這個城就給你這樣打下來了!”

  雨辰心里面自己有數,他完全是占了熟悉歷史的便宜。武昌起義后,上海這個風氣早開的地方光復實在是瓜熟蒂落的事情。陳其美和光復會的人早就在前面做了無數的聯絡工作。所有重要地方的清吏和士兵幾乎就是等著民軍出現在自己面前,好交槍等著光復。沒想到還有自己這麼一個天外來客揀了他們這麼一個便宜。

  他尷尬的笑了一聲,問陳三爺道:“拜托三爺的事情可辦妥了?”

  陳三爺用眼光掃掃那個麻袋:“這位大人還在租界里面喝花酒,被咱們幾個洪幫子弟拖起打昏就走,接著就上了船,藏在艙底出了租界。現在可能還沒醒呢,這次我陳三都是選的沒有在上海露過面的新面孔,沿途也很小心,不會有人發現的。”

  雨辰哈哈一笑:“如此多謝三爺了,當初我是手無分文的窮措大,現在好歹有了點家底。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謝謝陳三爺的心意,就當是給兄弟們道乏。”

  陳三爺按住雨辰的手:“司令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義氣這兩個字咱們洪幫還是分得清楚的,你要是再說這個話,我拉起山河掉頭就走。就當沒來過上海。”

  雨辰無奈的笑笑,招手吩咐幾個衛兵:“趕緊安排陳三爺休息一下,這個麻袋還有里面的人,都抬到我臨時辦公的地方去,明天我再找他,可不許讓他死了!還有千萬要保密!”

  李平書和李燮和站在制造局的門口,身后還跟著從被窩里面拖出來的,睡眼惺忪的幾十個商團團員。他們趕到制造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半鐘。就見門口站的全是神情警惕,軍容整齊的兵士。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進去。門口已經貼了光復啟事和安民告示,湊上去一看,上海軍政府滬軍都督的鮮紅大印蓋得是分外的醒目。只是上面的名字很陌生,雨辰。他們在心里把這個名字咀嚼了半天,卻實在想不出是何方人物。

  只得把自己的名帖遞了上去,在門口站班似的等候,兩人對望一眼,心里面都是苦笑,誰知道一夜還沒過完,在他們躍躍欲試的前一天,上海就變了局面!

  一直等到兩點一刻的時候,才出來一個面色冷漠的青年軍官,將兩人迎了進去。幾十個商團團員想跟進去,卻被硬攔了下來。

  李平書和李燮和走進往日再熟悉不過的制造局,就發現除了洋灰樓前有戰斗的痕跡外,其他還是一切如舊,只有胳膊上扎著白毛巾的巡邏隊不時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四面角樓雖然看不清楚,但是一定有機關槍在那里守備。兩人又對望著嘆了口氣,跟著青年軍官朝原來總辦張楚寶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雨辰早在那里等著他們了。就象他對呂逢樵說的。上海今后的局面,就是要靠頭腦和嘴皮子去爭取了,而見二李,正是開頭。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21 PM

第七章        最長的一夜(四)

 陳其美也是一臉的惱怒,再加三分的無奈。今天這半夜,他先是趕到南市的警察總局門口,帶著一幫月樵班的小弟兄想沖進去,結果人家真的開槍了。還被市民以為是滿清余孽,在那里扔磚頭。月樵班的小兄弟頓時做鳥獸散。在路上又碰見了拉著幾十個地痞流氓,號稱福字營的劉福彪趕了過來,又朝上海關道那里趕去。結果發現人家又占了那里,劉福彪賣弄膽量,舞著手槍就往里面沖,對方一陣槍火打過來,頓時這位劉大高手死得通透。福字營也立即宣告解散。

  后來又想起閘北巡警總局有自己的力量,拉起來會合的百十個湖州幫的小兄弟,還有些陸續趕來的同盟會同志,又一溜煙的跑去閘北。沒想到閘北巡警總局也被人家占領了。自己苦心拉過來的陳漢欽的警備隊二百來人全部被收編了。連旁邊的造幣廠和銅圓局也全部被占領。看著門口守衛士兵的槍口,想起上兩次的教訓,陳其美只好跑到時報館的息樓俱樂部去,那是他們一些上海頭面人物議事的地方。想找人商量個主意。

  才臉色鐵青的下了馬車,時報報館的董事長同時也是申報報紙的董事長史量才就低頭從里面出來,正好和陳其美撞了個滿懷。他看見是陳其美,舉著手上的報紙就大聲問:“英士,上海軍政府成立的號外都出來了,你還沒有摸清楚是哪里的人馬?”陳其美也大聲道:“我要知道我就是婊子養的!你怎麼也登這些號外,還嫌人家的地位不夠穩不是?”

  史量才扶扶眼鏡,看樣子心情不壞:“只要滿清倒臺,我都是高興的。英士你也不必急,這不是還沒成定局嘛!我馬上去找下張季直老先生,他對這個時局,定然有他的看法。大新聞啊!”說著就匆匆走了。

  看著史量才這個樣子,陳其美一點去息樓的心情都沒有了,掉頭又回了自己住宅。他在馬車扶著頭,恨恨的在那里想:“到底是哪家的小赤佬!”

  這個時候,雨辰卻在和二李娓娓傾談呢。

  “………兄弟是在美國學的軍事,中山先生很是器重兄弟。特地派兄弟來主持下游一切。等兄弟趕到南京的時候,才知道我們本來最倚重的第9鎮已經失敗了。這個時候可猶豫不得,要是張勛的江防營東調上海,那東南大局就不堪設想了。兄弟馬上收攏了第9鎮的幾千潰兵,重新整頓成中華蘇滬革命軍。趁船到的上海,因為革命事業急如星火,到了上海就馬上發動。也是民心厭清,居然讓兄弟的孤注一擲成功了…………”

  雨辰的瞎話是張嘴就來。

  二李相對苦笑,這民心厭清固然是有的。這些地方你能輕松打下來,我們這些人在前面做了多少工作!但是事情已成定局,他手上幾千兵是沒有的,但是怎麼樣也有千把第9鎮原來的正規軍隊。加上已經先占了名分,明天各大報紙把他的布告一宣傳,哪里還有自己努力的余地!

  雨辰也不看他們臉色,自顧自的說道:“兩位是革命先進,兄弟是佩服得很的。在這里也和兩位說句實話,上海都督,兄弟是當不了幾天的,整頓好部隊,兄弟還要按照中山先生指示,兵發南京去的。這里我先維持幾天,日后還是要請諸位先進前輩主持一切。畢竟我不是上海人啊!什麼根基都沒有。而且兄弟也願意帶兵。這頭幾日,還請兩位前輩多多幫忙。”

  李平書腦子飛快的轉動,分析這雨辰說的到底有幾分實話。對中山先生派雨辰來主持下游一切,他是根本不相信的。同盟會的同志他認識不少,下游這麼大的局面,中山先生不會派一個在國內毫無根基的毛頭小子來主持。這要牽涉多少人和事?沒有幾十年的閱歷和廣泛人脈,這可能嗎?他寧願相信這小子是新軍一個軍官,第9鎮失敗后想到上海來碰運氣,結果給他撞著了。不過他說他當不了上海都督幾天,他也是相信的。上海這個華洋雜處的,有著國際性影響的都市。有多少勢力在里面運作?要當這個都督,需要擺平多少方面的勢力?他一個在上海沒有半點基礎的人,想把上海都督這個位置坐穩,稍微神智健全的人都覺得不可能。

  他迅速的就在分析里面的利害關系,為什麼不先貼近這個小子,等他一走,就馬上填補上海的空白局面呢?畢竟這小子現在還實打實的掌握著力量和要地。才光復舉城若狂的態勢也會讓這個小子的聲望達到高峰。不如就與他合作了。他走了,上海還是我們光復會的。

  一直談到凌晨四點多鐘,雨辰和他們才談定了合作細節。李平書出任上海軍政府財政長,李燮和出任上海軍政府民政長。等雨辰離開上海的時候,將上海軍政府都督的職位留給李燮和接任。

  二李答應全力支持雨辰在上海編出一師的軍隊,並且在西進南京的時候,上海作為總兵站包攬一切供應。談到這個份上,大家都有些皆大歡喜。雨辰用新出爐的關防馬上委任了二李的職務,讓他們馬上出布告安民,並且要求在三日內募集三百萬元軍費。

  當雨辰親自將二李送出大門口的時候,門口已經涌來了許多各色各樣的人物,高昌廟這里已經熱鬧得跟集市一樣。還有不少紳商代表扛著匾,放著鞭炮到這里想一見上海新都督。雨辰也不理外面的嘈雜。朝二李行了軍禮:“多謝兩位前輩支持兄弟!上海地方聚集中外,關系國際視聽。民政工作,是再緊要沒有,民心是否安定,市面是否繁榮。全仰仗枉中前輩大才了。軍費關系下游光復大業,這點也請平書前輩多多幫忙,兄弟在此謝過啦!”

  二李無言的拱拱手,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還要說什麼?就想離開了。雨辰又招手把何燧叫過來:“灼然,挑選精干同志,給兩位李先生各配兩班衛兵。上海才光復,還有很多滿清余孽,一定要保護好兩位李先生的安全!如果他們有半點差錯,我唯你是問。”

  這個“好意”,二李知道是推脫不得的,只得苦笑一下,在幾十個衛兵的簇擁下,離開了制造局。雨辰站在大門口,看著他們遠去。又看看面前的人頭涌涌,但是被門口的一排守兵擋住,在外面叫跳。他疲倦的在心里嘆了口氣,接下這幾百萬人口都市的最高權力,要應付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34 PM

第八章   最長的一夜(五)

  他站在高處揚揚手,陳山河警惕的擋在了他的身前。伸手按著腰間的兩支德國自來德手槍。雨辰大聲道:“各位父老!兄弟就是上海新都督雨辰!這個都督也不過是個名義,其實兄弟就是上海二百萬同胞的公仆!滿清在上海的統治,到現在為止,算是完蛋啦!”

  聽著人群一陣歡呼高叫鼓掌的聲音。雨辰也微微有些志滿意得:“上海才光復,兄弟要忙的事情還很多,不能陪各位父老多聊了。下午在張園,會召開光復成功慶祝大會,再和各位父老好好敘談,現在街面上並不是很安靜,各位父老先回去吧!以后借重的地方還多呢!”

  這個新都督,說話的確是很和氣謙恭,雖然手下的兵士兇了一點。街上的人流沒有絲毫要散去的意思,鞭炮放得倒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了。雨辰朝大家一個羅圈揖,就朝制造局走回去了。

  這是初秋的天氣,在1911年10月28日凌晨四點半的上海,夜色依然濃黯。在這個夜色下,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為這個遠東城市的變局,還在四下奔走。這一夜,依然沒有過去。

  陳其美的臥室,已經是擠滿了人物。下人們穿梭往來,不斷的把煙茶點心送了過來。陳其美盤腿坐在床上,氣色敗壞,身后兩個從日本帶回來的下女在幫他捶著肩膀。他皺著眉頭,聽著自己的手下在那里議論紛紛。

  楊虎還在那里叫囂:“咱們青幫有十萬子弟,患難相從,就干脆把上海鬧個天翻地覆!那個雨辰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過江龍,再厲害也大不過咱們這些地頭蛇!”

  傅墨正也是青幫出身,更是陳其美的核心小團體湖州幫的大將,他冷眼看著楊虎:“算了吧,李平書和李燮和趕著就去拜訪那個雨都督了,他們要是和他合作。那雨都督手里有兵有槍,二李代表了上海的頭面人物,洋人也聯絡得上。我們青幫能翻出多大浪來?說是十萬子弟,能鐵心跟著咱們的,不過幾千人,幾十把手槍,有個屁的用場。”他翻著手上的那些布告,都是從街上撕下來的。“有安民告示,有招兵的告示,號令清帝退位的通電………什麼樣的都有,名義這麼一定,我們就很為難了。”

  陳其美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他也的確是沒有辦法可想了。只是在那里發出粗重的喘氣聲音。蔣志清是陳其美從日本帶回來的小兄弟,歲數雖然不大,但是舉止甚是沉靜。他操著口音濃重的浙江官話疑惑的發問:“既然二李能去聯絡雨辰,那咱們為什麼不能去?這都是手快有,手慢無的事情。”

  陳其美聽到他的話,氣得一拍床:“老子不去!這家伙借著咱們同盟會的名義發布告示,老子才是同盟會上海的主持人!我還要看他怎麼死的呢!”底下的人議論紛紛,竟有不少人贊同蔣志清的意見。認為應該參加這個新出爐的軍政府。大家都心思熱切,管他媽的誰當這個都督,謀個新政府官位要緊,提著腦袋干革命,不就等的這個?氣得陳其美在床上一陣陣的翻白眼。

  正說話間,一直跟著張季直老先生,上海咨議局的議員沈恩孚滿頭大汗的沖了進來。人還在門口,嗓門就大得滿屋子都聽得見:“英士,你還坐在這里做什麼?新布告又出來了,平書和燮和都名列在上海軍政府里面了,一個是民政長,一個是財政長,你還在這里安逸!季老明天上午十點和咨議局諸公已經定好去拜會那位雨都督了!你還干坐在這里等什麼?”

  陳其美從床上跳了下來,拉住沈恩孚的手:“怎麼?季老也要去拜會那家伙了?他不是和咱們同盟會說好了的麼?”

  沈恩孚滿頭大汗:“英士,你怎麼這麼蠢啊!現在擺明車馬這個軍政府是成立定了。以后的事情盡可以慢慢再談。上海畢竟是咱們的地盤。那雨都督不過手上有點兵,還能長遠在我們頭上不成?現在參加進去了,有了名義,以后做什麼不可以?平書就聰明,把財政撈在手里了。季老也想繼續保留住咨議局。只有你還在這里跟沒事一樣!”

  他看著陳其美,語氣誠懇的道:“你我十多年的朋友,我特地過來促駕,那雨辰是真同盟會也好,假同盟會也好,咱們都不必管他!管這個大上海,還是需要咱們的。你快放下架子,也去聯絡聯絡罷!我咨議局那里還有事,馬上還要回去。”

  說著匆匆的點點頭,把布告塞在陳其美手里,轉頭又飛快的跑出去了。陳其美看看布告,果然有民政長李燮和的鮮紅大印,又是安撫商紳,號召不要關市,同時警告宵小不要趁火打劫的告示。他把告示揉成一團:“他娘的光復會!咱們也不能再等了。馬上就去制造局見那個雨都督!”

  雨辰這個時候卻在干敲詐勒索的活計。他在自己的臥室里面,捧著一碗茶,完全不管外面的沸反盈天。看著低頭坐在那里喝茶的一個胖大紳士。那紳士穿得極是華貴,瓜皮小帽上鑲嵌著一塊名貴的翡翠。只是衣衫給揉得和泡菜一樣,臉色青白,辮子蓬亂。雖然強做鎮定,但是手還在不住的微微顫抖,手上捧著的茶杯不住的發出碰撞的聲音。呂逢樵帶著兩個衛兵,站在他的身后,冷冷的打量著他,手中的自來德手槍大張著機頭,在他背后比劃著。

  這個胖大紳士,就是有著二品頂戴。分省江蘇的候補道,上海大清銀行的總辦宋漢章老先生了。他是被雨辰指派陳三爺他們,從租界里硬綁出來的。今夜這麼亂,誰知道他老人家到哪里去了。

  雨辰微笑道:“宋先生,還沒考慮好麼?本都督的要求可並不過分。”

  宋漢章抬起頭看了雨辰一眼,又低下頭來。聲音細微的道:“你們都是民黨人物,哪有這樣當綁匪的?革命要真是都這麼干法,那不如當土匪了。”

  這家伙居然還頗硬氣,雨辰冷笑道:“當年鐵良要為滿廷編練禁衛軍,你老人家鞍前馬后奔跑,從制造局提了八十萬,上海關道提了四十萬,南京秋解京餉提了五十萬,另外還從鹽稅擔保指撥了三十七萬。就憑這點,本都督就能要了你的命!這無非都是咱們漢人的民脂民膏!現在只要你把這個數目還給咱們漢人,已經是對你分外客氣了。你要是再推三阻四,我一個上海軍政府的都督,難道殺不得一個滿清的大官走狗麼?”

  宋漢章頓時軟了下來:“我是在租界被綁架的!你違反了租界的法律,你要動我,洋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聽到這家伙反過來威脅自己,雨辰倒還沒什麼,呂逢樵卻變了臉色,掄著槍把一下砸在他的頭上。宋漢章痛叫一聲,摔倒在地上,手中茶碗落地,碎得清脆。血頓時就從他頭上流了下來,宋漢章哀號一聲。癱在地上慘叫起來。

  雨辰冷冷道:“逢樵,倒也不必這樣,畢竟他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既然沒有自贖的心思,拉出去斃了也就拉倒。我倒要看看哪個洋人找本都督來算帳?現在在上海,本都督就是老子!”

  呂逢樵答應一聲,伸手就去拉宋漢章。他發出殺豬般的慘叫,一點骨氣早丟到爪哇國去了:“我給!我給!但是二百來萬的數目太大。銀行里一時劃不出來。我私人倒有三十來萬,都是半生宦囊所積,全送給都督,詡贊革命也就是了。我也是漢人哪!”

  看著呂逢樵象拉死豬一樣的把宋漢章拉起來,雨辰厭惡的道:“虧你也知道自己是漢人!各省才收的夏稅,東南膏腴之地不都通過你們上海大清銀行遞解?這時多了我不敢說,六七百萬總是有的,連二百萬都劃不出來?想留著給滿清續命麼?逢樵,不必多說,拉出去斃了,省得我看著心煩!”

  這時宋漢章才真正的服了軟。他神不知鬼不覺的被綁到這里。現下又正是亂的時候,這個二桿子都督殺了自己,真跟殺只雞一樣沒有分別。他連頭上的血都不敢擦,坐起來和雨辰真正的探討起這實質性的問題。因為清政府在武昌用兵,催餉急如星火。大清銀行幾乎都是隨收隨解,這時不過才有二百萬掛零的存庫款子。雨辰和他談定劃出一百九十萬關平兩的銀子出來,上午派人拿了宋總辦的手條去拿支票,拿過來請宋總辦簽字蓋章背書。就把這筆款子匯到陳三爺他們在英租界匯豐銀行開好的戶頭里面,款到放人。他老人家盡可以帶著他那遠遠不止三十萬的宦囊所積當寓公享福去。

  等到把這點事情辦完,雨辰才松了一口氣,疲倦就這麼襲上心頭。他招呼人拿來冷水洗洗臉,振作一下精神。這一夜快過完了。事先預想要做的事情也基本都順利完成,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或者往大里說,自己下面的追求是什麼?當幾天上海都督享享福,狠狠撈一筆然后跑到海外去當寓公?還是盡自己所能,去改變后面幾十年中國血火眼淚交織的歷史?…………這也許是太沉重了。

  他走出臥室,站到了臺階前,看著那些忙亂了一宿,卻始終精神飽滿的軍官士兵來去。他們眼睛里只有最單純的喜悅和對未來最熱烈的向往。陳山河在隊列里面,高聲唱著黃族歌,指揮兵士們在搬運武器。

  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雨辰無聲的嘆了口氣,既然自己已經被深深的卷進了歷史里面,也小小的改變了歷史走向。為了自己是一個中國人的身份,為了自己身上炎黃先祖流傳幾千年的血脈。為了眼前這些可愛的青年。他只有做下去,嘗試著將歷史朝自己以為好的方向扭轉。

  但是…………自己以為的方向就一定是對的麼?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36 PM

第九章        最長的一夜(六)

  在上海法租界工部局的大樓豪華的議事廳里,幾十個在上海各租界的洋人頭面人物聚集在一起。全是各國的領事、公使、陸海軍的軍官還有工部局的董事。穿著燕尾服或者勛章耀眼的軍服。三個一堆五個一群的在議論著。雖然是半夜里倉促集合在一起,這些洋人們卻沒什麼焦急急迫的神色,風度極佳的彼此攀談。而工部局的仆役們這時也表現了極高的職業水準,各種名酒,古巴的雪茄,印度大吉嶺的紅茶,巴西的原產咖啡,流水價的送了上來。要不是沒有女賓,幾乎就讓人覺得這是一次聚會。

  紅木的大廳大門一下推開了。法國駐上海領事勒伯先生和英國駐上海領事肯特勛爵並肩走了進來。人們的目光都望向了他們。

  勒伯先生用法語高聲道:“各位尊貴的先生們,因為我們可敬的同事,大不列顛最能干的外交官肯特勛爵一直在外面奔走,稍稍來得有些遲了,讓各位先生久侯了一點時間。作為這個地方的主人和會議的發起人,我表示最真摯的歉意。”

  人群中有人高叫道:“希望我們等候的時間,能因為肯特勛爵的在外奔走而變得有價值一些,在這里三個小時,卻沒有看到一位漂亮的小姐和尊貴的夫人,實在是讓人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人群里發出了一些善意的笑聲。肯特帶著英國人特有的冷淡的神色,將頭上的禮帽取了下來,朝人群微微點頭示意。

  他也用法語道:“各位尊敬的同事們,先生們,今天晚上在上海發生的事情,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在華界,發生了革命…………當然,這個革命比我們預料中的時間要提早了一些,而且領導者也不是我們預想的人物。”

  俄國的駐上海領事粗聲大氣的笑道:“那些中國人自己想怎麼革命或者叫做內戰也好,並不關在座許多先生的事情,我們只要保衛好自己的僑民和維持租界的安全也就可以了。其實說實在的,我們政府和我個人,還是很喜歡現在當權的這個韃靼朝廷的。”

  肯特有點厭惡的看著俄國領事白色的海軍軍服和馬鬃一樣灰色的胡子。並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向大家道:“和野蠻而無理性的這些東方人不同,我們在座的各位都是各國的精英,高尚的文明人。有些話大家完全可以坦白的,誠實的說出來。我們無意與參加這些東方人自己的混戰。但是我們各國的在華利益必須得到確保!這就是我們這些人拿著納稅人的薪水,在遠東這個地方的骯臟的東方人,糟糕的天氣,還有對方無能的政府…………忍受著所有的這一切而必須做的工作。也許有的先生他們國家在華東的利益並不是那麼明顯,但是我們大英帝國在揚子江上的利益是巨大的。作為一個在華整體,文明國家在華東的利益也必須是得到確保的!”

  他放下了手杖,語氣還是很平淡。要指望一個英國人激動起來,實在是件很難的事情:“我在外面奔走了三個小時,也會見了幾個中國朋友。終于確定,我們一直與之打交道的清帝國在上海的統治,已經是完全被推翻了。上海道,上海縣的官員們已經躲進了各個租界。而取代他們統治的,卻是一個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叫做雨辰的青年軍人。”

  勒伯在旁邊插話道:“這里可以坦白的告訴各位,我和肯特先生,本來已經和預計在上海發起革命的領導人物取得了聯絡。他們應該是中國人中相當文明的人物了。而且對保證我們各國在華東的利益給予了明確的承諾。但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主角並不是他們。”

  原來和他們聯系的自然是李平書,他不僅答應了繼續保持各國在上海的全部利益,甚至還答應了租界展界,加大各國在長江上權益等等亂七八糟的讓步。換來的僅僅是各國考慮答應承認革命軍是交戰團體的承諾。在這當中,勒伯表現得最為熱心,私下里又曾經答應給李平書借款支援,想在英國一家掌握的長江的利益中撈上一杯羹。不管幾方怎麼各打各的算盤,但是總是談定了。各國將中立的看待清帝國內部自然發生的變化。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變了,當上海都督的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軍官。

  肯特道:“這位雨辰都督,在一夜的時間里,已經占領了上海道,上海縣的官署,高昌廟江南制造局,南市上海警察總局,閘北巡警總局,上海造幣廠,銅圓局等等地方。據我們朋友的初步估計,他大概有一千到一千五百名經過訓練的士兵,並且得到了制造局的軍火補充。現在華界租界的報紙都在趕印號外,宣布以雨辰都督為首的上海軍政府的成立,華界的人們似乎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象過他們的新年一樣在燃放鞭炮,在街上無目的的游行歡呼。”

  他扯動嘴角幾乎看不出來的笑了一下:“就算在我們各國的租界里,各位一路過來,也應該看到不少華人在慶祝。”

  他站起來行了個禮:“這就是我得到的全部消息,在這里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了各位。我知道各位也急著回去向各自的政府匯報這里發生的變化。我和勒伯先生同樣也需要這樣做。北京的公使朱爾典先生也在等著我的匯報。如果大家不反對的話,我們于10月28日下午七點整的時候再在這里會合,那時各位應該對這件事情有了完整的應付辦法。各位先生還有什麼意見?”

  當這些洋人離開工部局的大樓的時候,天色已經慢慢放亮了。這漫長的一夜,終于完全的過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37 PM

第十章        光復日(上)

 上海光復!上海光復!

  經過一夜的擾攘,當白天來臨的時候,人們都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現實。各家報館加印的號外在人們手中爭搶。以黃帝紀元開頭的布告被人們圍著大聲的朗讀。無數熱血沸騰的青年紛紛到上海軍政府在閘北和高昌廟兩處的招兵地點報名參加革命軍。

  街上巡邏的中華蘇滬革命軍的士兵軍官被人群圍攏著,打聽著上海都督雨辰到底是什麼樣的了不得的人物。這些士兵臉上泛著驕傲的紅光,胸脯挺得高高的,在街上巡邏的軍姿更是越發的標準挺拔。就連昨晚被收編的兩千多個警察,都吹噓著自己早就已經是蘇滬革命軍的同志,里應外合,一舉光復了大上海。

  而李平書和李燮和這些才履新的上海軍政府的高官,坐著馬車四下召集會議,布置工作。既要全盤接收上海的民事工作,還要維護市面穩定,更有籌餉重任。還要布置下午在張園的光復慶祝大會會場。實在是忙得四腳朝天。

  在制造局的都督府,雨辰也督促著手下軍官不得稍有休息,雷厲風行的進行著工作。先將上海關道,造幣廠,銅圓局的八十多萬兩存銀全部陸續運回制造局,陸續的拿一些到造幣廠去改鑄成洋錢。又加緊整編部隊,原來的兩個支隊全部升格為團,把架子先搭了起來。第一團團長何燧,副團長陳河山。轄三個步兵營,每營四個步兵連一個機槍連。第二團團長吳采,副團長張雄夫,編制同第一團,都是老底子升格的。每團現在暫時只有五百多人,另外成立了一個教導營,以陸軍第四中學的幾十個學生充當下級軍官,同時選拔那些紛紛來投效的有過學陸軍經歷的青年軍人。以呂逢樵擔任教導營營長,兼擔任軍政府都督衛隊。營轄五個步兵教導連,兩個炮兵教導連,一個騎兵教導連。全營暫時只有三百多人。另外還以原來的警察編了兩個巡警支隊,每支隊三百多人,配合原來的舊警察維持全市治安。蘇滬革命軍總部幾大處也全部建立了起來,吳采兼參謀長,領導參謀處工作。王廉原來在陸軍中學學的主計,就當了軍需處長,副官處長是一個陸軍中學學生張志鶴擔任,軍法處處長是日本陸士畢業的,在制造局服務的一個青年軍官紀存中,他原來曾經在湖北新軍當過軍法官。情報處處長暫時委了陳三爺擔任,他老人家還推脫了半天,還是陳山河和他耍了半天的賴才搞定。

  雨辰知道自己手里的班底薄弱,雖然投軍的青年不計其數,他也不敢濫收。只是斟酌著自己的力量來擴充隊伍,計劃在十天內把編制內的部隊補滿就已經是自己覺得很快了。這時他無比的想念起秣陵關失敗后,流散在道路上的幾千名經過訓練的新軍士兵了。

  編制內的二千蘇滬革命軍官長士兵,馬上按照軍官不分階級,每人每月二十元,士兵十元的餉章,發了一個月的光復餉。另外又派陳三爺和幾名軍官,帶著幾萬塊錢趕回鎮江招攬原來第9鎮的流散軍官士兵。招到多少,就用船運回來多少。

  僅僅這些軍隊整編還有維持治安的事情,就忙得大小軍官們分身乏術。雨辰也是刻意的要求他們和民政的事情保持距離。嫡系,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叫嫡系。而且軍人,也還是純粹一些的好。

  陳山河頭上冒著熱騰騰的汗,但還是把軍帽戴得端正。風紀扣扣得整齊。皮帶馬靴錚亮。他們的雨都督,對軍人風紀要求最嚴,昨天幾個士兵因為一夜疲倦,軍容稍有不整,就被雨辰命令關進了軍法處禁閉。讓他這個隨便慣了的人都不得不穿戴整齊。

  他正在閘北巡警總局門口設地招兵。面前擁擠的全是人頭,一個個青年大張著嘴,我報名我報名的喊聲混成了一片,這樣怎麼讓他好好挑兵?雨辰早就交代過了。營混子不要,有江湖習氣的不要,身體瘦弱的不要,最好是青年學生才好。他可不敢隨便亂挑一氣,不然雨都督只要冷冷的看一眼過來,他這個無法無天出名的人物都覺得害怕。說也奇怪,光復前,他還不拿這個都督當多大的一回事,一夜拿下上海后,大家看這個年輕的頂頭上司就多了幾分敬畏。拿下上海后又逼著他們拼命做事,行事極有條理又雷厲風行,讓他們一個個心甘情願的在那里拼著老命的忙碌,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這個青年這時的眼里看來,世界的一切都那麼美好。未來也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他跳到桌子上,拿起個洋鐵卷的喇叭,扯著嗓子大喊:“大家不要亂!按秩序一個個來!大家都是有志革命的熱血青年,應該有遵守紀律的自覺!到了軍隊里面,紀律還要更嚴!還有亂擁擠的,我就一概不收!”

  幾十個士兵用槍托左推右打的,好容易才把秩序整理好。陳山河松了口氣,決定對那些兵士用槍托打人的行為視而不見。

  人們規矩了很多,招兵的速度也加快了,不過一個多小時,已經挑了一百多個合用的青年。陳山河正埋頭登記,就聽見兩個脆生生的聲音對他說:“我們也要參軍!”

  陳山河一愣,目光緩緩往上移動。先看到了月白褂子下婀娜的腰身,然后就看到了兩張一模一樣的美麗少女面孔。他眼前一花,頓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夢中情人啊!

  兩個俏生生站在那里的女孩子看他發呆,不耐煩的道:“你看什麼呢,還不把我們的名字填上?”陳河山這才反應了過來,帶著笑容,按他身邊一個老班長的回憶,這種笑容可以稱之為猥瑣,非常和氣的對兩個女孩子道:“我們軍隊不招女兵…………兩位的名字是?”

  就算在上海這個開風氣之先的大地方,女孩子想參軍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的。看著這邊的一切,排隊等候的人嗡嗡聲一片。兩個女孩子對望一眼:“我叫尹銳志,她叫尹維俊。我們都是鑒湖女俠的學生,在大通學堂都學過騎馬打槍。本來到上海是準備參加起義的,既然你們搶了先,也就算了。又聽說你們要打南京,我們這次無論如何是不能錯過的。”

  尹家姐妹是紹興大族尹家的子弟,本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她們的秋瑾老師。秋瑾殉難,她們和滿清就有了不共戴天的仇恨。聽說光復會在上海主持起事,就跑了過來要參加,這些光復會的長輩拿她們當自己女兒一樣看待,只好帶在身邊,也沒有讓她們去冒險的打算。這次被雨辰他們搶了先,這兩個女孩子蓬勃高漲的熱情無處宣泄,聽說蘇滬革命軍在招兵,就瞞著李燮和跑了過來。

  陳山河一聽大通學堂和鑒湖女俠,就知道是棘手的人物了。既不想也不願意得罪,又實在不能招收兩個嬌滴滴的女兵。念頭一轉,朝她們笑道:“我這個團實在是沒有女兵的編制,等這邊事了,我帶你們去見都督如何?如果總部有女兵編制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你們看可成?”

  他心里也有他的小小盤算,要是這兩個女孩子能在總部,那我陳無病的機會不是多了許多?

  而這一切,不過是上海這個大局變動中的一個小小插曲而已。

  張季直老先生手里拿著一塊新鑄出來的銀圓,在手里翻來覆去的查看。老人家上了年歲,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現在精神有點委靡。這位老人是清朝的狀元公,一生以辦墾殖和實業聞名,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對東南的局勢,都有莫大的影響。他這次也是受了李平書和陳其美的邀請,來上海協助光復事業的。一直住在史量才的公館里面。

  他本來一直在活動江蘇獨立,因為秣陵關失敗,張人駿鐵良張勛等人據傳可能要動他。他老人家才從南通匆匆趕到上海,不過才一天,上海就已經天翻地覆。

  沈恩孚恭謹的走了進來:“季老,馬上已經是下午兩點了,都督府里派來接您老的衛兵已經到了,馬上在張園的光復慶祝大會三點開始,您看是不是這就動身?”

  張季直沒有理他這個話茬,只是舉著手中銀圓給沈恩孚看:“春暉,你來看看,這是造幣廠中午才鑄出來的新銀圓,含銀完全和龍洋一樣。已經在市面上流通使用了。”

  沈恩孚當然知道這個,這是昨夜造幣廠的工人連夜做的模子,正面就是雨辰的略有些粗糙的頭像,背面是漢元兩個大字。含銀和龍洋一樣是七錢二分。成色極好,已經陸續鼓鑄了幾千枚,當作餉錢發給蘇滬革命軍的兵士,到了下午,已經在市面上流通了。雖然成色和龍洋是一樣的,但是商戶都極其願意接受,甚至一塊“雨大頭”(百姓對這個新銀圓的俗稱),可以換兩塊龍洋使用。

  他不知道張季直巴巴的給他看這個銀圓做什麼。張季直嘆道:“這個人,有一手啊。”

  沈恩孚這才知道張季直說的是雨辰,他微笑道:“季老,您知道現在咨議局怎麼說這個都督麼?都說他是個二桿子都督。白天到現在,已經殺了不少人,都是拉著旗號自己招兵的人,這些人他不想著招攬,卻見一個殺一個,這上海,他還坐得穩麼?他在上海也撈到了不少錢,卻全藏在制造局里,一點也不想著結交上海的人物。還讓平書幫他募集軍餉三百萬,平書也樂得借他的旗號大干,讓這些紳商都反感他。這樣算下來,這個都督還能干幾天?”

  他是很不看好雨辰這個都督的。張季直慢慢看了他一眼:“這個青年都督就想呆在上海麼?你們也太小瞧他了。”

  他問沈恩孚:“雨辰今年多少歲了?”

  沈恩孚答道:“上午去拜會他的時候,發現他出奇的年輕。也動問過他的青春,他說是二十三歲。”

  張季直點點頭,看著手上的銀圓出神。沈恩孚有些不耐煩,但是又不敢催促這位老人。張季直淡淡的道:“才二十三歲,年輕得很啊,這將來的天下,看來是這些年輕人的了。”說著就站起身來,自然有下人伏侍他穿上外袍馬褂,戴上帽子。他拿起一根文明棍,招呼沈恩孚道:“走吧。”

  這些上海本地的聞人,都在看雨辰的笑話。算計他還能在上海干幾天。張季直卻隱隱看出了這個青年都督的心思。他根本就不想在上海發展!雨辰是很清楚他在上海根基實在是淺薄得幾乎等于沒有,而上海又是多方勢力角競的地方,暗流洶涌,這些勢力也有很大的潛在實力。要是還想賴在這里不走,哪天突然完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想將上海的財和物集中在自己手里,能撈多少是多少。然后編練出一支軍隊出來,再名正言順的去江蘇或者什麼地方以北上伐清的名義發展。這樣既撈到了上海的好處,革命元勛的名義也跑不了。

  他殺那些招兵的人物,一是立威,讓人知道他的鐵血作風。二是給百姓一個好名聲,防止這些人騷擾地方。三是就是將上海擺在明面的軍事力量全集中在自己手里,不給人家另起山頭的機會。自己的部隊抓得鐵緊,武裝整齊,餉項豐厚。對百姓公買公賣,絕不騷擾地方。另外還拼命的抓錢,建立自己的物質基礎。只要有兵又有錢,地盤是哪里都有的。何苦留在上海趟這個混水?

  就連鑄造雨大頭,他的心思也很深。一是開始造幣,流通市面,等于向百姓宣示了這個政權的合法性。二是硬幣流通起來,上海這個地方接受等于整個東南都接受了硬幣的信用,伴隨這個硬幣的流通開銀行發紙幣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等于控制了多大的財源!

  張季直想得很多,對雨辰這個才冒出來的人物,他是越來越好奇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37 PM

第十一章   光復日(下)

 10月28日下午3點,上海張園。

  這里早已經是人頭涌涌,除了將園中的空地擠得滿滿的,四面樹上,也都爬滿了人。就連園子外面,也聚集的全是人群。有各個學校的學生,商團的成員,紳商代表,普通的小老百姓,青洪幫拆白黨…………整個張園一片熱鬧喧囂。

  在正中搭起了一個木臺,臺子上有十來個座位。兩側掛著對聯“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漢天”,上面一條巨大的橫幅,紅字鮮艷得醒目“上海光復暨上海軍政府成立慶祝大會”。木臺后面交叉著兩面才趕制出來的旗幟,一面是代表五族共和的五色旗,一面就是代表十八省漢家河山的十八星旗。

  二三十個士兵板著臉,腰間左右插著兩把自來得手槍,手槍瓦藍錚亮,槍把的紅綢子飄垂下來。這些兵士背對著木臺站成一線,警戒著四周。

  李平書和李燮和在前面忙得滿頭是汗,招呼各處的代表站好隊形,又把標語旗幟分發了下去。看著各位上主席臺的代表過來,又忙不迭的上去招呼。

  陳其美也要上臺就坐,看著二李忙得春風得意的樣子,他是滿肚子的悶氣。他上午也去拜會過雨辰。雨辰見面倒是極其的親人,口口聲聲的老前輩。自己雖然知道他這個同盟會身份是個西貝貨,卻還得笑著對他一泡臭恭維。兩個人談笑得極其熱烈,半晌陳其美才委婉的問起在軍政府里自己有什麼安排。雨辰為難了半天,才勉強發表了自己一個上海軍政府副軍政長,當然正軍政長是雨辰自己兼的。陳其美捏著鼻子就了職,結果白天自己湖州幫幾個干將四下去招兵活動,不少還是同盟會同志的身份,卻被雨辰毫不客氣的一一拉到制造局殺了。卻沒有給他任何解釋,讓他實在氣悶得沒有辦法。今天下午這個慶祝大會,他真的想甩袖子不來,卻被一幫手下苦勸,說先站穩了腳跟再說。他才勉強的過來了。

  李平書見他到來,上來和他打了個招呼:“英士兄…………陳軍政長,你也到了啊,快請上臺入座吧。”陳其美看著他心里就一肚子氣:“兄弟可不是什麼軍政長,麻煩平書兄在前面加個副字…………兄弟不象平書兄有職有權,籌集軍餉也是做得風生水起。兄弟在這里,不過是白占個位置罷了。”說著也不等李平書回話,拱拱手就上了臺子。李平書對他的諷刺也不生氣,知道這家伙心里郁悶。他其實還得意陳其美被雨辰冷落呢。這日后上海都督的位置,看來是非光復會莫屬了。

  正忙亂間,張季直和沈恩孚也同時到來。二李迎接得更是熱情。沈恩孚四下望望:“雨都督還沒到麼?”

  李燮和取出懷表一看:“離三點還差五分,雨都督是個軍人,喜歡準時到來。現在還在路上吧…………季老,您年紀大了,快上主席臺坐吧,這里人多,擠著碰著了可不好。”

  張季直淡淡一笑:“無妨,反正今天老頭子也不是主角。對這位雨都督,老頭子也仰慕得很,就在這里等等他吧。”

  時間才到三點,就聽見馬蹄聲響亮,人群中閃出一條路來。十幾匹馬載著一隊青年軍官走了過來,最中間一個大概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整潔的黃呢軍裝,戴著大檐軍帽。穿著高及膝蓋的馬靴,馬刺錚錚。在馬上四下顧盼招手。人群看著他揮手,頓時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張季直看看李平書:“這就是雨都督了?”李平書點頭笑道:“是他,還年輕得很。”雨辰得馬離他們還有十幾步,就一起跳了下來。雨辰幾個大步趕到前面,朝二李沈恩孚點點頭,就沖著張季直立正行了個軍禮,接著又鞠了一躬。抬起身來微笑道:“這位就是張季老了吧,我雨辰后生晚輩,勞您尊駕在這里等我,實在是有罪有罪。”

  張季直看著人群在朝這邊歡呼,也沒說什麼,由著雨辰將他親手攙上了主席臺。心里面還在想,這個青年都督行事說話,哪點象一個十三點二百五了?這些人物利欲薰心,已經是看不清楚自己面對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啦。

  園子里面的人群看著人都上了主席臺,一時都安靜了下來。李平書滿面春風的走在了臺前,扯著嗓子向大家發話:“同胞們,上海各界的代表和朋友們。今天,是咱們上海光復和上海軍政府正式成立的大好日子!被滿清奴役了二百六十九年的大上海,重回咱們炎黃子孫,神明之胄的手中了!”

  歡呼聲頓時響徹了整個張園。

  李平書等人群安靜下來,笑道:“兄弟也不多說了,就請咱們上海軍政府的都督,上海光復的最大功臣雨辰將軍講話!”

  看著臺下的人潮洶涌,揮舞成一片的標語和旗幟。雨辰站起身來,站在這高臺正中。也站在了這個大時代開啟的時刻當中。

  他凜然的向所有人行了一個軍禮,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著他。

  “父老兄弟們,我最親愛的同胞們。兄弟站在這里,在這個光榮而偉大的日子里,實在有很多話想對大家說,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我們老大中華,被外人稱為睡獅,稱為病龍,已經在東亞昏睡了幾百年。外面世界日新月異,發展一日千里。我們這個世界上最聰明,最勤勞的民族,被拉在了后面…………滿清政府的血腥統治和愚民政策讓我們在這一片黑暗的空氣里,等著四下的強鄰來欺負咱們,來瓜分咱們。

  甲午年,庚子年…………我們一次次的被打敗,一次次的忍受屈辱。是我們的民族出了什麼問題,還是這個政府出了什麼問題?兄弟覺得,這兩個原因都有。滿清政府的腐朽且不去說他,我們這個民族也的確是老大了!

  世上的事情窮則變,變則通。天幸我中華還有大家這些熱血志士!為了咱們中華民族的再次復興,奔走了幾十年。同志們犧牲的數目,已經足以燃起中華變革這個祭壇上的聖火!沒有這些犧牲的同志,就沒有武昌首義乃至上海光復的今天。

  所以兄弟站在這里,心里有的只有惶恐。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多,不夠好。無以告慰先烈們在天的英靈。

  上海光復了,這只是第一步,是舊時代的終結,也是大時代的開始。我雨辰在這里向各位最親愛的同胞謹誓,將以自己的血肉決心,徹底的將滿清王朝推倒!為中華復興,炎黃子孫重立世界民族之林而奮斗終身!如有違誓,天實鑒之!”

  他又用力的向臺下群眾行了個軍禮。大步的走下臺去。

  人群安靜了一下,轉眼間整個張園都沸騰了。無數的人想伸手去觸摸一下這個雨將軍,無數的人跟著他的馬,向外面涌動,歡呼聲,喝彩聲,還有口號的呼喊聲,震動了整個的大上海。

  雨辰騎在馬上,就在人群組成的海洋里,向制造局的都督府緩緩行去。他有些頭暈目眩。其實剛才的話他說得是半真半假。有些他心里的話,有些卻只是為在人們心中樹個良好形象而已。他自己現在想得最多的,還是在這個時代怎麼樣站穩腳跟,先讓自己過得好再說。但是看著人們一張張狂喜興奮和充滿希望的面龐。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不由的浮現在他的心頭。

  為什麼就不能在我手里,塑造出一個嶄新的中國呢?

  這條路,是很難,但是總要有人去走。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38 PM

第十二章   銀行和海軍

 在張園的主席臺上,十幾個嘉賓看著空空的園子,還有滿地的零落。不由得面面相覷。彼此之間臉上只有尷尬的笑容。陳其美重重的跺了一下腳,嘴里嘟囔著不知道是不是罵人的話,甩甩袖子就走。李平書在背后招呼他他也不理,氣哼哼的去得遠了。李燮和喃喃道:“英士這也真是…………”

  李平書低低道:“真是什麼?英士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們這麼辛苦,就是為這位雨都督做了嫁衣裳。”他聲音很低,目光悠遠。李燮和沒有理他,向遠處望去,似乎就看見了歷年來犧牲的那些同志,他們或者開朗或者英偉的面容一一在他眼前浮現。一時間竟似癡了。

  張季直突然笑了起來:“恩孚,走,我們去拜會這位雨都督去!岸不來就船,咱們船就去就岸,對這位都督,我實在是仰慕得很。”沈恩孚看著他,沒有說什麼,扶著他就朝馬車行去。張季直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李平書:“平書,上海光復局面來得不容易,大家要好自為之啊。”

  李平書呆呆的看著張季直和沈恩孚走遠,突然又想起自己和英國駐上海領事肯特還有個約會,跺了跺腳,也自己去了。

  雨辰才回到制造局,張季直后腳就到了。對這位狀元公,雨辰可不敢失了半份禮數。忙讓到書房坐下,一干閑雜人等全都不許入內。

  張季直今天的精神卻是出奇的好,也沒什麼客套,劈頭就問雨辰:“都督對現在的局勢如何看?”

  雨辰沉吟一下,看著張季直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終于決定說實話:“現在武昌那邊情勢危急,在北洋勁旅的進攻下,武昌這個四戰之地肯定守不久。什麼時候淪陷,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南京起義又高失敗,本來革命大業已經到了危險的關頭。但是現在民心已不在清,天下尤其是南方莫不期待光復。只不過有些疆吏還在心存觀望而已,上海既然光復,只要再拿下南京。東南震動,至少長江以南,已經不再為滿清所有。就算北方,也有權臣當政,滿清的時日,已經是譬如朝露了。”

  張季直微笑道:“說得實在,說的好!老朽也經歷了清季這麼些年,眼睜睜的看著的確是要改朝換代了。那將軍又以為,改朝換代之后,一定是民黨當政,舉國共和麼?我們華夏封建幾千年,現在突然共和,合適不合適?”

  雨辰聽到張季直這個問題,很是躊躇了一會。歷史,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歷史因為他的到來,已經發生了改變,以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但是這老人的目光似乎把自己看得通透。這老人沉浮晚清宦海幾十年,對眼下這個局勢,其實遠遠比自己是要清楚的。與其虛言巧釋,不如直舒胸臆。以他的身份地位,找上一個后生小子門來,也不會是只說幾句話便算了的。

  “民黨其實在國內,並沒有太深厚的基礎。品流也實在太雜,要是放在和平的憲政國度,作為一個政黨聯盟是夠格的。放在這麼一個亂世里,要大家齊心協力的朝一個目標奮斗,卻是太難太難。小子可以在這里斷言一句。滿清徹底推翻之日,也就是民黨分裂之時。而在北方那位權臣呢,他的團體卻頗為鞏固,夾袋里也很是收藏了些人物。滿清推翻,也許大權就是在他的手里…………至于華夏適合什麼體制,這那是小子能夠胡說的?不過按照國內的傳統,本來由君主專權而君主立憲是再適合不過的。不過戊戌一變,滿清已經自己放棄了保全愛新覺羅家地位的機會,以后九年預備立憲而搞出個皇族內閣,君主立憲在百姓中已經臭了名聲。再回到君主體制是絕不可能,也只有在共和的道路上堅持走下去啦。”

  張季直這下真的吃驚了,他本來就想探探這個讓他覺得好奇的青年都督的底細,卻沒想到這個都督卻是想得如此的深遠,思路如此的清晰!頓時有了一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覺。這個世界,真的不屬于我們這些老頭子啦。

  他謂然嘆道:“本來老朽還想就都督行事和你探討一二,現在看來,都督定然是成竹在胸,也毋庸老朽多言了。不過老朽實在是佩服都督得很,都督但有什麼吩咐,盡管說來,老朽也算是為上海光復出自己一番力吧。”

  雨辰一聽,頓時眉花眼笑。自己正在為一件事情頭疼。這張季直可就算送上門來了。他頓時湊了過去,如此這般的和老頭子說了一番。張季直聽完呵呵大笑:“都督果然沒有放過這條財路!好,老朽這事情還辦得來。盡管放心交給我吧,不管是洋人還是這里的紳董,靠老朽這張老臉,還勉強走得通。”

  雨辰也笑瞇瞇的:“這些事情要是交給別人來辦,那肯定是不成的,交給季老操持主辦,那就萬無一失啦。”

  十天后,在上海的英租界,一家光復銀行正式掛牌成立,注冊資本為三百萬關平兩白銀。全部由雨辰出資。第一任董事長為張季直,他在實業界有著巨大聲望也有著多年來主辦南通墾殖銀行的經驗。光復銀行憑借著在華人銀行中較為雄厚的資本,除了正常的銀行業務。在外匯炒作,套購物資,以及將在國際上正在貶值的白銀兌換成美圓英鎊的過程中,獲利豐厚。在1913年張季直卸任的時候,光復銀行的注冊資本已經達到了九百五十萬元。發行的鈔票通用東南五省。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陳山河提心吊膽的從側門摸進了制造局。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不敢回制造局的一團部,跑到吳采那里騙了一頓晚飯。估計雨都督應該已經休息了,這才敢悄悄的摸了回來。

  沒想到才到二門口,就看見雨辰軍裝整齊的正從二門出來,何燧、呂逢樵和幾十個護兵都跟在他的身后。正和他們撞個正著。

  雨辰哼了一聲,看了一眼陳山河就自顧自的朝前走去。呂逢樵也板著臉緊緊跟上。陳山河被雨辰哼得有點腿軟,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麼好。何燧拉了他一把:“跟上來。”

  陳山河一溜小跑的貼著何燧:“怎麼回事?”

  何燧這兩天也累得夠戧,燈火下滿眼都是血絲。他有氣無力的朝陳山河笑道:“你小子下午干的好事!送兩個光復會的小姑娘到督署來找著都督要參軍。最后還是李燮和來把兩個小姑娘領走了。都督氣得拍了桌子,罵你胡鬧。現在正出去找船呢,說把你送回去。”

  這下可把陳山河嚇得夠戧,腿都哆嗦了:“灼然兄,你千萬替兄弟求求情。這副團長沒干兩天,就又要讓我回去挨爹的棍子。那日子怎麼活?就算回去看林述慶那張包公臉,也沒滋味得很。”

  何燧笑道:“你小子怎麼就這麼點膽子?胡鬧起來還不知道個深淺?實話和你說吧,都督帶咱們去碼頭迎接從鎮江開過來反正的滿清的長江艦隊!”

  雨辰站在高昌廟碼頭前面,這里地形開闊,吃水很深,又有為軍艦配套的各項設施,北洋艦隊每年過冬都在這里駐扎。滿清的四條最大的海字號巡洋艦都泊在高昌廟。但是現在海天號去參加英皇的加冕典禮還沒回國,其他三海都在武昌。這個碼頭空空蕩蕩的,只有二三百名海軍基地的士兵,都已經被雨辰收編了。

  黃浦江水拍打著碼頭,激起一陣陣的潮水聲。江風吹得雨辰軍裝下擺高高飄揚。陳山河乖覺的將一件軍大衣在披在了雨辰的身上。雨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下次別胡鬧了,也是這麼大人了,又是副團長的身份,有個大人樣子好不好?”

  陳山河默默的點點頭。這都督不過比他大不了一兩歲。說話卻純是父兄的口吻,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卻覺得聽他的訓斥教導是再自然不過。

  遠處的燈臺的閃動了幾個信號,過了不多時,遠處的江面上也閃動了幾下微弱的燈光信號。汽笛聲遠遠的傳了過來。

  等候的時間似乎很長,終于在夜幕下,一條長龍般的燈光駛近了碼頭。十幾條軍艦劃開的白色浪花在夜色下也分辨得出來。

  雨辰在心中默念:“楚有、楚泰、楚謙、驅鯨、舞鶴…………登瀛洲,十一條炮艦,一條魚雷艇,一艘運輸艦…………”身后何燧興奮的大喊:“我們的海軍!”

  雨辰回頭朝他一笑,糾正了他的說法:“是中國的海軍。”

  十三條大小船只靠近了碼頭,桅桿上都懸掛著青天白日的海軍旗。站坡的各船官兵隨著值更官的一聲命令,全部都站立得筆直的行禮。楚有艦上的艦長,也是長江艦隊的臨時統帶高鳳翔從跳板上急急的望下走來,握著等候的雨辰手說不出話來。

  雨辰知道他們這些長江艦隊的官兵也是吃足了苦頭,先被薩鎮冰丟下不管。最后倒向了鎮軍林述慶,林述慶他們又開發不出軍餉和伙食來。這些海軍的基地本來就在上海,聽說上海也已經光復了,這十三條軍艦就拔錨起航。林述慶知道也留不住他們,干脆做個好人,發電報給雨辰讓他妥為接待照顧。

  雨辰握著高鳳翔的手,溫和的道:“高艦長,什麼都不用說啦。我知道你們海軍弟兄為了參加革命所吃的苦頭。到了我這里,就算到了家啦。弟兄們積欠的軍餉,都由我來發。但是現下我們蘇滬革命軍也是發的光復餉,軍官不分階級二十元,士兵十元。等日后安定下來,再好好的補給弟兄們。”

  高鳳翔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我們這些海軍弟兄,能有口飯吃就已經感激雨都督了。大家都拿一樣的光復餉,我們海軍也成。說實在的,這些天來,我對不起這些跟著我的弟兄們啊。”雨辰拍拍他的肩膀:“高艦長,趕緊招呼弟兄們下船休息一下吧,吃點熱的,換換衣服。休整個幾天,就又是一支精銳的革命武力了!有了你們,我們中華蘇滬革命軍就好比是如虎添翼!”

  是啊,有了這十三條軍艦,長江下游,還不是任我來去?雨辰嘴里在和高鳳翔說著話,眼睛卻早已在這些軍艦上面離不開了。

  新中國的海軍,就從這十三條軍艦上起步吧。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39 PM

第十三章   震動

 在美國赴歐洲的肯尼亞號班輪上,這正是大西洋上氣候最惡劣的日子。狂風卷起大浪,砸在這艘班輪的甲板上,轉眼又四濺開來。桅桿上的了望員的雨衣已經濕透了,但還是哆嗦的堅守著崗位。不時的摸出個酒壺來,偷偷的喝上一口,再咒罵幾句這個鬼天氣,順便詛咒一下自己為什麼要當這個該死的海員。

  一個清瘦的中年人平躺在二等艙的鋪位里,讀著報紙。他有著中國南方人深深的眼睛和柔和的面孔線條。在有的地方,他被人尊稱為中山先生,革命的先行者。有的地方,他孫文的名字被惡意的加上了三點水,等同于那種江洋大盜。在更多的地方,他被看作是一個滿嘴車大炮的空談家,只會發起一場又一場沒有頭腦最終卻告失敗的暴動。

  他正是才交卸了美國洪門籌餉局北路委員職務的孫中山,同盟會的主席,在丹佛聽到了國內傳來的武昌起義的消息后,匆匆從美國搭船開赴歐洲,再從歐洲轉赴香港。

  艙室門被砰的一下撞開了。孫中山慢慢的從報紙上轉移開視線,就看見朱卓文揮著一張紙滿臉興奮的看著他。朱卓文是孫中山的表弟,在日本起就跟隨孫中山,這次又和他一起在美國北路籌餉,再一起返國,比孫中山年輕二十多歲。孫中山一向都稱呼他是bad boy。

  還沒等孫中山問他話,朱卓文已經幾乎是在高聲嚷叫:“剛才從電報房抄到的新聞,上海光復啦!”

  孫中山慢慢的從床鋪上坐了起來:“英士和平書兩員大將在上海主持一切,在香港還有漢民兄照應支持,上海光復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我們這次就不用從香港轉船了,從歐洲直開上海吧。”

  朱卓文把那張紙攤給孫中山看,疑惑的道:“上海軍政府的長官卻不是英士兄他們啊?”

  兩人湊近了仔細一看,黃色的拍紙簿撕下來的紙上用鉛筆潦草的寫著幾行英文。“Shanghai recovered on the night of 27th Oct. 1911,The the military government of Shanghai established。The Governor of military government:Chan Yu。

  (上海1911年10月27日夜光復,上海軍政府成立,軍政府都督雨辰)”

  這個人到底是誰?孫中山搜遍了腦海中的記憶也想不起來有這麼個同志。朱卓文遲疑的道:“要不就是反正的清朝官吏?上海道也不是他啊…………”

  孫中山又想了一下,突然爽朗的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向上堆起,看起來就象孩子一樣:“不管是什麼人,上海光復了總是一件好事啊。說明除了咱們同盟會,還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革命同志了。”

  看著朱卓文笑著蹦著去告訴其他船艙的同志。孫中山卻看著那張紙條出神。上海是同盟會起事最有把握的地方,現在卻出了意想不到的局面。這對光復大業,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上海光復帶給全中國的震動還遠遠不止這些。在武昌,正被清兵北洋軍迫得步步后退收縮的湖北革命軍在四下宣布這個好消息。在湖南,在云南。已經光復的長沙和昆明滿街散發著上海光復的新聞紙。在兩廣,在浙江,在江西,在山西正在醞釀起義反正的省份都在公開熱烈的討論著上海光復的事件。在南京,滿清的東南三大巨頭正滿心憂色的看待著這個東南方出現的巨大威脅。沿著長江一線,上海光復的消息已經傳遍。就連在同志軍還在苦戰的四川,鄉場壩子的哥子們在茶館里擺龍門陣,都是直嗓大氣的嚷嚷:“大上海都造反成功羅,老子倒要看看,趙爾豐他娃啷個收場!”

  在北方,紫禁城里一片風雨飄搖。隆裕皇太后整天只是抱著宣統皇帝哭泣。戶部的滿尚書漢尚書們一個個妙手空空,東南解運的財賦已經斷了來源,干脆都稱病不到部上班。袁世凱的兒子袁克定望關著汪精衛的牢房里跑得是越發的勤快,兩人還拜了把子。只有宗社黨的一幫滿族親貴還在叫囂著馬上調動山東張懷芝的北洋第五鎮去上海平亂。可惜已經沒有太多的人理他們。軍諮府的參謀科員們紛紛請假南下,或者去湖北或者去上海。軍諮府還給他們照常發薪水。

  大清朝連搖搖欲墜都談不上了,幾乎就是在等待咽下最后一口氣。

  在風暴中心的雨辰,渾然沒有自己已經成為全國知名人物的自覺。每天除了在制造局辦公三兩個鐘點,就是撲在吳淞的練兵場上。辛苦操練他的中華蘇滬革命軍。他的眼光,始終北望南京。

  在這十來天里,蘇滬革命軍已經大大充實。陳三爺他們從鎮江帶回來第9鎮的散兵一千五百多人,在上海也招募了以蘇北難民,青年學生為主的三千多新兵。各地來投奔的軍官也有二百多人。蘇滬革命軍兩個團已經完全編滿。呂逢樵的教導營也擴充成了教導團。加上新成立的炮兵營,全軍已經有了7000余人,裝備非常完全。因為老兵的數字比較多,加上新兵的熱情高漲,雖然總體來說訓練缺乏,但是已經很可以使用了。原來清朝的上海長江艦隊,也被改編成了蘇滬革命軍直屬長江艦隊,除了十六七艘炮艦運輸船之外,還編了一個海軍陸戰營。

  另外在上海還有兩個屬于蘇滬革命軍建制的巡警支隊,每支隊800余人。負責全市的治安維持。

  說起財力,上海本來就很富庶,雨辰對接濟湖北鎮江兩路,說起來也頗為小氣。他在大清銀行勒索到了190萬兩銀子,在制造局、關道、造幣廠、銅圓局幾個地方搞到了150萬兩銀子。另外在十天里,也如數募集了300萬元的軍餉。除了撥出300萬兩銀子成立了光復銀行,手頭還有370多萬元的儲備。

  接濟了湖北十萬元,鎮江五萬元。每天的開支不過三四萬元也就夠了。如果不管民政,光養自己的軍隊,那一天連一萬元也用不了。但是雨辰還是整天哭窮,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哪里還能生發。

  上海的民心已經沸騰到了一個高點,天天都有人請願要組織敢死隊北伐。在上海軍政府和咨議局的內部,也有聲音在詢問雨辰坐擁一萬精兵,怎麼就賴在上海沒有動作?南京還有張勛鐵良這種大敵坐鎮,怎麼就能這麼看著他們盤踞在長江的要害之上?

  在11月7日浙江光復的消息傳來之后,雨辰終于知道自己在上海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南京這個東南的政治中心,必須由自己來光復。要是能打下南京,則這個民國締造的元勛功臣的名義,就是再也跑不了的啦。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47 PM

第十四章   競標(上)

 李平書坐在馬車上,心里也在揣測晚上了為什麼雨辰還要請他到都督府來。自己這十幾天來,除了做財政長也還兼任著軍政府的外交事宜。這些事情本來就是他拿手的事情,很快的給軍政府募集了三百萬元的軍餉,還把租界那邊完全的安撫好了。肯特已經透露,各國公使團近期就要承認革命軍為合法的交戰團體。革命事業的確是一番風順。但是那小子牢牢的把兵和錢這兩樣東西抓在手里,有事沒事還能寫些評論發在報紙上招攬一下民心。將都督的位置坐得穩穩的。

  但是這些天各方勢力交織錯雜,胡漢民也從香港趕了過來,湖北軍政府也派來了代表聯絡。江蘇方面,浙江方面全都在動員上海立即發兵南京。這個都督卻總是莫測高深,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他再拖延下去,可對他不利啊。

  馬車停了下來,幾個雨辰的衛兵將他一直迎接到他的官邸。就見雨辰穿著一件和高領的白色英國羊毛衫,穿著馬褲皮靴,在門口笑著迎候他:“平書兄,這麼晚把你拉過來,實在是委屈你啦。”

  李平書扶了扶眼鏡,也微笑道:“談不上什麼辛苦不辛苦的,都督見召,我們這些在底下當小兵的,能不奉命唯謹麼?”

  雨辰哈哈大笑,將李平書迎進室內。李平書就看到書桌前掛了一副巨大的南京地圖,周圍被紅藍鉛筆標注得滿滿的。他心下一動,這個青年都督準備打南京了?那上海這個局面怎麼維持?難道漏夜把自己召來,就為的是這個事情?

  雨辰看他打量這幅地圖,微笑道:“這是軍諮府的一個二等參謀科員張光麟帶來的,兄弟這些日子,組織參謀人員已經在好好研究了。這南京,是不能不打啦,要不對長江以南光復局面關礙太大。”

  李平書遏止住心中怦怦的心跳:“都督準備派哪支隊伍去打?上海可以調出去的隊伍不多啊。”他心里面暗想,誰還敢在你小子手底下拉隊伍,前面幾個都被你砍了腦袋,上海就你這三團人,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雨辰站起來在地圖面前走了幾步,室內的燈光照得他臉色半明半暗。他沉沉道:“南京有四十營的江防軍,再加上江蘇的第二路,第六路巡防隊。差不多有2萬多軍隊。上海哪里還有什麼軍隊,不就是我手下還能調出去的幾千人麼?這次也只有兄弟親去。還要聯合鎮軍浙軍,組織江浙滬聯軍,才有克復南京的把握。這上海的局面,還是要拜托平書兄維持的。”

  李平書陪他一起看著地圖,聽到他的話半晌沒有做聲。最后才淡淡道:“都督此去,我們哪有力量維持上海的局面?陳英士兄就很有力量,都督不如選他來擔負這個艱巨,我從旁協助,定能保證上海作為都督后路和兵站的安全。”

  雨辰看著他笑了。

  “平書兄的話怎麼和英士兄的話一樣?兄弟有心將這個都督職位交給兩位前輩,兩位卻都高風諒節,互相推讓。其實兄弟心中也沒什麼成見。這個上海都督是苦差事兄弟這十來天里都知道了,幾百萬的人吃喝拉撒都要管,還要援應各方。名頭雖然好聽點,但是實在累人,不如帶兵上前線和張勛拼命來得痛快。”

  李平書默默的聽著他的話,心里面在飛快盤算他這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也向陳英士交代了?一女兩嫁,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雨辰豎起兩根手指,說話的語氣也帶了幾分鄭重:“兄弟是決定要出兵的了!雖然兵還遠遠沒有練好,但是革命事業急如星火,也的確等不下去啦!這個上海后路的艱巨,兩位前輩是不接也得接,全看在革命事業的面子上。兄弟此去,只有兩個要求,一是接濟出三百萬元的開拔費和作戰的一切使費,二就是高昌廟的制造局留給蘇滬革命軍,我會在這里留一團人,保證軍火能夠源源的補充得上。兄弟在這里說句不恭的話,誰要是能做到這兩點,兄弟這個上海都督馬上雙手奉上!”

  他是把一切虛偽客套全部都扯下來了,赤裸裸的把交易本質攤在了李平書的面前。這個上海都督,每年有幾百萬進款的地方,革命成功后很可能就是方面大員的身份。他們怎麼可能不想要?

  李平書想來想去,覺得這還是雨辰可能感激他前期替他籌備了三百萬元軍餉。特地關照他的,他現在是上海的財政長,再籌筆錢,對他來說是近水樓臺的事情。他也沒了心思和雨辰多聊,匆匆告辭了出去。滿腦子都在想這三百萬怎麼籌措。財政長的公庫里面可以跑老鼠,每有一點收入都被蘇滬革命軍總部拿走。現在就算是開新稅也來不及了。

  以自己上海商團紳董的身份,可以在華商里再籌集個一百萬左右,自己也能拿出個二十萬來,洋人那里借個幾十萬。自己就算是去借高利貸也要把這三百萬補足!

  在南市的陳其美宅子里,陳其美和自己幾個心腹,還有一個方面大耳的中年人也在苦惱的交談。這個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正是從香港匆匆趕來的胡漢民。他本來是同盟會在香港的主持人,這時上海光復,卻沒什麼同盟會的大將名列軍政府的重要職位,就一個陳其美當了個有名無實的副軍政長。而軍政府的都督雖然號稱是同盟會人物,但是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幾乎是光復的第二天就趕來上海了,雨辰卻對他不冷不熱。嘴上前輩前輩的叫得親熱,但是什麼實際名義也不給他。讓他這個氣量狹窄,而且自視頗高的人物也和陳其美一樣,郁悶到了現在。

  陳其美狠狠的抽了一個煙泡,讓青灰色的煙氣慢慢的呼了出來。胡漢民看他一眼:“英士,這東西你以后還是少碰為妙。要做大事的人,嗜好不能太深。”

  在上海,也就胡漢民能有這個身份說他兩句。陳其美將煙槍丟了下來,翻身從榻上坐起。蔣志清忙把他的鞋子送了過來。

  陳其美煩悶的道:“我在頭疼啊!漢民兄!那個赤佬今天開出的盤子你都聽到的。這哪里還象一個革命黨?三百萬啊,有三百萬我還干什麼革命?”他也是急了亂說話,胡漢民淡淡一笑,並沒有計較。

  陳其美掰著手指頭計算:“湖州幫這里兄弟能籌三十萬,廣肇公所兄弟能借個八十萬,其他的就全都沒有著落了!李平書那里那個赤佬也一定開出了盤子,他能搞到,兄弟卻實在搞不來。”

  他帶點希望的看著胡漢民:“香港那邊,是不是能解決一點?”

  胡漢民只是搖頭:“香港那邊的公款本來就來得不容易,數目也不多,幾乎是隨收就隨手花出去了,我到上海來,還想解決些款子。英士你就別指望了。”

  陳其美抱住了頭:“在上海提著腦袋干了半年,結果最后落了一場空!漢民兄,現在兄弟心灰意懶,準備躺倒不干了。”

  胡漢民也是一陣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勸他。最后只是勉強道:“我來發動同志,有家有業的頗有不少,他們大概也能籌集些款子吧,多的不敢說,二三十萬總有。英士你再想想辦法,三百萬應該可以努力出來,這個上海都督,我們是勢在必得。不然我們就沒了自己的地盤實力啦。”

  陳英士冷冷道:“就算籌出三百萬,又能怎麼樣?李平書他也能籌得出來,我們拼錢,是拼不過他的。”

  旁邊兩個人同時說話,但是內容卻是截然不同。“那我們就先把李平書干掉!”“那我們就籌更多的錢出來!”說要干掉李平書的是楊虎,說籌更多錢出來的卻是蔣志清。

  陳其美想了良久,先朝楊虎搖搖頭:“李平書身邊有幾十個雨辰派的衛兵,他自己也有力量,再說畢竟是朋友同志,下不了這個手。傳出去的話,我陳其美也不要在上海灘混了。”

  他又看看蔣志清:“你說有什麼辦法籌到更多的錢?”

  蔣志清瘦瘦的臉上已經是胸有成竹的神色,他看著胡漢民和陳其美道:“兄弟已經想了很久了,唯一最能來錢的辦法還是從咱們青幫的弟兄要!現在鴉片販賣都是控制在租界的手里,我們可以承諾青幫的弟兄,等上海都督到手,我們在上海華界碼頭也鴉片公賣!這麼大的碼頭,這麼大的生意。幾家青幫大佬和有興趣的商人富紳湊起來,三百萬唾手可得。”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這的確是個好門路。錢也來得最快。只要能保證鴉片公賣一年,那些商人就能有上千萬的利潤,拿三百萬出來鋪門路,他們情願得很。但是這上海都督,以后免不了就要被人叫成鴉片都督了。

  陳其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看看胡漢民。胡漢民把臉轉了過去。陳其美知道這個老狐貍要對這個決定置身事外了。他也不去管他,只是在腦子里不斷轉著念頭。最后終于光棍本性發作,跳起來大聲道:“好!就這麼辦了!老子拼這一把!志清你們把消息放出去,有意思的人都給我招攬過來,我們能籌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48 PM

第十五章   競標(中)

 在上海光復前夜雨辰他們到過的制造局旁邊的一個小酒館里。吳采、何燧、陳山河、張雄夫還有王廉都換了便服。終于偷得浮生半日閑,聚在這里一起吃個晚飯。

  陳山河不滿意的看著自己身上的便服:“怎麼我們這個都督不允許咱們穿軍服到這些場合呢?穿著便服,真不夠威風。”

  張雄夫冷笑道:“你還想騙小姑娘?尹家兩姐妹現在天天跟著你們一團在那里訓練,都督為這個事情都發過脾氣了,你小子還狗改不了吃屎。”

  陳山河想起尹家姐妹,就有些頭疼。舉起酒杯來大聲說:“來,喝酒喝酒!咱們兄弟光復以來各忙各的,難得這麼聚在一起,今天就喝個痛快吧!”

  就連一向比較沉默的吳采都贊同的舉起了酒杯:“無病說得對,咱們來日就有大舉,這樣安穩喝酒的日子是不多了。今天大家要盡興。”

  幾個人都湊了上去,一陣亂紛紛的稱呼:“參謀長,念蓀兄…………我們都知道遲早要去打南京,到底什麼時候出發?都督定下來了嗎?”

  吳采看看他們:“這個是軍事機密,你們能保守秘密嗎?”

  幾個人都拍胸脯。

  吳采微笑道:“我也能。”說著就將酒一飲而盡。這下這幫青年軍官們都不干了,哄鬧著就開始灌他們吳采大哥的酒。這些緊張了十多天的青年拋開了對前途的一切擔心和煩惱。也忘記了身外這個變幻的大時代的光怪陸離。只是這樣單純的,熱烈的開始鬧酒。

  年輕真好,有希望真好,身處這個大時代,也很好。

  吳采喝得略微多了一點,眼睛有些濕潤。出了門就帶著自己的護兵想回在閘北的二團團部。何燧跟了上去:“念蓀兄,我們走走,有些話想和你說說。”

  吳采看了何燧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好。”

  兩個現在在上海已經成為萬千青年偶像的軍官沿著路邊昏暗的燈火,慢慢朝前走去。護兵們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后。兩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午夜的大上海街頭,江風迎面吹來,涼涼的。

  吳采是個極其沉穩的青年,對參謀工作也有天分。而何燧就象一團烈火,可以把擋在面前的所有障礙都燃燒干凈。這兩個人,此時還很年輕。

  何燧突然道:“你有沒有發現都督,其實和上海的同盟會沒有什麼聯系?這里同盟會的人物,對他實在是很陌生。”

  吳采吐了口長氣,站住了腳步:“你覺得怎樣?”

  何燧搖搖頭:“我沒什麼想法,現在他也是在革命事業在做事,都督的行事。周密細致,而且事事都想在別人前面。我佩服得很,也許就是貪錢了一些…………但是這錢都放在明處,沒有進他自己腰包…………說這些都沒什麼其他的意思,馬上要打南京,我很高興。”

  吳采沉默了:“要是以后和你的想法不一樣呢?你會怎麼樣?”

  何燧微笑道:“我可能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意者,要是都督做了違背革命事業的事情,我自然會離開。”

  吳采拍拍他的肩膀:“這些話說到我這里為止,你不要再亂說了。等時間長了,你的想法可能也會改變。我們這些軍人,碰到這麼個年月不容易,碰到一個好上司也不容易,什麼事情都只是開頭,以后的變化,誰也說不準。但是現在只有一條,盡我們的責任,好好為都督帶兵做事。”

  何燧點點頭:“這個自然,不用你說。”兩人對視著沉默半晌,何燧突然哧的一聲笑了起來:“念蓀,你整天板著個臉,跟呂逢樵那個孤寒鬼都有些相似了。陳山河那里尹家姐妹花一對,你有看上的沒有?也好改改你那沒趣的性子。”

  吳采無聲的笑了:“我在家鄉已經有未婚妻了,這個不勞你灼然兄操心…………再說了,匈奴未滅,新的中華未建。我們大好男兒,正是有為的時候,怎麼能糾纏在這兒女私情上面?得空你也要說無病兩句。”

  他招手讓護兵把馬牽過來,翻身上了馬,因為穿著便裝,就只朝何燧拱了拱手:“灼然兄,努力。看誰先登上南京城頭。”說著就打馬狂奔而去。

  何燧看著他遠去,就覺得胸口這團熱火燃燒得越來越旺,翻身上了護兵牽過來的馬,五六個人一起奔了出去。

  “那第一個沖上南京城頭的,自然是我!”

  接下來的十天里,中華蘇滬革命軍的訓練可以用瘋狂來形容。按照第9鎮老兵的話,他們入營兩三年了,從來都沒打過那麼多的子彈。

  蘇滬革命軍按照當時的標準,武裝已經到了牙齒。一團和二團每個步兵營都有六挺馬克沁機槍,步兵一色的滬廠仿漢陽造快槍,子彈充足。排長以上的軍官全是十連響的德國原廠造的自來得手槍。

  教導團除了轄三個完整的教導步兵營還有一個裝備了四門法國新式七十五毫米山炮的教導炮兵連,有十二架馬克沁機槍的教導機槍連,和八十名裝備了騎槍自來得手槍的官兵組成教導騎兵連。

  直屬的軍炮兵營有十二門七十五毫米口徑最新式的山炮,馱馬鞍具齊全。

  直屬的軍機槍營有二十四架馬克沁機關槍。

  直屬的軍騎兵營有二百二十名騎兵。

  直屬的軍輜重工兵營有六百名官兵,八十輛大車和若干馱馬。

  陸續補充的新老士兵和投效的軍官充實了整個部隊,在瘋狂的訓練中漸漸磨合成了一個整體。雨辰也經常親自下操訓話。按照他的話說,他只要一支善于展開火力,敢于沖鋒白刃見紅的軍隊。看著都督和他們一起在泥土里摸爬滾打,幾個團都暗暗的較上了勁。

  上海本來錯綜復雜的局面,也因為兩家在專心籌款而變得一時的安靜下來,除了還有幾個省的代表在這里促駕。已經幾乎就象一個和平的城市了。每天里李平書不知道要見多少的紳商代表,許承諾,說好話,拍胸脯,擺花酒。上海咨議局議員的頭銜都許出去了二百多個。每天還要抽空和各國領事往還,答應的條件重復了一遍又一遍,換取著一張張或多或少的支票。

  而陳其美那里,卻是江湖氣十足的人物來來往往,甚至廣東福建那邊的鴉片商人也不斷的上門。大家都是敘輩分,開香堂,分鴉片發行的路線,爭碼頭地盤。鬧得是烏煙瘴氣。這些人物可不是開支票,一麻袋一麻袋的現大洋鈔票還有黃的白的,撂下來大家就談條件。

  兩個人精神都是出奇的好。李平書整天整夜的不眠不休,上海軍政府的庶事都丟給了李燮和,把他忙了個臭死。而陳其美就靠吞煙泡提精神,和那些江湖大佬天天吵了個聲嘶力竭。

  時間離揭盅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只有雨辰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整天的會客見各方面代表,要不就是去練兵。上海對這個都督不滿意的聲音也漸漸的有了。除了覺得他要錢厲害,還賴在這個地方不走,哪點象一個志在光復的革命英雄了?李平書和陳其美角競上海后任都督的消息也已經傳了開來。一些有能力有想法的人物都在看到底押注在哪里,一時雨辰的都督府竟然冷清了下來。

  李平書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又看見雨辰一身軍裝的站在門口迎候他。他手里抱著個皮包,里面就是三百萬元的支票。到了今天,總算是解脫了。這個財迷都督看樣子,也可以滾蛋啦。

  雨辰自然沒有聽到他的腹誹,只是眼睛賊亮的看著他懷里的皮包。這都是錢啊,三百萬能做多少事情?有三百萬的儲備自己就能發六百萬的鈔票。一個完整的師一個月不過才用十四萬二…………算不過來了。

  李平書和雨辰走了進去。李平書看著幾乎想動手搶皮包的雨辰,嘆了口氣道:“都督,兄弟這次為了革命事業,幾乎把上海的地皮都刮干凈了。背負的名聲實在太壞,這三百萬來得很不容易,一百五十萬是各方的捐款,兄弟自己拉了空子,又籌的一百五十萬。唉,兄弟也算是破家為國了。”

  雨辰微笑道:“平書兄的苦心兄弟都知道,為了光復大業,兄弟也不說什麼客套話了。上海都督這個職位,還是平書兄來當最合適。這一百五十萬平書兄墊的款子,以后自然也是上海公庫來還…………這上海都督的職位,明天兄弟就替平書兄布達!要是還信不過兄弟,那兄弟馬上就辦布告公文!”

  李平書搖搖頭,他也知道陳其美最近也在拼命籌款,不過打聽了一下,似乎只是從幾個公所借了百多萬的光景。但是最近和江湖人物來往很多,他倒是擔心自己接任了都督以后他會鬧事情,這家伙有的時候就是個光棍。他遲疑的道:“都督此去,能不能給兄弟留點兵下來?上海地面太大,又是華洋雜處,稍有事情發生就會惹動交涉。各國正準備近期承認咱們是交戰團體,這個大上海后方的安全,兄弟實在是不能不考慮。”

  雨辰拍手笑道:“平書兄和我擔心到一處去了!枉中兄那里有全市的警察力量,另外兩個巡警支隊兄弟馬上把他們改編成第三團,駐守制造局,也用來維持治安,平書兄盡管使用好了。兄弟的兵也就是平書兄的兵麼!”

  李平書心下暗喜,這個第三團也有一千五六百人,全是好槍,被雨辰整頓得很象個樣子。現在丟在上海,又都是上海本地人居多,天高皇帝遠的,到時候再拉攏一下,不就是自己的基本武力?這樣算來,這三百萬換個都督和一個完整的團,也不算太冤枉了。想著就將皮包干脆的交給了雨辰。笑道:“兄弟也不是想干上海都督這個苦差使,只是上海紳商們推戴,非要兄弟接下這個責任來,沒辦法,這種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也不必再說了……”

  雨辰這時心思全在那張支票上,哪還有精神聽他在那里說漂亮話。只是隨口敷衍了兩句。李平書不免心里又罵了幾句財迷。覺得大事已定,就告辭出去了。他也不怕雨辰說話不算,上海的民心在自己這邊,上海商紳議員都看好自己接任。現在這個財迷都督實惠也有了,還有什麼理由不把這個都督讓給他!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49 PM

第十六章   競標(下)

 看著李平書走了,雨辰吩咐衛兵道:“把軍需處王處長叫來。”又看看手上的支票,嘆息道:“真是可惜,只能拿一半。”

  王廉沒一會就進來了,行了個禮道:“都督,那筆款子已經轉到光復銀行去了,這是季老簽的收執。”雨辰接了過來,又把手上支票遞給王廉道:“我馬上寫個手條,你把這款子也趕緊轉到光復銀行去,再開一張一百五十萬的支票出來。到手的錢要吐出一半,真是不甘心啊。”

  王廉本來就是蘇南大商人的子弟,雖然當了軍人,卻最是圓滑可喜的一個人物。他笑道:“恭喜都督天天有進項,咱們蘇滬革命軍,現在家底也頗不小啦。真的想全要,翻轉臉干沒他的就是了,怕什麼呢。”

  雨辰笑道:“你小子心比我還黑,做人呢,還是留點余地的好。快去辦事罷!”王廉笑著去了,出門就看見呂逢樵板著臉正準備進來。王廉朝他笑道:“呂大團長,找都督有事情麼?都督心情正好,說什麼都準成。”

  呂逢樵冷著臉看他,沉聲道:“子淵,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帽子也不戴正,風紀扣也開了,要知道你是軍人,不是商人!”

  呂逢樵說完也不理他,自己喊了聲報告走了進去。王廉下意識的扶正軍帽,扣緊風紀扣,笑了一笑:“這個孤寒鬼。”

  李平書回到自己的住宅,也不想去財政署辦公。在自己宅子里會了一下午的客人。說著當都督后的打算,人們自然是恭喜不迭。都督兩個字喊得天響。李平書也矜持著讓自己不要太得意。到了晚上就早早上床休息去了。明天正式布達,這些日子一直都沒休息好,可要養足精神了。

  第二天早上正好夢方酣的時候,自己就被猛烈的搖醒過來。他睜眼一看,就見李燮和滿臉是汗,手上抓著兩張布告紙在那里喘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皺皺眉頭:“枉中,什麼事情急得和失火似的?等我起來洗漱完再說。”李燮和指著那兩張布告,大聲道:“還洗漱!事情完全變啦!”

  李平書狐疑的拿起布告看看,頓時就象被雷劈中了一樣。這兩張布告,一張是中華蘇滬革命軍誓師宣言,這倒不必去理他。另一張卻是說雨辰率師出征后,上海都督由陳其美接任,自己還是個財政長!他懷疑花了眼睛,再仔細一看,白紙黑字寫得分明,連那一個軍政府的大印,都蓋得是鮮艷奪目。

  他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我去尋那個赤佬!前前后后我替他籌了六百萬的款子,他居然是耍我!”現在他拿手槍崩了雨辰的心思都有。

  李燮和不住搖頭:“他早上八點就在張園召開誓師大會順便替英士兄布達,事情已成定局啦。聽說英士他們在華界開了鴉片煙禁,整整報效了三百九十萬的款子!這都督倒真象是做生意的,價高者得,童叟無欺。”李平書一看座鐘,七點三刻。馬上瘋了也似的按鈴叫用人,吩咐備馬車。

  等他和李燮和趕到張園的時候,已經是人山人海。張園里面五百個中華蘇滬革命軍的士兵站成方陣,周圍全是各團體,各組織的代表。主席臺的布置還是和上次一樣,不過橫幅換成了“中華蘇滬革命軍出征誓師大會”

  雨辰的演講動員正到了尾聲,陳其美穿著整齊的洋裝站在他的身子側后一點,身上披了綬帶,滿臉得意的神色。

  “…………此次出師,我們革命軍人就抱定有敵無我之決心。誓以自己血肉將頑敵在我華夏河山上掃蕩干凈!本司令已經預立遺書,要不就活到全國光復那一天,要不就死在敵人陣前,沒有第三條出路!”

  掌聲歡呼聲又響成了一片,席卷了整個張園。陳其美上前一步,大聲道:“本都督代表上海三百萬市民,給雨司令授旗!”兩個中西女塾的漂亮女學生穿著整齊的制服走上來,將一面大旗遞給陳其美,陳其美又鄭重的將旗幟交給了雨辰。雨辰年輕的面孔上滿是嚴肅的表情,將大旗展開,在空中揮舞。旗色鮮紅,上面四個大字“滬上先鋒”

  隨著旗幟的每一招展,歡呼聲就一浪高過一浪。李平書頭暈眼花,在后面有些站立不定,低聲對李燮和道:“回去,回去。我等會再去找他。”這時候他真的萬念俱灰,光復會在上海的十年經營,被這位平空冒出的雨都督一番風云雷電的撥弄,就成了畫餅!

  五百名蘇滬革命軍挑選出來的士兵,唱著歌曲,抗著槍。在華界里整齊的游行了一圈,為這次出征造足了勢頭。雨辰連這個發財的機會也不放過。隊伍后面還跟著幾十個士兵,每兩個人抬著一個木箱子,箱子上貼著“愛國出兵捐”的紙條,沿路接受市民捐款。情緒被鼓動到了最高處的市民們紛紛將錢鈔大洋首飾丟了進來。到了晚上一統計,居然也有三十多萬元的財物。

  李平書和李燮和是中午趕到制造局前都督府的,他連拜會陳其美這個新都督都懶得去。就一心的來找雨辰討個說法。他到的時候,制造局內部已經忙成一團,來來去去的都是軍官士兵,不時還有騎兵傳令兵拿著命令公文從他們身邊馳過。沒有人有空閑搭理他們。等他們被衛兵迎進了雨辰辦公的屋子。就看雨辰和麾下幾個團長營長,還有參謀處的一些參謀趴在桌子上正在標識地圖。

  李平書咳嗽一聲,看著雨辰的眼睛都紅了。雨辰抬起頭來,面色平靜的朝他們兩個點點頭,又朝軍官們道:“你們仔細編列一下列車的行次,還有船運的組織,到時候我找陳都督要東西。第一次行軍作戰,這些都要穩妥再穩妥了!”

  說著就帶著二李走到了里間。還沒等李平書開口,就笑道:“平書兄,這次的事情實在對不住,兄弟也沒有辦法。昨天晚上上海咨議局上百個議員聯名推戴,還有上海的幾十個團體都推舉英士兄,兄弟唯上海的民心是視。只得將這個擔子卸給英士兄了。平書兄知我諒我,知道兄弟也是一心為公,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要打要罰,兄弟全認了。”

  昨天上海咨議局的議員一多半在我的公館!李平書幾乎吼了起來。他咬著牙道:“這事既然沒有辦法,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只是兄弟墊付的三百萬軍餉,還請雨司令發還,兄弟經歷了這件事情,已經是心灰意冷,就想把前后首尾了結干凈,從此就不問世事了。”

  雨辰哦了一聲,起身就去找支票。還在那里勸慰李平書:“平書兄,你還是上海軍政府的財政長嘛!這也是兄弟替你爭取來的,革命事業正需要平書兄這樣的大才出力,怎麼就這麼說出灰心的話呢?兄弟替平書兄不值啊。”

  他翻出一張支票,拿在手上苦笑道:“本來這都是蘇滬革命軍的公款,是戰費。很難再拿出來的了,但是兄弟想到平書兄也不容易,拼死的爭取,退了這些出來…………唉,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是兄弟慚愧啊。”

  李平書冷著臉一把從他手上搶下支票,仔細看看卻不是原來開出的那一張。卻是光復銀行開出的一百五十萬元的支票。他揮舞著那張紙:“還有一半呢?”

  雨辰繼續苦笑,表情無辜得很:“兄弟不是說了麼?這已經是公款了。兄弟也不能隨便提出。但是經過兄弟力爭,說其中一百五十萬是上海紳商的捐款,我們自然能收用,還有一百五十萬是平書兄私人墊出的,我們不能讓平書兄吃虧,這才提出來的,當真為難得很啊。”

  你和誰力爭去?李平書完全失態了:“雨辰,你少給我耍這些流氓手段!我跑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你今天爽快全交出來便罷,不然我和你沒完!”

  他的聲音又高又厲,頭發也蓬亂了開來,紅著眼睛似乎就想撲到雨辰身上。雨辰只是無所謂的笑著。門口簾子一掀,呂逢樵冷著臉和三四個護兵走了進來,手中的自來得都大張著機頭。

  李平書厲聲笑道:“你開槍啊!開槍啊!沖這里打!”李燮和忙拉住神智有些昏亂的李平書,拖著他就朝外走去,一面沉聲和我說:“雨司令,做人不要太過分了。大家都是同志,留點大家再見面的退步。”雨辰微微笑道:“我和平書兄是什麼交情?枉中兄大可以放心,馬上兄弟就是要到前線拼命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一切以光復大業為重。”

  李燮和嘆口氣,硬將還在不住喝罵的李平書拖了出去。雨辰抱著膀子看他們離開,只是搖搖頭。他問面無表情的呂逢樵:“逢樵,你覺得我怎麼樣?”

  呂逢樵一個立正:“報告司令,你很無恥!”

  雨辰瞇著眼睛,神色平靜得很:“無恥就無恥,總比無錢好…………”

  李平書就這樣被掃進了歷史,在原來的時空里。他本來還為光復出了很大一把力,先后擔任過上海、江蘇乃至臨時政府的要職。但是在這個平行世界里,他卻就從此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什麼活動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50 PM

第十七章   江浙滬聯軍

 鎮江碼頭。

  來了?來了!在碼頭聚集的人群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兩艘冒著黑煙的炮艦威風的開在最前面,犁開了江水。后面就是原來用來給清朝海軍大臣作為巡視艦的舞鶴號,上面懸掛著雨辰的將旗。再后面才是登瀛洲號運輸艦,還有火輪拖帶的大隊木船。

  中華蘇滬革命軍終于在1911年的11月25日,開到了鎮江。

  船慢慢的都靠了碼頭,戴著五色徽軍帽,穿著整齊的黃呢制服,穿著皮靴的蘇滬革命軍士兵們排成了隊,陸續下船。在迎接的鎮軍士兵們羨慕的眼光中,這些從上海來的士兵們營養良好,裝備齊全,胸前的子彈袋裝得滿滿的。一匹匹騾馬從船艙里被趕了出來,小心的走下跳板,這些牲口馱著的馬克沁重機槍包裹著深綠色的槍衣,神氣的在向鎮軍士兵們炫耀。

  雨辰乘坐的舞鶴號也靠近了碼頭。林述慶和陶駿保早已在那里等候著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佩著指揮刀的年輕人,高過膝蓋的馬靴錚亮。聽著碼頭蘇滬軍軍官們的口令聲響亮。在忙著集合隊伍。林述慶朝陶駿保苦笑道:“這雨司令走了一趟大上海,頓時就發了洋財,早知道,我們也就走這一趟了。現在人家勢大,我們勢弱,想想真沒什麼味道。”陶駿保冷冷的回答:“各人有個人的緣法,我們盡好自己的本分也就可以了,馬上浙江的支隊也要過來,我們這三處集合在一起的大軍,可全要這雨司令補充接濟了。”

  正說話間,雨辰已經拉著吳采,春風滿面的大步走下跳板。三個人頓時打起了精神,看著這個現在已經名動全國的青年都督。

  他比離開鎮江的時候粗壯了一些,臉上也少了些書生氣。唇上淡淡的留起了一撇胡須。身上的軍服筆挺,還披了一件軍大衣。馬靴的馬刺踩在跳板上叮當做響。還沒走近他就朝著林述慶高聲笑道:“頌亭兄,違教久矣!上次去上海的時候,兄弟帶走了幾員頌亭兄麾下的干將,這次見面先不說其他的,賠罪在先!”

  兩人走得只有一步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敬了軍禮,又熱烈的握起了手來。林述慶對著他身后吳采笑道:“念蓀,干嘛覺得不好意思?我這里出去的時候是隊官,現在已經當了團長,我也為你高興啊!大家現在一起組成聯軍,大家又在一起干了,有什麼不好?”

  吳采勉強笑了一下,朝林述慶敬了禮。站在雨辰身邊抿著嘴並不說話。林述慶拉著雨辰的手:“這里大家都是熟人,只有一位雨司令沒有見過,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代表浙軍先來聯絡的代表,克強先生的長公子黃一鷗同志!”

  那黃一鷗矜持的笑笑,也朝雨辰敬了個禮。雨辰看著他穿著校官的制服,方臉大耳,自有一種世家子弟的氣度。忙握住了他的手:“久仰得很,久仰得很啊!克公現在在武昌情況如何了?”

  這就是雨辰在裝白癡明知故問了。黃興才到武昌的時候,大家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黎元洪還特地仿漢高祖登臺拜韓信的例子,搭了拜將臺給他升帳。還派出騎兵手執“黃興到”的大旗昭告四方守軍。但這位老先生的部下卻太不爭氣,連連被馮國彰的北洋勁旅打得敗退,先丟了漢口,又丟了漢陽。威信在湖北也一落千丈。

  雨辰挑這個話題出來,實在讓黃一鷗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有些下不來臺。不過這小子也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輕巧巧的就轉了話題:“家父在武昌是屢敗屢戰,仍然在堅持。不過也吸引了滿清的全部勁旅,長江中游的苦戰,就是要為我們在長江下游的大舉創造機會。雨司令作為同盟會的后起之秀,當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這小子,故意的把后起之秀這個詞咬得很重,想來也是譏笑雨辰這個大可懷疑的同盟會身份。雨辰哈哈一笑,牽著幾個人的手就朝前行去:“此來就正如一鷗兄所說,光復南京的事業,不能再拖下去了。我雨辰拼了性命,也要把南京城打下來的,就算死,也是要死在南京城下!”

  看著雨辰一副在那里作為老大派頭的樣子發話。林述慶和陶駿保對望了一眼,都微微搖了搖頭。

  “這次江浙滬聯軍合兵一處,鎮軍有兩個旅,三千五百人,浙軍有一個支隊,大概四個完整的步兵營,兩個巡防營,還有半個炮兵營,三千二百人。然后就是雨司令的蘇滬革命軍主力了,三個步兵團及完整的直屬分隊,接近八千官兵。毫無疑問,我們這三支隊伍以雨司令的部隊為主力。更要緊的是,浙軍沒有兵站,而鎮軍也極其缺少軍資儲備。我們這三支隊伍的接濟,就全要靠雨司令設法了。我深信,南京必下,革命必成。而雨司令在光復史冊上的地位,也必然光輝燦爛!”

  黃一鷗的實力分析的一席話收煞極其漂亮,他目光炯炯的看著雨辰。雨辰卻不為所動,在那里呆著臉出神。他在盤算自己手上的東西呢,怕吃了大虧。

  他在上海前后撈了1400萬元左右,花了450萬辦銀行,建軍和主政上海快一個月花了200萬左右。還剩750萬,都放在幾家銀行里面,陳其美接任上海,除了物資上面能有些補充,錢實在是沒了,自己這一個月搜刮得也實在狠。自己這一萬隊伍,一個月大概要15萬的樣子,其他部隊加起來12萬頂天,要是能早日打進南京城,估計也有不少生發。自己才起步,每一塊錢的投入都要有回報,鎮軍似乎很快就解體了,自己要是以這些投入換來鎮軍的實力,似乎也比較劃算。

  想到這里,雨辰慨然道:“那沒有問題,兄弟都包下來了。畢竟在上海發了二百萬的財,不花在光復事業上,還想用在哪里?只是兄弟的部隊都是發的光復餉,可能要苦一下大家了。”

  他的態度表現得這麼慷慨,大家都很滿意。馬上就開始討論最實質性的問題。這個江浙滬聯軍的組織到底是什麼樣,這個聯軍的頭到底誰來擔當。原來在和這個平行世界不相關的另一個世界的歷史里,是第9鎮的統制徐固卿在陳其美的力挺下擔任的聯軍總司令。而在這個世界里,陳其美才接的上海都督位置,徐固卿還在上海的某家旅館郁悶度日,誰當這個聯軍司令就成了最現實的問題。

  雨辰實力最強,也包攬了全軍的供應,照理說這個總司令位置他應該當仁不讓。但是他的資歷實在太淺了,在國內以前一點名聲都沒有。部下想推戴他的,也的確覺得有些說不出口來。

  一時在鎮軍司令部里,這個營以上軍官組成的會議群體,陷入了沉默。最后還是雨辰微笑道:“這還有什麼好討論的?要辦的事情那麼多。為個總司令大家煩惱這麼久,也太不象個革命軍的樣子了。我提議讓林司令擔任聯軍總司令,頌亭兄是革命前輩,又是標統出身,最有聲望,也最有資歷…………”看林述慶想開口推卸的樣子。雨辰站了起來,馬靴在青磚地面上踩得清脆著響。

  “兄弟覺得,就這麼定下來吧!大家可能覺得我雨某人不好安排,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不論是兵力還是后勤,這里都是兄弟最多最大,兄弟就自薦當個聯軍副司令,聯軍的總軍需也放在兄弟的副司令部里,這就算兩全其美了,大家覺得呢?”

  林述慶有些扭捏不安,說好不對說不好更矯情。黃一鷗站了起來:“我們浙軍擁護這個決定!林司令擔任聯軍總司令再好不過,雨司令出任艱巨,也是人盡其責!”

  陶駿保也站起來點點頭:“的確,現在沒時間多討論這些問題了,早點把架子搭起來,咱們就要討論怎麼打南京了!”

  中華革命史記載,1911年11月25日。在鎮江組建了江浙滬聯軍總司令部,在滬軍和浙軍的一致推戴下,林述慶擔任聯軍總司令,陶駿保為聯軍參謀長。雨辰擔任聯軍副總司令,吳采擔任聯軍副參謀長。江浙滬聯軍1.5萬余人,厲兵秣馬,準備向滿清在東南的政治中心發起進攻。大戰在即。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51 PM

第十八章   前哨戰(上)

 南京,這個位于長江之濱。歷稱六朝古都的城市。是控扼長江下游咽喉。輻射力在當時可以震懾東南的最要緊的南方城市。在南京城的西面,浩浩長江自此奔流而過。在北面和東面,鐘山將南京城半圓形的包裹在里面。在西面,是秦淮河流域的低窪沼澤地帶。除了這些天然的屏障,城東還有玄武湖這片水障,南京的城墻,也是除了北京之外。最完整最堅固的城墻防御體系。此時在南京城內,還有著張勛的四十營江防軍和兩路巡防隊,加上督署衛隊和滿城的旗兵,整個南京城無慮有三萬守軍。要論起實力來,的確是滿清在江南的最大的城市要塞。而雨辰他們要攻打的,正是這麼一座城市。

  在南京城北六十里外的秣陵關。江防軍宏字營的一個步隊營在這里駐守(江防軍的營為巡防隊的營編制,分為大營小營,大營4~500人,每營五哨,每哨十棚,小營300人,分三個哨),起著為雨花臺,紫金山半要塞陣地前哨和屏障的作用。自從這四百來人在這里扎下卡子,周圍百姓可就倒了大霉了。除了正常的需索供給,抓差拉夫外。什麼偷雞摸狗,奸淫擄掠的事情也很不在少數。這些花布扎頭的江防軍官兵們,更是開起了賭場,幾個席棚一搭,吆五喝六的每天也甚是熱鬧。

  1911年11月27日這天帶這個營頭的有著參將銜的唐進財唐大管帶正在這里打攤打得熱鬧,他又做的是皇帝。手風正順,吃下的賭注已經堆了一桌子。正意氣風發的時候,底下一個馬弁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遠遠的就喘噓噓的喊報告。唐大管帶心情大壞,把眼睛一瞪:“你爹死啦!這個時候還來打擾我!”

  那馬弁吃了排頭心想,我爹不就是你舅舅?你咒自己舅舅死了,似乎也不是什麼還彩頭。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忙不迭的向唐管帶報告:“在我們卡子前面,有幾十個民黨騎兵出現了,遠遠在看我們的陣地!”

  唐管帶一下站了起來,連賭桌都帶倒了。籌碼賭具撒了一地。陪他賭博的幾個小鄉紳聽到這個消息,都驚呼一聲,忙著跑回家照顧去了。唐進財將桌子上的大皮帶一拿,敞著前襟就罵罵咧咧的朝外走:“這幫殺不絕的民黨!還要回來找死!”

  就聽到砰啪一聲,遠遠的似乎開槍了。緊接著槍聲就響成一片。唐進財的表弟馬弁一下趴在了地上。唐進財也不去管他,自己大步的跑回了自己的卡子。朝外一望。果然有影影綽綽三四十個騎兵在自己的步槍射程之外游蕩,看他們的軍帽就知道是新軍。他們在馬上肩著步槍,不時的朝這里放上兩槍。自己這邊一個營的弟兄大概有一半人在自己的卡子里,亂紛紛的也還槍了。但是距離太遠,雙方都沒什麼威脅。

  唐進財雖然粗魯,但是畢竟是老軍務出身,從張勛在山東剿義和團的時候就跟著他了。他一看就明白,這幾十個騎兵不過是來偵察他們火力的。他扯著破鑼嗓子大叫:“停火停火!都他娘的別打啦!”

  他幾下把自己扎束整齊,朝幾個過來的哨官下命令:“給我召集選鋒!每人一塊大洋的賞號,拿到一個首級再加賞五塊大洋!老子要三十個人,把這幫六條腿的兔崽子打出去!”他手下幾個哨官嗷嗷叫著,四下去召集弟兄去了。

  唐進財取過一把六響左輪別在腰里。又抄起一把溫徹斯特的連發步槍,比起營里正式使用的曼利夏快槍,他更喜歡這個老家伙。不過幾分鐘的事情,三十來個亡命徒已經集合在他的身邊,有的人還脫光了膀子,滿臉的渾不吝的神色。唐進財滿意的點點頭:“大家都跟著我,到時候數腦袋分犒賞!劉二瘸,把統領給咱們配的那架老黃牛拿出來,先給他們來一家伙!”

  唐進財帶著三十來號人,貓腰順著溝壟悄悄的向前摸了過去。背后一挺馬克沁機槍也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自己弟兄擺弄這個家伙很不熟練。子彈三打兩抽殼的,有些更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那些騎兵還在射程之外徘徊,偶爾還一兩槍,只有個小軍官模樣的在馬上用望遠鏡在觀察,不時的拿出圖囊在上面記點什麼。

  這三十來個人借著地形摸到離這些騎兵還有七八十米的地方。唐進財招呼大家把槍都架了起來,一聲放字出口。步槍全部打響了,馬上四五個騎兵一頭就栽了下來,包括那個小軍官。唐進財一聲呼喊,帶著人就撲了上去,這下明顯出乎這些騎兵的意料,步槍胡亂射擊了幾下,就紛紛撥轉馬頭逃了下去。江防軍的士兵沖了過去,唐進財第一個就把那軍官的望遠鏡搶了過來。用沾滿泥土的靴子撥了一下已經死去的軍官,他翻了過來,子彈是從他胸口穿過去的,背后老大一個血窟窿。一張娃娃臉還很干凈,已經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空洞的看著天空。

  唐進財哼了一聲,心下也不由一動:“這麼年輕的民黨!”他身邊的弟兄正鬧著去搶首級,他也不去管他們,放眼朝騎兵敗退的道路上看下去。頓時這個老兵手足冰涼。

  在午后的陽光里,至少上千黃乎乎的步兵排成數道散兵線,緩緩的朝這邊壓過來。在散兵線的后方已經有機槍在放列,槍口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

  “快跑啊!”唐進財撕心裂肺的大吼了一聲。機槍已經當當當的響了起來,幾道火蛇向鞭子一樣朝他們這里抽打過來。在滿地子彈激起的煙柱中,十幾個江防軍士兵抽搐著倒下。唐進財拖起身邊一個士兵沒命的朝后跑去,子彈在他腳下激起一點點塵土。等他連滾帶爬的跑回自己的陣地的時候,三十多個人的選鋒,回來的也就也就他們這兩個而已。

  空中咻咻的聲音響過,炮彈就在他們身邊炸響,泥土濺得幾個人一頭一臉都是。唐進財抓過一個拜過把子的哨官:“快回去報告王統領和大帥,民黨的大隊攻上來了!有幾千人,還有大炮!”又看到自己那個馬弁表弟也趴在地上:“把他也帶上,小王村的董事養得有馬,你們快去!”

  他表弟帶著哭腔喊他:“表哥,一起走吧!”唐進財搖搖頭:“大帥待我恩情太重,老子是不能回去的,有命再見吧!”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54 PM

第十九章   前哨戰(下)

 何燧站在一個高處,看著自己的士兵一波波的朝敵人的小小陣地涌去,四門七十五毫米山炮和二十多挺馬克沁機槍發射的火力都把敵人的陣地完全淹沒了。就算是用這國內首屈一指的火力打擊,第一次進攻也失敗了。還不包括前哨偵察行動中自己損失的一個心愛的排長。他對江防軍的戰斗力從來沒有低估過,這支部隊也許組織訓練不夠近代化,但是其中有些營隊還是足夠的玩命。饒是如此,對這個前哨營的戰斗力,他還是在心里感到訝異。

  本來大家都以為以蘇滬革命軍訓練最好,戰斗力最強的第一團打頭陣,只要一個騎兵的威力搜索,就可以把這些前哨陣地驅逐干凈的。步兵完全可以采用旅次行軍的辦法輕松前進。還是他堅持展開了戰斗行軍隊形,雖然到中午才趕到秣陵關,遲到了四個小時的樣子。但是正好接應上了吃了小虧的騎兵搜索部隊,就勢放列大炮和機槍,隊形都不用怎麼調整的發起了進攻。

  一個掛了彩的連長蹲在他面前訴苦:“這個營的江防軍簡直是瘋子!我們頭幾炮就把他們唯一的一架機槍打壞了。弟兄們舉著槍就沖進了卡子里。結果他們的管帶舉著鍘刀就和手下沖了上來,我們拼了幾下刺刀,連里有的新兵沒有練習過白刃戰,嚇得退了下來,結果就帶著全連一起退了。團長,是我無能,你處罰我吧。”

  何燧哼了一聲,心里只有一種脫光了膀子上陣和那個江防軍管帶拼個你死我活的沖動。半晌才壓抑了下來,他已經不是那個隊官啦。已經是一個管著二千來人,諸兵種合成的團座了。

  “敵人是瘋子?你們就要比他們還瘋!我們的火力強過敵人,拼不過他們不是退卻的理由!這次是第一次正式上陣,我原諒你們,不要讓我下次再看到這種情況!”連長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團長,不用下次,我馬上就帶弟兄們再上去!我們第9鎮在江防軍手里吃過虧,在上海又練了那麼久的兵,老子跟他們拼啦!”

  何燧冷冷道:“不用你再上去拼了,二營的四連已經把敵人陣地拿下來了。”

  那個連長轉頭一看,本來打得象刮風一樣的機槍火力已經慢慢停了下來,幾十個人影從陣地里跳了出來,朝南面潰散著跑去。二營八連的一百多條步槍慢慢的朝前逼了過去。一個粗壯的人影從泥土里鉆了出來,長嚎一聲:“老子生是張大帥的人,死是張大帥的鬼!”

  何燧放下望遠鏡,淡淡道:“是條漢子,把他好好埋了吧。”一個護兵幫他將大衣披上。他突然皺眉問道:“副團長呢?”幾個護兵低頭不敢吭聲。何燧怒瞪他們一眼,知道陳山河肯定又是耐不住性子跑上火線了。他擔心老同學安全,大步的朝前走去。這短短一二千米的道路,沿路都是自己戰死將士的遺體和彩號,粗粗一估計,傷亡大概有五六十人之多。以超過對手百倍的火力,仗卻打成這樣,他心里實在是非常的惱火。

  走到最前面,江防軍用木頭和泥土搭起來的卡子整個被大炮和機槍火力打爛了。江防軍花布包頭,穿著號褂的屍體到處都是,那個敵人管帶官屍體被打得跟篩子一樣,斜躺在一個緩坡上。陳山河果然在發起第二次沖鋒二營四連隊伍里。抄著一支步槍,刺刀已經拼彎了,俊秀的臉上全是硝煙塵土。

  何燧也懶得說他什麼,說心里話,他當時也有沖上去的沖動,只是給陳山河搶先了一步。他將眼光遠遠的向南望去,更多,更兇悍的敵人,還在那里。

  隨著這個短暫的前哨戰之后,蘇滬革命軍在中央,鎮軍在西面,陸續趕來的浙軍在東面。慢慢的向鐘山一線逼近了過去。蘇滬革命軍最前鋒的騎兵搜索部隊,已經逼近了雨花臺前沿。蘇滬革命軍直屬的長江艦隊,也在和獅子山炮臺對峙,封鎖南北江面。最激烈的戰事,即將爆發。

  雨辰在帳篷搭成的聯軍副總司令辦公處里,正忙著辦事會客。陳山河低著頭站在他的身邊,站得筆直的。雨辰也不去理他,先和幾個趕來拜會的江蘇咨議局議員談話。這些咨議局的代表以雷奮為首,都是張季直在江蘇活動時手下的得力干將。

  大家談到現在已經全國有十三省光復,江西光復斬斷了長江腰肋,而山西獨立又威脅直隸和京漢線。惟有江蘇還未光復,實在是讓人焦心已極。說到后來,雨辰慨然道:“各位老先生放心,雖然兄弟在聯軍里並不是主事的人物,但是在這里也給各位拍個胸脯,十天之內,定然讓江蘇省廁身在獨立的十四省之林!現在北方袁某人手上不過六七鎮的兵力,一半在武漢,一個在山東看家,還放一個在河南,還有兩個面對著山西,也不是很穩,只要南京打下來,長江一線,咱們就完全連成一氣了。光復大業,也就完全底定。兄弟敢不賣命!”

  雷奮的老師張季直現在在給雨辰當著光復銀行的董事長,有時還和雨辰書信往還,起著半個幕僚的身份。他自覺得和雨辰的情分不同,左右看看,先嘆了口氣:“只是可惜了吳祿禎這個在北方本來最有可為的同志…………拿下南京,將軍準備如何展布經濟?將軍當過上海都督,再當江蘇的都督,也是理所當然,我們咨議局的同仁,是再贊同不過了。”

  雨辰慌忙搖手:“說笑了說笑了,兄弟這個聯軍副司令都做得兢兢業業,提心吊膽的,前面有那麼多革命前輩在,兄弟無論如何不敢有趲的。這些話,切末要再提起。兄弟不過是一革命的馬前卒,當什麼官,有什麼地位並不在新上。”

  幾個久在宦海沉浮的議員都哈哈一笑,以為這個青年不過是說些面子話罷了。雷奮卻想到他老師給他寫的那封信:“雨辰其人,重其實而不重其名,重兵財二物遠過于名號地位多矣。行事多于流俗之人不同,但過于持其一端,也非正理。江蘇都督一位,當為其所必爭。”他淡淡笑了笑,勸進的事情,慢慢來吧。

  雨辰起身將幾位議員送出了門,還沒來得及坐下來。鎮軍的軍需處長就帶著表冊過來了。雨辰接過請領的單據一看,皺眉道:“出發前,我已經給鎮軍全部發足了一個月光復餉,還發了二萬元的開拔費,子彈也接濟了二十萬粒。現在鎮軍也還沒有見仗,怎麼又要三萬元的特別費,再接濟十萬粒子彈?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那個軍需處長向雨辰行了個禮:“這個特別費是雇募夫役的費用,是參謀長特別指出一定要請領的。子彈因為來日大戰,需要多些準備。”

  談到真金白銀的時候,雨辰就沒那麼好說話了。他心底下明白,這種雇募夫役的費用,向來都是部隊長自己落腰包,臨時反正有的是夫子可以抓。在蘇滬革命軍里,現在他是通過軍需處統一雇募夫子,實在的發錢給他們,再視情況需要,分發到各個部隊,絕不允許部隊長隨便來報銷。他猜到估計這是陶駿保的主意,他是候補道的身份,當慣了官的。在鎮江苦夠了,現在就想撈一票。對這個陰沉沉的人物,他向來沒什麼好感,也懶得籠絡。他拿過一張條子,批下幾個大字:“特別費請領不許,子彈如數撥發。”就交給了那個軍需官。

  那個軍需官臉色很難看:“副司令,這是參謀長親自請領的。”雨辰笑笑:“你和參謀長說去,現在經費很艱難,請他多體諒一些吧。”

  吳采正好過來,帶著幾個參謀提著圖囊,看到那軍需官離開。問道:“鎮軍又來要錢?”雨辰笑笑:“我把他打發了,陶駿保也真不識趣。”吳采搖搖頭:“司令要我們做的攻擊雨花臺、紫金山一線的計劃,參謀處已經做好了,特來和司令呈報。”正一頭說一邊走進帳篷,看陳山河還乖乖的站在那里,吳采笑道:“無病,你小子又犯什麼事情了?”

  雨辰笑道:“這家伙又自己扛槍和步兵一起沖鋒,渾忘了自己是個副團長,灼然拿他沒辦法,送到我這里,我讓他罰站冷靜一下。”陳山河可憐巴巴的看了一眼吳采,想讓他求情。吳采冷冷道:“活該!多站一會,好好想清楚,咱們要你不是當步兵!副團長你不要干,自然有人干。”

  雨辰沒理陳山河,就和吳采一起把圖囊的地圖拿出來,和幾個參謀一起商議起攻擊計劃來。

  陶駿保一下將軍需官手中的表冊摔在地上:“他說不發特別費!”林述慶看著陶駿保在那里狂怒。心下也略略的有些不以為然。他本人是一芥不取,但知道自己手底下軍官也苦夠了,現在有3萬特別費大家分分,倒也是提起士氣的好事情。所以也就睜只眼睛閉只眼睛了。看陶駿保氣成那樣,他只好勸道:“參謀長,沒有就沒有了吧。錢在他的手里,我們是沒辦法可以想的,反正餉也有了,子彈也夠了,還不是一樣打仗?”

  陶駿保讓軍需官退了下去,深呼吸幾下平復自己的情緒,眼睛里幽幽的閃動著光芒:“司令,我倒不是為這3萬塊錢的事情這麼生氣,是為司令你擔心啊。”

  林述慶是個直脾氣人,有些不解:“這話怎麼說?”陶駿保冷冷道:“現在雨辰的部隊最強,經濟大權也全控制在他那里,咱們聯軍雖然是以您為首的名義,但是其實還不是全操控在雨辰的手里面?克服南京之后,這個江蘇軍政府都督的名義,是給您還是給他?他在上海站不住腳,就想來江蘇爭這麼個位置。把您頂在頭上,打輸了,自然是您的責任,打贏了,他就可以借著操控聯軍的全權的身份,順理成章的爬上去。我們可不能這麼便宜了他!”

  林述慶對錢沒什麼興趣,但是對革命大功臣,江蘇都督的名義還是非常熱中。其實就算陶駿保不說,他心里這些日子也在反復的掂量這些事情。雨辰雖然自居副司令的名義,但是三軍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浙軍有什麼事情都到他那里聯絡。反而沒什麼他這個總司令什麼事情了。就算自己的鎮軍,也是眼饞他部隊的待遇和裝備,軍心很是浮動。這個事情,還真不知道怎麼解決。

  他恩了一聲,並不說話。等著陶駿保說下去。陶駿保果然說出了他的打算:“現在上海都督是陳其美,司令和他也早有聯系,又都是同盟會的同志。雨辰不過借著上海的財物支撐才這麼跋扈。要是上海改支持我們…………”

  林述慶頓時抨然心動。

  陶駿保說得很實在,從他們這個角度來考慮,也實在是很有誘惑力的選擇。當時他們鎮江才光復的時候,也派代表去找過陳其美。當時陳其美是滿口應承。后來沒想到給雨辰奪得了上海都督的位置。陳其美郁悶得誰的代表都不見。現在他已經當了上海都督,是不是情況又不一樣了?

  林述慶眼光和陶駿保對上,陶駿保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林述慶沉吟半晌:“那這事情……誰去辦?”陶駿保微笑道:“自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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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血戰雨花臺(上)

 這些暗流洶涌,雨辰並不知道。他只是在專心的策劃進攻雨花臺的戰斗。秣陵關起義,第9鎮的兩標弟兄就在攻打雨花臺的時候吃了大虧。這次攻擊,是勢在必得。

  雨花臺在南京城北二十里的地方。西邊紫金山延綿起伏。東面是一片開闊地帶。雨花臺就是連接紫金山這個要點的重鎮。拿下這里后,既可以直接向天保城這個要點發起攻擊,也可以直進到麒麟門一帶。在這里,江防軍布置了重兵。有六個步隊的營頭,還有三門五十七毫米的克虜伯山炮,六架馬克沁機關槍。在天保城還有四門野炮的火力可以支援這里。

  雨辰帶著一團和二團的連以上軍官看了一天的地形。初步決定以一團為主力進攻雨花臺,二團對天保城一帶發起牽制性攻擊。炮兵營和教導團炮兵連在馬群一帶放列。以最猛烈的火力支援二團的進攻。

  進攻發起日,就在11月29日凌晨5:00,拿下雨花臺后。再全力攻擊天保城,一部前出至麒麟門一帶。直面南京城墻。

  晚上部隊都在做著緊張的準備,擦拭武器,準備彈藥。炮兵連夜的進入陣地。騎兵也在夜間在前沿活動,偵察敵人的火力配置,兵力部署。雨辰帶著何燧吳采還有陳山河他們巡視著隊伍。看大家雖然緊張,但是都士氣高漲。見到他們過來都起立行禮。雨辰一一拉著他們的手溫言詢問,何燧指著一個高大結實的連長介紹道:“這是陸軍中學的學生,蘇北人張濤。這次他們三營一連硬搶到先鋒突擊的任務,這小子還寫了血書。”

  雨辰笑道:“我記得他,槍法最準的那個小伙子麼!張連長,這次任務艱巨,有決心沒有?”

  張濤憨厚的笑笑:“沒問題,上次給二營四連的王胡子槍了首功,這次說什麼也不讓他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將軍帽捏在手上:“司令,我就一個要求。”

  雨辰看著他:“有什麼要求你說吧,我能力之內的,一定辦到…………他媽的就是能力之外的,我也給你辦到!”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聽張濤在那里不好意思的說:“明天打下雨花臺,要是不死的話,司令一定要答應還是咱們連突擊天保城。要是我戰死了,就希望司令給我們立塊碑,上面寫革命烈士張濤和他的弟兄為祖國光復大業死在這里,讓后人有個念想,這就足夠啦。”

  幾個人都寂靜無聲。雨辰的眼眶微微有點濕潤,他握住張濤的手,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用力點了點頭,轉身就大步離開,何燧拍拍張濤的肩膀,幾個人跟上了雨辰。

  走了好遠,雨辰才低聲的對身邊的人說:“灼然、念蓀還有無病,你們三個人以后要經常提醒我今天張連長說的話,讓我時刻記住,我手底下帶著什麼樣的青年。我們現在做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業!”

  凌晨五點,天色還是一片黑暗。江防軍的士兵早早就進了各自的陣地。敵人就在眼前,幾乎是大張旗鼓的準備了一夜。這一夜,他們幾乎都沒有睡覺。對面黑糊糊的,什麼都看不見,敵人似乎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不少江防軍的士兵甚至在幻想,這一夜也許就平靜的這麼過去了?

  時間才到五點,馬群方向就是一陣火炮發射的閃光。緊接著對面突然延伸出幾十道火蛇。機槍的吼叫聲響成了一片,炮彈也在他們的陣地上炸響,激起一道道的火柱煙塵。江防軍想到了敵人會發起拂曉攻擊,但是沒想到這麼的猛烈!

  雨辰在一個掩蔽部里,用蔡斯炮隊鏡看著對面的情況。夜色被一團團的火光照亮,顯出不同的形狀古怪的煙柱。機槍的彈道交織成一片,在空中交織成一道火流,完全的傾瀉在江防軍的陣地上。雨辰其實沒上過戰場,也從來不知道十多門大炮和幾十架重機槍的火力同時展開是一種什麼樣的場面,一切都是原來在書上的猜想而已。為了保險起見,他幾乎將自己手頭所有火力都全部集中起來了。卻沒想到是這樣壯觀的一副場面!

  他卻不知道在以后,他只會經歷更多,更大,更壯觀燦爛的作戰場面。

  雨辰在那里兩腿微微發抖,手心里也全是冷汗,耳朵里全是槍炮的聲音。在那里無意識的喃喃自語:“上啊,上啊!”他身邊的吳采卻穩得很,拿著望遠鏡看著戰場,聽雨辰在那里喊上,他淡淡道:“炮擊二十分鐘,機槍火力延伸,斜射火力護送突擊隊前進,這不是都已經決定好的麼?司令就放心看灼然兄指揮吧,我們的火力很強,雨花臺今天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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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血戰雨花臺(中)

 5:20分,江防軍的士兵終于感覺到落在頭上的炮彈漸漸停止了。他們六個營成一線配置在雨花臺高低起伏的幾十個山包上。分統何士翹帶著最強的一個營在雨花臺中央的一個海拔大概60米的山包上,在地圖上被稱為60.2陣地。主要的機槍和火炮都集中在這里。只要拿下了這個陣地,就可以以火力掃射四下的守軍,這里就是關鍵的關鍵!只要一點突破,就能全部占領雨花臺。

  第一團隨著短促的沖鋒號聲,以一營攻擊左翼,二營攻擊右翼,三營突破正中。每營控制一個連的預備隊,團部掌握兩個連。其他的隊伍都成波狀隊形,撲向各自的目標,60.2陣地,就正是張濤他們連的突擊方向。

  一百二十六個弟兄步槍全部上了刺刀,在張濤用力一揮手下,一起躍出了出發陣地。在四挺重機槍斜射火力的支援下,快步向60.2陣地沖去。張濤緊緊咬著腮骨,緊緊握住手中的自來得手槍,現在在他的眼里,只有60.2陣地!

  何士翹也是和張勛打出來的老營伍,和王士宏被比做是護衛張勛這個老帥的雙士。他現在就統帶著守雨花臺的6個營頭,他正在60.2陣地上。

  這幫民黨出手這麼狠,又以艦隊封鎖了他們過江逃回徐州的道路。張大帥已經在南京城里做好了自己的棺材,他也沒有想著能活著離開雨花臺!

  剛才的炮彈倒有一半砸在了他的陣地上,打壞了一門山炮和一挺機槍,傷亡了百十個弟兄。他把剩下兩挺機槍和一門山炮都調到了正面,炮彈的全部裝上了零線爆炸的引信。大睜著眼睛半蹲在陣地前面,敵人的子彈在他身邊穿梭得跟火流一樣,他也根本不管,幾次踢開了想拉他下來的馬弁。四下里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周圍的陣地根本無法聯絡,有的陣地已經暴發出了巨大的喊殺聲,想來已經是交上手了。借著火光,他突然就看見一百多條人影分成三道散兵線,已經沖進了他們步槍的有效火力范圍之內,還加快了腳步,直向陣地撲來。何士翹大喊一聲:“開火!把這幫假洋鬼子民黨給我打下去!”

  兩門架退式的五七山炮劇烈的一抖,炮彈幾乎是出膛就炸了開來。兩挺機槍和兩百多桿曼立夏式步槍一起噴吐出了火蛇。沖鋒過來的第一波隊形頓時被打得東倒西歪,倒下了不少。但是帶隊的軍官悍勇之極,又指揮著第二波隊形疏散得更開,加快了速度朝上面撲來。何士翹大聲的下令:“給我集中火力,打那個軍官,打中了老子賞洋二百!”

  幾十桿槍頓時轉移了火力,曼立夏步槍特有的篷啪聲響了一片,那個軍官機靈的在地上一滾,躲到了土坎后面,沒了他的指揮,沖鋒的士兵也都趴了下來,集中步槍向這里對射。一發子彈射在何士翹面前,濺起的煙塵害得他呸呸了兩聲。他直起腰來,在陣地上大搖大擺的走著:“大家今天打得很好!沒給老子丟臉,有種的跟老子上去,把這幫家伙趕出去!上前的,每人五塊大洋!活捉了那個軍官,五百大洋!”

  張濤趴在土坎后面,就看見60.2陣地上,一個戴著紅頂子的江防軍武官在滿天飛舞的子彈中直起腰喊叫。雖然聽不見他喊叫什麼,但是也知道自己碰上了硬釘子。剛才幾百發炮彈砸過去,一般的國內部隊就都崩潰了。這個陣地上居然還很快組織起了火力反擊,他們的軍官更是亡命,已經是二品的頂子了,居然還這樣不要命。他眼看著那個軍官扯下半截袍子,拔出了腰刀,呼喊了些什麼,百十個江防營的士兵就翻出了陣地,和他一起吶喊著沖殺了下來。自己的士兵拼命開槍,不過才放了三兩槍的光景。雙方都沒有后退的意思,就這麼混戰在了一起。張濤大喊著跳起來,啪啪啪的把自來得手槍里的子彈打完,撂倒了四五個人,鐵鉗般的大手又搶過了一個敵人手中的大砍刀,直朝著那個紅頂子武官沖了過去。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放亮,全線的喊殺聲都已經連成了一片。何燧和陳山河都舉著望遠鏡關注著60.2陣地那邊。看張濤和敵人已經展開了交手戰。陳山河急得把望遠鏡一摔,把自己風紀扣扯開:“三營四連,跟我上!”卻被何燧狠狠的拽住了。陳山河一看何燧,他眼睛已經變得通紅,臉都歪了:“你在后面組織機槍射擊掩護,前面我上!這次輪也輪到老子我了!”

  他一把推開陳山河,操起兩把自來得,讓兩個護兵專門給他壓子彈。大喊一聲:“三營四連,跟我上啊!”陳山河這時倒清醒過來了,死死的拽住何燧:“你別上去,張濤他們還在打呢!司令知道你上去了還了得?派其他人帶隊上去吧!”

  那邊張濤他們也陷入了苦戰當中,雖然第一團是老兵號稱最多的,也有一半是新兵,才接受完速成的射擊訓練,突然就和這些亡命徒打起了交手戰,漸漸的就有些動搖。張濤和幾個敵人拼了幾記,看自己的士兵有后退的跡象。大吼一聲:“老子就死在這里了!”他身邊幾個第9鎮出身的老兵都紅了眼睛,輪起步槍和他沖殺在一處。張濤一刀把一個江防軍士兵腦袋砍了下來,手中大刀也缺了口。他扔下刀,揀起一把步槍就朝何士翹撲了過去。

  何士翹也紅了眼睛,輪起腰刀就想沖上去。他旁邊兩個馬弁拖起他就朝陣地上撤:“軍門,犯不著和這些瘋子拼命!”何士翹又踢又打,但是終于是被架了下去。其他江防軍的士兵看主帥后撤,也一溜煙的崩潰了。這些防營的兵士,打順風仗時兇悍,撤退起來就是馬上崩潰。張濤搖晃了一下,將步槍狠狠的插在了地上:“今天就這條線,誰要退一步,老子崩了他!”

  何燧也被陳山河勸得冷靜了,大口喘了幾下又拿起望遠鏡,突然歡呼起來:“張濤那小子把敵人反撲打退了!又在朝上沖!四連快上快上!無論如何要把那個陣地拿下來!”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四連百多號官兵,歡呼一聲,在連長的帶領下直沖了上去。兩面的子彈交錯著打了過來,不斷有官兵被打倒,但他們沒有停頓,風一樣的卷了過去。

  張濤他們也被何士翹的火力壓倒了,兩門五十七毫米山炮的開花彈打得沖擊道路上一片煙塵,步機槍的子彈也和雨點一樣。張濤他們被壓在沖擊道路上,一個個身體貼緊地面。毫無辦法。兩個新兵站起來,想望回跑去,馬上就被打中,一個還未死透,在那里翻滾慘叫。張濤眼睛直冒火,望回一看,四連正跌跌撞撞的朝這里跑來。他喃喃道:“要步兵有什麼用?我要機槍!機槍!”

  這一切,何燧他們都看在眼里。陳山河急切的道:“灼然,主陣地敵人火力太猛,兵力也多過咱們沖鋒隊伍。要不讓他們撤下來,用炮兵再砸一氣吧!”何燧一直不放下望遠鏡:“現在撤也撤不下來,而且下來的話,再整頓隊伍,再通知炮兵射擊,沒有兩個小時無法發起沖鋒!士氣也就下來啦,今天就別想打下雨花臺了!”

  陳山河在那里急得一陣陣的冒汗:“要不我把團部掌握的兩個連拉上去?再組織四挺機槍上去,火力開路,再沖他媽的!”何燧點點頭:“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現在就是和這幫狗娘養的拼這最后一口氣!要不是敵人指揮官實在兇頑,這麼多炮彈砸過去,防營早跑他娘的了,這個指揮官是誰?難道是王士宏?要不就是何士翹那個兇神?”

  陳山河馬上就下去集結隊伍:“管他娘的是誰,只要你發句話,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雨辰一直守在炮隊鏡前面。他最頭疼的是現在炮兵射擊支援技術的原始。只能在沖鋒前按預定坐標射擊一氣,而且還是直接射擊。根本無法做到按步兵的需要靈活隨伴支援,要不這個60.2陣地,一陣火炮就轟開了,哪有這麼麻煩!看著第一團在那里做出調整,加強了支援60.2陣地突擊方向的火力。兩個連又展開了隊形攜帶重機槍向前躍進。他忙向吳采下令:“參謀長,命令二團的預備隊進入陣地,火力給我全用上,支援一團沖擊!”

  吳采冷冷道:“二團已經在牽制攻擊天保山的敵人了,現在要調,只有教導團的部隊了。”雨辰怒道:“管他媽的什麼都好,給我調上去!”吳采淡淡的看了雨辰一眼,沒有說什麼,就去發布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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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血戰雨花臺(下)

 陳山河把身體壓得低低的,帶著兩個連跑一氣,趴下來等一會。四架寶貝機槍被保護在最中間。60.2陣地上和周圍的子彈象無窮無盡一樣打過來。江防營在今天暴發出了驚人的頑強性和戰斗力。全線都進入了苦戰當中,這個時候要是拿下了60.2陣地,才能徹底打下雨花臺守軍的氣焰。

  張濤和新加入的四連又發起了一次不成功的沖擊,很快被打了下來。十幾個士兵被撂倒在山坡上。幾個士兵的屍體被江防軍士兵拖了進去,剝光了衣服,砍下腦袋扔了出來。張濤趴在地上痛苦的捶地,他左手已經受了傷,匆匆包扎了一下。今天從五點開始,他的連雖然一直沒有沖上60.2陣地,但仍然牢牢的釘在這里。他沒有半點要退下去的意思。第四連連長已經負了重傷,全連死傷一片。現在兩個連加起來不過才百余人有戰斗力。他雖然不甘心,但是實在已經拿不出辦法。士兵們只是在和敵人徒勞的對射,每人攜帶的二十排子彈幾乎都快打光了。正急得冒煙發火的時候,士兵們一陣亂喊:“副團長上來啦,副團長上來啦!”

  張濤回頭一看,果然是陳山河飛快的沖了上來,一下子趴在了張濤的身邊。張濤紅著眼睛:“副團長,你怎麼也上來啦?我張濤就算只剩一個人也要把這個陣地拿下來!”陳山河呸呸的吐著嘴里的灰土:“張連長,這個時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我給你帶機槍來了,你組織一下隊形,爭取再沖一次就拿下!”

  四架機槍都運動到了射擊位置,十多個射手各自就位。在敵人的槍林彈雨中倒下了幾個,替補射手又趕緊補上。隨著陳山河一聲令下。四架機槍立即發出了令人生畏的銅音。四條火蛇從兩個斜后方掃射了出去,這些在上海打了上千發子彈的老射手們將火力集中的范圍控制得極好,頓時就將江防軍兩架機槍的發射陣地打得煙塵亂冒,幾個江防軍的射手都被打成了篩子。就連兩門五七山炮的單薄護盾都被子彈撕裂,炮位后面打得一片稀爛。

  張濤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一聲呼嘯,帶頭就沖了上去。沒想到有個人跑得比他還快,就是陳山河那小子。他們身后的士兵勉強組成了三四道波狀的陣線,一起奔涌而上。

  何士翹已經被打傷了右胸,按著傷口也止不住血。他勉強直起了身子:“大家拼了吧!”可惜江防軍士兵經過這麼長久的苦戰廝殺,又遭到這麼強火力的打擊,重火器幾乎都被摧毀。已經完全沒有了抵抗的勇氣。紛紛的從陣地上退了下來。撒丫子就朝麒麟門方向敗退。

  何士翹勉強的支起了身子,用力的將腰刀向一個沖上來的士兵擲去。卻落了空,他大叫一聲:“老子是大清巴圖魯,清江總兵何…………”他只叫了一半,余下的話卻永遠說不出來了,至少有三四把刺刀同時捅進了他的身體。紅了眼睛的張濤更是沖過來將步槍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頭上。

  60.2陣地被中華蘇滬革命軍占領,江防軍總兵,宏字營分統何士翹戰死。雨花臺防線全線崩潰。

  滬上先鋒的血紅大旗在60.2陣地上獵獵飄揚。雨辰走在還有余溫的這片焦土上,馬靴上沾滿了暗紅色的泥土。何士翹的屍體已經被安置好了。一團三營一連短短的隊伍站在山坡上,等待他的檢閱。這個滿編制一百二十六人的連隊現在最多還有五六十個囫圇的人物。張濤滿身是血,軍裝破爛,站在隊伍前面向他行著注目禮。雨辰無聲的拍拍他的肩膀,看著遠處南京城墻的輪廓,目光深沉。

  張濤上前一步:“司令,打天保城還是用我的連吧!這麼多忠勇的弟兄戰死在這里,我們不拿下天保城就對不起他們!”

  雨辰回頭向吳采交代:“讓人把張連長送去包扎所。”張濤掙扎著被帶了下去。雨辰對一連默默的敬了個禮:“干得非常好,解散。”

  士兵們沉默的散了開去。何燧走過來陪我一起看著這些士兵,那時還年輕的他眼里有一層淚水:“司令,這次傷亡太大了。都怨我沒指揮好,但是弟兄們今天沒一個是孬種,我…”

  雨辰沒有做聲,半晌才道:“你知道反省最好,這些都是人命啊!給他們最重的撫恤。殘廢的要養起來,我會找地方辦榮軍農場的…………這次根源還在我!弟兄們才接受了二十天的訓練就把他們拉上了戰場……何燧我告訴你,要是打天保城還是這麼重的傷亡,你自己該知道怎麼辦!”

  是役,中華蘇滬革命軍陣亡官兵二百二十三員名,負傷三百九十七員名。殲滅江防軍六個步隊營,二千余人。

  南京城里也是一片愁云慘霧。張勛在自己的節堂里大步的走來走去。他是個四十來歲的紫膛臉孔漢子。雖然矮小但是長得很有氣勢,先是在廣西提督蘇元春底下做事,蘇元春壞事,他又投靠了袁世凱。庚子年的時候,袁世凱調給他三千人去西安迎接兩宮,從此就紅了起來。直做到江南提督,統率著2萬部隊鎮守江南。

  現在他卻幾乎也沒了主意,江防軍鎮壓第9鎮起義非常成功,但是也陷入了南京這個絕地。民黨的艦隊把長江一封鎖,他從浦口逃往老窩徐州的路也被切斷了。只好狠下心來在南京死守。南京藩庫有二百多萬的存銀,軍火也足夠使用,以為能撐到大局變化。沒想到雨花臺一戰,就打掉了他最精銳的六個營頭,全軍喪膽。

  他看著王士宏在那里嗚嗚的哭著念何士翹,心下更是煩躁:“你哭個屁啊!士翹是盡忠職守,哭也哭不回來了。你以前的威風豪氣都跑哪里去了?還虧你是我麾下第一猛將呢。就會在這里流馬尿!”

  王士宏霍的一下站起來,臉上的眼淚也不擦:“大帥,我宏字營還有十來個營頭,今晚標下帶隊把雨花臺奪回來!多殺些民黨給士翹兄上供!”

  張勛煩躁的一擺手:“戰局時間還長,我們是沒了援軍,民黨還不知道會裹脅多少!你老實的把天保城給我守好要緊,要是天保城丟了,你也不用回來見我了。快去!”

  王士宏雄赳赳的走了出去,腳步聲冬冬作響。張勛卻是殊無信心,頹然坐倒在椅子上長噓短嘆。晚上吃飯也沒心情,就連他最寵愛的小妾小毛子這天都看了他不少的臉色。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2:59 PM

第二十三章    新變局

 同一天,在南京江寧將軍的衙門里。清朝兩江總督張人駿和江寧將軍鐵良也對坐著長噓短嘆。白天城北的雨花臺槍炮響了一天,下午才有敗下來的江防軍潰兵回了城里。總兵何士翹戰死,那些潰兵將民黨吹噓成了天兵天將,子彈碰到都會拐彎。

  張人駿已經是個很衰頹的老人了,花白的辮子既短也稀。他老眼昏花的看著鐵良,也只有嘆氣。鐵良和他大眼瞪小眼:“千翁(張人駿字千里),眼下這個局面你有什麼打算?”

  張人駿只是苦笑:“良剛,你又有什麼打算?我是封疆,到時候只有坐在衙門里,等民黨上門。實在不行,也不過就是一根繩子的事情。”

  鐵良也是苦笑,這位滿清宗社黨的重臣。現在心中最多的也是無奈:“我到時候只好上滿城,大家也一起死了干凈。”張人駿微微搖頭:“良剛兄,我和你在這個時候了,也不怕和你說些心里話,這次和洪楊之亂已經不一樣了。滿城上萬的旗人百姓,性命全在你手里攥著,有的事情,真的沒有必要。”

  話說到這個份上,兩個人都沒有了再談下去的心情。兩位大臣說了這麼久的話,卻沒有一句提到張勛,也許在他們的心中,已經對張勛的江防軍沒有了絲毫的信心。

  張人駿走出了滴水檐,看著他的巡捕官將轎子招呼過來,心里顛來倒去的卻是想著張季直給他寄來的那封信。“雨辰新就聯軍副總司令之職,季直觀此子志向非小,制軍鎮撫江南已久。大清社稷傾頹已非人力可挽,若制軍能善辦交代與雨辰,季直可保制軍首領萬安…………”他悵然的回看了一眼將軍衙門里無力飄動的龍旗,低頭鉆進了轎子。

  隨著吐出的大量白汽和刺耳的剎車聲,從鎮江開來的夜車緩緩的進了上海車站。滬寧路還在英國的路局管理之下,列車往來依然準點,連路局的員工工作起來都帶著一絲悠閑,絲毫不為外間局勢的風云變幻所影響。車站上滿是叫賣的小販和等著客人的洋車夫,一片喧囂嘈雜。

  二等車廂里下來了一個軍官和兩個護兵模樣的人物。正是江浙滬聯軍和鎮軍的參謀長陶駿保,他抬眼看了一下天色,匆匆的融入了人流當中。

  天保城是紫金山頭陀峰南麓上的一個軍事要塞,在上面放列大炮的話,火力完全可以控制全南京城。在太平天國的年月,圍繞這個要塞打的仗是最多,也是最激烈。這次這里幾乎已經是南京城的最后防線了,天保城及周圍的小山頭布置了十五個步兵營頭。在天保城要塞更是增加到了六門山炮野炮,八架重機槍之多,步兵也選派了兩個最精銳最充實的營頭由王士宏親自統帶。王士宏更是在天保城頭豎起了一面大旗,上面血紅的四個大字“扶保大清”!

  雨辰和林述慶還有浙軍的支隊長朱瑞一起用望遠鏡看著那面大旗。朱瑞氣得手都在那里微微的哆嗦。雨辰歪過頭來叫過何燧:“看見那面大旗沒有?”

  何燧哼了一聲:“司令,交給我吧,今天晚上我們一團怎麼樣也要把這面旗幟拔下來扔到您的腳下!”

  林述慶放下了望遠鏡,假裝沒有聽見何燧在雨辰的頭銜前面沒有加一個副字。他微笑道:“灼然,你們部隊這些天也辛苦了,我們鎮軍卻還沒有活動開來,這次你就別和鎮軍的老同事搶功了吧。天保城,讓鎮軍來拿。”

  朱瑞卻不答應了:“兩位司令,咱們浙軍從浙江遠道趕來,圖的到底是什麼?老讓咱們浙軍干搜索警備的事情,回去也沒法向父老交代,天保城,無論如何也交給咱們浙軍來干一下。”三支部隊都想搶下這個克復南京的第一功,場面一時有些僵住了。雨辰笑著打圓場:“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參謀部來訂計劃吧…………對了,怎麼沒看到陶參謀長?”

  林述慶表情有些尷尬:“陶參謀長這些天有病,我讓他到上海去看病,反正聯軍參謀部事情也不多,什麼事情,念蓀就完全能夠解決…………”

  正說話間,就聽見不遠處一陣的喧嘩。幾個人對望一眼,帶著護兵都趕了過去,到得一個小樹林前面,就見四個老百姓服色的人被捆了起來,蒙住了眼睛。跪在那個地方。黃一鷗軍裝筆挺,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日本軍刀。一揮手間,就砍下了其中一個人的腦袋!

  雨辰大叫一聲:“住手!”黃一鷗停下手中的刀,滿臉踞傲的神色看著雨辰。林述慶也在發問:“一鷗,這是怎麼回事?”

  黃一鷗看著手中那把軍刀,淡淡的道:“這是我們浙軍抓的四個江防軍的探子,正好屬下歸國時日本船山先生送了一把家傳寶刀,今日及鋒而試,果然快哉。”

  幾個高級軍官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卻沒說什麼。雨辰大喝道:“軍法處長!”中華蘇滬革命軍的軍法處長還兼聯軍的軍法處長紀存中跑步過來,筆直的朝他們行了個禮。雨辰有點厭惡的點了一下頭:“存中,把黃一鷗先押起來!調查清楚再做處理!”

  在雨辰的心目中,錢不妨多撈一點,人卻是不能隨便亂殺的,殺光了人,他利用誰去?加上黃一鷗一直不怎麼鳥他,借這個機會。憑著自己副司令的身份,給他個難看也好。最最主要的還是對黃一鷗背后的那些同盟會的元老人物,雨辰一直都對同盟會有著自己的打算,不想和他們太親近。心里盤算到現在,雨辰肚子里面在好笑,臉上卻加倍的嚴肅了。

  紀存中看著雨辰有些遲疑,朱瑞也在一旁氣鼓鼓的不說話。林述慶事不關己的看熱鬧。黃一鷗一臉的冷笑。雨辰朝紀存中怒道:“怎麼?我的話不算是命令?”

  黃一鷗哈哈一笑:“雨司令,不用麻煩存中兄,我自己去軍法處報到。”他將刀朝護兵手上一丟,撣撣自己的軍服,昂著頭就走了出去,紀存中跟在他后面,倒象是個馬弁。

  場中的氣氛有些尷尬,朱瑞朝雨辰和林述慶敬了個禮:“兩位司令,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告辭了,浙軍的呂參謀長會到參謀處來參與共同制定計劃。”說完他轉身就走,看來對雨辰處理黃一鷗很有些意見。

  雨辰命令周圍的人:“把剩下來的三個人都送到軍法處去,仔細訊問!死的那個,好好埋了吧。”他轉身要走,林述慶叫住了他:“雨司令,還是給克翁留點情面的好。”

  雨辰轉頭看著他,神情十二萬分的慷慨激昂:“我這正是為克翁著想!我們是革命軍,未經軍法審判就這麼擅殺百姓,傳出去難道我們的名聲很好聽?我們比起清朝實際擁有的力量,那是小得太多了。為什麼武昌一舉,全國響應?還不是因為民心在我們這邊?既然民心是我們的優勢,在我雨辰手里,那就不能丟掉。見到克翁,我也是這麼一句話。”

  他略略有些激動,向林述慶行禮如儀,大步走了開去。林述慶愣在那里,這個雨辰,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卻沒想到雨辰走那麼快是不想讓自己得意的笑出來.

  對天保城的攻擊計劃是經過許久的爭論才確定了下來。江防軍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副死守挨打的架勢。但是對麒麟門方向清軍的反擊準備也是不能不防,對天保城周圍山頭的爭奪,在攻打雨花臺的時候就由蘇滬革命軍的第二團和教導團一部,對紫金山的外圍陣地發起了攻擊。大概是其他的守軍被雨花臺的戰斗打下了士氣,進展還頗為順利。對天保城主陣地的攻擊,三家都在爭搶,最后才制定出一個折中的計劃。三家部隊兵分三路,各以一個精銳營作為先鋒隊,趁夜向天保城發起進攻,一旦拿下,即以那里為炮兵陣地,向南京城內督署方向做威脅性炮擊。

  蘇滬革命軍發起進攻的,就是一團三營。他們挑選了向導,班長以上都換了自來得手槍,備足子彈,在整個聯軍二十多門山野炮的炮兵火力掩護射擊下。各自選擇道路,攀藤附葛,連夜就發起了偷襲。結果在11月29日、30日連續兩夜的攻擊中,因為地形實在險要,守軍又頑固之極,都告失敗。戰線一下就停頓在了雨花臺麒麟門一線。江防軍膽氣稍壯,還試探著向聯軍發起了反擊,不過都被輕松擊退。

  在這兩天里,上海傳來了驚人的消息,聯軍參謀長陶駿保在上海被滿清余孽刺殺!在云集上海的同盟會人物陳其美、宋教仁、胡漢民的推舉下,由原來第9鎮統制徐固卿擔任新的聯軍總參謀長,攜帶補給軍資,前來和聯軍會合。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03 PM

第二十四章    夜奪天保城(上)

 在迎接徐固卿的歡迎儀式上,雨辰只是在默默的想著陳三爺跟他說的話:“這次動陶駿保手的,正是陳其美!他早在以前就和陶不對付,這次陶送上門來。還問他要軍餉,陳其美現在也的確沒什麼錢。徐固卿連夜的去拜會了他,第二天就傳出來陶駿保在德國旅館被刺殺的消息…………我們洪幫兄弟已經得到確實消息,就是陳其美派的人。至于為什麼會這麼做,這就不是我們這些粗人能知道的了。”

  徐固卿是個高胖的中年人,看他的揖讓進退,就知道是個老于世情的人物。在簡單的戰地宴會上面,也能把氣氛搞得是一團春風。林述慶鐵青著臉站在他身邊,倒象是一個跟班。他可以拒絕徐固卿,卻不能拒絕和徐固卿一起過來的胡漢民。這樣才讓他心里分外的窩火。徐固卿帶來了在上海唯一不屬于任何勢力的一支武裝,黎天才部的三百多廣西部隊,原來是滿清都督芩西林計劃帶到兩廣的衛隊,結果西林老先生因為照片岸壞事,這幾百人就一直滯留在上海,被徐固卿收編帶了過來。

  徐固卿和胡漢民微笑著朝雨辰的這個桌子走了過來,吳采何燧他們看到老長官過來,雖然心里面也膩味,但都站起來行禮。雨辰也想站起來,卻被徐固卿一下按住了。他端著一碗酒,左手拉著胡漢民。胡漢民不自在的對著雨辰勉強微笑。徐固卿眼眶有些濕潤,看起來非常的動感情:“雨司令,您現在是我徐某人的上司,我應該向您敬禮才對!兄弟我慚愧啊,沒有帶好第9鎮這支部隊,秣陵關敗得好慘!要不是雨司令搜集部隊,先光復上海再來攻打南京,我們就真沒翻身的余地了!第9鎮的弟兄們在你手里比我帶得好啊!”

  他哽咽著似乎說不下去了。雨辰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站了起來:“徐參謀長,您是老前輩了,這些話兄弟當不得,漢民先生也不勸勸固翁,他喝得有點多了。”正說話間,幾發江防軍從天保城上發射的炮彈在遠處炸響。雨辰乘機道:“我到前面看看,江防軍到底有什麼動靜,幾位稍等。”說著就脫身走了出去,步子急了些,頭上竟然微微滲出了些細汗。他心里滿是反感,徐固卿這老官僚算是什麼東西!無非就是和陳其美串通一氣,借著殺了陶駿保的機會摻沙子到聯軍里面來,想打自己的主意。不過你們這些同盟會大佬們,恐怕是錯了念頭呢。

  雨辰微微冷笑,吳采和何燧也跟了出來,都是一臉嫌惡的神色。雨辰低聲道:“別管他們,讓頌亭去為徐固卿頭疼吧,咱們今晚趁著他們熱鬧,還有大事情要做呢。”

  12月1日晚上10:00,聯軍司令部的為新任參謀長和胡漢民的接風宴會還未散場的時候,雨辰吳采和陳山河已經爬上了一個小山包,周圍高高低低的簇擁著幾十個衛兵。連江蘇省咨議局的議員雷奮也在其中。雨辰舉起望遠鏡望著天保城,那里一片漆黑,半點動靜也沒有。雨辰低聲的問陳山河:“陳三爺已經真的全部都運動聯系好了守軍里面的洪門弟兄?怎麼現在還沒有動靜?”陳山河臉色還有些委屈,似乎是在怪雨辰沒有給他帶隊突擊的機會。

  “司令,我三叔雖然外表粗豪,其實內心精細得很。現在家里大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打點,他只要說有把握的事情,那就真的錯不了。”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雨辰:“司令,我帶兩連人上去,給張濤他們打個接應可好?保證不再望上亂沖了。”雨辰放下望遠鏡,淡淡的看他一眼:“不批準。”吳采也一拉陳山河:“連灼然都乖乖的呆在下面指揮,山上戰場不大,你多帶人上去,反而自己亂了陣腳,可明白?”

  陳山河當然明白,只好拿起自己的望遠鏡和雨辰一起朝上看。

  天色依舊漆黑一片。

  林添丁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天會就這樣到來。他原來是平陽會大龍頭馬宗漢換帖十四個兄弟中的老么,那時他還在蘇北防營里做正目。從他爺爺起就是拜三點會的人物,為了洪門他和一些兄弟投身到防營當中,準備配合馬大哥起事。但是平陽會事敗,他和弟兄們就一直潛伏了下來。雖然一心想為馬大哥報仇,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眼見得慢慢升作了江防營的哨官,又因為為人四海的原因,被王士宏看重,調入了他最貼身的營頭。他甚至以為自己要這樣一輩子了。

  沒想到兩天前,去山下采買的兵士在菜簍里居然給他捎帶了一封書信!信是勸他反正的,底下除了原來平陽會的花押,還有馬大哥最好的朋友寶應陳三的親筆落款!他頓時眼睛就濕潤了。

  經過兩天的往還,終于敲定在今夜他的哨值守西墻的時候偷偷接應攻天保城的隊伍進來,時間就是當晚的十點。

  天保城晚上刁斗森嚴。七八百個守軍雖然打退了敵人的兩次進攻,卻絲毫不敢松懈。六門大炮和機槍的戰位上,都有人徹夜值守。各營的管帶幫帶,甚至連王士宏都每隔兩個鐘點,就巡哨一次。眼見得已經到了十點的時間,林添丁把晚上值守的兵士全換了自己的心腹站在西墻上,正焦急的等待著來人。突然聽到暗夜里靴聲響亮,兩盞防風燈照著王士宏帶著幾個馬弁走了過來。林添丁心中一緊,伸手握緊了六響左輪,這不是他該來巡哨的時候啊!

  王士宏慢慢的走上西墻,四下看看。林添丁這個哨一個個都是神情緊張,警惕的在四下巡守。王士宏滿意的點點頭:“添丁,做得不錯,守好了這里,咱們還有翻身的時候…………對了,添丁,聽說你老婆快生了?”他伸手從馬弁手上拿過一封洋錢:“這打仗的年月,也沒處買禮物。這點你就拿著吧,只要我王某人還在這個位置一天,就虧待不了弟兄們。”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04 PM

第二十五章    夜奪天保城(下)

 林添丁呆呆的拿過洋錢,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看著王士宏帶著隨從走下了西墻。沒過了一會兒,就看見夜色下下樹叢晃動。底下低低的傳來了三下拍掌的聲音。還有人在低聲的喊著聯絡口號:“復漢!”

  林添丁穩住了心神,拋開了一切想法。對著墻下也回答道:“興華!”

  暗號對上了,樹叢中分三路冒出了一百多個行動謹慎快捷的蘇滬革命軍士兵。每一點微小的響動都讓在場的人心都懸了起來。墻上放下了繩子,士兵們攀緣而上,第一個上來的是左手還纏著紗布的高大青年軍官,正是張濤。他借著林添丁伸過來的手一翻而上,兩人都沒有握手互相問好的意思,都緊張的催促下面快快快!

  山風這時也勁厲了起來,一片林海濤聲掩蓋住了這里所有的聲響。

  也許是其他幾處的守軍發現了這里的人影閃動,頓時就有人大聲在問:“林哨官,你們那里怎麼了?”才喊了一聲,幾處的燈火都晃燃了起來,就有人在喝罵:“他媽的,林添丁反水了!”槍栓一片淅瀝嘩啦的響動,曼立夏步槍的篷啪聲馬上就響了起來。這一下可把整個天保城都驚動了,張濤和林添丁對望一眼。張濤抽出兩把自來得手槍:“老子是革命軍!弟兄們,和我一起去搶機槍!”

  林添丁咬著牙指揮把自己這邊的兩架機槍轉了過來,兩架機槍頓時吼叫了起來。那些都是和他一起喝酒賭錢的弟兄,但是他現在,已經別無選擇了。

  何燧在半山腰和一營長湯斯靈一直在等待山頂的響動。聽到機槍響了起來。他頓時抄過一把步槍:“湯營長,我們上!接應張濤那小子去!”湯斯靈一把按住了他:“司令可是三令五申不許你上去!”他不管何燧,大聲發令:“留兩個弟兄看住團長,其他人跟我上!”

  三個連的人頓時分成三路,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上沖去。

  這時山上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張濤他們搶到了一架機槍。死死的守住了西墻這一線。王士宏站在東面,一邊高聲喝罵林添丁,一邊指揮隊伍不斷的沖上來。江防軍也知道不把西墻搶回來那天保城就真完蛋了,都不要命的涌了上來。卻一片片的被子彈割倒。這下就算最鐵心的江防軍士兵也知道,沒有一兩個鐘點,是絕對拿不回西墻的,而這一兩個鐘點,從這個缺口上面,不知道會涌上來多少的民黨!天保城,算是完啦!

  山下聯軍司令部的酒宴慢慢到了收科的時候。徐固卿和胡漢民拉著浙軍的幾個高級軍官帶著酒意正在攀談些什麼。林述慶鐵青著臉自己一個坐著,也沒有人敢找他說話。突然林述慶站了起來:“聽!天保城方向有槍聲!響成了一片!”大家都嚇了一跳,就看林述慶踢倒椅子沖了出去。屋里的軍官也都跟了出去。外面已經站滿了士兵,指著天保城方向又叫又跳。那里子彈劃出的彈道就象在山頂大放焰火一樣。亮光映射得每個人臉上都忽明忽暗.響聲在這寂靜的夜里更是山谷回應。

  朱瑞罵了一聲:“我就知道那雨辰提早退席沒什麼好事,這家伙果然自己去打天保城了!這把聯軍置于何地?”他的參謀長呂公望要來望遠鏡死死的盯著山頂:“交火已經是在天保城內部了,他媽的,這次打南京的功勞全給蘇滬革命軍搶去了!我們浙軍白來一趟!”

  徐固卿和胡漢民呆呆的看著天保城那邊的星火斗亂,又看看林述慶興奮的臉色,都不約而同的微微搖頭。這次他們過來,就是想拿回江浙滬聯軍的領導權。同盟會在兩湖的部隊已經打散,黃興都跑到了上海。除了在江西有點同盟會的基本武力外,實力最強的就是這個聯軍了。這次過來,以徐固卿在原來第9鎮的人脈,林述慶這個直脾氣很好對付,但是偏偏遇上這個雨辰!手中實力又強,行事又狡猾得很。同盟會幾大人物誰都知道他來歷不明,但是真的又誰都拿他沒辦法!陳其美那麼精明強干,路子又多的人物。不但被搶了上海都督,最后還白送給他390萬!

  看來拿下天保城,南京必下,加上上海光復。底定東南第一功,非他莫屬了。

  雨辰並不是神仙,雖然憑借著對歷史的熟悉,他能很輕易的猜測對手的下一步行動。但是此時的他,卻一點也不知道聯軍司令部的人們在想些什麼。他只是專心的看著天保城,一直保持著舉望遠鏡的姿勢。

  陳山河在雨辰的身邊急得抓耳撓腮,被吳采狠狠的一瞪,就老實不敢動了。這幾個人本來都是平級的軍官。但是吳采當了參謀長之后,舉止越來越穩重,除了雨辰之外,就他最能鎮得住場面。雷奮是個文人,在深秋的山風里站了那麼久,已經是凍得是鼻涕長流。看雨辰不動,他也只有強撐著。

  山上又暴發出了一陣喊殺聲,連槍聲都掩蓋不住。機槍的嘯叫慢慢的稀疏了下來。雨辰長噓了一口氣,慢慢將望遠鏡放了下來。朝雷奮微笑道:“新田兄,辛苦你了。天保城不拿下來,下一步就不能進行,現在我才能真正的去和你商量呢。天保城,我們算是拿下來啦。”

  雷奮臉都被風吹僵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司令謀定而后動,又輕松拿下天保城天險,兄弟實在佩服…………”

  雨辰揚手止住了他的話,臉上大有憂色:“別這麼說,滿清大勢已去,這大家心里都有數。江防軍雖然有幾名悍將,卻早已人心浮動了,能這麼輕松打下來,兄弟是沾了這個時代變動的光啊…………”

  他又揮了揮手:“先做眼下的事情要緊,新田兄,我們回去慢聊,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進了南京城,兄弟的煩惱才真正開始啊。”

  他的幾個部下都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們這個司令。拿下天保城這麼件大功勞,他反而是一點也不開心的樣子。真不知道又出什麼事情了。雷奮卻微微有些猜著了這個司令的心思,卻只是在心里淡淡的笑了笑。

  張濤一腳踢在天保城那面“扶保大清”的旗幟上,旗桿插得很結實,一腳沒有踢倒。一個士兵盤了上去,將旗幟扯了下來,慢慢的飄在了王士宏的屍體上。他半張著嘴,手中還拿著指揮刀,身上被子彈打得全是洞眼。

  這個江防營最有名望的悍將,在部隊崩潰的時候,堅持不肯逃跑,終于在混戰中被打死。坐了一地的俘虜,都神情復雜的看著他們的這個統領。蘇滬革命軍士兵興高采烈的在天保城里走來走去,沒有半個人關心王士宏的這具屍體。林添丁悄悄的走了過來,用旗幟將王士宏的屍身蓋好,又將那封洋錢拿了出來,放回了他的身上。張濤和湯斯靈看著這一切,都沒說話。

  就聽見一陣嘈雜,何燧大步的走了過來:“湯斯靈你這小子,好大的膽子啊,敢把老子扣起來?要不是看你拿下天保城,老子就要跟你打上一架!”

  湯斯靈是山東人,陸軍中學的老大哥級人物,是從目兵一步步爬上來的。當年和何燧的關系最好,看他叫罵也不緊張,嬉笑著迎了上去:“這可是司令交代的,你要算帳,找司令好了…………”

  何燧哼了一聲,湯斯靈趴的一個立正:“報告團長!職部已順利克復天保城,繳獲三一式野炮六門,馬克沁機槍八架,其他武器正在清點中,還俘虜江防軍管帶以下四百余人,請指示!”何燧捶了他肩膀一下,兩人一起大笑了起來。並肩走到了還在發呆的林添丁面前。

  湯斯靈低聲對何燧道:“這位就是林哨官。”

  何燧上前一步,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林大哥,這次多謝你!要不然打這天保城,我們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你下一步怎麼打算?是繼續干軍隊?還是什麼?司令已經有交代,你的要求,我們全部都答應。”

  林添丁搖搖頭:“這清朝的江山,眼看是要完蛋了。我還是回家做我的老百姓吧……就一個要求,好好的把王統領安葬了,給他立個碑,方便以后他的家人來揀骨頭回鄉……”他說著慢慢走遠,叮當一聲,他將手中的手槍扔在了地上。

  夜色中,滬上先鋒的旗幟升上了天保城城頭。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05 PM

第二十六章    南方北方

 12月1日,上海吳淞碼頭。

  隨著一聲汽笛的長鳴,在引水船的帶領下,一艘白色的歐洲輪船緩緩的駛了進來。吳淞碼頭已經被鮮花彩帶裝飾滿了。駐守高昌廟制造局的蘇滬革命軍第三團精選的五百士兵,軍服整齊,排成兩列。軍官們都馬靴錚亮,佩帶的軍刀碰得互相叮當作響。碼頭上擠滿了人群,各色各等的人物都有。黃浦江上的輪船,甚至包括一些外國軍艦,都升起了彩旗。站在碼頭上等候的人更是充滿了大人物,從武漢回來的黃興,從香港趕來的伍廷芳、宋教仁。還有早在上海的張季直,各省的代表等等等等…………

  當輪船甲板上一個穿著白色洋裝,戴著禮帽的中年男子走到舷側的時候,碼頭就象突然點燃了什麼一樣,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帽子,彩帶都飛舞了起來,鎂光燈隔得遠遠的就啪嚓連閃。整個吳淞碼頭,就象瘋狂了一樣。

  1911年12月1日,孫中山先生經過歐洲回到國內,這是他被通緝十年以來第一次回國。雖然他在歐洲爭取列強承認的活動中一無所獲,但是整個南中國,仍然為他的回來而瘋狂。

  當天中山先生就召開了記者招待會:“余此次歸國,就為組織一共和的新中華而來,現今全國二十三省已有十三省光復獨立,蘇省光復已在眼前,滿清政府的未來趨勢,已不待卜龜,我期待與北方有力人士,做開誠布公的談判。共同為中華的復興而努力。”

  當記者好奇的問起中山先生這次回來帶了多少軍火,多少錢財時。中山先生微笑著回答:“余此次歸國,無一件軍火,亦無一塊洋錢。所攜帶而來的,惟有革命精神而已!”

  陳其美在門口焦急的等待,晚飯時間過了很久。才看見孫中山和伍廷芳兩個人說笑著踱進了庭院。陳其美迎了上去:“先生,等你晚飯已經很久了,怎麼和廷芳兄去了這麼久?”

  孫中山微笑道:“哈,英士,真是抱歉。張季老特地設晚宴邀請我,季老是袁蔚亭的老師,對我們和北方居中聯絡,很有些用處。不能不去聽聽他對時局的意見,他硬要留飯,所以就多談了些時間。季老很客氣,用他自己的馬車把我們送回來了。克強兄呢?”

  陳其美扶著孫中山朝里面走,看他面色微有些紅潤,知道已經喝過了酒,勉強笑道:“克翁從武漢回來就身體一直不好,早早就休息了。克翁最近情緒不是很好,他說明日和先生談上一天。”

  他遲疑了一下,看伍廷芳對他微微點頭示意,壓低了聲音,對孫中山道:“那個張季老,先生還是和他保持些距離的好,他心里怕是有另外的想法。”

  孫中山詫異了一下:“吾,這是怎麼回事?季老是老名士了,東南勸清帝退位的電報還是他的手筆,怎麼又會有其他想法了?”

  這下陳其美才把對雨辰的怨氣娓娓道來,說張季直伙同他將上海錢財搜刮得兇狠。精華全用來辦起了光復銀行,制造局也掌握在他們手中,經張季直經手,前些天才盤給了一個美國人,這種公產,上海軍政府竟絲毫不能過問。上海大清銀行也被雨辰敲詐,等伍廷芳接手的時候,竟然空空如也。上海軍政府經他們這一搞,財政極其窘迫。而且也無軍火來武裝新軍隊。就連光復會的李平書同志,都被雨辰逼得心灰意懶,不問世事了。

  歸結到最后,就是張季直和雨辰勾結在一起。這個老狐貍想借著這個來歷不明的人物將實力抓在手上,好繼續在政壇上出賣他的風云雷雨。他的結束詞是:“張季直名聲太大,我們倒也罷了,那雨辰絕對是混進革命隊伍的敗類,遲早一天會興風作浪,我們一定要對他拿出懲治辦法來才行!”

  孫中山靜靜的聽著,並沒有插話,只是到了最后才微微一笑:“這個雨辰,我對他好奇得很,總是要見上一見的…………英士,無論如何,他現在畢竟還是站在我們的革命隊伍中的,不是麼?”

  陳其美一下愣住:“先生…………你這是…………”孫中山站起身來:“昨日不是同志,今日會是同志,今日不是,明日也有可能是的……英士,這些話都不必說了。現在正是要團結一切力量的時候,我今天很累,明天還要見客,先去休息了。”

  看著孫中山擺擺手就走了開去,陳英士在后面跌足長嘆:“先生就是好心!”伍廷芳拍拍他的肩膀,笑笑也跟了進去,這個同盟會英美派老外交前輩,和陳其美也沒什麼共同話題。陳其美自己一個在那里咬牙切齒半天,終于頹然坐了下去:“赤佬,我有的是機會對付你…………”

  陳宦夾著護書,一溜小跑的朝總理大臣的官邸內直跑了進去。大家都知道這位陳二庵先生自從陸士畢業以來,從一直是現在這個總理大臣的心腹參謀。都是不需要通傳就可以直進內堂的,也沒人問一下他為什麼這麼行色匆忙。現在這個局勢,壞消息已經多得麻木了。

  陳宦直走進了內廳,就見矮胖的總理大臣才吃完午飯,手中拿著一把銀柄小刀,將手上的高麗參削成一片一片放進嘴里嚼吃。他遲疑了一下,滿清現任總理大臣,掌握北洋多年,被有的人稱為曹操,稱為奸雄。有的人稱為能臣,稱為中國政局定海神針的人物。還被有的外人稱為中國第一流的政治家袁世凱已經笑著叫住了他:“二庵,又是什麼壞消息報過來啦?不要藏著掖著啦。”他說著一口河南口音的官話,但是語氣並不疾厲,反到是很溫和的辭氣。外貌也不見得如何的威武,眼睛長得還有些象女人。

  但是就是這個人,當年二十多歲在朝鮮已經是獨當一面。后來又被寄予重望,編練新式陸軍。逐步走上了中國政治舞臺的中心,他的一舉一動,在當時,就能牽動著中國政局的走向。

  陳宦行了個禮,打開護書拿出一紙電報:“張定武發電報來求援,天保城已經被民黨軍隊拿下來了,說還是雨辰的蘇滬革命軍干的。上海報紙消息,孫文也回到上海了。”

  袁世凱搖搖頭:“軍諮府匯報的南京局勢我也看了,民黨的艦隊已經封鎖了浦口江面,江防軍算是完蛋了。武昌那里怎麼樣?”

  陳宦恭謹的道:“軍事行動已經停止,華甫兄在前面約束著部隊,和民黨已經開始談判停火。芝泉兄在京漢線上主持大局,以他領銜的電報已按宮保的要求兩封都發出了。”

  袁世凱不置可否的恩了一聲,又問:“山西那邊穩定了嗎?”陳宦更加恭謹的回答:“第三鎮進展很順利,民黨的閻都督已經退出了太原,現在逃往托克多一帶了。”

  袁世凱滿意的笑笑:“二庵,你要記住,北方是咱們的根本,北方穩了,咱們北洋的班底團結了,那就什麼也不必怕。總會有咱們的出路的,你是謹慎人,和你說這些話我放心。張定武那里,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啦…………對雨辰這個新冒起的人物你怎麼看?”

  陳宦想了一回,終于搖搖頭:“這個人物以前實在沒有聽說過,竄起非常的快,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屬下還沒什麼看法。不過屬下很佩服他。”

  袁世凱滿意的點頭:“二庵,我就喜歡你這點,很謹慎,不低估人…………這雨辰,雖然現在還不算什麼,我卻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也許會引起巨大的變局也說不準啊……”

  他可能覺得自己話說得多了,揮手讓陳宦退了下去。又顛倒的想起他在吳老伯帳下時的老師張季直給他寫的書信,想著想著,不由的微微笑了起來:“孫文、黃克強、黎元洪……甚至還有雨辰,和這些人物同在這麼個時代風云變幻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袁某人的榮幸?”

  這個時候的中國大地上,出現了很奇怪的景象。在長江中游一線,南北兩軍已經完全停火。但是北洋軍的舉止很奇怪,一會通電南方說不要忽略了北方軍人的戰斗力和決心,一會又聯名通電請清室退位。在北方,北洋軍卻盯著那些起義的民黨軍隊狠剿猛打。

  在南方,十三省的代表都盯著才回到上海的中山先生。各省內部現在也是紛亂不堪。湖南起事的兩位正副都督焦達峰等都已經被殺,各省的軍政分府四下林立。都等著孫中山這位在南方眾望所歸的人物來收拾局面,結束混亂。

  北方的和談代表唐紹儀已經悄然南下,而大清,已經不是在等待咽氣了,而是正在死亡,只差發喪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07 PM

第二十七章   光復南京(上)

 江浙滬聯軍在這個時局變動的時候,卻一心一意的只逼近了南京城。現在南方北方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南京城上。三支軍隊組合成的聯軍已經完全沒了聯軍的樣子。都想搶下這個底定東南第一功。浙軍逼近了中華門,鎮軍和黎天才部逼近了玄武門,而蘇滬革命軍面對麒麟門。三支軍隊已經完全互不聯絡,林述慶這個司令更是被徐固卿和胡漢民挾制得問不了事。雨辰把持著天保城的炮臺,卻堅持不向城內發射一炮,誰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而江防軍也死心守在南京城里,還沒有半點棄城逃跑的意思。不知道多少人已經在徐固卿和胡漢民面前抱怨雨辰的這個舉動了,尤其以被從軍法處釋放出來的黃一鷗上串下跳得最厲害。

  雨辰卻自然有他心里的打算,南京城,就算不開炮他也有辦法能拿下來。他想的事情更多。拿下南京城下一步怎麼走?這點是他現在最頭疼也是最沒有確定主意的事情。說實在的,只要掌握好手中的實力,憑他這些日子的功勞聲望。爭個江蘇都督綽綽有余,可是一個才當到后年冬天的都督有什麼意思?整合同盟會的勢力應付二次革命時南下的北洋軍?想到那一盤散沙,清室還沒退位就開始爭權奪利的同志們,他覺得還是搖頭比較快。

  有的時候,知道歷史的大概走向,自己卻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兩天他每天都在前沿沉思著踱步,一走就是一天。誰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副司令怎麼了,眼見著整個人就瘦了下來。

  晨曦微朦中,雨辰背著手在營地里轉著。沒有人敢打擾他。現在每天參謀處都下達陣地徹夜的命令。士兵們都在壕溝里,為拂曉敵人可能的反擊做著警惕。只有呂逢樵還跟著雨辰轉,他自從交卸了雨辰身邊衛隊長的職務,就一直在帶教導團,這些天來一仗沒打,被陳山河他們嘲笑了個夠。這兩天又圍著雨辰轉,想要來攻擊南京城的任務。

  雨辰卻沒有半點顧慮到呂逢樵的意思,他只是呆呆的看著天保城出神。時間慢慢過去,太陽從紫金山后幾乎是突然的蓬勃躍升而出,陽光給天保城鑲上了一道金邊,那蘇滬革命軍的旗幟就在這耀眼的光芒中驕傲的飄動。雨辰伸出手去,似乎就想抓住那陽光。最后他的手終于扶在了帽檐上,幾乎就象在向那初升的太陽行軍禮一樣。

  他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象是做出了什麼決定,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他回頭朝呂逢樵笑道:“走,咱們見雷奮去。”

  雷奮是從水西門的水關被兩江總督署的衛隊秘密護送出來的。張人駿那老頭子和他談話時只是不住的在嘆氣,神情也蕭索得很。

  張季直特地派雷奮來南京城里活動,而雨辰在他找關系進城前也經過他給張人駿帶去了條件:蘇滬革命軍保證做到,一、不從天保城向南京城發炮,防止地方糜爛,百姓遭殃。二、保證張人駿及其家屬的生命財產安全,派人護送他返鄉,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但是要張人駿做到以下幾點:一、盡自己力量,盡可能的只放蘇滬革命軍進城。二、保護藩庫和軍械庫,只交給雨辰的部隊。三、盡力維持地方平安。四、以上條件可以轉知鐵良,但對張勛的江防軍嚴加保密。

  張人駿似乎無所謂得很,苦笑著滿口答應。臨別的時候,他無限感慨的拉著雷奮的手:“新田老弟,兄弟也和你相識這麼多年了。老哥哥的身家性命可全就交代在你手上了。回去轉告雨司令,兄弟我一切尊教…………”他神色很是感慨:“我們這些老人也該滾蛋了,以后的天下,是雨司令這樣的人中豪杰的舞臺了,他這個人,做事很了不起。”

  雷奮微微一笑,並沒有把他的話怎麼放在心上,只是殷殷和張人駿告別,從水關出來的時候滿是志滿意得。雨辰?只是可以利用的一股實力罷了。

  雨辰的小小帳篷里擁擠了一片的軍官,三個團及附屬分隊的營以上軍官濟濟一堂。大家神色都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這些天軍官們都被雨辰的古怪搞得有些郁悶,滿心思的想打南京城都不敢提出來。就看著鎮軍和浙軍發起了幾次不成氣候的進攻,都讓沒有退路的江防軍殘余部隊憑借堅城擊退。今天看著司令恢復了神采,大步走進帳篷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在心里低低的歡呼了一聲。

  這位司令雖然年輕,但是在他們這些他一手提拔出來的青年軍官心中已經頗有信仰。一夜帶隊光復大上海,辭上海都督這個職位不做,跑到前線來和張勛拼命。雖然話不是很多,但是算計起人來真是又狠又準。到了前線,兩拳頭就把張勛打懵了。自己也能和士兵同甘共苦,同樣一天兩頓一起吃大鍋菜。蘇滬革命軍中,他的威信已經慢慢建立了起來。

  雨辰掃視軍官們一眼,微笑道:“你們不是想打進南京城麼?好,吳參謀長,現在宣讀命令!”

  所有軍官都刷的起立,胸膛高高挺起,眼睛都盯著吳采,恨不得把他手里的公文夾搶下來。

  吳采臉色嚴肅:“本次進攻南京城區計劃如下!12月3日凌晨三時,一團以二營、三營自水西門水關入城,今夜十二時以前,必須到達南湖位置!進城后以二營為左區隊控制兩江督署,藩庫。三營為右區隊,控制雞鳴寺,清涼山,鼓樓,五臺山等制高點!一團一營為預備隊,控制水西門。教導團以一營、三營自麒麟門入城,一營為左區隊,控制前明皇城一帶,三營為右區隊,控制小營,馬標,炮標。二營為預備隊,控制麒麟門!二團及軍部直屬分隊為總預備隊,視情況接應。本次作戰限12月3日晨五時,各部隊必須完成作戰任務!”

  這些軍官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吳采重重的合上了公文夾。沒有兵力具體部署,沒有火力如何安排,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就能從兩個地方大搖大擺的進南京城?何燧和幾個軍官對望一眼,正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雨辰揚手止住了他們:“不需要詢問,嚴守今天晚上行動的秘密!向浙軍和鎮軍方向派出巡邏的步哨線,封鎖一切消息!晚上兩處如何接頭,出發的時候參謀長會一一交代,命令已下,大家都給我行動起來!”

  這些大家才隱約有些明白,這個心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主意的長官,又聯絡上了南京城里不知道哪位巨頭!時間這麼緊急,軍官們一哄而散,只有何燧臨出門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回頭問雨辰道:“司令,不會是聯絡了張勛吧?”雨辰微笑道:“有些事情,我還是有原則的。”何燧默默的向雨辰行了個禮,小跑著離開了。

  水西門水關一直是督署衛隊和江防營在聯合守備,這里控制著幾條小火輪,就是準備大官們開溜的時候用的。督署在這里幾乎派了半個衛隊的人馬,四百多人,全是好槍。而江防營連同城墻上的守軍,也有兩個哨,一百七十多人。天氣已經漸漸冷了下來,江防軍的兵士們吃過了晚上八點那頓晚飯,就被趕上了城門,一個個都無精打采。江風吹來,一個個都凍得瑟瑟發抖,有些膽子大的,就破口大罵了起來:“我們在徐州蹲得好好的,兩條鐵路,一條運河,咱們弟兄吃用不盡。現在他娘的跑到南京來喝風!”

  頓時就有人附和:“王統領和何統領都死球了,咱們靠著這座城守個屁!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的,到了那天,老子脫了號褂子,望哪里一藏,張大帥咬我的鳥去?”

  還有委瑣的:“他摟著小毛子睡得香甜,我們弟兄晚上值守,連酒也沒有一口!小毛子讓我睡一晚,老子就安心替他賣命。”

  哨官聽到這些對話,也就當沒有聽見。只是在盤算自己在徐州的小妾有沒有偷人。正在這里不尷不尬的時候,就見督署的一個隊官,帶著幾十個弟兄走上了城墻。每個人手里好象都端著酒肉,香味在寒夜里飄得老遠,這些兵士都停了對話,眼睛放光的看著那些人。

  那隊官笑道:“你們這幫家伙,還看什麼?制軍知道大家辛苦,特地犒賞大家的,還等什麼?動手啊!”江防軍的士兵歡呼一聲,兩哨人馬都涌了過來,亂紛紛的廝搶起來。滿口對張制軍稱謝不迭,當然也少不了對自己大帥的含糊咒罵。

  那隊官看著兩個江防軍的哨官拿了最大份的酒肉在那里已經吃得不亦樂乎,微微冷笑了一下,又掏出懷表看看,臉上有一絲察覺不出來的緊張神色,他放眼向城外望去,那里還是夜色蒼茫。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08 PM

第二十八章    光復南京(下)

 一個江防軍的兵士有些尿急,走到垛口跟前正想方便。他的弟兄們笑罵道:“死遠一點,嫌咱們不夠惡心啊。”那兵士還笑:“正好給你們添點作料…………”他突然一愣,手指著城下,訥訥道:“民黨……民黨……民黨啊!”

  周圍的督署的兵士突然散了開來,將這兩哨人圍在當中,肩上的槍都平放著。一陣淅瀝嘩啦的槍栓響動。江防軍的動作全都僵住了,就看見那隊官變了臉色:“都別動!大家就沒事!”那個倒霉的士兵也被兩個人拖了回來,尿了一褲子。

  一個江防軍的哨官還想拉交情:“白老哥,開的什麼玩笑?”那叫做白斯文的隊官慢條斯理的取出一條白毛巾,纏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對不住,現在兄弟也是民黨了!”

  水關的鐵閘慢慢提了起來,幾十條江南最常見的荷花小船裝得滿滿的黃忽忽的士兵。排成兩列滑了進來。何燧站在最前面的船上,過水關門洞的時候忍不住在有著五百多年歷史的古老城墻上摸了一下,南京城,果然是老子第一個打進來的!雖然這個打字是有些勉強。

  白斯文早神氣活現的站在水關碼頭上等著他。何燧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白毛巾,卻不理他伸過來扶他下船的雙手,自己一步跳了上去。就指揮兩個營的隊伍快速登岸,迅速散開隊形,他一頭的熱汗,好象又回到了光復上海的那夜,現在也只要一個快字!

  那白斯文隊官乖覺得很,低聲發令,讓自己的兵士在前面帶路。配合蘇滬革命軍搶占要點。何燧這才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白隊官?你大有功勞!”沒等白斯文在那里彎腰賠笑,自己就帶著隊伍沖了出去。白斯文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心里面還啐了這個二愣子團長一口:“老子要早混民黨的話,還輪得到你這小子?”

  槍聲,終于在南京城里響了起來,很快的就匯聚成了一片。古老的南京城徹底被驚動了,槍聲先是在城西大作,然后連城北都加倍的響了起來。緊接著火光也燃燒了起來,喧囂聲,市民的哭叫聲都混在了一起。南京在最后一夜的戰栗中等待著新生。

  那些士兵們冤枉了張勛,他現在還哪有心情在小毛子身上逞威!一直在書房支的行軍床上半睡半醒,滿腦門子的官司。聽到槍聲,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馬上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兵變?這是他最初的想法。

  他大叫一聲:“來人啊!”幾個武巡捕和他親兵隊的軍官都趕了進來,看來這幾夜,沒有一個人睡得安穩的。張勛讓人幫他整理著衣服:“四下帶我的大令去彈壓一下,看看是哪個營頭在鬧事?派兩個哨去保護督署。四下里加緊守備,不要讓民黨趁亂攻城!”手下人神色慌亂的領命四下去了,張勛還不放心,點齊了自己的親兵營就要騎馬巡城,親自把這混亂平息下去。

  槍聲越來越緊,還夾雜著一聲聲的爆炸聲。張勛正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幾個手下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大帥,民黨進城了!機關槍都在鼓樓架起來了!”這下真是青天霹靂,張勛在平地上一陣搖晃,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這四面城墻都沒有一點動靜,這些民黨是怎麼進城的?馬上逃跑,為滿清殉城種種念頭在這個死心眼的大帥心里紛至沓來。最后終于問了一聲:“他們是怎麼進城的?”

  一個手下帶著哭音回報:“是督署衛隊反水了,我看見他們的一個副隊長白斯文還跑在最前面,那王八蛋連辮子都剪了!”張勛再不打話,翻身上馬就去帶隊去督署,他根本還沒想到就是張人駿把民黨放進城的,還想聯絡這位總督做垂死掙扎。

  南京城的夜空里不是有一道道的子彈的光火閃過,街上亂紛紛的都是不知所措的江防軍士兵。還有不少人趁火打劫。路上號坎和武器扔得到處都是。張勛陰沉著臉帶著自己的衛隊朝長江路的兩江督署馳去,城西和城南都已經完全的亂了。

  快到督署的時候,就看到先期派往督署警戒的兩哨兵士已經紛紛的退了下來。督署留守的衛隊在他們靠近的時候突然向他們開火,那些衛隊兵士胳膊上都纏上了白毛巾!這下張勛可什麼都明白了,張人駿那個老頭子也投靠了民黨!

  他發瘋般的一夾馬腹,帶著幾百個親兵直朝督署大門沖去。才轉過街角。督署圍墻上面架著的機關槍就開火了,頓時將張勛的馬打倒,幾個兵士冒死將張勛拖了回來,他臉上已經跌青了一大塊。張勛怒氣勃發,就在街角大聲叫罵:“張人駿,你世受國恩,老來做賊,還要臉不要?你有臉見自己祖宗嗎?”

  回答他的是一串串的機槍子彈,在青石路面上打出一道道的火光。幾個親兵死命將張勛拖得后退,大聲的勸他:“大帥,現在民黨漸漸朝城北去了,這里算是完蛋了。趁著城北還在我們手里,快從那里走吧!回到淮北,再整舊部就是了!”張勛紅了眼睛,在那里死命掙扎:“老子死就死在南京城了!”親兵們不管大帥的呼喝,又將他架上了一匹馬,加了一鞭。百多個騎兵夾著張勛就朝城北的揖江門逃去。張勛回頭看了一眼滿城的流彈劃過的光芒,終于認命的垂下了頭。這大清,是真的完啦!

  經過一夜的混亂,到了快天明的時候,蘇滬革命軍已經完全控制了南京城。江防軍根本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被分割包圍繳械。白斯文在里面出了大力,跑前跑后的借著臉孔熟在那里勸降。

  蘇滬革命軍的兵士也知道這位司令對財物是最感興趣的。什麼藩庫、南京江海關道衙門,牙厘局厘封,鹽局鹽封,官銀號,造幣廠,銅圓局…………都派了重兵把守,每一塊錢都看得緊緊的。而滿城閉門到了早上,當天保城炮兵發炮滿城示威的時候,才開城門投降,而江寧將軍鐵良早已不見蹤影。

  這一夜,鎮軍和浙軍也早發現了南京城的不對,急忙集結隊伍向城內沖擊。但是他們當面的江防軍士兵還抵抗了一氣。想借路從雨辰那邊入城,卻被蘇滬革命軍的步哨線擋得死死的。直到快天明的時候,其他方向的江防軍守軍知道大勢已去,才向兩軍投降。而這時,南京精華,早已落入雨辰掌心。徐固卿和浙軍朱瑞等人惟有跌足長嘆,辛辛苦苦組織聯軍一場,卻是功勞和實惠都被雨辰搶走了。他如果想要這個江蘇都督,誰還攔得住?

  雨辰這個時候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也不管張人駿在督署里拿著關防簿冊等著他交代,從凌晨兩三點城內初定的時候,就帶著人和輜重營跑進了城里。顧不得這里還是流彈橫飛,潰兵亂竄。就跑到幾個有積儲的地方查點。南京藩庫存銀二百九十萬兩,江海關道十四萬兩,其他地方加起來也有一百三十萬之譜。雨辰大手一揮:“給這里留二十萬兩,其他的全部搬走!”他可不想把這些積儲貢獻給即將到來的短命臨時政府。

  1911年12月4日,南京光復。長江一線,中國南部,大局已定。兩江總督張人駿被俘,張勛和鐵良帶著衛隊繞道上游逃脫。逃到挹江門方向的江防軍大隊全部被繳械。是役殲滅南京清軍2萬余人。蘇滬革命軍傷亡不到100人。

  鼓樂喧天,彩旗飛舞。

  穿著上面鑲著金線嶄新黃呢軍裝,戴著金邊大檐軍帽的軍樂隊走在最前面,從中華門緩緩入城。后面是整齊的連隊方陣,最前面的連隊就是中華蘇滬革命軍一團三營一連。經過補充的一連神采飛揚的走在路上,克天險,復名城。第一連獲得了雨辰親自頒發的“南京連”的旗幟,這面旗幟就飄揚在整個蘇滬革命軍的最前列,和滬上先鋒這面旗幟一起先導。

  雨辰帶著幕僚就騎馬跟在三營一連后面,他特意穿了沒有勛章的一套黃呢軍裝。顯得樸素而又沉穩,在馬上不斷的向歡迎的民眾敬禮致意。一群年輕的軍官簇擁在他的身邊,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就是一副大革命時期的油畫。青年,駿馬,筆挺的軍服,還有勃勃的生氣,什麼都不缺少。

  鎂光燈閃爍之下,雨辰年輕而精力充沛的身影就被定格在歷史的那一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12 PM

第二十九章   一城兩督

 這個氣氛熱烈而又古怪的入城式到了快中午才結束,雨辰已經堂而皇之的在原兩江總督衙門掛出了江蘇軍政府都督牌子,有他大名的安民告示已經貼得滿城都是。而徐固卿也在浙軍和鎮軍的支持下在小營掛出了江蘇臨時政府的都督招牌,在南京,一時出現了一城兩督的局面。對此雨辰倒也不惱火,對人家解說是他管軍政,而徐固卿管的是民政,什麼涉及到用錢的事情,他一概推到徐固卿那里。還美其名曰軍政分立,要知道,他可只給徐固卿他們只留了二十萬兩的殘羹,還串通了張人駿把所有簿冊都修改了,讓人沒處查根去。

  他只是忙著擴編軍隊,加強訓練,收編江蘇各處的游雜武裝。不時還和江蘇的名流士紳往還一下。在十省代表都云集上海的時候,惟有雨都督這里,還是安之若素。有人問起,他只說自己是一介軍人,只管打仗,不管政治。

  另外江防軍的軍械,南京的軍資儲備,南京的各個陸軍學堂都被他把在了手里,沒有半點要分潤出去的意思。在十天內,他的蘇滬革命軍已經正式擴編為江蘇陸軍第一師,轄兩個旅,四個步兵團。另外還轄教導團、炮兵團、輜重團、工兵團,騎兵團。每個旅都相當于混成旅,都是十個營的建制(六個步兵營,炮、工、騎、機關槍各一營),整個南京城的武器幾乎都集中到他那個師里了。一下膨脹到1.9萬余人的實力。滿心思想大撈一把的鎮軍和浙軍卻都還是進城多少人槍,現在還是多少人槍。徐固卿的這個都督,當得是有點底氣不足。

  南京的克復,也促使了滿清朝廷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在北方英國人辦的北華捷報,日本人辦的順天時報都刊登出社論,認為南京的光復。標志著南北對峙的局面真正形成,而滿清朝廷的存在,也徹底成為一種笑話。下面就是北方實力派和南方民黨之間的和談了。和這些社論同時配發的照片,往往都是孫中山在船上招手和雨辰騎在馬上側身敬禮的照片。

  而此時在南京,在胡漢民的主持下。光復或者獨立的十七省代表陸續來到南京,開始了臨時政府的籌備會議。而同時在上海,孫中山,宋教仁,黃克強等人,也在為臨時政府的組織形式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宋教仁強烈建議采用責任內閣制,而中山先生斷然決定采用總統制,在他的強勢要求下。組織形式也最終確定下來。而各省代表在南京的預備會議,也討論決定出了三個原則:一、組織臨時政府,臨時大總統以每省各一票選舉決定。二、采用公歷紀元。三、與北方袁世凱舉行和談。南方局勢,隨著南京底定,終于初見端倪。

  當你的軍隊擴充到兩萬人的時候,最缺乏的是什麼?毫無疑問,是干部!

  當時南京城里可以用一個詞形容,紛亂。在同盟會人物的組織下,陸續趕來支援的各省部隊就有粵軍、桂軍、贛軍、湘軍、閩軍…………加上形形色色的民軍,敢死隊,先鋒隊。他們沒趕上光復南京,卻都以光復功臣自居,在南京城廂這些亂紛紛的隊伍陸續達到了快十萬之多。雨辰對這些人的糧餉一概是撒手不問,也不管別人怎麼評價他看他。這些天來,他的心思就撲在了兩件事情上,一是建立江蘇陸軍第一師隨營學校。以原陸軍第四中學的教師為骨干,集合武備學堂,測量學堂,陸軍小學校等等接收過來的教學力量。整頓成一個頗有規模的養成機構。從部隊中抽調軍官,先進行一期六個月的速成培訓。

  雨辰不是不知道自己這個部隊成分還算是比較復雜,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怎麼鞏固部隊,怎麼讓這支部隊完全的為他所用。他的頭頂始終有同盟會這個巨大的陰影。調訓軍官,只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

  第二件事情就是編組北上支隊,準備繼續北伐,將蘇北張勛的殘余勢力徹底打垮。在蘇北有兩條鐵路干線交錯,還有運河和淮北的鹽,利益所在,絕不能放棄。而且蘇北也是南京的門戶,在蘇北扎下根基,才能確保到日后他真正的能攫取整個江蘇省。

  這一天,張季直悄然來到南京,拜會雨辰。而雨辰,也等他很久了。

  “雨將軍,這是光復銀行一月來的經營報表,請過目。”

  雨辰並沒有接報表,只是微笑道:“季老,您是前輩。對我這個晚輩這麼客氣做什麼?臨時政府一旦成立,已經風傳您老要用作實業部長。現在委屈您在光復銀行幫我,已經實在是覺得心里惶恐得很啦。”

  張季直摸著花白的胡須,只是笑吟吟的看著雨辰。外間對他老人家這麼高的身份,這麼大的影響力。卻委屈在做雨辰的幕僚,都詫異得很。他卻覺得這一步沒有走錯。整個東南,都是在同盟會武力的控制之下。他們這些立憲派的人物,卻是妙手空空。他雖然退居幕后,但是雨辰現在卻掌握2萬精兵,和同盟會也是貌合神離。他相信這支武裝自己可以發揮一定的影響力。在這個時代變動的局面,有了武裝任何政治團體才有了基礎!

  另一個原因卻是有些不太能為外人道。他辦實業那麼些年,最近卻頗有些周轉不靈,在南通自己的事業都在賠錢。他老人家一向是場面大慣了的。雨辰給他開出了一個月1萬元的超級薪水,對他現在補貼甚大。對雨辰撈錢的本事他也暗自佩服得很,打南京不僅沒有從光復銀行拿錢,打下南京反而倒匯了二百多萬來。他這個光復銀行的董事長,現在也做得有滋味得很。

  他放下報表,笑道:“不看也罷,反正現在光復銀行事業蒸蒸日上。很是賺錢。陳英士在上海發的軍票,債券市面都是拒用,全在用咱們光復銀行的票子,就算司令您頭像做的銀圓,現在都貼水貼到了一塊半的洋錢。這錢的事情,我們一時是不發愁啦…………”說著他又轉了個話題:“進了南京,就看到滿街的散兵游勇,還是司令的隊伍服裝整齊,裝備精良。那些不肖的部隊看到司令的巡邏隊伍,都敬畏得很。在南京城里,就是第一師的威望最高啦。”

  雨辰嘿的一笑:“威望高有什麼用?現在兄弟受的指摘,說也說不完。就等著北伐支隊編練完畢,兄弟去徐州打張勛這條落水狗去。南京這麼個亂糟糟的地方,以后還不知道要來多少婆婆。誰愛要誰要吧,兄弟是敬謝不敏啦。”

  張季直沉吟了一下,又看看雨辰的神色。終于道:“雨將軍,現在你已經到了這個位份上。退,不見得就能平安做個富家翁…………”雨辰點點頭:“想要兄弟這條命的人,多了去了。”

  張季直微笑一下:“現下也只能往前,不能退后了。將軍要是還這麼只願意打仗,而將名義視若浮云。小老竊為將軍不值啊…………將軍這個同盟會的名義,只有害而無利。這些實力,可以說是將軍苦心經營出來的。沒有占同盟會半點便宜。到時候他們要,將軍給還是不給?當然,也不是要將軍和同盟會敵對,但是現下此會品流太雜,光復以來,還有人靠出售同盟會會員證牟利!潔身自好人士,多敬而遠之。小老以為,此會分裂就在眼前!將軍為何不自立旗號,與某個更有前途的政治組織結合?同盟會可以為援但絕不能為靠!”

  話講到這里就是張季直在拉攏雨辰了。雨辰也知道他們在上海和蔡元培、章太炎他們成立了一個大國民會議。江浙立憲派人物多在此黨中,要是在有雨辰這支部隊成為他們的武力基礎,民初的政治版圖,就少不了他們的那一塊。

  雨辰沉默半晌,終于淡淡道:“季老,現在的事情千頭萬緒,兄弟很煩,有些事情,兄弟不能太早決定。”

  張季直也是久歷江湖的人物,也不動聲色。微笑道:“好,老朽此來,要和將軍盤桓幾日的,什麼事情慢慢再談不妨。”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13 PM

第三十章   辭督

  徐固卿將一張軍票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大家看看,我們的軍票現在市面上已經完全拒用了!現在十來萬人云集在這個地方。全靠我這里支應,財政已經困乏到了極點。有些軍隊吃香的,喝辣的,咱們軍隊連一天兩餐都很難保證,大家說說,有什麼法子吧!兄弟是干不下去了!”

  他的都督府內,坐的全是各軍的高級軍官。有些就是一門心思想來討餉的,聽到徐固卿在這里發火抱怨,都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只看著他坐在那里呼呼喘氣。

  好一會兒過后,才是老資格的贛軍司令李烈鈞站起來打圓場:“其實我們贛軍,指日就是要回江西的了,這些軍餉,要是固卿兄實在困難,也就算了。只是弟兄們一天兩餐,這伙食都是異常艱難,還請固卿兄幫忙解決。”

  他話這一出口,就算打開了在場眾人的話匣子。

  “要是一天兩頓飯都保證,誰來要軍餉誰是孫子!”

  “要來這些軍票有什麼用?現在市面只認大洋錢和光復銀行的票子。給這些擦屁股紙,我們再拿出去用 ,老百姓苦死了。大家都是起來革命的,誰忍心騷擾百姓?”

  “都督,咱們桂軍趕了幾千里過來,今天這餉無論如何也要發下來,不然怎麼向弟兄們交代?先聲明,軍票咱們是不要的。”

  徐固卿苦惱極了,雖然自己也算是當了都督。但是有錢的地方被雨辰都占了去,就連南京周邊的地方官都派不下去。全部給雨辰用繼續北伐的名義軍管了。他進南京城雨辰只給他留了二十萬,他老人家先是十萬上腰。剩下十萬,經得起用幾天!陸續趕來的隊伍那麼多,雨辰可以和同盟會保持距離,他卻是同盟會扶上臺來的,不能不竭力支應。現在財政上已經山窮水盡。要不是雨辰的第一師彈壓得力,南京城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亂子來!

  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見浙軍幾個軍官匆匆走了進來,當先的正是黃一鷗。他朝徐固卿敬了各禮:“都督,我們浙軍兄弟現在日子很苦,也知道都督沒有法子。第一師有錢,咱們已經列隊要餉去了,特地來和都督知會一聲。”他看看四周:“哪些弟兄沒有飯吃的,不妨和咱們浙軍一起行動。”說著一笑,自己出去了。

  在座的軍官們互相看看,他們不是不知道雨辰那里有錢。但是雨辰擺明車馬不給,第一師實力雄厚,他們也真沒辦法。現在黃一鷗他們帶頭去索餉,頓時所有人都怦然心動。不少軍官就跑出去召集隊伍了。喏大一個廳內就只剩下一個發呆的徐固卿和只是搖頭的李烈鈞。李烈鈞慢慢將軍帽戴在頭上,朝徐固卿敬了個禮。自己出去了。

  他的軍隊,遲早也是要回江西接任江西都督的位置。何苦在這個南京的混水中討這個沒趣。

  雨辰正在都督府里和盤下高昌廟制造局的美國華僑鄧肯談話呢。這位鄧肯,是當年五十幼童留美計劃中的人物,那批人還有唐紹儀詹天佑等等。他讀的是麻省理工大學,畢業了之后就留在美國,一心只鉆研他的機械技術。是個書呆子型的人物,早就入了美國籍。今年突然的想到要回國謀事情,以一身所學回報祖國。但是這個年月,哪里有他用武的余地!

  唐紹儀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將他推薦給張季直。而雨辰正好也有意思將高昌廟制造局名義上盤給個外國人,好始終將這個江南最大的兵工廠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頓時就將這位鄧肯拉出來頂缸。于是鄧先生就成了江南機械制造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

  本來只是讓鄧肯做個門面人物的,沒想到他雖然不通世事。但是技術水平和管理水平卻是出奇的高。原來的制造局,現在的江南廠,經他雷厲風行的一整頓,冗員裁汰,改進流程。每個月的成本低了40%,產量卻高出了快一半。直讓雨辰覺得揀到寶了。

  這次是鄧肯第一次來見雨辰,兩個人正談得投機的時候。就聽見都督府外一陣陣的人聲喧嘩。叫罵聲也遠遠的傳了進來。鄧肯疑惑的停了下來,雨辰還在慢聲細氣的跟他解說:“現在的迫擊炮都是短管發射超口徑炮彈的,我要的是大概三英寸口徑,十五倍的身管,不超過100公斤,發射帶尾翼穩定,裝著底火,用撞針擊發的炮彈。不要超口徑的,一個營就能配4~6門…………”

  他的副官張志鶴滿臉慌張的走了進來:“都督,出大事了!”雨辰冷著臉將手中的鉛筆丟了下來:“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沒見到我有客人嗎?”張志鶴這才穩住了心神:“報告都督,現在門口有成千的軍人在那里鬧餉,說要見都督一面。我們衛隊的弟兄快招架不住了。”

  雨辰笑著對鄧肯點點頭:“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你想想我剛才說的。”將軍帽合在了頭上,又撣了撣衣服,帶頭就朝外面走。張志鶴擔心的問:“要不要把何旅長他們的隊伍調過來?”雨辰揚揚手:“算了,出去再說,這一天我早有打算。”

  到得門口果然是人情洶涌,不同服色的軍隊混雜在一起,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都帶著槍肩在背上,罵罵咧咧的朝督署大門擁擠。一百多個衛兵排成兩線,滿頭大汗的阻擋著人群。看到雨辰出來,那叫罵聲可就更大了。

  “徐都督不管餉,你雨都督也不管?都是革命的隊伍!”

  “第一師吃香的喝辣的,發的光復銀行的票子。咱們弟兄吃的是什麼?拿的也是廢紙!”

  “你還是不是革命同志?”

  雨辰靜靜的站在門口,自從他決定撒手不管這些隊伍。他早就對今天的局面有預備了。也是他計劃中的一個步驟,只是沒有人能明白他的心思而已。自從到了這個時代,他已經無數次的權衡過勢力對比,和未來走向。才定出的行動計劃,不過他都裝在心里,等著事態的走勢朝他的設想發展。這些想法不能和自己的軍官透露,也不能和幕僚們說。壓力讓他都變得有些神經質了,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竟然覺得輕松了一些。

  士兵們高叫:“讓雨都督給我們一個說法!”他站在門口,聲音不大:“大家都是軍人,不能這麼沒紀律,誰是帶頭的?讓他出來和我說。”

  士兵們擾攘了一下,這次還真是他們軍官們暗中主使的,沒幾個帶頭的人物。叫人出來,一時還真不知道讓誰上前。浙軍的那堆人群分了開來。黃一鷗帶著矜持的笑容,軍服筆挺,軍姿標準的走上前來,向雨辰敬了一個軍禮。

  雨辰恩了一聲,淡淡的還了個禮:“原來是你,有什麼事情,說吧。”他最理想的結果,就是等這位黃大公子出來,前幾天果然沒有白得罪他。當事情按照自己的設想一步步的走來,的確有一種一切都在掌握的感覺。

  黃一鷗在那里站得很標準:“我們各路的革命軍隊,云集南京,待命北伐。除了粵軍姚雨平部八千人,其他軍隊都是沒錢發餉,沒錢開伙食。這樣下去,部隊難免要騷擾地方,這種事情,都督不能不管。”

  雨辰笑道:“不是還有位徐固卿徐都督嗎?他可是咱們同盟會推戴的人物,兄弟這個都督,不過是江蘇地方議員推舉的。沒有徐都督來頭大。”

  黃一鷗笑容里有絲譏誚:“那雨都督到底管什麼事情?”雨辰斬釘截鐵的道:“我只管整軍北伐!現在清室未倒,北方大局未定。我管不了那麼多閑事!”

  這下士兵們都鼓噪了起來:“既然如此,你還當個屁的都督?還是不是我們同盟會的同志?”黃一鷗的冷笑越發的明顯。雨辰只是不動神色。

  黃一鷗大聲道:“雨都督就是不管我們咯?這個都督的名義對你來說就沒有半點責任?”

  雨辰沉沉的笑了笑:“正好,這個都督兄弟也不想干了。本來我和議員們說,兄弟只管北伐。大家硬要架兄弟到這個位置上。既然大家都不樂意,不如就拆了這個招牌,兄弟到前線拼命去…………其他軍隊,兄弟也不是不管,誰要和第一師上前拼命,兄弟全包下來了!言盡于此,誰要再在這里胡鬧,機關槍伺候!”

  他伸手就招呼張志鶴:“云霄,把這個都督招牌拆下來,咱們不干這個了。準備上前線!”不管張志鶴目瞪口呆的表情,轉身就朝里走去。已經榮升他衛隊長的白斯文已經狐假虎威的搬來了機槍。士兵們跳罵一陣,覺得沒趣也就散了,人家都不干都督了,還能逼出個什麼結果來!黃一鷗呆呆的看著這一切,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雨辰對這個都督居然說不干就不干!

  到了晚上,雨辰的告江蘇父老書已經貼得滿城都是。先前一大堆客氣話,自己什麼能力不足啊,有孚眾望啊。總之是自貶的意思,聲明已經請辭都督。話鋒一轉,說北方胡虜未滅,光復大業遠未到成功的時候,第一師官兵同仇敵愾,即日將誓師出發。最后還慷慨激昂的寫到,光復大業告成之時,就是雨辰功成身退之日。布告發出,全城震驚。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14 PM

第三十一章   北伐

 陳山河面色鐵青的走進了雨辰這個前都督府的大廳,這個活潑愛笑的青年。誰也沒有想到他也有臉色這麼難看的時候。他現在已經是第二旅的旅長兼三團長。肩膀上已經掛上了上校的肩章。他氣沖沖的走進了大廳。就見軍官們已經濟濟一堂。吳采站在廳內走來走去,看他進來,只是點點頭。

  陳山河也沒和其他人打招呼,就沖著吳采一連串的發問:“念蓀,都督這是怎麼回事?都不和我們打個招呼?他媽的,浙軍也太欺負人了吧。都督怎麼就聽他們的?你也不勸勸都督?”吳采看著他,沒什麼表情:“無病,你亂嚷嚷什麼?”

  他看看在座的軍官,都是滿面不平的神色:“現在不要叫都督了,叫師長!不干這個都督,我反正是沒什麼意見。軍人,還是純粹一點好。滿城這麼多軍隊,除了粵軍還有點樣子,誰還比得過我們?你專心的把隊伍帶好是正經。咱們接受的都是初級軍官的訓練,現在突然都是團長旅長了,我很擔心我們能不能把隊伍帶好,把仗打好…………”

  他越說越是神色凝重,看了看何燧。這個第一旅旅長低頭不知道在沉思什麼。他微微嘆了口氣:“進南京才幾天,什麼事情都遇到了。大家以前都是同盟會的同志,說實在的,大家對現在的這些同志都很失望。不管師長在打算什麼,他一直在帶著我們打仗,在為光復立功勞!馬上又要北伐,我是很情願上前線的!其他的事情,作為我來說,不想去多考慮,我是軍人!”

  他說得似乎有些激動,最后抿緊了嘴。就站在那里。

  進城以來,他們這些青年軍人不是沒有想法,雨辰將財源把在自己手上,讓其他部隊受窘。讓他們也很有想法,但是這里畢竟是他們自己的團體,就算不承認。制度正規,待遇豐厚的第一師讓他們已經有了歸屬感。雨辰“被迫”辭督,讓這些血氣方剛的軍官們都是滿腹的郁悶。

  正大家相對無言的時候,雨辰微笑著從里面走了出來,神色輕松得很。大家見他出來,都刷的一聲起立。雨辰笑著將手虛按了一下:“都坐都坐,今天把大家叫來,就是交代幾件事情,大家隨意一些好。”他看看何燧心事重重的樣子,笑問道:“灼然,你在想什麼呢?馬上北伐你不高興?”

  何燧抬頭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一下:“都督……師長,我沒什麼想法,一切大局為重,去北伐,我何燧沒有二話。”

  雨辰坐了下來,緩緩的掃視了一下四下:“有想法也是正常的,也不用藏著掖著。灼然,你向來正義感最是強烈,可是對我的一些行為不滿?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把錢拿出來,把這麼多隊伍維持好。大家自然感恩戴德,我這個都督就能當得名正言順,好統合南京的部隊參加北伐,一舉底定光復大業?”

  何燧抬起了頭,目光炯炯的看著雨辰,終于咬牙道:“師長,您說的不錯。這是我還有一些弟兄的想法。我們是來干革命的,不是爭權奪利往腰包里劃拉銀子。您不要干這個都督,我們都覺得師長的胸懷很大,但是為什麼要和怎麼同盟會的同志軍隊鬧生分呢?只要師長能把大家團起來北伐,將光復大業一舉完成,建立我們的新中國。到時候不要說都督了,就算是大總統,誰要不讓都督干,我何燧就和他去拼命!”

  雨辰看著何燧年輕而堅定的面孔,四下的軍官不少和他一樣一臉的熱切。在心底無聲的嘆了口氣。這隊伍,不好帶啊。

  他沉住了氣,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子。看著那些軍官們,終于微笑了起來:“好,好,好。大家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很好。作為軍人,命令是要服從。但是作為你們的最高長官,把大家的心思都理順了,勁朝一處使,也是我的責任…………”

  “為什麼我撒手不管那些部隊?因為我實在沒法子管。我要是把他們包下來,會有多少人以為我是在攬權?我只想做點干凈的事情,踏踏實實的打仗,盡我的本分。打出一個新的中國出來,讓后輩們為我們這些人做的事情而自豪!但是國內這些同盟會的同志們,對他們我實在是深深的失望。當初我搶著做這個都督,還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有責任統領大家把光復事業進行到底?不然上海都督這麼個肥缺我都不要了,巴巴的來收拾南京這個爛攤子?”

  他喘了口氣,似乎是很憤慨的樣子:“既然人家是上海胡先生親自帶來的江蘇都督,我就算讓給他了。他願意做到哪一步,那是他的事情。我們是雖然歷史短暫,卻在光復史冊上留下了大大功勞的蘇滬革命軍!你們忙著在南京爭權奪利,我上前線去!老子不在這里受氣!”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幾乎就是在咆哮了:“我們是軍人!為自己的信念戰斗到底是我們的本分!第一師這個團體是老子一手建立起來的!等到民國告成,我們就是光榮的國防軍!誰這個時候想離開,請便!明天老子就誓師上前線!你們不跟隨,老子一個人死也要死在江北!”

  大家從來沒有看到雨辰這樣激動的樣子。陳山河一下站了起來:“師長!說什麼我也跟定你了,其他人不是做大事的材料,跟著你才能名留青史!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你帶著我們光復上海,攻克南京。現在又率先誓師北伐。不管那些小人怎麼說,我死也是要死在第一師了!”

  雨辰才吼叫完,略略有些脫力,聽著陳山河向他這樣保證。帶點感激的笑了一下。吳采也站了起來,還沒有說話。雨辰已經豎起了手指:“無病和念蓀你們先別急著表態,聽我把話說完。現在我也攤開說了,我給大家一次選擇的機會。只有一次,願意跟著我雨辰干下去的,願意和我一起為創立個更美好的中國而奮斗的,以后就需要絕對服從我的命令,不得再有什麼想法。如果不願意的,我雨辰禮送,隨便你去哪里,就算不干軍隊了,我雨辰也包你回家能做個富家翁。如果有一天,大家發覺了我背離了今天的誓言…………”他掏出腰中的白郎寧手槍,重重的拍在桌上:“…………就把我打死!”

  吳采默不做聲的站在雨辰的左手,沉聲道:“願意跟隨師長干下去的,跟我站一起。不願意的,請到右邊。”

  刷刷的一陣響動,軍官們都站在了左手邊。只有何燧還呆在那里。呂逢樵拉了他一把,卻沒有拉動。何燧定定的看著雨辰:“那師長對中山先生和克強先生怎麼看?要是師長的行為背離了今天所發的建立一個更美好的中國的誓言,我們是不是還有離開的權利?”

  雨辰也同樣嚴肅的看著他:“兩位自然是我們的領袖,也是中國的領袖。但是在我心目中更好的中國沒有建立之前,我保留自己自由行動選擇的權利。如果你們覺得我背離了誓言,自然可以離開。但是在離開之前,我的命令,你們只有服從!”

  何燧默不作聲的也走到了左邊。站在那里神色嚴肅而堅定。

  雨辰只覺得自己戲演得太投入了,現在居然有點虛脫。對這些青年,還算是好哄騙的。自己心里面真正的打算還根本沒說,現在都初步也算是統一了思想,抓牢了隊伍。他剛才還是真的怕那些軍官呼啦啦的走到右邊去。其實他可能自己都沒發現,第一師隨著屢戰屢勝,蒸蒸向上,而且每次勝利都和他的運籌帷幄是分不開的。在自己手下的這群軍官里,他早已經有了初步的信仰。

  既然現在已經統一了大家的想法,下一步,也就該是北伐了。在長江以北,有的是廣闊空間。何必留在南京,等那麼多同盟會的婆婆來指揮呢?至于建立一個更美好的中國……慢慢再說吧。先把眼前的路走好要緊。

  “他真的不干都督了?”徐固卿拿著布告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雷奮坐在他對面,不住的冷笑:“雨都督是我們江蘇民眾推戴的,現在卻被徐都督給拉下來了。本來咨議局還想就一城兩督的局面開會投票,不過現在恭喜徐都督了。我們江蘇的民意,在槍桿子底下,實在也沒什麼要緊的。”

  徐固卿將布告放了下來,頹然嘆道:“現在兄弟說什麼都沒用啦,不瞞新田兄說,兄弟現在也是心灰意懶,倒真是羨慕雨師長能上前線北伐。”雷奮也懶得和他多少。起身就要走:“明天雨師長在大校場誓師北伐,徐都督去了眼中釘,自然會去歡送的,也毋庸我多說,這就告辭了。”

  徐固卿想留他沒有留住。坐在那里只有長嘆。黃一鷗那小子,以為這樣就能整倒雨辰?只要他手里還有二萬精兵,就是每人都想拉攏的對象。何苦這麼得罪他!想起自己留在南京要面對的爛攤子。徐固卿頓時也想寫一個請辭的布告了。

  在上海。

  黃克強臉色鐵青,死死的盯著手上的報紙。申報,時報都大幅的刊登了雨辰在南京誓師北伐的照片,還有各色各樣的社論。對這位年輕將軍,所有的新聞從業人員都非常有好感。他永遠能給大家帶來新聞。當南方還在忙著爭權奪利,消化勢力的時候,他又毅然拋棄了江蘇的都督職位,率先率師北伐。這些社論還隱約提到,雨辰棄職,某個原因也是某黃姓革命元老公子逼迫所致。這簡直是罵到黃興臉上來了!

  報紙上的照片雨辰簡直可以用英氣逼人來形容。一雙長過膝蓋的馬靴,背著手張著雙腿站在臺上目光冷峻的看著麾下虎賁。滬上先鋒的旗幟飄揚到了他的臉上,背后是一排同樣英氣勃勃,舉手敬禮的軍官。上海字林西報還誇張的評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英武的華軍。

  自己那個兒子,上海現在亂成一鍋粥,還得罪雨辰做什麼!大家還都指望他的光復銀行能挹注點臨時政府成立后的軍費呢!他拍拍報紙,這下倒好,同情心全到雨辰那里去了。他要是自由行動,可沒人能約束他了。

  黃克強站了起來,今天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不能耽誤在這里啦。臨出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報紙。

  雨辰的目光依舊深邃。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14 PM

第三十二章   追星族

 李媛緩緩的合上了手中的報紙,她是上海中西女塾的學生。今年不過才十七歲。有著秀氣雅致的江南女孩子的面容和蓓蕾初綻一般的身段。她目光迷離的看著報紙上雨辰的照片,青蔥般的手指滑過他的面容,突然偷偷的笑了。

  教室的門突然被輕輕敲響,李媛抬頭看去。她家的司機王伯已經恭謹的站在門口了:“小姐,在校門口等不到您,所以才上來…………”

  李媛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提在手上笑道:“王伯,我知道啦。爹爹也真是的,我這麼大人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王伯陪著李媛朝學校的門口走去,這個好脾氣的漂亮小姐是他看著長大的。除了有些愛幻想,對人那是沒話說的好。老爺和太太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把她當作寶貝一樣。其實就連王伯自己,又何嘗不寵她。

  王伯突然看到了李媛捧在懷里的報紙:“咦?那不是雨都督嗎?又上報紙了?老爺太太和小姐看的報紙都是洋文,上面說些什麼?說起來,我也算見過雨都督一面…………”

  李媛頓時撒嬌的拉住王伯的手:“王伯王伯,你見過他啊!能不能和我說說,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王伯慈祥的看著小姐在朝她撒嬌,笑道:“也沒什麼,就是雨都督還在上海的時候,老爺去拜訪過他一次。雨都督送老爺到門口,親自替老爺開車門。看到我站在旁邊,就說了句好精神的老人家…………就這麼簡單。”

  李媛聽得大不過癮。又不停的追問那雨都督說話是什麼聲音,舉止到底是什麼樣。笑起來象什麼…………王伯也笑呵呵的有一句答一句,直到把小姐送到家。

  李媛的父親正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李媛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一下摟住他的脖子:“爹爹又偷懶了哦!”李媛的父親——留美博士,上海實業銀行董事長,也是同盟會上海支部的會員。李章云笑著將她的手拿開,還不忘和女兒說:“在家要說英語,知道了嗎?”

  他的眼袋很深,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子。李媛乖巧的答應了,坐到他的身邊替他捶腿。李章云閉著眼睛享受女兒難得的貼心。笑道:“算了吧,好好回房間溫習功課去,明年就準備送你放洋。國內眼見也一時安靜不下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李媛嘻嘻的笑了起來,又去拽李章云的胡子:“爹爹,你這些天都在陪著北方來的唐伯伯跑來跑去,到底忙些什麼啊?看你累成這個樣子。家也很少回啦。”

  李章云拍拍她的腦袋,坐了起來:“你小女孩子,管那麼多大人的事情做什麼?……唐伯伯是我在美國時的老學長,這次因為你爹爹在上海人頭熟,不能不陪著他到處跑跑……你娘這幾天沒怨我吧。”

  李媛撇了下嘴:“媽媽打牌去了,才不管你到哪里呢。只要你不給我帶個小媽回來,我們倆才不管你外面的事情呢…………爹爹,你們談這些大事,有沒有談到那個雨都督?”

  李章云乏透了的人,這些天來陪著唐紹儀和南方代表往還。又和中山先生等人商議和談條件,自己還是上海臨時參議院的議員,每天要跑十七八處地方。聽到女兒問起雨辰,這些天來一直掛在嘴上的人物他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那個年輕的將軍啊。聽說他又率先誓師北伐了,同盟會拿他沒辦法,北方代表氣得跳腳,報紙上對他的評價倒是很高……”他一瞥眼看到女兒手邊攤著的報紙,在雨辰的相片旁邊女兒還寫著幾個字“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不過也是在心里笑笑,這個歲數的女孩子愛幻想,就隨她去吧。反正幻想的也算是個英雄人物…………不自覺的,他突然想到了和太太在美國才認識的時候,心一下就溫暖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大廳里的地板冬冬直響,就看史量才也沒打招呼,直直的沖了進來。一屁股在李章云身邊坐下,順便還笑著摸了摸李媛的頭:“一羽兄,趕緊讓滬軍都督府給我的報館出個護照,馬上得上前線采訪去。”

  李章云一邊招呼傭人上茶,一邊奇怪的問史量才:“得中兄,怎麼這麼沒頭沒腦的?你又要上哪個前線了?你和英士又不是不認識,直接找他就好了。干嘛還要找我?”

  史量才微笑道:“怪我來得匆忙,話沒說清楚。馬上我們報館想派人沿津浦路去采訪雨辰的部隊北伐。現在就他這一處在打仗,我們不搶這個新聞還找誰去?前次雨辰在這里當都督,我們報館盡說他好話。可把英士得罪了,現在見他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就來拜托你現在這個大紅人了。”

  史量才的話還沒說完,李媛已經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史叔叔,你們要去采訪雨將軍?能帶我去嗎?”她的話自然是被忽視了,兩個大人都以為是小孩子的玩笑話。把她趕回了書房,兩人自己聊開了。李媛氣哼哼的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把書包望桌上一扔,坐在椅子上想自己的心思。這次的機會要不抓住,可就真的是沒機會了呀,明年就要去美國讀書…………

  小女孩暗暗的下定了決心。

  這個時候的雨辰自然沒想到在上海自己還有這麼個家世富貴的追星族,他的心思全撲在了這次北伐上。除了在南京造幣廠留下了一營衛隊和在南京設立了總兵站之外。他的主力都全部過江北上。沿途經過的地方全部軍管,沿著津浦路一路打了過去。馬鞍山、滁州都不戰而下,但是在徐州蚌埠一帶,還有張勛的江防營殘部和張懷芝第五鎮南下的一個混成支隊的兵力。

  現在第一師完全投入了軍事行動當中,部下們的心思也單純了許多。每天里忙忙碌碌。第一師雖然士氣高昂,裝備精良,但是新兵實在太多。一路上光旅次行軍鬧的笑話就不少。隨行的隨營學校的軍官們在教官的帶領下,下到各個部隊切身體驗,這些雨辰從青年投軍者里挑出來的精英,都在飛速的成長著。而雨辰自己也在學習,從一個單純的軍史愛好者變成一個帶兵兩萬的統帥,他要學習的東西也太多太多。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19 PM

第三十三章   沿著津浦路前進

 這個時候的雨辰自然沒想到在上海自己還有這麼個家世富貴的追星族,他的心思全撲在了這次北伐上。除了在南京造幣廠留下了一營衛隊和在南京設立了總兵站之外。他的主力都全部過江北上。沿途經過的地方全部軍管,沿著津浦路一路打了過去。馬鞍山、滁州都不戰而下,但是在徐州蚌埠一帶,還有張勛的江防營殘部和張懷芝第五鎮南下的一個混成支隊的兵力。

  現在第一師完全投入了軍事行動當中,部下們的心思也單純了許多。每天里忙忙碌碌。第一師雖然士氣高昂,裝備精良,但是新兵實在太多。一路上光旅次行軍鬧的笑話就不少。隨行的隨營學校的軍官們在教官的帶領下,下到各個部隊切身體驗,這些雨辰從青年投軍者里挑出來的精英,都在飛速的成長著。而雨辰自己也在學習,從一個單純的軍史愛好者變成一個帶兵兩萬的統帥,他要學習的東西也太多太多。

  “第三團到哪里了?才到明光?那里做威力搜索的時候發現有兩三個營的江防軍?”吳采一邊記錄著底下參謀的回報,一邊還下達著命令:“一旅組成的左支隊前進太慢了,必須在今天下午……15時前趕到明光,會合三團拿下那里!我們師司令部馬上組織遷徙。明早抵達明光。”幾個騎馬通訊兵領命去了。雨辰從充作司令部的民房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朝吳采笑道:“念蓀,你這弦繃得太緊啦,我估計在到蚌埠之前,不會和北軍打真面目的交手戰。”

  吳采硬繃繃的回答他:“我也這麼估計,但是也不能放松了對他們的要求!”

  雨辰笑著擺擺手:“這些是你參謀長該管的事情,我不來干涉你。今天倒是接到這麼多的通電,好笑得很…………”他抖著手上一大堆的抄報紙:“有江浙聯軍的,有上海民眾團體的,有贛軍的,有淮上軍的,有粵軍的,有鎮軍的…………這是支持我雨某人的,說欣聞我軍北伐,打破南北之間不戰不和的局面。為革命事業再創高潮,願附驥尾…………”

  又抖了抖另外一只手的抄報紙:“這是罵我的,馮華甫和段芝泉聯名北軍六十多將校通電給我,說我要是不停止這魯莽滅裂的軍事行動,將率十萬北方健兒,與我周旋到底。黎元洪也從湖北打電報叫我三思而后行,不要破壞南北政治協商解決國事的局面…………就是上海和南京兩處民黨聚集的地方,沒有聲音。看來既然願意看到我北上,又不想支持我這個人…………最近事務繁多,看看這些電報,倒也聊解寂寞。”

  他將手上的電報紙揉成一團:“我誰的支持聲援也不要,就把徐州打下來給這些同志看看!傳令全軍,加快行動速度。二十五日之前,我要拿下蚌埠,威脅徐州!”

  何燧站在配屬本旅的炮兵陣地前面,本來每個旅就有十二門七十五毫米滬造山炮。師部又額外給一旅配屬了十二門日本野炮。在強大炮兵的縱射之下,明光的外圍陣地騰起一陣陣的煙柱。第三團的攻擊營趴在外圍陣地的前面,看著幾百個江防軍士兵跳出了陣地,朝后面潰逃下去。第三團等炮火停歇,一陣歡呼,朝前涌了上去。

  何燧放下望遠鏡,搖了搖頭。陳山河就站在他身邊,笑道:“這些江防軍和南京的那些部隊不能比啊,炮彈砸一氣就跑了,打起來沒什麼味道。”

  何燧冷冷的看著他:“江防軍主力在南京已經被咱們打垮了,這些不過是張勛臨時招募的部隊…………不過你也要看看我們現在的部隊成什麼樣了?這種敵人,根本不需要炮火,一沖就能垮,結果還非要等炮兵進入陣地,我們第一師,還需要更多的硬仗鍛煉!”

  陳山河笑道:“能有炮兵用,那些家伙自然就懶得沖鋒了。倒是灼然你,北伐以來你就沉著一張臉,笑都不會笑了…………還對師長有意見?”

  何燧沒有理他,只是朝身邊的參謀下令:“進入明光之后,部隊不得進入民房。晚上七時在旅部召開連以上軍官檢討會議!明天雖然在明光休息一天,但是照樣出操!”他說完就自顧自的上馬去了,陳山河看著他的背影,也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隨著明光的被拿下,雨辰的第一師沿著津浦路已經完全展開,二旅附加強炮兵一營、騎兵一營組成正面支隊,支隊長陳山河。由鳳陽直逼蚌埠的東正面。而一旅附加強炮兵一營,騎兵一營,工兵一連組成運河支隊,支隊長何燧,沿著運河迂回蚌埠的后路。雨辰率領教導團和師直部隊,在正面支隊后跟進。

  經過騎兵部隊在前線的威力偵察,也初步判定在蚌埠一帶有張勛新組的江防軍十三個步隊營,一個炮隊營。還有北洋第五鎮二十標的主力,炮兵一營。集結了七千余人死守。在后面的固鎮一帶,還有江防軍六個步隊營,北洋十九標的一個營近三千人。北伐的真正大仗就要打響。

  蚌埠是安徽大府,又控扼著五河浮山峽口的這個安徽境內的險要。津浦路就從這個峽口橫穿蚌埠,過了這里,一直到徐州,都是無險可守了。欲守徐州,必守蚌埠。所以張勛將自己的主力完全布置在了這里,欲于第一師決一死戰。他逃到徐州以后,將前巡防隊大肆收編,也拼湊了二十來個營,萬余人的兵力。但是戰斗力很差,不過在張懷芝派張樹元協統帶第十協附炮兵一營南下支持他后,有了老北洋的底子,張勛頓時底氣就足了起來,在蚌埠擺開了死戰的架勢。

  前哨戰是在12月18日打響的,第二旅在由南到北十余里的戰線上全部展開,輪番發起了攻擊,攻擊重點指向浮山峽。經過18日一天的激戰,幾乎是毫無進展。老北洋第五鎮果然名不虛傳,以他們為主的浮山峽主陣地經受了第二旅兩三個營的反復沖擊。炮火打得是連天接地。但是這些老北洋都很沉得住氣,火力組織得極好,射擊也極準確。第一師在主陣地前丟下了百多具屍體,傷員更多。其他陣地的江防軍受到鼓舞,守得也很頑強,幾次和二旅部隊展開肉搏。也牢牢的守住了陣地。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敵人的炮彈不足,已經停止了發炮。只有二旅的二十多門山野炮還有一發沒一發的朝敵人陣地發射。偶爾炸出一團紅光和煙霧。陣地前二旅官兵的屍體,在這點光線之下,更顯得醒目。

  陳山河紅著眼睛,袖子卷得老高。對著百多個同樣兩眼通紅的青年軍官動員:“我們二旅還沒打過這麼丟臉的仗!死在前沿的忠勇弟兄的屍體都搶不回來!我們這些當軍官的,平時都指揮弟兄們上去拼命,今天也該咱們為死去的弟兄上去拼命了!把屍體都給我搶回來。我命令,立即發動夜襲!老北洋有什麼了不起?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才是爺們!”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命令取消。”

  陳山河回頭就罵:“操…………”雨辰披著件大衣,和吳采站在他的背后,呂逢樵也全副武裝了,冷著臉陪著他們。

  吳采揮揮手:“都回自己的連排,掌握好部隊,布置警戒。前線陣地徹夜!”軍官們不服氣的一哄而散。陳山河蹲了下來,低吼道:“師長!怎麼不讓我們上去啊!我們弟兄的屍體還在前面,我的心象被刀子在戳!師長,只要你同意,我寧願死在前面!”

  雨辰無聲的將他拉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和呂逢樵繼續朝前走去,挨個連隊的看看。吳采卻嚴肅的瞪著陳山河:“要不是師長和我過來,你就想把第二旅的軍官全報銷了?我很懷疑你能不能當這個旅長!對手是老北洋,我們又多是新兵,一次打不下來也很正常。晚上組織部隊將屍體拉下來就是了,誰要你去拼命?”

  他氣得胸口直起伏:“我們第一師要在戰火中慢慢成長,不是你這樣蠻干!我是作為當初三十三標的同事和好朋友身份,這次才勸你冷靜下來。你不是孩子了!下次再這樣鹵莽從事,我只有公事公辦。你自己冷靜一下,想想怎麼把部隊帶好,把仗打好!”

  陳山河沒了言語,看著吳采轉身離開。今天干了八百多發炮彈,卻碰到了老北洋這個硬釘子。這個愛激動的青年第一次覺得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他默默的把自己的風紀扣扣好,轉身朝自己的旅部走去。

  到了午夜之后,陳山河組織起幾十個小分隊,偷偷的摸了上去,將自己戰友的屍體拉了下來。雨辰站在前沿,手放在帽檐上一直不肯放下來。靜靜的看著他的士兵被一具具的經過他的身邊抬下去,在他的身后,吳采和十幾個高級軍官都肅立敬禮。偶有幾發流彈掠過。他們沒有一個人彎腰閃避。

  在雨辰過去的經歷里,他所熱衷的軍史,那些讓他沉醉不已的宏大戰役,傷亡不過是一個單純的數字而已。但真正身臨其境,那些年輕而冰冷的身體,卻給他完全不同的感受。是他把這些還沒有經過完全訓練的青年帶上戰場的啊!附近的第二旅的軍官和士兵慢慢的匯集了過來,簇擁在雨辰的身邊。在這暗夜里,就象是一群雕塑。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22 PM

第三十四章   記者

 這時在南京開往明光前線的軍列上,有著一個快樂的少女。她穿著一件男式的西裝,戴了副墨鏡,頭發塞在了禮帽里。坐在車廂里快樂的哼著歌。和她同行的的青年記者在稻草堆里凍得瑟瑟發抖:“小媛,你怎麼就不怕冷啊!這次帶你跑出來,我越想越后怕,回去董事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女孩子正是李媛。史量才這次派出來的記者是他們報館的王牌青年記者顧執中,可惜這位顧大記者現在在瘋狂的追求一個中西女塾的女學生。那個女學生恰恰又正好是李大小姐的死黨,在李媛伙同她的同學一陣威逼利誘,顧大記者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居然就帶李大小姐逃家了!他們趕到南京第一師的留守處。留守處的官兵也知道師長對待記者是最歡迎最和善的了,馬上就安排他們搭上望前線運給養的軍車,送他們去前線。

  李媛笑得甜蜜蜜的:“好啦小顧,這次你幫了我。我也一定幫你,要是你娶了盛小妹,史叔叔才不會為難你呢。”顧執中嘟囔了幾聲,轉念又想到盛雪華的容貌家世,鉆進稻草堆里自己傻笑開了。

  看著車廂外掠過的村莊樹木,雖然冷風一陣陣的從木板縫里鉆進來。但是還是吹不去李媛臉上幸福的笑容:“我怎麼會覺得冷呢?現在我的心頭,可是一片的火熱…………”

  蚌埠外圍現在暫時打成了膠著。陳山河這次很沉得住氣,組織好火力兵力,有重點逐漸掃清浮山峽周圍的陣地。新兵們經受了戰火的熏陶,也逐漸成熟了起來。這些部隊本來就士氣很高,缺的只是訓練和經驗而已,真刀真槍的干幾仗下來,新兵也變成了老兵。有些作戰的技能,自然而然就學會了。

  但是敵人依然很頑強,特別是浮山峽一帶的老北洋,更是難打得很。以二旅這個進展速度,恐怕過了陽歷年都不見得能突進到蚌埠去。不過雨辰他們也沒催陳山河,反而約束他不要鹵莽行動。他們現在只關心的是何燧的支隊迂回到哪里了?如果能順利包抄蚌埠的后路,這前沿陣地不用打敵人也就崩潰了。

  不過五千人的大迂回,以前也只是個連長的何燧掌握得了部隊嗎?沒有后方補給,能順利拿下固鎮嗎?雨辰最頭疼的還是現在通訊聯絡方式的原始。雖然有了無線電報機,可那麼沉重的東西,也只有師部配了一臺從軍艦上拆下來的收發報機,與后方的聯絡,全靠長江上的軍艦轉發聯系。和何燧的聯絡前一兩天還能靠騎兵勉強維持,現在就沒了音信!在部隊要完善的方面上,雨辰又記下了無線電配發至少到旅這一項。

  雨辰趴在地圖上,這時天色還沒有完全亮。心里有事情的他就舉著蠟燭,在地圖上反復的勾畫固鎮和蚌埠之間的距離。推算著何燧他們到了哪里。早晨例行的炮擊突然打響了,他的手被炮聲震得一抖,一滴蠟燭油滴到了他的手上。他憤憤的把蠟燭摔了,還罵了句娘。繼續睜大眼睛看地圖。乖覺的白斯文衛隊長這時已經把馬燈打亮了,提著燈站在他的背后。

  雨辰看了良久,終于疲倦的揉揉眼睛。回頭對白斯文溫和的一笑:“辛苦你了,白隊長。”白斯文頓時骨頭輕了二斤,眼淚都快下來了:“師長,您這麼客氣做什麼?當年我們伺候大帥的時候,一個不周到,就是耳光窩心腿的上來。還要給他站班開道…………哪象師長您,也算是節制過一省的大人物了,對咱們還是這麼客氣…………”

  雨辰笑著停住了他的話:“我不是前清的大帥,而你現在也是軍人了。軍人就要有點軍人的樣子,不是給我當聽差的!你也是七尺的一條漢子,光復南京立了大功,自己又願意繼續干軍隊,改天我也要把你派到連隊去,憑自己的本事干出番事業來!”他揮揮手:“去吧,把參謀長請來…………好好干。”

  白斯文響亮的答應了一聲是!腰板挺得筆直的去了。在他的身上,似乎就突然煥發出了軍人特有的神采。雨辰搖頭笑笑,又趴在地圖上仔細的看了起來。直到聽到吳采進門的聲音,他才直起腰來。

  “念蓀,昨晚也沒睡覺?喝點水,先坐下說話。”

  吳采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師長,這怎麼睡得著啊。前面的無病也是這樣,眼看著就掉了十幾斤肉,弟兄們都擔心北洋的援軍繼續下來…………還擔心灼然他們會吃大虧。”

  雨辰將手上的鉛筆丟在地圖上,用力的在上面拍了幾下:“打仗果然難得很哪!要不是我們兵力火力都占優勢,在蚌埠我們怕就是要吃大虧!北洋繼續增援我是不擔心的,北洋就那點兵,還要穩定北方局勢,不會再調兵過來了…………我只是擔心灼然啊!怕他們吃虧,挫動一旅的銳氣就不好了,培養一支主力不容易…………念蓀,你看是不是從正面抽調出兩個營的隊伍,讓呂逢樵帶著,去尋找增援一下灼然他們?”

  吳采搖頭:“培養一支主力是不容易,不吃點苦頭,不經歷點危險,那也不稱其為主力了。灼然有五千人馬,不會吃什麼大虧的。再說我們一直在正面保持攻勢,傷亡也重,部隊很疲勞。部隊是抽不出來的。”

  雨辰點點頭:“你說得很是,我是關心則亂,一時想得岔了…………”兩個人正說話間,就見白斯文小跑著進了帳篷:“報告師長參謀長,兵站的補給大車隊已經到了,還捎來了兩個記者,是上海申報的。說要采訪師長。”

  雨辰微微一笑,和吳采對視了一眼。他將軍帽戴在頭上:“無冕之王可慢待不得啊,前面打得炮火連天,他們還要來采訪我,也真是有心…………”

  李媛和顧執中給安排在兵站的院子里等待,天氣還是那麼的冷。顧執中抱著個熱茶杯不住的跺腳。李媛的心里卻和小鹿一樣砰砰亂跳,只是在想著見了這個雨將軍該怎麼和他說話。周圍兵站的士兵們來來去去,搬運著物資。也沒人多看這兩個穿著洋裝的記者一眼。顧執中抖瑟著嘆道:“軍容整肅啊…………江蘇陸軍第一師果然不愧被稱為革命軍中的樣板部隊…………”

  兵站內的士兵突然都打起了立正,站得筆直的敬禮。顧執中和李媛一愣,馬上就朝院子的門口看去。早晨升起的太陽正好從門口的方向放射著光芒。將進來的一個挺拔的身影鑲上了一道金色的光暈。

  李媛癡癡的看著他,頭腦一片空白。雨辰比相片上黑瘦了一些。沒了誓師時的冷峻。臉上的笑容很溫和。眉毛很黑很濃,眼睛又大又亮,唇上的胡須已經很深了,讓他年輕的面龐多了一絲成熟穩重。

  這個俊秀的年輕人就是那個名滿天下,光復東南的雨將軍麼?他就這麼真實的站在自己眼前麼?

  當雨辰笑著和他們兩個握手歡迎的時候,李媛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自己的一顆心,跳動得象要飛出來一樣。

  “將軍這次北伐,目標是什麼?是不是只打算到徐州為止?外間傳言,將軍此次北伐,是被某些勢力逼迫而憤然成行的,這些傳言,是否正確?”

  雨辰和顧執中早就認識的,不過這顧大記者跑了幾百里過來問的問題可還真是厲害。不愧為申報的王牌記者。另外一個小記者就嫩得多了,只是在那里低頭玩自己的衣角。

  雨辰借著喝茶想了一下,呵呵笑道:“兩用兄下車伊始,我這個主人東道還沒有盡,你就先盡起自己無冕之王的本分了…………對兩用兄,我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此次北方,我第一師是為其他革命軍做先鋒,做表率。盡全師二萬將士的力量,能打到哪里就打倒哪里!我們的口號是,能向北一寸,不向南一里!”

  這豪氣凜然的話一說,李媛的心又是猛的一跳。

  “至于兄弟被人逼迫辭督一事,這事情我不想多說,革命大業未成。說那些話有什麼意思?既然不願意看有些人嘴臉,兄弟就到前線來盡自己軍人的本分!”

  李媛突然很想抽逼雨辰辭督的人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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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大迂回(上)

 顧執中一直在發問,雨辰也耐心的在回答。李媛就低著頭聽他爽朗的聲音。直到顧執中滿意的合上筆記本:“雨將軍,多謝您百忙之中還接受我們的采訪…………下面能不能安排我到前線看一下?我的助手,就留在這里。”

  李媛一下抬起了頭,滿臉的不情願。雨辰這才認真打量起這個害羞的小助手,卻驚訝的發現這是個女孩子!看她那秀氣的面龐,春水一樣柔和的眼睛,雪白修長的脖頸。男式洋裝下玲瓏的身段,天知道留守處的人怎麼放她到前線來的!

  他呆呆的看著顧執中,指著李媛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他在來的時代里也頗談過幾個女朋友。到了這里,一下背起那麼重的責任,雖說以前和朋友開玩笑說回到過去好啊,可以納妾。真到了這里,每天處理不完的事情,動不完的腦筋,對女人真的是沒心思去想。私生活比聖人都要干凈。打下南京,俘虜了張勛的愛妾小毛子,也不過看了一眼就對這個所謂江南第一美女沒了心情,小小的腳,梳個粑粑頭,干癟的身材。他早對這個時代女孩子沒了幻想,沒想到突然在前線看到這麼個漂亮的女孩子!

  顧執中也發現了雨辰認出了李媛是個女孩子,也覺得自己鬼迷心竅,怎麼做了這麼件蠢事。只好苦笑著把來龍去脈和雨辰解釋了一下。雨辰聽了也只是搖頭,李媛卻在那里委屈得想哭。

  雨辰頭都搖得停不下來了:“這叫我怎麼和一羽先生交代?這叫我怎麼和一羽先生交代?…………荒唐,荒唐,胡鬧,胡鬧!”他現在說話都變成什麼詞都說兩遍。

  李媛的眼淚終于不爭氣的滑落了下來,她就覺得委屈。自己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過來就是想看一看他,卻被他說成荒唐胡鬧…………

  兩個男人看著李媛哭起來都慌了手腳。雨辰走到門口大喊:“副官長,副官長!”張志鶴一溜小跑的趕了過來,立正,敬禮。

  雨辰吩咐道:“快安排一個干凈屋子,在四下雇幾個女傭人,好好的把李小姐安頓下來。等車子回程,立即送小姐回去!現在兵荒馬亂,要是李小姐出了什麼事情,我唯你是問!”張志鶴一下愣了:“李……李小姐?”這打仗的前線師長怎麼冒出來個女眷?

  聽到雨辰的命令,李媛哭得更大聲了:“人家就是想來看看英雄到底是什麼樣子,瞞著爹爹跑這麼遠的路……我回去還不被爹爹打死啊…………你是革命英雄…………卻只會欺負女孩子……”

  雨辰、顧執中、張志鶴三個男人對望一眼,都拿這個大小姐沒有辦法。還是顧執中出來打圓場:“雨將軍,小媛說的也沒有錯。現在你派兵把小媛送回去,她以后也沒法做人了。我看將軍還是先給李先生拍封電報,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呢。等我完成了采訪任務,再送她回去吧…………唉,回去估計我也得被扒層皮…………”他已經顧影自憐起來了。

  那邊李媛已經歡呼著蹦了起來,拉著顧執中的手不停的搖晃:“還是執中哥哥最好!我就住到采訪結束就走,絕不給雨將軍添麻煩!”

  還能怎麼樣?就這樣吧…………

  何燧把自己手里最后半塊大餅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這是他們最后的干糧了。第一旅組成的運河支隊,在何燧的堅持下,渡過了運河。在北岸沒有江防軍的地域里做了更大的迂回!然后再找渡口再回到南岸,逼近了固鎮。一路上不少人掉隊生病,和后方師部也失去了聯絡。但他還是咬著牙命令加快行軍速度。終于在三天之后,固鎮已經在望。這三天,他的支隊拖著大炮,兩渡運河,行軍一百四十多公里。遇到有人煙的集鎮都繞路,在江北十二月的深冬里露宿,艱苦備嘗。

  一團長張雄夫從前面跑了回來。這三天辛苦,讓這個牛一樣壯的漢子也瘦了一圈。他低聲道:“固鎮就在前面,有一道水溝,圍墻最多一米高,江防軍那幫兔崽子還在睡大覺,只有那些老北洋還正常的巡邏放哨。我們幾個營都已經運動到出發位置了。就能旅長你下命令啦。”

  何燧用力的把嗓子眼里的大餅咽了下去,點點頭道:“很好,不過現在先別急,等咱們的炮兵放列,機槍也到位了之后。再一鼓作氣的沖進去!我們帶的彈藥不多,經不起反復的進攻。”張雄夫笑道:“這些我都知道,旅長您就放心吧,咱們一旅個頂個都是好漢子。這次把張濤那小子的營放在最前面的,天底下還沒這個張瘋子拿不下來的陣地。”

  何燧板著臉看看懷表:“現在是凌晨三點四十,五點以炮聲為命令,準時發起進攻!”

  固鎮的江防軍和北洋陸軍第二十標三營的官兵並不知道,他們很多人已經見不到1911年12月22日升起的太陽了。前線蚌埠那里打得很緊張,雖然還在保持住陣地,但是傷亡也極慘重。第一師的火力在當時的中國軍隊中,絕對算是最猛烈的。陸續已經從固鎮守軍中抽調了一千多人南下增援,現在固鎮不過才有一千八百多人,其中第五鎮的北洋正規軍二百余人而已。

  他們這些把守蚌埠由宿縣北退徐州的兵。平日里也遠遠的派出騎兵巡邏偵察,但是在運河南岸,根本沒有發現大部隊運動的跡象。于是就安心在固鎮一帶,勒索地方,欺負百姓,過得可是滋潤得很。卻沒想到在這麼一個寒冷的凌晨。第一師的主力第一旅,從運河北岸跨過來,已經對他們形成了包圍攻擊的態勢。

  隨著何燧手中的懷表時針和分針合在五點這個位置。何燧舉起手中的自來得手槍朝天開放。他身后幾百米處放列的二十四門山野炮猛的抖動了起來。先是劇烈的震動和氣浪推得何燧朝前一顫,然后就是咝咝炮彈劃過空中的聲音。這些被炮手們千辛萬苦背到這里的炮彈,全部都準確的落進了固鎮當中。巨大的爆響和煙塵火光將固鎮照得通明。何燧站在這里也可以想象那些在睡夢中被驚醒的敵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五分鐘的急速射之后,固鎮的圍墻已經大大小小的全是缺口。幾十架重機槍的火蛇又開始發射。密集的彈雨將固鎮整個籠罩在死亡當中。本來有些反應快的兵士已經紛紛沖上固鎮的圍墻,這一陣彈雨掃過,又將他們按倒。

  爆炸的火光當中,就看見張濤高大的身影一閃,帶頭沖了上去。上千條士兵矯健的身影爭先恐后的沖了上去。何燧放下望遠鏡,自從攻擊固鎮的突然性經過自己繞路迂回的保證。這一仗,已經沒有懸念啦。

  固鎮的陷落是兩個小時之內完成的事情。當太陽探出冬日的低云的時候,第一旅已經在打掃戰場了。傷亡出乎意料的輕微,第一旅達成了最大的突然性。何燧這一仗,打得實在是很漂亮。江防軍和老北洋軍一千多人做了俘虜。何燧趕緊命令撫揖流亡,部隊休整半天,下午就向蚌埠的后方包抄推進!

  固鎮被第一師占領,也就決定了蚌埠北軍主力的命運。第一師這次真正要面對的敵人,也就北洋第五鎮的一個團不足二千人而已。雨辰以近二萬兵力獅子搏兔。而且動用了超過北軍十倍的火力,除了第一旅的大迂回還不失為亮點外,這次蚌埠的戰役,打得並不算好。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24 PM

第三十六章   大迂回(下)

 這一天在蚌埠正面,陳山河旅從拂曉開始,仍然在苦戰當中。浮山峽的北洋軍實在不愧他們北方之雄的名號。周圍江防軍的陣地在三天的攻擊下早已陷入即將崩潰的境地。而在浮山峽主陣地的兩營北洋軍還在死守。用他們的炮火控制著四下。

  雖然他們的炮並不多,只有六門山炮,炮彈也數量有限。但是射擊極其準確,幾次及時的攔射幫江防軍穩定了陣地。陳山河今天集中了一個完整的團,三個營十二個連從拂曉攻擊一直打到下午,多路突擊,波狀突擊,什麼樣的招數都用上了。但是就是打不下來。陳山河滿臉的塵土硝煙,趴在戰壕里看著步兵攻擊的又一次失敗,恨恨的命令傳令兵:“給我去問問炮群指揮賀天涯那小子,他的炮是怎麼打的?”

  賀天涯是原來陸軍中學里學炮兵的軍官,也是師直屬炮兵團長。統一指揮著四個炮兵營四十多門山野炮為陳山河的步兵提供支援。這些天打的炮彈幾乎是高昌廟制造局兩個月的產量,炮彈的銅殼堆得陣地上滿滿的。但是成績可以用很爛來形容,居然壓制不住對方的六門山炮!

  賀天涯黑著臉看完傳令兵帶來的陳山河的手條,從牙縫里冒出一句:“真他娘的扯淡!”

  他揮手指著自己的炮群:“你叫陳山河那家伙來看看!這些炮手里有多少以前是干炮兵的?老子也是趕鴨子上架。你們步兵會放槍沖鋒就行,炮兵沒有一年訓練不出好炮手!”他的吐沫星子都快噴到那個可憐的傳令兵臉上了。賀天涯想想自己對傳令兵喊叫也實在有些無聊,最后做了總結:“回去告訴你們旅長,他要能干,我這炮兵團長給他!老子上前線打沖鋒去!”

  雨辰這一天都在掩蔽部里拿著望遠鏡給顧執中擺姿勢,至于李大小姐,自然在后方的鎮子里被保護得好好得。

  顧執中也頗拍攝了一些雨辰身臨前敵,指揮若定,豪氣干云的照片。但是前方的仗卻是打得真實而殘酷的。到了下午,顧執中初通軍事,終于忍不住問雨辰道:“將軍,今天的攻擊似乎很不成功啊,北軍就如此兇頑嗎?我們這麼多大炮齊放,也打不垮他們。”

  雨辰有點沉默,北洋軍是不弱,但也沒強到那個地步,實在是自己這個革命軍樣板部隊的新兵太多,軍官也沒什麼經驗,訓練也不足。而且最有戰斗力的一旅不在眼前。但是這些話不能實話實說出來,他一心要塑造個在公眾眼里百戰百勝的雄師勁旅。保持對敵人或者潛在的敵人最大的威懾力。

  他微笑道:“兩用兄,本來這是軍事機密,我不能透露的。但是我信得過兩用兄你………我們在正面的攻擊,並不以擊破敵人的陣地為目的,而是要吸引他們的主力集結在正面,而我軍已經有一個大支隊迂回敵人后方。以殲滅敵人的實力為主要目的…………我軍的目標是什麼?是革命軍北伐的先鋒!是為后來的同志開道!如果只以擊破敵人的陣地為滿足的話,這些敵人自然會退到北方去,這不是並沒有盡到我第一師的責任麼?”

  他的語氣漸漸慷慨激昂了起來:“第一師的革命健兒,為了善盡自己革命軍人的本分,為了服從師部的命令。一直在前仆后繼的做著牽制性攻擊,他們忍受著最大的犧牲,一個接一個倒在祖國的土地上,我深為他們感到自豪!我們國家有第一師這支革命先鋒,國家幸甚,民族幸甚!”

  顧執中低頭奮筆疾書,這些話回到上海就是頭條啊。多麼鼓舞民心士氣的宣言啊!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吳采淡淡的瞥了雨辰一眼,又拿起望遠鏡觀察著前方。就聽師長吹吧,打不下來就是打不下來…………

  雨辰自然不知道他參謀長的腹誹。他抬起頭向北方望去,灼然啊灼然,我的海口是誇出去了,你的第一旅現在到底在哪里?

  傷兵象流水一樣從前線抬了下來,百姓們對這支革命軍的確很支持。大量的民夫自願被組織起來上前線,運彈藥,抬傷員。雨辰和顧執中高一腳低一腳的慢慢朝鎮子里走回去吃晚飯。他自從看到運傷員的隊伍,就下了馬,挨個的慰問那些傷員。顧執中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神色中只有欽佩。

  雨辰幫一個傷員掖好被角,又朝他敬了禮。傷員感動得滿眼是淚,想掙扎起來還禮,卻被雨辰硬按住了。看著這支隊伍去遠,雨辰轉頭問顧執中道:“兩用兄,要不咱們忍一忍肚子,先到病院去看看傷員們?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我雨辰…………不如他們啊。”

  野戰醫院里一片忙亂,滿地流淌的血水,濃重的血腥味,和傷員們的慘叫呻吟混雜在了一起。百多張床位幾乎都放滿了,陸續的還不斷有傷員送到。十多個男護士穿梭來去,忙著包扎上藥,重傷的要排隊送開刀房救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的師長悄悄的走了進來。

  顧執中臉色蒼白,手按在自己的嘴上。不知道從哪里采訪起最好。雨辰一拉他:“不要采訪了,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們第一師為了光復大業付出的是什麼…………”他拉著顧執中又朝屋子后面走去,那里是野戰醫院的開刀房。

  “整個第一師,軍醫處四個野戰醫院的編制,我們就一個外科大夫!也就是我們的軍醫處長!從東洋從西洋學醫回來的那麼多人物,就南京聖慈濟醫院的慕星河先生參加了我們的第一師!藥我花再多錢也要買,要是能多些醫生,我可以少死多少弟兄?少讓多少弟兄帶著傷殘過一輩子!”

  雨辰指點著后院作為開刀房的屋子對顧執中大聲的說。顧執中就看到墻角堆得象柴禾架子一樣的人手人腿,還有滿院子流淌的血水。終于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雨辰沒有說話,也沒有扶他。任他在那里吐得淅瀝嘩啦。他抱著雙臂,胸口起伏個不停。

  “兩用兄,這些我都拜托你在報紙上寫下來,發出來!第一師兩萬弟兄同感大德!”

  雨辰情緒已經很激動了,沒有看到在開刀房門口老實站著的白斯文。他小跑著過來,朝雨辰敬了個禮:“師長。”

  雨辰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就皺起了眉頭:“白隊長,你怎麼在這里?李小姐呢?你把他跟丟了?”

  白斯文正準備回話,就聽到開刀房里傳來了軍醫處長慕星河的吼聲:“那個誰!出去把這些止血鉗消毒一下,拿些干凈紗布過來!”開刀房的簾子一掀,就看見李媛穿著一件寬大的護士白褂子,端著一盆血水走了出來。

  她明媚的眸子現在也累得失去了神采,精致的小臉上也濺著血水。一縷頭發從護士帽滑下來,在她的眼前輕輕的晃動。白斯文忙跑過去幫她端盆子,李媛卻微笑著拒絕了。

  雨辰走了過去:“這是怎麼回事?白斯文你好大的膽子!”他話還沒說完,李媛就笑著解釋:“不怪他,今天我在鎮子里轉悠,白隊長跟著我。看到這些傷員好可憐,我在學校童子軍的時候學過救護,就來幫忙了…………”

  雨辰看著她疲倦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竟微微有些心痛。但是他馬上忽略了這點感受,板起臉來下命令:“白斯文,你馬上護送李小姐回去休息。今天這個事情,我還要找你算帳…………”

  李媛將血水將院子里一倒,有些濺到了雨辰的馬靴上:“我不!好不容易才能幫你一些忙…………而且這也不怪白隊長…………”

  雨辰心里又是一動,神色也柔和了許多:“李小姐,這個地方不是你來的地方,好好回去休息,聽話,好嗎?”

  李媛仍然倔強的不動,就當顧執中準備上來勸他的時候。門口簾子一掀,軍醫處長,留法學生慕星河已經氣沖沖的走了出來,他也是幾天沒有睡好的人了,眼窩黑黑的,手術服上也全是血:“那個誰誰誰,拿個紗布要那麼久麼?”

  他抬眼看到了雨辰他們,又指著雨辰道:“你來這里做什麼?還嫌不夠亂?讓大家立正敬禮來歡迎你?這里的時間就關系著人命!快走!”

  白斯文傻了眼,從來沒見到自己部隊里有這樣對師長說話的人物!更沒想到的是雨辰還對他賠笑:“慕處長,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只是這個女孩子是師部的客人,沒想到她自己跑到這里來的…………我馬上就帶她走。”

  慕星河的聲音更大了:“你派給我的男護士都是一群木頭!就今天這個女孩子還有用點,我管她是從哪里來的,反正現在我用得著她。你們快走!別在這里添亂!”說著還擺手做出驅趕的架勢。李媛朝他們勝利的一笑,跑著去拿紗布了,而慕星河重重的哼了一聲,摔簾子進去。

  雨辰和顧執中對望一眼,帶著白斯文灰溜溜的走了出去。路上白斯文就向雨辰解釋:“李小姐今天要上前線去,我們把她硬攔下來了。她說要在鎮子里走走,我們也緊緊跟著,結果李小姐看到運傷員的隊伍下來,就硬要過去參加護理,慕處長正好出來,看她護理的技術挺不錯,給她套上件護士服就拉到開刀房去了…………”

  正在雨辰搖頭苦笑的時候,就見一個騎馬傳令兵飛快的沖了過來。離雨辰還有十幾步時利落的下馬,連滾帶爬的跑到雨辰面前:“參謀長寫給師長的便條,浮山峽的北洋軍撤退啦!”

  雨辰一愣,劈手就搶過那張便條。打開借著已經昏暗的光線就看。上面吳采的簡潔的寫著幾句話:“五時敵有后退跡象,蚌埠方向有炮聲,疑灼然已得手。蓀,東。”

  這時雨辰幾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終于還是忍了下來。朝傳令兵道:“命令陳山河,馬上組織追擊,勿要讓一敵逃脫!”騎兵領命飛快的去了,那邊白斯文已經和幾個衛兵將雨辰的馬牽了過來。雨辰強按住心中的歡愉,淡淡的對顧執中道:“兩用兄,小兒輩已破賊矣……軍情緊急,兄弟上前線去了,告辭。”

  在馬上加了幾鞭,幾人已經呼嘯著沖了出去。顧執中也朝第一師的電報房跑了過去,迫不及待的要把這兩天記錄的文字稿拍發回去。多麼精彩的新聞,多麼成功的北伐!

  在何燧從后方突進蚌埠之后,江防軍和北洋軍在蚌埠前沿的防線軍心浮動,終于崩潰。一開始還是有序的撤退,在陳山河的追擊下,潰不成軍。在一旅和二旅形成的包圍圈里。北洋第五鎮二十標和江防軍十九個營幾乎全軍覆沒,是役斃傷北軍一千余人,俘虜八千余人。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25 PM

第三十七章   和談背后的小交易

 在上海公共租界南陽路的惜陰書齋里,南方北方幾個代表正襟危坐。惜陰書齋的主人趙鳳昌坐在中間不停的打著圓場。這個惜陰書齋就是他的產業,他曾經做過湖廣總督張之洞的總文案,當年東南互保的條約就出自他手。唐紹儀來上海后,就住在他的家里。這里自然就成了南北和談的會場。

  唐紹儀板著一張臉,對著南方和談代表伍廷芳鄭重的道:“我對貴方代表的言行不一深表憤慨!前次早已議定南北雙方就地停火,等待和平解決。怎麼貴方雨辰部第一師又沿津浦路北進,悍然攻擊我張勛部和張樹元部?南方代表如何能夠昭示信用,繼續談下去?”

  伍廷芳心里只有苦笑,雖然南方各省代表已經云集上海,馬上又要轉去南京籌備臨時政府的成立。但是中央未立,對各省的約束根本是無從談起。雨辰的第一師,更是行動從來不和人打招呼,他自己有餉有械,自由度大得很。他們這些人,也是和唐紹儀一樣,從申報的近日連篇累牘的新聞中才知道雨辰江蘇革命軍第一師的動向。

  說起來這次申報的確是搶到了頭彩,顧執中發的幾篇新聞、專訪,快訊。轟動了整個南中國。第一師在前線的艱苦血戰和“強悍”戰斗力,被他吹噓到了天上。蚌埠一戰雨辰的運籌帷幄,第一旅的大迂回包抄,被他幾乎寫成了傳奇故事。雨辰的一言一行,被他描寫得栩栩如生,一個年輕卻深沉,勇敢卻文雅,與士兵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充滿革命樂觀主義和獻身精神的完美軍人躍然紙上,簡直就成了新時代的偶像。

  那一句“小兒輩已破賊矣”更是被大號的字體排了出來,成了最近最熱的一句話。雨辰,似乎已經成了南方革命的代表人物。而且顧執中關于前方野戰醫院的描寫,頓時市面上對那些醫生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三兩日內,上海南京兩處的第一師后方留守處報名要上前線的醫生是絡繹不絕。

  伍廷芳看看唐紹儀,又看看桌上的那幾份申報。楊度坐在唐紹儀身邊似笑非笑。終于勉強道:“北方清室尚未退位,袁宮保也至今未對反正事宜做確切答復。北方陜晉兩省,北軍對我革軍進攻也未稍止。我雨辰師率先北伐,也在情理之間。當清室退位,袁宮保反正來歸,一切軍事行動自然收束。而全國第一任元首,也虛席以待。”

  楊度懶洋洋的插了一句話:“文爵兄,你們老實承認無法約束雨辰行動不就得了嗎?也不必扯那麼多遮掩。雨辰之事對我們北方而言,不過是小患。只要你們不承認他北伐是你們所遣,咱們就一概不問南方的責任。和談照常進行,我們北軍自然有辦法對付他。”

  楊度別號皙子,是王闿運的得意弟子。號稱帝王術在中國最后一個傳人。他是北方和談代表團的首席隨員。也是袁世凱派來監視唐紹儀的心腹。

  聽到楊度的話,伍廷芳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唐紹儀也不滿的看了楊度一眼,拿他也沒什麼辦法,只得朝伍廷芳苦笑道:“皙子老弟說得不錯,雨辰的行動,必須停止。南方干不了,咱們北方代勞。這種 破壞南北和談局面的事情,必須有所約束!文爵兄,這事情明日之內貴方必須有所答復。不然一切后果,大局破裂,都由貴方承擔。”

  等伍廷芳被氣呼呼的送走了之后,唐紹儀和楊度對望了一眼。楊度站在那里微笑。唐紹儀奇怪的問了一聲:“皙子,你笑什麼?”楊度淡淡道:“沒什麼,少川兄,我倦得很了。先去休息。”

  這時在上海,關心雨辰的人還多得是呢。

  惜陰書齋的大門口鈴聲一響,就見張季直的馬車停在了門口。楊度早就站在那里迎候他,扶著張季直下了馬車之后,兩人談笑著就走向楊度的房間。唐紹儀站在窗口,從窗簾里望著這一切,心里暗暗的有些不快。這楊度雖然名為他的隨員,到了上海卻只顧著和江浙的立憲派黨人往還活動,沒把他這個代表當回事。上午會談時他還口口聲聲的要收拾雨辰,這時又和張季直談得這麼歡洽,一天兩人要見兩三次面。誰不知道張季直和他代表的江浙立憲派是站在雨辰身后的?這個北方和談代表,又不為袁世凱所全心信任,實在當得氣悶得很。

  “皙子老弟,今天你在會談上對雨辰喊打喊殺,我這老頭子聽到了消息,可是怕得不得了,這就巴巴的來求見首席隨員大人啦。” 張季直捧著茶杯,對著楊度笑著打趣。這些天來,這個老人好象一下煥發了青春活力,人看起來至少年輕了十歲。

  楊度嘿嘿一笑:“季老也來拿我開心,現下局面如何,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津浦路江蘇段、安徽段的地面,幾乎就可以任雨老弟自由來往。我們哪里還有力量對付他!北方現在各處被牽制,就算把京漢線上二萬精銳和山西的第三鎮抽調一部出來,打垮雨辰是一定的。但是一是沒錢,二就是這又何必?雨老弟在季老的輔佐下,橫在南北之間,總比那些暴民革黨好很多。”

  張季直拍掌笑道:“皙子老弟不愧縱橫術天下無雙,老頭子是甘拜下風。這局面大有深意焉,南方現在雖然叫得兇,但是真正有力量打出去的,也就是雨辰這個師了。其他部隊都和北方一樣,沒錢。孫大炮雖說可以大借洋款,但是誰又肯借給他!公使團和四國銀團的目光炯炯,都看著宮保來收拾局面呢。安定中國,還是需要有名望,有治國經驗的強人來完成。”

  他湊進了楊度,頗有些神秘的說:“這幾日我和雨辰函電往還,他已經說了。他此次出走,也是發現民黨實在不能成事,所以要在蘇北覓地安身。他只要蘇北地盤和安徽的蚌埠、馬鞍山一線,以津浦路為界。兩淮鹽政總理這個也是要的。絕不打山東的主意!南方民黨如要北上,他為宮保一身當之…………唯願宮保早日出來,等清室退位后,再收束局面,長為太平優游之民。”

  楊度在心里微微冷笑,這雨辰好大的胃口!一下要了津浦路的快一半和兩淮的鹽。加上蘇北安徽的五府四十多縣!津浦路和兩淮鹽的收入,一年就是一千多萬!就怕你吃不下去啊。轉念又想到這幾日和幕后恩主的文電往還。現在北方局面不靖。真正能用來對付雨辰的也就是張懷芝的第五鎮,和倪嗣沖的安武軍總計二萬余人,但是餉械兩缺。光以這二萬來人對付雨辰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而且要是雨辰兵鋒進展順利,南方其他民軍如鎮軍、浙軍、粵軍等跟進作戰。那北方情勢說不定真的要調京漢線上的老底子來拼命了。但是現在幸好的是,雨辰和民黨他們還保持著距離。在南京又據說是負氣辭督,背后更是張季直這種人物作為謀主。大有分化拉攏的余地。現在價錢不妨答應,以后等收束了全局,雨辰這點實力,也翻不起大浪來。

  不過他還是板著臉:“雨老弟自己能打下蘇北一帶,這個我們北方又何能約束他呢?不過他要是兵入山東,我北洋健兒自然要和他周旋到底。北軍並不是怕打仗,只是這個局面,實在不用再打仗了…………兩淮的鹽,我實在不能答應。鹽務向來是中央直轄,突然的分權地方,那中央財政還有什麼威信可言?那不成了笑話嗎?”

  張季直看著楊度作色,只是在那里微笑。這皙子老弟,每天里腦子里不知道轉著多少帶陰謀色彩的念頭,說起話來卻是正氣凜然得很。自己要不是前清狀元公出身,久歷宦海,又是深知道他這個人,怕還真要被他唬了去。

  他搖頭笑道:“什麼中央啊,是南方還沒成立的這個政府,還是北方尚未退位的清室?這些咱們都不必爭論了,兩淮的鹽,不過是雨辰在中央未成立之前,替國民暫管,以后再慢籌報解接管方法如何?”

  這就是給雙方找下臺階的話了,楊度也就就坡下驢。含笑答應。兩人越談越深,但都是些關于即將成立的南方臨時政府的事情了。

  這時南方各省代表已經到達南京,江蘇都督徐固卿因為貪污十萬藩庫款的事情被鎮軍捅到了上海報界,已經灰溜溜的下臺。江蘇地方議員公推前清一個老官僚程德全接任都督。而鎮軍的司令林述慶也因為很深的參與了這個事件,被攆下了臺,現在在江蘇都督府掛一個高級參議的閑職。鎮軍現在由同盟會挑選的安徽起事失敗的柏文蔚統帥,軍心極不穩定。

  不過江蘇的這點事情,對于這些代表們在十二月二十日通過的臨時政府組織大綱面前,又的確算是一件小事情了。十七省代表已經議定,將組成一個總統制的臨時政府,最高元首為臨時大總統,十七省代表一省一票,在孫中山、黃興、黎元洪三人中選舉。另設立責任內閣,以每省三人為限成立臨時參議院。將在十二月二十九日選舉總統。南方統一的政府,已經呼之欲出。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26 PM

第三十八章    在北方(上)

 讓我們把目光轉到北方。

  馮玉祥被四個士兵和一個憲兵軍官看押著,正走在回鄉讀書的道路上。他是北洋二十鎮第八十標的營管帶,和王金銘和施從云一起發動了灤州起義,結果卻被鎮壓了下去。王金銘和施從云被殺,他卻被他的舅父陸建章保了下來,被押回保定康格莊原籍讀書悔過。

  他在那個時候,還是一個樸素的愛國軍官。有向上爬的野心,但還沒有后來那樣虛偽。眼見得已經快到了保定,幾個人坐在路邊的茶館聊天。大家都知道陸建章對自己這個侄子很是不壞,一路上都對他非常客氣。

  但是馮玉祥卻總是郁結在心,話很少,坐在茶館里放眼望去。北方冬日里灰蒙蒙的天氣,路邊的殘雪,這種單調凄涼的景象,總讓他想吼叫出來。

  灤州起義就這麼失敗了?那麼多的袍澤戰友就這樣死了?我馮玉祥就這樣完了?想到未來不可知的命運,這個從士兵一步步爬上來的高大漢子,心情就和這景象一樣灰暗。

  遠遠的有兩匹馬從從北面疾馳了過來,路過茶館的時候。馮玉祥他們看清楚是兩個穿著憲兵服色的軍官,一臉風塵仆仆的神色。押送馮玉祥的那個小軍官已經叫了起來:“老趙、老周!去哪里?”

  兩匹馬沖出去幾步,被兩個軍官勒著轉了回來。看馮玉祥正在那里,兩個人都點點頭,翻身下馬。大步朝茶館里面走了進來。兩個人神色都嚴肅得很,朝馮玉祥略一點頭,就把那個小軍官拉到一邊低低談話。那小軍官先是一驚,然后就是不住搖頭,等來人拿出張紙條給他一看,他才沉默半晌,點頭道:“既然陸軍門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只是事后請陸軍門多多保全。”

  來人笑道:“梁喜奎你膽子比兔子大不了多少,陸軍門什麼時候給咱們手下虧吃了?你就放心吧,沒你的壞處。”

  兩個人走到馮玉祥面前,仔細打量了他一下。馮玉祥正不知道有什麼事情,這兩個人他倒也在陸建章身邊見過。知道是自己舅父身邊的心腹人。他站了起來,個子足足比他們高一個頭:“兩位,找馮某人有事?”

  兩個軍官把他按了下來,坐在他的對面。其中一個軍官從挎包里拿出了一封洋錢,大概有二百塊,還有一個信封:“煥章兄,宮保大人對灤州的事情非常惱火。一定要殺你,陸軍門已經保不下你了!”

  馮玉祥一驚,最后才坦然道:“你們是過來執行軍法的?那也好,我早就不想獨生了。在哪里動手?”

  來人笑道:“你怎麼這麼死心眼?說是這麼說,可這官場的事情,哪能沒什麼變通?我們回去給你報個伏法就完了。煥章兄是軍門的愛侄,豈能沒有照顧?軍門托我們給你帶了盤費和天津到上海的洋船船票,煥章兄就快走罷!北方一時是呆不得了。”

  馮玉祥這才真正的愣住了:“不殺我了?天下之大,我究竟能去哪里?”來人對望一眼,口氣很鄭重的道:“軍門來時交代過,煥章兄不要再在北方軍中活動啦,認識你的人很多。先到南方避避吧!那里宮保大人一時還管不了,將來以煥章兄的大才,總有再見面的日子。”

  看著這些軍官們把他拋下呼嘯而去,馮玉祥掂著那包洋錢發呆。自己的根基都在北方,這次雖然僥幸逃脫了性命,但到南方去,自己舉目無親。又將怎生是好?不過現在要緊的還是先把這條性命掙扎出來吧…………

  他放眼向南邊望去,北方的田野上還是一片陰云低垂,看不清去路。

  紫禁城在這個年月,也完全喪失了帝都中心的威嚴。曾幾何時,在這個地方居住的人。掌控著東亞大陸上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他們的威嚴無人可以觸犯,他們一聲命令。就有北到唐努烏梁海,南到臺灣。無數的各族勇士為他們上戰場拼殺。

  但在這個時候,在乾清宮昏暗的燈火下,也只有一個干瘦的中年旗裝女子,在抱著一個才六歲的小孩子哭泣罷了。這個女子,自然就是現在滿清朝廷真正的統治者,隆裕皇太后。那個六歲的小孩子,就是滿清的最后一個皇帝,宣統帝溥儀了。

  十幾個滿蒙親貴看著隆裕皇太后在那里哀哀哭泣,也只有面面相覷。半晌才由溥偉開口道:“皇太后保重鳳體,現下這個局面,沒有其他話說,只有一個打字!”慶親王奕劻在旁邊哼了一聲:“那就調兵去打啊,反正民黨那個叫雨辰的不過才逼近徐州,叫袁慰亭調兵去打,還來得及。”

  他話音才落,幾道仇恨的目光就集中在他這里了。軍諮府的部長,滿族青年權貴良弼最先叫了起來:“袁世凱?那是個活曹操!太后,這眼下的局面,還得靠我們自己!”

  聽到良弼這話,就有兩三個人一起點頭,更多的人卻還是在搖頭:“說得容易,現在兵都在袁慰亭那里,我們能調的只有禁衛軍一萬五千人,誰帶他們去打仗?你還是我?你哥哥鐵良丟了南京,從上海跑到天津,還不敢回京城。你們兄弟倆就是這樣靠自己的啊?”

  這話匣子一扯開,這些親貴們互相指責的功夫比出主意強多了。聲音在空蕩蕩的乾清宮里混雜成一團。蒙古那王的聲音又粗又高,終于惹得小皇帝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隆裕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倒是很好聽。當天光緒討厭她這個人,卻喜歡聽她說話:“幾位都是今上叔叔伯伯的人了,這些沒個準定主意,倒吵著了皇上。你們倒是說說,咱們是打還是和呀?前些日子袁慰亭說打,結果從咱娘兒倆手里訛走了八萬兩黃金的軍費,又見天兒沒了動靜。現在民黨那個雨辰師長從鐵路往北打過來了,咱們不能干瞧著啊!就當幾位可憐可憐咱們娘倆,拿出個主意來。皇上和我也不求什麼萬代富貴了,總要咱們娘倆別沒個好下場啊。”

  她帶著哭音這麼一說,惹動幾位滿族親貴的愁腸。當即也就跟著她抽噎了起來。只有慶親王奕劻在肚子里好笑,他當年早撈飽的了。袁世凱就算得勢,也不會為難他半點,一個富家翁總是逃不了的。但是看著還懵懂無知的小皇帝,心里面也不由有絲心酸。這大清快三百年的江山,現在眼見著是氣數終了,要這個小孩子來承擔亡國之苦,他又有何辜?只盼慰亭老弟能念著些舊情,保全這孤兒寡母…………

  他擦擦硬擠出來的眼淚,拖著哭腔在那里勸慰:“太后和皇上萬安,現在打,的確是沒力量打了。國庫空了,內孥總要給皇上和太后留著些。洋人現在中立,以前的幾筆借款合同現在都停付了…………說到軍隊,北方也就7個鎮和禁衛軍十萬人的兵力,自保勉強,但是絕沒有力量平亂啦。”他瞅瞅隆裕,她一臉很聽得進去的樣子。又繼續說下去:“現在也就只能讓慰亭和民黨談判,能保住咱們大清半壁江山當然好,如若不然…………天下沒有不亡的國,咱們體面退位,現在不比往日,又那麼多西洋人國家在,還有袁慰亭這個老臣在,總能保證太后和皇上退位后的尊榮體面…………”

  他話還沒說完。血氣方剛的良弼就已經吐了他一臉的吐沫,這良弼在朝堂上還穿著軍服,這時沖過來就拉著奕劻的辮子:“奕劻,你這老狗!當初要不是你包庇袁世凱,把軍權早收到咱們滿人手里面,能有今天的事情麼?你們父子開的慶記賣官公司,和段芝貴搞什麼楊翠喜,還嫌禍害得咱們大清不夠?現在又要皇上退位,這是臣子能說出的話嗎?要不是看著大家都是覺羅家的子孫,我早就開銷了你這個老王八蛋!”

  他用力的把奕劻的朝珠一扯,淅瀝嘩啦的頓時落在乾清宮的青磚上。他看著隆裕,眼睛都通紅了:“太后!現在第一鎮還有一半咱們的滿族子弟,加上禁衛軍的兵力。再從東三省和熱河抽調蒙古十三旗的兵力,臣願意帶這三萬子弟南下找民黨拼命!就算死在前線上,也比看著這些王八蛋在這里出賣大清的江山好!”他氣昂昂掃視了殿內眾人一眼,大步的走了出去。

  溥偉也在那里擦干凈了眼淚,攘臂大呼:“良弼說得好!太后,大清快三百年的江山,不能算完!我們在北方呆不住,還能去熱河,滿蒙老家聯絡好。再聯絡俄國和日本,還能和中原爭雄!”

  奕劻冷冷的笑了一下,擦著自己臉上的吐沫,自言自語道:“我雖然勸皇上退位,但好歹還把這天下當成咱們中國人的。你卻是硬要把咱們祖宗基業丟到日本俄國的口里去!太后,皇上,老臣也是為將來著想。聽與不聽,反正老臣的話已經說到了。聽到這些毛孩子喊打喊殺,實在頭疼得很。老臣先告病回府靜養了。哪位親貴要來拿我的頂子,甚至要我的性命,也只有恭候而已。”

  看著奕劻步履從容的走下堂去,這個一向滑頭怕事的親王,今天在溥偉和良弼面前腰把子居然這麼硬。誰都知道他背后靠著的是袁世凱。但是也真拿他沒有辦法。溥偉良弼兩人雖然叫得響,也只不過是說說而已。隆裕心里面也明白得很。她看了還在殿里手足無措的親貴們,又想了一回,抱著宣統又開始哭了起來。

  殿外忽喇喇一聲,在冬日居然也打起了雷來。溥偉沖出殿去,對著空蕩蕩的宮禁跪了下來,他象瘋了一樣的大叫:“太祖爺!聖祖爺!你們開開眼吧!大清就要亡啦!”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27 PM

第三十九章   在北方(下)

 而在北京城的另一邊,石獅子胡同的宮保府,卻是人來人往,熱鬧得很。宮保府里面架得高高的電報天線,整日里和四下里往還文電。整個北中國的政治中心,並不在紫禁城,而在這里。袁世凱才吃完午飯,他兩個朝鮮姨太太,老八和老九,正扶著他在園子里散步。這些天來他看起來也憔悴的不少,畢竟既要安定北方,又要和南方討價還價。還要擔心滿清的宗社黨,他勞心也的確不在少數。

  正散步的時候,就見他幕下的兩大謀主之一,現在農工商部的侍郎楊士琦走了進來。他從小站的時候就跟著袁世凱了,做事穩重塌實,又極有機變。在袁家,到哪里一概是免通傳的。

  楊士琦四十來歲的年紀,瘦瘦的臉,從來沒什麼表情。看著袁世凱正微笑的看著自己,上前去請了個安:“宮保大人,我來了。”

  袁世凱揮手讓兩個姨太太退了下去,拉著楊士琦的手繼續散步:“燕孫,今天奕劻那里有什麼消息?”

  楊士琦搖頭道:“慶親王今天上午在朝會上,宮保和他說的那些話他都說了。但是良弼和溥偉幾乎要動手打他,退位的事情,現在還急不得。”

  袁世凱沉默了一下:“我故意不給津浦路派援軍,讓雨辰北伐的隊伍打得那麼順手,對他們一點刺激都沒有?現在再不退位,等南方那個政府一建立,我又要花許多手腳。這事情可耽誤不得了。”

  雨辰北伐,張季直早有電報給他解釋。說雨辰在南京受到排擠,不得不在蘇北覓地安身,這都是他和自己原來這個張老師之間的密約。他放雨辰打到山東邊境,以這個聲勢威逼清室盡快退位。不過楊士琦是他心腹中的心腹,這事情他也早已知道。

  楊士琦只是搖頭:“單單是雨辰一個師,上邊兒還不怎麼害怕。畢竟在山東還有第五鎮主力,加上幾路巡防隊,也有好幾萬人。上邊兒現在雖然聽說雨辰厲害,但是總不怕他們打過山東。他們也知道,宮保不會放雨辰過山東的,除非民黨大隊跟進,他們才真的害怕。”

  袁世凱失笑道:“燕孫,你怎麼傻啦!要是民黨大隊跟進,那咱們的地位也保不住了。還談什麼上邊兒退位?就雨辰一個師,我才這麼放心的讓他北進。聽懷芝打電報回來,他這個師新兵多,其實不如咱們老北洋。”

  楊士琦沉吟了半晌,終于緩緩道:“宮保這個敲山震虎計,是極高明的。但是卑職總覺得有些不妥。讓雨辰這一師這樣順利北進,別人就都要以為咱們北洋是外強中干了,難免會有人乘機跟進,這勢頭一起,那就再遏止不住了…………而且張季直畢竟不是北洋,他也是在為他們的勢力考慮。真的要是雨辰打得順利,他不會有別的心思?這個人,心可熱得很呢…………”

  他從袖筒里翻出幾張報紙:“宮保您看,北華捷報,順天日報,還有北平發行申報。這幾天都是連篇累牘的在宣揚這個雨辰。英國人辦的北華捷報還有點分寸,而日本人的順天日報就公然稱這雨辰是南北之間的一個新勢力了。至于申報…………就不用說啦。簡直將他吹到了天上,似乎我們北洋不堪他一擊。這事情,還是要早做打算。”

  袁世凱一驚,被楊士琦的話點醒:“燕孫,你顧慮得很是。我這就給皙子寫電報,讓他和張季直再聯絡聯絡。現在抽兵到徐州去打,有點困難。但是絕不能讓雨辰進山東!最好讓張季直能保證,雨辰橫在蘇北,不讓民黨借路,這樣我給點款子付個辛苦費也沒什麼。”

  他轉著圈子在那里沉吟,楊士琦恭謹的在一旁侍立。袁世凱突然皺眉道:“你覺得雨辰會乖乖聽話麼?這個人我還看不透他,才二十三四的年紀,行事竟無一不穩。從上海到南京,再從南京開始北上,都被他占足了主動,從默默無聞到名動半個中國。也不過兩個月的事情,要不要干脆擠點兵力出來,先把他打垮了再說?”

  楊士琦只是默然,並不說話。雨辰現在被報紙吹噓得幾乎就是進步勢力的代表,去打垮他,不要說兵餉如何的難籌備。就是這貿然開戰,好容易初步出來的南北和談,清室退位后袁世凱接任民國元首的政治局面就一定會被打破。想到這里,他不禁又高看了雨辰一眼,他這個首義北伐,時機實在是選得好啊。這個人行事,似乎都走在別人前面呢。

  看到楊士琦不說話,袁世凱也只有笑笑。他心里想得什麼袁世凱也明白。他拍拍楊士琦的肩膀:“我是老啦,不如這些年輕人了。這雨辰雨將軍可真是想南北逢源呢。好,這次咱們就試著收買他一下,不成再說。大局要緊啊…………燕孫,你把我的意思給皙子寫個電報吧。這些天可是要多偏勞你們一下了。”

  他看著楊士琦,換了關心的口氣:“燕孫,你夫人的痰喘還沒好麼?你身邊就一個通房的丫頭,日子也太苦了些。平時又不怎麼會給自己打算一下。等會讓克定給你府上送點錢去,你也要好好補補身體了…………要是你夫人不吃醋,我這里的丫頭隨你挑選,哈哈,哈哈!”

  是人都知道楊士琦的夫人奇妒,他收了個通房丫頭還鬧得整天不安生。聽著恩主這樣和他開玩笑,他也只有苦笑。雨辰的事情,似乎就被這兩個人拋在了腦后。

  在北方的事情還遠遠不止這麼一點。在東郊民巷的使館區,這些天也是熱鬧得出奇。各個方面的勢力。在這里談判,交易,拉攏,背叛。各個國家,都大睜著眼睛看著遠東這最大的變局,看看自己能從中得到些什麼。

  英國公使朱爾典就是這些旋渦的中心。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地道的中國通。也是袁世凱的最大的國外支持者。他對中國外交政策的意見,往往就能影響到白廳對華外交走向。

  這個時候的朱爾典看起來卻安閑得很,和泰晤士報的駐華記者莫里循正低低的談論些什麼。看看桌上攤開的報紙,就知道他們的話題也是離不開雨辰這個遠東突然升起的將星啦。

  “我最親愛的記者先生,怎麼你也有興趣寫一份關于這個雨將軍的報道麼?那是不是意味著你要往南中國走一趟?”

  莫里循微笑道:“公使先生,泰晤士報派我來當然是希望我能夠報道中國一切可以報道的東西…………但是關于這位雨將軍,我暫時還沒有去采訪他的意思。對于這些此起彼伏,在這個亂局里出現的所有將軍,我都不感興趣。只有袁大人,才是我跟蹤報道的對象。我認識他已經超過十年了,我深信他才是能夠收拾這個局面的人物。上帝現在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我會帶著最大的興趣來關注袁大人怎麼獲得這個遠東帝國的最高權利,並象他當年治理直隸一樣治理好這個國家。”

  忘了說一句,這位莫里循先生,也是袁世凱的崇拜者之一。

  朱爾典和袁世凱的交情很深,但是並不代表他就象莫里循一樣對袁世凱有著盲目的信任。作為一個成熟的外交家,把賭注只壓在任何一方上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大英帝國在華的利益並不在北中國,而是在揚子江一線。他對這個地區出現的任何勢力都要有足夠的關注。他當然希望袁世凱能夠穩定南方的局面,但是現在暫時還看不出這個跡象出來。長江一線,現在被五個獨立省區的都督控制。當然,現在還沒有人敢于挑戰大英帝國的權威。可是如果有個萬一呢?

  朱爾典除了在北京維持公使團的日常業務外,鷹睢一樣的目光就一直在揚子江上盤旋。看有什麼新的勢力在興起,在混亂,在滅亡。哪些是可以拉攏的,哪些是可以分化的,哪些是需要打擊的。

  他的目光自然也關注到了雨辰,這個年輕的將軍很有可能控制整個蘇北和安徽津浦路以東的地盤。這是整個東南的腰腹,也在揚子江北岸占據了極為沖要的位置。連通南北中國的兩大干線之一的津浦路幾乎有一半在他的控制之下。淮河、運河、長江組成的綿密水網,也很快將落入他的掌中。在和袁世凱談判中,作為四國大借款最重要的抵押品之一,兩淮的鹽,也看來將是這位將軍口袋里的東西了。如果以揚子江下游來說,他的位置是最為重要的。他有二萬似乎以中國的標準看來裝備不錯,也能打仗的部隊。北方在山東可以用來遏止他的力量是不足的。他向哪里發展,倒向哪方,不僅牽動著北中國的命運,也牽動著大英帝國的在華利益。

  拋開那些報紙對這個新明星浮華的吹捧。朱爾典以他敏銳的目光似乎發現了一點這個將軍的本質。他也許並不算一個革命者,而是個利益的追逐者。他搜刮很多的錢,卻並不用來在租界里置產,據說他的私生活樸素得象聖人!而是用這些錢來武裝他的軍隊,改善他們的供應。他會用一些口號來鼓動部隊,但是打仗的時候從來都很小心謹慎,只揀自己打得贏的去打。

  袁世凱也隱約向他暗示過,雨辰通過他背后的張季直,已經有向他輸誠的意思。對于這一點,朱爾典有些半信半疑。雨辰的部隊從基礎上來說,還是一些醉心于革命的軍官和在這個大潮流里投軍的青年組成的。組成的時間也太過短暫,並沒有結合成象湘軍淮軍乃至北洋軍一樣的牢固團體。突然倒向北方,只會使他的部隊瓦解。沒有任何政治基礎的這位雨將軍,他在中國的發展前景也自然就沒有了。

  但是他這樣以一個師的兵力貿然北伐,到底是為的什麼?他南北都加以聯絡,但是都保持距離。他到底想走怎樣的一條道路?對他應該是拉攏還是予以打擊?這些問題,都是朱爾典現在完全無法結論決定的。他迫切的需要有個英國的代表人,到蘇北去看看,走走。本來他是很屬意于莫里循的,在他看來,這個記者雖然略微有點理想主義,對東方的文化也過于沉迷了一些。但是他對事物的本質有一種天生的敏感,也就是盎格魯—撒克遜民族所特有的敏銳。這些是東方民族所不具備的。但是這位先生現在似乎更願意留在北京一些。

  朱爾典微微的嘆了口氣,對莫里循的回答感覺有點遺憾。而莫里循正在好奇的打量著朱爾典新收藏的一件古董,北宋鈞瓷的花瓶。

  “親愛的莫里循先生,本來我很願意看著你到南方走一圈的。那里南方的臨時政府馬上就要成立,孫博士據說將是第一任的臨時大總統。而且橫在南北之間的那個雨辰將軍,也是我們很關注的人物。但是你既然更願意在這里,我也無法勉強你的意志,希望你在北京能寫出更好的報道吧。”

  莫里循從花瓶上移開了目光:“公使先生,我當然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您不覺得現在在北方的事情更有意思麼?蒙古現在已經出現了新的皇帝,俄國熊把爪子已經伸了進來,想在中國這條病龍身上挖下一塊肉來。據說他們和日本已經簽定了秘約,對東北似乎也要有所動作…………我知道公使先生擔心我們在揚子江上的利益。但是那里畢竟還是中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個母親身上脫離出去。而北方,卻真的是可能發生的事情和變數太多了。作為我個人而言,很願意呆在這個時候的北京,看著這里風云變換。”在莫里循心目中,也許考慮中國的事情,還比考慮自己母國的事情多那麼一點呢。

  話說到這里,就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意義了。朱爾典表示出了良好的風度,祝願莫里循在北京工作順利。在他心目中,已經在考慮另一位到南中國一行的人員了。

  這時的北中國,正是風云激蕩。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7-8 03:28 PM

第四十章    教導團的首敗

 兩路大的行軍縱隊,沿著津浦路向北直進。宿縣,已經被雨辰的第一師拋在了身后。在現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徐州。

  快兩萬人的大部隊行軍的確是一件相當壯觀的事情。馬匹、大炮、大車、和滿地翻滾向前的穿著黃色軍裝的士兵。路上的煙塵卷起老高。任誰看著自己手下這種氣勢,都有一種揮斥方遒的感覺。雨辰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馬上揮著馬鞭,朝身邊的顧執中笑道:“兩用兄,軍鋒所向,無所不摧啊!宿縣數百北軍,望風而降…………兩用兄,且瞧我打下徐州給南方的同志看看!”自從他那句“小兒輩已破賊矣”被大江以南傳誦后,他是越來越喜歡在顧執中面前表演了。

  幸好第一師除了這個這個現在作秀上癮了師長外,還有始終低調塌實做事的參謀長吳采在。他在行軍路上就緊急召開了一個會議。幾十個軍官邊騎馬邊談。

  “灼然,徐州前線的江防軍和北洋軍動向如何?”

  何燧已經明顯得又黑又瘦,但是眸子還是精光閃爍:“根據騎兵的偵察和情報匯總,徐州的敵人已經亂作了一團,他們的主力已經被我們殲滅。現在那里不過二千多敵人,戰斗力很差,我一旅有把握在二十六日之前光復徐州。”

  陳山河平時聽到這個話早跳起來爭奪任務了。但是自從蚌埠一戰之后,這個青年旅長就沉默了很多。他的第二旅在蚌埠一戰傷亡慘重,光犧牲的就有四百多弟兄。而且多是骨干。第二旅可謂元氣大傷,雖然雨辰盡量以老北洋的俘虜補充了第二旅,但是現在第二旅因為新舊南北混雜,又沒時間整頓補充,一直還沒恢復元氣。理智了許多的陳山河聽到何燧在那里慷慨激昂,也只好聳肩不說話。

  只有呂逢樵很不服氣,他自從當了教導團團長。這個教導團和隨營學校一起,都是上海江蘇兩地青年學生組建起來的。都被雨辰當作心肝寶貝。幾乎從來不讓他們上火線,讓呂逢樵這個自認為是披堅執銳的斗將人物實在是氣悶了好長時間。

  看著自己同陸軍中學的幾個同學,不管是在一旅還是二旅,都立下了或多或少的戰功。那個張雄夫,打下固鎮之后,拿著繳獲北軍標統的軍刀在自己面前炫耀。呂逢樵當時就覺得血沖上了腦門,還頗和張雄夫惡言相向了幾句。

  這次徐州在望,他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參謀長,別什麼事情總盡著第一旅,我們教導團北伐這些日子了,槍都沒撈著放幾響,我們團是三千人,有炮兵有騎兵的大單位啊!老說練練練,不上戰場練個毛啊!這次無論如何,讓咱們教導團打頭陣。”

  一向冷心冷面的呂逢樵居然會這麼委屈的抱怨,在場的軍官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連呂逢樵麾下的幾個營長都沒給他面子。何燧笑道:“念蓀兄,聽呂黑臉這樣娘們似的抱怨,我這次也不和他爭了,你看著安排吧!我到前面看一下部隊。”他在馬上加了一鞭,和護兵就這樣沖了出去。

  吳采笑著搖搖頭,對呂逢樵道:“好了,灼然和無病都不和你爭,我到師長那里替你求求去。克復徐州這個大英雄的名號,爭取就給你呂逢樵啦。”

  戰事順利,部隊龐大,士氣高昂。讓這些軍官們興致都變得很高,連越來越冷的天氣都澆不熄他們的熱情。第一師,現在真有些常勝之師的樣子。

  到了上午十點早飯大休息之后,行軍序列果然調整了。雨辰也不好一直遏止自己部隊的求戰熱情,教導團改成了左翼前衛。后面跟進的是一旅,右翼是二旅。加快了行軍速度,朝徐州直撲而去,他們離徐州,不過還有七十華里的距離了。

  教導團和一旅保持著大約十華里的距離,分成四路行軍縱隊,團屬騎兵教導營展開在最前面,一路搜索前進。

  到了下午四點的時候,已經到了徐州正南面的門戶張堡。這個大概有五六百戶的鎮子還是一片安寧祥和。冬日空曠的田野上一堆堆的準備過冬用的燒草垛子。一道矮矮的圍墻將這個鎮子圈起,已經有幾戶人家的炊煙裊裊升起,沒有半點戰爭籠罩下的跡象。張堡背后枕著寧靜流動的運河,一條鐵路橋橫在運河上,就是穿越運河到達徐州的必經之路。

  騎兵教導營長沈子涵是原來第九鎮的老人出身,當過騎兵隊的哨官,因為是秀才的底子,被選拔到教導團一直做了騎兵教導營的營長。他是個淮北漢子,馬術精純。平日里性子也是剽悍輕捷,很對他們團長的胃口。

  他帶著幾個軍官催馬上了小山坡,用望遠鏡看著張堡的地形,好一會才放下來對著身邊的人笑道:“張勛和張樹元看來是真準備放棄徐州啦,張堡這個門戶也都不要了。我們過了張堡,騎兵一個奔襲不就進徐州了?看來咱們在過徐州前,這次北伐是撈不著什麼硬仗打啦。”

  幾個軍官都興致勃勃的:“營長,你看是不是咱們就穿過張堡,從運河的南側直接奔襲徐州?到了天亮,團長師長就得看著咱們營得旗幟在徐州上面飄了。一旅打出了南京連和固鎮連,二旅什麼還沒有,要是我們團打出個徐州營,不還壓了一旅一頭?”

  沈子涵真是非常心動,他也仔細盤算過,北伐結束眼見著蘇北的地盤師長是不會再讓人的了。這麼大的地面,部隊肯定要擴編,一旅不用說了,見官升一級是肯定的。何灼然當年是隊官現在已經是旅長了,自己也巴望能升個團座,不在徐州立個大功勞到哪里再找去?

  但是轉念又想想自己團長那張黑臉,還有他命令的騎兵搜索到張堡為止的命令。內心里掙扎了好半天,終于嘆了口氣:“算了吧,沒有命令擅自行動總是罪過,咱們騎兵營這次第一次上戰場,別先鬧了笑話,害得團長臉上也不好看。傳我的命令,一連繞過張堡繼續向北搜索警戒,占領鐵路橋。二連進張堡,給團以上指揮部號房子,三、四連劃定后繼部隊休息營區,我們先做好設營的工作吧!”

  營長這麼一說,底下的軍官都沒了熱情,沒精打采的應了聲是。各自帶著連隊去執行任務,第一連很順利的從南邊田野上繞過了張堡。沈子涵滿意的在高處看著自己騎兵的精神狀態,他又舉起望遠鏡再習慣性的看看地形。當視線掃過田野里的燒草堆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很多草堆都突然被推開,伸出了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

  槍口噴吐出了火蛇,步機槍的響聲頓時充斥了整個張堡,除了田野里草堆里的火力,張堡鎮子里也發射出猛烈的機槍火力!冬日的曠野毫無遮掩,騎兵們簡直就是絕好的靶子。成扇面向前推進,毫無戒備的二三四連頓時被打得人仰馬翻。在張堡,至少有兩個步兵營的敵人兵力!

  走在最前面的二連連長被打下馬來,戰場上一片人喊馬嘶。敵人的火力組織得極好,完全封鎖住了自己部隊的兩翼,將人馬朝中間趕。等擠成一團的時候,一兩架一直沉默的機槍頓時朝人最密集的地方開火,帶來了最大的殺傷。教導騎兵營完全被打懵了。

  還好平日里的訓練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不過也許是士兵們求生的本能而已。士兵們紛紛下馬,以馬為掩體,取下德國造的馬槍開始還擊。但是騎兵營是輕裝前進的,根本就沒有攜帶機槍,單靠二百多支馬槍,怎麼能壓得住對手的火力!

  一連發現后面的部隊受到打擊,也高速的掉頭,想沖進張堡去。但是這鹵莽的行動頓時遭到了懲罰,早有火力在等候他們了,甚至還有兩門五十七毫米的山炮加入了射擊!頓時包括一連長在內的二三十人在沖鋒的路上化作了血土。但是一連也發了性,剩下的人馬一氣沖到了張堡的西南圍墻下面,就在鎮子的壕溝前面打轉。原來搭在溝上的橋板,早在開火的時候就被敵人抽掉了!更猛烈的火力傾瀉在一連剩余人馬的頭上。這些騎兵終于崩潰后退,繞了一個大圈子退回到自己大隊這邊,但是已經傷亡過半,一個連長,三個排長,只剩下一個帶傷的。

  沈子涵看到這一切,撥馬直沖了下去,子彈在他身邊咻咻的飛過。他也完全顧不得了,他在馬上把軍帽取下來,在空中揮舞。已經滿頭都是大汗:“快后退!快后退!到后面再集結隊伍!都他媽的快給老子撤下來啊!”

  等到騎兵營好不容易撤下來的時候,已經不成為隊伍了。四個連被打得稀爛,傷亡近半。以機動靈活著稱的騎兵,居然在開闊地帶被敵人打了埋伏。沈子涵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這仗他媽的是怎麼打的!一個已經帶了傷的排長還在那里發抖:“是老北洋,一定是老北洋!你看看他們的子彈,顆顆都咬肉,打得那麼準!”

  沈子涵咬咬牙:“吃了虧也別這麼沒出息!”他四下看看手下們這些士兵不服輸和痛苦的表情,領頭抄起一支步槍就朝前走去:“一旅馬上就要到了!給我組織一條防線出來!防止敵人反撲!”

  四個連在他的帶領下,借助地形很快組織成了一道防線。張堡里的敵人並沒有出擊,只是田野上埋伏的那些士兵也縮回到張堡里面去了。看著他們灰色的軍裝和漆皮大檐帽和整齊快速的行動,果然是北洋第五鎮的部隊!

  地上的人馬屍體還有些在蠕動,一匹受傷的戰馬勉強的想站起來,終于在發出了一聲凄涼的嘶鳴后,轟然倒地。

  沈子涵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的驕傲,他的騎兵營啊!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11:56 A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一章 勿忘張堡
    隨著沉重的號子聲音,一門門山野炮在黑夜里被推進了發射陣地。一旅幾個骨干營都在前沿做陣地徹夜的准備。第一師象是被揭到了逆鱗的一條暴龍。從上到下都眼睛血紅的。從上海起事以來,雖然苦戰也打過。從來沒有這樣被人打得這樣不能還手的慘敗過!

賀天涯在炮兵陣地上大聲指揮,民夫們把一箱箱的炮彈挑了過來。明天這個火暴性子的團長就准備用炮火將張堡推平!

雨辰還是老規矩,作戰前夜和幕僚們到前沿各個連隊看看轉轉。呂逢樵跟在他身後兩步,低著頭。渾身肌肉緊緊的,似乎在他矮小結實的身體里,蘊藏的全是屈辱和憤怒,就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在前線看了一圈部隊,雨辰才停了下來。招手讓呂逢樵上來。在夜色里,他沒什麼表情。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吳采拉著幾個幕僚悄悄的走開了,想給這個老朋友留點面子。

呂逢樵上前一步,聲音就象在胸腔里爆發出來的一樣,既壓抑又低沉:“師長,這次教導團給您丟臉了。但是我不信教導團就干不過那些老北洋!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也不比誰多條胳膊!這次您怎麼處罰我都成,就兩個要求,一是放沈營長一馬,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二就是讓我上前線去,明天拂曉攻擊,我和教導團的弟兄死也要找張堡的敵人報這個仇!”

雨辰聽他發泄完,背著手轉過了身,聲音淡淡的:“逢樵,再陪我走走。”

兩個人並肩一起朝炮兵陣地走去。一路上的兵士們都立正敬禮,也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呂逢樵。讓他心里更是憋屈得難以言喻。

“逢樵,你這兩個要求,我一個都不能答應。”

雨辰沒有理呂逢樵的反應,只是自顧自的望下說去:“也許我不是很懂得打仗,但是我懂得管人,懂得為以後考慮。一個軍隊,賞罰分明是最要緊的,不然也就不成為軍隊了。沈子涵我知道他,但是他這次輕敵不做周密偵察,就在張堡這個地方吃了埋伏。責任他必須承擔…………至于是什麼處罰,等軍法處組織調查後再頒布。你不要再為他求情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呂逢樵:“至于你要上前線,帶著教導團去拼命…………那是混話!”他最後的聲音突然很大,充滿了怒氣,讓呂逢樵這個鐵打的漢子都忍不住渾身一震。

雨辰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們都想著怎麼把面前的仗打好,我卻想得更多哪………教導團都是蘇滬兩地的青年學生精華,是我將來要派大用場的人物,沒有訓練好,我舍得讓你這麼糟蹋嗎?我很悔讓你的部隊打前哨,教導騎兵營的七十九條人命啊…………你怎麼還我這些學生?你怎麼賠?我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還太多太多,沒有人我拿什麼去做這些事情?這些學生參加了軍事行動,接受過第一師的熏陶,自己有文化,又有紀律。除了一些人繼續帶兵外,其他的再訓練一下,放出去就是各方面的干部啊!我不能象你們一樣,滿腦門子想的就是打仗!”

這時呂逢樵看到雨辰的眼中似乎有著晶瑩的淚水閃動。教導團和隨營學校真的是雨師長的寶貝啊。從上海成立教導營起,師長的一半時間都花在他們身上了。除了聘請國內最好的軍事教官,還經常親自給他們上課。讓他們接受的都是軍官的養成訓練。每個教導營才成立時候的士兵,他幾乎都叫得出名字來。他不許這些士兵叫他師長,而要叫校長,他也真的把這些士兵當自己的學生看待。在這個小小的張堡,就七十九個活蹦亂跳的青年學生犧牲了,師長什麼心情。他當然能夠體會。

雨辰望著張堡方向:“第一連向張堡的沖鋒……這些孩子們啊……就不能少點血性嗎?不過要是少了血性,也就不是我雨辰的學生了…………呂逢樵,你給我記住,教導團仗肯定是還要打的,但是還出現這種無謂的傷亡,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呂逢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團部去的,腦子里只有師長的那幾句話在翻來覆去:“我想做的事情很多,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怎麼賠?”等他發現到了自己團部的帳篷前面,就看見團直屬部隊的一些士兵簇擁在帳篷前面,他整整衣服,威嚴的走了過去。就見士兵們圍著軍法處的處長紀存中和兩個師部憲兵連的憲兵,押著原來在他帳篷里的沈子涵走出來。

士兵們不敢對軍法處的憲兵有什麼意見,只是簇擁在那里。讓沈子涵他們走得慢一點。沈子涵軍服筆挺,朝士兵們笑道:“弟兄們,別這樣攔著紀處長辦公。我隊伍沒帶好,仗也沒打好,害了那麼多弟兄的性命,我應該受到軍法懲處!命大概是不會丟的,就等著回來和弟兄們把教導團丟在張堡的臉撈回來,給犧牲的騎兵營弟兄們報仇!”

呂逢樵走了過去。紀存中和沈子涵還有士兵們都看著他。紀存中朝著呂逢樵苦笑:“逢樵兄,我這也是不得已…………”

呂逢樵搖搖頭:“唯一兄,什麼都不必說了。張堡是咱們教導團的恥辱…………”他又拍拍沈子涵的肩膀:“該你承擔的責任,就得自己承擔去。這是軍隊,沒有辦法的事情。教導團永遠給你留個位置,等你回來雪恥。”

沈子涵挺直了腰板,默默的朝教導團的弟兄們行了一個禮。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大步的就走了出去。紀存中和呂逢樵握握手,自己搖搖頭。也跟了上去。教導團的弟兄們還沒有散去,仍然圍著他們的團長沉默著。這些青年學生出身的,都是軍士階級的兵士們和他們的團長一樣,都覺得有什麼東西要在自己身體里迸發出來一樣。

呂逢樵低聲道:“立正,成兩路橫隊。”這些直屬隊的兵士們飛快的排成了兩列橫隊。呂逢樵抬頭向天,終于還是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從左一直望到右。

“從明天開始,教導團官兵全部佩帶臂章,只有四個字,勿忘張堡!希望這是咱們教導團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敗仗!完了,解散。”

在吳采的參謀處判斷下,這支北洋軍就應該是第五鎮以第十協為主力組成的南下混成支隊的剩余部分。為了掩護徐州資財的轉移,和轉移控制在徐州的五十幾個津浦路用的火車頭。而且老北洋的部隊似乎也很不服氣在蚌埠的失敗,存心在這里再和第一師再打個交手仗,見個高下。

北進的道路必須穿過張堡。要拿下來,必須打一場硬仗。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11:59 A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二章 決死進攻

  天剛破曉,吳采就親自上了最前面的塹壕。和幾個參謀一起觀察著張堡的陣地。不得不說第五鎮的構工能力很強。從圍牆的縫隙里看去,張堡鎮已經被構築成了一個村落要塞式的防禦陣地。而且火力點隱蔽得很好,幾乎看不出來哪里有射口。而要做火力偵察的話,只有用人命去填。

師長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在兩天內拿下張堡,十二月二十八日之前光複徐州。在徐州有兩淮鹽政的三百多萬存銀,津浦路上的五十多個火車頭。早一天拿到徐州,就能多搶點東西。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團。這種不能繞過的村落要塞陣地。以第一師訓練不足的部隊去攻打,要犧牲多少人才夠?兩天能不能打下來?自己雖然炮多,但是炮彈畢竟不是地里長出來的。蚌埠一戰,把高昌廟制造局的存糧打了三分之一。通過滬甯線再轉運津浦路,這運輸也很不容易組織。

他收起望遠鏡:“拂曉攻擊暫時取消,等候師長和我的進一步命令。通知各旅營以上軍官,十點到團部開會。”

雨辰這時也站在師部所在地的一個高處,支起炮隊鏡在朝張堡方向看。顧執中站在他的身邊,在本子上寫寫劃劃。計劃在五時發起的拂曉攻擊終于沒有打響。雨辰給了吳采在一線臨機決定是否發起攻擊的權力。看來這個參謀長還是覺得這時進攻還太唐突了啊。

他站直身子,歎了一口氣。他是多想早點拿下徐州啊。除了想要徐州的東西,也是想趕在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之前拿到更多的地盤。不然到時候一個收束前方軍事行動的命令下來,他聽還是不聽?更隱秘的是,他通過張季直和袁世凱的聯絡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要是聯系好了,地盤還沒到手,他怎麼和人家討價還價?

不過他自己有數,戰略上的事情自然是他拿主意。戰斗上的事情,還是尊重這些職業軍人們的意見吧。特別是吳采,簡直是天生的參謀長料子。

看著吳采穿過清晨薄薄的霧氣回到師部的所在地,雨辰又歎了口氣。看來這個參謀長又要召開會議了。想著丟在張堡的自己七十九個學生兵的性命,他就想豁出去一萬發炮彈,把張堡推平了再說!

“張堡的陣地實在很強固,而且也沒有迂回攻擊的可能。這仗要打響了,那就真是鐵錘打鐵占,肯定是場鋼花四濺的硬仗!大家都看過了地形,自己都有數。”吳采看看望著五萬分之一的地圖出神的雨辰,問道:“師長有什麼意見?准備拿什麼隊伍朝上面進攻?”

雨辰站了起來,掃視一下麾下躍躍欲試的軍官。只有呂逢樵低著頭坐在那里。他走到地圖前面,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張堡位置:“北洋第五鎮這個對手,在蚌埠就堵在我們部隊前進的道路三天!第二旅犧牲了多少骨干!現在在張堡又狠狠的咬了咱們一口。這些都是訓練了五六年的老兵,只有兩個團的兵力,我們一師一路上對付他們還這麼吃力。大家千萬不要小瞧了對手!這次進攻誰也別搶任務,聽我和參謀長的安排。灼然!”

何燧大喊一聲有!和北洋軍這種對手做單純的生死戰,看來最對這個人的胃口。就見他的臉上都泛起了興奮的潮紅。雨辰看著他:“我把六個炮兵營都配屬給你。二旅做你的預備隊,張堡戰場可以容納一個團展開進攻,你把你最強的團拿出來,多少時間能打下張堡?”

何燧沉吟了一下:“在固鎮那次不算,這次敵人有准備而守…………師長,給我兩天,我一定把張堡給你砸開!”

陳山河在旁邊癟了癟嘴,但是要是以二旅來打,他實在也不敢象何燧一樣誇只要兩天的口,只好識相的不吭聲。一旅二旅兩個兄弟旅,實力的差距卻著實不小。

雨辰點點頭:“好,灼然。再給你兩個小時的准備時間,北洋軍看我們拂曉沒有攻擊,到了中午恐怕是最散漫的時候,一點准時發起攻擊!今天是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下午六時前,我的靴子,要踩在張堡後面的鐵路橋上!

顧執中又是一陣低頭猛記。所有軍官卻沒他這樣的閑情雅致,都板著臉立正敬禮,四下散回部隊布置去了。雨辰將自己身上武裝帶整理整齊,朝吳采道:“走,我們到一旅指揮部去,親自督戰。我倒要看看我的最強部隊和北洋軍公平碰上,到底是怎麼樣個情形!”

當時間走到中午十二時的時候,這正是這一天中能見度最好的時候。一旅用作攻擊的一團三個營都在出發陣地里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大炮的突然轟鳴。

雖然早有准備,但是六個營七十二門山野炮同時怒吼起來的時候,所有士兵還是被這連成一片的暴響震動得身子緊緊貼地。這些炮聲就象在他們的耳邊心口擂鼓一樣。整個世界,除了轟鳴聲,就再無其他。

一發發裝在柳條箱里的七十五毫米口徑,裝著不同引信的炮彈被推進炮膛。然後隨著火繩一拉,這些爆破彈,榴霰彈………都向著張堡落下。炮團全部裝備的是管退式新式大炮。發射速度很快,五分鍾的急速射中,這些炮兵發揮了超人的水平。向張堡傾瀉了快一千五百發炮彈!

張堡已經完全籠罩在了煙火塵霧當中。不少炮彈還越過了張堡,打在運河當中,水柱此起彼落。爆炸開來的彈片,將鎮子外面的一個小桑樹林砍得枝斷樹倒。爆炸聲中,張堡鎮中不時有人的肢體被高高的掀起來,又不知最後落向了哪里。

站在一旅指揮部,同樣也在忍受這撕心裂肺的炮聲和震動聲的雨辰。在望遠鏡里砍著張堡不斷升騰的煙火。最後一聲巨大的爆響,張堡西南角一個碉樓被打坍塌了下來,里面的彈藥也許被打著了,子彈尖嘯著四下亂飛。幾個人體還有一架破損的機關槍隨著倒塌的碉樓一起摔了下去。雨辰不自主的放下了望遠鏡,以炮兵打成這樣,張堡的北洋守軍應該喪失抵抗的勇氣了吧?

隨著炮火漸漸的停歇,出發陣地上一片尖利的哨子吹響的聲音。配屬到各個突擊連陣地的重機槍在炮火停歇後,頓時火力全開。幾十道火蛇向張堡方向噴吐。張堡的圍牆上緣一片子彈激起的土煙。剛才這個圍牆已經被炮火削矮了一截,這麼猛烈的機槍火力打過來,這圍牆又被削矮了一層。

步兵們將步槍上好刺刀,在軍官的帶領下。成密集的連沖鋒隊形,先是快步行走,到了發起沖鋒的距離,就同時加快速度快跑起來。每個連還帶了兩架梯子,准備翻越壕溝用的。士兵們越沖越快,都發出了吶喊的聲音。幾層黃色的人浪朝張堡鎮湧去,似乎就是要將這個鎮子淹沒!

已經被打得破破爛爛的張堡鎮里,突然噴射出了步機槍炙熱的火力。圍牆上面,一些二層小樓里,都有機槍發射的火光在閃動。北洋一個團編制是六架重機槍。但是張堡擁有的機槍火力肯定不止這個數目。看來把張勳手頭的機槍火力都集中在張堡鎮里面了。

這些機槍拋灑出扇面壯的火雨。沖鋒的人浪前鋒頓時就倒挫了下來。但是第一旅第一團這次的沖鋒看來也是下了最大的決心。後面的人浪仍然在朝前湧動。又不斷的被打倒。在壕溝外倒下的黃色屍體已經成了屍堆,終于有幾架梯子架在了壕溝上面。沖鋒的連隊現在已經在壕溝前面擠作了一團。這下找到出口之後,頓時都湧向了梯子。北洋軍的機槍聰明的轉移了火力,每兩架機槍封鎖一架梯子。子彈象暴雨一樣掃過。機槍發射的吭吭吭的銅音已經連成一片。第一團的弟兄們不斷的從梯子上栽倒,有的人就掛在了上面,被不斷飛來的彈雨打得象個蜂巢。

只有一個軍官沖近了圍牆,他已經渾身帶了好幾處傷,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種力量促使他堅持到了前面。卻終于靠在圍牆上,雙手大大張開,失去生命的軀體就此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第一次沖鋒,遭到了最慘痛的失敗。

雨辰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第一旅這個他手中的王牌。在包抄迂回甚至追襲還有野戰中,都能打出相當高的水平。畢竟他們裝備好,士氣高。但是在這種村落要塞的攻堅戰中,卻暴露出了軍事素質的遠遠不足。這種沖鋒,應該推進一段,再火力跟進。以自己的火力壓制對手的火力,窒息敵人的抵抗。再以小群的迅猛動作向前推進。要借用地形地物,而不是這樣蠻勇的中世紀式的沖鋒!在野戰中,這樣也許能壓倒敵人,但是在攻堅戰中,遇到同樣有決心堅守下去的對手,這樣只能招致最慘重的傷亡。

第一旅在後撤重整沖鋒隊形,炮火又開始恢複了吼叫。但是明顯不如上次急速射猛烈了。炮團只攜行了一個基數的彈藥,剛才就打掉了三成。炮彈爆炸的煙塵重新將戰場籠罩,只有那些在張堡鎮南面堆積成一片的屍堆的黃色,在煙霧中那麼的刺目。

“各個營的預備隊進入出發陣地!傷亡太慘重的連隊暫時合並!再調整好沖鋒隊形!”一團長張雄夫沒戴軍帽,滿頭都是汗水,沿著壕溝一個個的整理著退下來的連隊。這些發起了第一次沖鋒並遭到了挫敗的兵士們將出發陣地上的幾條塹壕擠得滿滿的。有的滿臉蒼白,有的帶了傷卻還是一聲不吭,緊握著步槍等待第二次沖鋒。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亂紛紛的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張雄夫脖子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滿臉都是灰土。大聲叫了起來:“軍官呢?軍官都站出來!他娘的把隊伍給我整理整齊了!我們是第一團!南京連和固鎮連在哪里?你們連長呢?”

幾個士兵抱著一個青年軍官的身子走了出來:“團長,我們連長在這里。他沖鋒的時候在最前面,撤退的時候還在後面組織火力掩護我們退下來,敵人的機槍打過來,我們拼命去搶他的人回來,可連長他…………”

這個已經沒了呼吸的青年軍官就是第一旅兩個王牌連隊中南京連的連長,在攻打雨花台的時候,曾經跟著張濤沖在最前面,白刃戰的時候一個人挑出了四個江防軍士兵的腸子。現在卻帶著身上六七個機槍的彈洞,靜靜的躺在他麾下士兵的懷里。而且張雄夫並不知道,那個死在張堡鎮圍牆前的軍官,就是他的表弟,固鎮連的連長。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12:05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三章 父子

  第一旅調整了態勢之後,還是以三個營的兵力,全旅六個步兵營輪換進攻,連續的向張堡鎮發起了沖擊。這次他們注意了火力的配合。雖然北洋軍的抵抗依然頑強,幾次都被打了下來。但是也給北洋守軍造成了很大的殺傷。部隊的出發陣地已經越推越近。到了天黑的時候,張堡鎮的南面圍牆,已經被炮火推平。步兵湧進了鎮子里,和北洋軍又打起了巷戰。北洋軍向突破口組織了若干次的反擊,都被打了下去。沒有人願意撤下來,炮火在兩軍扭打在一起後,也失去了效力。在雨辰的記憶里,北洋軍雖然戰斗力在當時的中國算不錯,可也從來沒有頑強到這個地步。

   巷戰的廝殺就更激烈而殘酷了,雙方都是小群的步兵。在房屋的廢墟中交錯在一起。用步槍,刺刀,拳頭牙齒扭打在一起。每個角落似乎都會發射出致命的子彈。每個廢墟里似乎都有垂死掙紮的北軍。夜色中張堡鎮的火光沖天,喊殺聲一會在這里響起,一會又在那邊爆發。火光倒映在淺淺流動的運河水上,就象是一河的血光。

   第一旅和北洋第十九標就象兩個筋疲力盡的拳手,雖然已經將身體里最後的力氣都榨取了出來,但還是互相虎視耽耽,誰也不肯放棄。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任何藝術性可言了。

   趙廣天趴在一個瓦礫堆里,旁邊就是一個被炮彈炸死的北軍士兵。已經死得僵硬。他關注自己左側方的一個獨立家屋里的一架馬克沁機槍已經很久了。這個獨立家屋的火力點封鎖了兩面街道,周圍沒有屋子和它接近,非常難以靠近。這架機槍的射擊也非常狡猾。只是在發現了目標才進行短促點射,平時就保持沉默。在兩條街道上,倒下的第一旅官兵已經有不少了。幾乎都是這架機槍干的。

   趙廣天是第一師中難得的北方人。光緒三十年河南大饑荒,十三歲的他和父親在逃荒的路上走散,他一個孩子一路流落。居然沒有餓死。和幾個鄉人一起到上海去謀生。就在十六鋪的碼頭上當小工。當時還是蘇滬革命軍的第一師在上海招兵,他馬上就加入了隊伍,沖的就是那十塊白花花的大洋錢。後來第一師改發光複銀行的票子,一塊錢能換一元八分多的洋錢,他卻甯願只要白洋。同連的人和這個脾氣古怪,沉默寡言的河南小伙子都不親近。只有他的排長願意和他多說說話。排長是蘇北的高小學生出身,原來第九鎮的班長,愛笑。經常和他說,等全國光複了,咱們就是正規的國防軍。老百姓也有權力選當官的,咱們勁往一處使,把中國建設成最大最強的國家,把租界和失去的土地都要回來。你要是當了軍官,回鄉找到自己的爹爹,那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話說得多了,趙廣天也隱隱約約有了一絲憧憬。雖然他不懂國防軍和老百姓選當官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排長是好人。在那次攻打雨花台時,排長幫他刺死一個辮子兵,救了他一命之後,他就更認定這件事了。

   但是排長,現在的固鎮連連長卻死在張堡鎮的牆外了。他大張著雙手,死死貼在圍牆上的樣子,讓趙廣天在心里發誓,他怎麼樣也要挑死十個北軍為排長報仇!

   趙廣天盡量的把身子伏低,步槍也丟下不要了。在刺刀上塗滿了泥土,緩慢的向那個獨立家屋蠕動著。他有的是耐心。

   趙開生已經是個四十歲的半老頭的兵啦。光緒三十二年大饑荒。在逃難的路上,遇到杆子,結果丟了自己的孩子。這下老婆早死了,孩子也沒了。混混噩噩的他轉到彰德府。袁宮保插旗子在老家招兵,看著旗幟下的白面饅頭。他就去了。從火夫干起,後來在山東的時候又學著打機槍,和這老伙計在一起已經好些年了。他覺得這架機槍就象是他的孩子。軍官們都說他們吃袁宮保的飯,就要替袁宮保賣命。說得多了,這個憨厚的老兵也就信了,心想自己和那架老伙計,沖著每月八塊的餉錢,扣完伙食還能剩點,就替袁宮保賣命吧!

   這次南下支援張定武。臨行前軍官們都一個個訓話。說南方這些暴民見到咱們北軍是有一個殺一個,要是讓他們打到了北方,咱們北方人都沒有活路了。到了徐州,張定武又每人發了五塊錢的恩餉。

   蚌埠一戰,二十標幾乎沒有回來的弟兄,逃到徐州來的幾十個殘兵敗將,一概給張協統砍了腦袋。他還請出袁宮保的大令,說就算十九標也打光了,也不許一個人逃過運河!前面是殺人不眨眼的民黨,後面是凶神惡煞的張協統。十九標從官長到弟兄都把張定武又一次發的恩餉在徐州的飯館海吃,在窯子里往婊子身上亂塞,自己熟悉的一個隊官喝醉了苦笑著對自己說:“誰還有命留那些東西?老趙頭,你苦了一輩子了,也去開開洋葷吧!”

   但是趙開生還是把錢攢了下來,貼身放著。他總還是存了一些指望,要是還能碰上自己孩子呢?這些錢該給他娶個媳婦兒啊。看著這袋掛在腰里的洋錢,他覺得自己就還沒有絕望。

   西面的街上略微有些響動,趙開生警惕的將機關槍慢慢的轉向了那個方向。配給他的副射手抖抖索索的給機槍又裝上了二百五十發的帆布彈帶。地上的子彈殼已經有幾寸厚了。他們動作都很小心的盡量不要發出聲響。護衛他們的步兵幾乎都死光啦。仗打到這個份上,大家都紅了眼睛,沒人想到要後退了。死生已經成了太平常的事情。

   沿著牆角的廢墟堆,三兩個民軍的黃衣兵悄悄的摸了過來,可惜他們的刺刀上反射的火光暴露了他們的行跡。趙開生輕輕撥開了機槍的保險連動杆,突然把發射的機柄按到了最底下,機槍聽話的怒吼了起來。帆布彈帶劇烈的抖動著,就十來發子彈,這幾個民軍全都抽搐著倒了下來。機槍又一次的安靜了下來,等待下一次的屠殺。

   趙廣天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子彈從他身上掠過的那陣陣空氣被撕裂的聲音。他卻一點都沒關心這架該死的機槍又打倒了誰。他的目標只有那個低矮的小屋。等待著靠近到最合適的距離,跳起來,沖進去,殺了那個射手。

   這段距離似乎又遙遠又漫長。趙廣天幾次都以為那個狡猾的射手發現自己了。機槍一直警惕的對著西面的街口。沒有移開,他趴在那里,靜靜的等著。

   東面街口又發生了小戰斗,子彈刺溜刺溜的朝這里亂飛。在牆上濺出了點點的星火。戰斗越來越向這邊靠近。那挺機槍終于調轉了方向,沖著東面街口戒備。趙廣天深吸一口氣,從地上一躍而起,身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一頭就沖進了那個獨立家屋里!

   蹲在機槍旁的兩個射手射手轉頭驚恐的看著他。他一刺刀就從離他最近的副射手脖子側面紮了進去!腥臭的血濺得他和那個機槍射手滿臉都是。

   剩下的射手朝他撲了過來。滿是老繭的雙手緊緊的卡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無聲的扭打在在一起。趙廣天被那人壓在了下面,他用力的抓撓著。突然摸到了那個人腰間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他用力的扯了下來。狠狠的砸在那個射手的頭上,一下,兩下,三下。那人終于抱著頭倒了下去。趙廣天從死人的脖子上拔出了刺刀,又狠狠的紮在那個被砸倒的射手的脖子上,刺刀鋼火不好,紮身體時容易被肋骨擋住,就這里最為致命。

  當他喘著粗氣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里抓著的東西是一袋銀圓。趙廣天呆呆的笑了一下,第八個北軍士兵的性命,一袋子錢。似乎收獲還不錯。

  他並沒有完成殺死十個北軍的任務,在摸向另一個北軍據守的屋子的時候,他在站起身的一瞬間,被一發七點九毫米的子彈從面上穿過。死得乾淨利落。曆史就這樣將這父子兩個小人物卷進了洪流當中,並將他們簡單而可憐的人生淹沒。那些在曆史中閃閃登場的大人物們,甚至包括雨辰在內,也沒有任何一個會多關注他們半點。只是在這場戰斗中,南北雙方一個傷亡數字而已。

  夜間的巷戰一直打到天明,第一旅和十九標都一樣失血過多。第一旅也許還有點後勁,但是北洋軍是真的再沒有氣力了。當教導團佩帶著才趕制出來的臂章潮水一般湧進張堡鎮的時候,十九標的有組織抵抗終于被粉碎了。

  戰斗變成了第一師官兵的村落清剿戰,終于開始有三三兩兩的北軍認命的投降。他們也從沒打過這麼殘酷激烈的戰斗,張堡一戰,打到後來,拼的已經不是軍事素質,而是決心勇氣和斗志。第一師贏得了勝利,北洋陸軍第十九標主力終于倒在了第一師面前。離雨辰限定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的時候,雨辰的馬靴已經踏在了運河鐵路橋上。張堡在他的背後,已經被打成了廢墟。

  北洋軍沒有那麼好的心情去疏散張堡鎮的居民,這一仗下來,百姓們也是死傷慘重。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12:30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四章 重傷
   第二旅穿過正在整理的第一旅,作為全師的前鋒,向徐州滾滾湧去。在不遠處的徐州方向,已經有濃煙升起,看來准備撤退的北洋部隊在燒東西了。雨辰板著臉,看著師部的騎馬憲兵排四下派出督促部隊加速行動。

   顧執中很不熟練的騎著馬趕了過來。一路上的屍堆血海讓這個記者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本來以為蚌埠都打得夠慘的了,卻沒想到在張堡這個鎮子上,一天一夜的廝殺,卻比蚌埠前沿還要慘烈十倍。

他過來的時候,正是吳采在給雨辰報傷亡和戰果。

   “第一旅經過初步差點,陣亡忠勇官兵四百三十一員名,負傷的現在還無法完全統計。北洋軍被我全部殲滅兩個營又一個連還有江防軍若干,斃傷過千名,俘虜六百余人…………”他的語氣低沉了下來,仗也打了幾次,第一次出現斃傷數字超過俘虜數字的。自己第一旅的傷亡數字也到了30%,這一仗實在打得太慘烈。

   雨辰就有點想不明白,北洋軍在他的記憶中就沒這麼頑強過。這次為什麼打得這樣屍山血海的?是不是袁世凱要向他示威?展示老北洋的戰斗力?他搖搖頭,不去想了。反正徐州拿下,已經沒什麼問題啦。

   他看了一眼顧執中,應該跟在他們身邊的白斯文沒有跟上來。他略微有些詫異:“兩用兄?李小姐和白衛隊長呢?我不是把她從慕處長身邊要回來了嗎?等打下徐州,就該送兩位離開了。”

   顧執中看著戰場的血腥景象,沒有回答雨辰的問話:“到了徐州還要打這樣的大仗麼?”雨辰微微的笑了,但是神色卻看不出有絲毫的歡愉:“北洋在江蘇的實力已經完全被我擊破,徐州我可以確定能不戰而下。這是內戰,我也不想打這麼慘烈的戰斗…………”

   他收住了話題,朝顧執中略微點了一下頭。撥馬就朝前面馳去。只留下這個記者在那里茫然四顧。雨辰的馬越奔越快,身邊就是長龍一樣朝前進發的隊伍。冬天的風象刀子一樣割在他的臉上,幾個護兵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面。

   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個月的時間,突然自己就借著對曆史的熟悉變成了現在這麼一個身份地位,無數的人和事都這樣湧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現在一聲命令,就有二萬人為他效死沖鋒。自己的每一個抉擇,都有可能對曆史產生影響。自己很快的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也習慣了將權力掌握在手中的快感。在南京,在蚌埠,在張堡鎮。部下的一路血腥廝殺,讓他的心腸變得剛硬了許多,再不會為傷亡數字而感到震撼難過了。

   付出了這麼多的祭品之後,他更想得到一些東西。在這麼一個大時代里。他已經完全融入了進去,過去那些經曆,似乎遙遠得就象上輩子的東西了。自己要獲得更大的權力!自己要占領更大的地盤!自己要做出更多的事業!這個曆史,就要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變得有些不同!

    昨天第一旅向張堡鎮的決死沖鋒,雨辰在望遠鏡里竟然興奮得有點發抖。這麼慘烈的戰斗,在他看來看來,就是最繁盛的獻祭。第一師將在血火中淬練出來,而自己也經過這一路,變得越來越心機深沉。等到了蘇北的地盤拿下來,看自己如何展布!在這個大時代里,不做出一番事業出來,怎麼對得起這一條大好性命,對得起那麼多死去的弟兄?想到即將面臨的複雜局勢,他沒有感到壓力,只有一種想全身心撲在其中的沖動。

讓大時代的風潮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李媛這幾天一直在野戰醫院里忙碌。前一天才被雨辰勉強要回來,又客氣的把她請在師部安置。雖然也是天天都見面,但是雨辰對她只有淡淡的點頭微笑,他也的確是忙。每天處理不完的事情,師部電報房每天轉發來自各處的文電不知道有多少。她親身經曆了前線的戰事和巨大的兵士犧牲。對戰爭和英雄的浪漫幻想早淡了許多。

   但是對雨辰,她還是覺得著迷。他那麼年輕的歲數,除了給部隊訓話的時候,卻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吃得簡單,睡得很少。在她女孩子簡單的心思里,從來沒有想到象他這麼一個年輕人要背負那樣多的責任,被民眾寄予那麼多的期望。還能堅持行軍、辦事、打仗。

    她暗暗的想,雨將軍,其實心里面應該也很累吧。可惜自己一個小女孩子,實在沒什麼可以替他分擔的。她努力的在做著護理的工作,但是總覺得自己離雨將軍越來越遠。幻想中的英雄美人相見歡,也不過是夢而已。雨辰哪里有心思考慮到她的感受?爹爹一封封電報拍過來,語氣越來越嚴厲,不過都給存中哥哥隱瞞了下來。他現在暫時還抽不出身送她回去。

   這天前線的傷員象流水一樣送了下來,她按捺不住又去醫院給慕處長幫忙去。白斯文還是倒黴的在野戰醫院門口站崗。只有在忙碌中和樸實的傷員感激的目光里,她才能找到一點自己繼續留在第一師的意義。

   張樹元和張勳坐在火車加掛的花車車廂里,神情複雜的看著混亂的站台。徐州已經是一片忙亂,江防軍已經徹底崩潰了。部隊已經自己解散。滿街的大辮子散兵在四下的騷擾地方。要不是車站還有一些北洋軍在維持秩序,他們怕是想走都難。

   軍械庫的爆炸聲一陣陣的傳來,還有子彈爆裂的啪啪聲。一些苦力在北洋軍的看守下將一箱箱鹽政存銀在朝火車上搬運。還有些士兵在望停得到處都是的火車頭上澆灑洋油,准備點火。

   張勳閉上了眼睛,他就算逃到了北方。他的前途也算是完啦,再沒有一兵一卒可以供他指揮。自己在南方的拼命掙紮,不過是成就了雨辰北伐名將的聲名。他除了不甘心,更多的卻是疲倦和萬念俱灰。

   張樹元卻比他想得更多,宮保交代要在雨辰面前展示北洋的力量。他就鐵了心把自己手下兩標人馬在戰場上打光。雖然宮保答應在備補軍里撥給他新的部隊重建第十協,但是這些都是自己辛苦帶了幾年的弟兄啊!要是第五鎮能全師而來,加上江防軍的配合。而不是按照宮保的指示打一場後衛性質的防禦戰,他堅信能給雨辰吃點苦頭!徐州也不會這樣輕易丟掉!他咬咬牙,對張勳道:“張軍門,兄弟也算對得起你了,三千多弟兄幾乎損失個乾淨。兄弟看來,咱們這就走吧,回山東還要整頓部隊,防備雨辰再殺過來。”

   張勳無力的朝張樹元點點頭,目光里有點感激的神色。他連日朝袁宮保求援,始終堅持在前線苦戰的,還是只張樹元這一個協,他也不可能做得更多了。雨辰的騎兵前哨已經迫近了徐州城郊,萬一切斷了鐵路,他們可就真的沒辦法跑了。

   張樹元招手叫過副官:“那些沒裝完的東西,都撂在站台上吧,留一排人看著。等下一車再走。馬上通知站房,我們發車!”

   徐州是在混亂中接受光複的。第二旅的部隊以連為單位迅速接收了整個城市的各處要點。街上派出了巡邏隊伍,搜捕流散在街頭的敵人散兵。也開始組織人力救火。北洋軍留在站台上的一排人,早在兜里揣滿銀子洋錢,溜之大吉。

    看著這個籠罩在煙火下的城市,雨辰也沒了組織入城式的心情,和幾個幕僚輕車簡從的進了這座古城。徐州總算是落在自己的手里啦。這座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城市,控制著南北交通的門戶,自古以來圍繞這里慘烈的戰役不知道打了多少。終于在1911年12月27日的今天,被雨辰光複。

   滬上先鋒的旗幟在徐州的最高處緩緩的升了起來。雨辰背著手,站在街道上,看著那面已經有些殘破,帶著硝煙和彈洞的旗幟在徐州的天空上飄揚。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北伐打到這里,基本也就算到頭啦。雖然軍事行動還要繼續,但是地盤就穩定在這一塊了.自己的後方要穩固,要委任縣長,梳理地方。揚州的徐寶山部也要解決,去掉這個障礙,才能一直發展到海邊,將兩淮的鹽真正的控制在自己手里。還要開辟新的財源,整訓部隊。自己夾在南北之間,雙方面的勢力也要應付,才能左右逢源。時不我待啊…………只有一年半的時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各有想法的手下,背後糾纏的各個勢力,還沒有出現的國際勢力,自己對民政工作的毫無經驗,越來越感到缺乏的人才…………自己究竟能在這塊屬于自己的地盤上做到哪一步?

   在雨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在一個臨街的窗口里,他的身影已經被套在了一支日本金鉤步槍的准星缺口里。一發六五子彈正在槍膛里靜靜的等待著擊發,然後撲進他的身體。

   步槍的主人是一個北洋軍的士兵,兄弟三個都在十九標里當兵。他的連被留下來保護張樹元。南軍不留俘虜,在北軍里早已傳開。隨著張堡處炮聲的平息。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南軍報仇!他留在了徐州,躲在一個廢棄的小樓里,就等待著能殺死某個南軍的大人物。他在報紙上的相片里看過雨辰,而這個南軍的最高長官,現在就在他的槍口下,距離還不到三十米達。

   一個參謀朝雨辰走了過來,夾著電文請雨辰閱看。現在副官處長在張羅著布置師部的辦公地點,他滿城的找雨辰。終于在這里碰到了他。

   “長江艦隊的電報?那里又出什麼事情了?什麼時候抄到的?”雨辰正看著電報,一邊隨意的向那參謀發問。就聽到乒勾的一聲脆響,子彈從雨辰的右胸穿了過去,又打在一個護兵的胳膊上。他搖晃了一下,伸手想抓住那個參謀,終于一個搖晃 ,摔倒在地上。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12:34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五章 波動(一)


    第一師的全部高級軍官都在醫院的院子站著。身邊圍了一大群的護兵。包括第一旅征塵未洗的那些軍官們,他們在手里擺弄著手槍。一個個都目光陰沉。

   樓上的手術室里,慕處長和徐州本地的醫生都在緊急的對師長進行著搶救。白斯文蹲在地上,抱著頭不說話。他今天已經被陳山河打了兩記耳光,被呂逢樵踹了一腳。要不是何燧拉著,這些軍官就能撕了他。

   第一師一路北伐過來,接連都是勝利。大家正是心氣最高的時候。但是師長卻被人打了黑槍,生死不知!這些帶兵過千近萬的軍官們這時才感覺到自己好象失去了依靠。不知道前途在哪里。第一師這些由第九鎮的敗兵,學生,農夫,降兵組成的混亂攤子。都是師長從10月23日這天,用兩個月時間捏合在一起的,世人都知道第一師這兩天來做了多少轟動全國的大事!每個軍官都見過師長整天背著手不說話在師部轉悠,一轉就是一兩個小時。有些老人還和師長在攻打制造局的時候並肩戰斗過。

   這個第一師現在的局面,都是師長帶著他們打出來的啊!他成天的不說話想心思,又為第一師傾注了多少心血?每個士兵軍官拿的餉錢,手里的家伙。那樣不是他辛苦籌劃出來的?第一師現在的名聲局面,哪樣又不是他親自率領打出來的?

   張雄夫低吼一聲,抄起手槍就要出門。何燧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里?”張雄夫咬牙道:“老子去把徐州抓的俘虜都干掉!這幫北軍,就沒一個是好家伙!”

   何燧還沒來得及說話,吳采已經冷冷的從院子外走了進來。他在雨辰倒下的時候,接攬了全部穩定軍心民心的任務。在外面奔波了幾個小時,終于初步把徐州的局勢穩定,又給張季直去了電報。對後方留守處嚴密封鎖消息。忙到現在才趕來醫院。

   看見張雄夫在那里發作,他冷冷道:“你要做什麼?你部隊里沒有北方人?一旅二旅補了多少北軍的俘虜?你想自己的部隊先亂起來麼?紀處長!把張團長看起來,讓他冷靜一下!”

   除了雨辰,全師他的命令無人敢于違抗。幾個憲兵把張雄夫帶了下去。這個粗豪的漢子明顯眼里帶著淚花。默默的朝吳采敬個禮,順從的跟著走了。

   吳采又掃視一眼場中不做聲的軍官們:“都站在這里做什麼?都回去掌握部隊,記得和部隊說師長只是小傷,把軍心穩定住!誰要亂傳亂說,搞得部隊有騷動,我第一個就讓他受軍法處置!灼然、無病、還有逢樵,你們留下來。”

   “白隊長,師長的傷到底怎麼樣?”吳采嚴肅的看著白斯文。白斯文努力的挺直了腰,要哭不哭的回答:“師長倒下的時候傷口就大出血,兩個急救包都按不住。那個北軍士兵還不斷的打槍,又打倒了我們三兩個兄弟。好容易摸上去把他干掉了,就把師長最快速度送進醫院。師長進手術房的時候清醒了一下,還說請參謀長掌握好部隊…………”

   吳采他們都沉默了,只有何燧勸了白斯文一句:“軍人流血不流眼淚!你先下去吧。保護師長不力的責任,我們以後再商議。”

   吳采看著手術房里的燈光,半晌沒有說話。終于他轉過了身子,目光緊緊的看著何燧和陳山河:“要是師長挺不過去,我們第一師該怎麼辦?”

   陳山河幾乎是跳了起來:“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沒有師長我們還能叫第一師嗎?這個時候你咒他挺不過去,你是什麼心思!”

   他雖然這麼說,但是心里也很明白,雨辰的生死的確在未定之天。第一師的將來也的確要考慮。可他就是忍受不了吳采用這樣冷靜的口氣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他就不明白,原來吳采在三十三標當隊官的時候,也是愛說愛笑,現在就怎麼變成了一個冷人兒?

   他頹然放下要去揪吳采衣領的手,低下頭道:“我現在想不了那麼多。只盼望師長能挺過來,我這輩子不佩服其他人,就是死心塌地的服我們師長。我們第二旅是他的兵,要是師長有個萬一,我就解散了部隊,回寶應當我的大少爺去。”

   吳采和何燧看他的眼光就象看小孩子一樣。何燧按著自己的武裝帶,腮骨咬得緊緊的。聲音很低,但是很堅硬:“革命哪有不死人的?師長有個萬一,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後死者而已。第一旅一樣堅持北伐!這點還要拜托念蓀兄把第一師的大局掌握好,維持住我們第一師這個局面。”

   陳山河橫了何燧一眼,卻沒有說話。吳采目光深沉,半晌才微微歎了口氣:“這樣是不成的,除了師長,我們誰也維持不了這個部隊。財權在他手里攥著,軍火現在也是美國人盤下的工廠在制造,不會聽我們的調動。我們以後發展的方向,和背後政治勢力的聯絡,都在他腦袋里裝著。師長其實是希望我們只做一個純粹的軍人…………第一師,要是師長不在了,存在都困難,別說發展北伐啦。”

   他看著兩個人,慢慢的在院子里走動。低聲的象在自己盤算:“最好的打算當然是師長能挺過來,那自然是萬事大吉。但是第一師好容易有了這麼個局面,如果有不忍言的事情發生,我們該怎麼維持?蘇北這個地盤能有不少收入,我們能不能抓在手中?第一師這個部隊,我們能不能團得住?和南京要成立的政府還有江蘇的都督,我們怎麼處理關系?”

   他越說擺出的問題越多。這些日子來,實在是很少看到吳采這麼失態的樣子。三個人最後都沒了聲音。都看著手術房的方向。那里才是第一師真正的靈魂,真正的心髒。

   手術房的門打開了,最先出來的是滿頭是汗的李媛。三個人都迎了上去,李媛卻沒有理他們,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血絲,她自己一個人跑開了,跑到一個角落用頭抵著牆,兩手交叉握在胸前。低低的不知道在念著些什麼。三個軍官的心都一沉,就看見慕星河也滿臉疲憊的走了出來。吳采低著嗓子問:“慕處長,師長他?”

   慕星河還沒洗手換衣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在滾落,這一場手術讓他也耗盡了心力。他歎道:“子彈從右心房擦過去的,但是引發了大出血,手術還算成功,命現在是保住了。就是怕有什麼並發症。接下來幾天,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過去了。”

   李媛這個時候心里面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她只是在全心全意的向基督祈禱。她是個基督家庭,但她以前並不算虔誠。現在她把所有能想起來的禱詞都在心里默默的念著。“主啊,保佑他這次能平安度過吧,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呢。”禱詞在她心中越念越快,女孩子頭發從護士帽下垂下來,在她修長的頸項後面隨著夜風輕輕擺動。眼淚終于從她閉著的眼睛里滑落下來,連成了一線。

   四個都算是相當高級的軍官默默的看著李媛。不自覺的,幾個人在心中也向各自不同的菩薩祈禱起來,師長你可不能死,第一師可不能就這麼散了!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02:34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六章 波動(二)

   張季直是在晚上接到電報的,老人家本來都上床睡覺了。這些天他在南京和人周旋,江浙立憲派在參議會的地位,雨辰的名義爭取,加上他老人家已經被內定為臨時政府的工商總長,讓他忙得是腳不沾地。今天難得沒有見客人,就早早上床養精神了。

   一接到吳采的電報,他幾乎立即是從床上跳了下來,手都哆嗦了。雨辰受了重傷?怎麼會出現這麼一件事情?

   雨辰和他的合作,對張季直來說,實在是件大有利益的事情。這2萬兵力,隱隱就是江浙立憲派的武裝,在南京和北伐打出了這麼大的名聲。現在他兵進蘇北,和張季直他在南通一帶經營了幾十年的勢力又聯成了一氣。原來江蘇諮議局自己的心腹,借著這個有力地位,臨時參議會的江蘇代表已經全部被他預定。加上浙江代表、湖北代表。四十八個代表的臨時參議會,他已經是舉足輕重的力量。

   雨辰軍橫在南北之間,力量又算比較充足。不管是北軍想南下,還是南軍想北上。第一個要籠絡的就是第一師,自然也就要找到作為雨辰背後謀主的他。老人家這些日子很受南北雙方的待見。原來稱呼他為季翁的袁世凱,現在對他又恢複了老師的稱呼。孫中山和黃興和他在上海的時候,也談了好幾次,很誠懇的想讓雨辰在南方有個正式名義。黃興甚至提出了讓雨辰當陸軍部次長!這也難怪,孫中山在上海就開始號召六路北伐,但是真正動手的就雨辰這一個師,而且臨時政府前期會議的籌備費用,還是雨辰簽字,張季直從光複銀行支付了二十五萬元。

   但是這個良好的局面,隨著雨辰的受傷,頓時變得前途未卜。張季直一連聲的按鈴喚人:“給我准備衣服!到第一師南京留守處調車,把新田也給我喊上!我要去趟徐州!”

   當雷奮匆匆的趕到張宅的時候,張季直已經穿戴整齊,不耐煩的在門口等他了。老人家面色凝重。看到他過來,板著臉就將他拉上馬車。雷奮摸不著頭腦:“季老,這麼晚了,要到哪里去拜客?二十九號就選臨時大總統和臨時參議會,這些事情難道有變數?”

   張季直壓低了聲音:“陪我去徐州!雨辰負了重傷,生死不知,我們是去處理這個事情的!”

   雷奮也是一驚,隨後卻笑了。他也壓低了聲音:“季老,這不正是咱們的好機會麼?要是雨辰真不行了,光複銀行和第一師都可以接收過來,省得和以前一樣隔了一層。”

   張季直瞪了他一眼:“你夾袋里有人麼?你不知道這個年月,是英雄造時勢?換了個人,還能給咱們帶來這麼大利益麼?哪個人能象雨辰一樣白手起家做出這麼大一個事業?”

   他沉默了一下,又歎道:“如果雨辰真不行了,那你說得也沒有錯。我們不能把自己的家業讓給別人。所以要趕緊去徐州,把這個事情安排好。我不在那里,總不放心。我們這些立憲派,往常都是赤手空拳的書生,現在這個年月,有兵有餉就有了一切。袁慰亭不就是這麼上來的?總之一句話,第一師的局面不能垮!”

   雷奮聽著他老師的話,自己卻在轉著心思。在他看來,雨辰應該是他們江浙立憲派豢養的看門狗。而不是反過來,他們是雨辰的幕僚團。這牽涉著一個主動還是不主動的問題。他眨眨眼睛:“季老,我看自己還是不要和你一起去徐州的好,江蘇這邊的局面,您去了徐州,需要有人來維持。上海那邊也要安定咱們自己內部的人心,我和沈恩孚擔子都很重。您看如何?”

   張季直沉吟了一下:“你說得不錯!我一時急昏頭了。你趕緊下車吧!到了徐州,我們電報聯絡。有些人選,你也要注意物色了…………你覺得林頌亭如何?自從陳英士支持徐固卿奪了他的聯軍參謀長,黃克強又把他的鎮軍交給了柏文蔚。他和同盟會生分得很了。他在以第九鎮為老底子的第一師里也有號召力,可以拉攏過來作為後備收拾局面。”

   雷奮其實打的就是這個心思。在他看來,雨辰死也好,不死也好。最有利的還是把他手上的實力接收過來。于是連連點頭就下了馬車。他袖著手看著張季直的馬車直朝城北的第一師留守處而去,心里面卻只是興奮:“這變局,可又要來了!”


   雨辰的第一師直屬長江艦隊,現在除了有一條楚有號炮艦停泊在南京下關碼頭作為電報中繼船之外,其他的都泊回了高昌廟碼頭。雨辰對這支艦隊上千的官兵是極盡籠絡之能事。陸軍還在發官二十元,兵十元的光複餉。艦隊卻早就按正式的餉章發餉了。連一個少尉都能拿四十五元光複銀行的票子。對比現在在九江的三大海那些投錯了主子的海軍同仁,他們除了兩個月沒餉拿,幾乎連主食都難以維持了。

   長江艦隊覺得現在這個局面,還是頗能讓人滿意的。當然等到統一政府成立了之後,海軍也許會有另外的想法。第一師發給張季直的電報,是通過楚有艦中轉的。自然在上海的其他大小船只也都知道了。

   長江艦隊的司令官高鳳翔拿著正電官抄下來的電報紙,對著自己船艙里滿滿的各艦艦長揮了揮:“大家怎麼看?”

   海軍軍官心里都明白得很。他們不象第一師,是雨辰自己拉起來的部隊。那是血肉相連的。他們海軍,雨辰真要不行了,換個東家也就是了。陳英士就拉攏過他們好幾次,不過他們實在看不上這個原來叫做楊梅都督,現在叫做鴉片都督的人物。

   高鳳翔把頭上的軍帽摘下來,摸摸自己剃得發青的光頭。歎了一口氣:“咱們長江艦隊的事情,雨師長一直不怎麼干涉。但是供應從來沒有缺過。現在他也是為了北伐受的傷,是個英雄!咱們現在軍心有些浮動,這個是我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拜托各位了,以前咱們沒路可去來投奔人家,師長可把咱們養起來了,對我們那是沒說的!以後咱們艦隊去哪里再說,現在這個局面,可不能做對不起第一師的事情!”

   幾個艦長都默默點頭,只有舞鶴號的艦長發問:“要是師長有個萬一,我們該怎麼辦?投奔哪里去?”

   高鳳翔想了一下,斷然道:“北方現在咱們是不能去的了!要是師長真有個萬一,咱們就在這高昌廟!南方誰養得起咱們,我們就投奔誰!”

   這下幾個艦長的意見都不一致了,有的說第一師肯定還有張季直主持大局,虧待不了他們海軍。在高昌廟蹲著也不錯。有的是堅決的革命派,就要到南京投奔臨時政府去。還有的說現在艦隊已經擴充到兩個裝備精良的陸戰營了,為什麼不能到沿海的地方自己打出塊地盤來?現在局面未定,正是英雄大有為的時候。這些人還把目標選定在了煙台。

   高鳳翔聽著手下艦長們議論紛紛,也只有無奈的苦笑。他本來就是靠的資格老才當的長江艦隊分統,雨辰對他是非常厚待,除了給了自己少將的階級。每個月四百塊薪水加八百塊公費,私底下還給他每個月六百塊的津貼。他是很想一直在第一師干下去的。但是雨辰這麼一受重傷,真不知道自己這個艦隊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啦。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02:43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七章 波動(三)


   雨辰覺得自己在一場黑色的夢境里面掙紮。他站在一個高處,底下的道路上,第一師官兵的隊列在滾滾向前,他們每個人都似乎沒有面孔,身上都帶著彈洞。無聲的在向前行進,那一面滬上先鋒的旗幟,是這里唯一的紅色。那些沒有臉孔的士兵都轉向他這里,似乎有一個混成一片的聲音在向他呼喊:“師長,回去!師長,回去!”

   夢境再一變化,他似乎就回到了21世紀自己的家中。他站在門口。門打開了,女朋友俏麗的面容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就出現在他的眼前。雨辰覺得自己心里被什麼莫名的情緒充滿了,伸手就將她擁進了懷里。但是卻被女朋友一下子推開:“你怎麼能回到這里?你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回去!回去!”

   他睜開了眼睛,胸口的疼痛就這樣真實的襲來。他躺在一張病床上,一個小護士趴在他的床前睡著了,似乎就是李媛。他這時才回憶起來自己中槍的那一瞬間。現在看來,自己是從鬼門關里爬回來了。

   李媛也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看到雨辰正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按捺不住的驚喜就在她的秀麗的小臉上綻放:“你…………你…………你醒啦!”門一下被推開。慕星河和吳采陳山河都沖了進來。

   慕星河忙著檢查雨辰的身體。他卻不管慕星河和李媛的忙亂,皺著眉頭問吳采:“我躺了幾天了?”

   吳采的眼睛里面全是血絲,看來這些日子他忙得不輕,不過現在人整個都放松了下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號,師長你躺了兩天就醒了,真是奇跡。”

   雨辰只覺得渾身乏力,今天是二十九號啊,孫中山被選做臨時大總統的日子。好歹自己算是及時醒過來了。沒耽誤太多的事情。他問道:“部隊現在怎麼樣?軍事行動停止了?”

   陳山河在旁邊滿臉的喜色:“師長你都躺倒了,這個軍事行動還怎麼進行?”

   雨辰皺眉想揮手,但是胸口的傷口讓他實在無法動彈:“都那麼糊塗!北方現在局勢還沒定下來,誰說我要停止軍事行動的?不過這次我不能跟著部隊一起進發了。念蓀你就按照我們事先的布置分發任務,軍事行動不能停!”

   他一口氣說的話太多了,傷口劇烈疼痛起來,臉色變得慘白。吳采把陳山河拉了出去:“成,我就照既定計劃辦,師長您好好休息。”

   雨辰無力的閉上眼睛,對北方大的軍事行動是到徐州就為止了。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在清室退位之前就結束北伐!蘇北兩淮是他既定的根據地不錯。但他一直計劃保持住對北方的軍事壓力,維持個象征性北伐的態勢。第一他想要一個強勢一點的南方政府。到時候北方就只能更有求于他,還價的余地也大了許多。第二也的確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在南北和談的大局沒有最後定下來的,他還需要積累更多的名望。這在以後都是巨大的資源。等到三月份局勢初定,他才准備靜下來慢慢梳理地方。

   他和吳采定的計劃是第一旅抽調出一個小支隊沿津浦路繼續北進,保持著北伐的名義。其他主力完全沿運河向西,一直打到海邊,將江蘇長江以北部分全部囊括下來。自己和教導團留守徐州,整訓擴充部隊,計劃再擴出一個旅左右的部隊來,穩住安徽西面津浦路段的地盤。北伐的高調不但不能停,還要越唱越響。

   但是這次槍傷,自己又大出血,怎麼樣也要躺上一個月了。這種情況下,自己怎麼耽誤得起?不行,自己怎麼樣也要盡快好起來!

   “師長,張季老到了。”

   雨辰被李媛強按著休息了半天,按他的意思,本來就要讓人抬著擔架去視察部隊,穩定軍心的。但是李媛卻表現出了難得的強硬,他在床上又不能動,本來他一向是很沉穩的個性,今天卻表現得出奇的煩躁,給李媛就沒什麼好臉色看。李媛都默默的承受下來了。

   聽到張季直到來,他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高興:“快請!”

   沒一會,張季直在軍需處長王廉的陪同下過來了。王廉本來也一直留在南京籌劃後勤組織,這次也一起來了徐州。看到雨辰已經醒來了,兩人都是一臉驚喜的表情。王廉乖巧的給雨辰敬了個禮,轉身出去,還順便把門帶上了。他知道雨辰和張季直一定有很多話要談。但是李媛還是守在旁邊,沒有半點要出去的意思。

   張季直還沒和雨辰說話就先向李媛笑道:“你是一羽老弟的女公子吧,一羽在上海為你的事情可是發了大火,幾天不見客人。你原來已經在第一師隨軍服務了…………什麼時候回去?”

   李媛還是不說話,只是淺淺的笑了一下。就忙著去收拾屋子了。雨辰搖搖頭:“別管這位大小姐了,季老,你怎麼不在南京?現在南京正是大有為的時候,分身跑到徐州來做什麼?如果是為了我,那您現在也看到啦,還死不了。”他畢竟有傷,說話斷斷續續,這段話說了頗長時間才說完。

   張季直直盯著他,歎了口氣:“你沒有事情就最好了,現在老頭子和你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啦…………南京呆著有什麼味道?老頭子也不是很願意看著孫大炮加冕。不過他也得意不了兩天就是了…………怎麼,你的部隊還在動員?念蓀告訴我,除了原來商定西進的隊伍,灼然大概還領了一團兵要繼續向北打?這大可不必啦。”

   聽到張季直把孫中山叫做孫大炮,李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雨辰朝張季直示意了一下。抬起還能動的左手按了一下鈴。

   白斯文應聲而進,雨辰用目光看了看李媛。白斯文頓時明白過來了,走到李媛面前賠笑道:“李小姐,師長他們有機密軍務商議,請您回避一下好麼?”李媛牙齒咬著下唇,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不成!他是病人,今天才醒,就要說那麼多話,傷好不了,你負責任?”

   白斯文這下為難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雨辰皺著眉頭,盡量用和緩的口氣道:“李小姐,我們這是軍務,是耽誤不得的。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讓你知道。軍隊的紀律你隨軍這麼久了,也該知道。”

   他的聲音低低的,卻有不容違抗的意志。李媛白著一張臉,終于一跺腳走了出去。白斯文忙跟上了。

   聽到李媛把門摔得山響,張季直朝著雨辰微笑:“沒想到一羽老弟的女公子願意為了你受那麼大委屈,你要是願意接受小女孩子的好意,相信一羽老弟也不會說什麼…………這也不失為這個年月的一段佳話啊。”

   雨辰只有苦笑,張季直到了快死的歲數,還和自己門下學刺繡的女學生玩忘年戀。他現在可沒有這位老先生的閑情逸致,每天腦子里不斷的問題已經夠他煩的了。

   “季老,這些話就別說啦。北伐是要堅持的,這是現在我雨辰的一面大旗。不管什麼事情,我都要占了名分上的大義,不然我靠什麼收攏手下和其他人的人心?畢竟我根基還淺。馬上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我如果不堅持北伐,怎麼在南方政府下維持自己的半獨立?只有我搶占了道義上的高度,等到南北真正名分上統一了,我才能停止軍事行動,好好經營自己的地盤。”

   張季直有些不解:“你受傷而暫停軍事行動不是最好的理由麼?”轉念他也就明白過來了,雨辰現在受傷,要是部隊停在徐州兩三個月,他又不能天天下部隊,那軍心可就真的指日就渙散了。只有讓自己部隊忙著,才能拖過這幾個月。其實孫中山今天就任臨時大總統,南方各勢力整合在一起,對雨辰是最壞的消息。只有堅持北伐,才能保持著對南方臨時政府的獨立性和合理性。

   這麼一想,張季直不由得更佩服雨辰了:“師長果然想得深遠,老頭子佩服。袁宮保也多次來電和老頭子說,雨師長實在是我們國內少有的後起之秀的人物…………中國這麼大的局面,這麼爛的攤子,還是需要強力人物來收拾的。孫大炮不成,終于還是要袁宮保出頭的。而雨師長你,將來也未必不是繼承袁宮保位置的人物啊…………呵呵,呵呵!”

   笑著又皺起了眉頭:“只是這樣,似乎就對袁宮保他那里不是很好交代了。畢竟要是惹得他動怒,專心對付咱們,我們的力量是遠遠不如他的。”

   這些人物似乎心中對袁世凱有根深蒂固的畏懼,認為他手里實力是再雄厚不過的。雨辰作為一個深深了解曆史的人,卻遠不這麼想。國內沒有一個勢力是他真正感到畏懼的,他很了解他們的弱點在哪里。他現在要做的,只是在南北之間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他唯一關心的事情就是,怎麼樣在獲得實際利益的基礎上,怎麼樣一直保持著自己在道義上的制高點。在自己實力還不足的情況下,這樣走鋼絲,的確是很費腦子,但是也很有挑戰。

   等著吧,總會有一天,曆史要由自己來開創。這一天,也並不遠了。

   對于張季直,他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心里話。他只是微笑著對這個狀元公道:“季老,這些你大可不必擔心,只要我們保持著在津浦路上對北方的優勢地位。袁宮保只會來籠絡咱們,不會對咱們翻臉的。利益是需要主動去爭取的,不是等來的。”

   張季直把他最後兩句話在心里仔細咀嚼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明白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我們是老啦!今後還是要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雨師長,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和子淵順便清點一下咱們在徐州的繳獲。光複銀行在徐州也要開分行,既然到了這里,就順手把這些事情辦了。你好好將養一下,大有為的日子在後面呢。”

   雨辰叫住了他:“季老,我們光複銀行還有多少的流動資金?”

   張季直一怔,看雨辰很關心的神色。想了一下:“現在我們資金是不愁的,除了三百萬本金不算,我們還有一千二三百萬的款子,北伐一路來,這些日子花了一百五六十萬,徐州的繳獲估計就能扯平了。靠光複銀行的財力,支撐第一師一年以上沒有問題…………馬上蘇北和淮鹽不也就有進款了麼?”

   雨辰沒有說話,看著張季直搖搖擺擺的出了房門。光複銀行的財力算很不錯了,但是他知道,這個是遠遠不夠的。他對蘇北的財政,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可能太匪夷所思了。這些都是需要大量資金支撐的。光複銀行這點錢,遠遠不夠。

   可哪里能再找出些錢來呢?要煩惱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啊。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02:49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八章 波動(四)


   王廉笑著走進了一旅旅部。何燧陳山河還有張雄夫呂逢樵他們正圍著地圖吵得聲音激烈。他笑道:“都吵什麼呢,幾位?難得到你們這里來,連茶都沒有一口?”

   幾個人停了聲音,回過頭來看著他。王廉把軍帽摘了下來,露出上過油的分發頭。撣撣軍服上的灰塵,很瀟灑自若的坐了下來。呂逢樵是最看不慣他的。只哼了一聲。張雄夫和陳山河倒是很熱情的上去招呼他,錘胸打背的,很是親熱。

   何燧笑著和他招呼了一聲,又皺起眉頭道:“子淵,大家都是軍人。我們知道你家里有錢,可也不必穿得和花花公子一樣啊。有軍官戴滿手的金鎦子嗎?給念蓀看到了,又要說你。大家都是拿二十塊的光複餉,就你特殊也不成。”

   王廉無所謂的一笑:“我們當軍官的,都拿兩個月的光複餉了,士兵的餉錢上去啦,咱們可是苦了。灼然,按你的階級,現在怎麼也是少將了吧。加上旅長實缺,一個月總該鬧個一兩千塊啊,你家里也不寬裕。也太苦了點。”

   何燧眼光變冷了下來,王廉忙擺手道:“我也不過是說說,你灼然愛做聖人,兄弟是很佩服的。今兒這麼一來,只是來和灼然對一下一旅該上繳的繳獲的。其他的就當我在放屁好了。”

   何燧勉強點點頭,吩咐旅的軍需官和王廉對接業務去了。看著王廉摸出塊噴香的手帕擦擦臉,跟著軍需官出去。呂逢樵罵了一聲:“在陸軍中學我就看這小子不順眼,那塊手帕不知道從南京哪個窯姐身邊摸來的!他和咱們一樣拿二十塊一個月,不貪汙還有鬼了!”

   何燧搖搖頭:“子淵家在蘇南是大戶,這點你別冤枉他。和咱們小戶出身的不一樣。”陳山河家里面也是大戶出身,對王廉這點也談不上多厭惡。拍著呂逢樵笑道:“呂黑臉,咱們還是來說正事吧,這次灼然望北我望西,你留在徐州守老家,擔子可重啊。”

   呂逢樵板著臉,他似乎也只會這一種表情了。那副“勿忘張堡”的臂章自從帶上就沒離開過身。他淡淡道:“你也別拿話激我,我現在知道自己的教導團吃幾兩干飯。我留在徐州任務也很重。把這個團隊帶好,是我的責任。”

   何燧贊賞的朝呂逢樵點點頭,自己慨然的道:“我這下才是真正的服了師長!原來擔心他打下徐州就不動了。沒想到師長從重傷中一醒來,就命令我繼續整兵北伐!我原來存的都是小人之心!”

   他一拍身邊張雄夫的肩膀:“這次我和丈男一起搭伙繼續北上,明天就誓師。逢樵,要是師長在徐州後方有個好歹,我回來饒不了你!東面的安武軍你給我盯牢一點。不能出半點岔子!”

   呂逢樵哼了一聲:“等你當了師長再來命令我吧…………這些事情我能不知道?”

   陳山河也是志滿意得得很,他帶三個團的兵力去橫掃蘇北,對他來說就是衣錦還鄉的意思,對于這個很有點英雄主義的青年,實在是一件再滿足不過的事情。他大笑道:“灼然,你擔心什麼?誰敢打徐州的主意,我三天內就沿著運河殺回來,呂黑臉不會連三天都撐不住吧?”

   何燧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陳山河好象又想起了什麼,從懷里掏出一大包鈔票來,給他卷得皺巴巴的,全是光複銀行的百元大鈔:“師長中午把我叫到醫院去,讓白斯文給了我這些錢,說大家拿光複餉也實在是苦了。現在軍事還沒收束,餉章一時還變不了,給大家津貼一點。我差點忘了,多虧子淵那小子打個岔…………大概有二萬塊,我是不要的,幾位分分吧,給自己手下的團營長也分點。”

   何燧看了那包鈔票一眼,皺起了眉頭。冷冷道:“我不要,部隊發衣服,管伙食,我二十塊還用不了。你去給我手下的團長吧。”呂逢樵更是正眼也不看那包鈔票一眼,硬邦邦的朝何燧點了下頭,就走出去了。只有張雄夫笑著從那包鈔票里拿了一疊:“我底下幾個營長整天向老子哭窮,我還要向家里寄錢。無病,你替我謝謝師長了。”

   陳山河摸摸頭,看看何燧。他知道何燧家里景況很是不好,老娘也有病。師長給的錢,又不是貪汙的,為什麼不要?他搖搖頭,又分了一疊給張雄夫:“這些你拿給二團長湯斯靈去。剩下的我給二旅的弟兄們帶回去。”

   雨辰受傷仍然堅持北伐的消息,又經過顧執中的筆,傳到了報紙上。不過這次就沒有上幾次的報道轟動了。不是公眾對雨辰的關注度減少。而是另外一件大事情,吸引了人們全部的注意力。1911年12月29日,十七省代表以十六票將孫中山先生選舉為臨時政府的臨時大總統。在12月30日,中山先生乘火車由上海抵達南京,在火車站沒有下車,直接換了市內小火車的車頭,抵達將作為總統府的前太平天國天王府,清朝的兩江衙門。

   在南京的所有名流、軍隊、群眾團體夾道歡迎。一隊從第一師南京留守處借用的儀仗隊在總統府門口列隊肩槍歡迎。

   南方臨時政府將在1912年元月元日成立,而中山先生也將在當日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南方辛亥舉事以來,經過五個月的風云激蕩,終于有了自己最終的成果。

   而在12月30日這一天,第一師的兩路人馬,經過簡單的儀式,分途出發。

   孫中山有些疲倦,但更多的還是興奮。他在自己的官邸里,四下打量著官邸里的陳設。宋教仁、黃克強在沙發里坐著,隨意的談笑。只有江蘇省都督程德全恭謹的站在他身後侍立,就象個聽差。

   孫中山笑著揮揮手:“雪樓兄,馬上明天就是民國了。不需要再在這里站班立規矩啦。這里布置得很好,我很滿意…………張季老呢?不在南京?”

   程德全原來是江蘇的巡撫,是個出名的老官僚。但是他和張季直非常交好,算是半個江浙立憲派的人物。當時南京鬧到一城兩督的局面,而一個都督辭職,一個倒台。江浙立憲派就把他捧出來做了這個都督。有了江蘇地方士紳的支持,他這官倒也當得頗有權威,在張季直暗中經濟的支持下,也收編了一些零星的部隊。現在手上也算有點實力了。

   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收起了前清伺候上官的規矩。但還是很恭敬的向孫中山回道:“稟大總統,江蘇陸軍第一師師長在徐州前線負了重傷。張季老關心,大前天就搭兵站的火車去徐州了,臨時政府成立,他是趕不上啦。”

   孫中山哦了一聲,雨辰負傷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他這里。他和幾位同盟會的大老也商議過此事。雨辰的第一師北伐,使得北方和談代表的調門軟了許多,唐紹儀更是答應請袁世凱盡快逼迫清室退位。第一師在報紙上“強大”的戰斗力,也讓不少革命黨人覺得心有所恃。黃克強就是堅決主張英雄不問出身,給予雨辰陸軍部次長的名義,江蘇陸軍第一師也改成為中央陸軍第一師,屬于陸軍部直轄。但是等到雨辰受傷不能理事的事情一傳來,不少人的調門就變了。尤其以陳其美為最,堅決主張選派得力人物,以同盟會名義將第一師收編過來。交給徐固卿率領,重新拿回江蘇都督的名義。從江浙立憲派手里把江蘇這個重要省份奪回來。

   兩方面意見相持不下,于是干脆就各行其是。孫中山對雨辰倒沒有什麼成見,聽到他受傷的消息也覺得可惜得很。但是他對雨辰反感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這個事情就是錢。

   他從國外回來,就向人們宣布。等到臨時政府成立,向國外借款善後,千萬之數立等可待。但是回國忙忽了快一個月。可以說絕大部分精力都撲在了籌款上面。但是到了現在,臨時政府就要成立了,他手上還是分文沒有。

   政府一成立,光是維持中央運轉,養在江蘇上海兩地的軍隊,每月的軍費政費沒有五百萬就維持不下來。各處都想盡了辦法,獨立的省區雖然擁護中央成立。但是提到報解款項,就開始哭窮。上海陳其美已經是在竭力支撐了,為了部分兌換發行的軍票,已經倒了兩三家湖州幫開的小銀行。最被人詬病的鴉片公賣,已經在孫中山的嚴令下停止了。還欠了別人一屁股債。沒辦法之下想到了雨辰的光複銀行,本身就是有一塊黃金或者英鎊美圓才發一塊錢的票子。自身又很賺錢。只要光複銀行可以全力支持。就按照它一千萬的財力,發行三倍以上的票子沒有問題。三千萬元就可以支撐中央六個月了啊!

   但是張季直卻一臉無奈的給預定做財政總長的陳錦濤出示了雨辰發給他的電報:“近聞將成立之中央有向本行籌款事宜。愚意以為,若有確實抵押,酌借部分以充急用。將本求利未嘗不可。若毫無抵押,將辛苦集資之資本做無底之輕擲。雨某何顏面對各股東耶?民國即將告成,對私人資本保護,定發明文。中央諸公,當不效此愚行。借款之事實不可行!”

   那次孫中山是拍了桌子,誰不知道光複銀行是雨辰在上海刮乾淨地皮之後開的?現在居然扯起什麼股東私人資本來了。

   所以對陳其美的接收第一師和光複銀行,他也心動得很。

   聽到程德全這麼表示,孫中山隨意的問道:“雪樓兄,你是江蘇都督,第一師現在還在江蘇軍隊序列,你怎麼不想辦法整理一下呢?”

   程德全一臉的苦笑:“雨師長的隊伍屬下哪里插得下手啊!不過前日柏烈武兄就任北伐第一軍軍長,率領四千鎮軍,誓師向安徽北伐。他的意思是要呼應一下雨師長的隊伍,怕他在徐州形式太單薄了一些。頌亭兄和臨時參議院的蘇省議員新田兄也隨軍出發了。兩位都是很關心雨辰這位同志的。他們此去,對雨師長定有助益。屬下就在南京維持局面。”

   本來在談話的黃克強和宋教仁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停住了。孫中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程德全行禮告退之後。三個人頓時坐在了一起。

   黃克強摸著自己的大胡子:“柏烈武早不誓師,遲不誓師。非挑雨辰負重傷不能理事的時候誓師北伐。還走的津浦路,這不是擺明了打第一師的主意嗎?而且把林頌亭和雷新田帶上,正好借頌亭的名義招撫第一師原來九鎮的子弟…………只是雨辰本來就是他們江浙立憲派的頭號大將了,雷新田又是張季直的頭號弟子,怎麼反而奪起自己家業來了?”

   宋教仁笑道:“當初是雨辰找上他們,可不是他們招攬雨辰的。也許做背後的影子久了,也想跳到台前了?槍杆子抓在別人手里,畢竟不如自己手里實在。”他嗤的冷笑了一聲:“等南北和談成功,清室退位。就是政黨內閣了,那些兵還不都是中國的國防軍?江浙立憲派還想武裝割據不成?雷新田也是個聰明人物,這次怎麼鬼迷了心竅?”

   他是三十歲才出頭的人物,眉目清朗,才氣縱橫。可惜就是有點太醉心于英美的政治制度了。黃興是老名士派的人物,和他在一起,倒是相映成趣。

   孫中山拍拍桌子,看來有些動氣了:“柏烈武和林頌亭都是革命同志,怎麼也搞這種吞並別人實力的一套!雨辰他畢竟為光複立了大功!又在北伐戰場上受的傷。我們不能這樣對待光複英雄!我馬上打電報給他們!”

   宋教仁一把把他拖住:“先生,別這麼急!南京到徐州才要幾天?您打電報過去,現在柏烈武他們說不定都在徐州了!他們瞞著咱們北上,這事情肯定是要追究的。但是現在事情恐怕都做出來了。我們還是想法子善後吧…………說句誅心的話,雨辰的實力掌握在柏烈武和林頌亭手里,比在雨辰手里對咱們要有用得多。先生您別忘了還有光複銀行!”

   孫中山沉默了,最後還是站起身來。目光閃閃:“我孫中山一生行事一秉至公,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再怎麼樣也對不了。如果這樣對待雨辰,我心何能安?除了民族敵人,什麼事情不能靠協商解決?這樣對待有功之臣,我們又有什麼面目對待這些和我們一起拼死的同志袍澤?我意已決,鈍初,馬上給我寫電報給柏烈武。命令北伐第一軍不得進入徐州!”

   宋教仁只是微微歎氣,而黃興卻在緩緩點頭。他一向也是以厚道出名,上次兒子逼得雨辰辭督,他心里就很愧疚了。這次孫中山的意見,他打心眼里贊成。

   只是柏烈武他們現在到底走到哪里了呢?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02:54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四十九章 波動(五)


   柏烈武他們並沒有走多快,沿途津浦路的車頭都被雨辰的後方留守處控制。他們還是調的南京城內的小火車頭拉著隊伍慢慢望北趕路。沿途的第一師兵站都不肯接待他們,柏烈武都是命令手下直接扣人。

   鎮軍還是兩旅的編制,四千來人。但是老兵很多,戰斗力相當不錯。但是也是兩個月沒拿餉錢的隊伍了。部隊這次去搶安徽地盤,倒也有些士氣。柏文蔚向下面傳達的是到徐州和第一師會合,得到餉械補充後再向東攻擊。鎮軍當初就被雨辰短暫的包攬養過一段時間。現在去第一師那里,他們也覺得沒什麼不妥。

   林述慶皺眉坐在小火車頭唯一掛著的一個客車車廂里 ,看著柏文蔚和雷奮在那里眉飛色舞的談笑。柏文蔚還是個相當年輕的軍官,身上的軍服一塵不染,中將的肩章就在這個小小車廂里也是耀眼生光。

   他的歲數不過就比雨辰大了五六歲,和雨辰算是同樣歲數的人。但是雨辰向來只穿著沒有軍銜和勳章的一套軍服,平時最多的就是略微彎著腰,在院子里轉圈思考。而他卻是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說話間的氣概,就象天下無事不可為一樣。

   自己在兩個月前,似乎也是這樣啊。

   “這次雨師長重傷,北伐的大旗不能倒下!兄弟既然就職了北伐第一軍的軍長,負責蘇北安徽方面,第一師的擔子,兄弟是要接下來的!這次又得到新田兄和頌亭兄的幫助,到了徐州在安定軍心和民心上,就是要做出個樣子來的。也不能讓雨師長在病中多勞神不是?”

   林述慶這才發現柏文蔚是在對他說話,哦了一聲。神色有些愁苦:“這個……我是全聽烈武兄的安排,這次是你和新田兄為主,我不過為副就是了。”

   柏文蔚和雷奮對望了一眼,柏文蔚神色有點不豫的閉緊了嘴。雷奮卻委婉的向林述慶解釋:“這次去徐州,對雨師長還有烈武兄頌亭兄都是三便的事情。雨師長重傷,第一師現在成分還雜,我們替他把擔子接過來,也是讓他好好修養的意思。烈武兄要是能把第一師的擔子挑起來,有了這麼個實力,北伐的把握也大了許多。至于頌亭兄…………烈武兄已經說了,鎮軍將原璧奉還,還好好的補充起來,以頌亭兄的大才,和烈武兄和張季老的支持,擴成一個軍的規模也是眼前的事情。到時候和烈武兄並肩縱橫在江淮之間,這是何等的美事?”

   他在那里說得口沫橫飛,林述慶卻只是機械的點頭。他這些天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算是把什麼都看清楚了。張季老真的支持他們的行動,那怎麼不關照一聲?但是這個年月,手里有兵就有了一切。他這次被雷奮說動,也不過是來徐州看看。如果真的他們算盤得逞,能拿回一兩旅的部隊,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行,以他對雨辰的了解,自己性命是不用擔心的。那家伙只要利益,對沒利益的殺人興趣不大。

   更何況,他也略微有點惡意的想看看據說負了重傷的雨辰會怎麼應付這兩個人?以前那麼多人想擺他一道,結果都是自己灰頭土臉。

   正在各人想各人心思的時候,小火車長嘶一聲,車頭吐出了大量的白氣。車子已經到宿縣了。柏文蔚站起來笑道:“大家下去疏散疏散吧,車子還要加水加煤。坐了這麼久的車子,骨頭都快顛散了。”

   幾個人才下火車,就看見柏文蔚的衛隊簇擁著一個第一師掛中尉肩章的軍官迎了上來。那中尉冷著臉朝柏文蔚打了個立正:“柏軍長,這里有您的電報,是中山先生親自發來的。”看來他就是負責宿縣兵站的第一師主官了。

   柏文蔚一驚,從他手里搶過抄報紙,仔細的看了起來。越看他的臉色越陰沉。最後終于不說話,將那張紙遞給了雷奮。

   “烈武賢弟軍次:聞賢弟誓師北伐,欣喜無地。賢弟第一軍為我革命中堅,此行旗開得勝,自當不待卜龜。然文嘗賢弟大軍,將先徐州再而東。文竊以為不可。徐州已為雨辰第一師所克,自當繼續整軍北上。賢弟大軍如赴徐州,與友軍徒生事端,實乃畫蛇添足之舉,對光複大業甚有關礙。徐州斷不可入!

   望吾弟振旅而東,直指蒙城,則倪安武萬五之師欲歸無路。若能將其解決。則徽省盡入我黨手中,河南腹心之地,則可任我來去矣。吾弟素為忠實革命同志,當以大局為重。切切!當吾弟凱旋之日,文自當十里恭迎,標名于民族凌煙閣矣!至以革命的敬禮!文,江。”

   雷奮也變了臉色。

   車站上還有點殘雪。鎮軍的士兵們忙忙碌碌的穿梭。幾十個第一師兵站的官兵被他們趕在了一處,都蹲在地上。用仇恨的眼光看著他們。

   雷奮哈哈一笑,將那電報紙揉成一團,大聲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沒有第一師的配合。我鎮軍四千人如何能殲滅倪嗣沖的一萬五千人的安武軍?為了北伐大業,需要咱們自己臨機處斷!”

   他將那團廢紙很輕蔑的一扔,柏文蔚臉上神色變換個不定。終于咬了咬牙:“說的是!一切以北伐大業為重!我們繼續登車北上。今天晚上之前,要趕到徐州!”他大聲的向手下衛兵發令:“先把這里的兵站人員扣押起來!委屈他們幾日。火車補充完煤水,馬上就出發!”

   那個中尉掙紮著被帶了下去,他看見在柏文蔚身後的林述慶。回頭大聲叫道:“林標統!大家都是第九鎮出身的,現在第一師在前面血戰,連我們師長都倒下了,你還伙同著這些家伙來吞並咱們的老同事老戰友,你良心是怎麼長的?”

   押著他的鎮軍士兵都有些神色倉皇。林述慶哼了一聲,自己先上火車了。他實在有些無法面對這些老部下。柏文蔚也有些不安,看了一眼雷奮,他卻還是神色淡然,只是目光閃爍,看起來甚至有點興奮。

   在北方。

   袁世凱才從總理大臣衙門辦完事情出來,坐在朱漆車輪的馬車上。只是緊緊的皺著眉頭。這些日子,他不順心的事情也太多了。

   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原來商定的清室一退位,即擁戴他作為新政府的第一任元首的諾言就落了空。而在北方這邊,那些滿族青年親貴也堅決叫囂不肯退位。他對采用武力逼宮的事情,還是顧慮良多。在南苑就有禁衛軍一萬五千滿兵,自己雖然抽調了在京漢線上的精銳組成了拱衛軍在北軍保護自己的安全。但還是不能讓首都這個局面破裂。再加上如果自己真的用武力從孤兒寡婦手中奪取江山,自己本來就是清朝大臣,根基都在北方。北方這些軍民會怎麼看待自己?怕是今天才用槍杆子將那母子從紫禁城趕出來,明天就等著北方亂成一團吧。

   難道是因為雨辰的北伐,南方的態度才這麼強硬?本來和張季直聯絡好了,指望他橫在南北之間,不許南方從長江下游出發的北伐隊伍通過。自己才默認了第一師在蘇北的動作。現在他受傷了,還能不能壓制住局面?更何況,這雨辰沒有一點收手的意思,山東張懷芝又在告急,說他的第一師有一個支隊有沿著津浦路繼續北上的意思。

   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軟弱了?

   坐在他對面的楊士琦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宮保,這些日子,我們是太軟弱了一些,都是被動的在招架。可沒有自己將局勢變化操在手里的意思。依我的看法,咱們也該動動了,對北方光賠笑臉可不成,有的時候也得亮亮刀子。”

   看著袁世凱精神一振的樣子,楊士琦疊起兩根手指,仔細的替他分析:“現在長江中游黎元洪是被咱們打服氣了的。整天讓他的那個酸師爺饒漢祥發一些乞求和平的電報。長江中游,咱們可以不必擔心。現在要關注的就是長江下游這一路。張懷芝那里還有一協隊伍,山西局面也已經定了,抽一協人馬出來也不為多,二十鎮也可以抽一協人馬。加上本來就在安徽的安武軍,我們集結個三萬軍隊是不困難的…………這路大軍擺在津浦路上面,甚至不用和雨辰的部隊真打,他多半就會識趣的縮回去…………就算真要打起來,有第三鎮這樣的精兵,我們又怕誰來?”

   袁世凱沉吟道:“那餉呢?我久矣也想敲打一下雨辰,但是軍餉實在不湊手。而且要是咱們把南軍打痛了,那些滿族親貴不是更不樂意退位了?”他在南北之間走鋼絲這麼些天,實在也是苦惱得很了。

   楊士琦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宮保此時卻何其猶豫!這些事情不過反掌便能解決!”

   袁世凱一下在車子里站了起來,他本來就身長腿短,站起來到是和坐下時差不多高:“還望杏村有以教我!此恩不敢或忘!現在袁某已經被架在火爐之上。非是不想退隱林下,長作釣翁。但是此時若一退步,就有不可測的大禍啊!”

   楊士琦看袁世凱對他這個心腹還這麼作態,只有在心里微歎了一聲。還是一臉誠懇的為他分析:“這些方法宮保應是早有想到,只是還一時下手不得罷了…………餉的問題,如何不好解決?中外都矚目宮保為收拾局面的人物。此時找四國銀團辦個墊款不就行了?長蘆的鹽就是現成的抵押。橫豎將來也要辦善後大借款的,到時候沖銷不就完了?銀團萬不可能不墊的。至于滿族親貴,也不過是以鐵良為首,他對禁衛軍和第一鎮有些影響。但是要是民黨拿他開刀,此人一去,卻又如何?”

    袁世凱目光深沉,緩緩的點頭:“一時民黨如何找他下手呢?”

   楊士琦哈哈一笑:“宮保就忘了慷慨過燕市,從容作楚囚的那位佳公子麼?”他此話一出,袁世凱也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今日我就調整部署。組建津浦路的混成軍,南下去敲打一下那個後起之秀雨將軍!”

   他們正說得得意,馬車隊伍已經穿過鬧市的一家酒樓。前面開路的騎馬衛兵都戴著五品的功牌,大聲的叱呵著人群讓路。這一大隊車馬正通過那個擠滿了看熱鬧的二層建築的時候,突然人群被分開,沖出幾個青年男女。揚手就擲過來黑糊糊的東西。袁世凱的衛士隊長唐天喜看著那些冒著火花的黑東西,不由得大叫了一聲:“炸彈!”

   袁世凱的馬車夫都是挑選過的上過戰場的人物,反應比唐天喜還快,一抖韁繩就朝前直沖了出去。幾個炸彈在後面擠成一團的隨從隊伍里轟然炸響。頓時血肉橫飛。

   街上觀看的閑人驚叫連聲,加上人喊馬嘶,頓時就混亂成了一團。

   唐天喜是被袁世凱沖出去的馬車撞下馬來的,不知道誰的一條胳膊砸在他的臉上,弄得他滿臉是血。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拿出六響手槍朝天連放:“都他娘的不要亂!把行刺袁宮保的凶手搜出來!”

   袁世凱的馬車逃過大難,直沖了三兩百步出去。路上撞倒不少行人,一片哀號慘叫。楊士琦在車子里跌得七葷八素,袁世凱腦袋也在車子板壁上狠狠磕了幾下。車門簾子一掀,一個衛兵探頭進來:“宮保大人,您沒事吧。”

   袁楊二人驚魂初定,袁世凱揮手道:“沒事,快回府!”楊士琦卻看著袁世凱微笑:“宮保,覺得如何?”

   袁世凱想了一下,哈哈大笑:“其是時也!”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4 02:58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五十章 波動(六)


   雨辰還躺在床上,聽著呂逢樵神色緊張的向他彙報柏文蔚四千鎮軍的動向。在十二月三十日這一天。鎮軍已經迫近了宿縣,最遲明天早上就要到徐州。而徐州現在何燧支隊和陳山河支隊都已經離開了一天,將他們追回來。怎麼樣也要兩天。

   吳采坐在雨辰旁邊的椅子上,神色也嚴肅得很:“師長,沒想到人不要臉可以到這種地步。柏烈武擺明就是來吃咱們的,他受委的是北伐第一軍軍長,咱們第一師還應該受他節制。現在徐州就教導團三千人,他們是四千老兵,您有什麼打算?”

   呂逢樵罵了聲娘:“老子們一路血戰打過來,他們倒想趁咱們大軍北上來揀便宜。師長,只要你下個命令,老子去卡在張堡上面,看他們怎麼把張堡打下來!”

   雨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雷奮居然煽動柏文蔚北上,這他的確沒有想到。看來張季老這個弟子倒是出奇的野心勃勃。張季老倒是先回南京去了,估計在路上聽到這個消息會氣得跳腳。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就等著雨辰拿主意。他這一受傷,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冒出來啦。

   其實雨辰這些天一直在堅持處理事情,將兩個支隊放出去,只留下自己親手招募打造的教導團留守徐州,就是要穩定根本之處的軍心,教導團的忠誠他是放心的。所以准備在徐州安心養傷,坐待風云變幻。

   柏文蔚帶著名義和四千軍隊來打他主意,這個事情真的讓他覺得有些棘手。論實力,他是不怕他們的。只要放兩個營在張堡,怎麼樣也能把鎮軍卡在徐州外面。但是兩支北伐軍一旦交火了,人家將怎麼看他?他現在不能損失一點聲望。要應付柏文蔚他們,當真是輕不得,重不得。

   他腦子里面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激烈的思想斗爭。放進來,還不是不放進來。越是這個時候,雨辰越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沉住氣,要果斷。

   呂逢樵經受不了這個長長的沉默的氣氛,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我帶部隊去張堡!不能讓這幫小人得逞!師長受傷了,不能再受他們這個氣!”

   雨辰哼了一聲:“坐下!誰允許你去張堡的?誰給了你向友軍開火的權利?兩邊多是第九鎮的老同事,這槍就放得出去?”

   吳采這次贊同呂逢樵了:“師長,中山先生的電報咱們也收到了,他可是馬上就是政府的總統。柏烈武他們連中山先生的命令都不聽了,我們為什麼要對他們客氣?名分是在我們這邊!”

   雨辰無聲的笑了,看起來有些疲憊:“罷了,事不過三。在上海我讓了一次,在南京我讓了第二次,在徐州我再放他們進來一次。天下人再不能說我雨辰什麼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拿我雨某人怎麼樣!念蓀,傳令撤開張堡防務,放鎮軍進徐州!”

   看著雨辰堅決的表情,幾個軍官很不情願的轉身出去。吳采臨出門的時候,又神色凝重的問了雨辰一句:“要不要趕緊調灼然和無病回來?”

   雨辰微微的笑了:“他們的戰事要緊,不用調他們回來。要是連這四千鎮軍都應付不了,我也是白死里逃生一回了。”他看著吳采,很鄭重的告訴他:“把部隊看好,在醫院給我留一個連,若是我派某人有什麼行動的話,你要部隊沉住氣,隨後我會給你命令的。”

   吳采想了一下,看雨辰朝他點點頭示意。不知怎麼的,心情反而有些沉重。都是同盟會的武力,南方的中堅。難道真的要搞到決裂嗎?無論如何,這次他是死心跟著師長的。他無聲的歎了口氣,朝雨辰用力的敬了個禮。

   雨辰半眯著眼,躺在床上想他的心思。讓柏烈武他們先動手?這樣險是險了一些。但是好處很多。但是自己又怎麼樣能確保控制住局面呢?不過,這些事情總是需要面對的。就讓他們來吧。且看看我雨辰的手段如何。

   想著他就按下了喚人鈴,將白斯文叫了進來。

   柏文蔚他們的火車是在三十號的薄暮時分進了徐州站的。在站台兩側都是肅立著,神色很不好看的教導團士兵。每人的槍都上了刺刀,背在背上寒光一片。

   柏文蔚看著那些士兵,只是輕蔑的哼了一聲。

   火車慢慢的滑進了站台。後面悶子車的鎮軍士兵都無聲的站在車門口,看著那些黃軍衣的第一師兵士。兩方面都神色嚴肅,空氣中象是隨時都會蹦濺出火花來。

   柏文蔚傲慢的從車上最先走了下來,他穿著整潔的軍服,將星擦得爍亮。帶馬刺的馬靴踩得火車踏板叮當作響。他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戴著白手套:“這麼大的陣仗歡迎我這個軍長?有沒有哪個軍官在?”

   呂逢樵全副武裝的走了過來,腰里面左右各別一把自來得手槍,機頭都大大的張開。他用無可挑剔的軍姿朝柏烈武走來,板著臉朝他用力的敬了個禮:“第一師教導團團長呂逢樵代表雨師長在此迎接柏軍長!”

   柏烈武對他倒還和氣,笑著還了個禮,眼光在他腰上的手槍打量了一下:“雨師長有傷在身,還派你來迎接,真的是太客氣了…………呂團長怎麼這樣全副武裝?以為我們是敵人麼?”

   呂逢樵冷冷的道:“我們今天接到中山先生發來的電報,本來以為柏軍長部轉赴蒙城了。突然聽說有火車進站,我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部隊,自然有所戒備。”

   他的話永遠是硬邦邦的,第一師的同事都已經習慣了。柏文蔚卻聽得有些不順耳。四下看了一眼,教導團的部下也和他們團長一樣,個個面沉如水。呂逢樵在話里說他違背孫中山的命令,他如何聽不出來!

   雷奮微笑著從火車上走了下來,他穿著一件長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雖然坐了那麼久得火車,卻依舊是神清氣爽的樣子。呂逢樵在南京的時候就和他打了不少交道,本來對這個很有計較的中年人頗有好感,這次對他帶著鎮軍來,心里面厭惡到了極點。看到他下來也裝沒看見,只是在那里盯著柏文蔚。

   林述慶卻始終沒有下火車來。

   雷奮朝僵在那里的呂、柏二人走過去。微笑道:“呂團長,你們第一師也實在是辛苦了。柏軍長和我們過來,也是想讓雨師長和弟兄們能休息一下,你千萬別誤會了什麼…………柏軍長,第一師的弟兄還在車站這樣警戒,有些守備任務,咱們鎮軍也不要等人說,就替他們接下來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麼彼此呢?”

   柏文蔚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朝後面招了招手,隨著帶隊的下級軍官亂紛紛的銅哨聲,鎮軍嘩啦啦的從火車上跳了下來,就去搶占火車站的站房,調度室等要害位置。教導團的兵士們被他們推推搡搡,但是都奉了命令退讓。一個個眼睛里都快滴出血來了。

   呂逢樵看著這一切,胸口劇烈起伏。終于點點頭:“柏軍長,雷參議員。既然車站的警備任務已經交卸,歡迎各位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第一師教導團第一步兵教導營請求撤離。”

   柏文蔚冷冷道:“請求准許。”他實在沒有和一個小團長繼續客套的心情。

   看著呂逢樵帶著士兵成整齊的四路縱隊撤離火車站。雷奮站在柏文蔚身邊,輕輕道:“烈武兄,覺得如何?”

   柏文蔚神色凝重:“雨辰不是這麼一個容易受氣的人物,當日克翁都吃了他的悶虧……他們讓得太干脆,還探不到他的底。”雷奮看看左右,衛兵們都會意的四下散開,在火車站的紛亂雜遝的環境下,給兩人留出了一個安靜的空間。

   “雨辰這個人,長處在總是先發制人,好象他對敵手的下一步走向都了如指掌一般。烈武兄,你此話說得不錯,他不是那麼容易吃虧的人,但是這次他似乎想後發制人……這實在不是他的長處。咱們就學他一次,一步緊似一步,別給他翻身的機會!明天借著去醫院看訪他的時候,就把他押起來!一路望上海南京哪里一送,讓他做他的空頭北伐大英雄去!張季老那里我會安排。南京看到這里成既成事實了,也只會追認,沒多的話的。趁著第一師的主力在外,我們行動一定要快,指不定到了後天,何燧和陳山河就殺回來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繼續娓娓的勸說柏文蔚:“到時候烈武兄據有安徽,頌亭兄占據蘇北。浙江我們聯絡朱瑞。那在東南局勢就是我們的天下了。那時烈武兄再繼續北伐,以三省的軍力抱成團,不比同盟會那些散沙強上很多?我老師總想和袁世凱妥協,袁世凱是好相與的人?真要給他坐穩了局勢,我們這些人只有流亡海外的份!這個亂世,正是你我大好的機會啊。”

   柏烈武看看火車上,林述慶還是在車上不肯下來。他和雷奮隨意的在車站上走著,衛兵們一直跟在左右。他被雷奮的話撩撥得心頭火熱,他在安徽當初起事失敗,輾轉來到南京,同盟會的人物卻對這個沒兵的將軍不冷不熱,讓他徹底的寒了心。還是在雷奮的斡旋下,借著林述慶和徐固卿的矛盾,讓他接手鎮軍。他對雷奮的感激,是很難形容的。

   這次雷奮又拉著他來接手第一師,那他就要變成江浙立憲派的頭號大將了。又有雷奮這種人物在後面出謀劃策,如何不能建立起他柏烈武的一番功業?至于自己當初在同盟會旗下的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卻早被他拋在了腦後。

   他笑著看看雷奮:“新田兄,都說楊皙子是中國帝王術無雙的人物,他卻不知道在南方還有個你呢。”

   雷奮神色淡淡的:“我不象他,愛出頭露面。只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罷了。楊皙子,我終究還是會和他碰面的。”

   在十二月三十日的晚上,鎮軍在徐州城里分散了開來,搶占了徐州的各個要點,教導團奉命退讓,被鎮軍分割得到處都是。雨辰所在的徐州青年會醫院,只有一連兵留守。徐州城內,兩方面的士兵劍拔弩張,就差互相放槍了。

   這一夜,柏文蔚和雷奮都沒有睡,兩人都精神百倍的在九里台大旅社里指揮著部隊行動。爭取在明天早上起來後讓雨辰接受這個既成事實。他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5 11:39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五十一章 波動(七)


   而林述慶,他可沒有精神參加到這個密謀里面。他被二人拉來,也不過是作為事後收拾第一師部隊軍心的一塊招牌而已,何況這兩個人現在也沒有心思關注到他這里。林述慶晚上自己喝了點酒,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

   這個徐州,畢竟不是自己的舞台啊。林述慶雖然才四十歲不到,才從江浙滬聯軍司令的位置下來不到一個月,但是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旅社房間的門被冬冬敲響,聲音很輕微很謹慎。林述慶本來不想理門外的人,但是停了一下,外面的人又繼續敲響了門。他有些惱怒的起身。柏烈武和雷新田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找他商量?

   兩個旅社茶房服色的人正在門口等他。一個三十歲不到,臉上笑容和藹可親,另一個二十歲出頭,滿臉精悍的神色,眉頭稍一皺起,就再眉峰之間形成了一個川字。

   林述慶有些奇怪:“我什麼東西也不要,你們老敲門做什麼?”

   那個笑得人畜無害的三十歲不到的青年四下看了一看,壓低了聲音對林述慶道:“林副師長,我是雨將軍的衛隊長白斯文,這位是師部上尉參謀陳思,請進去說話。”

   林述慶驚疑的將二人讓了進來。雨辰派人來找他了?還叫他林副師長?這是怎麼回事?

   三人坐了下來,林述慶只是不住的打量他們。白斯文神色有些急切,但是按捺住了性子。朝林述慶道:“恭喜林副師長,雨師長今日已經委任您為第一師的副師長。我們化妝前來,就是來通知您的。”他說得平淡,從懷里也取出了委任狀。

   林述慶正眼也不看一下,冷笑道:“雨辰也來拉攏我了麼?我這個下台司令倒也真吃香…………柏烈武可是答應將整個鎮軍交還給我!一個空頭副師長,雨辰開的價碼可真低啊。”

   白斯文微笑著等他說完,才款款道:“雨師長同時還委副師長為第三旅的旅長。我們的旅都是混成旅建制,比鎮軍的實力還要強…………這些鎮軍,後來還不是交到第三旅的麾下?”

   他看林述慶還是滿臉冷笑的神色:“我們師長的原話說了,柏烈武志大才疏,不能容人。敗壞徽省局勢在前,後來在雷奮支持下又奪了副師長的兵權。副師長真的相信日後柏烈武會對您坦誠相待?雷新田是張季老的學生,此次行事完全是獨斷獨行,張季老那一關他真的能繞過?只怕我們師長一倒,拋出來當替罪羊的就是副師長您了…………我們師長平素行事您是知道的。只要是他麾下,他都是極盡照料,大家捆在一起發展。您過來先屈就一個旅長,第一師遲早是要擴成軍的。您自然就是師長,可以獨當方面。”

   他頓了一下又說:“中山先生和張季老都是支持我們師長的,這名分上我們就占著先。副師長革命前輩,自然是願意站在光榮的北伐第一師的旗下。而且以第一師現在的兵力財力和影響力,怎麼樣也比副師長就算帶著鎮軍,卻無處照應的好…………”

   他看林述慶低頭沉思的樣子,和陳思兩人對望了一眼。又從懷里取出了一張支票,還有一封雨辰的親筆信:“雨師長說了,林副師長初接委任,用錢的地方定是很多。招攬舊部人心也要花錢。鎮軍的弟兄們也苦得夠久的了,師長知道您是一芥不取的。不過這些錢都是花在鎮軍四千弟兄身上。雨師長說,這個人情他做了很無謂,不如讓林副師長出面。”

   林述慶沉著臉接過來一看,是張光複銀行開出的二十萬元的支票。他冷笑了一聲:“雨辰下了好大的本錢!現在雷新田做事情那麼狠,把所有面子都撕開了。現在你們三千人都被分割開來。眼見著天一亮雨辰就要做階下囚了,我為什麼要跟著他一起倒黴?”

   白斯文只是微笑搖頭。陳思卻在旁邊大大咧咧的說:“我們師長自然有安排!在他籌劃之下,定上海奪南京取徐州,還沒有看走眼的時候。我們弟兄,相信師長他定是早就安排好了。柏烈武和雷奮不知道怎麼吃了豬油蒙了心啦,居然打起我們第一師的主意,不知道張季老怎麼教出這麼個弟子的?”

   林述慶卻在看那封親筆信:“頌亭兄鑒,南京一別,已一月矣。一日三秋之說,古人誠不我欺。遙想我兄風采,當更勝往昔。弟率二萬健兒北伐,艱苦備嘗,稍有所得。也不過得寸則寸,得尺則尺而已矣。正臥薪嘗膽,准備直搗幽燕腥膻三百年之地時,奈何同志竟存圖謀雨某之心!弟自問為人行事,無一毫不可昭之日月。竟招如此之對待。不得不對同志二字而寒心矣。然二萬將士尚須人哺育,北伐大業未成,弟尚不敢息肩,只得勉任艱巨。聞我兄軍次徐州,弟有傷在身,不能親迎。特派衛士隊長少校白斯文持書告罪。若有所聞,少校白某當盡以告之。尺牘修短,不能一一盡情,此中事盡在把握,望吾兄無以憂弟。此函,弟雨辰頓首再拜。”

   林述慶盤腿坐在床頭,只是顛來倒去的看著那張支票。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最後終于歎了口氣:“我現在是下野的前司令,柏烈武和雨師長都太高看我了,我實在是什麼忙都幫不上啊。”

   這時在徐州青年會醫院,雨辰還是坐在病床上。這幾日的操心,讓他臉色很不好看。他在那里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吳采站在他的身邊,也靜靜的並不說話。

   “念蓀,我想不通的就一件事情。柏烈武還好說,這人不怎麼聰明,被人攛掇一下什麼事情都做了。雷新田是個聰明人,這次怎麼也迫不及待的跳到台前,而且吃相這麼難看?”

   吳采聽到雨辰問他,也只是苦笑搖頭。這些事情,對于這個純粹的軍人參謀長來說。他的確不太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雨辰也知道吳采不會回答。他轉頭從拉開的窗簾望出去,外面的黑暗中有隱約的人影閃動。他的衛士連正在忙著布置醫院的防務,兩架重機槍架在了門口,樓頂還有兩架。沙包拒馬都在匆匆布置當中。

   人心真是一件最複雜的東西,也許雷奮在大時代沒有開始的時候,他就安于做個富貴紳士,當個張季直的好弟子。但是當曆史的風潮撲面而來的時候,這個人的野心就開始勃發不可抑制,看到有那麼多的人一步登天,比如說自己。自認為聰明權謀不在人後的他自然就走到台前,有將自己的兵權拿過來,做江浙立憲派頭號人物的打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還真的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呢,就連這次受傷。也給了雷奮這麼一個機會呢。大時代就這一次,機會稍縱即逝,難怪他這次不肯放過。

   他收拾起這些想法,換了剛硬的神色,說出話來的語調都變得冰冷:“都布置好了嗎?”

   吳采點頭:“全都布置完畢,晚上一點准時發動…………師長,我很奇怪,您怎麼知道柏烈武一定住九里台大旅社?”

   雨辰淡淡道:“當年柏烈武分發到安徽新軍的時候,曾經在九里台大旅社宴請自己的同事,還賦詩以紀盛。這里是他得意的地方,他不會不住的。”

   吳采心里面佩服,卻沒說出來,只是朝雨辰敬了個禮。大步的走了出去。屋外空氣濕冷,寒風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精神一振。

   第一師既然已經形成了一個團體,那什麼事情就要以團體利益為重!他在心里給自己下了決心。又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要是灼然在,還不知道會對師長的決定說什麼呢。”他把胡思亂想都壓了下去,正正自己頭上的軍帽,恢複了那個冷靜從容的師參謀長形象,大步的沒入了夜色當中。

   晚上一點,寒冷的徐州街頭。

   突然從教導團控制的,關押辮子軍俘虜的地方湧出了一大堆亂紛紛的江防軍。他們身上的號坎雜亂,人卻精神得很。一邊朝身上揣著每人五塊的光洋,一邊大喊大叫:“鎮軍北伐要拿咱們腦袋祭旗啦!大家快逃命吧!打點起發就各自回家啦!”

   有的人手里還有槍,朝天砰啪亂放。有的地形熟悉的人就找當鋪商號下手,砸門放火無一不為。鎮軍辛苦了一天,除了少數哨兵,都各自休息了。而第一師的部隊又袖手不管。徐州城里放出了這麼多亂兵,半個城頓時就騷動了起來。幾處火光冒起,漸漸的越來越多。整個城市哭喊聲也響成了一片。滿街都是人影亂晃。


   第一師在徐州俘虜了三四千的辮子軍,還沒來得及遣散。這就全湧出來了。

   在青年會醫院的那個方向,機槍突然也吭吭的響了起來,流彈拖出的火光飛得到處都是。接著步槍的響聲也錯雜成一片,還有喊聲傳來:“打下醫院,捉住雨辰啊!徐州就是咱們鎮軍的地盤啦!”

   整個徐州,一下就變成了兵荒馬亂的地方。

   在九里台大旅社還在商議事情每個步驟的柏烈武和雷奮聽到城市開始騷亂。都極其詫異。他們沒打算今天晚上動手啊!鎮軍要喘口氣,只要何燧和陳山河還沒回來。明天他們有一天的時間是足夠的。他們認為雨辰受傷,部隊又是新拉起來的。對部隊肯定控制力不強。林述慶又能拉攏一些第一師的基本干部,只要鎮軍一用強。四千收拾三千是極有把握的。沒想到這當天晚上的,徐州就自己鬧騰起來了!

   聽到青年會醫院那邊的槍聲。雷奮有些變色:“不好!雨辰想先下手為強了!他這是在找借口!難道何燧和陳山河他們回來了?”

   柏烈武到底是軍人,這個時候不願意去想太多。開門就想去叫衛兵,既然扯破臉了,干脆就調部隊打個痛快吧!門外卻又傳來了沉悶的撞擊聲,接著又是自來得手槍在樓道里放大了的響聲。樓道內紛亂的聲音響成了一團。

   隨著幾聲槍響,一個衛兵撞破了大門倒了進來。接著就是幾個茶房手里拿著手槍沖了進來。柏文蔚伸手就去摸槍。一發子彈就鑽進了他的小腹。緊接著幾槍一起連放,子彈都打在了他的身上。柏文蔚大張著眼睛,呆呆的看著那些晚上才伏侍他們用餐休息的茶房,那幾個人怕他不死,又連開了幾槍。這個北伐第一軍司令才慢慢軟倒。

   雷奮是個文人,雖然頗有計較,卻哪見過這種局面。當時就嚇得呆坐在地上。一個茶房大聲道:“他是雷新田,師長說要活的!”

   兩個人走了過去,將雷奮提了起來。當先一個人雷奮認得,正是雨辰的衛隊長白斯文!他這才算明白過來,雨辰雖然受傷,但還是動手比他們快!

   他頹然長歎一聲,又問了句:“林頌亭是不是投靠你們了?”

   白斯文雖然身上斑斑點點都是血跡,但還是笑得溫和:“雷議員,我們師長說了,您還是咱們第一師的上賓。至于林副師長,他剛才在旅社里面已經就職了。”

   當鎮軍聽到九里台旅社的槍聲。最近的幾個連隊都朝自己的司令部湧來。到了才發現在旅社門口,外圍的衛隊已經和樓里發射的子彈打成了一片。九里台旅社除了老板和廚子,幾乎都是拿了長槍的茶房!火力頗為猛烈,子彈打得自己人抬不起頭來。過了一會兒,窗戶里升出了一面白旗。然後就傳來鎮軍老司令的福建官話:“你們這幫王八蛋!老子還在這里,都別打槍了!”

   鎮軍停下了手里的火力,疑惑的看著窗戶。林述慶站在窗前,白斯文提著一盞燈替他照亮。林述慶表情有些古怪的站在窗子面前:“柏軍長已經給北洋的亂兵打死了!現在我暫時接回來鎮軍的指揮權,你們這幫家伙。立正,槍上肩,向後轉,齊步走!都給我回駐地!”

   柏軍長給亂軍打死了?鎮軍中頭腦明白的已經了然。還有些人傻呆呆的看著他們老司令。林述慶也懶得管他們,和白斯文一起出了旅社,前呼後擁的朝鎮軍各個駐地趕去安撫。

   一個鎮軍小軍官拍拍自己士兵的肩膀:“我說伙計,下面咱們該拿第一師光複銀行的票子啦!”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5 11:51 PM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五十二章 余波


   隨著一夜擾攘的結束,徐州終于恢複了甯靜。一隊隊的辮子軍又重新被抓了起來。在鎮軍和教導團的聯合看押下,回到看守俘虜的地方。不過這兩支部隊的官兵之間,神色都尷尬得很。

   柏文蔚的屍體,已經被好好的收殮了。停在九里台大旅社里,雨辰特意撥了二十四名整齊的槍兵,替他在守靈。

   柏文蔚在1911年的最後一天,就這樣成為了曆史。

   顧執中昨天晚上被很好的保護起來了,凌晨一點的時候,他被槍聲和亂兵騷動的聲音驚醒。第一時間就想沖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情況。他以為是鎮軍真的敢于火並第一師呢。可是他身邊幾個副官處的軍官卻對街外面的沸沸揚揚一點不擔心的樣子。只是勸他不要出去,說受了什麼傷害,他們對雨師長交代不起。

   看到身邊多出來的軍官的神色,顧執中也隱約知道什麼事情了。這個他也分不出什麼對錯。只是暗歎了一回。

   到了天明,雨辰就派副官處長張志鶴來請這位大記者。

   “昨天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鎮軍火並第一師麼?”

   張志鶴煞有介事的擦擦眼睛,一副很難過的樣子:“鎮軍和第一師都是親愛精誠的革命同志,怎麼會有火並的事情發生?絕無此事!昨夜因第一師部隊向鎮軍交接防務,一時疏漏,讓城內數千辮子軍俘虜暴動舉事,同時攻擊兩支部隊的最高司令部…………這些家伙當真凶頑!柏文蔚軍長身先士卒,在九里台大旅社軍部指揮鎮軍抵抗的時候,不幸殉國了!”

   這下顧執中有些目瞪口呆。他的房間里幾乎連空氣都凝住了。雨辰行事果斷他是知道的。平日里都看他一副深沉卻隨和的樣子。沒想到下起手來居然這麼狠!殺柏文蔚這種前輩軍人,他以為對同盟會就交代得過去?

   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訥訥發問:“那林頌亭和雷新田二位呢?”

   張志鶴站了起來,身上嶄新的黃呢軍裝竟然被顧執中看出了血的顏色。他微微笑道:“得鎮軍全體官兵推戴,林將軍已經重掌鎮軍指揮全權。而林將軍已經決定,由于北伐第一軍實力其實就鎮軍四千人,實力很不充實,為了更好繼承柏軍長未了的北伐大業。鎮軍已經主動和我們第一師合並。鎮軍改編為第三旅,林將軍就職第一師副師長兼第三旅旅長。而雷新田先生昨天也得脫大難,現在在師部里做客。他們二位都迫切的等待兩用兄去采訪。好把柏軍長的英烈事跡盡早公諸民眾。”

   他在那里說得得意洋洋。殷勤的為顧執中拿起了皮包,並為他打開了門。顧執中看著他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這種一看就背後安排好的新聞,他實在沒有去采訪的興趣。

   張志鶴看著顧執中無精打采,卻又若有所思的樣子。淡淡的笑了一下。他是江蘇陸軍速成學堂出身的軍官,人很是高大精神。辦事又周密細致。雨辰選他做了副官處長,也算人盡其材。他此時已經掛上了上校的肩章,算是雨辰心腹小圈子里面的人物啦。

   “兩用兄,師長交代了,要是您有什想法。這里有封信給你看看。”

   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封沒有封口的信,遞給了顧執中。

   顧執中接過信來,先出神的看了好一會那封信,最後終于將信紙抽了出來。

   果然是雨辰的親筆,只是他傷中握管,字有些七零八落的樣子。

   “兩用兄台鑒:此中事見信已了,弟實逼不得已。稍一忍讓,則弟首領不保事小。第一師團體瓦碎事大。此師乃是北伐中堅武力,為團體計,為光複大業計,此事所在必行。

   烈武兄不幸,實出意外。身後之事,弟當任之。

   弟行事向不計毀譽,蓋因心中只有國事也。此間事十年百年後當有蓋棺定論。舉世知弟者寥寥,不知弟者滔滔…………不過如此而已。”

   信寫得很簡短,但是收束得卻很有力量。雨辰一貫很正面的形象又浮現在顧執中的腦海。也許…………這次當真象信里說的,是逼不得已?這樣應付來爭權奪利的人物,才真正有利于北伐光複大業?


   顧執中無聲的歎口氣,終于從微笑等候的張志鶴那里接過自己的皮包,披了一件風雨衣,就這樣跟著他出去了。

   病房的門支呀一聲被推開了,雨辰還以為進來的是吳采。沒想到卻是李媛。她昨夜顯然是受了驚嚇了。現在她披著一件黃色的大衣,小臉凍得通紅。一夜沒有入睡,也是星眼困觴。

   雨辰看是她,心里面也微微有些愧疚,這個小女孩子算是第一個這麼全心全意崇拜他,關心他的人。平時在家里嬌生慣養,現在逃家出來,在前線也是一路風餐露宿,後來自己也當了護士,除了沒有軍餉,該干的活慕星河可沒讓她少干,可她都咬牙堅持下來啦。

   昨天晚上還害她白受了一夜的驚嚇,自己平時也是很忽略她。真的有點對不起這個小女孩子呢。

   想到這里,雨辰朝李媛關心的笑笑:“我沒事,你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吧,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媛強忍著哈欠沒有打出來,她固執的搖搖頭:“不成,你是病人,我的職責就是要照顧你康複。說我沒睡,你還不是一晚沒睡?我得給你換藥了。”

   雨辰無奈的搖頭,隨便她替自己換藥了。心思卻轉到了別處:“一羽兄難道不要這個女兒了?我電報發出去那麼久,也沒半點消息,當真是奇怪了。”

   他一夜下來,現在也真的心力交瘁了。從得知柏文蔚部隊北上開始,他就幾乎一直在行險。先是示弱放對手進徐州,讓對手被他的姿態迷惑,幾乎是把第一夜最關鍵的時間送給了他。又堅持不調何燧陳山河的部隊回來,只用三千對四千。聯絡林述慶,預先埋伏在九里台大旅社,哪件事情就是完全有把握了?這時想起來,還是一陣陣的後怕。

   而且殺不殺柏文蔚,他在心里也權衡了許久。想來想去,也只有殺了他。才能把什麼髒水都朝他身上潑了。這樣才好向南京交代。不然柏文蔚抓了還得放。他到南京上海去哇啦哇啦一說。自己一貫的好名聲還不是由他敗壞?死人才是最可靠的人。至于雷奮和林述慶兩人。雷奮自然交給張季老管教去,林述慶已經是自己的副師長。至少在官面上,這件事情已經能由著自己去圓了。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變得越來越心狠加虛偽呢。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以後這樣的事情還要做多少?但是真的很有挑戰,自己似乎也樂在其中呢。

   現在鎮軍已經到了自己手里,第一師已經是三個旅的大集團了。等蘇北入手,下一步怎樣整合地方,訓練部隊,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啦。雨辰此時想得很多很遠,卻沒有想到北軍已經在抽調部隊,准備給他在津浦路北上的部隊一個打擊。他畢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料到。

   李媛默不作聲的在替雨辰換藥,這個年輕的將軍又在發呆出神。李媛在心里歎了口氣,他為什麼就不能多注意自己一點呢?他總是在想著心思。在他腦海里整天縈繞的那麼多想法里,恐怕沒有半點自己的存在呢。而自從他受傷之後,在他昏迷的兩天里,自己天天在為他祈禱的日子里,這一點情思,早已是排遣不去啦。

   “當時的局勢非常危急,幾百個北洋潰兵,在奪得武器之後,猛撲九里台大旅社的鎮軍司令部。彈如雨下啊…………”雷奮這時已經神色如常,坐在會客室里侃侃而談。而顧執中也默契的不問什麼問題,只是在小本子上記著。

   這個采訪本來就是一個笑話。張志鶴和白斯文兩人都虎視眈眈的在雷奮後面站著呢。

   “交火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鍾的樣子。其他地方的部隊都被牽制,柏軍長一邊在最前線指揮部隊抵抗,一邊連連派出人員出去聯絡救兵。這時城里四周也是越來越亂。柏軍長也親自拿起了長槍抵抗。兵士們都勸他下去,柏軍長卻大義凜然的道:‘此時正是與諸君同生共死之分際,我豈能退出火線?’他彈無虛發,連連擊斃了好幾名敵人。正在兵士們士氣大振的時候,兩發罪惡的子彈…………”說到這里,雷奮的聲音都哽咽了。拿出手帕擦擦發紅的眼眶。


   “兩發罪惡的子彈就打進了柏軍長的身體,柏軍長還堅持高呼:‘我死不足惜,同志諸君聯合第一師袍澤,努力殺敵啊!’在另一邊也持槍戰斗的林頌亭過來扶住了柏軍長。柏軍長鼓起最後一絲氣力對頌亭兄說:‘我無救矣,北伐大業當不能以我個人而中止,兄當聯合第一師雨將軍部,完我未竟之志。’說著柏軍長大睜雙眼,連呼三聲過河過河過河!就此成仁矣!”

   雷奮再也說不下去了,放聲大哭了起來。對亡友的懷念崇敬,在這放聲一哭里,表達得淋漓盡致。他背後的張志鶴和白斯文對望一眼,心里面只有佩服。

   顧執中卻象吞了一把死蒼蠅一樣,半晌才勉強問道:“那頌亭兄接掌鎮軍之後,就加入第一師了?那北伐第一軍的番號就此消滅了?”

   雷奮只是抽噎著不回答。還是張志鶴微笑著解釋:“北伐第一軍的名義,當然不能就此消滅。雨師長和林副師長商定後,以第一師繼續接過北伐第一軍的旗幟,完成柏軍長的遺願。上午二位師長已經正式分電上海南京了。”他似乎很滿意雷奮表現的樣子,又殷勤的問顧執中:“兩用兄,您還要不要采訪一下林副師長?我們盡可以安排。”

   顧執中搖了搖頭:“林副師長此時傷心亡友,又新履艱巨。要做的事情定然很多,我就不打擾了。徐州此間事了,我就打算回上海啦。不知道你們師長現在身體如何?走之前我想好好和他聊聊。”

   張志鶴看顧執中一副疲憊的神態,點頭笑道:“好的,我馬上去和師長說,看他怎麼安排。兩用兄要回上海,我們自然一路安排人護送照料。”

   顧執中疲倦的點點頭,他現在只想回到上海自己的宿舍里,好好的睡上一覺。一路的血火廝殺,沒完沒了的這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讓他很慶幸自己只不過是個小記者。

   徐州昨晚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傳到了南京。聽到鎮軍沒聽命令還是堅持進入徐州,幾位同盟會大老自然氣憤。但緊接著傳來的就是徐州北洋潰兵作亂,柏文蔚在亂中戰死,鎮軍被編為第一師第三旅的消息。這幾位大老更多的卻是憤怒。

   雨辰這樣就能遮住天下人的眼睛麼?柏文蔚怎麼說也是革命前輩,被你說殺就殺?加上前面不奉號令,拒絕借款的事情。現在南京方面,私下里對他是一片聲討之聲。

   在上海的陳其美也打來了電報給黃興:“雨辰此子,鷹視而狼顧。對革命事業並無半點忠誠之心。現勒兵與南北之間,正欲售賣其風雨雷雨,此次擅殺柏烈武。其人若不與北方暗通款曲,誰其信之?吾兄當整南京軍馬,對其大張噠伐。弟雖不才,此事當不甘人後。計南京可調用討雨軍隊,有粵軍姚部八千,滇軍黎部二千,桂軍五千,浙軍七千。亦有二萬之數。雨部本屬烏合,強行吞並鎮軍又上下解體。只要中央發一名令,該師自當瓦解矣。接收其產業,臨時政府半年軍政費用無憂。吾兄當速行之!”

   陳其美和雨辰有舊怨,這天下人都知道。他叫囂的討伐雨辰。也不過只是說說而已。南方臨時政府成立在即,也實在不願意給北方看到一個南方分裂的局面。而且此次是鎮軍逼迫在先,雨辰還手也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更何況雨辰的部隊已經有一個支隊前出到山東地域了。他的部隊保持繼續北伐的態勢,對南方臨時政府地位的加強,有著莫大的好處。

   這次他手腳也快得很,當夜就收拾了柏文蔚。第二天早上就通電南中國。將北洋潰兵兵變的事情說得活靈活現,最後又宣布繼承柏烈武公遺志。清室不退,北伐不止。他重傷在身的人,自然所有輿論的同情心都在他那邊。到了下午,顧執中大記者的徐州平亂親曆記又在申報刊登出來。

   而且張季老已經回到南京,下車伊始就到臨時參議院去,追問誰讓柏文蔚去徐州的責任。最後還是勉強表示死人為大,就此揭過。

   雨辰這幾管齊下,在一天之內,居然就把這次火並的事情輕輕放下了。人證物證輿論都被他占了禮,手上又有實力。到最後同盟會諸人只好捏著鼻子認了,反正在原來的曆史上,他們對對手進行妥協也成了習慣。

   這一天,已經是公元1911年的最後一天啦。在明天到來的時候,孫中山先生就要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而在北方,清室還未曾退位。袁世凱手握重兵,仍在觀看風色。整個中國的局面,仍然混沌不清。

   雨辰夾在南北之間,在即將到來的1912年里,他發現自己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漸漸沉下來的暮色。他突然淡淡的笑了:“1912年?我很期待呢。”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9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3-6-30 11:26 AM 編輯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五十三章 1912年的開始



     1912年元月元日。

     在這一天裡,南京城被裝點一新。街上全是歡呼遊行的隊伍,各個軍隊都挑選出了最整齊的部隊,列隊在南京兩江總督衙門口。軍樂隊變換著隊形,吹奏著歡快激昂的樂曲。各省代表,各個團體的代表濟濟一堂。經過白天一整天的會議,這些代表們終於等到了晚上十點這個重要的時刻。

     隨著熱烈的鼓掌聲。孫中山先生一身灰色的洋裝,精神抖擻的走上的主席台。主持會場的宋教仁含笑將他迎至主席台。台下第一排都是同盟會的同志,看著孫中山走在了台上。

     這一路走來,灑了多少熱血,又流逝了多少的歲月?從三十年前的四大寇起,到檀香山和南洋的打拚。和保皇黨在海外的爭鬥。一次次的起義,一次次的犧牲。黃花崗上的俠骨,錢塘江畔的秋風。從鎮南關到惠州的死鬥…………才一路走到現在。

     先行者已邈,如果他們在天有靈,看到今天這一切。他們會做何想?無論如何,在這一刻,這些同盟會的同志們心潮澎湃,眼眶濕潤。

     「傾覆滿洲專制政府,鞏固中華民國,圖謀民生幸福。此國民之公意,文實遵之,以忠於國。為眾服務。至專制政府既倒,國內無變亂,民國卓立於世界,為列邦公認,斯時文當解臨時大總統之職,謹以此誓於國民。」

     曆史記錄下了孫中山的宣誓,也將這一刻永遠定格。三千年的專制曆史,似乎到了這一刻,就畫上了句號。

     北京鐵獅子胡同的總理大臣官邸。

     往常這裡神氣活現的當差的人們,這時都是分外的小心。走路辦事都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個大宅子的主人,今天已經發了一天的火了。多少有面子的人物,在宮保面前,已經是上去一個碰倒一個了。

     底下人都知道,還不是因為南方那些民黨成立政府了?孫中山這個以前被當作江洋大盜通緝的人物,居然堂而皇之的當上了新政府的臨時大總統!要知道,這個位置本來是說好留給宮保大人的啊!現在清室在宗社黨的維持下賴著不肯退位。北方的局面也一天比一天難維持。宮保大人這些日子心情就沒好過。

     陳宦和楊士琦幾乎是同時到的袁府門口。一個是標準的軍人,一個是幕中的智囊。兩人的交情也不見得如何好。這下碰面,也不過是互相點個頭而已。也許潛意識裡也知道,他們這些主子手下當紅的人物,還是互相保持些距離比較好。

     當他們走進袁世凱內室的時候,就看見他正悶著頭在抽水煙。這個習慣還是他在小站練兵時養成的。後來任北洋大臣的時候就戒了。現在居然又揀了起來,看來他老人家也是煩悶到了極點。他本來就矮胖,再穿著一身皮困秋,戴著風帽。簡直就像一個肉團。

     看到二人進來,袁世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坐吧。」

     陳宦最先開口報告:「宮保大人,前次議定之才津浦路上抽調部隊編組混成軍一事。現進行情況如下,從山西抽調之北洋第三鎮盧永祥支隊兩標附炮、騎各一營。已從京綏線轉調天津,隨時可以南下。第二十鎮揀選的步兵四營組成的陸錦支隊,現在已經進入濟南。

     王士珍將軍攜衛隊營現在也駐濟南。正式組成津浦路混成軍司令部。連同張懷芝第五鎮第九協及山東各路巡防隊,兵力已經達到一萬七千餘人。交通部向四國銀團墊借的三百零四萬軍餉也已到位,足敷混成軍三月作戰需用。只要宮保大人一聲令下,我們就能給南軍雨辰師北上支隊一個好看。」

     袁世凱默默的聽了,站起來走了幾步。終於笑道:「二庵,你果然幹辦得很。才幾天工夫,這麼大一支部隊的調遣編組,就做得井井有條。我很滿意!你們軍咨府多做幾個計劃備用!等軍令一下,就要和南軍狠狠的幹上一仗!這些傢伙,不打痛他們,當咱們北方人好欺負!」

     陳宦得了誇獎,只是笑了一笑。抬手向袁世凱敬禮。袁世凱揮手道:「去吧,這些日子要多辛苦你了。這些功勞,將來都是我心頭的情分。二庵,你前程遠大,好好去做!」

     陳宦做出歡喜狀告退如儀,心裡面卻在嘀咕:「我們這些參謀出身的,哪能和那些帶兵的部隊長比?既有面子又有實惠。前程遠大?給個鎮統制的缺再說這話吧。」

     楊士琦和袁世凱一起看著陳宦的背影。袁世凱嘿了一聲:「這些洋學生出身的軍官,既要用著,還要捧著。可不像咱們老北洋小站出身的將領。使著就是貼心。杏村,你也是小站的起家元老啦,現在這個局面,才是你真正要出力的啊。這可都是咱們大傢伙自己的家業啊!」

     他的言辭誠懇,目光甚至帶了點哀求的神色。楊士琦是何等樣的人物?這面上簡直就是一副肝腦塗地的表情。

     「宮保大人,此時我楊某敢不盡心以報!連日來屬下為宮保籌劃,和上海皙子也不斷電報往還。現下就定下三個原則,一是必須對南方展示力量。津浦路混成軍正為此所用。有第三鎮這個骨幹力量在,咱們這點是不用擔心了,必須給雨辰小兒一點力量看看!打了南方現在風頭最勁的第一師,其他部隊也就喪膽啦。」

     袁世凱唔唔連聲的點頭聽著,一邊又叫下人快給杏村先生上參茶。楊士琦講出了精神。疊起手指擺出了諸葛亮的架勢。

     「第二就是,南方眾多勢力,大有為我可用的!拉攏了他們,民黨的臨時政府,自然不倒亦倒了。光是他們同盟會人物,就能把這麼個中國治理好了麼?沒人沒錢,國際勢力也不支持,最後還是要宮保來收拾局面。屬下和皙子認為該拉攏的南方勢力。非當年立憲黨人莫屬。他們在地方都是根深柢固,名聲甚好。江浙以張季直為首,兩湖亦湯化龍為首。其他各地立憲黨人不過是看這兩位的行動罷了。

     只要他們不斷杯葛民黨政府的用人行政,將來宮保大人在內閣和議會裡給他們許下些位置,還怕他們不趨之若騖嗎?咱們要把民黨打垮很難,暗中搞垮,似乎卻並不費太大氣力。」

     袁世凱一臉欣聞大道的表情,連連催促楊士琦道:「快說下去!快說下去!杏村,你和皙子當真是我的伏龍和鳳雛啊!我有你此二人,何愁天下不定?」

     楊士琦瘦削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略略有絲潮紅:「宮保大人實在是太誇獎屬下了。至於第三麼…………還是需要宮保大人忍心一些。清室雖對宮保大人當年有識用提拔之恩。但是現在要他們退位,也是想保全他孤兒寡母啊!至於那些宗社黨的少年親貴,宮保可不欠他們半點,良弼勢所必殺!此子一去,則宗社黨就全部瓦解矣!」

     他在那裡替袁世凱咬牙發狠,袁世凱只是淡淡的笑笑。楊士琦最後還是奇怪的問袁世凱道:「那位佳公子不知道大公子聯絡得如何?要動手也該是這兩天了吧!」

     袁世凱一臉的難以委決:「唉,我老袁家畢竟世受國恩,事情要做到這個地步…………杏村,你不必說了,我再考慮一下。我這雙手沾的血也不少了,實在不想再沾覺羅家子孫的血啦。」

     楊士琦在心裡面撇了撇嘴,但是既然宮保有演戲的興致,他也不能不奉陪。他呆呆的看著袁世凱。突然擠出了幾滴渾濁的淚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宮保大人!此時非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北方如果清室還不退位,和南方戰端必開,天下百姓,不知道又要受多少罪孽了!屬下在此為兩方億兆生靈象宮保大人請命,早做決斷!」

     說著這位智囊大人就拜了下來。袁世凱慌了手腳:「這是怎麼一回話說?士琦,你快起來,無論如何,我老頭子聽你的就是了。何必這樣呢?既然大家都要陷老頭子與不忠不義當中,那袁某人就豁出去就是啦!你和克定那小子一起去辦這個事情吧!辦砸了,都推到我頭上來,我給你們兜著。」

     在這兩人的商議當中,也就決定了滿清宗社黨的核心,良弼的生死。楊士琦和袁克定找到了當時同盟會直隸支部的負責人汪兆銘,這位以行刺攝政王而聞名天下的濁世佳公子正在北方做著同盟會和袁世凱討價還價的工作。

     楊士琦和袁克定向他表示現在宮保局勢很為難,被宗社黨良弼所逼迫。想讓清室退位,這些青年親貴卻堅決不讓。不惜付出大局糜爛的代價。言下之意就是請汪公子再發揮一下當年刺攝政王的風采,再把良弼幹掉。清室沒了良弼為首的主戰派,定然退位。南北之間大局可定。

     可惜汪公子對這些事情現在是敬謝不敏啦。不過還是大包大攬了下來,同盟會其他人才可能缺少,但是死士可是從來不缺。再獲得袁世凱支付的五十萬元的同盟會直隸支部活動費之後。汪公子就四處物色人選。終於給他找到一位曾經在東北新軍當過軍官的彭家珍同志。

     在1912年1月9日,彭家珍在良弼家門口向下馬車的良弼投出了炸彈,良弼被炸斷大腿,而彭家珍被彈片擊中頭部當場身亡。

     這個不愛錢,為人也相當正直的滿族青年軍官到死的時候都沒有叫疼。只是不住的嘆氣,看到有朋友來探他,也只是搖頭:「我組織宗社黨就是打算再為大清的江山努力一把,現在我既然身死,大家就各自顧自己吧。」

     良弼當夜在醫院因為血中毒而死,死的時候相當平靜。

     隨著他一死,另一個宗社黨頭子,良弼的哥哥,南京敗將鐵良逃往天津租界。滿清退位,也就在眼前了。


作者: bnd1209    時間: 2013-6-29 10:19 A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3-6-30 11:26 AM 編輯

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五十四章 山東和蘇北



     何燧所在的位置永遠在最前線。

     他是12月28日從徐州出發的。雨辰給他的命令是從賈旺進出山東,西面依托微山湖。沿著鐵路要控制住棗莊。他的兵力只有第一旅第一團,另外加一個山炮營,一個騎兵營。近三千官兵。實力限制使得他只能穩紮穩打。不求冒進。

     雖然雨辰撥給陳山河的有三個團及師直屬部隊大部,給他支隊只配備了這麼一點實力。但他毫無怨言。對于他來說,只要戰斗在北伐前線,就已經是一件很滿足的事情了。

     何燧支隊經過十多天的緩慢推進,已經拿下了薛城至棗莊一線。一路上山東北軍的抵抗可以說是微弱的。山東南路巡防隊除了逃跑,就是投降。棗莊有六百多名礦警,裝備精良。在何燧來之前就控制了這個津浦路上的大鎮子。被何燧收編為第一旅獨立營。

     棗莊有山東煤政局衙門,屬于新政系統的新局子。有十幾萬的存銀,在棗莊還有十幾個火車頭,都被何燧送回了徐州。很得到了雨辰的誇獎。

     但是何燧支隊的輕松日子也到此為止了。一到了一月中旬開始的日子。從北面下來的北軍壓力就大了很多。經過騎兵偵察,就有北洋第五鎮,第二十鎮好幾個標的番號。要不是在西面有微山湖作為依靠。何燧支隊就得兩面作戰了。

     炮彈在陶莊外面的雪地上炸出一個個黑色的斑點。冬天凍得鐵硬的土地不好構工。用門板,樹木還有雜七雜八的物什構成的一條單薄的防線橫在薛城北面的陶莊之前。這里是薛城的門戶,打開這里,往南三五里路就是津浦路了。要是給北軍切斷,那麼丟在東面棗莊支線上的第一師一千多部隊就被斷了退路。

     所以何燧就釘在陶莊。指揮著兩個營的部隊死守。這時天色已經慢慢放亮。北軍的五十七毫米山炮和七十五毫米的大炮開始零星發射。他站在村莊里一個房屋的高處。用望遠鏡看著北軍灰色的人影在自己陣地前面在編組成沖鋒隊形。

     恐怕有三個營的敵人呢,放在正面的一營能不能擋住?他不顧在寒風里被吹得冰冷的雙手,死死的看著北軍戰線。一個傳令兵在屋子底下仰著脖子高叫:“旅長,旅長!張團長說敵人馬上要發起攻擊了,他手頭兵力不足,請旅長抽調預備隊增援!”

     何燧沒放下望遠鏡:“告訴張雄夫,在徐州援軍沒有上來之前,我沒有半個兵給他!陶莊守不住,咱們也別想回徐州了!”

     炮彈發射得越來越緊密。終于步機槍的火力也響了起來。北軍組成好幾波灰色的人線,慢慢的向前走著。走幾步就停下來打機槍。他們不多的機關槍也從兩側運動上來,以火力護送著這些步兵前進。

      打得很有章法啊。何燧在心里贊歎了一聲。反正比第一師到現在還亂糟糟的沖鋒隊形要強。放列在自己陣地後方的八門七十五毫米滬造山炮也開始發射了,在陣地上激起一片雪塵。炮彈在凍土上炸開,在北軍的波狀隊形上打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在北軍下級軍官的竭力控制下,他們還保持著散兵線的隊形。保持著快步走的速度壓過來。

     第一營的機槍也開始設計了,開始因為天氣太冷,打得斷斷續續的,聲音還有些沉悶。打到後來,機件都活動開了。六條火舌打出了刮風般的聲音,北洋軍各自找地形匍伏下來。慢慢朝前蠕動,他們的機槍也以側射支援著他們前進。等北洋軍爬行到了步槍火力范圍之內,雙方的步槍又開始對射。

     北洋軍軍事素質相當不錯,防守也很頑強,但是打起沖鋒來就有些暮氣沉沉。象第一師在張堡那種決死沖鋒是絕對不會有的。他們只是將部隊運動到火力范圍之內,然後開始對射。試圖用火力窒息對方的抵抗,再發起沖鋒。但是第一師步兵火力之強,還在北洋軍之上,哪那麼容易被對手壓倒!這個局面只造成雙方不斷的緩慢流血罷了。

     所以陶莊防線,打了兩天還是這個僵持的局面。但是一線的兩個營還是有相當的傷亡。張雄夫直接指揮的一營,傷亡都有一百五十多人了。

      何燧放下望遠鏡,吐了一口冰團一樣的吐沫:“娘的,照你們這幫北老的打法,老子再守十天沒問題。現在就看徐州的援軍什麼時候到啦。”

     在北軍陣線的後方,一個頭發剃得精光的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也輕蔑的打量著對面的陣線。他人頗為清痩,眼睛向下垂,但是飛揚的眉毛自有一股傲氣。他向身邊的人罵道:“他娘的,第五鎮打的什麼鳥仗,這些家伙在山東是呆懶啦。怪不得在江蘇被第一師吃掉一個協。”

      他身邊的青年軍官們也一個個都傲氣十足,同樣也是活力十足。人人都是光頭。在冬天顯得特別的醒目。這些青年軍官們都放下望遠鏡,在雪地上蹦跳笑罵著。

     “標統,咱們什麼時候上去啊。這點破部隊,咱們一推就算完。接手就打到徐州,把那姓雨的小子牽給宮保看看。”

     “那是,這江蘇第一師算是南軍有名的部隊了吧,打完他們,咱們算不算打遍南北無敵手?”

     那光頭標統笑罵一聲:“你們這幫家伙,看完地形就趕緊回去和部隊好好休息!明天上陣有你們的仗打!咱們從山西千里迢迢趕過來,可不是為了白拿開拔餉的!”

     他繃緊了嘴角:“咱們是宮保手下第一能戰的第三鎮!從山西打到江蘇,沒人會是咱們的對手!明天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把仗給我打漂亮一點!讓人家也知道,我這個秀才帶兵,帶的都是一群虎狼之師!”

     雨辰這些天在病床上是躺不住了。南方臨時政府成立,雖然沒有給他傳說中的陸軍次長的官銜,但也沒就柏文蔚的事情為難他什麼。還給了他一個江北護軍使兼第一師師長的名義。

     向東行動的陳山河支隊也進展順利。幾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長江以北,清朝的殘余勢力,亂七八糟的民軍。紛紛向陳部輸誠投降。要不就掉頭往山東跑。還有的過江到南京那邊避避風色。南京方面對雨辰在江北的大膽行動也裝作沒有看見。這個部隊瘋起來連帶兵過去柏烈武都能殺掉,誰還敢到江北去觸黴頭?

     張季直他們在江北經營了垂二十年,對陳山河部隊的支持也是巨大的。從後勤支撐到民政接管。反正早就是和雨辰分好贓的。陳山河雖然做的是軍事行動,但是地方居然也波瀾不驚。一旅二團十日內就直殺到了連云港。而陳山河親自帶的兩個團沿運河一直殺到了高郵,兵鋒直指在蘇中唯一計劃與第一師對抗的武裝力量,揚州都督,民軍第二軍的軍長徐寶山部。

     “我們都督說啦,只要雨師長能讓他在揚州呆下去。他願意放棄揚州都督的稱號。象雨師長納貢稱臣。而且每月保證交十萬現大洋給雨師長。我們都督只要一條,就是請雨師長加個委,給咱們第二軍以後一直在揚州的名義就成。至于官大官小,倒無所謂。咱們第二軍,對雨師長是聽調不聽宣…………陳旅長,我們都督的話就這麼多。請您老多美言幾句。”

     陳山河看著面前這個說客,真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人物穿一身戲台上武生的裝束,頭頂正面打著英雄結。站在那里左手叉腰,右手大拇指翹翹的。學足了戲台上黃天霸的造型。只是一臉煙容,兩撇鼠須比較敗壞形象。

     徐寶山的第二軍本來就是一些鹽梟隊伍組成的,這種素質也不足為怪。有些地方才光複,人民不願意在穿滿人的服色,要恢複漢家衣冠。于是穿道士服的有,穿前明王公服色的人有,更多的還是照著戲台上武生的打扮。這個家伙,自然就屬于這一類的。

     揚州本來是同盟會同志孫天生起事光複在先,揚州鹽商到鎮江將當時已經被端方招安的徐寶山的濫部隊請來,結果徐寶山殺了孫天生,自己竊據了揚州都督的位置。又和當時在鎮江的林述慶拉上了關系,居然也革命同志了。在揚州不過三兩個月的時間,已經是搞的天怒人怨。不知道南京的部隊是不是收了這位徐都督的好處,居然沒有過江來收拾他。

     陳山河把軍帽摘了下來,心里面只想著怎麼發落這個家伙。徐寶山按照師長的命令,是打定了的。揚州抓在手上,從長江經運河到徐州的路就算打通了。徐州就可以從兩路得到不急,向東向西也近有回旋余地。這個局面就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在揚州的那些鹽商,可是大大的有錢。雨辰最近頗有些花錢如流水的感覺,對能生發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絕對不會放過。

     那家伙大概是個第二軍的參謀之類的人物,看陳山河在那里沉吟,還不識趣。硬湊了上去,張嘴大煙的味道都噴到陳山河的臉上了:“咱們都督說了,自然也不會白虧待陳旅長。雖然咱們是青幫,陳旅長出身是洪幫。但都是一家人…………咱們都督讓我帶來了五萬元,在揚州城里也好好的備了幾個瘦馬。給陳旅長消散消散…………”

     啪的一聲,再也按捺不住的陳山河在他臉上重重的甩了一個巴掌。那干瘦的參謀哪吃得住陳山河的氣力,轉了個圈栽倒在地上。一顆牙齒飛出去老遠。

     陳山河指著自己的鼻子暴跳如雷。那個參謀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秀氣的小伙子居然能發出這麼大的吼聲:“什麼青幫洪幫,老子是正規軍人!不是你們這些土匪!回去告訴你們那個鳥都督。殺了我們的革命同志,現在又裝起光複功臣來了?哪個褲襠沒夾緊,把他這王八蛋露出來了?那些錢給他自己留著買棺材吧!”

     那個被徐寶山殺死的孫天生,就是原來三十三標營部一個參謀,和陳山河關系很好。這次他連自己老家都不回去看看,就想來揚州找徐寶山報這個仇。

     看著那個參謀連滾帶爬的跑遠,陳山河平了平心頭的怒火。朝傳令兵大吼一聲:“召集營以上軍官,看看咱們怎麼打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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