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孟軒 - 魔頭的毒娘子【單】 [打印本頁]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1 12:46 AM     標題: 孟軒 - 魔頭的毒娘子【單】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2-6-3 02:0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76313708[/attach]

【內容簡介】

天下要是不亂,就由他來擾亂!
他是誰?武林鼎鼎大名的魔頭是也。
只是當他遇到那個膽子不算小,面對他還敢不假辭色的女神醫時,
即使他不斷對她撂狠話,試圖威脅她,甚至將她強行擄走,
卻不見她有絲毫畏懼──
這……這像話嗎?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身為武林人士最大的眼中釘,惡名豈能被她搶走?
而最簡單的解決之道就是──讓她跟他一起「危害人間」!
只是當他得知她已成為他的弱點,當他知曉他不捨見她因他而受傷,
他就只能狠心的將她推得遠遠的……
但他卻小看了「心狠手辣」的她──她怎能容忍他棄她而去?
於是她悄悄對他伸出魔掌……

【出版日期】2012/01/11
【出版社名稱】龍吟
【書系及編號】玫瑰吻657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2 10:01 PM

第一章

  時值仲春,氣候已經漸漸暖和起來,沒了早春那偶爾還令人哆嗦的料峭,原本枯黃的樹木花草全都趁著這股溫煦吐出新綠,躲了一整個冬季的動物們也開始活動起來,讓整座山擺脫了寒冬的蕭瑟,在春陽下綻放著蓬勃生機。

  連草木禽獸都因為天氣轉暖而活躍起來,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更是迫不及待的舒展四肢,展現出強烈的活力──

  「百里無涯!你平日作惡多端,多次騷擾武林各大門派,對各家珍寶強取豪奪,還上我神劍山莊百般騷擾……」

  「而且還把蟾蜍扔進你的小師妹被窩裡,讓你這個大師兄逼不得已只好把她照顧到自己榻上是吧?真不愧是正人君子。」

  對於前方那個玉樹臨風、英姿颯爽,和他這個粗魯無文的大鬍子可說是天差地遠的俊氣青年──百里無涯一臉無聊的訕笑兩聲,總算成功止住那串讓他聽得耳朵發癢的長長指控。

  「你、你胡說什麼?」沒想到自己和小師妹的情事會被這個混帳看去,一向溫文儒雅、氣定神閒的神劍山莊大公子漲紅了一張俊臉,狼狽的怒斥中掩藏了一抹心虛,「我和小師妹情、情情情投意合,怎容得你你你你說得如此不堪?」

  「那真是恭喜你了。」百里無涯打了個呵欠,無趣的揮動手中的大刀驅趕著一旁的飛蟲,「我正好要上飛鳳門去『借用』他們的寶刀,那兒的門主千金好像跟你訂了親,我就順便幫你把這番話帶給你未婚妻吧?」大恩不言謝,拿點實質的東西來酬謝他才能讓他感受到那虛無的謝意啊!

  想起那個比男人還剽悍的未婚妻,向劍嵐的頭皮一麻,雙膝幾乎要跟著酥軟跪下,原本就對百里無涯百般厭恨的心裡,此時更是添了一絲殺氣。

  百里無涯這個惡棍平日就愛在武林中興風作浪,前陣子還使出骯髒伎倆,騙走了神劍山莊聞名於世的家傳寶劍,幸好那是用來防他這種小人的假貨,才沒讓他得逞,只是也讓神劍山莊的名聲掃地,沾了一臉灰塵。

  這筆帳都還沒清算乾淨,又傳出百里無涯任意闖進神劍山莊,如入無人之境般的把他們向家搞得雞飛狗跳,擺明要讓神劍山莊成為江湖笑柄!

  若他今天手下留情,放百里無涯一條生路,那就等於讓神劍山莊永無寧日;反正百里無涯這傢伙手底下沒做過什麼好事,就算滅了他,也不過是為武林除害!

  向劍嵐牙一咬、神情一肅,腰間寶劍隨著他的動作倏地離鞘而出,映著枝葉間散落的細碎日光,閃出刺目的寒光,「百里無涯,你死到臨頭還在耍嘴皮子,有何遺言就快快交代,待會兒就安心瞑目……喂!本少爺在跟你說話!」

  不顧向劍嵐還在撂狠話,徑自轉身走開的百里無涯停下腳步,伸手往手臂上被蟲咬的癢處抓了抓,「要講什麼就快講,拖拖拉拉的浪費時間,我還等著吃午飯呢!」

  「你!」向劍嵐白淨的臉皮氣得發青,身形往前一竄,手上的長劍也迅疾刺出,「百里無涯!你平時作惡多端,今天我要替天行道!受死吧……啊噗!」

  望也不望那個被自己一腳踹飛數丈遠的青年,百里無涯低頭拾起被自己的大刀格落在地的長劍,有些嫌棄的嘖了一聲,這才回頭踱到趴在地上微微抽搐的向劍嵐身邊,將長劍往他身前一插,彷彿墓碑似的。

  「喂,你沒死吧?」撿起一旁的樹枝,百里無涯往那癱軟不動的身軀戳了戳。

  沒有反應。

  「奇怪,我這一腳也沒出多少力,怎麼就這麼去了?」說著又戳了兩下,「男人的健康就是女人的幸福,身體這麼虛弱還妄想左擁右抱,還是重新投胎再練過吧……」

  風涼話還沒說完,就見原本趴臥著毫不動彈的向劍嵐像是要反駁他的譏笑似的,硬是微弱的抽搐了一下。

  這讓原本一臉無趣的百里無涯稍微有了興趣。「怎麼?還沒死?難不成我戳個兩下就讓你起死回生?那再多來幾下好助你生龍活虎……」說著丟了樹枝,直接要將食指往他身上點去。

  什麼生龍活虎,是生不如死才對吧?向劍嵐也顧不得什麼英雄氣概,拚著那口游絲般的氣息,虛弱的哀哀嚷道:「你給我住手……」

  就在這危急的關頭,兩人身前突然傳來行走踩踏的聲響!

  向劍嵐心裡一寬,以為是等在林子邊的師弟們見他遲遲未歸,終於過來找人,讓他原本以為死定了的恐怖感也稍稍褪解了一些。

  待那身影出現在眼前,一蹲一趴的兩個男人臉上卻同時泛起訝異,不明白在這深山野地裡,怎會突然跑出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像是對眼前的陣仗也有些意外,突然闖進「決鬥」現場的姑娘停了腳步,好一會兒後才開口道:「抱歉,打擾了,你們繼續。」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野兔、山雞的落進自己設下的陷阱,沒想到卻是兩個吃不得的麻煩,她還是裝作沒看見,避遠一點省事。

  「姑、姑娘,救命……」見她轉身要走,向劍嵐也急了,根本顧不上什麼男子氣概、英雄風範,急急的開口呼救。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先看了看那個趴在地上,已經滿臉死白的男人,再瞧瞧蹲在一旁,一臉漫不在乎,彷彿事不關己的傢伙,以她趨吉避凶的天性,馬上搖搖頭,「我與你素不相識,不想為你陪葬。」

  就算她整天在這山裡東竄西跑,對地形熟得很,但是那個大鬍子男子看起來身高體壯,身邊那把刀也比她的手還長,雖然他此時並無殺氣,但說不定自己一轉身就被砍掉了人頭。

  她又不是什麼天真熱血的蠢貨,犯不著往這渾水裡淌。

  只是沒想到她冷淡的拒絕卻讓百里無涯哈哈笑了起來,隨即握著刀柄撐起身子,滿臉趣味的看著這個見著這番場面也不知怕的冷血姑娘。「妳放心,我之前承了靈山寺的禿驢一分情,答應過他每月初九不殺生,妳若閒著無事,倒是可以聽聽他的遺言,這公子家大業大,說不定事後他家裡還會重重的謝妳。」當然是在辦完後事之後啦!

  不殺生還下這樣的重腳!這混蛋真是說一套、做一套,向劍嵐趴在地上欲哭無淚,但既沒膽又無力回嘴,只能在心裡腹誹。

  顯然這姑娘也是同樣心思,一臉懷疑的看著看似誠懇無害的百里無涯,「不殺生還把他弄得這樣死去活來?」

  「唉!這就要怪他自己不濟事,我只是像這樣輕輕的踹他一腳……」他抬起腿,往一旁高聳入雲的大樹踢去,瞬間一陣沙沙狂響,伴著鳥兒的驚鳴拍翅聲,三人的頭頂與身上都落滿了細枝樹葉。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去,百里無涯誇張的嘆口氣,往後退了三步,「我保證不傷妳分毫,妳要幫他的話就幫吧!最好可以讓他這口氣撐過今天。」省得那禿驢又來他耳邊念經。

  向劍嵐灰頭土臉的吹開覆在自己嘴上的葉子,雖然受了百里無涯這記重擊,但聽到百里無涯說不殺生這回事,多少還是安了一點心,他滿臉乞求的望著蹲在眼前的姑娘,「我師弟就在林子外等我……煩請姑娘傳個話,讓他將我行囊裡的萬安散和護心丹帶來……」

  「我看你這副德行,那萬安散和護心丹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白白浪費丹藥。」她一手撐著頰,淡淡的做出評論。

  向劍嵐聞言一愣,目光往她身旁的竹籃掃了一眼,認出了幾味藥材,再聽她說得這麼胸有成竹,莫非他遇上來山裡採藥的女大夫了?「姑娘也懂醫理?」

  「略懂。」

  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麼面子和架子,既然有現成的大夫在這裡,趕緊幫他處理一下也好,至少讓他這口氣喘得長一些、緩一些。「那、那就懇請姑娘出手相助,神劍山莊必會重重酬謝……」

  她思索了一會兒,再抬頭時卻是看向坐在一旁編草葉子玩的百里無涯,「他真是神劍山莊的人嗎?」

  百里無涯頭也沒抬,閒閒應道:「是啊!」

  「我要是救他,你真的不會找我算帳嗎?」

  「放心,就算妳把他治得活蹦亂跳,我照樣能一掌劈死他,何必跟妳計較這點小事?」百里無涯神情放鬆,嘴裡卻說著蠻橫無理的話,讓向劍嵐忍不住又是一陣哆嗦。

  她要的也只是這句保證,倒是沒在意自己把人治好後他想怎麼辦,隨即伸手摘下頭上的遮陽笠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日光下更顯靈動生輝。「這位神劍山莊的公子,我是『妙手神醫』風霽月的女兒風凝香。」

  相異於向劍嵐的滿臉驚喜,百里無涯則是挑了挑眉,若無其事的繼續作壁上觀。

  「原、原來是風前輩的千金,那醫術肯定也是了得……」

  「好說。」她和她爹相依為命,從小就跟著學採藥、扎針,家裡又常有些刀砍劍戳掌劈腳踹還兼中毒的倒霉鬼讓她練習,她的醫術雖然還不如老爹深厚,但也算學了個七、八成。

  「場面話可以省了,但醜話我可是要說在前頭。」風凝香一邊翻出帶在身上藥袋裡的續命丸,一邊淡淡的說著,「我爹總是為你們這些江湖人士日夜操勞,珍貴的藥材大把大把的用也不心疼,最後不僅連枚銅板都沒有,還道聲謝就撞破我家窗子飛身而去……我爹是這種爛好人,我可不是。」

  「這……」向劍嵐不明白她想說什麼,只是吶吶的說著不著邊際的好話,「風前輩急公好義,懷抱著同舟共濟的心思為維護武林正道而努力,晚輩相當佩服……」

  「誰跟你同舟了?武林人士就了不起嗎?看病就能不給錢嗎?」托這些成天打打殺殺、不務正業的傢伙之累,她家都快窮死了!

  在她的家裡不時賴著兩、三隻江湖弱雞,成天哼哼哀哀的要吃、要治,還以為自己是大爺似的,把她當成丫鬟使喚!

  也就只有她爹那個傻子餵養得無怨無悔,大概上輩子搶了武林盟主兩百萬銀子,這輩子生來還債!

  前方一聲噗笑讓餘怒未消的風凝香猛地抬眼瞪去,正好迎上大鬍子那雙笑得彎彎又閃閃發亮的明亮雙眼,他莫名其妙的笑得她不知是惱還是煩,心跳的速度讓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但此時她沒心思搭理那個不知是什麼來頭的傢伙,再度低下頭去看著一身狼狽的向劍嵐,「神劍山莊的名號響亮,是連我這種鄉野村姑也聽過的……這樣的名門公子,收個診金五百兩不過分吧?」

  「五、五百兩?!」向劍嵐以為她頂多開口要個十幾二十兩,沒想到她這頭母獅子開口之大,也不怕掉了下巴,硬生生的咬去尋常人家十幾年的用度!

  「就當是幫那些欠我爹醫藥費的江湖人士一併結清,同舟共濟嘛!你說是不是?」長年以來因此而受累的風凝香恨不得找到機會戳破這艘武林賊船,真是看了就討厭。

  「呃……神劍山莊的名號雖響,但家裡人口眾多,即使不至於入不敷出,可也稱不上寬裕……不如姑娘先讓我養好身子,我再去捉拿官府緝捕的惡人來領賞還給姑娘……」

  「這倒是真的,他家實在窮得很,前兩天只送了他小師妹一副玉鐲和兩支金釵,不過是價值幾十兩的首飾,比起她妝檯上那些珍珠寶貝確實是寒酸了不少,這讓他的小師妹連笑都不肯對他笑了。」不甘寂寞的百里無涯抓著機會開口,樂呼呼的落井下石。

  「百里無涯,你混帳!」見他又戳破自己的敷衍之詞,向劍嵐氣得破口大罵,原本一張灰白的臉也漲得通紅,氣色看來倒是好了不少。

  「誰教老子生平最恨你這種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他涼涼的回戳一句,一雙銅鈴似的圓眼則是好奇的望著風凝香,見她又從袋子裡翻出幾張黃紙,伸手往向劍嵐嘴邊吐出的血抹了一把,草草的寫了什麼,然後遞到神劍山莊大少爺面前。

  「我手上這顆是『妙手神醫』親製的療傷聖品,這是借據,要我救你就蓋個手印。」

  哀傷的看著眼前那張血書借條,一直以來意氣風發,所向披靡的向劍嵐真有種死了算了的衝動──被這個惡人一腳踹得動彈不得已經夠丟人了,現在還被女搶匪勒索……

  雖然已經了無生趣,但想起家裡的小師妹,向劍嵐還是掙扎著抬起手,同樣往嘴角一抹,按下了屈辱的指印。

  風凝香快手快腳的收好字條,隨即扳過他的頭,毫不溫柔的將藥丸塞進他的嘴裡,然後又替向劍嵐把了一會兒脈,再點了他幾個穴道。「你的胸腹受創,內傷較深,那顆續命丸可護住你的心脈臟腑,還能活血化瘀。」

  「雖然就這麼放著也是死不了,但容易留下病根,我建議你下山後去找我爹扎個幾針,消消體內的鬱氣;我待會兒下山遇到你師弟的話,就叫他過來接你。」

  她收拾了東西,站起身正想離開,然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低下頭,盯著這隻肥羊少爺,「對了,除了療傷外,就當是為了你的小師妹著想,你最好也順便治治腎水不足的毛病,反正這醫藥費我都收了,你也就不需要多客氣。」

  毫不掩飾的噗哧賊笑又清楚的傳了過來,心如死灰的向劍嵐已經懶得再罵,甚至連頭都不想抬,只希望自己就這麼化為塵土,隨著心中的屈辱飄散在風中……

  ※ ※ ※

  「春~~天來了百花兒開,採~~花的妹妹喲等郎來~~」

  風凝香才剛走近溪畔附近,就聽見一陣稱不上悅耳的嘹亮嗓音,唱著歌詞下流的奇怪小曲,讓她不禁皺起眉,莫名想起那個笑得讓她心頭發顫的神秘大鬍子。

  昨天她讓那個神劍山莊的少爺服了藥後,也沒了採藥的興致,便直接轉身下山,打算讓他的師弟過來接人,誰知耳邊卻竄過幾聲沙沙輕響,風凝香才剛轉頭就瞧見一個身影快速的從不遠處掠過,直往山林深處竄去。

  她當然不會以為是那個縱欲過度又根基不佳的大少爺在服了她的藥後立刻就生龍活虎起來,肯定是那個伸腳踹人但又裝作一臉無辜的傢伙,但她對武林人士一向沒什麼憧憬,是善是惡也影響不了她的觀感,因此那男人是什麼身分她也無所謂,反正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風凝香一邊往前走,一邊心忖大概是哪個獵戶在河邊休息唱歌,她和經常在這山上活動的人們也算熟識,以致沒想太多,打算直接走過去打個招呼。

  結果──

  她愣愣的瞪著那個半身泡在猶顯冰寒的河水裡,一臉愜意的邊唱小曲邊啃雞腿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是昨天那個大鬍子!

  而且,扔在他身後岸邊那個用來捕捉小動物的陷阱,上面還有她做的記號!

  也就是說,他搶了她的雞!

  似乎是察覺到那突然迸出的怒火,百里無涯正直覺的要將手中的雞骨頭當作暗器往殺氣射來的方向扔去,卻先一步眼尖的瞧見那雙令他記憶深刻的炯亮雙眸,這讓他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又扯出無賴的笑意。

  「大膽淫賊,竟敢偷看本大爺洗澡?」

  原本應該義正辭嚴的斥責,由他懶洋洋且帶笑的嗓音說出口,卻顯得更加邪氣,更別說他這個被「偷看」的人不僅毫無遮掩,甚至還挺起胸膛,彷彿恨不得對方多看幾眼。

  「光天化日之下在河邊沐浴,還把那難聽的小曲唱得這麼大聲,你是故意要人過來看吧?」反正她原本就打算前去興師問罪,也無意躲藏,就這麼氣呼呼的走出樹叢,隔著河水朝他怒瞪。

  「既然妳知道這裡有河也有人,那就應該明白有可能會看到誰在洗澡,誰曉得妳竟連避都不避,就這麼大剌剌的把我全身上下看個精光……」

  真是強詞奪理!

  風凝香雙手扠腰,故意撇起嘴角,一臉輕蔑的打量了他幾眼,「少不要臉!你那點皮肉有什麼好看?還真以為自己有什麼令人貪圖的美色嗎?」

  嘴上雖然說得這麼硬邦邦,但她還是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真是昧著良心說話。

  由於家中求診治療的病人總是絡繹不絕,父母也不太在意男女之別的事,再加上她自小就跟在爹親身邊幫忙學習,男人的裸體她沒見過上千也有數百,對她而言也不過就是包著骨頭的皮肉,早就看得面不改色,反倒是一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少俠,都已經病歪歪的還在那邊遮遮掩掩,也不曉得誰才是黃花大閨女。

  只不過雖然同樣是男人的肉體,但眼前這個不要臉的偷雞賊卻硬是比她平常見到的那些更加引人目光──微微賁起的結實肌肉裹在微閃光澤的淡褐色皮膚下,完美合度的身體曲線明顯卻不張狂的展現著其中蘊藏的力量,而肩上、胸口的幾處疤痕更讓他平添了幾分危險的野性。

  風凝香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她幹嘛看得這麼仔細?見過了這樣一具好肉體,以後再瞧見那些白淨書生似的小雞身材,豈不是要忍著一口氣無法嘆,免得傷了別人自尊……

  「妳……」明明看得都閃神了,還嘴硬?!

  百里無涯心念一轉,也沒戳破她的牛皮,只是大大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將雞骨頭往身後一扔,雙手掩面嗚嗚假哭起來。

  「嗚嗚嗚,妳好沒良心~~把我冰清玉潔的身體都看光了還嫌棄我!不想負責的話就說一聲,何必這樣詆毀我的清白?採花的妹妹採了我這朵鮮花後還踐踏我、污衊我、羞辱我……」

  風凝香簡直快被他氣死了!她怒極反笑,冷冷的哼了一聲,「我就是不想負責,你想怎樣?像昨天踹那個神劍山莊的傢伙一樣踹我一腳嗎?」

  百里無涯放下雙手,臉上哪有眼淚?照樣嬉皮笑臉的臉皮上只有吃完烤雞沒洗手所沾上的油漬,「我哪捨得?妳不想負責的話,那我負責好了,我一定會把妳看光我身子的事給大肆宣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妳的人……」

  「不勞你費心,我只要戳瞎你雙眼、毒啞你嗓子、打斷你雙手,讓你無法宣揚這件醜事,誰會曉得你被我『污辱』了?」哼!想誆她?沒那麼容易!

  沒想到會從這張粉嫩小嘴裡聽到一長串惡毒的話語,百里無涯止了笑,淡淡的哼了一聲,「妳這心狠手辣的女人,倒是挺適合跟我一樣危害人間。」肯定會是個強勁的對手!

  只不過一山不容二虎,反派之間也沒什麼真正的友情,她還是安分點當她的大夫好了,他沒什麼興致對她下毒手。

  見他收起那些不正經的神情,而且還一副準備從水裡起身的模樣,風凝香就算再怎麼大膽也知道不該再繼續看下去,只好側過身子蹲在一旁,假裝忙碌的拔草藥,「你沒事幹嘛危害人間?」

  「這個世上有光就有影,有正就有邪,我不盡點本分的話,那些武林正道哪有事可做?」胡亂擦去身上的水珠,他隨便套上衣裳,轉頭看向那個剛才還一臉傲然的嫌他不夠看,如今卻抱膝蹲在一旁亂拔一通,潔白的耳根子也不曉得是日曬或害臊而微微發紅的女孩,惹得百里無涯又不自覺的泛起笑意。

  「你也是江湖中人?」聽他這麼說,原本還懶得理會他是什麼來歷的風凝香心裡卻忍不住起了揣測,不禁開口追問。

  「怎麼?那個好色少爺沒跟妳說嗎?」挑眉望著她偏頭望向自己的模樣,方才那股活像要將他挫骨揚灰的狠勁已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純然的好奇,就像平常見到的那種嬌嫩小姑娘,惹得他心頭和牙根都一陣細癢,很想抓來咬個兩口。

  「說什麼?」向劍嵐後來根本沒去她家求診,真不曉得他是在客氣什麼。

  見她一臉茫然,百里無涯雙手環胸,惡劣的想要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花容失色的模樣,「本大爺便是近年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頭──百里無涯!怎樣?」

  快尖叫吧!快求饒吧!快跪下哭喊是她有眼無珠冒犯了魔頭大人,求他網開一面別跟她小女子計較吧!

  誰曉得風凝香只是眨了眨眼,一副干我何事的冷淡模樣,「哦……」什麼怎樣?就說她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

  「哦什麼哦!老子可是個魔頭,妳這是什麼反應?」原本還等著看好戲的百里無涯反而被激怒了,足尖往水面一點就迅速飛躍過來,站在她面前怒道。

  他這些年來將武林鬧得動盪不安,尤其在單槍匹馬的滅了好幾個門派之後,他的名號更是與他張狂霸道,毫不留情的作風同樣迅速的在江湖上流傳開來,如今哪個人聽到他的響亮名聲不是又氣又怕、又恨又懼?

  一些愛管閒事,以武林正道自居的門派更是對他同聲譴責,一副打算對他群起而攻之的模樣,讓他摩拳擦掌的等了好一陣子,結果只等到他們將「魔頭」這頂帽子扣在自己頭上,讓百里無涯不知該滿意或失望。

  面對這樣一個武林公敵,結果她就只有一聲「哦」?!

  風凝香單手托腮斜望著他怒火沖天的模樣,好一會兒後才霍地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尖叫罵,「我想起來了!你這卑鄙下流的混蛋魔頭──」

  沒錯!知道他是壞蛋了吧!他滿意的望著她氣恨的模樣,等著風凝香數說自己的罪狀。

  「竟敢偷我的雞!不要臉,快還來!」

  什麼……偷雞?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對她只想得出這點芝麻小事很不滿意,「妳的雞?哼!現在在我的肚子裡了!」能被他看上是雞的光榮,這點小事她吵個屁!

  見他這副無賴樣,風凝香又來了氣。

  她當然知道魔頭絕非善類,但不代表她要逆來順受,心甘情願成為他任性之下的受害者!

  她握緊拳頭,咬住牙關,使出狠勁往他的肚皮掄去。

  身為一個武功高強的魔頭,這點花拳繡腿他自然不放在眼裡,不過輕輕鬆鬆的一閃一捉,就將她那雙憤怒的鐵拳單手箝至身後,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像隻被屠夫抓住的母雞一般掙扎不休。

  「比起有些見了我就跑的大俠,妳這個小小的女大夫倒是更有膽識。」百里無涯淺淺笑道,明亮的眼中閃爍起不懷好意的光芒,「我的魔頭師父對我說,勿以惡小而不為,那麼我偶爾偷個雞、搶個民女也是很合理的,妳說對吧?」

  就算風凝香再大膽,在這種兩人幾乎就要貼在一起的情況下,又聽見他這句調笑似的威脅,也忍不住驚怕起來。

  「你、你想怎樣?殺人滅口嗎?」他昨天不殺生,可沒說今天也吃素。

  「要妳的命倒也簡單,只是我想起有件事更適合妳來做。」他衝著她咧嘴一笑,空著的另一隻手往她的膝後一撈,便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民女,有勞妳跟我走一趟了。」

  也不等風凝香開口追問,他足尖一點,一提氣就躍得老遠,只不過眨眼的瞬間,方才猶聞兩人吵鬧的河岸僅餘潺潺水聲,若無其事的不停往前流去……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2 10:28 PM

第二章

  呼呼的風聲不停吹過耳際,被百里無涯抱在懷裡的風凝香只是緊緊的閉著眼,也顧不得兩人之間的姿勢有多親密,已經被他鬆開的雙手死死的捉著他的衣襟不放,深怕一個不小心──或是他一個故意──就會把她摔成一團肉醬。

  也不曉得他是故意炫耀自己的輕功卓絕,還是覺得高一點的地方景色比較優美,硬是不肯安分的在地面上趕路,而是像隻猴子似的從這棵樹跳到另一棵樹,再躍到下一棵樹……

  她原本就不喜歡高處,更別說是在高處快速的穿梭來去,讓她的身子彷彿成了一塊石頭似的,怎麼也放鬆不下來,連百里無涯在她耳邊調侃消遣都無法引她開口,只能在肚子裡痛罵他一千兩百遍。

  也不知過了多久,越過了幾個山頭,百里無涯終於停了腳步,同時讓她重新站回地面。

  只是風凝香那雙腳實在不爭氣,雖然終於能站直身子,但卻又軟又抖的使不上力,讓她差點踉蹌的跪跌在地,還是百里無涯及時抓住她的手臂,否則她還真要直接趴倒在地上。

  「怎麼?腳軟嗎?頭暈嗎?肚子疼嗎?要哭著求饒嗎?」

  他那帶著笑的可恨「關切」讓她聽得心頭火直起,原本還有些虛軟的雙腳硬是不服輸的撐得筆直,同時生出一股氣力甩開他的扶持,蘊著怒氣的雙眼則是熠熠生輝,彷彿恨不得射出刀子似的瞪住他,「你去死!」

  「唉!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我想到要活個上千年,總覺得也有些乏味,不如妳再多罵個幾次,看能不能讓我活個百年就好?」對於她的怒斥,百里無涯倒是毫不在意,還故作正經的說些賴皮話。

  「這種小事有什麼好煩惱的?我馬上毒死你就是了!」看他想要在哪塊福地長眠,快快躺下吧!

  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妳身為大夫,卻總是想置人於死地……這樣行嗎?」

  是誰害的?!「我是在為民除害。」

  「香姑娘,妳的脾氣真差。」看著她氣得泛紅的雙頰,百里無涯嘴裡抱怨,眼中卻因為這樣的鬥嘴而閃著愉快的光芒。

  他身為武林人士最大的眼中釘,這種想要置他於死的威脅恐嚇,對他而言就像打招呼般的稀鬆平常,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畢竟想殺、敢殺的早就直接一刀過來了,哪會在那邊窮嚷嚷?

  但這個風凝香……百里無涯不知道心裡那股蠢動是為了什麼,或許是她不輸男人的膽量,或許是她尖牙利嘴的口舌,讓他除了新鮮,更覺得有趣,像是故意要惹怒一隻貓兒似的,他努力的撩撥、逗弄,期待看她要如何伸出爪子回敬他一記爪痕。

  他放肆又過度親暱的稱呼讓風凝香的心頭一顫,更加惱怒的斥道:「誰讓你這樣叫我了?」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

  「沒辦法,『風姑娘』叫起來不好聽,讓別人聽到的話也容易引起誤會。」他閃過她的一記飛踢,嘴角的笑也不再故意遮掩,「但我叫妳風大夫的話,又好像在叫妳爹似的……」

  這個江湖亂源還在那邊裝貼心?「不要叫就沒這個煩惱,我要回家!」

  「這可不行,我說了有事要讓妳做。」沒再跟她繼續那些無聊的爭論,百里無涯拉著她走到附近一座山寨的寨門前,扯開嗓門嚷道:「牛大寶,本大爺都來到你家門口了,還不出來迎接?」

  也不等裡頭的人出來,抬起大腳一踹,就將那看來不怎麼牢固的木頭寨門給踢得倒了半邊。

  隨著寨門倒地揚起的煙塵散去,一個雙手提著鴛鴦刀的粗獷壯漢從裡頭氣勢洶洶的奔了過來。

  「百里無涯,你找死!」那男人一邊衝向他們,嘴裡同時大聲的怒罵起來,「上回的帳老子都還沒跟你算,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看我不劈死你!」

  百里無涯哈哈大笑,反手拔出背在身後的大刀就跟著撲了過去,一時之間刀鋒互擊的鏗鏘聲不絕於耳,兩個大男人就這麼勇猛壯烈、難捨難分的打成一團。

  一旁的風凝香就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們打得火熱,幾乎忘了自己可以乘機逃離魔掌。

  她雖然見過不少武林人士,但到了她家卻全都是病弱傷殘,一點也沒有那些酒樓茶館裡說書人講的那種威風樣,讓她根本不明白舞刀弄劍、耍弄拳腳有什麼樂趣。

  但是當她親眼看著這兩個男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的較量著,卻又忍不住看得入迷,甚至沒發現自己的目光幾乎都黏在百里無涯的身上,緊隨著他流暢俐落的動作而動。

  「鏘!」

  一聲鏗鏘脆響宣告了這場交手的結束,壯漢手中的刀被百里無涯重重一格,一時不慎脫手飛出,正巧衝著站在旁邊看熱鬧的風凝香臉上飛去,讓她嚇得頭皮發涼,雖然腦袋不停的想著要避開,那雙腳卻是不爭氣的動也不動,像是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接著又是一聲金屬撞擊聲,風凝香的眼前一暗,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見到牛頭馬面的同時,卻被一陣耳熟的咆哮怒罵給喚回了恍惚的心神。

  「牛大寶!你是手骨斷了,還是三天沒吃飯?一把刀都握不住,還想學人當山大王?」

  將那個嚇傻了的姑娘攬在懷裡,及時將她從刀口下搶回來的百里無涯像是真的動了怒,總是帶著嬉笑的臉上此時濃眉倒豎,瞪向那個像是也有點慌了手腳的寨主,「要是真讓你劈死了她,我看你上哪再找個女神醫來救我的纖纖師妹!」

  方才還凶狠剽悍,現在卻顯得呆頭呆腦的牛大寶一聽,立刻臉色大變的撲跪到她面前,也不管地上的碎石,就咚咚咚的猛力朝風凝香磕下頭去。

  「是俺有眼無珠,差點傷了女神醫,求女神醫大人不計小人過……再不,冤有頭債有主,妳就也往我頭上劈一刀,俺絕不吭一聲,只求妳救救我家纖纖娘子!」

  他這股狠勁讓驚魂未定的風凝香又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幾乎整個人都要躲到百里無涯身後。

  「我、我幹嘛劈你……」她小小聲的回道,一雙手像是壯膽似的,緊緊攥著身邊那人的衣裳。「還有,那個『纖纖』又是怎麼回事?」

  一個說是師妹,一個喊作娘子,兩個大男人說起這個名字都是一副珍惜寶貝的模樣,但是一見面卻又大打出手……難道這就是所謂男人的友情?太深奧了,她不明白。

  見她方才還像隻母老虎似的對著自己又嚷又罵,此時卻如同被雷聲給嚇得躲在洞裡發抖的小兔子,百里無涯不禁好笑,原本想開口消遣個兩句,但還是識相的忍了下來,免得她老羞成怒又開始發飆。

  「纖纖是我師妹,也是插在他這坨牛糞上的鮮花。」

  他揚起下巴朝依然跪在地上的牛大寶點了點,完全沒想要讓他起身的意思,「纖纖的身子骨從小就不怎麼健壯,之前又不曉得怎麼被這牛大寶折騰的,這陣子病得更加不堪,抓了幾個庸醫來看過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淨開些治風寒或強身健體的方子,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就抓我來?」雖然聽到他是為了救人才這麼做,讓風凝香心頭略寬,但百里無涯一聲不吭就將自己擄來的蠻橫行為,還是讓她的臉色好看不起來。

  「沒錯,我正想著接下來乾脆去抓妳爹來瞧瞧,沒想到妳就自己冒出來,我看妳為那個肉腳少爺治傷時倒也俐落,難得遇到一個女大夫,我師妹應該也能自在些。」百里無涯瞧著她一臉不滿的模樣,不禁哼哼冷笑起來,臉上也露出一抹凶殘,「更何況,如果到時發現妳跟那些沒用的庸醫一樣派不上用場的話,至少還能拿妳來要挾妳爹……哼哼哼!」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風凝香聽他撂下這種狠話,心裡不懼反怒,同樣哼笑一聲回道:「這麼威風?你去啊!不用顧慮我,就去把我爹一起帶來這裡,把我們父女倆一起關在這個寨子裡。不過在這之後,看我們是要專門幫纖纖姑娘療病養身……」

  「沒問題,歡迎歡迎!」牛大寶一聽,忙不迭的插嘴表達他熱切的歡迎之意。

  「或是要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哎呀!別這樣,不行不行!」聽她又一副寧死不屈的口氣,牛大寶趕緊搖頭勸阻。

  風凝香抬頭朝百里無涯甜甜一笑,挑戰似的抬眼睨他,「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她這人遇軟則軟,碰上硬的就比對方更硬,敢威脅她?她才不吃這一套!

  百里無涯迎視她閃動著火花的目光,心底也不禁一怔。

  一直以來都只有他恐嚇別人的分,從沒想過有人敢反過來威脅他,而且還是個柔弱嬌小,彷彿一折就斷的女人!

  從昨日初見,他就知道這姑娘的膽子不小,面對他也同樣不假辭色,但他以為那是因為自己對她還算和顏悅色,讓她不知懼怕;誰曉得當他真正露出惡人本色時,她不僅不害怕,反而表現得比他更凶悍!

  這個風凝香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還真是令他好奇。

  迎視著她悍然無畏的模樣,百里無涯那雙銅鈴虎目漸漸的揉進了笑意,原本足以令人手腳發軟的冷厲目光也隨之融成一潭深湖,反而讓風凝香看得迷糊起來,心跳也莫名的亂了拍。

  他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明顯,終於在她忍不住想開口發問的前一瞬間,誇張的嘆了一口氣。

  「唉!香姑娘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算我怕了妳。」他稍微俯下身,在她耳邊輕道,惹得風凝香臉色不禁泛起紅潮的同時又直起身,滿臉若無其事的望著她,「那就勞煩大夫看看我師妹的情況,當然,老子一向致力於跟武林人士唱反調,所以這醫藥費也是肯定會付的,妳大可放心!」

  ※ ※ ※

  這才不是什麼放心不放心的問題……

  停下正在寫藥方的手,一雙細巧的眉頭微微發皺,底下的眼眸也不禁望向那個正坐在榻邊,一臉爽朗又溫柔對著柳纖纖說笑的百里無涯。

  雖然他總是一副「只要大爺我喜歡,全天下人都要聽我號令」的不可一世模樣,只要他一個不順心,讓別人拋頭顱、灑熱血都只是彈指之間的事,但現在看來,魔頭就算無惡不作、蠻橫霸道,終究還是個人,難免也有例外的時候。

  瞧他對那個纖纖師妹多呵護、多寵愛,連說話的嗓門都不敢稍微大聲,就怕把她給吹跑似的;哪像對待自己,一會兒凶狠、一會兒調笑,還把她當成米袋般拎來拎去,只有為了柳纖纖而有求於她的時候,才會裝得一臉客氣……

  「纖纖她怎麼樣?」扔下端了午飯來陪娘子用膳的牛大寶,百里無涯轉身走到寢房外的小廳,開口問著那個神情不豫,見到他後臉色更臭的姑娘。

  「幹嘛見到我就擺臉色?」他又還沒殺她全家,她有必要這麼早就在弔喪嗎?

  風凝香沒理他,繼續端起筆來寫字,「她大概是以前生了病沒養好,導致種下病根,之後又疏於調養,以致體質漸虛……你們是怎麼回事?她不是你師妹嗎?看你這麼疼她,怎會把人照顧成一個癆病鬼?你師父呢?」

  「妳說這話是想冤誰啊?我師父幾年前撿到纖纖,收她為徒時,她一副眼一閉就沒力氣再睜開的死樣,我跟師父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把她從鬼門關扯回來的!」他們平常老是幫閻羅王找事做,偶爾想從祂老人家跟前拉一個回來,地府也該賣他們幾分薄面才對。

  只是魔頭志在四方,後來他們師徒倆致力於破壞武林和平,因此無暇多加照料,一時疏忽讓這個光長膽子不長眼睛的牛大寶將她劫來當了押寨夫人,結果也不知牛大寶是怎麼養的,反倒讓柳纖纖又成了那副病懨懨的模樣。

  「我也懶得拿這些往事來說嘴,總之,她現在的情況怎樣?治得好吧?」不曉得現在像以前那樣,搜括一些珍貴的靈丹妙藥或是奇珍異草,一古腦兒灌給她吃的方法還有沒有效?

  「體質的問題倒是不大,就是要花時間,持之以恆的調養,但是……」想到方才那奇妙的脈象,風凝香的眉頭皺得更深,「她是不是中過什麼毒?」

  「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嫌命太長,竟敢對老子的師妹下毒?!」

  你仇家這麼多,諒你想個三天三夜也想不出是誰。「說不定是你們弄回來的藥裡摻了毒,自己不曉得還樂呼呼的讓她吃了!總之雖然不怎麼容易,但也不是無法可治,我得先回去準備一些藥材和器具……」

  「不行!」百里無涯一口回絕,「妳要什麼藥材我替妳弄來就是,妳留在這裡不許走,好好的照顧我的師妹。」

  她這麼刁鑽,難保一回家就躲得不見人影,到時又要費時耗力的把人揪出來;他只愛找別人麻煩,但卻討厭替自己添麻煩。

  為了救他的師妹,這臭男人還真把她當成人質一般給軟禁了!

  風凝香氣呼呼的瞪著他,「你別欺人太甚!我這樣一聲不響的被你抓來這裡,我爹不曉得有多擔心,你還……」

  「那簡單,看妳需要什麼,我幫妳回去拿,順便跟妳爹報平安。」

  哪裡平安了……她是被魔頭綁架了啊!這綁匪還想大剌剌的闖進她家裡宣揚一番?!

  比起柳纖纖,風凝香覺得百里無涯的腦袋傷得更重。

  看她滿臉不贊同的模樣,百里無涯豪邁的拍拍風凝香的肩,「放心,我保證不為難妳爹,頂多點他穴道,讓他睡幾個時辰。」夠仁慈、夠佛心了吧!

  「你敢?!」真是恩將仇報!

  「妳問我敢不敢的話,我當然是敢。」他哪有什麼不敢?就看他想不想做而已,「所以妳別再囉唆,老子是看在纖纖的分上所以對妳好聲好氣,妳可別故意逼我翻臉,我翻臉可是很恐怖的!」

  而且她以為能讓他幫忙跑腿是很平常的事嗎?他沒叫她跪下謝恩已經很優待她了,還敢跟他討價還價,真是有夠大膽。

  見百里無涯一臉不耐的別過眼去,擺明了沒得商量,風凝香心裡是又氣又委屈。

  哼!每個大師兄心裡都有一個小師妹,為了他的師妹,其它人都像鞋底下的草一樣任他踐踏就是了!

  可惡!她爹怎麼不早早收個徒弟,讓她也有個師兄來疼啊……

  ※ ※ ※

  風霽月倚在破舊的柴門邊,清俊儒雅的臉上有著難掩的擔憂。

  他聰明伶俐、乖巧能幹的女兒上山採藥去,平常總是傍晚之前就會回來準備晚飯,怎麼今天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沒回家?

  乖女兒,妳在哪?還在為了昨晚爹親嫌棄妳不長進的廚藝而嘔氣嗎?快回來吧!爹很餓啊!就算今天菜還是炒得苦了、魚又煎得半生不熟,飯也煮得乾得像石頭,爹保證絕不再嫌棄半句──

  「你就是那個……『妙手神醫』?」

  一聲突來的詢問毫無預警的在風霽月背後響起,讓沒有心理準備的他驚跳了一下,慌忙轉過身,瞪著那個莫名其妙就出現在他家院子裡的魁梧男子。

  「那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風某,給了這麼一個稱號,風某實不敢以此自居……」風霽月見那人雖然臉帶邪煞,但一身外放的霸氣更令人無法忽視,以為是哪個自己沒見過的高手找上門,趕緊微微躬身行禮,嘴上更加謙遜。

  百里無涯被他這段文謅謅的謙辭給惹得皺起眉,「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自己又沒問他的心路歷程,他講這些幹嘛?

  「呃,在下正是風霽月,請問這位俠士找風某有何貴幹?是要診治,或是求藥……」瞧他身強體壯的,感覺沒什麼病痛啊!

  「我不是什麼俠士,老子擔當不起。」百里無涯一邊掏出風凝香交給他的藥方和便箋,一邊輕描淡寫道:「我也不是來看病的,我只是來跟你說,你女兒在我手上,順便讓你準備一些東西。」

  這樣算報平安吧?至少有讓他知道風凝香的下落。

  「咦?咦?!」風霽月再度瞪大了那雙秀氣的丹鳳眼,望著百里無涯的目光轉為驚恐,「這位俠……壯士所言,老夫不甚明白,你說小女在你手上,這是……」什麼意思?

  「我抓了她去給我師妹看病,喏,這是藥方,還有其它有的沒的,你快準備一下好讓我帶回去。」將那兩張紙塞給他,百里無涯臉上的不耐更甚。

  風霽月又驚又疑的打開紙條一看,確實是女兒的字跡,心裡對這顯然絕非善類的陌生男子更加警戒起來,「若要求診為何不登門拜訪,反而無緣無故擄走小女?」

  「因為我看她順眼。」快謝恩吧!「我百里無涯看得上眼的人沒幾個,你女兒倒是其中一個。」

  百里無涯?!「你、你這魔頭──」

  比起對江湖人士顯得冷漠的女兒,這個名字對熱愛武林八卦的風霽月而言可說是如雷貫耳,什麼單槍匹馬擊破靈心派的落葉劍陣,還搶了人家的鎮派寶劍;與猛虎門的門主以性命為賭注單挑,逼得對方飲恨自盡……而前來求他醫治的人也有不少是受他的暴行波及,種種負面傳聞讓他對百里無涯這個人是又厭又怕。

  「總算還有人知道我是個魔頭。」他冷哼一聲,想起風凝香那個有眼不識壞人的傢伙,心裡翻起一股又氣惱、又好笑的難言滋味。

  「你、你想對香兒怎樣?」

  他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沒想對她怎樣,就只是找她為我師妹治病,還是你希望我對她怎樣?」

  風霽月一顆頭馬上搖得像是要飛出去似的,「那不如、不如也帶上我,讓我們父女倆一起為令師妹的健康努力……」

  他怎能放女兒一個人身陷魔掌!香兒,妳等等,爹馬上就去救妳!

  「不需要。」百里無涯一口回絕,「我對你沒興趣,你就繼續留在這裡,幫那些假仁假義的正派俠士撿回老子砍剩的狗命好了。」

  慘遭嫌棄的神醫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又深怕自己惹得這個看來已經很不耐煩的傢伙發怒,反倒連累女兒,只好苦著一張臉收拾東西,還忍不住偷偷往微帶水光的眼角抹了兩下。

  「其中幾種藥材相當罕見,我這裡也沒有,但我會繼續幫她想辦法的,請、請你萬萬不要為難她。」

  多愁善感的風霽月一邊將包袱交給百里無涯,腦中則想像著女兒可能身陷水深火熱的慘狀,眼眶又再度泛紅濕潤,努力的為女兒說起好話,想藉此為她求得一線生機,「雖然香兒脾氣倔、嘴巴壞,姑娘家擅長的手藝她幾乎都做得不怎麼樣,但她心地善良,醫術也盡得我的真傳……」

  「我是抓她去看病,又不是要跟她成親,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不只風凝香麻煩,這神醫也很麻煩,怎麼他們一家都這麼麻煩?

  百里無涯忍耐著掏出一張銀票塞到他的手中,「這是我答應過她的醫藥費,反正老子不會缺了她的吃住用度,你就替她收了吧!」

  握著女兒的「賣命錢」,風霽月又不禁老淚縱橫,凄楚的哭喊,「香兒~~」

  「我又沒說要殺她滅口,你這是在替她哭喪嗎?」

  他覺得自己就快瀕臨崩潰了,再待下去可能會忍不住失手了結掉這個傢伙,只是想到風凝香可能真會因此以命相搏,百里無涯抓了抓發癢的手心,硬是忍了下來。

  「我雖然壞事做盡,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殺,反倒是你……」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的話語和動作同時一頓,臉上雖然淨是壓抑神色,但仍難以遮掩那不知為何驀然迸散的怒氣,「有時候救了不該救的人,反而比殺了該殺的人更加罪孽深重。」

  這是什麼意思?風霽月還來不及追問這句讓他不明所以的話語,百里無涯已經拎起包袱和藥箱,高大的身影輕巧一躍,如同來時一般,迅速無聲的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2 11:04 PM

第三章

  手上拎著幾大捆藥材,百里無涯嘴裡哼著奇怪的小曲,一臉輕鬆愉快的往風凝香在寨裡的住處兼藥房走去。

  也不曉得她開的那些方子是什麼仙丹妙藥,其中幾味罕見的藥材連她的神醫老爹也拿不出手,讓他這個跑腿工有些不甘心,硬是窩在路邊破廟裡過了一夜,之後又趕到附近比較大的城裡詢問,結果要嘛不是沒人聽過,了不起一點的也都直搖頭,說那些藥材生長在千百里外的荒山野地、懸崖峭壁,頂多聽過名字,卻從沒見過,更別說是供人買賣。

  百里無涯搔了搔頭,沒想到尋找藥材會比他收集兵器譜上的刀槍棍棒還麻煩,看來只好先返回山寨,再好好計劃要去哪些門派或名醫家裡搜括一番。

  難得在這種天色大亮,人潮洶湧的時候走在市街上,百里無涯也不禁東張西望起來,看看兩旁的攤商有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可以帶回去給小師妹解解悶。

  「來來來!姑娘們來看看,這些都是最新、最受歡迎的貨色,要不是惦著這裡的太太、小姐們,我這些東西早就被京城裡的客人們給搶購一空囉!畢竟做生意除了賺銀兩,也是要拚感情的,您說對吧?」

  路邊傳來一個油嘴滑舌的叫賣聲,夾雜在女孩子們銀鈴似的笑聲之中,讓百里無涯不禁停下腳步,仗著自己的個頭高大,硬是不要臉的擠到攤位前,把原本興高采烈的姑娘們都嚇得躲到一邊去。

  看著原本熱鬧的攤位瞬間變得冷清,小販雖不敢對這個彪形大漢擺臉色,但臉上的笑也苦得幾乎要滴出膽汁一般。

  「這、這位大爺,要買些什麼送給夫人嗎?我算您便宜點。」保證加價不加量。

  百里無涯看著桌上那些釵環首飾,原本的興致也隨之冷卻,無聊的隨口應道:「怎麼?有夫人才能買嗎?」

  「呃,不、不是,這些東西……送禮自用兩相宜,太太、小姐們戴起來光彩照人,大爺您若是要自用的話……」小販吞了口口水,目光瞟向繫在他腰際的大刀,感覺自己正面臨從商以來的最大考驗,「自然也、也是奪人目光……」

  廢話!哪個男人戴上這些女人用的首飾會不奇怪的?

  百里無涯聽了這些胡說八道,抬起頭看了神色緊張的小販一眼,「除了那些假仁假義、表裡不一的混蛋,老子最恨說話不老實的傢伙。」

  到底是想怎樣啊他?「大爺您說得是,說話不老實的都不是好東西,哪像小的我童叟無欺、說一不二,保證句句真心……」

  沒多理會小販那張說得天花亂墜的嘴,他隨便往桌上那些叮叮噹噹的小東西們掃了一眼,原本已經打算轉身離開的百里無涯突然又頓住腳步,讓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小販又不禁垮下臉來。

  「大、大爺有何吩咐……」

  他也沒吭聲,只是伸手拿起一根不怎麼顯眼的雲紋髮簪,若有所思的盯著不放。

  看著那支捏在他的大手上頓時小巧得像根針似的簪子,百里無涯莫名想起那個被自己劫持到山寨的女大夫,雖然她總是一副啥都不怕的凶悍模樣,但被他抱在懷裡飛奔跳躍的時候卻又僵硬得像塊石頭,活像一頭被嚇呆的羊,連回到地面上都還是一臉木然,連散亂的髮都沒去伸手整理,直到被他出言激怒後臉上才重新泛回血色。

  那把曾被風吹到他頸窩、鼻尖的流泉長髮,當時只讓百里無涯覺得很想打噴嚏,但此時不經意的回想起來,那細軟的髮梢卻像是畫過了他的心上,讓他泛起一股既陌名、又難以忽略的麻癢。

  百里無涯皺了皺眉頭、抖了抖身子,像是要甩掉不曉得何時爬上身的螞蟻似的,臉色也顯得不怎麼好看。

  「這、這、這位大爺……」見到他突然陰沉下來的神色,原本就已經很想棄攤逃走的小販,此時更是連話都有點說不清楚,「這、這簪子也挺適合您的,您要是喜歡,就當作是小的送您的見面禮……」求你快走~~

  百里無涯挑了挑眉,一聲冷哼從臉上茂盛的鬍子草叢下冒了出來,「怎麼?以為老子買東西不給錢?」

  他是魔頭,不是土匪!

  而且這女人家用的東西,哪裡適合他了?他只是想起風凝香髮絲散亂的模樣就有些心浮氣躁,打算給她這個東西,讓她把頭髮給整理好,別再惹他心煩。

  只不過他雖然對那個女大夫有點興趣,但有必要因為她那幾根頭毛就衝動成這樣嗎?還打算送簪子給她整理儀容,他要不要乾脆買塊花布,讓她把頭臉給包得密不透風算了?

  「當然不是!看大爺這身頂天立地的氣魄,就知道肯定是個光明正大,絕不貪小便宜的好客人!」絞盡腦汁想趕快送客的小販哪裡明白這個凶神惡煞心裡的糾結,只能絕望的繼續說盡好話,希望他早點聽膩了然後離開,「這般風采讓小人對您的景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不然就給您打個折,當作小的一點心意……」

  「不用了。」不知是突然想起什麼,或是終於察覺攤販心中的吶喊,百里無涯打斷他的討好,掏出幾顆碎銀,數也沒數就往桌上一擱,隨即將那根簪子收進懷裡,那背著包袱和藥箱的魁梧身影同時轉過腳跟,在攤販老闆鬆了口氣以及四周竊竊私語的畏懼目光之下,以令人驚訝的輕快腳步迅速離開。

  雖然不怎麼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要送簪子給她,但是……女人收到禮物的話,應該都會開心吧?

  既然開心的話,就會笑吧?

  打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風凝香那個悍丫頭對他總是一副「你敢怎樣,就讓你死給我看」的狠樣,除了不悅或戒備以外的神情,就只剩氣到極點的冷笑,或是不以為然的哼笑。

  雖然她毫不畏懼的模樣也讓他感到新鮮,但因此被勾挑起的好奇心,讓百里無涯也忍不住想看看她真正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懷著這個不算正經的目的,百里無涯回到山寨後,連師妹都來不及見,便興匆匆的前往風凝香暫住的屋子,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的反應。

  誰知道──

  「不見了?!」他皺起眉,瞪向一臉欲言又止的牛大寶,瞇細的眼中淨是風雨欲來的怒氣。

  「呃……」心虛的玩弄著手指,牛大寶撇開目光,連頭都不敢抬。

  「什麼時候不見的?」

  「昨天晚飯前她還幫纖纖煎了藥,後來我去茅廁時見她屋裡烏漆抹黑的,以為她已經睡了,就沒多加留意;結果今天早上同樣不見人影,我讓寨裡的人四處找了幾次,這才發現風姑娘不見了,可守門的卻說沒見到有人進出,她大概是偷偷從後山走了,也不曉得究竟是昨晚,還是今早離開的……」

  牛大寶是愈講愈怕,他堂堂一個土匪寨子的寨主,站在殺氣益顯濃厚的百里無涯面前,卻像個犯錯的小孩一般,連話都不敢大聲說,頸後甚至泛起一陣冰涼,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饑腸轆轆的蛇給盯住的牛蛙,緊張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只是這股怒氣實在讓牛大寶有些摸不著頭緒,如果說是氣風凝香跑了,沒人給纖纖看病的話,那再抓一個來不就得了,有必要氣成這樣嗎?

  當年他擄了纖纖當押寨夫人時都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雖然當時也是被揍得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

  「既、既然風姑娘跑了,那咱們乾脆去把她爹抓來代替,她爹不也是個什麼神醫的嗎?比起那個小姑娘,她爹的醫術應該更了不起吧……咦!你去哪裡?」

  雖然他現在已經在娘子的教誨之下棄暗投明,不再像過去一樣做些搶劫強盜的勾當,但要出些壞主意也還難不倒他,而且對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找人來治好他娘子的病,至於是誰來治都無所謂。

  自以為提出了一個好主意的牛大寶瞪著突然轉身走開的百里無涯,趕緊開口喚道:「如果要去抓老神醫的話,順便幫纖纖買點繡線……」昨天忘記交代他了。

  不說還好,聽到這句若無其事的交代,讓百里無涯猛地轉過身,氣衝衝的大步走回牛大寶面前,蒲扇大的巴掌毫不留情的往他的頭上揮去,「你這混蛋!把我的人給弄丟了,還敢開口說風涼話,差遣老子跑腿?你今天還能活著站在這裡講話是我師妹替你求情,不然現在你墳前的草長得都比你還高了!」

  他的人?挨了重重一掌的牛大寶不由自主的眼泛淚光,又驚又痛的抖著嘴唇問道:「我、我以為你對我是真心的……沒想到為了一個女人,你就這樣對我……」

  他們不是好兄弟嗎?難道他比不上一個才見面沒多久的女人?!

  「你少在那邊裝模作樣。」百里無涯啐了一口,滿臉不耐煩,「我想殺的人,就不允許別人先我一步下手;同樣的,我要保的人就算他自己找死,老子也不准他掉一根毛!」

  撂下這麼一句狠話,他沒再管一臉泫然欲泣的牛大寶,徑自往山寨後方快步走去,一臉的煩躁不安。

  這座寨子處在被山巒環繞的谷地,兩旁是高聳陡峭的山壁,她既沒武功又沒體力,再加上寨門被他踢破所以派了人看守,因此只可能從後方比較低緩的林地離開。

  但後山的山勢狹長,森林又高聳茂密,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在裡頭迷路,更別說最近天氣暖和了,一些動物猛獸也都開始活動,他之前甚至還在這裡獵過狼,那幾張狼皮還被他掛在屋子裡炫耀呢!

  原本令百里無涯沾沾自喜的豐功偉業,此時想起來卻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而他在林子周圍找到的幾個小巧腳印,更是讓他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他焦躁的瞪著那些鞋印,嘴裡喃喃恨道:「這女人……不只脾氣差,還很懂得怎麼找麻煩!」

  乖乖的待在寨子裡看病不就好了嗎?他又不要她的命,她幹嘛眼巴巴的跑進山裡找死?腳底癢是不是?

  嘴裡喃喃咒罵著,百里無涯循著那雜亂的足跡,高大的身影迅速而矯捷的隱入深林之間。

  ※ ※ ※

  一個人可以倒霉到什麼地步?風凝香望著天空,若有所思的問天,也默默的問著自己。

  她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她不確定自己還能承受多少霉運了……

  先是莫名其妙被抓來治病,然後她因為一整天又驚又怕又怒,晚上根本睡不好,乾脆在天色微明時就跑進後山,看看有什麼藥草可採。

  至於順勢逃走這件事她雖有想過,但一來不曉得這裡離家有多遠,再者她也不能丟下病人不管,只好無奈的打消念頭。

  結果她走著走著,一個沒注意就愈走愈深,等回神時已經有點摸不清方向,只好靠著太陽和微薄的印象摸索著往回走,沒想到腳下不慎踩空,她整個人就咕咚咕咚的沿著斜坡滾了下來,在撞過不知幾棵樹後,最後終於慘烈的歪倒在地上喘氣。

  風凝香覺得全身痛得要命,但還是忍著疼痛稍微檢查了一下,確定自己除了幾處擦傷外並無大礙,只有一開始踩空的那隻腳扭傷了筋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她在深山裡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經過的深山。

  不知在樹下坐了多久,她仰頭望著天,心裡除了想著人能承受多少霉運外,就是追究起到底是誰讓她變成地獄倒霉鬼?

  「百里無涯……」想起那個讓她氣得牙癢癢,連光在腦子裡想,都覺得他彷彿下一刻就要出現在眼前對她說渾話、做壞事的傢伙,風凝香忍不住抓起手邊的小石頭,洩憤似的往前用力一扔,「都是你!」

  她的怒聲大喝驚起了樹上的鳥兒,嘩的一陣群起驚飛,讓坐在樹下的風凝香身上又散了幾片落葉,連剛才丟出去的石頭都彷彿要印證百里無涯的魔力無邊,在打中前方另一棵樹後又往回彈到她的傷腳上,惹得她又不禁痛呼一聲。

  連石頭和樹木都幫著欺負她,這裡是魔山嗎?嗚……

  「我又怎麼了?」

  帶著笑的閒散嗓音突然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下一刻就見一個身影落在風凝香身邊,熟悉的臉上還掛著令她想伸手打掉的可惡笑意,讓她氣惱得完全不察百里無涯見到自己時,眼中迅速閃過的一絲安心。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難道她這麼一摔,讓她和山寨的距離縮短了這麼多?

  「妳喊得這麼大聲,我又不是聾了。」更何況她的吼叫還驚起了一群飛鳥,平時一點小小的動靜都難逃他的雙眼了,更別說是這麼大的騷動。

  百里無涯蹲在她身邊,打量她滿身滿臉的凌亂髒污,不著痕跡的確認她應該沒什麼嚴重的傷處,那雙眼睛也和之前一樣對他投以如刀一般銳利的白眼,這才咧著嘴開口戲謔。

  「妳大老遠的跑進山裡,就是為了坐在這裡說我壞話嗎?虧我一回寨就上山來找妳,深怕妳被狼給叼走,沒想到卻遭受這樣無情的對待……」

  瞪著他那雙噙著無賴笑意的雙眼,風凝香咬著唇,雖然因為將於有人發現自己而安下心來,但又忍不住對他擺起臉色,藉此發洩心裡的憤懣。

  「你還敢說,遇到你就沒好事!」她別開臉,咬牙切齒的遷怒道:「明明是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洗澡,卻誣指我是淫賊;還莫名其妙把我抓來這裡治病,害我一整夜都沒睡好;上山採藥還迷了路,現在又跌下來扭了腳!」

  明明是不悅的抱怨聲,卻因為話中飽含的委屈而不由自主的軟了些,讓他聽來反而有種撒嬌的錯覺,加上她癟著嘴的可憐模樣,百里無涯心頭微微一顫,昨天那股被她髮梢拂過的輕柔搔癢彷彿又若隱若現的騷動起來。

  「何必這樣說?還是有好事的吧!」他伸手取下她頭上的碎葉,笑得更加燦爛,「能看到我精壯肉體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妳要心存感激才對。」

  「有什麼好感激的?感激你讓我的雙眼和心靈受到創傷嗎?」風凝香頓時漲紅了臉,卻搞不清是為了他親暱的舉動,還是他那不知羞恥的豪放發言。

  百里無涯聳聳肩,對她的唾棄大方的不予追究,「不感激也無所謂,反正妳看光了我的身子,這輩子我就是妳的人了,妳以後可要好好對我,別再動不動就大呼小叫……」

  要不是全身泛疼,扭傷的腳也無法活動自如,風凝香還真想撲上去和他決一死戰,「這些話你昨天就說過了,早點死心吧!我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幾乎要咬斷牙根的憤怒模樣讓他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給妳一次機會,畢竟和魔頭私訂終身這種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說不定妳拒絕後就後悔了,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對你不客氣!」

  「也好,妳就盡量對我不客氣吧!」百里無涯裝出一臉嬌羞,可惜臉上茂密的落腮鬍遮掩了他精湛的演技,「反正妳爹都已經承認我們的關係了,妳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蹂躪我、折磨我、欺凌我……」

  他在胡說些什麼……

  百里無涯看著她突然由暴怒變得呆滯的傻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嫩嫩的臉頰,「雖然我的所作所為很邪惡,但我的內在卻是既害羞、又純潔,我早就下定決心要將我的身心獻給第一個看光我身子的女人……」

  少來。「害羞又純潔的人會大剌剌的脫光了在河邊洗澡?」她拍開他的手,不客氣的斥道:「而且你昨天可沒這樣說。」

  昨天當然不會說,因為這是他剛剛才亂編的,百里無涯假裝沒聽到她的質疑,繼續發表他慷慨激昂的瞎掰。

  「我本來以為會遇上一個來河邊洗衣服,既賢慧、又乖巧的溫柔姑娘……」他低下頭,嘆了口氣,一副「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的慘痛模樣,「沒想到卻是一個脾氣倔、嘴巴壞,家事手藝又不怎麼樣的惡婆娘……」

  風凝香聽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忘了回嘴,過了好一會兒才結巴著道:「你、你自己無恥就無恥,幹嘛還、還這樣污衊我……」

  他怎會知道這些事?她又沒在他面前表演過!

  「我百里無涯什麼話都說,就是不說謊話。」他面不改色的又撒了個漫天大謊,「這些話都是妳爹親口說的,我只是把他的想法轉述給妳聽而已,當時妳爹哭著要我別介意妳的這些缺點,我跟他說反正我倆已經關係匪淺,就算妳再怎麼笨拙,我也不會嫌棄妳的……」

  他狀似無辜的話,卻讓羞恥的紅潮占據了風凝香的臉蛋,還一路漫到她的頸後,那雙眼更是羞憤得異常明亮,令人摸不清是汪著一潭水或是燃著一團火。

  要說她那個多愁善感的爹親在百里無涯面前哭了,她信;對百里無涯說自己不擅家務的缺點,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爹會提起這個,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爹老愛怨嘆自己的女兒就像個兒子似的,能繼承他的衣缽,卻持不了家。

  「你、你胡說!我不相信!我爹一向嫉惡如仇,怎麼、怎麼可能……」會同意他這個大惡人和她在一起?

  唯獨這一點是絕不可能的!

  她這副羞憤不已,臉泛紅潮的驚疑神情讓百里無涯看得有些移不開目光,直到風凝香又一副要用眼神殺死他的狠厲模樣瞪住他,他才哈哈笑了兩聲,「別擔心,我說不嫌棄妳就不嫌棄妳,不會煮飯、洗衣也沒什麼,我也一樣不會。」

  「而且我很會殺人,妳很會救人,我們其實也算是匹配,有我這樣一個可以讓妳發揮所長的夫君,妳就別再不知足了。」

  雖然他跟她爹根本就沒談過什麼婚嫁之事,但是風凝香焦急、惱怒的模範實在比他想像中的要可愛許多,他也不介意毀壞自己的名節來讓她多胡思亂想一下,百里無涯壞心的這麼想著。

  風凝香呆呆的瞪著他,雖然壓根不相信百里無涯那些一面之詞,但是見他說得這麼信誓旦旦,還是不由得混亂了起來,連氣都不知道該往哪裡出。

  「看來跟妳說說話還是有點用處,妳的臉色比剛才好多了,應該比較不疼了吧?」百里無涯撿起她落在一邊的竹籃,交回到風凝香手上,「妳的腳也要盡快處理,咱們早點下山吧!」

  他的問話讓她又是一愣,他剛才那些讓她氣得想要殺人滅口的胡言亂語,難道是為了引開她的注意力,讓她暫時淡忘身上的疼痛嗎?但他有必要使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嗎?這樣反而讓她的頭很痛啊……

  更讓風凝香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個討厭鬼竟然有這種心思,她還以為他開那些玩笑只是為了拿她取樂──不!他肯定是在逗著她玩,看她被氣得團團轉就樂不可支,她可不能因為這三兩句話就被他給矇蔽了!

  不怎麼情願的撐著傷腿趴到他的背上,心思有些混亂的風凝香看他一邊哼著小曲,一邊輕鬆自在的邁開大步,矯捷得一點也不像身上背了個人,忍不住開口問:「你今天怎麼肯用腳走路了?」

  昨天不是還在樹上跳過來又跳過去,讓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想當人,還是當猴子。

  她帶著些微諷意,聽起來又有些彆扭的詢問讓百里無涯愣了一下,隨即不以為忤的笑了起來,「妳不是怕高嗎?」

  因為笑聲而微微泛起的震動,再加上他那句若無其事的反問,風凝香心裡就像是餘波未息的湖裡又被扔進了幾顆石子,瞬間激起陣陣紛亂的漣漪。

  她不知道究竟該如何罪大惡極、冷血凶殘,才會被人稱作魔頭,這個百里無涯雖然偷了她的雞、強迫她看他洗澡,甚至為了他的師妹而將她強行擄來這裡,但除了那張嘴老愛在口頭上占她便宜,可惡得讓她恨不得塞把泥巴堵住之外,他對她這個「俘虜」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些血腥殘忍的虐待。

  「百里無涯……」趴在他的背上,風凝香頭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喚他的名字,「人家都說有頭髮誰要當禿子,大家都想做善事、當好人,你又為什麼要反其道而行?」

  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百里無涯輕快的腳步緩了一緩,再開口時雖然同樣是那副懶散的口氣,但已經沒了之前的戲謔,「因為我不是妳口中的『大家』,我這一生沒打算做好人,也不立志做好事。」名聲什麼的,對他來說都是浮雲。

  「不想做好事的話,也沒必要做壞事啊!」什麼都不做不也挺好嗎?「難道為非作歹真的那麼有趣?」

  不過照他這種「天下要是不亂,就由我來擾亂」的個性,要他什麼都不做的話,應該跟判他絞刑差不多吧?

  她的問話讓百里無涯不禁噗的一聲噴笑出來,他的行事作為若不是為了自己的計劃,再不就是不拘善惡的隨心所欲,倒是沒想過什麼有不有趣的問題。

  「有趣嗎?偶爾吧!」

  他模稜兩可的回答讓風凝香皺起眉,不滿的往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偶爾是什麼時候?」

  「嗯……像是我不知羞恥的在河邊洗澡,反而被淫賊姑娘看個精光,還很沒良心的不肯對我負責……」

  百里無涯還沒說完,她便氣急敗壞的往他的肩上猛拍著不停,「你說誰是淫賊?說誰沒良心?!」

  他真是做賊的喊抓賊,自己下流,還哭訴別人不要臉!

  「欸!要是覺得跟妳無關的話,妳幹嘛那麼生氣啊?」

  聽著她再度燃起火氣的嗓音在耳邊怒嚷,成功轉移了她注意力的百里無涯無聲一笑,若無其事的繼續胡亂瞎扯,同時不知不覺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有不有趣,現在百里無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現在回想起遇到這個姑娘之後的種種,無論是她被自己激怒,或是自己被她氣得跳腳,全都讓他忍不住想笑啊……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2 11:25 PM

第四章

  一隻腳被裹得活像火腿的風凝香坐在柳纖纖榻邊,雙眼半垂的仔細診著脈,好一會兒才將那隻白皙瘦弱的纖細手臂放回榻上,小心的替她拉好被子。

  「夫人的脈象雖然穩定了些,但依然較為虛弱,所以目前還是先以養好身子為重,也算是為之後拔除毒素的治療做準備,畢竟如果那些藥材遲遲收集不全,我可能得用其它方法來袪毒,到時若是體力不足,一口氣撐不過來的話,那也只是枉然。」望著那張明顯帶著病氣的清麗臉蛋,風凝香說得有些憂心。

  「謝謝妳,風姑娘,妳叫我纖纖就可以了。」那聲「夫人」讓她感覺自己頓時老了二十歲,柳纖纖抬眸看向那個臉上洋溢著關懷與擔心的姑娘,略顯蒼白的唇角微微勾起。「妳的腳是三天前扭傷的吧?好些了嗎?」怎麼看起來還是這麼嚴重的樣子?

  這位風姑娘被她的師兄帶來這裡後,雖然不怎麼情願,但還是認真的為自己和其它居民們看診治療,面對師兄時也一副大無畏的模樣,讓柳纖纖不禁對她的善良和勇氣起了好感。

  風凝香瞥了自己的傷腳一眼,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再養個兩天應該就沒事了,這是妳師兄為了整我才包成這副德行,其實根本沒這麼誇張。」

  她家祖傳的跌打損傷秘方可是江湖聞名,還曾讓某任武林盟主推薦為居家旅行、切磋決鬥的必備良藥呢!

  只不過……她瞄了自己的腳一眼,心裡又冒起嘀咕──百里無涯這是擺明了不讓她好過!

  為了報答他的盛情,她應該也想辦法把他的腿給打斷,好讓他體驗一下被包紮得寸步難行是什麼滋味。

  見她一提到師兄就滿臉不是滋味的模樣,柳纖纖不禁噗哧一笑,「看來風姑娘和我師兄處得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

  處得不錯?!「呃,纖纖姑娘……」風凝香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往床榻靠近,有些難以啟齒的望著她,「我幫妳檢查一下眼睛好嗎?」自己竟沒發現柳纖纖的視力也有點問題,真是太失職了!

  她那既狐疑又忍耐的語氣讓柳纖纖更加愉快,一向沒什麼血色的雙頰難得讓笑意暈染上一層薄紅,「雖然師兄在弱冠後就出外闖蕩,跟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我們畢竟當了幾年的師兄妹,他喜歡什麼我還是明白的。」

  那她知道她師兄是個不僅自己不知羞恥,還要誣賴別人壞他清白的混蛋嗎?風凝香在心裡腹誹著。

  見風凝香滿臉的不贊同,柳纖纖笑嘆了一口氣,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自言自語似的輕聲喃道:「我知道其它人對師兄的看法是什麼──胡作非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他確實不是個好人,但天底下又有幾個好人呢?尤其江湖險惡,比起那些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人,師兄反而要坦蕩得多了。」

  關於這一點,風凝香同意,她還沒見過像百里無涯這樣使壞還理直氣壯的傢伙,但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是要說他欺負她也毫不迂迴嗎?

  「師兄雖然看似隨性,但其實是不愛與人親近的,過去除了我和幾個師門裡的長輩,遇到其它人時,他連話都懶得和對方說;偶爾有些不入流的混混來攀交情,他更是一聲不吭的提起刀子就打出去,讓他們也不敢拿他的名號在外頭招搖撞騙。」

  她說的是誰?誰連話都懶得說?自己遇到的那個明明就聒噪得讓她想下藥迷昏他,好換得片刻的安寧啊!

  「纖纖姑娘,妳有其它師兄嗎?」該不會她們講的,其實並非同一個人?

  「呵呵!所以我才說師兄喜歡妳呢!」風凝香的反應又讓柳纖纖笑了起來,「你們剛到寨子的那天,他就興高采烈的跟我說了遇見妳當時的情況,我好久都沒見到師兄這麼開心的樣子了。」

  想起當時百里無涯興致勃勃的模樣,她的眼睛也跟著笑成一彎月牙。

  聽她這麼說,風凝香也不禁彆扭起來,「他、他是因為找到有人可以捉弄,所以才開心的吧!」

  雖然嘴裡說得這麼硬,但是想起他護著自己避開牛大寶的刀,以及在山裡找到摔傷的她,顧及她畏高的個性,捨棄迅速而方便的輕功,反而背著她在森林草叢之間行走……要說這是欺負戲弄的話,顯然又不像是那麼回事。

  「那可不一定,」看著風凝香明顯動搖的神情,柳纖纖的笑容裡又多了幾絲神秘的興味,「我家相公昨晚跟我訴苦,他說之前師兄一回寨裡聽到妳走失了,氣得劈頭就給他一掌,隨即連水都沒喝就直接上山去找妳。」

  「接下來這兩天也都不給我家相公好臉色看,讓他寂寞得很,不明白兩人數年來的兄弟情誼,怎麼還比不過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大夫?」只能說她的相公真是一頭笨牛,連她這個娘子都覺得他這一掌是罪有應得,怎麼看不出師兄一說起風姑娘,那雙眼睛便又活又亮,就如同他當年見到自己一般?

  原本就已經有些手足無措的風凝香,在聽了這個溫馨的小故事後,心裡先是重重一跳,然後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瞪著自己那隻明明只是扭傷腳踝,他卻頂著被她痛揍好幾拳的攻擊,硬是要包成粽子似的腳,困難的分辨著這種「好意」究竟是出於故意,還是真如柳纖纖所說的,有著不同的心思?

  雖然不怎麼願意相信柳纖纖所說的那些話,但想起自己受傷的這幾天,那個大塊頭老是蹭在她身邊打轉,搶著提東西、幫倒忙不說,有時嫌她走太慢,還乾脆就直接攔腰抱起,也不顧她的驚叫怒罵,反而哈哈哈哈的一路大笑著往目的地奔去,顯然對於惡霸強搶民女的戲碼相當樂在其中。

  而對於他這種幼稚行徑,風凝香抗議了好幾次,卻發現百里無涯都只是賴皮的笑,然後照樣我行我素,對男女之防沒看得這麼重的她乾脆就當自己是個米袋,自暴自棄的隨他去扛。

  心裡有點糾結的風凝香抬起頭,正好對上柳纖纖那若有所思的帶笑目光,臉上迅速被困窘染得通紅,趕緊站起身準備離開,「總、總之妳好好休息,我去幫妳煎藥。」隨即一跛一拐的狼狽逃走。

  她幹嘛對自己說這些啊!難不成還希望自己跟百里無涯有什麼牽扯嗎?

  「看過診了?纖纖今天怎樣?」

  風凝香心裡還咕噥著,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已經豪邁的響了起來,隨著一雙杵在她面前的大腳,如同他這人的個性一般大剌剌擋住她的去路。

  她也沒抬頭,只是悶悶道:「精神不錯。」話也講得挺多的。

  可惡!都是柳纖纖說了那些話,害她忍不住彆扭起來!

  百里無涯有些奇怪的看著她,不明白那雙平常總是冒著火花,又氣又怒瞪著他的雙眼,今天怎麼反常的撇開不看他?

  說是生氣又不太像,說是排斥卻也沒擺出厭惡的模樣,反而有種扭捏的小女兒嬌態,連隱在烏黑髮絲下的耳廓都若隱若現的泛著微紅,讓他心裡也不禁微微一蕩。

  「那妳又怎麼了?」伸手輕輕拉了拉垂在她肩上的一綹長髮,百里無涯的口氣難得的溫軟。

  他低沉又柔和的嗓音拂過她的耳畔,讓原本就因為意識到他對自己的態度而顯得侷促的風凝香,這下子更是連手腳都不曉得該怎麼擺才好。「我沒事,你走開啦!別妨礙我做事。」

  「是嗎?」對於她一如往常的推拒,百里無涯反而異常的沒有繼續糾纏,只是若無其事的笑道:「那我走了。」隨即轉身往馬廄大步跨去。

  咦?

  他意外的聽話讓風凝香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的抬頭望向他離去的背影,原本嘴硬著說要去做事的身子也定定的呆在原處,一顆心如同微微彎起的傷腳一般,不知該抬起或放下,顯得有些滑稽。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百里無涯回過頭,隔著寨子中間的一片空地與她對望。

  那平時總是火力強大,追打他毫不手軟的嬌小身軀,如今卻像是孤伶伶被丟在原地一般,微微透出一股失落;而她臉上來不及遮掩的茫然更是讓他的心驀然緊抽,還未細想便已轉身往回走。

  風凝香看著那個原本已走遠的傢伙突然又朝自己走來,臉上泛起一陣熱,還來不及故作無事的走開,一雙溫熱大掌已按住她的肩,止住她顯得踉蹌的逃脫步伐。

  「怎麼?捨不得我走?」真令人欣慰,還以為她真的這麼不管他的死活呢!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等著親眼目睹禍害遠離的一刻!」被他說破了心事,風凝香撇開早已漲紅的臉,嘴硬的說著違心之論。

  她的口是心非太明顯,讓不知不覺咧嘴微笑的百里無涯更加愉快,雙手一使力就將風凝香的身子往上一舉,讓她雙腳懸空偎坐在自己健碩的臂上,而他則笑咪咪的抬頭望著她緊張又害羞的可愛模樣。

  「你、你在做什麼?放我下來!」風凝香居高臨下的瞪著他,那張臭臉上的壞笑讓她恨不得掄起拳頭猛打一頓。

  但雙腳踏不著地的驚怕卻削弱了她的鬥氣,讓她原本想拍到他臉上的巴掌,只能轉而緊緊搭住百里無涯的肩,免得自己一個激動反而摔得倒頭栽。

  「香姑娘……」

  那對她而言一直覺得過度親暱的稱呼,襯著他刻意拖長的低柔語調,彷彿滾過了一層糖蜜,香甜黏糯的在她的心上化了開來,引得風凝香微微一顫,隨即像只被釣上的魚,既狼狽的想要避開他同樣膩人的目光,卻又徒勞無功的移不開眼。

  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藥香讓百里無涯也同樣心旌動搖,為了避免自己獸性大發,他努力收束起精神,認真的仰望著她依然顯得窘困的神情,「我剛才收到飛鴿傳書,說是缺的那幾味藥材有下落了。」

  風凝香聞言一愣,想也沒想就脫口問道:「你跟誰飛鴿傳書?」這麼輕易就探聽到那些罕見藥材的下落,她有機會也想試試。

  她的探詢讓他不禁失笑,百里無涯隨即故意扭曲她的意思,笑得有些惡劣,「哼哼……是我的老相好,吃醋了?」

  「哈哈哈。」她冷淡的乾笑幾聲,擺明了對他這個笑話不怎麼捧場,惹得百里無涯也不禁挑眉以對。

  「怎麼?妳不信?」別小看魔頭的魅力!

  「我信,老相好嘛!恭喜你。」大概也就是一些狐群狗黨之類的損友,炫耀什麼?

  懷裡這個女人還真是讓他又好氣、又好笑,雖然同樣是口是心非,方才那副羞澀模樣讓他恨不得將她摟進懷裡疼愛,現在這張敷衍嘴臉則是可惡得讓他想咬她一口!

  懲罰似的捏了捏她的腰側,得意的看著她掙動了一下,攀在他肩上的手卻抓得更緊,同時又橫眉豎目的怒瞪著自己不放,百里無涯愉快的笑著,隨即又道:「東西在京城裡,我去拿,很快回來。」

  他這彷彿在對家裡交代去向的親暱話語,讓風凝香聽得又扭捏起來,「你要去就去,幹嘛跟我說?」

  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

  「看妳會不會哭著說沒有我在身邊妳會寂寞……唉!又打我?」這女人是在哪裡學的鐵砂掌,功力不淺啊!

  「會哭著怕寂寞的人是你吧?整天纏著我不放,煩都煩死了,你不在我還樂得輕鬆呢!」或許是這幾天跟他打鬧慣了,雖然方才心裡因為柳纖纖的話而有些不自在,但是聽到他一如往常的瞎扯,風凝香也很自然的拌起嘴來,反倒沒發覺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親密。

  百里無涯嘆口氣,眼睛瞇瞇的笑望著她微惱的模樣,「沒錯,離開妳真是讓我空虛寂寞……妳乖乖的待在這裡幫我照顧我師妹,我帶點好玩的回來給妳。妳想要皇后娘娘養的小狗,還是御花園裡那隻烏龜?」

  風凝香一聽,還來不及計較他的輕佻戲言,就先傻住了,他……剛剛說什麼?

  「都不喜歡?那我想想皇宮裡還有什麼有趣的……」

  「放我下來,你先放我下來!」猛力拍著他的肩,蠻橫的命令百里無涯將她放回地面上,風凝香又驚又駭的瞪住他,急急的開口追問:「你說要去京城取藥材,難不成是指……宮裡的太醫院?」

  「是啊!」相對於她的驚惶,百里無涯則是滿面的理所當然,「普天之下藥材最齊全的地方,除了那裡,沒有第二處了吧?」

  別瞧他一副粗枝大葉的樣子,現實他可是看得很清楚!

  一般人找到好東西,哪樣不是往宮裡送?更何況那些幾年才開一次的花、幾十年才成熟的果子、幾百年才長成的靈芝還是香菇什麼的,雖然也會有武林人士去收集,但一到手之後為了避免別人──例如他──前去搶奪,通常立刻就吞下肚了,否則免不了又要為了幾棵小花、小草打得頭破血流。

  既然如此,與其漫無目的的到處亂找、浪費時間,不如先跟皇帝借來用用,反正當今聖上正值壯年,而且大家都贊他愛民如子,如果拿他幾根藥材來救活他「女兒」的命,皇帝老子也該感到欣慰才是。

  百里無涯想得輕鬆,風凝香卻是聽得臉色都刷白了,「你、你在想什麼?皇宮可不是能夠隨意來去的地方,何況是去偷東西?!」

  「放心,我的老相好會先告訴我位置,不需要我自己摸索。」他想了想,隨即又忍不住誇耀起自己的豐功偉業,「其實進宮沒什麼,我之前也偷偷跑進去好幾次,現在還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而且還不小心弄死了幾條池子裡的鯉魚……嗯,想必愛民如子的皇上也不會跟他這個頑皮的小東西太過計較。

  「難不成你還勾結朝廷命官或是皇親貴族?」哪個傢伙這麼墮落?「朝廷一向不管江湖事,對於武林門派之間的鬥爭也不願插手,不然你取了這麼多條人命,怎麼還能站在這裡嬉皮笑臉?早就被貼榜通緝了!而你不僅不知收斂,居然還想去宮裡偷東西?!嫌命長的話就說一聲,我有得是辦法弄死你!」還能先讓他選好葬身之地呢!

  「妳這生死相許的關懷真是激烈得讓我受寵若驚。」百里無涯調侃著笑道:「我會將妳的忠告銘記在心,努力不被抓到的。」

  這麼逼真的警告,真是不放在心上都不行。

  「你──」他吊兒郎當的模樣讓風凝香看得氣結,卻沒想過自己為什麼要為了他找死的舉動而這麼氣急敗壞。

  他是魔頭、是壞蛋,而且老愛煩她、鬧她、捉弄她,說些讓她又羞又惱的渾話,做些讓她額泛青筋的無聊事,還強行將她擄到這個不知坐落何處的山寨,讓她被迫和相依為命的爹親分離。

  他明明罪大惡極,又對她做了那麼多可惡的事,可是現在想到他這麼迫不及待的以身涉險,風凝香除了生氣,更有種莫名的恐慌。

  「你……」她忍不住又開口喚道,卻和方才同樣欲言又止,無論是勸阻或是賭氣,都同樣說不出口。

  看著她為自己焦急的模樣,百里無涯心裡泛起一股甜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同時忍住想要抱住她的莫名衝動,「那我走了。」

  怕自己又停下腳步,他翻身上馬,奔出寨門之前都沒再回頭,直到馬兒跑了好遠,他才啊的一聲,彷彿想起什麼似的。

  「那根簪子……」忘了給她。

  那天太忙亂,自己順手將東西往屋裡一擱,後來也不知腦袋哪裡破了洞,即使整天和她面對面也沒想起這件事;直到現在兩人分開,他才遲鈍的回憶起那玩意兒的存在。

  算了,等回來再給她吧!當作一個驚喜。

  一向懶得想太多的百里無涯隨即擱下這件事,雙腿往馬腹一夾,加快了速度往前奔去。

  ※ ※ ※

  什麼很快回來啊……那個騙子!

  風凝香數不清第幾次轉頭朝寨門的方向望去,連脖子都有點酸了,依然壓抑不住心中的不安。

  打從百里無涯一臉輕鬆的離開後,已經過了半個月,連柳纖纖的身子都好轉到可以偶爾起身下床,和她一起坐在桌邊看書聊天、整理藥草,那個愛說大話的傢伙卻還是不見人影,還敢誇耀什麼皇宮裡他很熟……

  柳纖纖瞄了焦躁不安的風凝香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對她的掛念若有所悟,卻又故意裝迷糊的問:「風姑娘,我看妳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有什麼心事嗎?」

  「呃,我……」她訕訕的垂下頭,哪裡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百里無涯的安危在煩惱?「我只是在想,百里無涯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有沒有順利拿到那些藥材,畢、畢竟事關妳的身子,我……」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想太多也沒用。」笑著拍了拍風凝香的手,柳纖纖柔聲安慰道。

  風凝香勉強扯起唇角,沒有應聲,但臉上的神情比身旁那個病人還要慘白不安。

  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柳纖纖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神秘一笑,「趁我今天精神還不錯,讓妳看看我的獨門絕技!」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獨門絕技?」什麼東西這麼神秘?風凝香看著那個身體一好就開始活潑起來的姑娘從衣箱裡搬出一個木盒子,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面前。

  「這是我們師門秘傳的易容術,我師父說只傳女徒弟,所以連師兄都沒得學。」

  只傳女徒弟?「你們師父是女的嗎?」教出魔頭的女魔頭,還真令人意外。

  「是個沒酒喝、沒女色就會死的不良中年男子。」柳纖纖一邊拿出裡頭的傢伙,一邊皺起鼻子、搖頭哀嘆,「他啊!要不是在家喝個爛醉,就是在妓院裡喝個爛醉,聽說師兄剛滿十五歲時也被師父硬拉進青樓『見世面』……呃,妳看,有蝴蝶……」

  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趕緊住了口,然後一臉不自然的看向窗外,蹩腳的轉移著話題。

  「然後呢?」見世面嘛!又沒什麼……哼!「既然妳師父是男的,那他怎會學到這個只傳女徒弟的易容術?」

  柳纖纖聳聳肩,一副也沒很想追究的模樣,「大概是從他這一輩才開始定下的規矩吧!」

  這個師門真是太糟糕了……

  風凝香看著原本以為是溫柔嬌弱的小女人,如今卻漸漸顯露出漫不經心本性的柳纖纖,心裡不禁泛起近墨者不只黑,還由裡黑到外的感慨。

  沒去理會她五味雜陳的神色,柳纖纖拿起許久沒用的工具,熟練的把弄起來,「雖然我不懂那些拳腳功夫,但易容這門技術我師父可也大大稱讚過我的,說他自己扮的女裝就是沒我幫他扮來得好看。」

  這師父還扮女裝啊……風凝香已經不想知道更多了。

  「風姑娘,既然都提起了,妳要不要也試試?」興匆匆的轉過頭看向風凝香,柳纖纖一臉的躍躍欲試樣,「不管是一臉皺紋的老嫗,或是滿頭鮮血的女鬼都行。」

  「這個……」風凝香直覺的就想拒絕,沒事幹嘛扮什麼女鬼?但是見到她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又不太忍心拂了她的興致,只好有些無奈道:「難得有這種機會,不如把我變成一個美人好了。」

  柳纖纖停下手上的動作,有些訝異的看著她,「為什麼?妳原本就挺美的啊!」這樣還有易容的意義嗎?

  雖然她的嘴經常習慣性的抿著,但圓潤的五官柔和了那股倔硬,反倒讓她看起來像在撒嬌似的,再加上那雙明亮燦動的雙眼,也難怪師兄這麼著迷,老是盯著人家不放。

  「妳的嘴還真甜……」

  風凝香被稱讚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從小到大只有爹娘誇過她漂亮,不過哪個父母不誇自家孩子的?根本作不得準。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百里無涯看著她的時候,那雙眼睛也是閃閃發亮著,好像她真有那麼好看似的,每每讓她不禁又羞又慌,不確定他究竟是在捉弄她,或是真有什麼令她心跳的想法。

  「當慣了普通人,我、我偶爾也想體會一下當個絕世美女是什麼樣的感覺啊!反正只要再活個幾十年,我不用化妝也會變成老太婆,然後再過幾年就是女鬼了,但就算下輩子又投胎成女人也不見得會是個美人……」

  也不知柳纖纖有沒有察覺到自己因為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而變得慌亂的語氣,只見她朝自己笑著,隨即冷不防的往臉上抹了一坨黏稠的不明物體,讓風凝香嚇了一跳。

  「放心,不需要等到下輩子,待會兒就讓妳變成絕世美人!」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2 11:31 PM

第五章

  瞪著鏡中的自己,風凝香不知道這張臉究竟算不算得上絕世,但確確實實是個美人!

  畢竟當她第一眼從鏡子裡見到這張臉時,雖然明知那是自己,卻又像是見著一個陌生人似的,渾身冒出一股不對勁。

  「怎樣?」柳纖纖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成品,「這副長相是號稱武林第一美女的周毓秀,雖然我跟她沒什麼交情,但見過的人之中,確實屬她最為美貌。」

  風凝香默默的瞅著這張「臉」,好一會兒之後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頂著這張臉出門實在是太危險了……她一定常遇到那種想要採花偷香的傢伙吧?」這時候才覺得長得普通也是有好處的。

  「美人身邊總是有人搶著貼身保護的。」柳纖纖不以為意的笑道。

  就像以前師兄帶她出門時,根本沒人敢多看她兩眼,更別說靠近她三尺以內了。

  「人長得漂亮,煩惱也跟著多。」風凝香聳聳肩,「看來我也不需要太羨慕。」就讓她堅強的活下去吧!

  她話裡的自嘲讓柳纖纖不知該說什麼,正想隨便聊點什麼搪塞過去,外頭傳來的喧鬧聲和一陣熟悉的吆喝,讓柳纖纖的小臉又亮了起來,「師兄回來了!」

  隨著這聲嚷嚷,風凝香的心裡也重重的震了一下,雖然臉上蓋了層面具看不出什麼異狀,但底下真正的臉皮已迅速被安心和彆扭給惹得臊熱起來。

  他還真會挑時間,選在她偽裝成武林第一美女的時候回來,不曉得他看到這張傾城容顏時,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風凝香心裡既緊張、又期待,想走到門邊去看看,卻又覺得這樣顯得太刻意,只好傻傻的站在原地,雙手卻掩飾不住情緒,糾結成了麻花辮似的。

  但是當熟悉的足音隨著奇怪的哼唱聲漸漸靠近,隨之跨過門坎的那個男人,卻讓風凝香有種摸不清是怎麼回事的疑惑。

  這個人和百里無涯身材相仿,但是一張堪稱英氣勃發的臉上卻清爽乾淨,沒有他那把雜草似的大鬍子,讓這男人微微抿著笑的唇瓣也大大方方的展露在她面前。

  此外,百里無涯的頭髮總是隨隨便便的紮起,衣裳也有些凌亂,不像眼前這個人束得規規矩矩、穿得整整齊齊;但是他帶著好奇打量自己的雙眼,對風凝香而言又是這麼的熟悉……

  他是誰?

  「師兄,你終於肯把臉上那叢野草給剃啦?」像是察覺到她的困惑,柳纖纖笑嘻嘻的開口道:「我都不曉得多久沒見到你的真面目了。」

  百里無涯摸了摸光潔的下巴,像是有些惋惜,「沒辦法,妳師兄這回運氣不好,宮裡的禁衛軍統領簡直像對我一見鍾情似的追著不放,我實在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只好稍微整理了一下門面,看能不能讓他對我失去興趣。」他們這輩子是不可能的,只希望對方別太過死心塌地。

  「師兄……」柳纖纖既感動、又感激的望著他,「謝謝你,但就算沒有得手,也別再為我涉險了。

  「你看,即使沒有那些藥材,風姑娘也把我調養得挺好的呀!我現在精神多了,不必整天躺著休息……」

  「胡說八道什麼!老子出馬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他嗤哼一聲,將手中的紙包往桌上一擱,目光又跟著溜到呆站在一旁的陌生女子身上,「香姑娘不在嗎?」

  風凝香心裡一驚,現在這副模樣,連她照鏡子都認不出是自己,他應該也分辨不出來才對,但為什麼現在不僅嘴裡問著她的下落,連目光都擱在自己身上,好像在看她幾時會露出馬腳似的?

  柳纖纖一雙大眼滴溜溜的在兩個各自變了容貌的人身上來回轉著,心裡不禁冒出一絲小小的捉弄。「李家的阿狗陪她上山去採藥了,也許待會兒就回來了吧!」

  原來她上山採藥去了啊……風凝香啼笑皆非的想著。

  自己明明在這裡,卻又不在這裡;站在這裡的這個人明明是她,卻又不是她……這種感覺好奇怪。

  「那,這位姑娘是誰?有點眼熟,是妳的朋友嗎?」

  「她是水雲門的周毓秀姑娘,之前師父帶我出去玩時見過幾次,途經此地特地來探望我。」柳纖纖先是介紹得煞有其事,接著發揮病人的特權,小手往額上一捂,頓時又是一副嬌弱不堪的模樣,「我的頭有點暈,想休息一下……師兄,麻煩你把藥材拿到風姑娘的屋裡,然後陪周小姐聊聊吧!」

  風凝香傻眼的看著那個陷自己於不義的女人,以一點都不像病弱之軀的速度躺回床上。

  風凝香欲哭無淚的回過頭,無措的目光正好對向已經站在門邊,滿臉興味望著自己的百里無涯,讓她的心裡更加慌亂。

  「周小姐,跟我來吧!」他朝她點點頭,口氣有些莫名的期待。

  硬著頭皮跟在百里無涯後頭,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風凝香的住處後,他將藥材往桌上一擱,隨即伸手關上門,然後目光炯炯的盯住那張明媚艷容。「實不相瞞,我對妳是一見鍾情。」

  什麼?!

  風凝香滿臉驚嚇的瞪著他那張認真的表情,感覺自己就像被老虎逼到了懸崖邊,既不可能代替周毓秀接受他的心意,也難以開口用自己的聲音讓他明白這不過是個玩笑所造成的誤會。

  但是比起這個,百里無涯對一個才剛見面的姑娘坦然表露心跡的行徑讓她莫名的既生氣、又難受,一股酸意打從心裡不停的冒出來,風凝香緊緊的抿著唇,不僅是難以開口,也是不想跟他說話,只有一雙眼睛彷彿要冒火似的狠狠瞪住他。

  「姑娘為何不發一語?莫非是懷疑我的真心?」她惱怒的目光並未讓百里無涯不悅,依然溫文有禮的問道。

  哼!這個討厭鬼,見了美人後連講話的語氣都變了!

  想起他跟她說話時那粗魯無文又大剌剌的模樣,這有如雲泥一般的差別待遇讓風凝香心裡那把火燃得愈烈,連眼眶都有些灼紅。

  「妳不信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們初次見面,是我太過唐突了。」他爽朗一笑,伸手從懷裡掏出個什麼東西,然後又往板著臉的美人跨近了一步,「我之前有個預感,這次回來或許可以見到我心儀的姑娘,所以就先備下了見面禮──」

  百里無涯拉起她的手,將一枚通體碧綠的玉鐲戴到她的腕上,俊朗的臉上則是令人目眩的溫柔神情。

  風凝香垂眼呆看著那鐲子,腦中一片空白,連火氣都不知消散到哪裡去,只覺得一顆心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方才被怒火映得晶亮的雙眼此刻也顯得黯淡無光。

  她很想問他究竟是哪來的自信,靠著那莫名其妙的預感就買了這鐲子,還真的誤打誤撞的遇見了「她」……

  風凝香突然好氣自己,早知道柳纖纖說要幫她扮成老太婆或是女鬼時,她就不該多事,說要變成絕世美女,結果現在百里無涯對這個「周小姐」一見鍾情,至少之後還能去找本尊培養感情,但她……她怎麼辦?她上哪再去找一個百里無涯?

  終於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風凝香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覺得心裡好酸、好痛,只能傻傻的低頭站著,既不敢也不願多看他一眼。

  像是覺得對她的打擊還不夠大,她從眼角瞟見百里無涯又拿出了什麼,原本拉著她手腕的長指改為握住她的下巴,輕輕的抬了起來。

  風凝香茫然的隨著他的動作往上望去,瞧見他另一隻手中捏著一根雲紋發簪,隨即小心翼翼的插到她的髮上。

  「至於這簪子,原本是想送給幫我師妹治病的女大夫當作謝禮,但是既然遇見了妳,我再送首飾給其它姑娘似乎不太妥當,所以也一起給妳,妳不會不高興吧?」似乎對她的呆樣視而不見,百里無涯臉上的笑容更顯溫柔動人。

  她會不會不高興?

  那本來是要送她的東西,現在卻給了「別人」,她當然不高興!她都嫉妒得快要瘋了!

  雖然心中妒火蒸騰,風凝香的臉上依然是空白一片,只是愣愣的望著他愉快的模樣,鼻頭驀然一酸,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哎哎哎!妳怎麼哭了?」剛才還裝得一副溫文儒雅、玉樹臨風的百里無涯見她落淚,也不禁慌了手腳,「生氣了?」

  他笨手笨腳的想去擦她的眼淚,卻被這個悍姑娘一手拍開,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淚水也跟著愈掉愈凶。

  百里無涯無奈的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雙手環胸的望著她,「再哭的話,我可就真的不管妳了,風凝香。」

  乍聞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嘴裡吐出,風凝香驚訝得都忘了哭泣,下意識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又看向他,「你、你怎麼知道……」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他報復似的捏了捏她的臉,順手抹去她頰上那些令他心亂的濕意。

  「剛才明明還叫我『周小姐』!」她老羞成怒的瞪他,卻沒再伸手拂開他的碰觸。

  方才還酸得發苦的心像是被水沖過似的,頓時清朗起來。

  「那個周毓秀我是見過的,確實是這張臉……妳等等。」他說著又掐了掐,然後有些嫌惡的抹了抹手,迅速的開門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又拿著一些東西跑了回來。

  他將風凝香按坐在凳子上,自己也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對面,小心翼翼的替她卸去臉上的偽裝。「就算纖纖和周毓秀見過幾次面,那女人也不可能到這裡來探望她,畢竟她是武林名門的千金小姐,我和纖纖的師門又是聲名狼藉,她哪肯和咱們來往?」

  「我當下就知道站在她屋裡的人絕對不會是周毓秀,大概又是她一時興起,在誰的臉上瞎鬧。」

  「你是壞蛋,你師妹也壞,連你師父都不是好人。」根本就是一門忠劣。

  她的牢騷讓百里無涯有些莫名其妙,「我師父來過?」她怎麼知道師父的豐功偉業?

  「沒有,我……我聽你師妹說的,他帶你上妓院去『見世面』。」她吞吞吐吐的說著,講得自己的臉都紅了。

  他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就帶我去過這麼一次。」

  「真的?」風凝香衝口追問,隨即才後知後覺的扭捏起來。

  「真的。」唉!她這模樣真是……百里無涯又捏了捏她的臉頰,恨不得湊上去親她一口,「之後都是我自己去的。」不勞師父帶路。

  「你──」她瞪著那個噗哧賊笑的討厭鬼,忍不住伸手往他的大腿擰了一把。

  直到聽見他一邊笑,一邊哀哀叫痛的求饒聲後,才又繼續問道:「就算你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周毓秀,又怎會猜到是我?」寨子裡又不只她一個女人。

  「妳長年採藥製藥,身上帶了一股淡淡的藥材香味,其它人可沒有;再說,就算長相變了,妳的這雙眼睛我是不會看錯的,敢那樣瞪著我不放的女人,天底下也就只有妳一個。」擱下手中的布巾,百里無涯滿意的看著那張這幾天總是讓他反覆想起的臉,「好了,妳這原本的樣子不是挺好的嗎?幹嘛弄成那種怪裡怪氣的樣子?」

  第一美人的臉竟然被他說成怪裡怪氣?「那樣子比較漂亮,」她心裡甜成一片,嘴裡卻依然不服氣的嘀咕著,「你自己也對著那張臉說什麼一見鍾情……」

  「那是配合妳們演戲啊!開心吧?」瞧他多麼善解人意。

  「是啊!連道具都準備得這麼齊全,我真是開心死了。」風凝香敷衍道,同時低頭瞄見腕上的玉鐲,心裡又起了疙瘩,忍不住伸手去拔,「現在真相大白,東西還給你……」

  哼!也不曉得他是要給誰的,她才不要!

  「等等!妳幹什麼?」他眼捷手快的按住她的手,一雙濃眉恐嚇似的皺了起來,「別輕舉妄動啊妳!」

  什麼輕舉妄動……「你這不是要送給……」

  「送給我喜歡的姑娘!」百里無涯惡狠狠的怒道,一點也不柔情蜜意,「我這不就送了嗎?妳敢辜負老子一片真心真意試試看!」

  彷彿不明白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風凝香一臉呆傻的望著他,看得百里無涯是愈發躁亂,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腦袋瓜子,將原本梳得整齊的發絲又弄得和以前一樣微亂。

  「總之,妳乖乖的跟著我,老子不會虧待妳的!這髮簪和鐲子就當是定情信物,妳……妳待會兒也拿點什麼來交換。以後妳表現得好的話,我再送點別的給妳,像是成親時送項鏈、耳墜、戒指,生兒子時送金條,生女兒的話送一箱金條……」

  聽著他愈說愈離譜的話,風凝香望向他囂張的模樣,看出他心裡其實有些忐忑,只是不想顯得洩氣,所以才這麼虛張聲勢。

  她咬著唇,原本就已經泛甜的心頭化成一團帶著蜜的蜂窩,香甜柔軟得一塌糊塗。「我不要。」

  她細細的拒絕聲打斷了百里無涯的打賞清單,他愕然的瞪著這個不識抬舉的傢伙,正想繼續加碼,卻見她伸手抓住自己的小指,紅潤得令他心癢難耐的臉上朝他揚起羞澀卻甜美的淺笑。

  「那些我都不要,這樣就好了。」風凝香鼓起勇氣,慢吞吞的說著,感覺他的視線灼熱的投射在她身上,讓她的體溫也跟著發燙。

  他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便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裡隱約藏著幾絲鬆了一口氣的慶幸。

  「很好!算妳識貨!」他心裡大樂,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施力就將風凝香拉到他身前,兩人就這麼一站一坐的對望著。

  看著她以往總是倔強的抿著,或是朝自己氣衝衝發飆的唇瓣,此時卻如他所願的勾起花一般的笑,百里無涯心裡除了滿滿的歡喜,還隱約升起一股邪念,想像著那張紅潤的嘴是否真如看起來像花瓣一般的柔軟細緻……

  他一向是動手比動腦快的人,心裡才剛泛著綺思,另一隻手已經勾住風凝香的腰肢,將她往自己又攬得更近一些。

  百里無涯跟著微微傾身,試探似的在她的嘴上既輕又快的親了一下,見她對他的碰觸只是害羞的微微瑟縮,並不顯得抗拒,他也就不客氣的再度吻了過去。

  「所以……」

  就在他的嘴覆上她的前一瞬間,風凝香飛快的避了避身子,然後看著他因為偷香落空而有些狼狽的神情,臉上也跟著尷尬起來。

  「所以怎樣?」有話快說啊!

  深吸了一口氣,「你……你究竟是對誰一見鍾情?」她一口氣問出心裡的疑問,然後雙眼圓睜的等著他的回答。

  沒想到打斷他親熱的竟然是這個問題?!百里無涯盯著她又開始彆扭起來的模樣,以及那張習慣性抿起的紅嫩小嘴,心裡萬分不是滋味。

  「我剛剛不是對著妳說的嗎?」這麼健忘,肯定是兩人分開太久,讓她的腦袋也跟著不靈光了。

  「你剛剛是對著別人的臉說的!」

  剛才覺得甜蜜,現在想起來卻真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剛才站在旁邊看著百里無涯對別人示愛,雖然話是對著自己說,她卻一點也不高興。

  「妳這愛計較的女人,看上妳算我倒霉。」他惡狠狠的說著,還故意捏了捏她的臉,但是看到她泛起醋意的神情,方才還發著牢騷的心裡也迅速的變得樂滋滋,「除了妳這個凶巴巴的丫頭,誰能讓我一見鍾情?光是見到妳賣藥給神劍山莊大公子的情景,就讓我覺得這女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這是在稱讚我嗎?」聽起來不像。

  「當然是在稱讚妳,別想太多。」再想下去,他的甜言蜜語就要露餡了,「放心,就算妳洗衣煮飯打掃樣樣不精,我也不會嫌棄妳的。」看他多有情有義。

  「那以後你來做家務?」直覺的將疑問衝口而出之後,風凝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臉皮薄的她有些老羞成怒,立刻就要甩開他的手奪門而出。

  百里無涯哪肯讓她就這樣溜走?他一邊大笑,一邊將像條寧死不屈的魚兒般激烈掙扎的她摟得更緊,「既然妳這麼快就煩惱起以後的事,我有個法子,保證會全力配合──不如我們快快成親生個孩子,把他隨便養大之後,那些家務都讓他去做……」

  看著她的臉頰因為自己的曖昧言語而更加燒燙酡紅,百里無涯再也不想壓抑方才就不停在心裡湧動的情潮,抬手握住她的下巴,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嘴覆了上去。

  迥異於之前那小雞啄米似的輕淺,他的唇舌悍然攫住她的嬌嫩唇瓣,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一般狂猛霸道,積極而猛烈的探索掠奪,舌尖則挑釁似的引誘勾挑,逼得她忍不住響應之後,才滿意的投入更多熱情,彷彿恨不得將她吞下肚似的吻得更深。

  攬著她身軀的大掌察覺她的身子因為情慾和這番親密糾纏而微微顫抖,百里無涯心裡一柔,雖然意猶未盡,但還是暫時停下攻勢,微微退開身子,愉悅又滿足的看著風凝香因為自己而微微恍惚的可人模樣,忍不住又湊上前去在她柔軟的唇上親了一下、兩下、三下……

  再繼續這樣下去又是沒完沒了,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努力克制自己別再發情,但望著她的目光中依然隱約帶著些微的火光,「香姑娘……」

  風凝香眨了眨略微迷濛的眼,在看清面前那張帶著寵溺笑意的臉龐時,方才兩人的激情又躍回她的腦中,讓原本就灼燙未褪的雙頰再添上一抹羞紅。

  「幹什麼?」她故作正經的板起臉,無奈原本應該顯得凶悍的質問,聽起來卻略帶沙啞,反而像是含著幾絲誘惑的撒嬌,讓她聽得更加羞惱。

  這副可愛的模樣讓他又呵呵笑了起來,「妳快點把我師妹治好吧!不然我要怎麼送妳回家?」

  風凝香聞言一愣,不明白為什麼兩人才剛甜蜜在一起,他就急著要把她趕回家?

  「我總要去向妳爹反省一下自己架走他家閨女的事,然後請他讓我將功贖罪娶妳做娘子,就算妳再笨手笨腳我也保證絕不嫌棄……」

  「什麼將功贖罪?誰笨手笨腳?!」她雖然不指望這張狗嘴吐出象牙,但說點好聽話也不是這麼困難吧?

  「家醜不可外揚,妳別這麼大聲嚷嚷。」百里無涯故意一臉正經的低聲說道,雙手則將這隻被自己惹得橫眉豎目的小老虎抱得緊緊,隨即又忍不住嘿嘿嘿的愉悅笑了起來。

  這個壞脾氣的傻姑娘像顆水晶一般玲瓏剔透,喜怒哀樂一看就明白,什麼心思都藏不住,甚至還敢對他這個凶神惡煞大小聲,一點也不懂害怕。

  最難得的是,這麼勇敢又可愛的姑娘竟然和他一樣,將彼此放在心裡,這種幸運對他來說已是求之難得,要是他還嫌棄的話,恐怕一走出這屋子就要被旱雷給劈死了!

  他不敢,也捨不得。

  只不過他身為堂堂一個魔頭,哪能承認自己才是比較擔心被嫌棄的那一個?他當然要虛張一點聲勢才行……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12:16 AM

第六章

  楓林山腳下,破舊木屋前,一對拉拉扯扯的年輕男子正鬼鬼祟祟的往虛掩的竹門內張望。

  「大哥,『妙手神醫』真的住在這裡嗎?」一個看來帶點驕氣的年輕公子皺起眉頭,壓低了嗓音問著身旁的同伴。

  「我問了其它人,應該是這裡沒錯。」被稱為大哥的神劍山莊大公子向劍嵐掏出一張被揉得有些皺的紙條,喃喃念道:「榮陽城西南城郊兩裡處的矮木屋,看來有些老舊,門口還繫了一條黃狗……二弟,有見到黃狗嗎?」

  「什麼黃狗?」向劍雲東張西望,隨即搖頭,「沒看到狗啊!連個人也沒有。」

  「怎麼會?難道師叔記錯了?」

  「師叔那人說話顛三倒四的,十句裡有五句是假,你就當作被他騙了吧!」如果說十句裡只有兩句是真,那還能當作沒聽見剩下那兩句;偏偏就是半真半假的最惱人,反而讓聽的人更容易上當,「我之前也被他騙了好幾次,也就只有大哥什麼都信他。」

  哼!之前師叔神秘兮兮的跟他說,自己多次求而不見的天香樓花魁終於願意見他,讓他興匆匆的趕去,結果等了大半夜才知道根本沒這回事,讓他丟了好大的臉!

  想起那樁醜事,向劍雲心裡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被弟弟這麼一說,向劍嵐心裡也有些不確定,但又不甘心就此放棄,正想直接進屋看看有沒有人在,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彎腰駝背的中年男子沿著官道緩緩走近,一雙眼睛低低的盯著地上,也不曉得是怕跌倒,還是等著撿別人掉落的碎銀銅板?

  「這位大叔,請問你……」向劍嵐趕緊走了過去,原本要問出口的話不知為何卻又吞了回去,像是顧忌什麼似的,硬生生的改口問:「你知道這戶人家……有隻黃狗嗎?」

  神劍山莊的名號無論在江湖上或是一般民間都很響亮,他們兄弟倆這次是秘密前來拜訪,若是說要找「妙手神醫」的話,恐怕會被猜出他們是武林中人,而提起武林中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肯定馬上就會想到他,實在冒不得險。

  「黃狗?」一臉萎靡的大叔嘆口氣,「你們找小黃做什麼?牠一個多月前就走丟了。」

  跟他女兒一樣一去不復返啊!嗚……

  風霽月看也不看這兩個在他家前面徘徊的年輕人,伸手就推開竹門,垂頭喪氣的走了進去。

  「莫非您就是『妙手神醫』風霽月先生?」真是太巧了!老天爺果然比較照顧美男子~~他一邊在心裡歡呼,趕緊跟了上去。

  「我就是。」擱下手中的東西,風霽月毫不起勁的答道。

  「風前輩,我是神劍山莊大公子兼首席弟子暨斷霞劍法第七代傳人向劍嵐。」一口氣說完自己這串響亮的名號,他臉上自得的神色又稍微斂了一些,「實不相瞞,晚輩今日是前來……」

  「來看病的是吧?」來他這裡還會有什麼事?總不會是來借錢的。「你們走吧!老夫已經無心江湖,決定退隱收山了。」

  向劍嵐聞言大驚,「前輩何出此言?」

  他之前一時失手,被百里無涯打得差點沒命時,幸好遇上風霽月的女兒出手救治,當時她除了逼他蓋下救命還錢的借據,還說他身有隱疾,要他來找她爹診治。

  當時他羞憤交加,再加上仗恃著年輕力壯,沒將她的忠告放在心上,一脫困就立刻回家休養,隨即也就將還錢和治病兩件事給拋在腦後。

  直到前些日子和小師妹偷偷幽會時,卻驚愕的發現難振雄風,讓他頭皮發麻的想起這件事,只好藉口自己傷勢未癒,隨即拉著弟弟當保鑣,風塵僕僕的又趕到這個傷心地來。

  他也不是不能就近找個大夫求診,但畢竟知道自己「不行」的人是愈少愈好,風家姑娘說不定已經把遇見他的事說給她爹聽了,那現在他登門拜訪也就沒那麼突兀。

  只是當他替自己想好了這麼多理由,這個神醫卻突然說要收山了?!那他要怎麼辦?他下半身的幸福……

  「這個……前輩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卓越的醫術和高潔的人品更是為眾人所稱道,許多寶貴的生命都是靠您才能延續下去,為何現在卻突然決定要退隱了呢?」

  他的好話說得夠多了吧?識相的話就快點改變心意!再不然,自己都已經來到他家門口了,好歹治完他這最後一個病人再退隱也不遲。

  風霽月看著這個一臉誠懇關懷的神劍山莊大公子,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神醫又怎麼樣?如果我不是什麼神醫,也沒有傳授醫術給我家閨女,她怎會被百里無涯那個魔頭給擄走?都是我害的啊!」

  香兒,原諒我這個樹大招風的爹吧~~

  「什麼?風姑娘給那魔頭給擄走了?!」向劍嵐不禁大驚失色。「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多月了……唉!」這陣子他是度日如年啊!

  雖說半個多月,對他而言卻像是過了十幾二十年似的,感覺一向駐顏有術的臉都老了,「向公子,你認識我家香兒嗎?」

  「實不相瞞,半個多月前我在這山上遭到百里無涯襲擊,性命垂危之際正是令嬡出手相救,今日特地前來致謝,沒想到風姑娘卻因為我的關係而身陷魔掌……」

  站在一旁看戲的向劍雲聽了大哥這番假惺惺的顛倒是非,差點就很不捧場的噗哧笑出聲來。

  還致謝呢!明明就是來還債兼治男人病的。

  誰說名門正派好當?別說什麼不拘小節、豪邁隨性了,光這表面工夫就不曉得要比別人多做幾倍,害他連上妓院都得偷偷摸摸,無法靠著神劍山莊的顯赫名號來左擁右抱,真是萬分沒趣。

  向劍嵐冷森森的瞪了弟弟一眼,隨即又是一臉熱切的看向風霽月,「前輩,若我們將風姑娘從百里無涯的手中救出,不曉得你是否願意打消退隱的念頭,繼續為武林盡一分心力?」

  要去打百里無涯?他才不幹!反正他還「好用」得很,沒必要冒這個險;若是真去打那魔頭,搞不好反而剩半條命!向劍雲在心裡暗啐,已經打定主意作壁上觀。

  風霽月聞言,睜大了無精打采的雙眼,既激動、又感動的看著向劍嵐,但隨即又像是被吹滅了火的蠟燭,瞬間黯淡下來,「多謝少俠的好意,只不過就算香兒平安回來,她的名聲也已被那魔頭玷辱,我絕不讓我女兒因此而受人指點!因此我們父女倆若能重聚,我也打算帶著她離開這裡隱姓埋名、重新生活,不再涉及江湖之事。」

  這老頭還真難搞!

  向劍嵐努力壓下心中的不耐,暗暗低咒數聲後,又擺出一副誠實可靠小郎君的模樣,昧著良心道:「風姑娘心地善良,又有一手盡得前輩真傳的精妙醫術,舍弟聽了我的形容,深深覺得令嬡正是他夢寐以求的良配,因此這次我們兄弟前來,除了致謝,也是要替舍弟向前輩提親,希望有幸娶風姑娘為妻……」

  「大哥!」莫名其妙被推入這淌渾水的向劍雲臉色遽變,趕緊扯住兄長的手臂將他拖出小院,同時僵硬的朝風霽月扯開一個微笑,「前輩,我們兄弟有點事想私下討論,請你稍候。」

  「呵呵!他害羞呢……」向劍嵐也陪著笑道,一張俊臉在出了風家數丈後才垮了下來。

  摔開兄長的手,向劍雲臉色臭得像剛從茅坑撈出來似的,「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聽說過自己要娶這小丫頭!」還什麼夢寐以求的良「呸」!

  「你別生氣,這是我剛才情急之下想出來的一石二鳥之計。」向劍嵐拍拍弟弟的肩,好聲好氣的安撫道:「你娶了她,讓她爹替我治病,咱們莊裡又多了個免費的大夫,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你自己娶不就得了?也不用求那老頭幫你治,讓她為你這個夫君治病也是天經地義。」他身為次子,沒什麼繼承的責任問題,才不想隨便拋棄這種輕鬆的日子。

  「不行啊!光是我那個未婚妻還有小師妹就已讓我疲於奔命,最近小師妹又一直吵著以後我成親了要怎麼辦?唉!男人太受歡迎也是很煩惱……」哀嘆了幾聲,向劍嵐又將話題扯回來,「而且你也別擔心,雖說是讓你娶風姑娘,但她可也不見得進得了我們神劍山莊。」

  「什麼意思?你想殺她滅口?」

  「這事還輪不到我們出手。」向劍嵐輕聲說道,臉上隱隱泛出陰狠的冷意,「你有沒有發現,那個百里無涯這陣子特別愛找神劍山莊的麻煩?雖然我還不曉得為什麼,但根據我敏銳的觀察和過人的智慧,他肯定跟神劍山莊有過什麼嫌隙!」

  「若是我們到時把娶親的消息放出去,百里無涯九成會在迎親的路上搗亂,我們就藉這個機會安排眾多高手偽裝埋伏,屆時無論是生擒或是取命,這個『為武林除害』的美名,咱們神劍山莊是拿定了!」

  沒想到兄長會想到這一層,向劍雲呆愣了一會兒,然後才追問道:「這、這跟風姑娘有什麼關係?」

  「刀劍不長眼,若是她在這番爭鬥之中傷亡,我們大可將責任推到百里無涯身上;要是那魔頭又將她擄走,照樣不干我們的事。」

  老實說,那女人見過他的醜態,握有他的把柄,向劍嵐還真希望她就識相一點,葬身在這場「鏟奸除惡」的正義之戰裡。

  「要是百里無涯沒出現,她也進了我們向家的門呢?」

  「那你就多了個娘子,天天有人為你暖床。」他往一臉猶豫的弟弟肩上拍了拍,「別緊張,我見過風姑娘,她也算是個美人。」

  同樣好色的向劍雲一聽,原本就有些動搖的心更是盪漾起來,「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他只記得那姑娘臉上有兩隻眼睛、一管鼻子和一張嘴巴。「大哥幾時騙過你?而且她前凸後翹的,要不是我已經有未婚妻的話,我也想娶她。」

  「但是我們只不過出一趟門,就突然說要娶親,爹娘會答應嗎?」

  「爹不是總誇這個風神醫妙手仁心、溫和親善,是武林中難得的人才嗎?」也就是難得的爛好人的意思,「娘就更別說了,要是聽到你肯娶親,她恐怕都要跪下來謝菩薩保佑了。」

  向劍雲搔了搔頭,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對勁,「那個……真有這麼順利嗎?」

  「放心吧!等我們說服了風霽月之後,我就立刻著手安排這件『喜事』!」

  ※ ※ ※

  說是這樣說,向劍嵐一時之間也有些想不明白該從何下手。

  詢問過風霽月後,他們只知道百里無涯帶走風凝香是為了替他師妹治病,性命暫時無虞,其它的一概不知──

  百里無涯有師妹嗎?他的師妹在哪裡?幾時能治好?治好後百里無涯真會放風凝香回來嗎?

  向家兄弟心知肚明,他們兩人四掌根本打不過百里無涯的一隻手,就算查出他目前身在何處,也不可能直接衝進去跟他開打,但是一直按兵不動的話,風霽月又會不停追問何時才能將他的愛女從魔頭手中解救出來,幾乎都快把他們給煩死。

  暫宿在榮陽城客棧內的向劍嵐皺眉望著窗外,開始有些煩惱自己當初把餅畫得太大,搞得現在進退兩難。

  「大少爺,收到探子來報。」接到大少爺的密函後就匆匆趕來會合的侍從小五抓著一張紙條跑進房內,「半個多月前,白松鎮上有好些人見過疑似百里無涯的男人,據說他跑遍鎮上各個藥鋪,問了些奇怪的藥材;那裡的人也說附近山裡有座寨子,以前住了一窩土匪,後來因為有了個押寨夫人,反倒變得安分守己,只是那夫人體弱多病,聽說最近她的兄長帶了一個女大夫來替她養身子,對那姑娘可好的呢……」

  這探子該不會以前是在天橋底下說書的吧?寫得這麼囉唆!小五瞪著那張密密麻麻得難以辨識的字條,一邊讀一邊在心裡碎念。「大少爺,這八成是了吧?」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向劍嵐望著窗外,心裡暗自啄磨著,「小五,你讓人去那鎮上……」這樣這樣,那般那般。

  正因兩情相悅而打得火熱的百里無涯與風凝香,自然不知外頭為了他倆而布下了這番陷阱,依然你喊一聲「凶婆娘」,她回一句「王八蛋」,相處得既甜蜜卻又不怎麼融洽。

  「大哥、大哥!我剛才到附近鎮上,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傳言。」牛大寶急匆匆的奔到風凝香的屋前,向陪著正在煎藥的風凝香一起坐在門邊的百里無涯報告。

  「怎麼了?」見慣了他大驚小怪的模樣,百里無涯細細擦拭著佩刀的手也沒停,只是心不在焉的回道:「不是京城那邊的追兵找來了吧?」

  沒想到他的老相好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還敢說是什麼深得皇上寵信的七王爺,真不要臉。

  「不是,我聽到有人說,風姑娘的爹病倒了啊!」

  「我爹病了?」這會兒輪到風凝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問。

  牛大寶嘆了一口氣,「我在藥鋪裡是這樣聽說的……店裡的人說榮陽城那裡有位神醫,半個多月前他女兒上山採藥,結果被惡人抓走後,他就鬱鬱寡歡,沒多久就病倒了,好可憐啊……」

  百里無涯聽得有些半信半疑,挑起眉頭看向變了臉色的風凝香,「妳爹不是神醫嗎?神醫也會生病嗎?」

  「那你這麼沒血沒淚,往你身上戳幾個窟窿,你會不會死啊?」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講這種沒良心的話,小心我揍你!」

  「唉!妳誤會了,再怎麼說他都是我未來的岳父,我當然希望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他討好的向一臉不悅的風凝香賠罪,隨即又轉頭看向牛大寶追問:「然後呢?」

  什麼然後?「沒有然後了。」不就是病倒了嗎?

  「你沒問清楚點嗎?像是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我聽到消息後就趕緊回來報信,」害他連娘子交代的繡線都來不及買,「而且大哥,鎮裡有些人也知道咱們寨子裡多了個女大夫,我怕問太多反而令人起疑啊!」

  百里無涯心裡有些說不清的疑惑,野生動物般的直覺讓他覺得其中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光從這幾句話實在找不出什麼線索,而且還會惹得風凝香不開心,於是他識相的閉嘴不語,打算讓她自己決定怎麼辦。

  剛才還一臉煩惱的風凝香,此刻卻反而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只是靜靜的盯著面前的小藥爐,待藥汁煎好後小心翼翼的倒進碗裡,遞給站在一旁等著的牛大寶,讓他趕緊去伺候柳纖纖。

  「你師妹的身子也漸漸好了,接下來只要把袪毒的藥帖喝完,再繼續調養身子,應該就沒有大礙。」她回頭望向不動聲色、不發一語,甚至也不看她的百里無涯,話中難得的出現了一絲祈求,「所以……讓我回去看我爹吧?」

  百里無涯將刀子收回鞘中,雙手拄在刀柄上吁了一口氣,似笑非笑的望向她,「如果我不答應呢?」

  這些天對她可說是百依百順的他,卻在她認真請求的時候打算拒絕,風凝香心裡除了失望,還有些莫名的難受,「不答應就不答應,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隨即起身準備進屋收拾東西。

  什麼嘛!兩個人八字才剛畫了一撇,他就不想讓她見她爹了,還說什麼要登門求親呢!

  見她臭著一張臉不再搭理他,百里無涯硬是壓下心頭蠢動的奇怪預感,笑著拉住風凝香的手,「怎麼可能不答應?剛才不過是在逗著妳玩,真讓妳走回去我可捨不得。」

  「那你乾脆一點答應不就好了嗎?」還惹她生氣。

  「我是想看妳會不會向我撒嬌,說幾句『大爺求求你完成我這個心願,我保證以身相許,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她瞪了百里無涯一眼,又羞又氣的甩開他的手,「你慢慢想!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你別跟來。」

  「別這樣啊~~求求妳讓我跟吧!我保證以身相許,以後什麼都聽妳的……」

  兩人又笑鬧了好一陣子,百里無涯終於讓風凝香進屋去收拾行囊,自己則朝正從房內拿著空碗出來的牛大寶勾了勾手指,下巴微微一揚,示意他隨著自己往馬廄走去。

  「你在鎮上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嗎?」一邊替馬兒上鞍,百里無涯壓低了嗓音,輕聲問道。

  「可疑的人?」牛大寶聞言也是一呆,「沒、沒有啊!說這件事的也是藥鋪裡的掌櫃和夥計,路上看起來也都是一般人……大哥,莫非這件事有什麼蹊蹺?」

  「不曉得,我只是在想……這件事是誰傳到白松鎮上來的?」他若有所思的拍了拍往他肩上蹭的馬兒,總覺得愈想愈不對勁。

  「榮陽城和白松鎮也不算太遠,也許是藥材商之間聊到的吧?」畢竟也算同行,碎嘴八卦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嗯……大寶,還好你改過向善了,不然除了老天保佑之外,我還真搞不清你是怎麼活下來的。」這麼天真,只能說是傻人有傻福了,「這陣子之所以風平浪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方面是風霽月多少也算江湖人,不願和官府扯上關係;再者他怕我一怒之下對香姑娘不利,不然發生這種事情,他大可告上官府,不會等到現在才放出這個消息。

  「但是現在,他卻像是突然沒了這些顧忌,大剌剌的散布女兒被擄走的事,如果真是生了病,想讓我放她回去看看,大可隱諱的說她只是失蹤或是出了遠門,但這消息卻直接說是被人擄走,擺明了是要將我拉出檯面……」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個謠言或許是有人刻意到白松鎮上來說的,榮陽城搞不好根本沒聽說這檔事。」

  畢竟白松鎮不在榮陽城的管轄之下,那邊的人出了事,這邊的官聽了根本管不著,搞不好還因為不干己事而偷偷鬆口氣。

  這番話聽得牛大寶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之後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難道說……這是有人想要將你們引出去的陰謀嗎?」那他豈不就成了幫凶?!

  「這只是我的猜想,如果香姑娘方才不知道這件事的話,我就可以自己先過去探探情況。」百里無涯說著還瞟了滿臉愧疚的牛大寶一眼,讓他不禁為自己的一時快嘴深感不安。

  「那、那現在怎麼辦?」

  唉!都怪他腦子太笨,一聽到這個消息也不去思考青紅皂白,現在聽到百里無涯這麼一說才覺得不太對勁……難怪總聽人家說「大哥是對的」,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

  「不怎麼辦,反正我就跟她回去看看,我們走了之後,你讓纖纖在寨子前布下八卦迷魂陣,別讓外頭的人輕易闖入,其餘的……」眼角瞥見風凝香拎著包袱的身影往這裡走來,百里無涯拍拍這個愣頭妹婿的肩,方才浮在臉上的陰沉盡斂,「就照香姑娘教你的那些,好好照顧我師妹,養好她的身子,別讓我們之前的辛苦做了白工。」

  剛走進馬廄便聽到百里無涯在交代牛大寶要好好照顧柳纖纖,風凝香除了心裡再度湧上「有師兄真好」的慨嘆,也跟著附和道:「我已經把藥材照著方子處理好,也將煎藥和服藥的方法寫下,你照著做就行,不難的。」

  想起剛才百里無涯說的那些話,牛大寶雖然乖巧的點了頭,但不擅說謊的臉上還是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讓風凝香也不禁覺得奇怪。

  「你怎麼啦?幹嘛一臉可憐兮兮,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她不明所以的問。

  她跟牛大寶不過相處了半個多月,就算她是救治他娘子的恩人,也不需要這麼離情依依吧?

  還是說……他捨不得的是百里無涯?

  有些怪異的回頭看了看百里無涯,見他臉上也迅速閃過一抹僵硬,隨即又是若無其事的模樣,風凝香的心裡更是不明所以。「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該不會是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別想太多。」百里無涯開口打斷她的妄想,握住風凝香的腰往鞍上一放,自己也跟著躍上馬背,將她圍在身前,「我只是讓他照顧好纖纖,同時提醒他最近狼群蠢動,讓他看好門戶,別讓那些餓狼有機可趁。」

  狼群?她怎麼沒聽說?

  還來不及追問,百里無涯已經一策馬韁,帶著她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歸途。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1:23 AM

第七章

  當馬兒停下腳步,百里無涯將她抱下馬後,風凝香立刻顧不得因為不慣騎馬而有些酸痛的腿,急急的推開院門往裡衝。「爹,爹!」

  平常除非他們父女倆都出門不在,否則白天總是虛掩著的門板,如今卻關得密密實實,讓她不禁生出一絲疑惑。

  難道爹出去了嗎?但他不是病著?

  正想繞到屋後看看,原本緊閉著的門卻突然開了一絲縫隙,風霽月探出帶著緊張與焦躁神色的憔悴臉龐,激動的望著眼前的女兒。

  「香兒~~」

  按住爹親撲抱過來的雙臂,風凝香迅速的查看了他的臉色,心裡的困惑更深。「我聽說你病了……」

  看起來是有點疲倦,但不像是需要「臥病在床」的模樣啊!瞧他撲過來的勁道多有力,她都差點要站不住了。

  「自從妳被那魔頭擄走後,爹整天寢食難安、茶飯不思!妳瞧瞧,我的臉頰都凹了,有沒有?有沒有?」

  「是凹了一點,但每次看到我煮的飯,你不也同樣茶飯不思嗎?」她的破爛廚藝已被爹嘲笑得連她自己都可以坦然的拿出來當笑話說了,「我聽人說你病倒了,所以趕緊回來看看,不過……爹,你是哪裡病了?」

  目光清明、面無病氣,說話也挺有中氣,實在看不出來啊……莫非她的醫術還需要磨練?

  風霽月聞言一呆,眼中竄過一抹心虛,隨即撇開頭,一臉的黯淡,「聽到我病倒才回來,我都沒跟妳計較了,見到爹變瘦不僅沒有關懷慰問,還問我到底是什麼病……」

  「香兒,妳怎麼會變得這麼不孝、這麼無情?嗚……而且還胖了一點,土匪窩的伙食有這麼好嗎?好到讓妳樂不思蜀嗎?孩子的娘,妳怎麼去得這麼早~~」

  這一連串的指責控訴讓風凝香聽得頭皮發麻,也顧不得去思考話中的一些漏洞,趕緊扯了扯爹親的衣袖,困窘的往後一指,「爹,別這樣,還有別人在呢!」

  「別在意,妳爹的哭相我早就看過了。」站在後頭看戲的百里無涯好整以暇的說,同樣沒讓她見到方才自己迅速斂下的觀察與戒備。

  風霽月這時才將目光移向女兒身後的高大男子,困惑的眨了眨眼,總覺得這人有些面熟,但又想不出是哪位,「這位少俠如何稱呼?是你護送我家香兒回來的嗎?多謝……」

  這也難怪,連風凝香剛見到他剃了鬍子時的模樣也認不出是他,何況是只見過他一面的風霽月?

  百里無涯抬起手遮住自己鼻頭以下的部分,隨即在風霽月瞬間變得驚恐的神情中報出名字,「百里無涯。」

  這、這該怎麼辦?!

  雖然經由向公子的打探,讓他知道香兒在那土匪窩裡似乎頗受禮遇,並未受到什麼折磨,聽到自己生病的消息後,若她開口求情,八成也是願意讓她回來的。

  但是現在……女兒回來是回來了,可他們都以為依照百里無涯的作風,頂多就是給她一匹馬,或是指個方向讓她自己走回來,哪會想到他竟做出送人送到家門口這種殷勤貼心的舉動?

  顧不得會不會惹百里無涯不悅,他拽住女兒的手就將她往屋內拉,然後又砰的一聲將門板緊緊關上,獨留百里無涯一人站在外頭。

  「爹,你幹嘛?」平常一堆江湖人士在家裡來來去去,也沒見她爹這麼緊張過。「他有話要對你說,讓他進來吧!」

  「不行!」

  「你不怕他生氣嗎?」很恐怖的。

  「怕……」

  「那開門啊!」

  「不行!」怎能引狼入室?

  站在屋外聽著裡頭的父女倆不停重複的爭吵,百里無涯心知準岳父對自己的印象不佳,再加上他也隱約察覺到四周似乎有人在窺探,思索了一下之後,便走到門前朝著裡頭說道:「既然風大夫不願被我打擾你們的天倫之樂,我就先離開了,但我師妹尚未完全康復,仍然需要風姑娘相助,因此我三天候來接她……聽見了吧?」

  他的聲音即使隔著門板仍然清透有力,父女倆都聽得一清二楚,只是神情不一。

  「聽見了,我會跟我爹說的!」風凝香被父親拉扯著沒法空出手去開門,只好也拉開嗓門回應。

  「說什麼?說什麼?你們有什麼事好說的?」他不聽、他不聽!陷入慌亂的風霽月也跟著往外嚷嚷,「你快走,別再來了!」

  百里無涯抿唇一笑,雖然心中還想再多看風凝香幾眼,但依然毫不留戀似的轉身上馬離開。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這件事內有隱情!

  他不曉得躲在後頭的人是誰,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有何意圖,但風霽月一向與人為善,應該不至於和誰結仇;再加上對方花了這些心思,除了要讓風凝香回到她爹身邊,或許也是為了要引他出面。

  因此風霽月雖然不是目標,但應該是這個計劃裡的一部分。

  至於這是為誰布下的陷阱……看來除了他,也沒人當得起這般陣仗了啊!

  正因如此,他才這麼果斷的離開風家,打算把戰場拉遠,將麻煩在其它地方清理乾淨後再回去拜見準岳父,免得把人家院子搞得血肉模糊,除了讓自己更不得歡心,還得幫他們洗地。

  相信他剛才說的那些話,躲在一旁的探子應該也聽得很清楚才對,百里無涯冷冷一笑,心裡冒出了幾絲期待。「給了你們三天的時間,可別讓我失望啊!」

  ※ ※ ※

  即使當了爹親十八年的女兒,風凝香還是不明白他究竟是在鬧哪門子脾氣。

  前天百里無涯送她回來時,爹不喜歡、不高興,所以不想見他,這還情有可原;但是等他離開了,父女倆各自說了分開後的情況,討論了一下柳纖纖的病情,他老人家又不知怎的盯著她嘆起氣來,那副既心酸又捨不得的複雜神情讓她也跟著全身發毛。

  只不過毛歸毛,打從她回家後也過了兩天若無其事的平靜日子,是時候該把自己和百里無涯的事跟爹說一說,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明天見到百里無涯時別又怪叫一通。「爹……」

  「香兒……」

  父女兩人像是心有靈犀,同時開口喚道。

  風凝香微微一怔,望向臉色有些黯然的爹親。「怎麼了?你先說吧!」

  風霽月想起方才神劍山莊偷偷傳來的消息,不禁又是一嘆,「香兒……妳要相信爹都是為了妳好。」

  啊?「為何突然……」開始說起戲文來似的?

  「雖然爹是萬分捨不得,但是女大當嫁,總不能一直把妳留在身邊,再留都要留成老姑婆了。」

  「我才十八!」頂多也就是個老姑娘,離婆字輩還遠得很!「怎麼無緣無故就說起什麼婚嫁的……」

  她都還沒開口,怎麼爹這回如此冰雪聰明?難道他這兩天鬧彆扭就是為了這個,而現在終於想通了?

  看著女兒突然泛起紅潮的臉頰,風霽月更是悲從中來,心裡的愧疚和掙扎讓他忍不住捂著臉,嗚嗚嗚的老淚縱橫起來。

  他當然不會糊塗到以為女兒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即將嫁入神劍山莊而歡喜,瞧她之前和那魔頭的互動,以及眉目之間的暗潮洶湧,就知道他們兩人之間肯定有些不清不楚!

  這令人絕望的發現讓風霽月更加憤懣不平,他怎能將寶貝女兒交給一個聲名狼藉的混蛋魔頭?!

  就算是神劍山莊的二公子配他女兒,他都覺得只是勉強剛好而已,更別說是百里無涯了!

  想都別想!

  而且他今天得這麼偷偷摸摸的辦喜事,沒辦法風風光光的把女兒嫁出去,追根究柢也都是那魔頭造成的……

  他真是愈想愈氣,這教他之後怎麼向香兒早死的娘親交代啊?「雖然妳現在可能會怨爹,但以後妳一定會明白爹的苦心,所謂薑是老的辣,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這番話讓風凝香又聽得一頭霧水,「我為什麼要怨你?爹,你今天好奇怪。」是吃壞肚子了嗎?她沒練習什麼新的菜式啊!

  看著女兒滿臉迷惑的神情,風霽月嘆口氣,走到她面前,拍了拍風凝香的肩──

  「香兒,看!有隻山豬跑進院子裡了。」

  風凝香直覺隨著爹親手指的方嚮往窗外看去,「哪裡……呃!」她還反應不過來,就覺得頸後一疼、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身軀已軟軟的倒進風霽月的臂彎裡。

  將女兒安置在榻上,風霽月呆呆的坐在一旁,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門板上傳來幾聲輕叩,他才一臉疲憊的站起身,默默的打開門迎視著站在外頭的向劍嵐。

  「前輩,時辰差不多了,我帶人來替風姑娘準備。」說著便抬手往身後輕輕一擺。

  只見幾個丫鬟在風霽月憂心的目光之下,魚貫進屋。

  「向公子,我覺得……」想到女兒醒來後會如何暴怒,一向優柔寡斷的風霽月不禁又開始猶豫起來。

  「前輩,」向劍嵐不等他說完,立刻開口打斷風霽月的話,「箭在弦上,就算勉強不發,你難道願意讓令嬡繼續和百里無涯有所牽扯嗎?若是這次不成,恐怕以後就沒這種絕佳的機會了!」

  別讓他做白工好嗎?

  風霽月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硬下心腸,點了點頭,「你們……可要待香兒很好才行……」

  「這是當然。」向劍嵐眼底閃過一抹可疑的光芒,隨即壓低嗓音,輕聲問道:「至於另外那件事……」

  「你放心,既然我答應了,自然會做到。」雖然他不明白為何這位向大公子治個「內傷」還要這麼吞吞吐吐的,但江湖人士多怪癖,就隨他去好了。

  向劍嵐安心的勾起唇笑道:「迎親的隊伍明日一早就會到了,您不妨先去歇息。」

  「這種時候我哪睡得著?你要是沒什麼要緊事,不如隨我進來,我幫你看看是什麼毛病。」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準備工夫都讓神劍山莊的人做完了。

  正合他意!「那就有勞前輩了。」

  哼哼……一切都照著他的計劃進行得相當順利,百里無涯,就算是你,明天肯定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 ※

  不對勁!

  非常的……不對勁!

  一邊騎馬往風家前進,百里無涯也皺眉抿唇的回想著這幾日所發生的大小事情。

  雖然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但就是因為什麼事都沒有,反而更加奇怪。

  那天自己察覺到的窺探視線絕非錯覺,他也特地離開了風家,打算引開那些人讓他們在其它地方動手,但是三天過去了,別說有人到山寨找碴,連他故意單獨到附近的河邊釣魚、到後山打獵、到鎮上閒逛……根本也沒有誰來向他挑釁。

  難道是他的直覺錯了嗎?

  還是說有什麼地方被他忽略了?

  「大清早的,是誰家辦喜事啊?」

  「住城外的吧?那個時辰城門都還沒開呢!我也是聽進城賣柴火的老陳說的……」

  才剛進榮陽城,百里無涯放慢了馬的速度,一向靈敏的耳朵便聽見路邊幾個小販的閒談,讓他心裡莫名的起了怪異的預感,但隨即又覺得自己也未免太多心了,連一點風吹草動都變得緊張兮兮。

  甩開心頭那令他莫名煩躁的陰影,百里無涯一邊留心四周的情況,一邊緩緩往另一頭的城門走去。

  終於來到風家那棟破舊的屋前,百里無涯下了馬,炯炯的目光在見到屋前那些雜亂的足跡時變得沉冷,他也不再多作揣測,直接推開竹門,大步走到坐在院子裡發呆的風霽月面前。

  「誰來過了?」懶得說客套話,他直接劈頭問道。

  風霽月抬起眼,在見到眼前那張凶神惡煞的面容時,先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隨即撇過頭,「你有什麼事?」

  「我來接你女兒。」

  「哼!你休想再纏著她!」想到自己花一般的寶貝女兒被這隻害蟲纏上,風霽月心裡頓時冒出一股勇氣,抬頭對著百里無涯叫囂,「香兒現在已是神劍山莊的媳婦了,你再繼續死皮賴臉糾纏不休的話,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你說她嫁到神劍山莊去了?!」他瞇起眼,以冷靜得幾乎要結冰的語氣緩緩問道。

  「沒錯!」怕了吧?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離開不過短短三天,在那之前風凝香都在自己身邊,為何回到家後一轉眼就上了別人家的花轎?

  莫非是她瞞著他這個婚約?不,不可能!之前他說到要上她家提親時,她還笑得這麼開心……

  等等,神劍山莊?

  腦中一些斷斷續續的線索像是終於被連起來,終於窺見這個陰謀的真正目的後,百里無涯不僅不開心,反而像是有顆火星掉進了油桶裡,心中倏地熊熊燃起滔天怒火。

  「我為何要告訴你?你有種就殺了我啊!」風霽月抖著嗓音逞強,但是話一說出口,就開始懊悔自己幹嘛撂這種狠話?又不是活膩了!

  「我剛才在城裡聽見,城外有戶人家今天一大早在辦喜事,就是神劍山莊來迎娶對吧?」見他一臉緊張戒備的模樣,百里無涯只是冷冷一笑,「風霽月,你放心,我不會殺你,因為等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後,你會比我更想殺了你自己!」說完便轉身上馬,馬韁一抖,旋即往神劍山莊的方向奔去。

  ※ ※ ※

  帶領著一群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向家兄弟倆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不僅沒有娶親的喜氣歡樂,整個隊伍也都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大哥,沒問題吧?」穿著大紅喜袍的向劍雲悄聲向一旁的兄長問道,臉上淨是忐忑不安的神情。

  「這群人都是在聽到我們要對付百里無涯後,特地趕來助陣的各派菁英,他們各個身手非凡,肯定能將那魔頭一舉成擒!」向劍嵐同樣低聲回道,隨即又皺了皺眉頭,「所以你別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讓人看了笑話!」

  向劍雲乖乖的閉了嘴,但心裡還是暗暗發著牢騷──什麼身手非凡的各派菁英?短短的兩三天是能找到什麼人?雖然有幾個叫得出名號,也有一些正好在神劍山莊作客的知名門派子弟,但要說這些人各個「身手非凡」,他還真不敢附和。

  唉……真希望百里無涯沒傳說中那麼勇猛厲害,讓這群人各打個幾拳、砍個幾刀就敗下陣來,大家皆大歡喜;當然最好是別來尋晦氣啦!他不怎麼喜歡見血,弄髒衣服多麻煩啊……

  「大少爺、二少爺,」向劍雲的美夢還沒作完,就見原本在隊伍後方的小五匆忙跑來,一臉緊張驚惶的樣子讓兄弟倆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後頭、後頭有個人……騎著馬追來了!」

  這支隊伍原本就是志在打架、不在娶親,一聽見這個消息,馬上起了一陣騷動,細碎的交談與武器出鞘的鏗鏘聲,頓時取代了零零落落、難聽至極的鼓樂,眾人臉上也浮現出興奮好戰的神情。

  「各位好漢稍安勿躁,就照咱們之前說好的計劃行動!」向劍嵐壓下心中的激動,朗聲指揮道。

  當百里無涯趕上這群只有殺氣、沒有喜氣的詭異隊伍時,望著那群拔出兵器嚴陣以待的傢伙,他恨恨的嗤了一聲,凌厲目光在掃到那頂大紅喜轎時更是怒不可遏。

  「風凝香,妳出來!」無視於眼前這些隨時準備撲上來亂砍一通的人,他只是瞪著被人群包圍住的花轎沉聲喚道,但在毫無動靜的片刻之後,心中的焦躁和懷疑讓他的聲量也忍不住大了起來,「風凝香!」

  她為何不回應他?是不敢?不能?還是不願?

  沒想到這魔頭一來,竟然沒將他們放在眼裡,一開口就先找那個女人!向劍雲忍不住噗哧一聲,認為傳言或許太過誇大,這傢伙不過是比較懂得虛張聲勢,其實跟他一樣就是個看重女色的男人。

  雖然只是極輕、極細的一聲,百里無涯的目光馬上轉移到向劍雲身上,神色冰冷卻又散發著難以忽視的怒氣,「你有何意見?」

  「問我?」見他沒有一刀殺過來,向劍雲心想在這群幫手面前,諒他也不敢太囂張,於是膽子也跟著大起來,「這個嘛!這裡這麼多英雄好漢,你要是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就直接認輸投降吧!不然在這裡大聲嚷嚷我娘子的閨名,多不像樣啊?」

  「哈哈哈!一個人打不過我,以為一群人就有勝算嗎?果然真英雄、夠好漢!」百里無涯笑得狂放,直盯著一身鮮紅喜袍的向劍雲的眸光卻全無笑意,「即便是我,也明白人妻不可戲的道理,既然轎中這女人是你的娘子,她的閨名我喊不得,那麼……」

  「怎、怎樣?」向劍雲吞了吞口水,開始有點後悔自己太過得意忘形,簡直就像是自己跑出來當箭靶,只差沒對百里無涯說出「來打我啊~~笨蛋」這種挑釁之詞了。

  「那麼要是讓她成了寡婦,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也就沒這些麻煩了!」

  話才剛出口,眾人只見眼前的人影忽地一閃,接著就聽見一聲慘呼,原本還坐在馬上的百里無涯已飛躍上前,將向劍雲踢下地,手中不知何時出鞘的大刀已插進他的胸口,一隻腳也粗魯的踩在向劍雲身上。

  「我知道你們搞這樁親事,多半是為了要引我出面,至於誰是主謀,老子既不關心、也不在乎,我只知道穿著喜服的人是你,娶了我娘子的人是你,既然如此,我頭一個要殺的也就是你!」

  蠻橫狂妄的話語甫落,插在向劍雲身上的刀也隨之拔出,鮮紅的血跡怵目驚心的潑濺在那亮晃晃的刀身以及百里無涯身上。

  不過是幾句話的時間,神劍山莊的公子就去了一名,其它人看得又驚又怒,即使百里無涯正背對著他們,是個偷襲的好機會,但空氣中彌漫著的肅殺氣味卻讓眾人像是被千斤巨石壓住,不敢輕易動彈,有幾個年輕識淺或膽子較小的,還不禁發起抖來。

  「雲弟!」眼前的慘狀讓向劍嵐不禁驚叫出聲,原先按在劍柄上的手也抽出劍來,怒氣騰騰的指向百里無涯。

  「你這魔頭,竟敢殺我弟弟!」向劍嵐嘴裡說得義憤填膺,但心裡依然存著幾絲恐懼。

  他雖曾和百里無涯交手,卻沒想到他殺人取命竟是連眼都不眨,簡直比剁豬肉還順手似的!

  而且百里無涯飛身而來的速度比之前打傷自己時還要快上許多,讓他根本猝不及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刀刺進胞弟的胸膛,就此斷了向劍雲的生命。

  「怎麼?你弟弟殺不得嗎?神劍山莊的命有特別金貴嗎?」甩了甩刀上的血漬,百里無涯微微勾起唇,但眉眼間的煞氣讓那微笑看起來更加懾人,「是不是為了成就你們神劍山莊,其它人的性命都是可有可無?只要我敗在你們手下,就算這些閒雜人等都死個精光,神劍山莊大概也是不痛不癢吧?」

  他既尖酸又直接的諷問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他們確實是在神劍山莊的號召之下,打著正義的旗號前來征討這個魔頭,但當時想到的都只是此行成功的話自己能沾到多少光,卻沒想過若是失敗之後會是什麼樣。

  尤其在見過他手起刀落,眨眼間就殺了神劍山莊二公子的身手,原本篤定取勝的想法更是在眾人心中嚴重動搖起來。

  眼見其它人因為他的煽動而開始浮躁起來,向劍嵐心裡暗暗叫糟,趕緊拉開嗓子厲聲喝道:「別聽這魔頭的妖言惑眾!若是今日不除掉他,難保日後他不會將目標轉移到各位身上,若不趁著今日斬草除根,以後武林中誰都沒有安穩日子過!」

  百里無涯聽了他的話語,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好聽,既然要過安穩日子,幹嘛不去鄉下種田,在這裡舞刀弄槍的做什麼?無所謂,我百里無涯不是個怕事的孬種,要打就一起來,日後你們這些小門小派若是還沒被滅,也儘管來找我報仇就是!」

  帶著挑釁的尾音還未消散,那把大刀已經砍飛了離他最近的一顆腦袋,引得眾人又是一陣驚呼怒罵。

  隨即便是武器交擊聲、哀號悶哼聲、咒罵求饒聲、馬兒嘶啼聲……鏗鏗鏘鏘,哼哼唉唉……

  眼前打成一團,方才說得慷慨激昂的向劍嵐卻沒跟著加入這場混戰,他坐在馬上愣愣的望著自己帶來的這群人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僅餘四、五個在武林中小有名氣的俠士,或是在門派裡已有小成的師叔伯之輩,一起圍攻著百里無涯。

  至於百里無涯,雖然看似處於不利的情況,在這場激烈的爭戰之後,身上也免不了帶了大大小小的傷,但他卻活像是一頭被激怒發狂的猛獸,既不畏死,也不知道痛,手中的攻勢反而更為猛烈,襯著他全身不知是自己或別人的鮮血淋漓,讓對手也不禁膽寒起來,又打了一陣子便兵敗如山倒似的,陸續在他的刀下嚥氣。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百里無涯忍著身上的疼痛,回過身看向臉色慘白的向劍嵐,眼中狂亂的目光似喜似怒,既輕蔑又挑釁,但他沒開口,只是一臉睥睨的斜望著那個不知輕重的公子哥。

  被百里無涯這樣看著,向劍嵐不禁簌簌發抖起來,幾乎連手上的劍都要握不住。

  怎麼可能?這一行十幾二十多個練家子,又不是什麼只有縛雞之力的百姓,雖然自己也想過難免會略有折損,但是現在卻全數敗在百里無涯的刀下,除了自己之外沒有活口──

  「你想打的話就下馬來。」百里無涯用手中的刀子拄著地,稍微減輕自己身體的負擔,「我現在的傷勢你看得很清楚,想贏我的話,這輩子大概只有這個機會了!」

  不……不!他不想打!

  之前被他重傷的恐懼迅速竄進向劍嵐心裡,他吞了吞口水,隨即拉起馬韁,雙腳一夾就想逃離這片血流成河的地獄景象。

  但百里無涯可沒那麼輕易放過他,他拾起地上的一柄短刀,抬手一揚就釘上了向劍嵐的肩頭。

  只聽他痛呼一聲,隨即翻身落馬,疼痛的倒在地上喘息。

  「我現在並不打算殺你,你不必白費工夫向我求饒了。」百里無涯走到他面前,神情冷冽的低頭俯視著那個掙扎蠕動的身影,彷彿在看一隻毛蟲似的。

  「我要你回去傳話,對神劍山莊的前任莊主──也就是你爺爺──說,當年他為了一把劍殺了鑄劍師百里墨陽一家,這筆帳別以為我今天讓你們向家人一死一殘就能一筆勾銷!」隨即抬手一揮,將向劍嵐的雙臂齊腕斬斷,隨即為了不讓他失血過多死在半路,還仁慈的點穴減緩了他噴血的速度。

  幾乎就在同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輕細的驚喘,百里無涯微微偏過頭,望向那抹熟悉的紅艷身影,眼中的狠戾霎時劇烈的動搖起來。

  「這是……」風凝香看著眼前這片慘狀,也不禁嚇得目瞪口呆,慌張而茫然的望著那個佇立在不遠處的男人。

  百里無涯沒有回應,好一會兒之後才緩緩開口,聲音卻是同樣的疏冷淡然。「妳的相公已經死了,節哀吧!」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1:29 AM

第八章

  這是哪裡?

  眼前這片彷彿戰場般的景象又是怎麼回事?

  風凝香感覺自己睜開眼睛後,就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似的──她為什麼會穿著嫁衣?為什麼會坐在轎子裡?為什麼一出來後見到的會是滿地的屍體和血跡?

  風凝香突然想起之前曾聽人說過,有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某日出遊時不慎失足落水,被救起時已經奄奄一息,在昏迷了好幾天後終於醒來,卻變得誰也不認識,還滿口胡話,淨說些「我不是這裡的人」、「你們這是在拍古裝劇嗎」之類莫名其妙的話語,連性子也變得跟以前完全不同……

  她該不會也跟那位小姐一樣,昏了一陣子,醒來就……就變成另一個正要出嫁的姑娘了吧?!

  呆呆的站在喜轎前,風凝香望見前方那個眾人皆倒我獨立的熟悉身影,心裡不禁一寬,那不是百里無涯嗎?看來她沒跑到什麼不知名的地方去,真是謝天謝地!

  風凝香正想開口叫喚背對著自己,似乎正對倒在地上的什麼人說話的百里無涯,卻見他抬起手,毫不猶豫就將那人的兩隻手臂砍斷,對於噴濺而出的鮮血也如同視若無睹一般,讓身上那件簡直比她的嫁衣還紅的衣裳又添了幾抹殘忍的艷色。

  這幅景象讓她不禁倒抽一口氣,原本因為見到他而愉悅安心的情緒也在瞬間結成冰,將她全身都凍在原地無法動彈。

  雖然百里無涯自稱是魔頭、是壞人,但他對她只有在一開始顯得蠻橫無理,之後頂多在嘴皮子上占她便宜,兩情相悅後更是溫柔疼寵,讓她根本忘了他在武林中是個聲名狼藉的惡徒。

  聽見她的低喘,那個看來像是百里無涯,卻又顯得陌生的男人回過頭,先是莫測高深的望著她,隨即冷冷的說:「妳的相公已經死了,節哀吧!」

  為什麼沒頭沒腦的對她說她的相公已經死了?他之前說要娶她的,莫非現在不想認帳?!

  風凝香咬著唇,站在原地看著他低頭將那個被砍斷雙臂,痛得昏死過去的男人扔到一旁的馬背上,然後隨手解開某具屍體的腰帶,將那人固定在鞍上後,便往馬臀一拍,一言不發的看著牠飛快的跑離這片是非之地。

  他回過身,筆直的往她走來,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腳下踩著的血肉模糊,隨即劈頭問道:「為什麼妳要嫁進神劍山莊?」

  她?嫁進神劍山莊?

  風凝香愣愣的看著他那張沾滿血污,卻依然明顯可見慍色的臉龐,頭一次對他起了想要逃走的害怕與退卻感覺,「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爹說有頭山豬跑進院子裡,我轉頭去看之後就……不記得了。」

  山豬?「是嗎?」她這傻氣的回答讓百里無涯有點想笑,但尚未平復的心情讓他只是略微勾起唇角,反而像是不怎麼相信她的冷笑。

  風凝香點點頭,隨即垂下眼,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

  他不信她?

  難道他以為自己當初和他濃情蜜意、互許終身,只是為了保平安的虛與委蛇,真正的目的是留著一條命好當神劍山莊的媳婦嗎?

  如果是平常,風凝香早就橫眉豎目的開口質問了,但現在的百里無涯……好可怕,她不敢。

  「走吧!」看著她有些不安的模樣,百里無涯朝她伸出手,打算離開這個腥氣重得讓他忍不住心煩氣躁的地方。

  她聞言一愣,「去哪裡?」

  「總之先離開這裡。」

  風凝香瞪著那隻伸在自己面前的大掌,之前那麼珍惜的牽著她、那麼溫柔的拂去她身上的草葉、那麼親暱的為她簪發的手,現在卻染著也不知是他的或別人的斑駁血跡。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殺性大起,了結了這麼多條性命,但一想起百里無涯方才的冷厲神色,她不禁微微瑟縮了一下,直覺的挪挪身子,往後退了一步。

  見到她的動作,百里無涯沒有吭聲,只是緩緩收回手,悄悄在身側緊握成拳,連指尖戳得掌上的傷口又緩緩滲出血來也無動於衷。

  「妳不想跟我走嗎?」他淡淡的問道,語氣是壓抑過的平靜。

  「我……我想回家。」她根本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至少要讓她回去問問她爹,弄明白為何爹要把她打昏塞進花轎,難不成真以為他女兒嫁不掉嗎?

  像是看出她心中的疑惑,百里無涯輕輕一哼,「妳爹不惜犧牲他的獨生女兒,和神劍山莊搞出這樁婚事,為的就是要在迎親的途中引我出面然後殺了我,這麼一來,我這個眼中釘不僅被拔除了,妳也能嫁進神劍山莊享福……這樣妳明白了吧?」

  只可惜要偷他這隻雞,不是光蝕把米就能解決,連糧倉都被會咬個精光,那些人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不、不可能,我爹人很好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是嗎?」他又哼了一聲,滿臉不以為然。「那妳爹串通別人想置我於死地,這其中也有什麼誤會嗎?」

  「誰教你之前莫名其妙把我帶走,我爹會討厭你也是情有可原!」雖然她也覺得爹這次做得太過火,但是聽到百里無涯毫不留情的說爹親的不是,風凝香還是忍不住開口辯駁。

  原以為他在聽到自己這些話時會怒氣衝衝的和她吵起來,她心裡正暗叫不妙,卻見百里無涯略微褪去戾色的面容又沉了下來,漠然的看不出他心裡有何感受。

  沒錯,這場爭戰確實是因他的行為而起──若他當時沒擄走她,那個優柔寡斷又愛哭的風霽月也不可能受到神劍山莊的挑撥,抓準了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風凝香嫁給別人而袖手旁觀。

  既然其它人已經知道他對她的與眾不同,那麼難保同樣的情況不會再次發生;今天一邊迎擊一邊護著不讓人攻近她的位置,已讓他應付得有些吃力,若是下次來了更多敵人,他沒把握能同樣護她周全。

  他不想冒這種險,自己受傷流血已是家常便飯,但他舍不得見到風凝香為他出任何意外,更別說有喪命的危險。

  「妳說得對,我送妳回去。」淡淡的回了一句,他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吹了聲長哨,在混戰一開始時就聰明的自行避難去的馬兒從不遠處的林子裡奔了出來,乖巧的偎在他身邊磨蹭。

  風凝香此時也覺得自己剛才說得太過,但是想向他示好求和時,又被他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給惹得開不了口,只能默默的被他扶上馬背,當個被半路退貨回家的新娘。

  兩人一路無語,直到風家的木屋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百里無涯讓馬停在不遠的隱蔽處,抬手彎腰將身前的纖細嬌軀放回地面,他卻沒下馬的打算。「妳家就在前面,走一會兒就到了。」

  「那你呢?」見他打算轉頭離開,風凝香心頭一沉,連忙開口問道:「不是說要回你師妹那裡嗎……」

  「不用了,我會另想辦法,畢竟我只是個脾氣不好的血肉之軀,要是妳爹再找誰來跟我算帳,我很難保證不會因為一時失控而跟妳爹鬧得你死我活。」

  俯視著她慌亂的模樣,百里無涯的心裡竄過一陣不忍,握著韁繩的手也緊緊的蜷起,藉由指尖戳進傷口的刺疼來掩去心上那陣陣的抽痛,染著血跡污漬的臉上同樣是一片漠然。

  「妳爹是好人,神劍山莊也是好人,所以要怪就怪我這個無惡不作的魔頭好了,反正聲名於我如浮雲,只要能達成我的目的,別人怎麼說對我都不痛不癢……像我這種人,妳還是別跟我牽扯太多比較好。」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為什麼他要說這些?「你不要我了嗎?」

  風凝香坦率而焦急的追問讓他的心口一緊,差點就動搖了想要和她畫清界線的決心。

  百里無涯深吸一口氣,誇張的嘆道:「妳真要逼我說的話,我也只能告訴妳實話了──我後來覺得我們不怎麼適合,妳想想看,大爺我身為一個魔頭,自然要找個妖女才相配,至少也要是個土匪婆子,這樣才能夫唱婦隨,一起危害武林啊!如果是妳,我在前面砍一個,妳在後頭救一個,光想就沒勁兒!」

  「你這是在嫌棄我是良家婦女嗎?」現在才想到這一點,他的腦袋是被蟲蛀空了一塊嗎?風凝香既怒又怨的瞪著他,「那你為何還要來救我?直接讓我嫁給別人不是更省事?」

  「我說過要救妳了嗎?我只是想找神劍山莊麻煩,妳別會錯意。」

  「你──」她真是被百里無涯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句話在喉頭噎了好一會兒,吐出來時已經帶著幾絲泣音,「所以……所以你之前說的那些都是假的?說什麼喜歡我、想跟我成親,都是在騙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亮若夜星的雙眸既溫柔又無奈的望著她,看得風凝香幾乎要以為他又要賴皮的笑著對她說只是要嚇嚇她,他才捨不得讓她離開……

  「我幾乎什麼壞事都做過,就只差始亂終棄這一項,這下子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事……哎喲!妳也不念在我們好過一段時間的分上,出手這麼不留情!」百里無涯縮起正好被她的手刀猛力劈中傷口的小腿,齜牙咧嘴的埋怨著。

  「始亂終棄!你敢對我始亂終棄?休想!」她才不管他忍痛的神情,照樣追上去打。

  「沒想到妳對我用情如此之深,真是令我感動。」他趕緊拉住韁繩,免得馬被她嚇得失控,反而不小心傷了這個凶悍婆娘,「不過妳還是早點看開吧!所謂正邪不兩立,妳也不想讓妳爹難過吧?」

  「你住口!住口!」風凝香又啪啪啪的往他的腳上痛打了好幾掌,好一會兒後才像是終於打累了,如同一朵枯萎的小花般垂著頭止了步伐,讓他無法確定那微微起伏著的肩頭是因為喘氣,還是啜泣。

  「妳……」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百里無涯心裡也很難受,直覺的就要開口安慰,但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妳還是趁著附近沒什麼人快回去吧!免得讓人看見妳這副德行,反而惹人閒言閒語。」

  「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一步,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妳……保重。」語無倫次的道了別,百里無涯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深怕自己的決心又受到動搖,只能撐著裡外皆痛的身軀,轉身飛快的逃離她面前。

  奔馳了好一會兒,他緩下馬的步伐,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耳邊彷彿又響起她那聲困惑又帶著傷的追問──

  你不要我了嗎?

  他不是不要,而是他……要不起。

  ※ ※ ※

  「所以呢?把人家小姑娘拋棄了之後,跑到我這裡來是什麼意思?」在聽完面前那名不速之客簡單敘述了來龍去脈後,一名穿著月白長衫,渾身貴氣的俊雅男子皺起眉,從擺滿美酒佳餚的檀木桌旁起身,走到榻邊用手中的扇柄戳了戳趴在上頭一動也不動的傢伙,不怎麼開心的追問。

  俯臥著的高大身軀沒有開口回應,只是聳了聳肩,頂開他的戳弄。

  「你也真是的,還以為你上回來跟我要皇宮的地圖後,我可以清靜好一陣子,沒想到你這麼快又來了,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把我這王爺府的大好風景都給弄得陰沉了!」

  「走開!」模糊的聲響從枕巾中傳出,原本應該是洪亮懾人的怒吼,此時卻顯得病懨懨的。

  「好吧!」他從善如流的挪開腳步,走回桌前拉過一把凳子,又坐到了榻邊,「你打算就此和那個女大夫斷了嗎?你真捨得?」

  只見癱倒在榻上的虎軀一震,好一會兒之後才悶悶的回道:「別再跟我提她。」

  「也好,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不值一提……」

  「混蛋!誰准你這樣說她?」原本有如病貓的百里無涯聞言,巨大的身軀立刻靈巧的躍起,橫眉豎目的怒斥。「什麼不值一提?你給我提!不只一提,至少要百提、千提!」

  「百里無涯,你病得不輕。」對於他的反覆不定,坐在榻邊的男子也不生氣,只是厭煩的哼了一口氣,「話都是你在說,規矩都是你在訂,別以為你以前救過我一命,就要我這輩子都承你的恩情來任你差遣……」

  「君無求,你戲是唱完了沒?」渾身被紗布包得如同一顆蛹似的百里無涯盤起腿坐在榻上,那大剌剌的姿態與動作,像是一點也不在意身上的皮肉傷,「身為堂堂的七王爺還計較這麼多,娘兒們似的。」

  「你才娘兒們,明明對那姑娘喜歡得很,還裝什麼溫柔深情,是怕你自己的家仇拖累她而說謊把她氣走嗎?聽得我都想笑!你真是百里無涯嗎?還是哪來的騙子?讓我瞧瞧你臉上是不是戴了這隻蠢貨的面皮來欺騙本王……」

  不耐煩的格開君無求的毛手毛腳,百里無涯伸出大腳往他踹去,卻反而被那柄扇子又狠命戳中腳上的傷處,疼得他又是一陣歪嘴斜眉,心不甘、情不願的重新端整坐姿。

  「唉!既然你這麼捨不得,不然我替你娶了她,讓她在我這王爺府裡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我殺了你!」百里無涯瞪著嬉皮笑臉的君無求,陰狠的威脅。

  「說不定她也樂意嫁給我啊!論身家就不用多說了,論人品、長相,我也沒有哪裡輸給你……」

  「我還是一樣殺了你!」他已經殺過一次她的「夫君」,不介意再多殺幾個。

  「嘖,這麼凶,男人的友情真是比紙還薄。」看著他怒氣騰騰的模樣,君無求嘆口氣,「那你到底要她怎麼辦?嫁一個你就殺一個,難道要讓她一輩子小姑獨處,搞不好還讓人在背後說她剋夫?」

  「誰敢說──」

  「誰都敢說!百里無涯,就算你再怎麼武功高強、神通廣大,終究也只是一個人,即使是我皇兄也管不著人家關起門來說什麼閒話,你又怎麼管得住悠悠眾口?更何況是你開口不要她的,她之後高興嫁誰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君無求這番話讓百里無涯的臉色又垮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後便一聲不吭的又倒回榻上,繼續回到魂不守舍的狀態。

  被這魔頭欺壓多年的七王爺,難得見到百里無涯這麼萎靡不振的模樣,忍不住就想繼續落井下石,「我說啊……」

  「你說得沒錯,只能怪我當時思慮不周,忘了自己還有家仇未報,更沒想到她跟我在一起會遇到危險……這回那些人雖是衝著我來,但他們拔刀揮劍時根本就不打算避開她,有幾個甚至故意因此引我分心;這回我能保她周全,那之後呢?我這回算是跟神劍山莊正面對上了,以後只會愈來愈凶險。」

  「就算這樁恩怨最後了結了,但一樣會再有想來找我報仇的人、想殺我來揚名的人、想逼我連手作惡的人……她只知道怎麼救人,連自保都有困難,我們若是因此而互相拖累,就算在一起又怎麼開心?」

  難得聽他長篇大論的說了這番肺腑之言,君無求也沉默下來,吞回還想繼續消遣百里無涯的話,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這些年來,你先後滅了神劍山莊的旁系支派,和他們交好或有親緣的也都難逃你的魔掌,即使如此,依然沒有引出向武東;這回你直接砍了他的兩個孫子,還點名要報當年的滅門之仇,這下子那老傢伙要是再不出面,恐怕連神劍山莊都要反了吧!」

  「神劍山莊當年能稱霸武林,還不就是靠著從我家搶去的那把『斷霞劍』;他們原本就沒什麼本事,這幾年更是每況愈下,把神劍山莊搞成淫賤山莊,現在我又將他們那些幫手滅得所剩無幾,就算我不親自動手,自然也會有其它人撿這個便宜。」

  哼!想起那個狡猾的向武東,之前他還假裝退隱江湖、不問世事,這次他要是再不出面,百里無涯打算就直接滅了神劍山莊,讓他也嘗嘗無家可歸的滋味!

  他咬牙切齒的憤恨低語讓君無求又是一陣默然,接著抬起頭悠悠問道:「這些事情你跟那位姑娘提過嗎?」

  「你別再把話扯回她身上行不行?」他很痛啊!別再一直踐踏他重傷的心靈了啊!

  「比起那些打打殺殺,我更想聽你們之間凄美動人、可歌可泣、有緣無分的故事,別忘了你上回還在我府裡搜括了皇上御賜的翡翠鐲子給人家,衝著這一點,再怎麼說我都有資格關心你們的進展吧?」君無求回頭從桌上端過一盤花生,跟著又略微提高嗓門,朝屋外候著的侍女喚道:「春喜,上茶!」

  「你還真把我當成是茶館裡說書的了?」

  「有這種取悅本王的功用,你也該感到榮幸才是。」

  百里無涯狠狠的瞪著那個滿臉風涼的男人,好一會兒後才啐了一聲,翻身下榻,「早知道你是個這麼不知感恩的傢伙,當年我就見死不救,把你丟在山溝裡不管!」

  隨即坐到桌子前,抓起雞腿撫慰他幹扁的肚子。

  「千金難買早知道,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對於他的叫囂,君無求倒也不以為忤,依然嬉皮笑臉的回道。

  百里無涯沒再跟他耍嘴皮子,只是一徑的埋頭猛吃,讓自己不再有空暇去想自己曾對風凝香說了那些殘酷的話語後,她那副既震驚、又受傷的模樣。

  唉!要是他打一開始就把事情想得透澈,不要輕易去招惹她的話,又怎會落得如今兩敗俱傷的局面?

  早知如此啊……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1:47 AM

第九章

  百里無涯離開後,風凝香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垂眼看著自己腳上的那雙精緻紅色繡鞋,久久無法動彈。

  「等等……」等到她終於反應過來,慌忙抬起頭想再說些什麼時,四周早已沒了人影。

  望著一片空盪蕩的景象,想著這團她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混亂,風凝香木然的抬起步伐,卻不是往回家的方向前進,而是繞到自己上山採藥的小徑。

  雖然腦袋和心裡都像亂麻似的糾纏在一起,但身體還是依著多年來的本能往山上走去。

  她現在該怎麼辦?

  回家和爹親對質?問他為何不僅沒告訴她有這樁婚事,還把她打昏,像袋貨物似的急匆匆送出門,擺明了若她知情的話肯定不會輕易就範。

  況且這一切也未免發生得太過巧合,若是她沒聽到父親生病的傳言,或是百里無涯不讓她回家探望,甚至只要他們晚個幾天啟程,那麼迎親的花轎豈不是會撲空,又怎會這麼剛好在她和百里無涯約定好的那一天前來接人?

  而且百里無涯一開始見到她時,嘴裡指責這場廝殺的起因是她爹和神劍山莊串通好,要藉由她來引他出面,以便對他下毒手;後來又改口說他只是想要找神劍山莊麻煩,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不該相信百里無涯的那番話而輕易放他走的,那人那麼壞,也不是第一次把她騙得團團轉,如果他真的不將她放在心上,大可自己轉身離開,何必將她送回她家附近,還對她說那些藉口?

  他可是個魔頭啊!要拋棄一個女人何必這麼長篇大論?嗚……那個死沒良心的混蛋……

  不知不覺間,風凝香已來到當初撞見他出浴場景的河邊,想起當時他還笑著消遣自己是淫賊的模樣,她心裡又氣又難過,眼淚也忍不住一顆顆的落了下來。

  「救命……」

  為什麼他會突然改變態度?是因為她指責這件事的起因在他,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所以百里無涯不開心?對她失望了?

  「救……命……」

  還是說他之後還得面對接下來的惡戰,這麼做是不想拖累彼此?她記得當時他曾留了一個活口,把對方砍成重傷後再送回去,擺明是要向對方挑釁,這麼一來肯定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救~~命~~」

  「別人在專心想事情,妳吵什麼!」風凝香轉過頭,瞪向那個從剛才就像蒼蠅一樣在她耳邊嗡嗡嗡個不停的聲音來源。

  她的脾氣原本就不溫順,再加上心頭鬱結,根本就沒去注意聽那個趴在地上的姑娘在嚷些什麼,只覺得她吵得要命。

  至於那個開口喊救命的女孩也被她凶得忘了反應,只是呆呆的睜著一雙閃閃大眼,手上還抓著一顆打算風凝香再沒反應的話,就要使盡最後的力氣扔她的小石子。

  「啊……打擾妳想事情真不好意思,我、我只是想請妳幫個忙,能不能幫我把掉在後邊的包袱拿來呀?我身上有傷,不方便……」

  這座山是被下了什麼咒啊?怎麼三天兩頭就有人重傷倒在這裡?

  心裡一邊叨念著,風凝香還是臭著臉幫她拾起不知為何離了數尺遠的包袱,擱在那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的姑娘面前,「喏,包袱。」

  「多謝,妳人真好。」白靈芝嘴甜的道了聲謝,「麻煩這位姊姊好人做到底,幫我拿裡頭的龍蛇百足丸……說這個妳也不懂,就是那個黑罐子裡的藥丸……」

  誰說她不懂了?「龍蛇百足丸不是毒藥嗎?妳受了什麼傷得用毒來治?」

  「妳怎麼知道龍蛇百足丸?」白靈芝仰頭望著她,驚訝得都忘了自己還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還知道怎麼解呢!」將剛翻出來的藥瓶子又塞回包袱裡,風凝香擺明了並不打算幫她以毒攻毒。「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好好收著,別亂吃。」不然她現在可沒那個心情救人。

  「欸!別別別,妳誤會了!」白靈芝眼巴巴的看著被她放回行囊裡的黑玉瓶,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咬牙決定坦誠相告,「既然姑娘也是同道中人,那我說起來也容易些,其實我是五靈教的人……」

  「五靈教?」原本意興闌珊的風凝香一聽,也忍不住睜大了眼,「怪不得妳身上有龍蛇百足丸,這不是你們的秘藥嗎?」

  她和爹過去曾遇過幾個中了這種毒的人,當他們終於從鬼門關前死去活來的繞了一圈後,各個都咬牙切齒的說是中了五靈教的招。

  「什麼秘藥?差得遠了!我們五靈教使毒、製毒可說是天下第一,這小小的龍蛇百足丸不過就像零嘴一樣,其它多得是無色無味,讓人死得不明不白的不解之毒!」

  「既然如此,妳身體不舒服就別吃什麼零食了。」聽了她的吹噓,風凝香冷笑一聲,乾脆把包袱挪得更遠,「好好趴著休息吧!」

  「別這樣啊姑娘~~」

  「我好歹是個大夫,妳不告訴我為什麼受了傷不好好治,反而要服毒的話,我是不會讓妳這麼做的。」

  白靈芝欲哭無淚的望著她,只能怪自己多嘴又倒霉,幹嘛跟她說這麼多,害得自己的底都給掀光了!

  「好吧……其實我出娘胎時,身上就帶了奇毒,因為這毒太怪了,大夥兒怎麼解都解不開,我們教主乾脆就來個以毒攻毒的法子,讓我每隔四個時辰服一種毒,這龍蛇百足丸就是其中的一個,一般人服了它會出事是必然的,但對我而言那是藥啊!姊姊,拜託妳快把它給我,要是我就這麼腿一蹬的沒了氣,妳怎麼對得起我們教主的苦心……」

  「瞧妳精神還挺好的,話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恐怕要沒氣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嘴上說歸說,風凝香還是半信半疑的掏出那個藥瓶,倒了一顆在她手中。

  白靈芝迫不及待的將手上的藥丸塞進嘴裡,然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原本動彈不得的身子也放鬆下來。

  看著她緩和下來的神情,風凝香撐頰蹲在一旁,不禁嘖嘖稱奇,「妳身上這是什麼毒啊?好奇怪。」

  啐!真愛問,「就說了是天生奇毒嘛!」

  「把人利用完後,講話就大聲了啊?忘恩負義。」江湖上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見她不悅,白靈芝趕忙又陪起笑來,「別這麼說,我能遇上人美心善的姊姊是我的福氣,妳這身紅衣裙也漂亮得很……呃?咦?呃?」

  吹捧的話說到一半,她突然發覺不對,趕緊撐起逐漸恢復知覺的手腳蹭到風凝香身邊,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這不是嫁衣嗎?姊姊,妳今天出閣嗎?那怎會待在這裡?」

  而且方才還見她雙眼微紅,像是哭過的樣子,莫非是傳說中的給山神送新娘子?

  說到這個就戳中風凝香的痛處,她垮下臉,走到一旁的大石頭坐下,不想面對白靈芝好奇的目光。「……說這個妳也不懂。」

  見她學自己方才的語氣來搪塞,白靈芝訕訕的乾笑兩聲,厚著臉皮又挨了過去,「姊姊別這麼說,就算我不懂,五靈教人才濟濟,肯定有人幫得上忙!再說我可是堂堂五靈教的聖女白靈芝,妳救了我,我們全教傾力報答也是應該的。」

  這女孩隨口兩句就把整個五靈教給拖下水,他們教主知道了還不氣得跳腳?「堂堂五靈教的聖女,怎會身邊一個同伴也沒有,隨便倒在山裡等人救?年紀輕輕別只會說大話。」不可愛。

  「我、我只是趁著教裡的護法沒注意,自己偷跑出來玩,一時開心就忘了時辰……總之妳信我吧!我平常跟在教主身邊,聽她說些江湖軼事,說不定我知道的還比妳多呢!」

  見這個堂堂的聖女眨巴著大眼,一副等自己說書的模樣,風凝香有些無奈,但心裡確實也悶得很,於是就將這樁血花四濺的婚事說給她聽。

  白靈芝一開始也只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情,以為是什麼山神娶親或是惡霸強娶之類的民間故事,沒想到會是這麼一樁江湖恩怨,聽得她既興奮、又緊張,末了還拉著風凝香的袖子追問道:「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

  她是在激動個什麼勁啊?「然後我就上山來,遇到一個自稱是五靈教聖女的丫頭倒在地上……」

  「欸!這部分就不必多說了。」呵呵呵……「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姊姊妳運氣真好!」

  「我很難同意妳這句話。」哪裡好?她現在可是連家都不知道該不該回了。

  「如果是我,可是寧願逃走也不嫁神劍山莊的!姊姊有所不知,我們教主說他們全是些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別看他們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之前還曾經好幾次偷偷跟我們買春藥和蒙汗藥呢!也不曉得用哪去了。」嘖嘖嘖,那些武林正派……

  見她聽得專心,白靈芝說得更是起勁,一古腦的把神劍山莊的八卦都翻出來,「教主還跟我說,『神劍山莊』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他們有一把絕世神劍,讓他們的老莊主打起架來所向披靡,名聲也因此響亮起來。但是這把劍啊!據說是他看上了某個鑄劍師的寶貝,對方不肯給,他就動手搶,還放火把對方全家燒了滅口……妳說是不是很壞?所以妳沒嫁進去,都是那個百里無涯的功勞!」

  「有這種事?」這她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這件事雖然只是傳言,但既然我們教主說有,那就有吧!」不可質疑教主!

  風凝香呆愣的看著白靈芝,今天已經使用過度的腦袋又開始艱苦的運作起來──

  百里無涯討厭神劍山莊。

  他一直在找神劍山莊麻煩。

  早先他大開殺戒時,雖然面無表情,但她仍隱約捕捉到一抹他眼中殘餘的恨意,當時她不明白,還以為是他殺心未褪,現在聽了這件往事,她不禁懷疑起百里無涯是否和當年的滅門血案有關。

  「白靈芝,妳知不知道那個被殺的鑄劍師叫什麼名字?」

  什麼?這種細節她可沒放在心上,「不曉得啊!要問教主吧?她什麼都知道。」

  連這種時候都不忘吹噓拍馬屁,夠忠心了……

  「妳說妳要報答我對吧?」心裡迅速浮現出一個計劃,風凝香也不跟她客套,劈頭就開始索討報酬。「那我有個要求。」

  白靈芝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依然呆呆的一拍胸脯,豪邁應允,「什麼事妳儘管說,我堂堂的……」

  「帶我去見你們教主,我有事想問她。」

  「五靈教聖女……咦?」話說到一半就被她切斷,白靈芝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妳要見我們教主?但教主不見外人的,妳想入教嗎?」很歡迎喔!

  「我不入教,但我要見你們教主。」風凝香依然堅持著。「好了!快站起來,跟妳一起出來的護法在哪?快帶我一起回五靈教。」

  「咦……等等,姊姊,不行的,教主不會答應的啦……」

  ※ ※ ※

  「嗯?救了靈芝的姑娘想見我?」

  「是,屬下讓她在偏堂等候。」

  裊娜身姿斜倚在鋪了錦繡軟墊的貴妃椅上,白石英嬌艷的臉上畫過一絲驚訝,塗著艷紅蔻丹的纖細長指揉了揉偎在自己身邊的白靈芝髮頂,「靈芝,妳要是撒嬌夠了,倒是給我說說這回又給我惹上了什麼麻煩?」

  「不是啊!教主妳別誤會,我也跟她說了我們教主不見外人,但她不肯入教,卻又堅持要見,我拗不過嘛!只好帶她回來了。」

  白靈芝滿臉無辜的望著那張微帶嗔意的牡丹艷容,雙手握著教主擱在自己身邊的另一隻細嫩手掌輕輕搖晃著,「姊姊她是好人,不僅救了我,而且……」

  她飛快的將風凝香的經歷又說了一遍,還特別在她自認為是兩個有情人被迫分離的情節上加油添醋了一番。

  聽完白靈芝的敘述,白石英沉吟了一會兒,豐潤的唇瓣卻意外的勾了起來。「女大夫是嗎……既然她解得開我們五靈教的龍蛇百足丸,又救了靈芝,我這不見外人的例倒也不是不能破……」

  「教主!」見她願意通融,白靈芝臉上頓時綻出歡色。

  「妳別高興得太早,要我破這個例可沒這麼容易。」戳了戳小丫頭的額頭,白石英帶著笑的嬌顏轉向候在前方的護法,「茯苓,帶那姑娘進藥庫,告訴她若是七天內解開我新煉成的『步步生花』,本教主就願意見她。」

  「這──」

  輕瞪一眼堵住了白靈芝的抗議,美人教主繼續下著命令,「這期間除了帶她來見我之外,她要什麼都好生伺候,就算要走也不需要攔著,就這樣,妳去辦吧!」

  見茯苓領命退出,白靈芝才又蹭回白石英身邊,小臉上滿是不依,「娘,妳這不是在為難她嗎?誰不知道五靈教主親製的毒,除了妳之外無人能解,這麼一來姊姊可要怨我,明明說要報答卻活像刁難似的……」

  「枉費我生養妳十幾年,她不過偶然幫妳一次,妳這胳膊就整個往她那兒彎過去啦?」捏了捏女兒的手臂,母女倆嘻嘻哈哈的在貴妃椅上鬧成一團。

  嬉鬧了一陣子,白石英撥了撥幾絲散落的長髮,重新斂眉端坐,望著女兒的眼神滿是溫柔疼愛。

  「聽妳說了那些,這姑娘為何來找我,我心裡也八成有數,若她達不到我的要求,她離開時我自然也會把她想知道的告訴她;只是靈芝……這龍蛇百足丸對我們五靈教來說雖然不算什麼,可也不是什麼尋常大夫就能解的東西,她既然通曉毒性藥理,那我就乘機試一試她,看看這姑娘有多大能耐?」

  「若她真解得了我的『步步生花』,我想再讓她試試解妳身上的毒,畢竟以毒攻毒只是治標,再這樣下去終究傷身。」

  聽了娘親的話,白靈芝撒嬌的挨了過去,摟住她纖細的腰肢,仰著頭使出她最擅長的閃亮眼神攻擊,「娘果然對我最好了~~那……妳給姊姊一點提示好不好?一點點就好了……」

  「……」

  ※ ※ ※

  五天後──

  推開藥庫最外側的雕花木門,風凝香抬手覆眼,適應許久不見的日光後才放下,讓迎面而來的護法茯苓看見她那雙滿是倦意的雙眼,與下頭那兩圈黑影。

  「這是解法,沒問題的話就請教主見我一面。」將手中的信箋交給茯苓,她連聲音都像是快沒氣了。

  茯苓眼中閃過一抹訝異,點了點頭後便快步轉身離開。

  風凝香也顧不得自己狼狽凌亂的模樣,疲憊不堪的一屁股蹲坐在門前,愣愣的望著從石磚縫裡冒出頭來的小草,腦子雖然倦乏卻又無法放鬆下來。

  百里無涯……現在怎樣了?還在跟神劍山莊糾纏嗎?他當時看起來也受了不少傷,有好好的療養嗎?他說那些傷人的話究竟是不想將她捲入事端,還是真的覺得能陪他一起當個禍害的妖女比較好……

  搖搖頭,風凝香甩去那些愈來愈鑽牛角尖的想法,忍不住還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之前那個對他身世的疑問,至於知道了後要怎麼辦,她根本無力,也沒那個空暇想像得那麼遠。

  「風姑娘,」沒多久,才剛離開的茯苓又匆匆奔了回來,「教主願意見妳,請跟我來。」

  風凝香聞言趕緊站起身,匆匆的整理一下頭髮和衣衫,便跟著茯苓來到一座植滿奇花異草的僻靜小院。

  「教主在裡頭等妳,請風姑娘直接進去吧!」茯苓低聲說道,隨即停下腳步,站在院門前守衛。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風凝香在見到那個朝自己微笑的嬌艷女子時不禁嚇了一跳,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年邁老頭或是威武男子的無稽想像也頓時化為灰燼。

  「真是好本事,解得一絲不差。」揚了揚手中的紙張,白石英笑著讚許,「既然妳通過了我的考驗,那換我猜猜妳的來意──妳想知道百里無涯的身世對嗎?」

  「是。」她也不扭捏諱言,直接就坦然承認。

  「他確實出身於被神劍山莊前任莊主為了奪寶而被滅口的百里一家,當時是他師父正巧經過,順手救走他,否則如今世上也沒百里無涯這個傢伙;而就在妳努力研究『步步生花』解藥的這幾天,他也終於一償夙願,讓他的殺父仇人連同神劍山莊一併消失在這個世間。」

  百里無涯幹得好啊!這會兒武林被他搞得大亂,人人自危,他們五靈教要靠著賣毒、賣藥來大發橫財了!

  簡潔的告知了風凝香想知道的前因與後果,白石英不等她開口,繼續追問:「你們的事靈芝已告訴我了,我倒是想問問,現在妳知道了,有什麼打算?」

  是嗎?他終於報仇了啊……還來不及為他感到開心,風凝香又被教主的追問給噎住了。

  方才她還心忖自己尚未考慮之後的事,沒想到這個教主就先開口詢問,她呆了呆,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著她的呆樣,白石英不禁掩嘴輕笑,「就算如今塵埃落定,如果當時他說的並非違心之論,而是真的不想找個良家婦女為伴呢?妳為他花費這些心思,又有什麼意義?」

  沉默了一會兒,白石英差點以為她就要這麼沉默著直到天荒地老時,風凝香抬起頭,因為疲倦而泛著血絲的雙眼卻綻放著堅定而倔強的燦燦眸光。

  「我這麼做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些,不為了什麼意義,至於他想和誰在一起……若他真對我無意,我風凝香就當作被狗咬了一口,教訓他一頓之後一拍兩散。」

  「但百里無涯要是心裡有我,那麼我又何須在意正邪善惡,只需要和他一樣,照著自己心裡的準則而行,妖女、聖女不過是個虛名。」

  經過這番波折後,她已對善惡之分看得很淡了,看似凜然的正人君子也可能包藏禍心,每個人對一件事的是非善惡觀感更是不盡相同,從今之後,她只想靠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想來做判斷。

  「妳說得很好,本教主欣賞妳!」

  白石英笑著拍拍手,隨即走到她面前,親熱的握住風凝香的雙掌,勾人的媚眼中閃爍著欣賞,以及一絲極細極微的狡詐光芒。

  「呃,多謝教主賞識,我想知道的事承蒙賜教,風凝香就此告辭。」她行了個禮,轉身就準備離開,心裡則盤算著接下來該上哪裡去逮那個負心漢來問個究竟?

  「唉!別急,剛才回答妳的問題,只是對妳這份解藥的獎賞。」白石英拽住她的手腕,力道雖輕柔卻又不容掙脫,「聽了剛才那番話之後,本教主願意助妳一臂之力,當作妳對靈芝的救命之恩。」

  「啊?」這麼多禮,必定有詐,「不用了……」

  「別急,先聽聽本教主的計劃……」白石英隨即附在風凝香的耳邊,嘰嘰咕咕的將心裡剛成形的盤算告訴她,沒多久在看到她漸漸動搖的神色後便忍不住在心裡偷偷笑了。

  嘻嘻!這麼一來,不做報了恩,還能跟她一起切磋技術,最重要的是可以看那魔頭的好戲,難得有這種一舉數得的好事,她若是不藉這個難得的機會,在無聊的江湖中鬧點小風波,豈不辜負了自己武林第一妖女的「美稱」嗎……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2:00 AM

第十章

  咯吱。

  咯吱咯吱。

  嘴裡嚼著花生米,百里無涯坐在妓館的二樓廊邊,懶散的單手撐在欄杆上,無聊的望著下頭尋歡作樂的人群,明明身處在喧囂嬉鬧的環境,他的心卻簡直比泡到無味的茶水還淡。

  很久、很久、很久以來的日子,他都以報殺親之仇、雪家破之恨為人生的目標,每天除了鍛煉自己的身體和武藝,就是在收集各種消息情報,盤算著該如何削弱神劍山莊的實力。

  如今當年的罪魁禍首已在激烈的對戰之中死於他的刀下,現任莊主亦無法倖免,身為神劍山莊主事者的向家可說是已經覆滅,過去數年的顯赫揚名現在都已成為歷史,僅餘一些不成氣候的門徒與老弱婦孺,只不過百里無涯的刀挑食得很,對這些人的血並沒興趣,乾脆省點力氣放他們一馬。

  過去的惡名昭彰,再加上接連數場的惡戰,也讓他在武林中掀起強烈的震撼與騷動,那殺人如麻的陰狠殘酷模樣,讓一些愛說閒話的好事者給百里無涯起了個「嗜血魔尊」的稱號。

  多年來的心願和目標已經達成,還得到一個聽來很威風、夠嚇人的稱號,百里無涯心裡既輕鬆、又得意,但更多的卻是毫無來由的空虛寂寞。

  報了仇之後該做些什麼,他也曾想過要認真打算,但是每當回憶起之前和風凝香在山寨裡的那段和平日子,再想起自己身邊再也不會有她,他的心裡就會忍不住刺痛,然後再也不想去計劃那索然無味的孤獨未來。

  「大爺,您怎麼淨吃酒配花生,莫非是艷兒伺候得不周到,讓您不開心了嗎?」

  身旁偎近了嬌聲軟語和香馥嬌軀,百里無涯往那滿臉媚笑的花娘瞄了一眼,驀地起身往自己的包廂走去,不怎麼高興自己在想起風凝香時被其它不相干的女人給打擾。

  雖然對青樓並非特別喜愛,但他畢竟也不是什麼正經人,這種龍蛇雜處,滿是慾望與墮落氣味的地方,倒是相當適合他,也讓百里無涯在看著這些被自己的私慾駕馭而顯露種種醜態的人們時,有種自己倒也不至於糟到無藥可救的扭曲安慰。

  踏入房間之前,百里無涯習慣性的回頭又往四周掃視了一圈,確定沒有其它異狀之時,銳利的目光卻捕捉到一個令他雙眼不禁睜大的熟悉身影,雖然稍縱即逝,讓他無法進一步確定是否就是他所知道的那個人,卻足以令他心神震盪。

  那個是……風凝香?

  她怎會在這裡?不,不可能,照她那個性子,恐怕是連走近都不肯,何況是在這種煙花之地穿梭來去,像那些為了銀兩而賣笑的貨腰女,任憑不同的男人親暱碰觸?

  但如果真是她……望著底下的男男女女,他不禁怒由心生,差點就抓碎了手中搭扶著的門框。

  百里無涯腦中的妄想愈是蓬勃,就讓他愈發煩躁,但是自己之前對風凝香說了這麼過分的話,他再也沒有立場為她的所作所為感到開心、憤怒,更別說是嫉妒……

  恨恨的咬著牙,他勉強逼迫自己別開頭,不再去想這件事,只是坐回房內的桌旁,拿起桌上的酒瓶就直接灌進嘴裡。

  「哎呀!公子,您這是怎麼啦?」大約是聽了艷兒的抱怨,老鴇趕緊前來安撫這個出手大方卻又陰陽怪氣的男人,「一個人在這裡喝酒多悶哪!我讓幾個姑娘來陪陪你吧?」

  他不耐的正要拒絕,腦中卻又閃過方才見到的那個背影,百里無涯想了想,隨即點點頭,「妳幫我找個大約這麼高,大眼睛,身材偏瘦,胸部有點平的姑娘來。」

  這男人真怪,平時誰都不要,真要起姑娘來又開出一堆條件,他當這是選媳婦啊?心裡雖然嘀咕,但鴇母還是滿臉堆笑的答應,「沒問題,我這裡什麼姑娘都有,肯定有大爺中意的。」還平胸呢!呿!

  百里無涯沒應聲,只是繼續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等老鴇帶著姑娘進來,卻又一個接一個的趕出門去。

  「我說大爺……」被退貨好幾次後,連鴇母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我這幾個姑娘不就是您說的那樣嗎?頂多就是胸部沒那麼平,您到底是哪裡不滿意呀?」

  「囉唆!」被煩到最後,他早就沒了耐心,惡狠狠的出口趕人,「找不到的話就出去!別來煩我!」

  略帶醉意的銅鈴大眼瞪著這群嬌聲抱怨的女人出了房門,百里無涯又一口氣灌乾了杯中的酒,接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都不是她,那些女人當然都不會是她!

  但如果不是她,他誰都不想要!

  只不過他最想要、唯一想要的一個,卻已經被他親手推開,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如果……如果有機會再遇見她,如果他向她道歉,她願不願意再回到他身邊?

  雖然他依然擔心她會因為自己而遭遇危險,雖然他仍舊希望她能平安的活著,但是要他這樣味如嚼蠟一般的活著,百里無涯還真覺得不如和她一起死了痛快。

  經歷過這陣子的孤單之後,他愈來愈不明白自己當初那種一廂情願的退讓是為了什麼?

  他明明是個魔頭啊!好壞不論,善惡不拘,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結果卻因為自以為是的保護,讓兩個人都受傷。

  和她分開後,他腦中總是不時的浮現出當時她一臉委屈的望著自己,難過的問著「你不要我了嗎?」的可憐景象,讓他的心每每抽痛不已,如同現在。

  如果他再見到她,他會不顧一切的再把她帶走,就算從此藏身山林,或是在市井中隱姓埋名,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不會再有那些無聊的顧忌;擔心她受制於人的話,他可以教她練習匕首或是暗器之類的小巧功夫,並不一定要將她推得遠遠的才能保全她。

  但是他……見不到,自己後來曾經去風家附近窺探,只見到她爹一個人整天哀聲嘆氣的,就是不見她的蹤影,可見風霽月也不曉得她在哪裡,連他也不知該去哪裡找她……

  或許……她難過、死心了,也不要他了。

  眨著開始矇矓的眼,百里無涯低頭瞪著面前的酒杯,鼻頭莫名的酸。

  腦子因為酒意而開始混沌起來的時候,門板又吱呀一聲被推開,百里無涯以為是鴇母不甘被頻頻退貨,為了保全她的專業名聲又找來了什麼女人,皺眉抬頭一望,卻不禁有些怔然。

  「妳……妳倒是挺像的。」他傻傻的望著眼前的女人,嘴裡不禁喃喃說道。

  無論容貌、身形、氣質,甚至那挑眉微嗔的模樣,都愈看愈像他心愛的香姑娘!

  百里無涯努力眨了眨被酒意醺染的醉眼,想更看清楚她一些,別老是突然在他面前糊成兩個、三個、四個……

  「妳過來……讓我看明白一點。」

  那打從進門後就始終默不作聲的姑娘順從的走上前,隨即被百里無涯捉住手使勁一拉,立刻跌坐進他的懷裡。

  「妳……很像她。」盯著身前那張俏臉,他有些困惑,但是陷入遲鈍的腦袋已經無法正常思考。

  「她是誰?」那女子終於開了口,卻是與印象中的清脆嗓音迥然不同的低柔。

  聲音的差異像是讓他清醒了一些,百里無涯皺了皺眉,有些粗魯的將她推開,「少管閒事,總之不是妳!」

  「她是誰?你喜歡她嗎?」被他推得踉蹌一下,但那姑娘卻依然執意追問。

  「跟妳有何關聯?」他冷笑一聲,對她的踰矩不甚愉快,但那張酷似風凝香的臉龐仍是讓他不禁心軟了些,不禁開始說起心裡那個依然鮮明得讓他想起就疼痛的身影。

  「她是個嘴巴硬、脾氣壞的姑娘,膽子大但是身子又小又軟,我一隻手就能抱起她,只可惜胸部小了點……」唉!人終究不是完美的,他其實沒那麼在意啦!

  百里無涯說得興起,想得陶醉,回憶起那副曾被他摟在懷裡,帶著淡淡藥香的嬌小身軀,一向被自己嚴厲抑制的下半身竟驀然湧起異於平常的劇烈騷動。

  他有些無奈的想努力冷靜下來,沒想到那把火卻莫名其妙的愈燒愈烈,終於讓百里無涯發覺不太對勁,身體似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不僅下身的慾望絲毫沒有平復,連手腳都漸漸不聽使喚……

  「胸部小?」一直默默盯著他的姑娘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卻已經變了個樣,清脆的嬌嗓蘊含著明顯的火氣。

  她大步向前,伸手用力戳了他的額頭一記,讓他高壯的身軀狼狽的微微後仰。

  「嫌我胸部小?那你摸自己的好了!」抹去了臉上的濃重脂粉,風凝香露出原本的模樣,氣呼呼的瞪著一臉震驚的百里無涯,隨即又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如果你摸得到的話。」

  「香姑娘?!」沒想到自己心裡掛念著的女人,竟然真的出現在這個他以為她不可能踏入的地方,還說著自己不明白的話,瞬間酒醒的百里無涯傻眼的望著她,再度塞滿問號的腦中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傻傻的跟著她的話尾追問下去。「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妳又怎麼會在這裡?」

  「百里無涯,虧你還是個魔頭,警戒心竟然低得連中了我下在酒裡的藥都不自知,莫非是存心找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風凝香看著他動彈不得的狼狽模樣,故作凶狠的嘲笑道。

  之前白石英說要下藥時她還有點怕,擔心會當場失敗,沒想到第一次下毒就上手,也不知是他太遲鈍,還是她把藥物煉得太成功,沒有那些令人起疑的特殊氣味。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她的嘲諷並未讓百里無涯開口反駁,或是暴跳如雷,他的神情反而平靜下來,露出一種無所謂的淡然微笑,讓風凝香心裡一跳,隨即又抽緊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他試著動了動手腳,卻發現動彈不得時,乾脆直接放棄掙扎,「妳想殺了我的話,隨妳吧!」

  「我、我幹嘛殺你?你這笨蛋!」她要他的命做什麼?她想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啊!

  看著那張魂牽夢縈的臉蛋褪去了不適合她的冷嘲熱諷,取而代之的是他所熟悉的氣急敗壞,百里無涯不禁心花怒放,但隨即又心跳加速起來。「妳不殺我的話,何必費這些工夫?」

  「我想讓你嘗嘗被陷害的滋味!」風凝香下巴微揚,一臉得意卻又有些羞澀的嬌氣,「你中了我下的『七日歡』,這七天裡你的手腳無法動彈,偶爾毒發時還會……還會情慾高漲,但是只能看卻動不了手,讓你過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她的話讓百里無涯聽得啼笑皆非,「『七日歡』?妳對我下春藥?真不愧是淫賊,偷看我洗澡滿足不了妳,還想下藥再次破壞我的清白?」傻瓜做傻事,真受不了她,好可愛。

  他這番消遣果然讓風凝香的臉又炸紅成一片紅艷,「你你你你胡說什麼!我、我才沒……」反駁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呆愣著沒再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說啊!」原本見到她的激動與混亂暫時平復下來,百里無涯方才的酒意也早已散盡,現在整個人都因她脫序的行為和傻氣的模樣而清醒過來,連懶散的模樣都隱約透著愉悅。

  「是,我是來破壞你的清白!」她咬著唇,好一會兒之後才故意惡聲惡氣的說道:「既然你說你喜歡妖女,那我就變成妖女,對你下藥、奪你清白,對你百般蹂躪、千般折磨……」

  她竟把他當時的話當了真,原本是個懸壺濟世、救傷治病的女大夫,如今卻會對他下春藥,只因為他說魔頭就該配妖女?!

  風凝香的執拗讓他不知該苦笑,還是感動,他對她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她卻依然一心的想要他,沒有迷惑,勇往直前……比起他,她的勇氣與心意更深重、更直接。

  百里無涯很想對她說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但頭一回見她使壞,他也很有興趣她究竟準備了什麼惡毒的伎倆來對付他,於是便配合的挑眉問道:「我好怕,妳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我才不放過你!」風凝香氣呼呼的撂狠話,想了一會兒後才又補充道:「除非……你說你願意委身於我,那我自然不會虧待你,馬上就給你解藥。」

  「那要是我不從呢?」一定會有很香艷的懲罰,光想就好期待。

  唯一糟糕的是他已很有活力的男性雄風,在受到腦中的下流想像刺激後,脹痛得讓他更加無法冷靜。

  「我就每天想辦法讓你動情,把你惹得慾火中燒卻得不到解脫!」怎樣?快投降吧!

  百里無涯聞言忍不住呻吟一聲,臉上泛出痛苦的神色。

  「這懲罰太殘酷了……」他簡直期待得受不了啊!他保證絕對抵死不從,妖女快來侵犯他吧!

  他的慘叫讓她滿意的哼了一聲,隨即上前努力將他連人帶椅的拖到榻邊,然後使出吃奶的力氣,氣喘吁吁的將他搬了上去,接著又忙著將他的手腳扳直……

  被她這樣磨磨蹭蹭、又摸又抱,百里無涯終於感受到這番酷刑的真諦,「妳……已經開始折磨我了嗎?」

  「什麼?」好不容易做完這些累人的工作,卻意外的聽到他突然這麼問,聲音中飽含壓抑,風凝香不解的抬起頭,愕然的發現他雙眼晶亮得彷彿一頭想將自己吞吃入腹的野獸,不禁直覺的起身退開兩步,但目光在見到他精氣蓬勃的下身時,原本就泛紅的臉頰更是羞燙得幾乎要冒出煙來。

  「妳這是在折磨我?」他又追問了一遍,語氣既挑勾、又曖昧。

  「呃?啊……」她又忍不住往他身上最有精神的部位看了一眼,有些倉皇的點點頭。

  「是啊!你……要是受不了的話就快投降吧!」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啊……

  百里無涯看似痛苦的皺起眉,隨即咬著牙撇過頭,「我不會屈服的……」

  他還想知道她會使出什麼花樣招式,哪能這麼輕易就退縮?

  可惡,只不過這樣隨便想想,身體就已跟著疼痛起來,真是嘴巴說不要,身體卻誠實過頭。

  雖然身心都既疼痛、又愉悅,百里無涯心裡卻依然有些疑惑。

  她怎麼會有這「七日歡」?他記得這是五靈教那個邪惡藥物批發商手裡的東西,難道她跟五靈教有了什麼牽扯?

  還有,如果他真的撐過這「生不如死」的七天,卻依舊不肯答應她的要求的話,那……她會怎麼做?

  ※ ※ ※

  三天後,百里無涯覺得自己快死了。

  他不得不承認風凝香確實有備而來,也佩服她的決心和勇氣。

  每天兩次的「刑求時間」裡,她除了和他唇舌糾纏的熱情激吻外,還會將她柔軟香郁的嬌軀偎在他身邊,讓她胸前的柔潤有意無意的拂過他的身上,每每都成功的讓他激動起來。

  更別說那些奇特而意外的招數──穿著那些妖嬈舞妓的薄紗衣裳,在他面前拙劣卻又認真的搔首弄姿;或是不知從哪弄來一些坊間的淫狎書籍,偎在他身旁一邊臉紅、一邊念給他聽……

  有一次她甚至乾脆直接在房裡沐浴,讓他躺在榻上聽著水聲潑濺上她的身子,有時還能看見屏風後那玲瓏動人的曲線……那一次他幾乎要把持不住,一邊流鼻血、一邊痛苦的掙扎著,瘋狂的希望她趕快給他解藥,好讓他將這個大膽的傢伙壓在身下好好教訓一番。

  不只百里無涯受不了,風凝香自己也是羞憤欲死。

  她不知道自己怎會傻得相信白石英的話,以為男人根本受不了這種折磨,很快就會屈服,她也就厚著臉皮做出那些讓她現在連稍微回想都會忍不住羞恥的笨事。

  但是現在百里無涯依然很硬氣,不僅坦然的讓妓院裡的龜奴伺候他沐浴、如廁,就算又被惹得情生欲動,忍得全身顫抖,甚至連鼻血都流出來卻還是不願點頭,一次又一次的被她整治得在欲海沉浮,卻始終得不到解放,搞得他連睡著時都是一臉疲憊,讓她看得心頭隱隱作痛。

  她是個大夫,明明知道這樣的情況對男人有多痛苦、多不健康,卻還是為了自己的私慾和願望而這麼做,這樣壞心惡劣的她確實堪稱妖女,但卻不是一個真心喜愛對方的人該做的事。

  風凝香呆呆的望著他泛著青黑陰影的眼圈,以及臉上又漸漸茂盛起來的落腮鬍,忍不住嘆了一口長氣,轉身走回桌邊,背對著床榻掏出藏在腰帶裡的解藥。

  她很感謝白石英的幫忙和打點,讓他們能不愁吃喝的待在這裡進行凌辱大業,但她實在很灰心──

  就算他因此而退讓屈服,也不見得對她就是真心;更何況百里無涯寧可咬著牙忍受這一切折磨,卻也不想為了停止這一切而點下頭,這不就代表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和她在一起嗎?

  那她究竟還在等待什麼?等「七日歡」的藥效退了,眼睜睜的看他自己起身離開,嘲笑她的不知羞恥和不自量力嗎?

  「香姑娘?」

  百里無涯從小睡中醒來,見到的就是她那看來既失落、又惆悵的背影,讓他的心不同於這幾天的興奮跳動,而是泛起一股溫柔憐惜的情緒。

  「你醒了。」聽見他的喚聲,風凝香深吸一口氣,捧著溶入解藥的水杯走到床榻邊,「渴嗎?喝水吧!」

  百里無涯的忍耐已經讓她明白他的決心,她不想再讓自己更難堪了……

  這解藥服下後,大約兩刻鐘就會生效,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她決定要做一件自己和他重逢後就一直想做的事,當作最後的相處紀念。

  就著她的手喝水的同時,他抬起眼望著她鎮定而淡然的模樣,顯然與過去幾日羞澀卻又逞強的嬌樣不同,但百里無涯卻猜不出她又有了什麼打算,只能謹慎的盯著她,捕捉所有細微的情緒反應。

  「你的鬍子又變長了,我不喜歡,幫你剃掉吧!」風凝香從妝檯上拿起借來的剃鬚刀,轉身朝他挑眉問道。

  「這幾天不是妳高興怎樣就怎樣嗎?」他無所謂的回道。

  只要能讓她開心,她要什麼他哪樣不給?更何況是幾根嘴邊毛,她不喜歡的話就趕緊剃了吧!

  百里無涯的話讓她原本就懷著芥蒂的心略微一沉,勉強扯了扯唇角,走到床邊將他扶坐起來,自己則靠在一邊仔細而小心的替他修面。

  只不過剃好了半邊臉,另外一半卻因為兩人角度和姿勢的關係顯得有些彆扭礙手,風凝香忍不住皺起眉,嘴裡模糊的咕噥了些什麼,猶豫了一會兒才像是下定決心,隨即咬了咬唇,脫下鞋爬上榻,然後大膽的跨坐在他的腰間。

  「這也是在折磨我?」他的目光轉深,盯著她近在眼前的臉龐輕聲問道。

  這種折磨太美好了,以後每天都來一次可以嗎?

  「嗯哼。」她不置可否的應聾,伸手定住他的臉,繼續專心的進行著手上的動作。

  比起之前的火辣糾纏,此刻親密相偎的兩人間卻彌漫著沉靜而溫和的氣氛,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卻是難以形容的溫柔和諧。

  風凝香的雙眼始終專注在他的頰邊,但她依然能察覺百里無涯的目光一直都盯著她不放,像是在等著捕捉她任何的表情,藉此察覺她這麼做的意義。

  因此她始終沒有抬眼與他相對,反而努力避開與他視線相交的機會,免得讓他發現自己已先豎白旗,準備落荒而逃。

  拿起擱在一旁的巾子幫他擦了擦臉,風凝香放下手中的工具,又輕又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有話跟你說。」她垂眼盯著他的上衣前襟,喃喃說道。

  「我也有。」看著她的頭頂,百里無涯動了動手指,意外的發現漸漸有了力氣,再見她這副失去鬥志的模樣,他若有所悟,也忍不住跟著嘆了一口氣。

  才三天呢!就放棄了嗎?

  她不理會他同樣有話想說的暗示,徑自開口道:「經過這幾天,我已經明白你的心意了,所以再繼續這樣僵持下去也沒用,你……」不想要的終究是不會要。

  「沒錯,再僵持下去也沒用,」他硬是搶過她的話尾,改接上自己想說的話,「所以……我願意委身於妳,妳可別虧待我。」

  她猛地抬起頭,一雙水氣氤氳的眼睛眨呀眨的看著他,神情則是有些驚慌失措,像是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看什麼看?快給我解藥啊!」這副呆樣真可愛,百里無涯低下頭,趁著她反應遲鈍時往她驚訝得微啟的嘴上親了一記。「不然我怎麼抱妳?」

  「我給了啊!」少誣陷她!

  終於反應過來的風凝香伸手戳了戳他不知何時交握在自己腰後的手臂,「不然這是什麼?你看你看!」活動自如的魔爪!

  「這我也不知道,手腳雖然能動了,但是最重要的部分還沒解決啊!」他狀似苦惱的嘆道,隨即挪了挪身子,讓她感受到自己再度精神奕奕的飽滿,「還是說妳又給我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頓時又漲得通紅,「我、我哪有,你別亂講!」

  「果然是妖女,故意留個麻煩的癥狀來讓我傷腦筋,妳是何居心?我都乖乖投降了,妳還不趕快幫我治療?」一邊數落著還一邊彎起雙膝,讓她整個人被夾在他身前,困窘而親密的動彈不得。

  風凝香又羞又怒的瞪著他,原本還氣急敗壞的想罵,但是見到那張熟悉的無賴笑臉,她心裡突然一酸,不知是委屈或是放鬆的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明明說要聽我的話,可是都在欺負我!」她委屈的嗚咽道,與其說是責怪,反而更像是撒嬌。

  百里無涯將她的頭壓上自己的胸膛,雙手環緊她嬌小的身軀。「對不起。」

  「你……你想要妖女,現在我是了;而且你剛才也對我投降了,不可以再到處亂跑……」

  「嗯,沒錯,我這個魔頭現在是妳這妖女的了,隨妳處置。」

  得到他這句聽似戲謔卻又無比認真的承諾,風凝香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擔,忍不住也伸手緊緊的攬住他的頸項。

  之前是他自作主張,讓她傷了心,她卻沒有因此而放棄他,反而傻氣的照著他故意說的反話來努力改變自己。

  如果他始終對她無意,或許會笑她愚蠢;但是看在因為怕失去而先放開手的他的眼中,那股執拗卻會成為他一生的寶物。

  這個令他心折的傻瓜,他願意陪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是在那之前……

  大夫,可以先幫忙解決他的生理現象嗎?不然他連路都很難走啊……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2:02 AM

尾聲

  「娘子,我記得妳是個大夫。」

  「我是啊!」

  「那為什麼我們家會有這種東西?」百里無涯用腳尖踢了踢擱在地上的那籠蠍子,「這個是拿來治病的嗎?」

  「也可以,但我不是要拿來製藥就是了。」

  百里無涯有些無奈的張望著愛妻愈變愈奇怪的藥室,心裡有些感慨。

  自從她和五靈教那個妖孽教主結識後,兩人因為研究交流的緣故,飛快的熟稔了起來,結果風凝香就這麼在妖女之路上突飛猛進、一路狂奔,如今煉毒的時間遠大於製藥,一整個樂於危害人間。

  雖然說她是好是壞、救人或害人,並不至於影響他對她的感情,他很相信她的判斷,他只是不喜歡家裡老出現一堆青蛙眼睛、蜘蛛乾之類的小東西,很容易讓他用飯時心靈產生陰影,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肚子裡有小孩啊!對胎教很不好!

  更別提她製藥時有時還會跟他聊聊天,但她煉毒的時候好專心、好認真,他好寂寞啊……

  「啊!」百里無涯突然大喊一聲,隨即抱著肚子蹲了下來。

  「怎麼了?」風凝香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趕緊轉過頭來探看。

  「我中毒了,快給我解藥!」

  見他演得煞有介事,她好氣又好笑的放下手上的毒經,握上他伸出的大掌,故意嘆了一聲,「一直解不了這個毒,我真失敗。」

  「不是妳的錯,這是不治之症,妳能做的就只有讓我好過一點……」哼哼唉唉的站起身後,百里無涯隨即健步如飛的摟著妻子奔回房裡,顯然是個相當健壯的不治之症患者。

  長江後浪推前浪,距離兩人轟轟烈烈的那段日子已經過了年餘,雖然百里無涯的名號與當時的事跡依然為大多武林人士耳熟能詳,但隨著他近年來的刻意低調,前來找他麻煩的人已經少了許多。

  反倒是風凝香,她藥、毒皆精擅的名氣漸漸開始流傳開來,再加上五靈教掛保證,上門求毒或求藥的人也愈來愈多,不僅因此得了個「毒手觀音」的稱號,她還有個規定也令人印象深刻──對於武林人士,她隨自己的心意來收取報酬,高低不定,但開價後就絕不打折,要是有人敢嫌一句的話,就會被她等在一旁、磨刀霍霍的相公給打出去。

  但沒人知道,她有時也會到附近的鄉鎮村落,救治一些沒錢治病的窮苦人家,而且問診送藥,分文不取。

  只不過這些江湖虛名,對這兩人而言早就一點都無所謂,快快樂樂、自由自在的兩人相守在一起──很快就會是三個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秉持著這個信念,曾經掀起武林腥風血雨,惹得江湖動盪不安的凶惡魔頭,今天也同樣對妻子努力伸出邪惡的魔爪,以治療他那身中過毒後所引發的不治之症……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2:04 AM

番外篇一 魔頭不是一天養成的

  「小香,你聽好,身為一個知名魔頭的兒子,你的人生之路上鐵定會有一些小人想來偷襲你、威脅你、恐嚇你,所以你要好好鍛煉身體、練習武藝,免得被那些人得逞,因為你爹我是不會去救你的!」

  百里無涯雙手環胸站在五歲的兒子百里奪香面前,囂張的對這個打從出生就沒什麼表情的小傢伙訓示著。

  「為什麼爹不救我?」

  「魔頭要學會自立自強,就這樣。」帶著兒子走到他收藏武器的寶庫前,百里無涯拉開門,嘩的展露出屋內那一大堆被他搜括搶奪而來的各式兵器。

  「想學什麼爹會教你,你先挑個自己喜歡的吧!」看他這個爹有多慷慨。

  百里奪香無語的望著那一整屋的武器,不僅好多奇形怪狀的東西沒見過,有些刀劍甚至比他還高,適合他用的根本找不到,他爹是在整他吧……

  「怎樣?想先學什麼?流星錘還是開山斧?我推薦這副隱月雙鉤,好玩得很,但不怎麼容易練,弄傷自己是常有的事,我也見過有個笨蛋被自己給砍斷了手,還是你娘幫他接回去的……」

  果然是在整他,聽著爹親滔滔不絕的血腥閒聊,五歲男童的心裡稍微留下了一點創傷。

  「我想先練拳腳。」看遍了這一屋子對他而言都很超齡的兵器,百里奪香冷靜的下了結論。

  至於這些「玩具」,還是等他長大一點再說。

  ※ ※ ※

  「魔頭不是只要很會打架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念書寫字?」看著那本字帖,再看看自己歪七扭八的字,百里奪香心裡很鬱悶。

  聽到兒子的牢騷,被派來監督的百里無涯闔上手中的書,哼笑著坐直了原本歪倒在躺椅上的身軀。「真是傻孩子,識字的好處可多了!」

  「有什麼好處?」

  「那些拳譜、劍法、內功心訣……哪些不是用字寫的?尤其是內功,要是一個不小心弄錯了,可是會走火入魔。」所以魔頭也是要念書的,別逃避了孩子。

  「哦……」沒想到為了練功,還得先學會這些格子方塊字,還真不容易。

  見他一臉興味索然,百里無涯搔了搔頭,站起身來走到桌邊,端起父親的架子俯視著小娃。「其實識字還有個很厲害的好處,但你要保證不告訴你娘,爹才跟你說。」

  這麼神秘?被勾起好奇心的百里奪香點了點頭,然後看著爹親將手上那卷被他掐得有點破爛的書本擱到自己面前。

  「來,念念看。」

  「咦……春……呃……」

  「看吧!你不懂對不對?這本書叫《艷春秘錄》!」

  小小的百里奪香看著書皮上那四個字,挫折感更深了。「這也是什麼秘籍嗎?」名字好怪。

  「沒錯,這種書裡寫的功夫非~~常高深,你長大了才會懂,但要是不識字的話,就算長得再大還是不會明白。」閨房之樂啊!他今天又從這本秘籍裡學到新的花招,晚上回房再和娘子來演練一下。

  沒想到粗枝大葉,還以為只會打殺的爹親這麼有文藝氣息,連如此艱深的秘籍也看得津津有味,想必是什麼令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絕世武功吧……望著又開始翻起書的爹,百里奪香純潔的眼中微微閃動著崇拜的光芒。

  當然,等他長大了、識字了,知道那本傳說中的秘籍裡究竟寫了些什麼東西,而且發現甚至還有圖畫版本,不識字也看得懂的時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6-3 02:06 AM

番外篇二 外公卻是一天就當上的

  風霽月哭了。

  應該說,他「又」哭了。

  打從自己將女兒匆促的嫁出門,卻驚聞百里無涯血洗神劍山莊的迎親隊伍,將一行二十多人殺得只剩半個,轎裡的新娘卻不知所蹤,風霽月就整天寢食難安,倚門盼望著風凝香回家來,但始終等不著她的身影,讓他只能焦急的擔憂著女兒的安危,同時咬牙切齒的咒罵那個可恨的百里無涯為何要對他女兒如此陰魂不散的死死糾纏?

  直到後來,聽一些比較熟識的江湖人士說起,他才知道百里無涯與神劍山莊有那麼一段仇怨,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一方面慶幸香兒沒嫁進那種偽君子之家,一方面又煩惱她這些日子到底在哪裡?

  至於百里無涯,他已經討厭了那麼久,一時改不過來,所以還是照樣討厭著。

  事情發生至今,他每天都在擔憂愛女,但又不知從何找起,只能請人幫忙留意,但始終一無所獲。

  結果前一陣子收到了消息,說是江湖中出現了一個可醫也可毒的年輕女子,人稱「毒手觀音」,而且還是百里無涯的妻子!

  這傳聞讓風霽月不禁有些懷疑與期待,但又聽說那女子與五靈教往來甚深,又擅使毒物,他可沒教香兒那種害人之物,更遑論跟那些邪教牽扯,於是這個可能性很快的就被他給否決了。

  直到現在──

  「爹。」

  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如今活生生、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笑著,風霽月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眼眶也立刻濕了。

  「那是……我相公,百里無涯。」伸手指向正背對著兩人在門前繫馬的魁梧身影,風凝香說得有些扭捏,但臉上淨是幸福洋溢的嬌羞神情。

  又是他,怎麼又是他~~為何他女兒總是跟這個魔頭糾纏不清,而且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成了親!

  這麼說來……傳言中那個「毒手觀音」,莫非就是香兒?

  天哪!他風霽月一向嫉惡如仇,女兒在遭逢意外之後卻變得正邪難分,教他百年之後要如何對香兒的娘親交代啊啊啊啊……思及此,風霽月的老淚更是潸然而下。

  沒想到「驚喜」還不只一個,當百里無涯轉過身,還在心裡腹誹著一定是這個死魔頭帶壞了他家香兒的風霽月更呆了。

  他、他胸前那個是……

  「喲!岳父大人,好久不見。」百里無涯不怎麼正經的朝滿臉木然的風霽月揮了揮手,接著也抓起綁在自己身前的襁褓裡那個嬰兒的圓胖小手,朝風霽月擺了幾下,「來,跟外公打個招呼。」

  外公……外公?!

  風霽月深受打擊,他今天之前還只不過是香兒的爹,結果現在竟然一眨眼就成了魔頭的岳父,甚至是……外公!

  「嗚哇~~」悲從中來的風霽月轉身飛奔進屋,真希望這只是一個夢……不,半個夢,至少香兒回來是好事……

  被扔在門外的魔頭一家三口,聽著那斷斷續續傳出的啜泣聲,不禁面面相覷。

  「妳爹這是傷心,還是感動?」原諒他跟岳父大人沒什麼交情,聽不出來。

  「嗯……都有吧!」她爹是很纖細的。

  伸手戳了戳兒子的軟嫩臉頰,看著小娃兒那一臉任她蹂躪的無奈,風凝香不禁笑了出來,她兒子真可愛啊!就是搞不懂這不愛哭又不愛笑的性子是像誰……

  「那他要是聽到我們兒子的名字,不曉得要哭成什麼樣。」

  「你還敢說?你取這名字,不就是擺明了要氣我爹,到時你自己想辦法收拾。」

  「誰教他當初隨隨便便就把妳打昏扔進花轎,簡直像送貨似的要扛進神劍山莊!要不是我機靈,現在妳能有這麼英俊神勇的夫君嗎?!」

  「當初也不曉得是誰,把我扔在一邊就自己跑得不見人影……」

  聽她口氣酸溜溜的翻起舊帳,百里無涯趕緊陪笑,「咳!要不是娘子機靈,現在怎會有一個這麼任勞任怨,無論妳在床上在桌邊在浴盆裡如何的蹂躪我欺負我凌虐我,都毫無怨言、欣然承受的相公……」

  「住口!別在這邊胡說八道!」臉色漲紅的風凝香用力拍了他的手臂一把,又羞又怒的低斥道。

  在這同時,屋內傳來的號哭聲更加慘烈了……

  【全書完】

  編注:欲知百里奪香的愛情故事,請看──玫瑰吻604《魔頭的小丫鬟》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