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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樁 -【天上有棵愛情樹】《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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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8:38 PM
標題:
樁樁 -【天上有棵愛情樹】《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6 12:20 AM 編輯
【書名】:
天上有棵愛情樹
【作者】:
樁樁
【內容簡介】:
仙界北地天尊與西地天尊商議聯姻。可是,西地太子西虞昊卻對北地掌管天河的司水靈君瓏冰玉一見鍾情。西虞昊在北地銀霜城仙殿上,當眾拒娶姬瑩公主,甚至還動起了干戈……北地天尊一怒之下,將瓏冰玉罰下凡界歷劫。
十世歷劫後,瓏冰玉在飛仙之日與不慎墜落山崖的現代姑娘唐淼撞到了一起。結果,唐淼被撞上了渡仙橋,瓏冰玉卻被關在仙門外灰飛煙滅……自此,這個美院大三女生便開始了一場奇妙的仙界之旅。
有恐高症的唐淼,首先要克服的就是神仙成天飛來飛去帶來的麻煩——和人學習走路一樣,在仙界得學會駕雲飛行;其次,民以食為天,唐淼同學對仙界的靈草聖果不「感冒」,沒煉過辟榖的她是只徹底的肉食動物……
最最麻煩的是,唐淼體內吸收了瓏冰玉的靈力,而那個已經灰飛煙滅的仙卻惹了那麼多的情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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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8:53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4-9 09:00 PM 編輯
楔子、緣起
「她……是個凡人?」
白色云石砌成的渡仙台安靜的浮在云海中。仙台另一端連著座七彩渡仙橋,寶光流動,燦爛無比。幾隻白鶴在空中優雅地扇著翅膀,伴著清鳴悠然飛遠。
渡仙台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老頭兒。兩人穿著似絲非絲,似綢非綢的白色寬袍,衣袂隨風輕輕飄蕩,再加上飄及頜下的長長白眉,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只是二位此時臉上的表情卻像見了鬼一般,失了平日裡的仙家自在氣度。
這也怪不著他倆。雪松與銀松在北地仙界的引仙殿中任殿司一職九萬八千年。第一次,從渡仙橋上接了個凡人到仙界。
渡仙橋,顧名思義只能渡飛仙之人。凡界中人莫說看不到此橋的存在,仙家法力結界也絕不可能讓凡人踏上橋頭一步。
「她是怎麼上的渡仙橋?」矮個子雪松疑惑不解地又嘀咕了句。他蹲下身伸出短肥的手指在唐淼眉間點下。
昏迷中的唐淼立時感覺眉宇之間像放了塊冰,不舒服地蹙緊了眉。兩撇箭竹葉般挺秀的眉毛隨之氣惱地揚起。她可是有起床氣的!唐淼死閉著眼睛忍著,再騷擾她睡覺,她就要跳起來揍人了!
一股靈力從她額間攸地反衝回來,雪松沒料到一個凡人居然會有這麼強的靈力,下意識的往後仰。圓滾滾的身體因為用力過猛,重心不穩,卟咚摔坐在了地上。他驚疑地望著地上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長得竹竿似的銀松並沒有注意到唐淼額間衝出了靈力。他頗有些自嘲地想,雪松大哥在仙界呆久了,把凡人都當妖怪般驚詫了。人是他從渡仙橋上撈下來的,所以銀松覺得他有義務解釋一番。他微窘地說道:「小弟奉令旨掐算時辰開了仙門,正巧看到一女子摔落在橋頭。凡人怎麼能踏上渡引橋呢?小弟自然以為她正是今日的飛仙之人,於是關了仙門撈起她就走……結果卻是個凡人仙緣巧合上了橋,飛仙之人卻在仙門之外元神寂滅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雪松頓時清醒過來。他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急聲問道:「那飛仙之人元神寂滅之前魂飛魄散,她的魂魄可有飄進仙門?」
銀松奇怪地看了眼雪松,清了清嗓子道:「雪松大哥忘了?仙門開閉時,封印的法力暴漲。那飛仙之人既然沒能踏上引仙橋,肉身魂魄自然在仙門關閉的瞬間化為飛灰了。」
銀松的話如同天雷般,炸得他雙耳失聰,腦袋嗡嗡作響,最後一絲希望徹底泯滅了。雪松失神地喃喃說道:「我就少叮囑你一句……你可知道今日咱們接的飛仙之人是誰?是下凡歷劫的司水靈君!」
銀松偏了偏頭,訥訥問道:「哪個司水靈君?」
雪松痛心疾首的長嘆一聲道:「當然是天河精華孕出的那個司水靈君瓏冰玉!今日正值她歷劫十世的飛仙之期。」
銀松如挨了當頭一棒,傻傻地呆在原地。
兩位引仙殿殿司仙階雖然不算高,但他倆卻是北地仙界僅有的幾個老不死之一。二人不問仙界俗事,躲在引仙殿逍遙度日,仙界的大事卻依然清楚。銀松當即明白自己的闖下了什麼禍事。
仙界四分,仙域最廣闊的西地與北地之間以天河為界。
半年前,西皇天尊與北皇天尊商議聯姻。西皇太子殿下的云舟渡天河北來時,北地掌天河的司水靈君瓏冰玉貪玩戲水把浪頭掀到了云舟之上。西皇太子非旦不惱,反而對瓏冰玉一見鍾情。云舟在天河上盤恆了好幾日才到了北地。
北地九極天銀霜城仙殿之上,西皇太子當著北地眾上仙的面拒絕迎娶北皇大公主姬瑩,言明兩地聯姻不改,但他要娶的人是北地小仙司水靈君瓏冰玉。大公主姬瑩羞憤不己當殿拂袖而去。
小小的司水靈君竟敢勾引西皇太子,讓北地皇族顏面無存。北皇天尊心疼公主,遷怒瓏冰玉,綁了她上斬仙台,要滅其元神。西皇太子隨即在天河之西陳兵威脅。西地毀婚在前,又舉兵威脅,北地自然嚥不下這口氣,也把人馬拉到了天河之東,擺出了應戰的架勢。
仙界也有戰爭。曾經天尊們想一統仙界,仙界四地混戰數萬年。又例如有某仙修得無上仙法後便狂妄自大糾結心懷不軌的仙起兵謀反。或者仙界突現異寶,又不在四界範圍之內,四地便召集自家的上仙們各憑道行前去爭奪。
三萬年來,仙界一直平靜。天尊帝尊們暫時沒有打算開戰一統仙界,也沒有妖仙想謀反奪取仙家皇權。突然仙界地盤最大的西地和北地為了一個小小的靈君撕破臉要開戰。仙界眾仙均覺得荒謬之極。
然而,因為此事,平靜已久的仙界沸騰起來。
北地佔了理士氣高昂。西地仙庭卻因太子此舉分為兩派。主戰派覺得太子殿下既然已經起了兵,再低頭去娶北地公主,西地的顏面又往哪兒擱?只能硬戰。主和派則認為眼下最重要的是西地和北地聯姻,強強聯手後收服南涯海和東極地便是小菜一碟。於是苦勸太子殿下放棄瓏冰玉,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然而西皇太子殿下犯了強脾氣,冷著臉道不娶北地公主就要殺了他的心上人,北地太過蠻橫。他西虞昊連心愛的女子都護不住,丟不起這個人,聲稱北皇天尊不放瓏冰玉他就不撤兵。氣得西皇天尊差點聚天火焚了他的元神,當沒這個忤逆兒子。當然,只有一根獨苗苗的西皇天尊最終還是沒捨得下手。他拿兒子沒轍,只得厚著老臉修國書一封悄悄與北皇天尊商議。
北皇天尊此時已經不想把公主嫁給西皇太子了。但這麼罷手北地的顏面何存?為了皇族尊嚴,北地也不可能先撤兵再雙手奉上瓏冰玉。
但是如今北皇大公主的處境卻極為尷尬。
北皇大公主地位何等尊貴,如果不嫁西皇太子,將來嫁個不如西皇太子的,豈不是讓西地笑話?她被西皇太子拒了婚,與西皇太子地位比肩的青年俊彥絕對不肯來求娶的——被人嘲笑一句撿了西皇太子不要的女人情何以堪?如果此事不妥善解決,北皇大公主恐怕只能終身不嫁了。
北皇仙后只得這麼一個嫡女,愛得如珠如寶,捨不得女兒孤苦一生。成日對著北皇天尊飲泣。北皇天尊也是被西皇太子逼得要出兵,內心深處是不願意的。西皇天尊先致國書替太子斡旋,北皇天尊也算找回點面子。
不就是為了個小小的司水靈君嗎?兩地天尊你來我往一合計,最終定下一策。改罰瓏冰玉下凡歷劫。如果瓏冰玉歷劫十世飛仙回到仙界,便把瓏冰玉送與西皇太子為姬。兩地聯姻不改,西皇太子仍將迎娶北皇大公主姬瑩為後。
最終西皇太子還是要公主做太子妃,那瓏冰玉最多只是個仙姬。哪家帝尊仙宮中沒有成群的仙姬侍奉?此策為北地找回了面子。
如今的結果不外是在兩地皇族聯姻之外再多給兒子納個仙姬罷了。公主做兒媳,兩地就算是結成了同盟。西皇天尊也覺得這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然而當事人們都不買賬。北皇大公主姬瑩一怒去了封地雪玉谷,絕不肯委委屈屈的再嫁西皇太子。西虞昊則聲稱要陪著瓏冰玉下凡歷劫。
北皇天尊以仙界和平為要旨勸說得大公主保持了沉默。西皇天尊為免再生事端乾脆陰了兒子,用一壺靈華瓊液灌醉了西虞昊將他囚在極夜海下,只待瓏冰玉歷劫飛仙之後再放他出來。
凡界十世歷劫,於仙界不過百日。
如今三月一過,瓏冰玉十世歷劫圓滿飛仙。結果她連渡仙橋也沒踏上便魂飛魄散了。
銀松怔了半晌,嘴裡陣陣發苦。他抱著一線希望說道:「此凡女和瓏冰玉雖然隔了時空,卻碰巧在同一地點仙門大開時飛墜。她上得了渡仙橋,瓏冰玉卻灰飛煙滅。我關門是快了一點,但瓏冰玉再無仙緣乃是天定命數。天意如此,量那西皇太子也無話可說。咱們最多是瀆職不察之罪,接錯了人罷了。」
雪松仰望著比自己高兩頭的銀鬆氣極敗壞跳腳嚷道:「守引仙殿九萬八千年,你見過幾個修仙之人不經天雷渡劫的?也是天尊對瓏冰玉重視之極,這才發下諭令讓咱倆開仙門接她過渡仙橋。就算瓏冰玉沒有仙緣,兩地天尊會這麼想嗎?定會認為咱們接錯了人,關閉仙門才造成現在的局面。身居引仙殿殿司一職接錯人會受什麼責罰?!大不了上斬仙台鞭減修為貶到下三界蠻荒之地苦修。今日接錯人的後果卻是不同。兩地天尊遷怒下來,咱們兩個老頭兒將來還會有好日子過?」
得罪了兩地的天尊,最重要的是得罪了西虞昊……敢興兵威脅北地天尊,氣暈西皇天尊,他還有什麼事不敢做?銀松打了個寒戰,訥訥說道:「她摔下懸崖應是當死之人。不如打散她的魂魄,瞞下錯接凡女來仙界一事。天尊不知個中緣由,只會認為瓏冰玉與仙界無緣——連渡仙橋都上不了,怪得了咱們嗎?」
雪松瞪了銀松一會兒,長嘆一聲道:「我方才探她靈台。瓏冰玉肉身毀滅魂飛魄散之時,把一魄與全身的靈力都擠進了這凡女的身體。所以這凡女方能平安上得渡仙橋。此時打散她的魂魄,瓏冰玉最後一魄也不復存在了。將來一旦讓西皇太子得知咱們毀了瓏冰玉最後一魄,他會放過咱們?他佔了理就算要焚了咱們的元神,難不成兩地天尊還會幫咱們說話?」
銀松額頭的汗涔涔而下,想了半天,終於沮喪的發現,自己不僅接錯了人,還接了個燙手山竽。他巴巴的望著雪松哭喪著臉道:「大哥,那你說該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要照實說?小弟再過一千年就能升階為上仙啊!」
銀松有責任,雪松也逃不掉。他也委實捨不得一千年後晉為上仙之尊的榮耀。雪松背著手在迎仙台上轉悠了半響,終於拿定了主意:「既要瞞過此事,又不能打散她的魂魄。」
銀松眼睛一亮:「大哥可有妙計?」
雪松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道:「五年前,我偶然得到一顆東極地秘製的鎖魂丹。仙家四地,唯東極與三地相隔最遠,不甚往來。鎖魂丹又是東極皇族秘寶,知道的人並不多。喂她服了不僅能封住瓏冰玉那一魄,還能封住她體內的靈力。她過了渡仙橋,經由仙家法力洗髓,已經脫去了凡胎成就仙體。你我不說,她就只是個機緣巧合得以升仙的普通凡仙。」
銀松左思右想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嘆息一聲同意。
雪松當即喂唐淼服下鎖魂丹。
大功告成之後,銀鬆手執青玉筆在白玉玦上寫下唐淼的身份,將白玉玦送進她掌心。白光一閃,白玉玦就此消失。
雪松在一旁瞧著,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突開口說道:「仙界之中異仙如天河之沙,保不準哪個能看出她被鎖魂丹封住靈力之事。不如送她去東荒之地吧。」
「東荒之地好啊!大哥此計甚妙。沒有靈力護身,她在東荒之地能活多久就憑她的造化了。」銀松笑呵呵的應道。
雪松當即招了朵云捏了個法訣載著唐淼往北境東荒之地飛去。
送走一個大麻煩,兩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西邊突傳來幾聲馬嘶,驚得引仙殿上空的白鶴與云彩四下飛開。一駕華麗的車轎被隊人馬簇擁著出現在引仙殿上空。
駕車的是兩匹通體銀白神駿之極的白龍馬。馬噴著響鼻,收斂了雪白的翅膀停在引仙殿前。銀輝流動的轎簾往兩側翻捲開來,轎中斜倚著位身著錦衣的年輕公子。他慵懶的靠在錦繡軟梳枕之上,撐著臉頰似笑非笑地望著迎仙台上的二老。
這個小魔頭怎麼跑來了?銀松和雪松一驚之下,暗自慶幸已經送走了唐淼。兩人幹笑著走出迎仙台,駕起云頭到在車轎前揖首道:「暮離星君駕臨引仙殿,不知有何吩咐?」
暮離的手輕輕在膝上拍打著,漫不經心的說道:「聽說那瓏冰玉今日飛仙,天尊令喻你二人開仙門引她過渡仙橋。本君對西虞昊唸唸不忘的美人兒甚是好奇,特來瞧瞧。」
星君暮離是北皇天尊皇妹之子。北皇天尊極疼愛暮離,小小年紀便封了他星君之位,賜了他北地流光城城主一職。暮離星君喜奢。北皇天尊便賜了兩匹帝君專用的白龍馬給他駕車。北皇天尊無子,有傳言說天尊有意傳帝位於他,北地九極天的上仙們都要讓他三分。
西虞昊為一個小小的司水靈君拒絕迎娶公主,導致北皇大公主顏面無存,離開銀霜城獨居雪玉谷。暮離與北皇大公主自幼相伴,感情親厚。西虞昊陳兵天河之西時,暮離就憋著氣討旨做先鋒。沒想到被兩位帝尊和稀泥休了戰,他心裡一口氣堵得慌,便想趁瓏冰玉初歸仙界時找她的麻煩。
雪松偷瞟了眼暮離。
他臉上雖帶著笑,眼神冰寒如北地星辰,薄唇微抿出一絲刻薄的恨意。
雪松揣摩著暮離星君的心思,知他對瓏冰玉無好感,心寬了一半。他苦著臉道:「下仙正欲向天尊稟報。司水靈君瓏冰玉命定與仙無緣,她連渡仙橋也沒上就肉身毀滅元神寂滅,化為飛灰了。」
「什麼?!」暮離驚得坐直了身,臉上神色比被他的車駕驚飛的白鶴云彩變得還快。繼而放聲狂笑,「好好好,任那瓏冰玉痴心妄想卻逃不過天意懲罰!本君這就把消息傳揚開去,叫西虞昊嘔血三升,替我皇姐報仇!去雪玉谷!」
暮離星君的車駕來得快去得更快。銀松與雪松擦了把冷汗終於放下心來。
看情形暮離如果知道瓏冰玉還有一魄尚存,定會對唐淼痛下殺手。雪松自語道:「送走那丫頭,咱們還算積了點仙德。」
銀松卻道:「早知暮離星君如此恨她,倒不如把她交出去,是死是活由星君作主。有星君說情,天尊說不定會寬饒咱兄弟二人。」
雪松跳起來伸手敲了銀松一記道:「豬腦袋!她體內好歹有瓏冰玉最後一魄,如果讓暮離星君殺了她,西皇太子殿下肯善罷甘休?暮離星君若知咱們隱瞞,必定報復。把這事爛進肚子裡方是上策!」
銀松當即清醒過來,討得暮離星君歡心,就會惹怒西皇太子殿下。瞞過暮離星君,他日後知曉實情必定報復。真真是左右為難。還好那丫頭已經被他送到了東荒之地。銀松得意之下,偷笑道:「小弟聽大哥的。那丫頭封了靈力就算到了仙界成了仙體也活不長。小弟只盼著她早日元神寂滅,消了後患。」
雪松心中百味雜陳。他往東荒之地的方向丟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摸著己光亮的前額,喃喃說道:「就看……造化了!」
一、東荒之地
仙界裂土為四,分別由北皇天尊,西皇天尊,南涯海帝尊和東極聖尊掌管。
仙境又分三界九重。分別為九極天,上元天與中元天三界,每界又分三重天。四地仙庭均立於九極天上。仙之九重,越往上靈氣越濃郁,為修仙者所喜。而最往下走越貧瘠荒蕪,罕見人跡。
東荒之地緊鄰南涯海,不僅位於北地中元仙界中最低階的一重天,而且是北地最荒涼的地方。但凡有點辦法的仙界中人都離開了此地另覓地方修煉。餘下雖有仙體卻毫無靈根的人漸漸滅亡。久而久之東荒之地成了無人荒地。北地觸犯仙規的人往往被放逐於此,任其自生自滅。
載著唐淼的那朵雲便直奔東荒之地。
唐淼醒的極不是時候。她睜開眼睛時,看到了一片澄碧的藍天,自己趴在白雲之上。微風輕輕吹著雲霧從她臉上掠過,涼涼得好不愜意。
因為沒有參照物,唐淼並不知道她正被一朵雲載著飛馳。她瞪著澄碧如琉璃的藍天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時,眼間的云層突然變得稀薄,下方的景物猛然撞進唐淼眼中。
萬丈之下的地表像沙盤那麼小,河流像線一樣細,湖泊像面小鏡子。唐淼疑惑的想,只有坐飛機才有這樣的視角呀。她使勁拍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把她徹底驚醒了。她跳起來尖叫一聲:「媽呀,我還在半空中!」
腳下踩著白生生的一團霧氣,卻有股力道托住了她。唐淼倏地蹲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下意識進行自我欺騙——還腳踏實地著呢。然後她伸出了自己佈滿酒窩的小肉手,往腳下摸索。
那朵云又不是實物,霧氣從她十指間滑走,她撈來撈去只抓到了一把空氣。唐淼愣了愣就加大了雙手的摸索範圍。最後做出了拚命劃漿的姿勢,遠遠望去,她就像一隻蹲在云上的鴨子。
雙臂輪酸了,她依然什麼實物都沒有觸到。
唐淼物理學成績平平,但她也知道不管什麼自然原因形成的云都不可能是實物。也就是說,她腳下真的是一團……空氣。
唐淼在女孩子中算是膽大的。別的女孩子怕蛇怕老鼠,她不怕。別的女孩子怕走夜路怕鬼,她也不怕。但唐淼害怕兩樣東西,一恐高二畏水。
她生下來算命的人說她命中缺水,所以父母給她取了個淼字。後來家人才發現唐淼不叫缺水,叫畏水。唐淼運動細胞挺發達。曾經拿過校運動會女子三千米長跑第一名。但她就是不會游泳。深零點八米的兒童游泳池她能嗆水到讓救生員去救。泡溫泉淺水池子,手指頭摳在水池邊上摳得發白了,她也不敢丟手。
說起恐高,走二樓懸空的樓梯她都腿軟。這會兒她突然發現自己踩著朵云身在萬米高空中。別說她是個恐高的人,就算是個正常人也活該被嚇傻了。
強烈的恐懼感刺進唐淼腦中。她的心臟卟咚卟咚的狂跳,每跳一聲,她都能感覺到血湧上腦門。
膽大的唐淼決定再確認一下是不是她的眼睛出問題了。她勇敢的睜開條眼縫,只瞄了一眼,臉上的血色褪盡,白著臉又暈了。
被引仙殿施了法的云朵盡職盡責的載著唐淼落在了東荒之地的某座荒山,悄然四散。
唐淼再次醒來時又看到了澄碧的天,她的心臟再一次狂跳,生怕又看到自已還浮在空中。
這一次她比較幸運,她的手摸到了可愛的地面。唐淼喉嚨裡發出一聲呻吟,她拍了拍自己腦袋,剛才怎麼回事?眼花了?做夢吧!她輕易的把半空中的那次經歷當成自己做的夢,很愉快的擺脫了疑問與心悸,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她躺在一座極大的山谷裡,周圍怪石嶙峋,中間平坦。山上沒有樹,岩石縫中偶爾有點土的地方長著幾株青草。谷中心稍平的地方長著些褐色的荊棘叢。往上一望,山很高,看不到頂。往外看,山岩擋住了她的視線。
唐淼的思維終於恢復了正常,她想起自己到此之前是在峨眉山金頂上。
大三暑假她和大學室友約著一塊到峨眉山金頂看日出。峨眉山金頂三絕:云海,日出,佛光。為了看到日出,凌晨三點半大夥兒就起床坐纜車上了金頂。到了金頂還才凌晨四點半,唐淼便坐在崖邊靠著欄杆打盹。她睡得迷迷糊糊時被身邊的歡呼聲驚醒,她睜開眼睛看到云海之上出現了佛光。
峨眉山的佛光好多年沒出現過了。唐淼是成都人,來過峨眉山無數次,也是頭一回見到。看傻了眼的她沒注意到自己還靠坐在欄杆邊。金頂像滾水沸騰起來,激動的遊客們炸開了鍋,拚命擠到崖邊拍照。人太多,被擠得緊貼欄杆的唐淼幾次努力都沒能站起來。她乾脆麻利的鑽出了欄杆。她握著欄杆站起身時不幸地看到了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恐高症當場發作。其實欄杆離懸崖邊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唐淼暈倒時變成了個滾地葫蘆,骨碌滾下了懸崖。
她在下墜的過程中好像還撞到了什麼。撞得她胸口悶痛一口氣硬是沒接上來,她連聲媽都沒來得及喊就華麗麗的暈了。
記起事情經過,唐淼雙手合什開念:「阿彌陀佛,佛光保佑!」
從三千多米高的金頂上摔下來,身上連塊皮都沒有擦破,好胳膊好腿的。唐淼唯一能感謝的只有菩薩了。她甚至迷信地想,是不是峨眉山難得一現的佛光保佑了她?
「管它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唐淼握緊拳頭激動地站了起來。她用手在嘴邊捲了個喇叭筒放聲大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她的聲音寂寂寥寥的傳了很遠,隱隱還能聽到回音。唐淼等了會兒又喊了幾嗓子,四周沒有半點動靜。
她鎮定的想,大概是摔到了捨身崖下的深山無人區了。她理智地決定,先自救,再等待救援。
火辣辣的陽光流淌在岩石上,唐淼熱得脫了從金頂租來的羽絨服,穿著短袖短褲檢查隨身物品。她掏遍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翻出了一瓶薄荷糖,以及五百多塊錢。她的背包在墜崖後也不知所蹤。
唐淼很想能找出個打火機升堆火。晚上防野獸,還能讓救援隊盡快發現她。但是沒有。鑽木取火是項技術活,她也沒有那能耐。
站在山頂,被發現的機率更高。唐淼琢磨了下,就往山頂走。太陽明晃晃的照著,唐淼覺得岩石的溫度可以攤雞蛋了。她把抱在手裡的羽絨服撐在頭頂當傘,這才覺得焦灼的感覺降低了些。
幾小時後她終於爬上了山頂。山頂很寬,足足有四個足球場大。堆砌著無數鐵青色的大石頭,寸草不生。四周再無遮擋物視野極其開闊。唐淼定睛一看,下巴差點掉了下來:「媽呀,這是阿凡達啊?!」
她目光所及之處飄浮著十來座山峰,山體同樣呈鐵青色,光禿禿地看不到半點綠意。像大塊的煤炭,毫無生機地浮在半空中。石山下方空空蕩蕩白茫茫深不見底,偶爾有薄薄的雲霧被風吹起從山下飄過。
唐淼難以置信地軟了雙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在山頂發了會兒呆又連滾帶爬往山下走。走得她頭暈眼花喘氣如牛時,她望著眼前的景物無力地鬆開了手,抱著的羽絨服像片羽毛往下飄落。
她身處的這座山也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只是她所在的這座山下方有塊廣袤的灰褐色陸地。但那件紅藍色的羽絨服變成針尖大小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唐淼也沒有看見它有落在陸地上的跡象。
眩暈感再次襲來,唐淼腦袋變得暈沉。她下意識的回轉身趴在身後的岩石上,生怕鬆了手一頭栽下去。
這是什麼哪裡?是什麼地方?難道她在半空中的事情不是在做夢?唐淼機械地回轉身手足並用往山上爬。她好不容易回到半山那座山谷裡,癱坐在地上望天嚎叫:「有沒有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直喊得她嗓子嘶啞,也沒有一個聲音回應她。唐淼膽子再大,也被駭哭了。哭了會唐淼開始發呆,然後往嘴裡扔了顆薄荷糖。她悲哀地想,她不會靠這個來續命吧?
時間一點點消失,太陽淹沒在漫天彩霞中。岩石被映成了深重的褐紅色,神秘而荒涼。
天漸漸地黑下來,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極突兀地從山峰背後升起來。唐淼瞄了眼又呆了,她只在電影電視的特技中或是動畫片裡才看到過這麼大的月亮,距離近得她伸手就能觸到似的。
白天的炎熱被晚上的山風吹散了。大塊山岩投下道道陰影,看上去像一隻隻兇猛的野獸。唐淼縮坐在岩石的凹陷處,茫然不知所措。
她本能的將自己蜷成了一團,下巴抵在膝蓋上呆呆地望著外面。除了掠過的風聲,四周安靜得可怕。她騙不了自己,別說峨眉山,地球上就沒有浮在空中的山峰……也沒有這麼奇幻的月亮。
唐淼掐過自己無數次,每一次都疼得她皺眉。她不知道自己摔到什麼地方來了,她只能肯定,自己沒有做夢。她還活著,她的脈搏還在跳動,現在腿軟口渴肚子餓。
月光照耀下的荒石山極為美麗。大塊的鐵青色岩石反射著月光發出銀白色的光。
灌木平靜的佇立著,而岩石縫中那幾徑稀疏的青草卻在風中輕輕搖擺起來。唐淼聽到這些草發出了享受與滿足的呻吟聲,就像是三伏天站在炙熱的陽光下曬蔫了後突然走進空調房裡般愜意。
她苦笑著想,一定是這地方太過詭異,連帶她的思維也變得奇怪起來。草,怎麼可能有思想?
這時鼻端飄過一絲清香,她轉過頭,又看到了一件怪事。身側不遠處的岩石縫里長著株半尺高的灌木。白天沒有注意到,但此時這株沒有樹葉的灌木卻顯示出與其它灌木的不同來。光光的枝幹在月光下通體銀白,枝頭還墜著三枚雞蛋大的果子,散發著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光澤。
「野果!」唐淼被這果子飄來的香氣誘出了清口水。
她一整天就嚼著薄荷糖充飢解渴,爬上爬下累得半死。強烈的飢餓感刺激著她走到那株灌木前。她猶豫了下,這是什麼果子?有沒有毒呢?今天見到的事情哪一樁不是奇事?沒摔死已是奇蹟,餓死就划不來了!唐淼心一橫,伸手就去摘。
頭頂突然響起了一個男子冷漠的聲音:「我等聖蘭果結實等了三年,費盡靈力呵護。你什麼也沒做憑什麼要摘走果實?」
一直安靜的荒山突然響起了人聲,實在比安靜更讓人恐懼。唐淼驚得頭皮發麻,血流加速,太陽穴旁的青筋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抬頭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說話的人站在頭頂上方的岩石上,出現在大月亮的背景之中,披著深色的大披風,擺出了海報裡蝙蝠俠出現時的造型。他背對著月光,唐淼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發光的眼瞳。綠瑩瑩的,像極了草原夜晚的野狼。
山風吹拂,來人長發飄飄,披風揚起。如果不是身處之地太過怪異,唐淼一聲酷就要喊出來了。
男子沖聖蘭果招了招手,那三枚果子便輕飄飄飛離枝頭的落在他手中。他將果子放在鼻端深深地嗅了嗅,張嘴就啃。
他是什麼人?他來了多久?他在暗中窺視了她多長時間?為什麼她大喊救命的時候他不出聲?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為什麼招了招手,就能把果子摘走?唐淼心裡塞滿了疑問與驚懼。
男子邊啃邊走下了岩石,唐淼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是飄下來的!傳說中與鬼有關,和殭屍有關的種種恐怖故事在唐淼腦中閃現。她的雙腿不受控制的發顫,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男子啃著聖蘭果,好奇的打量著唐淼。當最後一個聖蘭果送到嘴邊時,他猶豫了下,將它遞給了唐淼:「你正好在聖蘭果結實時來到這裡也算有緣,最後這枚給你吃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正常,他看起來像是人。他好像在向她表示友好……唐淼終於回魂了。她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地伸手去拿。
手腕突然被他握住,唐淼頓時像炸了毛的貓。她抬腿就是一腳,嘴裡尖叫怒罵著掙扎。她已經夠倒霉了,難不成還要被劫色?
然而她的掙紮根本無濟於事,男子輕鬆的拉高她的手,在她握成拳頭的手上點了點。被銀鬆放進她掌心的白玉玦浮現出來。他瞟了一眼道:「原來是個才升仙界的凡人小仙。半點靈力也無。」
他不屑地放開了她的手。唐淼驚駭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白玉玦變魔術似的在掌心出現又隱沒,她下意識的搓著自己的手掌,結結巴巴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男子沒有回答,最後那枚聖蘭果放在她手中,低頭走出了山凹。
不是打劫的?玩魔術的專業人士?唐淼膽氣壯了,衝著男子的背影大喊道:「喂,你別走!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子回過頭來。他的臉清楚的暴露在了月光下。
他大概有二十出頭,臉很瘦,細眉長目,肌膚略顯蒼白。都說單眼皮男生顯得純情,偏偏他臉上生了雙幽深的綠色眼瞳,頓時讓唐淼暗呼一聲妖孽。
他裡面穿了件紫紅色的直綴長衫,用根同色的帶子鬆鬆繫著。外面披了件墨綠色的寬袍。看得出這身衣袍他已經穿了很長時間,衣襟下襬撕破了好道口子,袖口也是破的。縱然穿著件破舊衣裳,他渾身上下卻溢出種清華之氣。
唐淼望著他,腦袋漸漸清醒。她有些驚慌的想,穿著打扮像古代人,地方卻如此怪異。她穿什麼鬼地方來了?她鼓足了勇氣訥訥問道:「這地方……還有別人嗎?」
東荒有荒山九十九座,荒原九萬九千里。她恰巧被送到這座石山和他也算有緣。恰巧麼?凰羽心中一動,遲疑了下說道:「也許還有別人,五年來我只見到了你。我叫凰羽。」
除了他,到現在她連隻鳥都沒瞧見。唐淼打死也不想一個人呆著。見他自報姓名心道搭訕有門了!她大方地伸出手去:「我叫唐淼,從峨眉山金頂失足摔下山崖到了這裡。同在荒山即有緣,做個朋友如何?」
她努力地擠出笑容,笑容裡帶著刻意的討好。她舉止大膽,但她的眼神中有著沒有散開的惶恐。
凰羽瞟了她一眼,心裡同樣詫異萬分。到了仙界她為何還穿著凡界的衣裳?北地引仙殿兩位殿司覺得她沒有靈力沒有仙途所以才把她遣到東荒之地來任她自生自滅?所以他們連件仙袍都沒給她?
他的目光從她□在外面的胳膊上掠過。她伸出的胳膊與手瘦弱得讓他想起多年前那株雨中的千絲藤。
凰羽心裡湧出淡淡的惆悵,轉開了頭。
唐淼尷尬的收回了手。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9:00 PM
二、蠱惑一吻
月慢慢移到頭頂,子時過後天氣驟變,寒意突然襲來,山風冰涼刺骨。
唐淼打了個噴嚏,抱著雙臂凍得跳腳厚著臉皮繼續扮演自來熟,她一個勁地嚷道:「凰羽,這是什麼鬼地方!白天熱得要死,晚上突然就冷得要命!」
她嘰哩呱啦說著。看似不在意,眼神卻屢屢偷瞟著他,分明在盼著自己搭理她。
如果不管她,沒水沒糧,她能在東荒活多久呢?凰羽輕嘆一聲,脫下外袍扔給唐淼道,「你沒有靈力,不穿仙袍抗不住東荒夜寒。」
「你不冷啊?」話說出口唐淼的臉有些發燙,她鄙視自己的矯情假客氣。因為說話的瞬間她已經七手八腳把他寬大的衣袍裹在了身上。凰羽的外袍一上身,暖洋洋的氣息便驅散了寒意,一股草木清香似有似無的圍繞著她。
唐淼挽著又寬又長的衣袖訕訕地補了句:「太神奇了,穿上一點也不冷了。謝謝……靈力是什麼?」
凰羽吃驚的看了她一眼。他沒有開口,找了處背風的旮旯坐了下來。他的臉微微揚起,細長眼睛眯成一線。那姿態和岩縫裡的青草一樣,極享受月光的照拂。
他看她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白痴。她是白痴嗎?她只是不知道這該死的山怎麼會浮在半空中而己!他的衣袍叫仙袍?他腦子有病?
好歹他沒有走,唐淼趕緊提起墜在地上的衣袍下襬走過去坐在凰羽對面,用充滿求知慾的好奇目光巴巴的望著他。同時不忘把手裡香氣四溢的聖蘭果送到嘴邊狠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沽嚕從她嘴裡溢出。她三下五除二啃了個精光,舔著手指上的汁水遺憾的想這果子太好吃也太小了。霎那間她看到凰羽的喉節骨碌動了動。唐淼舔手指的動作立時僵住。他是在吞口水嗎?
凰羽在她的目光中尷尬地轉開了頭。喉間又一陣乾澀。兩枚聖蘭果怎麼解得了他的飢渴?他拔出一根青草放在鼻端珍惜地輕嗅著裡面的水分,幽幽開口說道:「這裡是仙界北地最苦的東荒之地。只有我這種被放逐的仙和你這種飛仙成功卻沒有靈力前途的小仙才會被扔到這裡來,任其自生自滅。」
仙界?飛仙成功?敢情她從金頂上摔下來摔成了神仙?多麼荒謬!唐像燙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嚷道:「你是說這破荒山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你是人還是……仙?」
凰羽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神色。凡人想像中的仙界是開著奇花異草的花園。可惜,東荒之地連凡界都不如。他慢慢咀嚼著手裡的青草,淡淡地說道:「後悔修仙了?仙界可不是每一處地方都是美景。」
「我是意外!」唐淼仍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嚷道,「我才沒有修什麼仙呢!我從來不相信神鬼!我是意外摔下了懸崖就摔到這裡來了。你有辦法幫我回……凡界嗎?」
她竟是一來仙界就被遣到了東荒?凰羽細長的眉微蹙,心神顫了顫,想到了某種可能:「引仙殿兩位殿司遣你來時說過什麼?」
唐淼疑惑地說道:「引仙殿殿司是什麼人?除了你,我什麼人都沒見到過。」
看來她是被悄悄送到東荒之地來的。凰羽唇角微抽,認真的打量著唐淼。不過是清秀之姿,但那兩撇眉毛生得極好,蹙眉揚眉挑眉時活潑潑的,讓她的神情變得極為生動。凰羽斟酌著語句,把其中一種可能道了出來:「你雖成仙體,卻沒有半點靈力。想必渡劫之後到了引仙殿一直暈著,兩位殿司見你到了仙界沒有靈力,直接給了你身份玉玦把你遣這兒來了。你若不想元神寂滅,就試著修煉靈力,以後駕云離開吧!」
元神寂滅,靈力修煉,駕云離開。陌生的詞語在唐淼腦中構勒出一副荒謬的奇幻世界。這裡她想起了第一次甦醒時躺在半空云上的情形。原來那不是夢啊!唐淼哆嗦了下,苦著臉道:「我還是喜歡腳踏實地。我看到山下有片陸地,你有辦法讓我到陸地上去吧?」
「陸地?不過是東荒的荒原罷了。等你走到荒原的盡頭就會發現,整座荒原也不能讓你腳踏實地。」凰羽殘忍的戳破了唐淼的幻想,「荒原的下方是虛空,無盡的虛空,隔開仙界與凡界的虛空。下去……見過蜘蛛網麼?但凡落進虛空裡的人就像粘在網中的飛蟲。靈力全失,掙扎到無力也掙脫不開。需受七七四十九日風刀刮骨,方可有云載你又回到東荒。但凡試過一回的人,便再不會妄想摔下去。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突破這層仙界結界的。」
山峰上的石頭粼粼反射著月華,靜謐而美麗。凰羽的聲音比風還輕,帶出種濃濃的孤寂感來。
「這裡難道是仙界的空中監獄?」唐淼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喃喃說道,「你是說我這倒霉孩子一不留神摔成神仙,卻成了囚犯和你被關在同一個號子裡?」
這個凡界來的小仙說話真有意思。凰羽似笑非笑的望著唐淼道:「你非被放逐之人,修煉出靈力就可以駕雲離開這裡。」
「雲真的可以載人飛行?」唐淼的手無力的在空中畫了畫。要把神話裡的東西塞進她唯物主義的現實腦子裡著實有些難度。
凰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捏了個法訣伸手招了招,一朵云飛了過來。他站起身邁台階似的踏上去,瀟灑無比的揮了揮衣袖,那朵云便托著他輕輕飄了起來,穩穩立在一丈開外的半空中。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唐淼張大嘴巴呆滯的表情。東荒五年過得太寂寞太無聊,讓他突然想捉弄下這個據說根本沒有修過仙卻莫名其妙摔到了仙界的凡人小仙。
凰羽腳下的云毫無預警的載著他飄到了唐淼身邊,他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上了雲朵,然後嗖的升到了數十丈的高空。
「啊啊啊啊啊——」驀然離地而起,驀然看到那株長著果子的銀白色灌木變成一個小光點,驀然看到剛才坐著的山石迅速的變小……驀然看到腳下懸浮著數不清的石峰。唐淼駭得放聲尖叫。她猛地撲進了凰羽懷裡,雙手死死的箍緊了他的腰。
她的聲音太尖銳,凰羽不得不用雙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垂下眼眸看著懷裡瑟瑟發抖動的唐淼。她閉著眼睛嚇得臉色發白,箭竹葉似的秀氣眉毛緊緊的皺成了一團。她抱著他的腰,她的腳毫不客氣的踩在他腳上。顯然,她覺得他的腳比那朵云更讓她有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一個仙怎麼能懼怕駕云飛行?就像人害怕走路一樣讓人無語。打消了某種疑慮的凰羽有些可憐起她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凰羽拍了拍唐淼簌簌發抖的背,提醒她已回到地面。
「你別騙我!」唐淼死閉著眼睛悲憤的指責道。
「再不松手我就帶你飛起來。」她手足並用牢牢巴地纏在他身上,凰羽有些無奈地恐嚇道。
唐淼趕緊睜開一條眼縫,見真的落到了地面,手腳痠軟鬆開了凰羽,面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她從來沒想過,也沒有相信過世界上還有仙界一說。
大滴大滴的淚從她眼中無聲的噴湧而出。她仰著臉望著這個向她展示神仙仙法的男人,思緒紛繁雜亂。她的家人朋友,她從此和他們將仙人兩隔?她從此再也不能坐在街邊吃麻辣燙串串香了。再不能逛街討價還價買東西了。再不能上網遊戲看電影了。都說神仙早拋了七情六慾,可是她連男朋友都沒有交過,從此要在仙界做凡心未泯的帶髮修行小尼姑……太虧了!人家穿越到古代哪怕是架空,天天對著的也是正常人!讓小學六年中學六年大學三年好不容易讀出頭的她又要重新在仙界做小學生重新學習?情何以堪!
神仙有什麼好?這鬼地方連棵樹都沒有!她一整天才吃了個和雞蛋差不多大的果子,還是別人讓給她吃的!
爸爸媽媽只有她一個女兒,這會兒以為她摔死連屍體都找不到,他們會傷心成什麼樣?!一天的驚恐突然爆發,唐淼號陶大哭。她一邊哭一邊說著這次荒謬的墜崖事件。她盼著凰羽能有辦法瞬間把她變回家去。
凰羽默默地聽著,一絲憐意自心頭浮起。他在東荒之地尚感覺孤獨,這個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睜眼就被扔到東荒來的小丫頭必定害怕極了。
他正想安慰她幾句,目光突然被她身前的山岩吸引住。
岩石凹陷處有團指頭般大小的水泊,像一顆星星落在了岩石上。他呆呆的抬起頭,晶瑩的淚水正淌過唐淼的臉,順著玲瓏的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凰羽相信自己又聽到了山泉濺落的叮咚聲。他閉上眼睛費勁的嚥了口乾沫。手指尖輕輕發顫,耳邊泉水叮咚聲清晰悅耳,每一聲都敲打在他心上。喉間彷彿點著了一把火,他終於沒有忍住,捧起唐淼的臉覆上了他的唇。
三、不浪費水
唐淼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傻了。她瞪大了雙眼看到那個妖饒無比的美麗男子虔誠地吻著她的下巴,她的臉頰。他身上散發出草木清香。他的嘴唇微涼,柔軟如花瓣。他的舌尖在她臉上掠過,輕盈如羽。眼皮一涼,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心咚咚狂跳,他的嘴唇……竟然在溫柔的吮吸著她的眼睛。
雖然和有男同學勾過臂搭過背,那叫友誼。雖然曾經瞟瞟某男生小臉會紅紅,可是窗戶紙還沒被捅破呢。是啊,窗戶紙還沒捅破——不,本來是約到金頂上打算捅破的,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就被摔到這兒來了。唐淼傻傻的任他吻著,魂飛天外。
絲絨般細膩的肌膚,沁涼的濕潤直達心底。她的淚水甘甜得讓他難以置信。舌尖傳來令他陶醉的美妙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叫囂著想要索取更多。
他是渴了太久的旅人,驀然在荒原上看到了清泉淙淙。凰羽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去。
唐淼在羞惱震驚慌亂中不知不覺收了眼淚。
凰羽恍惚中發現泉眼乾涸了,不由得著急的用力吮吸。
「哎喲,疼!」唐淼的眼睛被他吸得發痛。她回過神來,用力地推開了凰羽。
她的聲音喚醒了凰羽的神智,他在做什麼?他的定力怎麼變得這麼差?凰羽禁不住苦笑:「以後你別再當我面哭了。」
唐淼揉著眼睛,臉紅得像蕃茄。乍聽到凰羽說出如此呵護的話讓她的小心肝撲咚撲咚的跳。向來覺得自己活潑大方開朗的唐淼霎時變成了斯文淑女,埋著腦袋聲音輕得像蚊子:「對不起。我爸媽就我一個,要是能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該有多好。」
她的眼睛再度變得濕潤。
望定她眼裡氤氳再起,凰羽又湧出盼著她落淚的衝動。他偏開了頭,輕聲說道:「仙界一天,凡界十年。」
唐淼驚呼:「這這這一天都過完了,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十年了!」她著急起來。爸媽都奔五十多歲的人了,如果她不能在幾天內回去,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凰羽同情的看著她道:「仙界與凡界之間有結界,你連東荒之地都沒辦法離開,何況再回凡界?既入仙界,便該斷了思凡之心。」
意思是她回不去了?等她回去,人間早已滄海桑田。唐淼呆若木雞。她突然又想到,如果有仙界,那也應該有地府。如果她修煉出靈力,成了個仙法高超的神仙,她是不是可以像孫悟空那樣去地府勾了爸媽的生死薄,讓他們轉世後長生不老?
這樣一想,唐淼有了奮鬥目標。
既來之則安之。好死不如賴活著,做神仙也比死了強。沒準她將來還有和爸媽重聚的一天。
唐淼努力安慰著自己,沖凰羽展顏一笑:「我以後不哭了,我要努力修煉,做個法力高超的快活神仙!」
凰羽愣了愣,喃喃說道:「你不哭怎麼行?」
他……什麼意思?唐淼的腦袋瓜被凰羽的話攪成了稀泥。
凰羽沒有再看她,蹲下身體將手指探進了岩石上聚集的那汪眼泊中,轉眼之間吸得乾乾淨淨。唐淼的眼淚讓他心裡再度湧起了希望,他微笑著想,這才是她被悄悄遣到東荒的原因吧。
他看著紅著雙眼表情有些特異的唐淼突然問道:「你剛才吃了聖蘭果,你可有感覺到身體內的靈力波動?」
這個問題問得唐淼那叫一個糾結。這時候誰還去關心靈力的問題!她只想弄明白凰羽為什麼要吻她。「沒有。」唐淼偏過腦袋乾巴巴的回道。
凰羽顯然沒有注意到姑娘家的情緒變化,自顧自的說道:「這裡被稱為東荒之地,自然是寸草不生。東荒之地像這座山一樣的荒山九十九座,下面的荒原九萬九千里。半年或一年才會灑幾滴酸雨,臉都不會澆濕。岩縫裡的青草是我費盡靈力才得以養活。那株聖蘭果也是靠我的靈力養了三年才活下來結果。三年,我才吃到兩枚。東荒五年,沒有水,我的靈力修為不到往昔的三成。」
唐淼驚了:「不是吧?我可是美食愛好者!別說三年才能吃到果子,三天只吃一個果子我就會餓死了。我沒修過仙哪!不吃不喝的辟榖期是傳說,不是現實!別說沒吃的,我不喝水我會渴死。」
凰羽深吸口氣對她說:「現在知道水的重要了吧?我渴了很多年了!你的眼淚能凝而不散,不似普通的水。我實在不想浪費一滴……」
敢情他剛才不是在吻她,是在喝她的眼淚解渴?天底下還有這麼荒謬的事嗎?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又舔又吻結果是為了不浪費一滴水?!唐淼的臉頓時氣得通紅。
她憤憤的想,仗著帥就能誤導我嗎?是神仙就不懂什麼叫暖味什麼叫調戲?唐淼有種想暴走的衝動。
「你有馭水的潛質。你的眼淚能聚而不散。能馭水之人只要擁有靈力,一滴淚為媒可以引出湧泉來!」凰羽看著唐淼平靜的解釋道。
唐淼堵氣地扭開了頭:「我早說過了,我不是修仙之人。我不懂什麼靈力!」
凰羽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道:「你瞧瞧,這塊白玉玦就能證明你是仙界之人,只要你是仙界中人就能修煉仙界的靈力法術,我可以教你!」
受他的靈力一激,唐淼掌心再一次浮現出那塊白玉玦。這回唐淼看清楚了,白玉玦一寸大小,上面寫著簡單的古篆字:「唐淼,北地凡仙。」乖乖,她有了仙界的身份證。
唐淼極不是滋味的想,自從看到她的眼淚之後,這個原本散發著疏離氣息的美男子話就多了起來,甚至熱心的想教她如何修煉法力。他看到了她的潛質,但他至始至終沒有想過他的親吻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親了就親了,她可以理解並原諒他。但他憑什麼不開口向她道歉?
作者:
hao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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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9 09:05 PM
四、一朝許諾
唐淼越想越氣,她硬梆梆的說道:「我從來沒有修過仙,藏在我手裡的這塊破牌子也是你們強塞給我的。我不想拜你為師學什麼靈力!我只想回到你說的凡界,回到我爸媽身邊!」
凰羽恨鐵不成剛地瞪了她一眼道:「真是個白痴小仙!你能回去嗎?沒有靈力的仙體最多在東荒之地能支撐一年。沒有靈力,這一年你十有八九是躺在地上等死。」
意思是她不學修煉靈力就只能殘喘著活一年?拿死和死得極其難看來威脅她嗎?唐淼被噎得胸口發悶。偏生她就是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不服軟的說道:「我想死怎麼著?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怎麼也比呆在這裡強!」
她真的不怕元神寂滅?凰羽皺了皺眉道:「仙界中人不會死,只會元神寂滅。元神寂滅就會化為飛灰,不可能進輪迴轉世投胎。」
連關於下輩子的夢想都被凰羽無情地掐死,唐淼心裡越發堵得慌。她乾脆不吭聲了。
唐淼在堵氣,凰羽也是思潮翻滾。既然五年時間只能送這麼一個小凡仙來……他沉默了會兒鄭重地說道:「如果你能修煉出馭水之靈在東荒解我之困,我許你一個承諾。」
「誰稀罕?!」唐淼脫口而出。她抬頭的同時駭了一跳。凰羽那張絕美妖饒的臉嚴肅之極,目光堅毅之極。她瑟縮了下,扁扁嘴又硬裝好漢毫不退讓地對上凰羽的目光。
凰羽的聲音冷淡起來:「你真想元神寂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趁著血肉精氣尚在,喂這些草吸食了,它們還能活到冬天。」
地上的青草應聲搖擺,擺出熱烈歡呼之勢。
用她的血澆這些草?唐淼手臂上爆出密密的雞皮小粒子。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啊!唐淼只是堵氣,沒想到死,更沒想過要被這些草吃掉她的屍體。
她恨恨地瞪著凰羽,引誘不成就威脅,她怎麼剛才就差點被這個男人誘惑了呢?她覺得自己太傻了。她不該糾結一頭狼為什麼對她挺親熱的,而是她該怎麼防狼。
實力決定一切,她沒有靈力仙法,人生地不熟,只能服軟。唐淼暗下決心以後有機會一定把場子找回來。她揚了揚眉,服軟歸服軟,得問清楚自己能得多少好處才行。她試探地問道:「無論什麼要求都能答應我?」
凰羽似笑非笑地看著唐淼,多少年沒威脅過別人了,原來挺管用的。他既然先許下承諾,就不會反悔。迎著唐淼的試探目光凰羽心念一動,自嘲地說道:「姑娘該不會讓我自毀元神吧?!」
唐淼白了他一眼,心想好端端的我讓你自殺幹嘛?
然而凰羽接下來卻極正經地說道:「就算讓我自毀元神,凰羽也絕對不會背棄所許之諾。」
唐淼這才明白為什麼凰羽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色了。一個承諾竟然把他的性命都賠上了。但她不想教育凰羽,生死事大,別人叫你自殺你就動手實在是件很傻的事情。畢竟凰羽這種重承諾的性格對初踏仙境的她大有好處。所以唐淼眼珠一轉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承諾,你不死就要保護我。」
威脅我?現在當我的保鏢看你還敢威脅我?想到這裡,唐淼的眉毛情不自禁的在臉上一跳一跳的,得意之極。她已經迅速的制定了三個階段性目標。首先她要在這個不毛之地好好活下去。等到靈力修為高深了,就去一趟地府,看看爸媽的情況。最後能突破所謂的仙界結界,回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凡界看一看。
她是多麼思念,多麼懷念充滿煙火氣的凡界啊!
凰羽呆了呆,沒想到他的許諾瞬間就被唐淼輕易用了。想到淪為這個小仙的保鏢,凰羽生出種又好氣又好笑的荒謬感。一個沒品階的小仙能使喚一個上仙當保鏢的,她怕是第一人吧。然而,只有她能煉出馭水之靈讓他的靈力恢復如初,眼下的他別無選擇。凰羽鄭重地點了點頭重複了遍唐淼的話:「我不死就會保護你。」
聽到他凝重的承諾,唐淼暗呼一聲大發了。她興奮的掰著手指頭說道:「我解釋一下哈,這個保護包括很多內容。第一,我不能餓死,所以你要給我找吃的。第二,我睡在荒郊野地會傷風感冒,你要負責找地方讓我住好。第三,這地方太荒涼,為了不讓我得抑鬱症死了,你不能板著臉不理睬我。第四……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白玉玦,總得讓我知道請了個什麼樣的仙當保鏢吧?」
她在凰羽越來越冷的目光下訕訕的停住了口。唐淼暗罵自己興奮過頭,她目前的小細胳膊別說擰不過凰羽的大腿,連他的手指頭都擰不過呢。
凰羽臉色一冷:「我只答應保護你,沒允許你可以冒犯我!」
五、老子是誰
在仙界向比自己品階高靈力高的仙提這種要求極為無禮。唐淼顯然不懂,她被凰羽表現出來的冷漠與高傲激怒了,咬牙切齒的說道:「老子也沒允許你可以隨便親我!」
凰羽微怔:「老子是誰?」
唐淼一巴掌拍自己腦門兒上,她都被氣得爆粗口了。她翻了個白眼道:「我爹!俗稱我老子!」
凰羽皺了皺眉道:「我不是早解釋過了,你的眼淚能凝而不散,比東荒的酸雨好喝多了。能讓我發現你具有馭水潛質,你該高興才是。你的運氣不錯,我是木系上仙,會想辦法幫你修煉出靈力來的。」
敢情她還該跪下來感謝上仙栽培?唐淼頓時氣結。
她叉著腰瞪著凰羽深呼吸,暗罵自個傻,和他這種失了七情六慾的仙講什麼世俗道理呀。然而她心裡又著實嚥不下這口氣。靈機一動間唐淼拿出薄荷糖來,驕傲的揚起頭遞給凰羽說道:「既然你做了我的保鏢,我請你吃粒薄荷糖吧。這是凡界聖品,不比聖蘭果差!」
提起聖蘭果,凰羽的綠眸亮了亮,卻一拂衣袖不屑地說道:「凡界的東西,怎比得上仙家聖果!」
想起自己吃聖蘭果時凰羽嚥口水的模樣,唐淼懷疑的挑了挑眉毛,拿起一粒薄荷糖偷瞄著凰羽嘆息道:「唉,此糖粒是用高山之巔生長的薄荷綠葉配以冰川深處之淨水混以南方上品蔗糖經七七四十九日才煉成。吃一粒暑熱全消口舌生津如飲清泉。凡界人手一盒夏日居家旅行充飢解渴之必備聖品呢。可惜了,到了仙界什麼都不是啦!」
明明懷疑凡界不會有這種好東西,凰羽仍被唐淼的話鼓動著嚥了口乾沫。「看在你如此費心討好本上仙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嘗一嘗!」說話間凰羽已伸手奪過了薄荷糖,優雅地放進了嘴裡。
甜而清涼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呼吸間彷彿站在了冰川之顛……難怪好多上仙最愛嗅凡界的香火煙氣,凡界的食物果然別有一番滋味。凰羽享受地呼出一股清新的氣息。
唐淼趁機問道:「如何?」
凰羽面帶深思,沉吟道:「雖然不能像仙家聖果般滋長靈力,倒也有清涼之效。仙界也有薄荷草,只是從沒有像你說的用冰川之水和上品蔗糖煉過丸藥。」
一粒糖罷了,偏要丸藥丸藥的喊。敢情仙們吃的都是炒豆子似的丹丸?唐淼腹誹不己。她順勢接著凰羽的話說道:「既然你喜歡,我就給你留著。你是本姑娘的保鏢,這點好處還是可以賞賜給你的。」
你當我是地上的泥,我還當你是我的下人呢!唐淼繞了半天,終於找回點面子。縱是口舌之爭,卻讓她心裡的火氣消散了。
凰羽上仙的身份何等尊貴,聽到賞賜二字就警醒了。他不屑地著著滿臉得色的唐淼,唇角微勾:「別忘了,本上仙做你的保鏢是有條件的。如果你修煉不出馭水之靈——我就放你的血養草!」
又威脅她?唐淼秀目圓瞪嚷道:「喂,你才承諾了要保護我……」
「閉眼!」凰羽喝斷了唐淼的話,手指已點在唐淼額間。
唐淼一哆嗦,趕緊閉上了眼睛。額間一點沁涼感傳來,鼻端盈滿草木清香,彷彿置身於廣袤的森林中。
一旦飛仙成為仙界中人,腦中會自然形成一處或強或弱的識海。隨著修煉,識海便會煉出靈力來。唐淼雖然過了渡仙橋脫去凡胎成就仙體,但鎖魂丹藥力強大,在封住她體內瓏冰玉的一魄以及馭水靈力的同時,讓她本來就淺薄的靈識變得更加乾涸。現在唐淼的識海就像塊乾旱的田地,倒盆水下去連裂開的土縫都浸不透。一枚聖蘭果吃下去等於沒吃,根本不可能煉出半點靈力。
凰羽低垂的長睫閃了閃,心裡疑雲大作。她的識海雖然荒蕪,卻讓他感覺到識海之中似蘊藏著勃勃生機。就像一片黃沙漫漫的沙漠,他嗅到了地層深處的泉眼。凰羽好奇的往唐淼的識海中灌注著靈力。
她是他在東荒全部的希望,五年已過,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困耗在這裡。凰羽一咬牙,竟是硬生生把全部靈力都傾注進了唐淼的識海。他像抽水機似的把自己的靈力抽了出來,瘋狂的灌溉著唐淼的識海。
不過片刻,凰羽額間掛滿了綿綿細汗,臉色漸漸發白,綠色的眼眸轉為深沉的墨綠色。一絲靈力被他從唐淼的識海中抽了出來。靜靜的飄浮在她的識海之中。而凰羽的靈力此時也全部耗盡。
他悲哀的想,他的靈力修為已經降得太低了。而從唐淼識海中抽出的那根比絲線還細的靈力又讓他看到了希望。
唐淼仍閉著眼,她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睫毛輕輕顫抖著。虛弱的凰羽彷彿又看到了弱水河旁那個嬌俏人兒。他點在她額間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滑下,劃過她小巧的鼻樑,落在她的唇上。
唐淼的眼睫劇烈地抖了抖,睜開了眼睛。凰羽的表情甚是怪異,唐淼好奇的研究著他臉上還沒來得及消褪的淺淺溫柔。
也就睜眼的工夫,凰羽已經冷了臉收回了手指:「你感覺一下。」
唐淼傻呼呼的問道:「怎麼感覺?」
凰羽暗罵,怎麼給他送了個白痴來?!事情已走到這一步,他不得不撐著疲倦耐心地解說道:「心隨念動,想著你手中的白玉玦,試著將它喚出來。」
唐淼撇撇嘴,心想這樣也行?她懶洋洋的盯著手掌默念,你給我出來!本不抱希望的唐淼突然看到掌心裡真的浮現出了白玉玦,一驚之下,白玉玦便消失了。
「認真一點!」凰羽蹙眉斥道。
唐淼偷瞄了他一眼哀號,他皺眉毛也這麼帥!她又想起被自己誤解的那個親吻,沒好氣的說道:「你離我遠點,你在我會分心!」
早想靜坐恢復靈力的凰羽嗖的化成了一道紫影。
「哇,真強!」唐淼嘖嘖稱讚。如果她也能這樣,將來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她終於可以沒翅膀也能亂飛了?飛在空中她會不會恐高症發作一頭載下去?她胡思亂想半天之後,調息完畢的凰羽嗖的又回到她身邊。
唐淼被他期盼的目光弄得極不好意思,像沒做完作業被老師訓的學生一般訕訕的說道:「麻煩你再避一避,我努力,努力!」
凰羽再一次無聲的消失。唐淼憋著氣很想馬上就修煉出靈力。她不想他再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她。如果能引出泉水,他會不會又露出那種恍惚的笑容?帶著淺淺溫柔的微笑……
真是要命的好看啊!唐淼嘆息著閉上眼睛,開始認真冥想。
一個時辰後,凰羽輕輕落在唐淼身邊。他惱火的聽著唐淼發出的呼嚕聲,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朽木!」
如果不是她有馭水之能,他怎肯輕易許她承諾又耗費靈力?天一亮,太陽將再次炙烤著東荒大地,他的靈力會更弱。凰羽腳尖動了動,湧出想踢醒這個白痴小仙大罵一頓的衝動。想著擺脫東荒之困的希望,凰羽嘆了口氣,認命的抱起唐淼飛離。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9:09 PM
六、幻出本相
懸空石山中心形成的洞穴極為寬敞,岩石縫隙漏下月光形成的幽藍色光柱,靜謐如夢。
凰羽盤膝坐在石床一側,仰起的臉吸納著月華。
東荒的夏季對他來說極為難過。白天的熾熱將夜間的清涼與寒冷凝成的水分蒸發得乾乾淨淨。他每天只靠在夜間吸吶月華補充靈力消耗。
這裡缺水,靈草聖果極為稀少。他不僅要耗費靈力維持身體的需要,還要養護山縫里長得稀稀拉拉的草。此消彼長,凰羽的靈力只有從前的三成。
幽暗的山洞里長著十幾株火藤。火藤粗壯的藤盤距在洞穴的縫隙四周。藤身佈滿尖銳的小刺。這是東荒之地他唯一能種出來的大型植物。剝開堅固的山藤,中間有根指頭粗細的青白色的藤筋。五年來,凰羽就靠吃這個充飢。
可惜,他的目光一黯。抽出藤筋,火藤就會死亡。五年時間,也只剩下洞穴裡的十幾株了。
他耗費靈力種的草遠遠不能讓這座石山變得鬱鬱蔥蔥。凰羽苦笑,五年之約已經快到頭了,短短三個月,他能挽回敗局嗎?
他低下頭,唐淼睡得正香。
她側著身蜷成了一團,小嘴被壓得扁了,有些可愛。
這個丫頭倒是個強脾氣,吃不得半點虧,拐彎抹角也要想辦法佔回上風。他吻過她嗎?凰羽輕輕搖了搖頭,情不自禁的記起舌尖下的清涼。他的手輕輕的拂過她的臉頰,引出靈力之後,似乎觸感更好了。
「你倒是好命!」他嘀咕了句。
別人修真飛仙難之又難,她摔下山正巧遇到仙門大開平平安安過了渡仙橋成就了仙體。明明半點靈力也無,偏偏又擁有馭水的潛質。讓自己堂堂一個上仙堵咒發誓求著去做她的保鏢。
凰羽想起唐淼乾涸得不像話的識海,陷入了沉思。
洞中的光柱漸漸變淺。黑夜已盡,白晝將至。他的臉部肌膚明顯感覺到了溫度在漸漸上揚。凰羽嘆了口氣,綠眸閃過一絲無奈。夜吸月華,到了白天,他只能幻出本相,減少靈力的消耗。
東荒流火般的烈陽掐著點飛快地蹦出云層亮出了萬丈紅光。山洞之中頓時射下無數道光影,像一柄柄長劍直刺而下,將洞穴照得透亮。
洞穴裡的溫度霎時升高。凰羽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默唸法訣。
一圈圈綠色的霧氣從他身上散開,越來越濃,將凰羽包裹在中間。綠霧中心突然一亮,萬道綠光星星點點朝四周飛散。片刻之後,這些綠色星點與凰羽都消失了。洞穴之中出現了一棵高大的樹。
沙沙聲中,有孩兒臉大小的羽狀綠葉飛快地從枝頭抽剝出來。嫩綠的樹葉層層疊疊,形成道綠色的屏障,密密地將石床護在了樹蔭下。
困極的唐淼睡得正熟,根本沒有發現眼前奇妙的情景。一根樹枝像人的手臂似的托著個石碗放在石床旁邊。
碗中墊著片綠葉的羽狀綠葉。乳白色的汁液自枝桿中流出,注滿小半碗後又縮了回去。枝頭的幾片綠葉瞬間枯萎,輕輕飄落。
一片樹葉落在了唐淼臉上,她閉著眼摘走臉上的樹葉,鼻端嗅到一股清新的草木之氣。唐淼的鼻子微抽,喃喃說道:「……荷葉稀飯!」說著口水就順著嘴角滑下,她砸巴著嘴下意識吸了吸,醒了。
抹掉嘴角的口水,唐淼睜開眼睛迷糊的看著頭頂密密匝匝的綠葉,突想起自己昨天到仙界來的事情,翻身就坐了起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床上。說是石床,其實是塊平坦的石頭。上面鋪著尺餘厚乾枯鬆軟的樹葉。摸上去的感覺像厚實的生宣紙,柔軟皮實。唐淼拈起一片樹葉研究了下,確認就是面前這棵樹上掉下來的。
白天就算是洞穴溫度也高,唐淼脫掉凰羽的寬袍往四周看了看。
「凰羽!」唐淼扯開喉嚨喊了聲,寬敞的洞穴裡傳來空洞的迴響聲。她不滿的嘀咕道:「還說做人家的保鏢呢。跑哪兒去了?」
她跳下石床,在洞裡走了一圈。才走到洞口,就被刺目的陽光逼了回來。唐淼嘆了口氣,打消了頂著烈日找凰羽的念頭。
手伸在陽光射下的光柱上,唐淼朝那些浮在陽光中的細小灰塵揮了揮手,玩心大動。她變幻著手勢欣賞著在石壁上印下的影子。玩了會大鳥孔雀小狗,她轉頭欣賞起洞裡這棵樹來。
強烈的陽光映射在最上層的樹葉中,把樹葉變成了剔透的翡翠葉子。樹葉被映得半透明,樹葉邊緣透出隱約的紅光,葉脈清晰可見,煞是美麗。
幾朵花從綠葉間探出頭來。細長的花瓣,紫紅顏色,幽幽的佇立在山洞中,連青黑色的山壁都被襯出了幾分亮色。
唐淼好奇的伸手摸著樹幹說道:「原來山上的樹怕熱長洞裡來了,難怪昨天沒看到一棵樹。我還從來沒看到這麼大棵的鳳凰木,長了幾百年吧?真漂亮!」
把洞穴轉了個遍,凰羽仍沒有回來。唐淼無聊的回到石床邊,突然看到床邊放著只石碗,裡面墊著片綠樹葉,中心一泓乳白色的液體。
白色的液體被翠綠的樹葉襯著,賞心悅目。唐淼端起碗嗅了嗅,深入肺腑的草木清香讓她精神一振。她眉開眼笑的說道:「不是說東荒沒水嗎?這小子還真行,居然還能找到喝的。」
這裡連喝的水都缺,自然也不可能讓她洗臉刷牙。唐淼也顧不了那麼多,端起碗一飲而盡。
「難怪我夢見老媽煮荷葉稀飯了。」唐淼舔了舔嘴唇滿足的嘆息,「太好喝了。比鮮榨的核桃花生奶還好喝。」
呼吸間盡帶草木香氣,胸口有股氣息隱隱流動。唐淼心中一動,伸出手掌。白玉玦便穩穩地浮現在了她的掌心。心念動處,白玉玦聽話的隱沒。
「比昨天靈驗多了!」唐淼驚喜的連試幾次,白玉玦一次也沒讓她失望。
唐淼往後一仰,在床上蹬著腿大笑:「我也有靈力了!凰羽,你再敢用看白痴的目光瞪姑娘我,跟你沒完!」
興奮中的唐淼從石床上跳起來,她驚奇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變輕了些。
這棵樹最低的樹枝離地面也有兩米多高,換了從前,唐淼早因為恐高症載下去了。但是枝頭的這一端離石台只有一米多,這個高度大大增強了唐淼的信心,她攀住樹枝胳膊稍一用力,輕而易舉的就上了樹。
唐淼滿足的坐在樹枝上晃著雙腿,眯縫著眼睛望著頭頂的翠綠葉子。一天之後,唐淼終於確信自己是到了仙界了。
她喃喃說道:「老媽,又過了大半天了。今天過完,你們那裡就二十年了。你要是能再生一個就好了。免得我擔心你們老了沒有人照顧。」唐淼說著又想哭。她吸了吸鼻子使勁地撕扯著一片樹葉發狠的說道,「不要去想,想也沒用!」
滴了一碗精華之液給唐淼當早餐,凰羽異常疲倦。幻出本相後安靜睡著的他被唐淼的舉動驚醒了。頭皮一跳,凰羽疲憊的說道:「安靜點,別扯,我很倦!」
聽到凰羽的聲音,唐淼驚喜的跳下枝頭,左右張望:「你回來啦?謝謝你的早餐,真好喝!咦,人呢?」
唐淼跳下石床,山洞裡沒有人啊?她跑到洞口張望了下,仍沒有看到凰羽的身影。唐淼氣惱的踢飛一棵石頭:「人生地不熟的,陪我多說會兒話要死啊!」
她垂頭喪氣的走回石台旁,百無聊賴的拾起一塊石頭在樹身上劃寫。
「你在幹什麼?」凰羽聲音再一次響起。
懶得和他捉迷藏。唐淼氣鼓鼓的說道:「在樹上刻字:『唐淼到此一遊!』這樹真硬啊!」
石頭刮著樹身,雖然不會劃傷他,卻讓他極不舒服。凰羽忍不住喝斥道:「你有這精力不如多費心思修煉你的靈力!」
唐淼頭也不回,繼續奮力的在樹身上刻劃:「我早煉過了,可以隨心所欲的喚出白玉玦來,可靈了!啊啊啊——凰羽,救命啊!這是食人樹!」
一根樹枝突然捲住了她的胳膊。唐淼駭得失聲尖叫,下一秒人就被扔到了石床上。
唐淼嚇得縮成一團,牙齒咯咯打顫:「食……人樹!凰羽!你在哪兒?!救命啊!這裡有棵食人樹!」
尖銳的叫聲在山洞裡蕩來蕩去。一片綠葉飛來啪的貼在了她嘴上。叫聲被堵在了嘴裡,唐淼唔唔悶喊著,伸手去撕。施了法力的樹葉牢牢的封著她的嘴巴,怎麼也撕不開。唐淼急得滿臉通紅,呼氣不暢立時暈了過去。
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凰羽發出的笑聲。山洞中又恢復了寧靜。
七、誤會冰釋
洞穴裡陽光形成的光柱隨著時間的推移緩慢的挪動著方向。唐淼漸漸醒來,睜開眼睛的瞬間,她敏感的發現嘴上還粘著那片樹葉。她警惕的望著面前這棵怪樹,小心的伸手摸索著嘴巴上的樹葉。它彷彿長在她臉上似的,不用看,唐淼也知道自己此時像戴了個大號口罩。
「如果你不吵不鬧,我就替你把它弄下來。」
凰羽懶洋洋的聲音在空洞的洞穴裡響起。唐淼瞪圓了眼睛機警的四處張望。她依然沒有看到凰羽的身影。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連他在哪兒都瞧不見,她還能高傲的抬頭說不?唐淼點頭。
嘴巴上的樹葉在她點頭的瞬間輕輕飄落。嘴巴重獲自由的唐淼依然蜷縮在石床角落,瞪著那棵樹擺足了防禦姿態,心裡的邪火直衝腦門兒。都怪這個男人,明明在山洞裡卻看著她被一棵怪樹欺負。看她笑話是吧?
唐淼一字字說道:「你要是再不出現,我發誓,我絕不修煉靈力。大家一起渴死在這裡好了!」
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凰羽一個上仙肯許她承諾,肯當她保鏢,肯幫她修煉靈力,不就看中了她有馭水的潛質嗎?打不過,耍無賴還不行?
唐淼邊說,眼睛卻死死盯著洞穴,想要看清楚凰羽的藏身之地。眼前綠影晃動,唐淼的尖叫還沒出口,一片樹葉再一次準確的封住了她的嘴。鳳凰木抽出根枝條纏住了她,瞬間將唐淼吊到了半空中。
她死命的蹬著雙腿,小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她再傻也看出是凰羽在暗中弄鬼。
「我還沒睡夠,月亮升起的時候我就放開你!」凰羽打了個呵欠,夏天的午後真讓人倦啊!他再沒理會過唐淼,重新陷入了睡夢中。
吊在半空中的唐淼發出數聲悶哼後,掙扎得沒了力氣。洞穴寂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想罵吧,張不了嘴。想打吧,連胳膊都揚不起來。滿心的委屈無助與憤怒讓她憋得難受。一股氣血突然直衝頭頂。唐淼腦袋嗡的一聲,潛入了冥想之中。
霎那間,唐淼識海中那絲飄蕩的靈力瘋狂的生長,結成一張網。靈力絲網飄浮在識海上,每一次起落下來,又飄蕩起來。
她的靈力波動又一次驚醒了凰羽。他驚奇的注視著懸吊在自己面前的唐淼,想不到她竟然在這樣的時候心無旁鶩地進入了冥想。
心念一動,枝頭一朵紫紅的花閃電般擊在唐淼額間。凰羽無比精純的木之靈力直衝唐淼的識海,讓那張靈力絲網穩穩落在識海上。
靈力絲網像道道田壟把識海劃分成無數的小方格。乾涸的識海頓時閃動起青芒,流動著淺淺的水光。
唐淼毫無意識的微揚起頭,一口濁氣從唐淼喉間吐出。「啵」的一聲輕響,封住她嘴巴的樹葉被她吹落。
唐淼精神一震,渾身舒暢,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纏著她胳膊的樹枝鬆開,任她跌落在石床之上。唐淼一躍而起,瞪著樹叉著腰大罵道:「不敢兌現承諾就別裝模作樣的答應!暗中下黑手你是男人嗎?」
眼前突爆起團綠光,唐淼嚇得一貓腰,氣焰頓消,想也沒想就縮到了角落裡。
巨大的鳳凰木爆射出點點綠光。陽光照射下如夢如幻。綠光收攏處凰羽的身形顯現出來,微眯著的綠色眼眸純淨如琉璃,肌膚幾近透明。
唐淼看得呆住,指著凰羽口齒不清的說道:「你,你,你就是那棵樹?!」
優雅的拂了拂衣袖,凰羽淡然的說道:「早告訴過你了,我是木仙。我的本相是棵鳳凰神木。」
千年樹妖成精了?唐淼反應過來,一蹦三丈高,站在石床上居高臨下瞪著凰羽氣不打一處來:「你憑什麼用樹葉封我的嘴巴,憑什麼把我吊起來?裝神弄鬼很好玩嗎?」
凰羽側了側身,避開照射下來的陽光不以為然地說道:「你吵醒我了。」
「我吵醒你了?我吵醒一棵樹了?哈!我吵醒你,你就該這麼對我?你別忘了你承諾過我!」唐淼翻了個白眼。
「你有危險嗎?你沒受傷吧?」
唐淼呆了呆,激動的拍著胸口指責道:「我的小心肝受了嚴重的驚嚇!要知道人很容易被嚇成白痴的!」
凰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頭也不回地走向火藤生長的地方:「白痴!」
唐淼怒極,手緊握成拳,眼風如刀。恨不得把凰羽大卸八塊。
以指間靈力切下一截火藤,凰羽握住回頭一笑:「讓你嘗嘗火藤的味道!」
他手中的火藤足有丈餘長,兒臂粗,上面佈滿細密的尖刺。要是被這傢伙抽上一記……唐淼駭得哆嗦了下,所有的氣焰煙消云散。
她驚恐地後退,喃喃說道:「我認錯還不行麼!」
凰羽微微一笑,握著火藤走近唐淼:「知道錯了就好。東荒夏天陽光太強,這裡幾乎無水,
我需要晚上吸收月華增補靈力。白天睡覺。如果你喜歡晚上睡覺,白天就安靜一點。」
「嗯,我保證不再吵醒你了!」唐淼點頭如搗蒜。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識實物,別找抽。
唐淼突然改變的態度讓凰羽萬分疑惑。他看了看唐淼,又看了看手裡的火藤,眼裡生出一絲明悟。捉弄這個小凡仙真的……很讓人快樂啊!他忍住爆笑的衝動,手揚起一抽,火藤發出爆豆子般的脆響。
看到唐淼眼裡的恐懼。凰羽眨了眨眼睛:「它的滋味雖然不太好,但在東荒,將就一點吧!」
唐淼瑟縮著往後退,努力控制自己想沖上去抱住凰羽大腿求饒的衝動。心裡又是害怕又是悲憤,大不了就死了吧!一股孤勇撐著她轉過身顫聲說道:「我不怕!」
凰羽撲的笑出聲來。這丫頭怕的渾身發抖,還敢逞英雄。他手中的火藤外皮在抖動間已經裂開,露出青白色的藤筋。他掰下一截送到唐淼面前,忍俊不禁:「嘗嘗吧!」
唐淼愣了幾秒鐘,猛的轉過身撲向凰羽,拳頭死命的往他身上揍:「你耍我!你敢耍我!」
「哈哈!」凰羽大笑著旋身後退,揚臉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他沒有使用靈力,錯步躲避著唐淼的追打,還不忘往嘴裡塞進一截藤筋滿足的嚼著,「你不吃就算了!白痴!」
紫紅色的衣袂在陽光下飄動,妖饒的綠眸晶亮,草木清香盈滿了洞穴……他真好看啊!唐淼恍惚的瞧著,停住了腳步。
凰羽微微一怔,回身走到她身邊疑惑的問道:「真的生氣了?」
唐淼的臉紅了紅,伸手說道:「我餓了,沒力氣了!」
凰羽將一截藤筋放在她手裡道:「吃吧,現在我只能找到這個了。晚上我去荒原上瞧瞧,你是凡仙,也許荒原上那些東西你能吃。」
藤筋的味道像甘蔗,唐淼嚼出了一絲甜蜜。是自己一直在誤會他。白天扯樹葉又想在樹上刻字這才惹惱了他吧?她小聲的道歉:「對不起呵,我白天在樹上,哦,不對,是在你身上刻字。」
凰羽身上如果刻著唐淼到此一遊是什麼情景?唐淼越想越樂,撲哧笑了起來。
照射下來的陽光將她的肌膚映得纖毫畢現,金色的茸發襯出股青春飛揚的味道。那兩撇箭竹葉似的挺秀眉毛生動的在她臉上一跳一跳的。從前以為恬靜為美的凰羽突然覺得很喜歡唐淼高興的模樣。他鬼使神差的問道:「你不是喜歡腳踏實地嗎?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荒原?」
唐淼笑眯了眼,使勁的點頭:「好啊!晚上我一個人呆在山洞裡不好玩!」
作者:
hao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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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9 09:14 PM
八、被逼駕雲
見她這麼高興,凰羽一時間生出種盼著太陽落山的心情。他的心神霎那間被觸動,低垂的綠眸閃過絲凌厲之色。他怎麼會輕易地被一個小凡仙影響心境?
他是棵因為缺水而躲避太陽的樹,真可憐!唐淼嘆了口氣,就像人因為缺氧,天天憋氣,該會是如何難過?她拿起石台上的落葉憐惜的說道:「你每年夏天都是晝伏夜出麼?我配合你好了,正好晚上你可以教我怎麼修煉靈力。」
凰羽的眼神漸漸回暖。他自嘲的笑了笑,東荒之地的夏季,他哪一天不是在盼著日落月出?她怎麼可能影響自己。
「不要打擾我!知道嗎?」他刻意冷了語氣,默唸法訣。
薄薄的綠霧瀰漫,溫柔的包裹著洞穴裡的陽光。唐淼驚奇的瞧著,看到凰羽的面容像覆上了層輕紗,越發顯得妖饒。眨眼工夫已消失在綠色的霧中。
山洞突然一亮,無數的綠光自霧中炸射開來。
高大的鳳凰木在星星點點的綠光中抽枝散葉,枝葉紫紅色的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開。那些綠光像調皮的小天使圍繞著樹不停的閃爍跳躍收攏,
唐淼就這麼張大了嘴巴,隨著樹的生長一點點地往上仰著脖子,直仰到脖子痛都沒能終止內心深處的震憾。她沒辦法形容這種驚奇。奇幻的美麗一瞬讓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眼前的鳳凰木……美得讓她窒息。
四周又一次恢復了寧靜,只有陽光下的灰塵依然活潑的打著滾。
唐淼小心翼翼地坐在石床上,抱著膝,下巴擱在膝蓋上,沒有弄出半點聲響。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鳳凰木,心情複雜之極。
震撼,好奇,吃驚,還有著害怕與恐懼。她伸出手掌,意念一動,那塊白玉玦就從掌心顯現出來。她都有了仙界的身份證了,不是黑戶,不是非法入侵,她還怕什麼呢?凰羽不是說,有了這個,她就已經脫去凡胎成就仙體了。她不是也有了仙家的靈力?
但是唐淼還是覺得害怕。對未來有種迷茫的懼意。白天氣溫高,她沒穿凰羽的寬袍,看看自己的短袖短褲,她真的能夠在仙界重活一世?可是東荒之地什麼都沒有啊,她以後都要在這裡當個女泰山?
唐淼嘆了口氣趴在石床上,她的臉埋在厚厚的枯葉中,呼吸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安靜的睡著。兩滴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靜靜的被吸乾。
日落月升,鳳凰木再次幻出人身。凰羽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喚道:「起床了,你再睡下去,我就走了。」
唐淼應聲坐起,眼睛還沒睜開就嚷道:「我醒了!」
她跳下石床,知道晚上冷,隨手撈起凰羽的長袍往身上裹。攙了袖子,又去提袍角。寬大的外袍鬆鬆掛在她身上,她像極了才冒出頭的小綠芽。
凰羽忍住笑道:「送你套衣裳。免得走路載跟頭連累我!」
他隨手拿起石床上的落葉默唸法訣。一套衣裳出現在唐淼眼前。一件淺黃色的外袍,同色的褲子,黃色的腰帶,還有雙鞋。
「哇,凰羽你太厲害了!」唐淼喜滋滋的摸著這套枯葉變成的衣裳嘖嘖讚歎。
這就叫厲害?沒眼力的丫頭!凰羽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在洞外等你。」
唐淼應了聲,愛不釋手的拿起外袍,觸手柔軟,上面隱隱顯出葉絡般的暗紋。唐淼迅速的換上,大小正合適。束上腰帶後,長袍的下襬極闊,衣袖寬大,讓她在舉手投足間生出種飄然的感覺。
她舉起衣袖嗅了嗅,熟悉的草木清香讓她整個人清醒無比。換上鞋她在地上轉了一圈,唐淼又驚奇的發現,整個人變得輕盈許多,喜得她眉飛色舞。她高興的想,以後她不怕沒衣裳穿了。轉念她又好奇的想,如果東荒有花,凰羽能不能把花兒變成衣襟袍邊上的花紋呢?哦,她還想個小挎包。還有枕頭,被子,床單。唐淼越想越樂,拿起一片枯葉吧唧了口道:「寶貝兒,愛死你了!」她咯咯笑著,抱起凰羽的外袍跑了出去。
「凰羽!」唐淼笑呵呵地喊了他一聲。
負手站在月光下的凰羽偏過頭看去,綠眸亮了亮。
唐淼笑意盈盈的站在洞口,淺黃色的衣裳讓幽幽的石山多了幾分暖意,她像朵小小的黃色花兒,嬌嫩明媚。
多久沒有看到過花開了?還要再等多久,他才能回到開滿鮮花的地方?凰羽目中充滿了思念。他接過外袍披在身上,輕嘆一聲道:「試著喚一朵雲來。」
「啊?」唐淼驚詫的看著他。
「你的靈力雖淺,駕雲不成問題。不能駕雲飛行,如何下石峰去得荒原?」凰羽可不想唐淼巴纏在自己身上尖叫。
唐淼有些畏縮的後退了一步,腦子裡又回想起下到石峰底部看到的情形。她的腿又開始軟了。
「若是不能駕云,你就留在這裡等我好了。」凰羽也不勉強,招了朵雲邁了上去。
在這裡等他?難道以後她都只能困在這座石峰上?唐淼一咬牙喊道:「等等。那個,要怎麼,怎麼做?」
「心隨意動,駕雲與喚出白玉玦都是一樣的。就像,人走路一樣是本能。」凰羽浮在二尺高的空中,耐心的解釋道。唐淼要學會馭水,就必須習慣運用靈力,讓靈力與自己的心神合二為一。
唐淼咬了咬嘴唇,心念微動,面前的空氣果然凝成了一朵雲。她瞪著這塊不足一尺見方的云瑟縮著想,站在這麼的地方……下面,下面可是深不見底啊!
「站上去!」
唐淼的腳動了動,雙手緊張的捏成了拳頭,背心沁出了毛毛細汗。她哭喪著臉說道:「凰羽啊,這塊云是不是太小了?我怕站不穩載下去!」
「有我在,怕什麼?」
「可是我還是怕呀!」
「那你就留在這裡,一輩子也別想離開好了。」
唐淼可憐兮兮的用手比劃了下,哀求道:「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幫我弄塊大一點的云?也不要太大,只要我看不到下面就好。」
「你那淺薄靈力也只能喚出這麼大的雲朵。」
唐淼眨了眨眼討好地說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帶我飛?」
凰羽嘴角一抽,就知道這丫頭想這麼幹。他譏諷地說道:「難不成你以後在仙界走哪兒都讓人捎你一程?算了,你不用去了,我一個人還能走遠一點。」
「等等!」唐淼的臉苦得要擰出水來,她瞪著一尺見方的云蹲下身摸了摸,悲憤的想,果然還是空氣。她顫顫兢兢的站上去,迅速的又蹲下,仰起臉小聲的說:「這樣……可以了嗎?」
不知為何,凰羽看到她蹲在云上的樣子縮成一團的可憐模樣忍俊不禁。他偏開頭道:「讓它帶你飛起來。慢一點沒關係,你得習慣運用你的靈力。」
飛,飛,飛起來。唐淼小聲的在心底默念,腳下的云果然慢悠悠的托著她飛到了三尺開外的空中。她不敢往下看,硬著脖子仰著臉看凰羽。
「很好,我會慢一點,你跟著我就行了。」凰羽悠悠的往前飛著。
他就在她旁邊,兩朵雲其實早挨在一塊兒了。唐淼還是不敢往下看,默想著跟著凰羽就好。
凰羽站著,唐淼蹲著。兩朵雲托著兩人往山下慢吞吞的飄去。
唐淼盯著凰羽在風中飄蕩的長袍,見凰羽抬著頭,手就慢慢的伸過去。手指頭一點點觸到他的袍角,再死死的抓住,心頓時輕鬆了一半。
眼角餘光瞥到她的小動作,凰羽輕了輕嗓子,他怎麼又想笑呢?「我們已經離開石峰了。」
唐淼哦了聲,下意識的回頭。石峰已在數丈開外,下方遠處是閃著銀白光芒的荒原。腳下一尺見方的云顯然擋不住她的眼睛,露出深不見底的虛空。唐淼尖叫了聲,額頭冷汗冒出,一顆心彷彿從身體裡飛了出來,漂浮在空中。她下意識的想抓緊了凰羽的袍角,手卻無力之極,人不受控制的往旁邊倒下去。
凰羽駭了一跳,出手如電握住唐淼的胳膊將她扯了回來。掉進虛空裡豈是好玩的,他正想喝斥唐淼,低頭看到她的臉刷白,雙眼半閉著,目光離散,人軟得沒有半分力氣。沒暈過去,卻駭得沒了意識。
「白痴!」凰羽罵了聲,挾著唐淼閃電般往荒原直墜而下。
風拍打著唐淼的臉,她的意識還在,她很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話來。失重的感覺一波又一波的傳來,她只能死閉著眼睛任凰羽提著她飛。什麼時候落在荒原之上她都不曉得。人仍浮在空中似的,明明聽到凰羽喊她的聲音,她卻張不開嘴。
不知道過了多久,額間一點清涼注入,唐淼終於又感覺飄浮的心又回到了胸腔裡。她又有了意識有了思想。她睜開眼睛看到凰羽皺著眉正收回手。
「到了啊?」她的聲音虛弱得像貓叫。
凰羽惱火的看著她,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怎麼想到帶個累贅上荒原?
唐淼的手摸到了堅硬的土地,她大大的鬆了口氣,一骨碌爬了起來。月光照著上空的石峰,放眼一望,四周是看不到邊的陸地。唐淼的精神驀得恢復了。她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氣道:「剛才嚇死我了!」
剛才沒得嚇死我了!凰羽窩火的想。這丫頭怎麼就這麼笨?駕雲飛行而己,哪家的仙駕云時會一頭往下栽?真真是從未有聞的笑話!還要他消耗靈力弄醒她!他居然還答應以後要保護她?凰羽用頭指揉著眉心頭痛不己。
唐淼見他臉色不對,討好的說道:「剛開始不太熟,飛著飛著就好了。」
凰羽哼了聲道:「荒原不比石峰,仙不喜歡東荒,異獸喜歡。石峰上的異獸被我清乾淨了,荒原上多的是。小心點。」
異獸?唐淼的嘴巴又張大了。她顧不得凰羽的臉色,想也沒想就拽住了他的袍角。
「鬆手!」凰羽惱火感覺到身邊的拉扯,斥道。
唐淼戀戀不捨的鬆開手,緊張的問道:「你答應過要保護我的。」
凰羽現在最悔的就是答應唐淼,瞪了她一眼,駕云立在三尺高空:「學不會駕雲,異獸襲來,你會逃跑嗎?這個高度,你難道也不行?」
唐淼被激得眼睛都紅了。她磨了磨牙齦,心念轉動間招來小云朵,慷慨赴死般站了上去。儘管雙腿又有些發顫,她仍挺著沒有蹲下身去。
九、西地來人
「跟著我!有本事別摔下去!笑話,蹲著飛的仙,沒得笑掉人的大牙!」凰羽瞥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往前飛。
靠!唐淼真想仰天長嘯,握緊了小拳頭默默的跟在凰羽身後。
腳下的荒原是片白色的沙漠,月夜下白茫茫一片,柔和的像塊絲綢。看不到一根草,一個活物,靜謐柔美。
飛了一會兒,唐淼漸漸熟悉了這種離地三尺的駕雲飛行。她好奇的打量著荒原,先前凰羽的話帶來的緊張感也消失了。凰羽悠然的飄在空中,唐淼終於沒忍住,先開口問道:「你說荒原上有我這個凡仙能吃的東西,是指異獸嗎?」
「嗯。」
「我喜歡吃肉,以前最喜歡吃烤的五花肉了,可香了!你能吃烤的肉嗎?我可以烤給你吃。」
「凰羽你能升火嗎?」
「哦,你是木仙,火克木,你怕火是吧?大不了,我當生魚片一樣吃好了!嘿嘿,我吃肉,你可以喝血嗎?」
「對了,異獸是什麼獸啊?獅子老虎?異形?咱們算不算是出來打獵的?」
……
「閉嘴!」凰羽突然停住,身形一轉擋在唐淼身前。
被意外打斷說話的唐淼駭了一跳,腳下的云悄然飄散。「啊!」她尖叫了聲,不出意外的摔在了地上。
眼前綠光閃過,十丈外的土地突然拱起,浪花一般翻騰。隨著「嘶!」的破空聲,一個尺餘見方的三角形腦袋從土中伸出。
凰羽板著臉,手指虛彈,嘶叫聲更烈。一條三丈長通體黝黑,的巨蛇從土裡彈跳而出,尾巴捲掃起大片沙塵。
「天啊,這是什麼?大蟒?」唐淼坐在地上失聲說道。
綠光纏繞著蛇身,巨蛇的身體驀得被割裂,片刻間蛇皮脫落,蛇頭飛離至數丈開外。巨蛇露出白色的蛇身,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凰羽這才停下來,飛馳過去,自蛇頭處取出一顆豆大的白色珠子吞進嘴裡。隨即切下一片蛇肉道:「這個估計你能吃。」
唐淼傻傻的看著他麻利的動作,心悸的想,這就是異獸?她心虛的想,還是在石峰上呆著等吃混喝好了。荒原果然不是好地方。
提著蛇肉的凰羽轉身朝唐淼走來,見她滿臉驚懼,不由得一笑:「這是沙角蛇,荒原上靈力最淺的異獸。你的靈力雖淺,對付它也行的。」
唐淼伸出手掌看了看,疑惑的想,她真的可以去對付這麼大的一條蛇?
「殺殺小蛇兒,你的靈力修煉進步得更快。以後每天你殺條沙角蛇!」
「不,不是吧?」唐淼震驚的望著凰羽,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行,真不行!咱們回石峰好不好?」
凰羽笑了笑,抬頭說道:「好啊,自己駕雲回來!」
他提著蛇肉嗖的升到了半空中,悠然的望著唐淼。
唐淼也往上望,石峰靜靜的飄浮在空中,她欲哭無淚的想,這麼高,還要不要她活了?
「飛不回來,你就留在荒原上吧!」凰羽冷冷扔下話,身形一閃而沒。
唐淼嚇得從地上跳了起來,望天跳腳:「凰羽你別扔下我!我不行啊!這麼高,我怎麼飛得上去?你回來!」
空中已失去了凰羽的身影,唐淼驚懼的左右看了看,她對自己能殺那麼大的沙角蛇沒有半點自信。不遠處沙角蛇雪白的蛇身仍在抽搐,唐淼一驚,還沒意識到就被自己心念喚出的云朵托到了三尺高。
她咬著唇抬頭望著石峰往上飛。她告誡自己別往下看,眼睛不受控制的瞟了一眼,也就一眼,她的雙腿又軟了,從兩丈高自動降到了三尺高。
眼裡已急出了淚花,唐淼吸吸鼻子又往上升,升了會兒因為心裡的害怕,腦子裡自動形成命令,云朵再一次降了下來。她想哭,又害怕。蹲著蜷成一團,驚恐的想,千萬別出現一條蛇啊。
怕什麼來什麼,雪白的沙海在唐淼眼皮底下翻滾,下面像是藏了無數條沙角蛇。唐淼驚得還沒開喊,面前閃過幽藍的光,她連胳膊帶身體就被纏住,唐淼胸口發悶,張大了嘴再也沒發出半點聲音。
「幽明蛇!」躲在旁邊凰羽倒吸口涼氣,暗叫不好,身體如箭,數條綠色的長索直射而下。沙海中隨即飛出數道幽藍色的尾巴與綠索相纏,大地震動,中間升起一條蛇來。
說它是蛇,它卻像章魚似的盤坐在地上。中間蛇頭,尾部裂開長著九條蛇尾。其中一條捲著奄奄一息的唐淼。
凰羽冷哼了聲,手指在額頭一點,一片閃著瑩綠光芒的飛刀激烈而出。
幽明蛇冰藍色的眼睛盯著那片飛刀,張嘴就吞了下去。
凰羽大喝:「爆!」
幽明蛇的身體發出聲悶響,頸部以下綠光隱現,瞬息間蛇頭飛離。幽明蛇悶聲大吼,嘴裡噴出數道腥臭無比的毒液。與綠索相纏的蛇尾委頓軟下,唐淼啪的被甩飛。
凰羽飛身而下,撈住唐淼旋身躲開。一滴毒液濺到了他胳膊上,衣袖發出嗤的輕響聲,蝕出一個洞。
他皺了皺眉,抱著唐淼落在沙地上。見她只是暈過去了,這才松了口氣。凰羽放下唐淼站直了身體,綠眸閃過殺機。他望著沙丘冷冷喝道:「出來!」
荒原上響起桀桀的怪異笑聲。沙丘之後緩緩走出一名男子。他穿著件黑色的緊身武士服,腰間纏著條黑色的長鞭,斜眉吊眼,令人一見生厭。他雙手一拱道:「藍沼見過羽公子。早知道公子在此,藍沼也不敢讓幽明蛇兒出來送死了。好在羽公子沒有受傷,否則下仙就難以向上面交待了。」
他雖向凰羽行禮,語氣間並無半點敬意。小豆眼賊溜溜的在凰羽和地上的唐淼身上瞟來瞟去,嘴角勾起抹□。
他真的不知道他在嗎?想用幽明蛇害他,未免太輕視他了。靈力縱然只有昔日的三成,一條幽明蛇還奈何不了他。凰羽冷冷說道:「你走錯地方了。你的主子在西地。」
藍沼微斜著眼睛怪笑道:「東荒荒寂,我家公子擔心羽公子耐不住寂寞,特遣下仙前來探望羽公子。」他的目光移向空中的石峰,得意洋洋的諷刺道,「羽公子靈力深厚,居然能在東荒石峰上種出草來,下仙潛至東荒一眼就看到了石縫間的綠意,醒目異常。佩服,佩服!」
「看在你家主子面上,我今晚不殺你。提醒你一句,這是北地地界。滾!」凰羽目中閃過厭惡,抱起唐淼直飛上天。
藍沼伸長了脖子往上望,陰陽怪氣的笑道:「多謝羽公子關心!下仙能潛進來就有法子混出去。哦,我家公子已經啟程,三月後恭侯羽公子大駕榮歸!藍沼會稟報公子,羽公子在東荒有美相伴,過得甚是逍遙!我家公子可以放心啦!」
鬼面已經啟程?他,他已經成功了嗎?空中的凰羽身體顫了顫,低頭望著昏迷中的唐淼,綠眸微黯。還有多久,她才能引出淙淙清泉?想到弱水河旁那個嬌俏人兒,凰羽抱緊了唐淼,薄唇緊抿成線,臉上佈滿了堅毅之色。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9:18 PM
十、悄然心動
甦醒過來的唐淼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回到了石峰的山谷裡。凰羽已經幻出了本相。巨大的鳳凰木佇立在月光下,枝葉舒展。彷彿樹有莫大的吸引力,銀色的月光被吸附在樹葉的周圍,每一片綠葉都托著一團朦朧的銀色光暈。如果說陽光下的鳳凰木帶足了繁華盛宴的氣勢,那麼此時,鳳凰木就是場清幽夢境,呼吸重了,都會令人生出褻瀆之意。
月光下的鳳凰木,又讓唐淼想起最初見到凰羽面容的一霎那,美麗而妖饒。
「凰羽!」唐淼望定鳳凰木,咧咧嘴委屈的喊了他一聲。被那條尾巴纏住的感覺太恐怖了。他現在變成樹不和她說話,讓她憋得有些難受。
幾片樹葉被風吹落,唐淼抬頭看去,立時驚住。一根樹枝已經枯萎,綠葉枯黃,顯得格外醒目。
凰羽受傷了?唐淼被這個推斷嚇壞了。她急得圍著樹走了幾圈,想問凰羽的情況,又怕打擾了他。最後只能坐在地上,著急的等待。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鳳凰木停止了吸納月華。那根枯萎的樹枝恢復了活力,樹葉由黃轉綠。綠光閃動,凰羽喘著氣幻成人身。
唐淼飛快的跑到他身邊,著急的問道:「你傷到哪兒了?」
凰羽亮出的胳膊上有塊黑色的班點。他以指力劃開,幾滴黑水滑落,灼得岩石冒出了輕煙。
「無事。別擔心。」凰羽放下衣袖說道。他嘴裡有些發苦。靈力下降得太厲害,連幽明蛇的毒都需要費這麼大的勁才能驅除。將來他有勝出的可能麼?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棄。凰羽看了眼唐淼道,「在這裡等我一下。」
唐淼不敢說什麼,點了點頭。
凰羽化為一道紫影瞬間消失。唐淼沮喪極了。如果她能這樣飛行,她就不會被那條尾巴纏住了。他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吧。「你真沒用!」唐淼拍了自己一下,她什麼時候才能夠煉出馭水靈力,引出泉水來讓凰羽喝個飽呢?
才一會兒工夫,凰羽就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片雪白的蛇肉沖唐淼笑:「丫頭,用靈力割些灌木烤肉吃吧!」
唐淼呆了呆,他受了傷還惦記著替她弄肉吃。她胸腔裡的那顆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帶出一點酸楚的甜蜜。她偏過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好。」
她刻意走得遠了,心念微動以掌為刀朝著灌木割下。第一掌只割下了幾根,後面就順利了。唐淼近乎發洩似的瘋狂割著灌木,彷彿眼前就是那條捲住她的尾巴。如果她敢駕云升空,早就離開了荒原。如果她那時候機靈點,敢用靈力對付,那尾巴定被她斬成幾截了。凰羽,就不會受傷了。唐淼一吸鼻子,眼淚吧嗒掉了下來。
「是我太心急。你才第一次學會用靈力駕云。不該要求你自己飛回來。」凰羽的聲音溫柔的在她耳邊響起。
唐淼回過頭,拚命的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笨!」
佈滿眼痕的臉閃動著瑩瑩光華。凰羽嚥了口乾沫,他真想再捧住她的臉吸乾那些甘甜的淚。他有些艱難的轉開頭,以靈力抓起一堆灌木邁步離開:「我去引火。」
唐淼反手抹去臉上的眼淚,眼睛亮了亮高聲喊著:「我回山洞一趟,馬上出來。替我把肉切成小塊串好哦!」
她飛快的跑回山洞,找到那個石碗,用片枯葉墊在裡面。然後使勁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她跳了起來,差點摔翻手上的碗。
唐淼的心嘭嘭直跳,她急切地想給凰羽一碗淚水,這是她現在最想為他做的事情。她深吸口氣,把碗放在自己的下巴處,閉上眼睛開始想爸爸媽媽,想凡界的一切,想未知的命運,想所有的傷心事。沉浸在思念中的唐淼從大聲乾嚎到思家情切淚如雨下。
晶瑩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順著下巴滴落在碗中。
凰羽安靜的站在洞口。他站在陰影處遠遠的望著唐淼。目光落在她捧在下巴處的石碗上,心情複雜之極。
本想哭點眼淚出來的唐淼完全陷入了悲情之中,哭得打嗝。她的下巴還擱在碗邊上,身體一聳一聳的,碗依然捧得穩穩當當。
凰羽突然就湧出股怒氣來,他大步走向唐淼,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碗喝道:「不准哭了!」
唐淼睜開眼睛,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紅腫著眼睛一顛一顛地問道:「有,有多,多少了?!」
凰羽揚手將碗摔在地上,怒道:「白痴!」
石碗摔得粉碎,淚散落一地,像掉落了一地碎珠子。唐淼被石碗落地的聲響震得哆嗦了下。她辛苦哭出來的眼淚居然他打翻在地上?她氣得跳起來指著凰羽大罵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哭出來把我媽小時候打我屁股的事都想起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們?你知不知道我怕得要死?!你怎麼可以這麼不珍惜?!」
她咬住了嘴唇,眼睛再度濕潤,淚水涔涔而下。
凰羽深吸口氣,壓抑住心底翻騰的情緒,用力將唐淼她拉進了懷裡。他托著她的臉,輕輕吻上去。一點點舔乾她臉上的淚,吻著她紅腫的眼皮喃喃說道:「這樣哭會傷本元。傻丫頭。」
他身上的草木清華讓唐淼眩暈。她下意識的抱住他,又一次魂飛天外。
良久,凰羽一震,他在做什麼?他怎麼又被她的眼淚吸引了?他推開唐淼別過頭道:「對不起。」
「沒關係。」唐淼低頭說了聲,摸了摸發燙的臉,頗有些不捨的看著地上閃著銀光的淚珠,也不敢看凰羽,飛快的跑了出去。
走到洞口她悄悄的回頭,看到凰羽沐浴在月光光柱下的挺拔身影。唐淼抿嘴一笑,唇角飛揚。
凰羽望著地上的碎淚珠,靈力引至,淚珠紛揚飄浮在他面前。每一顆晶瑩剔透,像最純淨的月光寶石。他望著它們,手指輕彈,一滴淚炸開。他出指出風,無數的淚珠炸成了水霧。他深深呼吸,仰著臉站在這團水霧之中。濕潤的氣息覆蓋在他臉上,清涼的感覺滑進他的心底。綠眸中閃動著一絲淡淡的迷惘,又帶著一點點喜悅。不知覺間,露出了淺淺笑容。
十一、奪識之戰
灌木燒得劈里啪啦,沙角蛇肉帶著味焦香味兒,嚼勁十足。唐淼撫摸著撐得鼓漲的小肚子,攤開四肢躺在岩石上感嘆神仙也不過如此。
東荒的月亮柔柔的掛在頭頂,空中連半絲兒云都沒有。澄靜的夜空,乾淨的月。還好,唐淼瞟了眼凰羽想,還有一個人替她趕走了可怕的寂靜。
世界上你最害怕什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回答。貧窮者怕身無分文時的欲哭無淚。富有者怕再多的錢買不了健康。天真的小朋友害怕媽媽去了天堂沒有人陪他玩。當父母的害怕子女受到傷害。此時的唐淼害怕東荒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下意識的想依賴著凰羽,她也無比慶幸遇到的凰羽不是一個壞男人。她也下意識的想瞭解凰羽。
他對她而言,尚是一個謎。
比如,凰羽怎麼會被放逐到東荒?比如,本相是一棵樹的他為什麼敢引火。比如,他剛才又親了她的臉……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最後這個問題是唐淼想得最多,最糾結的問題。
凰羽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微揚起臉靜默的曬著月亮。長發微微飄動,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與輪廓分明的側麵線條。
唐淼著迷的看著,怎麼也看不夠似的。風吹來,草木清香似有似無。她的臉騰得又開始發燒。縱是現代社會培養出來的現代青年,她也沒開放到被人又舔又親後當沒事發生一樣。就算是一時的曖昧吧,她也希望凰羽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外能對她說點別的什麼。
她輕輕嘆了口氣,第一次親她時,她因為他不道歉而氣憤。第二次,他說了對不起,為什麼她還是不滿意?
樹皮再厚,也抗不住她目不轉睛的灼灼注視。凰羽懶洋洋的開口問道:「看出什麼來了?」
沒料到他開口說話,唐淼一驚,收回目光望天。她那好意思問凰羽是不是喜歡她了,唐淼裝出副深思的模樣吱唔道:「我在研究鳳凰木的樹葉是不是你的頭髮。」
「嗯?」
「我的意思是到了冬天,你會不會變成禿子?」
凰羽轉過頭,盯著唐淼慢吞吞的說道:「如果我的靈力不夠,樹葉會枯黃掉落,或許會變成禿子。但是呢……你怎麼就沒想過你身上的衣裳失了我的靈力施法會突然變回成枯葉?」
衣裳變回成枯葉?然後片片掉落?接下來的自己不就瞬間光了?唐淼啊了聲,雙手條件反射般護著胸,大驚失色的望著凰羽急道:「你是說,你靈力不夠的話,這衣裳,這衣裳……」
凰羽戲謔的上下打量著唐淼,一本正經的答道:「我連自己的頭髮都保不住,你身上的衣裳麼,我可不敢保證!要不,我現在就收回法力瞧瞧是什麼效果?」
唐淼打了個寒戰,從岩石上蹦起來嚷道:「你敢!」她覺得凰羽陰險之極,回身就朝山洞奔去。保險起見,唐淼決定馬上把換下來的短袖短褲穿上。
「哈哈!」凰羽被她逗得放聲大笑。
山峰空寂,他的笑聲格外悅耳。唐淼的腦袋嗡的響了聲,冒出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陣陣爽朗愉快的笑聲。這笑聲像根刺,攸地刺中了她的心房,痛得她捂著胸雙腿發軟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凰羽的笑容瞬間凝固,長袖揚起將唐淼捲進了懷中。
唐淼白著臉身體簌簌發抖。半睜著的眼睛,雙瞳煥散。排山倒海的零碎畫片像閃電穿過唐淼的腦海,她一個也看不清一個也抓不住。腦袋像被萬千根針刺紮著,她抓住凰羽的衣襟,掙紮著斷斷續續的吐出呻吟:「痛,凰羽,痛!」
細碎的呼痛聲糾住了凰羽的神經。靈力探知之下,他發現唐淼的識海翻起了波浪。青色的靈力絲網被一股力量瘋狂拉扯著。青濛濛的霧氣自識海中升起,越來越濃,聚為人形。像是一個幽靈正興奮的從識海深處衝出來。
「鎖魂丹!」凰羽失聲驚呼,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心。他手足無措的抱著唐淼,怎麼會是鎖魂丹?她現在的痛苦明明是被鎖鎮的魂魄不甘被困,想要衝破桎梏帶來的。她究竟是什麼來歷?她身體裡為什麼還有別的魂魄存在?她為什麼會被喂下鎖魂丹?他的心神在瞬間回到了弱水河旁。
「羽哥哥,你一定要贏!」
「羽哥哥,我不想嫁給鬼面。」
「羽哥哥,我等你回來。」
「羽哥哥,你不顧及我,難道你也不顧及重羽宮?」
唐淼張著嘴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眼瞳失去了光彩。她的臉因為腦中的痛楚扭曲變形,身體劇烈的抽搐。
凰羽用力壓制著她的手腳。是救她還是放手不管?救她會傷及元神。不救……他為何如此心痛?可是她也許是鬼面故意為他設的陷阱。不,不會的,她是個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的白痴啊!掙扎間腦子裡冒出了一個聲音,你答應過她,不死就要保護她。他像是給自己找了個最好的理由,被鎖魂丹帶來的震憾與掙扎瞬間消失。
這是承諾,只是對她的承諾。凰羽定神閉上眼睛,胼指點向自已的眉心,一片指頭大小晶瑩剔透的綠葉浮現出來。凰羽拈住這片綠葉緩緩將它貼向唐淼的眉間,心神飄進入了唐淼的識海。
識海之上,凰羽站在一枚翠綠樹葉上,綠光環繞周身。像磁石般吸納著那團青霧。唐淼識海中青色的靈力絲網光芒暴漲。
青霧凝成的人兒被這張網網住,一點點變小。幽幽的歌聲聲與啜泣聲在空蕩蕩的識海中飄起。「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上仙何苦要與我為難?」
聲音如水,婉轉哀怨,嬌柔的令人不忍傷害。凰羽靈力一頓,冷冷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為何進她體內,肉身既然已毀了,魂魄早失,餘下一魄又有何用?散了吧!」
淒厲的笑聲夾雜著無盡的怨氣響起:「她不過是個凡人,是我助她一步成仙!上仙憐她又為何不問緣由就要毀我最後一魄?安知我之痛苦?!」
凰羽冷哼揮手擊下:「本上仙管你是誰!散!」
「我不甘心!我予她一切,定要她還我!」
唐淼識海中的青霧突變,鋪天蓋地的青霧夾雜著股強大的靈力瘋狂的從唐淼識海中噴湧而出。
載著凰羽的綠葉頃刻間像波濤間的小舟,飄蕩不定。凰羽冷冷看著下方翻騰的青霧不屑地說道:「沒想到鎖魂丹竟將你的一魄和全身靈力攪和在一起。鎖魂丹能鎮住你的靈魄,也能護住你的靈魄不散。你倒是聰明,肉身雖毀,竟然借助鎖魂丹凝為身體,想借自己的靈力奪她識海,攝她心神。可惜……你借助的是不過是鎖魂丹而己!本上仙,恰恰能解鎖魂丹!」
他的手掌翻動,綠葉光芒四射,絲蘿一般迎面網住青霧。一團綠光如太陽般映亮了整個識海,沾上綠芒的青霧飛離出點點金色光點。尖嘯聲中,那團人形的青霧驀然炸開,變成數點光華散落在識海之上,密如沙塵。
鬆了口氣的凰羽又驚又喜。喜的是他化去鎖魂丹打散那一魄的瞬間,那女子的全身靈力竟然和唐淼原有的淺薄靈力煉成了一體。他一直想讓唐淼煉出的馭水之靈,居然出現了。驚的那一魄雖散,卻又沒有完全消失。這些凝而不化的靈魄光華和衝出來的靈力融為了一體。如果要徹底清除,就要化去這股靈力。而他,恰恰需要它。
「是什麼樣的恨讓你雖散了靈魄仍固執於斯?」凰羽凝視著靈力中的點點光華嘆了口氣。一魄已散,再無法對唐淼造成傷害。將來,再想辦法吧。
他腳下的綠葉無限的生長,溫柔的覆在識海之上。直到翻湧的靈力漸漸平靜下來。綠葉收縮,凰羽滿意的看著識海變成了一泓青色晶瑩的湖,心神自唐淼識海中悄然退出。
那片翠綠的小葉片失去了光澤,攸地在他額心隱沒。只有三成靈力催動本靈化解開鎖魂丹,凰羽的元神受損,再也支撐不住,瞬間幻出本相。
鳳凰木的綠葉無精打采的垂下,夜風吹過,紫色花朵簌簌掉落,一朵不剩。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9:22 PM
十二、極夜相思(上)
夜空深邃蒼茫,微微的星芒靜靜的耀亮了天幕。浩瀚無邊的極夜海拱衛著西地仙庭。子時,平靜的極夜海突然蕩漾起來。中心衝起一圈圈漣漪,不斷往外擴大,形成一道道的白色浪花迅速往岸邊滾去。
「啪!」浪花重重沖上海邊的玉石台階。
值夜的小仙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了一跳,忙不迭的敲響了懸掛在長廊上的云板。云板清清脆脆的響起,彷彿美人初醒時慵懶的嚶嚀聲。
仙庭後宮頓時飛出無數的仙侍,瞬息間站在極夜海的長廊玉階上垂手肅立。
聽得仙樂陣陣飄起,玉石長階之上的仙宮大門次弟洞開。眾仙侍齊聲賀道:「恭迎天尊大駕!」
「停了停了別吹了!那孽障又要如何?!」仙宮云台上現出一行人。當中老者銀髯飄飄,頭戴玉冕,身穿黑色袞金繡狻猊大袖袍衫,滿臉怒意。
眾仙侍低頭沉默,目光齊齊望向自極夜海地宮中心捲來的浪潮。
「天尊息怒!」他身後幾位仙姬嬌聲勸道,眼神對視間,都噙得一絲惶恐與無奈。
西皇天尊身邊站著的玄靈上仙舉拳輕咳了聲,柔聲勸道:「天尊莫惱。如今三月已過,殿下的性子向來是等不得的!這都兩日了。」
「嘩!」又一道巨浪拍上玉階,立在最低一層玉階上的仙侍不方便避開,被海水迎面澆下,仙袍濕透,拳頭頓時攥緊,哭喪著臉悲憤得想跳海。
西皇天尊啊了聲,臉上的怒意變成了苦意。手撫著前額只覺得頭痛異常:「玄靈啊,不是我不遵約放他出來。這,這北地傳來消息,瓏冰玉沒有仙緣,連渡仙橋都上不了,飛仙之日魂飛魄散化為飛灰了呀!昊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起兵打上北地去,咱們可佔不住理呀!我這兩日還沒想好對策,哪敢放他出來?」
玄靈上仙苦笑道:「天尊,總不能一輩子關著殿下吧?他總會知道真相的。殿下今夜似乎比昨日更為急躁。若是被他自己撞破地宮大門出來……」
西皇天尊愁苦的望著翻騰的極夜海,想起兒子被多關了兩日積攢的戾氣頭越發痛得厲害。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迅速的塞進玄靈手中,無視玄靈上仙的驚愕理直氣壯的說道:「逍遙島傳來訊息,天宗她老人家身體抱恙,我去探視探視。」
玄靈上仙還未及開口,一行車轅已飛臨仙宮門口。西皇天尊摟著兩名仙姬忙不迭的上了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西南方飛走。
直到眾仙侍盈盈拜別聲響起,玄靈上仙才啊了聲回過神來。天尊居然早有準備,就這樣遁走。他握著手中那把銅龜鑰匙怔了半響,有氣無力的說道:「退回長廊迎候吧!」
站在玉階之上的仙侍如蒙大赦。誰都知道,這個時候誰離太子殿下最近,誰肯定最倒霉。
玄靈上仙嘆了口氣,手捏法訣把鑰匙往海中拋去。水花濺處一隻圓桌邊的海龜浮現,沖玄靈上仙三點頭,沉入了海中。
地宮兩扇沉鐵木製成的大門又一次被撞響。一股力量從門上傳出,氣浪盪開,守在門口的一排衛士被沖得東倒西歪。
每一次重擊下,沉鐵木門上的金漆符籙的光芒便閃動一次。門外的壓力便消失了。衛士們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才過得片刻,又一次重擊襲來,衛士們便再一次無辜的變成了搖擺的水草。
「殿下撞門撞了兩日了。」甲衛士攀著乙衛站穩妥了嘀咕道。
乙衛苦著臉道:「你說天尊是不是要把殿下關到成親那一天才放出?」
甲衛大驚:「不會吧?北地大公主身份尊貴,議了親等嫁來少說也要一年半載。一年半載……」
兩名下仙同時嘆了口氣,再同時被氣浪掀得東倒西歪。
銅龜緩緩分浪游來,有眼尖的衛士瞧見,喜得同時跪地高呼道:「恭迎殿下出宮!」
門內的撞擊聲應聲而止。銅龜笨拙的游到門口,緩緩趴上地宮大門,轉過身,尾巴刺進門上的孔洞。然後以極其敏捷的身手飛速的後退,四足風火輪般的劃動,火燒尾巴似的拚命往外游。
沉鐵木門上的金漆符籙光芒閃動了三次後變得黯然無光。大門靜默的滑開。衛士們再一次高聲呼道:「恭迎殿下出……啊!」
隨著呼聲,門口的衛士被門內衝出的強大氣流激飛。暗金色的光芒如箭矢般劃過。等到衛士們摔落在門口,地宮早已恢復了平靜。
極夜海中銅龜拚命的往岸邊游著,突然被擰住了尾巴飛到了空中,然後啪的摔到了玄靈上仙的腳邊。
玄靈上仙默唸法訣,將銅龜鑰匙收入懷中,深吸口氣躬身行禮:「恭迎殿下!」
海水捲起漩渦,一朵浪花自漩渦處激跳而出。浪花濺開,露出名年輕男子。他身著暗金色的繡狻猊寬袍,頭戴金冠,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西虞昊對恭迎之聲充耳不聞。他抬起頭望著星空,手輕輕按壓著胸喃喃說道:「為何今夜如此心痛?」
十三、極夜相思(下)
星光隱隱,夜色蒼茫。西虞昊佇立海上望北沉默。海水輕柔的漫過玉階無聲盪開,一聲嘆息隱隱傳來。
仙宮長廊上鴉雀無聲。有知曉內情的仙侍望定心目中最尊貴的太子殿下,黯然拭淚。
西虞昊一拂袖,衣袂飄動,瞬間已落在宮門前的云台上。目光往仙宮內看去,戾氣乍現:「天尊呢?」
天尊是你爹,難不成半夜跑來迎接你?玄靈上仙忍不住腹誹。然而天尊的確半夜被砸門聲驚醒,又極沒品的帶著最寵愛的仙姬遁走了。他只好硬著頭皮道:「殿下,天宗她老人家身體抱恙,天尊已趕往逍遙島探視。」
「何時?」
玄靈上仙一愣,迅速的答道:「天尊走得甚急。所以,所以……」
他以模棱兩可的回答試圖誤導太子殿下。天尊兩日前走了,所以沒來得及放殿下出來。玄靈上仙由衷佩服自己的急智。
西虞昊明知這番回答漏洞百出。兩日前離開,不可能現在才把鑰匙交給玄靈上仙。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今晚的異常感覺讓他極為不安。他頭也未回大步走進宮去,迭聲吩咐:「備車馬,隨我接人去!」
玄靈上仙頭皮陣陣發麻,張著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來:「殿下在地宮三月,靈力修為似又精進了。不若稍事歇息,天明再議。」
西虞昊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目光所及,心又往下沉落。他從地宮出來,為何不見他的隨身侍衛前來相迎?他目無表情地嗯了聲道:「備好車駕,待我沐浴之後便啟程。」
玄靈上仙呼出一口氣,停住了腳步。他招了招手,一群仙侍趕緊跟上去簇擁著西虞昊。玄靈一跺腳招來名小仙侍耳語道:「速去往生洞請珀夫人。就說,殿下回宮了!請她在一柱香內務必趕到,快去!」
小仙侍面帶驚惶的點點頭,運足了靈力飛走。
獸首噴出滿池氤氳,西虞昊浸在溫泉之中,英俊的臉在水霧中若隱若現。黑眸幽深如夜。
手握成拳,指節發紅。他甩了甩手恨聲道:「總有一天我會把那道破門給拆了!」
「殿下,珀夫人來了。」小仙侍跪伏稟報。
西虞昊嗯了聲,長身而起。小仙侍迅速揚開一襲寬袍。
「換禮服。我要出行。」
小仙侍趕緊替他更衣。裡三層外三層收拾妥當,西虞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黑辰石拼就的宮殿高大肅目,珀夫人臨窗站立。聽到身後的腳步身,珀夫人挽了挽手臂上的流云披帛微笑回頭。
「這麼晚了,師尊為何……」西虞昊隔定三丈遠停住了腳步。他神色微黯,止住了胸口噴湧而出的話。
為什麼遲了兩日放他出地宮?為什麼父皇著急的遠遁?為什麼珀夫人子夜趕來?為什麼十二侍沒有在宮裡等他?為什麼,今晚他的心會疼痛難忍?
珀夫人款步走近,柔聲說道:「小蛇多多已去北地探查了。」
多多去了北地探查?她,真的出事了?西虞昊低下頭,神情平靜。蔽膝上金巧織就的云紋彷彿水波起伏。胸口的狻猊張牙舞爪活潑如前。他喃喃開口:「那天,我就穿著這身禮服去北地。」西虞昊突然抬起頭,深深地注視著珀夫人:「究竟出了什麼事?」
宮殿裡的氣溫驟降。仙侍們嚇得齊齊伏倒。
珀夫人胸口微酸,緩緩跪伏在西虞昊面前。
「師尊這是為何?!」西虞昊側身避過,伸手欲扶。
珀夫人揮開他的手,沉靜的說道:「瓏冰玉仙緣淺薄,飛仙時沒能上渡仙橋,魂飛魄散化為飛灰了。殿下喚我一聲師尊。師尊如今便求殿下冷靜。一切等多多回來再議。」
胸口霎時裂開一個洞,心重重地墜落。西虞昊後退了一步,愣愣的看著珀夫人。他突然大吼一聲,瞬間衝出了仙宮。
珀夫人長嘆一聲站起身來,目中露出憂色。
偏殿外探出一張臉,賊兮兮的往裡面窺探。耳朵突被擰住,他哎哎叫著痛,偏頭看到珀夫人嗔怒的臉,立時訥訥不敢言聲。
珀夫人忍不住罵道:「殿下往北走了!」
胡糊啊了聲,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怎麼就走了?」
珀夫人冷哼道:「你們十二侍怕殿下關了三月把火氣出在頭上全躲了起來,就沒想過殿下會發現異常?」
胡糊摳了摳腦袋,迷糊的說道:「小蛇回來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嘛。殿下何必涉險?北地那些上仙都恨他起兵呢。」
「胡糊,你真是個迷糊!說這些有用嗎?還不快召集了人趕去保護殿下?!」
胡糊傻傻的點了點頭,飛出了宮殿。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9:27 PM
十四、馭水之靈
明月高懸,石峰幽靜。
山風吹過鳳凰花落。
一地紫紅色花朵溫柔調落在樹下酣睡的黃衫少女身上,美若圖畫。
唐淼並不知道自己識海靈力的變化。呼吸之間,身體本能的吸吶著月之精華。
星星點點的幽藍色光芒從她額心湧入識海。她的臉籠罩在月華的瑩光中,原本水嫩的肌膚變得冰玉般剔透。
她身邊的鳳凰木萎靡不振,沒有了唐淼看見它變身時的瑩瑩綠光,也不再吸吶月華。它就像山谷中本來就長著的一棵普通的樹,沒有絲毫奇特的地方。
一夜很快過去,陽光灼痛了唐淼的臉。她從地上爬了起來,迷迷糊糊的嘀咕道:「我怎麼就睡著了?」
肩頭滑落幾朵落花。唐淼揉了揉眼睛,駭然發現地上散落著一層紫紅色花朵,每一朵花都有拳頭大小,細長的花瓣已經枯萎,密密鋪滿了面前的土地。
她吃驚地看到鳳凰木立在眼前,樹葉蔫蔫的低垂。陽光自枝葉間穿過,樹上一朵花也沒有了。
凰羽白天不是習慣在山洞裡躲太陽?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昨晚她好像突然就暈過去了,怎麼一覺睡醒凰羽在山谷裡幻出本相來了?唐淼雙手輪換拍打著自己的臉,確信自己沒有眼花。
上一次是從荒原回來,他受了傷,掉了幾片樹葉。這一次樹上的花居然全部調零飄落了。他怎麼了?唐淼急了,大聲喊了起來:「凰羽,你怎麼了?」
連喊數聲都沒聽到凰羽的回答,唐淼慌得不行,奔到樹下耳朵貼在了樹幹上。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良久唐淼才拍拍額頭罵自己笨:「白痴!樹怎麼可能有心跳?」
但是沒有嗎?鳳凰木明明就是凰羽,她親眼看到過他幻成樹,由樹幻成人身。難道凰羽是沒有心的人?唐淼搖了搖頭,不會的。在她心裡,她從來就沒有把凰羽看成是一棵沒有思想的樹。
她記得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她不可能忘記他的唇柔軟而微涼。昨晚凰羽還體貼的去荒原給她弄蛇肉吃,昨天清晨他變成樹之前還沒忘記給她弄碗喝的。昨天他還和她有說有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唐淼想起當時突然襲來的劇痛,在這之後發生什麼事了?
「凰羽,你答我一聲,就一聲好不好?」唐淼東張西望。山谷裡只多了一棵樹,石峰一始她初來時寂靜。
又有兩片樹葉變黃飄落。唐淼的目光追隨著這兩片落葉。她打了個寒戰,凰羽受了很嚴重的傷嗎?
「凰羽,你說話啊,你怎麼了?」唐淼手足無措的望著鳳凰木,再一次感到孤單和恐懼。
唐淼圍著鳳凰木轉了幾圈,伸手拍向樹,中途又收了回來。她依然沒有聽到凰羽的回答。
凰羽變成樹的時候喜歡安靜。一定是這樣,所以他才不理會她。唐淼沒有再喊,滿地調零的花朵讓她心疼,她沉默的兜著裙襬將落花一朵朵拾了起來。
太陽越來越烈,唐淼抱著一裙兜的花坐在樹下汗出如漿。她不知道哪裡有水,只得嚼了顆薄荷糖。清涼的氣息從唇舌間湧出。可惜他現在變成了樹。唐淼將薄荷糖小心收起來,嘀咕道:「你喜歡吃,我都給你留著。」
鳳凰木羽狀的樹葉無精打采的低垂著,唐淼看得分明,離她近的葉片邊緣一圈已經發黃。她情不自禁想起昨晚和凰羽的對話。凰羽會掉光樹葉變成禿子嗎?唐淼想想那情景就覺得可怕。
急躁不安的情緒籠罩著她,唐淼再也坐不住,焦急的爬到高處的岩石上張望。
手觸及岩石燙得她甩手,臉被陽光灼得疼痛不己。鳳凰木這樣曬下去,會不會枯死?凰羽的皮膚會不會被曬得乾裂?她越想越急,恨不得變塊布出來遮在鳳凰木上。
看唐淼猴子似的上竄下跳,才甦醒過來的凰羽忍不住想笑。他想幻成人身走進山洞。才動靈力,錐心的疼痛襲來,痛得他頭皮發麻,又陷入了昏迷。
鳳凰木抖了抖,樹葉嘩嘩作響,又有幾片樹葉飄然落下。唐淼覺得自己聽到了凰羽的呻吟聲,她飛快的跑到樹下仰頭問道:「凰羽?」
鳳凰木靜靜的佇立在她面前。唐淼神色微黯。剛才是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吧?她一屁股坐在樹下,撐著下巴望著樹輕聲說道:「你受了傷是嗎?很重的傷對嗎?我不打撓你了,我等你。」
午後的陽光越發的熾熱。唐淼抱膝蜷在樹蔭下,被曬得頭暈眼花,眼皮重若千斤,沒多久就倦倦的睡著了。
隔了良久,鳳凰木的樹葉又輕輕顫動了下,樹葉聚攏,擋住了移曬向唐淼的陽光。
太陽繼續炙烤著石峰。鳳凰木的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變黃,時不時飄落。
被熱醒的唐淼覺得秋天提前到來。鳳凰木綠中泛黃的模樣讓她難過不己。樹下轉眼前就鋪上了一層樹葉。唐淼沉默的去拾。每拾起一片她的心就被扯動一下,她突然扔下手裡的樹葉放聲大哭:「凰羽你怎麼了?別嚇我行不行?我害怕!你別被曬死了!我怎麼做才能引出水來!」
晶瑩的眼淚掉在地上的瞬間,唐淼正好跺了跺腳。一道水箭自地下噴射而出,嚇了她一跳。地上像打通了一處泉眼,出現了一汪淺淺的水泊,中心開出了朵白色的水花,汩汩冒出清泉。
唐淼呆了呆,又哭又笑地蹦了起來:「凰羽,我能引出水了!你看,真的是泉水!」
她彎腰捧起水朝鳳凰木灑去。晶瑩的水滴在半空中突然綻開成大朵水花。陽光穿透,七彩斑斕,炫目之極。
水花霎時便灑落在樹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下了場急雨,無數的水滴從樹葉,枝桿上嘩啦啦的滴落。
「發生什麼事了?」她傻傻的抹了把臉上的水,看了看腳下那汪小小的水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難以置信這事是她幹的。
幾乎同時,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像她曾經也這樣做過。唐淼心裡那股熟悉的感覺越來越重,她的手掌下意識拍向地上那汪水泊。手往上一提,掌心便吸起一根水柱。她歪著頭疑惑的看著,她居然提菜籃子一樣把水提起來了?
愣神間,掌心的吸力沒了,水柱嘩啦摔落在地上,浸進了地底。
「這就是馭水靈力?絕了!」唐淼喃喃說道。她蹲下身體,伸手又掬了捧水喝了口。清涼甘甜。唐淼喝了個飽,雀躍的對著鳳凰木喊道:「我要下雨嘍!」她掬起水興奮的澆向鳳凰木。
奇景再次發生,灑出去的那點水在空中綻開成大朵大朵的水花,打得樹葉沙沙作響。唐淼顧不得去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大笑著不停的捧水澆去。
空中的水花此起彼伏的落在鳳凰木上,如急雨沙沙滴落。
唐淼興奮的手舞足蹈轉了個圈。水泊裡的水離地而起,化成晶瑩的水帶隨著唐淼的身影轉動。她驚奇的看著這一幕,無比驕傲的用手一指鳳凰木命令:「衝過去!」
水帶應聲撲向鳳凰木,澆打在樹身上。
「哇!這個更威猛!」唐淼試著用手掌吸水,甩著兩根水柱扔過去。
凰羽彷彿又回到了弱水河邊,他坐在重羽宮外的長廊上懶懶的看書。
春日溫暖的陽光像孩兒手,調皮的灑滿書頁。遠方雪山解凍。巴掌大的冰晶從雪山上落入弱水河中,長廊下細碎的脆響聲不絕於耳。
宮裡著白衫的侍女腳步輕盈的從他身邊走過。回廓上的響木被一雙雙雪白可愛的赤足叮咚踏響。
身側案几上玉色琉璃盞盛著一泓青色酒漿,香醇濃郁。
撲面而來的清涼與濕潤直襲肺部。他深深的呼吸,睡意深重,恍惚中看到重羽宮的花次弟綻放。
不知不覺間,鳳凰木的樹葉由黃轉綠,一點點恢復著生機。
「凰羽,你怎麼樣了?你說話呀!」唐淼喘著氣大聲問道。
是誰在和他說話?不是公主,櫻柔從來說話都是怯生生的。是素素瓊兒?凰羽疑惑的搖頭。重羽宮不會有人敢這樣冒犯他。
得不到回答的唐淼擦了把額間的汗,喘著氣望著變綠的樹葉。她累了,從未有過的疲憊。她唯一干過的重活就是提著行李去學校報導。左手提著只大箱子,右手一堆零碎,背著大背包爬六樓,累得她虛脫。她現在又有了那種快要虛脫的感覺。望著鳳凰木唐淼咬緊牙關又開始提水澆樹。
腦袋嗡嗡用響,唐淼的靈力終於耗盡。「唐淼,你蠢到家了!」她罵了自己一句。她為什麼不在樹下弄出個泉眼讓鳳凰木自己吸水喝呢?綠色的鳳凰木在她眼前放大。下一次吧,唐淼這樣想著,閉上眼睛軟軟的癱倒。
她引出來的泉眼無聲的漫過岩石,浸潤著荒涼的石峰。暴烈的太陽終於沉下峰頂,明月與山風吹走了酷熱。
凰羽從昏迷中甦醒。他敏感的發現了那汪水泊,還有水泊旁躺著的唐淼。綠眸閃過一絲愕然,他瞬間明白了昏迷中的記憶從何而來。
地面湧動,鳳凰木的根遷伸到水泊裡。片刻後天上的月華被瘋狂的攪動,銀光點點聚集成線纏繞在樹上,紫紅色的花朵齊齊綻放。綠光綻現,凰羽吐出一口濁氣幻成了人身。
他俯身抱起唐淼,手裡托著一朵紫紅色的花。乳白色的汁液自花蕊中滴落在唐淼唇中。看著她的臉色漸漸恢復,凰羽唇邊漾出了笑容。
「白痴!」凰羽溫柔地看著她,輕輕磨了磨牙。
他抱著唐淼靜靜的坐在山岩上,手指彈動,那汪水泊分出數道水線激向四周。山谷裡的叢叢灌木發出剝剝的輕響聲,樹芽擠破了粗糙的外皮,抽出片片新綠的葉。岩縫間的青草搖曳,嘩啦啦的朝四周蔓延。
「你知道嗎?我在東荒五年,也沒能種出一棵樹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來了。三個月,我能讓整座石峰變成森林。」凰羽傷感的看著逐漸變綠的山谷。「可是,我現在不想贏了。你說,該如何是好?」
「你笨得很,連駕云都害怕。有人欺負你,你連跑都不會,怎麼辦呢?」
「靈力哪有像你這樣用的?耗盡傷到了元神你都不知道。說你是白痴還生氣?」
他迷茫的望著頭頂的明月幽幽嘆了口氣:「我說過要保護你。我走了,把你留在這裡,你會不會怨我?傻子,你在這裡寂寞了點,好歹能保住你的性命。石峰有我布下的結界,沒有異獸能上來傷害你。」
他心裡升出股煩躁與不捨。藍沼與幽明蛇的影子在他腦中一閃,凰羽的眸子漸冷。良久,凰羽笑了笑道:「不回也罷。」
他把唐淼放在地上,站起身,綠光閃爍間再次幻成樹。
鳳凰木抖動著枝葉,柔嫩的枝條迅速的交叉聚攏成巢。一根枝條無聲的揮出,捲起唐淼將她放了進去。
滿樹的花朵離枝而飛,在空中聚集。一道綠光自樹中射出,包裹著花朵。紫色的光芒閃動,綠光散開時,空中浮著枚指甲般大小的紫紅色鳳凰花。花瓣晶瑩剔透,像紫色的琉璃製成,一圈圈往外吐著淡淡的紫芒。
凰羽靈力牽引下,鳳凰花緩緩落在唐淼胸口。紫光閃了閃隱沒在她心間。
十五、凝水為刀
東荒的清晨是瑰麗的。
朝陽初升的前夕,絳紫,淡金,淺藍與溫暖的澄色掛在透明澄淨的天空中。風還未停,這些令人著迷的云彩像姑娘脖子上的半透明紗巾被吹得緩緩飄蕩。浮在空中的座座石峰被包裹在其中。青灰色,鐵青色的冷色基調和這些偏暖的色彩相映,透出股萬年洪荒起始於此的壯麗。
遠近數十座石峰之中,懸在荒原上方的這座突兀的多出了一點綠色。
蓬蓬勃勃的綠帶著微微瑩光鑲在石峰中部的山谷裡。沉寂億萬年的石峰彷彿活了過來,生機盎然。
一股清泉自山谷中往外流淌。所經之地,青草隨行而生。一夜之間便形成了道綠色的瀑布。
鳳凰木優雅無比的在晨曦裡舒展開羽狀的樹葉。綠葉像彈動的琴絃,微微顫動。
睡在樹上的唐淼被驚醒了。睜開眼睛,滿目青綠。她摸摸身邊的樹葉,從樹葉編織的巢裡站了起來。她扒開綠葉往外探出了腦袋,眼神如新生嬰兒般好奇。
綠葉間伸出的小腦袋,枝葉縫隙間閃動著衣裳的淺黃色。凰羽越看越覺得唐淼像隻鳥。回想起她蹲在云上飛行的醜陋姿勢,他忍俊不禁,悶笑起來。
凰羽木的枝葉輕輕顫動,唐淼卻高興的呵呵傻笑起來。她扯著根枝條大力的晃動:「凰羽,你好了?你好了是嗎?你的樹葉都變綠啦!昨天我還害怕你的樹葉掉光了呢!」
凰羽壓抑住笑意,故作冷淡地斥道:「手又不老實了?!」
想到曾被凰羽用樹枝吊在半空中,唐淼迅速的縮回手,嘿嘿笑道:「對不住,我太高興了!」
「睡醒了還賴在我身上?」
唐淼哦了聲,趴在巢邊沿伸出腦袋找下樹的地方。樹枝聚成的巢築在三丈高的空中。三丈是多少?六米多,兩層樓的高度。唐淼往下面看了看,愁眉苦臉的說道:「太高了,送我下去吧!」
凰羽頓時生出股想抽打她的衝動,他真沒見過這麼沒出息這麼笨的仙!他儘量緩和的說道:「駕云飛下去!別怕,才三丈高。萬一栽下去,我會接著你的。」
對啊,她是神仙了,可以飛。唐淼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默默招了朵云。她意外發現自己招來的云朵變大了,由二尺見方變成了一平米大小。她的靈力增長得很快嘛。唐淼得意洋洋的踏上云,儘管眼睛仍沒敢看下面,她好歹是站在云上的。
心念動處,那朵云瞬間載著她降到了離地三尺的高度。唐淼的心落到了實處。她得意洋洋的沖鳳凰木揮了揮手。擺了個超人的姿勢滑行了一段後唐淼立在半空插腰大笑道:「我真的會飛了!」
鳳凰木劇烈的顫抖了下。唐淼的厚臉皮讓凰羽無語之極。
嘗到甜頭的唐淼此時覺得在空中飛行是件極美妙的事情。她自豪地望著昨天引出來的小水泊,自豪的望著山谷裡蔓延生長的青草,自豪的望著抽出綠葉的灌木……她覺得滿目蒼翠都是自己引水的功勞。她創造了生命,多麼神奇的仙界啊!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新生的綠色安慰了唐淼。幾天前初到仙界時,她惶恐害怕。覺得自己像闖進了食肉性動物地盤的小白兔,只有挨宰的份兒。現在她擁有了靈力,能在一年只下幾滴酸雨的東荒引出泉水來。唐淼對穿越到仙界第一次有了會生活得很好的信心。
凰羽體會不到唐淼的心情。但唐淼的興奮與快樂感染了他。他默默注視著那個淺黃色的身影。看她時不時回頭衝他一笑,看她耍寶似的在空中手舞足蹈,他有種想幻出人身拉著她的手與她一起在空中飛翔俯瞰大地的衝動。
能在東荒呆上五年,凰羽的耐性已經鍛鍊得極好。他壓抑住了自己的念頭,依然默默的佇立在山谷中欣賞著那隻身姿越來越輕盈的小鳥。
蹦噠一陣後,唐淼落在了泉眼旁。
清涼的泉水澆在她臉上,舒服得她做了個深呼吸。第一縷陽光投射在山谷裡。唐淼喝夠了水,笑盈盈的撥弄著泉水,目光望向身旁的山壁打起了小算盤。昨天引出來的泉眼太小了。自己用手提水澆樹,累得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要是山壁上有道瀑布,直接灌溉省力多了。
她賊賊的看了眼鳳凰木,如果凰羽看到有瀑布從山壁上噴出來,他會是什麼表情?
這麼想著,她像被催眠了似的抬起手在額間一點,指向對面的山壁。數十道青色光點自指間飛出,筆直的打在岩石上。
轟隆一聲,岩石縫裡噴射出無數道水流,形成大大小小的飛瀑落下。白色的水花在岩石上跳躍,濺開蓬蓬水霧。陽光下一彎又彎的彩虹慢慢浮現,絢爛無比。
唐淼張大了嘴巴,摸著腦門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做到了。水流瞬息間便到,眼前白練閃動,一股水流迎面朝她撲來。唐淼嚇得大叫一聲,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
奔流而下的水噴濺在鳳凰木上,其中一股卻在唐淼頭頂停滯。遠遠望去,她就像頂了只透明的鍋蓋。
「白痴!」凰羽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
唐淼心頭大恨,不服氣地抬頭瞪向鳳凰木。靈力不知不覺間散開,嘩啦一聲,頭頂的水崩潰的落下,頓時將她澆了個透。
「哈哈!你說你……你居然是個能馭水的仙!」凰羽一個沒忍住,笑聲毫無掩飾的響起。鳳凰木的樹葉稀里嘩啦地亂抖。
唐淼狼狽的跺了跺腳,哇哇叫著撲過去,輪起王八拳一陣好打。
鳳凰木劇烈的顫抖著,凰羽大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哎,樹皮厚著呢,小心手疼!」
唐淼不解恨,踢了他一腳道:「還不變回來!省得我仰頭看你脖子都酸了!」
凰羽遲疑了下,輕嘆了口氣:「我現在不能幻出人身來。」
唐淼嚇了一跳:「啊?為什麼?」
老半天凰羽才開口說道:「我的元神受了損。沒恢復前,不能變成人身。」
元神受損?唐淼這才發現鳳凰木雖然恢復了綠意,樹上的花一朵也沒有了。她又是著急又是難過。唐淼忍不住想起凰羽在月光下回眸的絕美面容,鼻子禁不住發酸。她企盼地問道:「是水還不夠嗎?我再多引些水來行不行?」
山谷中靈氣蕩漾。山壁上掛著數十道瀑布,清澈的水流向山谷在鳳凰木四周聚集成潭。岩石間的青草瘋狂的吸水生長,山谷裡的灌木抽發了綠葉。
「丫頭,看看你引出的水多麼有用!有了水,這座石峰很快就會變綠了。」凰羽悠然轉開了話題。
唐淼埋著頭,手指無意識的在樹身上畫拉:「你什麼時候才會恢復?」
「水能解渴,但只有異獸的元靈才能助我恢復元神。我現在沒辦法去荒原,在這裡吸納日月精華,有個十年八年就好了。別擔心。」
頭頂的綠葉如傘蓋,鳳凰木葉散發著清香,被擋在外面的陽光將綠葉映得半透明。多麼美麗的鳳凰木,唐淼胸腔裡蔓延著股酸酸的感覺。先是莫名其妙的頭痛暈厥,等她一覺睡醒,靈力大增,而凰羽卻幻出了本相,元神受損。唐淼不傻,她沒問凰羽,但她知道,一定有關係的。
要等十年八年後她才能再看到凰羽了嗎?唐淼心裡又一陣痠痛襲來。既然他是棵只能被困在這裡的樹,能幫到他的人就只有自己了。唐淼腦袋裡冒出沙角蛇猙獰的身影,醜陋的三角蛇頭,她哆嗦了下。異獸的元靈就是凰羽從沙角蛇腦袋裡取出來的白色珠子?她輕聲問道:「凰羽,你現在不能動。如果我想吃蛇肉,我該怎麼辦?」
凰羽呵呵笑道:「你能引出水來證明你的靈力修為不錯。你試著凝水為刀,一刀砍了它的蛇頭不就結了?」
凝水為刀?唐淼想著這句話,手掌招起極自然的捏了個法訣。旁邊水潭裡的水飛出一股在空中凝結成了一把晶瑩的刀。
「我怎麼做到的?」唐淼百思不得其解。
凰羽想起她識海中被自己打散靈魄的女子,暗暗嘆了口氣。那個女子擁有馭水之靈,靈力修為入不了上仙的品,殺沙角蛇卻不費吹灰之力的。
「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那個女子幽怨的歌聲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她的怨念如此強盛,被打散了靈魄依然不肯湮沒。等她十載飛仙回來的故人會是誰?仙界靈力高深的上仙浩如星辰,凰羽隱約覺得自己滅了她最後一魄沒準兒會引出什麼禍事來。但她不該起意奪佔唐淼的識海,不該想把她的身體佔為已有。凰羽心裡又湧出怒意,時光回轉,他還是會打散她的靈魄。
只是她最後一魄與全身靈力是用鎖魂丹鎮在唐淼體內的。是誰動用了東極地的皇族秘藥鎖魂丹呢?東荒之地這麼大,唐淼湊巧就落在了他所在的石峰上。更巧的是,她有馭水之靈,正是自己最需要的。又是誰設計了她?送她來是在幫他還是另有目的?
「凰羽,很奇怪呢。我好像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似的。但是我認真想,又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唐淼的手指輕輕劃動,水凝結成的刀在空中輕盈的飛舞。隨著她的手指方向飛快的砍下一角山岩,又聽話的回到她手邊。
凰羽回過神笑了笑道:「心念所至罷了。你不用去想你是怎麼做到的。你想著你要做什麼就行了。」
唐淼嘀咕道:「反正我也想不出來。」
她真的敢為了他駕云去東荒殺沙角蛇嗎?想到她害怕的蹲在云上的模樣,凰羽又有些不忍。
「凰羽,我會駕云了,我去玩會兒。不陪你啦!」唐淼拍拍樹身,意念動處,將那頂晶瑩的刀收進了袖子裡。
她現在就要去?凰羽沒有說破,打了個呵欠道:「太陽升起來了,我睡會兒。」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9 09:32 PM
十六、鳳凰花開
「我是一隻小小小鳥,我要飛呀飛得更高——」唐淼離地三尺,哼著小曲兒悠哉游哉逛風景似的飄離山谷。
陽光逐漸熾熱,幸好云朵載她飛行時掠起了風。唐淼的鬢髮被風吹起,她拔下簪子重新把頭髮挽成髻,牢牢的固定住。她突然想起,這支簪子是同學去麗江玩給她帶回來的紀念品。黃色的石頭排列成花被五彩絲線纏在木柄上,民族味道十足。
她看看自己腳下的云朵,看看了身上飄飛的淺黃色衫裙,一時間百味雜陳。才幾天呢,彷彿和那個世界已隔了一座太平洋的距離。
轉眼間,她已經飄到了石峰底部。從高處望下,荒原上佈滿了白色的沙地,褐黃色的土丘還有的青灰色的石山。顫粟感從唐淼心底深處滋長,她深呼吸又深呼吸,哭喪著臉想,腿還是發軟,頭還是暈啊!
她遲疑的站在石峰邊上,拳頭攥得死緊。想著萬丈虛空,她的心彷彿現在就要從嘴巴裡飛出去。
不去可以,但凰羽怎麼辦?她難道忍心看讓他風吹日曬個十年八年才能幻出人身來?
在她頭頂的高空,一片白雲藏住了凰羽的身影。他默默的注視著遲疑的唐淼,眼神複雜莫名。
她已經是仙界的一員,她不能連駕云飛行都不敢。至少,有事情發生時,她總該學會怎麼逃跑。這是凰羽撒謊騙她的初衷。然而真正等到唐淼跑到石峰底部時,他卻意識到,無論如何,她想去荒原殺沙角蛇,肯自己獨自駕云飛行,都是為了他。她不是為了自己能吃到蛇肉,她要為他去取沙角蛇的元靈。
心跳悄然加快,凰羽嘴角一彎,笑了。心思再無凝滯,一片霽月風清。逼她學會駕云飛行的方法有很多種,他偏偏用元神受損當藉口。在他心底深處,在他自己也沒看清楚之前,他已經很想知道一個答案,而且順溜的說了出來。
她究竟肯不肯為了他而勇敢的駕云飛行?
不管她是否踏出這一步,他都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凰羽輕輕嘆了口氣,綠眸閃過狡黠的光。他還是要她學會駕云飛行。
唐淼站在岩石上,雪白的云朵漂浮在她身前。一平米大小的云朵比一尺見方的小云朵大多了。如果暈過去,大概會載倒在這朵云上。它會托著她平穩落在荒原上的。唐淼計算了半天位置。義無反顧的踏上云朵,蹲下身,緩慢的睡下。她摸不到實物,卻知道身體被一股力量托起。
「拜託飛穩一點!直升直降,千萬別斜著飛!」唐淼平躺在云上,閉上眼睛,雙手環抱著自己。身下的云朵緩慢的朝東荒降落。
凰羽目瞪口呆。她以後就……躺著飛?有危險的時候,她也躺著逃?比蝸牛還慢吶!然而,心裡卻是又酸又軟。她怕成這樣,她還是讓云朵飛向了荒原。
「你只能贏不能輸。你不能讓鬼面娶到櫻柔公主。」蒼老的聲音在他腦中驀然響起,像一根弓弦噌的拉開彈回,狠狠擊在柔軟的心上。失神間靈力驟散,凰羽嗖得從云端栽下。
他撲向躺在云朵上的唐淼,這一刻她離他是這麼的近。凰羽甚至看清楚了她微顫的睫毛。仙界中人運用靈力像呼吸一般自然,只一個扭身,他從唐淼身邊滑過,穩穩立在了云頭。
綠色的眼眸漸漸變冷,他不能對這個小凡仙動心。凰羽轉過身,化為一道紫影回了石峰。
她會不會有危險?不會。凰羽腦中彷彿有兩個自己在對話。一個溫情脈脈,一個冷酷無情。
他負手站在山谷裡,看瀑布飛濺,聚流成潭。又想起唐淼被水澆透的狼狽模樣。綠眸緩緩閉上,凰羽伸手點在額間。點點瑩瑩綠光飛散而出,落地生根發芽抽枝散葉,迅速的生成參天大樹。蓬蓬綠色的靈氣自樹梢間升起,漸漸將整座石峰罩住。
山谷裡樹木最盛,將炙熱的太陽遮擋在外。靈氣聚而成云,濛濛細雨無聲飛落。
凰羽站在樹林中,綠眸幽深,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明明滋潤與清涼讓他的靈力迅速恢復,為什麼心底仍有一簇火燒得他焦燥難忍?他盤膝坐在地上,深吸口氣,凝聚心神。
閉著眼睛,唐淼能感覺到風掠過臉頰的速度。她拚命的告訴自己要穩住。然而石峰離荒原的高度,她曾經看到過的深淵印象如此深刻。她不想陷入這種想像,又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
唐淼的下降速度越來越快,失重感越來越重。最終她沒忍住雙手亂揮尖叫出聲。托著她的云朵是以靈力招聚而成,唐淼此時早就忘記自己已經成仙了,她不可自抑的想到了血肉飛濺,四肢斷折,腦袋開花等等摔死的慘狀。
自己嚇自己最可怕。強大的心魔扼住了她的思想。失去對靈力的控制,云朵悄然散開。唐淼明顯感到托著身體的那股力量沒了。心從她張大的嘴裡飛走,她驚懼的瞪大雙眼看到上空的石峰變成了一塊小石頭。她甚至沒有思維去想別的。
在唐淼看來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其實只有一瞬,眨眨眼皮的時間。她重重的落在個柔軟的東西上。
撲面而來的紫紅色從眼瞳中一閃而過,喉嚨機械的又吐出幾許尖叫後的殘音。唐淼的手摸到了實物。
又沒摔死呀!她低低呢喃了一句,頭軟軟的偏到一側。
一朵碩大無比的鳳凰花穩穩飄落在荒原之上。花瓣重重疊疊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花苞,緊緊護著躺在花心的唐淼。
「多多,你看那是什麼?!」不遠處的石丘上飛速奔來兩個人。
說話的是個白衫少女,臉上嵌著對冰藍眸子,透出股機靈勁兒。她指著荒原上的花朵驚嘆。
她旁邊的少女雙眸碧綠,腰肢不盈一握。一襲銀色緊身衣下身材曲線畢露,嫵媚妖饒。多多的目光卻凝視著空中的石峰,下巴一擺:「笨笨,你看頭頂的石峰。東荒之地的荒山上居然長出樹來了。」
笨笨啊了聲,眼瞪得溜圓:「東極地的鬼面公子已經離開了西地,聽說羽公子的修煉之地選在北地,難不成在東荒?地上那個是什麼東西?」
兩人多年搭擋,心意相通。同時聚云掠飛,頃刻間便接近了紫色花朵。
多多擺手止住了笨笨,低聲說道:「這個花苞有靈力波動。」
笨笨轉過頭刷的抽出了背上的劍,吸了吸鼻子,瀟灑無比的朝東南方擲去。
東南方向白色的沙地翻湧,一條沙角蛇嘶嘶叫著昂首從地下躍出來,扭曲著身體躲避著飛劍。
多多嘿嘿笑了笑道:「遇到我了還不乖麼?過來!」她手中扔出一條銀色的長索,準確的套住了沙角蛇。
也不知道她手裡的長索是什麼製成,沙角蛇霎時軟了身體。多多揚手一扯,那條沙角蛇箭一般直飛向鳳凰花。
鳳凰花的花瓣突然綻開,吐出一圈紫芒。還沒觸及到花瓣,沙角蛇悶聲低吼,身體被削成了數段,蛇頭痛苦的在地上扭動,掃起丈餘高的沙塵。
「好厲害的法寶!」笨笨吐了吐舌頭。
多多撞了她一下道:「你說這法寶會不會是那個羽公子的?」
笨笨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看上去真美。要是能收了它就好了。」
多多有些心動,抖動著手上的銀色長索朝鳳凰花捲去。紫芒再次耀花了二女的眼睛。「不好!」多多臉色大變,扔掉了銀色長索。連聲悶響之後,銀色長索寸寸斷裂。
十七、疑慮重重
「我的索兒!」多多心疼的直跺腳,碧綠的眸子裡浮起一層淚光。
「都怪我,不該讓你去收了它。」笨笨小心翼翼的看著多多,懊惱無比。
就在這時,唐淼醒了。紫紅色的花攸地化為一道紫芒消失在唐淼胸口。毫不知情的唐淼揉了揉眼睛,突然看到一丈開外站著兩個女子,駭了一跳:「你們是什麼人?!」
多多與笨笨同時開口問道:「那朵花是你的法寶?」
兩人倨傲與不客氣的語氣帶著敵意。唐淼警惕的看著她倆,手握緊了凝水而成的刀:「什麼花?」
多多碧綠的眼眸閃了閃,唐淼頭頂草草挽就的小髻兒與身上那件質樸的衫裙讓她覺得眼前站了個土包子。身為西地太子殿下的貼身十二侍之一,西地九極天上的上仙們見了她們都要禮遇三分。眼前這個北地最低階最荒蕪的東荒之地冒出來的小丫頭在她眼中無疑就是個村姑。多多眼皮一翻,居高臨下的說道:「你的法寶毀了我的索兒,你把它賠給我,這事就算了!」
來自現代社會的大好青年最崇尚的是民主與自由。初到仙界的唐淼壓根兒沒有半分階段觀念。笨笨冰藍眼瞳裡射出來的冷淡和多多碧綠眼瞳裡飄蕩的傲氣讓她嗤之以鼻。憑什麼看不起她呀?原本想好好說話的唐淼跟著翻了個白眼道:「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你。」
她一低頭,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沙角蛇的腦袋啊不就在她腳邊麼?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唐淼操起刀舞了舞,對準沙角蛇的腦袋一刀劈下。白色的元靈從沙角蛇的腦中滾落出來。她喜滋滋的拾起元靈擦了擦極寶貝的放進了懷中。
得了元靈的唐淼更沒有和陌生人談話的心思,想著凰羽她歸心似箭。招了朵云,唐淼顧不得會不會再暈,就往石峰上飛去。
「喂!你給我站住!」見唐淼居然把她倆當空氣,多多氣得飛身而上,擋住了唐淼。
唐淼去路被擋,回頭看時,另一個女子也站到了她身後。她還從來沒在仙界打過架呢。雖然知道自己手裡的刀能砍落一塊石頭,真要她提刀去砍人,唐淼還沒有這個膽。她強作鎮定道:「我不認識你們,我也不知道你剛才說的事是什麼。再不讓開,我不客氣了!」
見識過法寶厲害的二女也不敢逼得緊了。唐淼握刀的手直打顫,根本不敢出手。三人立在空中僵持起來。
多多失了法寶,不甘心就這樣放走唐淼。她朝笨笨使了個眼色,笨笨會意叉著腰說道:「那條蛇是我們捉來的。憑什麼你要取走它的元靈?」
唐淼愣了愣。以一敵二她沒把握,她想了想,戀戀不捨的把元靈取出來遞過去道:「這樣啊,還給你。我再去殺條蛇取就是了。」
見她示弱,笨笨膽氣壯了。她並不接過元靈,繼續擋在唐淼身前撇嘴說道:「交出你的法寶就放你走!」
唐淼這下明白了,她小心收好沙角蛇的元靈冷笑道:「敢情那條蛇不是你們殺的吧?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她嘴裡吐出的話又冷又硬,後背已怕的沁出冷汗來。她下意識的望向石峰,心頭微黯。凰羽不能幻成人身,他怎麼可能來救她呢?
趁笨笨引開唐淼的注意力,多多腳尖勾出,化成一條銀色的尾巴從云朵中探出捲向唐淼。
唐淼胸口一熱,鳳凰花從胸口飛出綻放,一時間紫芒四射。
多多悶哼了聲,從空中栽下。
「多多!」笨笨此時顧不得唐淼,飛身將多多抱在了懷裡。
唐淼滿頭霧水的看著腳底下多出來的鳳凰花,意外傷了人心裡陣陣發虛。她提著刀直指石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向誰下命令,口齒不清的嚷道:「飛,飛上去!快!」
然而頭頂傳來了一個極冷的聲音:「傷了我的人,走得了麼?」
唐淼暗叫不好,以一敵二她已經心虛膽寒了。結果對方又來了一個幫手。她急得後背出汗,下意識的東瞟西瞄,忐忑不安的找逃跑路線。
西虞昊靜靜的站在空中。潛入北地後他已經脫了那身華麗的繡狻猊衣裳,換上了件黑金滾邊絲袍。去了金冠,用了根同色絲帶繫住了長發。然而,唐淼眯縫著眼睛望過去的時候,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依然讓她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唐淼不服氣的把這種低人一頭的感覺歸結於位置的差異。一個仰望一個俯視,比氣勢當然她更吃虧。
氣勢比她足,比武力麼……先別說人家靈力是否高深,至少人比她比啊!
「殿下!多多的腿受傷了!她幹的!她用法寶毀了多多的銀絲索兒!」笨笨扶著受傷的多多憤憤的說道。
能毀掉多多銀絲索兒的法寶?西虞昊的目光落在托著唐淼的鳳凰花上。紫色的花瓣片片伸開。似乎感覺到了來人逼人的氣勢,花瓣邊緣吐著尺許長的紫芒,像豎起了一圈鋒利的刀片,將唐淼護在中心。
「靈力低下的仙居然擁有上仙的法寶,有點意思。把你的法寶賠給我的侍女,再自斷一腿,我不殺你。」西虞昊淡淡的說道。
唐淼被他的話氣得直哆嗦。隨意打劫,隨意傷人,仙界有沒有政府管啊?那個長著冰藍眼瞳的人叫他殿下?唐淼的小心肝不受控制的咚咚亂跳。完了完了,仙界是有政府的,她惹的是仙界大BOSS的衙內。她怎麼這麼倒霉啊!
她站在花心,唯有眼前的紫紅花朵讓她心安。不用說,她也明白這是凰羽送她護身的法寶。她不是一個人來荒原,凰羽連法寶都替她準備好了。那雙綠色的眼眸給了她勇氣和信心。她死也不會把這朵花交給他們。
唐淼一隻手緊握著刀,另一隻手撫摸著花瓣。心裡默念,帶我逃啊!
風聲乍起,鳳凰花真的托著她轉了個彎,閃電般往荒原深處飛去。
其實真正帶她飛的是她心念所至引來的云。唐淼卻以為是鳳凰花的作用。她一屁股坐在花心擦著額頭的冷汗喃喃念道:「凰羽,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他要砍斷我的腳,太可怕了!」
西虞昊壓根沒想到在他眼皮底下那個小老鼠般瑟縮的丫頭居然有膽子開跑。他冷哼了聲,雙手成爪,暗金色的靈力勁氣撲向遠遁的紫影。
鳳凰木所有花朵凝成的花叫鳳紫花冠。凰羽把它送進唐淼胸口,這件護身法寶帶著他的靈力,他不在時可以護住唐淼的心脈,保她魂魄不失。在仙界,只要魂魄不失,就能找到重聚肉身的辦法。然而唐淼的靈力根本不能把鳳紫花冠的法力發揮到極致。遇上西虞昊的十二侍,遇上沙角蛇這種低等異獸尚顯得強大。遇到西地太子殿下,未來的西地天尊,就沒轍了。
四周的空氣漸漸的凝滯,西虞昊的靈力結成一個漩渦將鳳紫花冠困住。
巨大的壓力讓鳳紫花冠越縮越小,最後凝成指甲蓋大小的花朵隱沒在唐淼胸口,牢牢護住唐淼的心脈。
鳳紫花冠的消失讓唐淼傻了眼。她的身體驟然被靈力漩渦捲得飛了起來,手裡的刀脫手飛出。胸口悶得像壓了塊大石,天旋地轉中唐淼呼吸艱難。
淡淡的紫光從她胸口透出抵禦著壓力。如果沒有鳳紫花冠相護,唐淼早就被西虞昊的靈力壓成齏粉了。縱是如此,在漩渦中飛轉的唐淼雙目緊閉,鼻血長流,臉色晦暗如金紙。
「青波刃!」唐淼脫手扔出的刀落在西虞昊手中。墨黑的眼瞳收縮如針,靈力收回的同時,身影如箭般射向從空中墜落的唐淼。
鳳紫花冠是鳳凰木花朵所凝。石峰上強攝心神修煉的凰羽在鳳紫花冠托住唐淼的同時睜開了雙眼。沙角蛇的試探,多多的銀絲索兒,以及後來的襲擊他都清晰的感覺到了。有鳳紫花冠的保護,這些小小的攻擊不僅傷不了唐淼,敵人還會被花冠的靈力所傷。
他答應過會保護她。然而,她更需要學會如何在仙界生存,如何保護好自己。凰羽沒有動。
然而西虞昊出手的瞬間,凰羽化為了一道虛影。靈力化為數道綠色藤蔓自石峰上傾瀉而下。他準確的找到了唐淼的所在,綠眸深處只有靈力漩渦中打轉的那道淺黃色身影。凰羽腦袋嗡嗡作響,強壓在心底深處的焦灼燒得他五臟俱焚。
自天而降的綠色藤蔓像張開的網先於西虞昊一步將唐淼網在中心。西虞昊拿起唐淼的青波刃迎頭斬下。青波刃刀芒暴漲,藤蔓斷裂落下。
餘下的藤蔓迅縮收縮,在半空中織成一道綠色的平台。
西虞昊戾氣四散,黑眸凝出刀鋒般的寒芒冷冷喝道:「來者何人?」
平台之上凰羽蹲下身,手掌按壓在唐淼胸口,掌心之下紫芒大盛,如呼吸般一閃一滅。唐淼的臉色由金紙轉為蒼白。凰羽鬆了口氣抱起唐淼冷冷說道:「擁有西地的狻猊王氣,西地太子西虞昊?」
能認出他的靈力,至少也是上仙品階了。西虞昊彈了彈青波刃,刀身泛起一圈圈水波似的青芒。他目無表情的說道:「東極地的鬼面公子已經起程,羽公子眼下關心的該是自己的前程。」
凰羽恍若未聞,抱起唐淼往石峰飛去。
轉瞬間西虞昊攔住了他:「站住。放下她!」
凰羽面色一寒,聲音冷洌如像寒冬的冰溪:「殿下堅持要她的命?」
西虞昊愣了愣,凰羽譏諷的說道:「殿下不想她死就讓開。」
一隻織金袋拋向凰羽,西虞昊強壓著心裡的衝動道:「給她服下。七日後,我會上石峰拜訪。」
他頭也未回的降下云頭,對笨笨和多多說道:「走。」
跟著板著臉的太子殿下找了座相鄰的石峰落下。笨笨眼珠一轉聰明的決定避開太子殿下的怒氣。她吸了吸鼻子,嗅到石峰上異獸的味道嘿嘿笑道:「我去打獵,殿下稍候。」她一溜煙跑出老遠才拍著胸口嘀咕道,「惹麻煩了,惹大麻煩了。咋就偏偏傷了她呢?和冰玉姑娘明明不像嘛!」
留下多多獨自對著西虞昊的黑臉,她也看出了端倪。忍著腳傷小心地問道:「既然那姑娘能使青波刃,殿下為何還要放他們走?」
西虞昊溫柔的撫摸著青波刃的刀身,圈圈漾開的水波紋像他的燥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良久他才輕聲說道:「羽公子身具木系靈力,治傷我不如他。她傷了你,我下手未免重了點。」
說到這裡,他眉心微蹙,懊惱與心痛同時襲來。墨夜的眼幽幽望向那座透出綠意的石峰,心底的疑問像洪水猛獸奔騰襲來。他恨不得立時飛上那座石峰揪起唐淼發問,又害怕得到的答案讓他最後的希望消失。
得知瓏冰玉飛仙之日魂飛魄散化為飛灰的時候,十二侍中的小蛇多多與玉犬笨笨就趕去了北地。待到兩日後西虞昊出地宮奔向北地時,兩人探得的唯一消息是瓏冰玉的確化為了飛灰。但是探查消息最拿手的多多和笨笨仍然查到了一個消息。當日為瓏冰玉打開的仙門沒接到她,卻從渡仙橋上接來了一個小凡仙。而且被發配到了東荒之地。
對於急切想知道瓏冰玉所有情況的西虞昊來說,一絲線索他都不願放棄。他實在很想看看,那個比瓏冰玉仙緣深厚的小凡仙是什麼樣子。她為何沒有經過九天雷引渡劫,卻踏上了專為瓏冰玉準備的渡仙橋。
西地十二侍全部出動。先行一步的西虞昊找到多多和笨笨後,徑直來了東荒。這才發生了今天的事情。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0 11:02 PM
十八、滴血封印
「為何你會使青波刃?」西虞昊喃喃說道。
春日,天河解凍。他帶著西地的禮物乘云舟往北地銀霜城議親。
雪一樣的水花,晶瑩如冰,突然就調皮的濺上了云舟,潑得他一身都是。怒氣與詫異還未來得及消退,天河青波之中冒出張靈秀逼人的臉。她手足無措的望著他,聲音細得像蚊子:「我送你禮物給你賠禮好不好?!」
他不知道為什麼消散了怒氣,掀袍蹲在船舷邊好奇的問道:「你是誰?」
「我是北地掌管天河的司水靈君瓏冰玉。」她眨巴著眼睛,掌心託了朵水花,游著條玉色的小魚。
那張臉靈秀得不染塵埃,玉色的小魚在她手心的水花裡擺動著尾巴,劃動起淺淺的水波。西虞昊腦中跳出了一句話,美人如玉。他禁不住讚了聲:「真美!」
她驚喜的笑了,用一柄青色的刀在水面上柔柔劃下。漫天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水面躍起一朵朵水花帶著陽光的七彩絢爛,整整齊齊的在船舷邊綻放。每一朵水花裡面都游動著一條玉色的小魚。西虞昊只知道他在那瞬間屏住了呼吸。
她舔了舔唇,帶著孩子般的天真用比水波更柔美的聲音問道:「我送這麼多漂亮的小魚給你,你不會生我的氣了吧?」
他朗聲大笑。
失神中青波刃劃破了西虞昊的手指,一滴血落在刀身上,蕩起圈圈漣漪。胸口的痛楚隨之泛開。在極夜海下苦侯一百天。每一夜難以成眠,每一天都為身在凡界修煉的她擔憂。一百天的煎熬他等來了什麼?等到的是她魂飛魄散化成飛灰的消息。化為飛灰了麼?為什麼和她同時飛仙的小凡仙居然會使她的青波刃?
是北地不願讓她和公主姬瑩爭寵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他們改變了她的容貌?他們用法力清除了她的記憶?她容貌已變,她已認不得他。可是她卻會使這把青波刃。
戾氣染透了黑色的雙瞳,就像今夜,東荒的明月沒有升起,繁星點綴的星空雖然燦爛,卻堆積著晦暗的云層。西虞昊將青波刃納於懷中,吩咐道:「我要上石峰。你們倆留下。多多腿受了傷,石峰上有異獸,笨笨你留心一些。」
「殿下,我的傷不礙事。讓笨笨跟你去可好?她鼻子挺靈的,石峰上有異樣的話她能聞到。」多多趕緊說道。
西虞昊狠狠瞪了她倆一眼道:「想奪人法寶胡亂出手,回宮再治你們的罪!好好呆著!」
他離開後,笨笨眉眼都愁得擠在了一起,連聲說道:「完了完了,殿下愛屋及烏,遷怒咱倆了!怎麼辦?」
多多若無其事的拍拍她的頭道:「笨狗!明明不是冰玉姑娘,卻能使她的青波刃。她和冰玉姑娘同時飛仙,沒準兒是她害死了冰玉姑娘也說不準。若真是那樣,就等著殿下把她撕成碎塊吧!咱倆還立功了呢。北地引仙殿那兩老頭兒絕對有古怪!」
「為什麼?」
多多哼了聲道:「本姑娘身材如何?」
笨笨嘿嘿笑道:「有誰比得上多多姐的小蛇腰!」
多多得意的說道:「這就是了。哪有男仙不多瞟本姑娘幾眼的。引仙殿那兩老頭兒被本姑娘一引誘吧,老臉都紅了。但是他們一眼都沒敢瞧本姑娘。這不是心虛是什麼?你沒嗅到?」
笨笨連連點頭,興奮的說道:「對哦,我就聞到有股子不對勁的味道。特別是問及當日那個小凡仙在哪兒的時候,銀松身上冒出好大股汗味!差點熏死我了!」
兩位侍女討論分析的時候,西虞昊已接近了凰羽所在的石峰。
淡淡的靈力波動從石峰上傳來。凰羽布下了結界。闖進去吧,萬一他正在給唐淼治傷的緊要關頭,會不會害了她?不去吧,他被心裡的疑問撓得不安。
自己的靈力他清楚。那個小凡仙如果不靠著鳳紫花冠,早死了。她要是死了,他連最後的線索都斷了。
西虞昊石峰外徘徊到半夜,長嘆一聲鬱悶無比的折返。
今晚無月。漫天繁星或高或低,或遠或近的嵌在深藍的天穹上。銀白色的星芒此起彼伏。懸浮在空中的石峰像嵌著一枚枚寶石,散發出東荒之地獨有的神秘之美。
石峰已經大變樣了,基本上看不見□的岩石。青草密密匝匝的鋪滿了每一道縫隙。山間樹木彷彿已在此生長了千百年。唐淼引出來的瀑布在她受傷的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樹木與青草凝結的靈氣,在這個無月的寒冷夜晚無聲飄落著綿綿細雨。
凰羽也沒有想到。東荒五年的修煉,他原本靈力耗費只有不到三成,卻在今日完全恢復了。突破瓶頸的瞬間卻是他飛下石峰的霎那。提升到極致的速度,傾盡全力的靈力爆發,不過是為了搶在西虞吳之前擋在她身前,卻突破了瓶頸。
在他決定和她保持距離冷靜相處的時候,她以另一種方式催毀了他的冷靜。
都說草木無情麼?凰羽譏諷的笑了笑。
他懶得再想,揮了揮袍袖,四周的樹木亮了。
樹身銀白,淡青色的樹葉閃動著瑩光。水波反射,三丈內亮如白晝。凰羽臉上看不到絲毫表情。他仰起臉望向星空,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圈圈綠色的瑩光從他身上散發開,四周的樹枝上伸出無數根綠色的藤蔓,彙集交織成台。
鳳紫花冠包裹著唐淼飄落在平台之上,紫芒大作。
像是有隻手伸進了天幕,攪亂了群星。星芒如雨紛紛落下。
昏迷中唐淼看到星星在不停的旋轉。每顆星星都是個銀色的漩渦,天穹扭曲,而她陷在其中停不下來。
她好像又回到了課堂上。老師正在神侃:「凡高受印象派畫家影響,對黃色與藍色特別偏愛。耀眼的黃,明亮的藍。他如果沒有因精神病而引發的幻覺,我們可以這樣說,世界上就少了瘋狂之作。我個人認為他是有縱火傾向的。《向日葵》在燃燒,《金黃色的莊稼與柏樹》也是在放火。而他的油畫《星月夜》是凡高神智清醒時畫下的。他清醒的記錄下他在星空夜晚的幻覺。星星是黃色的漩渦,把整個深藍的天穹帶動著扭曲起來。瘋是瘋了點,卻能把人吸引去。這就是個人情感在畫作中體現出來的感染力。」
「老師,不少學畫學音樂的人在恍惚境界中的創作靈感異於平時。所以很多畫家與音樂家都愛酗酒。是否他們是在借助麻醉與不清醒以達到產生和凡高同類的幻覺?嗯,尋找靈感?」
「有可能。」
「老師,我的意思是,昨晚上我酗酒其實是在找畢業設計的靈感。說實在的,我往牆上砸墨水瓶絕對不是對學校不滿,不愛護公物。我那會靈感來了,一時半會兒沒找到畫筆顏料,急的抓起墨水瓶就想畫來著。方法不對可以批評,學習態度還算端正。您老是不是給書記再說說?」
「哈哈!」上課的同學拍桌子大笑。
「下課!」
嬉皮笑臉和老師說話的男生回頭對唐淼擠了下眼睛,攤開了手:「我當眾承認錯誤了。願賭服輸!」
唐淼狠狠的瞪著他,不情願的把一張百元鈔票拍在他手心裡。她磨著牙肉疼,決定把損失降到最低:「我要吃兩對,辣,雞,翅!」
唐淼的喃喃自語驚動了凰羽。揮手間鳳紫花冠化為指甲大小的花朵沒入唐淼胸口。他抱起唐淼,耐心的問道:「你說什麼?」
唐淼無意識的重複:「我要吃兩對雞翅!」
「沒出息!」凰羽斥了句,端著一隻石碗湊到了她嘴邊:「張嘴。」
草木清香從碗中溢出,唐淼無意識的張開了嘴,貪婪的嚥下。
「還知道這是好東西?」凰羽哼了聲,鬆了口氣。有了西虞昊遞來的丸藥,喝了鳳凰神木的木之精華,用不了七天她的傷就會全愈。
「你可知道,我被人算計了。在你出現在石峰上時,我就落入骰中。」樹身發出來的瑩光照在凰羽如明月般皎潔的臉上。細眉長目璀璨綠眸的妖饒美麗變得冷峻嚴肅。他盤膝坐著,唐淼的頭枕在他的腿上。原本是一副溫馨寧美的畫面,卻因他話染上了些許清冷。
「我需要水恢復靈力。期限的最後三個月,眼見我無力完成時,你恰巧就來了。驚喜之下,我根本顧不得你是何來歷,也沒有時間去查探。我只能借用你的靈力。明知你來的蹊蹺,我也只能認了。原來我打散的那一魄竟和西地太子殿下有莫大的干係。」
從石峰上飛下荒原時,他已經瞧出了端倪。藤蔓籠住唐淼之前,西虞昊已經收回了靈力。他不僅改變了主意不殺她,還好心送丸藥給她治傷。
他眼前又滄現出西虞昊手握那把刀的模樣。他緊張她的傷勢,緊張她的生死。
凰羽心裡清楚,唐淼的馭水靈力是她識海中那個靈魄所擁有的。西虞昊認出了那把水波凝成的刀。他在意緊張的是那個女子。那個被他打散了最後一魄的女子。
「白痴!麻煩精!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凰羽恨恨的罵道,煩躁的扯開了唐淼的衣襟。
玲瓏鎖骨下鳳紫花冠印在唐淼胸口,吐著紫色光芒。凰羽的手指圍繞著花朵輕輕的劃動。鳳紫花冠是鳳凰神木生命的精華,他應該收回來才是。但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它就應該留在她晶瑩的肌膚上呢?
五臟六腑被天火燒灼般的感覺又來了。他不想再經歷一次。凰羽自語道:「留給你,你也保不住。笨!」指尖擠出一滴血滴落在上面,紫芒暴盛後,沉寂暗淡。晶瑩的肌膚上只留下淡淡的紫色印記。再沒有半點靈力波動。
綠眸透出股算計成功後的狡黠。凰羽遲疑了下,低下頭輕輕吻在那個印記上。滾燙的唇觸及冰滑的肌膚舒服得讓他身體一震。良久,他戀戀不捨地抬起頭,笑了笑道:「小凡仙,你會來找我解開這道封印嗎?」
「西虞昊出現在東荒之地。若我估計不錯,北地的上仙們馬上就能知道。明天東荒之地會很熱鬧。」凰羽站起身,長嘆一聲。指間拈著片綠葉彈開,綠光閃過化為只翠綠的鳥兒。「通知使臣明天來東荒之地。」
翠鳥輕鳴圍著他盤旋一週,拍打著翅膀飛走。
十九、大戲開幕
北地九重仙境最低一重天,最荒蕪的東荒之地突然熱鬧了起來。
仙界眾仙平日裡除了修煉日子過得閒散無比。百日前西地太子愛上北地司水靈君一事像是往白湯裡撒了把辣椒面,刺激得眾仙們熱血沸騰。
瓏冰玉歷劫十世飛仙卻飛灰煙滅。驚悚吧?
西地太子殿下從極夜海下被放出來後聞訊直奔北地。言情吧?
西虞昊的隨身十二侍只出動了小蛇多多和玉犬笨笨,就把北地引仙殿兩位殿司折磨得有氣無力。可怕吧?
昨日東荒之地有兩道靈力相鬥,刺激吧?
東荒之地有座石峰長出了森林,詭異吧?
西地,北地,東極地使臣今日啟程趕往東荒之地,熱鬧吧?
消息傳遍北地仙境,在仙庭洞府修煉得無聊閒得發慌的仙們豈肯放過這等年度大戲。
早起天空晴朗得還不見一絲兒云彩,午時太陽最烈的時候,不斷的有云朵彙集而來。高高低低的云朵上站著形形□的仙,將烈日生生遮了半邊去。
未時初牌,又有三撥浩浩蕩蕩的人馬開到。旌旗飄揚,金甲衛士排列齊整。用了仙庭專用的聚云牌,踏在一片厚重卷積云上飄來。又生生將另外一半邊天佔了去。
烏云罩頂,嗡嗡的議論聲此起伏彼,空中就像飛著大群蝗蟲。
西地使臣玄玦上仙禮貌的揖首招呼:「流月上仙請了!」
北地使臣流月上仙也禮貌的揖首回禮:「客氣客氣!」
西地和北地聯姻,兩家使臣碰到一處自然要拉拉家常。自然冷落了東極地使臣。靈須上仙也沒心思計較,目光死死盯著那座綠意盎然的石峰,幾乎老淚縱橫。他匆匆朝正在眉來眼去的兩地使臣拱了拱手道:「兩位上仙慢慢敘舊,靈須這就迎我家公子去了。」
流月上仙老臉微熱,暗罵自己差點誤了正事。他從懷裡取出金帖,急聲叫住了靈須:「上仙留步!羽公子修煉期滿乃大喜之事。正巧西地太子殿下也來了北地。天尊在銀霜城設宴相請,囑咐下仙務必請羽公子赴宴後再回轉東極地。」
靈須上仙接過金帖笑道:「靈須代公子先行謝過。二位上仙,銀霜城再見。」他帶著東極地的人馬直飛石峰。
流月上仙轉身笑道:「玄玦上仙,咱們這就迎太子殿下去吧!」
此時,另一撥人馬風馳電掣般擋住了去路。玄玦上仙正要發作,卻見流月上仙滿臉堆笑飛至馬車前。玄玦定睛一看,駕車的是兩匹通體不見一根雜毛的白龍馬,堪比天尊御駕親臨。他倒吸一口涼氣,悄悄招來一名下仙低聲說道:「胡糊,趕緊去通知殿下。暮離星君來了。請殿下務必隱忍!」
玄玦上仙握緊了拳頭,像是患了牙痛。最後二字生生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當初兩地天尊和稀泥休戰。誰不知道北地天尊的親侄子,星君暮離一直窩著口氣想找西地太子殿下的晦氣。
銀色絲簾悄然翻捲,暮離星君懶洋洋的倚在錦枕上,似笑非笑的望著流月上仙。
雖說兩地仍然議了親。西地太子殿下同意娶公主,但當時的條件是他同時也娶瓏冰玉。現如今瓏冰玉化為飛灰了,西虞昊會不會再次毀親?流月上仙心裡苦得跟什麼似的,堆著笑臉賠著小心。生怕暮離星君見了西虞昊發飆,一時嘴臭壞了兩地聯姻的大事。
暮離手中拿著柄巴掌大的冰骨玉孔雀翎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搖。沒扇出風來,倒把流月上仙的汗扇了出來。見流月上仙不停的擦汗,暮離劍眉微揚,傾身往前挪了挪,小扇兒在流月上仙眼前晃晃,笑嘻嘻的說道:「本星君……是來瞧熱鬧的。」
流月上仙情不自禁的耷拉下肩來,鬆了口氣。
「不過……」暮離星眸微閃,停住了。
流月上仙心頭一緊,眼巴巴的望著他。
暮離撲哧一笑。紅唇微展,笑容如破云而出的驕陽:「不過,西虞昊若再敢毀親,本星君就讓他化為飛灰和那瓏冰玉做對苦命鴛鴦去!」
流月上仙徹底放了心,忍不住愁苦的說道:「星君何苦折騰流月這把老骨頭呢?」
暮離望定前方飄浮的石峰小扇兒悠悠搖著。流月上仙見他似還有話說,只等得著急,又不敢相催,就怕節骨兒眼上這小魔頭惹出禍事來。隔了良久,暮離才漫不經心的說:「我喜歡。」
流月上仙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他刻板的轉過身,憋著氣帶著手下直奔西虞昊落腳的石峰。
暮離沖身後招了招手。一身著武士服的精幹少女飛臨車前。暮離搖晃著小扇兒笑道:「荳子,去辦本君交待你的事。機靈點。」
「星君放心。」荳子甜甜笑著應了,駕云飛走。
暮離懶洋洋的靠回錦枕,取過琉璃盞悠閒的飲著瓊華火酒。目光凝注在流月上仙和玄玦上仙去的石峰,喃喃開口:「西虞昊啊西虞昊,若非本君今日有事,否則早動手替姬瑩揍你一頓了!」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0 11:13 PM
二十、和她不熟
兩地使臣見了西虞昊文縐縐的說了半天。
西虞昊默不作聲的聽著,目光卻望著凰羽所在的石峰不語。
西虞昊的十二侍隨著玄玦上仙一起齊齊趕到。多多的腳傷已經全愈,她和笨笨侍立在西虞昊身後。對其他侍衛擠眉弄眼的詢問視而不見。當北地使團面,也不好說。急得一眾侍衛直用眼剜她倆。
流月上仙終於說完一堆外交必備的問侯語,這才禮貌的遞過金帖道:「殿下,天尊在銀霜城設宴。」
西虞昊淡淡說道:「七日後,我必到。」
玄玦上仙嘶嘶的吸著涼氣,牙真的疼起來。北地天尊請吃飯,讓一地天尊等他七日?他若是西地天尊,他也有衝動想聚天火焚了西虞昊。
流月上仙這會兒倒也鎮定。他默默安慰自己,對一個傷心的多情太子不必太苛求。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讓太子殿下趕緊離開東荒之地,別撞上暮離小魔君。聽說散仙們等看戲的無聊過程中,已設下了賭局。更有公主的傾慕者不僅支持暮離星君打頭陣,並且準備落井下石,打算讓西虞昊嘗嘗北地仙們的各色法寶。
自己委屈點又有什麼關係?流月上仙堆了滿臉笑容和顏悅色的詢問道:「不知太子殿下在東荒還有何要事?有能用得上老朽的,不妨直言。」
西虞昊自然不方便說,他懷疑北地在瓏冰玉升仙一事上動了手腳。萬一北地來個斬草除根,滅了那個小凡仙,他就連最後的線索也沒了。西虞昊當即轉移開話題:「聽說東極地的羽公子修煉已成,我瞧著東極地的使臣上石峰去迎他了。」
「正因為羽公子修煉已成,北地與東極地協議完結。所以天尊也請了羽公子去銀霜城赴宴。太子殿下,來者是客,天尊金帖已下,斷無讓羽公子等候七日之理。望殿□諒。」流月上仙賠著小心說道。
才一晚就要隨凰羽啟程去銀霜城,她的傷好了嗎?西虞昊的目光在隨行而來的鎏金步輦上打了個轉,沒有言聲。
這邊玄玦上仙和流月上仙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西虞昊堅持要在東荒之地停留七日。
「既然天尊還請了羽公子,我便隨他一起去銀霜城好了。把步輦送給羽公子。」西虞昊乾脆的說道。
把特意為他準備的步輦讓給東極地的羽公子坐?流月上仙一愣,生怕他反悔不去銀霜城,趕緊遣了人抬著步輦前去。隊伍同時開拔。在流月上仙的叮囑下,特意繞開了暮離的馬車。
等了片刻,石峰上空飄過一片卷積云。東極地的使臣們簇擁著凰羽駕云飛來。三位使臣又一陣寒暄後,便要起行。
「等等。」西虞昊沉聲喝道。步輦居然是空的。銳利的視線從東極地諸人身上掠過。五六個仙的迎接使團,空落落的立在半空中。別說藏一個大活人,藏隻鳥也躲不過他的眼睛。他盯著凰羽寒聲問道,「她的傷不可能好這麼快,她在哪裡?」
凰羽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太子殿下問的可是昨日的那位小凡仙?凰羽曾看過她的白玉玦,上面寫的是北地凡仙。既然是北地的仙,太子殿下該向北地討人才對。東極地使團中人皆在卷云之上,斷無他人。」
西虞昊盯著凰羽,覺得他裝無辜的模樣可惡之極。那丫頭身懷他的法寶,又被他急著救回石峰,他和她的關係匪淺,他卻推說不知道!西虞昊臉色一沉,轉頭對身後的十二侍說道:「難得出趟遠門,你們去石峰上逛逛吧。東荒之地的石峰長出了樹,端的是番奇景。瞧仔細一點!」
多多和笨笨心知要糟,顧不得向別的侍衛解釋,領著人朝直飛石峰而去。
凰羽悠悠然看著他,眼底笑容更深:「結界已經撤了,石峰上異獸早除,殿下的十二待可隨意遊覽。特別是那六道流云飛瀑,這會兒應該掛滿了彩虹!別錯過了!」說著他微眯了眯眼睛,皺眉道,「東荒夏天真夠熱的。」
靈須上仙眼睛微紅,低聲說道:「公子受苦了!」使團中早有人撐起羽蓋擋在了凰羽頭頂。
凰羽露出愜意的笑容,朝流月上仙拱手說道:「凰羽歸返之前也想拜謝天尊。上仙如有事在身,不必相陪。東極地使團這就啟程去銀霜城。」
流月上仙第一次見到東極地前來修煉的羽公子,頓時被凰羽如霽月般的美貌和清華氣度折服,心裡迅速把西虞昊與凰羽分了個高下。他恢復了上仙的風度,禮貌的回禮道:「羽公子請先行一步。一路驛地皆有仙侍迎侯。」
西虞昊被凰羽的裝模作樣氣得想發飆。他有太多疑問沒問,他絕不會讓那個小凡仙消失。他冷笑一聲攔住凰羽,咬牙切齒低聲說道:「使臣未到,結界未撤,你不可能出東荒之地。她有傷在身,你更不可能把她送到東荒它處藏匿。你若不說,我一把火燒了這座山。」
凰羽玩味地看著西虞昊眼中的怒火,綠眸中笑意越來越重,薄唇微動,撲哧笑出聲來:「殿下原來不是讓侍衛去欣賞風景的,是瞧著長滿樹的石峰礙眼啊?想燒便燒唄。這裡是北地,凰羽做不得主。」
他聲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讓在場的人都聽見。流月上仙那個氣啊,暗罵自己看走了眼。東極地的這位羽公子看似清雅,心真夠毒的。閒閒一句話就把火引燃了。自己身為北地仙庭的上仙,在四周看熱鬧的北地散仙面前,他豈敢不維護自家領地?若真的放任西虞昊燒山,北地顏面何存?眼見西虞昊渾身的戾氣便要發作,為難死他了!
西虞昊微垂下眼眸,再睜開時,目光銳利的掃向空中看熱鬧的散仙們。如果凰羽沒把她藏在石峰上,那麼極可能是今日趁亂讓人帶走。他一直盯著石峰,只有使團前來時才移開過目光,他篤定那丫頭還沒有出東荒之地。
東極地的羽公子麼,他記住他了。他想到了來西地修煉的那個鬼面公子。東極地能派出來修煉的仙個個都難纏。這二人已成生死局,由他們內鬥去吧。西虞昊心思轉了轉,當面說瞎話誰不會?
他轉頭對流月上仙拱手說道:「上仙莫惱。我昨兒進東荒時不慎將送與公主的禮物遺失,恰被一名北地小凡仙拾走,這才心急尋人。她受了傷,羽公子好心為其醫治。現在羽公子不知其行蹤,想必還未離開東荒之地。煩請上仙相助尋找。」
可憐的流月上仙今日一驚一乍來回折騰,總算又鬆了口氣。送給公主的禮物被名小凡仙撿走,是該追回來。他暗想,尋個受了傷的小凡仙比阻止太子殿下放火燒山容易多了。更何況,這是在東荒之地。
流月上仙笑道:「太子殿下不必擔心,既然是北地凡仙,定能找到她。」
西虞昊冷冷說道:「她還在東荒之地。」
流月上仙能說什麼?趕緊傳令找人。數個金甲衛士化為金光無數飛向東荒各處。
使團的卷積層云上,撐起了羽蓋,擺出椅子,端來茶水。擺出一副郊遊看風景的架勢。
西虞昊盯著凰羽依然悠閒的臉,壓低聲音說道:「她還沒醒吧?我一定會揪出她來。」
凰羽此時也壓低了聲音說道:「信不信隨你,我和她不太熟。」
不太熟?!西虞昊拳頭驟然握緊。
凰羽沖西虞昊一笑:「凰羽身子骨弱,就不陪殿下找人了。」
二十一、離開東荒
西虞昊對凰羽恨得牙癢,運用靈力對石峰傳音。眨眼工夫,十二侍便從石峰上飛來。西虞昊冷冷說道:「可有收穫?」
胡糊咧開嘴憨憨的笑了。左手勾著條唐淼換下來的牛仔短褲,右手拎著唐淼的運動鞋。
凰羽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好,隨即曬然一笑。天時地利人和,他西虞昊沒一點優勢可言。相信北地的仙們很樂意趁亂群毆西虞昊。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西虞昊對凰羽的鎮定自若感到疑惑。他果斷的下令:「笨笨,把她找出來!」
「是,殿下!」笨笨脆生生應道。靈力波動,現出本相來。云端出現一隻身長不到一尺,通體雪白,有著冰藍眼睛的可愛狗狗。肉嘟嘟的小身體跑得飛快,四隻小爪子聚著團棉花似的云,化為一道白線。
笨笨圍著石峰飛了一圈後,又穿梭在看熱鬧的散仙之中。秀氣的小鼻子不停的聳動,徑直往使團旁邊的一隊人馬奔去。
多多眼睛一亮嚷道:「殿下,笨笨聞到了。」
西虞昊轉過身挑釁地看了凰羽一眼,瞬間飛離。
流月上仙和玄玦上仙緊隨其後,暗罵哪個不長眼睛的敢藏西虞昊要的人。待兩人飛近一看那支隊伍,同時作牙痛狀,嘶嘶倒吸著涼氣。
暮離星君華麗麗的車隊正要離開。好不容易這個小魔君今天不惹事了,現在可好,西虞昊自己送上門去了。
東極地的使團休息看熱鬧,西地的使團隊伍也沒有散亂。兩地使團的仙們都坐在羽蓋下靜待事情發展。
多多緊盯著凰羽。她就不信,笨笨已經聞到了那個丫頭的味道,凰羽會沒有反應。她扭了扭小蛇腰移到凰羽身邊,笑著試探:「不知道我家殿下找到那小凡仙,羽公子可還會說與她不熟?」
凰羽一眼都沒看向暮離的隊伍,他端著琉璃盞斯文的飲下一口酒笑道:「北地的瓊華火酒名不虛傳。五年沒嘗過了,這滋味入口難忘。」
多多很佩服他的鎮定。碧綠的眼珠兒轉了轉提起酒壺笑道:「小仙替公子斟酒。請教公子,那朵紫紅色的花是什麼法寶?一下子就把多多的銀絲索毀了。這麼厲害的法寶公子都舍得送給那個小凡仙,公子喜歡她?!」
她直白的問話差點把凰羽嗆住。綠眸閃了閃,他突然伸手攬住多多的腰道:「聽說神蛇一族修煉到上仙品秩時都會長出兩羽飛翅?」
多多想抽身,腰卻被凰羽的手掌牢牢握住動彈不得。她頭一回暗恨自己腰細,嫵媚嬌羞的推著凰羽的手道:「多多只是一名八品小仙,不知道三百年後有無可能修煉至上仙品秩。如能得到羽公子指點,多多感激不盡。」
凰羽微笑道:「指點麼……」他的手猛然用力一掐,疼得多多臉色發白,一口氣吸不上來差點暈厥過去。
「往往支撐自己克服難關達成目的靠的是心頭的仇恨之火,而不是扭扭小腰。相信你現在就憋著火要修煉出飛翅找我報仇了。」凰羽鬆開了手。
「你等著,我一定會修煉出飛翅!」扶著腰喘息不己的多多惡狠狠地瞪著他。
凰羽眼波里透著溫柔,頗為嚮往的說道:「雞翅膀和神蛇的羽翅估計烤出來的味道也差不多。別讓我等太久了!」
多多脊背透出一絲寒意,禁不住暗暗詛咒這個毒惡之極的男人早點魂飛魄散元神寂滅。
凰羽衝她笑了笑,端著琉璃盞轉過了身,望著暮離的車隊悠然說道:「一個是北地天尊的親侄,一個是北地天尊未來的女婿。我一直想知道,是西地的狻猊王氣厲害,還是北地的移星鬥氣霸道。今天終於可以看到了!」
殿下與暮離星君惡戰,東極地好坐收漁人之利嗎?東極地出來修煉的仙怎麼一個比一個無情,一個比一個歹毒?多多的肌膚在凰羽的輕笑聲中爆出層雞皮小粒子。她打了個寒戰,化為道銀光奔向西虞昊,暗暗祈求殿下的火爆性子千萬別爆發。
暮離的車隊已被團團圍住。
暮離星君仍懶洋洋的倚在錦枕上,輕搖著小扇兒冷笑。
流月上仙擦著汗,望望西虞昊,又看看暮離。他覺得東荒之地日頭太毒,他快要被曬暈過去了。倒底沒有暈,可憐的流月上仙只好低聲說道:「星君,太子殿下尋找一個女仙。你看……」
「找女人啊?本君今日只帶來一個。荳子!你幾時和太子殿下勾搭上的?」暮離不緊不慢的說道。
「星君,小仙冤枉!」荳子苦著臉偷瞟了眼西虞昊。心裡暗暗嘀咕,生氣也這麼帥,真能讓我勾搭上就好了。
「星君,我們是在尋找一個小凡仙。她拾走了太子殿下送給公主的禮物。這,這就只有您的馬車沒有,沒有……」流月上仙的汗已迷了眼睛,他吞吞吐吐始終不敢說出那個搜字。
暮離手指輕彈,銀色的轎簾滑落。帶著寒意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等西虞昊成了北地天尊。莫說本星君的馬車,就是剝光本君搜身也由他。起程!再有阻擋動手就是!」
四周的散仙們早等得不耐煩,看到終於有了動靜,激動得交頭接耳。天空又一陣蝗蟲過境的嗡嗡聲。
在北地境內北地的仙們誰敢對北地天尊的親侄子動手?西地使臣玄玦上仙急得直跺腳。他暗中狠狠扭了把笨笨的胳膊,疼得笨笨呲牙咧嘴。
她氣呼呼的正要開嚷,多多趕到拉了她一把,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笨笨忍著痛埋著頭,低聲說道:「殿下,是在這個方向。可是,現在味道已經消失了。」
「查!」知道是暮離動了手腳就行了。西虞昊將她們私下的小動作瞧在眼裡,心裡明白今天不能動手,下完令轉身飛走。
馬車內傳來暮離的囂張的大笑聲。白龍馬噴著響鼻驕傲的長嘶,雪白的雙翅張開,帶著馬車直飛遠去。
沒有打起來,看熱鬧的散仙發出陣陣噓聲,漸漸散離。
目送著車隊離開,凰羽啜著瓊華火酒,芬芳的醇香瓊液似乎帶著苦味,讓他情不自禁蹙緊了眉。綠眸終於透出濃濃的不捨。
一片綠葉無聲無息自天空飄落,凰羽伸指一彈,化為飛灰。他放下手裡的琉璃盞長身而立。不遠處的石峰鬱鬱蔥蔥,那個帶給他笑聲牽動他心的笨笨小凡仙已經走了。石峰在他眼中已失去了生氣。
「公子,是否啟程?」靈須上仙輕聲詢問道。
凰羽輕嘆一聲,拂袖踏上云端。
身邊使團的仙們站在卷積云上仙袍飄飄,瀟灑談笑。凰羽彷彿又聽到唐淼的尖聲驚叫。他瞟了眼四周挺直如松的仙,想起唐淼蹲在云朵上戰戰兢兢飛行的模樣。淺淺笑意從他的唇邊流洩,凰羽低聲說道:「白痴!」
身後的靈須上仙呆了呆,不解的詢問道:「公子可是在罵西虞昊不自量力?」
凰羽一愣,朗聲大笑起來:「是啊,北地仙境,可由不得西地太子殿下放肆!」
靈須上仙笑著附和道:「可惜了,暮離星君為了姬瑩公主,還是沒有和西虞昊打起來。」
凰羽但笑不語。心裡有個聲音輕輕的說道:「小凡仙,他答應我,會照顧你。」
眼眸像透明的綠色琉璃,於清澈中隱藏了他心底的情緒。東極地之事未訣,他不能帶她一起回去。
「公子完成修煉的消息已傳回東極地,待銀霜城宴罷請公子兼程趕回去。公主和重羽宮上下翹首盼歸。」靈須上仙意味深長的說道。
凰羽心裡一陣煩燥,嗯了聲再不言語。
望著身著紫衫飄動的凰羽,不知為何,靈須上仙竟覺得迎風而立的公子身上散發出絲絲寥落。
西虞昊施盡全力奔向荒原深處,再不找地方發洩他的胸腔快要爆炸。暗色身影霎那間將北地散仙們零零碎碎的奚笑聲,沒看成好戲的嘆息聲和使團將所有的仙遠遠拋到了身後。
明知暮離的車隊有問題,明知她也許就在馬車裡,他卻礙於形勢只能放棄追查。西虞昊幾乎忍出內傷來。
青波刃從西虞昊手中滑出。他輕輕一彈,水波紋在刀身上盪開。像聽到了瓏冰玉在輕柔的說話,西虞昊大喝,刀劃起圈青色光影。
空寂的沙地炸起漫天沙塵,密密的卟卟聲不絕於耳。藏身沙地之中的沙角蛇被西虞昊的霸道靈力斬得血肉模糊。無數道血光濺起,方圓百丈的沙地上彷彿綻開了朵朵紅花。
西虞昊牙咬得死緊,他真是後悔。後悔昨晚顧及著那丫頭的傷勢沒上石峰。
「我會找到你。我一定會找到你!」他喃喃說著,突仰天大吼道:「你說過魂飛魄散也要留一魄回來見我!你騙我!」
幾日來的傷心絕望重重錘打在他胸口。一顆心像被攤曬在烈日下焦灼乾涸。西虞昊反手一刀刺進胸口,青波刃帶來溫柔的涼意澆熄了他的怒火。他無力的癱倒的沙地上,英俊的臉痛苦的抽搐著。
緊隨而至的侍衛紛紛降下云頭,環侍著西虞昊,悲憤莫名。
多多走到西虞昊身邊輕聲說道:「殿下放心,笨笨跟在暮離星君的馬車後面。有胡糊和阿度接應。這次她逃不了。殿下,還請保重身體。」
西虞昊抽出青波刃,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他反手點在胸口傷處,暗金色的光芒隱沒,傷口隨之癒合。他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寒聲說道:「北地天尊設宴銀霜城,東極使團會出席宴會。你纏著凰羽,別讓他偷著把那丫頭弄走了。」
多多的腰隱隱作痛。她暗暗叫苦,她真的不想和那個心狠手辣的羽公子再近距離接觸。然而令旨難違,多多沮喪地垂下眼眸,輕聲應道:「是,殿下!」
碧藍長空中,一行華麗的人馬在空中飛馳。白龍馬撲扇著丈許的白色翅膀,四蹄聚云生風,朝著九極天飛去。
暮離捲起車廂的銀絲織毯,小心從暗格里抱出唐淼來。他細細端詳了番,撇嘴說道:「一般般。」
他扭了把唐淼的臉,聳了聳肩又道:「手感不錯。」
看了會他又嘀咕道:「容貌還是一般般。」
強烈的好奇心讓暮離伸手點向唐淼的眉心。只一瞬他便收回了手,劍眉飛揚:「怪不得,怪不得。你有馭水之靈,且和瓏冰玉同時飛仙。怪不得西虞昊急吼吼的奔到東荒去查證。若不是你昨晚讓翠鳥傳話說西虞昊對她勢在必得,本君才懶得連夜啟程去搶人。嘖嘖,今天西虞昊的臉色真令本君解氣啊!」
暮離唇邊展露出邪魅的笑來:「凰羽你小子真夠歹毒的。讓本君與西虞昊斗,你躲在一邊看熱鬧。不過,能讓西虞昊吃癟難堪,本君也算欠你一個人情。這個小凡仙幫你引出水來助你完成修煉,又是我北地之仙。我就替你還這個人情照顧她好了。」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0 11:14 P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4-10 11:20 PM 編輯
二十二、突發奇想
「醒了?」
說話人的尾音微往上揚。唐淼還沒睜開眼睛就覺得問自己的男人是斜挑著眉毛在說話。這人是誰呢?她沒有馬上睜開眼睛。
追著她打的男人聲音是冰冷霸氣的。他說話的語氣像劉文彩家收租院裡的惡狗腿子,理直氣壯的告訴交租子的農民,咱老爺家就是小斗借大鬥還!
凰羽不一樣。他就算板著臉,綠色的眼瞳裡都浮著抹水樣的溫柔。
這個說話的人是誰呢?
眼珠在薄薄眼皮下動了動就是不肯睜開。暮離舉起手裡的小扇兒朝唐淼臉上扇了扇,慢悠悠的說道:「病秧子,醒了還裝睡哪?給本君耍心眼兒,當心本君把你賣了!」
唐淼的眼睛攸的睜開,儘可能用最天真最無辜的眼神怯怯的望過去:「你是誰?」
「哈哈!」暮離眉開眼笑,伸手扯了扯她的腮幫子道,「小凡仙,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唐淼臉上頓時佈滿黑線:「你說什麼!」
小扇兒在暮離手中拍了拍,他湊近唐淼不懷好意的笑:「凰羽把你賣給我了。」
「胡說!」唐淼下意識的伸手,一把掌將暮離的臉推開,半撐起身望向四周。
窗外青山連綿起伏,飛瀑如煉,崖壁松蘿倒掛。山峰之間白雲為橋,偶爾有幾隻大白仙鶴凌空飛舞。
唐淼忘記了胸口隱隱的疼痛,一骨碌爬起來,把頭伸出了窗外。
白龍馬雪白的翅膀正賣力的搧動,強勁的風將唐淼的驚呼扇回了喉嚨。長翅膀的馬!又飛在空中!她雙手鬆開不敢再探頭張望,乘勢縮坐在馬車窗口下,滿臉警惕的望著暮離。
「你不信?」
她當然不信。唐淼摸了摸袖口,衣袋裡沙角蛇的白色元靈還在。提醒她凰羽還是東荒石峰上的一棵樹,元氣受損,十年八年變不成人形。而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邪魅男子一看就是個不靠譜的人。他和那個打他的男人是一夥的吧?打傷了她,趁她昏迷把她帶離了東荒。
既然能帶走她,就絕不會放她回去。她彷彿看到凰羽焦急的佇立在山谷等她回去。她走了,他一個人在山谷裡會是多麼寂寞。唐淼的心抽搐了下,又酸又痛。十年八年,她絕不會讓凰羽獨自在石峰山谷裡一個人呆著。她一定要找到辦法逃回去。
「你是誰?」唐淼第二次問道。
暮離哈哈大笑:「本君是流光城城主暮離星君,你的主人。」
好吧,就算她是他們的俘虜好了。唐淼決定先忽略這個身份問題:「你要帶我去哪裡?」
暮離懶洋洋的搖著小扇兒,慢吞吞的說道:「先去銀霜城赴天尊的宴請,再帶你回流光城。先說好,西虞昊也要去銀霜城赴宴,你最好藏好了。若是被他發現帶走你,本君可是不負責的。」
唐淼好奇的問道:「西虞昊是誰?」
暮離不耐煩的說道:「就是打傷你的人。」
「你們不是一夥的嗎?他打暈了我,你卻要我藏起來別被他找到。分贓不均?」唐淼說完呸呸幾聲,撇嘴想,烏鴉嘴,自己是賊髒嗎?
暮離臉色一冷,哼了聲道:「誰和他是一夥的?不逗你了。是凰羽那小子托我照顧你,說是還你的引水之恩。西虞昊要抓你,本君只不過想和他對著干罷了。」
凰羽托他照顧自己?當時從那個西虞昊手裡救她的人是暮離星君?凰羽為什麼要讓她走?難道他要在東荒做十年八年的樹自己就不會陪著他了嗎?唐淼突然想到,多半是為了讓自己躲開那個打暈她的西虞昊。可是,自己走了,西虞昊會不會去找凰羽的麻煩?唐淼越想越著急。
暮離見她的臉漲得通紅,眼睛裡似有水光,心中一動。凰羽使翠鳥傳信前來的目的真的只是挑起自己和西虞昊相鬥麼?他試探的說道:「凰羽也去銀霜城赴宴了。如果你想見他的話,本君倒也能想想辦法。」
唐淼驚異的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
暮離輕輕笑著,眼風斜斜瞟著唐淼重複了一遍:「西虞昊就算在銀霜城,要瞞過他讓你和凰羽見上一面,本君還是做得到的。」
西虞昊是誰唐淼不關心,她震驚於凰羽不在東荒的事情:「他的元神恢復了?」
暮離小扇兒一頓,湊近唐淼反問道:「凰羽那小子元神受損了?」
暮離的急切讓唐淼心生警覺。自己當時被西虞昊打得昏過去,凰羽還立在山谷裡是棵不能動彈的樹呢。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根本不知道。他長得賊眉賊眼的,說的話能信麼?唐淼眨了眨眼睛,箭竹似的秀氣眉毛在臉上跳了跳,低著頭慢吞吞的撒謊:「是元神受損還是靈力受損我記不清楚了。好像是他在東荒呆的時間長,沒有水不是元神就是靈力受損了。我初到仙界什麼都不懂。我替他引出水來,他則教我如何運用靈力。交易罷了,他居然對我默默感恩,還托你照顧我。你說他也去赴宴,如果你能找到機會,我還是想對他說聲謝謝。」
是真話還是謊言,到了銀霜城她就知道了。如果見不到凰羽,她就趁機跑掉。反正她現在是仙了,她可以駕云飛回東荒之地去。唐淼的小算盤撥拉得飛快,迅速拿定了主意。
下巴突然被暮離抬了起來,那雙閃動著星光的眼神彷彿一眼看穿了她。唐淼被他看得頭皮都麻了,硬挺著沒有移開目光。
暮離鬆開手輕輕笑了起來:「我怎麼覺得你在撒謊呢?小凡仙,欺瞞本君可是沒有好下場的。」
唐淼越發肯定這個暮離星君在撒謊。她低下頭訥訥說道:「我怎麼敢騙你。」
她明明就在撒謊。一個要照顧她保護她,說是報恩。另一個瞞過真實的情況,說是交易感激。再加上一個動不動就暴跳如雷的西虞昊。暮離突發奇想,如果唐淼出現在宴會上,凰羽會不會和西虞昊鬥起來呢?躲在旁邊看熱鬧的事可不止凰羽那小子會幹。
二十三、公主姬瑩
入夜時分,銀霜城到了。白龍馬興奮的長嘶,雙翅一收猛然向下俯衝。
猝不提防的唐淼變成了滾地葫蘆。腦袋咚的撞到了廂壁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你怎麼還留在裡面?」馬車被白龍馬拖著急速下降的同時,暮離早飛離了馬車。他站在窗口愕然的看著唐淼,她怎麼還坐在裡面?像……落在陷阱裡的獵物,眼淚汪汪可憐兮兮的。
她可真笨啊!暮離抄著手倚靠在馬車門口,紅唇往兩邊一扯,傲氣十足的沖唐淼笑。 「沒坐過仙界的馬車,不懂規矩都沒關係。只要你聽本君的話做事,本君會把你培養成仙界最優雅的小仙。」
他就像拿著根骨頭告訴小狗:「作個揖我就喂飽你!」
唐淼頓時炸毛,坐在馬車底部仰視那個拽得尾巴上翹的傢伙不屑的說道:「乘客沒下車,公交車就敢開走,會引起社會公憤!再說了,人家在凡界都是坐直升機的!直升直降!懂不懂?!」
話音才落,暮離已將她從馬車底部撈了出來,將她裹進了自己的斗蓬中。
白龍馬拖著馬車在空中劃出一線優美的弧度,平緩的降落。
暮離哼了聲道:「唯有天尊才能坐著馬車在仙庭降落。別以為本君的馬車不能直,升,直,降!」
唐淼被他箍在懷裡動彈不得。看著腳底下璀璨燈火星星點點無邊無際的蔓延,她瑟縮得靠著暮離,不再掙扎。
心知他抱著她不會掉下去,唐淼的恐高症總算減輕了。她好奇的發現暮離一行人都披著件銀色斗蓬,聚在一處美麗極了。
腦袋突然被暮離按進了斗蓬中。唐淼眼前一黑,聽到暮離低聲說:「別動,後面有尾巴。」
沒過一會兒,四周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問好聲響起,又消失。
唐淼默默聽著外面傳來的喧囂聲,彷彿置身於熱鬧的都市。東荒的靜寂與銀霜城的繁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真正的仙界之城會是什麼樣子?會有無數的仙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嗎?這裡會有集市餐館嗎?她的好奇心無限的膨脹,想探出腦袋去看。又想到暮離的話,死死忍住了。
一柱香後,唐淼雙腳踏到了實處。
暮離掀起斗蓬放開了她。
唐淼眼前一亮,她已經站在座華麗麗的宮殿裡。
白色云石鋪地,高大的廊柱撐起圓弧形的穹頂。無數璀璨的星星印在穹頂上空,淡淡的星芒如呼吸般收放。四周擺放著無數散發白色瑩光的樹木,柔和的光線將整座殿堂映得明亮之極。
「皇姐!」暮離朝珠簾後笑嘻嘻的喊了聲。
一隻玉筍般的手自珠簾後伸出。叮噹脆響聲中,走出位清雅逼人的女子。她的眸光在唐淼臉上掠過,清冷的眼神凍得唐淼打了個哆嗦。
「煩請皇姐先替她好生打扮一番。」暮離推了唐淼一把,賊賊的笑,「明日午時的宴會暮離想出個節目。」
唐淼下意識的回頭看暮離。
「小凡仙,你先休息會兒,我會叫醒你。」暮離的手閃動著一層淡淡的星芒,在唐淼眼前晃了晃。睡意重重襲來,唐淼心知不妙,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皮。
任唐淼軟軟滑倒在地上,暮離這才笑嘻嘻的說道:「皇姐,你想清楚了?決定嫁給西虞昊?」
姬瑩低頭看了眼唐淼問道:「她是何人?」
暮離哈哈一笑,徑直坐下,輕搖著小扇兒得意的說道:「西虞昊目前最在意之人!」
姬瑩目光閃了閃,不解的望向暮離。
暮離懶洋洋的說道:「她與瓏冰玉同時飛仙,又具有馭水之靈。西虞昊能不在意她?皇姐若真的想嫁西虞昊,不抓住他的心小弟怎麼放心?」
姬瑩臉色一沉,厲聲說道:「難不成你想讓我幻身成她,去勾引西虞昊?!」
「皇姐要得到西虞昊的心,使點手段又何妨?容貌只是表相,可助皇姐接近西虞昊。只要他能愛上皇姐不就結了?」暮離不置可否的說道。
若不是為了仙地的安寧,她豈會委屈自己去嫁一個不愛她的人!堂堂北地大公主還用這種手段去贏得那個人的心!姬瑩緊緊捏著衣袖,胸口激烈起伏。
暮離露出邪魅的笑容,輕聲說道:「等他真愛上了皇姐,皇姐不嫁了。讓西虞昊也嘗嘗被悔親的滋味,不是件樂事?」
姬瑩的手漸漸鬆開了衣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瞟了眼唐淼道:「她怎麼辦?」
暮離小扇兒指指唐淼,悠然說道:「她麼?自然是北地大公主了。難不成還有人敢當天尊的面掀她的面紗?」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0 11:26 PM
二十四、假風虛凰
仙宮外的空中,笨笨和阿度立在云端目送著暮離飛走。
阿度疑惑的說道:「暮離星君一個人進了仙宮,他的仙侍裡也沒有人。他把她藏哪去了?」
「如果不是那丫頭的味道和他一起消失,我也會以為他是一個人進去的!我絕對沒有聞錯!肯定是被他藏在斗蓬裡帶進去的。他真狡猾!」笨笨露出小犬牙呲了呲嘴。
阿度猶豫了下道:「要不你去稟告殿下,我變身進仙宮查探。以我的易容術和學語仙賦,應該問題不大。」
「不行!這裡畢竟是北地仙宮,守衛森嚴。萬一被識破,失了殿下顏面不說,殿下更不好袒護你。我看還是守在仙宮外,只要他不帶人離開,一切等殿下到了再說。」笨笨擔心的說道。
兩人正遲疑的時候胡糊駕云飛來。笨笨拍掌笑道:「好了,咱們現在三個人。一人守一個方向。留下正門不用守,敢走正門會和使團撞個正著。殿下他們就快到了。」
三人合計之後,迅速的飛離。
北極九極天有座玉霄山。山形似蓮,重瓣延伸。銀霜城座落於山間,殿宇房舍連綿成亙,曲廓百折隱於云間。間或有流云般的飛瀑無聲墜落,仙鶴瑞鳥繞殿翩翩飛翔。
玉霄山正中突起一峰潔白如玉。峰頂瑩潤玉石築就的殿宇光華流動,北地仙宮像朵潔白的霜花盛開在北地九極天上。
日出之時,玉霄山仙霧氤氳。陽光蒸蔚,散發出萬道霞光。
北地仙庭的上仙們聚寶踏云,於仙宮之外降下云頭,步行前往云台。
仙宮西側冰湖旁的云台早已用淨水灑掃,奇花搖曳怒放。仙侍們成群結隊托著美酒瓊實穿梭其中,五彩的披帛迎風飄蕩。少女們的笑聲仿若碎冰乍入春溪,清脆崩裂。
藍色的湖水平靜如鏡。風掠過,像慵懶的美人輕蹙蛾眉。云台一半探入湖中,視野開闊。
午時,眾仙已依次坐定。
云板敲響,磬鐘聲悠悠蕩蕩。北地天尊天后攜公主駕到。
主位之下,左側上首坐著西虞昊,下首是北地的流月上仙作陪。右側上首則坐著凰羽,下首則是暮離作陪。
宴開樂起,九天仙女舞姿翩翩。
暮離飲著酒,目光只顧在西虞昊和凰羽身上打轉。耳邊傳來凰羽低語:「賊頭賊腦,今日難不成你要當眾讓西虞昊難堪?」
「挑唆我和他斗,讓你看好戲?本君才不上你的當!」暮離滿面春風。
凰羽輕嘆:「我只想吃完飯回轉東極地。又不是東極地嫁公主,於我有何干係?」
暮離偏過頭,望著凰羽輕笑:「聽說東極帝尊的公主自小傾慕於你。凰羽,你別是心裡記掛上了那個小凡仙吧?」
凰羽微笑道:「她初至仙界,於我有恩,又是北地之仙。這才托你照顧。你覺得她於我有那麼大的魅力?」
「沒有就好。今日是有場好戲,只盼你別看迷進去了。」暮離眼底滑過絲興奮。見仙舞正罷,拱手朗聲說道,「天尊,今日盛宴,一賀西地太子殿下來北地作客,二賀東極地重羽宮宮主修煉成功。暮離不才,也想了個節目助興。還望天尊應允。」
云台眾仙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開。均不知小魔君想做什麼。
北地天尊揮了揮衣袖:「允了!」
暮離拍了拍手掌。仙樂再起,只見湖中飛出一仙來。她穿著雪白的紗袍,戴著面紗。人從水中旋飛而起,越旋越急。裙袂如花於空中層層鋪開。一聲嬌叱脆生生的響起:「起!」
寬大的袍袖展開,她手中的披帛如靈蛇般捲起朵朵藍色的水花,密密送往云台。
天空中落花緩緩飄下。那水花凝而不散,不多時白色云台上便鋪就了一層淡藍色的花朵。花瓣在陽光下發出五彩斑斕的光暈。
她自水面飛翔而來,玲瓏雪白的雙足踏上花朵,手中各托著一朵碗口大的淡藍色水花。水花中一條金色小魚活潑游曳。
西虞昊手裡的琉璃盞叮噹落下。他緩緩站起身,按住胸口。多麼相似,多麼熟悉。他呆呆的站著,生怕一個恍惚,朝他走來的嬌俏人兒就此消失。
「唐淼初至仙界,幸逢天尊盛宴,想送兩位貴客一份禮物!」白衣小仙雙手揚動,掌心的花一左一右飄向西虞昊和凰羽的案几。
聽到她的聲音,再看到西虞昊的反應。凰羽驟然握緊了琉璃盞,綠色的眼眸捲起風暴,狠狠的瞪向暮離。
後者紅唇展露,笑得狐狸似的:「明明不是同一個人,西虞昊就此死了心也不錯啊。他若要暗中劫人,我可應付不過來。」
凰羽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他深深的注視著西虞昊,暗罵唐淼白痴。這時候跑來出這個風頭作甚!
云台上傳來掌聲,北地天尊呵呵笑道:「好!賜你一丸聖菊雪參丸,可助你增加靈力!」
唐淼大喜,盈盈拜倒:「多謝天尊。小仙告退!」
她接過仙侍遞來的玉盒正要離開,經過西虞昊身邊時卻站住了,露在面紗外面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突又搖了搖頭,往外走。
西虞昊心神一顫,大喝道:「站住!」
他的聲音似驚嚇了唐淼,她回轉身怯怯的望著他:「殿下。」
西虞昊顧不得云台之上眾仙注視,大踏步走到她身邊說道:「你剛才想起了什麼?」
唐淼嚇得往後一退,拚命的搖頭:「我什麼也沒想起。」
「說!」
暮離離座而起,攔在了西虞昊身前,冷著臉道:「殿下,當天尊之面如此放肆,真不把我北地放在眼裡了?」
西虞昊回過身朗聲說道:「天尊,當日西地與北地議親之事還算數嗎?」
北地天尊微笑:「自然算數。」
西虞昊指著唐淼,深吸口氣咬牙道:「瓏冰玉化為飛灰,孤便要她了!」
一語石破天驚。眾仙的目光紛紛投向端坐云台默不作聲的公主姬瑩。再怎麼說,西虞昊也太不給公主面子了。
凰羽面沉如水,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暮離冷笑:「西虞昊,她雖然初升仙界。好歹也要由她自己作主吧!縱是天尊,也不能勉強於她!」
西虞昊伸手拂開唐淼面紗,她怯怯的看著他,手捏緊了手中的玉盒。他禁不住放柔了聲音輕聲問道:「可願隨我去西地?」
秀氣的面容一片茫然。
暮離呵呵笑道:「人家分明是被嚇住了。太子殿下難不成在我北地仙庭上要硬搶?」
西虞昊只盯著唐淼又問了一遍:「西地有片極夜海,海裡有……」
「海裡有座七彩珊瑚宮,你送給我可別反悔!」唐淼脫口而出。
一股痠痛從腳指頭蔓延至全身,西虞昊眼中微熱,輕聲說道:「今生不悔!」
兩人莫名其妙的問答讓云台眾仙傻了眼。
那是散落於她記憶深處,瓏冰玉的靈魄光華!她不是她!她絕不會跟你走!凰羽冷笑,手指用力,掌心的血點點沁出。
二十五、算計成功
凰羽的目光灼灼看著唐淼。從她出冰湖馭水飛花到現在,她的眼神縱然從自己臉上掠過,都是陌生的。她真的是那個哇哇叫嚷著為了他引水耗盡靈力暈厥的笨蛋?她真的是那個明明怕得要死,卻肯為了他駕云飛去荒原殺沙角蛇的小凡仙?凰羽的手指觸到掌心溫熱的血,催動了封印。
炙熱無比的感覺在唐淼胸口燃燒,燙得她難受之極。她想避開,又動彈不得。
此時,如木雕般安坐云台上的姬瑩公主身體微顫,面紗簌簌顫抖。拖曳至云台上的藍色寬袍像風吹皺湖水,蕩起漣漪。
胸口那把火火光突盛,將箍住她的桎梏焚成了飛灰。細若蚊蚋的嚶嚀聲從唐淼喉間溢出。矇住她雙眼的黑暗堵住她耳朵的寂靜霎時被揭開。明亮的天光直射在她臉上,眼前山水如畫,云台壯麗熱鬧。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以潮水之勢湧入她的耳朵。
她在什麼地方?唐淼突然看到前面站立的那個女子,驚詫得瞪大了雙眼。她的臉為什麼和她一模一樣?
她扭轉頭,又駭了一跳。她旁邊竟然坐著個頭戴冕冠,身穿華麗服飾的中年男子。
這時,北地天尊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及唐淼反應,天尊指間彈出股靈力,瞬間讓唐淼全身僵硬。
她張著嘴,除了吸氣聲,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唐淼急得滿頭大汗,露在面紗外的眼睛惶惶然的轉動。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凰羽。
他離她不過兩丈遠。他穿著繡滿繁複花紋的衣袍。翠綠色的衣裳襯得他的綠色的眼眸像神秘的貓眼石。清臒的臉頰一如往昔妖饒美麗。玉冠長長的飄帶結於頜下,憑添了幾分清貴與英氣。
唐淼淚盈於睫。暮離沒有騙她,他真的好了!他真的不會在東荒孤獨的佇立十年八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云台裡的西地太子和那個馭水飛花的小凡仙。唐淼凝望著凰羽,她眼裡只有他一個。除去那個賊眉賊眼的暮離星君,凰羽是她唯一認識並信賴的人。
如果他能轉過頭來該有多好?他那麼專注的望著云台上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他看的人是她嗎?
那雙深得讓她以為是浩瀚蒼穹的綠眸曾經也這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他看她的時候就像這樣輕蹙眉宇,美麗的令人屏住呼吸嗎?
「凰羽!我在這裡!」唐淼無聲吶喊。如果她的眼神像刀,那麼必定已在凰羽身上戳出一個洞來。急出來的汗粘粘的貼在背心,風吹過,透心的涼意讓唐淼一驚。他們不讓自己動,不讓自己說話,他們想讓自己幹什麼?
凰羽的眉輕輕在眉尖蹙攏。掌心刺痛,他的心更痛。他緊握著手,震驚得幾乎差點跳了起來。他以血催動唐淼胸口的鳳紫花冠封印,她居然沒有絲毫反應?
那個星光流溢的夜晚,他鄭重地把生命精華的一半封印在她心間。他無比虔誠的落下一個吻……她不是唐淼。
耳邊傳來她帶著惶恐的聲音:「我剛才說什麼了?我,我只是個初升仙界的小仙。我不認識你。」凰羽的呼吸頓時又變得急促。難道見到西虞昊後,她識海中的靈魄光華竟強大到可以左右她神智的地步?
他用力刺破手掌,指尖沾到血液,再次催動封印。
唐淼只覺得心口那把快熄滅的火裡澆下了一瓢油。胸口湧出強大的衝擊力與她身上的桎梏對抗,激得她的身體又開始簌簌發抖。
一隻手按上了她的肩,唐淼所有的力氣被抽空。她無力的向後倒下,身體落進了天后的懷抱。她抱著她,寬大的袍袖遮住了唐淼的眼睛。用一個母親的憤怒語氣說道:「瑩兒,不值得為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傷心。母后這就帶你離開!」
她攙扶起唐淼,任她的頭無力的靠在肩上,攬著她的腰狠狠的瞪了西虞昊一眼,退下云台。
「凰羽,救我!」唐淼被動的被天后帶走。她無力的閉上眼睛,串串眼淚灑落。
天后憤而離席驚動了眾仙。
西虞昊黑著臉,英俊的臉上露出決絕之意。他站在那個唐淼身邊,戾氣從身上散發開來。
西地使臣玄玦上仙叫苦不迭,難不成太子殿下得罪了公主不說,還要為了這個小凡仙在北地仙庭大打出手麼?若真是如此,他,他就算幫著太子殿下,也打不過北地這麼多仙啊!玄玦上仙真想一頭跳進冰湖裡去。
暮離冷笑:「看來太子殿下並非誠心求娶我皇姐!」
西虞昊環顧四周,見北地的仙們眼中露出濃重的敵意,他心裡黯然。卻半步不退,朗聲說道:「情之所繫,莫可奈何。望天尊開恩,允昊帶走她。」
北地天尊沉默良久輕聲說道:「當日西地與北地議親,本尊親口應允瓏冰玉飛仙成功便隨公主一起嫁遠西地。只是太子,本尊今日已看得清清楚楚,你心裡並無瑩兒。求娶之心不誠,議親之事就此作罷。瓏冰玉雖飛仙不成,但為免兩地再起事端,本尊允你帶走這個小凡仙。然她雖然只是一介小凡仙,卻是我北地之仙,本尊之子民。望昊太子珍而惜之。」
他話音才落,西虞昊臉上已露出狂喜之色:「多謝天尊成全。西虞昊有負公主。他日公主若有差遣,昊絕不推辭!」
北地天尊長嘆一聲,拂袖而去。云台上的北地之仙們鬱悶之極,見天尊離開,也帶著最新八卦紛紛散去。
西虞昊握住唐淼的手柔聲說道:「天尊允了,我帶你回西地!」
唐淼猛的收回手,怯怯的看著他道:「我不明白。」
是啊,她怎麼會明白?她不過是才飛仙幾日而己。他眼中噙得一點溫柔一點傷心。他知道他永遠找不回瓏冰玉了。他也知道這個小凡仙不是瓏冰玉。可是,她馭水飛花帶給他無比熟悉的感覺。她能說出來的話,讓他的寂滅如死的心又咚咚跳動。他相信他的瓏冰玉在飛仙寂滅之時托這個小凡仙帶來了她的訊息。
原來他不能忘記她。
原來她就算化成了飛灰,也記得他們之間說過的甜言蜜語。
不是所有人都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而一遭擁有後,你才會懂,再用盡全力去愛,也不再銘心刻骨。
然而,只要能時時看到她馭水飛花,他也滿足。
西虞昊溫柔的說道:「初來仙界會害怕嗎?以後,我會照顧你。」
凰羽冷冷一笑,長身而起向西虞昊和唐淼行去。
「西虞昊為了她連我皇姐都不娶了。能跟著西地太子殿下,對她這個才飛仙的小凡仙來說,比留在北地有造化啊!喂,你不是去搶人的吧?難道你對她,不止是想報恩?」暮離厚顏無恥的攔在凰羽身前低聲說道,露出絲不懷好意的笑來。
凰羽腳步頓了頓。她不是唐淼,她會是誰?以血催動封印後,云台上的公主便有了動靜。凰羽猛的轉頭,公主座位前的云台上散落著幾點晶瑩。像最璀璨的寶石,陽光下閃閃發光。是她的淚!那麼熟悉,那麼的……讓他心痛。他們居然這樣算計她!
凰羽苦笑。有北地天尊天后在她身邊,就算鳳紫花冠再厲害,也敵不過天尊與天后的強大的靈力。所以,他第二次催動封印時,天后才會急急把她帶走。
是誰幻成了她的容貌?答案呼之慾出。如果姬瑩扮成了唐淼要去西虞昊身邊,那麼唐淼還能在北地露面嗎?凰羽倒吸口涼氣。
不遠處唐淼正低頭細語:「在東荒多虧羽公子照顧我。走之前我想謝謝他。」
羽公子?凰羽真想大笑。唐淼從來不會這樣稱呼他。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她總是大聲喊他的全名。是了,她那麼笨,她駕云飛行不是蹲著就是躺著,她能被自己引來的水澆得渾身透濕。可是她今日卻表演了精美絕論的馭水飛花。也許,除了自己,別人都不知道初升仙界的唐淼是什麼樣的吧?
凰羽傾身在暮離耳旁輕笑著低語:「她是西地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我好歹要去巴結一番。沒準兒將來念及東荒相助之情,太子殿下肯賣凰羽點人情。你說是吧?」
暮離一怔,乾笑著拍了拍凰羽的肩膀。
「太子殿下請了!不打不相識,凰羽誤以為太子殿下會傷害唐姑娘,所以拜託暮離星君帶你離開東荒之地。昨日之事多有得罪了!」
西虞昊沉聲回道:「昨日幸虧羽公子出手相救,是孤不問青紅皂白出手過重。鬼面公子為完成修煉,施禁忌之法,月圓之夜舊傷會復發。羽公子回返東極地,望多加小心。」
好處這麼快來了。凰羽笑道:「多謝提醒。唐姑娘也請多保重。」
好個凰羽,話說的真夠漂亮!不過,這藉口找得倒好,省得西虞昊疑心昨天偷偷帶走唐淼,今日為什麼又特意安排她施展馭水飛花之術了。暮離暗中佩服凰羽,又加了一把火:「本君也是替皇姐著想。西虞昊,昨日偷偷帶走她就是為了今日安排這場馭水飛花術。本君想讓天尊天后和皇姐瞧個清楚明白。你對皇姐並非誠心求娶。親事作罷,本君自是替皇姐高興。你別以為本君會對你好!」
「是西虞昊對不起公主。不論星君是何居心,孤已滿足,就此別過。」西虞昊伸手握住唐淼的手道,「不用怕,我會對你好。」
眼前的她仍是副惶惶然的模樣,既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牙齒輕咬著嘴唇,不時看看凰羽,又看看暮離。
凰羽忍住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太子殿下是未來西地之主,一言九鼎。他說會對你好,就絕不會反悔。」
暮離則哼了聲道:「快走快走!免得本君看著生氣!」
西虞昊握緊唐淼的手,與終於放下心來的玄玦上仙聯袂駕云飛起。
一抹譏諷從凰羽眼中飛快閃過。換成那個白痴小凡仙,這種駕云速度,早就嚇得哇哇大叫了。
「凰羽,我就不送你了。我得瞧瞧我皇姐去,看樣子她今日又氣得不輕。」暮離鬆了口氣,同時又心虛的避開了凰羽的目光。
分神的瞬間,一片綠葉從凰羽指尖彈出,飄進了暮離的衣袖中。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0 11:43 PM
二十六、天后之請
「此乃北地仙庭的鎮殿異寶鑑天幻鏡。此天地靈物出現在北地後,數百萬年來,只開啟過三次。歷代天尊天后每開啟一次,都將損折一半壽元。為了我的女兒,我願意拼折壽元啟開幻鏡。」北地天后臉上散發出一層母性的光輝,目光堅毅。
唐淼心裡的怨氣瞬間消褪。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如果可以少活一半換她現在回去,她的媽媽也願意。如果少活一半能回去,她也同樣願意。唐淼越想越心酸,眼圈一紅訥訥說道:「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天后不用拼折壽元,有什麼事說給我聽就行了。」
北地天后微笑:「多謝你,孩子。我還是希望你親眼看看。」
她雙手結出繁複的手印,整個人被籠罩在一層光華之中。唐淼只看到了天后的手,如蘭盛開。
天光黯淡,半空中浮現出一塊巨大的藍色水晶。它四周刻著繁複的符籙光芒閃動,水晶裡漸漸浮現出影像來。
天河裡脈脈鍾情的瓏冰玉與西虞昊。仙殿上姬瑩拂袖而去。天河邊厲兵秣馬。瓏冰玉終下凡界。
她看到自己從峨眉山捨身崖上摔落,下方出現了座七彩虹橋。她在半空中與一女子撞到了一起。她被她撞上了渡仙橋,那個女子的身影像迸裂的水晶散開。有兩道青色的光芒飛進她的身體。
能在仙界看電影,還是言情大片,唐淼無語之極。
「瓏冰玉把一魄和全身靈力送進了你的身體。」天后愕然說道。
原來她莫名擁有的靈力來自瓏冰玉。一魄是什麼?她腦中突然冒出西虞昊的臉。一閃即失的影子像刀,唐淼的心涼了涼。就像吃李子敗了牙,吸口氣酸的直冒眼淚。她握緊了拳,一滴淚啪嗒落在微潤的瑩石上。
她莫名其妙地擦去臉上的淚痕。關她什麼事啊!她幹嘛要為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傷心。然而胸口那股子酸楚的感覺還沒完全消失。腦中似乎有個弱弱的聲音在不停的告訴她,他真可憐。
畫面一變,再現今日云台故事。
唐淼終於明白原委。
藍色水晶幻鏡漸漸消失,宮殿內又恢復了原來的明亮。
天后的手指輕輕點在唐淼額間,靈力探尋著她的識海,蹙眉靜思了片刻後:「奇怪,靈力尚在,那一魄已經散了。」
剛到仙界時身體裡還有個鬼魂,唐淼打了個冷戰。
天后收回手緩緩呼出一口氣,疲憊的說道:「你和瓏冰玉同日飛仙,所以西虞昊才會赴北地找你。沒想到你給了他更大的驚喜。你的馭水之靈讓他看到了瓏冰玉的身影。從前他為了瓏冰玉拒娶瑩兒。今日瑩兒施展瓏冰玉的馭水飛花之術讓他再次當殿失態。我實在不願讓瑩兒再嫁給他。」
「你既然都看出西虞昊對公主無情,為何不攔著她?」唐淼苦笑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公主何苦去做一個替身的替身?用這樣的方式真的能得到愛情?」
天后黯然:「她與瓏冰玉同習馭水靈力,自□好。瓏冰玉最初在天河招惹西虞昊也許是好奇想看看瑩兒的未來夫婿。結果卻拋棄同門之誼,姐妹之情奪走了西虞昊的心。瑩兒心裡有恨,此乃她的天劫。我與天尊雖執掌一地仙境,也不能化解。瑩兒已下定決心隨他去西地,我們只能成全。所以,請你原諒她。」
她有些理解姬瑩了,最要好的朋友奪走自己的未婚夫,當眾仙的面讓她丟臉,嚥不下這口氣唄。
腦中又一個聲音弱弱的提醒她,西虞昊更可憐。他根本不知道公主與瓏冰玉之間的關係,他只是單純的愛上瓏冰玉而己。
唐淼暗嘆。等姬瑩等到西虞昊的心,他會更可憐。姬瑩一定會狠狠的甩了西虞昊,讓死了的瓏冰玉再氣死一回。
唐淼脫口而出:「既然天后寧折一半壽元也要讓我知道當時情形,怎麼不讓她從鑑天幻鏡裡看看結果?」
魔鏡在手,不作弊豈非是傻子!
天后輕嘆:「若非是能傾覆仙界的大事,沒有天尊天后會折損一半壽元開啟鑑天幻鏡。」
唐淼沉默了。人家寧肯少活一半歲數也要讓自己知道來龍去脈,自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已經知曉此事。當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天后望向她的目光不無歉疚。
姬瑩幻身成了自己,也知道馭水之術。自己當然就應該消失了。唐淼哆嗦了下,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們要是,要是殺了我。萬一公主被西虞昊戳穿了,我,我的靈力是瓏冰玉的。」
這個威脅多麼微不足道。唐淼說完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人家是北地公主,自己只是意外擁有了瓏冰玉的馭水之靈。就算公主被揭穿身份,北地和西地撕破臉成仇而己。自己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有什麼要緊的?
天后輕輕攏住了她的肩,嘆息道:「別怕,孩子。如果要讓你元神寂滅,我也不用不著損折壽元開啟鑑天幻鏡。我與天尊坦誠相告,實有一事相求。」
唐淼頓時放下心中大石。好死不如懶活著。人家捏死自己比摁死只螞蟻還輕鬆。且又是少活一半,又是放低身份和你商量。你既然怕死,憑什麼不答應?
天后與她並肩而立,唐淼瞟著身後散開如魚尾的長長裙裾,想起了賣掉舌頭剖開尾巴的人魚公主。
陽光從高高的穹頂透射下來,在宮殿中形成透明的光柱。
唐淼沐浴在光柱中,一瞬間有種變成聖母的感覺。她默默的想,只差,教堂的風琴聲了。
暮離急衝進仙宮,姬瑩寢宮中沒有人。他正納悶時,身後傳來了天尊的聲音:「暮離你可知罪?!」
暮離掀袍跪下,倔強的說道:「皇姐豈能嫁給不愛她之人,暮離不悔!」
北地天尊緩步踱至他身前,淡淡的說道:「如果不是我與天后及時壓制住她身上的護身靈力,你可知瑩兒被當殿揭穿身份的後果?」
暮離詫異的問道:「那丫頭飛仙才幾日,哪來的護身靈力?」
北地天尊哼了聲,指尖彈出一道靈力來。暮離袍袖蕩起,一片綠葉瞬間枯萎掉落下來。暮離驚得跳了起來,指著那片綠葉半晌沒有吭聲。
「有資格襲東極地帝尊之位,凰羽豈容小覷!暮離,好好改改你那飛揚跳脫目中無人的性子!」北地天尊怒斥道。
暮離握緊了拳,俊秀的臉漲得通紅。他自詡眼力過人,結果被凰羽賣了還暗暗感謝他!暮離眼中透出寒意,咬著牙問道:「天尊,那丫頭呢?」
北地天尊哼了聲道:「瑩兒幻身成了她,本尊難道還會容她?她已被打散魂魄元神寂滅了!」
雖然想捏著那丫頭報復凰羽。驟聽到她元神寂滅,暮離仍驚出身汗來。腦中情不自禁閃過唐淼撅嘴和他說話的模樣,心裡閃過一絲不忍。暮離低下了頭,只覺得歉疚難當。這才飛仙幾日,因為自己與姬瑩,生生被滅了元神。
「總歸是我北地之仙,凰羽問及,便道本尊留她在宮中做了仙侍。你回流光城去吧,移星鬥氣不煉升一重,不准你離開流光城!」北地天尊冷然說道。
暮離急了:「可是皇姐那兒沒人接應,有個萬一如何是好?」
北地天尊冷笑:「她服了化神丹,除了西地天尊,西地還有誰能破除她的幻身之術?此事我已飛信報於西地天尊知曉,你就別再添亂了!去吧!」
「是!」暮離怏怏答道。
二十七、冰霜之寂
暮離袖中那片綠葉枯萎的瞬間,靜坐的凰羽睜開了眼睛。他望著玉霄峰頂的仙宮方向,神色驚疑不定。
他的窺視已被發現,北地仙宮中天尊與天后的靈力他無法抗衡。他該怎麼辦?凰羽煩躁不安地在屋子裡來回的踱步。
門外傳來靈須的叩門聲。
「進來。」凰羽回身望向靈須,平靜的問道,「可是公主所為?」
靈須低下頭道:「是帝尊。」
凰羽大驚:「帝尊?」
靈須輕聲說道:「帝尊已下令旨,令公子星夜起程趕回東荒。公子的疑問他自會解答。」
凰羽下意識的拒絕:「我明日再走。」
靈須從懷裡掏出一塊淡黃的牌子,鄭重無比的說道:「帝尊遣飛鴻萬里傳信,見令旨即刻起程,不得耽誤。否則……逐出東極地。」
凰羽臉色一白,踉蹌後退。他輕聲問道:「為什麼,這麼著急?」他猛然望向仙宮所在,顧不得靈須在場,一把扯開了衣襟,指甲在胸口劃出道血痕來。
「公子!」靈須失聲驚呼,手迅速點向凰羽的傷口。
「別動!給我護法!」凰羽厲聲喝道,盤膝端坐於地。手指蘸得胸前鮮血飛快的在胸口勾勒出一朵鳳紫花冠。
最後一筆劃下,鮮血勾勒的鳳紫花冠迸出一道耀眼的光來。
靈須見狀轉身出了房間,花白的鬍鬚在頜下不住顫抖,顯然已是激動之極。
一波柔和的紫色光暈從凰羽胸口透出,將整間屋子映得亮了。
靈須回頭看著窗戶透出的紫光,心裡驚疑不定。是誰讓公子動用鳳紫花冠相護?為何帝尊要公子星夜兼程,不得耽擱片刻。難道帝尊已算定公子今夜會有劫難?
靈力的波動驚動了驛地使團的眾仙,幾乎同時飛聚而來。
「守住四周,替公子護法!」靈須沉聲下令。
話音才落,屋裡的紫光攸得消失,一聲悶哼傳來。
靈須呆了呆,衝了進去。
凰羽嘴邊掛著一絲血跡,半躺在地上,眼眸乾澀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胸口停著朵指甲大小的紫色花朵,紫色的光芒如呼吸般一明一滅。他顫抖著手托著它,一語不發。
「公子!」靈須看到鳳紫花冠鬆了口氣。又被凰羽慘然的臉色嚇住了。
「她沒了。」凰羽喃喃說道。
「誰,誰沒了?」
凰羽頹然站起,手握住鳳紫花冠往胸口使勁拍下。紫芒一閃,鳳紫花冠悄然隱沒。凰羽望著靈須云淡風清的笑了笑:「遵帝尊令旨,啟程回東極地。」
靈須上仙啊了聲,見凰羽的目光突變得像孤狼般兇狠。他打了個寒戰,轉身又奔出去下令。
「北地,我會再來的。」凰羽咬牙切齒。
卷積層云上,東極地使團眾仙簇擁著凰羽往東飛去。北地的天空異常幹淨,不見半絲云彩,群星璀璨。凰羽回頭望向遠方星光下那朵霜花般的仙宮,只覺得心像被切走了一塊。他催動鳳紫花冠結果卻把它招引了回來。那一刻,他便知道,他想保護的那個小凡仙已經不在了。
北地仙宮中北地天尊收回了靈力。雲霧漫過玉床,上面睡著個面容嬌美的少女。光潔的額間一朵霜花閃閃發亮。
他吁了口氣對一旁的天后說道:「成了。」
天后嘆了口氣道:「真委屈她了。他日瑩兒回轉,還請天尊為她解開封印。」
「本尊省得。」北地天尊微微頜首,負手走出了宮殿。
天后揮袖輕拂,唐淼慢慢睜開了眼睛。
「孩子,天尊封了你的馭水之靈,本後另傳你靈力名曰冰霜之寂。來瞧瞧你的新面容。可還滿意?」天后親手捧來一方明鏡。
唐淼好奇的望向鏡子。光潔的額,蛾眉瓊鼻,目如點漆,唇似花瓣,肌膚欺霜賽雪。她摸著自己的臉喃喃說道:「這就是我?她可真美!」可是,她畢竟不是自己。而她只能選擇新的身份。
「已經很委屈你了。」天后抱歉的說道。
「很好啊,比我自己漂亮多了!」唐淼衝她笑了笑,從玉床上躍起。她離地一尺舉著雙手旋身一轉,繡滿銀霜花的衫裙舞出一道炫目的光暈。她歪著頭問道:「冰霜之寂?很強麼?」
天后見她高興,也抿嘴笑道:「本后的看家本領。能欺負你的上仙怕是不多。」
「哇,真好。以後誰敢欺負我,看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事已至此,唐淼只想往好的方向想。
天后拉住她的手微笑:「好孩子,要是瑩兒有你一半善解人意,本後就知足了。」
公主有個多疼她的母親啊!她擠出笑臉道:「公主將來會明白天后苦心的。」
這一刻她真羨慕公主。惹出禍事可以跑回北地,自有天尊天后替她收拾爛攤子。自己呢?有了天后的看家本領,有了新的身份,能欺負她的人少了。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但她沒有家啊!不僅沒有家,她連唯一認識並信賴著的凰羽也要當他是陌路人。她以後會怎麼樣?唐淼一片茫然。
天后猶豫了下指著她的胸口道:「還有一事。封在你胸口的花朵似是東極地羽公子的法寶。天尊施法時它有異動。為避免消息走漏,天尊已將它逼出來。它自會回到主人處。東極地的羽公子滴血封印,那法寶雖離開你的身體,仍留有印記。本后並不知道你與羽公子交情深厚……」
他把鳳紫花冠封在她胸口想保護她。唐淼情不自禁捂著胸口,黯然說道:「仙后放心。公主恢復身份前,我當我從來不認識他。」
天后將唐淼攏進懷中,輕拍著她的背說道:「你以後就是本後的親傳弟子。末楊!」
殿門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天后有可吩咐?」
殿門悄然打開,門口單膝跪著個身材瘦削的青衣男子。
天后微笑道:「末楊,抬起頭來。」
「是!」
「以後你就是她的侍衛。」
唐淼愣了愣,是侍衛還是安插在她邊的眼線?不管怎樣,她非收下不可。反正都變了張臉,換了個身份,多個侍衛跑腿也行啊。
「末揚遵命!」末揚臉上沒有表情,他看了唐淼一眼,仰起臉閉上了眼睛。
天后拉著唐淼的手道:「滴一滴血點在他額心,以你的血和他定下契約。他將永遠對你忠心。除非滴血的本尊,就算是本後也沒辦法毀了你們之間的契約。這是仙界的規矩。」
這不就成了她的奴隸?他真的不是派來臥底的?以後她就多了個酷酷的忠心侍衛了。唐淼好奇的問道:「如果我不想讓他為我效力了呢?」
末揚聞言,雙手暗暗握緊成拳。
天后嗔她一眼道:「本後下令旨,他才應允。換作別人,這般侮辱他,他一定會殺了你。」
不收他當僕人還是在侮辱他?仙界果然沒有民主。唐淼一邊腹誹一邊咬破指尖在末揚前額上滴落一滴血。鮮紅的血珠一閃即沒。
末揚睜開雙眼,雙眸像泓銀色的湖。他平靜的望向唐淼:「末揚該如何稱呼小姐?」
「唐……唐。」唐淼苦笑,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再用了。
天后聞聲知意,歉疚的握著唐淼的手道:「末揚,唐唐自小在霧隱山修煉,並不瞭解仙界規矩。你日後多提醒她。」
「末揚明白。」
天后攜著唐淼走回殿內,微笑著說:「你安心在此住下,冰霜之寂使用嫻熟後,你再出宮遊歷吧。仙界有很多好地方值得一看的。」
唐淼點頭應下。
給了她這麼多來交換她隱姓埋名而己。而且,期限只定在公主回歸的那時。對這樣的父母,她只有羨慕與理解。更何況,她根本沒有選擇能夠拒絕。
天后已經走了。唐淼趴在欄杆上看著北地浩瀚的星空出神。風吹動銀色衫裙,披散至腰間的黑髮絲絲飛舞。她扯開衣領偷偷瞟向胸口,果然有朵淡淡的紫色花印。唐淼突然覺得滿足。所有的一切都改變,她還有它。
唐淼笑了起來。還有鳳紫花冠的花印陪著她。哦,現在還多了個忠心侍衛。唐淼回過頭,嚇得往後一縮,差點叫出聲來。
末揚雕塑似的站在她身後一丈開外,挺拔如白楊。
他什麼時候跟進來的?她剛才偷偷看自己的胸他看到沒有?唐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末揚沉默了下道:「末揚就在殿外,小姐有事儘管吩咐。」他輕飄飄的掠出殿外,反手拉上了殿門。
「真酷!」唐淼聳了聳肩。她拍了拍胸口,笑逐顏開,「凰羽,晚安了!等再見到我時,敢再罵我笨蛋,看我怎麼收拾你!」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0 11:45 PM
二十八、千里出行
遠處,大片大片瑰麗的光暈在深藍的天空中飄蕩。神秘的紫,華麗的金,幽暗的綠,明亮的紅。像是一隻有蘭寶石美譽的冷紫斑蝶優美的撲扇著翅膀。
雪白的云朵上立著個黑袍男子,身形挺拔如白楊。黑髮銀眸,面容冷峻。他身旁浮著朵黑色的睡蓮。花瓣閉合如苞。
靈力微動,他與睡蓮同時停在了空中。男子偏過頭看向黑蓮,嘴角微微往兩頰扯了扯,笑意一閃而過。他低聲說道:「小姐,流光城快到了。」
睡蓮的一瓣花瓣被扒開,露出張戴著銀白色霜花面具的臉。睡蓮如墨晶,瑩光閃動。探出來的這張臉雖被霜花遮去一半面容,另外半張臉肌膚瑩潤勝雪。一黑一白,都似用上好的冰玉雕琢而成,剔透靜美。
「哇!哇!末揚啊!好漂亮的星云啊!不對,是極光吧?北極光?」唐淼被空中的瑰麗色彩刺激得忘了還在空中,興奮的扒拉開閉合著的花瓣。
末揚默默的運用靈力,墨蓮與他心意相通,花瓣無聲綻開。他靜靜的說道:「小姐,那是流光城。」
「流光城,流光之城。名副其實!」唐淼總算清醒了。這裡不是宇宙深處,也不是地球上的北極。她坐在墨蓮花心裡支著下頜欣賞了會兒流光城的美麗流光,偏過頭問道,「暮離星君應該在流光城裡吧?」
「天尊有令,暮離星君的移星鬥氣不煉至七重,不得離開流光城。這才半年時間,除非暮離星君違令離開,否則他應該還在城中。」
唐淼往後躺倒,用胳膊枕著腦袋悠然說道:「走吧。」
末揚猶豫了下道:「小姐,流光城繁華,群仙云集。你坐屬下的墨蓮影盾太惹眼了。」
霜花覆蓋下的雙眸透出一絲瞭然:「我明白,怕有人眼紅來搶是吧?從前我也被打劫過的。」
末揚銀眸中厲芒一閃,喝道:「誰這麼大膽?」
唐淼手指突現出片輕薄如雪,閃著銀光的霜花鏢。她漫不經心的玩著,看著霜花鏢在指間飛快的旋轉,嫣然笑道:「那時候我連靈力都不會用。有人覬覦法寶我也沒辦法。不過,你覺得現在敢來劫咱們的仙會是什麼下場?」
那笑容宛如冰河解凍,末揚瞧得心口一熱,轉開頭說道:「小姐放心,只要末揚元神不滅,定護小姐周全。」
唐淼愣了愣,點漆般透亮的眼裡飄過一絲迷茫的霧氣。她的手輕按在胸口,紫色的花印似又在燒灼。恍惚中她覺得自己是坐在鳳紫花冠裡,那個美麗的近妖的紫袍男子正陪著她。唐淼一陣黯然。他也曾經用生命許下承諾要保護她,如今見了,她卻只能當他是陌生人。
「從前有個老婦人,她很想要一個小巧可愛的孩子。她去求女巫,哦,就是仙女。仙女給了她一粒種子讓她種在花盆裡。等到花開的時候,老婦人驚喜的看到花心裡坐著個拇指大小的可愛女兒。癩蛤蟆抱走了她,後來她又被鼴鼠搶走了。可是最終她遇到了英俊的王子。」唐淼用胳膊枕著腦袋望著越來越近的流光城喃喃說道,「小時候,我媽媽給我說拇指姑娘的故事。那時候啊,我特別想當那個坐在花心裡的拇指姑娘。末揚,你說,我能遇見愛我的英俊王子嗎?」
末揚微怔,良久才道:「暮離星君乃長公主之子,是北地的王子。且面容俊美。末揚會努力讓他愛上小姐。」
唐淼聞言轉頭望向末揚,好奇的問道:「你說,你會努力讓暮離星君愛上我?」
「是!末揚定會讓小姐如願以償!」
唐淼撲哧笑出聲來:「末揚,小姐我是去找暮離星君麻煩的。不是去劫色的!哈哈!」
笑聲清脆的飄蕩在空中,末揚面帶尷尬道:「暮離星君是流光城城主,小姐既然是去找麻煩的,坐墨蓮進城,太過張揚了。」
風輕輕吹著,透明的藍天之下千丘萬壑一覽無遺。唐淼慵懶的說道:「末揚啊,小姐我這一世飛仙是來仙界享福的。站在云上風吹著皮膚會痛,頭會暈呢。雖然張揚了一點,總不能讓我受苦吧?」
明明是害怕駕云飛行。末揚嘴角抽搐了下,低聲說道:「小姐喜歡坐墨蓮飛行,末揚不敢有異議。近城再收了墨蓮可好?」
「末揚你真好!」
末揚嘴角一揚,默默的催動靈力,伴著墨蓮飛向流光城。
待飛得近了,才發現那散開的璀璨星云中心屹立著一座華麗的城池。流光城像枝孔雀翎,隨著光線明暗的變化或豔光四射或暗沉幽雅。
墨蓮降至離地一丈。唐淼瀟灑的走出墨蓮,俏生生的站在末揚身邊。她結好鬥蓬的帶子。興奮的揮拳:「暮離,半年前敢陰我。小姐我報仇來了!」
末揚手掌一翻,墨蓮攸得化成手掌般大小懸在他腰間絲絛上。他沉聲問道:「暮離星君的移星鬥氣已練至第七重。小姐不可輕視他。」
唐淼揚起下巴嘿嘿笑道:「誰要和他光明正大的打架了?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先進城探探虛實再說。」
二十九、初發雌威
唐淼和末揚到流光城的時候正值黃昏。
晝夜相交的天光是一天當中流星城最美的時候。西方的漫天云霞與東方漸湧的星光在流光城上空相融交織,染出一層又一層的瑰麗華彩。熾熱與陰寒,燦爛與幽暗同時構勒出美麗之極,和諧無比的妖饒畫卷。
暮離出生在這個時辰,所以母親為他取名暮離。而生下他時,也是當年的北地長公主靈力耗盡元神寂滅之時。
每到黃昏的時候,暮離總愛獨自坐在流光城最高的聚星塔頂飲酒。
光線不斷的變幻,一天之中最美的流光城瞬間空寂如死城。關門閉戶,人去樓空。就連閒仙們養的寵物也老實的縮進了窩裡,閉緊了嘴。
或多或少挨過城主小魔君拳頭的仙,知曉流光城禁忌的仙再也不肯給暮離星君從聚星塔上飛下來找茬的機會了。
就連守城門的金甲衛,在這瞬間都嗖得閃進了樓門樓,從窗戶縫裡往外窺視這時候進城的仙。
唐淼和末揚就在這時自漫天云霞深處飛來。一個是深居仙宮,一個對仙界一知半解。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了流光城。
暮離大口大口地飲著瓊華火酒,馥郁的酒氣在胸口如海浪般翻騰,將他的意識卷沒。半睜著眼迷離的眼,暮離邪邪一笑,站了起來。
很長時間了,在這個黃昏時分,他總是在大街上找不到一個活物去發洩心裡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
淡淡的紅霧蒙上黑瞳,暮離輕輕掰著手指,聽到骨節哢哢輕響,暴戾的氣息自識海溢出。他微笑著嘆息:「先揍哪個呢?」
他的嘆息如風,吹得末揚脖子後面的毛髮根根豎立。
末揚停住腳步,警覺的注視著空寂的街道,低聲說道:「小姐,不對勁。流光城是北地九重天最繁華的城之一,怎麼這麼安靜?」
唐淼四下張望,也覺得奇怪。這時,她突然看到了路邊的樹,光滑的泛著淡淡銀光的枝桿,上面綴滿寶石般的果子。唐淼興奮的扯著末揚的袖子嚷道:「天吶,是聖蘭果啊!這裡居然滿大街都是!這麼大棵的樹,這麼多果子啊!」
「小心!」末揚搶前幾步擋在唐淼身前。懸在腰間的墨蓮已變成圓盤大小,迎頭擋住了暗器。
琉璃盞被墨蓮影盾擊得粉碎,一股酒香散開。
頭頂傳來哈哈的大笑聲。唐淼抬頭一看,房頂上那個斜眉吊眼的不正是暮離星君麼?他為何把琉璃盞當暗器擲來,是認出她來了?唐淼心虛的往後退了一步,躲在末揚身後不敢吱聲。
「何人?!」末揚冷聲喝道,左手持墨蓮影盾,右手拔出了銀月彎刀。
唐淼扯了扯他的衣袖,聲如蚊蚋:「是暮離!」
末揚一怔,銀光閃爍,墨蓮影盾旋轉出黑色的暗光,將唐淼牢牢護在了身後。他挺起胸膛壓低聲音說道:「小姐莫怕,有末揚在定能護得小姐周全。」
錦衣無風而動,暮離輕掠而下,站在兩人身前。他嘴裡呼出瓊華火酒馥郁的酒香,帶著股浪蕩子的笑容,突然重重一拳擊向墨蓮影盾。巨響聲中,末揚被強大的撞擊力推得後退數步,手中的銀月彎刀卻在此時詭異揮下,瞬間割下一角錦衣。
淡淡的紅霧在暮離眼前漂浮,他只知道剛才一拳酣暢淋漓。他大笑著出拳,聽到嘭嘭聲不絕於耳,每一聲如鐘如磬,無比熨貼,宛如仙樂。
末揚被擊得不斷後退,墨蓮影盾在重擊之下,暗光明滅吐放。
「痛快!再來!」暮離放聲大笑,一拳接著一拳。
末揚沉聲喝道:「蓮散!」
影盾頓化蓮花,無數寬大厚實的蓮瓣飛揚散開,將暮離重重包圍。拳風激盪,墨蓮蓮瓣鼓鼓的漲起。
暮離悶聲大喝,又一拳擊出。像燒紅了的鐵放進水裡,嗤的一聲輕響,一瓣蓮花應聲而裂。他半眯著眼睛探出頭來。
唐淼早立在兩丈高的空中,雙手結出繁複的手印,朵朵清冷的霜花密密的聚集,嘩啦一聲重重砸在暮離的頭上。冰花碎裂,蓮瓣散開,六梭形的鋒裂霜刃瞬間將暮離身上的錦袍割裂。
暮離拳頭擊出的移星鬥氣本是無色,此時卻像一根在糖霜裡打了滾,被朵朵霜花包裹得嚴嚴實實。
暮離晃了晃腦袋,徹骨的痛,徹骨的冰終於把他砸清醒了。他驚怒的看著被割碎的錦袍,目光瞟向空中霜花飛舞旋饒的白衣女子:「你敢向本君出手?」
唐淼根本無暇答他,靈力施展得酣暢淋淳。無數重冰從天而降,密集砸向暮離。拳頭一次次擊碎,又被結實的冰阻住。漸漸的,暮離的拳越出越慢。
「散!」唐淼脆生生喝道。
冰塊嘩啦散落成一地冰霜。暮離一拳的空,踉蹌著往前栽。末揚暗運靈力,手中的墨蓮影盾夾雜著雷霆之勢毫不客氣的擊在暮離後背。徹底把他打暈過去。
「沒死吧?」唐淼降到地面擔心的問末揚。
「沒呢,暈過去了。看樣子星君醉了,否則咱們可打不過他。」
暮離隱約的感覺到,有人用腳在踢他。每一腳都踢得咚咚作響。遠方傳來清脆的笑聲,他想睜開眼睛看清楚那個白衫女子,眼皮卻沉重如山。
末揚收了影盾銀刀,警覺的打量著四周。流光城仍然沒有一個仙冒出頭來,一直靜默。城主被揍,他的護衛呢?他看著地上的暮離不忍的說道:「小姐,打人不打臉!趁現在沒人來咱們趕緊離開。」
唐淼狠狠一腳踩在暮離臉上,咬牙切齒:「他讓我沒了臉,我當然要揍他的臉!」
她滿意的看著暮離被揍得紅腫發青的臉,喘著氣拍了拍手道:「等他臉好了,我再揍得他不是人!末揚,流光城有青樓否?」
「沒聽說過流光城有青樓。是什麼樣的樓?」末揚老實的問道。
唐淼懶得解釋,抬頭望見高聳入云的聚星塔,用腳踢了踢暮離道:「把他扔塔上去吹吹風醒酒。」
「是!」末揚撈起暮離化為一道黑影飛上了聚星塔。
唐淼抄抱著雙臂開心的笑。她開始轉運了,想找暮離報仇,一到流光城就把他揍成了豬頭。
此時,天邊最後一片霞光被黑夜完全吞沒,流光城像突然煮沸的水,半閉的店舖開了門,樓台亭閣間飛出無數的仙來。唐淼和末揚目瞪口呆。
路邊的聖蘭果樹發出淡淡的銀光,藍色的果實晶瑩剔透。唐淼摘了一個果子啃了口,熟悉的清甜汁液盈滿口腔。她望著聚星塔喃喃說道:「末揚,這地方真邪門啊!」
「仙子,下仙有靈結玉果,赤煉朱果,比路邊的野果味道強多了。」
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唐淼回過頭,街邊的一間小店不知何時敞開了門,云石櫃檯上擺著幾隻琉璃缸,裡面裝著不同色澤的果實,散發著瑩瑩光華。聖蘭果的光與之相比,黯然失色。
末揚臉一沉,望著店主道:「你都看見了?」
店主瘦弱矮小,頜下幾莖稀落的鬍鬚,小眼睛眯成一道縫,賊賊的笑:「每到黃昏,下仙就關門歇業睡覺,什麼也沒看見。」
末揚從荷包裡拿出一枚指甲大小的晶石放在櫃檯上,眼裡湧出笑意:「買幾隻果子。」
店主將晶石放回末揚手中,拿了一隻銀絲編織的口袋每樣果子裝了兩個遞過去,眼睛笑得眯成了縫:「下仙很久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了。幾隻果子是下仙的心意。喜歡吃以後再來買。」
唐淼接過銀絲口袋時,店主壓低了聲音又道:「星君在黃昏時醉了酒,酒醒後什麼都記不得了。」
唐淼突然覺得這長得像蟑螂的老頭兒很可愛。她啃著聖蘭果笑咪咪的問道:「請問流光城有客棧嗎?」
店主指了指前方一座流光溢彩的樓閣笑道:「往前走,拐個彎就是。」
「謝謝。」唐淼拎著銀絲口袋,和末揚大搖大擺的離開。
城中心突有幾道銀光飛起,朝聚星塔方向而去。想起暮離星君侍衛們穿的銀色斗蓬,唐淼咯咯直笑:「末揚,暮離星君吃了這麼大的虧,被揍成豬頭他卻想不起來,哈哈!」
末揚蹙眉道:「小姐,咱們還是盡快離開流光城為妙。」
唐淼哼了聲道:「這就放過他?不行!我不會離開流光城的。不看看暮離星君的臉色有多精彩我絕不走。今晚找客棧,明兒弄座宅子。小姐我還想在流光城住些日子。」
她揚著下巴,啃著果子,笑逐顏開。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1 10:35 PM
三十、醉酒放歌
仙界的酒樓好像與凡間古時的酒樓沒什麼區別。店小二肩頭搭著的白布巾,滿堂花蝴蝶般亂竄。唐淼撐著下巴笑咪咪的想,和電視裡演的差不多。
她有些興奮的等待著末揚點的菜上桌。
在北地仙宮半年,為了提升靈力,她每天不是啃靈果吃仙草,就是吞仙藥丸子。如今出了宮,第一次坐在仙界大都市的高檔酒樓裡了。唐淼很期待能品嚐仙界的美食。
等幾盤子五彩繽紛的菜擺在桌上。唐淼頓時傻了眼。
她拿起筷子撥了撥這些鮮嫩的,吐著點點靈氣瑩光的花花草草,無比失望的長長嘆了口氣:「還是原生態啊!」
見唐淼興致缺缺,末揚不免有些著急:「在仙宮裡聽小姐說過,出宮後要吃遍仙界的酒樓。這些是酒樓裡最貴的。」
「最貴……不等於美味!」唐淼撐著下巴,轉頭看到一個長著鬍子的男人左手拈著一朵花,右手輕輕撕扯著花瓣。然後他一瓣瓣數著,像極了數著單雙做某種決定的幽怨少女。
這一幕,離唐淼想像中期待中的江湖好漢聚集一堂,說著武林秘辛的場面差太遠了。
好在酒樓裡尚有一座熱鬧的,大概是朋友相聚。雖然桌上擺著的還是那些花花草草,但他們端著云石杯子在喝酒。
「我要喝酒!」唐淼說道。
瓊華火酒從喉嚨裡燒到胃裡,泛起醇厚的綿綿酒意,帶來了靈力的波動。唐淼終於笑了:「仙界的酒和凡界一樣親切!」
仙界中人在吃這一項與凡界不同。入口之物必有助修煉。唐淼喝的瓊花火酒凡人若飲得一杯必延年益壽。裡面泡的東西不管是枸杞還是奇花異草,酒終歸是酒。唐淼找回幾分讀書時和同學喝啤酒吃夜宵的感覺,分外留戀。
見她露出笑容,似乎對瓊花火酒甚是喜歡。末揚總算鬆了口氣。
云石杯子像極了凡界的薄胎瓷器,雪月般清透。火紅的酒液散發出馥郁的香氣。唐淼露在面具外的肌膚透出淡淡的紅暈。
她吃吃的笑著,對靜如山嶽滴酒不沾的末揚說道:「仙界有卡拉OK沒有?我現在很想飆歌!你會唱歌不?」
末揚搖了搖頭。
唐淼皺眉:「不行,你必須唱首歌給我聽!」
末揚的臉漲得通紅,銀色的雙眸閃過一絲羞澀,憋了半響還是搖了搖頭。
唐淼嘆了口氣,嘿嘿笑道:「算啦,我在仙宮聽仙樂飄來飄去,也奏不出崩嚓嚓。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可曾疲倦過的飛鳥啊
劃過黃昏夕陽下
看不清繁星的城市啊
就讓影子作伴吧
可曾遺忘我的夢想啊
如今依然在腳下
望不盡歸途的追尋啊
不見越來越遠的家
那些花開的日子啊
還在回望的盡頭嗎
也曾年少的我們啊
如今各自在天涯
那些花開的日子啊
留在回望的盡頭吧
我在遙遠的星空下
還唱著那時的歌謠啊。」
末揚震住。
水光在唐淼眼中聚集,她吸了口氣,紅唇展露笑容:「好聽不?」
末揚點了點頭。
從窗邊望出去,流光城的夜晚燈光璀璨,城似夢境。酒樓裡三五成群的仙熱鬧的說著話。酒酣耳熱後相扶駕云離開。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從她心裡騰起。唐淼哈哈大笑:「狗屁仙界,再美又如何?末揚,咱們下凡吧!」
她突然想起了思凡的嫦娥與七仙女,笑得渾身直顫。
下凡?私自下凡會被綁上斬仙台打散魂魄,焚燬元神。末揚輕聲道:「小姐……醉了。」
唐淼醉了。濃烈的酒意讓她頭昏腦漲。她睜著迷離的雙眼,頹然說道:「末揚,醉了好,醉了就不會不快活。」
末揚愣了愣,小心的問道:「小姐今天如願揍了星君,為何還不快活?」
唐淼眼裡漸漸浮起水光,指著自己的臉說道:「你見到我的時候,其實不是我。我想做回我自己。雖然沒現在漂亮,總是我自己。」
酒意上湧,她趴在桌上望著末揚傻傻的笑:「你記著啊,千萬別讓人摘了我的面具。我不喜歡這張臉。」
她說完無力的伏在胳膊上沉沉睡去。頭頂懸著的明珠將柔和的光投在她臉上,一滴淚從眼角沁出,凝而不散。像秋日的白霜上綴著的瑩瑩清露。
末揚心裡湧出股憐惜。唐淼的話讓疑惑不己,他喃喃說道:「你就是你,不是你又是誰?」
歌聲引起鄰座那幽怨吃花人的注意,他移步過來,盯著唐淼的臉,眼中興趣大增:「某乃流光城水閣之成恆上仙。看二位像是初至流光城,可願移駕水閣歇息?某定以上賓之禮相待。」
他肆無忌憚的打量讓末揚心生厭惡。他起身擋在唐淼身前冷冷道:「趁早打消你的念頭。她不是你惹得起的仙!」
他扔下一片晶石,俯身抱起唐淼飛身離開酒樓。
成恆上仙臉色微慍。桌上一滴淚晶瑩如珠,成恆上仙輕拈起淚珠,眼神越發熾熱:「難得一聞之歌喉。難得一見之素顏。難得與我水閣相應之清洌氣息。某要納她為仙姬!」他攤開手掌,一隻紅蝙蝠展開雙翼緊隨著末揚的身影飛去。
三十一、怒氣乍生
城主府中暮離終於醒來。
腦袋比平時重了幾分,他有點費勁的搖了搖。睜開眼睛看到面前人影綽綽,城主府九個侍衛統領默不作聲的立在床前。暮離臉色一沉:「何事如此驚懼?!」
九位侍衛統領看他的眼神驚詫詭異悲憤兼有之,聽他喝斥,紛紛跪倒,埋頭沉默。床前一片肅殺之意。
暮離劍眉微揚:「怎麼,來了個敢在流光城找茬的仙?」
侍衛統領們偷偷互遞了個眼色,齊齊望向女統領荳子。城主府九大統領,只有她是女子,平時打點府中內務,算得上和星君最熟悉之人。這事,由她來說,可能大家的日子會好過一點吧。
荳子牙縫裡擠出一絲蚊蚋般的聲音:「星君放心,已經封了城,城主府的侍衛已在全城搜捕行兇之人。」
封城?行兇之人?來找茬的仙靈力修為高?北地哪家的仙有這樣的膽量?暮離眼中寒芒乍現。這一思索,他覺得頭有點痛,腮幫子也有點痛。他皺了皺眉,伸手接過一盅茶慢吞吞地問道:「城裡哪家的仙遭了毒手?」
說話間他喝了口茶,嘴裡泛起味腥味。暮離一口把茶啐了出來。茶水濺在白如綿的地板上,隱隱發紅。
「星君息怒!屬下一定擒得那二人為城主報仇!」九統領咬牙切齒。
每個人心裡都極不是滋味。暮離星君在流光城一手遮天,統領們也自然被養出優越感來。可是星君卻在自己的領土上被兩個外來的仙揍得不成人樣,而侍衛們因習慣了星君黃昏時獨處而沒有在事發第一時間近身保護。主辱臣死,統領們的臉熱辣辣的,彷彿被人活生生扇了幾十記耳光。
原來……是他被人揍了!暮離有些發怔,覺得不可思議。
他望著地上混雜著血絲的茶漬,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腦中飛快的閃過無數的畫面。一男一女自云霞深處飄來。墨色如絲絨般的蓮瓣漫天飛舞。沏骨透寒的冰棱如刀。如夢的黃昏光暈中,鋪天蓋地的霜花從天而降。可惜,他瞬間清醒又被打暈過去,只看到霜花飛旋圍繞著一個清洌苗條的身影。
他很長時間沒遇著一個敢在黃昏時分跑出來觸他霉頭的仙。還敢從背後偷襲打暈了他。暮離嘴角微彎,這二人有點意思。
「找到人不要動手,本君要親手會會他們!」暮離淡淡的說道。
統領們面面相覷。星君被打成這般模樣,他為何不氣?見暮離若無其事,只得紛紛行禮告退。
出得寢殿,一侍衛突然反應過來,低聲說道:「星君還沒顧得上整理儀容!」
統領們打了個寒戰,瞬間飛離寢殿。臨走時還不忘同情的望一眼掌管著城主內務,無法離開的統領荳子。她惶惶然的站在寢殿門口,雙手緊張的糾成了白玉結。
也就眨間工夫,寢殿內傳來重物墜地聲。眾人噤若寒蟬,只恨靈力還不夠高,飛得還不夠快。
暮離一腳踏在地上的鎏金嵌寶銅鏡上,氣得渾身發抖。
「居然,讓他們瞧見本君……」暮離闔上眼,深呼吸。他終於明白統領們為何眼中會露出那麼複雜的神色了。暮離雙手緊握成拳。他居然好整以暇在侍衛統領們面前說了半天話。他居然讓手下瞧到了他的臉!
喝醉了被揍是他本事不夠。但他卻什麼都想起來了。自己臉上的青淤,紅腫卻是那丫頭一腳狠似一腳踢的!
她專打他的臉!一口惡氣悶在胸口,讓他陣陣眩暈。暮離撐著床沿,種種折磨人的辦法從腦中晃過,都難解恨意。
「荳子!」暮離隔門大喝。
荳子哆嗦了下,顫抖著答了聲:「在!」
隔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暮離幽幽的聲音:「把那丫頭抓來,本君要她侍寢!」
荳子鬆了口氣,暗暗感激星君沒有遷怒下屬,乾脆的應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暮離寒森森的話從殿內傳來:「你辦不了。傳令下去,凡擒得那二人的仙,本君賜元華靈丹一枚。」
元華靈丹乃仙宮御造,服一枚能提升修為百年,乃皇族聖丹。這麼厚的豐賞?荳子一驚,恭謹的應下,飛身傳令去了。
暮離清醒之時,酒醒後的唐淼更趴在仙客來客棧的窗櫺上看星星。
星星點點。與別的地方不同,流光城夜晚的星星每一顆都散放著肉眼可見的丈餘光華。時不時有流星劃過,拖著燦爛無比的光尾消逝在夜空。天盡頭像有煙花乍起,一團團藍的光,白的光,綠的光,粉紫的光像灑出去的輕紗,層層鋪開。
唐淼看得痴了。
亭台樓閣的屋頂反射出幽幽的青光,像極了東荒之地的月夜。
綠色的光影鋪灑在天際時,星星彷彿變成了剔透的翡翠。她突然想起了那雙深邃如貓眼石的綠眸。
那雙眼睛曾閃動著冷意疏離,又曾經把溫暖的映射出她的身影。
半年之後,她仍清晰地記得他在月光下美麗妖魅的臉。她彷彿仍能嗅到他身上的草木清華。唐淼惆悵無比。
她按著胸口,低低啐了自己一口:「想著他,為什麼不敢去東極地?」
去了又如何?能告訴凰羽自己是唐淼?在仙宮半年,雖靜心修煉,她對仙界四方勢力也有了幾分瞭解。
仙界四地,西地北地仙域最為寬廣,仙庭穩固,武力最強。南涯海最為保守。只有一個南海仙族世代居住在海域。武力最少,卻因其同族同心以及南涯海的獨特易守難攻。東極地論武力居第三,王者靈力卻能居第一。因為三地天尊聖尊都世代世襲,王者的靈力並不見得是最深厚之人。唯東極地是由九宮九族中靈力最強者襲聖尊之位,久而久之,王者靈力居四帝尊之首。
東極地九宮高手大比,分列前三者分赴西地北地和南涯海修煉。勝者為新的東極帝尊。而凰羽則是三名帝尊候選人之一。
仙界太平了很多年。而隱在平靜表面之下的,卻是稱霸仙界的野心。武力最強仙域最寬廣的北地與西地聯姻,會對東極地和南涯海造成威脅。如果北地和西地因為姬瑩的事情鬧僵,東極地和南涯海會樂見其成。
或許,還會推波助瀾。
在唐淼看來,被搶了未婚夫被羞辱,被傷了心的人還要嫁給負心漢。姬瑩想得到西虞昊的真心,幻身成自己的行為也情有可原。
雖然最無辜的人是唐淼自己。被迫改頭換面,被迫要做一個陌生人。
北地天尊天后並沒有要她死,給了她新的身份,盡心教她冰霜之寂,還讓末揚保護她。不說感恩戴德,但唐淼已不再生怨。
就沖北地天尊天后的愛女之情,唐淼也不願食言。
她嘆了口氣,低低的說道:「失蹤了半年,他也從來沒找過你呀!」
他已經忘了他曾承諾過,要保護她的吧?唐淼百元聊賴的用手指頭在窗櫺上划來划去,心裡苦澀無比。就算凰羽要找,也會去西地找幻身成自己的姬瑩公主。
東極地的帝尊據說天命已盡,時日無多。新帝尊還沒有定下。三人爭奪帝尊之位,凰羽現在不可能有閒工夫去西地。否則,他一定會拆穿姬瑩。
北地天尊天后把握的也就是這個時間差。唐淼飛昇仙界,真正和她接觸的人不多。最熟悉唐淼的凰羽沒時間去西地,暮離絕不可能洩露此事。西虞昊的幾名侍衛見過唐淼,僅限一面之緣。所以,沒有人能拆穿此事。
半年了,姬瑩公主成功俘虜了西虞昊嗎?唐淼很好奇。
「其實真正愛上一個人,她是什麼樣子都沒關係的。對嗎?」
她望向天際,想像著西虞昊愛上了變成自己容貌的姬瑩公主。心裡生出種奇怪的感覺。有點酸,有點苦,有點惶恐,有點害怕,還有隱隱的氣憤。
每每當她想起西虞昊會愛上姬瑩,她都會冒出這種奇怪的感覺。心裡空落落的,空得心慌。
「關你什麼事呢?你不過見過西虞昊兩次,一次在東荒之地被他追著打暈。一次在銀霜城仙宮裡扮木偶公主被他無視。怎麼可能對他患得患失?你繼承了瓏冰玉的靈力,難不成連她的感情都繼承了?」唐淼自嘲不己。
北地天尊天后在離宮時應允過她,姬瑩回到北地,就為她恢復原來的容貌,不僅會釋放她原有的水之靈力,且不會奪走她現在擁有的冰霜之寂。唐淼狠狠的摔了摔腦袋。她就當是找了份工作。僱主是北地天尊和天后。只要姬瑩公主回北地,她就算完成任務了。
「末揚,你也歇著吧。我睡了。」她懶洋洋關上了窗戶。
門外傳來末揚低沉的回答。唐淼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知道末揚一定像釘子般立在房門口當門神。
唐淼不喜歡末揚貼身保護到睡覺時也站在房間裡,末揚從些便攬了當門神的活。也許神仙和
人不一樣,有的仙是可以不睡覺的。唐淼這樣想著,打了個哈欠,上床睡了。
仙客來客棧外,數百個身著緊身衣的武士靜默的浮在空中,完成了對客棧的包圍。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1 10:39 PM
三十二、北宮玄武
天空中依然飄蕩著璀璨的星云,深夜時分的流星城陷入朦朧的光暈之中。
靜謐柔美的夜一如泓平靜的春水,被來人攪起了漣漪。
門口環抱著雙臂,闔目養神的末揚突然睜開眼睛。銀色的雙眸閃動著刀鋒般的利芒,似穿透過了瑩瑩云石築就的堅固牆體。
他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從懷裡掏出一張金色符籙拍在門板上,毫不猶豫的飛出了客棧。
墨蓮影盾在夜色中優雅的怒放,舒展的蓮瓣緊緊貼合在窗前,將唐淼所住房間的整面牆圍合了起來。
空氣攪動,又有七人飛來。同樣的武士服,不同的是腰間多了條寬闊的銀色腰帶,身上披著銀輝流動的斗蓬。
「見過七宿統領!」百名武士齊聲行禮。聲音瞬間打破了流光城的寂靜。
街頭巷尾遠遠冒出無數駕云窺視的仙來。
末揚手持銀月彎刀,冷然說道:「北宮玄武七宿?」
七宿統領傲然報出名號:「斗木獬!」
「牛金牛!」
「女土蝠!」
「虛日鼠!」
「危月燕!」
「室火豬!」
「壁水獝!」
末揚譏諷的說道:「北宮玄武奉令鎮守流光城,什麼時候怎麼變成暮離星君的私兵了?」
聽他這麼說,北方七宿都是一愣。北地仙庭掌管二十八星宿衛。分為東宮蒼龍,北宮玄武,南宮朱雀,和西宮白虎四部。每部七宿統領,各鎮北地九重天四座城。
北七宿奉天尊令旨鎮守流光城。暮離是北地長公主之子,又被封為流光城城主。北地天尊沒兒子,大有讓暮離星君繼承天尊之位的意思。北七宿自然對暮離言聽計從。
對北七宿而言,守流光城和護衛暮離星君都是盡責,是一回事。但被末揚這樣一說,味道卻變了。天尊還在仙庭坐得穩穩當當的,他們七個卻由仙庭星宿衛變成了一城之主的私兵,不是謀反麼?
領頭的斗木獬怒道:「你是誰?膽敢冒犯星宿衛?!」
「你們還知道自己是星宿衛?星宿衛負責守城,半夜跑客棧來做什麼?」末揚冷冷說道。
七宿一窒。斗木獬想到暮離的身份,又想到他被揍得五顏六色的臉。幾下權衡,卻終仍站在暮離一旁。七宿心意相通,斗木獬冷酷的說道:「不知是哪地的奸細,我七宿衛奉令旨助城主大人守城,擒拿姦細是份內之責!還不快快和妖女一起束手就擒!」
末揚哈哈大笑,銀月彎刀在空中無聲的劃出數道亮銀絲。襯著墨蓮暗光流動的蓮瓣組成了一副圖。
北宮玄武七宿立時被鎮住,收了傲慢之氣,恭敬的對末揚行禮。
末揚收刀回鞘,回頭看了眼被墨蓮緊緊封住的房間。有墨蓮與金符籙相隔,房間裡聽不到外面的聲響,唐淼沒有被驚醒。他鬆了口氣回禮道:「我沒有令牌。我也不再是統管二十八星宿衛的紫薇仙使,你們不用奉我之令。看在……我曾經做過星宿衛首領的情份上,又非守城之事,請七星宿衛就別摻和了。」
七宿衛又是一驚。他連紫薇仙使都不做了,跑來做這丫頭的護衛。她是什麼身份?斗木獬趕緊說道:「還請仙使大人指點。」
末揚微笑道:「小姐乃天后嫡傳弟子。私事麼,自然用不著星宿衛出手。」
想起暮離星君的臉,七宿衛禁不住苦笑。踟躕了半天斗木獬道:「如此我們便等星君前來吧。」
七宿衛帶著武士們浮在空中,不肯退開。末揚皺了皺眉,想起暮離星君的跋扈,又一陣頭痛。他收了墨蓮影盾,不發一言飛回客棧。
唐淼睡得正熟,面具歪在一邊。
想起她在酒樓裡說的話,末揚輕輕將面具扶正,站在床頭犯愁。
北宮玄武星宿衛看在從前的情份上不肯動手,卻也不肯退走。暮離星君人沒來已經如此,等他帶著城主府的人趕到,星宿衛怕是說聲得罪便要動手。
別說暮離星君靈力高深,面對這麼多護衛,他和唐淼兩人也是打不過的。該如何辦才好呢?
房門口突傳來敲門聲。
末揚拉開門一看,酒樓裡的小鬍子正笑咪咪的站在門口,滿臉笑容。末揚銀眸怒火乍現。
「別生氣!」成恆擺手後退了一步,指著外面低聲說道,「仙客來是水閣的產業,有暗道可通外面。」
末揚冷冷說道:「你要什麼?」
成恆探頭往裡一瞧,末揚身影微動擋住了他的視線。成恆苦笑道:「本閣主雖風流卻不下流。仙使與星宿衛的話我都聽見了。不敢再打仙子的主意。只想請仙子到府中作客。」
「你要什麼?」末揚打斷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成恆低聲說道:「盼再有機會能聽到仙子一展歌喉。」
末揚遲疑了下道:「等著。」
到了他的仙府,她就是他的囊中物了。能娶到天后的女弟子做仙姬,成恆似已看到了將來的飛黃騰達。他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他望著緊閉的房門,又朝客棧外看了一眼,小鬍子得意的微翹。
回到房中,末揚輕輕推醒唐淼,壓低聲音道:「小姐,暮離星君的人包圍了外面。」
唐淼睡得正舒服時被推醒,正想發作,聽到這話愣了愣,沒好氣地說道:「打唄!打不過就把天后抬出來保命。」
「仙客來的老闆有暗道可悄悄離開這裡。」
唐淼翻身下床,毫不猶豫的說道:「能不打就不打,咱們人少。走!」
末揚趕緊補充了句:「他想再聽小姐唱歌。」
唐淼抿嘴一笑:「不難。小事情!」
末揚這才松了口氣。
三十三、萬珠聖衣
暮離其實並不惱恨唐淼和末揚打暈了他。對於自己在黃昏酒醉時的失態,他心裡有數。他主動發起的攻擊,對他不敬畏的仙還手是很正常的事。他只是氣惱她專踢他的臉。
堂堂星君大人的臉啊,就這麼被她無情的踢得青紅紫漲。他若當沒事發生似的,以後威儀何在?這純屬面子問題。
「天后的嫡傳弟子?」仙客來客棧外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到了城主府。暮離在寢殿內慢悠悠的踱步。長公主元神寂滅之後,北地天尊就把他接到仙宮撫養。北地仙庭仙宮對暮離而言如同自家後花園般熟稔。
腦中走馬燈似的過濾著仙宮裡的女人,他硬是沒想起天后什麼時候收了個嫡傳弟子。
門外荳子的聲音清脆的響起:「前紫薇仙使大人做了她的護衛。七星宿衛不方便動手,還請星君移駕定奪。」
掌管北地二十八星宿衛的紫薇仙使?暮離的腳步停住了。腦中浮現出身著黑色明鎧,臉永遠藏在護甲中的男子。他就是那個一手持墨蓮影盾,一手持銀月彎刀的黑袍青年?突然冒出來的女弟子,遣紫薇仙使貼身保護……暮離突然笑了。眼睛像天上劃過的流星,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被霜花圍繞的白色身影在他眼前晃動,漸漸變得清晰。是了,她臉上覆著張霜花面具。露出來的半張臉肌膚如雪,紅唇嬌豔。她彷彿……很恨他!
暮離心裡一緊,急聲說道:「侍候本君更衣!」
兩名仙侍捧著衣袍進了殿,服侍暮離穿上外袍。
荳子遲疑了下,藏在背後的手抓緊了一張面具。見暮離腳下騰云,心一橫遞了過去:「這身衣袍配上此面具更顯星君風采!」
銀色的面具散發著柔和的瑩光,輕薄的浮在荳子手中。這是在提醒他遮住滿面瘀傷的臉麼?暮離憋著一股火瞪著腦袋已快埋到腳底下的荳子。然而,讓流光城的仙們瞧見他的臉豈不是會笑掉大牙?他咬牙忍氣,劈手搶過面具戴上,悠悠然彈了彈身上的銀色絲袍道:「你最近服侍本君著裝上頗有長進!」
荳子鬆了口氣,恨不得捶地大笑。她忍得惱火,聲音都在發抖:「星君……謬讚!」
「哼!」暮離冷哼,心道若不是急著去瞧瞧那位天后嫡傳女弟子,敢用面具提醒我被揍的慘樣,我不把你揍成一樣才怪。腦中盤旋不去的疑慮讓他急切的化為一道銀光直奔仙客來。
直到看不到暮離星君,荳子這才軟了腳跌坐在地上。她的笑容終於爆發,憑空就對那位天后的女弟子生出些傾慕之情來,保佑她千萬別落在星君手上。
百名武士與北宮七星宿衛沉默盡責地守在客棧外面。
銀光劃過,暮離飄然而至。
「見過城主大人!」
星君臉上戴著的面具讓七位星宿衛統領呆了呆,紛紛移開目光。生怕暮離一個不痛快,尋人晦氣。
誰知道今晚的暮離星君脾氣出奇的好,還幫著星宿衛說話。「星宿衛協助本城主守城,忠心可嘉。裡面的人是不是奸細,待本君詳問之便可知曉。」
這番話是特意說給客棧裡的末揚聽的。也是為了讓忠心的七星宿衛寬心。七宿衛眼中頓時流露出感激來。
「既然是天后的嫡傳弟子,來了流光城便是本君的貴客。深夜驚擾,還請原侑。」暮離極禮貌極斯文的說道。
唐淼和末揚已經離開,自然沒有人答他一字半句。
暮離指間飛出點銀光,彈向客棧窗戶。沒有他意料之中的靈力反擊,窗戶就這麼打開了。
「人呢?」面具擋住了暮離吃驚的神色。他絕對相信星宿衛一直盡責包圍著客棧,那麼人怎麼會突然消失?
他語氣中的寒意讓七宿衛面面相覷。領頭的斗木獬急道:「城主大人,我等絕沒有徇私!」
暮離冷笑:「搜!」
七位星宿衛領著武士們湧進仙客來,暮離慢悠悠的跨進了大門。
無數道身影在三層樓高的仙客來中上下穿梭。
客棧裡並沒有多少留宿的仙,沒多大功夫武士們便已搜遍了客棧。
暮離靜默了會道:「七星宿衛自去巡城。此事乃本君私怨,本君自會解決。」他說完徑直飛走了。
沒有發火,沒有大張旗鼓的發動全城搜尋攻勢。暮離星君就這麼輕飄飄的打道回府了?七位星宿衛互望一眼,馬上領悟了星君的意思,各領武士,飛向四城門。紮緊了口袋,兔子只要在城裡蹦噠,還能捉不到嗎?
從夾壁牆道里出來,又跟著成恆上仙在街巷中穿行了半個時辰。總於聽到成恆上仙笑呵呵的聲音:「到了。」
隨著他的聲音,四周漸漸明亮起來。就像好戲開場,沉重的大幕緩緩拉開。眼前出現一座柔光包圍的美麗府邸。流水環繞,水瀑氤氳,屋宇精巧秀麗。三人所站之地正巧立於水中央的一處圓台上。
唐淼細看,禁不住誇道:「水閣真有錢啊!」
水中浮起朵朵睡蓮。翡翠,紅髓玉,紫水晶製成花瓣。中心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吐放光華。湖近百畝大小,明珠點點,比天上的星子還密。朦朧光影中遠近亭台樓閣若隱若現,層巒疊障。與水相映,與天上星云相映,端的是如夢如幻。唐淼呆了半年的北地仙宮,也沒這般奢華。
仙界通行貨幣很多,只要是富含天地靈力或都是流通幣。如末揚買果子付酒賬的晶石,又如各種奇草靈果以及仙家釀的酒,制的仙藥丸子。
要擁有多少財富才能換得這麼多的明珠寶石?
末揚看向成恆上仙,眼中銀芒閃爍:「仙界有四處最美的府邸。西地極夜海下的七彩珊瑚宮。北地流光城的水晶浣星樓。東極地的綠櫻碧華台,以及南涯海的玲瓏璇璣閣。七彩珊瑚宮以海底珊瑚築就。暮離星君喜奢,建於湖心島上的寢殿均以水晶為材,湖底用千斛天河銀沙鋪就,得名水晶浣星樓。東極地的綠櫻碧華台乃帝尊寢殿,傳聞朝有百羽翠鳥清歌。南涯海產珠,傳聞玲瓏璇璣閣用明珠鋪地。上仙之水閣可媲美玲瓏璇璣閣了。」
成恆上仙哈哈大笑:「仙使見多識廣。我之水閣所用明珠和玲瓏璇璣閣相比,不過是魚眼珠子罷了。仙子可喜歡這裡?」
唐淼笑道:「很美。」
成恆上仙笑道:「仙子若肯為成恆之姬,此明珠翠湖便贈予仙子為聘。」
唐淼一呆,轉頭對末揚說道:「他不是只想聽我唱首歌為謝禮?」
成恆柔聲說道:「成恆更喜歡日夜於明珠翠湖之上,與仙子之歌喉相伴!仙子與星君的過節,成恆自有辦法消除!」
唐淼指間一朵霜花旋轉,她嫣然說道:「我不肯答應呢?」
「遲了!」成恆上仙輕輕吐出兩字,雙掌擊出。一掌擊向末揚,一掌卻擊向地面。平台突裂分為二,將末揚與唐淼隔開。
湖中景緻一變,睡蓮光芒大盛。珠光四射,像兩張網罩住唐淼和末揚。
成恆立在空中,微笑的看著自己的獵物,得意之極。
唐淼和末揚幾乎同時出手。唐淼的霜花銀鏢漫天射出,碰撞在光網之上白芒點點。光芒閃動之後,那道網卻沒有半點損傷。
這廂末揚也是數刀揮過。銀月彎刀劃過出的刀芒將珠光斬斷,瞬間珠網又恢復了正常。他禁不住脫口說道:「萬珠聖衣!」
空中傳來成恆得意的笑聲:「正是此法寶!珠光如衣,纏綿不絕。仙子好生想想再回覆本上仙吧!耗盡靈力也衝不出去的!」
成恆的笑聲漸漸遠去,四周安靜下來,唯有光影如線籠罩著二人。
末揚望向珠光後身影模糊的唐淼,突單膝跪下道:「末揚輕信於人,累小姐被困。」
「說什麼呢?想想有什麼辦法出去!」唐淼雙手結印,細密的霜花漸漸凝結在一起,像一根粘滿鋒利霜花的長棍。她雙手握住,運足靈力狠狠劈下。四周的珠光瘋狂的湧向長棍劈落之地。轟然巨響之後,長根散為點點白色的光影。珠網又恢復了平靜。
末揚心裡一動,看向手裡的墨蓮影盾。
唐淼喘了口氣,高興的衝他喊道,「末揚你看到沒?你用墨蓮吸引大部份珠網靈力,別的地方靈力就薄弱了。你再用銀月彎刀,一定可以劈開一道縫隙脫身的。」
這辦法末揚也想到了。他斷然說道:「這樣一來,墨蓮影盾就毀了!」
唐淼呸了聲道:「毀了就毀了,總比人困在這裡強!」
末揚沉默了下道:「我不會扔下小姐獨自走的。」
唐淼忍不住跺腳罵道:「你笨啊!你不走,咱們倆誰也走不了。小鬍子胸有成竹回去睡覺了。等到他喊了人來,就算破了珠網,也走不了啦!」
末揚咬牙說道:「小姐保重!」他運足靈力,墨蓮影盾瞬間變大,射向頭頂。
珠光大作,靈力齊聚在墨蓮衝擊的頂部。兩股靈力相撞,轟隆隆聲響不絕,墨蓮被絞得粉碎。末揚手中的銀月彎刀掠地劃過,自珠網被刀光揮開的瞬間人如鬼魅一閃即失。回頭看了眼珠網中央的唐淼,末揚一聲不吭掉頭飛走。
珠網那邊的平台上空無一人,唐淼嘆了口氣,盤膝坐在了平台上。
「想不想我救你出去?」
唐淼聞聲偏過頭,珠網之外站著個戴著銀色面具,身穿銀色長袍的男子。
她撲哧笑出聲來:「我聽出你的聲音來了。說說,落在你手裡和落在小鬍子手裡有什麼不同?暮離星君!」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03 PM
三十四、怒極而斥
暮離身處半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唐淼。她坐在珠網中心的云台之上,白裙之上柔柔的鋪灑著淡淡的珠光,霜花面具之下紅唇微啟,優雅如午夜盛放的曼陀羅。她會是他猜想中的她嗎?
「自然是有不同的。本君比成恆上仙英俊瀟灑多了。做本君的仙姬不知有多少仙子會羨慕你。」暮離笑嘻嘻的答道。
唐淼盯著他臉上的銀色面具慢吞吞的說道:「是麼?你摘了面具讓我瞧瞧,星君如何瀟灑……英俊?那天只顧著揍你了,沒看清楚!」
「放肆!」暮離大怒。
唐淼無動於衷,幸災樂禍的笑道:「鼻子氣歪了?氣歪了也沒辦法,反正隔著萬珠聖衣你想報仇也打不到我!」
暮離想也沒想一拳狠狠擊出。珠光大作,靈力齊聚。暮離的拳頭似帶著粘力,珠網被他猛烈的拉扯過去。
唐淼見機一躍而起,冰霜之寂噴湧而出,沿著反方向向珠網衝擊。
眼看就要成功,暮離突然收拳。珠網重重撒下,瞬間擋回了唐淼的靈力。氣得她叉腰大罵:「哪個師傅教的你?你會不會打拳?」
暮離拍了拍手,得意之極:「想激我出手趁機跑了?本君有這麼蠢麼?既然不識好人心,你就呆在這裡等著被小鬍子強納為姬妾好了。」
還有末揚呢。末揚絕不會扔下她揚長而去,他一定有辦法。唐淼站在石台上狠狠的瞪著暮離。一瞬間她想起了東荒之地,想起了胸口的鳳紫花冠。想起暮離將她帶到姬瑩公主寢宮裡的情景。
從那時起,一切都變了。
明明暮離說過是凰羽托他照顧自己。當時是為了躲開西虞昊,凰羽才讓她被暮離帶走。結果暮離卻借此算計,讓姬瑩變成了她的模樣。
唐淼越想越氣。如果不是天尊和天后仁慈,她不是被關起來就是被殺了滅口。暮離可曾在乎過她的生死?
就算她活著,他又可曾想過她的感受?半年了,她只在換幻顏之後照過一次鏡子。看了二十幾年的臉突然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再美麗,也陌生的不是她自己。都是眼前這個人害的!
暮離!凰羽白信任你了!唐淼突然想到,幻身後天后曾經說過,凰羽曾把鳳紫花冠封印在她胸口。天尊把鳳紫花冠逼離,凰羽看到回到手中的鳳紫花冠會怎麼想?他,不會以為她已經死了吧?
要想知道凰羽的情形不必捨近求遠,向暮離打聽不就行了?可惜,她不能。唐淼沖暮離笑了笑:「我愛做小鬍子的姬妾,不勞星君費心了!」
唐淼的態度讓暮離愣了愣。他真想拂袖而去。然而他著實懷疑當日天尊的話。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唐淼,是不是那個被他算計無辜被天尊滅了元神的小凡仙。
暮離邪邪一笑:「本君偏不如你的意。」
他雙手成爪在空中虛扯。他手中似有移山之力,湖中的珠光瘋狂的往上空聚集。移星鬥氣施展開來,須臾間,暮離手掌翻轉,那一片珠光像網似的撒向水閣的屋宇樓台。
山石炸開,轟隆隆響聲不絕。數丈開外朦朧光影下的美麗水閣被萬珠聖衣的靈力擊成了一堆殘垣。
唐淼看得傻了。末揚借助墨蓮影盾脫險,自己運足靈力也沒動搖萬珠聖衣半分。暮離居然輕鬆就毀了這件法寶。她和末揚當時怎麼把暮離揍成豬頭的?不會是打錯人了吧?
身邊風聲掠過,暮離已逼近了她。
唐淼條件反射的雙掌平推,在暮離之間迅速結成一道冰霜花嵌成的冰牆。她忙不迭的駕云開跑。只升至三丈高處唐淼怯了膽不再飛起,貼著湖面飛遁。
暮離冷笑,靈力到處,水柱衝天而起。四下攔截。
唐淼狼狽的左閃右避,眼一閉,心一橫身影直飛上天。風撲撲打在她臉上,四周異常安靜。唐淼不想睜開眼睛,又想看看是否逃脫了。小心的睜開一道縫,卻看到一襲銀衣飄飄然就在身前。
身影微滯,她瞧到腳下的流光城小如瑩火。心臟像被一隻手死命抓住,靈力悄然散開,她的身體往下急墜。「啊!」唐淼尖叫了聲雙手亂揮。這一瞬間她抓住了暮離的衣袍下襬,救命稻草
般死死揪住,就這樣毫無形象的吊在他身下。
暮離冷笑:「想對本君使什麼詭計?!」
沒等他動,裂帛聲起,唐淼握著撕破的一幅衣袍往下摔落。
「——救命啊!」唐淼淒厲的放聲尖叫,失重的感覺讓她的心從嘴裡蹦了出來,腦袋成了一鍋漿糊,混沌的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白色的身影像片輕羽毫無聲氣的落下。暮離看得呆住,不明白她究竟怎麼了。他蹙緊了眉迅急飛了過去,將唐淼撈進了懷裡。纖細的身材,讓他又找到幾分熟悉的感覺。他低頭看著無力的唐淼,伸手摘去了霜花面具。
這是一張極美麗的臉。飽滿光潔的額間一朵小巧精緻的銀霜花瑩光閃爍。蛾眉煙籠,雙唇失去了血色,楚楚可憐。
暮離遲疑了下,捏著唐淼的臉喚道:「醒醒!」
指腹如觸脂玉,柔嫩細滑。一如那個小凡仙的肌膚觸感。能將姬瑩幻成小凡仙,為何不能將小凡仙幻張臉呢?暮離掀起自己的面具,下意識的湊近了認真細看。
一顆心悠悠晃晃回到心臟,唐淼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張雙頰泛青,嘴角紅紫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鬼呀!」唐淼奮力一拳重重擊下。
無數的霜花從她拳頭間飛射而出,暮離下意識的鬆手,往後仰倒,揮拳相擊。他聽到卟咚一聲,定神再看,唐淼已落進了水裡。
她連一聲救命都沒來得及喊就被湖水沒了頂。除了恐高,她還恐水啊!她立時閉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她長這麼大泡不足一米的兒童池都會嗆水。唐淼哀哀的想,她死定了。
暮離壓根兒沒想到唐淼會跌進湖裡。再笨的仙也知道飛起來躲避,她怎麼就摔進水裡了呢?
唐淼閉著眼睛,如雪的裙裾在湖水中撒開,她彷彿沒有知覺似的緩緩沉入湖底。這一瞬間,湖中的水突然起了變化。唐淼四周的水自然分開合攏,形成了透明的水罩將她護在中心。而唐淼根本不知道,她一個勁的憋氣,憋得滿臉通紅。
她會馭水!暮離青紅紫漲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精彩。他毫不猶豫的出手,隔著池水手掌一提,將唐淼從水裡吸了出來。
她尤鼓著腮幫子像只青蛙似的憋著氣。暮離突然覺得極有趣,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嘴唇。
唐淼一驚之下張嘴深呼吸,暮離熾熱的氣息狂湧而入。
柔軟的雙唇,清洌的氣息,暮離一觸之下竟捨不得放棄。他忍不住收緊了胳膊,抱緊了她牢牢封住了她的嘴。
她吸氣吸得急了,氣息倒岔,嗆得又一陣狂咳。毫不意外的噴了暮離滿臉口水。兩人立時呆了。
暮離默默的鬆手,以袖拭面。
唐淼又驚又怒又覺得尷尬萬分。手指著暮離陣陣發抖,半晌才恨恨罵道:「流氓!」
暮離不知流氓是什麼意思,大致也明白不是什麼好話。他生平頭一回這樣失態,只覺得極沒面子。他像要拂去什麼似的狠狠揮袖罵道:「你才流氓!」
唐淼怒極回嘴:「你全家都流氓!」
這句話暮離聽明白了,他眼中凶光大露,手指疾點唐淼額心。天尊所下封印被激發,額間那點霜花銀光四射,將暮離的移星鬥氣全吸了進去。「怎麼會這樣?」
唐淼瞪著他,眼裡漸漸浮起一層氤氳水氣。她含淚望著暮離譏諷地說道:「怎麼不會這樣?你的移星鬥氣是北地皇族的王氣,與天尊一脈相承。所以,都被我額間的封印吸納了。換了別的靈力,也許就能如願以償封住我的冰霜之寂,只有你的移星鬥氣不會。這世間,能破除天尊封印的人只有他本人。要還我原來的容貌,我要還做回原來的我,就只能盼公主回北地。這不是你設的好計嗎?」
她,真的就是那個小凡仙!暮離的猜測一經證實,卻讓他愧疚難當。心裡的怒氣煙消云散,他偏過頭不敢看唐淼的眼睛。
「是我對不住你。本君不再與你計較。」
「是啊,打你一頓你就耿耿於懷。不和我計較我還要謝恩是嗎?暮離,你做什麼事都由得自己的喜惡,從來都不為別人著想的嗎?天尊天后待我以誠,我心甘情願隱姓埋名,只盼公主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心。成全一雙璧人。但不意味著我會原諒你。你走吧,我要在這裡等末揚。」唐淼冷冷說完,轉過身再不看暮離。
她纖細的站在湖邊,清冷的拒他於千里之外。這種疏離與冷漠讓暮離倒吸一口涼氣,四肢百骸像無數的螞蟻咬過,酸得無力。他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唐淼挺直的背猶在微微發顫,讓他極為難受。他握緊了拳,扭頭化為一道銀影飛走。
暮離駕云狂飛,直掠至聚星塔頂方才停住。他伸手從塔頂取出一壇瓊華火酒仰頭灌下。火辣的酒漿順著嘴角流淌進衣襟之中,卻失了往日的醇香馥郁。他狠狠的將酒罈砸得粉碎,大聲說道:「一個小凡仙而已!我為什麼要在意她的話!我憑什麼要為她著想!」
他一屁股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又拎起一罈酒狂飲一氣。火熱的酒氣在他胸口熊熊燃燒。暮離鬱悶得又想飛下去狂揍人出氣。
成恆上仙幹什麼去了?那麼大的動靜水閣怎麼沒有動靜?暮離驚得跳了起來,他扔掉酒罈,瘋了似的往水閣疾飛。
三十五、雀靈阿度
唐淼坐在湖邊總覺得脖子發涼,身後不遠處的花木叢中似有人在盯著她似的。她隱隱有些後悔,這地方畢竟是小鬍子的府邸。鬧騰出這麼大動靜卻沒見小鬍子露面,太奇怪了。
沒了明珠寶石點綴的湖失了光華燦爛,卻也安靜恬然。風吹起湖水泛起漣漪,身後響起一聲嘆息。唐淼霍然站起:「誰?」
「是我!」
熟悉的聲音震得唐淼渾身一顫。胸口那朵花印灼灼燒了起來,她的心怦怦直跳。是她的幻覺嗎?唐淼哆嗦著又問了一遍:「誰在那裡?」
「我是誰你聽不出來嗎?」
唐淼腦中嗡的一聲炸開。她望著那叢或明或暗的花木呆了。
他在月光下回頭,眼若翠玉,美麗妖嬈。
他在山谷中舒展著枝葉,遍樹的花驚豔絕絕。
草木的清華之氣又盈繞在鼻端。
唐淼彷彿看到凰羽就站在花木後面,溫柔的望著她微笑。無限的委屈在唐淼心裡湧起,喉間漸漸哽住。她輕輕按住胸口,按住那隨著心跳起伏的花印想,他來了。
不知隔了多久,花木後又傳來凰羽的聲音:「戴著面具以為我就認不出你了嗎?」
如果沒有畫蛇添足的這句,唐淼說不定就走過去了。她猛然清醒過來。她不僅戴著面具,她用的靈力也不是馭水之靈。他是怎麼認出她的?如果剛才他聽到了自己和暮離的說話,他就走出來了。他不會還躲在花木後面。而且凰羽遠在東極地,怎麼這麼巧和她同時來到流光城?
「閣下聲音很陌生,你究竟是何人?」她冷淡的重複問道。心裡卻又存著絲僥倖,希望花木後真的是他。
如果是他,自己該怎麼辦?如果他真的認出了她,她又該如何求他保守這個秘密?
花木後面靜默了。
這樣的靜默反而加深了唐淼的懷疑。如果是凰羽,他絕不會被她傷到的。唐淼深吸口氣,指間霜花銀鏢攸地飛射過去。
團團白光在花木間炸開,一隻朱紅色的雀鳥驚得拍翅飛走。
唐淼急飛過去,花木被打得七零八落,沒有人。她怔怔的看著。
空中飛來無數的武士,唐淼抬頭一看,水閣已被武士團團圍住。
「小姐!」末揚飛落在她身邊。
唐淼回過頭,看到他身後還站著七名身著武士服,披著銀色斗蓬的人。她疑惑的看向末揚,笑了笑道:「我沒事,暮離星君出手毀了萬珠聖衣。」
末揚鬆了口氣,解釋道:「我靈力不夠,所以請來鎮守流光城的七星宿衛相助。小姐無事就好。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唐淼點了點頭,手搭在末揚胳膊上無奈的說道:「墨蓮影盾沒了。你別飛太高就好。」
兩人離地而起,半空中和暮離碰了個正著。
暮離臉上的銀色面具已不見了,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目光避而不看唐淼,對末揚正色說道:
「我已經下令封了城,二位先至城主府歇息吧。」
唐淼正要反駁,暮離冷冷說道:「姑娘莫要忘了天尊天后的囑咐。」
唐淼想起花叢凰羽的聲音,不由得一驚。難道,真的有人懷疑了她的身份,來試探她?會是誰?
「抄了水閣。」暮離不再理會他們,下了令徑直往城主府飛去。
末揚低聲說道:「水閣成恆上仙的來歷有問題。小姐還是先放下與星君的恩怨去城主府吧。」
天□明,流光城的天穹上又飄起了淡淡瑰麗光影。唐淼無奈的嘆氣:「仙宮之外的世界真精彩。」
第一天就發生這麼多事,將來等著她的還有什麼呢?
水晶築就的寢殿在天光交替中散發出各種光華。
簷下台階直探進湖水中。鋪滿天河金砂的湖底像流淌的黃金,發出奪目燦爛的光。
暮離躺在回廓中的軟榻上,身旁玉幾上擺放著幾碟靈果,還有只金絲編就的精美鳥籠。
籠中囚著只朱紅色的雀鳥。翅膀已有幾羽焦斑,看上去狼狽不堪。雀鳥像是養足了精神,撲騰著翅膀再一次狠命撞向籠子。
鳥籠瞬間發出層淡淡的光華,雀鳥的翅膀上又燃起一團小小的火焰。痛得它嘰嘰亂叫,在籠子裡狼狽的蹦來蹦去。好不容易扇滅了火焰,雀鳥縮著腦袋蹲在籠子底部,小小的腦袋深深的埋進了羽毛中。
「一個時辰了,終於累了?想吃嗎?」暮離手中拋落著枚小小的玉色果子,斜斜瞟向籠子裡的雀鳥。
雀鳥抬起腦袋,紅豆般可愛的眼睛狠狠瞪了眼暮離,高傲的將小腦袋偏到了一邊。
暮離將果子扔進了嘴裡,露出極享受的感覺。雙唇勾起抹邪魅的笑容,手指輕叩著鳥籠道:「不言不語,不吃不渴。想死呢?那也得看本君是否高興。」
雀鳥轉過身,用屁股對著他。
暮離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湊近了籠子說道:「你說本君剪了你會學舌的小舌頭,拔光你身上的金絲翠羽,再用軟玉鏈子鎖了,連籠子一併送到西地去。西虞昊會是什麼表情?想想,本君就舒坦哪!」
雀靈鳥憤怒的轉過身,嫩黃色的喙閃電般啄向暮離。鳥籠光華閃動,將雀靈鳥狠狠擊倒在籠底。雀靈鳥狼狽不堪的撲滅身上的火,嘴裡已尖叫出聲:「暮離星君你敢這樣對我,我家殿下定會將你斬成十段八段!」
「哈哈!」暮離放聲大笑,得意的倚回軟榻上,「幸虧我及時趕到水閣,否則倒叫你這只小雀靈偷跑了。說吧,你們十二侍來了幾人?為什麼偷偷潛進流光城?」
被識破身份的阿度突然說道:「你想知道,放我出去我就告訴你。」
暮離輕輕搖了搖頭:「本君覺得你適合呆籠子裡。聽說貓是很喜歡撲鳥的,哪怕關在籠子裡的鳥一不留神也會被它吃掉。本君用不著你招供。直接掛在城門口,看看有幾隻貓想對籠子裡的你感興趣。」
阿度瞪圓了紅豆般的眼睛,展開翅膀一頭撞向鳥籠。一團金色的火焰在羽翅上燃起,她不管不顧又奮力撞去。焦糊的味道溢開,阿度又痛又難受,小腦袋又一次撞向鳥籠。那股子瘋狂駭住了暮離。
他蹙緊了眉,手伸進了鳥籠接住了撞暈過去的阿度。華麗的金絲翠羽東一塊西一塊佈滿燒焦的痕跡。掌心小小的一團,腦袋軟軟的垂著,毫無生氣。暮離覺得自己一合掌就能將它捏成齏粉。
他小心的手指撥了撥它的腦袋,嘆了口氣道:「這麼小,咋這麼烈性?西虞昊有哪點好,值得你們這麼忠心?」
暮離拿起一枚丹藥小心塗抹在被燒灼的鳥身上,又擠破一枚玉色果子捏開鳥喙滴落汁液。
翠色眼皮動了動,紅豆般的眼睛睜開了條縫。幾乎同一時間,阿度雙翅展開便要飛離。
暮離好笑的任她在掌心撲騰,握著一雙纖細的足不置可否。手掌突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阿度尖銳的喙狠狠的啄著。暮離火了,一把將阿度扔進鳥籠裡甩著手道:「不識好歹!」
阿度摔得七葷八素,硬嘴回道:「聽說暮離星君英俊瀟灑,倜儻風流。今日一見,原來卻是只不折不扣的豬頭!」
她的話正戳中暮離痛處。他連喊三個好字,掏出一根青玉鏈子鎖住雀鳥的雙足,揚手將鳥籠掛在寢殿正門外面西的橫樑上,咬牙切齒的說道:「嘴利是吧?想撞死了之是吧?本君關你一輩子。讓你日日望著西地死不得,歸不得。本君就不信了,連只小雀靈都收不服!」
他說完拂袖而去。
阿度小心挪動著腳。青玉鏈子讓她最多只能躍起寸許,想要撞籠自盡也不行。她鬱悶之極,突然高聲叫道:「別以為我家殿下不知道,那個唐淼是假的!」
她這一喊半是因為絕望,半是想突然襲擊探明真相。
暮離停下來,回頭邪邪一笑:「難不成當日仙殿之上所有人都識不出真假?別以為這麼一喊,本君就會心虛的放了你。你這輩子就乖乖的做本君的籠中鳥吧!」
他心裡卻是震驚無比。西虞昊就算認出唐淼是假的,他又怎麼知道真唐淼在流光城?唐淼進城不過一天,是出了內奸?
阿度哼了聲道:「別忘了我們十二侍中還有只玉犬。當日殿下離了仙宮,玉犬和我便奉殿下之令留在了銀霜城。唐淼身上的味道一直留在仙宮中。我們又跟著這股味道尋到了流光城。我若不回去,玉犬絕不會獨自來救我。她會回西地稟告太子殿下。阿度只是個小仙侍,不知道那假冒之人是何身份?」
暮離神經頓時繃得緊了,深深擔憂起姬瑩在西地的安全。他冷冷看著鳥籠裡的雀靈道:「你最好保佑玉犬沒離開流光城。否則本君便真要剪了你的小舌兒,拔光你的金絲翠羽!」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09 PM
三十六、暮離之求
唐淼懶懶的坐在桿欄邊,目光穿越流光城旖旎的星云望向東極地的方向。她的手下意識的抵在胸口,輕撫著那朵紫色的花印。花叢之後的凰羽聲音是假的,唐淼惆悵不己。
刻意埋在心底深處不想去觸及的思念徹底的被花叢後那個惟妙惟肖的聲音喚起。
東荒之地短短幾天的相處,她卻印象深刻。好像和凰羽在一起呆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閉眼,初學駕云,初用靈力的點滴清楚的恍若昨天。
她是多麼期待著和凰羽再見的那一刻。讓他瞧瞧能嫻熟運用靈力的自己。她渴望看見那雙翠玉般清亮的眼睛露出震驚與喜悅。唐淼情不自禁的想,半年過去,姬瑩公主得償所願了嗎?她為什麼還不回北地來?她總不能一直頂著自己的臉吧?
末揚躡手躡腳的走進來。自從他召來北宮玄武七星宿衛,唐淼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想到離開銀霜城前天后的話,末揚的心情就複雜無比。
唐淼已非吳下阿蒙。末揚進來的腳步放得再輕,她也感覺到了。唐淼頭也沒回的說道:「成恆上仙有問題?」
「是。成恆上仙的水閣已經查明是西地設在流光城的據點。小姐曾經與西地有過節?」
西地的人盯上了自己。花木之後學凰羽的聲音試探自己。西虞昊對姬瑩起了疑心。一股快意突然湧上心頭。她清楚的記得銀霜城仙宮宴會上西虞昊身上散發出來的囂張與霸氣。如果他發現那個唐淼竟然是北地公主,他會怎麼對姬瑩?
各種極狠毒的念頭從她腦中冒了出來。她彷彿看到姬瑩被西虞昊狠狠羞辱。彷彿看到那個水星般冷洌清透的公主黯然哭泣。彷彿聽到整個仙界的仙都在嘲笑姬瑩。一時間唐淼控制不住的放聲大笑。
笑聲帶著股唐淼自己都不明白的瘋狂勁兒,像是極為開懷極為高興。然而她心裡卻生出一絲錯愕。從嘴裡冒出的笑聲不像是她自己的。她努力的想停下來,卻無力之極。不要笑了!唐淼踉蹌的站起身,眼前的殿宇樓閣如此清晰,末揚吃驚的望著她。她張嘴像要叫破一個夢魘,艱難的吐出末揚的名字。
青白色的臉,纖細脖上暴出了青筋。唐淼放肆的笑聲與掙扎的表情駭得末揚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姐,怎麼了?!」
腦中不受控制的情緒像薄薄的肥皂泡被末揚的聲音戳破,煙消云散。唐淼扶著他的手浮起一身虛汗。她無力的坐下,喃喃說道:「我沒事。我與西地倒沒有過節,只不過,西虞昊起了疑心。我就想不明白,這張臉,這身靈力都換了個乾淨。他怎麼會疑心我才是被他帶往西地的唐淼。」
末揚銀色的雙眸毫不掩飾的露出震驚之色。他隨即想起那日銀霜城仙宮宴會上的小凡仙。回想唐淼平時說的話,末揚略一踟躇便明白了。他強壓住吃驚,低聲問道:「難道當日殿上那女仙是……」
唐淼截口說道:「是公主。」
公主以身涉險,易身深入西地?末揚不由大急:「如果西地懷疑上小姐,豈非意味著公主會有危險?這可如何是好?」
唐淼微微喘息,心頭又生出一絲悲涼。這是和她定下血契的護衛,最關心的人仍然是姬瑩。她剛才的惡念是嫉妒嗎?
所有人都在為姬瑩考慮,所有人都擔心她的安危。就連末揚……以血為契的忠心護衛,在這一刻首先想到的也是姬瑩的安全,而不是被西地盯上的自己。
唐淼嘲弄的笑了。自己只是個幸運兒。這樣的幸運對一個初升仙界,什麼都不懂的小凡仙來說,是仙家的福緣。半年時間,她已經不再對飛來飛去的仙張大嘴巴表示震驚。也不再對靈力之類的仙家法力感到不可思議。她甚至在仙宮裡閱讀過大量的玉簡玉牘。從懵懂無知到現在的沉著冷靜。
得到了仙界皇族賜予的福緣,就要為公主的幸福付出代價。
唐淼的手指輕輕揉著額心,疲憊地說道:「你別著急。暮離星君一定會從那隻雀靈口中問出消息。且聽星君的安排吧。」
「我是有安排。」門口傳來暮離的聲音。
他倚在門口,眉眼含笑。穿了身素白直綴,外罩紗袍,腰纏銀絲帶,髮髻上插了根素白玉簪。脫去了往日的繁華錦衣,另有一番清朗脫塵之態。
唐淼眼前一亮,不由得生出幾分花痴之意來。轉念又想著暮離定是為了姬瑩而來,頓覺眼前這幅美男圖失了顏色。她懶懶的問道:「星君的安排最好與我無關。我正想離開流光城。」
暮離露出些許遺憾,輕嘆道:「流光城有些凡仙,最貪口腹之慾,閒暇時常親自動手做些凡界菜餚。正巧今日便有人請本君赴宴。本君對凡界飯食不感興趣,正想著請你同往。既然你要離開,本君只好獨自前去。」
凡界菜餚?唐淼呆了呆。多不容易啊,仙界有老鄉能做她想吃的菜!她已是千肯萬肯,話已出口又不好收回。心像被小貓兒的嫩爪子撓著,麻癢難忍。最終還是沒抵過慾念,故意沉吟了會兒才慢吞吞的說道:「我打你一頓,咱倆兩清了。既然星君誠心邀請,自然要給星君一個面子,宴後再走也不遲。」
她微翹的嘴角洩露了心思,暮離笑得越發和熙:「流光城有仙能修復墨蓮影盾,末揚可持墨蓮殘片前往。宴後本君會將仙子安全送回。」
言語中他已將末揚今日的去處安排好了。接連堵死了他要隨唐淼一同赴宴的話。
末揚卻不領情,冷冷說道:「多謝星君美意,末揚另找時間去修也成。」
暮離為什麼一定要支開末揚呢?唐淼來了興趣。她很想知道暮離迎合她的喜好,究竟想對她單獨說什麼。她笑嘻嘻的說道:「末揚你趕緊把墨蓮修好吧。我還想飛行時省點力氣呢。」
末揚正欲反駁,突看到暮離對自己眨了眨眼。他心裡一遲疑便想到了姬瑩。
唐淼瞥見心裡又是一涼,毫不猶豫地衝他揮了揮手,大步走向暮離:「先說好,我可不願自己飛去。」
暮離笑道:「馬車已經備好。」
神駿的白龍馬四蹄生云,打著響鼻驕傲的立在半空中。
唐淼第二次坐上了白龍馬車。轎車內的小幾上玉碟盛著藍瑩瑩的聖蘭果。冰月般剔透的酒壺裡瓊華火酒的醇香慢慢散開。
轎簾捲起,璀璨多變的星云在窗外流淌。唐淼痴痴的看著不語,暮離也不說話。車內一片平靜。
良久,唐淼才轉過頭,定定的看著暮離道:「你不會是良心發現才特意討好我的吧?」
暮離輕咳了聲,眼珠轉了轉大方的承認:「我討好你,自然有事相求。」
唐淼拿起枚聖蘭果吃,甜甜的汁液滑進喉嚨,她又想起月光下把一枚聖蘭果放進她手中的凰羽。「你知道嗎?我初到流光城最驚詫的就是這果子。滿大街瘋長,當成是無人吃的野果。可是東荒之地卻是寶貝。」
暮離不覺暗嘆,這丫頭果然還是心思單純。他笑道:「凰羽以為你留在仙宮做仙侍。東極地還未傳出新帝尊的消息。估計他和鬼面公子正鬥得厲害。」
唐淼撇嘴道:「我在東荒之地和他只相處了幾日而己。」
暮離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就連一枚野果子都唸唸不忘,何況那個美得讓我都嫉妒的人?」
唐淼頓時失語,扭過頭哼了聲。
她欲蓋彌彰的動作引得暮離暗暗失笑。他倒了杯酒,緩緩飲了:「我能用白龍馬駕車,能做流光城城主,將來天尊若還沒有兒子,也許我還能做北地天尊。」
他突然炫耀起自己的權勢來。滔滔不絕說了一通他在北地當街頭霸王做八旗紈袴的事例,引得唐淼頻頻翻白眼。
暮離話鋒一轉:「東極地三族勢力最強。現帝尊一脈之雪櫻碧華台,重羽宮和黑沼靈地。凰羽和鬼面不管誰勝出,想要掌控東極地,都會爭取雪櫻族的支持。與雪櫻碧華台的公主聯姻是最簡單的結盟方法。凰羽要是贏了,不想娶公主,他就必須找強大的外援。我可以保證北地能支持他。」
唐淼再傻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氣得笑了:「你不顧我的生死算計我一回。還想著利用我第二次?」
暮離嘴角微勾,湊近唐淼蕩起邪邪的笑容來:「難道你對他無意?」
唐淼大怒:「探著點苗頭就想利用,你真卑鄙!」
暮離聳了聳肩滿臉無賴樣:「這個條件你不喜歡就當我放屁,臭過就算了。你想去凡界嗎?」
臉漲得通紅的唐淼還沒消氣,就被他的話驚愣了。
暮離滿意的看著她的反應,得意的挑眉道:「如果你想去凡界,偷偷帶你下凡我也能做到的。」
唐淼怦然心動。她顧不得生氣,有點緊張的問道:「你能帶我回凡界?回我爸媽身邊?」
暮離失聲說道:「怎麼可能?仙界一天,凡界十年。差一個時辰凡界都能差上好幾個月。出仙門誰知道能走到凡界哪處去?再說能偷偷溜下凡一回就不得了。私自下凡是要被綁上斬仙台打散元神的。能帶你去凡界走一趟就犯了天規,要冒上極大的風險了。」
唐淼失望地嘆了口氣道:「那有什麼意思?我死過一回了,不想再輕易死第二次。不是我原來生活的世界,我去幹嘛?好了,你不用絞盡腦汁想條件和我相換。我現在不已經在幫你們了?你還要怎樣?玉犬嗅出了我身上的味道,我有什麼辦法?難不成要我跑到西虞昊面前來個抵死不認?」
「正是!」
唐淼像看個怪物似的看著暮離,懷疑自己聽錯了。
暮離眼神熾熱,一字字說道:「我想請你走一趟西地。這半年皇姐什麼消息都沒有。天尊與天后只告訴我說她無礙。但我不放心。我又不敢讓人去西地尋她。只有你,讓玉犬帶著你去西地,憑著你現在的臉,新的靈力去替西虞昊解惑,替我皇姐解圍。」
唐淼是有幾分同情姬瑩,她也很感激天尊天后的愛女之心。但她不想去西地,讓心裡曾經冒出來的惡念真正的變成現實。唐淼搖頭說道:「西虞昊氣場太厲害,我不想和他扯上關係。姬瑩幻身去的時候就該有被西虞昊戳穿的準備。最壞的結果也不外如此。她好歹是北地公主,難不成西虞昊還敢殺了她麼?」
暮離寒聲道:「我絕不會讓我皇姐再被西虞昊羞辱!」
唐淼堅決的說道:「我不會去西地!你另想別的辦法吧!比如說抓到玉犬,像那隻雀靈一樣被你關到姬瑩回來。」
說話間白龍馬發出一聲長嘶,帶著馬車穩穩降落。
「恭迎星君駕臨!」
外面傳來人聲。暮離和唐淼同時閉嘴,沒事人似的下了馬車。
三十七、擊掌為約
庭院綠意起伏。綿綿的草細如髮絲,幾尺來長。柔柔的隨風搖曳,綠影如夢。
唐淼一腳踏上去。腳下的青草如有生命般托著她,像是踩在厚實的蒲團上。她好奇的再走半步,低頭一瞧,腳底四散紛飛的細草如花般綻開。她頓時有了步步生蓮的感覺。
突聽琴絃錚得劃響,她聞聲望去。幾丈開外坐著個白衣如雪的中年男子。
「樓下水潺湲。樓外屏山。淡煙籠月晚涼天。曾共玉人攜素手,同倚闌干。云散夢難圓。幽
恨綿綿。舊遊重到忍重看。負你一生多少淚,月下花前。」
琴絃慢按,吟聲暗沉。唐淼為之一悚。
她老早就打算見了老鄉要套近乎。是古人就聊唐宋元明清,指點江山評說衰亡。是今人就握手喊幾句智取威虎山的切口。現在聽那男子哼的是首詞,可憐她絞盡腦汁卻想不出是哪個朝代作者是誰。不免有些遺憾不能一語讓對方另眼相看。
走近了她才發現綠草間用木板搭起了一方平台。上面有木質矮幾,兩張錦墊。
「趙鋮上仙!」暮離笑嘻嘻唱了個諾,掀袍跪坐於錦墊上。唐淼可行不來古代女子的禮,學著暮離抱了抱拳也跟著坐下。
趙鋮上仙面白如玉,絡下無須,一雙眼眸瑩潤生光。他推開琴對唐淼微微一笑:「小友從何地來?」
唐淼想了想道:「蜀地。」
趙鋮上仙眼睛放光道:「文君故地?」
唐淼呵呵笑道:「成都。不過我去過文君故里。文君井尤在,琴台依舊。文君酒也有賣的。」
趙鋮上仙哈哈大笑。喚出僮兒擺上茶具,親手煮茶。邊煮邊興奮地說道:「仙界之泉水好,仙茶也好。但總不及故地茶味。這老君眉是用上品丹藥托去凡界辦事的仙帶回來的。不多矣,不多矣!小友嘗嘗。」
還能託人去凡界採買物品?唐淼大感興趣。她馬上想到諸般吃食零嘴,好玩物事。暮離不是討好她麼?想要什麼找他不就得了?唐淼傻呵呵的直樂。
誰知趙鋮上仙又警惕的看了眼暮離,小心說道,「星君別見怪。」
暮離笑道:「本君能喝到凡界的香茶,哪還管得著有誰夾帶凡物。今日前來,正是想讓上仙破費一番,讓唐唐解解饞。她可是想凡界的菜餚想瘋了。」
原來,凡界的東西到仙界叫夾帶。原來,仙界也有走私這種事啊!
趙鋮上仙嘆道:「蜀地之人嗜辣,我卻生自蘇杭。君子遠鮑廚,某手藝不精,小友要失望了。」
「蘇幫菜我也很喜歡。隨便什麼菜我都愛吃。」唐淼趕緊聲明。心裡小聲的補充道,只要別再讓我吃花吃果子吞仙藥丸子。
寒暄之後唐淼和趙鋮上仙越聊越高興。趙鋮上仙當即奉上茶來。唐淼喝著只浮著幾片茶葉的水,滿心歡喜。她做夢也沒想到,能和一個南宋人席地而坐,侃侃而談。
當她看到一盤清蒸魚擺上矮幾時,幸福得熱淚盈眶。雖然沒有醬油,仍讓唐淼覺得滿足。
「仙界金鯉無數,只是沒有調味品,幸好還剩有少許鹽粒。」趙鋮上仙說到鹽,又是一聲嘆息。
唐淼靠近暮離聲如蚊吶說道:「你不是說可以……隨便哪個地方,能……就行。」
暮離笑容如狐:「你願意的話,當然可以。」
明知道答應他是給自己麻煩。唐淼此時卻極想去凡界大肆採購各種調味品各種食材。就當自己去西地旅遊一趟吧。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趙鋮上仙請唐淼參觀了他的廚房。灶台是用云石砌的,房屋是用云石搭建的。柴垛像藝木品般捆紮成堆,石水缸雕刻精美。蒸籠,鐵鍋,大灶上還貼有灶神,乾淨得纖塵不染。他還送給唐淼半兩老君眉,殷切請她有機會就來使用他的廚房。
唐淼看到趙鋮上仙的府邸,突然就有了想在仙界安家的念頭。有處自己的院子,和守仙門的金甲衛套套近乎,走私點小雞小鴨養著,種點蔬菜吃吃,弄些書本瞧瞧。小日子也能過得很幸福。
她在仙界一直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麼過。仙藥丸子吞一粒感覺不到飢餓,身上的衣裳靈力一滌便光亮如新。美景看得多了也無趣。唐淼感覺自己找到了些許人生目標和方向,就去了先前的懨懨,重新煥發了活力。
幫了姬瑩,幫了暮離。總能讓自己在北地生活得舒服一些吧。回去的路上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旁若無人的傻笑。
暮離終於被她的笑容磣倒了,沒好氣的嘀咕道:「真不知道這些濁物有什麼好的!吃多了還會影響靈力修為。」
唐淼脫口而出:「我要那麼高深的靈力做什麼?人活一世吃穿二字。物質基礎解決了就要享受精神上的滿足。我才不懂你們仙界的仙呢,成天練靈力又沒見街上出現武林至尊爭霸賽,有什麼好練的?」
暮離想了想嘲笑道:「你在九重天看到繁華安樂美景無限,你去中三界下三界瞧瞧?沒靈力可自保否?就如東荒之地,水之珍貴,奇花異果之匱乏,仙界之仙如不登上仙之位,哪能榮登上三界九重天?以你之靈力,少有上仙能敵,如非得到仙宮特許,以你的仙階最多只能呆在中三界裡。」
唐淼這才明白,原來她幸運的擠進了富人圈。仙界也是有階層之分有利益爭鬥的。暮離的語氣讓她不爽,她哼了聲道:「那也是我付出了代價的。你不用多說了,我不去西地了。我這就去中三界呆著,過仙界平民的日子,不用看你臉色。」
暮離大急:「你方才明明答應過。只要帶你去凡界買點東西,你就去西地!」
唐淼哼了聲道:「我不吃了!反正凡界的食物是濁物,要影響靈力!」
暮離被她堵得啞口無言。見趙鋮出於禮貌她取了霜花面具,美麗的臉滿佈倔傲不屑的神情,銀白衣領襯著脖子玲瓏秀美,暮離按捺不住想掐住她脖子的衝動。
她想和他斗嗎?就憑她?一個對仙界一隻半解的小仙?她的心思就像他掌中的琉璃盞,隨時能被他捏碎了。
「仙界四分之前本是統一之界。四分之初有件先天寶物裂分為四。相傳這四件寶物聚齊便能打開兩界的輪迴之門。這四件寶物分別被鎮在仙界最美的四處殿宇下。我母親封地在流光城,我的水晶玲瓏閣下便鎮著件銀星寶煞。你不是想回凡界回到你父母身邊嗎?打開輪迴之門就可以。」暮離緩緩道出這個仙界皇族才知曉的秘密。他引她至趙鋮上仙處誘出她的心思,再許以重寶之秘,他不信唐淼還能拒絕他的條件。
果然,唐淼想在仙界過小日子的激情瞬間被這個秘密吸引。
「如果你能助姬瑩達成心願。西虞昊能將西地極夜海中的七彩珊瑚宮送她,將來我能助你取到珊瑚宮下的紫玉珊瑚令。」暮離注視著唐淼的反應慢吞吞的繼續下誘,「你不是和凰羽有交情?他若成了帝尊,你可以求他給你東極地綠櫻碧華台下的沉水碧璽。至於南崖海珍珠瓏瓏閣裡的鎮海黑晶珠,只需三物聚集,自然能把它招喚而來。我把這個秘密告知於你,你自己掂量吧。本君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助我皇姐。」
暮離說完冷哼一聲,轉頭不再理睬唐淼。
終於知道可以回到從前的辦法,唐淼激動不己。光腳不怕穿鞋的。她已經很幸運了。將來,她還能更幸運!唐淼伸出手掌,正色的說道:「你我擊掌為約。你若反悔,或暗中破壞,元神盡毀!」
手掌輕輕相碰,發出脆脆的聲響。
唐淼展顏笑道:「好啦,我不再和你鬧彆扭了。現在起我有目標了,我要努力拿到這四件寶物回家!」
她額間銀色的霜花光華流動,眸中異彩盛放,瞬息間美麗不可方物。縱然見過了仙界太多美麗女仙的暮離也愣了愣神,瞧得怔住。唐淼身上溢出的活力與光彩在淡然如菊的女仙們身上難以見到。他微微恍惚的想,難道凡界不過百年的生命真的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從沒離開過仙界的他也對凡界生出了好奇之心。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16 PM
三十八、順水推舟
「公子,流光城城門結界已生。進出之人都要查身份玉訣才能進出結界。青狸還探得了新消息。」
離城三里外的云朵上站著三個人。
說話之人身形高大,穿著件石青色襦衣襦褲,頭上戴著頂方帽。圓臉憨容,生就一雙琥珀眼,面相極為討喜。他正劈裡啪啦說著自己在流光城打聽的消息。
流光城裡發生的一切有了新版本。
暮離星君愛慕的北地仙子於黃昏時進了流光城。醉酒後的星君看到仙子身邊的男護衛醋意大發,當街出拳,結果被仙子揍成了豬頭。酒醒後自知理虧的星君半夜趕去客棧向仙子賠罪。誰知流光城做買賣的西地上仙成恆色心大起,竟拐了仙子去水閣,以萬珠聖衣困住兩人,意圖不軌。
「當晚水閣異響聲不絕。暮離星君以移星鬥氣毀了萬珠聖衣。不少仙都親眼目睹鎮守流光城的北宮星宿衛帶人圍住水閣。成恆上仙跑了,正全城搜捕呢。」
說音才落,站他左側著白色長裙戴著面紗的女子撇嘴說道:「青狸,你又激動的露出尾巴來了。」
青狸回手一撈,乾淨利落的拽住豎起來的大尾巴,用靈力幻掉。沒事人似的對女子呲了呲牙笑道:「素素你袖子上怎麼有好大一團污墨?」
素素一改先前的冰冷,急急低頭去瞧,嘴裡迭聲嚷道:「在哪兒在哪兒?」
青狸嘿嘿直笑,琥拍眼流露出狡黠之光,擠眉弄眼地說道:「公子說過,你再這樣大驚小怪,他就不要你服侍了。」
素素知道被青狸戲耍,氣得跺腳道:「公子也說過,你行事時如果再讓別人拽住了尾巴,他會讓方丘山上所有的青狸都變成無尾狐族。」
……
凰羽恍若未聞。綠色的眼眸閃過一道光,如月夜下的深潭泛起的波光。漠漠清寒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開,讓身後喋喋不休的青狸和素素情不自禁的住了嘴。
「暮離。」凰羽輕吐出兩字,唇角微動,露出絲笑意,明若翠玉的眼依然冰寒。
那個能逗他笑的小凡仙元神被滅,只為了北地公主姬瑩能頂替她去北地。北地皇族自以為能瞞天過海。他卻在那日的仙宮宴會上就已經知曉了這個秘密。他該如何利用這個秘密呢?
「暮離。」
凰羽第二次喊暮離的名字。他看向星云籠罩下的流光城,笑容越來越濃。
「能把你揍成猛豬頭的仙子,看來你是極寵愛了。」凰羽喃喃自語。既然暮離敢算計他託付的人,他也沒有什麼舊情可念。凰羽淡淡吩咐道,「青狸,聯絡流光城中咱們的人。用九轉靈狐陣助西地的仙出城。」
青狸遲疑了下道:「公子,如果用九轉靈狐陣,暮離星君和西地的人都會知道是東極地方丘山弟子所為。」
「無妨。東極地出手相助自然是有條件的。讓他們將暮離星君寵愛的那個仙姬也擄去西地。暮離麼,他敢去西地討人,也沒臉來東極地找我說理的。讓他吃這個啞巴虧又何妨?」凰羽冷笑。
青狸應下,興奮的正了正頭上的帽子,一溜煙飛向了流光城。
風蕭蕭吹得凰羽身上素袍翻飛,他低嘆了聲:「已是冬季了。素素,等青狸辦完事你與他一起回東極地。」
素素只是搖頭:「公子身邊沒人服侍怎麼可以?」
「告訴帝尊,我有些事沒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便回去。我在北地東荒五年,不也沒有人服侍?」
「可是公子這麼一走,帝尊大怒豈不是又給了鬼面公子機會?鬼面一族向來陰狠,鬼面公子比武輸給了公子豈肯罷休?重羽宮的護衛公子又不肯帶著。公子孤身一人,素素不放心。」
凰羽看著這個自小服侍自己的侍女,眼中的冷漠如冰融化開來,溢出溫暖之意:「放心吧,紫棕上仙和西燭上仙也出宮了。」
重羽宮兩長老也出來了!素素心裡一喜,徹底放了心。她鄭重對凰羽行了禮,依依不捨的駕云飛離。
空曠青山中獨餘下凰羽一人。他負手站了會兒,轉頭飛向了東荒之地。
這廂暮離正在發愁。他不知道凰羽的怨意足可以消了他的愁。他坐在水晶玲瓏閣裡,望著籠子裡的雀靈阿度慢吞吞喝酒,一語不發。
偏偏那寸餘大的雀靈瞪著紅豆小眼,毫不心虛。
抓到玉犬,本君送趙鋮那兒燉了吃!暮離心裡暗罵。我的姐啊,我玩大了,你怎麼也同意陪我胡鬧?計策是他出的,素來冷靜自侍的姬瑩怎麼就能同意了呢?
如果他沒出這主意,將來凰羽登上帝尊之位。北地和東極地不就友好同盟了?如果他沒出這主意,他也不用見著那小凡仙就心虛發軟自發矮了一頭。如果沒出這主意,姬瑩還好好的留在北地做尊貴無比的大公主。西虞昊,對著極夜海當怨男去吧!沒準兒自毀元神陪瓏冰玉去了,西地皇族就此萎靡不振。
……
暮離狠狠的飲下一盞酒。還是沒想到該用什麼辦法讓唐淼能順理成章的去西地。
騙騙這只小雀靈容易,西虞昊卻不容易上當。
天尊為了姬瑩將瓏冰玉綁上斬仙台,西虞昊就發了瘋。如果姬瑩被拆穿,西虞昊不知道會怎麼對她。暮離越想越愁,越想後果越嚴重。
他轉念又釋然,興兵又如何?仙界平穩太久了,看誰先動手罷了。
酒一杯杯飲下,暮離腦中百轉千回。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走了一個黃昏後。籠子裡的雀靈阿度眼瞪得酸了,脖子後面的絲羽被暮離惡狠狠的目光激得根根豎起。他想做什麼?剪了自己的舌頭,拔了自己的毛?
阿度終於忍耐不住,紅豆眼微眯,刻薄的語言奔洩而出:「想不到啊。傳說中被冠以魔君稱號的暮離星君也有喝悶酒的一天。找不到玉犬是吧?她鼻子靈得很,嗅到危險早跑了,怎麼可能讓你捉住她?」
「星君以酒澆愁,該不會是假扮唐淼的仙子是你的愛姬吧?嘖嘖,星君這麼恨我家殿下,恨到把心愛的女人易容送去當奸細呀!可惜嘍,我家殿下原本很疼她的。但要是知道她是星君的女人,殿下一定會讓她原形畢露。讓我想想,殿下通常會怎麼做。是封了靈力扔進極夜海讓箭魚一點點吃了她?還是取了她的三魂六魄用玉瓶裝了,每天送一點給星君瞧瞧?哎呀,估計送來的時候魂魄光華還能亮一宿。九夜之後,就化為無形嘍!」
青玉鏈子限制了雀靈鳥的行動,也禁錮了靈力。她用尖細的喙細心的梳理著被燒焦的翠羽,紅豆般的眼睛越說越亮,帶著視生死於度外的悠然。
暮離定定的盯著籠子裡的雀靈鳥,冷清得不帶絲毫情感的話一字字吐出:「這法子倒好。本君取了你的三魂六魄用玉瓶裝了,每天送一隻去西地。」
阿度伸長了細頸,陶醉的說道:「我家殿下英俊威武,能得他心疼,還守著看阿度的魂魄九夜,元神消散也值了。」
「可惜。她不是假的。」暮離莞爾笑道,「知道本君為何沒有抓住玉犬?本君封閉城門大肆搜捕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抓住她。本君要讓她以為得到的消息的真的。她回到西地去一說,西虞昊必定大怒。等他殺了那個小凡仙,本君再去瞧他失悔的臉。哈哈!」
他得意的又飲下一盞酒,歪著頭瞧著阿度,邪惡的低語:「等玉犬回到西地,本君便放了你。你使勁的飛吧,飛到時,正好替本君把這個消息告訴西虞昊。本君懶得瞧了,本君把這個機會讓給你。關你在這裡,不如讓你回去瞧著你家殿下黯然神傷。西虞昊喜歡扮情痴,估計你不止能看九個晚上,他活多久你就可以看多久。」
阿度分不清暮離的話是真是假。想起自家殿下的脾氣,她真的有些擔心。萬一暮離說的是真話,西虞昊盛怒之下殺了那個小凡仙。想起瓏冰玉綁上斬仙台那段日子自家殿下的憤怒,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尖聲叫道:「殿下才不會魯莽行事!那個小凡仙是真是假都無所謂,縱然是假的,我家殿下也喜歡。」
「是嗎?小雀靈,咱們不妨賭一賭。」暮離哈哈大笑。
笑聲未絕,一道銀光飛來。
暮離閃身避開,幾上的酒樽被擊得粉碎。他抬頭一看,大怒:「本君讓你揍了一頓你還要怎的?居然敢來水晶玲瓏閣撒潑!別以為你是天后寵愛的弟子,本君便打不得你!」
唐淼亭亭飄立在銀湖之上,指著暮離哽嚥著叱道:「好好了,你打!暮離,你招惹了我就跑了個沒影。我居然傻到在落月峰等你三年!你的水晶玲瓏閣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今日就砸了它!」
說著銀霜鏢漫天飛舞,夾雜著白色的靈氣襲向暮離。
「本君身邊仙姬多了去,偏就不娶你!想砸水晶玲瓏閣,你本事不夠!」暮離傲慢之極。稱星鬥氣自掌心噴湧而出。銀湖水應聲捲起,點點銀砂飛旋擋落霜花鏢。
銀砂如雨般襲向唐淼,她淒然笑道:「當年若不是你,我靈力走岔元神受損已傷壽元。你既負我,我都還了你吧。」
說著她便收了靈力,閉目等死。
「你做什麼!」暮離大驚,飛身過去,雙掌齊飛,拍落襲向唐淼的銀砂。
唐淼這時卻笑了:「你瞧我像是尋死的?」
湖邊近水閣處突激起一排銀霜鏢,飛旋著直射向水晶玲瓏閣。
情急這下暮離脫下身上寬袍捲向銀霜鏢。聽得撲撲聲不絕於耳,廓下玉幾靠椅嘩啦碎了一地。
身著圓領箭袖袍的暮離咬牙切齒,冷冷注視著唐淼:「今日本君便替天后好好教訓下你!」
兩人在湖面飛掠打鬥時,困在籠子裡的阿度捂著腦袋縮在了籠裡,哀嘆自己命不好。耳邊聽到幾聲脆響,身上靈力驀然湧動。她低頭一看,喜得差點笑出聲來。金絲籠子被削出一個洞來,腳上的青玉鏈子也被削斷了。
阿度悄悄往外看,暮離和那個有著唐淼味道的仙子正在湖面上鬥得熱鬧。她悶笑幾聲,鑽出籠子,拍翅飛走。回頭望去,水晶玲瓏閣外的銀湖水激盪起波,漫天銀砂閃爍。
「斗吧!斗吧!姑娘我走了!」她愉快的笑著,迅速的沒入了夜色中。
眼角餘光瞥見她飛走,暮離撲哧笑出了聲。他收了拳,飄回廓間用腳踢開一角碎幾嘖嘖讚道:「你的冰霜之寂威力真不小。丫頭,演得不錯啊!」
水花綻了唐淼滿身,裙裾盡濕,狼狽不堪。她沒好氣的拍打著衣上的水珠道:「接下來怎麼辦?」
暮離笑道:「那隻雀靈聽得云裡霧裡辨不出真假。至少她會勸著不會讓西虞昊輕易對我皇姐下手。接下來就看要用什麼辦法能讓你極自然的去西地。」
唐淼自知陰謀算計不如暮離,懶得再想。她第一次來水晶玲瓏閣,好奇的探頭打量。
「這裡的確漂亮!」湖水銀白,天河銀砂與天上星辰爭輝。水晶剔透晶瑩和潤,唐淼站在閣前,腳步自然放得輕了,生怕踏碎了一個夢。
演成了一齣戲,暮離心情大好。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拽住唐淼的胳膊飛到閣頂平台道:「你閉上眼睛,我給你看好玩的。」
唐淼依言閉上了眼睛。
水晶玲瓏閣高三層,四面湖水已經平靜如初。暮離居高臨下看著湖水,眉宇間染上一層溫柔。
隔了片刻,唐淼聽到暮離低聲說道:「好了。」
她睜開眼睛,嘴巴張得老大。
湖水裡的銀砂自水中浮起。唐淼彷彿置身繁星之間。
暮離靈力引動下,銀砂聚集為人形,在半空中輕盈作舞。突然幻成一群銀色的兔子,活蹦亂跳。
一隻兔子蹦到唐淼面前,她好奇的伸手一點,銀砂如雨簌簌飄落。她忍不住啊的叫出了聲來。
唐淼玩心大起,離地飛起,穿梭在半空中。手不停的點向奔跑的兔子,一個個戳散。高興得大笑起來。
裙裾飛舞,活潑美麗。
暮離眼中有些恍惚。那時的姬瑩也和她一樣,玩得不亦樂乎。是什麼時候起,姬瑩變得像冰一樣冷漠?
「喂!」唐淼戳完了兔子,飛了回來。她伸手在暮離眼前晃晃,聰明的猜到了他的心思。「放心啦,我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的。別擔心,我會幫公主的。」
暮離回過神,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伸直了腿道:「我和姬瑩是一塊兒長大的,她面冷心熱,待我如同親弟。你在凡界有兄弟姐妹嗎?」
凡界?唐淼靠著柱子傷感的說道:「我是獨生女兒。但我有很多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我一點也不寂寞。幼兒園和小朋友玩,讀書和同學玩。過年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玩。」
暮離大感興趣:「玩什麼呢?」
「說悄悄話,玩遊戲,逛街吃東西。在學校拉幫結派,和不喜歡的女同學鬥嘴,比誰的衣服漂亮……那時不覺得好玩,現在覺得最討厭的女生也不討厭了。我爸媽嘴碎,以前覺得他們嘮叨得煩,現在想聽也聽不見。」唐淼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的住了口。
她扭過頭,忍住要湧出來的淚水。這裡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活得再久再長,她依然寂寞。
暮離望向她。水晶閣上憑風而立的唐淼顯得異常孤獨。就像他黃昏時分獨自坐在聚星塔頂飲酒時,城裡的仙都避門不出,整座流光城只餘下他一個人。胸口便湧出煩躁之意,他張口斥道:「又哭!你揍我時的狠勁兒跑哪兒去了?」
唐淼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她氣得一抹眼角,跺腳罵道:「看來你還沒被打夠?」
暮離一躍而起,倨傲的說道:「本君若不是醉了,憑你的靈力能打傷我?駕個云飛高一點都會暈,沒出息!」
唐淼氣得揮掌就打。暮離嗤笑了聲,飛上半空,居高臨下說道:「別說打了,你能追上我都叫本事。」
唐淼被他激得駕云就追,沒飛多高就不敢了。心裡堵得慌,望著暮離得意洋洋的臉憋屈得難受。哇的哭出聲來,扭頭就走。
見她氣極敗壞,暮離的心情不知為何好得不得了。他緊跟著追過去,跟在唐淼身後逗她:「小氣!」
唐淼一拳揍過去。暮離側身避開,壞壞的笑了笑,突然伸手拽住她胳膊,衝天飛去。
腳下的流光城越來越小,頭頂的星云閃爍著斑斕五彩之光。唐淼忘記了掙扎。她彷彿又陷進了夢幻中,只聽到心卟卟狂跳,閉緊了眼睛什麼也不管了。
「現在還敢打嗎?我一鬆手你就摔下去了!」暮離放聲大笑。
而她明明聽到了暮離的話,逼著自己睜開眼睛,顫抖著說道:「你放手啊,看我會不會摔下去。」
暮離撇撇嘴,鬆開了手。
唐淼斷線風箏似的飄落下去。暮離看得分明,她已閉上了眼睛,臉頰上淚痕點點。他不覺一呆。
那時在東荒她下石峰為凰羽殺沙角蛇,鳳紫花冠托住了她。再沒有人像凰羽一樣待她這樣體貼了。心從嘴裡飛走了,呼吸間猛烈的風灌進咽喉,哽得她難受。如果能摔回凡界,就好了。唐淼恍惚的任由自己墜下。
暮離面無表情的飛下去撈起她,落地後看到唐淼仍暈著。他忍不住罵道:「哪家的仙會怕飛!沒出息!丟盡天后的臉!」
話雖這樣說,他卻沒有扔下唐淼,喚來荳子把唐淼交給了她:「送她回去。」
荳子正要走,暮離又道:「送她和末揚去客棧。她砸了本君的水晶玲瓏閣,本君趕她出府。」
「啊?!她,她不是天后娘娘的弟子。星君看在天后面上……」
「多嘴!照本君吩咐去做。」
只有她離開城主府,西地的人才會有機會。暮離這樣想,不知道為什麼卻煩躁得想揍人。
荳子被他的眼神嚇得哆嗦了下,抱著唐淼飛快的離開。
她去了西地,西虞昊會不會對她不客氣?她會不會有危險?但是她不去,皇姐怎麼辦?暮離一腳將廓下本已碎裂的玉幾踢進了湖裡。
攪亂一池銀砂,他眼睛亮了亮。以靈力掬起一捧銀砂,寶貝似的捧進了閣裡。
三十九、遠赴西地
一隻血蝙蝠在客棧外盤旋了會兒飛走。
隔了條街的一處宅邸中坐著成恆上仙,玉犬笨笨和雀靈阿度。
成恆上仙捋著的小鬍子直笑:「沒想到啊,她居然被暮離星君趕出府來了。敢揍暮離,敢砸水晶玲瓏閣,端的是個妙人兒!」
玉犬暗罵一聲色胚,猛的一拍桌子說道:「成恆上仙,這次再失敗,你就等著被殿下焚了你的元神吧!」
成恆上仙翻了個白眼道:「誰叫你們來遲了?原本引他們至水閣,你們早就該等在那裡了。結果暮離星君毀了萬珠聖衣離開了好一會兒,你們才到。我不用萬珠聖衣困住他們,他們硬要走,我怎麼辦?硬打吧,靈力異動會引來暮離星君。當然,暮離星君那麼快就找來,我也沒辦法。還好本上仙識實物,沒有強留著,否則就跟雀靈侍一樣被抓了。哼,靈力不夠,還敢去裝嘴學舌。咦,雀靈侍運氣不錯啊,居然這樣逃了出來。該不是暮離星君故意放走你的吧?」
聽他含沙射影指責自己,阿度眼中幾欲噴出火來。
笨笨安慰的攏著她的肩不屑的說道:「他們被暮離星君圍在客棧走投無路。你收留他們,他們怎麼會離開?別想把過失推我們姐妹身上。」
成恆上仙不陰不陽的說道:「那仙子的護衛來頭可不小,看我的眼神防賊似的。我不提前動手,他們跑了我怎麼向殿下交待?」
笨笨氣得肝疼:「你帶他們離開客棧,怎麼不通知我和阿度?明明是你想獨自搶功!現在還怪我們去水閣遲了!」
「懶得和你吵。血蝠已經盯住了她,東極地的人跟著去了。他們願意助咱們出城。出手的條件是要咱們把仙子也帶去西地。我已答應了。」
阿度皺緊了眉道:「奇怪了。她不是天后娘娘的嫡傳弟子麼?怎麼又和東極地扯上了關係。東極地的人為什麼也想讓她去西地?笨笨,她的相貌和靈力都與唐淼不同。你不會嗅錯味道了吧?」
笨笨跺腳道:「我的鼻子怎麼可能嗅錯味道?就算她真的不是唐淼,她身上也一定帶有唐淼的東西。」
阿度回想自己逃跑的過程,始終覺得怪怪的。她猶豫了下道:「算了,不管怎樣,先把人帶回西地再說。」
兩人背著成恆上仙嘀咕,成恆火大。自己好歹還是位上仙,兩個小侍衛仗著服侍殿下竟敢視他為無物。他冷笑道:「你二人小心別再把自己扔進暮離星君的網裡,本上仙就輕鬆了。實話告訴你們,東極地的人這會兒已經動手了。走吧!」
他拂袖走出宅院,任憑笨笨和阿度怎麼問也不回答。成恆心裡也在嘀咕,東極地的人用什麼辦法能不動聲色的解決掉那仙子的護衛。
「喂,你究竟知不知道!擒住人又怎麼出城門結界?」笨笨急了。
成恆上仙故作神秘道:「東極地有東極地的辦法,到地方就知道了。」
氣得笨笨心急火燎又無計可施。阿度嘆了口氣拉住她低聲道:「回了西地告訴殿下去。現在和他較什麼真!」
三人飛過城中數條街巷,又進了一座府邸。
庭院裡的空地上九宮方位靈光閃動,陣法已經擺好。陣心躺著暈倒的唐淼。
笨笨深吸口氣,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阿度瞄了眼,確認就是今晚和暮離星君撒潑打鬥的仙子。
青狸默默站在陣外,見來了兩位貌美的小仙,不覺多瞟了幾眼。
成恆上仙上前笑道:「多謝東極地的仙友相助。她們是我家殿下身邊十二侍中的玉犬侍和雀靈侍。」
三人見過禮後,青狸指著地上的唐淼道:「我們是有條件的。希望你們能將她帶去西地。」
阿度眼珠一轉問道:「她是北地天后的嫡傳弟子,東極地讓咱們擄她去西地安的是什麼心!」
成恆上仙臉色一肅:「雀靈侍!」
人是要帶走的,話卻要問清楚。笨笨哼了聲當他不存在,走到青狸身前揚起臉道:「無緣無故東極地要咱們帶走北地天后的女弟子。難不成你們東極地想要挑撥西地和北地相鬥?」
阿度也上前一步,脆生生的說道:「她好像愛慕暮離星君,你們東極地明知道我家殿下和暮離星君不和,卻替他解決這個麻煩,又是何用心?」
她倆上前一步,青狸便後退一步。眼前兩張嬌俏可愛的臉,滴溜轉動的眼睛,快言快語的質問讓他的心突然就跳得急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嗖的從身後豎起,隨風輕搖。他尷尬地撈起尾巴飛快的幻掉,臉慢慢的紅了。
笨笨忍俊不禁:「不方便說就算了。」
阿度吃吃笑道:「管你們是什麼用心,總之一點。北地找我們要人,我們是不會承認的。」
青狸的心又一陣狂跳,口吃的說道:「不是,東極地不是……是我家公子瞧暮離星君不順眼,想把他寵愛的仙姬扔得遠遠的。我們誰也不會承認有這事。兩位姑娘放心。」
阿度眯縫著眼疑惑的問道:「你們沒搞錯吧?我明明聽到暮離星君說絕不娶她呢。究竟誰喜歡誰呀?」
笨笨扯了把阿度低聲說道:「總之是和暮離星君有瓜葛。回去再說。」她得意的想,東極地恐怕沒想到,此舉正合她們的心意吧。她的小鼻頭微微皺起,望著青狸直樂,「青狸哥哥好厲害!居然能繞開她的護衛不知不覺就把人擒回來了。她什麼時候會醒?」
青狸被她誇得又了陣臉紅心跳,大尾巴不知不覺從身後冒了出來,
笨笨瞪圓了眼睛,卟的又笑出聲來。
「她的護衛出門取修好的法寶去了,我只是遇了個巧。當不得仙子誇。」青狸忙不迭的幻掉尾巴,暗罵自己丟人。
「不識禮數!」成恆上仙低聲嘀咕了句,唱了個諾道:「事不宜遲,還請仙友發動仙陣送咱們離開。」
青狸趕緊扔了只絲囊給玉犬說道:「每天喂一枚丹藥。不用藥就醒了。九轉靈狐陣能送幾位離城二十里。此陣發動時會有靈力異動,暮離星君馬上就能知曉。我這就發動仙陣。」
九宮靈光如水閃動,光影閃動,青色的靈力衝天而起。西地三人並唐淼隨陣消失無蹤。
青狸貓兒般離開宅院,走了一程他撓撓腦袋一邊比劃一邊自語道:「西地太子殿下的十二侍怎麼會出現在流光城?她們來做什麼?暮離星君寵愛有加還是小仙子愛慕星君被拒?如果是後者,公子不是反倒幫了暮離星君的幫?咱不是白忙活了?」
他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趕緊聯繫了東極地的人徑直飛出城去找凰羽。
夜色裡九轉靈狐陣靈力衝天而起。暮離的心狂跳了下,知道事情成了。
廳內只餘他和末揚兩人。暮離揉著眉心煩躁的說道:「別擺死人臉給本君看!你和她立下血契卻為了姬瑩不顧她的安危,怪誰呢?你趕著追去唄。反正你頂著她護衛的頭銜,去救她也是應該的。你不去,反而會引起西虞昊的懷疑。」
末揚一語不發抬腿就走。他走到門口突又回頭道:「星君該不會忘記,歷任紫薇仙使的天命都是守護皇族嫡脈。我與她簽下血契是受天后娘娘之命取得她的信任,留在她身邊直到公主平安回返。縱然做她的護衛,萬事也自以公主安危為先。末揚問心無愧。」
暮離懶洋洋的抬頭,笑道:「我說呢,立下血契不顧她的安危,你怎麼沒受反噬。天后娘娘給她找這麼個護衛實在是煞費苦心。可憐的丫頭,還以為真的白撿了一個護衛呢。」
末揚譏道:「別忘了她的境遇都由星君引起。」他抬頭,銀色的眼眸黯淡無光,輕聲道,
「星君憐惜她,不也同樣送她去西地歷險?她若有事,末揚自毀元神陪她。只盼此事了結,星君對她再無算計。」
一席話說得暮離的臉時紅時白。他扔出一隻刺繡精美的荷包大咧咧的說道:「這件法寶是本君對她的補償。你替本君給她吧!」
末揚嘲弄的看著他,正想再譏諷幾句。暮離蔫了,偏過頭訥訥說道:「也不是補償。本君,只是想送她件護身法寶。你記得平安帶她回來。」
淡淡的光照在他側臉上,顯出幾分羞澀之意。末揚忍不住牽動嘴角,收好荷包迅速的往西邊追去。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21 PM
四十、思維混亂
唐淼心裡是明白的。暮離把她交給荳子時,她恐高症發作暈迷中,話卻聽得清清楚楚。在客棧冷靜的看著末揚去取墨蓮影盾,那雙銀色眼眸裡流洩出來的複雜神色,她也看見了。
但是人要怎樣才能快樂?知足常樂!唐淼不怪末揚。他在仙宮裡伴著公主的時間比自己長多了。一個皇家的護衛,多年養成的忠心豈能一朝因為和個陌生人定下契約就改變。她覺得自己應該感謝末揚。在仙宮練靈力的半年,末揚寸步不離,對她頗多照顧。她想瞭解的仙界,想知曉的東西,末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所以,唐淼微笑著告訴末揚:「她們只是想帶我去西地,不會傷害我。我也想早點了結這件事。別擔心。」
末揚靜靜的道:「我會一路跟隨小姐。」
她冷靜的裝睡。嗅到空中散開的那股香氣時,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又放鬆的呼吸。
耳邊細細碎碎聽不分明的說話,人在空中無意識的漂浮。黑暗與隱約的光交替。沒有徹底的暈死,她好像陷進了夢境裡。她知道自己被帶去了西地,迷迷糊糊中她腦中出現了各種畫面。
清波連天的河,暗金的衣袂飄動,還有,一個男子爽朗的笑聲。
她總是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她能記得他身上透出的柔情繾綣。
「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幽怨的歌聲在她腦中飄蕩,聲音哀怨悽楚。
誰在唱歌啊?她努力想看得清楚。
濃濃的青色霧氣中點點金光閃爍,像夜裡的星星,又像長草裡輕盈的螢火蟲兒。漸漸的聚攏成人形。
是暮離聚銀砂玩把戲逗她玩嗎?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指點下。金光驚散開,瞬間有股衝天怨意襲進她心裡。酸澀得讓她直吸氣。
「笨笨,你說她怎麼不停的流淚?」阿度守在唐淼身邊,用絲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淚再湧,如泉不絕。額心那點霜花光華流動,映亮了唐淼的清麗容顏。
阿度一甩帕子起身道:「煩死了!看得人家心酸!別哭了,就是讓我家殿下看看就送你回去。暮離星君真討厭!」
她自言自語,逗得笨笨抿嘴直樂:「怎麼罵起暮離星君來了?」
阿度哼了聲道:「她喜歡暮離星君,暈了還哭這麼傷心,定是因為他。不罵他罵誰?」
笨笨嘆了口氣道:「這事啊,奇怪得很呢。沒準兒是我錯了呢。」
阿度一怔,急聲道:「你的鼻子怎麼會嗅錯?」
「小聲點!別讓成恆上仙聽到。否則他又得意了。」笨笨勾著手指上的荷包晃來晃去,沒精打采的說道:「這荷包離了她的身體,她就沒唐淼的味道了。但是殿下帶走的那個唐淼連一點點我熟悉的味道都沒有。你說這事是不是很奇怪?」
「荷包裡有什麼?」
笨笨把荷包扔給她:「你自己瞧吧。很怪的物件兒。」
荷包裡放著一盒薄荷糖,還有五張百元鈔票。
阿度搖了搖盒子,裡面的糖粒沙沙作響。她摸著鈔票反覆看了半天喃喃說道:「這是什麼符紙?畫得這般精細。」
笨笨嘆了口氣道:「不管了。總之有唐淼的味道,就和那小凡仙有關係。把人帶回去再說。」她拿過東西依然放回荷包,細心結在唐淼腰間絲絛上。
半月後,穿過北地的一行人終於到達了天河仙界。
唐淼腦中歌聲響起的次數更頻繁,她的淚更多。
天河水弱,仙難飛渡。又等了三天,才見西地接應之般鬼魅般駛來。
踏上自家的船,西地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阿度和笨笨安置下唐淼,忍不住抱怨:「怎麼等這麼久才來?如果被暮離星君發現,可怎麼得了?」
珠簾後傳出西虞昊平靜的聲音:「辛苦你們了。」
「殿下!」兩女驚喜的起身行禮。
西虞昊緩步走出,擺了擺手道:「你倆歇著,這裡交給多多了。」
笨笨和阿度正想將北地一行詳細說說。西虞昊打斷了她倆:「人已經帶回來了,不急這一時。去吧。」
兩人只好躬身告退。
西虞昊走到榻前,頭也沒回的吩咐道:「多多,你先下去。」
「是,殿下。」
天河的水光從窗櫺映進來,在榻前形成片淺淺的光影。
眼前的女子容貌清麗,額間那朵霜花光華流轉。西虞昊定定的看著她輕嘆:「她身上沒有的氣息,為何你會有?」
兩行清淚無意識的自唐淼眼角滑落。
西虞昊靜靜的看著,閉上了眼睛又是一嘆:「曾經她落淚如珠,你們倆都沒有。」
他的手指伸出輕輕撫摸著唐淼額間的霜花,狻猊王氣自指間透出直探唐淼識海。
靈力衝撞的瞬間,唐淼腦中突響起一聲悲音。識海深處金光點點聚攏往外衝撞。北地天尊所賦的封印異光大盛。幾股力量的交織帶來尖銳的刺痛,唐淼突然張嘴發出聲慘叫。無意識的捧著頭痛得在榻上打滾。
西虞昊駭了一跳,收回靈力,用力按住她的肩對外喝道:「多多,叫笨笨和阿度來!」
被他按壓在榻上的唐淼突然睜開了眼睛。
西虞昊近在咫尺的臉在她眼前清晰無比。大風吹過云罩霧繞的山,山峰林木躍然生動。夢境裡那個笑得爽朗開懷的男子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原來是他。
她盯著這張臉,對上那雙深幽的眼睛,無比驚恐的發現他對她有種異樣的誘惑。
他就像東荒之地渴了一天餓了一天後,枝頭沉沉墜著的那枚聖蘭果。讓她有種想要撲進他懷裡的衝動。腦中有個聲音講述著他的好,一遍遍告訴她喊一聲他的名字。
唐淼咬住了自己嘴唇。牙齒在柔嫩的唇瓣上用力磕下,淡淡的痛楚讓她清醒了一點,腦中的聲音變弱了。
「出去!離我遠點!」她閉上眼睛掙紮著吐出這句話,身體又哆嗦了下。然而腦袋被針扎過之後,便再沒了下一波痛楚。
太多疑問充斥在唐淼心頭,她不想再看到西虞昊的臉讓自己繼續難受。但她忘記了,西虞昊向來橫行霸道慣了。明明是唐淼的慘樣引得他按住她的肩,這會兒唐淼清醒,卻擺出副被他輕薄了的臉色。西虞昊扼住她的喉嚨將她從榻上提了起來,輕蔑的說道:「你是我擄來的,我想見就見,由不得你作主。」
他鬆開手,像摔落一粒灰塵。
唐淼的眼睛一度睜開,又閉緊。她翻了個身趴著,狠狠一口咬在自己手上,堵住了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她居然想喊他昊!雷死先人了!
門口傳來阿度和笨笨吃驚的低呼:「她怎麼醒了?」
西虞昊掃過她倆手上拿著的絲囊,沉聲道:「看著她!你倆隨我來。」
腳步聲從房中消失。唐淼頓覺壓力也隨之消失。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冰霜之寂不算差呀,西虞昊的護衛能守得住她?她馬上又想起,去西地是為了替姬瑩解圍。好不容易想到這麼個順理成章的辦法,一走了之不就前功盡棄了?可是,有靈力不跑,豈非要惹人起疑?
「我勸仙子還是好生呆著。這裡是天河。天河水弱,鵝毛難浮。仙之靈力難以飛越,投身入河,如非有馭水之靈,否則落水即沉,會被河水綿力纏住。輕則元神大傷,重則麼……聽說天河河底屍骨無數。」
唐淼翻了個身,看見房中站著個纖腰妖嬈女子,脫口說道:「是你?」
小蛇多多本意是想讓唐淼安分點,聽到她的話不覺愣了愣道:「你認識我?」
唐淼自覺失言,扁了扁嘴道:「聽說西虞昊的十二侍中有神蛇族,細腰不盈一握,面容妖嬈,眸色青碧。就是你吧?」
「和我套近乎?」
唐淼起身往外一瞧。粼粼波光匹練般一眼望不到盡頭,熟悉的感覺再次湧起。她想後退,腳步不受控制的往前。每一片波光都在對她笑,天河水溫柔如母親。
「母親。」唐淼中蠱似的一步步走向窗邊,突然躍起往天河裡跳。
小蛇正盯著她,猛然看到唐淼跳河,手裡的長索嗖的甩過去纏住了她的腳踝。
悚然回神的唐淼半個身體探出窗外,看到河水漾起波浪,嚇得大叫:「拉我回去!我不會游水!」
身體重重的摔落在地板上,唐淼驚得六神無主,她是瘋了才會跳河。
多多氣得反笑:「跳河的是你,害怕的也是你。你逗姑娘我開心是吧?!不如封了你的靈力省事!」
「好好好,封了我的靈力好。我正想老老實實呆著。」唐淼猛點頭。
多多目瞪口呆,指著唐淼狠狠的跺了跺腳:「譏諷我靈力不如你是吧?我請殿下動手!」
西虞昊的臉再次出現在唐淼腦中,心底泛起股似酸非酸,似甜非似的滋味。唐淼臉上浮現出的表情讓多多鄙夷不己:「鬧了半天是想見我家殿下?剛才又要殿下離你遠點。想對殿下玩手段,別作夢了!」
唐淼氣極,從地上爬起來罵道:「鬼才想見他!誰誰讓你們擄我來的?」
多多乾脆的轉身出門,關上房門啪的往門上貼了道符紙道:「想離開就從窗口跳河去!」
唐淼一掌擊在門上,門板上浮起層暗金的光。靈力結成的霜花清脆的掉落一地。她苦笑,真要跑的話,只能跳河了。
腦中不知為何又響起個聲音,在慫恿著她跳河。
「神經病啊!我不會游泳!」唐淼晃著腦袋大吼一聲。
世界安靜了。腦中再沒有亂七八糟的聲音與念頭。她爬上榻,靠著牆抱膝坐著。唐淼苦惱的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四十一、天河異變
云舟在河流中穿行,帶來輕輕的震感。月之清輝薄如蟬翼籠罩著艙房,屋裡陡然生起一絲詭異之感。
唐淼隨意的往窗外撇去一眼。窗口映照的海面上數百條小魚奮力彈跳起身軀,擊破了粼粼波光。云舟前行,位置變化,窗口的銀魚跳躍始終沒有消失。就像是窗口鑲著的一幅圖畫,特意給她看似的。
唐淼詫異的走到窗邊,沒看多久,魚鱗反射的銀光就映花了她的眼睛。她閉了閉眼,腦中的聲音再次響起:「想回家嗎?往前走就能回家了!」
一語擊中唐淼死穴。天河波光閃爍中浮現出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好友咯咯笑著向她招手:
「唐淼!」熟悉的小區二樓陽台上媽媽在曬衣裳。唐淼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不知不覺間飛出了窗口。
腳下的云朵貼著水面,天河捲起水花浸濕了她的長裙,扯著唐淼往河裡去。
冰涼的感覺瞬間刺激得唐淼驟然清醒,待看清自己的腳已沒在水中,她頓時驚慌不己,下意識的想往上飛。
靈力突然沒了。河水生出股綿綿吸力牢牢裹住她的雙腿,使勁往下拉扯。
唐淼張惶的回頭,云舟已在數十丈開外。她的臉刷的白了,猛吸口力放聲大吼:「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眨眼工夫,她半個身子已陷在河中。浪頭翻湧兜頭澆下,她嗆了口水,雙臂拚命的拍打著河水。「救命!西虞昊——」
河水彷彿凍住了,沒有再往下拉扯她。唐淼大喜,扯開喉嚨大喊:「西虞昊——你出來!瓏冰玉想你了——」
她再笨也猜得出天河變化與瓏冰玉有關,而西虞昊就是她的救命符。唐淼只要不再往下沉,一口一個西虞昊一口一個瓏冰玉喊得驚天地泣鬼神。
風吹得她的聲音四散零落。就在唐淼喉嚨嘶啞幾乎放棄的時候,云舟掉轉了船頭。
離她三丈時,唐淼看到西虞昊穩穩站在船頭,一身暗金色的寬袍被河風吹起,英武之極。
她揚手大叫:「我在這裡!西虞昊我在這裡!」
「多多!」
小蛇多多聽到西虞昊喊她,手中長索迅急揮出,纏住唐淼的手。靈力到處,唐淼被扯出了水面。
停滯的河水突然起了變化。河水像有生命一樣往上湧,順著唐淼的腿往上爬,包裹住她繼續往下拉扯。
多多的長索被繃得筆直。以她之靈力如何能對抗一河之力。河面上轟得一聲巨響,小蛇多多手中的仙索斷成兩截,人倒飛出去。她的雙腿攸得幻為蛇尾,勾住桅杆密密纏繞,好不容易才穩往身形沒有掉進河中,嚇得出了身透汗。
云舟之上驀得傳出聲裂金碎玉般的吼聲,西虞昊手掌探出,暗金色的靈力在空中捲起漩渦。狻猊王氣直掃河面,捲著唐淼將她吸出水裡。
平靜的天河巨浪翻湧,云舟渺小單薄如葉。唐淼才出水面,河水也隨之上湧,緊緊纏住了唐淼的雙腿。遠遠望去,暗金色的狻猊王氣和月光下的銀色河水宛如兩條大龍相互纏鬥。銀色水龍剛猛,狻猊王氣柔韌,一時之間凝固膠結在一處,相持不下。
兩股力量害苦了唐淼。她被扯得筆直,雙肩處傳來啪嗒兩聲輕響,臂骨已然脫臼。撕裂的痛楚翻江倒海襲來。
她仰起頭注視著船頭的西虞昊,瞬間想到了五馬分屍的酷刑。比起被扯成兩截,她寧可淹死算了。唐淼又驚又痛,拼盡全力大叫:「你放手!」
西虞昊雙目幽深如夜,面泛金色,額間沁出汗來,靈力卻分毫未減。
腳下堅固的甲板轟然下陷,巨浪一個緊似一個撲來。縱是西山鐵木所制的云舟也抗不住浩緲天河的力量,船的龍骨被擠壓得發出陣陣沉悶的吱呀聲。
「殿下!放手吧!云舟快碎了!」小蛇多多軟軟的順著桅杆滑落,伏地大哭起來:「請殿下放手吧!」
「請殿下放手吧!」西地眾仙均跪下求懇。
西虞昊並不好過。天河似乎和他扛上了,力量源源不斷。而他的靈力卻終有用盡的一刻。他凝視著河面,天河對唐淼的爭奪讓他覺得詭異。從聽到唐淼的求救聲到云舟駛近,他清楚的看到唐淼半泡在水裡,那時的河水很平靜。為什麼自己介入之後,天河便起了這麼大反應?
他收回了靈力。
兩股較力的靈力分開,捲著唐淼的水柱轟然下沉。平坦的水面下陷,形成了巨大的漏斗形漩渦。說也奇怪,這處漩渦並沒有把云舟拖進其中。不過一盞茶工夫,漩渦便由大變小,最後化為一汪水泡淹沒消失於浪花之中。
云舟再次平穩的停於河中,眾仙鬆了口氣。雖然死了個北地仙子,殿下與云舟卻安全了。
西虞昊看著那角白色裙裾沒入水面,疑惑重重。天河究竟是要她生,還是要她死?如果是生,他只需停船等候坐觀其變。如果要她死呢?夜空中明月朗朗,水波如絲般順滑。令人想不到死亡。
然而他腦中始終忘不了她醒來後看他的那個眼神。盈盈欲訴,依戀不己。酸澀的感覺從西虞昊胸口劃過,他賭不起。一咬牙,人如流星般撲進了河裡。
「殿下!」西地眾仙臉上喜色還未褪,便被西虞昊的舉動嚇得呆若木雞。
笨笨腿一軟跌坐在甲板上喃喃說道:「完了,殿下跳進天河了。」
阿度想也沒想,幻出雀靈真身,金絲翠羽在月光下閃了閃,飛向西虞昊和唐淼消失之處。
她有些艱難的撲動著羽翅,靈力難以支撐,只得無奈的哀鳴回轉。
云舟之上的眾仙愣愣的站在船舷邊望著平靜的天河,誰也不肯相信太子殿下會輕易變成天河中的一具凍骨。
小蛇玉犬和雀靈互望一眼,同時對身後眾仙道:「我們這就去陪殿下,還請各位將消息傳回仙庭!」
三女打定了主意,便要跳河殉主。
「且慢!」成恆上仙越眾而出,急聲阻止,「天河本是弱水,鵝毛難浮,仙家難以聚靈力駕云飛渡。殿下自幼長在極夜海邊。靈力修習素來在海底地宮,又常去七彩珊瑚宮遊玩。殿下在水裡來去自如,他此番敢跳進天河,定不怕永沉河底。」
笨笨眼睛一亮,嚷道:「殿下不會沉進河底的!無法聚靈力,但殿下早已修成金身結了內丹,有辟水之能。任天河鵝毛難浮,殿下卻可以分水走出天河!咱們去岸邊等殿下!成恆上仙,多謝你提醒!我不再和你計較了!」
成恆上仙摸著小鬍子嘿嘿一笑,得意之極。
眾仙一顆心總算落了地。云舟重新起航,迅駛向天河對岸。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25 PM
四十二、奪舍失敗
天河水像鍋粘稠的汁液困住了靈力。西虞昊胸口隱隱透出光芒,身邊的河水被激得四散分開,無法靠近。西虞昊像邁台階似的一步步走向唐淼消失的河底。
月光自水面透下,光影越來越淡。河水清幽如夢,漸漸變得濃黑似墨。
唐淼緩緩沉沒。雪白的衫裙鋪灑開來,銀線繡就的霜花隨波起伏,在深達數百丈的天河河底緩緩綻放。
曾經唐淼為躲避暮離掉進湖中,隱藏在她識海中的驅水之靈能自然讓水分開,包裹著她形成一個空間。而這一次,驅水之靈徹底消失了。她在被扯進天河時張開了嘴,吸進的河水頓時將她嗆暈過去。
但是她沒有死。儘管她暈暈沉沉睜不開眼睛,但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她感覺眼前閃爍著慘白色的瑩光,她就躺在這片瑩光之中。四周沒有水了吧?如果她是在河裡,她就已經死了。唐淼迷糊的想,她沒有死,這裡不是天河了嗎?
「這裡是白骨台!摔進天河的仙化為了白骨,年生久了,就堆成了這座白骨台。」一個嬌柔的聲音在唐淼耳邊迴蕩。
她是誰?難道自己躺在白骨之上?唐淼想放聲尖叫,胸口悶得難受。
又一陣嬌笑聲傳來:「放心,不會硌著你的。我一個人在天河里長大,沒事就拼白骨玩。你躺的地方是我親手一塊塊拼好的,比仙宮裡的大殿地面還平整光滑呢!」
「你是誰?」唐淼只願是自己的夢魘,只盼著開口能打碎這個噩夢。
「哈哈!」瘋狂的笑聲在青色的識海裡迴蕩。瓏冰玉的身影自金色的光華中婷婷浮現。
瓏冰玉最後一魄被凰羽打散,化為點點金光散落在唐淼的識海之中。散為塵砂的靈魄縱聚集了所有的力量最多只能帶給唐淼思緒上的困撓,卻難以奪取唐淼的識海,佔有她的身軀。
可是現在不同,天河之中仙家靈力均被困住。連同北地天尊下的封印都失去了法力。
唐淼昏迷沉入河中時,散落於識海深處的點點靈魄光華沒有任何阻礙飛速聚攏。瓏冰玉激動得難以自抑。藉著天河,她終於可以憑藉微弱之極的力量奪舍驅魂。只要奪走唐淼的魂魄,她的肉身就能聽自己驅使。
她雙拳緊握,仰著大笑,「母親,我知道,只有回到你的懷抱我才能借助你的力量重生!昊,你等著我,我馬上就能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唐淼失聲驚呼:「你是瓏冰玉?!你,你還在天河裡?」
瓏冰玉娉婷向她走近。唐淼看到眼前金色的朦朧光影,禁不住有些緊張:「西虞昊在云舟上,你拉我下河做什麼?」
光影中傳來瓏冰玉的笑聲:「你可真傻呀,小凡仙。我不拉你下河,又怎能困住你的靈力,奪舍驅魂?」
唐淼總算明白了:「原來飛仙時,你不僅將全部靈力給了我,你的魂魄也在我體內。」
「是啊,小凡仙。仙門關閉我將化為飛灰。早存了奪你身體重生的念頭。否則我何苦送你全身靈力。你本不是仙界中人,也算偷生了大半年,就舍給我了吧!」
唐淼來到了個極奇怪的地方,四周青濛濛一片,無邊無際。她眼前站著個纖細透明的奇怪影子。唐淼突然想起了水母,忍不住笑了。她開口說道:「你就是瓏冰玉?這是什麼地方?我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是你在作怪?」
青色影子飄在半空中,只成淡淡的人形。轉過頭來時青霧全聚在了一處,變成了一張臉:
「是我。我連命魂都沒了,苦苦維繫著一魄未散。本來單憑這一魄奪你神識肉身也不是難事,可惜在東荒之地我差點奪舍成功時卻被人打散了。他日我必報此仇!」
東荒之地被打散?難道是凰羽?他早就知道自己體內有瓏冰玉的一魄?那時他能救得自己一時,現在卻不行了。唐淼想明白了,恍然大悟:「你在東荒之地被人打散,根本就沒有能力再奪舍了。只不過天河能困住我的靈力,所以,你才能重新出現。怪不得你要誘我下河!」
「呵呵,現在想明白也不遲。聽話,就當睡著了。不要反抗,我會善待你的身體。」瓏冰玉說完,一股天河水突然就湧至唐淼胸口,霎時將她擊暈過去。
青色影子從唐淼額心飄出。在唐淼身體上空分為七股青絲,分別刺向唐淼的頭頂,咽喉,胸口,雙手心和雙腳心。
就在這時,西虞昊已游至河底白骨台。靈力被困,他力氣猶在。看到七脈青絲刺進唐淼體內,他用腳勾起一根腿骨踢了過去。
奪舍驅魂最忌外力打擾。是以飛來的腿骨沒有多少殺傷力,卻成功的讓青絲寸寸斷裂。青絲如有生命般收攏,聚成拳頭大小,飄蕩在空中。
天河又有了動靜,河水猛烈的向西虞昊衝擊,生生被他的內丹法力逼退。此起彼伏,在西虞昊四周洶湧翻滾。
西虞昊俯身將唐淼攬進了懷裡,望著飄蕩在空中的那團青氣怒斥道:「哪來的魅魎,竟敢驅天河生變,奪仙家肉身!還不速速散去!若再在天河為怪,孤定擒了你以天火焚之!」
靈魄沒有肉身,無法藉口說話。先前瓏冰玉和唐淼的對答皆在識海之中。只要她再進識海,她就能和他說話!青影動作迅急,閃電般射向唐淼的額心。
「哼,沒有靈力就對付不了你?!」當他的面還想著進她的識海,瓏冰玉這一魄瘋狂的舉動徹底激怒了西虞昊。他反手將唐淼的臉壓在胸口。內丹的光華映亮了唐淼的臉,青影靠近時一股大力襲來,皮球似的被擊飛出去。
她苦苦留下一魄,眼看就能奪舍重生。沒想到最終壞她大事的人居然是他!如果先前在河中不是為了貪戀見他一面,如果不是因為太過興奮,她就早無聲息的拖了唐淼下河實施計劃。瓏冰玉恨意大作,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分開他們,只要分開他們就好!瓏冰玉默默的哀求天河相助。
天河水排山倒海般壓向西虞昊。
他胸口光芒大作,雙臂將唐淼緊緊護在胸口。
強大的力量推著他和唐淼遠離了白骨台,瓏冰玉眼睜睜看著他不鬆手,知道再無機會進入唐淼識海。沒有寄主,靈魄會在短時間內消散於無形。青影晃了晃,迅速的退走。越發洶湧的河水與西虞虞結成的內丹仙力相抗,尖嘯聲不絕於耳,
西虞昊抱緊了唐淼,苦守心田神識,任水流隨意推著他走。不知過了多久,天河終於恢復了平靜。
四十三、白骨為語
臂骨發出哢吧的脆響聲,接好了。驀然傳來的疼痛讓唐淼醒轉。她睜眼時正看到西虞昊握住她另一條手臂,嚇得哇哇大叫:「你輕一點!」
西虞昊握住她的手臂乾淨利落的接好,聽到唐淼慘叫,不屑的說道:「你連變成天河凍骨都不怕還怕痛?」
「誰說我不怕?我怕得要死呢!」唐淼動了動手,痛得呲牙咧嘴。
她這時才看清兩人似乎坐在河底。河水離她只有幾尺遠。她想起了瓏冰玉嘴裡的白骨台,打了個寒戰。一個從小玩白骨拼圖長大的女人,真恐怖。
「怕?你自己從窗口飛出云舟,那會兒怎麼不怕了?」
「我迷迷糊糊就飛了出去。」唐淼及時把話嚥了回去,她不敢讓西虞昊知道自己是唐淼,瓏冰玉的一魄在她體內。唐淼故意啊了聲轉開了話題,「咱們怎麼還在河底啊?」
原來是那個想要奪舍的魂魄在作怪。西虞昊以為找到了天河異樣,唐淼下河的原因。站起身撈住唐淼的腰,將她挾在了肋下:「天河水弱,浮不上去。只能順著河底走到岸邊。河底也無靈力,你的胳膊需要養幾日才好,別亂動。」
唐淼被他挾著,覺得難看之極,忍不住叫道:「我又不是雞鴨,別這樣提著我!我的腿又沒傷,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西虞昊順勢把她往肩上甩去,改為扛著,淡淡的說道:「你走得太慢。離我三尺,天河水會淹死你。」
唐淼趴在他肩上,胳膊無力的下垂。沒走幾步,她的胃被他的肩頂得快吐出來,忍不住嚷道:「不行,這樣我不舒服!再顛我連膽汁都會吐出來!」
西虞昊不耐煩的說道:「你究竟想怎樣?」
唐淼翻了個白眼道:「要麼背要麼抱,事出從權,我不介意了!」
西虞昊停住了腳步,放下唐淼蹲下身道:「上來。」
他的背寬厚,托得穩穩當當。唐淼這會兒覺得舒服了,便想起了瓏冰玉。心頭又一陣發慌。她暈過去時瓏冰玉正要奪她的身體,西虞昊來了,瓏冰玉不會又躲進自己身體了吧?
她試探的問道:「你救我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白骨?」
西虞昊感慨道:「天河不知溺死了多少仙。纍纍白骨悉數沉於河底,今日一見,方知不假。」
真的是白骨台。瓏冰玉沒有撒謊。唐淼訥訥問道:「那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
西虞昊一怔:「你知道?」
唐淼也是一怔。西虞昊都看到了?她訥訥說道:「她沒有奪我的身體,那她會不會鑽進我身體裡去了?」
她膽怯心慌的樣子惹得西虞昊大笑起來:「放心吧,一個魅魎還不放在孤眼裡。我怎麼會容忍這等事在眼前發生?已經將它驅離了。」
唐淼驚訝的啊了聲,脫口而出:「你會對瓏冰玉的靈魄下手!」
西虞昊渾身一震,鬆開手任唐淼摔倒在河地沙地上。他轉過身,擢起唐淼的下頜冷冷說道:「你方才說什麼?」
唐淼被他突然扯得近了,對上那雙寒氣十足的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西虞虞突然鬆開了手,拔足朝著白骨台的方向飛奔而去。
河水隨他的腳步分開合攏。眨眼工夫,唐淼便被湧來水吞沒。她沒有掙扎,也無法掙扎,只能死死閉住呼吸,苦苦支撐到最後。
河底陰暗,西虞昊胸口透出一團光華並不濃烈。他像一個小小的光點,在水裡晃了晃便沒了。唐淼苦笑著想,早知道會淹死,不如把身體讓給瓏冰玉,就當死後遺體捐贈了。
仙體比人體強壯。唐淼這樣想,因為她閉緊了口鼻撐了很久。只是再久也有限度,她的胸口越來越悶,悶得她張開了嘴巴。水灌進嘴裡,一把刀捅進了她的心肺。她嗆咳起來,更多的水湧嘴裡。她清醒的想,果然,淹死是令人最痛苦最難過的死法。
身體不知道何時突然變輕了。胃像只水囊被標槍戳著挑了起來,在空中晃了晃。喝進肚子裡的水從唐淼的鼻子嘴巴噴了出來。她咳得臉紅筋漲,兩行血從鼻孔淌了出來。
西虞昊輕輕拍著她的背,耐心的等唐淼緩過氣。「對不起,我一時激動忘了你不會辟水。等上了岸,靈力恢復,就能治好的。」
他為什麼去而復返?他見到瓏冰玉那一魄了嗎?他的臉看不出半點端倪。就像他剛才沒有拋下她離開過。
唐淼呼吸著空氣又從死亡陰影下逃過一劫,她乖巧的不想再惹麻煩,點了點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西虞昊雙手穿過她的膝蓋,抄抱起她。
窩在他懷裡的唐淼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也許她是在害怕,害怕他會扔下她。也許她是忌憚,忌憚觸碰他的禁忌。無論怎樣,他很感激她的沉默。因為,此時的他胸口不僅有一整條天河的重量,還有那一魄的重量。
墨黑的眼裡漸漸紅了,西虞昊踏著河底細砂,一步步堅實的走向河岸的方向。
白骨台上他一聲呼喊後,白骨飛揚而起。她以水為紙,以骨為墨。森森白骨如泣如訴代她言語。
「已是寅初了,再過半個時辰,我找不到寄主就將消散。你快點幫我奪她軀體!」
「仙規嚴禁施奪舍之法。施法之人,眾仙皆能誅之。何況她也是活生生的仙體,豈能被你施奪舍之法?你進我的識海吧!我與你同存。」
「不,我不要做無形的靈魄!我要站在你身邊,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西虞昊斷然拒絕:「我若娶你,西地皇族再無顏持掌一地仙境!我不能因一己之私毀了皇族。你進我的識海來吧!哪怕你只有一魄,我也愛你一世。西虞昊今生絕不再立仙后納娶仙姬!」
白骨異動,筆劃犀利淒涼:「凡界苦熬十世,飛仙未成。我苦苦維繫一縷殘魄只為遵守當初的誓言。你怎麼忍心不幫我?」
「我以我的身軀容你。昊日後踏盡仙界靈山,一定為你尋來好的寄主。」
白骨嘩嘩作響,似瓏冰玉的笑聲:「好的寄主是什麼?我只餘半縷殘魄,能容得下我的寄主是一朵奇花還是株異木?西虞昊,我遵守前誓,你卻負我!」
「縱你成一花一木,西虞昊也視為妻。寄花木之中,受日月照拂,數萬年後,再幻人形也並非不能。」
「凡界十世,不過百年,已令我厭倦。數萬年?西虞昊,你要讓我寄生花木,重新修煉數萬年?你修成了金身,你的心莫非比金還堅硬?你說至死不渝。明明眼前就有機會令我重生,你卻不肯。哈哈,都是假的!歷煉百年還有什麼沒見過?可憐我瓏冰玉為了你甘願背負破壞兩地聯姻之罪,下凡界受十世輪迴之苦!」
錐心的痛讓他擰緊了眉,西虞昊沉聲說道:「是我的過錯。但我堂堂西地皇族,絕不會行這般陰穢之事?冰玉,你來我識海。」
「哈哈,陰穢事?你沒有去過凡界,你哪裡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陰穢事!那裡比地獄還可怕,一世又一世,反覆經歷生老病死,貪嗔痴怨。苦苦熬過一世,又重生再經歷一次。奪舍算得了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不說誰也不知道她被我奪了舍!難道還有人敢質疑西地的太子妃,未來的仙后是奪舍重生的嗎?」
白骨在水中拼出的字讓西虞昊覺得陌生之極。「你不再是當初天河裡我初見時的瓏冰玉!」
「藉口吧!只因我現在只餘半縷殘魄,所以你變了心!」
這話是那個天河中捧著玉色小魚的純情少女說的嗎?西虞昊咬緊了牙關,返身奔向扔下唐淼的地方。他再不回返,她會溺死在天河裡。
遠遠回頭,白骨在水中悍然拼出一行字:「今日你負我,他日我必報此仇!」
閉上眼,白骨拼就的字仍在他眼前晃動。八百里寬的天河他走得太累太累。西虞昊雙膝一軟跪倒在河底沙地中,把頭深深埋進了雙膝。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30 PM
四十四、心事如灰
摔到在地上的唐淼再也沒辦法裝睡,她瞟了西虞昊一眼,枕著胳膊望向頭頂的河水:「她歷劫十世,化為飛灰也不忘留一魄回來見你。情深至此,你為什麼不幫她奪我的身體?都敢興兵威脅北地天尊,為何不敢觸犯仙規?」
西虞昊抬起頭,譏道:「不必用話來撩撥我!若要助她奪舍,你活不到現在。」
唐淼被他戳穿心事,惱羞成怒:「我擔心又怎麼了?我就是怕死。你說的,你不會助她。是你自己決定不幫她,痛苦也是你自找的!」
苦候她飛仙,等來是灰飛煙滅。苦尋她的痕跡,日夜凝望的卻是個陌生女子。終見到殘魄歸來,她不能語,他亦心如鐵鑄。壓抑在心裡的內疚心痛被唐淼一語道破。
他從來沒想過,他會幫不了瓏冰玉。不是幫不了,是他拒絕幫她。
仙規有那麼重要嗎?他敢在仙界起兵又何曾怕過!
然而,水中漂浮飛舞的白骨,每拼出一字,都讓他觸目驚心。
他無法把那個捧著玉色小魚兒靈氣逼人的少女和眼前以白骨為筆的殘魄聯繫在一起。字裡行間透出的狠辣哀怨看得他心驚肉跳。
她不肯進他的識海。她不肯和他溶為一體。從前,瓏冰玉說:「如果北地天尊不許嫁,我便舍了這肉身,以你的識海為家。」
她看不上奇花異木,難耐幻為人形的修煉。從前,瓏冰玉說:「哪怕化成一花一木,只要有你日夜呵護陪伴,我也歡喜。」
她無視他人的性命,只願自己能奪舍重生。從前,瓏冰玉說:「你別玩這些小魚!它們縱沒有靈力神識,總是一條生命。」
她一心唸著西地太子妃的權勢尊貴。從前,瓏冰玉說:「如果你一定要娶公主,我只願能跟在她身後做個仙姬。只要她容我留下。」
是誰變了?是她還是他?從前的西虞昊真的就不敢為瓏冰玉殺一個無辜的仙嗎?
西虞昊無比兇狠的望著唐淼,手撫上她的咽喉一把扼住:「我讓你明白!我不願助她奪舍。但我隨時可以滅了你的元神。」
他的手猛然一收,又鬆開。輕蔑無比的說道:「撩撥孤,是件很蠢的事!」
唐淼氣極:「是是是,你不願助她奪我身體,但隨時能殺了我。瓏冰玉不再是從前的瓏冰玉!所以你才不幫她,你痛苦難受的不就是這個麼?我只是說了句大實話!」
漫長痛苦的煎熬,等來的美麗景緻只是個泡影。昔日的純情少女,今日是一縷哀怨狠辣的殘魄。
八百里天河在晨曦初現時昏沉陰暗。點點青幽的瑩光從不遠處的白骨台上升起。白骨晶瑩,河水在瑩光中一明一暗。彷彿珠貝吐華,重寶放光。遠遠一瞧,直讓人以為那處地方是處美侖美奐的仙家府邸。
西虞昊站在水底,胸口內丹的光芒給他罩上了層朦朧的光影。臉半沉在陰影中,鼻樑挺直,下頜輪廓分明。
唐淼看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只覺得一圈圈的悲傷從他身上溢出。她自覺失言,暗悔自己不該去刺激西虞昊。沒有他跳進天河,這會兒自己早成傀儡,由著瓏冰玉操縱身體了。
西虞昊轉過頭看著唐淼,半晌才道;「走吧!云舟應該已至對岸等待了。」
他蹲下身示意唐淼趴上去,背起她大步走向河岸。
初升的朝陽在這一刻升起,天河河底染上幾分明亮。唐淼偏著頭望著西虞昊的側臉。鼻翼一側落下些許陰影,顯得鼻樑更為挺拔。他彷彿注意到她在看他,抿了抿嘴唇。
唐淼嘆了口氣道:「看起來天河很寬,咱們說會兒話吧!說起來,我是你們擄來的。為什麼擄我來西地?」
這個問題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西虞昊望著前方,眼神變得幽深。從前他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瓏冰玉飛仙之後的所有訊息。不論是有驅水之能的唐淼,還是身上有味道的這個北地仙子,他都想留在身邊。
然而,見到那縷殘魄後,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暮離抓了阿度,湊巧和你打鬥時把她放走了。讓你搬出城主府,恐怕不是氣你砸了水晶玲瓏閣,而是要給我的人擄走你的機會吧?他為什麼想要讓我的人擄你來西地?」西虞昊反問道。
唐淼強辯道:「你這樣說看起來有些道理。但事實就是我和暮離打架,他把我趕出城主府了。我這才被你們擄來!」
西虞昊冷笑道:「你不肯說,我卻知道。因為我的人盯上了你。所以暮離就想順水推舟讓你來西地。當日他將唐淼藏在馬車裡偷偷帶出東荒之地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想使美人計!我封鎖了唐淼半年消息,他不著急才怪。」
唐淼根本沒想那麼多,反而笑咪咪的說道:「唐淼是個美人?」
西虞昊哼了聲,沒有回答。
唐淼回想著自己的模樣,得意的誇道:「五官端正,雙眼皮,小嘴巴,皮膚柔嫩細滑。不是美人是什麼?!」
西虞昊嗤笑:「西地女仙都是美人!」
唐淼撇嘴道:「不是美人怎麼稱得上美人計?你不回答就算了,反正我到了西地就能看到。」
西虞昊突然問道:「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
唐淼脫口說道:「我叫唐……棠棠!海棠的棠。」唐淼心道唐唐也姓唐,這時候也姓唐,怎麼想也不對勁,乾脆換了字。
西虞昊暗嘆了口氣想,暮離星君是不是被他的白龍馬踢了?怎麼想到派個這麼蠢的人來西地探聽消息。不知為何,唐淼急於解釋的語氣讓他想笑。西虞昊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海棠的棠!不是唐美人的唐!」
唐淼呆了呆道:「你什麼意思?」
西虞昊淡笑道:「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
她覺得?她就算懷疑西虞昊話裡別有用意,她還不是只能裝糊塗。唐淼訕訕說道:「那唐淼怎麼能和我相提並論?我比她美多了!」
「哦?聽起來你和她很熟?」
瓏冰玉究竟有沒有告訴西虞昊自己就是唐淼呢?如果他知道,他會怎麼對姬瑩?關鍵不是他怎麼對姬瑩,而是事情辦砸了,暮離星君肯定不會給自己銀星寶煞。
唐淼想扇自己兩個嘴巴。好奇原來的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卻沒想到過好奇引來的後果。她悶悶的想,有沒有辦法可以補救?
天河寬八百里,縱西虞昊健步如飛,一天一夜靠雙腿也走不到河岸。河底光線變暗,西虞昊放下了唐淼。
河水離西虞昊三尺開外,唐淼只好以西虞昊為中心,不敢離開他三尺遠。才坐定,唐淼就被西虞昊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
西虞昊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道:「說說,你怎麼會有唐淼的味道?你堅持是被我們無辜擄來的,如果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就放你回北地。」
唐淼只好摘下了腰間的荷包:「這是唐淼送給我的。說是凡界的東西,我看著好玩就帶在身上了。所以才會有她的味道吧?」
西虞昊似笑非笑:「原來如此。屬下辦事不利,委屈仙子了。等上岸後,我便囑云舟送你回北地。」
這麼輕鬆就打消疑心了?還是見到瓏冰玉的靈魄,唐淼這個人對他來說不重要了?如果是這樣,該通知公主撤離?唐淼一邊思索著一邊打開了荷包。
「這不是符紙。是凡界的幣。用來易物。將來……我要是能有機會下凡界,就用它換些凡界的物品。」
她搖了搖糖盒,裡面聽不到聲音。她沮喪的打開盒子,薄荷糖已被水泡化開了。「這裡面裝的不是仙丹。是糖果。薄荷味的。泡沒了。」
「凡界一世不是生老病死相伴,貪嗔痴怨隨行?為何你如此留戀?」白骨拼就的話仍在他腦中迴蕩。唐淼對凡界東西的珍愛讓西虞量不解。
唐淼將空了的糖盒放回荷包。她一直留著,想留給凰羽吃,可惜水泡沒了。她沒聽出西虞昊話裡的肯定意思,隨口答道「長生不老,萬病不生,怎知生的可貴?人心如木,活著如行屍走肉。有貪嗔痴怨,方有了生趣。」
西虞昊喃喃說道:「為何在你口中,凡界並非難熬之地獄?」
唐淼用衣袖揩乾鈔票,小心收進荷包,嘀咕道:「凡界現在最流行穿越。活一世不夠穿到哪兒再活一世。口號是既然重生,就要輪圓了胳膊好好活一回。」
「你胡說!凡界之苦一世足矣。再經一世,如墜地獄!」西虞昊截口說道,想到瓏冰玉凡界輪迴十世,變得面目全非,心陣陣抽痛。
四十五、道破真相
唐淼撓了撓頭,想起了一個經典故事:「凡界有三個秀才進京趕考。臨行前聽說城外廟裡老和尚算命特別准。於是相約連袂前去。秀才問老和尚:『我們三人進京趕考,能高中否?』你猜老和尚怎麼回答?」
西虞昊不假思索地回答:「待我驅靈符一問便知。」
這答案真……彪悍!唐淼被噎得一怔。
西虞昊見她臉色微僵,馬上知道唐淼的提問原是在抖包袱。於是他很抱歉的說道:「對不住,我提前把答案說出來了。你繼續。」
唐淼撲哧笑出聲來:「你怎麼不說待我問問今年的考題,准保三位高中!」
西虞昊微抬起下巴,帶著上位者風度笑道:「大概凡界與仙界在取士上還是差不離的,容不得欺瞞。老和尚幫他們算前程,並未說幫他們弄虛作假。」
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唐淼哈哈大笑。她萬萬沒想到,想說個故事讓西虞昊明白瓏冰玉的想法,結果硬成了腦筋急轉彎。
西虞昊終於看出不對勁來。他沒說什麼好笑的話,怎麼唐淼就樂成這樣?他臉一黑喝道:「孤的話有何可笑?」
唐淼抱著肚子笑得直喘氣,勉強的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有點可笑?」西虞昊的眉擰成了團,神色冷了下來。敢當面嘲笑他,還笑得直不起腰的仙,就她了。
「哎哎!我不是笑你!」儘管西虞昊胸口那團光暈很淡,唐淼離得近,仍發現他又有伸手掐自己脖子的暴力傾向。她趕緊解釋道:「老和尚的回答就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晃了晃。老和尚沒有靈力不會仙法的。」
西虞昊的眉頭舒展開了,隨即又皺攏,頗有威脅感的逼視著唐淼:「老和尚沒有靈力不會仙法,你是在笑孤的回答匪夷所思?!」
唐淼氣結:「我是笑你的答案太絕了!好吧,再給你說個典故。凡界有個皇帝聽臣子上報民間起了饑荒,百姓沒飯吃。他就好奇的問大臣,他們沒飯吃為什麼不吃肉?明白吧?你的答案類似於這種——出人意料!一惱羞成怒就擺架子稱孤!小氣!」
被她罵了兩句,西虞昊的心情反而好了。他展開笑容道:「皇帝的答案很出人意料嗎?換了我,我就回答說沒飯吃給他們吃仙丹!」
唐淼徹底無語。暗暗對自己說,仙凡有別,不可與仙說子曰。
西虞昊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道:「你還沒說,老和尚就這麼晃了晃手指頭,他就算中哪個秀才考中了?」
唐淼笑咪咪的說道;「老和尚除了伸手指,一言不發。三個秀才便揣著這個回答進京趕考了。老和尚的小徒弟就問他,師傅,你就這麼晃了晃手指頭,真的算準哪個秀才考中了?老和尚笑得和我一樣甜,蠢徒兒啊,為師伸一根手指頭,有三種答案。一個也不中。有一個能中。一個也不會考不中。他們想得哪種答案,為師都沒說錯!」
西虞昊長嘆:「妙哉!此和尚大妙!只不過——」他的手準確無比的掐住唐淼的脖子,一字字說道,「敢叫我蠢徒兒!唐淼你真當我聽不出來!」
一聲雷轟隆隆落在唐淼頭頂,炸得她半天沒回過神來。
「天河禁錮了靈力。你額間的霜花封印黯淡無光,你中的幻身之術無力維繫。我瞧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你自己卻不知情。」西虞昊望著呆若木雞的唐淼,心情暢快之極。他鬆開她的脖子,突然大笑出聲,「唐淼是個美人吧?五官端正,雙眼皮,小嘴巴,皮膚柔嫩細滑。不是美人是什麼?!哈哈!」
唐淼回過神,羞憤得無地自容。顧不得胳膊還沒全好,嘴裡呵呵亂叫,輪起王八拳就撲了過去。
嬌憨嗔怒的模樣讓西虞昊心裡一動,久遠的記憶接踵而至。曾經他也這樣逗過瓏冰玉,那時的瓏冰玉同樣揮起粉拳,嗔怒追打。他下意識的錯開腳步,轉到了唐淼身後,伸出一隻胳膊便圈住了她。一如當日這樣摟抱著瓏冰玉。
西虞昊的聲音情不自禁的變得輕柔:「好了,使壞了胳膊,難不成要我一直背著你?」
唐淼僵直了身體。這種曖昧的舉動,曖昧的語氣,讓她感覺怪異之極。「誰誰誰要你背了!」唐淼口齒不清的嚷道。
西虞昊也意識到了,他鬆開唐淼望向幽暗的河水輕嘆了口氣道:「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我,凡界之苦樂全由冰玉心中所想。她視為樂土,可十世快樂。她視為地獄,便十世難熬。我聽明白了。看在你盡心替我解惑的份上,我饒你一回。現在可以告訴我,暮離星君派你來西地的目的了?」
他知道自己是唐淼,但他怎麼會知道那個唐淼是公主所扮?他也太英明神武了吧!不會是在詐她吧?
「看在我心情尚好的份上,說實話。我想你大概不想再被水淹一次!」西虞昊平靜的語氣中帶足了壓力。
小命要緊!唐淼想起嗆水就害怕。她暗暗向暮離星君道歉,她沒有當烈士的覺悟。「殿下,你是皇族,連我取笑你一聲,你都會惱怒。公主在北地也是尊貴不己。她被你當殿退了兩次婚,她的自尊心也受不了。所以,請你不要介意公主過激之舉可好?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封鎖那個唐淼的消息長達半年之久,但你親來云舟接我,想必一定看出些端倪。」
唐淼的坦白令西虞昊很是意外。他原以為唐淼又要編出什麼謊言來。他笑了笑道:「你為什麼不撒謊騙我了?」
「我怕被你扔進水裡。」
她老老實實的站在他面前,衣裙盡濕,長發散亂。西虞昊想起西地那個唐淼,忍不住一笑。同樣的面容,卻有著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睛。
「你很聰明。姬瑩服了化神丹,就算把她扔進天河,也破不了她的幻身之術。北地天尊私下來信告之我父親公主幻身之事,以為可護得公主在西地沒有閃失。北地天尊對我西地之事知之甚少。自從我出了極夜海地宮之後,我那父親就避到逍遙島去了。北地天尊的密信早落在我手中。我虧欠姬瑩甚多,沒揭穿她。但是我把她關在七彩珊瑚宮裡,免得她在西地惹出什麼事來。小凡仙,我也不想西地和北地開戰。你找個機會幫公主逃回北地去,我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唐淼大驚,回憶匆匆見過一面的姬瑩。渾身冰雪般的孤傲,她能忍得住被西虞昊關半年?
西虞昊失笑道:「她不想功虧一潰,更不想暴露身份受我折辱,只能忍著。如果她的眼神像你這般,我便擔心她忍不住了。」
「我的眼神怎麼了?」
西虞昊瞟她一眼道:「賊眉鼠眼!」
唐淼大怒:「我的眼睛哪點長得像歪瓜裂棗了?」
西虞昊愉快的笑道:「我是說她的眼睛滿是冰雪,毫無凡界的煙火氣!」
他的笑容映亮了幽暗的河水。魁梧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容,皇族的貴氣都讓他充滿了男性的魅力。帥帥的美男啊!唐淼禁不住想,姬瑩是執著報復西虞昊,還是不知覺間愛上他了呢?
「你見過姬瑩公主嗎?」
西虞昊搖了搖頭:「仙殿上她蒙著輕紗,看不清面容。」
唐淼絞盡腦汁背出丘處機的詞來形容姬瑩,她和小龍女的冰雪脫俗應該差不多:
「……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村瓊葩堆雪。靜夜沈沈,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姑射是凡界神話中的仙子所居之處。不過,她本來就是仙子。這麼形容她也沒錯。」
西虞昊微笑:「原來姬瑩公主有這般美貌。」
唐淼趁熱打鐵說道:「你們原本有婚約,她長得漂亮,你為什麼不能喜歡她?這樣,公主消氣,不就解決問題了?!」
西虞昊眼神一寒,咄咄逼向唐淼:「你當孤是寡情之人?」
唐淼聽得他又自稱孤,暗叫不妙,伸手就護住了自己的咽喉。
西虞昊卻沒有再發作,目光穿透河水輕嘆道:「這些話,形容冰玉也不為過的。」
瓏冰玉也這麼美?唐淼想起那團青氣凝成的陰森人頭,想起白骨台。她不由自主的感嘆,西虞昊同學的口味很重啊!想著想著,鼻子微癢,唐淼打了個噴嚏。
一條小魚自空間穿跳而過,掠過唐淼臉頰時背鰭如刀般豎起。西虞昊皺緊了眉,伸手將唐淼拉開,手掌啪的拍在小魚身上。那條小魚彈進水中,消失不見。
不明所以的唐淼捂著撞痛的鼻子哀嚎:「我不惹你了成不?好痛!」
她衣衫盡濕,觸手冰涼。西虞昊警惕的望著幽暗的河水,脫下外袍嚴實的裹在她身上道:「河底陰氣重,沒有靈力呆久了於元神無益。我們早點離開這裡。你若困了就睡。」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32 PM
四十六、神仙怨侶
幽暗的天河河底,一團微弱的光分水前行。
裹著西虞昊的外袍,唐淼想起了東荒之地的夜晚。凍得她跳腳,凰羽便把外袍給了她。他說:「你沒有靈力,不穿仙袍抗不住東荒夜寒。」
他的外袍很破舊,卻一點也不髒。還有股好聞的草木清香。
如果能把姬瑩安全帶回北地,是不是意味著她就不用再隱瞞身份了?唐淼彷彿看到凰羽驚訝的表情,偷偷的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西虞昊聽到肩頭傳來細微的鼾聲。他偏過頭去看,唐淼下巴磕著他的肩已睡著了。失去了靈力,在水裡淹得半死,還差點被奪舍。這一天一夜夠她受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緊皺,用力顛醒了唐淼:「你怎麼一點戒備心也沒有?你就不怕我會對你不利?」
唐淼眼皮也沒睜開,嘟囔道:「你是好人。」
西虞昊還想教訓她幾句,聽到她誇自己,嘴角微勾,將話吞了回去。
寬闊的天河河底聽不到任何聲響。一團微光照著河底前行的兩人。黑暗的河流中,幾線水波劃動,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來由的,西虞昊停住了腳步。他放下唐淼見她迷糊的半睜開眼睛,猶豫了下從懷裡掏出張符紙貼在她額心。濃濃的睡意襲來,唐淼沒有絲毫反應又陷入了睡夢中。
西虞昊用外袍將唐淼從頭到腳包裹住,平靜的望著河水說道:「冰玉,是你嗎?」
四分的河水在三尺開外豎直分開。西虞昊昂首站在小小的空間裡,墨黑的雙眸沉澱著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的複雜情緒。
幽怨的歌聲從四面八方飄來:「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
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西虞昊緩緩閉上了眼睛:「她睡著了。我知道你會在天河尋到寄主。我一直都在等你出現。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你出來吧。」
就在這時,光滑如鏡的水牆突然泛起細密的波紋。無數條玉色小魚自水牆中奮力飛躍而出。背鰭豎直如刀,在無水的空間中飛速掠過,嗖嗖聲不絕於耳。
西虞昊驚詫的睜開眼睛,臉上露出傷痛之意。他將唐淼壓在胸口,任那群飛魚從身上掠過。細細密密的疼痛從身上傳來,他低下頭,裹在唐淼身上的外袍完好無損。西虞昊鬆了口氣,苦笑道:「冰玉,你可解氣了?」
瓏冰玉冷冷的聲音在河裡迴蕩:「你寧可自己受罪也不肯傷著她。西虞昊,你變心變得可真快!」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何必傷及無辜?冰玉,我說過,縱然你寄生於一花一木,我也視若珙珍。」
「哦?既然這樣,那就讓我的魚兒食盡你的血肉,保有你的命魂。你變成白骨之軀在天河陪我可好?白骨之手拈天河玉蓮,倒也是仙界一景。」瓏冰玉慢悠悠的說道。
西虞昊深吸口氣道:「好。等我送她上岸,回西地安排好仙庭事務,便來天河陪你。你一日不得重煉魂魄,一日不能幻為人形。我便一日不能白骨生肌。」
河裡響起瓏冰玉瘋狂的大笑聲。水牆之中光芒驟亮,一朵拳頭大的玉色蓮花娉婷浮現。蓮花中心飄起縷縷青霧,聚為人形。
西虞昊激動得面部微微抽搐。他放下了懷裡的唐淼,向前邁出一步,手伸向了玉蓮:「冰玉,縱凡界十世讓你如墜地獄,以後有我陪著你。」
「站住!」瓏冰玉尖聲斥道,「你別想騙我。你是西地太子,何等尊貴。你怎麼可能放棄太子之尊,甘心與我居於幽暗河底?不過是天河困住了你的靈力,你想哄著我放過你們。等你上了岸,靈力回覆如初,你哪裡還記得寄生於天河玉蓮裡的我?」
「冰玉!」西虞昊低呼一聲,傷痛的望向那朵小小的玉蓮,「為何你不信我?當初我倆相識於天河,真心相對。何以會成這樣?」
瓏冰玉喃喃說道:「何以會成這樣?我上不了渡仙橋,縱化為飛灰也記得留一魄回來見你。為何你不肯幫我奪舍?難道在你心裡,我連這個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的小凡仙都不如嗎?昊,你憐她無辜。可我呢?你為何不憐我一星半點?」
他沒有嗎?一壺靈華瓊液灌醉了他,醒來後被囚在極夜海地宮中。三個月,每一天都唸著凡界十年已過。每一刻都想著身在凡界的她。西虞昊低垂下眼簾,掩住眼底澎湃的情緒,啞聲說道:「要我如何做,你才肯明白我?」
瓏冰玉急不可待的指著地上的唐淼:「我把我的驅水之靈都給了她。只要你肯讓我奪舍。昊,我雖然變成她的平凡面容,我還是愛你的瓏冰玉!」
「助你奪舍?讓你驅使她的魂魄,佔用她的肉身。我還能娶你為妃,坦然做一對仙界眷侶?」西虞昊雙拳緊握,輕輕的搖了搖頭,臉上浮現濃濃苦意,「三百萬年前仙界之主壽元將盡。他不甘心元神消散,施奪舍之法噬上仙元神為食。仙界頓成煉獄,哀魂四浮。九重天眾上仙反出仙庭。交戰幾百年,終令神君服侏。後仙界方裂土為四。我狻猊皇族為仙祖復了仇,也憑著誅神君的戰功受眾仙擁戴統馭西地。我不懼與北地結仇,當殿求娶於你,自問真心無愧於天。你殘魄回來,我好生感動。冰玉,我願意陪你重煉魂魄,縱千萬年我也等你修煉成功幻化人形。但你叫我助你奪舍,我辦不到。」
玉蓮上青霧冉冉,看不清瓏冰玉臉上的神色。玉蓮浮在水中,淡淡吐著光暈。
她的沉默讓西虞昊重新升起希望。他溫柔的說道:「冰玉,跟我回西地吧。天河清冷,你一個人會修煉很寂寞。忘了凡界的苦楚,我不會再讓你失了靈力受人欺辱。」
他堅定的邁向玉蓮。手指觸及蓮瓣的瞬間,身後尖嘯聲大作,西虞昊回頭一看。成千上萬條玉色小魚瘋了似的衝向地上的唐淼。霎那間裹在她身上的外袍被魚衝開一角。群魚如遇美食,齊齊釘向那角白裙。鋒利的背鰭劃過,鮮血自白色裙裾下沁出。
西虞昊大怒,回身一拳擊下。擁擠成團的魚被砸得四濺飛散。他抱起唐淼重新將外袍裹好,望著玉色蓮花浮起重重的悲傷:「你走吧。我就當瓏冰玉已在仙門外元神消散,化為了飛灰,一魄不存。」
「你果然……在意她!你背棄我們的誓言,西虞昊,你好的狠心!枉我……」玉蓮上的青霧飄動,瓏冰玉聲音哽咽。身影本已如霧,瞬間竟難以維繫,四下散開。聲音攸得變得飄緲,難以捉摸情緒,「西虞昊,你陷身在天河裡,靈力盡失。以為可以辟水就能走出這八百里天河?我得不到的,她姬瑩休想得到!這個小凡仙更別想得到!我寧肯驅天河萬千之魚凌遲於你,也絕不讓你擁美快活!」
長九千里,寬八百里的天河裡有多少魚?都像剛才那樣瘋狂擠於無水空間飛掠啃食,不消片刻,他和唐淼都將成為纍纍白骨。
西虞昊定定的看著她,輕聲說道:「瓏冰玉,瓏冰玉……你哪裡還是瓏冰玉。」
玉色蓮花於水中隱沒。水牆上突然伸出密密麻麻的魚頭。魚唇微張,甚是猙獰。
西虞昊長嘆一聲,內丹在體內緩緩運轉,胸口拳頭大小的光芒一點點變大,形成道光罩將他和唐淼護在中心。
四周水牆像轟然倒塌。成千上萬條魚急射而出。觸及光罩的瞬間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射開來。還未等摔落,後面的魚已擠身而上。
西虞昊艱難的抱著唐淼一步步向河岸的方向走去。先前小魚劃破的傷口閃動著暗金色的光芒,傷口已然癒合。
一蓬又一蓬撞擊聲不絕於耳。遠遠望去,河底已看不見西虞昊和唐淼的身影。而是一個笨重無比的魚球在河底挪動。
光罩內西虞昊面容堅毅,深邃的眼裡沒有焦距。只是眉皺得緊了,額間那道緊緊的紋洩露出他心底裡的情緒。
帶著萬千條魚的衝擊阻力,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如墜千金。
苦等她歷劫十世,苦尋她的痕跡。一個擁有她驅水之靈的小凡仙,也叫他看得目不轉晴。
北地公主幻身算計,他無視。東極地居心叵測的撩撥,他也無懼。如今親耳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卻陌生得令他厭倦。
八百里天河,拖著沉重的魚群走到何時會倒下?西虞昊不知道。他麻木的踏出一步又一步。
魚越聚越多。天河河底群魚湧動,龐大如球。滾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西虞昊額間細汗涔涔,他長嘆一聲,盤膝坐下。揭開外袍,露出唐淼睡熟的臉。西虞昊將手放在她咽喉之上。只需輕輕用力,她便可以在睡夢中不知不覺滅了命魂,元神消散。這樣,她就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群魚分食了。
手指觸到她的皮膚,細嫩柔滑。他突然想起唐淼不知面容已恢復,喜滋滋的自誇是美人的話來。西虞昊忍不住哈哈大笑。
「未到最後,我西虞昊豈是認輸之輩?大不了毀了金身內丹,重修三千年。」眉宇間傲氣陡生,西虞昊吐出內丹。
掌手寶光吐芒,宛如托著顆太陽。他正要捏碎內丹,頭頂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響。西虞昊抬頭望去。河中竟有人撒網捕魚。
一團銀白色的絲線撒下,收落迅速。一網又一網的撈走撞擊向西虞昊和唐淼身邊的游魚。
群魚驚慌四散。不多時西虞昊眼前便出現了缺口。他吞回內丹,驚喜交加:「原來天已放亮了。」
他並沒有急著離開,坐著觀看從天而降的網魚奇觀。
那絲網甚是靈異。在水底如臂驅使,靈活之極。細絲線像觸角似的追捕著逃散的魚。儘管魚想飛快的逃走,游到絲線撒出的範圍卻再也游不出去,乖乖的被絲網捕撈。
一柱香後,西虞昊身邊幾乎一條魚也看不到。是什麼人破了瓏冰玉的局替他解圍?他是否該帶著唐淼浮出水面去?
西虞昊想了想打消了這個念頭。來者是友還是敵尚未得知。浮出水面,登不上云舟,他和唐淼都無靈力,只能任其宰割。
「仙緣到時,自會得知今日之幸拜誰所賜。」他想到這裡,揭去唐淼額間符紙,伸指一彈,「小凡仙,天亮了。睡醒了,咱們就趕路!」
「哎喲!」唐淼先是摸了摸額頭,又呲牙咧嘴的捂著腳。白裙上血跡斑斑,她驚道:「我的腳怎麼了?」
西虞昊苦笑著蹲下身:「差點忘了你的腿傷了,我還是背你的命吶!咱們再不走,傷的就不是腿了!」
唐淼趴上他的背,緊張的問他:「我睡著的時候有人攻擊?我怎麼受了傷都沒醒?」
西虞昊笑道:「是呀,你連受傷了都沒醒,睡得真夠死的!」
唐淼狐疑的說道:「是嗎?我怎麼會睡得這麼死?還真有點疼呢!喂,是不是你做了手腳步?發生過什麼事?啊,我明白了!瓏冰玉是天河生的,她一定在天河裡找到寄主,然後由愛生恨……」
「閉嘴!再說我掐死你!」
「……」
四十七、護美西行
朝陽還沒躍出河面。冷洌的空氣將水面上那層淡淡的霧氣吹散,露出澄青如鏡的河水來。
八百里天河浩如煙海。河面上浮著艘怪異的舟。
天河一川弱水,鵝毛難浮。偏偏渡河云舟材質卻不能是輕木軟材。以天河為界的西地和北地之云舟均用山中鐵木築就,堅固異常。
無論是何地的云舟,總有個船的模樣。浮在河上的這艘云舟更像一棵樹。一棵枝繁葉茂,松蘿飄飄,綠藤垂掛,怒放著鮮花,充滿了昂然生機,彷彿不是浮在河上而是紮根於莽莽森林中的巨樹。
浮於水面的樹幹平滑如鏡,寬敞可以奔馬。數個華麗的帳篷紗簾隨風飄蕩,陣陣歡喜的笑聲脆如山溪奔流。
云舟邊緣聚著群身著青碧衫裙的少女。當中一位身著粉色裙裾,格外引人囑目。她身段纖細,面如籠煙,眼波含怯,柔嫩如春日枝頭的櫻花。
「起!」嬌怯怯的聲音從小巧的唇瓣中吐出,寬大的衣袖揮揚。一網魚被她輕巧提起拋在船上。
她手腕微動,銀白色的絲網解開。網中的魚兒失了束縛,在船上驚慌的亂蹦。引來少女們又一陣笑聲。
「哇!又是滿網!」
「公主好厲害!」
侍女們的讚美讓少女臉頰上浮起層淡淡的紅暈。眼波輕輕一轉,已瞥向船頭枝葉間靠坐的清雅男子。
他披了件白色的衾裳,眼若翠玉,嘴角含笑。手中拈著朵清晨初綻的花,輕輕嗅著。花湊在鼻端,他的容色卻讓鮮花失了顏色。
少女滿臉傾慕,揚手嬌笑道:「羽哥哥,你給我做的銀鬚網兒真好使!」說著又一網撒下收起,得意的看著滿船魚兒驚慌跳躍。
凰羽依然噙著那抹笑容,似在望著少女們嬉鬧,細看時,他的目光卻越過她們望向天河的另一端。
青狸傳音報訊讓他生起股怪異之感。他想報復暮離,暮離馬上就將身邊那位吃醋的仙子趕出了城主府。讓青狸輕鬆的擄走她。究竟是他算計了暮離,還是暮離在順水推舟?
他更吃驚於玉犬笨笨在流光城的出現。西虞昊身邊這個嗅覺靈敏的小仙凰羽印象極深。流光城有什麼味道吸引她去?她要替西虞昊尋找什麼?
誰都清楚西地太子殿下對瓏冰玉的痴情執著。仙殿之上西虞昊已帶走了幻成唐淼的姬瑩公主,他還讓玉犬赴流光城找什麼呢?
答案不言而喻。一定是尋找和瓏冰玉有關的東西。而和瓏冰玉有關,就和唐淼有關。暮離曾告訴他唐淼在北地仙宮中做了仙侍。難道是他的感覺錯了?北帝天尊為了掩飾公主的行徑,沒有滅掉唐淼的元神,只是用強大的靈力驅走了他的鳳紫花冠,掩飾了她的氣息?凰羽想也沒想掉頭就往西地走。
誰知道櫻柔公主帶著大批侍從追了來。
帝尊讓他護送公主西行。竟然連給北地天尊和西地天尊的國書都備好了。理由是公主出門歷練,請兩地天尊多加照拂。
於是,凰羽的私游變成了國事。
凰羽輕輕嘆了口氣,滿心無奈。帝尊是察覺出他對公主不夠慇勤,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想讓兩人多些時間相處吧。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應下帝尊之令護送公主游兩地仙境歷煉,只不過想解開心底的疑團。北地仙宮他不可能找到答案。但他肯定,姬瑩為了保住自己幻身的秘密,一定會告訴他答案。
凰羽眼中浮起一絲嘲諷之意。東極地為了延續帝尊的強盛靈力,從來都不是個平靜地方。三大族無一日不爭鬥。只有東荒歷練的五年,苦了點,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沒有凰羽宮長老們的督促念叨。沒有五年一次的東極比武。沒有三族之間的繁雜事務。
他想,他這麼想念小凡仙一定是極羨慕她。什麼都不懂,心心唸著吃好喝好,會一點點靈力就得意之極。這種簡單的快樂,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但是他的鳳紫花冠,卻在北地天尊的靈力面前毫無用處。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回了東極地。只有成了帝尊,繼承了帝尊之靈,他才能強大到可以和北地天尊抗衡。保護凰羽宮,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淡淡的香氣飄來。凰羽收斂心神,偏頭看去。
櫻柔掌心托著朵玉色蓮花向他飛來,滿臉喜色:「羽哥哥,看我網到了什麼?這朵花有靈氣呢!」
凰羽看了眼那朵散發著淡淡微光的玉蓮,微笑道:「看它光華,在天河裡吸日月光華,受天河靈氣孕育的時間不短了。公主喜歡就養著吧!」
櫻柔眼睛一亮,嘴裡卻犯難的說道:「羽哥哥,它離了天河,能用什麼才可以養好它?」
凰羽心裡暗嘆,她真的沒有靈器可以養玉蓮嗎?她想要的,不過是他的隨身之物罷了。他取下腰間玉珮遞給櫻柔,微笑道:「等回了重羽宮,我囑人送雪青樹缽給公主。」
櫻柔接過那塊碧色玉珮,眉間眼喜氣盈盈,對著玉蓮輕嘆:「玉蓮啊玉蓮,你會說話的話一定要多謝羽哥哥。重羽宮的靈器能讓枯木逢春,得它滋養,比得上你在天河飄浮修煉百年呢!」
陽光初升,玉蓮花瓣光花流轉,透明如琉璃,美不勝收。
櫻柔飛身奔入帳篷,回頭偷望了眼凰羽,輕聲說道:「羽哥哥,以後我們一起看它養成花神。」想到以後能嫁給凰羽,與他相偎養蓮,緋色一點點染透了柔美的臉。
粉色衣裙飄進帳篷,裡面又傳來少女們的嬌笑聲。
想到紫棕上仙和西燭上仙幾乎涕淚俱下的模樣,凰羽眼神微黯。他不是不知道櫻柔的心意。在他心裡,待公主像妹妹一般。他可以幫她擋開鬼面公子的痴纏,真要他為了帝尊之位娶她,卻又說不出的遺憾和煩悶。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34 PM
四十八、隔船相望
水聲嘩啦啦退下。
他倆就像從一個密閉的箱子裡走了出來。貪婪呼吸著河岸上的空氣,肆意曬著太陽。聽覺變得分外靈敏。
在安靜的水底走了兩天的西虞昊和唐淼被水聲驚得同時捂了捂耳朵。這種孩子氣的動作讓兩人忍俊不禁大笑出聲。無形中感覺彼此又熟悉了幾分。
唐淼回頭望去,天河一見望不到心頭。她嘖嘖幾聲,大力拍著西虞昊的肩笑道:「可以呀,兄弟!你居然能背著我走上岸。如果你到凡界,這身板可以當特種兵了!」
仙界中人,第一要務是保靈力不失。西虞昊正默默的擦查識海中的靈力,被唐淼拍了一巴掌,下意識就要發作。突聽得她喊自己兄弟,眉尖不自覺蹙緊,沉聲道:「你說什麼?」
唐淼笑嘻嘻的偏頭看他,被他的臉色駭了一跳。她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累著了?」
西虞昊張了張嘴,想斥她不懂規矩。見唐淼滿臉關切,又把話吞了回去。他禁不住苦笑,諾大仙界,敢和自己稱兄道弟的女仙,也就她了。
他神色怪異,引得唐淼也緊張起來。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的靈力……還沒有恢復?」
西虞昊雙手抱胸,斜挑著眉梢極不屑地哼了聲:「你的靈力恢復了幾成?」
唐淼一怔,伸手一掌拍下。
淡淡的白色靈氣從她掌心激出,細碎的霜花叮叮噹噹掉落一地。
「哈哈!果然一出天河,靈力馬上恢復!」唐淼得意的離地一尺轉了個圈。
她美滋滋的想,仙還是好的。能作空中舞,能如鳥一樣飛。
西虞昊撲哧笑出聲來。他指著唐淼哈哈大笑:「你小心莫要被衣角絆倒了!」
唐淼低頭一看,臊得滿面通紅。穿著西虞昊的外袍,一隻袖子挽起,一隻袖子長長拖到了地上。她趕緊脫下外袍遞還給西虞昊。
唐淼瞄了眼西虞昊,他裡面一身暗金色的勁裝箭袖長袍,英武之極。她身上的衫裙沾了血跡,裙角裂開。對比如此鮮明。她忍不住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走唄,你的侍從該等急了。」
西虞昊偏開頭,輕咳兩聲道:「走!」
他的身法太快,唐淼只覺得眼瞳花了花,閃過道暗金色的影子,西虞昊就已端立在高高的云端了。她嘆了口氣,慢吞吞的駕云,離地三尺疾馳。
在西虞昊眼中,唐淼的速度無異像蝸牛慢爬。剛開始他還顧及唐淼的面子,飛了一會兒,耐心終於告罄。西虞昊俯衝而下,攥著唐淼的胳膊拉著她疾飛。
唐淼啊啊啊了幾聲,便握緊了他的胳膊,閉上了眼睛。這回她倒沒有暈過去,有英明神武的西地太子殿下在身邊,她還會怕掉下去不成?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了歡呼聲。唐淼睜眼一瞧,西虞昊已帶著她降下云頭落到云舟之上。
「恭迎殿下!」西地眾仙俯地行禮,臉上均露出歡喜之色來。
西虞昊含笑頜首,目光自然的望向云舟一側。
唐淼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緊靠西地云舟還有棵大樹製成的樹舟。
「東極地重羽重凰羽護送公主遊歷西地,見過殿下。」熟悉的聲音從樹舟上傳過來,震得唐淼哆嗦了下。
小蛇多多機敏的上前道:「殿下,凰羽公子持國書前來。天尊不在,所以小仙作主請他們在岸邊等候殿下回來。」
西虞昊點點頭,朗聲道:「來者為客。請羽公子與公主過舟一敘。」
他見唐淼泥塑般痴望,想到凰羽笑言與她不熟,心裡泛起股難言滋味。吩咐道:「引仙子去沐浴更衣。」
見唐淼穿著自家殿下的外袍,小鳥依人般柔順。小蛇多多,玉犬笨笨和雀靈阿度互望一眼,不覺抿嘴輕笑。三位仙侍對唐淼行了禮,脆生生說道:「仙子一路勞累,請隨小仙們前去歇息!」
唐淼啊了聲,戀戀不捨的看著不遠處那個清逸身影,著實也不願讓凰羽看到自己這般狼狽,便順從的跟著三位仙侍進了船艙。
樹舟之上與凰羽並肩而立的櫻柔眼尖,好奇的指著唐淼問道:「羽哥哥,不是說西地太子殿下對司水靈君瓏冰玉情深意重麼?怎麼那個女子穿著他的衣裳和他甚是親密?」
凰羽微怔,想起唐淼識海裡被自己打散了最後一魄的瓏冰玉。他突然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他。凰羽回頭一望,身後紗帳飄飄,眾仙侍均垂手侍立在側,哪裡有什麼人。他微笑道:「公主切記此來西地為客。莫要因為好奇衝撞了西地太子,失了公主威儀。」
櫻柔以袖掩唇輕笑道:「知道啦!我不會丟羽哥哥的臉。」
凰羽嘆了口氣道:「公主是東極地的公主。」
櫻柔嘴一翹道:「我將來會是你的仙后!」
凰羽怔了怔,眸色漸漸變得深沉。
櫻柔眼裡便浮起層水霧,扯著他的袍袖搖了搖道:「羽哥哥,你別生我的氣。我知
道……我是東極地的公主,我不能失了東極地的顏面。」
她硬生生將凰羽未向帝尊求親的話吞了回去,企盼的望著凰羽,希望臨時改過的話能讓他不再板著臉。
「西地太子殿下相邀,公主請。」凰羽退後半步,低垂下眼簾,扮足臣屬樣。
撒嬌扮柔,她仍摸不清凰羽心裡真正所想。櫻柔咬著唇,頭高傲的抬起,緩步飛向西地云舟。
四十九、宴無好宴
這是唐淼第二次參加宴會。
上一回仙太多,她被暮離算計當了回人偶。這一次人不多,連主帶客有資格坐下的不過七八人。唐淼還是覺得血流不暢,全身僵硬。
該死的西虞昊!唐淼輕輕挪動了下身體,西虞昊放在腰間的手便緊了緊。一杯酒送到她唇邊,他寬大的拖到地上的袍袖擋住了對面的視線。耳邊傳來西虞昊輕得像羽毛的聲音:「喝了。」
那杯灑幾乎用倒的,全傾進了她嘴裡。她硬生生的將酒嚥下,熱辣辣的感覺刺激得她滿面通紅。小腹騰起股熱氣,腦子一蕩,竟有了幾分醉意。唐淼大驚,才一杯,什麼酒這麼醉人。
西虞昊輕輕的笑,笑聲充滿了嘲諷之意:「當初我就是被這酒灌醉,才被關在極夜海地宮裡。如果你再死盯著他,我就再灌你一杯酒。醉倒了事。」
不要!唐淼藏在袖子裡的手暗暗攥緊。她揚起臉瞪了他一眼,飛快的低聲說道:「你別太過分!」
西虞昊寵溺的眼神讓唐淼像見了鬼似的。天知道宴會之前西虞昊的神情有多麼冷峻。
唐淼深吸口氣,柔順的低下了頭,藏住眼裡的落寞。
宴會之前,她已經亂了方寸。鏡子裡是那張下了封印後的美麗容顏。她的心跳聲那麼清晰。她要不要和凰羽相認?
換了禮服的西虞昊出現在鏡子裡。他出現得無聲無息。他的雙手撐在妝台上。從鏡子裡看去,他就像將她攬在了懷裡,驚得她驀得回頭。
他衣袍上的狻猊張牙舞爪。天河裡平易近人的西虞昊已被高高在上的西地太子殿下代替。就連他說話的語氣,也沒了溫度。
「你,現在是我的仙姬。宴會上,我會這樣向東極地的人介紹你。」
她驚叫:「你什麼意思?」
西虞昊平靜地說道:「就是我話裡的意思。東極地想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我不會讓他們如願。」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憑什麼讓我攪和進來?我只不過答應幫著把姬瑩公主平安帶回北地去。她回歸本位,北地天尊解了我的封印。日後我便和你們全無干係!」雖然不是原來的臉,唐淼就是不想讓凰羽看到自己變成西虞昊的仙姬。
西虞昊譏笑道:「你和暮離星君演戲的時候,你已經攪和進來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你是北地天后的愛徒。不論是你愛慕暮離星君,還是他寵愛你。西地擄走你,都觸犯了北地天后威嚴,是和北地過不去。否則,東極地的人為什麼要在流光城幫我的人?為什麼會獨獨要求將你擄到西地來?只有你歡歡喜喜的做我的仙姬,北地天后才不會追究我擄人之過。東極地也找不到機會挑撥離間。」
唐淼憤憤的說道:「天后娘娘怎麼會發怒?暮離星君自會向她解釋。沒你想的那麼麻煩。」
「你錯了,小凡仙。」西虞昊冷笑,「如果你死在了西地,就算明知這件事的真相,北地天后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也會找西地的麻煩。」
唐淼一驚:「我怎麼會死?凰羽知道是我,他不會殺我的。」
「你亮明身份,也許他記著東荒之地你馭水解圍之情放過你。那麼,姬瑩就危險了。北地公主死在西地,兩地不開戰都不可能。想想吧,如果姬瑩有危險,暮離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唐淼懷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別把凰羽說的這麼恐怖。他不過是陪公主來西地遊歷的。」
西虞昊嗤笑:「你說什麼傻話?東極帝尊令凰羽陪同公主遊歷,是告知仙界,他將會娶公主,他將是下一任的東極帝尊!另外麼,能害得西地和北地不和,東極地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不論是誰任帝尊,輸了的另一族剛開始不會全心誠服。東極帝尊元神泯滅,新帝尊就位時,就是東極地內亂之日。如果有機會讓西地和北地開戰,沒有外患,新任帝尊才有機會令東極地三族臣服。東極地巴不得兩地趕緊打起來。就算凰羽認出你來下不了手,暗中潛伏在西地的東極地之仙也會動手。」
唐淼心裡泛起股醋味。比較起她這個北地天后的徒弟,姬瑩公主的安全更重要。她禁不住苦笑,瓏冰玉在西虞昊去求親的途中勾走了他的魂,是否也有對姬瑩的嫉恨呢?她嘆了口氣道:「你說了半天,就是想警告我別讓凰羽知道我才是唐淼,免得他猜到那個唐淼其實是姬瑩公主對嗎?不過還是謝謝你。我知道,扮成你的仙姬,對我下手的話總會顧及一些。」
她沮喪失落的語氣讓西虞昊心裡一軟,脫口解釋說道:「姬瑩公主任性妄為,我當她就是燙手的麻煩!」
他什麼意思?他是更在意自己的安全?那麼為什麼要攔著她向凰羽亮明身份?直接送姬瑩回北地不就行了?
唐淼疑惑的表情讓西虞昊尷尬無比。他憋了半天才道:「你見到姬瑩就知道了。」
姬瑩被他軟禁在七彩珊瑚宮,難道事情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西虞昊顯然不想繼續談論姬瑩,吩咐幾名侍女給唐淼好好打扮,轉頭就走了。
云舟上帶有舞姬。宴起時一群舞姬打扮得花團錦簇像籬笆似的擋住了唐淼的視線。隔著那些彩色披帛的空隙,右下方凰羽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穿著件淺紫色的大袖寬袍。腰間繫著條深紫的腰帶,繡工精巧,鑲嵌的寶石熠熠生輝。那袍子也不知是紗還是綢,輕薄飄逸。綠如琉璃的眼睛便似隱在朦朧的紫色霧氣中,襯得一張臉美得不是人!
他和櫻柔公主之間低聲說著什麼。兩人的几案原就靠得近。唐淼憤憤的想,還公主呢,不自重,就差靠近凰羽懷裡了。
唐淼恨恨的磨牙,不知不覺自己端起了酒杯。
正想著,櫻柔公主對唐淼笑道:「本宮經北地時。北地天后娘娘聽說凝霜仙子在流光城失蹤大怒。暮離星君急得快瘋了。沒想到仙子竟在西地,還成了太子殿下的仙姬。」
而那個柔弱得像花瓣般的公主說出的話讓唐淼這個不懂政治的人也瞭解到西虞昊的話並沒有誇張。
唐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西虞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滿面寵溺之色,他對公主笑道:「多謝公主關心。孤已傳信向北地天后言明此事,請她放心將棠棠交付給孤。至於暮離星君麼,哼,孤沒心思關心他著急與否。」
棠棠?凰羽終於把研究舞姬們手中七彩披帛的目光移向了唐淼。她額心淡淡吐露光華的銀霜印記將肌膚映得剔透晶瑩。容貌似初冬時分薄露凝霜般清新。嫣紅著臉半倚在西虞昊懷裡不甚嬌羞。
她含嬌帶怯的飛快睃來一眼。
四目相對,她的眼神慌亂的逃開,又忍不住又朝他睃來一眼。
凰羽心裡湧出熟悉的感覺。他端起琉璃盞敬西虞昊,慢條斯理的說道:「記得半年前殿
下在銀霜城為了個小凡仙推去了與姬瑩公主的親事。如今又納了北地天后愛徒為姬。太子殿下豔福不淺哪。唐淼於我有馭水解圍之恩,不知她如今在西地過得習慣否?」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36 PM
五十、難解懷疑
聽到自己的名字,唐淼有幾分不自在。她挺直了背,想坐得離西虞昊遠些。然而西虞昊沒有給她機會,圈著她的腰用力將她扯進了懷裡。
他大笑著掰過她的臉,墨黑的眼睛充滿了警告,嘴裡戲謔的說道,「羽公子的話令孤的小棠棠吃味不高興了!」
靠!去你的小棠棠!唐淼肉麻的想搓手臂。她的臉幾乎被西虞昊的手捏變了形,下一秒臉就被他壓進了懷裡。
「這麼在意,你喜歡他?」西虞昊低頭在她耳邊輕語。
唐淼僵住。她在意凰羽不僅是因為在東荒之地他照顧她,而是她喜歡他?這個念頭如閃電般擊中她的心,酸楚得讓她想哭。他已經有了公主。他將來會是東極地的新帝尊,他一定會娶公主。她是誰?她不過是個因緣巧合跑到仙界來的平凡人。
穿越到凡界任何一個時空,她好歹知道古人不懂得的一些東西。在仙界,她就是個任人欺負的菜鳥。
「裝醉!」西虞昊利落的說道。
唐淼怔了怔,為什麼要她裝醉?腰間被西虞昊擰了把,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疼痛感刺激之下,唐淼馬上反應過來了。
當初銀霜上城仙殿上西虞昊對唐淼如獲至寶,還推了與姬瑩的婚事。仙界中人都知道他對瓏冰玉情深意重。才過大半年,沒道理他對唐淼不感興趣。要麼自己裝吃味,離席而走。顯然西虞昊對她的演技不看好,只好令她裝醉。
唐淼抬起臉望著西虞昊,不甚酒力的囈語:「殿下為了她推去與公主的婚事,他日是否也不在意棠棠?」
說完垂著腦袋,無力的捶打了西虞昊幾下,便趴他胸口不動了。手卻隔著衣裳狠狠的擰了他一把。感覺到西虞昊手指下的肌膚繃緊,這才覺得出氣裝睡。
西虞昊疼得倒吸口涼氣,暗罵唐淼小心眼兒。臉上不得不堆出笑容輕輕喚了她幾聲,便任她睡去。抬起頭時滿臉無奈:「還好她飲醉了。羽公子一語差點讓孤難以作答。她與她自是不同,孤將七彩珊瑚宮送她為寢宮了。她極是喜歡。」
一個她是指唐淼,另一個她卻是指懷裡的人兒。
凰羽呵呵笑了起來。翠綠眼眸裡閃動著西虞昊看不懂的光芒。他敷衍的說道:「殿下如此寵愛照拂她,凰羽也心安了。」
櫻柔公主插嘴說道:「太子殿下,到了極夜海後,本宮想親自謝過那個會馭水之靈的小凡仙。不知可否?」
此語正中凰羽下懷。明知道櫻柔對唐淼感興趣不是為了謝她。但只要能讓他見到姬瑩,他就有辦法知道唐淼的下落。凰羽順水推舟說道:「我也想當面謝謝她。」
西虞昊哈哈大笑:「多多!」
多多應聲站了出來叉手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西虞昊笑道:「你先行一步,去七彩珊瑚宮通報。就說東極地的櫻柔公主與重羽宮的羽公子來了。孤要在七彩珊瑚宮設宴,令仙姬早做準備。」
「是,殿下。」多多看到西虞昊輕輕比了個手勢,心裡明白自己要說服七彩珊瑚宮裡軟禁著的小凡仙聽話一點了。
酒過三巡,東極地眾仙便告辭。
凰羽走出廳堂,回頭又睃了裝睡的唐淼一眼。她的名字與眼神都讓他覺得怪怪的。手上沉了沉,櫻柔已扯住了他的衣袖,巴巴的望著他:「羽哥哥,唐淼美嗎?」
凰羽心頭一緊,淡淡的回道:「中人之姿罷了。」
「中人之姿?為何西虞昊如此寵愛她?把七彩珊瑚宮都送她了?」櫻柔滿臉不信。
說話間東極地眾仙已飛回樹舟。凰羽望見大帳之中有瑩瑩光華閃動,便指著供養在玉缽中的蓮花道:「那花離了天河,靈性依舊。回了東極地移養在雪青樹缽裡,用不了幾年,公主身邊便又多個花神仙侍了。」
雪青樹是重羽宮中最滋養木靈的奇樹。堪稱重羽宮一絕。凰羽重提送雪青樹缽給櫻柔,令她又想起以後會和凰羽一起養蓮的心願。
櫻柔便笑了:「我瞧瞧去。」
眾侍女簇擁著櫻柔進了大帳。凰羽這才松了口氣。
回到自己帳內。他今晚飲了不少靈華瓊液,也有幾分醉意。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腦中便跳出棠棠仙子偷偷睃來的眼神。他揉著眉心,輕聲喚道:「青狸!」
「公子有何吩咐?」
凰羽想了想吩咐道:「去北地落月峰。那裡是北地天后的故居。查一查叫棠棠的女仙。再查下她和暮離星君的過往。還有,此事別讓公主知曉。去吧。」
青狸領命,悄悄離開樹舟。他從懷裡拿出一隻寸許長的小木船放進水裡,默默施法。小木船迅速長成丈許長,青狸正要飛上木船。身體驀然一輕,頭朝下被拎了起來。幾乎同時,一根樹藤如蛇般纏上他的手腳,連嘴同時封住。
是誰敢在背後暗算他?青狸憋得滿臉通紅,捆成粽子般被拎回了樹舟。
五十一、夜半蓮語
夜深了,櫻柔沒有絲毫睡意。她靜靜的坐著。寬大的白色褒裙像月光散落一地,面如籠煙,眉目前露出淡淡的惆悵。
自從赴宴回來,她進得大帳後便令所有的侍女退下。寬大的房間中只餘她一個人時,櫻柔臉上的笑容便消失得乾乾淨淨。春水般柔美的眼變得冷靜徹骨,一洗羸弱嬌柔之態。
她默默的望著玉缽裡的蓮花,秀眉微微挑起,淡淡的嘲諷從嘴角流洩而出:「中人之姿罷了?為何你贏了鬼面卻不來提親?為何你急著離開東極地?為何今日你急著引開話題?就這麼在意那個小凡仙嗎?不過和她在東荒之地相處了幾日而己。我等你五年,暗中收買北地引仙殿雪松殿司又算什麼?雪松不送她到東荒之地,你能通過歷練?我等你回來奪帝尊之位,等你回來娶我,卻是在為他人做嫁衣嗎?」
桌上玉缽裡的蓮花靜靜的吐放光華。無人回答。
一股氣直衝胸臆,她還能和他一起養蓮?櫻柔捧起玉缽就要砸落。
「公主!」聲音輕淡如風。
「誰?」櫻柔一凜,柔美的臉閃過凌厲之色。
玉蓮蓮瓣上光芒如呼吸般一閃一滅,柔柔的聲音從蓮中飄來:「公主以上品靈佩清玉滋養玉蓮。玉蓮願為公主解憂。」
居然被人聽到她的話!櫻柔心中殺機頓起。她輕輕將玉缽重新放回桌上,居高臨下看著它,淡淡說道:「原來你已養成花魄,可開口言聲。」
瓏冰玉沒有幻出靈魄青霧,她躲在玉蓮中怯生生地說道:「公主恕罪。玉蓮在天河中修煉了五百年,不過修得半縷殘魄罷了。受公主呵護,玉蓮能伴公主左右已是仙緣深厚,豈敢隨意出聲冒犯?今夜見公主憂心,玉蓮實為不忍,這才大膽說話。」
櫻柔綻開一抹溫柔之極的笑容,手指輕撫著蓮瓣柔嫩的花瓣慢慢說道:「你不是因膽怯才沉默。你是怕本宮摔了玉缽,一腳將你踩成齏粉不得己才開口。」
「玉蓮不敢!」在她面前扮溫柔?瓏冰玉忍不住冷笑。蓮瓣卻簌簌輕顫,露出乞憐之態。
櫻柔指尖搭在蓮瓣上,靈力直衝花心。探查之後發現花中果然捲縮著團霧氣般的靈魄,且一魄還未完全養成,只得半魄。
一朵聚得半縷殘魄的蓮花有何可懼?櫻柔輕彈蓮瓣,嬌嬌柔柔的開口道:「你方才說願為本宮解憂?」
明天東極地眾仙就將去往西地仙庭所在的極夜海。她不能讓西虞昊和唐淼看到自己,她需要櫻柔公主將她藏起來。在櫻柔和凰羽眼中,她只是天河中一朵養了些靈性的玉蓮而己。瓏冰玉不敢說的太多讓櫻柔對自己起了疑心。斟酌片刻後她小心的說道:「玉蓮在天河中飄浮,難免寂寞。心裡羨慕修成人身往來自在的仙。旦凡有舟往來天河,玉蓮便忍不住靠近。前些日子,西地云舟渡天河時,卻讓玉蓮聽到一件奇事。」
「奇事?你是想做本宮的解語花?」櫻柔不置可否。
瓏冰玉幽幽的嘆道:「公主啊,玉蓮聽到太子殿下身邊的女仙侍議論說,東極地重羽宮的凰羽公子曾在東荒之地將鳳紫花冠送給唐淼仙子當護身法寶。」
櫻柔臉色一變,震驚得差點跳起來:「你說什麼?!」
她的反應在瓏冰玉意料之中,她輕聲提醒她:「公主,你驚動侍女了。」
帳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公主,何事驚慌?!」
櫻柔心煩意亂,深吸了口氣讓語氣平靜下來:「本宮無事!做了個可怕的夢而己。休息會兒便好!」
帳外侍女們低聲應了。
櫻柔看著玉蓮,聲如蚊蚋:「你若欺騙本宮,本宮會一點點焚盡你的半縷殘魄。」
西虞昊的兩名侍女的確在東荒之地見過被鳳紫花冠保護的唐淼。瓏冰玉根本不怕櫻柔去查。就算她去質問凰羽,凰羽也不會懷疑自己認識唐淼。瓏冰玉故作惶恐道:「玉蓮不敢,那兩名仙侍一個叫小蛇多多,一個是玉犬笨笨。公主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櫻柔信了。他居然把鳳紫花冠送給那個小凡仙做護身法寶?!她和他相處這麼多年,他也從來沒有將鳳紫花冠給她仔細瞧過。沒想到,他視若性命的鳳紫花冠竟曾經輕易的送給一個小凡仙護身!櫻柔的手攥得緊了。指甲刺著嬌嫩的掌心,卻抵不過此時心痛。
瓏冰玉滿意的看著櫻柔的表情,她說的話已經足夠引起公主對唐淼的恨意。
想到識海中那個腳踏翠葉,無情下手打散她最後一魄的絕美公子,瓏冰玉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不是他,她早在東荒之地就奪了唐淼的識海。她早就可以驅使唐淼的身體重生。如果不是他,西虞昊找到東荒之地時,她就可以讓他以為自己飛仙之時無意進了凡人身體。並非故意奪舍。
一切,都被凰羽毀了!
你可曾想得到我居然被養在了你的身邊?瓏冰玉幽幽望向紗帳之外。她不會一口氣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櫻柔。她要留在這個東極地公主的身邊,慢慢取得她的信任,借由她的權勢展開報復。
未來的東極帝尊?瓏冰玉冷笑,她會讓他也嘗嘗悲聲求人,無力反抗的滋味。
「西地太子靈力強大,發現了玉蓮。差一點玉蓮就被他毀了。他真是……可怕!公主,玉蓮求你,莫讓太子殿下和西地的仙見到玉蓮。」蓮瓣輕顫,顯然被西地的仙們嚇得不輕。
櫻柔哼了聲:「放心,你既然願做本宮的解語花,本宮自會保護你。你聽到了什麼?讓西地眾仙想要毀了你?」
瓏冰玉害怕的說道:「玉蓮隱約聽得,不知船上是誰在說,被太子殿下帶往西地的唐淼是假的。」
唐淼已成了西虞昊的仙姬,櫻柔雖恨,卻想著凰羽再喜歡也沒辦法得到她了。只想去七彩珊瑚宮瞧瞧讓凰羽在意的小凡仙長什麼樣而己。突然聽說唐淼是假的,她禁不住想起凰羽離開東極地一事。難道他是為了找她?心上纏上了一絲慌亂,輕輕扯動,便令她難受之極,她絕不允許凰羽找到她!櫻柔皺緊了眉道:「假的?真的在哪兒?」
「玉蓮……不知。」瓏冰玉真想大笑。這位扮著嬌怯柔弱的東極地公主已對唐淼起了殺念。唐淼的日子不會好過了。「不過,玉蓮以為,既然西地那位唐淼是假,她定能知道真的唐淼消息。」姬瑩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瓏冰玉說著,故意微微喘了口氣,顯得極其疲憊,「玉蓮靈力不足維繫,還請公主原侑。」
「你歇著吧!本宮會為你尋來靈器潤養。你很聰明,以後就留在本宮身邊!」櫻柔在帳內走來走去,終於下定了決心,拂開紗帳走了出去。
隔了沒多久,櫻柔公主帶著貼身侍女進了樹舟底艙。
青狸見到櫻柔眼睛瞪得鼓起。櫻柔公主為何要令侍衛抓他?
櫻柔詫異的看著青狸:「真是胡鬧!他怎麼可能是奸細?定是羽公子有事吩咐他去辦!還不放了他!」
捆住青狸的樹藤嘩啦散落一地。
「青狸!對不住!」櫻柔輕輕跺了跺腳道,「你若是讓羽哥哥知道我抓了你,本宮便再無臉見他了。聽說侍衛們擒了個奸細,沒想竟然抓的是你,這下可怎麼是好?」
青狸搖著大手說道:「半夜還驚動公主,是小仙之錯。公主請別傷心了。誤會而己,公子怎麼會責怪公主呢?」
櫻柔轉憂為喜,嬌笑道:「侍衛們見著有人要偷偷放船要渡河離開,這會晚了怎麼想到會是你得了羽哥哥吩咐去辦事?有什麼事這麼著急,要你半夜三更獨自駕船渡河離開?」
想到凰羽的叮囑,青狸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也沒什麼要事,哪個……重羽宮兩位長老都隨了公子出來,公子擔心鬼面公子有異動,派青狸回重羽宮一趟。」
「這個鬼面,技不如人還不肯臣服!」櫻柔氣呼呼的說道,「你渡天河回東極地太費時,要不,我將葉鶴借你傳訊?」
「不不,不用了。公主出行,萬一有事還需用到葉鶴。我還是聽公子吩咐回去看看好。」青狸急得直擺手。
櫻柔也不勉強,笑道:「那你趕緊去吧。都怪侍衛們誤了你的事。別讓羽哥哥知道,否則又怪你手腳不利索了。」
青狸如釋重負,匆匆行了個禮,趕緊走了。
身邊的侍女輕聲問道:「公主,你相信青狸的話?」
櫻柔慢吞吞的上了樓梯,輕笑道:「青狸撒謊時,得意時,尾巴就會高高翹起。鬼面想出手,羽哥哥豈會不防備。就算要傳訊回宮,他也會令翠鳥去。你放出葉鶴跟著青狸,看他他究竟去什麼地方。」
「是!」
櫻柔走上甲板,頭頂星光璀璨。她望著遠處枝葉間凰羽的帳篷,突然想起了那一年東極地比武。
那一年,重羽宮鳳凰神木萬花齊綻。凰羽養成鳳紫花冠,初次代表重羽宮參加比武。
那一年,重羽宮的小公子足踏翠葉,自弱水河順流而來。紫衣翠眸,綠鬢紅顏,驚豔絕絕。沁雪峰下笑聲立絕,寂靜無聲。
那一年,她初見他,便已傾心。
「唐淼,唐淼……」櫻柔喃喃唸著唐淼的名字,滿目春水化為冷洌寒冰。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38 PM
五十二、清冷的心
插在琉璃闊耳瓶中的夜光樹葉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明亮卻不刺眼。帳中一席一幾,簡單素雅。
唯一精巧之物是幾上一隻黃金檀木精雕的裝飾燭台。燭台不過寸許高,雕成一隻黃金虎。一隻虎爪上托著朵花。花蕊裡立著根紫玉髓雕成的小巧蠟燭。
凰羽早以靈力探知四周無人。他伸指在紫玉髓上一彈,低聲喚道:「西燭長老。」
紫玉髓雕成的蠟燭頂端一點螢光閃亮,竟似真的燃起了燭火。
凰羽身體往後微傾,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我察覺樹舟上有異,想必黑沼靈地的仙已經潛伏在雪櫻衛中。西燭長老不會一直暈船吧?」
燭光閃了閃,躍出一個人來。他身高僅有一尺,鬍子倒有兩尺。頭戴著頂紫玉冠,兩邊垂下兩隻精巧的玉鉤。長鬍子便分開勾在玉鉤之上,看上去甚是滑稽。
西燭長老打著呵欠癟著嘴打著呵欠不滿的說道:「誰說本上仙一直暈船來著?本上仙才將青狸那臭小子送走。我說公子,你能不能對公主殿下熱情一點?殿下恨不得變成雙眼睛粘在你身上,連青狸離舟辦事也要擒去套話。你好歹有點回應嘛。公主聰慧漂亮,要真被鬼面哄走了,小老兒可捨不得。」
「是捨不得,還是怕輸給黑沼靈尊?」凰羽似笑非笑的說道。
西燭長老一蹦三尺高:「黑沼靈地一川污水爛泥,怎比得上我重羽宮?三千年前重羽宮和黑沼靈地仙祖互鬥傷了元神,以致於帝尊之位落入雪櫻族手中。如今公子比武勝出,只需娶了公主得到雪櫻族支持便能壓制黑沼靈地。事關帝尊之位,事關我重羽宮的前途,公子也不能因為把公主當妹妹看,就置大局於不顧!」
原來你們都知道我把櫻柔當妹妹看?凰羽垂下眼簾故做沉思狀。良久才展顏一笑,正色說道:「長老說的極是。無論誰做帝尊,必須得到雪櫻族的支持。」
西燭長老一副老懷大慰的神情,用力點頭。
凰羽拍了拍他的肩柔聲說道:「既然如此,我決定全力支持重羽宮最氣宇軒昂最陽光俊朗的七葉統領向公主求婚。等公主成了你的兒媳,雪櫻族支持重羽宮,黑沼靈尊保管會氣得元神大傷。西燭長老,你覺得如何?」
西燭長老猶在呆愣中,被凰羽用力一掌拍得雙膝軟倒,撲通摔倒在几案上。
「呵呵,就這麼定了。長老,此事關系重羽宮的前途。七葉娶不回公主,別怪公子我,動,家,法!」單鳳眼薄薄一勾,寒光乍現。
讓,讓七葉向公主求親?和黑沼靈尊的愛徒鬼面搶媳婦?別說黑沼靈尊會暗下毒手將七葉的元神埋到爛泥地裡漚爛了,公主殿下發作起來,七葉就要改名叫無葉了!西燭長老打了個冷戰,一激靈跳了起來:「公子,此去西地,不動手惹事就不是狡詐的鬼面公子了。公子的安全為重,別的事咱們以後再談!小老兒盯雪櫻侍衛去了!」
紫煙飄飄,瞬間失了西燭長老的蹤影。
凰羽將燭台放進荷包裡,抿嘴冷笑:「你兒子是寶,你家公子也不是草。愛娶誰娶去!」
嘴裡放著狠話,綠眸中卻帶著一絲悵然。
三千年前東極地比武,三族爭奪帝尊之位。重羽宮和黑沼靈地上仙強強相鬥,元神大傷。以及於帝尊之位落入三族中靈力最弱的雪櫻族手裡。到了今日,雪櫻族無強者出現,承繼帝尊靈力的又是位公主。
三千年後,重羽宮和黑沼靈地又爭上了帝尊的位子。
難道,只有娶櫻柔才能得到雪櫻族支持?為何,他心裡始終不肯走最簡單最直接通往帝尊之位的路?
如果他不是重羽宮的公子,如果他沒有能力襲帝尊之位。身繫雪櫻族未來的櫻柔還會對他一往情深嗎?
雪櫻族的未來只能依靠新帝尊。她也只能在兩人之間選一個。嫁鬼面,還是嫁自己。她選了自己罷了。
再喜歡,再傾慕……他也知道她羸弱的面容下掩藏的是顆多麼堅韌的心。哪怕他真娶了她,她仍舊是雪櫻族的公主,再是東極地的仙后。
可惜,她以為他不知道。
就連,看他長大的西燭長老也心心唸著重羽宮的前途。
凰羽突然就想起了唐淼。她捧著碗大哭著接眼淚給他喝。她用馭水之靈過度暈過去。她閉著眼睛躺在云朵上飛向荒原。笑聲乾淨純粹,生氣也直接明了。
綠眸突然爆發出怒意。他多想讓小凡仙在仙界過著簡單快樂的日子。他沒有,也喜歡看她的快樂。就因為西虞昊瓏冰玉暮離姬瑩無端端的被滅了元神!
「暮離,暮離。我早就知道姬瑩幻身成了她。等我問明白小凡仙是如何沒了的,我也原樣施在姬瑩身上。你也嘗嘗欲護不得的滋味吧!」凰羽面容漸漸變冷。
五十三、無意出糗
走出云舟的瞬間,唐淼嘴裡發出極無淑女氣質的驚嘆。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試試是否在夢中。
由於自家殿下的表現,小蛇多多,玉犬笨笨和雀靈阿度慇勤圍繞在她身旁。
笨笨撇撇嘴,手肘輕輕撞了阿度一下。兩人忍不住偷偷笑了。
多多偏過頭瞪了她倆一眼,扭著小蛇腰下巴一抬:「東極地公主造訪,咱們西地仙庭總不能讓他們瞧低了去。」
她已將唐淼歸入了自己人的範圍,說話間帶著股自家人的味道。
唐淼根本沒意識到在三位仙侍眼中,自己已經是西虞昊仙姬的身份。望著眼前聲勢浩大,奢侈豪華的儀仗隊伍傻呼呼的點了點頭。
半空中旌旗招展。千騎白龍馬上銀甲騎士肅然端坐。侍女身披五綵裳衣圍繞在幾乘寬大華麗的馬車旁。
香風陣陣,仙樂驟起。空中突有兩股紅緞如浪捲來。
唐淼下意識的後退半步,聽到身後傳來兩聲哧笑。回過頭就瞧見偷笑的兩人。自己頭一回見到仙家儀仗,驚奇在所難免。但你們嘲笑我是鄉下土包子,就是你們沒風度。唐淼不服氣的瞪過去。
本以為會和笨笨阿度起爭執。結果二人被她目光一瞪,居然哆嗦了下,低下了腦袋。唐淼一怔,既然不敢惹她,又怎麼敢譏笑出聲?正納悶著,聽到身後響起了西虞昊聲音:「棠姬這身打扮不錯!」
原來是狐假虎威。唐淼沒好氣的轉過身:「真難聽,換個稱呼成不?」
西虞昊低聲輕笑:「小棠棠?」
唐淼順勢捋起袖子,把胳膊往他面前一伸:「雞皮疙瘩都被你喊出來了!這裡又沒外人,你別這麼入戲。」
肌膚被白色繡銀霜花的衣袖一襯,生生讓西虞昊耀花了眼。他下意識的握著她的手腕往下壓,移開眼去:「東極地的仙都往這邊看呢。」
他不說倒好,一說唐淼就偏過腦袋望對面看。
兩卷紅緞不偏不斜搭在兩艘船的船舷邊。東極地眾仙正聚集在甲板上準備啟程。被雪櫻衛和侍女簇擁在其中的凰羽和櫻柔公主禮節性的朝這邊看過來。
西地隆重相迎,東極地也不會失了顏面。櫻柔公主與凰羽今日的裝扮極為隆重。昨晚夜宴時公主的打扮已經很精緻了。今日她頭頂戴上了櫻絡鳳冠,外面罩著件金色繡百花寬褸。被雪櫻衛和侍女簇擁著,盡顯高貴。
唐淼的目光越過她,盯著她身邊的凰羽。他今日也一改素雅,換了身和櫻柔公主相似的服飾。兩人站在一起情侶裝似的打扮讓唐淼心裡直泛酸。她鼻子裡哼出聲音,模糊的問西虞昊:
「凰羽不是東極地的臣子麼?怎麼敢穿得和公主差不多?」
西虞昊隨口答道:「東極地三大族都是王族。東極帝尊幾乎都出自三大族。別說凰羽比武勝了會成為新帝尊,單就他重羽宮宮主的身份,他就不比櫻柔公主身份低。」
唐淼低下頭看了眼身上的白色衣裙,早晨起床打扮時,她還覺得這身裙子美得不得了,巴不得遇著凰羽讓他多瞧自己幾眼。這會兒沒心情了。她懶洋洋的說道:「你做主人的還不招呼貴客啟程?」
西虞昊看了笨笨和阿度一眼,吩咐道:「陪著仙子。」
他朝樹舟朗聲說道:「公主請!」頭也不回的率先踏上了紅緞。
西地的仙照著品級緊跟在他身後從唐淼身邊走過。
小蛇多多極自然的向唐淼介紹仙家禮儀:「仙姬是殿下後宮中人,不可與殿下同行。此時,只有太子妃或仙后才能與殿下同行迎接貴客。」
「我沒想和你家太子殿下一起走。不用擔心我會不高興。」唐淼鬱悶的看著凰羽和櫻柔並肩走在一起,心想,我只不過看他和她走在一起不舒服。
身後又傳來笨笨和阿度的嘀咕聲:「羽公子和公主看上去很般配呢。」
「羽公子本應落後公主一步,公主卻和他並肩而行。看來傳言是真,羽公子是娶定公主了。」
那時的凰羽衣衫破舊,渾身上下充滿了清華之氣。今天他一身華貴,他還是她認識的凰羽嗎?唐淼怔怔的看著,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看戲。隔了戲台,永遠也融不進去。
「仙姬,咱們也該走了。」
唐淼嗯了聲,踏上了紅緞。她沒注意到眾仙踏上紅緞其實並未踩實,都是凌空飄飛,順著紅緞飛上去。她這一腳踩得實了,紅緞根本吃不住力,人猛然就摔了下去。
云舟高大,甲板離地尚有十餘丈。每次摔倒,唐淼總會忘記自己成了仙,可以飛起來。她尖叫一聲抱著腦袋閉緊了眼睛。
三侍也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呆愣的看著唐淼往下摔落。
多多最先反應過來,雙腿幻成蛇尾捲住了唐淼一把撈起她。
唐淼撈救命草似的抱住纏在腰間的蛇尾,駭出身冷汗。
蛇尾在這瞬間化為雙腿,唐淼便極沒形象的趴在了紅緞上。
「仙姬!」笨笨和阿度眼疾手快的拎起她扶住,低聲急說道:「他們都瞧著你哪!」
唐淼這才回過神。抬頭一看,已走到紅緞盡頭的兩撥人都好奇的望著她。縱然看不清他們的面部表情,她也知道丟人到家了。
「我裝暈!」她把頭往笨笨身上一靠,咬牙切齒的說道,「送我進馬車了事!」
見她耍賴,三侍臉漲得通紅。多多眼珠一轉,低聲道:「你倆扶著她,就說仙姬舊疾發作,靈力盡失!免得讓東極地笑話!」
三侍扶著唐淼飛快的走過紅緞,不等西虞昊開口,多多便原樣說了。她聲音嬌媚,音量卻沒放小,成心讓東極地仙聽到。
西虞昊心裡明白,吩咐她們送唐淼上馬車。他對櫻柔和凰羽道聲見笑了,便請他們也上車啟程。
「太子殿下新納仙姬不知是何種舊疾?承西地盛情款待,東極地的木系靈力或許能為仙姬醫治。」目光追尋著那角白衫,凰羽脫口而出。
櫻柔微微蹙眉,心生警覺。凰羽遲遲不向帝尊求親,難道他不想依靠雪櫻族的支持,而是想借外力平定東極地紛亂?她嫣然一笑道:「羽哥哥說的極是。承西地盛情款待,櫻柔願用木系靈力替仙姬醫治。」
三言兩語她便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凰羽如何不明白她心中所想,笑了笑,不再接話。
西虞昊笑道:「怎好勞煩公主。她不過是小疾,養養便好。公主請!羽公子請!」
隨著他的手勢,仙樂大作。隊伍開始啟程。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40 PM
五十四、神仙打架
西虞昊進了馬車,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板著臉坐在几案旁,冷冷的說道:「不用裝了。」
唐淼嘿嘿笑著坐了起來,不好意思的說道:「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還不如裝暈呢。」
西虞昊冷哼。
這是什麼表情?!什麼態度?!她又不是故意的。唐淼嘟囔道:「嫌我丟你的人了?誰叫你硬逼著我假裝你的……」
「自從在天河裡見到冰玉那一縷殘魄,我就很煩在我面前耍心眼的人。」西虞昊截口打斷了她。
馬車異常寬大。四週一圈雕花窗櫺,蒙了層淺淺的絹。明亮的光線讓唐淼將西虞昊微蹙的眉尖,眼裡的傷感以及嘴角扯動出的倨傲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凰羽的話,櫻柔公主的話,西虞昊的回答她全都聽到了。心裡因為凰羽的關注生出的絲絲甜蜜彷彿坐實了西虞昊的指責。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眉尖輕蹙,西虞昊不方便阻止東極地一行人見姬瑩。他說過,他當姬瑩是燙手的大麻煩。他擔心姬瑩死在西地,後果嚴重。他不信任自己。
眼神傷感,西虞昊心裡對瓏冰玉的變化始終沒有釋懷。這是拿她出氣。
嘴角流洩出倨傲,西虞昊一直高高在上。
「其實這件事情就算被揭穿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孤容忍姬瑩公主的胡鬧,重提兩地聯姻,保住兩地皇族的顏面,東極地便無可趁之機。」西虞昊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如鷹。「但是孤絕不容忍被人算計!」
就算是誤會,唐淼也不想解釋了。心像口古井,骨碌往外直冒涼氣。她霍然站起:「西虞昊!這件事最委屈的是姑娘我!不是北地公主,不是瓏冰玉,更不是你!瓏冰玉變得面目可憎,是她不甘心!姬瑩幻身隨你來到西地,她也不甘心!你心頭窩火,明知是燙手的山竽,明明想扔還要護她周全,你也不甘心!我本該云遊仙界自在逍遙,我是暈了頭才被暮離誘哄著來管你們的破事!瞪我沒用!姑娘我不怕你的眼刀子!」
「嘩啦!」几案被西虞昊狠狠一拳砸得粉碎。
唐淼不甘示弱,一腳踢在旁邊的小櫃子上。嘩啦聲中,櫃子連同裡面的瓷具被砸得稀爛。
西虞昊一躍而起,伸手就去捉唐淼。
當她還會忘了還手?唐淼雙手結印,白色靈氣自掌心湧出,在身前凝固成層層冰牆。
西虞昊攸得收手。他沒這麼笨。和唐淼拼靈力,拆散了馬車,讓東極地眾仙看笑話嗎?
唐淼沒有這些顧及。這一瞬間,她也不想討好西虞昊求借紫玉珊瑚令了。也不想幫姬瑩換得北地天尊替她解開封印恢復容貌了。回不了家就算了,到哪裡不能好好活著?她隔著冰牆驕傲的說道:「本姑娘不解封印了!你們愛咋咋滴!就此別過!」
她伸手就去推窗戶。
馬車中的動靜不小,但太子殿下和他新收的仙姬動靜再大,外面的銀甲衛和侍女們也當沒聽到。
隊伍龐大,東極地眾仙的馬車離得遠,聽不到這裡的動靜。
但是唐淼如果推開窗戶駕云飛離,東極地的仙又不是瞎子。西虞昊不想動手也不可能了。
唐淼的手沒摸到窗戶。窗戶和她手之間隔著一指結界,像層透明的牆。她呆了呆。雙臂一緊,西虞昊從身後圈緊了她。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狻猊王氣從腕脈湧入,唐淼的手臂失去了知覺。嘴裡被迅速塞進一角衣襟。
西虞昊踢開地下的碎木屑,握著唐淼的手腕沖外面低聲喝道:「多多,拿根縛仙索來!」
車廂門啪的打開,一根金色繩索被扔進來,門急急的又被關上。
車外平台上三侍面面相覷。
隔了會兒,笨笨鼻子裡哼出低低的聲音:「多多,看到什麼了?」
多多挺直了背,眼神都沒抖一下,同樣從鼻子裡哼出蚊蚋般的聲音:「殿下很長時間沒女人,太粗魯。」
阿度也哼哼:「好事啊,總比成天唸著飛灰煙滅的冰玉姑娘好。」
多多眼風往四週一掃,低聲道:「我去備兩套新衣。你倆讓銀甲衛隔開東極地的馬車」
笨笨和阿度忍著笑道:「好。」
五十五、末揚到來
馬車裡安靜下來。
縛仙索一上身,唐淼的靈力就像消失了一樣。她恨恨的瞪著西虞昊,把他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了個遍。
西虞昊黑著臉罵道:「在上千銀甲衛成百仙侍和東極地眾仙面前演出落跑記?孤的仙姬不顧禮儀駕云飛離,你置孤於何地?」
他又自稱孤了。唐淼翻了個白眼想,看起來不給他面子比揭穿姬瑩幻身一事還重要。自己是否應該裝順從,然後給他雷霆一擊?死要面子活受罪,用來對付西虞昊就得使這樣的招術。
「你別忘了我先前說的話!你是北地天后的仙姬,你和姬瑩一樣,東極地巴不得你倆在西地出意外。老實呆在孤身邊!你要是再搗亂,孤就讓你一直昏迷到極夜海!」西虞昊抽出塞住唐淼嘴巴的衣襟,冷聲道,「孤說得很明白,你答應就說話,不答應孤現在就讓你暈過去。」
「好!」唐淼乾淨利落的表示同意。
西虞昊解開縛仙索,瞪了唐淼一眼道:「孤能綁你一回,就能再綁住你!」
唐淼確認靈力已經恢復,背轉身坐著,看也不看他一眼。
西虞昊氣笑了:「孤好意留你在身邊護你性命,不知好歹!」
唐淼背對他,一聲不吭。
地上遍是碎木碎瓷,狼籍不堪。難道他還要對著個背影枯坐兩個時辰?西虞昊哼了聲,站起身走出了馬車。
看到自家殿下飛離馬車騎上白龍馬,立在車外平台上的三侍吃驚不己。捧著新衣的多多馬上說道:「小仙去服侍仙姬!」
「讓她安靜會兒。」西虞昊瞧著多多手中的新衣怔了怔,想起撕破的唐淼衣襟,砸壞的東西,眼中掠過一絲尷尬,「誰也不准進去!」他說著騎著白龍馬飛快的離開馬車,奔到了隊伍前面。
笨笨冰藍眼眸裡流露出調皮的神色,壓低聲音說道:「看到沒?殿下多體貼哪!」
多多望著手裡的新衣嘆息:「白準備了!」
阿度壞笑道:「沒見殿下被仙姬服侍得多好?衣冠齊整,髮髻跟沒散過似的。以後殿下用不著多多你服侍了。」
多多媚眼一拋:「成天想著殿下的不是知誰?」
三侍正低聲嬌笑,馬車門突然被拉開。唐淼沉著臉從多多手裡搶過衣裙,咬牙切齒道:「別看你家殿下外衣光鮮,裡衫全被我撕碎了!」
三侍驚得張大了嘴巴。
唐淼哼了聲,把門一關,得意的笑了。
她換好衣裙,一腳將地上的破茶几踢到旁邊。西虞昊不在,她現在就跑。唐淼下定決心不理會這攤破事,西虞昊的威脅她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在她看來,西虞昊嘴裡雖然說大不了容忍姬瑩的胡鬧,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姬瑩身份不同,人家是北地公主。自己是假徒弟。西虞昊真正擔心的還是姬瑩的安全。
唐淼以掌為刀。淡淡的靈力從掌心吐出。冰霜之寂在掌緣化為雪亮鋒利的刀,沿著地面切割出一個能容她進出的洞。
輕輕提起地板。唐淼趴在地板上往下一瞧。馬車車底雲霧繚繞。她嘿嘿笑了,握拳安慰自己:「姑娘勇敢點。想想西虞昊的臭臉,你就不害怕了!」
她聚了朵云,托著她緩緩從洞口降下。
所有的精力都凝聚於腳下那團云朵上,唐淼閉著眼睛一個勁兒的往下沉。
濃濃的卷積云載著冗長的隊伍飛向極夜海。沒有人注意到西地太子殿下馬車底部飛下的唐淼。
隔了很久,唐淼眯縫著眼往上看。上空萬里無云,西地的隊伍不見了蹤影。她哈哈大笑,忍不住往下瞟了眼。心頭一悸,她趕緊閉上眼睛,蹲下身體蜷成一團。用心念命令云朵載著她降到地面。
風呼呼從臉上吹過。唐淼迷茫的想,她該去哪兒才好呢?
「小姐!」
末揚驟然傳入耳朵的聲音嚇醒了唐淼。靈力消散,身體猛的變重,飛快的往下摔落。「啊——末揚救我!」她亂揮著手,哇哇大叫。
嘆了口氣,末揚旋身飛下,手裡的墨蓮影盾同時扔出。
唐淼尖叫一聲重重的摔在墨蓮上。
末揚停在旁邊,驚喜和笑意從銀色眼眸裡溢出來。他忍著笑柔聲安慰道:「沒事了,小姐。」
唐淼趴在墨蓮上,拍著胸口大叫:「我飛得好好的,你幹嘛出聲嚇人!什麼時候來的?」
末揚笑道:「我說過會在小姐身邊。我用墨蓮渡天河,一直遠遠尾隨在云舟之後。小姐怎麼突然離開隊伍了?」
唐淼沉默了下,翻過身望著碧藍的天幽幽說道:「末揚,我知道你心裡最重要的是公主。西虞昊已經知道公主幻身一事。他親口告訴我,他並不想和北地鬧僵,他不會讓公主在西地出事。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去姬瑩身邊保護她。咱們滴血認主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我不想再攪和進這件事裡。念在主僕一場,希望你不要幫著暮離星君,或者為了你的公主逼我回去。」
一席話說得末揚羞愧不己。儘管天后娘娘的命令在先,但他仍對唐淼生出無盡的愧疚。他單膝跪下輕聲說道:「小姐想去哪兒,末揚願隨護小姐。」
他沒有解釋。唐淼翻過身,亮晶晶的眸子盯著末揚眨也不眨。末楊沒有表情的臉,銀色雙眸裡的黯然都隱隱告訴她他也有委屈。唐淼心裡一軟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天后娘娘讓你做我護衛之前定有囑咐!我不怪你。」
末揚眼睛一亮:「小姐不會拋棄末揚了?」
唐淼笑道:「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哪天你不得不維護姬瑩或北地仙庭。請你一定明白告訴我。……現在有個伴也不錯。他日你要離開,盡可告訴我。」
她話裡隱藏著的情緒讓末揚憐惜。他輕聲說道:「末揚不會再欺瞞小姐。」
作者:
hao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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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4 11:42 PM
五十六、結界之門
隊伍在西地花海停下。
綿綿不絕的長草灘中嵌著泓碧湖。湖水四季溫暖,冬季百花不絕。
湖邊早搭好寬長的帳篷。早有西地的仙請了東極地眾仙入席。
眾仙坐定之後,櫻柔見唐淼仍在馬車上,便笑道:「不知仙姬如何?本宮想去探視。」
西虞昊笑呵呵的說道:「仙姬已經無礙,多謝公主關心。多多,去請仙姬赴宴。公主,此花海景緻為西地一絕,改採百花醇的花蜜酒也不錯。眾仙請!」
雙方寒暄時,凰羽的目光輕輕瞥向了馬車。
小蛇多多正在平台上和笨笨和阿度打趣:「小心守著,別讓東極地的仙知曉馬車裡面一片狼籍。」
笨笨拍著胸保證:「我調了這麼多銀甲衛圍著,包管不讓人靠近。」
多多嗔了她一眼,輕輕叩響了門:「仙姬。殿下請仙姬前去赴宴。」
馬車裡自然沒有人回答。阿度聳了聳肩道:「脾氣真大!」
多多再次叩門,裡面依然沒有聲音。她無奈推開了門閃身進去。一眼就看到地板上的洞。多多臉色驟變,一顆心幾乎要蹦了出來。她深深吸氣,平定了下心裡的慌亂,打開門走了出來。
「她跑了。你倆悄悄帶人去追。千萬別張揚。」多多從牙縫裡蹦出這句話後,沒時間顧及笨笨和阿度的表情。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到帳前回話:「仙姬精神不濟,不能前來赴宴,請殿下恕罪。」
還在賭氣?西虞昊也不想讓唐淼在東極地眾仙面前多露臉。他大馬金刀的擺了擺手道:「讓她歇著吧!」
櫻柔趕緊說道:「是否需要本宮替仙姬瞧瞧?」
西虞昊哪裡敢讓她看到馬車裡的情景,故作豪邁地大笑道:「小小仙姬豈敢勞煩公主!她多休息就好!公主飲勝!」
櫻柔也無意替唐淼醫治。不過是接了凰羽的話,不欲他借此和西地搭上關係。西虞昊拒絕,她並不強求。舉杯飲下一杯花蜜酒。
「羽哥哥,這酒很是香醇!」她偏過頭嬌聲對凰羽說道。
凰羽卻沒有聽到她的話。籠在袖中的手捏著片綠葉已經幻成只翠鳥放飛。他正盯著迅急離開馬車的玉犬笨笨和雀靈阿度出神。馬車旁少了兩侍,圍住馬車的銀甲衛靈力不夠。他趁機用靈識命令翠鳥飛去察看。
櫻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頓時有些不痛快。他為了不娶自己,一心想討好西虞昊。聽得仙姬不適,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眼瞅著翠鳥從馬車底部鑽進了馬車。凰羽驚奇不己。馬車底部竟然有個洞?馬車怎麼會就多出一個洞來?難道……
「羽哥哥!」櫻柔不悅的提高了聲量。
凰羽驀的回神,微笑著端起面前的酒道:「公主飲勝!」
他究竟在想什麼?!櫻柔氣得咬住了唇。
兩人說話時,多多終於找到了插嘴的機會。她迅速將馬車裡的情形告訴了西虞昊。
西虞昊一杯酒便撒在了衣襟上。他指了西地負責接待的仙吩咐好生侍候。藉口換衣袍離了座。
他才走開,凰羽就站了起來:「公主,花海景緻怡人,酒亦香醇。羽想獨自散步欣賞,先行告退。」
不等櫻柔開口,他便飛身離開。
櫻柔臉色一變,放下酒杯對侍女說道:「本宮乏了。」
一眾侍女簇擁著她走回馬車。櫻柔一路四顧,竟不見了凰羽影子。不知道他跑哪兒看風景去了。她跺了跺腳氣呼呼的進了馬車。
長草間金檀虎燭台頂端紫玉髓蠟燭再度亮起。凰羽匆匆在一片綠葉上以靈力畫了個符吩咐道:「西燭長老,你幻成我的模樣回馬車去。我有急事外出。此葉可維持七日,你小心行事。不得讓公主和西地的人看出端倪。」
西燭上仙才應召而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凰羽已經收好燭台飛走。
「哎喲我的公子,這怎麼行?!」他拈起地上的綠葉放在眼前看了看,突然想到這是個幫凰羽下決心的好機會!西燭越想越樂,掛在玉鉤上的鬍子像兩把刷子似的高興地翹了起來,「扮成公子好!小老兒對不住公子了。我這就去告訴公主,我喜歡你,回東極地我就向帝尊求娶!哈哈!七葉啊,老爹聰明不?能幹不?!」他樂呵呵的把綠葉往額心一貼,幻成凰羽的模樣,大搖大擺的走回隊伍。
西虞昊一直盯著地板上的洞。臉上帶著股欣賞的神情,彷彿那不是個洞,而是一朵美麗的花。
殿下好詭異的表情!多多看到他笑,忍不住悄悄往門口退。腳步一點點輕輕移動,大氣不敢喘。
西虞昊突然回頭,多多嚇得哆嗦了下。
「出去!」西虞昊淡淡的說道。
多多逃命似的奔出馬車,反手關上車門,喝斥著銀甲衛散開十丈,圍在外面。
寬大的帷帳呼啦啦伸升數十丈豎起,圍牆一般將馬車擋住。
隊伍龐大。西虞昊的馬車離東極地隊伍甚遠。再有帷帳攔住,多多擦了把額頭沁出的汗苦笑,這下將馬車拆了也不會被看見了。
馬車裡只剩下西虞昊一人。他走了幾步,停下來看看那個洞。又走了幾步,再次停下來,指著洞口惡狠狠的說道:「唐淼,你好!你好的很!」
想到東極地的人還一路隨行,還得忍著。西虞昊瞪著那個洞,胸口憋得發痛。他伸手抓住邊上櫃子的一角,木屑簌簌如沙掉落。再抓住一角,西虞昊五指收攏,木料再次化為齏粉。他咬牙狠狠說道:「孤要……掐死你!」
他扔掉手裡的木屑,拍了拍手。大步走出馬車,看了帷帳一眼,臉色又變。直衝到帷帳外,左右一望,低吼:「多多!」
「殿下!」多多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應道。
「選名侍女,和仙姬身形差不多的打扮了!呆馬車裡誰也不准見!」
多多看到完好無損的馬車鬆了口氣。殿下還沒有氣瘋。
西虞昊又道:「隊伍繼續前行。到了極夜海令玄素上仙接待東極地眾仙。你留下跟隊伍走。就說仙庭有要事,孤先行一步。叫十二侍到結界之門等我!」他頓了頓又繼續下令,「封鎖天河河岸,看好東極地的仙。如有人敢私離隊伍,當奸細抓了再說。」
多多越聽越驚,這不是將東極地的眾仙給軟禁了?
西虞昊瞪她一眼:「還不快去!」
「是!」多多迅速的飛去找侍女假扮。
西虞昊飛身上馬,白龍馬伸開長長的羽翅,快如流星奔向結界之門。
唐淼思來想去,決定去西地九重天之下的仙界。她笑咪咪的對末揚說道:「仙界有九重天。這九重仙域呆不得了,咱們下去玩玩吧。」
末揚也覺得這個主意好。兩人也飛向了結界之門。
仙界仙庭所在的九重天與下面八重仙域之間有座結界之門。只有修為到了上仙境界才能通過結界之門,選取九重天上的仙府居住。修為不夠,便過不了結界之門。下界之仙想至九重天,奉獻了仙丹晶石奇草異果可獲得限期通行令牌。時間一到,用不著驅離,令牌會自動將下仙送出結界之門。而九重天上的上仙們卻能自由通過結界之門,遨遊仙界各層仙域。
唐淼和末揚想去的就是西地仙界的下面八重仙域。
仙界四地九重天仙域都有座陰陽谷。結界之門便建在山谷正中。結界之門高達百丈,中心如同透明水晶。門外九重天仙域仙草飄飄,奇花怒放。門內寸草不生,荒蕪石山綿綿看不到盡頭。陰陽谷因此得名。
唐淼在北地仙宮裡書籍中看到過結界之門的介紹。此時站在谷口親眼目睹,不由感慨萬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九重天靈氣充盈,隨處可見奇花異草靈果。這道門將下面八重天的靈氣都吸至了九重天。末揚,咱們先不過去。」
末揚疑惑的看著她。
唐淼叉著腰哈哈大笑:「我們發財了!在東荒之地一枚聖蘭果當寶似的。在九重天卻是野果。咱們收集點九重天的花果,到了下面去變賣,還愁沒好日子過?」
末揚這才明白她在想什麼。他苦笑著從腰間取下一個革囊道:「小姐,這裡有一百塊晶石,每一塊裡蘊含的靈氣都足夠咱們在下面隨意買下一座府邸。咱們用不著做以物易物的買賣。再說了,咱們不是逃命麼?拿著九重天的東西去易物,豈不是太招搖了?」
唐淼蔫了。她再一次反應過來,這裡不是凡界。用不著拚命賺錢。她洩氣的說道:「走吧!」
「等等!」末揚又嘆了口氣,靈力一吐,寫著北地仙庭的白玉訣浮現在掌心。「小姐手裡的白玉訣也是這樣的吧?」
唐淼馬上想起還有身份證一說。伸出手掌一看,在東荒之地寫著北地凡仙的白玉訣已變成了北地仙庭四字。她望著結界之門處守門的銀甲衛犯了難:「怎麼辦?這不是一查就現原形了?」
末揚嘿嘿笑了:「小姐忘了?末揚不才,原是北地仙庭的紫微仙使。專事守城緝拿一職。改身份玉訣正是拿手本事。把手遞給我。」
他還是個制假高手!唐淼大笑著伸出手掌,好奇的看著末揚改白玉訣。
末揚手指點在她的白玉訣上,靈力催吐。細細的紫芒圍繞著白玉訣旋轉,上面的字漸漸變成了西地凡仙四字。他自己的也變成了西地越西府五字。末揚解釋道:「西地越西府的仙經常往來九重仙域,專做以物易物的買賣。」
唐淼指著自己的臉說道:「還要易容嗎?」
末揚笑道:「上仙脾氣各異。小姐撕下一角衣襟蒙面即可。過結界之門只看身份玉訣。不過,咱們只有一盞茶的時間。不然所有的仙都改了身份玉訣,仙界九重仙域就亂了。還有,進了谷,此地結界靈力強大,所有的仙都不能駕云。靈力會變得很弱。」
那不是山谷裡的仙都像凡人一樣了?唐淼好奇的想著神仙在這一刻變成了凡人會是什麼感覺。她蒙好臉,和末揚並肩走進了陰陽谷。
結界之門遠遠的聳立在山谷中。因往來的仙多,九重天以物換物的也多。谷中漸漸形成了市鎮。腳踏實地走在地上,身邊所有的仙也一樣。這讓唐淼多少有了回到凡界的感覺。
櫛比鱗次的房屋,沿街的叫賣聲。唐淼扯了扯末揚的袖子,興奮的問他:「西虞昊沒這麼快追來吧?他一定不知道我會從結界之門經過吧?」
末揚哭笑不得:「小姐,過了結界之門再玩吧!你這一跑,是個傻子也會首先封鎖天河河岸把守結界之門。這兩處地方守住了,西虞昊一天之內可以把九重天篦蝨子似的梳理三遍。」
唐淼訥訥說道:「我看這裡地廣人稀的……你會不會太誇張了?」
末揚輕聲說道:「小姐,末揚專司守城緝拿絕不會錯!而且,結界之門處的守衛好像增多了不少。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唐淼打了個寒戰,催促道:「快走!」
末揚盯著結界之門,銀眸閃動著一絲憂慮。結界之門的石台上除了原有的銀甲衛,好像多了幾個穿侍衛服飾的仙。他想了想低聲說道:「等會兒小姐先走。末揚製造點動靜引開守衛注意。」
唐淼停住腳,猶豫道:「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末揚搖了搖頭:「我不是他們的目標。就算西虞昊抓到我。我也有理由。我不是來找你的嗎?他不想和北地鬧僵,就不會為難我。出了結界之門,西地仙庭的勢力就弱了。要想找到小姐,不像九重天容易。」
說話間兩人已接近了結界之門。
高達百丈的門建在一座寬敞的石台上。門口佇立著兩座石刻的狻猊獸。毛髮成卷,飛揚神俊。門如水晶般透明,瑩光閃爍,中心氣流緩緩流動。
兩排銀甲衛依次肅立於通往石台的台階上。石台正中兩名銀甲衛守護著一張石幾。上面浮著張捲軸。有仙走向結界之門,手掌中的白玉訣往捲軸上一按。光芒微吐間便記錄下仙的信息。沒有意外,便繞過几案走進結界之門。
末揚並沒有看錯。西虞昊的十二侍中有四人離結界之門最近,已奉令趕了過來。捲軸上下了禁制。但凡遇到北地之仙就會示警。十二之一的胡糊守在几案旁,瞟著往來的仙好奇的等待著讓殿下暴跳如雷的仙姬出現。
唐淼磨蹭的跟在幾個仙身後。越往前走,心就跳得越厲害。末揚走在前面,他已經恢復了白玉訣的信息。如果能引開守衛的注意,唐淼便可執著假白玉訣通過結界之門。
往來結界之門的仙很多,十二侍查得又嚴。一盞茶會是多長?一刻鐘?她偷偷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裡暗暗著急。走上石台時白玉訣變回去,她不是自投羅網?
正想著石台上起了喧嘩。眾仙本是愛看熱鬧的主,一窩蜂便湧了上去。唐淼順著人流也上了石台。正巧看到末揚和四個人打了起來。都沒有使用靈力,純拼武藝和力氣。她扭頭一看,一隊銀甲衛似早有準備,執戈封住了結界之門。
末揚不是白暴露了?唐淼急得額頭冒汗。過不去不說,還搭上末揚。她現在靈力弱的哪敢沖上去打架。唐淼悄悄的往石台下退,肩頭突然被人掐住,驚得她張嘴就喊。
一隻手摀住她的嘴低聲說道:「別喊!跟我來!」
五十七、凰羽使詐
輕輕的聲音宛如雷聲敲擊在唐淼心上。是她的幻覺?凰羽怎麼會來到這裡?他認出自己了?震驚之下唐淼腦袋嗡嗡直響。遠處石台上的打鬥聲那麼遙遠,心臟咚咚捶打著胸腔,一聲又一聲急如擂鼓。她雙腿虛軟,被凰羽拉著險些趔趄倒地。
一襲披風迎面兜住了她。唐淼雙腳離地,被凰羽緊箍著雙臂挾持著她迅速離開。熟悉的草木清香盈滿鼻端,唐淼閉上眼睛軟軟靠著他。她什麼也不用想了,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靠著他就好。
凰羽低頭瞥去一眼。她的手抱著他的腰,就像……陰陽谷中靈力減弱,但他總還有靈力。帶著她飛快的離了山谷,凰羽衝天飛起,佇立在云端。
四周的風輕柔舒緩,靜謐無聲。白雲在腳下隨風流淌,舉目望去,藍天如洗,冬陽燦爛。天地間只有他二人。
凰羽伸手揭開兜住唐淼頭臉的披風,緩緩說道:「已經離開陰陽谷了。」
唐淼臉頰嫣紅,目柔如水,迷茫的看著他。如翠玉似琉璃的綠眸似乎閃過一絲狡黠。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還沒從見到凰羽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緊接著她看到凰羽對她露出了妖魅詭異的笑容。然後他鬆開了手,寬大的袍袖云淡風清瀟灑之極的揚起。
腳下的層云霎時被拂開,呼啦啦的散了個乾淨,唐淼的視野毫無遮擋。她瞧著百丈高空下無以遁形的景物,再看到腳下踩著的巴掌大薄得像霧一樣的云。唐淼不出意外發出尖叫,一頭便載了下去。
瞬間失重的感覺令她眩暈,嘴裡的尖叫聲聽起來像貓兒在嗚咽。有什麼東西托住了她,心臟被彈了出去又落了回來。唐淼緊緊抱著自己蜷縮成一團。她想睜開眼睛,卻沒有半分力氣。
凰羽輕輕停落在唐淼身邊,躺在云朵上撐著胳膊側身看她。眼睛閉得太緊,眉心皺緊形成淺淺的紋。他不用再問,也不需要再問。縱然她換了陌生的臉,她還是她。凰羽悠然注視著她,綠色眼眸裡蕩漾著笑意。手指按上她眉間的細紋,輕聲說道:「還是這麼害怕哪,小凡仙!」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皮輕輕綻開一線,露出浸在水霧裡的烏黑瞳仁。
凰羽哈哈大笑,伸手撈起她一躍而起,緊緊抱住了她:「小凡仙!你真笨哪!」
鼻子撞在寬厚的胸膛上,唐淼徹底清醒過來。他太可惡了太腹黑了,一語不發就開始試她。他根本不給她撒謊的機會。他根本不讓她想一想是不是要認他!
唐淼賭氣的抬起頭嚷道:「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凰羽的眉梢輕佻。儘管知道她在說氣話,凰羽仍覺得心頭泛酸。「那可真對不住了。一不留神就將你帶到百丈高空來了。」他作勢鬆手。
唐淼低頭一看,想像力在這一刻無限的放大,眩暈感陣陣襲來。凰羽作勢推開她的霎那,唐淼想也沒想就撲進了他懷裡,極沒骨氣的抱緊不松手,又極兇狠的低吼道:「你真卑鄙!我和你結仇了!凰羽我和你結仇了!」
凰羽的心抽搐了下。他愕然的按住胸,這股從來沒有過的酸漲感覺抽空了他的力氣,難受之極。多麼陌生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收緊胳膊將唐淼箍進了懷裡。
她的腦袋壓在他胸口,心每一下跳動湧發的酸意都被她的重量壓制住。從此,她的重量就壓在他心上了。而他,卻喜歡著她的重量,懷抱裡的實在感覺。凰羽的手掌扶著她的後頸,看到一張蒼白淚濕的臉,心裡漸漸被一陣悽楚填滿。他喃喃說道:「你總是學不會駕云逃命,將來怎麼辦?」
手指輕彈,碩大的鳳紫花冠在空中綻放。花瓣翻捲豎起如屏障,密密將兩人包裹住。
他嘆息著覆上她的唇。貪婪的吸取著她清新氣息,只屬於在東荒之地那個小凡仙的氣息。
悄悄睜開眼睛,陽光透過花瓣,柔和的紫紅色光芒如夢如幻。她看到他閉著眼睛,虔誠無比的臉。流浪仙界的孤獨與突然而至的寵溺讓唐淼鼻子微酸,眼裡衝進一股股熱浪,淚潸然而下。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44 PM
五十八、擦肩而過
凰羽一語不發將她的臉壓在了胸口。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明若翠玉的眼睛漸漸變得深沉。
唐淼號陶大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傷心什麼。大半年來,最初離開父母離開熟悉環境的驚恐已漸漸因穿越仙界的現實消散了。雖然受了些委屈,卻也沒委屈到需要卑躬屈膝奴顏媚主保平安的地步。但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場。
她又覺得不好意思,偷眼瞄向凰羽,他對她笑了笑。唐淼嗷嗚一聲不干了:「你還笑!你不哄我居然還在笑!」
凰羽眨了眨眼快速說道:「西虞昊來了!」
「西虞昊來了?」唐淼瞬間收了淚,緊張得握緊了拳。
凰羽拉過她的手掰開握住,一本正經的說道:「人說西地太子暴戾,能讓嬰兒止啼。一試便靈,果然不假!」
唐淼呆了呆,突然反應過來。她哭笑不得:「哪有這樣哄人的?!這個不算!」
凰羽想了想笑道:「好吧,我另外換個法子哄你開心。」
鳳紫花冠突然綻開,他們不知何時已降落在林間。凰羽看了眼四周,指著中心一汪小小水潭道:「變戲法了!」
指間靈力到處,一叢叢灌木繞著水潭瘋狂生長,萬千青藤綠蘿自樹梢垂落。不多時水潭四周的空地便被灌木與藤蔓填滿。枝頭五色花兒悄然綻放。水潭中幾片睡蓮靜靜浮於水上,中間浮起朵蓮苞,頗有靈性。他牽著唐淼的手走到一株大樹旁,撐著樹幹將她困在懷裡在她耳邊低低說道:「小凡仙,知道你哪裡錯了?」
唐淼眨了眨眼正要反駁。凰羽扭了扭她的臉,轉過身將她擋在身後:「我說西虞昊來了,你應該馬上跑到我背後躲著才對。就這樣,記住了?」
唐淼心裡一甜,手指戳著他的背悶笑:「記住了。」
凰羽望向天空,一本正經的說道:「西虞昊來了!不准哭!哦,你沒哭。那就,不准笑!悄悄躲在我身後,他看不見咱們。」
「好,我們躲著,他看不見!」唐淼想起了皇帝的新衣,環抱著凰羽的腰把臉埋在他背上笑得一聳一聳的。
凰羽微微一笑:「來的好快!」
話音才落,林中已有幾道人影飛來。
唐淼這才發現不對勁。她正要探頭去看,凰羽一掌將她的腦袋推了回去。唐淼驚得靠著大樹不敢動彈。
十二侍中的胡糊大馬金刀的走近,左右看了看,摘了朵粉色的花插在鬢旁。大大咧咧的對身旁的侍衛說道:「凡語,好看不?」
他身邊著銀甲軟胄的凡語警惕的觀察著四周:「要是仙姬從咱們北路逃了,殿下會讓你好看!」
胡糊叉著腰原地轉了個圈,四周望瞭望道:「聽說仙姬厲害著哪!北地天后的嫡傳弟子果然厲害!阿度說她侍寢時把殿下的內衫全撕碎了!殿下不僅沒惱,還讓好生侍候著!你說把她抓回去,殿下捨得教訓她嗎?」
凡語白了他一眼道:「殿下就在附近,閉緊你的大嘴巴!」
唐淼聽到聲音近在咫尺,緊張得抱緊了凰羽。
兩人從凰羽和唐淼身邊飛過,聲音漸漸消失。
唐淼鬆了口氣,埋怨道:「你早知道西虞昊追來了,也不告訴我!」
凰羽望向天空,背驀然挺直,急聲說道:「別說話!」
唐淼才松懈的神經繃緊了。
天空中傳來馬嘶聲,瞬間便有降落在水潭旁。西虞昊帶著一隊銀甲衛出現在林中。離凰羽和唐淼不過十丈。
林間藤蔓茂盛,綠意融融。西虞昊圍著小水潭走了一圈,狐疑的看向四周。他怎麼總覺得這裡不太對勁呢?
先前經過樹林的胡糊和凡語正向西虞昊稟報:「北路四城沒有女仙入城。屬下經此處樹林感覺靈氣氤氳,經查探發現是朵吸天地精華的睡蓮。」
正打量著四周環境的西虞昊聽得吸天地精花的蓮猛然回頭。水潭幽靜,潭中睡蓮婷婷。他臉上閃過一絲痛楚,突然拔出身則一名銀甲衛腰間寶劍,將潭中的睡蓮花苞砍落。他劈頭蓋臉喝斥道:「孤令你們尋找仙姬,你們居然告訴孤這裡有朵睡蓮可看?!找不到仙姬,你們就泡在極夜海裡慢慢吸天地精華吧!」
胡糊張大了嘴正想分辨。
西虞昊看到他鬢旁的粉色花朵,氣得揮劍斬下。慌得凡語撲上前抱住他的腿連聲求情。
胡糊已傻了。劍氣所到處,鬢旁的粉色花朵被絞得粉碎。
西虞昊一腳踢開凡語,怒道:「九重天有多少地方能藏身?她一個人能跑到哪兒去?!通知所有城主在城門設結界!她易容改裝改不了手裡的白玉訣!城外所有的散仙一個也不准放過!還有你們兩個!帶侍衛在北路設哨,什麼時候找到人什麼時候回極夜海!」
他飛身上馬,回頭瞥了眼斬斷的睡蓮花苞,拍馬飛過水潭時俯身撈起,放入了懷中。
聲音漸消,留下胡糊和凡語面面相覷。
隔了良久,胡糊迷胡的問凡語:「殿下什麼意思?」
凡語也糊塗了:「聽說仙姬清麗如蓮,殿下又恨又愛吧!」
兩人嘀咕著遠去,樹林裡重新恢復了安靜。
唐淼坐溜溜板似的一屁股滑倒在地,擦了把額頭的冷汗心有餘悸:「他離咱們這麼近啊,你怎麼做到的?他硬是沒看到咱們。」
凰羽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果然清麗如蓮!」
唐淼伸手拍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道:「說什麼呢!」
凰羽握住她的手嘖嘖讚歎:「好厲害的手!難怪能將西虞昊的內衫撕碎了!」
唐淼急了:「沒有的事!」
「他讓你侍寢?」
「沒有!」
「他對你又愛又恨?」
「沒有!」唐淼大叫。
凰羽話鋒一轉:「明明是我讓人幫他擄你到西地的,你怎麼突然變成了他的仙姬?」
唐淼愣了愣,老老實實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凰羽頭痛的揉著眉心,事情變得麻煩了。
五十九、睡蓮幻虛
仙界四地,以北地和西地仙域最廣,武力最強。北地之東為東極地。之西隔天河與西地相鄰。北地若想趁東極地內亂發兵,必須解決後顧之憂。否則一旦和東極地交戰,西地渡天河而來,北地會腹背受敵。
而對東極地來說。無論誰做帝尊,都不想內憂未決之下,尚有外患。在帝尊元神消散之前化解外患。這是繼東極地比武之後,帝尊出的第二道題。
凰羽和鬼面的靈力相當,比武中凰羽險勝。
靈力懸殊不大,第二道題對新帝尊更為重要。
半路追上他,令他護送櫻柔公主遊歷北地和西地。帝尊對他的期望不言而喻。鬼面如何不嫉恨?
縱然兩人的目標一致。但鬼面一定也會利用這次機會對他下手。
肩負帝尊之令,時時提防鬼面,應付護送櫻柔……現在又多出一個人需要他保護。他該怎麼做?
凰羽恍神時,唐淼便巴巴的望著他。她想起西虞昊的話,不由得擔心的說道:「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了,你真的想殺姬瑩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嗎?」
也許,在讓玉犬和雀靈到流光城擄走唐淼時,西虞昊就想好了對策。他對帶走的唐淼起了疑,玉犬又嗅出了真唐淼的氣息。但她現在是北地天后的弟子,被西地擄走事關北地天后的顏面。所以西虞昊親自趕到天河迎接,並迅速將唐淼變成了自己的仙姬。東極地便不能利用這件事情做文章。
早在銀霜城時自己便知道被帶走的唐淼是公主幻身。但西虞昊不知道。凰羽還能在姬瑩身上做文章。姬瑩死在西地,就能讓北地和西地產生嫌隙。
挑起兩地不和,是怕北地肆無忌憚出兵侵佔東極地。殺死姬瑩公主,看似化解了危機。實際上卻讓東極地同時得罪了北地和西地。帝尊不會滿意這樣的答案。
凰羽眼睛一亮。這道題最佳的做法是,如果北地出兵,西地也將起兵渡天河。得到西虞昊的承諾,牽制北地。新帝尊從而獲得時間整治內亂。
見他不說話,唐淼急了:「凰羽,你不殺姬瑩行不行?為什麼一定要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你就當沒這回事成不?我也不解封印了。」
讓凰羽猛然清醒過來。他攬了她入懷,微笑道:「我以前想過。但我現在更願意討好西虞昊,幫著他解決掉姬瑩身在西地的麻煩事。」
唐淼一日不解封印,便是北地天后的嫡傳弟子棠棠。他現在需要帶走的不是小凡仙唐淼,而是西地太子殿下的仙姬,北地天后娘娘的弟子。
他不僅需要得到西虞昊同意牽制北地的承諾,還要他放了唐淼。
唐淼的出逃已經惹怒了西虞昊,被他抓回去,以西虞昊的性情,他會放手嗎?凰羽望向幽靜的樹林,目中露出堅毅之色。
「小凡仙,咱們去極夜海可好?」
唐淼驚得張大了嘴巴。
天邊的太陽已漸漸隱於漫天紅霞之後。尋了一整天,依然沒有唐淼的消息。西虞昊徹底被激怒了。
隊伍降落在山坡歇息,誰也不敢走近黑著臉的西虞昊。
她究竟會躲在什麼地方?西虞昊坐在坡頂望著夕陽出神,心裡的憤怒令他驚奇。這種發瘋似的情緒只在聽說瓏冰玉將被推上斬仙台時出現過。他怎麼會對除她之外的女子有這樣的感覺?
西虞昊從懷裡摸出那枝砍斷的睡蓮花苞。他憂傷的看著手裡的睡蓮花苞,像是在對她解釋,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我沒有對她動情。我不能讓北後天后的弟子死在我手裡。我知道你很傷心,所以不願意離開天河到極夜海來。等送走姬瑩和東極地的使臣,我就來天河看你。冰玉,你只是太想回到我身邊。我不怪你。」
他閉上眼睛,天河中與瓏冰玉的對話在腦中清晰浮現。「不,那些是你的氣話。你不是那樣的。」西虞昊喃喃說道。
指尖觸覺微變。他睜眼一瞧,手中握著的睡蓮花苞憑空消失了。西虞昊霍然站起,想起了那片令他覺得有異的樹林。
他飛身上馬,白龍馬嘶鳴揚蹄。伸開的羽翅化為道道殘影帶著西虞昊直奔北邊的樹林。
作者:
hao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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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4 11:46 PM
六十、小小禮物
夕陽的餘光為小水潭塗上了一層絢麗的色彩。樹林的暗影投在水潭,西虞昊看到水中映出自己佈滿陰霾的臉。
水潭四周僅長著淺淺長草。那些怒放著五彩鮮花的灌木,潭水中靜靜生長的睡蓮翠葉,滿樹枝的綠藤絲蘿消失得乾乾淨淨。
「好厲害的障眼陣法!我倒是小瞧你了!」她當時就躲在陣中,就在他眼前!想到這裡西虞昊氣得咬牙,一掌狠狠拍在水面。水波激盪,他的臉被扭曲變得猙獰。
他的去而復返讓守候在北路的胡糊和凡語心驚膽顫。胡糊突然想起一事,忙不迭的說道:「殿下,結界之門處屬下抓到的末揚如何處理?」
西虞昊冷笑:「押回極夜海。鞭笞,示眾!」
西虞昊嘴裡的鞭笞示眾是仙界中最削人臉面的做法。押回極夜海飛行緩慢,一路鞭苔而行。是個仙抬頭就能看見。被施以此刑的仙通常都再無臉呆在九重天上。
凡語暗暗心驚,忍不住勸道:「殿下,他是北地仙庭……」
「北地仙庭……北地仙庭的仙大鬧西地結界之門,拐走孤的仙姬!孤這是替北地教訓叛逆!」西虞昊蠻橫的斥道。
胡糊縮了縮脖子,心想末揚是仙姬護衛,他成了叛逆,仙姬成了啥?他想到阿度對仙姬的形容,忍不住嘀咕了句:「殿下好歹給仙姬一個面子。」
西虞昊聞言怒火更甚,咆哮道:「此事讓東極地的仙知道,孤的裡子都沒有了,還給她留面子?」
原來阿度說的是真的!胡糊對唐淼崇拜得五體投地。望著發飆的自家殿下,禁不住盼望著有一日也能看見仙姬在殿下面前發飆。
唐淼什麼時候會用障眼陣法的?西虞昊心思微動,圍著水潭周圍的樹林轉悠了一圈,嘴裡喃喃念叨:「樹藤,樹藤。」東荒之地初遇唐淼時,凰羽從石峰上飛下時不就用萬千樹藤擋住了他的狻猊王氣?西虞昊倒吸口涼氣,唐淼從紅緞上摔下時,難道凰羽就認出了她?搶先一步找到了唐淼?
一定是他!能瞞過自己靈力探查,也只有凰羽。能用借用樹木藤蔓和灌木佈置出障眼陣法的也只有凰羽的木之靈力。
「好慎密的心思!佈陣時此地靈力會異於他處,所以才結了朵睡蓮轉移孤的注意!」西虞昊飛身上馬,惡狠狠的說道,「她一定會去救她的護衛。末揚是餌,把他看丟了看孤怎麼收拾你們!」
他策馬飛馳,撲面而來的風將心裡的怒火吹得更烈。追上使臣隊伍,如果凰羽不在,就別怪他拿櫻柔公主出氣了!
空中開山裂石般炸響鞭聲。餘音轟隆隆從天上滾過,傳揚至百里開外。
一行打著西地仙庭旗旛的隊伍在空中醒目飛過。
中間傳來末揚的笑聲,爽朗痛快。
凰羽握著唐淼的手朝著使臣隊伍行進的方向飛趕。他攬著唐淼的腰,低頭看到她睜開了眼睛。
「害怕就閉上眼睛,到了我會叫你。」凰羽抱歉的說道。
唐淼昂著頭,不敢看下面。她驚慌的問道:「凰羽,我好像聽到末揚的聲音。他說西虞昊抓了他也不會對他怎樣,可是我好像聽到了鞭聲!」
不是好像,是真的。而且他們離得越來越近。凰羽皺了皺眉,西虞昊暴戾之名真不是白來的!
說話間兩人已看見前方云層上現出一行隊伍。
空中厚厚的卷積層云上豎起一根高大的旗杆。旗杆頂端黑底繡暗金的狻猊王旗迎風飄揚。旗杆上綁著一個人。黑色的鞭影如靈蛇般纏繞捲上他的身體的瞬間。空中再次有響雷聲炸響。
唐淼被這聲巨響震得哆嗦了下。隨即便聽到末揚的大笑聲。她瞪圓了眼睛,想起縛仙索一上身靈力全無。沒有靈力的末揚,這麼重的鞭子……唐淼駭極,攥緊了凰羽的衣襟叫道:「救他!凰羽!」
雙臂突然被凰羽圈住,他另一隻手已捂緊了她的嘴,帶著她改變了飛行方向。
他幹什麼?!唐淼驚得使勁掙扎。凰羽的手牢牢控制住她的身體,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他是誘你出現的餌,回去才會有辦法救他。」
唐淼狠狠的瞪著他,眼圈漸漸紅了。
凰羽怕她任性,一語不髮帶著她落在地面,這才松了手。
唐淼呆呆的望著末揚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哽咽道:「縛仙索上身他就沒了靈力,他們會打死他的。」
凰羽也沒想到西虞昊會這樣做。他後背驚出一身冷汗。西虞昊鞭笞末揚示眾,他對唐淼的出逃顯然已經怒極。她回去,西虞昊會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嗎?曾為了瓏冰玉悍然陳兵天河的西虞昊如果不管不顧折磨她出氣,自己又該怎麼辦?一時間凰羽對自己想好的對策沒了自信。但是唐淼不回去,她一個人能躲到哪裡去?
回北地。北地仙庭巴不得她以仙后弟子的身份做西虞昊的仙姬,尋著她二話不說就會送回西地。
去東極地。帝尊不會容她,重羽宮便無力護她。黑沼靈地……一瞬間凰羽便想起了雨中的那株千絲藤。現在的東極地,她絕不能去。
去南涯海。素來封閉不接納外仙的南涯海更不會為了接納她得罪北地和西地。
除非西虞昊放手,仙界已無她容身之地。
唐淼的情緒漸漸安定。她吸著鼻子求證似的問他:「如果我回去,西虞昊就會放了末揚是吧?他也願意送姬瑩回北地的。你不會對姬瑩下手,他也會放我離開西地。對嗎?」
凰羽不能回答。
他正迅速的判斷眼下的形勢。
西虞昊摘走了睡蓮,他很快會發現樹林裡曾施過障眼法。他會懷疑到自己的木之靈力。原以為有七天時間。但西虞昊生了疑,出手一試,扮成自己的西燭上仙就露形了。唐淼目前是北地天后的弟子,西虞昊的仙姬。一旦知曉是自己帶走了唐淼,好顏面的西虞昊絕對會暴跳如雷,怒火更盛。
櫻柔公主知道自己帶走西虞昊的仙姬,她不會放過唐淼。哪怕她是西虞昊的仙姬。
黑沼靈地的仙已經混進了雪櫻衛中。一直蹤影全無的鬼面更不會放過機會。
接踵而至的種種分析都清楚的告訴凰羽,他必須趕在西虞昊到達使團前回去。消彌西虞昊的懷疑,櫻柔的疑心。
沒有自己介入,只要唐淼回去,西虞昊再生氣也會顧及顏面。
凰羽的手指撫過唐淼額心的霜花,閉上雙眸不忍心再看她的眼睛。她眼裡的依戀與信任讓他難以面對。
等自己成了東極帝尊,要等多久?凰羽猛的將她抱進了懷裡,只覺得一顆心像在東荒之地時,乾澀得連心痛都沒了。
凰羽緊緊的擁抱讓唐淼生出不好的預感來。他什麼也沒說,她也能感覺到事情不像先前預料般順利。
她忐忑不安的問道:「他那樣對末揚,你是擔心我回去了,他也會那樣對我嗎?」
凰羽的身體變得僵硬。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帶著唐淼去下三仙界。能躲多久是多久好了。理智卻清醒的告訴他,沒有仙能逃過三地帝尊上仙的追捕。
「我曾經承諾過,會保護你。但是現在我要食言了。」
「我要趕在西虞昊到達使團隊伍前回去。你靈力不夠,受不得瞬息移形之法。所以我不能帶上你。」
「你會像在東荒之地那樣勇敢嗎?哪怕西虞昊像對末揚一樣對你,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受得了嗎?」
凰羽的聲音越來越冷,突然伸手抬起她的臉狠狠的吻下。他的嘴唇沒有絲毫溫度,那麼狠狠的碾下,便停住。她甚至覺得他輕薄的唇瓣在微微發顫。
唐淼心裡便難過起來。她不是打遍仙界無敵手,凰羽也不是。但他心裡有她。能被這麼漂亮的男人愛著,夠她睡著也能笑醒了。唐淼心裡翻騰著一股勇氣,讓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西虞昊壓根就沒有他的狻猊王氣厲害。狻猊就是只小貓!他這個人哪,就是愛面子。抓不到我才把氣撒在末揚身上。我回去向他一低頭,他明著生氣,心裡跟喝了蜜似的甜,得意的就差翹尾巴了。你先走吧,有你摻和進來,西虞昊本來沒怎麼生氣,也會變本加厲。」
凰羽驚訝的看著她。
唐淼嘿嘿笑了:「我很聰明的!你別小瞧我了!你再不走,西虞昊懷疑上你,我就真有大麻煩了。」
她在凰羽手中塞了個東西,轉身飛走。她得意的想,感動壞了吧?姑娘我就不回頭!
朦朧的暮色襯著她的白裙,像夜風裡怒放的花,美麗得令凰羽心悸。他攤開手,沙角蛇的元靈在掌心滾動。他盯著它,喉間像塞了塊硬物,堵得他難受。
飛了很久,唐淼終於忍不住回頭,遠遠的月光下,凰羽還靜靜的站在原地,身影出塵般清美。唐淼鼻子一酸,她擦了把臉上的眼淚狠狠的罵道:「明明該他感動的,你哭個屁呀!」
六十一、冰霜美人
今夜有很好的月光。碧空無云。連綿的營帳像散落在草原上的蘑菇,團團圍住了三輛馬車。
西地迎賓的馬車卸下馬匹之後,便是三幢精巧的房屋。侍女裝成養病不出的棠棠住了一間。另外兩間是櫻柔和凰羽所居。
小蛇多多很愁。
銀甲衛以保護為名,將東極地使團圍了個嚴實。東極地眾仙又不是傻子,明著不方便說什麼。只要隊伍停下來休息,櫻柔公主和羽公子便頻頻前來探望養病的仙姬。愁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們的好意了。只得令隊伍加快速度,減少休整時間。
朗朗月光下,西燭上仙扮成的凰羽抖開一頂斗蓬溫柔披在櫻柔身上,細心結好繫帶。
「羽哥哥!」櫻柔驚喜的望著他。
西燭上仙淡淡地說道:「趕了一天路,公主早些歇著。」他說完背負雙手,學著凰羽的模樣云淡風清的離開。
手指觸到柔軟厚實的斗蓬,櫻柔低頭輕輕笑了。
自從西地銀甲衛圍著使團,看緊了東極地眾仙后。凰羽表面上和從前一樣守足規矩,不經意間卻和她親呢了許多。
從前他也關心她。但他眼裡看不到她想要的情感。
櫻柔痴望著他走進馬車,低聲說道:「如果製造點事端,讓西地對我不客氣。會不會看到你為我著急呢?」
西燭上仙進了馬車,關好門,一蹦躍上了床,抱著肚子笑得縮成了一團。他得意的摸著光光的下巴自語道:「七葉啊,你爹我為了你,為了公子使出了千年追美功力!欲語還休的眼神,不經意的關心,哈哈!太適合公子了!公主殿下絕不會起半點疑心。還有五天,這五天得好好想想。徐徐圖之。」
他正盤算著下一步行動和語言時,外面突起喧嘩。
西燭上仙一躍而起,推開了門,臉色驟變:「西虞昊闖進東極地營帳幹什麼?」
「羽公子不在?」西虞昊推開攔住他的雪櫻衛,抄著手望著馬車拖長了聲音問道。
西燭上仙站在馬車門口,皮笑肉不笑的回應:「太子殿下深夜前來所為所事?」
馬車門口懸著兩盞明珠串成的燈盞,將凰羽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他還在使團,是誰在樹林用木之靈力布下了障眼陣法?唐淼對西地不熟,她沒有過結界之門,是誰將她藏了起來?西虞昊心裡湧出種種疑問,臉上帶足了真誠的笑容:「昊自仙庭回返,特意帶來了宮中仙酒。今夜尋公子一醉!」
西虞昊離開隊伍道仙庭有事。公子連話都沒說話也急衝沖飛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西虞昊一回來就找公子喝酒。公子人呢?難道西虞昊是特意來看公子是否在使團中?西燭上仙不由震驚。
飲酒途中如果西虞昊出手試探,自己表面裝得再像,靈力騙不了人。被西虞昊戳穿假扮凰羽,會有什麼後果?
公子,你害苦我了!你幹什麼去了給小老兒交待一聲也好哇!西燭上仙暗暗叫苦。目光瞥向了櫻柔公主。最不希望看到凰羽和西虞昊交好的就是公主了。西虞昊相邀,一時間沒有更好的藉口推卻。如果公主在場,西虞昊便不方便出手試探。他心中一動,微笑道:「殿下誠心相邀,不知公主可否疲憊?」
櫻柔微怔。單獨和西虞昊飲酒的機會凰羽為什麼要放過?嘴裡順著西燭上仙的意思道:「能品嚐西地仙庭的好酒,本宮先行謝過殿下。」
凰羽不想和他單獨相處?硬生生扯上櫻柔公主又是何意?西虞昊覺得有點意思了。他不由笑道:「能得公主青睞,孤樂意之至。來人,在此設席!」
他不邀二人去西地的營帳,擺出讓東極地眾仙放心的架式。
櫻柔對他一禮,扶著侍女的手自去整理妝容。
西燭上仙也關上了馬車門,更衣準備赴宴。
西虞昊負手站在空地上,無論如何,他也要出手一試。看看這個凰羽是否真的有凰羽的木之靈力。
押著末揚的隊伍走得極慢。大有讓鞭聲響遍西地九重天之勢。
明月將卷云映得雪白,碧空藍得深邃。胡糊和凡語坐在旗杆下飲酒。胡糊扯開喉嚨對持鞭的侍衛吼道:「一柱香一鞭,莫擾了俺的雅興!」
凡語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末揚,輕笑舉杯:「是條漢子,不忍了吧?」
胡糊壓低聲音道:「你沒聽阿度說起?殿下對仙姬寵愛有加。仙姬厲害著呢。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凡語笑著正要接嘴,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此乃仙庭行刑,閒仙莫近!」
胡糊回過頭一看。白衫飄飄,一女仙如脫弦之箭徑直飛來。
唐淼閉著眼睛,朝著聲音所在的地方飛。耳邊響起靈力襲來的嘯聲,她不得不睜開眼睛。才避開兩道劍影,便看到深沉的大地上湖泊鏡子般透亮。眩暈感再次襲來,她慌亂的雙手亂舞,就勢一滾,極其難看的趴倒在了卷云上。
從未見過這等難看飛行的胡糊和凡語傻了眼。難道她是靈力出了意外才撞上來的?胡糊收起了劍,示意銀甲衛們圍住旗杆,這才上前問道:「仙子從何而來?亮出白玉訣來!」
唐淼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睃了旗杆上綁著的末揚,悄悄打量著面前的人。說話的是個憨頭憨腦的大個子。旁邊身披甲冑打扮利索的小子看眼神就挺精明的。這兩人與四周的銀甲衛打扮不同,應該是西虞昊的十二侍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知:「二位是?」
白衫繡銀色霜花,容貌清麗如蓮。難道她就是北地天后的弟子,殿下新收的仙姬?闖上卷云刑台,是為了她的護衛吧!凡語定了定神,心裡暗暗戒備。
他正要開口,胡糊搶先行了個禮諂媚的說道:「西地仙庭太子殿下十二侍胡糊見過仙姬!他是十二侍的凡語。」
凡語聽著便踢了他一腳。殿下火氣還沒消呢,你獻媚是不是早了點?
這麼快就認出她了。憨個子也不傻嘛!唐淼笑咪咪的說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就不多說了!放人吧!」
凡語叉手行禮道,「無殿下之令,恕凡語不能放人!」
唐淼狠狠的瞪著凡語,原想狐假虎威一把,全被他攪和了。打不過西虞昊,還打不過他的侍衛?北地天后教的冰霜之寂不是吃素的。
她默默的等到凡語走近,突然出手,霜花漫天撒落,瞬息之間靈力在她和二侍之間結成了數道冰牆。
唐淼迅急飛向旗杆,大聲喊道:「末揚!你怎樣了?小姐我來救你了!」
旗杆上末揚抬起了頭。雪白的卷云上唐淼婷婷玉立,被銀甲衛和兩侍團團圍住。她絲毫不在意,一直看著他。「小姐!」末揚費勁的喊了聲。
他的聲音嘶啞,髮髻散亂。一雙銀眸黯然無光。唐淼聽到他開口,忍不住心疼:「等著!我來了!」
末揚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他們人多!」
旗杆下圍著二十名銀甲衛,唐淼笑嘻嘻的說道:「他們敢傷了我一根頭髮,回頭就叫西虞昊整死他!」手指朝自己鼻子一點,「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家殿下的新寵。還不讓開!」
她突然出手讓二侍措手不及。凡語大喝道:「擒下!有事我擔著!」
生怕傷了仙姬的銀甲衛聞言精神一震,二十把長戈齊齊結陣,擋在了旗杆前面。
靈力催吐,細密的白色霜花凝結成一把長劍。唐淼握住劍毫不客氣的朝銀甲衛揮去。一聲破字,長劍散為閃著冷芒的銀霜鏢激射而出。
和暮離,西虞昊相比,這些銀甲衛像紙糊似的,瞬間便倒下四五個。唐淼瞅準一個空隙靠近了旗杆。
凡語狠狠的推了胡糊一把,急聲喝道:「還愣著幹嘛?!跑了怎辦!」
是啊,跑了怎辦?胡糊被凡語推清醒了。這裡面就他和凡語靈力最強,他揮著劍大喊了一聲:「仙姬小心!」
唐淼回頭衝他笑了笑,柔聲說道:「胡糊大哥,你心腸真好!」
胡糊聽著手便軟了,一劍偏著唐淼兩尺遠斬下。他憨憨直笑:「仙姬別打了。回去向殿下認個錯,他便不惱了。」
唐淼心想我本來就是要回去的,但不放末揚可不行。她停手說道:「好,我不打了。可是,總不能讓我瞧著我的護衛一直綁在這裡吧?放了他,我跟你們回去就是了。」
不動手最好。二侍和銀甲衛都鬆了口氣。凡語從身邊一銀甲衛腰間抽出縛仙索道:「殿下有令,仙姬莫要讓小仙們為難。」
胡糊急得扯著凡語低聲說道:「她回去不就行了?用什麼縛仙索啊?這麼美的仙姬,你下得了手?」
凡語瞪他一眼:「你懂什麼?不是說她厲害麼?她要是跑了。到時候被殿下鞭笞示眾的就是咱們了。」
縛仙索一上身,靈力就沒了。她回去,可不能被綁回去。唐淼手掌運足靈力,數道冰牆嘩啦衝向眾仙。銀霜鏢暴雨般撒下。看著銀甲衛被打得四下躲避,唐淼得意的想,要回去也要威風八面的回去。
她這一動手,胡糊也急了,提劍就沖了去。他嘴裡大聲喊道:「仙姬莫怪,胡糊只是奉令行事!」
沒出息!凡語心思靈活,見胡糊纏住唐淼,眼珠一轉指揮著銀甲衛圍了上去。自己則飛上了旗杆。
唐淼輕蔑的撇了撇嘴,突然收手,對迎面砍來的劍不閃不避。
胡糊嚇了一跳,忙不迭的移開劍。
唐淼手掌驀然出現柄霜劍,輕輕鬆鬆的壓在了他喉間。
「住手!否則我殺了他!」
這句話同時從唐淼和凡語嘴裡喊出。兩人俱是一呆。
旗杆上凡語的劍也壓在了末揚脖子上。
卷云刑台上銀甲衛們跟著傻了眼。
唐淼翻了個白眼,朝名銀甲衛喝道:「用你腰間的縛仙索將他綁了!」手裡的霜劍又壓緊了兩分。
寒氣割著胡糊的脖子生疼,他忍不住叫道:「小爺的命還要不要了?!聽仙姬吩咐行事!」
凡語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卷云去。
唐淼笑嘻嘻的看了眼被縛著靈力的胡糊,坐了下來:「凡語,你不敢放末揚我也不怪你。不過,從現在起,他要是挨一鞭子,我就砍胡糊一劍。如果你為難,我還可以教你一個辦法。到了西虞昊面前,你揮鞭做做樣子。我也不會真砍。你說好不好?」
好?能不好嗎?胡糊瞪他的眼神讓他頭皮發麻。殿下要知道憨小子怎麼失的手,准焚了他!凡語嘆了口氣認輸:「小仙只盼仙姬別再折騰了,回去吧。」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48 PM
六十二、酒名凋零
珠燈如斗,照得營地透亮。一泓泛著點點瑩光的瓊漿自酒壺中傾注於透明的琉璃盞中。香氣濃郁之極似百花怒放,盛在琉璃盞中後迅速變成漠漠清寒。
「西地有仙觸怒天尊。原本是高高在上,一夜之間靈力被制,無力回天。傷心之下取極夜海之星星藻釀成此酒,名為凋零。羽公子,此酒味道如何?」西虞昊慢慢飲下瓊漿,挑釁的看著凰羽。
櫻柔秀眉微蹙,西虞昊為何以酒相譏?
凰羽嚥了口酒,一股清寒冷意順著咽喉直達胃中,隨即浮起層暖意。他微笑道:「寒中有暖,萬物凋零之後便又逢春。那位擅釀酒的上仙必不會長久被困。」
西虞昊哈哈大笑:「羽公子所評甚得孤意!再飲!」
琉璃盞放在手中,雙掌如玉,如捧著一泓星星。櫻柔笑道:「此酒觀形甚美。本宮也嘗嘗。」
一口酒飲下,腹中寒冷激得她打了個冷戰,櫻柔失聲道:「品此酒可知釀酒人竟傷心至斯!殿下何不體諒他一番心思,向天尊求情?」
西虞昊深深看了櫻柔一眼,頓了頓道:「一品傷心,再品如何?」
同樣的暖意湧現,櫻柔臉上激起淡淡的紅云。她驚嘆道:「羽哥哥評的不假。枯木逢春,寒冬遠去。釀酒人定會有新的機緣。」
西虞昊睥睨著凰羽道:「如果當新的機緣出現,有人卻想斬斷這線機緣。公主忍心嗎?」
櫻柔搖了搖頭:「此酒酒美意更美。釀酒人之心事盡付酒中。嘗盡傷心苦寒,重湧之暖意令人難捨。本宮不忍。」
凰羽啜著酒突然笑了:「機緣乃天定。是他的,別人斷不了。不是他的,縱然出現在他面前,他也得不到。殿下認為呢?」
西虞昊定定的看著他,隨意垂在桌下的手掌散發出狻猊王氣。一層淡淡的暗金色霧氣飄向了凰羽:「孤向來認為,機緣也是要靠爭搶才能得到的。誠如東極地帝尊之位,不是嗎?羽公子。」
西虞昊居中坐在長桌主位,櫻柔與凰羽分列左右。西虞昊的靈力全數擊向了凰羽。
桌下狻猊王氣平靜的襲向凰羽。他不抵抗,他也不會傷他,最多激翻桌上的琉璃盞。但凰羽是一定會抵抗的。西虞昊期待著遇上凰羽的靈力。他在東荒之地和凰羽交過手。他記得他的靈力。
狻猊王氣微蕩起圈圈漣漪,凰羽出手抵抗。探出了他的靈力,西虞昊不知為何便鬆了口氣。樹林裡幫著唐淼布下障眼陣法的不是凰羽。
他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正要收回靈力,一股外力突然湧入狻猊王氣之中。西虞昊的靈力條件反射的抵禦。他只想試探,靈力並不多,但木桌上卻在這瞬間跳起來,桌上酒水物品一古腦砸向了櫻柔。
「公主小心!」
西虞昊離櫻柔最近,凰羽最遠。就在西虞昊雙手成爪,吸回木桌和桌上的物品時,離櫻柔最近的一名雪櫻衛飛身擋在了櫻柔面前。
凰羽緩緩站起了身,伸出的雙手順勢背在了身後,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名雪櫻衛。
見凰羽氣定神閒的站著,櫻柔滿口銀牙幾乎嚼碎了。她瞥了眼那名雪櫻衛,匆匆拂了拂半點酒水也沒濺上的裙子,孩子氣的跺了跺腳,極難為情似的背轉了身:「本宮失陪了!」
一眾侍衛侍女簇擁著櫻柔離開,席間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櫻柔公主……出手很有趣!西虞昊忍不住看了凰羽一眼,戲謔道:「可惜那侍衛擋得快,否則孤面前便能上演英雄救美了。」
凰羽滿足的笑道:「侍衛以身護主,殿下出手救美!羽今晚看到了兩出英雄救美!不枉此酒!夜已深,興已盡,戲也看過癮了。羽告辭!」
西虞昊瞬間俊臉氣得通紅,轉身大踏步離開了東極地的營帳。
走到馬車旁,凰羽不經意的回頭看了眼。西虞昊帶著他的侍衛走得遠了。他望向公主的馬車,馬車四周再也尋不到那名挺身而出的侍衛。他笑了笑,推開了馬車門。
西燭上仙從地上蹦起來,歡喜的磨拳:「公子回來得及時。小老兒正愁不知如何應付西虞昊。公子這一日究竟去哪兒了?」
凰羽不答,反問道:「那名擋在公主身前的侍衛你看清楚了?盯緊了。鬼面肯定跟著來了西地。」
西燭上仙點頭:「放心吧公子。現了形就跑不了。」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小老兒白獻慇勤了。公子當時明明可以擋在公主身前,怎麼讓黑沼靈地搶了先?」
凰羽眸中寒意大盛:「長老扮成我的模樣對公主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西燭上仙掩住嘴,眨巴著眼睛道:「小老兒以七葉的元神發誓!絕對沒有輕薄公主,也沒對公主胡說八道!」
凰羽看了他半晌才道:「西燭長老,你要記得你今日的話。你是以七葉的元神起誓!」
他眉宇間露出股煞氣,駭得西燭上仙的小心肝不爭氣的胡亂蹦跶。他絕對沒有輕薄公主,只替公主繫了系披風繫帶,替公主摘了兩朵野花。他也沒對公主胡說八道,只告訴公主,你今天的妝容很美。西燭上仙硬氣地回道:「這是自然!小老兒最看重七葉的麼。公子早歇著吧。」
紫煙淡淡散走,凰羽一頭倒在榻上。瞬間移形回轉太耗靈力,倦意濃濃襲來,他閉上眼睛任靈力自然恢復。
遠處西虞昊營地似乎起了騷動,頃刻間又風平浪靜。
六十三、事關顏面
凡語還算機靈。對峙場面一出,使了個眼色讓名銀甲衛給西虞昊報信。卷云刑台上人多,唐淼挾持胡糊生怕凡語突然出手,根本注意不到有銀甲衛偷偷溜走。
依西虞昊的令,隔了些時間,凡語便抽響一記鞭子。當然,鞭梢連末揚的頭髮絲兒也沒有挨到。
鞭聲如同春雷炸響。鞭影猙獰瞧著就讓人心生懼意。唐淼瞄了眼綁得沒了靈力卻滿臉堆笑的胡糊問道:「這鞭子很奇怪,有什麼講究?」
胡糊討好的說道:「鞭身取自毒葛藤和尖角蟒蛇筋,又拘了黑幽深淵的怨靈煉魂。名喚黑曲鞭。上了縛仙索無靈力抵抗,無論什麼仙挨上一鞭都會受怨靈噬咬。抽完解了縛仙索,肉身半點事都沒有,元神卻會受損。需養上些時日才能恢復。」
唐淼大怒,一腳狠狠踹在胡糊身上罵道:「西虞昊太歹毒了!」
胡糊失了靈力,被踹得直翻白眼。他生怕唐淼把氣全撒自己身上,嚷道:「仙姬莫惱,西地仙酒司釀造的瓊華火酒對付鞭傷有效,喂他飲下,包管幾日便好。幾上那壇便是。」
「你,把酒端給他喝!」仙界的酒大多浸有各種仙草藥物,對靈力滋養最為有效。唐淼抄起几案上先前二侍喝的瓊華火酒扔給了一名銀甲衛。
凡語遠遠的守著末揚,他冷眼瞧著唐淼的一舉一動。雖然心痛這壇瓊華火酒得之不易,但唐淼對末揚的維護仍讓他心生好感。他沒有阻擋,親自捧了酒罈喂末揚。
末揚仰頭飲酒時,散亂的發絲襯著他的臉輪廓分明,冷峻清朗。凡語心裡微動,低聲說道:「別當殿下面對仙姬太好。」
末揚一口酒險些噴了出來。漸漸亮起的銀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唐淼。他沒有回答,大口大口吞嚥著酒漿。他需要盡快養好元神,需要他做的事太多了。
「末揚,你好些了沒?」
他嚥下最後一口酒,大聲回道:「末揚無事。」
唐淼這才放了心。
卷云刑台依舊慢吞吞的飛著。凰羽沒說錯,末揚就是個誘餌。只要自己回去,二侍根本不想和她為難。唐淼懶得聚靈力,壓在胡糊脖子上的霜劍也收了起來。繃緊的神經鬆懈了,她百無聊賴的趴在几案上問道:「幾時才到?月上中天了。」
胡糊見她眉宇間有了倦容,忍不住想笑。明著雙方還在對峙,仙姬已經不當回事了。縛仙索能束縛住靈力,但他在結界之門沒有靈力也能打架。現在一個翻身就能離開唐淼身邊,凡語再用末揚威脅,仙姬還不手到擒來?但是只要仙姬回去不就行了?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得罪她。胡糊便勸道:「仙姬倦了不如眯會兒吧!」
唐淼強撐著睡意兩眼一瞪:「你誑我睡著了想跑?」
胡糊壓低聲音道:「我不跑!我跑了,凡語不打你的護衛就不好交差了。」
「胡糊你真夠朋友!對了,你家殿下後宮裡的仙姬多嗎?是不是所有的天尊帝尊都有無數的仙姬?北地天尊除了仙后也有很多,我都分不清哪些是仙姬,哪些是宮中侍女。在北地我不方便問,但給天尊生孩子的只有天后一人。西地也是這樣嗎?」唐淼笑逐顏開,打算聽些八卦打消睡意。
仙姬在意殿下,才會在意後宮裡有多少仙姬。胡糊精神一震,喝令圍住二人的銀甲衛站遠些,這才低聲說仙宮秘事。
西虞昊得了訊趕到時,唐淼已經趴在几案上睡著了。胡糊早就趁機溜開解了縛仙索,提著劍領著一群銀甲衛將唐淼團團圍住。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生怕唐淼跑了的模樣。凡語撕了團衣襟堵住了末揚的嘴,還不忘低聲囑咐他:「別火上澆油。」
西虞昊擺了擺手讓眾侍衛別出聲。他悄無聲息的走到唐淼旁邊的几案坐下。
她的臉壓在胳膊上,蒙了層月亮的清輝,恬靜美麗。
西虞昊的心情有些複雜。一整天瘋了似的尋找,究竟是生氣被她冒犯,是不想在東極地眾仙
面前失了顏面,還是擔心姬瑩幻身之事被揭穿?但是他看到樹林里布下的障眼陣法,以為她和凰羽在一起便氣得不行?
他的嘴角略微抿緊,露出倨傲的神色。事關西地皇族顏面,事關他西虞昊的顏面。真也好假也好,她頂著他的仙姬名頭敢做出讓東極地的仙笑話他的事,就不行。更別說和別的男子在一起。
除非,她不是他的仙姬了。
然而唐淼自己回來了。沒讓東極地的仙知道。也沒有和別的男子在一起。
這麼一想,西虞昊心裡的火氣消了一半。
卷云上眾侍衛大氣不敢出,四周靜悄悄的。看著她的睡顏,西虞昊的心情慢慢變得平靜。
被這麼多侍衛圍著,她還能睡得熟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容從西虞昊臉上飄過。
夜風吹起她的發梢,裙角飄起,人顯得格外單薄。縱有靈力護體,也怕風邪侵身,元神受損。西虞昊解下大麾便想蓋在她身上。
他的手僵了僵,朝四周瞟了一眼。
胡糊和凡語對視一眼沖銀甲衛比劃了個手勢。眾仙侍齊齊轉過身去。看到末揚一雙銀眸眨也不眨的望過來,凡語又有些後悔,沒把他的眼睛一併蒙上。
西虞昊也看到了末揚的眼神。銀色的眼眸充滿了驕傲與不屑,彷彿在嘲笑他剛才的舉動。不行,就這樣放過她,這丫頭將來膽子更大。西虞昊將大麾扔到旁邊,冷冷看了眼末揚。見那雙銀眸的神色變得焦急,他心情不由大好。
身後有靈力波動。胡糊忍不住猜想,仙姬睡著了,殿下用靈力做什麼呢?架子上掛著的黑曲鞭突然嗖的飛起,越過了眾仙侍頭頂。胡糊心裡一涼,回頭撲通跪在地上大喊:「殿下手下留情!」
炸雷似的鞭聲瞬間將他的聲音淹沒。
唐淼被鞭聲驚醒了。她皺眉嘟囔道:「隔久一點再抽嘛,吵死了!」
睜開矇矓的睡眼,西虞昊手握長鞭煞神般兇殘。唐淼一激靈,睡意全無。她瞪著西虞昊不知道說什麼好。
西虞昊手一抖,黑曲鞭捲著胡糊扔下了卷云,厲聲喝道:「滾!」
他滿意的看到凡語麻利的將末揚從旗杆上解開,拎著他嗖得飛離了卷云。銀甲衛也緊隨其後,眨眼間便走了個乾乾淨淨。
唐淼愣了愣,大喊:「記得養好他的傷!」
西虞昊冷笑:「求凡語無用!」
他傲然站著,擺好架式等著唐淼求他。
雖然打定主意回來,但對上西虞昊高高在上的神情姿態,唐淼就拉不下臉來說軟話。她有些無語的站在他面前,憋了半天才聳了聳肩道:「我回來了。」
西虞昊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唐淼。辛苦奔波一整天,攪得西地侍衛如臨大敵,她淺淺一句話就完了?
唐淼被他瞪得心裡發毛。她也很想低聲下氣的認錯討饒,就是說不出口。她又憋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唐淼乾淨利落的扭開頭道:「反正我回來了。你看著辦吧!」
西虞昊自己早搬好了梯子準備下去,結果唐淼自己把梯子踢飛了。西虞昊瞥見扔在一旁的大麾,想到自己方才的舉動,不由慶幸被末揚眼神一激沒有付諸行動。
「看著辦……」他重複著這三個字,氣笑了,「你覺得孤該怎麼辦?」
唐淼根本就不想惹怒他,她想了想儘可能緩和語氣道:「你不冤枉我不用縛仙索綁我,我也不會跑。咱們各退一步,就當沒這事行不行?」
西虞昊心頭的火呼啦啦的又燒了起來,氣得揚手就是一鞭。
鞭聲炸響。黑曲鞭猶如靈蛇撲向唐淼,黑色的鞭影夾帶著當嘯聲,她腦中頓時響起胡糊的話。鞭子裡有怨靈,會咬人……她揮動手掌在面前結成數道冰牆,人兔子似的蹦起,往後疾飛。
她就看不出來這一鞭根本打不著她?手腕抖動,黑曲鞭將幾道冰牆抽得粉碎。西虞昊這會真有好好抽她一頓的衝動。
黑色的鞭影在空中飛舞,唐淼左閃右避。
西虞昊貓玩老鼠似的揮著鞭子,打得卷云四分五裂。
唐淼腳下一空,失重的感覺差點讓她把心從嘴裡吐出來。她摔下去的時候西虞昊看到她驚懼的眼神,胸腔裡的心在這霎那有了窒息的感覺。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50 PM
六十四、清晨再聚
幾乎同一時間,唐淼閉上了眼睛。風聲從耳旁急速掠過,她努力的集中注意力讓靈力重聚。不去想身體在自由墜落,也不去想自己是從多高的地方一腳踏空。一陣緊接一陣的心悸讓她張大了嘴巴深深呼吸。身體猛然停在半空,像曾經用羨慕眼光看過的蹦極,在空中彈起,再摔下,再彈起……越來越穩。恐高症帶來的影響力越來越小,她還沒睜開眼睛便已經驚喜的露出了笑容。
天空的藍深得令人窒息。
飄蕩在空中的白裙,蒼白如紙的臉,唇邊隱約的笑容……西虞昊恍惚的飛下去,恍惚的將在半空中停停落落的唐淼擁進了懷裡。
「冰玉……」西虞昊喉間溢出一聲呻呤。
懷裡的纖細人兒哆嗦了下,悶在他胸口的腦袋使勁的扭動。他心裡湧出濃濃的悲傷,彷彿山峰雪崩,黑暗與冰寒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電光石火間,西虞昊便回過神來。他迅速地收緊了胳膊,手牢牢掌在唐淼腦後,狼狽不堪的仰起了臉。
是的,那一瞬間他想起了瓏冰玉。由天河靈氣孕育而生她,帶著天生的鐘靈毓秀,水晶般透明,純淨美好。
他遇到她時,正坐云舟北去聯姻。他清楚的記得分離時瓏冰玉的微笑,無比柔弱,無比淒涼。他清楚的記得雙臂擁住的纖弱,令他生出與天地為敵也想保護於她的勇氣。
所以,才有了金殿拒娶。
所以,才有了陳兵天河。
然而,所有的勇氣在看到那半縷殘魄後變成了浮云,被天河水浸濕了,沉在河底再也浮不起來。
……
唐淼悶得難受之極,被西虞昊箍得動彈不得。被憋死實在是很難受的死法,她在悶暈之前想。
西虞昊深吸口氣緊蹙的眉舒展開,恢復了平靜。他這才松了手,唐淼頓時無力的掛在他胳膊上。他難以置信的嘟囔道:「仙真的會從云端摔暈?!是我錯怪你了。」他的心情驀然變好,拍了拍唐淼的臉磨了磨牙,「你什麼也沒聽見!否則孤……掐死你!」
又一個冬陽暖日。
遠處天空還浮著層紫藍相間的晨曦時,凰羽的靈力恢復如蘇,神清氣爽的推開了車門。
一天之中他最喜歡清晨。喜歡寬大的袍袖裡鼓滿清風,喜歡看萬物懶洋洋的甦醒。靈識自然散發出去,愉悅的與四周樹木青草融為一體。
這一刻,他的靈識格外強大。他悠閒的站在車廂外的平台上四望,無法言說的細微感知點點飄進他心裡。
櫻柔自然也知道他的習慣,早早妝畢,推開車窗滿臉仰慕。
風揚起他的長發,修長的身姿挺拔。晨曦照亮了他的臉,眼眸清翠欲滴。渾身散發出一股清貴之氣。
他環顧著四周,彷彿這不是西地,而是他的天下。
同時擁有帝尊之貴,仙之優雅……櫻柔抿嘴笑了。這才是能令她傾心的男子。
她突然看到他的目光停在了一處,久久凝視。他身上的慵懶勁兒霎時消失。隔著十來丈距離,她也能感覺到他緊繃僵硬的身體。
櫻柔自然的順著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西虞昊昨夜宴請後,西地似乎有小小的騷動。有什麼動靜?」
「有銀甲衛直奔入營,似有急事。太子殿下隨即離開,深夜十二侍之阿度也出去了。四更時隨太子殿下回到營地。西地守衛明松實緊,太子殿下靈力深厚,咱們的人不方便跟去。」站在櫻柔身後的侍女低聲稟道。
櫻柔冷笑一聲:「去,將昨晚擋在本宮身前的侍衛叫來。」
侍女還沒退出去,櫻柔叫住了她。她盯著負手漫步走下馬車的凰羽喃喃說道:「看來西地的確有事發生了。隨本宮前往!」
西地雪白的營帳包圍中,西虞昊那輛華麗的馬車顯得極外矚目。本來就寬大的車廂外面還帶了個寬敞的平台。此時平台上的軟席几案旁坐著西虞昊和唐淼。遠遠望去,兩人有說有笑甚是親密。
「你大病初癒,正該由孤好好愛護。坐那麼遠像是孤寵愛的仙姬嗎?過來!」
唐淼看了眼兩人之間的几案,手掌在几案上空切下:「這是男女三八線!你不懂我解釋給你聽,誰越線誰就是好色之徒!」
西虞昊伸手將几案拎到了旁邊,拍了拍旁邊的軟墊道:「雖然只是假扮孤的仙姬,但孤允許你仰慕孤!」
唐淼嗤之以鼻,突然看到東極地營帳中同樣醒目的馬車平台上的凰羽。她眼珠一轉,婷婷站起:「聽說東極地的櫻柔公主和羽公子多次前來探望我,我理應前去感謝一番。今天是個好天氣,此地樹美草木水美,公主和羽公子好像都下了馬車,姑娘我決定邀請他們去林中散步。殿下勞累一夜,就不勉強了。好生歇息。」
這番斯文的說辭真有水平!唐淼笑道:「大病初癒殿下肯定不放心,就請多多陪我走一走吧!」
只瞟了東極地營帳一眼,西虞昊也跟著站起,雙手捏住唐淼的肩笑道:「用不著你去請,他們已經過來了。多多,再設兩席!仙姬與我同席。」
「是,殿下。」站在馬車下的多多與笨笨馬上吩咐侍女設席。
西虞昊不滿的說道:「說好一筆勾銷。」
唐淼憤憤回道:「你還沒放末揚!」
「他們走了我就放!」
「現在!」
「等會兒!」
「我不干了!」
「我殺了末揚!」
唐淼氣呼呼地瞪他。
西虞昊的眼睛瞪得不比她小:「你敢私通護衛!」
演得跟真的似的!當她昨晚沒聽到他喊瓏冰玉的名字?唐淼擠眉弄眼學腔:「冰玉——」
西虞昊一把摀住她的嘴,臉黑了黑,嘴唇微動,又死死的閉住。他橫了唐淼一眼,不知是看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別的原因,終究還是沒有發作。
唐淼心一軟,不再和他鬥氣,低聲說道:「你別太過分呵!」她想起分別前凰羽的話,西虞昊表現的太親呢,凰羽當沒看見,自己怎麼也會彆扭。
西虞昊拍了拍身邊的軟墊示意唐淼坐下。笑容一點點將他英俊的臉染出了喜悅,寵溺,慵懶。就像,他一直沉浸在仙姬康復後的美好心情中。唐淼嘆了口氣,都是演技派啊!
兩人對話時,凰羽和櫻柔在侍女侍衛的簇擁下連袂而來。
六十五、同時馴馬
唐淼對清晨的見面充滿了期待感與神秘的幸福感。
像是諜戰篇的主人公,我知道你,你就是不知道我。我躲在暗處偷笑,笑你在明處跳腳。
又像是和女生們一起聊男生。聽著大家花痴般的提及誰誰。自己獨自隱瞞下曾偷偷騎著自行車跟著他,他買飲料時無意中回頭看見她,順便替她買了一杯又騎了一條街的小秘密。
陽光初升,暖暖的光落在凰羽臉上,衣襟上,令她難以移開眼去。
櫻柔公主穿著件粉色衫裾。她和凰羽說笑著走近,長長的裙裾如鳳尾般飄逸,身姿如春日櫻花般柔美。
那又如何?他喜歡的不是你。
你可真是虛榮!唐淼望著走近的凰羽想,但她卻忍不住快樂。心底小小得意與滿足讓她眉梢眼底都透出一股光亮。臉頰像陽光初升時草葉上綴著的露珠,熠熠生輝。
這種神情西虞昊並不陌生。但再一次被唐淼勾起對瓏冰玉的情緒卻令他極其不爽。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順勢一帶,摟了個滿懷。唐淼下意識的掙扎只換來他在耳旁的低聲警告:「東極地出美人。無論男仙還是女仙只要修煉的是木之靈力,都自然擁有鐘靈毓秀的仙姿。看迷了眼沒關係,想著末揚,就別落了孤的臉!」
「只會威脅人!」唐淼撇了撇嘴嘟囔道:「等我解了封印咱們再無關係!我對當別人後宮裡的小老婆沒興趣!別一副我是出牆紅杏的臉色!」
西虞昊頓時惱了:「你在仙界無依無靠,就算解了封印也不過是一介散仙。孤乃西地太子,將來的西地天尊,多少仙子眼羨,你竟敢藐視孤?!」
唐淼使勁拍打了下他緊緊摟在腰間的手道:「犯傻了吧你?我陪你演出戲,大家各取所需。你惱什麼?」
西虞昊臉上的笑幾乎掛不住,他惱什麼?被個小凡仙輕視至斯,他難道不該惱?
「他們來了!」唐淼用手肘撞醒了他,滿臉期待。心裡的小秘密令她瞬間忘記了西虞昊的臭臉。她好奇的想,被西虞昊摟得這麼親熱,凰羽會不會吃醋?他真的會裝得若無其事?
「仙姬病癒可喜可賀。」最先開口的是櫻柔。柔軟的目光在唐淼身上一轉,她抿嘴笑了,「太子殿下處理完事情急著趕回來,仙姬定是感動驚喜,這才好起來。」
西虞昊爽朗笑道:「謝公主關心,他日羽公子與公主大婚時,孤定與棠棠前來道賀!」
櫻柔嬌羞的看了凰羽一眼,微笑不答。
凰羽淡淡笑了笑。
櫻柔臉若桃花,眼波越發溫柔。
唐淼便想一腳踢過去。
幾是矮幾,席是坐席。半個身子還靠在西虞昊懷裡。唐淼這一腳沒踢出去,眼裡的凶光卻掩飾不了,直勾勾的瞪著凰羽。
平台沐浴在朝陽中,唐淼的眼神無以遁形。
櫻柔愣了愣,看向凰羽。
西虞昊看了眼櫻柔,略低下頭瞄了眼唐淼,然後也把目光投向了凰羽。
對面唐淼尚不知覺,凰羽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極自然的轉過了身,順著唐淼的目光看向身後,頓作恍悟狀:「靈力突然消失最為痛苦,仙姬是想馴服西地雪龍一試靈力?」
身後湖邊綿綿長草間,數百匹白龍馬或奔馳或靜立。這些馬看上去比駕車的白龍馬更為矯健。迎著朝陽,馬額間的星形光斑閃耀著淡淡的光暈。靈力星斑便是雪龍馬與白龍馬的區別。
雪龍從不圈養,馴服之後極為忠心。但它只認馴服自己的第一人,且能與主人心意相通。是仙界中最好的坐騎。西虞昊的坐騎就是他靈力初成時在原野上馴服的雪龍。
想得雪龍馬為坐騎的仙不知凡幾。西地仙庭每年只肯讓出十匹雪龍馬,就算是本地的上仙也難得一匹。
唐淼的熾熱眼神極自然的有了答案。在櫻柔看來,能得一匹雪龍,仙姬根本不用多言,便能令西地仙宮眾仙知曉她如何受寵。
在西虞昊看來,唐淼如果騎著雪龍,就不怕飛高摔下去了。她想得一匹雪龍馬是很自然的想法。
只有唐淼,被凰羽出言驚醒,知道自己的眼神有異,不由得低下了頭。
西虞昊大手一揮:「公主,羽公子遠道而來,孤正有以雪龍馬相贈之意。棠棠,你也去選一匹。」
櫻柔聞言眼中升出熱烈之意,腦中頓時構勒出與凰羽騎著兩匹雪龍馬的情景。
凰羽鬆了口氣,笑道:「多謝殿下。」
他和櫻柔起身一禮,雙雙朝著湖邊飛去。
知道東極地客人要馴雪龍馬,兩邊營帳都歡呼起來。
西虞昊臉上也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吩咐多多和笨笨佈置侍衛隨同前往。他對唐淼笑道:「在西地馴雪龍馬是不可多得的盛事。你去挑一匹喜歡的。」
唐淼苦笑:「算了吧,我不會。」
西虞昊拍了拍手,他的雪龍馬小飛得得跑到了馬車前,噴著響鼻歪著頭看他。
「你靈力不及公主與羽公子,讓小飛助你一臂之力。小飛,你幫她選匹雪龍,也好與你作伴!」
白鬃曳地的小飛看了眼唐淼,額間星斑突然吐出一道靈力襲向她。唐淼猝不提防,被撲面而來的氣浪擊了個正著。力道並不大,卻把她推倒在地。
小飛歡快的嘶叫了聲,歪著頭神情極為不屑。氣得唐淼翻身爬起來指著它罵道:「誰稀罕你幫我!」
她跺了跺腳,頭也不回的飛走。
西虞昊哈哈大笑,躍上小飛的背親呢的拍了拍它道:「她很好玩是不是?走,咱們也湊熱鬧去!你得幫著她,她笨得很!」
小飛四蹄揚起,伸開羽翅,流星般飛向湖邊。
朝馬群圍來的眾仙根本沒引起馬群的重視。雪龍馬傲慢自如,該幹嘛還幹嘛。
最先出手的是櫻柔。
眾目睽睽,她是公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西地小看。櫻柔沒有飛過去,踏著草尖,款款向馬群走近。
西虞昊站在唐淼身邊撲哧笑出聲來:「櫻柔公主自持身份,馴個馬也要保持公主威儀,雪龍馬可不管這些。」
說話間,櫻柔已站在選定的馬身邊。看馬不動,溫良恭順的看著她。她忍不住笑了,這樣的馬還需要馴?她溫柔的對馬說道:「你聽話,我會好好待你的。」
她伸出手想撫摸馬身。原本安靜不動的馬在這瞬間突然動了。額間星斑光芒一閃,高大的馬竟像鳥兒般輕靈,迅急飛開,避開了櫻柔。
西地眾仙爆發出陣陣大笑聲。
那匹馬此時那有半點溫良恭順的神情,長鬃炸起,展開的羽翅像豎起的一排長刀。星斑吐出的靈力在身前不停的旋轉,刨動著長蹄,長嘶聲中朝櫻柔惡狠狠的撞來。
櫻柔氣極,顧不得平日裡的柔弱形象,身影瞬間變幻。
碧綠的長草間只見一粉一白兩道身影追來趕去。可笑的是別的雪龍馬看熱鬧似的仰起了頭。
一柱香後,櫻柔和那匹雪龍馬相峙在半空中。雪龍馬全身上下被深深淺淺的晶瑩靈力粘住,遠遠望去,像裹滿了糖霜。一隻翅膀伸著,另一隻翅膀牢牢困在肋間,任它掙扎跳躍也甩不掉。一盞茶後,它終於放棄了掙扎,緩緩落在地上。
東極地眾仙歡呼不己。櫻柔解開困住它的靈力,雪龍馬終於得到自由,長嘶一聲,拍打著羽翅飛起。櫻柔看了看遠處的人群,對它說道:「過來!」
認了主的雪龍馬聽話的走到她身邊,櫻柔望定它,秀眉挑起,傲慢說道:「本宮是東極地公主,跪下送本宮回營。」
雪龍馬通人性,被馴服後認主忠心。此時聽了櫻柔的話,它揚起脖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哀鳴。
馬群頓時響應。聲音在草原上久久迴蕩。
被櫻柔馴過的馬四蹄跪下,低垂著頭。待櫻柔坐上後才站起,垂頭喪氣的載著她走過來。
西虞昊臉色一變,西地眾仙都沒了笑容。
唐淼忍不住摀住了耳朵。她心想雪龍馬的確通人性,離了自由離了大家庭,怪不得叫得這麼悽慘。她本來就對馴馬不感興趣,正想告訴西虞昊她不要去了,卻吃驚地看到西虞昊臉黑得可怕。唐淼悄悄往旁邊挪了幾步,生怕他又發飆。
櫻柔優雅高貴的騎著雪龍馬緩緩進入隊伍,漂亮的旋身下馬引得東極地眾仙又一陣歡呼。那匹雪龍馬一直低著頭,默默的跟在侍衛身後。西地眾仙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再讓凰羽折辱雪龍馬,西地就要向東極地挑戰了!西虞昊搶在凰羽出手前拉著唐淼躍上他的小飛走出了人群,朗聲說道:「孤之仙姬今日也要馴服一匹雪龍!」
西地眾仙臉色一霽,眾侍衛更是齊聲大呼仙姬必勝!滿臉期待地望向唐淼。
他摟著唐淼騎著小飛奔到馬群二十丈處,鐵青著臉指著馬群低聲說道,「馴站出來的那匹!把櫻柔比下去!不准丟孤的臉!」
雪龍馬群已不再像剛才那般平靜,聚於一地,擺出共同禦敵的姿態。其中一匹傲慢的站立在馬群前面。額間星斑生輝,比身後的馬更為耀眼,神俊異常。
小飛跑過時,這群雪龍馬隨著它的身影來回看。只有站在馬群前的這匹馬,屹立不動。但炸開的馬鬃毛卻低垂了下來。
在馬群前往返跑了兩個來回後,西虞昊將唐淼拎下了馬,低聲說道:「它們沒那麼敵視你了。雪龍馬通人性,能聽懂你的話。別再折辱它們!」他說完騎著小飛返身就走了。
唐淼呆呆的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西虞昊的話,這才反應過來,櫻柔讓馴服的馬下跪惹怒西虞昊了。低下高傲的腦袋跪下給人騎,怪不得這些馬嘶叫得這麼悽慘。她又有些發怵,這群雪龍馬已經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她被群馬圍攻怎麼辦?像櫻柔一樣用靈力揍得馬趴下?西虞昊不是不准她折辱馬麼?她要是這樣幹,回去西虞昊會掐死她。唐淼愁眉苦臉的瞪著站出來的那匹頭馬,西虞昊說它通人性,能聽懂她說話,她哄哄它就行了?
身後突然傳來喧嘩聲,唐淼回頭一看,營地眾仙指著她大呼小叫。西虞昊甚至狠狠的揮了揮胳膊。還沒等她聽明白他們在喊什麼,背上重重的挨了一擊。痛得她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緊接著腰身緊了緊,她被提了起來。唐淼忍著痛扭轉頭,碩大的馬頭出現在她眼前。
雪龍馬不知何時飛到了她身邊,踢了她一蹄子,然後咬住了她的裙子。它得意的一甩頭,唐淼就飛了出去。
換成別的仙,人在半空時便聚靈力駕云飛起了。唐淼不同,她結結實實地被摔在了地上,疼得眼淚直冒。
東極地眾仙聚處傳來哄笑聲。
櫻柔抿嘴笑道:「還北地天后的嫡傳弟子呢,西地臉丟大了。」
但像你這樣馴馬,西地的仙更怒。凰羽對她折服馬下跪的行徑實在無話可說。
那邊雪龍馬踢皮球似的又是一蹄踢來。
唐淼抱著頭就地一滾,驚得心臟咚咚直跳。
那馬也不追來,站定了揚著蹄傲慢的看著她。不等唐淼站起,飛起就是一蹄。任唐淼左躲右閃,就是躲不開它的馬蹄。但它並不結實踩下,東一蹄西一蹄的撥著唐淼在地上滾來滾去。似乎找到了樂趣,嘶叫著鬃毛亂抖,看起來竟是在大笑。
看過無數次馴馬的西地眾仙從來沒見過被馬這般戲弄的場景,一時間呆若木雞。
小蛇多多和玉犬笨笨聽著陣陣哄笑聲,不忍再看下去。笨笨壯著膽小聲的對西虞昊說道:「仙姬……不適合馴馬,不如讓她回來吧!」
西虞昊暴跳如雷:「不准去!沒見過比她更笨的仙!讓她別折辱馬,又沒說不讓她用靈力!」他說完瞪著在馬蹄下滾來滾去的唐淼,看到東極地眾仙笑得前仰後合,氣得伸手對多多道:「拿弓來!」
多多駭了一跳,說話時差點咬住舌頭:「殿下!她,她是北地天后的……」
西虞昊怒道:「不讓孤的仙姬馴服它,它就是在羞辱孤!不殺了它,難道繼續讓東極地的仙看笑話?!」
殿下要射死那匹雪龍?多多張大了嘴:「雪龍馬,殿下那是雪龍馬!」
「還不快去!」
多多打了個冷戰,腦子裡浮現出眾仙指責太子殿下的情景。她不忍的看了眼那匹玩得正高興的雪龍馬,慢吞吞的去尋弓。
凰羽朝西虞昊瞥去一眼,頭痛的發現他一動不動的抄手看著。碧草間唐淼又滾又爬狼狽不堪,看得他難受不己。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利索的脫去了外袍,露出裡面的淡紫色緊身箭袖衫。
櫻柔奇道:「羽哥哥,你做什麼?」
凰羽從侍衛手裡接過一卷長索,淡淡說道:「主人尷尬,做客人的反而在旁哄笑。羽不能讓西地因此恨上咱們。公主你說呢?」
不等櫻柔回答,凰羽已疾飛而去。
櫻柔這才從馴服雪龍馬的喜悅中冷靜下來。西地眾仙臉色讓她眉心緊皺,她低聲對侍女道:「好歹是太子殿下的仙姬,收斂點!」
東極地眾仙噤了聲,西地眾仙也滿臉嚴肅。無數雙眼睛緊緊盯在凰羽身上。
離馬三丈遠,凰羽拋出了手中長索,從馬蹄下捲住唐淼拖了出來。
雪龍馬一蹄踢空,驀得發現又有人接近。它不滿的噴著響鼻,重新鎖定了敵人。
扶起唐淼,凰羽輕輕一拍便鬆開手,搖頭苦笑道:「白痴,你不會用靈力啊?」
唐淼擦了把臉,委屈之極。她哭喪著臉道:「我不懂馴馬。西虞昊又不讓我用靈力打它!我還沒來得及和它聊天,它就踢我了。誰叫你想出馴馬的主意?害死我了!我要是馴不了它,落了西虞昊的面子,他還不知道怎麼收拾我呢!」
看來自己估計沒錯,櫻柔令馬四蹄下跪惹惱了西地眾仙。但是不用靈力,她能馴服雪龍馬?「西虞昊也是白痴!」凰羽忍不住惱怒。
唐淼回頭一看,西虞昊手裡正拿著張長弓。她嚇得魂飛魄散:「凰羽,馴不了這匹馬,西虞昊為了保住顏面要射死我!」
這孩子嚇破魂了。凰羽心思一轉忍不住倒吸口涼氣。西虞昊為了唐淼要射殺雪龍馬?!他不怕被仙庭眾仙攻訐?綠眸閃過寒意,他一圈圈挽好長索,盯著那匹馬鬃再次炸開的雪龍馬喃喃說道:「我不會給他機會。」
手中長索閃電般拋出,雪龍馬不屑的擺頭,一蹄將長索踩在腳下,得意洋洋的揚頭長嘶。
凰羽手中長索另一端也跟著甩出,雪龍馬再次閃避的同時,他拎起唐淼飛上了馬背,圈著她雙手挽緊了鬃毛。
雪龍馬被他一招聲東擊西激怒了,雙蹄直立,羽翅展開,筆直的沖上藍天。
兩人同騎上一匹雪龍馬,雪龍馬還能被兩人同馴,認兩個人為主?眾仙頓時看傻了眼。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52 PM
六十六、林中有人
凰羽此舉看似化解了危機,但西虞昊就是不舒服。自己追上去吧,落後了一步,也有小氣之嫌。不追吧,怎麼也不是滋味。他將長弓一扔,鬱悶的拍了拍小飛的背道:「是匹俊俏的母馬呢,小飛!」
小飛低低的嘶叫了聲,仰起腦袋看了會兒。它偏過頭拱了拱西虞昊,緩緩走出陣營,回頭看著西虞昊。
西虞昊搖了搖頭。
小飛得得又走了回來,扯住他的衣襟往外扯。
「好了,小飛,等他們回來吧。」西虞昊低聲說道。
小飛昂首長嘶,歪著頭看了看西虞昊,飛起盤旋了一週,又落下扯著他往外走。
小蛇和玉犬相視一笑,脆生生說道:「小飛看上那匹雪龍了,殿下向來寵愛它,何不成全?」
西地眾仙都看出了端倪,紛紛順著二侍的話說。小飛更是著急,伸開羽翅撥著西虞昊往外走。
西虞昊被勸得無奈,繃著臉飛身上馬罵道:「臭小子,孤成全你!」
小飛急不可待的展翅飛走。離了地,西虞昊繃著的臉像冰河解凍,綻開了燦爛的笑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拍著小飛笑道:「回頭請你喝酒!臭小子!」
小飛得意的嘶鳴。西虞昊嘿嘿笑了。
唐淼整個人都窩進了凰羽懷裡,他的臂膀有力的圈著她,讓她感覺安全。一旦沒了性舒之憂,唐淼便放鬆了。她閉著眼睛想,從前不敢坐過山車,來仙界總算過了把癮。
「我們走遠一點可好?」
他的呼吸帶著草木清香,唐淼用力的點頭。想著能將西虞昊將櫻柔扔得遠遠的,她就開心。
凰羽微微一笑,一指點在雪龍脖子上,糾著馬鬃逼著雪龍飛離。
脖子傳來的刺痛讓雪龍又驚又怒,在空中又掙又踢,扭著脖子不肯就範。凰羽手指順著馬脖子劃下,雪龍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叫,掙扎得更加厲害。
唐淼被顛得胸悶欲吐,忍不住叫道:「快停下來,我要吐了!」
凰羽抱起她飛身離了馬背聚了朵云立在空中,唐淼還沒站穩便吐了。她臉色白得發青,軟軟靠在凰羽身上,閉著眼苦笑:「我很沒用。總是適應不了飛來飛去。」
「你躺會。」凰羽喚出鳳紫花冠,扶唐淼躺下。
身邊白影閃過,那匹雪龍圍著鳳紫花冠轉悠,輕輕的嘶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凰羽大怒,沖雪龍厲聲喝道:「看看你幹的好事!我砍了你的雙翅烤給她吃!」
雪龍噴了個響鼻,高昂著頭,桀驁不馴的瞪著他。
唐淼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疲倦的說道:「讓它走吧,我對它沒興趣。」
凰羽哼了聲,扭頭不理雪龍,驅使著鳳紫花冠緩緩飛離。
沒過一會兒,頭頂又一片白影閃過。那匹雪龍不知好歹的又飛了過來,揚蹄便踢。它沒料到鳳紫花冠是煉就的法寶,紫芒大盛,嚇得它迅速收回蹄子展翅飛走。
它在空中停了停,不死心的又跟了上來。額間星斑向鳳紫花冠射出一道靈力,還沒挨著,便被花瓣透出的紫芒絞得粉碎。雪龍不服氣的又來,凰羽火了,手掌拍下,匹練般的紫芒向雪龍馬掃去。驚得雪龍四下閃避,躲開後又飛過來挑釁。
鳳紫花冠降落在地面,那匹雪龍也跟著落在了地面。
凰羽扶起唐淼道:「好些了?」
唐淼點點頭。她睜開眼睛看到雪龍站在三丈開外,便笑著對凰羽道:「它還跟著哪。」
「你站著,看我怎麼收拾它。反正這裡沒有西地的仙,隨我怎麼折辱它都行。」凰羽說著便要動手。
恢復了精神的唐淼想著剛才被馬折騰捉弄,興趣也來了。她嘿嘿笑道:「你把它綁住了,我有辦法!」
轉眼間雪龍的四蹄和羽翅便被藤蔓緊緊綁住,唐淼握著把雪亮的霜刀,扯起一絡馬鬃在雪龍眼前晃了晃,手起刀落割下。
雪龍怔怔了,嘴裡發出憤怒的嘶叫,張嘴想咬唐淼。唐淼笑嘻嘻的跳開,又捉住一絡再割。雪龍額間星斑靈力射出,唐淼輕飄飄一掌拍散:「當我是病貓?先前我不想用靈力而己。」
雪龍氣得搖頭晃腦長嘶不止。唐淼充耳不聞,狠狠又割下一絡,在它眼前晃晃,噗地吹散。
凰羽又好氣又好笑的直搖頭:「它是匹母馬呢,你想讓它變成禿子?」
唐淼再割了一絡,遞給凰羽道:「握住。我編辮子玩。」她編好一根甩著逗雪龍,「好看吧?」
雪龍扭開頭,寶石般的眼睛漸漸黯然。它低垂著頭躺在地上,再也不叫了。唐淼再逗它,它乾脆閉上了眼睛。
唐淼心一軟,將它脊背上的鬃毛編成幾根大辮子,摘了花插上。她嘆了口氣割斷藤蔓:「好了好了,現在你是仙界最漂亮的雪龍了。你走吧!」
凰羽走到她身後擁住她,笑道:「這麼心軟?我還想砍了它的羽翅烤給你吃呢。」
唐淼白了他一眼,朝雪龍揮揮手:「快走吧!再不走,我身後這人要烤你的翅膀吃了。」
雪龍站起身,得得走了幾步,展翅飛起。長長的大辮子揚起,它好奇的看著辮子上的花,甩了甩腦袋。辮子撥浪鼓似的左右甩動。雪龍張嘴咬住一根辮子,將上面的花嚼來吃了,又開始玩。
身邊又有馬嘶聲響起,小飛興奮的載著西虞昊朝它奔來。雪龍猶豫了下,突然轉身,迅速往下飛。
「別讓它跑了!」西虞昊看到那匹插滿花朵的雪龍喊道。馬背上沒有人,唐淼和凰羽跑哪兒去了?
眨眼工夫,小飛帶著他落到了地面。
那匹雪龍躲在凰羽和唐淼身後,從兩人間探出了插滿鮮花的腦袋。
場面有點……詭異。
小飛沖雪龍嘶嘶叫了兩聲。雪龍毫不猶豫的邁開小步,得得走到了凰羽身邊。它親呢的用頭蹭了蹭凰羽,沖小飛噴了個不屑的響鼻。
小飛頓時炸了鬃毛,揚開四蹄直奔雪龍。雪龍一動不動,氣定神閒的站著。
動靜之間高下立分,西虞昊的臉頓時臭了:「回來!」
小飛委委屈屈的停住腳步,再看雪龍時,馬頭高昂,帶足了西虞昊的傲慢。
唐淼噗嗤笑出了聲,被西虞昊瞪了一眼,只好偏過頭儘量忍著。
「羽公子和仙姬同時騎上雪龍,它該歸誰?」西虞昊問道。
雪龍得得又往凰羽身邊走了兩步。凰羽忍著笑叉手一禮:「雪龍已有選擇。」
西虞昊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雪龍選擇了凰羽。但僅僅是雪龍的選擇嗎?唐淼臉上未褪的嫣紅和眼裡藏不住的笑意讓他瞧著礙眼之極。他冷著臉走到唐淼身邊,握住她的手道:「這麼說來,孤的仙姬太沒用了。沒想到孤著急趕來竟聽到一個沮喪的消息。西地眾仙還等著替仙姬慶賀,看來他們也要和孤一樣失望了。你這麼笨,孤該如何罰你?」
他灼灼的目光刺得唐淼渾身不自在。她沒好氣的說道:「我早說過不會馴馬的……」
「呵呵!孤早就知道你贏不了羽公子。」西虞昊笑著打斷了她,突然在她臉頰上親了口,低聲說道:「就罰這個!」
唐淼摸著臉頰愕然看著西虞昊,臉騰得紅了。
西虞昊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騰身飛起,空中傳來他的笑聲:「羽公子,咱們營地見!」
小飛原地走了幾步,沖雪龍炸開鬃毛,兇狠的嘶叫了聲,揚蹄展翅追去。
凰羽幽幽地望著天空,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唐淼恐高恐飛,西虞昊帶著她飛得又高又快,她會不會像巴纏著自己一樣……他撫摸著雪龍的背輕聲說道:「我對她說,如果西虞昊像對末揚一樣對她,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我還說,我不能履行承諾保護她了。現在我想食言了。」
但是他能不管不顧的帶她走嗎?能走多遠,能躲多久?綠眸裡的光漸漸變得黯淡。他騎上雪龍,蕭索的拍了拍它道:「草木無情,總能忍下去的。」
雪龍聽懂了他的話,伸開羽翅帶著他飛走。
安靜的樹林裡慢慢走出一個人來。黑色的斗蓬遮住了他的頭臉。低垂的手露在外面,白皙如玉。他仰望天空喉間溢出輕笑:「有趣。」
六十七、彼此算計
裝在精緻藤盒裡的玉蓮閃動著一圈圈淡淡的光華。瓏冰玉的聲音輕柔的傳了出來:「公主有何煩心事?玉蓮願為公主解憂。」
斥退了左右,寬大的馬車裡只有櫻柔一人。含煙柔目射出逼人的光芒,秀眉緊蹙,心事重重。
「一整晚他都對著那匹馬飲酒。以他的性情,一匹雪龍還沒讓他到如此喜愛痴迷的地步!那匹馬,那匹該死的馬!」櫻柔狠聲罵了兩句,眼前又浮現出鬃毛編成了辮子插滿了鮮花的雪龍。這明明就是仙姬所為。他二人究竟在馴馬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櫻柔說完今日之事,瓏冰玉心頭雪亮。凰羽認出唐淼來了。
她的運氣真好。明明是個墜崖身死的人,卻遇到仙門大開,撞開了自己上了渡仙橋。明明是肉體凡胎,卻得了自己全部靈力成就仙體。明明在東荒之地元神撐不了多久,卻遇到東極地重羽宮的羽公子。
識海大戰的痛楚她永生難忘!她當時那樣求他,他卻毫不憐惜打散了她最後一魄。恨意再次從瓏冰玉心裡湧出來。她不會告訴櫻柔實情,她要讓凰羽嘗到無力無助的絕望!她低聲嘆息:「羽公子一定要得到帝尊之位嗎?」
櫻柔哼了聲道:「那是自然。鬼面公子可不是好相與的人!羽哥哥做了帝尊才能護住重羽宮上下。若讓鬼面公子得了帝尊之位,重羽宮多年和黑沼靈地為敵,將再無寧日。」
瓏冰玉輕笑道:「只要羽公子非娶公主不可,他關心誰都不重要。」
「非娶自己不可……」櫻柔一震,瞬間冷靜下來,柔美的臉漸漸浮起笑容。
沒有外援,凰羽接帝尊之位,就必須得到雪櫻族的支持。他就算再不願意,也要娶自己。只要嫁給了他,她有的是時間與機會得到他的心。
凰羽曾經待她的溫柔體貼又浮上心間。櫻柔眉間籠起一層迷茫。他偶爾露出的溫情令她貪戀不己。如果他永遠都那樣對她該有多好!
瓏冰玉看著櫻柔沉思的面容,忍不住得意。他親手毀了她的希望,她絕不會讓凰羽得到唐淼!帝尊之位,她真期待能有機會見見東極地的鬼面公子。
「公主對羽公子情深,此事卻是想岔了。玉蓮在天河跟隨西地云舟不止一回。西地太子殿下重顏面。只要棠棠女仙還是他的仙姬,別人就休想染指。」從此一個在東極地,一個在西地。西虞昊不會忍受唐淼背叛,成了他的仙姬又如何,他心裡只愛她瓏冰玉一人。
一語驚醒了櫻柔。棠棠是西虞昊的仙姬,凰羽此時最盼望和西虞昊搞好關係,就算兩人馴馬時發生了什麼,他能怎麼樣呢?最終他會明白,真正對他有利的,還是求娶自己,得到雪櫻族的支持。
瓏冰玉話峰一轉:「但是公主卻不得不防著那個小凡仙。羽公子曾將鳳紫花冠送給她做護身法寶呢。」
櫻柔冷笑:「西虞昊看起來極寵愛唐淼,連七彩珊瑚宮都送了她。卻沒有納她為仙姬。我應該加把火讓西虞昊也納了她!」
「不行!」瓏冰玉脫口而出。
櫻柔臉色一變:「本宮做事用得著你多嘴?」
只要她一想到姬瑩嫁給西虞昊,瓏冰玉就受不了。因為她是公主,所以她什麼都不做就能和他定親。因為她是公主,所以她跑去認識西虞昊就成了大罪。憑什麼十世歷劫後,她只餘殘魄,她胡鬧著幻身到西地,還能如願以償嫁給他?將來她恢復了身份,她就能順理成章從仙姬變成西虞昊的太子妃。憑什麼!
瓏冰玉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輕顫著說道:「玉蓮盼著能在公主照拂下養成花魂,能為公主解憂是玉蓮之福。玉蓮也是為公主著想。仙界互贈仙姬也不是沒有的事。羽公子將來成了帝尊,向太子殿下討要仙姬……」
櫻柔失聲說道:「因是西地太子相贈的仙姬,本宮要收拾她也要顧及西虞昊。不僅不能對她下手,還要厚待於她。玉蓮你說的對,絕對不能讓西虞昊納了她。」
瓏冰玉長吐一口氣:「不如,讓她消失吧!」
「好一朵解語花!你歇著吧!」櫻柔捏碎一枚丹丸撒進玉缽中,微笑著關上了藤盒。
她移步走到門口,吩咐道:「將上次擋在本宮身前的侍衛喚來。」
不多時,一名面目無奇的侍衛垂手肅立。
櫻柔緩步走到他面前,輕聲說道:「替本宮帶句話。雪櫻族的公主只嫁未來帝尊。如果鬼面公子能替本宮辦好這件事,本宮便不在意他的容貌,許他公平競爭的機會。」
侍衛聽完默默叉手一禮,轉身離開。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54 PM
六十八、鬼面公子
云朵緩緩飄行,明月之輝在原野上時而清亮時而陰暗,形成深深淺淺斑駁的光影。風吹動長草,發出簌簌聲響。
離兩地使團營地不遠的山丘陰影處,穿著東極地雪櫻衛服飾的侍衛警惕的環顧著四周,神情有些焦急。
夜的安靜讓這名侍衛有些不安。他的靈識似乎感覺到什麼,令他抽出了腰間的刀。
不遠處,幾點青白色的螢火一閃即滅。原野寂靜無聲。
山頂飛來一道暗影,像黑暗裡的蝙蝠,無聲無息的滑翔。飛得近了,才看清是個披著黑色斗蓬的男子。他身後又有幾道黑影閃過,鬼魅般散開。
眨眼工夫,男子已悄無聲息的站在了侍衛身後。他默默的看著他,沒有出聲。
一絲陰寒的氣息襲罩著他,後頸中的毛髮被激得豎起,冷汗漸漸沁出。侍衛深吸口氣,轉身拜倒:「見過公子。」
來人正是東極黑沼靈力的鬼面。他沒有取下斗蓬,站在陰影裡注視著這名侍衛,良久才輕輕笑道:「還算鎮定。說吧,有何急事?連重羽宮的盯梢都顧不得了?」
侍衛被他一讚面喜色,聽到後面一句話脖子又覺得有些涼。他趕緊稟道:「公主有話帶給公子,屬下不敢耽擱。」
黑色斗蓬裡伸出一隻手止住了他的話。手停在侍衛面前,十指修長,瑩白如玉,像黑夜裡突然綻放的花,優雅美麗。
鬼面看著遠方。長草間幾條黑影鬼魅般閃過又消失。他這才開口說道:「說吧!」
「公主想知道。七彩珊瑚宮裡她將見到的北地凡仙唐淼是否是她本人。公主懷疑那個唐淼是假的。」
鬼面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侍衛。
侍衛心一橫,將櫻柔的話一字不漏的回稟,臉上露出憤憤之意。
「替公子我抱不平?還是怕我生氣?要知道你是我的下屬,隱瞞實情會受嚴懲。」鬼面淡然問道。
「屬下……公主的話令屬下憤怒,屬下連傳話也覺得羞辱!」說出心裡的實話,侍衛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鬼面盯著他,見侍衛勇敢的與他對視,不覺笑了起來:「我本來就長得醜,所以得了鬼面公子的稱號。世間女子哪個不愛俏面郎君?公主之言不必在意。回去告訴她,話已傳到。公子我很榮幸能為公主效勞。你是我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被凰羽識破身份也無妨。」
「是!」侍衛行禮告退。
一片云彩被風吹走,朗朗月光照在鬼面身上,在地上投下寂廖的身影。他喃喃重複著櫻柔的話,喉間又溢出低低的笑聲:「不在意我的容貌?許我公平競爭的機會?可惜了,公主。我現在感興趣的人不是你,更不是七彩珊瑚宮裡的唐淼。」
過了片刻,一道人影飛來。他穿著件黑色的緊身武士服,腰間纏著條黑色的長鞭,斜眉吊眼,正是在東荒之地用幽明蛇對付唐淼的藍沼。他叉手行禮,恭敬的說道:「公子,重羽宮的西燭上仙跟來了。咱們沒有動手,依公子囑咐亮出了帝尊的碧華令,西燭上仙便離開了。公子,接下來怎麼做?」
「西虞昊和他的仙姬還沒回營地?」
藍沼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來:「怕是嫌營地人多不方便。西虞昊在營地北面枯木林裡紮了軟帳,只有他和仙姬二人。屬下不敢靠近,囑人遠遠盯著。」
北面樹林裡生著一片紫杉枯木林。高數十丈的紫杉已然枯萎,枝杈如劍,筆直伸向空中。月夜下別有一番蒼涼之美。
林子外標槍般立著十來名西地銀甲衛。旁邊紮著頂雪白軟帳,帳前升著一堆火。西虞昊的二侍玉犬和凡語正坐在火堆旁。
西地初冬,草依然青綠,花一樣怒放。風裡卻帶著刺骨寒意。
笨笨閒不住,冰藍的眼眸瞟著林子裡撇嘴說道:「枯木林又無溫泉,連片樹葉也沒有,死地一般。殿下帶仙姬在此露宿真真無趣。」
凡語正色道:「殿下深意又豈是咱們能猜度的?莫要胡說!」
笨笨嘀咕道:「要是換了胡糊來守夜,就有趣多了。」見凡語瞟她一眼,笨笨卟的笑出聲來:「換了阿度來,你還敢這麼說她麼?」
凡語臉微紅,低頭不語。
守在這裡面對寂靜的原野枯坐一晚本來不是好差事,見凡語這般表情,笨笨卻像找到樂趣,故意嘆了口氣道:「可惜呀,阿度奉令回七彩珊瑚宮了。還有十日行程使團才能趕回極夜海呢。那妮子在流光城被擒,不知受了多少罪。一回來又被殿下支走,可憐呢。」
凡語表情微怔,笨笨趁機說道:「阿度最喜歡吃野原上的葵草籽,來的時候看到前面有一大片。要是回去能給她帶上一包,她保管高興。可惜,要守在這裡。明日隊伍開拔,就沒時間摘了。」
她撐著下巴,眼角餘光瞟著凡語。隔了片刻,果然見凡語起身道:「我去巡夜,山口守衛就交給你了。」
凡語起身離開,笨笨頓時笑得渾身打顫。她躺在火堆旁,雙手枕在腦後得意的自語道:「阿度,借你的光。明兒我和多多一路上都有烤葵籽吃了。」
枯木林裡也紮著一頂白色軟帳。帳前升著一堆火。
唐淼趴坐在在高高的樹枝上,俯身抱緊了還沒胳膊粗的枝條,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她額間貼了張寸許大小的符籙,遮住了霜花封印,也限制住了她身上的靈力。
西虞昊站在枝頭,腳往下使勁踩了踩,細細的樹枝搖晃起來。唐淼臉色一白,咬著牙沒有叫出聲。
西虞昊居高臨下譏諷的看著她道:「封了靈力的滋味如何?這棵紫杉有七八丈高,想想摔下去會怎樣?」
「總有一天,我不會恐高!」唐淼的心隨著樹枝的晃蕩在胸腔裡一蕩一蕩的落不到實處。此時她才發現靈力有多麼重要。她覺得自己像剪去翅膀的鳥兒,痛苦不堪。這一刻,她有些恨自己駝鳥。來了仙界不知應變適應,總是不肯忘記凡界的一切。
這裡可以飛,可以不吃煙火飯菜。為什麼她還要一遍遍提醒自己是個凡人。
大半年來,她一直像隔岸觀火般看著仙界的一切,把它當成夢境。總也不肯融進去,變得和別的仙一樣。
一遭被西虞昊封了靈力,她才深深感覺到,仙界與凡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西虞昊見唐淼不語,冷笑一聲道:「你是凡仙,來了仙界才知道可以駕云飛行。所以,飛高了你一直害怕。害怕到忘記了聚云。那日離開云舟時也是這樣,所以凰羽才起了疑心對不對?」
「從結界之門救走你的人是凰羽。樹林裡以木之靈力布下障眼法陣的也是他。他使了法術趕在孤之前回了營,差點就騙過孤了。在孤眼前玩這套把戲,當孤是傻子嗎?!」
「知道背叛孤的下場是什麼?扔進黑幽深淵裡讓怨靈一口一口噬掉你的元神!你來自凡界,還沒見過元神吧?拳頭大小的小人兒,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你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口口被噬咬。可以痛得你恨不得元神立時消亡,怨靈卻捨不得,會慢慢享用七日。」
他慢條斯理說著。趴在纖細樹枝上的唐淼瑟瑟發抖。她一定會向他求饒,再也不會對凰羽多看一眼。
唐淼想起了鞭笞末揚的黑色長鞭。她猛的扭頭瞪著西虞昊,輕蔑的笑了:「西虞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你還當我的面喊著瓏冰玉的名字呢!」
「不准提她!」西虞昊大怒。
唐淼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敢情殿下是在吃醋?吃醋的意思就是看見我和凰羽在一起,心裡酸溜溜的。」
西虞昊微愕。他迷惑的想,他一路上忍著氣沒有掐死她,沒有回營帶她來了枯木林。以符籙封了她的靈力,扔她在高高的枝頭以示懲戒是他吃醋了?不不,他心裡只有瓏冰玉,他收唐淼為仙姬不過是權益之計。只要姬瑩能平安離開西地,他可以賞賜她仙姬的身份,收留她。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他一字一句認真無比的對唐淼說道,「孤對你只有利用,沒有喜歡。你一天是孤的仙姬,孤就絕不允許你和別的男仙在一起。孤早就警告過你,別落了西地皇族的顏面。孤心情好,他日凰羽若為東極帝尊,孤可以把你送給他。但他敢明目張膽勾引你,孤絕不容忍!今日孤只是薄懲於你,再背叛孤與凰羽暗通款曲,孤就扔你進黑幽深淵!」
唐淼氣極:「什麼叫背叛?什麼叫勾引?什麼叫暗通款曲?你別說的這麼難聽!當初說好是假扮你的仙姬,我幫著你把姬瑩弄回北地,我解了封印,你除了隱患,大家各取所需。你還真當我嫁給你了?你在銀霜城帶走姬瑩時,凰羽就知道那個唐淼是假的了。他可沒把消息傳出去。凰羽為什麼要害姬瑩?他一心想和你交好,他想要西地承諾牽制北地出兵。仙界不打仗有什麼不好?斥責我紅杏出牆,你先確定你喜歡的人是瓏冰玉好不好?你當初為了她敢陳兵天河向北地天尊叫板,怎麼現在扔她在天河裡不聞不問?別是瓏冰玉會錯了意,你對她沒那麼喜歡,不過是找了個藉口想對北地出兵吧?」
她清清脆脆的聲音像釘子似的扎進西虞昊心裡。
他為什麼沒有回天河找瓏冰玉?他為什麼沒有一直守在天河求她跟他一起回極夜海?真的只是為了先顧大局?顧及唐淼的北地天后的弟子身份?真的只是氣憤瓏冰玉施奪舍大法?心底深處有個小小聲音反駁他:不是!
面對天河河底陰森的白骨台,看到面目全非的瓏冰玉,他已經懵了。他願成白骨陪她修煉,他恨不得捏碎金丹重修千年,都是逃避。
迅速將腦中冒出的念頭拋開,西虞昊狠狠一腳踏下。樹枝猛的晃動起來,唐淼尖叫一聲,死死抱住了枝條。她心裡挨個問候著西虞昊的祖宗十八代,不敢再說話激怒西虞昊。
西虞昊飛身下了樹,坐在篝火旁望著樹梢上的那角白衣。看到樹枝晃得輕了,他指尖彈出一團靈力,打得樹枝再次搖個不停。他心裡狠狠的說道,叫你不認錯!叫你胡說!
耳旁突聞小飛慘烈的嘶叫一聲,林間一團白影被拉扯上了天。小飛被一張網兜著,雪白的羽翅四下散落。
守在外面的笨笨帶著銀甲衛衝進了枯木林,空中凡語正帶著幾名銀甲衛與幾條黑影纏鬥。
「守著仙姬!不准放她下來!」西虞昊怒喝著追了去,心裡的怒火轉瞬間發洩到敢盜馬的神秘黑影身上。
笨笨傻傻的看著掛在枝頭的唐淼,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和銀甲衛一起圍著樹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鼻端嗅到了一絲異樣,空中飄過冷洌的暗香,繼而馥郁,纏綿。令人沉醉。她下意識的抬頭,眼前的枯樹怒放著萬千鮮紅的花朵,像鮮血般順著枝頭肆意流淌。
已經枯死的紫杉重新擁有了生命,綻開的大朵紅花賦予了枯樹驚豔的美,詭異得令笨笨張大了嘴巴。
眼前的奇境又在霎那間消失。月色依然清冷的照在枯樹上,林間靜得只聽到她急促的呼吸。
「仙姬……仙姬被擄走了!」笨笨嘴裡攸地發出一聲驚呼。與銀甲衛一起騰身飛起。
原野蒼茫,哪裡還有半點痕跡。
笨笨額間沁出細密的汗。她六神無主的茫然四顧,眼裡急出了淚花。
北方傳來一聲馬嘶,西虞昊騎著小飛帶領著凡語和銀甲衛趕了來。
「殿下!仙姬被擄走了。」笨笨難過的低下了頭。
「不關你的事。孤心緒不寧才中了計!孤已經知道是誰帶走她了。回營!」西虞昊眼裡的陰霾如烏云翻騰。他握緊了手裡的一片翠葉,朝著營地飛奔。
六十九、恐怖的臉
一襲斗蓬從頭到腳將唐淼裹住,她本能的掙扎呼喊換來耳邊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聲音像盆冰水澆在唐淼身上。仙界中人沒有暴力只有更暴力。她打了個寒戰,悶在黑暗裡理智的選擇了沉默順從。
會是誰敢捋西虞昊的虎鬚,從他手裡擄人?又會是誰對自己感興趣?箍著她的手臂十分有力,聲音不帶感情,是個冷血的男人。如果想殺她,應該用不著這麼費事。那麼他是想綁了西虞昊的仙姬換靈丹仙藥?或者和西虞昊有仇,讓自己當誘餌哄西虞昊英雄救美?
斗蓬擋住了視線,迅急掠過的風聲提醒她,正在疾速飛翔。她不由得暗暗祈禱,這人千萬別鬆手,否則自己會摔成肉醬。
失了靈力,明擺著讓她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唐淼想著額間那道與肌膚生在一起似的符籙,忍不住又問候了遍西虞昊的祖宗十八代。
正胡思亂想時,身體重重的被摔到了地上,痛得唐淼慘呼一聲。她七手八腳掀開裹在身上的斗蓬,一顆慘白的人頭浮在她眼前。
「啊——」唐淼發出聲驚叫,哆嗦著往後退。這時,她這才發現來人不過是戴著張面具。
那人穿著件黑色右衽箭袖衣,身體與四周的黑暗幾乎融於一體。白色的面具上只有眼睛開著兩隻小孔,陰暗的光線下,閃動著琥珀色的光。乍一看,還以為是顆人頭。
「你,你是什麼人?!」唐淼壯著膽問道。
那人伸手握住面具的邊緣。
這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月光靜靜的從岩縫中漏下。那隻手捏著面具邊緣,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清美無比。
唐淼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手,優雅如蘭花綻開,一點點掀開了他的面具。
「鬼呀!」唐淼猛的摀住了眼睛,嚇得一口氣沒接上來差點厥過去。
面具之下,紅色黑色和青色的筋絡從他額頭一直往下幾乎爬滿了整張臉,他一笑時臉上的那些筋絡跟著扭動,像一條條正在蠕動的蟲。
「你說對了。我便是東極地的鬼面公子。」一陣愉悅的笑聲響起,四周隱隱響起空洞的迴響聲。
唐淼按住胸口,心臟卟咚卟咚的急跳。東極地的鬼面公子?凰羽的競爭對手?他為什麼要擄走她?難道他知道自己是唐淼?
她算是膽大之人,知道面前不是鬼,她慢慢移開手指,鼓足勇氣從手指縫裡看了過去。
他仍然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一笑之下,他臉上的筋絡又扭曲起來。唐淼心頭一悸,又死死閉住了眼睛。
一點涼意按在了她額間。
他的手指撫摸著她額頭上的符籙,順著臉頰滑到了她的下巴,輕輕抬起。
唐淼全身僵硬,隨即胳膊上爆起一層雞皮疙瘩,激得她打了個寒戰。她想也沒想一巴掌拍下大叫:「滾開!」
雙手瞬間被擒住,冰涼的嘴唇狠狠的壓下來。唐淼驚恐的睜開了眼睛,那張恐怖的臉叫她汗毛直豎,背心沁出一身冷汗。沒等她反應過來,又聽到一聲清脆的撕裂聲。唐淼腦中嗡的炸開,一片空白。
她似清醒又似昏迷。她的血流加速,心臟跳咚咚作響。偏偏她似夢魘住一般,眼睜睜的看著他移開嘴唇,拉開了她的衣襟。他的目光盯在她胸口,眉頭擰住,臉上的筋絡又像蟲子般蠕動起來。他怔了怔,手指按在那朵淡紫色的花印上輕輕摩挲,嘴裡發出悵然的嘆息:「他連鳳紫花冠都曾給了你。」
「啊啊啊啊——」數聲尖叫從唐淼嘴裡發出。胸口冰涼的觸覺像烙鐵一樣刺激著她,讓她從半夢半醒中醒來。她瘋了似的尖叫,拚命踢打掙扎。心裡的恐懼無限的擴大,眼淚不知覺的湧出來。
鬼面顯然覺得唐淼的尖叫打擾了他。伸手摀住她的嘴,壓制著她繼續定定的看著那朵紫色花印。
唐淼渾身緊繃卻動彈不得,她癱軟了身體悲憤的想,當被狗咬了,當被狗咬了……還是條巨丑無比的狗!這時,鬼面卻放開了她,伸手將斗蓬扔在了她身上,退坐到陰影裡看著她。
如蒙大釋的唐淼拉好衣襟,用斗蓬將自己裹住,縮成了一團。
「給你兩個選擇。」鬼面清冷的說道,「我還你靈力,你跟我走。除非我點頭放了你,你絕不離開。要麼現在做我的女人,完了我會送你回凰羽身邊。我數三聲,一,二……」
「跟你走。」唐淼吸了吸鼻子,乾脆的回答。她的腦袋又沒有被門板夾壞,她傻了才會選第二個。
「很好,抬頭看著我。」
想起那張臉,唐淼忍不住又哆嗦了下。西虞昊的暴力已經讓她受不了,結果還遇到一個更變態的。她鼓足勇氣看過去,刻意沒有聚焦視線,忽略性的將目光落在鬼面身後。
鬼面淡淡說道:「看清楚我的臉了?如果你逃,我會讓你的臉變得和我一樣。我的靈力比不上凰羽,和西虞昊在仲伯之間,但你總有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對你下手是很簡單的事情。你心存僥倖的話也可以試試。到時候就算凰羽做了帝尊也不能還你容顏。你覺得長成我這樣的臉,他還會柔情繾綣的視若無睹?」
唐淼又打了個寒戰。她雖然不稀罕天仙美貌,但也不想變成鬼臉。有所求必有所忌,鬼面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輕鬆揭下唐淼額間的符籙,他的手指又點在那朵霜花上。唐淼不敢動彈,咬緊牙關擁緊了自己。額心有靈力呼吸般一吐一收,北地天尊的靈力下意識的對抗外力。
「封印?七彩珊瑚宮裡的唐淼有可能是假的……西虞昊突然赴云舟接你,納你為仙姬……凰羽曾經連鳳紫花冠都封印在你胸口,看來你就是真唐淼。」鬼面穿透似的思維讓唐淼一驚。他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唐淼,扣上了面具。「走!」
唐淼拉緊了身上的斗蓬,只覺得雙腿痠軟,背心被冷汗浸濕完了。她招誰惹誰了?轉眼被這個恐怖的男人盯上。
鬼面朝外面走了幾步,回頭冷冷說道:「你的靈力已經恢復了。不想走,想讓我抱你?」
唐淼一躍而起,飛快的飄到他身邊。
鬼面一語不發繼續往前走。
「喂!如果有人救走我,可不是我自己逃的。你不能對我的臉動手腳!」唐淼鼓起勇氣喊道。
鬼面腳步不停,頭也不回的答道:「你最好希望沒人來救你,我抵擋不住時會先下手滅了你的元神。」
唐淼一聲正宗川罵差點脫口而出。她默默的跟著鬼面在洞穴裡穿梭,忍不住想為自己多謀點福利:「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是因為凰羽嗎?你不是想搶帝尊之位嗎?你就不該脅迫我跟著你。應當送我回去幫著我搶走凰羽,讓他不可能娶公主。而你娶了公主,得了雪櫻族的支持,你就可以當帝尊了。」
鬼面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唐淼急急剎住。還沒等她站穩,鬼面伸手揭開面具衝她一笑,猙獰恐怖到令人噁心的臉讓唐淼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鬼面仰頭大笑,戴上面具轉身就走。
「變態!醜鬼!難怪櫻柔公主纏著凰羽想要嫁給她!」唐淼大怒。
鬼面笑得更加開心,悠然說道:「如果我成了東極地的新帝尊。再醜,櫻柔公主也會歡歡喜喜的嫁給我。還有,你出的主意一點也不吸引我。不得不說,你是個蠢女人!」
唐淼氣得握緊了拳一咕嚕爬起來,深深呼吸,雙掌毫不遲疑的聚起靈力朝鬼面拍了過去。一大塊冰在月光下閃著幽藍色的光呼嘯砸下,臨近鬼面時迅速炸開。一時間洞穴中泛著冰寒的霜花漫天飛舞,空氣中嗖嗖聲不絕於耳。
黑色的身影穿行於霜花之中,看得唐淼眼花繚亂。她聽到霜花鏢割破他衣衫的聲音,心裡大喜,調用了全部靈力對付他。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56 PM
七十、黯然神傷
一根藤蔓自白影之中刺出,帶著連串被銀霜鏢扎中的卟卟聲,兇狠的探出。被唐淼靈力擊斷之後,又一根藤蔓襲向她。不多時唐淼就手忙腳亂起來。
這些藤蔓並沒有打在她身上,像一窩怪蛇停在半空中,對著她吐信。
過度使用靈力讓唐淼累得直喘,她收了靈力擺著手道:「不打了,我靈力不如你,打不過。」
鬼面收回靈力也不惱,彷彿剛才唐淼沒有偷襲過他似的,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跟上。」
唐淼怔愕,他不報復?換了西虞昊,不打回來絕不會罷手。她好奇的望著鬼面的背影。黑袍讓他的身型顯得更為修長挺拔。他沒有束冠,一頭黑髮披散下來,在腦後用根帶子鬆鬆繫著。唐淼跟在他身後腹誹,如果鬼面只給她看背影的話,她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在洞穴裡穿梭了很久,月光淡了,洞裡濛濛透出晨光來。唐淼實在飛不動了,她沖鬼面喊道:「你究竟想去哪兒?跑了一晚上能歇會兒嗎?」
鬼面攸地竄到她面前,攥著她的胳膊帶著她往前疾飛。又隔了一柱香,兩人飛到一處寬敞的洞穴時,山岩縫隙中漏進了初升的陽光以及嘈雜的聲響。
「他們追來了。看來西虞昊和凰羽沒打起來。」鬼面停住了腳步,自嘲道。
唐淼使勁甩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道:「他倆為什麼要打起來?」
「因為我陷害凰羽,讓西虞昊以為是他帶走你的。真可惜。」
「卑鄙!他有辦法戳穿你的陰謀!」
「你說對了,否則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就找來了!」鬼面半點也不生氣,盯著洞頂深思。
轟隆隆巨響聲後,山洞一角塌下,露出大半邊天來。
「你最好盼望咱們能逃脫,否則我會讓你死在我前面。」鬼面拉起唐淼迅速退了回去。
他的身法太快,兩旁的山壁飛快的往後退,看著唐淼頭暈眼花胸悶欲吐。鬼面突然停了下來,將她推進了一個極小的洞穴。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籙貼在洞口,沉聲說道:「回頭我來找你。」
他說完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唐淼愣了愣,大好機會呀。此時不跑更等何時?她跟著就往洞口鑽,額頭碰上一面牆,撞得她齜牙裂嘴。她疑惑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洞口,伸手去摸。手觸到面透明的牆,唐淼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運足靈力一掌拍下。反彈的力量瞬間將她拋到了山壁上,猝不提防之下她差點被撞暈過去。
唐淼暗暗咒罵了幾聲,這才看到洞口貼著張小小的符籙。她站起身伸手去撕,那塊符籙像生在石頭上一樣。她氣惱的罷了手,摸著四周的山岩想,洞口出不去,她的靈力能打碎這些岩石嗎?無論如何總要試試,她打起精神凝成霜花刀朝山壁砍去。
這時洞外有人影閃過,唐淼大喜,撲到洞口放聲就喊。聲音震得她耳膜轟轟作響,外面的人半點反應也沒有。
她沮喪的轉身又朝山壁猛砍,削出一個大洞來,也沒看到有打穿的跡象。唐淼慌了,如果鬼面不回來,她豈不是會被困死在這裡?
透過洞口,她又看到奇異的景象。數根手指般粗細的藤蔓在地上遊走,好幾根正奔著這個洞口來。
然後她看到了凰羽。
凰羽穿著件淡綠寬袍,峨冠玉帶,款步行來。他身邊還站著個侏儒老者,一蹦一跳的,拿著根翠玉製成的長鞭不時抽打著地上的藤蔓。
唐淼急得抱起塊石頭砸向洞口。石頭反彈落下。她以靈力凝成一根長棍,衝著山壁亂敲,巴望著弄出點聲響引起凰羽的注意。
「應該沒錯。他一定走過這裡。」西燭上仙說道。
凰羽警惕的環顧著四周,突然看到幾根藤蔓像攀著面牆似的在一個洞口豎直爬上。他迅速的飛向洞口喝道:「在裡面!」
「我在這裡!」唐淼管不了外面是否能聽到,衝著洞口放聲大喊。心驀然落到了實處,臉上溢出了笑容。
淡淡的綠光從凰羽掌心冒出,他衝著洞口用力拍下。
那堵透明的牆震了震。又是一掌擊來,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山洞又一陣搖晃。
「轟——」的一聲,貼在洞口的符籙被震落,凰羽便看到了縮在裡面的唐淼。她裹著件黑色的斗蓬,頭髮散亂,臉上沾滿了灰塵,額間霜花印記閃閃發亮。她眼裡有淚,笑容燦爛無比。
他定定的站在洞口,嘴角慢慢往上翹起:「我來了!」
唐淼的腿有點發軟。陽光的光柱落在洞口,灑了他一身。淺綠色的衣衫半透過朝陽,像蝴蝶揮舞著輕盈的翅膀。她想起了東荒之地石峰上的山洞。也是這樣淺淺的光柱中,鳳凰木抽出了孩兒臉般的樹葉,映透著陽光,片片晶瑩剔透,綠如翡翠。她痴痴的看著凰羽,心裡湧出淡淡的甜蜜。
這一刻,她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她的穿越,奇異的仙境之旅,都只為了能讓她遇到他。
唐淼伸手擦了把臉,慢慢走向他。
這一刻,鬼面的威脅,西虞昊的警告,櫻柔公主的存在,仙界的勢力之爭都通通與她無關。她眼裡心裡只有站在洞口對她微笑的凰羽。
手放進他掌心的霎那,唐淼用力握住,神采飛揚:「我沒事!」
凰羽伸手拭去她臉上的塵土,衝她又是一笑。
「啊,哈哈!仙姬無事就好!」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在唐淼腳下響起。
她駭了一跳,低頭看到腳邊站著那個侏儒老頭。他伸長脖子看看她,又看看凰羽,然後瞪圓了眼睛:「公子,你不會,不會真的……」
凰羽皺了皺眉道:「西燭上仙——」
西燭上仙搶著接嘴道:「小老兒明白。」
明白什麼?唐淼好奇的看著他。西燭上仙抬頭大吼一聲:「仙姬找到了!太子殿下!仙姬找到了!」
唐淼目瞪口呆。
「西燭上仙!」凰羽怒極大喝道。
西燭上仙飛快的說道:「公子難道能瞞住西虞昊找到仙姬一事?公子可不能再讓太子殿下和公主疑心了!仙姬找到了!仙姬在這裡!」
「西燭老頭!」凰羽大怒,放開唐淼的手飛快的掠至西燭上仙身邊,攥著他的鬍子將他拎了起來,一隻手迅速的摀住了他的嘴。
洞外隨即響起了腳步聲與仙姬找到了的歡呼聲。
凰羽眼神微黯,放下了西燭上仙,轉過頭看向唐淼。他的嘴唇動了動,什麼話也沒說,眉宇間漸漸生起一片蕭索之意。
他的神色讓唐淼心痛,她聳了聳肩擠出笑容乾巴巴的說道:「回去挺好的。」
凰羽驀得轉過了背。
唐淼眼裡便湧出一層水汽來。她低下頭看著腳尖,一滴淚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地上的藤蔓突然動了,像嗅到危險似的刷的立起。
「啊!」唐淼腰間一緊,尖叫了聲,被腰間湧來的力量拖進了山洞。
山石橫飛,洞頂被擊開一個洞口。唐淼被拖出山洞重重的撞進了鬼面懷裡,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鬼面扛起被他打暈的唐淼迅速的飛走。
身後靈力湧動,鬼面轉過身。漫天紫影帶著凌厲的風聲迎頭向他罩下。「鳳紫花冠!」鬼面哈哈大笑,將唐淼舉起擋在了身前。
凰羽心念一動,鳳紫花冠攸得飛轉回到了他手中。他焦急的望向側後方,云朵湧動處,西地銀甲衛的甲冑閃動著耀眼的光芒。西虞昊趕來了。
「鬼面!你想讓西地成為東極地的敵人嗎?你我爭奪帝尊之位,對彼此下手是理所當然。但讓東極地豎了外敵,北地趁勢而動,你可知是什麼後果?!」凰羽壓低了聲音,強按著心裡的怒意喝道。
「後果?」鬼面大笑,「黑沼靈地做事從來只求結果,不計後果。忘記告訴你了,與其幫著西虞昊救他的仙姬,還不如盡快趕到極夜海去。公主很想知道七彩珊瑚宮裡的唐淼是真是假。我已傳令下去,不論真假都殺了她。就像你說的,你我之間對彼此下手怎麼都是理所當然。要怪,就怪你喜歡上唐淼了。就像……當年你愛上那株千絲藤一樣!」
他說完帶著唐淼肆無忌憚的飛走。
濛濛細雨如霧,千絲藤在淺水中幻為人形。纖細的腰,柔嫩的肌膚,眼神迷茫惶恐。
春日弱水河中細碎冰梭的叮咚聲不絕於耳。在腦中越來越響,化為一道白光炸開。凰羽手裡的鳳紫花冠無意識地脫手飛出,朝鬼面狠狠擊下。
紫色的光芒像流星劃過長空,毫無防備的鬼面被擊得噴出一口血來。他取下濺滿鮮血的面具回頭咧嘴一笑,靈力驟散,抱著唐淼筆直的栽下云端。
胸腔裡的心還在激烈跳動,凰羽望著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呆呆的出神。鳳紫花冠一擊便回,輕盈的停在他面前。凰羽機械的望著鳳紫花冠,唐淼的臉瞬間從眼前閃過。他渾身一震臉刷的白了,低頭就朝下面飛去。
身後的西燭上仙跺了跺腳,匆匆給趕到的西虞昊行了禮便跟著追了過去。
「鬼面公子受了傷會逃向哪裡……」西虞昊眉頭緊鎖,心裡迅速回憶起鬼面在西地的五年曆煉。他轉頭吩咐道,「多多,你和胡糊回極夜海,封鎖七彩珊瑚宮。笨笨和凡語隨我去黑幽深淵。鬼面受了傷,他一定會找個地方養好元神。鬼面在西地五年,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他的歷煉之地。只有黑幽深淵。必須趕在他進淵之前攔住他。」
七十一、遭遇怨靈
陣陣陰寒直吹進了骨子裡,凍得唐淼直哆嗦。鼻端嗅到濃濃的血腥味,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刺激得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噹!」一柄刀狠狠斫進了她臉旁的地面。雪亮的刀芒刺得她肌膚生寒。刺耳的嚎聲響過,一團黑氣攸得消失不見。
唐淼的目光機械的轉動,刀鋒下釘著只冒著黑氣的手,張開的手指正搭在她臉上,還在微微顫動。她脖子後面的汗毛嗖嗖豎直,條件反射地偏開臉,迎面又是一張佈滿筋絡的鬼臉,嚇得心跳幾乎止時停止。
「你幹什麼?!不知道會嚇死人的?!」驚魂未定之餘,唐淼生出想殺死鬼面的憤怒。
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撐著那把刀。白色的面具沒了,大口喘氣時嘴裡淌出粘稠的血。眉心的筋絡緊緊糾結在一起,一張臉越發顯得恐怖猙獰。
鬼面突然向她伸出手來。唐淼下意識地往後縮,腦袋咚響一聲碰到了石壁。痛得捂著後腦勺嘶嘶吸氣。
「別看!」冰涼的手摀住了她的眼睛,鬼面有些艱難的說道。
幾聲桀桀怪叫聲刺耳響起,像勺子刮在瓷盆上,唐淼聽著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閉上眼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身上一沉,鬼面像座山似的撲倒在她身上。「真他媽不要臉!」唐淼想也沒想,大罵出聲雙手用力擊在鬼面胸上。
黑色的身影砰的飛出重重摔在地上。這麼容易?唐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驚疑不定的看向鬼面。
他半趴在地上,背上掛著幾雙青白色的手。地上還有三團冒著黑氣的東西在蠕動。唐淼駭得跳了起來。一掌拍下,將那三團東西掃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鬼面,這才發現那幾隻手插在他背上,斷腕處冒著汩汩黑氣。她不是在地獄吧?九重仙界連冬日都會花木長青怎麼會出現這種噁心的東西?唐淼拾起鬼面手裡的刀麻起膽子將那幾隻手挑飛。
迎面兩團黑色的東西夾裹著陰風向她撲來,唐淼順手操起那把刀大喊著揮了過去:「滾!」
那刀也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一揮之間,唐淼的冰霜之寂從刀鋒湧出,瞬間將那兩團東西凍成了冰砣,啪嗒掉在地上。四周變得寂靜異常。
她握著刀,盯著地上的兩團冰砣嚥了口乾沫。
透明的冰梭之中封著兩個三歲孩子似的東西。青白色的肌膚,手與身高不相襯,又細又長,活脫脫兩隻人形皮包骷髏。
唐淼打了個寒戰,一刀揮下將冰梭斬成兩半,順勢掃了出去。
她顧不得沒有動靜的鬼面,睜大雙眼打量起這處地方。
像是身在峽谷底部,又似在一個洞穴裡。兩側山峰像豎直的刀直插向天空。她望得脖子疼也只看到頭頂犬牙交錯的猙獰岩石。
四周籠罩著青濛濛的霧,十丈開外便看不清楚。隱約像是樹林,團團黑影蹦來蹦飛提醒著她全是那種古怪可怕的東西。
她和鬼面處在一塊岩石凹進的地方。岩石下面有潺潺水聲。至少不用腹背受敵,唐淼暗想。
這時,霧氣裡又竄出幾團黑影。唐淼緊張的握刀,想著剛才瞬間凍住的兩個怪物,有了些許信心。
桀桀的怪叫聲越來越近,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別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前方。
青白色的小人兒跳躍著飛近,身上散發出寸許長的黑氣。唐淼清楚的看到它們伸長的手指,她打了個寒戰,揮刀斬下。
匹練的刀光閃過,輕輕鬆鬆將怪物冰封斬碎。唐淼自信心十足,提氣喝道:「不怕死的再來!」
似乎真聽懂了她的話,唐淼等了片刻,也沒有看到再有怪物靠近。她這才轉過身瞪著人事不醒的鬼面。
她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鬼面沒有動靜。她是不是該現在殺了他?唐淼提著刀比劃了兩下,最終還是下不了手。「我要走了!你聽天由命吧!」
她把刀放在鬼面身邊,抬頭看了看。一旦她恐高眩暈摔下來,她就死定了。但是她總有一天會適應仙界,總有一天會克服恐高。唐淼下定決心要飛離這裡。
想清楚了,她深呼吸慢慢的聚云飄起。身影一丈丈升高,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只要保持靈力不散就絕不會摔下去。升到十丈高,腳下已是青濛濛一片看不真切了。唐淼在空中立了會,咬牙繼續往上飛。
她的心漸漸平定,離頭頂那片犬牙交錯的山岩越來越近。
空中只有陰寒的氣流隨著霧氣飄蕩,沒有半點聲音。寂靜的像死地。突然,四周響起陣陣桀桀怪號聲,此起彼伏,聽著令人頭皮發麻。
唐淼停住了,心跳得很急,她想,那些山岩上一定也聚著怪物。她握住用靈力凝成的長劍,壯膽似的喝道:「想送死就來!」
就像應召似的,霧氣中突然飛出數道黑影。唐淼揮舞長劍畫了個圓,卟卟數聲之聲,黑影掉了下去。
唐淼自信心大增,催動云朵往上飛昇。瞬息之間已升到了山岩附近。
像是驚起了一群釘在腐肉上的蒼蠅。山岩上密密麻麻的黑影騰空躍起,烏云一般衝向唐淼。
她雙手握劍猛擊,雪白的靈氣裹住怪物如雨般落下。
怪物根本無懼,前赴後繼般朝她撲來。
連續揮劍之後唐淼的胳膊有些酸了,情急之下湧出靈力在周圍結成了厚實的冰牆,將自己封在了裡面。巨響聲中,數不清的青白骷髏臉撞在了牆上。唐淼被這些臉包圍著,背心沁出一身冷汗來。她喘著氣心頭髮慌,靈力用盡之後會怎麼樣?
她努力的往上飛,趴壓在冰牆的怪物不知何幾,像山一樣沉。不能往上飛,就只能退回去,她迅速往下沉,卻驚懼的發現這些怪物似乎托住了下面那塊冰牆。它們在消耗她的靈力。念頭從她腦中閃電般劃過。一旦她的靈力不能維持四面冰牆,她就只有被它們瓜分的份。
想到渾身釘滿那些青白色的手,唐淼的臉刷的白了。
鬼面一定熟悉這個地方,他帶她來這裡一定有他的道理。他選的地方就算有怪物,也不像這裡密集。唐淼的腦子飛快的轉動,在靈力耗盡之前,她必須衝出這裡。
散開靈力讓冰牆解封,她便會迅速墜下。唐淼的又懸到了嗓子眼。那種一腳踏空的恐懼緊緊攥住了她的心。
耳邊又響起西虞昊的嘲笑。他封了她的靈力將她掛在高高的枝頭晃蕩。以後是個仙就可以這樣捉弄折磨她嗎?
凰羽的嘆息聲再一次掠過她的心。是的,她連逃命都不會,她該怎麼在仙界混?
上天讓她揀回一條命,她就要珍惜!她才二十二歲,她還沒有活夠!唐淼大喝一聲,冰牆化為萬千銀霜鏢四下射出。包圍在周圍的怪物被炸得飛開的瞬間,唐淼直直墜落。她瞪大著眼睛,手裡的霜花長劍揮舞成圓,護著全身。
風吹起她的發絲,她聽不到任何聲音,用盡全力揮動著手裡的霜花劍。
急墜的力量帶著她飛快的落下,直到那塊突出的山岩出現在眼前,唐淼這才發現身邊沒有一隻怪物,而自己馬上就要撞上去。
她像一顆砲彈似的衝下去,心裡緊跟著發慌。聚靈力成云變成了空話,她眼中只有那塊突出的巨大山岩。她甚至想到了番茄摔在地上的慘樣,脫口大喊:「媽——」
母親的臉驀然閃現,唐淼淚流滿面。
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家了?是不是這一切都只是個夢?睜開眼睛,她不過是等日出等得睡著了。她閉上了眼睛。
幾乎是同時,一條黑影自岩石下面飛起,有些笨拙的攬住她的腰。突然間靈力消散,鬼面往上一推唐淼,重重的跌倒在岩石上。唐淼被拋起,霎那間就摔下,撞在鬼面胸口。
「噗——」
……
唐淼抹了把臉上的血,濃濃的腥味刺激得胃巨烈的抽搐,她偏過頭吐得搜腸刮肚。好容易等她緩過氣來,又有幾團黑霧桀桀怪叫著飛來。
「先人板板!」唐淼咬牙切齒狠狠罵了句,爬起來喘了口氣,霜花劍在手裡閃爍著晶瑩白光。「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不弄死你們老子不姓唐!」
一股熱血衝進了她腦中,手中長劍舞成陀螺般,將幾隻怪物斬得七零八落。唐淼拄著霜花劍大吼:「啊啊啊啊——都他媽不是人!欺負老子門都沒有!」
聲音久久迴蕩,一口惡氣隨著她的吼聲發洩掉。粗口原來這麼痛快!唐淼揉著胸口舒服了。
「老子是誰?」
她愣了愣,低頭看到鬼面捂著胸口掙紮著坐起。
老子是誰?凰羽也這樣問過她,唐淼昂起頭,讓眼裡的濕潤倒流。都是他,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打暈她將她擄到這個破地方來!她用劍指著鬼面,惡聲惡氣地說道:「老子是誰不關你的事!你只要記著老子再不怕死了!你再威脅我,再敢對我不三不四,我和你拚命!」
鬼面微抬著頭,詫異的看著她。她披散著頭髮,滿臉血污。身上裹著的斗蓬與衫裙又破又髒,他虛弱的笑了笑:「比老子還醜!」
唐淼大怒,一腳踹了出去。
鬼面悶哼了聲咚的被她踢飛,身體撞在岩石上,不動了。
她有這麼厲害了?唐淼難以置信。不管了,總之現在不是她被欺負。她走近鬼面用腳撥了撥他。鬼面沒有反應。
唐淼哼了聲,終於找到強者的感覺。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4 11:5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4-16 11:23 PM 編輯
七十二、又見面具
怪物們安靜了,沒有再跳過來挑釁。唐淼有些茫然的站著,頭頂密集的怪物讓她不想再嘗試一遍被蜂擁包圍的滋味。鬼面仍然昏迷不醒。她就算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但在這個陌生陰森的地方,她又能闖到哪兒去?看起來鬼面挑選的這處地方算是相對安全的。她只能暫時留下,以靜制動。
從岩石下找到那條潺潺流動的溪水,唐淼鞠了捧水將臉洗乾淨。水很清涼,她看了半天覺得應該沒問題,猛灌了一氣。
水中倒影微微蕩漾,她發現自己還披著鬼面的斗蓬。唐淼頓時又想起衣衫被他撕開的情景。她捂著胸口,紫色的花印再一次給了她安慰。
凰羽會來的。
西虞昊哪怕為了顏面,也會來的。
這裡會是什麼地方呢?黑幽深淵四個字跳進了她腦中。唐淼倒吸口涼氣。那些怪物難不成就是黑鞭裡的怨靈?西虞昊嚇唬她的話猶在耳邊,陰風吹來,遠處樹林裡又傳來幾聲桀桀怪叫。
她大步走回凹處,居高臨下看著鬼面,用腳踢了踢他:「你腦子有病啊?這裡是不是黑幽深淵?也要拉我墊背?變態!」
鬼面無意識的被她踢得晃了晃頭。唐淼見他一動,跳出三步開外。等了會兒沒見動靜,終於確定鬼面受傷不輕。
她的膽子再次大了。走近了蹲下看著他嘖嘖兩聲道:「長得醜沒關係,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了!」
凌亂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鬼面大半張臉。他的衣領露出一截平滑的肌膚,與他的手一樣,瑩白如玉,和筋絡遍佈的臉截然不同。
唐淼好奇的想,有著一身好皮膚,為什麼他的臉這麼恐怖?她小心的伸出手觸到筋絡消失的地方。指間輕輕勾起了一層軟皮,露出一線完好的皮膚。
「面具?」唐淼被自己的發現驚住了。
他究竟長什麼模樣?為什麼他要讓所有人都認為他長得恐怖?唐淼好奇心大盛。拎住軟皮的邊緣就要揭開。
鬼面突然睜開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從地上一躍而起將唐淼撲倒在地。他的臉混和著青筋紅絡與黑線,還有灰塵血污,因痛苦而扭曲,異常可怕。眼裡閃動著綠色的光,像兩簇鬼火在跳躍。
「不要妄動靈力!就算我元神受損,你也打不過我!」鬼面冷冷望著她。
他的眼神讓唐淼憤怒。你說不用就不用嗎?聽到鬼面說自己元神受損,唐淼再無顧忌,靈力自腕間噴湧而出。
沒料到唐淼還敢反抗,鬼面被她的靈力推開,又一次摔在石壁上。他爬起來咳了兩聲,抬手抹去嘴邊淌出的血,撐著石壁笑了:「凰羽改口味了?」
唐淼橫劍在手咬牙切齒的罵道:「你這種垃圾壞坯給他提鞋都不配!我說過再對我不三不四我就和你拚命!剛才沒殺你是我心不夠硬,接招吧!」
「停!我認輸!」吸氣間帶來的刺痛又生出陣陣眩暈感。他可以和唐淼動手,但耗盡靈力的後果……他只能幻出本尊潤養元神,那時候身不由己,還不由得她作賤?鬼面喘著氣道,「這裡是黑幽深淵,我元神受損怕是抵擋不住怨靈來襲。你對這裡也不熟悉,不如合作?剛才不是我想對你怎樣,怕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一時情急而己。」
唐淼躊躇了下。高空岩石上密密麻麻飛來的怨靈讓她記憶猶深。
「這是我在西地歷煉的地方,呆了五年。我知道該怎麼出去。」鬼面見她神情趕緊又說道。
唐淼用劍指著他斥道:「離我三尺遠!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鬼面順著石壁滑坐在地上,懶洋洋的回答:「好!」
「怎麼出去?!」
「我養好元神就能出去。」
唐淼懷疑的看著他,等他養好元神,打不過他,豈不是自己吃虧?
「放心吧,我要對你怎樣,早就下手了!」鬼面說完又咳嗽了兩聲閉上眼睛養神。
唐淼退得老遠抱膝坐著,外面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青濛濛的一片。偶爾幾聲桀桀怪叫聲顯得谷底更為幽深。
「除了我,難道就沒有人知道你還戴著一張面具?」
「還有我師尊。所以,你最好守口如瓶。否則我會殺盡所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仙。」
唐淼嗤之以鼻:「如果你的帝尊知道,北地天尊知道。這樣的強者你也殺得了?」
心陣陣絞痛,他怎麼殺得了這些強者?鬼面心裡苦澀無比,隔了良久才恍惚的喃喃自語道:「真到那時,還不如自毀元神。」
四周寂靜,他像嘆息一樣的低語被唐淼聽得清清楚楚,她鼓掌:「太好了!」
鬼面疲倦的睜開眼睛:「什麼太好了?」
唐淼笑咪咪的說道:「你要麼殺了我,要麼就聽我的話。否則,我就把這個消息傳遍仙界,用不著我動手,你就自毀元神消失得連渣渣都不剩!哈哈!」
「臭丫頭!我現在就殺了你!」鬼面氣得兩眼發直,勉強提起靈力揮刀砍向唐淼。
「我就知道,不要臉的醜鬼!」唐淼冷笑著揮劍擋開,卯足了勁要打敗鬼面。
這時,桀桀的怪叫聲由遠而近,數十團黑霧興奮的躍來。
鬼面暗暗咒罵,瞬間轉向撲向飛來的怨靈。
唐淼反應沒他快,劍沒了阻擋,筆直的刺進鬼面的後背。
鬼面出手微滯。幾個怨靈從刀芒的空隙中衝進來,桀桀叫著,細長的手指插向兩人。
唐淼正砍翻一個,背上一沉。她想起怨靈皮包骷髏的模樣,雞皮疙瘩顆顆爆出,尖叫了聲,伸手就去扯。
刀光過處,那個怨靈被斬成兩截。分神間鬼面背上跳上一隻怨靈,長長的手指順著他的傷口刺進。鬼面疼得直抽,反手一刀削下。
這邊唐淼情況更糟。她的靈力足夠應付,但她被驚破了魂,劍勢緩慢下來,七八隻怨靈一躍而上。一隻怨靈趁機抱住了她的腿,青白色的手指插了進去。唐淼疼的眼淚嘩嘩,揮劍亂砍一氣。
「走!」鬼面劈斷那隻怨靈,摘下她的斗蓬朝怨靈扔去,攬住她的腰提起靈力迅速的飛離。
身後怨靈桀桀叫著,炸了窩似的撲上來。
鬼面顧不得靈力耗盡,帶著唐淼上下飛旋。
「你傻了吧!用靈力飛呀!我快不行了!」鬼面使勁扭了把唐淼的胳膊,罵醒了她。
兩人搭著手在青濛濛的霧氣裡穿梭,身後的怨靈歡快的叫著,像綴在兩人身後的沉重尾巴。
「往前!」
「右轉!」
「看到那水潭了?跳!」
冰涼的潭水瞬間吞沒了兩人,汩汩鮮血在水中漫開。水面上怨靈爭先恐後的跳進水中,卻又浮了起來。不多時,潭面黑壓壓徹底擋住了光線。
鬼面對這裡極為熟悉,攥著唐淼的胳膊往前游。
伸手不見五指的水裡,唐淼順從的跟著鬼面游。她驚奇的發現自己在水裡一點也不覺得氣悶。這是瓏冰玉留在她體內的馭水之靈的神奇嗎?是了,天河吸走了靈力,所以她才差點淹死。北地天尊隱藏了她的馭水之靈,卻沒有封印它。唐淼此時感激得不行。
鬼面自如的游著,他有些詫異唐淼能夠呼吸,轉念一想,他便明白了原委:「看來在你額間留下霜花封印的仙對你還算不錯,沒有封死你原來的靈力。雖然不能用,但足夠你在水裡呼吸了。」
還能說話?唐淼睜大眼睛,水裡沒有光源,一雙黃金琥珀眼卻熠熠生輝,她驚奇的說道:「你的眼睛會變色?一會是琥珀色,一會兒是綠色,還會變成什麼色?」
鬼面沒有回答,攥著她的胳膊往上浮出了水面:「你看!」
唐淼定睛一看,青濛濛的霧氣中出現了一片森林,綠葉青翠,藤蔓松蘿隨風飄蕩。看不到半隻怨靈。
愣神間一股靈力刺進她的脖頸,她頭一歪昏迷不醒。
扛起她飛上岸,鬼面的雙目顏色已轉為透明的紅,閃動著瑪瑙般的動人光澤。他掏出一張符籙貼在唐淼額間,招來數根青藤將她綁在樹上,鬆了口氣:「好在這張符還沒扔掉!呆著吧!和我斗,你還嫩了點!」
他走進樹林,淡淡的綠光從他身上散開漸漸幻化出本相。疲倦的感覺淹沒了他,鬼面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七十三、水中花開
唐淼醒轉的時候看到了月亮。
東荒之地的月亮大得令她咋舌。整座石峰浸在月光中,岩石泛著幽幽的藍,充滿了荒蕪的神秘感。
北地銀霜城的月亮亮得驚人。像高懸於頂的白熾燈,仙宮頗有高處不勝寒的意境。
流光城的月亮在團團星云的包圍下瑰麗無比,奇幻如夢。
這裡的月被擋在矇矓的青色霧氣之外,巴掌大的一團青白色。清冷淒涼得讓人無端就想落淚。
仙界中人沒靈力就不會走路了。而她活了二十二年,不是超人也照常生活。唐淼瞪著纏在身上的藤蔓,望向天空學著怨靈的聲音,怪號。然後悽慘無比的放聲大喊:「救命啊!怨靈來了啊!鬼面——」
叫聲立時停止。
樹林裡閃出鬼面的身影。他望著好好的唐淼,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已是氣極。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唐淼翻了個白眼:「萬一有怨靈跑出來怎麼辦?我怕死得很,試試效果。既然你來得這麼快,我就不擔心了。回見啊!」
有片云彩飄過擋住了本就黯淡的月光,四周的景物更加模糊不清。鬼面的臉隱在陰暗中倒少了幾分可怕。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元神受損靈力不繼,你再折騰,咱們誰也走不出黑幽深淵。」
「哦哦,你趕緊著養你的元神吧。等凰羽和西虞昊來了,我絕對不干落井下石的事!我只會放把火燒了這片樹林!」
鬼面看了眼天空又轉頭看向唐淼。她身上白色衫裙上繡著的銀霜花襯著身後深沉的樹格外醒目。他禁不住笑了:「多謝你穿的白裙了!」
他大步上前幾下除了縛住她的藤蔓,利落的開始脫掉衣裳,邊脫邊對唐淼說道:「是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無恥!」唐淼怒氣上湧,揚手一記耳光抽了過去。
沒想到鬼面根本沒避開,清清脆脆被唐淼抽了個正著。唐淼不禁愣住。
鬼面沒事人似的將衣裡的外袍遞給她道:「你想念的凰羽和西虞昊已經到了。我沒工夫和你磨蹭。我要用你的衣裙引開他們。」
他們真的來了?唐淼心裡一喜,抬頭就往天上看。
「快點!離這裡還遠,聽不到你的呼救聲。但我要殺你還是很容易!」鬼面不耐煩的說道。
聽說凰羽和西虞昊就在上空,唐淼膽氣壯了:「你殺了我吧,我不干!」
鬼面裡面穿著件黑色的短衫,褲腳扎進短靴裡,散著發,抄著手,一副街頭地痞無賴樣逼近唐淼,譏笑道:「聽說凰羽來了便有持無恐了?他是重羽宮的翩翩公子,絕不會做剝仙子衣裳的事。這種無恥的事黑沼靈地最喜歡。」
唐淼恨得直咬牙,搶過他的外袍,道:「走遠點。」
「不可能!」
三個字說得理直氣壯,噎得唐淼差點氣暈過去。她長這麼大也沒幹過當著男人脫衣服的事,緊緊攥著鬼面的外裳怒瞪著他。
鬼面仰頭看向空中,極自然的轉過了身,不屑地說道:「凡仙就是麻煩!東極地林木花草修成人形時,哪個不是身無寸縷自在歡喜?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凡仙向始尊饞言,整出一個仙織司來。害得成千上萬巧手靈仙不修靈力不煉丹丸,不思進取。哼!只顧著埋頭替仙家縫衣,元神活上千萬年又有什麼意思?」
唐淼飛快的脫下衫裙,穿上鬼面的外袍,不服氣的呸了口道:「元神活千年萬年,靈力修得更高,煉再多丹丸就有意思了?成天打架比誰最威風?好歹別人還能做套衣裳,你能為別的仙做什麼?你能炒盤迴鍋肉吃嗎?」
天空那片遮月的云彩突然光芒大盛。鬼面攸地轉過身.
唐淼氣極,如果她換得慢一點,豈不是被他看光了?
鬼面無視她的怒目,急聲道:「衫裙給我!」
唐淼遞過裙子,指著貼在額頭的符籙道:「揭了它!」
「還你靈力讓你來威脅我?這種傻話不要提了!」鬼面抓起一根藤蔓將衫裙往上一套揚手扔出,那根藤蔓彷彿活了似的裹著唐淼的裙子在樹林裡東扭七扭的穿梭。他拉著她的胳膊朝另一個方向急飛。
唐淼被他強拉著飛,暗暗詛咒著鬼面,恨不得凰羽和西虞昊從天而降,滅了他的元神。她戀戀不捨的回頭。天空那片云彩落下無數璀璨的光點。樹林上空彷彿有個透明的玻璃罩,這些光點一碰便彈了起來,綻開煙花般絢麗的火花。
「我用了禁忌之法造就這片樹林,布下了結界,怨靈難以進入。不過,很快這層結界就要被天火灼穿了。」鬼面輕嘆了口氣。他的元神根本沒有恢復,強提靈力讓傷勢更重,他已接近油盡燈枯。「怨靈可以復生。就算西虞昊出動十萬天兵,也難以滅掉黑幽深淵的怨靈。所以這群怪物才能在九重仙地上一直存在。我們走出樹林會更危險。聽說你在仙門打開時意外摔到引仙橋上的,想回凡界嗎?」
不等唐淼回答,鬼面又道:「傳說聚集先天四寶可打開輪迴之門。要想讓四地拆了殿宇奉上四寶比你摔上引仙橋還難。但我知道有條路通往凡界。如果你能幫我避開劫難,我就告訴你。」
唐淼笑自己幼稚。要拆了殿宇才能取出先天寶物。暮離還真會哄騙自己。水晶玲瓏閣是暮離母親居所,他絕不會拆掉它。暮離用這個誘自己上勾,沒想到鬼面又用了一次。唐淼淡了心,矢口否認:「誰說我想回凡界的?仙界可以長生青春永駐,我回去活上百年算長壽吧,長滿老年斑牙都掉沒了!還是仙界好啊!」
鬼面冷笑道:「西虞昊為了顧全他的顏面還是會讓你繼續做他的仙姬,你真願意?凰羽身邊還跟著櫻柔公主,要視你為路人。你不難受?」
唐淼不得不再次驚嘆鬼面極具穿透性的思維,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心被狠狠的擰了把,唐淼咬著牙嘴硬:「總比被你擄走強!我沒惹你吧?你硬要綁著我做什麼?」
「凰羽氣極敗壞了,我就歡天喜地。」
「你和他有仇?」
「你想知道?幫我!我能送你回凡界!」
繼續扮演西虞昊的仙姬,她很煩。
凰羽一天不登帝尊之位,一天沒有能力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她就得繼續忍耐著他敷衍櫻柔公主。
但是鬼面值得她相信嗎?唐淼覺得荒謬。明明是他擄走自己,卻要幫著他躲開前來救自己的人。明明是他欺負自己。反倒成了他在幫她。但是鬼面最後一句話對唐淼來說是魔咒,如果他真的能送她回凡界,這些煩惱都能被她鴕鳥的視而不見。
她乾脆的回答:「好。」
鬼面撐著最後的力氣拖著她飛進樹林深處。林間一大片淺淺水泊反射著天空中耀眼的火光,他精神一震:「還好我早留下了保命的法陣!你只要呆著不動不說話就行了。」
「還我靈力!」唐淼再一次提出要求。
「現在不行!」鬼面將她推坐在水泊中央一處長草叢生的淺灘上,猶豫了下輕佻的說道:「本公子施法時很美,你再仰慕也請閉緊嘴巴默默欣賞!為了保我的命,我隨時能要你的命!」
唐淼哈哈乾笑兩聲,擺出副星星眼望著天空陶醉的說道:「凰羽幻出本相時,我所有的仰慕都用盡了。醜鬼!」
「他會一無所有!」
「他長得比你美,靈力比你強。公主愛慕,帝尊欣賞。什麼叫嫉妒?那是針對別人的價值而產生的一種心懷憎惡的欣羨之情。鬼面同學,你嫉妒凰羽!嫉妒者受的痛苦比任何人遭受的痛苦都大。他自己的不幸和別人的幸福都叫他痛苦萬分。這些都是凡界的名家之言。」
「是啊,我嫉妒他。都是一族公子,都有份繼承帝尊之位,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更適合。因為比我生得貌美嗎?老子一張醜臉就要和他搶!你最好收起對他的欣羨之情,因為他們離開後,我會送你回凡界。天上人間,你們永無聚首之日。心碎嘍!哈哈!」鬼面大笑著一閃既失。
這會是她最後一次見凰羽了嗎?是他重要,還是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重要?唐淼覺得自己沒有選擇。仙界再好,她再適應,這裡畢竟不是屬於她的世界。能重新回去,回到爸媽身邊,她情願把那個美麗的男子當成是夢裡的一場邂逅。
然而心裡卻是這樣不捨。有種情緒在心裡叫囂著,讓她想聚靈力衝出去,回到凰羽身邊。
東荒之地的一幕幕從眼前掠過。凰羽在月夜下回頭的霎那,他幻出本相時的驚豔,他身上的草木清香,他的擁抱和親吻,他的關心和依戀……原來,她和他已經有過這麼多的回憶。
她真是不捨得。
不知不覺身邊已起了變化。
天空中轟然發出一聲巨響。像打破了一個洞,數點天火筆直的落下,沾著的樹木頓時燃起熊熊巨火。結界被灼穿之後,洞口又落下傾盆大雨,瞬息間將火澆滅。
他們要從那裡飛下來了!唐淼驚喜交加的站起身來,又頹然坐下。心裡無比矛盾。一個聲音讓她破了鬼面的法陣見到凰羽,一個聲音又勸她想想父母,回凡界。
「記住你答應我的話。」唐淼低聲說道,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鬼面沒有回答。唐淼下意識的回過了頭。
身後的水面上湧出了無數的火紅花朵!像口噴泉似的往外噴著花朵。像生命最後的火焰,熱烈綻放。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紅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頃刻間鋪滿了方圓數百丈的地方。
風吹過,暗香浮動。
唐淼目瞪口呆。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鋪滿水面的花朵在她眼前化為了氤氳霧氣,一朵不剩。
薄薄的霧從水泊上升起,瀰漫到方圓數百丈的地方。
「鬼面?你在哪兒?」
「呆著別動別出聲!他們走到你眼前也看不見你。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鬼面的聲音虛無飄渺。
樹林上空被天火燒灼出一個洞口的地方飄下來無數的銀甲衛。他們手中持著團光亮,將四周照得透亮。遠遠的,唐淼看到了凰羽。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01 AM
七十四、衝破封印
青濛濛的月色在樹林上空與林間空地上投下薄薄的光影。結界缺口處方圓百丈被耀得如同白晝。數條身影從缺口冉冉飄落。
結界缺口處飛下數條身影。當先的是披了甲冑的西虞昊,他身邊站著身姿曼妙的侍衛小蛇。緊隨其後的是穿著身白色寬袍的凰羽,他身邊還有個著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是櫻柔公主。
西虞昊眉頭緊鎖,不耐煩的說道:「百丈開外不可視物,放火燒林!」
「不可!」凰羽的手搭在一棵樹上,迅速的回頭道,「鬼面以禁忌之法在黑幽深淵造了這片樹林。樹木中含有怨靈之毒,放火燒林,你的銀甲衛怕是抵不住。」
西虞昊沖跟來的小蛇吼道:「速去調兵來。一百銀甲衛搜不了林子,孤調一千銀甲衛來!」
「殿下可否讓羽試試?」凰羽輕輕一掌拍在樹上,數點綠色螢光從樹身裊裊飛出。飄浮飛於百丈外停住,又有一丈方圓的景緻被綠光照得清楚。
凰羽身影飄起,長袖揮動,出手如風。
櫻柔眼裡生出傾慕,脆生生說道:「我也來助羽哥哥一臂之力!」她飛於凰羽身邊,手中長長的披帛像片云彩飛向樹林。
瑩瑩綠光中凰羽和櫻柔身姿曼妙,一剛一柔配合默契。幽幽的綠色瑩光從樹木中飄出,像綠色的星辰漫天閃爍。
萬千流螢繞著兩人飛舞。淡淡的瑩光映亮了凰羽絕美的面容。櫻柔掬了捧瑩光,輕吐一口氣,那棒瑩光聚成一朵小小的花,緩緩飛到凰羽面前。
凰羽笑了笑,伸指彈開,旋身飛回。
唐淼想起那一年和同學去看明星演唱會。買了最便宜的票,坐在體育館的角落。舞台很遠,遠的令她沮喪。凰羽就是聚燈光下的明星,而她隱藏在角落,遠遠的仰慕。
他聽不到她的掌聲與尖叫聲,與他共舞的不是她。
唐淼心裡鼓滿勇氣,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出一步。
鬼面輕輕的嘆息:「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她不由一怔。
「別出賣我就好。將來我會兌現承諾帶你去凡界。」
「別以為我是良心發現。我不過是想看看,西虞昊要假戲真做,凰羽會是什麼反應。他會不顧他的大業搶了你走呢,還是繼續隱忍。哈哈!」
鬼面的聲音細如絲線。唐淼蠢蠢欲動的心這根線扯著,心臟傳來輕輕抽痛。她無法去想像,萬一被鬼面說中,會是什麼結果。她收回了腳,默默的看著明亮燈光下並肩而立的櫻柔和凰羽:「我不會讓他為難。分離,並不等於不愛。我喜歡他,哪怕現在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一顆矛盾重得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唐淼微笑:「你不是說不能出聲嗎?怎麼又可以了?」
「好戲還沒開場呢。」良久才傳來鬼面懶洋洋的回答。
好戲?會是什麼?唐淼疑惑的想,鬼面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結界缺口處。
凰羽指著樹林說道:「四下一目瞭然,不見鬼面和仙姬的蹤影。他定也能想到咱們會來他昔日修煉的地方,必不會再躲在這裡。」
櫻柔跟著飛回來,纖手一指水泊:「本宮覺得鬼面縱然不在,但仙姬沒準會被他困在水泊中。羽哥哥不覺得那片水泊給人的感覺甚是奇怪?」
霧氣瀰漫的水泊,讓凰羽又想起唐淼的盈盈淚眼。她不想留在西虞昊身邊,他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帶走她。凰羽嘴裡泛起淡淡的苦澀,輕描淡寫的說道:「鬼面被我用鳳紫花冠重傷,他為了保命脅持仙姬,怎麼可能將她獨自扔下?公主多慮了。」
西虞昊沉吟片刻道:「孤去瞧瞧。」
他帶著多多和十餘名銀甲衛飛進了水泊。
西虞昊披著甲冑。細碎的鱗片精巧的連綴在一起,閃動著暗金色的冰冷光芒,襯得西虞昊異常英武。他的眼神充滿的警覺,像只豹子,隨時能撲倒獵物。
打定了主意的唐淼伸手摀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留神發出聲響。
裊裊的霧被風吹著四下飄蕩,西虞昊帶著銀甲衛圍著水泊飛了兩圈,其中一次離唐淼不過兩丈。盤恆片刻後,西虞昊終於帶著侍衛飛了回去。
又過得片刻,樹林裡所有的仙再次從缺口飛走。
漫天的綠色瑩光還在空中飄浮,唐淼望著凰羽的身影消失,嘆了口氣道:「他們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鬼面沒有回答。水泊上的霧氣變得更濃了。
唐淼沒好氣地大聲喊道:「出來吧!他們走了!」
鬼面仍然沒有出聲,這讓唐淼有些不安。她摸著額頭那塊與皮膚像是長在一起的符籙,靈光一閃,喝道:「你把我困在這裡,你究竟想做什麼?!」
這時,缺口處飛下一道身影,沒有停留,筆直的飛向水泊。
唐淼失聲驚呼:「凰羽!」
鬼面的聲音冰涼無情:「傻女人,所有人都會猜我逃進了黑幽深淵,我為何還要來?我不過是以你為餌引凰羽獨自前來罷了。呵呵,西虞昊進水泊的時候你喊兩聲救命,我就沒辦法設計凰羽了。是你,害死他的!」
唐淼張嘴欲喊。
鬼面大笑:「喊啊,把他引進來!」
唐淼閉上嘴,望著發光的水泊,提起裙子往前跑。水裡突然長出一朵磨盤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上生滿密密的尖刺,花心張開,尖銳的牙,血紅的口。唐淼駭得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尖叫了聲。
鬼面笑道:「這聲音不錯。他已經來了!乖乖站在旁邊看戲吧,看看他能為你犧牲到什麼程度!」
那朵白花花心噴出股黑色的霧氣,唐淼吸得一口,渾身立時變得僵硬。
鳳紫花冠發出紫色的光芒,穩穩托著凰羽立於水面一丈之上。漫天飛舞的瑩瑩綠光緩緩向他飄來,在他手心聚為一枚綠色的光球。唐淼的聲音在霧氣中出現,辨不清方向。
他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躲在水泊中。鬼面,你算得很準。我不想讓她再回西虞昊身邊,就一定會獨自回來救她。這就是你逃進黑幽深淵的目的吧?從來沒有仙能從黑沼靈地的迷霧花陣中全身而退。藉著迷霧花陣殺了我,帝尊一位再無人與你爭奪。可惜你的元神受損,你能支撐陣型多久?我等你靈力不繼時再出手,你只有死路一條。」
籠罩在唐淼四周的霧氣驟然消散,那朵花居高臨下的端詳著唐淼,花枝亂顫,彷彿她是它的美食。
鬼面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詭異的飄來:「我靈力不繼時,我會先殺了她。我給你公平的機會。讓我打傷你的元神,再和我公平一戰。她的靈力被封,躲不開棘刺玉臉花的。」
唐淼閉上了眼睛。額心符籙的光隱隱籠罩在她的識海上空。壓制著她的靈力。如果她有靈力,如果她有力量,凰羽就絕不會受人威脅!唐淼全神灌注激發著凝固的靈力。漸漸的她陷入冥想之中,忘記了正在對峙的兩人。
打傷自己的元神?再與鬼面一戰?凰羽冷笑一聲,手掌拍出。托著的綠色光球劃為流光,擊向唐淼身邊那朵棘刺玉臉花。
玉臉花不知深淺,被綠色光球充盈的靈力吸引,張開了血盆大口。像是鐵釺子□水裡,嘶嘶聲中,玉臉花花莖痛得扭曲,轉眼燒灼為灰。
轉瞬之間,水裡又長出一枝棘刺玉臉花來。花枝輕搖,似在得意的笑。
「我自傷元神,不僅救不了她,還會死在迷霧花陣裡。鬼面,我不會上當。」
鬼面憤怒的喝道:「你嘴裡冠冕堂皇。你不敢打傷自己的元神。你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當年你為了練成鳳紫花冠,不就沒管過那株千絲藤的死活?!」
凰羽憤怒地手緊緊攥成了拳。他冷冷說道:「我練鳳紫花冠最要緊的時候,你黑沼靈地為了阻止我,給千絲下毒。今天你又用她來要脅我,黑沼靈地就只有這一招嗎?」
「哈哈!我早告訴過你,黑沼靈地做事不計後果,只問結果。事實上,你還是選擇了繼續練成你的鳳紫花冠,任她毒發元神枯亡。你和我黑沼靈地又有何不同?」
「練不成鳳紫花冠,重羽宮上下再也敵不過黑沼靈地。千絲元神枯亡,但重羽宮上下還有成千上萬個千絲要我保護。黑幽靈姬害死了千絲,我一直都記得。」
「說到底,你不夠愛那株千絲藤罷了。呵呵,你既然連千絲都可以舍,你自然也會捨棄她。你這麼篤定我不會傷害她?我現在就讓你瞧瞧。你隨時可以喊停,自傷元傷進迷霧花陣來和我做生死之決!」
一道紅芒從水裡射出,狠狠擊在唐淼胸口,攸地沒入了她的身體。
全神調動著識海靈力的唐淼渾身一震,胸口傳來股灼燒的火熱。她沒有意識的仰起了頭,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被符籙壓制的靈力被這股莫名的力量激發,如海嘯般直衝浮於識海上方的符籙金光。
「鬼面!」凰羽厲聲喝道。
鬼面張狂的大笑:「看清楚了?口口聲聲把重羽宮掛在嘴邊的羽公子,肯自傷元神進迷霧花陣了麼?要不要我繼續?」
被激怒的凰羽靈力賁湧而出,樹林裡的樹木嘩嘩作響,枝葉綠葉離枝射出,箭矢一般疾射進水泊。
嗤嗤聲中,水泊被鋒利的葉片劃破了平靜,濺起道道白色水線。
那株棘刺玉臉花瞬間罩住了唐淼的頭。鬼面恨恨的說道:「你再打啊!」
凰羽倒吸口涼氣:「鬼面,你夠狠!」
鬼面得意的笑:「你要她平安,就替我把西虞昊從黑幽深淵引走。等我元神恢復,說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了她。」
「你算定我會看出水泊有異,算定我會獨自回返。你根本不是要我自傷元神與你一戰!你是元神傷得太重,已無靈力抵擋!你沒有靈力再設迷霧花陣。如果是迷霧花陣,這些樹葉根本不可能射進水中。水泊裡不過是座普通的迷陣隱身陣罷了。我自傷元神,你就可以藉著迷霧逃走。我不上當你就用她威脅我替你引開西虞昊,等你養好元神可以從容離開黑幽深淵。詭計多端心狠手辣!鬼面公子,羽佩服!如你所願!我只要她平安!原來你的本相竟然是朵棘刺玉臉花!能修到今日的靈力實在讓羽大開眼界。」他說完轉身就走,鳳紫花冠托著他化為一道紫光,直衝雲霄。
「凰羽,老子也佩服你,繞了十八道彎也能被你看穿!」棘刺玉臉花瞬間消失,渾身浴血的鬼面摟著唐淼雙腿一軟咚的跪倒在了地上。
唐淼的額間符籙四周隱隱有圈光芒透出。鬼面喃喃說道:「沒想到我的一擊竟給了你機緣。北帝天尊給你下的封印竟然這樣被衝破。既然是天意,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傻女人,記住,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總是靠別人救,看著都替你著急。你比我可憐,以後做個強大的女仙吧。」
他手指點向額心,一縷紅光從指尖射向水面。水面霧氣消散,如血流淌的紅色花朵殘碎地浮出水面。靈力驅使下,紅色花朵爭先恐後的聚集成九簇,如燃燒的火焰以九宮之位圍繞在兩人身邊。
九朵指甲大小紅色花朵晶瑩剔透,像極品的紅色瑪瑙浮在半空。
鬼面頭也不回的伸手招來,一朵又一朵拍進唐淼胸口:「你別怨我,凰羽留下的花印沒了。我消了他的花印,但也助你解了封印。你要有良心,就替我多氣氣他。他生得美,能把東極地的女人迷死不償命。他靈力深厚,我打不過他。早開靈識,卻生來就不如他……瞧瞧,我的本相居然是朵醜惡無比的棘刺玉臉花,怎趕得上凰羽神木!哈哈……」
鬼面放聲大笑,佈滿筋胳的臉扭曲變型,如來自地獄的魔鬼。他放下唐淼,仰頭望向青濛濛的月光喘著氣,用盡最後的力氣滾進了花簇中。萬千紅色的花朵吸附在他身上,密密成繭,包裹著他沉進了水中。
胸口的灼熱化為一道道醇厚的力量。識海中青色的水之靈力與白色的冰霜之寂合二為一,直衝額心。那張符籙被巨大的靈力噴離,唐淼張嘴吐出一團濁氣,四肢百胲如浸在暖暖的春水中,身體輕盈如煙。
七十五、恢復容顏
從高處看,這條狹長的黑色地縫足有百里長。西地九重天仙境是美人,這條黑色地縫就是美人臉上一道令人惋惜的疤痕。
仙界如果不以四地劃分,單以門派家族區別,重羽宮也稱得上仙界的世家大派。凰羽清楚記得文字記載中黑幽深淵的由來。仙界四分前仙界之主走入魔道,奪舍噬靈以延壽元。仙界群雄紛起,滅神君後仙界裂土分界。相傳黑幽深淵便是神君最後元神消散之地。他的怨氣與曾吞噬掉的仙家元神變成了殺不盡的怨靈。西地曾數次興兵攻入黑幽深淵,仍然不能將其消滅。
「鬼面,你果真選了個好地方。」凰羽語氣蕭索。
所有人都知道鬼面躲在黑幽深淵裡潤養元神。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就是鬼面五年曆煉造出的樹林。但誰又知道那五年裡鬼面在黑幽深淵裡沒有別的藏身之所。
獨自回返再入黑幽深淵已是冒了被怨靈噬魂的危險。腳下青濛濛的霧氣裡傳出幾聲怨靈的桀桀號叫聲。一種無力感從心裡生起。想飛離這裡,下面又似有根線綁住他的心。凰羽靜靜的立在空中,傷感的扔掉了攥在手裡的一把斷藤,默默的看著它們簌簌飄落。
「公子可有心事?」
熟悉的聲音讓凰羽心裡湧出委屈,他猛然回頭,看到一張慈愛的臉,綠眸閃過依戀。
紫棕看著衣袂飄飄的凰羽,想說的話又嚥了回去。他微笑道:「公子突然離宮,可找到了答案?」
凰羽沒有回答,緊抿的嘴洩出倔強之意。
紫棕不經意的瞟了眼下方,和聲說道:「公子是重羽宮的希望,七長老都是看著公子長大的,誰都心疼公子,誰也不會逼迫公子。」
凰羽臉上並無喜色,偏開頭輕聲說道:「我知道。紫棕長老,難為你從極夜海趕來。西燭長老在營中幻身成我,我即刻回去不會引起懷疑。鬼面公子……就請長老多盯著了。」
他掉頭飛向營地駐紮的方向,紫棕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應該天亮了。仍然青濛濛一片,顯然比夜晚多了幾分明亮。
唐淼躺在水泊中的淺灘上。如水漾動的光暈包裹著她。細密的冰雪珠子從額心汩汩湧出,流過她的臉頰,容顏一點點褪散,露出嬰兒般柔嫩紅潤的肌膚。像一枝新蓮娉婷出水,污濁不堪的長裙洗滌如新。
額頭霜花印記徹底消失的瞬間,唐淼打了個呵欠,從睡夢裡醒來。
她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身體輕得風一吹就要飄走似的。她看了看四周,安靜的樹林,安靜的水泊。沒有凰羽,沒有鬼面。他們去哪兒?唐淼疑惑的想著。一低頭,她又好奇的發現身上的裙子一塵不染。她望向結界的入口,眨了眨眼,決定飛去看看。
身體離地而起,腳下自然聚成一朵厚實潔白的云朵,踩著有了質感。往常像有股氣流在托著她,現在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她蹲下身摸了摸,撈著一把空氣。唐淼撇嘴暗笑自己傻,再厚實,云朵依然是空氣。可是腳踩上去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她飛得三丈高,蹲下身下定決心一屁股坐下。云朵溫柔的托著她,唐淼嘿嘿笑了,眉梢一揚,坐著繼續往上飛。
轉眼間就出了結界,樹梢在身下兩丈開外,密密的綠葉擋住了視線,厚道的讓她感覺並沒有多高。
她望著頭頂青濛濛看不到盡頭的天穹,上次飛上去被怨靈圍攻的場面讓她有些猶豫。但是不走,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裡吧?
「桀桀——」怨靈的怪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唐淼嚇了一跳,趕緊順著結界缺口落下。
一團黑影紛湧而來,唐淼暗呼糟糕。怨靈從結界缺口衝下來,她可擋不住。
黑霧中冒出的細長手指說不清有多少,轉眼間離她不過幾丈遠。唐淼抬手就是一掌,靈力結成冰牆封住了缺口。
急雨般的撲撲聲響後,青白色的怨靈腦袋撞上了冰牆。
柔和的水潤光華從冰牆和結界缺口的邊緣散開。數道七彩之光從樹林上空流星般劃過。趴在冰牆上的怨靈瞬間化為一片霧氣消散了。
唐淼疑惑的看著頭頂閃過的七彩之光。整座樹林的結界在光芒的映襯下形成座透明的穹頂。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難道她把結界缺口修補好了?像女媧補天,弄了塊冰牆就補好了?她有些不相信似的又沖著缺口飛了上去,手摸著一層軟軟的東西。她站起身再往上飛,結界輕輕觸壓著她的腦袋。
怨靈進不來了。唐淼鬆了口氣,轉眼又傻了。西虞昊和凰羽帶著銀甲衛用天火燒了半天才灼出一個洞來,她怎麼出去?把怨靈封在外面,也把自己關在了裡面,唐淼哭笑不得。
她無奈的坐在云朵上在樹林裡無聊的轉悠。
飛過水泊上空時,清澈見底的水底有團紅色的閃過眼簾。她往下看了一眼,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從泛著微光的水泊上閃過。唐淼愣了愣,飛近水泊低頭去看。清亮的水裡清楚的映出了她的臉。
「我的封印沒了!」唐淼驚訝的摸著額頭。她乾脆的落在水泊中的淺灘上,蹲下身體仔細的看。
那兩撇可以不用眉筆的眉毛箭竹葉似的精神抖擻。眼睛清亮有神,笑起來像兩彎月牙兒。像是她,又似乎和大半年前的自己不一樣。說不出有哪點不同,原本平凡的最多只能稱為清秀的臉多了層光,更為白皙。
唐淼興奮的一掌拍在水裡。水面發出轟然巨響,手掌落處水浪刀切豆腐般分開,露出水底一個紅紅的東西,又轟然合攏,激盪不己。
她張大了嘴巴,轉過身又是一掌對準身後的水泊拍下。她像扔了塊手帕似的,將巨浪一樣的水拋遠。看著半空中小山般透明的水砸下來,唐淼手掌翻轉,又輕輕鬆鬆的將水放進了水泊裡。
「我練成了絕世武功?」唐淼瞪圓了眼睛,迫不及待的飛向樹林,一陣亂拍。
數聲沉悶聲響後,高大的樹木應聲倒地。轟隆隆的巨響聲中唐淼終於意識到,她好像,彷彿,絕對是擁有了更為強大的靈力。
她興奮在林子裡飄來飄去,遊蕩了半天這股興奮勁兒才過去。現在,她是不是可以飛出黑幽深淵了呢?
再次飛過水泊時,她又看見見清徹的水底那團紅色的東西。這是什麼?唐淼乾脆的以掌為刀分開水波,水浪再次合攏,像是個紅色的蠶繭。
水要是一直分開就好了,唐淼有些不耐煩的雙手往外一拍。水浪再次被拔開,瞬間立成兩道冰牆。
唐淼又一次被自己的靈力唬住了。她閉上眼睛,神識瞬間進入了自己的識海。青色的靈力如波濤般洶湧,泛著點點銀白色的光。難道瓏冰玉的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合二為一了?唐淼睜開眼睛,滿意的敲了敲凝結成冰的牆,笑咪咪的說道:「挺結實的。」
身前一條現出甬道直達水底。那團紅色的物事現出了原形。
密密的紅花包裹成團,像一隻卵平靜的躺著。唐淼輕彈手指,水底淤泥上結成薄薄的冰蓋。
「免得弄髒了我的裙子。」唐淼得意的揚眉,順著結冰的路輕飄飄的飛了過去。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4-16 11:24 PM 編輯
七十六、飛凰翠翎
紅花成繭,足有一丈長。
飛得近了,唐淼發現它並非完全靜止。拳頭大小的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停地枯萎凋謝,又不停的綻放出新的。花瓣紅如鮮血,不帶半點雜色。凋謝怒放交替進行中,花繭如有生命一般。
唐淼想起了水泊裡噴湧而出鋪滿水面的花朵。難不成那些花朵是它弄出來的?這些花朵她怎麼看上去這麼熟悉?好奇心驅使下,唐淼伸手想摘走一朵。
手指觸到紅花的霎那,花繭生出股巨大的吸力。猝不提防的唐淼被拉著撞了上去。身體與花繭接觸的瞬間,密密的花朵如章魚的吸盤牢牢的附在她身上。她驚慌之下試圖擺脫。靈力湧出如泥牛入海,花繭光芒更盛,耀得唐淼睜不開眼睛。
身體與花朵接觸的地方如被針刺,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她努力扭動腦袋去看,一襲白衣沁出點點鮮血,沒入了花瓣中。
唐淼心裡一涼,她會不會被吸成具乾屍?驚怒之下唐淼激發了所有的靈力,試圖擺脫花朵的吸附。力量像開了閘的水,傾瀉而出。
一層紅花被凍成冰塊掉落,更多的花朵從花繭上飛離而出,緊緊粘在唐淼身上,一層又層將她包裹起來。初初還能看到花繭上一個人形的身體不停的扭動,沒多久就不再有動靜了。
無力再掙扎的唐淼知道自己還活著。馥郁的花香直撲入鼻,令她暈暈欲睡。花繭似乎並不想將她吸成乾屍,像是以她為橋樑,將靈力被吸走又送回她體內。
花繭不停的吸吐著唐淼的靈力,滋啦啦的蓬蓬綻放凋零。花瓣光華流轉,像潤澤的玉石雕就,嬌豔無比。
像是饕足了打著飽嗝,花繭一明一滅的吞吐著光芒。
被花朵包裹著的唐淼軟軟的從花繭上滑落,疲倦得連根手指頭都懶得抬起。花繭微微顫抖,裡面像有只小雞在啄著蛋殼,渴望破殼而出。
遠遠的空中,紫棕上仙驚愕地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不能再讓你錯下去……」紫棕上仙眼中透出決然之意,聽到四周怨靈桀桀怪叫著向他湧出,捏了個法訣,身影憑空消失。
片刻後,一根紫黑的細絲刺破結界鑽進了樹林,幻回了紫棕上仙。他望著漸漸發亮的花繭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個黑色的葫蘆。
他的手指在葫蘆上輕輕摩挲著,喃喃說道:「這壺流火已收藏了九百年,會在瞬間融掉你的元神,不會有絲毫痛苦。」
花繭似乎察覺到了危險,花瓣抖得更厲害,發出陣陣輕輕的嗡嗡聲。
紫棕上仙微怔,迅速的拔開了葫蘆塞。手指靈力牽引下,葫蘆裡噴出股火紅的水線,徑直射向唐淼。
花繭在此時驟然炸開,密集的花朵迎頭撲向水線。一身紅衣的鬼面從花繭裡飛射而出。
漫天花朵爭先恐後的射向流火,離水線尚有一尺距離便化為冉冉輕煙。撲面而來的熱浪激得鬼面髮絲根根揚起,他一腿將唐淼遠遠踢向了身後。
紫棕冷哼一聲。靈力所指,火紅的水線詭異的繞開了鬼面,拐了個彎,繼續射向唐淼。
鬼面驚愕的轉過頭,來不及多想,手指點向額心,拈起一件綠瑩瑩的法寶射向了水線。
「不要啊!」紫棕上仙目眥欲裂,捶胸頓足發出嘶心裂肺的喊聲。
半空中火紅的水線化為團碧藍的火焰,包裹著一片羽狀綠葉熊熊燃燒。彈指工夫,火焰熄滅,那片綠葉也融為無形。
紫棕上仙身影晃了晃,腳下聚集的云朵差點散開。他撐住身形,頜下鬍鬚微微顫抖,眼鼓得像銅鈴,指著鬼面的手不停的哆嗦,突然飛向鬼面,伸手糾住了鬼面的衣領怒吼道:「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你毀了飛凰翠翎,飛凰翠翎……」他的聲音哽住,揚手一記耳光狠狠的抽在鬼面臉上,踉蹌後退了兩步,髮絲在霎那間變得斑白。
鬼面雙膝一軟,緩緩跪倒:「師父!」
「不要再叫我師父!你是故意毀了飛凰翠翎的吧?你放棄了承諾,你想從凰羽手中奪回一切。所以你就故意毀掉能讓他靈力提升的飛凰翠翎!」紫棕上仙深吸口氣,冷漠的說道。
大紅的衣袍在身邊如血散開,鬼面木然看著,胸口刺痛,心也慢慢洇出了血來。他撫摸著佈滿筋絡的臉淒然笑了:「這張面具我戴了四百年,我在黑沼靈地呆了四百年。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毒物聚集的地方呆了四百年。是啊,我嫉妒他。我怎麼能不嫉妒他?同根雙生,我早開靈識。為何要選中我斷根遠離?黑沼靈地有了鬼面公子後,再無仙可以與他一爭長短。他日他成了帝尊,我還要繼續留在黑沼靈地助他穩定東極地。我還做得不夠嗎?他是重羽宮的公子,我不是嗎?選歷煉之地,我搶先選了黑幽深淵。東極比武,我依然輸給了他!師父,你是我開靈識的師父,為何你會疑我?飛凰翠翎能讓凰羽的靈力增長一倍,於我,卻是自損!」
「謀劃了幾百年……不容失敗!」紫棕身體一震,生出濃濃的歉疚。他目光投向不遠處尚未醒轉的唐淼,切齒的恨意隨即湧上心頭:「是她!凰羽為了她猶豫娶櫻柔公主。你為了她毀掉了飛凰翠翎!殺了她!」
鬼面抬起頭,臉上的青筋面具急速地扭曲,雙眸轉為深深的琥珀色,哀哀的望著紫棕上仙:
「為了帝尊之位,我已經如此。凰羽當年差點為了千絲放棄,她是凰羽在意的……」
「住口!我親自動手!」紫棕上仙暴喝一聲,雙手成爪,兩團褐色的靈力在掌心滴溜溜轉動。繞開鬼面對著唐淼擊去。
空中鬼面的紅衣閃過,生生用背擋住了紫棕上仙的靈力。
「孽障!難道你也對她起了心?!」紫棕上仙殺氣騰騰,對從空中飄落的鬼面視而不見,靈力自掌心再聚。
「師父!」鬼面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來,張開了雙臂。寬大的紅色衣袖迎風飄蕩,像一隻春盡的蝶,他拼盡全力喊道:「師父,凰羽還可以煉成飛凰翠翎的!」
「你說什麼?!」紫棕上仙怒髮衝冠,「他怎麼可能再煉成飛凰翠翎?!他全部精血都凝為了鳳紫花冠!你為了保住她的命,竟連這種混帳話也敢說!」
「師父你忘了?當年千絲毒發身亡,凰羽心性大變。是仇恨支撐著他練成鳳紫花冠。這麼年,除了千絲,凰羽只在意過她。如果我搶走她,凰羽會恨自己靈力不夠強!不能夠保護他。他才會堅定奪帝尊之位,全心修煉。讓他繼續恨!我煉成飛凰翠翎,已將修煉的心經記在玉簡之上。凰羽只要跟著心經修煉就會事半功倍。殺她不如留著她刺激凰羽。我擄走她,也是這個意思。」
紫棕搖了搖頭道:「凰羽練成飛凰翠翎時,就是靈姬發現你背叛之時。從此你會是凰羽的仇人,還會是黑沼靈地的叛徒。萬一落到靈姬手中,你可知後果?」
「靈姬待我如母。我斷根難活,四百年來她費盡心血遍植棘刺玉面花為我續根。也許她以為我的飛凰翠翎能勝過凰羽才會對我好。但在黑沼靈地四百年,那裡也是我的家了。真到那一天,我死亦無憾。只求師父答應我,永遠不要讓凰羽知道這一切。重羽宮從來都沒有生出過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東極地只有鬼面。」鬼面重重磕下頭去。
從此,他只是鬼面,永遠都是。
風吹著紅衣輕輕飄動,四周變得安靜異常。鬼面心神鬆懈,仰面倒在了地上。
七十七、逃跑失敗
一覺睡醒,天光暗淡。霧氣從水面浮起。唐淼疑惑的看著雪白的衣裙,她不是做了個夢吧?抬頭就看到遠處一角紅衣,她飛快的爬起來躍到了空中。
這回唐淼學乖了,站在一丈開外居高臨下的看。
淡淡的霧氣裡紅衣如血。從袍袖中露出來的手像冬日枯樹枝頭綻開的花朵,令唐淼驚豔。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撇嘴不屑的想,男人生這麼美的手太人妖了!抬頭又看到散亂黑髮間那張爬滿
猙獰筋絡的臉,唐淼忍不住好奇,鬼面這張醜陋面具下究竟生著張怎樣的臉。她手指在空中一拈,凝成粒冰彈彈向鬼面:「喂!」
鬼面沒有動彈。
她躊躇了下又蠢蠢欲動。如果趁著鬼面昏迷悄悄揭開面具,事後假裝不知道,應該可行吧?
唐淼小心的落下,躡手躡腳的靠近。
手指輕巧的勾起他下頜面具的邊緣,輕輕往上提。面具下瑩白的肌膚像烏云後探出臉來的陽光,耀得唐淼眨了眨眼睛,心咚咚直跳。
下巴露出一角,如白玉雕成。唐淼屏住了呼吸。
「一把扯下來不就成了?」鬼面突然睜開了眼睛。
唐淼手一抖,嚇得跌坐在地上。
「這麼想做我的女人?」鬼面揚起著頭,琥珀色的眼眸透出戲謔的神色。
唐淼回過神,不屑的撇嘴道:「看過你的臉就要做你的女人?真當自己是木婉清了!你不自毀元神了?是人就有臉,有什麼稀奇的?裝神弄鬼!」
「哈哈!」鬼面放聲大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就算承認了又有什麼關係?何必轉移話題。」
唐淼秀眉一揚:「是啊,我就是好奇,怎麼了?」
「除了封印,恢復了容貌。你長得倒是有凡界的煙火味。」鬼面看了她幾眼,慢吞吞的說道。
說她俗氣?唐淼翻了個白眼:「總比戴著面具不敢見人的好!等我出了黑幽深淵,我就把你戴了面具的事傳遍仙界。」
鬼面站起身,慢條斯理的彈了彈衣襟,系好長發。他抬頭看了眼天空笑了:「靈力升高了?結界居然被你補好了。真夠笨的,本來你還可以從天火燒灼出來的缺口出去,現在怕是連樹林都出不去了。」
唐淼已經試過了。她本來就懊惱無比,此時再被鬼面揭破,禁不住惱羞成怒:「樹林是你造的,結界也是你設的,你有辦法出去的是不是?你現在元神受損,靈力沒有恢復。我卻靈力大增。別逼我對你動手!」
鬼面不以為然的笑道:「學會威脅了?想不想知道凰羽在哪兒?」
「你肯定打不過他。我知道,你是用我威脅他來著,他當然只好走了。」
「也沒那麼笨嘛!」鬼面笑道,「我不用你去威脅他,豈不是白擄走你了?他這麼在意你,很高興?」
唐淼哼了聲,雙掌暗暗聚集靈力:「怎麼出去?」
「我恢復元神就能打開結界。現在出不去,你殺了我也出不去,用不著動手了。」鬼面走到一棵樹旁,伸手拍下。
樹木飄出一團綠色的瑩光,他伸出手掌吸住。瑩光無聲無息的沒入他的掌心。頃刻間,這棵樹迅速的枯萎。鬼面身上鮮豔的紅衣顏色變暗。
「怨靈大多聚集在上方,越往下越少。黑幽深淵進來容易出去難。以凰羽的靈力出去,恐怕也費了些工夫。你那靈力就別提了。」鬼面悠然說著,手拍向另一棵樹,吸走樹之元靈。
唐淼涼涼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要出去,必須合作?」
「你不是試過一次了?!」鬼面看著她,又一掌拍下,「你覺得憑你現在的靈力可以順利飛出去嗎?」
唐淼心裡沒底。
鬼面笑了笑,不再說話,一掌接一掌打在樹上。唐淼突然發現越到後面,鬼面擊中樹木時飄出的綠色瑩光越多。
她眉梢一跳:「凰羽當時從樹上擊出的瑩光也是這種?」她清楚的記得凰羽好像沒費多少勁就和櫻柔一起讓整座樹林都飄滿了綠色瑩光。
「這種!」不知不覺間鬼面的衣裳已由鮮紅色變成黑色。他轉過身離地飛起,伸開了雙手。袍袖揮動間,萬千綠色瑩光自樹木中湧出,星星點點,美不勝收。
那些瑩光一點點沒入鬼面的身體。他的臉被瑩光映得亮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嵌在醜陋的筋絡中,帶足了嘲諷之意。
整座樹林慢慢由綠變黃,藤蔓青蘿化為枯草。風吹過,黃葉飄落。沒過多久清幽的水泊上便已鋪滿了落葉。如果不是縫隙中漏出的水光,幾乎會讓人以為這是一片草地。
唐淼吃驚的說道:「你吸走了它們的生命?」
「黑幽深淵與東荒之地一樣,樹木無法存活。要種活樹,只有用禁忌之法。比如,我在你身體內撒上一顆樹種,以靈力催發。樹種會吸取你的血肉精血與元神,從你身體里長出來。等到樹完全吸乾你,它就會擁有綠色的木之元靈。這裡每棵樹每根藤蔓每株草都是一個怨靈。仙界將奪舍取靈之術視為禁忌,如果我不是以怨靈為樹媒,恐怕四地仙界都會視我為妖魔,欲殺之而後快。」鬼面立在丈餘高的地方,斜乜著唐淼笑,「也虧得我留下了這片林子,否則我受損的元神不會這麼快恢復。我說這麼多,不過是想告訴你一點。如果你不給我時間吸收樹木元靈,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蠢,女,人!」
唐淼氣得咬牙切齒。
最後一點綠瑩沒入鬼面身體。空中結界消失了。陣陣陰寒之氣從四面八方湧來。鬼面望向天空:「我說過,我元神恢復的時候就能打開結界。樹林的靈氣沒了,結界也隨之消失。走吧,出淵!」
他離地飛起,靈力激發,雙手出現了數十根黑色藤蔓,像蛇一樣靈活的繞著他飛舞。
「跟緊我!」鬼面一回頭愣在了空中。
唐淼不見了蹤影。
聽鬼面說樹林結界消失了。唐淼在鬼面離地飛起的瞬間,迅速的往反方向飛。
靈力凝結成刀。刀身水光瀲灩,刃口泛出冰霜之氣。她握著這把刀,飛到樹林邊緣望瞭望青霧籠罩的天空,做了幾個深呼吸,義無反顧的飛起。
犬牙交錯的石樑隱隱在望。唐淼咬緊了牙關,緊張的手心沁出了汗。
腳底厚實的云朵給了她信心。她的靈力大增,兩種靈力的融和讓她看到了闖出黑幽深淵的希望。只要她能闖出去,她就能擺脫鬼面。
飛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接近了石樑。空中又一次響起怨靈的桀桀怪叫聲。團團黑影在石樑上飛來飛去,像是嗅到了她的氣息,呼啦啦衝了過來。
刀暴出尺許長的寒芒。靠近的怨靈被凍成冰砣往下摔落。
數不清的怨靈前赴後繼飛來,從四面八方砲彈似的衝向唐淼。一層又一層的掉落,一重又一重的圍上來。
唐淼望向天空的方向。雪亮的刀光攪碎了怨靈,頭頂卻看不到一點光。「去死!」唐淼揮動手中的長刀,身體隨刀飛旋而起。
身體陡然一輕,她好像看到了光亮。唐淼大喜,刀舞得更密。桀桀怪叫聲飄遠,怨靈突然消失了。
唐淼喜滋滋的立在云端,下方青濛濛一片。她鬆了口氣,終於出了黑幽深淵。她放聲大喊:「我出來了!鬼面你去死!」
她的聲音在空中迴蕩,餘音裊裊。
不對呀,聲音怎麼像是在山洞裡發出來似的。唐淼抬頭一看,頭頂還是青濛濛一片,只不過比下面更亮而己。再看四周,遠遠的能看到山壁。她趕緊往頭頂飛,沒飛多久,她就停在了半空。
頭頂又是一片犬牙交錯的石樑。難道上面又是一層怨靈?她打了個寒戰。再往上還是這樣,她靈力不繼,遲早會被這些怨靈生吞活剝了。
唐淼朝著山壁飛去,找到處能落腳的平台靠著山壁坐下。如果闖過一層,怨靈不再追著來。她只要往上面飛,一層層的闖,總會飛出去。
後背有些發癢,她不在意的伸手去撓。手觸到了東西,唐淼一驚回頭,靠坐的山壁上伸出了密密的青白色手指頭,彷彿有成百上千隻怨靈在刨,想要破壁而出。她的冷汗刷得就淌了下來。
「哢嚓!」一小塊石頭被捅掉,探出一隻怨靈的腦袋。
唐淼大喝了聲,揮刀砍了過去。那面山壁瞬間凝結成冰。唐淼聽到自己的心咚咚跳著,突然,整片山壁發出轟隆隆的巨響聲。
「桀——」刺耳的叫聲中,怨靈如潮水般湧出。
唐淼駭得身上爆出層層雞皮疙瘩,掉頭就往下飛。
青濛濛的霧氣裡,下一層的石樑上怨靈紛湧而上。
靈力凝出數道冰牆隔開了怨靈。唐淼望著腳下冰牆上貼滿的怨靈的臉,惡狠狠的舉起了刀。
等到她好不容易甩脫上空的怨靈落在地上,身後響起鬼面涼涼的聲音:「比上一回好。」
唐淼喘著氣眼刀毫不客氣的直戳過去,恨不得將抄著手靠著山壁的鬼面釘死在石頭上。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06 AM
七十八、容貌大變
「記得我曾經給過你兩個選擇!」鬼面嫌惡的看著她,語氣充滿了無奈,「其實我是在嚇唬你。你真的逃了,我也不想對你的臉下毒,免得看著壞了我的心情。至於做我的女人,凡界來的女仙都長得有股煙火味,不合我的胃口。」
唐淼充耳不聞,想了想樹林的位置,掉頭就走。
鬼面慢吞吞的跟著她,懶洋洋的說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仙界中人說一不二。我不能自壞規矩。」
唐淼惡狠狠的回頭,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著他。秀麗的小箭眉往兩鬢揚起,眼裡慢慢溢出一絲柔媚的笑意:「你當我真蠢?」
鬼面微怔。
「人家好好好想做你的女人哦,故意跑掉等你來追的呢。」唐淼嫣然一笑,聲音柔如三月的春水:「你的神秘,你的強大,還有你的下巴……都好美好美哦。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手……」她拉住了鬼面的手。
一股寒意從鬼面心裡升起,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握住的手抖了抖,唐淼也激動的抖了抖。她猛的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旁摩挲著,閉著眼睛滿臉陶醉,「你有一雙好美好美的手哦!我第一眼看到這雙手,就愛上你,決定做你的女人了。從此,讓你的手撫摸我的嬌軀,讓我的靈魂隨之顫抖。我一定會等到你對我敞開心扉,只給我看你的臉,只做我的男人。」
鬼面嗖的抽走了自己的手,攥成了拳頭。
「鬼面公子——」唐淼豁出去了,嬌呼著,一個乳燕投林撲向鬼面的懷抱。
一隻拳頭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瑩白如玉,繃緊的手背隱約能看到青紫色的筋。
媽呀!過火了要挨揍了!唐淼不忍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卻不經意流洩出一絲笑意。挨一拳沒什麼,至少,她的天雷一招鬼面也難以忍受。她下定決心,打不過也要雷得他外焦裡嫩血肉滋啦啦作響。
然而等待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到來。鬼面改拳為攬,伸手將她抱了個滿懷。他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道:「你有情我有意,這事兒就好辦了!」
唐淼睜開眼睛,滿臉驚愕。
鬼面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誠摯的說道:「只有你能看見我醜陋面具下美麗的臉。只有你不看重我的容貌,就看我的手也能愛上我。仙界寂寞,老子從此有了你……」
「啊啊啊啊啊——」一連串近乎崩潰的叫聲從唐淼嘴裡吼出來。真他媽受不了,這個學舌的妖孽!把老子也學進去的妖孽!他怎麼就沒被天雷劈死!
鬼面用力拖了她入懷,手撐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的臉壓在了胸口。尖叫聲終於被堵住,他鬆了口氣。低頭看唐淼在懷裡拚命掙扎,他清泠泠地笑了:「我比西虞昊還要面子,背叛我,我不會把你掛樹梢上,我只會把你砍成八塊掛樹梢上。」
他推開唐淼,頭也不回的往前飛:「跟我出淵!」
唐淼大吼:「變態!不要臉!」
鬼面回頭,手指點在面具上,悠然說道:「變態與否我不明白。但不要臉你算是說對了。我就是,不要臉!哈哈!」
他仰天大笑。
唐淼目瞪口呆。
扔掉手裡斷掉的藤蔓,看著它們消失在腳下青濛濛的霧氣裡。鬼面頗有些戀戀不捨的低聲說道:「也許我不會再來了。」
黑幽深淵深處響起陣陣桀桀叫聲。
唐淼抄抱著雙臂,小箭眉抖了抖:「你看起來很捨不得這鬼地方?!」
「是有些捨不得。地方雖不好,但出了淵,麻煩更多。比如你——」鬼面停住,從懷裡掏出一張薄薄的細絹展開,「是你吧?」
唐淼一看,裡面畫著的女子盤了個小髮髻,穿著件淡黃的衣裳,眉眼畫得極外細緻,可不正是她在東荒之地的打扮。
鬼面沉思了下道:「找個湖泊凝水為鏡,你再仔細看看。」
清澈的水鏡豎在眼前,裡面映出一個身著白色遍繡銀霜花長裙的女子。眉毛挺秀,眼神清亮水潤,肌膚閃著一層珍珠般的亮澤。是她彷彿又不是她。唐淼摸著眉心那點銀藍色的水滴狀印記迷惑不解。
「沾了仙氣,擁有了兩種仙家靈力,容貌也少了幾分煙火氣!眉心更多出了靈力印跡。」鬼面似想到了什麼,輕笑道,「西地沒了棠棠仙姬,幻身成你的唐淼還是初至仙界的模樣。你自由了!」
唐淼一愣。摸著自己的臉想,可不是嗎?凰羽不方便帶走她,不就因為她頂著西虞昊仙姬的名號?就算解了封印恢復原來的容貌,姬瑩幻成的唐淼還住在七彩珊瑚宮裡,也是西虞昊寵愛的女人。她嘿嘿笑了起來。現在她自由了,凰羽也用不著擔心和西虞昊撕破臉了。她隨即警惕的看向鬼面:「你幹嘛要替我高興?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你自由了!」鬼面重複了一遍,拋出了一件紅衣,「好心提醒你一聲,去找凰羽的話小心點。嫉妒的女人很可怕。另外換了衣裳再換個名字。哪怕西虞昊認出了你,也打死別承認。除非你真想留在西地做他的仙姬。」
「喂!你什麼意思?!」唐淼接住衣裳,愣愣的問道。鬼面為什麼要放了她?
鬼面看著她笑:「怎麼,捨不得我?公子我對自己的女人素來都很放心,從來不栓在身邊。你記著是我的女人就行了。」
唐淼呸了他一口,吼道:「我會告訴凰羽你戴了面具!你有陰謀!我看到了你的下巴!」
鬼面哈哈大笑,飛身離開:「他不會相信的。」
「等著他揭穿你的陰謀吧!」
鬼面沒有再回答她,身影在空中迅速消失。
夕陽西下,湖水映出溫暖的霞光。唐淼換上了紅衣,再看鏡子裡的自己。紅衣襯色膚色晶瑩如雪,真和初到仙界的自己不同了。想到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凰羽身邊,鏡子裡的她臉頰暈紅,眼睛盈盈含笑。唐淼摸著發燙的臉撲哧笑出聲來。
七十九、冒名進宮
極夜海邊連綿成亙的白色建築像海邊散落的貝殼,星羅棋佈。面向大海的高地上佇立著一座黑色與金色築就的雄偉宮殿:西地仙庭
藍與白的溫柔舒暢,藍與黑金的莊嚴肅穆。遠遠的立在云端,唐淼自動忽略掉仙庭的存在,高呼一聲:「愛琴海,我來啦!」
她興沖沖的落下云端,朝著巍峨聳立的拱形城門奔去。
守城銀甲衛看著一道紅影急速飛來,盡職的喝道:「上仙止步!請亮身份玉訣!」
唐淼急剎,硬生生停在空中。
「太子殿下有令,出入極夜城均要查明身份玉訣!」銀甲衛的腳步往前移動了一步,百丈身高帶著山一樣的陰影向唐淼壓過來。
「好,好……」唐淼一陣訕笑。她這才想起自己擁有的是北地仙庭的白玉訣。相貌是有些變化,但她還沒有從甲變成乙這麼誇張。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她偷偷的瞄了眼手掌,忐忑不安的心頓時落到了實處。藏住眼裡的疑惑,她沖銀甲衛伸出了手掌。
掌心浮著方綠色的玉訣,小巧的鐫刻著東極散仙的字樣。
銀甲衛退後一步,宛如塑像,再不多言。
唐淼嗖的飛進城門。她擦了把冷汗,看著手掌百思不得其解。是鬼面還是凰羽?應該是鬼面。他不是提醒她千萬別被西虞昊認出來了?唐淼收回玉訣,懶得再去想,好奇的打量起眼前的城市。
「仙子!」
一個穿著打扮像店小二的小夥子滿臉堆笑站在她面前:「小二等候仙子多時了。仙子請隨小二來。本店面朝大海,靈氣充沛,備有靈山暖泉。歇息一晚可盡去飛行疲憊……」
「等等!你說你在等我?」唐淼詫異的打斷了他的話。
小二笑容可掬:「仙子可是來自東極地的散仙?」
唐淼想起了那塊綠色的玉訣,點了點頭。
小二笑得更加可親:「三天前有位公子在本店替仙子定了房間,言明今日辰時將有位紅衣仙子到極夜城。她額心有銀藍水滴靈力印跡,是東極散仙。小二候在城門,一眼就認出仙子了。仙子請。」
是鬼面安排的。他居然連她什麼時辰到都算得清清楚楚。唐淼看著身上的紅衣警覺的想,她是不是換件衣裳了?
跟著小二走進玉泉客棧,走進房間,她就被窗外的海景吸引住了。深藍色的海填滿了整座窗戶,像牆上流動的畫。
「這間房是本店景緻最美麗,靈力最充沛的。公子說仙子定能喜歡。公子還給仙子留了個包袱在桌子上,小仙告退。」小二沖唐淼頗含深意地笑了笑,恭身退下。
唐淼的目光落在屋中一張白石精雕的圓桌上。桌上放著只錦布包好的包袱。她打開一看,裡面一套紅衣,一套藍衣。由裡及外,連鞋襪都備好了。還有一幅薄絹。
「衣裳能改變你的身份玉訣。你進不了內城,別亂闖。酉時有人帶你進七彩珊瑚宮。明天西地宴請東極地使團。」
她看過後絹化為青煙消散。
唐淼怔怔的坐下。內城,是指海邊那片黑色與金色的宮殿嗎?七彩珊瑚宮宴請東極地使團,意思是她能見到凰羽?還能看到幻成自己的姬瑩?
可是鬼面為什麼要幫她?他做這些事又有什麼目的?
一瞬間,她想離開極夜城,離這些事端遠一點。但是想見凰羽的心又讓她舉棋不定。唐淼哀嘆一聲,趴在了桌上。
快一年了,東奔西跑,她始終都找不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她努力的想成為仙界普通的一員。但還沒等她融進仙界的生活,就攪進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
不管了,唐淼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凰羽一面。
酉時,海水還浮動著黃昏沒來得及消褪的光暈,海面上流淌著瑰麗的油畫色澤。
客棧臨海。一隻船在此時蕩進了窗裡的海景,闖進了唐淼的視線。
船上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因為那個人穿著件藍色的裙子。和鬼面包袱裡的藍裙一樣。海水一樣湛藍的裙子,繞腰曳地的曲裾。用了寬闊的白色鑲邊,襯得身形修長婀娜。
船駛得近了,船上的女子從髮髻上輕輕拔下一朵紅花拈在了指間,抬起了頭對她微笑。
這就是來接她的人?唐淼迅速換上鬼面給的衣裳,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掌。現在掌心浮起一塊白玉訣,上面寫著西地仙庭仙侍的字樣。
鬼面什麼都算到了,唐淼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更加警覺。鬼面看似放了她,她卻依然被他牽著鼻子走。他為什麼要幫著她混進七彩珊瑚宮裡見凰羽?唐淼直覺鬼面有所圖謀,但她又想不清楚。這讓她更急切地想見到凰羽。
收拾停當,唐淼從窗戶飛到船上。船上的女子手中無竹篙,唐淼上船後,船便自然往海中駛去。
那名女子相貌清麗,額心貼了枚藍色的珊瑚狀花鈿。她笑起來時右頰有個圓圓的酒窩。她進了船艙對唐淼招手:「我叫掬月。姐姐,進來吧。」
「你是鬼面的人?」唐淼站在船頭問道。
掬月笑嘻嘻的說道:「公子吩咐過,姐姐不想去就算了。掬月這就送姐姐回去。」
隨便她去不去,問題拋回來令唐淼躊躇不己。她一咬牙道:「走吧!」
進了船艙,掬月拿出筆和顏料笑道:「姐姐進了宮的名字叫弄影,和掬月一樣,都是七彩珊瑚宮藍珊殿的侍女。今晚出宮是為了採買明日宮裡宴請所需的物品。姐姐收好珊瑚令,進宮門要驗看的。若是走迷了路不用慌張,弄影是出了名的小迷糊,常常在宮裡迷路。有人問起,姐姐記得自己是藍珊殿四季姑姑的屬下就好了。」
「你是說我扮成弄影的模樣進去?不會被看穿嗎?」唐淼用心記住,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掬月笑嘻嘻的掏出一粒水滴狀的東西遞給唐淼:「姐姐服下它吧,弄影的靈力不夠,但幻身十二個時辰還是沒問題的。」
唐淼深口氣吞了,臉上有層水樣的東西浮動。鏡子裡的自己像覆上層透明的膜,慢慢的變成了一個極可愛的少女。眉如籠煙,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像小狗似的。
「掬月替姐姐梳頭。」掬月用絲帶將唐淼的頭髮在腦後鬆鬆繫住,又拿出塊長長的面紗別在她鬢旁。提筆沿著唐淼額心的銀藍水滴印記勾勒出一枚藍色珊瑚狀花鈿。
看著鏡子,唐淼忍不住讚道:「你的易容術很厲害。」
掬月聽她誇獎,頰旁的酒窩更深:「公子的易容術才厲害呢。掬月連他的皮毛都沒學到。」
唐淼故作詫異道:「原來鬼面公子面容猙獰恐怖用的是易容術?」
掬月的臉沉了下來,眼裡流洩出傷心:「聽說公子到黑沼靈地前容貌就毀了。靈姬宮主四百年來不知找了多少靈藥仙丹都沒辦法治好。」
唐淼聞言大驚,鬼面的面具竟然連黑沼靈地的宮主都不知道?一層軟皮面具而己,他怎麼瞞過去的?
掬月顯然不想再提這事,轉開了話題:「七彩珊瑚宮由七座宮殿組成。宮殿都是用同色珊瑚建成,姐姐看顏色就知道是哪座宮殿了。仙姬住在雪珊殿,明日宴請也在那裡。姐姐可以少說話,跟著掬月行事。」
唐淼點了點頭。她的腦袋被鬼面的面具與毀容問題攪成了一鍋粥。他白玉般的下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悔得腸子都青了,當時怎麼就沒一把將他的面具扯下來呢?
淡淡的月已升了起來,海面如銀綢抖動。岸邊的白色房屋已成一線剪影。
船像魚兒一樣輕盈滑動,又行了一程,水面上浮現出一座玲瓏的宮殿。月光下透出七彩光芒,美不勝收。
上岸驗了宮牌,唐淼低眉順眼跟著掬月沿著長長的甬道前行。
整座宮殿都以大枝的珊瑚建成,鏤空處藏了珠燈。一路走過四座宮殿,細細燈光下,白如細雪,紅如彤云,紫似輕霧,藍似幽夢。
唐淼在雪珊宮前停住了腳步。宮殿高處的露台上站著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夜色裡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唐淼的心仍重重的跳了跳。再看看原來的自己,這感覺,直叫她生出世事變遷滄海桑田的感嘆。
「別盯著看。雪珊宮的守衛眼睛尖。」掬月小聲提醒了一句。
唐淼趕緊收回了觀注的眼神,眼觀鼻鼻觀心認真地跟在掬月身後走進了藍珊殿。
「怎麼拖到這時才回來?」刻意拖長的聲調讓唐淼哆嗦了下。單從聲音上判斷,她便覺得這位掌管藍珊宮的四季姑姑不是個容易糊弄的人。
她抬起頭,藍珊宮殿前的回廓上站著幾名同樣著藍色長裙的女子。中間一人的曲裾上鑲著黃色的邊,戴著方淡藍色的面紗。身材偏瘦,露在外面的眼睛精光閃爍。應該就是藍珊宮的四季姑姑了。
掬月遞上了採買的單子,握著唐淼的手輕輕捏了捏甜甜的笑:「姑姑還有什麼吩咐?」
四季姑姑沖唐淼招了招手:「弄影,你過來。」
唐淼緊張得挺直了背。掬月無聲息的撞了她一下,唐淼只好硬著頭皮應了聲走上前去。
「明兒宴請改到申時了。各殿要獻舞,藍珊殿你的弄影一舞最美,明天你好好跳。」四季姑姑從身邊一名侍女手中取過一疊舞衣塞進唐淼懷裡。
唐淼的嘴立時張得老大,下意識的就看向掬月。
四季姑姑不滿地斥道:「你這丫頭,一有事就問掬月。來宮裡兩年了,還會迷路。偏偏記舞步比誰都熟,真不知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等到她回過神時,四季姑姑已領著人走遠了。唐淼捧著舞衣自語道:「完了完了,我不會跳舞啊!」
掬月拉著她飛快的回了房間,急得團團轉:「宴請改時間了,藥效只能維持十二個時辰。過了酉時,你千萬別把面紗摘下來。」
唐淼翻了個白眼,往床上一躺:「藥效過了好歹還有面紗遮擋。現在的問題是,我,不,會,弄影一舞!」
掬月啊了聲,好像她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問題:「別的舞你會麼?」
唐淼抖開舞衣看著長長的流云水袖想,跟著音樂扭扭屁屁的熱舞,或者踩踩慢四快三還是會的,古典的不會。她堅定的搖頭:「我什麼舞都不會跳!」
掬月撫額哀嘆:「公子怎麼偏偏讓你扮成弄影啊!還不如扮成我。我去接你時弄影就離開極夜城了。」她在房間裡踱來踱去,飛快的說道,「你呆在房裡,我去想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別慌。」
掬月一溜煙出了門。
唐淼把舞衣擱下,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想著自己站在中間領舞,亂揮衣袖,周圍的人全看傻了眼,她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再向凰羽拋個袖子飛個媚眼,他會怎樣?乾脆藉著跳舞,一開跳就跳進他懷裡坐著……他向西虞昊討個小仙侍跟著他回東極地,圓滿了。
茜草色的紗帳被掬月輕輕拂開。唐淼四仰八叉的睡相惹得她一笑。她伸手將錦被扯過替唐淼蓋好。
身邊的細微動靜驚醒了唐淼,她猛然睜開眼睛,手中靈力凝聚成一把刀。
「是我。」掬月笑著坐在了床頭。
唐淼不好意思的收起刀,有些緊張的問道:「你有辦法了?」
微光裡掬月的笑容很柔美,平靜的聲音令唐淼莫名的靜下心來:「明天我來跳。我倆關係好,你把機會讓給了我也無人懷疑。」
唐淼頓時鬆了口氣嗔道:「你早說你跳舞不就行了?這麼簡單的辦法啊!」
掬月怔了怔,隨口答道:「當時只想著除了弄影誰也不會弄影一舞,卻忘了可以代你跳別的舞。睡吧,才寅初,還早。」
唐淼嗯了聲閉上了眼睛。
見她毫無機心的模樣,掬月眼裡透出奇怪的神色。她低下頭輕聲問道:「你進七彩珊瑚宮是公子安排的。你不是視公子為敵嗎?你不擔心他會害你?」
唐淼模糊的嘀咕道:「他好像也不是很壞。誰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反覆無常。我也不知道。」
掬月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她,直看到晨曦染上窗櫺。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08 AM
八十、一舞破功
申時的陽光已經慢慢偏西。白色的珊瑚宮正對夕陽,通體瑩白。遠遠望去,殿前寬敞的廣場猶如畫布,衣著分明的六殿侍女以優雅的舞姿塗抹著豔麗的色彩。
唐淼握著溫暖的黃色輕綢,與藍珊殿的侍女一起立在中心。偷空瞄一眼,穿著矢車菊一樣顏色舞衣的掬月盤膝坐在地上,對她眨了眨眼睛,下巴朝著前方的平台不著痕跡地揚了揚。唐淼禁不住笑了。
她的目光越過層層揮動的水袖披帛,注視著前方平台,無限感慨。
穿越仙界,她認識的熟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西虞昊居中而坐,衣著服飾稟承著一貫地囂張霸氣。他身邊坐著幻身成唐淼的白衣女子。
近距離看自己的臉,唐淼分辨出種種不同來。
姬瑩幻成的唐淼眼神清冷無波,帶著俯瞰眾生的高貴。唐淼看了很久的鏡子,總結出自己的眼神由原來的一點零上升為可以考飛行員的眼力。眼神好使了,結果就是比從前更亮更有神。
她有些同情原來的自己。從前以為自己的皮膚夠白皙夠柔嫩,現在一比較,才發現原來的皮膚不夠水,少了珍珠般的光澤。她不由竊笑,當仙女還是有福利的!
唐淼騰出手摸了摸露在面紗外面的眉毛。這對眉毛沒有半點變化。還像兩撇箭竹葉,精神挺拔,神采飛揚。只不過姬瑩自然流露的氣質讓眉宇間多了層傲氣。
西虞昊左邊上席坐著櫻柔公主。盛裝出席的櫻柔嬌俏玲瓏,寬大的華衣下楚楚動人。她正對著下著的凰羽說著什麼,看著凰羽的目光可以用一個痴字形容。
好在凰羽的神色依然清淡,臉上帶著無可無不可的淺淺笑容。
唐淼暗暗哼了聲。如果你對公主諂媚奉迎,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瞧得出神,心裡突然一動。微微偏過頭,差點笑出聲來。
右邊上席斜斜撐著下頜,面若桃花眼神清亮如星的錦衣公子不是暮離是誰?
看來,北地為了姬瑩公主,也大舉遣使西來了。
這一刻,唐淼有種想看好戲的雀躍。她很想知道,若是西虞昊對幻身成自己的姬瑩動手動腳,暮離會一躍而起,當場掀了桌子?還是死咬著牙硬挺,欲怒不敢言?
「弄影!」盤膝坐在地上的掬月叫回了唐淼的心神。
原來云板已過敲響三聲,除了藍珊殿的眾侍女,別的舞者均四散離場。
唐淼不好意思的給了掬月一個放心的眼神,握緊了手裡的輕綢輕盈飛起,合數人之力將三丈寬的黃色輕綢帶得豎了起來,扯緊了幾隻角繃成一面平滑的牆。
仙樂低得幾欲未聞。廣場上寂靜無聲。
西虞昊舉籌微笑:「弄影一舞乃七彩珊瑚宮絕技。」
台上北地和東極地眾仙聞言,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深藍色的勁裝包裹著掬月玲瓏纖細的身材。陽光將掬月的身影清楚的投影於黃色的輕綢上。
她緩緩從地上站起,高高的堆髻中戴著頂金鉑打就的花冠,垂下的金鈴蓮子米般大小。一動,金鈴清脆搖響。
舞起,樂聲大作。
唐淼看不到輕綢上的舞。她只看到平台之上眾仙如痴如醉。看到暮離星君挺直了腰背。看到凰羽目光專注。
掬月的舞,應該是極美極美的了。
平台北側擺開了一面大鼓。四季姑姑親執鼓槌重重擊下。
鼓樂是唐淼很喜歡的音樂。她喜歡鼓聲裡的雄壯與悲涼。雖然看不到黃綢上投影的美,密不透風的急鼓仍讓她有種想仰天長嘯的衝動。
最後一聲重捶落下,狠狠的擊在唐淼心上。她鬆開了手,與別的侍女一起飄然落下,踩著九宮方位圍繞在掬月身旁。
眼前一花,掬月旋轉飛起,數根藍色綢帶從腰間射出,層出不窮的抖動,宛若雛菊綻開。
綢帶分射向四周的侍女。唐淼想著掬月的吩咐,伸手去接。
照事先的按排,她和侍女們接住綢帶後便向掬月靠攏,並成個花瓣,然後飛向高台,散開替賓客斟酒。那時,唐淼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執壺走到凰羽席前。
然而,掬月拋出的那根綢帶卻如蛇一樣避開了她的手,捲住她的蒙面白紗扯落。
別的侍女飛向了掬月。只有唐淼,因這突然的變故雙手空空的突兀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掬月。
她是失了手,還是故意為之?
容不得唐淼細想,平台上響起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凰羽站了起來。他的衣袖帶倒了几案上的酒樽。瓊華火酒從白玉几案淌下,赤紅如血。
音樂聲立止。
「噗!」台上有人笑出了聲。暮離星君搖著頭滿臉遺憾,「弄影一舞,不過如此。羽公子何必為之忘形?」
西虞昊臉色一變,手中酒樽重重落在几案上,厲聲喝道:「拖下去!」
「且慢!」凰羽的聲音像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她不是有意的,殿下不必介懷。」
櫻柔公主臉色一變,深深吸了口氣,溫柔的說道:「舞跳得很好,本宮也看迷了眼。羽哥哥素來心慈。本宮也向太子殿下討個情,別為難她了。」
西虞昊臉色方霽,沉聲道:「四季,帶她回去!」
四季姑姑看到唐淼的臉,吃驚不己。她低聲應了,使了個眼色讓唐淼趕緊謝恩離開。
唐淼垂著頭,正要說話,卻聽到凰羽的聲音再次響起:「殿下可願將她贈送給羽?」
她猛然抬頭看向掬月,為什麼會這樣?掬月扯落自己的面紗,難道她篤定凰羽看到弄影的臉就會向西虞昊討人?弄影和凰羽究竟是什麼關係?
掬月露在面紗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隻落進陷阱的兔子。唐淼心裡微寒,她怎麼會相信鬼面?凰羽現在討人,安知鬼面有什麼詭計。她大聲說道:「弄影告退!」
「站住!你近前來!」西虞昊來了興趣。他深深記得凰羽深沉的心機和冷靜,他為何會如此失態,如此急切的想得到這名小侍女?能被東極地第一美男子看上,比她呆在七彩珊瑚宮裡當名小仙侍強百倍。她,為什麼著急迴避?
唐淼冷冷的看了眼掬月。她心裡已打定了主意,對西虞昊的話充耳不聞,掉轉身運足靈力飛向了廣場外的大海。
像是早知道了唐淼的反應,掬月突然飛起,手中已多出一排雪亮的飛刀,遙搖的指向唐淼,作勢欲扔。
「千絲!小心!」
凰羽驚惶的呼喚像風掠過唐淼的耳際。
他在喊誰?唐淼驀然回頭,錯愕之極。
掬月身周湧出一團綠色的霧氣,瞬間在廣場上瀰漫開來。手中的刀沒有扔向唐淼,朝著台上擲去。
西虞昊和暮離幾乎同時起身,擋在了姬瑩身前。
飛刀沒有射向姬瑩,齊齊的停在櫻柔面前,叮噹落地。
櫻柔對這排飛刀視若無睹,目光死死盯著飛向台下的凰羽,喃喃說道:「她就是那株千絲藤?」
一隻手於霧氣中攥住了唐淼的胳膊,將她擁進了懷裡。
淡淡的草木清香盈繞在鼻端,唐淼閉上了眼睛。
「千絲!」他緊緊的抱住她。
貼在他的胸口,唐淼聽到他狂跳的心臟。他再一次呼喊那個名字。唐淼眨了眨眼,眼睛乾澀,一顆心像被石頭砸中,疼得她哆嗦。
霧氣突然而來又突然消散。掬月於霧氣中消失了。
西虞昊與暮離對視一眼,各自轉開了頭。
姬瑩站起身來,長長的嘆了口氣。
三人驚奇地看向廣場中緊緊擁抱的兩人。
凰羽放開了她,綠眸閃了閃,像燒著兩團火。他突然俯身從地上拾起面紗,溫柔的替她系好。他抬起手,手指微微發顫。涼涼的手指觸到了她的眉,輕輕滑過。
她見過的。她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在東荒之地,她見過。唐淼的心沒來由的抽搐了下,喉間像加了只塞,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西虞昊心中一動,沉著臉喝道:「四季,施遁身之術逃走的是誰?」
四季俯首道:「逃走的是掬月……殿下,今日本該弄影作舞,不知為何卻換成了掬月。」
凰羽臉一沉,轉過身說道:「殿下,此事與她無關。」
西虞昊心裡的詫異感更甚。七彩珊瑚宮混進了刺客,無論如何凰羽都不應該插手。他為什麼如此緊張弄影?「羽公子,是否與弄影有關,孤需要詳查。來人,帶她下去!」
「殿下,我無意與西地為敵。」凰羽握住了唐淼的手,將她推到了身後。
「這是西地的事!凰羽,你不得插手!」櫻柔突然憤怒的出聲斥道。
凰羽什麼話也沒說,只擋在她身前,渾身散發出一股欲與天地為敵的氣勢。
但是唐淼一點也沒有被英雄救美的心情。
曾經,他獨自去而復返,試圖從鬼面手裡救走她。
曾經,他越眾而出,藉著馴馬為名,保護她。
曾經,他趕到西虞昊之前認出了她,從結界之門帶她離開。
曾經,他把鳳紫花冠給了她。
後來,她才知道那朵鳳紫花冠是他精血所凝。她帶著那朵紫色花印沾沾自喜。她以為這是他全部的心意。
但是,他要她回到西虞昊身邊。他眼睜睜看著西虞昊帶走她卻視而不見。可是他卻為了那個叫千絲的女子不管不顧,不惜當著櫻柔公主的面與西地為敵!
唐淼用力甩開了凰羽的手,嘩的撕開了外袍。
「你幹什麼!」凰羽眉頭緊皺,錯步擋在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平台上眾人的視線。
靈力瞬間凝成柄刀,唐淼淚如泉湧,顫聲吐出破碎的話來:「我不是,不是千絲。我要……剜了它還給你!」
低頭間,鎖骨之下肌膚晶瑩如雪,藍色束胸的邊緣露出一瓣鮮豔的紅花。
這是什麼?
凰羽盯著那朵紅花,綠眸裡漸漸生出絕望來。他突然打了個寒戰,一把扯下唐淼的面紗,回過身一步步走上平台,聲音淡如輕風:「我無意與西地為敵。殿下不妨看看她的臉,她的眉,她的臉型,可還是方才的小侍女?有人設計羽,利用羽之故人……差一點就讓羽中計。」
他走到櫻柔身前,淺淺微笑:「公主,是羽魯莽了。多謝公主出言提醒。」
……
萬籟俱寂。
所有人古怪的看著凰羽。
酉時到了。十二點鐘聲敲響,灰姑娘被打回了原形。唐淼拉緊衣裳,身體抖得像風中落葉:「不是千絲,你就不會這樣。不是她,你就不會這樣?!你當我是誰?你當我是什麼?!」
凰羽充耳不聞,柔聲說道:「公主,可想回家了?帝尊的葉鶴已飛來詢問了三次。」
聰明的女人懂得審時度勢。而她,一定要抓緊機會的小尾巴,絕不放過。櫻柔臉上漾開了柔美的笑容,眉心卻輕輕蹙攏,煩惱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回去之後……羽哥哥,讓我在外面多留些日子吧。回去……」
她嘆了口氣。
「如果我沒有想明白,我又怎肯回去。」
櫻柔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她近乎忘形的攥住了凰羽的衣袖,又訕訕的鬆開手,垂下了頭。雪白纖細的頸項在低頭間帶出了淡淡的憂傷,充滿了一種叫楚楚的味道。
凰羽的回答簡單直接,他握住了她的手,給了她一個清美溫柔的笑。
兩人間的聲音壓得極低。所有人只看到櫻柔嬌羞的低頭,凰羽握住了她的手,對她展露笑容。
西虞昊只覺得怪異。不止是怪異,而是怪異得令他不安。
「太子殿下,從東極地一路遊歷至今,櫻柔心願已了。今日便打算回返東極,謝過太子殿下一路照拂。」
她的聲音傳遍了雪珊宮內外。凰羽要回東極地了?他對櫻柔的態度怎麼突然變了?一個念頭從唐淼腦中飛快閃過,她眼睛一亮,激動地大聲說道:「你看出來了?你給我系面紗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是因為那朵花嗎?我不知道它從哪兒來的,我不知道!凰羽你回答我!」
凰羽握著櫻柔的手,騰身飛向了空中。
東極地眾仙以櫻柔馬首是瞻。來的快,走得也乾脆。寒暄兩句,齊齊升空,走得乾淨利落。
至始至終,凰羽都沒有再看唐淼一眼。
八十一、懶得敷衍
陽光刺得唐淼眼睛有點酸,她眨了眨眼睛,感覺到眼睛分泌出濕潤的水汽。她低下頭自嘲的想,這是迎著陽光看久了的緣故。
揉了揉眼睛,她看到廣場上還站滿了人。有各宮的侍女,披銀甲的侍衛,還有平台上一群仙界顯貴。她聳了聳肩,雙手下意識的想□褲兜裡。手摸著裙子柔滑的布料,唐淼想她暈頭了,怎麼又帶出凡界的習慣來。
酉時以前,掬月扯掉了她的面紗,露出弄影的臉來。綠霧散後,藥效消失,她就恢復了自己的容貌。凰羽便認出她來了吧。所以他替她系好了面紗。他甚至想將錯就錯護著她,向西虞昊討一個小侍女離開不是什麼難事。只可惜,她自己把事情弄砸了。如果不讓凰羽看到胸前那朵詭異的紅花呢?他是不是依然會護著她?
可是,沒有可是。
他還是扔下她走了。他連一眼都不看她。他重新扯掉了她的面紗。他知道,他們還是會認出她來。皮膚變好了,眼睛變亮了,眉間多了個藍色珊瑚花鈿。她又不是拉皮整容磨顴骨墊高了鼻子。是的,還有一雙精神的小眉毛。和平台上那個唐淼一模一樣的眉毛。多看幾眼,再聽著她說的話,傻子才認不出她來。
站在大太陽底下的藍衣女子睨視著所有人。那股滿不在乎的勁兒讓西虞昊氣結。他萬萬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唐淼。她是怎麼混進來的?是鬼面威脅她了?西虞昊突然想到,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的問題是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凰羽摟摟抱抱拉拉扯扯,他還能認她是北地天后的女弟子棠棠?自己的仙姬?
他突然從平台上飛向唐淼,攬住她的腰頭也不回的飛向了大海。
「西虞昊,你站住!」暮離臉色一變便要追去。
一隻纖纖素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回銀霜城!」姬瑩厲聲說道。
「皇姐!」
「跟我回去!」姬瑩轉頭看向北地眾仙,騰身飛到了半空中,「傳話與太子殿下,就此告辭!」
西虞昊不聲不響的離開,西地眾仙面面相覷,被姬瑩的威儀鎮住。眼睜睜的看著北地眾仙駕云離開。
四季撫額:「我老眼昏花了!散了吧!太子殿下自有決斷。」
唐淼一點也沒反抗,也沒有憤怒傷心。安安靜靜的任由西虞昊攥著她飛。
遠離了七彩珊瑚宮,極夜海上一輪夕陽正緩緩沉沒。
西虞昊在這時停了下來,掰著唐淼的腦袋看向夕陽:「美吧?」
帶她來看夕陽?唐淼沒心情。她嫌西虞昊的大手夾著腦袋不舒服,伸手去推。
終於知道掙扎反抗了!西虞昊大喜,鬆開她故意沉著臉喝道:「孤說過,西地皇族丟不起那個臉!你是孤的仙姬,你居然敢當著孤的面向別的男人……」
唐淼看了他一眼。
她這是什麼眼神?嫌棄?厭惡?不耐煩?西虞昊倒吸口涼氣,隨之暴跳如雷:「唐淼我告訴你……」
「唐淼我告訴你,孤乃西地皇族,太子殿下,眾仙景仰崇拜之。孤不介意你小小凡仙的低賤身份孤。不介意你混進七彩珊瑚宮圖謀不軌。孤為了勸慰你,帶你看夕陽看星星!你竟敢藐視孤!知道頂撞孤的下場?孤定將你扔進黑幽深淵,叫怨靈一口口噬掉你的元神,叫你生不如死!還有什麼想補充的?」唐淼截口打斷了他,一口氣流暢說完。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連臉上的神情都如同西虞昊一般驕傲。
「孤……」
西虞昊英俊的臉氣得幾乎變形。他才吐出一個字,再次被唐淼打斷:「孤孤孤……又不是鴿子!」
西虞昊血湧上頭,一掌拍在唐淼胸口。
這一掌打得實在,唐淼立時被拍飛。
藍色的衫裙在風中飛舞,帶著股絕然之勢。他看到她笑了笑,瞬間掉進海中。
她是故意的,西虞昊哆嗦了下,跟著跳下了海。
水自動從她身上分開,像團透明的水滴包裹著她緩緩沉沒。西虞昊迅速撈起她從海中一躍而出。這時,血才從唐淼七竅中滲出,蜿蜒淌下。
自己盛怒之下的一掌有多重?狻猊王氣初成試掌,他一掌下去劈掉了半座山丘。西虞昊吐出金丹捏開唐淼的嘴讓她噙著,施盡全力奔向極夜宮。
手臂抱著的人好像更輕了。她的元神命魂離體而出了嗎?西虞昊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暴戾脾氣。他翻手一掌壓在她額心,靈力源源不斷注入唐淼識海。
飛得太急,風吹得暗金色的王袍呼呼作響。他煩躁的加快了腳步,一路闖進極夜宮最深處。
耳邊聽到琴聲的同時,西虞昊大吼道:「師傅!」
琴聲嘎然而止,珀夫人蛾眉緊蹙,還未來得及離開琴案,便看到西虞昊從天而降。
「金丹鎮魂?」珀夫人吃驚的看著唐淼嘴裡透出的光芒,是什麼女人值得讓西虞昊吐出金丹為她鎮魂?
「救她!」西虞昊一掌掃開珀夫人費百年之功才制得的素月繁星琴,小心翼翼地將唐淼放在了案几上。
琴落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弦音裊裊。珀夫人心尖尖顫了顫,俏臉氣得煞白:「殿下!你上回為了瓏冰玉發瘋,這次又為一女子……我是造了什麼孽收了你這個徒弟!這回你難道又要為師屈膝下跪求你不要胡鬧嗎?我不救!你說破天我也不救!」
西虞昊怔怔的看著唐淼七竅裡淌出的血,不知覺間已單膝跪下:「師傅,我來不及去找木繫上仙了。你救救她。」
他跪下的瞬間,珀夫人條件反射的往旁邊飛開,素手指著西虞昊氣得直哆嗦:「你起來!別忘了你是西地太子!你知道我的脾氣。我說過不救她,你拿仙庭規矩逼我,我也不救!」
西虞昊望著她,墨黑雙瞳幽暗無光:「我心慌,師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慌成這樣。我不想她元神消散……我後悔被她激怒施全力打了她一掌。我不知道是氣她忤逆我,還是氣她心裡喜歡別人。」
「停!一個瓏冰玉我就受夠了。我不會再陪著你發瘋!」珀夫人轉過身眼不見心不煩。
裙襬被西虞昊扯住,她大怒:「你信不信我告上逍遙島,讓天宗她老人家出面治你!」
「她不是瓏冰玉,我知道……我在天河裡見到冰玉的殘魄了。她依著前約哪怕元神消散也要留一魄回來見我。可是我不僅沒有幫她奪舍,還大義凜然的斥責她。她說我變心了,我沒有。可是我沒變心,她也不再是我愛的那個瓏冰玉了!十世歷劫讓她變得陌生,陌生的讓我害怕。我一會兒想著初見她時的清純模樣,一會兒想著那縷殘魂的猙獰可怕。我知道都是因為我,她才變得面目全非。我這心裡空蕩蕩的,好像沒了感覺。我想讓心疼一疼,可是沒感覺,像木頭做的。她一點也不想做我的仙姬。我是西地太子,女仙們最想嫁的太子!她一個無依無靠沒有師門根基沒有家族撐腰的小凡仙怎麼就不喜歡我呢?她總是惹我生氣,惹急了我就想辦法欺負她……她可以被我封了靈力掛在樹梢上,別的仙一點也不害怕。她在樹枝上蕩來蕩去,我的心也跟著她蕩來蕩去。像是被什麼撕扯著,又知道痛了。她被鬼面公子擄走了,我一點也沒慌神。我氣得很。我就想,等我找到她,我殺了鬼面再欺負她!可是我重重地打了她一掌。師傅,我一掌能開山碎石,她的肉身都被我打碎了。以後,我上哪兒找個像她這麼傻的人來欺負?」
他顛三倒四語無論次的說著,伸手揩掉唐淼嘴角沁出的血,突然抬頭哀哀的看著珀夫人道:「不,師傅,我不想再愛上誰了。你救她好不好?」
珀夫人目瞪口呆。
他是西地暴戾得能止小兒夜哭的太子殿下?是能逼著西地天尊忙不迭的避到逍遙島不敢回仙宮的太子殿下?她結結巴巴的說道:「仙宮裡有的是仙姬……活潑可愛的,溫柔嫻雅的,火爆易怒的,心機深沉的。殿下,你誰都能欺負。」
「我很長時間沒有想起過冰玉了。縱然她變了,我還是愧疚。我把她扔在了天河不理不睬,我害怕想她,害怕想起曾經的盟約,曾經為了她陳兵天河。只有她,她不會再讓我想起冰玉。我不是喜歡她。我是在利用她。」
「你喜歡她。用不著找理由。」珀夫人無奈的說道。看著西虞昊那雙沒了光澤的眼睛,她雙手在空中劃過,一排長長的金針出現在眼前:「有你的金丹鎮住,她的元神命魂還在。藥架上紫色的瓶子,拿來!再記得去找個靈力深厚的木繫上仙來。」
西虞昊一躍而起。
珀夫人嘆了口氣:「傻徒弟!都知道她不喜歡你,以後你慢慢疼吧。」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10 AM
八十二、秀色可餐
推窗正對大海,往右便是依海而建的極夜宮。
一身黑衣的鬼面沉默不語。西虞昊暗金色的身影像流星飛射進了宮中,而他疑惑於那個飛起淹沒於海裡的藍色身影。
鬼面並不知道唐淼後來的行為和她胸口那瓣鮮豔的紅花激走了凰羽。唐淼為什麼會落海,西虞昊為什麼奔得那麼急?他喃喃說道:「蠢女人又幹了什麼蠢事?被凰羽放棄打擊成這樣?他不選千絲選你才奇怪了。早知道比陷得深了強。我是在幫你。」
他離開窗邊,在房間裡慢吞吞的踱步。
門外傳來藍沼高興的聲音:「公子,靈姬宮主傳來口信,贊公子計高逼得羽公子下決心向公主求親。請公子繼續照計劃行事。宮公還說,如果可以劫走唐淼更妙。」
呆板的面具遮住了鬼面的表情,臉上兩隻孔洞中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閃動著譏諷的光。他平靜的說道:「回稟宮主,弄影會在凰羽求親時出現。唐淼被西虞昊帶回了極夜宮,不好下手。照凰羽的表現……一個與千絲生得一模一樣的弄影足以讓他激怒帝尊。」
「是。」藍沼應下,遲疑了下又輕聲問道,「公子何時啟程回東極地?綠櫻碧華台有消息外洩,帝尊已是強弩之末。羽公子為了弄影激怒帝尊,公子若不在東極地,恐怕生變。」
鬼面推開門,淡淡說道:「我回去早了,凰羽心生警戒,放棄弄影順利與公主定下婚約,對黑沼靈地更為不利。我不回去,凰羽也不會寬心。這樣吧,藍沼,你帶人先回東極地,走慢一點。我暗中潛回。」
「公子想得周到。藍沼這就啟程回東極地。」藍沼猥瑣的笑著行禮退下。
庭院上方的天空由澄變紫,暮色漸深。鬼面負手站在廓下,望著東方出神。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千絲對凰羽的重要。鬼面的思想遠遠的飄回到那一年的東極地。千絲的元神被毒性侵噬,重羽宮七長老鎖住了鳳池不准凰羽出來。
紫棕長老讓他親眼目睹凰羽嘔血練功。每一口精血噴出煉就一瓣鳳紫花冠,而雨中的千絲卻在一點點枯萎。肌膚如灰,寸寸木化。
煉就鳳紫花冠搖搖晃晃走出靈台鳳池時,凰羽最終只見到千絲毒發,化為朽木立於雨中。凰羽手指觸到千絲的瞬間,化為飛灰。
鬼面永遠忘不了凰羽趴在水澤上號陶大哭的情景。而沒過多久,凰羽便像沒事人似的足踏翠葉,順弱水河飄下,參加了那一年的東極大比。那一刻的凰羽綠鬢紅顏,驚豔絕絕,從此成了東極地眾女仙最傾慕的公子。
如果沒有親眼目睹,他絕不會知道凰羽優雅淺笑的背後埋藏了多少傷心,多少悔恨,多少心痛。
百年之後,突然看到與千絲容貌一模一樣的弄影。凰羽內心深處的那道傷疤驀得被揭開。他會為了千絲做到哪一步,誰也說不清楚。但靈姬宮主肯定,鬼面自己也能肯定一件事。凰羽絕對不會再讓弄影有半點損傷。
是愛也好,是悔也罷。凰羽都會在再看到弄影之後不再冷靜。
「為什麼一定要爭得帝尊之位?」
「東極地原來有九宮九族。因為沒有野心,逐一湮沒。綠櫻碧華台傳出消息,帝尊壽元只餘八百年。東極地再掀爭奪帝尊之位的波瀾。消息傳出不久,鳳台靈地就生出了你與凰羽。這是上天在佑護重羽宮。七長老當時就定下了這一計。雪櫻族只得一個公主,帝尊嫡脈再沒有能夠繼承帝尊靈力的人選。雪櫻族會忍辱負重依靠新帝尊生存,等待強者出現。重羽宮和黑沼靈地從來就沒有和平過。三千年前重羽宮失去的帝尊之位一定要重新奪回來。為此,犧牲了你,死了株千絲,付出的只是最小的代價。你們還年輕,沒有見到過合族征戰殺戮。」
紫棕的話沉沉壓在鬼面心裡。
是的,為了自己的斷根遠離,四百年的隱忍。凰羽一定要成為東極帝尊。
鬼面淒涼的笑了笑。
他不在東極地,帝尊元神將散,無人可托帝尊之位。只要凰羽娶櫻柔,保存雪櫻族,一個弄影算什麼?納十個仙姬,帝尊也只能勸著公主吞下這口窩囊氣。
照舊例,新任帝尊將會接受他的挑戰。他不在東極地,靈姬宮主只能乾瞪眼。黑沼靈地敢怒不敢言。否則聯合兩大族與遵循舊制的東極地之仙,黑沼靈地逃不了合族被滅的下場。
回不去了。鬼面輕嘆。
他在黑沼靈地壓制了所有想出頭的人。造成了兩人爭奪帝尊的局面。
而現在,他離開,消失,凰羽再無威脅。
後果會是什麼,他顧不得了。也許,他也累了。
海邊的極夜宮漸漸與夜色融於一體,金色的穹頂飛簷在淡淡星光下透出神秘之光。鬼面緩緩摘下面具,露出遍佈恐怖筋絡的臉。
四百年前斷根時噴濺的血與汁液畫在臉上形成的筋絡,帶著最古老的魔咒形成面具生在他臉上。為了重羽宮的利益做一枚棋子,他還記得自己暗中許下的契約:「他一定會遇到一個不會利用他的人,可以揭下他的面具。」
連紫棕長老都不知道的契約。紫棕長老選擇了他,同時也放棄了他。他以為自己永遠都會擁有這張佈滿筋絡的臉。
為什麼他會在暗中替自己立下這樣的契約?也許當初心裡有怨。也許,他也不想當一輩子的鬼面。
靈識初開,他興奮的幻成人形時,凰羽還是沉睡著吸取天地精華的樹靈。紫棕長老說:「要壓制住黑沼靈地的仙,靠的是實力。你靈識早開,意味著你將擁有比凰羽更強大的靈力。」
身旁沉睡的凰羽青翠挺拔,靈識未開。不是凰羽就是自己。同根而生,他沒有退路。
仙界有沒有不會利用他的人?鬼面相信有。但他是黑沼靈地的鬼面公子。他一直很小心。能夠接近他的人,都對他有所圖謀。
重羽宮七長老是。
黑沼靈地靈姬宮主是。
綠櫻碧華台的帝尊是。
身繫雪櫻族將來的櫻柔公主是。
身邊的藍沼和手下是。
意外被凰羽打傷,意外暈迷讓唐淼接近他。
「天意如此。我便兌現承諾送你去凡界吧!」鬼面回到房間,認真的看著自己的臉。陪伴了他四百年,用不著了。手指在頸邊輕輕揉搓,指尖透出淡淡的綠光,剝下了那層筋絡。
陽光下,極夜宮外黑色宮牆上那紙征木繫上仙的榜文閃爍著淡淡的暗金色光芒。
極夜宮裡有位仙子肉身受損,太子殿下要請最好的木繫上仙替她調理。衝著優渥的懸賞酬勞,西地各地的木繫上仙都趕了來。
太子殿下發話說:「要養成最完美的肉身。」
仙界只要三魂六魄尚在,元神沒有離體,沒有肉身也能重塑。最完美的肉身又有何難?仙界眾仙子哪個不像玉雕的人兒?
可是無數的木繫上仙進了極夜宮,又鎩羽而出。
問及原因很簡單。那位仙子是凡胎肉身。她不拒絕木繫上仙替她治療,但她不要靈力,她要求食療。並開出了一張長長的食療單子,列出了各種滋補湯水與菜名。
這個要求太過驚悚。
太子殿下看過菜名後在宮裡大發雷霆:「水煮魚是什麼玩意兒?回鍋肉是什麼東西?哪家的仙不吃奇草靈果?難不成仙宮裡還要養幾頭凡界的腌臢豬?」
他強行讓木繫上仙以靈力替她治療。
太子殿下的師尊珀夫人在翻閱了凡界的書籍後鄭重告訴太子:「凡胎肉身厭食會死,憂鬱會死。」
仙子蔫蔫的模樣讓太子殿下將不會下廚的木繫上仙們請出了極夜宮。
木繫上仙們憤憤不平。明明是上仙,難道還要屈尊去當廚子?得了懸賞上那顆能起死回生的固元靈丹也大失身份。消息傳開,再無木繫上仙前來揭榜。
十天過去,空空蕩蕩的宮牆下,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揭了榜。
高大的黑色石柱支撐起穹頂,金色的修飾改變了殿宇的肅穆,透出仙庭華貴。西虞昊盯著長身玉立的紅衣男子,懷疑的說道:「你真的會下廚?木系仙家本相多為花草靈木,你怎麼會下廚?」
「殿下不如一試。」飄逸的身影,優雅的聲音,長長面中紗朦朧透出木繫上仙特有的清華之氣。那隻完美的手掌攤開,白玉訣上寫著西地木靈散仙的字樣。
西虞昊再無懷疑:「上仙如何稱呼?可否讓孤一睹真容?」
「我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都不重要。殿下想要治好那位仙子,我只想得到殿下的懸賞。」
仙界上仙脾氣怪異者大有之,不願露真容,不想說名字也不足為奇。西虞昊站起身掉頭走向後殿:「上仙請。」
繞過長長的回廓,臨海處一幢白色殿宇,四周鮮花怒放,綠樹成蔭。
清脆聲響中,一隻琉璃盞摔得四分五裂。乳白色泛著點點瑩光的水灑落一地。淡淡的香氣在殿宇裡瀰漫開來,嗅得一口,神清氣爽。顯然是杯極珍貴的靈液。
唐淼臉朝裡坐著。笨笨站在她身邊,有些手足無措的朝西虞昊行禮。
怒氣從西虞昊臉上一閃而過,他深呼吸後重回平靜,柔聲問道:「有人可以做凡界的菜品,你想吃什麼?」
唐淼轉過身挑眉:「黃豆燜狗肉!」
紅衣男了撲哧笑出了聲。
笨笨冰藍的眼眸閃動著驚恐。殿下,不會真為了她宰了自己吧?
西虞昊倒吸口涼氣,知道唐淼是在發脾氣。他朝笨笨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對紅衣男子說道:「外面有廚房,缺什麼食材告訴侍者一聲。」
他也不多言,心情複雜地看了唐淼一眼,轉身離開。
看到西虞昊離開,唐淼一下子趴在了桌上,懶洋洋的說道:「你是第二十八個。你會下廚?」
「凡界有句話叫食色性也。還有句話叫秀色可餐。你看我的模樣,還能吃嗎?」
唐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倒,驚詫的抬起了頭。
八十三、找個台階
紅衣如火。
一雙瑩白美麗的手拈住了面紗一角,手指微動,面紗飄落。
唐淼腦中跳出了一行詩:當玫瑰離開枝頭,不要悲傷。飲下它以鮮血釀成的美酒,飲下它用香與刺製成的毒。黑暗裡,靈魂獨自起舞。
有一種美,能讓呼吸停止。
不知什麼時候,他走近了她,俯下身注視著她的眼睛,嘴角往上揚起一個譏諷的笑來:「果然還是在意的,蠢女人!」
熟悉的稱呼驚醒了唐淼,她的目光落在他攥著紅色面紗的手上。她只見過一個人有這樣完美的手。她瞪圓了眼睛指著他:「你……你究竟是誰?」
他的手擋住了臉,露出一個下巴:「我承諾過帶你去凡界,還想去嗎?」
筋絡面具下線條完美的下巴!唐淼的腳絆倒了凳子,跌坐在地上。她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看怪物似的盯著眼睛的美麗男子。小心肝不爭氣的咚咚直跳:「鬼,鬼面!」
「我叫鳳兮。記住了?」
「鳳……兮?」
鳳兮微笑:「靈識初開,師傅替我取名。當時我痛得直抽氣,兮,兮,兮……就像這樣。師傅便說,你就叫鳳兮吧!」
他學著抽氣的模樣讓唐淼打了個寒戰:「你不是說面具被揭開你就要自毀元神?」
「面具不是被你揭開了?你要對我負責!」
「滾!」
「不想去凡界了?」
唐淼咬住了唇。
鳳兮往身後瞥去一眼,慢悠悠地說道:「仙界中人未經許可私去凡界,是要被綁上斬仙台的。我冒著元神被毀的風險帶你去,只有一個條件,別洩露了我的身份。」
「我現在就告發你!」唐淼突然記起七彩珊瑚宮的事,悲憤不己。「你還想利用我?你還想使什麼詭計?你,你在我胸口留了什麼鬼東西?!」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
「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就閉嘴!」
唐淼閉上了嘴巴。
鳳兮蒙上了面紗道:「現在去廚房,讓西虞昊放心。再找時間給你說。」
唐淼點點頭。她覺得自己又傻了,明明被他擄走過,還算計過。偏偏還要相信他的話。
「喂!」唐淼望著鳳兮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他,「你做不出來的。」
「為什麼?」
唐淼想起那個廚房就嘆氣。
廚房在偏殿。
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云石案几上擺滿了各色奇花異草。盛在琉璃盤裡的果子色彩分明,清香撲鼻。
灶台砌得有模有樣,柴削得指頭粗細大小長短一致,連木刺都削掉了。
那口鍋金光燦燦,不知是黃銅還是黃金打造。雕著繁複的花樣,精美之極。
沒油鹽醬醋,沒米面菜蔬,他能做出飯菜來?哄鬼去吧!
「絕對會讓你滿意。」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鳳兮負手回眸,自得的笑道。
他像是去下廚?去吟詩作對還差不多。唐淼不屑地嗤笑,心裡生出些許好奇。
不過片刻,笨笨便笑逐顏開的端著白玉盤進來。
白玉盤裡盛著只琉璃盞。清水中浮著五彩繽紛的花果。
「上仙做的是什錦湯。以九種奇花,九種異果清燉。養顏固元。老遠我就聞著奇香撲鼻,真不愧是廚藝靈力雙絕的上仙!姑娘嘗嘗吧!」
唐淼嘴角抽搐了下。果然不能抱希望啊!最該死的是她還要裝著很喜歡的模樣,喝了這碗勞什子什錦湯。憑什麼?!
歡喜的笨笨飛奔去向西虞昊報喜訊。唐淼把湯匙一扔,冷笑:「你當西虞昊蠢?」
鳳兮似笑非笑道:「誰會有你蠢?連這點事都看不穿?誰都知道仙界中人早入辟榖之界,你縱是凡仙十天半月不食也不會餓死。西虞昊認為你不過是鬧脾氣。不管我煮的是什麼湯,你只要肯喝,意味著你不想再和他鬧了。我只不過是個台階,你肯順著下就行。真正調整肉身虛弱,靠的還是我的木系靈力。聽好了,蠢女人。記得討好他,才有機會離開。」
唐淼不由氣結。
片刻後西虞昊大踏步走進來,笑得眼不見牙:「終於肯吃東西了。上仙廚藝非凡!」
「殿下過獎。這種什錦湯每日一碗,對仙子身體大有裨益!」」鳳兮恭謹的回道。
西虞昊看了眼湯裡的奇花異果,心裡有數。就算不煮成湯,這些東西吃下去也對身體有益。他最高興的還是唐淼吃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肯原諒他了?
唐淼板著臉道:「但是我更想吃凡界的煙火飯食,不知這位上仙能做否?」
西虞昊心頭一緊,看向鳳兮,眼裡警告之意甚濃。
鳳兮悠然回道:「我雖是木繫上仙,但曾與一凡仙交好,對如何做凡界的煙火飯食頗有心得。只是今日廚房只得這些仙界食材,所以……」
西虞昊大手一揮:「玉犬!令凡語胡糊速去找懂得廚藝的凡仙採買。」
笨笨抿嘴笑道:「是!」
西虞昊笑道:「上仙便在宮裡住下,也方便替她醫治。」
鳳兮自然滿口答應。
唐淼故作賭氣狀:「我吃一回便治一回。沒得吃我也不治了!」
鳳兮拱手道:「既然如此,明日食材到了,我再下廚便是。仙子請閉上眼睛!容我看看肉身傷勢。」
靈力從他指間湧出,直探唐淼識海。片刻後鳳兮收回手指對西虞昊道:「仙子肉身受損過重。一月內不能妄動自身靈力。請殿下辟一靜室,容我以木之靈力替仙子醫治。」
唐淼哼了聲,轉過了身。
西虞昊卻笑了,湊近她低聲說道:「等你的傷治好了,再找我算帳可好?」
唐淼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西虞昊大喜,一把抄抱起她笑道:「我送你去靜室。」
越過西虞昊的肩,唐淼看到鳳兮笑得直顫的身體,心頭惡念頓生。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4-15 12:14 AM 編輯
八十四、是美男啊
靜室大門關上的瞬間,西虞昊皺了皺眉:「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離開靜室走得幾步,他驀然轉身,盯著緊閉的門,伸出了手。才觸及石門,他閃電般縮回了手。無論如何,她也是需要木系靈力。而那個不露容貌不說姓名的男子渾身溢出的靈力正是最純正的木之靈力。
西虞昊沉默了會兒,轉過身遠遠的走到回廓一角站定。回廓外遼闊的極夜海平靜如鏡,將風暴藏於無盡的溫柔中。
靜室之中的兩人像鬥雞似的瞪著眼睛。
鳳兮扯下面紗揉成一團,彷彿指間掐的是唐淼氣鼓鼓的臉:「你搗什麼亂?」
唐淼盤膝坐在蒲團上,單手撐著下巴望著他咧嘴一笑:「據我所知,凡人修仙不易,仙界裡凡仙極少。就算是凡仙,早過了辟榖境界,再下廚做凡界的飯菜的仙幾乎沒有。別的仙更不必提了。但是你冒險進極夜宮,還要勉為其難為我下廚。你是曾經答應過帶我去凡界,但僅僅為了這個理由,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
他的理由卻不能告訴唐淼。鳳兮看著唐淼,心思瞬息間拐了不知多少個彎,卻猶豫著不知道說什麼理由才能讓她信服。
穹頂明瓦過濾過的陽光照在鳳兮臉上,原本清美無比的臉蒙上了層淡淡的螢光。一身紅衣襯托下,美的驚心動魄。
唐淼被他專注的目光看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總算從那張美麗豔絕的臉上抽回了心神。她禁不住偏過頭吁了口氣。
下巴被他的手扳回去,他的目光像流動的琥珀看進她的心裡:「四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見到我真面目的女人。這張臉很美是不是?」
唐淼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往後縮了縮脖子:「大男人長成這樣,真夠噁心的!」
「噁心?!」鳳兮瞪圓了眼睛,雙手在臉上一抹,戴上了那張佈滿筋絡的醜陋面具,「你喜歡這樣?」
他的動作太快。猝不提防下,唐淼又被這張面具嚇得哆嗦了下。
「呵呵!口是心非的女人!如果凰羽的臉長成這樣,你還會喜歡嗎?」
唐淼哼了聲:「別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進極夜宮來?又想利用我什麼?我胸口的紅花印記是什麼?為什麼凰羽見了會面色大變?你不回答的話,我就向西虞昊揭穿——」
眼間紅影閃動,鳳兮已將她撲倒在地。一手按著她,一手扯住她的衣裳往下猛地拉開:「什麼紅花印記?」
「無恥!」唐淼勃然大怒。
鳳兮惡狠狠的低吼:「再嚷嚷我就讓你暈過去剝光了慢慢看!」
唐淼氣得臉色發白,扭開頭閉上了眼睛:「抹胸上面,鎖骨下面。看夠就滾!」
「仙界有的是美麗的仙子,看你不如欣賞我自己!」鳳兮嘴裡譏道。他鬆開手,褪下唐淼的外袍,目光緊盯著她說的位置。
肌膚白皙,沒有半點痕跡。鳳兮疑惑的伸手按了上去。
唐淼下意識的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她的手腕立時落進了鳳兮手中。她狂怒的瞪著他:「你幹什麼?!」
「什麼樣的紅花印記?!」
唐淼低頭一看,急了:「昨天還在的!」
鳳兮神色無比嚴峻:「你是說昨天還有?在七彩珊瑚宮凰羽也看見了?」
「一直都有個紫色的花印。我氣極,一怒之下說要剜了還他……就看見了。他轉身就走,和櫻柔卿卿我我,連看我一眼都沒有,就走了。」唐淼說著說著,十來天的委屈突然爆發,「你在黑幽深淵對我做了什麼?!我可以不去極夜海。我可以在天河邊等他,可以去東極地找他。我為什麼急著見他?為什麼會相信你?相信一個擄走我的人?!因為我在仙界無權無勢,連家都沒有。真正把我放心上的人只有凰羽。我沒有別的事可做,除了找他我實在不知道我該去哪裡。可是現在連他都不要我了,我恨不得西虞昊一掌打死我,早死早投胎!你滿意了?!」
她的眼淚刷地淌下。
鳳兮默默的聽著,指尖靈力微吐,一指點暈了她。
手指沾得一滴鮮紅的淚,他嘆了口氣:「打得七竅流血,內腑混沌一片。西虞昊看起來也很在意你,怎麼出這麼重的手?」
他扶著唐淼坐起,胼指點在她額心。綠色的瑩光從指間溢出,注入唐淼體內。
半個時辰後,鳳兮收了靈力。目光落在唐淼胸前,手指在鎖骨下比劃了下,無奈的說道:「大概是替你衝破封印後未散的靈力作祟。對不起,我不能讓凰羽認出它來。」
他解開唐淼的抹胸,手指在她胸前比劃了下。他看著羸弱的唐淼,突然想起她一手提刀,大聲喝罵的情景。手指輕勾,刺破唐淼的肌膚,緩緩刻出一瓣棘刺鬼臉花的花形。
點點鮮血沿著傷口沁出。鳳兮指間拈得一朵紅花,仔細看,與鳳紫花冠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花紅如血,花瓣邊緣似火焰燃燒。他手指用力將紅花揉成粉末灑下。傷口瞬間回覆,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一瓣鮮紅的花印。
他系好她的抹胸。抹胸邊緣剛好露出半邊鮮紅的花印來。
「誰也認不出它是鳳凰神木的花了。」鳳兮喃喃說著,輕輕將唐淼摟進了懷裡,「活著是件美好的事。能沐浴在陽光下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你來到仙界是你的造化,何必自暴自棄?重羽宮一直都有個傳說。當靈台鳳池生出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時,他將成為東極地最強大的帝尊。但是,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個傳說。數萬年來,靈台鳳池從來沒有長出過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那一年,靈台鳳池生出了兩棵鳳凰神木。同根而生的鳳凰木讓長老們恐慌不己。雙生的鳳凰神木意味著鳳池的靈力將一分為二,修煉的法寶也將一分為二。靈力分給兩人,自然威力大減。於是,長老們決定斬斷一棵鳳凰神木的根。那時,我靈識初開,開出了第一朵鳳凰花……是淡紫色的。所以長老們毫不猶豫的選擇讓我受斷根之痛,令我帶著助凰羽奪帝尊之位的使命去黑沼靈地。再是面容醜陋,再是無根,我還是棵鳳凰神木。一棵無根醜陋的鳳凰神木做了帝尊,重羽宮將顏面無存。靈姬宮主抱著這個目的收養了我。你說你在仙界沒有家。我有的,卻不要我了。後來又有了,卻是讓我去背叛的。」
安靜的室內鳳兮的聲音輕得像風,像穹頂濾過的淡淡暖陽,憂傷如夢。
「三百年前,我的花由紫變成了紅。但我瞞過了所有人,靈姬宮主也不知道。她以為斷了根的我是開不出花的。紫棕長老知道,後悔也來不及了。我斷了根,靈力敵不過凰羽。又黥了面,不符合重羽宮男仙俊秀女仙美貌的傳統。還有你,你揭開了我的面具,還看到了我的花。我不能現讓你洩露了這個秘密。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可做,只能跟著你。等凰羽成了帝尊,擁有了權勢,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那時,如果你想見他,我一定帶你去。」
靈力盡施之後,疲憊讓他的眼眸變成了深深的綠色。如果唐淼醒來,她會發現眼前的鳳兮與東荒之地憂鬱的凰羽有著相同的神韻。
調息半刻,靈力恢復之後,鳳兮手指輕彈,唐淼醒了。
她的呼吸順暢了不少,身體像在溫泉裡泡過,很舒服。她雙目圓瞪,還沒來得及開罵,便聽到鳳兮慢吞吞地說道:「還記得你衝破封印的事?我助了你一臂之力,靈力透胸而入,不小心洗去了凰羽的紫色花印,留下了……鬼臉花的印記。意外留在那個位置,可能凰羽誤會。不過,我也是在幫你。這個怨不得我吧?」
唐淼揭開外袍低頭一看,又驚又怒:「剛才都沒有的,怎麼又有了?」
鳳兮站起身,抱著雙臂睥睨著她道:「我用木之靈力替你醫治傷勢。靈力入體後又有了!」
唐淼背過身使勁搓,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來,嘴裡大罵道:「誰要你治了?!」
鳳兮繫上面紗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些天是不是用不得靈力?你想在仙界當個任人宰割的凡人?」
唐淼掩上衣襟,怒目而視:「我在不在極夜宮關你什麼事?!你還沒說,你究竟還想利用我做什麼?」
鳳兮笑了笑道:「誰叫你揭開了我的面具?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怎麼能不跟著你呢?萬一被你說出去,我豈非要自毀元神?我還不想死。」
「我發誓我絕不會透露你的秘密,你滾吧!」
「如果你違了誓言呢?」
「天打雷劈!」
鳳兮嘆了口氣,一步步走向唐淼,深情不己:「我還是說實話吧。我喜歡上你了,你在黑幽深淵獨戰怨靈,英姿颯爽。那聲仙人板板,將所有仙人都罵成是呆木頭,實在是深得我心!我曾對天神起誓,誰能揭下我的面具,她就是我命定之人。聽說你病了,我便冒險進極夜宮。西虞昊好奇我為何蒙面,但我只想讓你第一個看到我的模樣。聽說你要找會廚藝的木仙。我前幾日找遍了西地的凡仙,苦苦懇求他們指點我廚藝。你想去凡界,哪怕會違背仙規綁上斬仙台,我也無懼。我連帝尊都不回去爭了,心裡只有你的身影。我只求留在你身邊……」
唐淼驚恐的步步後退,身體咚的撞上牆壁。她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大叫:「停!」
鳳兮雙手撐著牆,低頭看她,眉目間漾出萬種風情:「感動了?」
唐淼眼珠一轉,雙手合抱上他的腰,溫柔的說道:「人家好好好感動哦!」
手下鳳兮的身體瞬間僵硬。「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現在要恢復靈力,就不趕你走了!不過,想要留下來,明兒下廚吧!」她冷冷說完迅速地鬆了手,大踏步的走向門口。
唐淼拉開門,看到回廓盡頭的西虞昊。她大笑著張開了雙手:「昊!我要你抱人家嘛!」
西虞昊挺拔如松的身體如她所願地抖了抖。
「蠢女人!敢挑逗他!」鳳兮低聲罵道。
「都是美男啊!我喜歡!」
八十五、心思如海
陽光撲上唐淼的臉。她的雙頰浮現健康的暈紅。箭竹葉一般挺秀的眉得意的飛揚。額心水滴狀的印記散發的微光襯得肌膚晶瑩剔透。
西虞昊聽到心怦然跳動,腦中突然浮現出瓏冰玉捧著水花送他小魚兒的情景。
「昊!」唐淼又喊了他一聲。
西虞昊愣了愣神,用力捶了一下胸膛,瓏冰玉的身影消失了。
他站立不動,墨黑雙眸裡充滿了困惑與茫然。唐淼聽到鳳兮壓抑的笑聲,氣得狠狠跺了下腳,咬住嘴唇無比哀怨的望著西虞昊。
「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哀怨的歌聲飛進了西虞昊腦中,他狠狠的摔了下頭,目光越過唐淼落在鳳兮身上,平靜的問道:「上仙,照此進度,她何時能夠全愈?」
「一個月足矣。」
「如此,便煩勞上仙了。你想吃的凡界飯菜,明日都會給你備好。你好好休養。孤還有仙廷事務要處理。」西虞昊說完逃也似的順著回廓大步離開。
「噗——哈哈!」鳳兮終於笑出了聲。
「美人!」唐淼大怒,轉過身,一手搭在他肩上,含情脈脈。
鳳兮笑聲頓停。
唐淼另一手也伸了過去,拈起他垂下的面紗輕輕的揉著,幽幽嘆道:「鳳美人,你不會也拒絕我吧?」
鳳兮全身僵住。
雷不死你!唐淼暗想著身體靠得更近,細聲細氣的說道:「昊這樣待人家,人家傷心死了。」
「你再這樣待我,我怕西虞昊會焚了我的元神。你就再傷心一回吧!」鳳兮望向靜室外幾處靈力隱藏的方向拉下了唐淼的手,搖著頭走開。
唐淼叉著腰翻了個白眼,提起裙子就追:「等等我!」
鳳兮腳不沾地飄過回廓,唐淼沒了靈力跟在後面一陣小跑。他走得並不快,卻一直與唐淼隔了丈許距離。唐淼跑得直吐舌頭,終於怒了:「你再不停住,我就不客氣了!」
鳳兮轉身便停在她身旁,看著她認真的說道:「你再不停住,你的鼻血會淌得更多!」
鼻血?唐淼伸手一揩,滿手是血。她拚命的擦,卻越擦越多。唐淼仰起脖子驚恐萬分:「快拿涼水來!」
鳳兮不慌不亂地說道:「太子殿下一掌打得你內腑混沌。這是體內淤血,從七竅溢出後會好得更快。」
「真的?」
鳳兮的目光往四週一轉,提氣喝道:「來人!」
庭院中玉犬笨笨帶著幾名仙侍從角落裡出現。
「麻煩將仙子倒掛在靜室一夜,等她流出體內淤血,我明日再以靈力替她醫治!」鳳兮指著唐淼說道。
笨笨想起侍候唐淼十餘日被她百般折騰的慘樣,想起她說要吃黃豆燜狗肉。笨笨的鼻子可愛的聳了聳,冰藍眼眸閃過促狹的笑意。她恭敬的對鳳兮施禮笑道:「小仙從命。上仙費靈力替仙子治傷,辛苦了。來人,引上仙去歇息!」
鳳兮沖唐淼眨了眨眼睛,從容不迫的跟著仙侍離開。
倒掛在靜室?還一夜?「你公報私仇!」唐淼摀住鼻子悶聲悶聲的怒吼,「你們敢!」
「為了仙子早日康復,仙子就忍忍吧!」笨笨丟了個眼神,兩名仙侍飛快的上前架起唐淼的胳膊飛進了靜室。
「咳,呸——我要吃,狗,肉……悶狗肉……」鮮血從唐淼七竅流出。喉間湧出的血堵住了她的聲音。唐淼看著臉下方接血的碩大玉盆,頭暈腦漲,悲憤的想起了被放血的豬。
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笨笨笑逐顏開的帶著仙侍退出靜室。她關上石門,將唐淼斷斷續續的喝罵聲關在了裡面。想吃狗肉,哼!笨笨眨巴著眼愉快的想,這麼難看的場景,太子殿下想必也不想看到,用不著稟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驀然清涼。唐淼睜開眼睛,鳳兮正扔掉一塊白布,隨即又拿起一塊掌著她的頭替她擦臉。
「淤血流出來就好了。」夜色從穹頂透進靜室,鳳兮的臉清美出塵。
不是在整她?唐淼迷糊了。
「身體是不是又變輕了?凡胎若是這般倒掛一夜,會受不住。」他輕柔地擦乾淨她的臉,左手虛引,一隻琉璃缽浮在空中。他解開她的發繩,細心的將她的頭髮浸在水裡洗滌。
唐淼望著他的臉,心猛然變得茫然:「你不是在整我?」
鳳兮揮開琉璃缽,用布巾替她將頭髮擦乾,微笑道:「這個辦法來得猛一點,難受一點。但是有效。」
淡淡星光下,他的笑容極具魅惑。
「噗!」鼻血又從唐淼鼻孔裡噴了出來。她猛的捏緊了鼻子悶聲喊道:「放我下來!」
鳳兮吃驚的看著重新流出的鼻血,抱著唐淼凌空翻身,以指力斷掉繫住她的綢帶,穩穩地落下:「怎麼回事?我看看。」
唐淼捏著鼻子仰起頭臉刷地紅了:「沒事!」
「淤血已經盡出,怎麼還會流鼻血?」鳳兮撥開她的手,一指點在她眉心。木之靈力將唐淼的話堵了回去。
眼前的鳳兮眉尖微蹙,神情專注。他的靈力湧泉一般從識海衝進她的身體。
強大的靈力束縛著唐淼的思維。她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全身如浸在溫柔的水中。
她嗅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馥郁香氣,隱隱夾雜著一股草木清香。恍惚中,唐淼又回到與凰羽在一起的時光。
清涼的布巾小心地揩去她鼻間的血跡。只有凰羽才這樣小心呵護過她。
唐淼睜開眼睛,看到一雙關切的綠眸,她下意識地喊道:「凰羽。」
鳳兮手一僵,將布巾扔在她臉上,往嘴裡塞了枚丹藥,閉上了眼睛:「你的情況比我預計還要好。最多五日就可以全愈。我對西虞昊說一個月,是讓他放鬆警惕。」
他的聲音將唐淼從幻想里拉了出來。她揭開臉上的布巾,對上鳳兮的琥珀色眸子。唐淼揉了揉眼睛,疑惑的問道:「剛才你的眼睛是綠色的?」
鳳兮怒道:「我只有元神大傷的時候才會變綠。靈力盡失的時候會變紅。忘了剛才誰用靈力替你醫治了?詛咒我!你也太狠了吧?」
「五天後我就可以使用靈力了是嗎?有了靈力就離開這裡!」唐淼悻悻地站起身。她想,她是太想念凰羽,都出現幻覺了。
鳳兮抱著雙臂板著臉問道:「別走。明明體內淤血盡出,為什麼還會流鼻血?故意騙我再施靈力?」
唐淼心虛的大聲說道:「我怎麼知道!哼,明明可以用別的辦法逼出淤血,你偏要讓玉犬將我倒掛起來,還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
她明顯的看到鳳兮假假的笑了笑,果然是故意整她!唐淼氣得咬牙切齒。她拉開靜室的門挑釁地看了鳳兮一眼:「明天我就等著上仙的煙火飯菜了!如果我不滿意,當心我向西虞昊揭發你!」
她哼了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想把你扔這兒不管了。」鳳兮喃喃說道。突然又想起在七彩珊瑚宮扮作掬月拉下唐淼面紗的那一瞬間。
他是在後悔嗎?後悔看到那張弄影千絲的臉,嵌著雙茫然失措的眼睛。就像初到黑沼靈地的自己,不知道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鳳兮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聲對自己說道:「她是凰羽在意的,不用你去在意她。」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19 AM
八十六、我不敢賭
正是夜最深時。
宮殿飛簷一角佇立良久的西虞昊雙眸比夜更黑更靜。
暗金色的寬袍被風吹起。仙界的冬季花草依然怒放飄香,風仍是寒冷刺骨。天上撒滿了冷冷清清的星子,嵌在夜的天幕上,像釘子深深扎進他心裡。
他目送著唐淼離開,黑眸緊盯著靜室門口的那角紅衣。
縱然他心裡仍揮不去瓏冰玉的身影,但他仍在意唐淼的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愛上了她,但他知道自己在意她。
在西虞昊看來,只要他在意的,哪怕不是深愛,也是他的。就如同極夜宮裡無數的仙姬。也許一隻舞取悅了他,也許回頭時的嬌媚讓他覺得美麗。他毫不吝嗇的封為仙姬。
仙姬與仙后不同,與太子妃不同。不用承擔仙家皇族的義務。只要他點頭,他的仙姬可隨意離開。他甚至可以送她一份厚禮祝福她。
但是他絕不容忍,在他還沒理清自己的感情時,他在意的女子背叛他。
他為了她向珀夫人下跪求情。他付出的真心她可曾有半點放在心上。這十餘日他為了討好她變得都不像自己了。而她呢?唐淼滿臉笑容快樂的模樣讓他生恨。
「西地靈力強大的木靈散仙?不露真容?不報姓名?」西虞昊譏諷的看著鳳兮,冷冷笑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唐淼被陣陣慘烈的嘶吼聲驚醒。
仙侍服侍她起床,唐淼疑惑的問道:「什麼聲音?」
「因仙界無凡界的豬,太子殿下的十二侍到下三仙界捕獲了頭劍齒銀尾豬。想必仙子一定愛吃豬肉。我們幾個都好奇,想借仙子的光嘗嘗凡界的菜是什麼味道。」仙侍麻利的替唐淼梳好頭髮,笑意盈盈的說道。
劍齒銀尾豬?唐淼想笑。想著鳳兮手執殺豬刀的模樣,她撲哧笑出了聲:「走,看看去!」
穿過迴廊,走進後殿。唐淼嚇了一跳。
一隻丈許長,渾身長滿白毛的大豬被縛仙索繫了四蹄躺在地上。長得的確像豬,肥頭大耳長鼻小眼。嘶吼時露出滿嘴獠牙,一根銀色的尾巴像鞭子似的抽得地上的石板劈啪作響。
西虞昊和鳳兮並肩而立。十二侍中的凡語胡糊和笨笨垂手站在一旁。
聽到腳步聲,西虞昊回過頭,滿臉堆笑:「孤也對凡界的菜好奇,正等著上仙殺豬取肉下廚。」
殺頭異獸有何難的?他能用靈力將這只劍齒銀尾豬切成大小一樣的肉丁。鳳兮提著把雪亮的刀,恭敬的問道:「不知道仙子想吃哪部份肉?想吃什麼菜?」
唐淼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取肋排清燉。取豬肝炒青菜。屁股上的肉做回鍋肉。還有豬大腸,記得把屎洗乾淨!紅燒肥腸我最喜歡吃了!」
眾人的臉色五花八門,精彩之極。
西虞昊深吸口氣一揮手:「上仙動手吧!」
真噁心!盯著唐淼得意洋洋的神情,鳳兮眼角抽搐,手心沁出了汗,強忍著朝著唐淼一刀劈下的衝動。
西虞昊臉上漸漸浮現出笑容,眼神冷了下來:「記得上仙揭皇榜時吹噓過自己的廚藝。如果不能讓仙子滿意,就請離開。」
他不會走的。西虞昊冷冷看著鳳兮。他的靈力與氣度如此熟悉,他忘不了與凰羽交手的感覺。純粹的木之靈力,且強大的讓他不敢輕視。縱觀仙界,只有來自東極地的木靈世族才會擁有。
在仙界,如果還有人在意唐淼,西虞昊想都不想就能肯定,一定是凰羽。
他在七彩珊瑚宮就認出了唐淼。攜櫻柔公主離開,不過是讓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東極地使團裡。敢喬裝易容混進極夜宮?他就不怕自己將錯就錯滅了他的元神?
凰羽一死,鬼面公子登帝尊之位。重羽宮不服,櫻柔公主委屈。東極地大亂將始。
西虞昊朝凡語使了個眼神。
「仙子口味太特別,不過,不難。」鳳兮微微一笑,靈力灌注於刀,身影飛起。
紅衣翩然。他手中的刀劃出無數銀色的線,像一張網撲上劍齒銀尾豬。
嘶吼聲立止。
靈力所指,放在一旁的玉盆飛起。場中突響起卟卟輕響,劍齒銀尾豬皮肉分離,紛紛散落於玉盆之中。
身體噴出的血被鳳兮的靈力指引著灌進一口口大甕,地上一滴鮮血都沒有濺出。劍齒銀尾豬的內臟完好,連同一大團腸子嘩啦滑進了碩大的玉盆中。
「好俊的刀法!」西虞昊讚了聲。
「殿下謬讚。」
鳳兮以靈力將豬肝大腸肋排移進了玉盆裡,氣定神閒的說道:「仙子稍等,我這就下廚。」
他朝西虞昊拱手行了禮,昂著闊步離開。
仙侍愁眉苦臉的抬起玉盆跟在他身後,不知是被濃濃的腥臭味熏到,還是犯噁心。一人腳步滑了滑,玉盆脫手飛起。
唐淼正呆呆的望著玉盆裡滿嘴獠牙的豬頭。她看傻了眼,也倒足了胃口。壓根兒沒注意身後的動靜。
西虞昊自然知道是凡語動的手腳,故意緩了緩,這才大聲喊道:「快避開!」
數道藤蔓自鳳兮手中射出,準確的纏住唐淼將她拉扯開,另有幾根藤蔓纏住飛出玉盆的東西,靈活的重新送進了玉盆。
初次與凰羽交手是在東荒之地。從天而降的綠色藤蔓阻擋住他抓向唐淼的手。西虞昊記憶猶新!
「凰羽,你喬裝易容混進極夜宮就當孤認不出你來了?!三番數次在孤面前裝模作樣,孤絕不容你!」西虞昊冷笑。
宮牆之上突現出無數的銀甲衛,將院落圍了個水洩不通。
鳳兮攬著唐淼的腰低聲罵道:「蠢女人,看你惹出來的禍事。」
為什麼西虞昊要喊他凰羽?唐淼奇怪的偏過頭看鳳兮,固執的問道:「昨晚你的眼睛是不是綠的?」
「你只關心這個嗎?」鳳兮掐緊了她的腰,疼得唐淼嘶嘶直吸涼氣。
西虞昊負手而立,神情倨傲:「你為了她而來,可曾想過會因為她元神毀在極夜宮裡?佈陣!」
陽光驟然消失。濃得化不開的青色霧氣阻擋了陽光與視線。如果不是身邊還站著個鳳兮,唐淼會以為走進了噩夢中。
西虞昊的聲音幽幽響起:「唐淼,孤問你,你是不是見到他是就知道他是誰?所以趕走了那麼多木仙,卻願意讓他為你醫治。孤再問你,你心裡……可曾在意過我?」
呃,這是什麼問題?唐淼不知所措的撓了撓腦袋。西虞昊擺出副捉姦在床的架式。
「孤替你回答吧。你在意的人是凰羽。在東荒之地是他請暮離星君助你離開。在結界之門是他救走了你。你不會馴雪龍馬是他幫著你。你進七彩珊瑚宮也是為了找他。他拋下你和櫻柔公主走了,所以平時唯唯諾諾的你敢頂撞孤。如今他易容進極夜宮找你,孤不會放過他。孤再給你一次機會,離開他,往前走出陣。」西虞昊淡淡說道。
「他不是凰羽!西虞昊你別這麼武斷!」唐淼大驚。
「他是誰?別說你不認識他!」
唐淼語塞。她能說出他是鬼面公子?她不想他死。
喉間一緊,鳳兮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憤怒的吼道:「我好心揭榜進宮替仙子醫治,太子殿下卻這般待我。撤陣!否則我殺了她!」
一絲聲音飄進了唐淼耳朵裡:「他是試探。陣外看我們清清楚楚。」
唐淼立時瞪大了眼睛,露出驚恐的表情。
西虞昊冷笑:「以為這樣就能撇清關係?凰羽,你在東荒之地騙過了孤,以為孤今日還會上當?啟陣!」
「住手!」鳳兮高聲喊停。
他無奈的鬆開手,推了唐淼一把:「往前走,出陣去。」
唐淼翻了個白眼,不明白。
鳳兮嘆了口氣:「知道為什麼西虞昊要把你一塊留在陣裡?你現在的身體不能用靈力,如果我破陣,兩股靈力衝撞你承受不住。這不擺明了要生擒我?趁著西虞昊不想殺你,你出陣去。我還能有機會試試破除四象靈旗陣。」
「我們可以賭一賭……」唐淼嚥了下後半句話。她想說的是賭一賭西虞昊是不是真的在意她,想要她的命。
鳳兮注視著她,笑了笑:「我不敢賭。」
他一掌貼在唐淼後心,以靈力將她推向前方,輕笑道:「我送她出來了。聽說沒有仙破過西地仙庭的四象靈旗陣。沒了累贅在身邊,我倒想試試。」
唐淼愣神間,眼前一亮。像是扯下了矇住眼睛的布,四下景物亮堂了起來。
依然是在後院。地上數隻玉盆裡還躺著那隻被分屍的劍齒銀尾豬。鳳兮站在院子裡,神態悠然,像是獨自在看鳳景。
空中站滿了銀甲衛。宮牆四角豎起了彩色旗幟。數道光華從旗幟上射出,形成了一圈細密的光柱。鳳兮站在中間,像被困在了透明的籠子裡。
西虞昊接住了她,磨牙恨恨然:「還敢說你不認識他?」
唐淼的胳膊被他掐得疼,她嘶嘶吸著涼氣怒道:「我說過我不認識他嗎?我只說他不是凰羽!」
「是誰?」
「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我在銀霜城認識的朋友。那時候只知道他是木仙,沒想到竟然是他揭了榜!你放手,很痛的!」
西虞昊鬆開手:「朋友?」
唐淼揉著胳膊猛點頭。
「當我眼睛瞎了嗎?他可以易容,卻學不到凰羽的靈力!」西虞昊瞳孔收縮,厲聲喝道:「啟陣!孤看你如何能破此陣!」
「不要!」唐淼大叫了聲。
西虞昊眼風一掃,玉犬笨笨飛到唐淼身邊拉著她後退了數步。
數道白色旋風在鳳兮身邊旋轉。他身邊的物事被捲了進去,瞬間被風刃擊為粉末。他在中間左躲右閃,身影疾如閃電。但唐淼看得分明,鳳兮身上的衣袍被風刃割得支離破碎,露出裡面的黑色緊身衣來。他手中的藤蔓斷成數截,根本抵抗不住風刃的威力。
西虞昊負手站著,神情倨傲之極:「這時候還不肯揭下面紗露出本來面目麼?是了,你不願意以本來面目死去,是不想有損重羽宮的尊嚴。孤成全你。」
從來沒有仙破過這個陣,唐淼耳邊不停的迴響著這句話,心一陣緊似一陣。她不想他死。心念微動,靈力自識海引出,胸口驟然掠起股刺痛。受傷清醒之後她只要想用靈力,就是這樣。只不過,鳳兮兩度以靈力替她醫治,昨晚又流出了體內淤血。往日痛得她暈過去,今天卻好了許多。
無論如何,她都要用靈力。唐淼這樣想著,強忍著痛楚,靈力自手掌間噴湧而出。一掌拍向笨笨,一掌拍向牆角。哢嚓聲中,一面靈旗被她的靈力擊得斷成兩截。
光柱搖動,一角塌缺。
全神貫注盯著陣心的西虞昊呆了呆,根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形。
就在這時,鳳兮一飛衝天,數不清的棘刺鬼臉花自他袖中射出,漫天飛舞。花心大張,尖刺畢露,密密麻麻的撲向銀甲衛和院中的眾人。
銀甲衛被鬼臉花咬得慘叫聲不斷。
「鬼面!原來是你!怪不得你不露真面目!」西虞昊怒吼一聲正要飛起,轉過身卻看到唐淼口噴鮮血倒在地上,還衝他笑。原來是她不顧身體催動靈力,她居然幫著鬼面?!西虞昊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俊臉鐵青。愣神間無數的鬼面花湧向了他。
空中傳來鳳兮的大笑聲:「鬼面很好奇,明明學凰羽的靈力學了個七八成,還偷了他的翠葉,那晚怎麼就叫殿下識破了呢?」
「你不如他!」西虞昊咬牙切齒說道,一掌將撲向他的一朵鬼臉花拍得稀爛。
然而更多的鬼面花層層向他包圍而來。西虞昊靈力過處,腳下花瓣堆了厚厚一層。等他擊破包圍時,正看到空中鬼面從一朵鬼面花裡抱起唐淼,瞬間飛離。
棘刺鬼臉花仍漫天飛舞,攔住了追上去的銀甲衛和諸侍衛。
「傳令全境通緝!遞國書至東極地!告知帝尊,西地決意支持羽公子襲帝尊之位!」西虞昊看著被打得狼狽不堪的銀甲怒吼道。
笨笨低聲問道:「死的活的?」
西虞昊瞪她一眼:「死活不論!」
「可是,仙子她……」
「活的!孤要問個明白。她為什麼!為什麼……」西虞昊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玉盆。風刃下躲過一劫的豬頭被踢得陷進了牆裡。
凡語扯下死咬著肩頭的鬼臉花,再看看喘氣不己的胡糊,被鬼臉花濺了一身花汁正犯噁心的笨笨,長嘆道:「黑沼靈地的怪物果然厲害。四地之中以東極帝尊靈力最高武力最強,能去爭帝尊之位,鬼面公子的靈力怕是比殿下還高出一籌。」
笨笨恨恨的嘀咕道:「殿下如此待她,她怎麼能這樣!仙子明明是被鬼面公子擄走的,怎麼還幫著他?是非不分!難不成她棄了羽公子和殿下這等俊俏仙君竟喜歡上一個醜鬼?」
胡糊不以為然地說道:「是誰昨日給我說,那個木繫上仙舉手投足風華絕代。沒看到臉也知道他長得俊逸非凡?」
笨笨臉漲得通紅:「昨天他幫我出了氣,誇他兩聲怎麼了?看他的法寶就知道他長得有多噁心了!哇,他不會是長得跟這花一樣吧?」
「和這花不同。」當年鬼面西行歷煉,凡語見過他,此時不甚唏噓,「那張臉佈滿了筋絡,真沒辦法看。他心思細密,行事果斷狠辣。他在黑幽深淵用禁忌之法以怨靈造樹。若是放別的地方,早被綁上斬仙台誅了。他敢進極夜宮就一定留了退路,殿下這次再封仙境恐怕也抓不到他。」
八十七、就此別過
天空中沒有參照物,呼呼的風聲提醒唐淼,鳳兮飛得很快。
這次她沒有暈過去。除了思想,她的身體已不受她控制,軟綿綿的失去了知覺。唐淼回想著極夜宮發生的事,突然就想起了西虞昊問的古怪問題。
極夜宮遠遠的被拋在了身後,她想,西虞昊這次又被她氣壞了。她氣過西虞昊很多次,有無心的也有故意的。他怎麼就可能喜歡上她呢?
那次她從刑台卷云上摔下去,西虞昊抱著她還喊著瓏冰玉的名字呢。遠的不說,昨日西虞昊的眼神古怪得很,就像又想起了瓏冰玉似的,然後就變成被燙了尾巴的貓,飛快的跑開。
唐淼突然一省,暗罵自己是自作多情。西虞昊怎麼可能是喜歡她?他明明問的是她可有在意過他。太子殿下敢情還想著自己是他的仙姬,死要面子罷了。
這麼一想,她就釋然了。反正已經離開極夜宮了,唐淼不希望再被西虞昊抓到。聽他成天吼不能失了西地皇族的顏面,她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鳳兮能帶著她逃脫嗎?他能,唐淼沒來由的相信他。
想著想著,唐淼驚詫的發現自己變輕了,她輕鬆的抬起了頭。
元神出竅?鳳兮臉一沉,手按在了唐淼額心。
彷彿被什麼吸附住,唐淼覺得自己往下沉沉墜落。她咳了兩聲,肺好像被刺了個洞,撕裂的痛。唐淼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痛得眼冒星星,連漫天陽光都變了顏色。等到那陣疼痛過去,她才氣若游絲的說道:「剛才我怎麼好像快要飛起來了?」
「閉嘴。」鳳兮言簡意駭。
唐淼不滿:「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沒有我,你早被那些風刃切成……那隻劍齒銀尾豬的模樣了。」
鳳兮緊閉著雙唇,面無表情繼續往前飛。
唐淼想要再頂嘴,腦袋恍惚了下,只得繼續安靜地窩在他懷裡。
鳳兮外面罩著的大紅寬袍變成了襤褸的破布掛在他身上。裡面的黑色緊身衣也被風刃割破了好幾處。他的束冠鬆了,烏黑的頭髮披散下來。因飛得太急,他長發被風吹得揚起,像極了某種洗髮水的廣告詞,秀髮絲絲分明。他摘了面紗,飽滿光潔的額和下巴上劃出了細細的血口子。血沾在臉頰上,脖子上,模樣甚是狼狽。
但仍掩不住他的美麗。
暮離朗目星目,天生貴公子模樣。西虞昊面目英俊,因性情霸道,另有一番威嚴。凰羽舉手投足間溢出清貴氣度,薄薄的鳳目乾淨無比,美得近乎妖饒。以前她以為凰羽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男子。看到鳳兮的臉後,她不禁謂嘆。原來這個頂著最醜陋面具的男人才是最美的那個。美得可以讓人看得目不轉睛,移不開眼。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26 AM
八十八、凰羽的心
連風聲都停住。深淵之底的枯樹林寂靜無聲。
凰羽緩緩回頭,盯著眼前那張猙獰的臉輕聲說道:「東荒之地的石峰也這樣安靜。我常常坐在山岩上想,我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的那個?」
誰是幸運的?誰又是不幸的?現在想這個問題又有什麼意義?鳳兮自嘲的笑了笑道:「拿到飛凰翠翎心法的時候想到的?」
凰羽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你被斷根的時候。」
鳳兮一震。
凰羽一字字重複:「是你被斷根的時候。」
他突然大笑起來:「沒想到我那麼早就知道了吧?咱們是雙生啊,大哥!那晚夜如潑墨,鳳凰神木斷根,鳳池靈力激盪引來電閃雷鳴。我的靈識被異動激發。我親眼看到紫棕上仙用靈根汁液混了你的血一筆筆毀掉你的臉。親耳聽到你一聲聲哀嚎,一聲聲詛咒著重羽宮。紫棕上仙說,如果你早開靈識是你的命,你能活下來也是你的命。你的命……你居然能被靈姬宮主救活,不僅救了你,還重新給了你一雙腿。成就了黑沼靈地的鬼面公子。」
前塵往事從鳳兮心裡掠過。他眼裡的光一點點變得黯淡。彷彿斷根就在昨天,痛楚綿綿無盡。他低聲喝道:「別說了。是我的命,我認了。」
凰羽上的身體因為激動微微顫粟,他邁前一步,綠眸寒意大盛,悲憤的吼道:「你覺得我很幸運?沒有被斷根沒有被毀容,我的命就很幸運?我成了重羽宮唯一的主人。我是繼承東極帝尊的不二人選。我是東極地最優雅的公子!我就是幸運的那個?!」
「斷根毀容被棄於荒野。幾個才開靈識的仙能保住元神呢?我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愧疚?雙生之樹必將分走靈台鳳池的一半靈力。長老們是為了我才決定拋棄你。」凰羽的手指顫抖著敲在自己心上,綠眸隱隱含淚,「靈識初開,卻無法言聲。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我這裡壓著塊巨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你是背著你大哥的一條命去爭東極帝尊之位!有人問過我願意嗎?靈識一開就將這塊石頭壓在我心上。從此我半步不出重羽宮,一心修煉。花開一季又一季,每次靈力突破,我都悄悄跑到靈台鳳池告訴你一聲。只有這樣,我才感覺自己能喘上一口氣。」
鳳兮心裡一酸,他別過臉,輕聲說道:「我過得很好。」
凰羽大吼:「你當然過得好!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活著!從來不知道黑沼靈地那個靈力高深的鬼面公子竟然就是大哥你!我也從來不知道……在我為了你拚命修煉的時候,你想的卻是怎麼報仇,怎麼奪走我的一切!」
鳳兮呆了呆,下意識的喊了他一聲:「凰羽!」
凰羽充耳不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喃喃說道:「那日在七彩珊瑚宮,我才因千絲突然出現的臉震得六神無主,轉瞬間又看到她胸口的花。那瓣紅花,像火焰一樣在她胸前燒著,像鮮血一樣刺得我雙眼發酸。我居然看到了重羽宮傳說中花紅似血的鳳凰花!在仙界,只有重羽宮的靈台鳳池能生鳳凰神木。只有重羽宮才會有的鳳凰神木!那時候,我才知道,你還活著。我突然明白過來,我那被斷根毀容拋棄的大哥原來是傳說中能成為東極地最強大帝尊的鳳凰神木!你不僅活著,還成了那個和我爭帝尊之位的鬼面公子。你的臉不是因為棘刺鬼面花的緣故生成那樣。而是斷根之夜被紫棕上仙毀的。青的是汁液,紅的是血,一道一道,生生以靈力烙在了臉上。」
「我有多絕望,你知道嗎?我突然知道你為什麼對我下手從不留情。你恨重羽宮,恨長老們,恨我。你藏在暗中,都看見了是嗎?她是我喜歡的,所以你在她胸前留下了花印,你告訴我,你要她。紅的像血,生生印在她胸口。你用它提醒我,重羽宮欠了你,我欠了你。你要她,所以在她胸前留下了花印。」
唐淼是他的嗎?鳳兮想起唐淼,眼神變得溫柔。她除了和他鬥嘴,懷疑他別有用心外,她何曾露出過半分喜歡他的神情。但他想起和她一起的日子就很開心。
他可以走的。在凰羽帶著黑沼靈地的人找到他之前就離開。他沒有走。他不止一次望著天空盼望著她的身影出現。他提醒過自己,她是凰羽在意的女人。但是他卻盼著她能戳穿他的謊言能回頭找他。就算她喜歡的人是凰羽,他也會心滿意足的離開。
她的胸前有一瓣紅色的鬼臉花。她從此都會記得他嗎?
怔忡間他聽到凰羽清泠泠的囈語:「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廣場上,西虞昊像養寵物似的要抓著她不放。北地暮離與姬瑩對她只有利用。千絲死的時候,我痛過一回。那時覺得自己沒用,覺得自己不夠強大,沒有保護好她。我扔下她走的時候又痛了一回。因為是我拋棄她了。我為了還你的債拋棄她不管了!」
凰羽的聲音漸低,像流水注入潭水最後發出的嗚咽。他垂手站在鳳兮面前,地上一片落葉被風捲起,蕭索的飄過他蒼白的臉。
面具上青筋痛苦猙獰的扭動。鳳兮緊咬著牙,他不能解釋。
讓凰羽看到千絲的臉是紫棕上仙的主意。
紫棕上仙對他說,這是他最後一次要他為重羽宮做事。
黑沼靈地的計劃他早透露給了紫棕上仙。弄影和千絲生得一模一樣,紫棕上仙決定比黑沼靈地先用這招。
凰羽一直拖著,不肯答應和雪櫻族聯姻。而帝尊卻無法坐視雪櫻族的將來不管。支持凰羽的同時又暗中向黑沼靈地示恩。
紫棕上仙自從知道他開出的花鮮紅似血後,一直防備著他會去爭奪帝尊之位。
只有刺激凰羽答應和櫻柔公主的親事,才能讓紫棕上仙放心。
將唐淼扮成弄影,是他貪心。凰羽心裡有過千絲,他將會娶公主。他貪心的希望唐淼在看到凰羽為另一個女人失態後,不再喜歡凰羽。
凰羽的聲音驀然提高,厲聲說道:「可是我做了什麼?你不僅歹毒而且怯懦!你見我回心轉意奉承櫻柔公主,知道重羽宮與雪櫻族一旦聯姻,帝尊心意已決你就再無機會。所以將飛凰翠翎的心法交給了紫棕上仙。你連東極地都不敢回去,你是害怕當年害死千絲的事真相大白!我終於想起來了,那個藏身在樹林裡,披著黑色斗蓬的神秘人就是你!是你向千絲下毒,為了擾我心神阻止我練成鳳紫花冠!你是這樣恨著重羽宮恨著我。我卻因為你拋棄了她!」
鳳兮驚愕之餘迅速反應過來。一定是紫棕長老誤導了凰羽。當年是紫棕長老將他帶進重羽宮,讓他親眼目睹凰羽的痛苦。如今讓凰羽誤會是他對千絲下毒,為什麼?
心念微動,鳳兮想到了那八名被凰羽一招擊殺的黑沼靈地弟子。凰羽能帶著黑沼靈地的弟子來找,看來重羽宮和黑沼靈地有過交易了。
鳳兮苦笑,當初靈姬宮主替他續根,耗費了多少丹藥靈力。他的本尊是鳳凰神木,靈姬宮主為了羞辱重羽宮,造就了鬼面公子。他的背叛毀了靈姬宮主振興黑沼靈地的雄心。四百年苦心積慮毀於一旦,她要他還她一雙腿很公平。
靈姬宮主看穿了這個秘密吧。所以才要求凰羽親自動手。她要他死在凰羽手裡。也許將來還有機會揭開真相令凰羽悔恨。
以他一命換得靈姬宮主的承諾。為了凰羽成帝尊之後東極地的穩定,紫棕上仙用謊言讓鳳兮明白,紫棕上仙決定徹底犧牲他。
是他的命。他從靈識初開起,就背負為凰羽犧牲的使命。
鳳兮哈哈大笑:「千絲是我下毒害死的。可惜了,靈台鳳池的封印太強大,重羽宮的老不死們太頑固。否則你當時衝破封印出來救她,靈力走岔,沒準兒現在都煉不了鳳紫花冠。」
見他承認,凰羽哆嗦了下。他又想起那個夜如潑墨電閃雷鳴的夜晚。鬼面雙膝之下一片血紅,青筋紅絡一筆筆塗抹上他的臉。心底泛起一股淒涼,他疲倦不堪的說道:「如果我早知道鬼面公子是我大哥,我不會去爭帝尊之位。」
「只有一個帝尊之位就可以讓我忘了斷根之痛嗎?還有這張臉,你知道這張臉有多麼磣人?鬼面公子……這個名字時時提醒著我,要把你所擁有的都搶走!哦,除了那個小凡仙。我還真沒瞧上眼。我鬼面公子想要一個女人,不需要用兄弟的名份逼你相讓。她在我手上,我要看得上她,早下手了。千絲美在柔弱,我看到她毒發時都有些不忍。唐淼,除了蠢,真沒看出她有什麼好。」
「一個心裡只有仇恨的人,怎麼會知道她的好!」凰羽掌心的翠翎鳳冠耀放著熠熠光芒,美麗妖饒的臉上閃過痛楚,「我沒有問你一句她的下落。你既然替她治傷,一定不會滅了她的元神。仙界太大,你不說,我沒辦法找到她。但是我可以等。等到她來東極地找我。我與櫻柔定親不過是敷衍帝尊而己。我不會娶她。所以,我答應靈姬宮主,帶不回你的人,也要帶你一雙腿回去!大哥,你自斷雙腿吧!」
鳳兮目光望向了天空。她已經渡過天河了吧?最後那朵鳳凰花也會在天河東岸枯萎了。她會不會在某天看到胸前的鬼面花時,偶爾想起他?
鳳兮搶先出手。
漫天鬼臉花如雪飄落,手中飛出數道靈蛇般的藤蔓擋在了自己身前。也擋住了凰羽的視線。
翠翎鳳冠自凰羽手裡飛出。花葉分離,紫芒耀亮了半邊天空。九片翠翎舒展開來,瞬間變成數片閃著翠綠光芒的刀,朝鳳兮的雙腿襲去。
鬼臉花雪白的花瓣被絞得支離破碎。紫色的天空中像下起了雪,細細碎碎密密落下。
鳳兮的頭髮被刀氣激得飄揚。刀芒破開花雨,急雨般的脆響聲傳來,黑藤寸寸斷裂。
凰羽的身影藏在刀芒之外只餘下一團模糊的影子。他看不見自己的舉動。鳳兮停了手,撫摸著臉上的筋絡面具輕嘆。到死,他還是鬼面公子。
刀鋒逼近,長袍下襟化為碎片,雙腿微涼。
鳳兮大喝一聲離地而起,用盡全部靈力朝著頭頂的鳳紫花冠擊去。
受到靈力衝擊,停在上空的鳳紫花冠突地撒開,倒懸旋飛而下。
凰羽大驚,急收靈力,脫口喊道:「鳳兮!」
鳳兮身體在空中停住,仰天大笑:「老子不會斷腿苛活!你說對了,我不會滅唐淼的元神。我要了她,還把她的臉變得比我還醜!她這一生都不會見你,你找到她也會日夜活在痛苦中!一千年,兩千年,永遠不會快活!」
他的笑聲在枯樹林中悠悠迴蕩。
這樣,凰羽才會被他激怒吧!
凰羽攥緊了拳,耳際似傳來了唐淼的哭聲。他的心被緊糾著疼痛不己。手如拈花,輕彈而出。
鳳紫花冠與飛凰翠翎因靈力的注入變得璨然,一綠一紫兩團光芒將鳳兮圍在了中間。
鳳兮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轟!沼澤中的水突然豎直成牆。以千鈞之勢擋在凰羽法寶前面,霎時凝成冰牆。與鳳紫花冠和飛凰翠翎相撞,片片冰屑四下飛灑。
身著西地銀甲的唐淼破水而出,用力一掌拍在鳳兮胸口,遠遠的將他擊飛。
鳳紫花冠與飛凰翠翎貼著唐淼的背心飛旋離開。凰羽綠眸更深,手掌在空中輕輕拍動,引著兩件法寶移動。
沼澤地裡的水翻捲而上,一層又一層凝固為冰。
凰羽突然想起唐淼初學馭水之時,引來瀑布卻害怕的蹲在了地上,被澆成了落湯雞。他望著那個不停忙活著馭水凝冰的銀甲衛,鼻腔微酸,眼底一股熱浪湧現,厲聲喝道:「何方宵小敢擋上仙法寶!」
面盔遮住了她的臉,狹窄的縫隙中一雙眼睛晶瑩朦朧。她一句話也不說,拚命的抵擋,拚命的往鳳兮的方向後退。
天空中數道光影飛射而下。凰羽情不自禁的踏前兩步,貪戀的看了她一眼,寬大的衣袖在地上一卷,強大的靈力誘使著兩件法寶狠狠的砸向地面。
巨響聲中,枯樹斷根齊飛,枝桿碎裂。沼澤地裡的淤泥像黑浪一樣翻滾。泥土濺上了天空,黑沉沉落下。
那個身材瘦弱的人兒扶著衣衫盡碎的鳳兮倉惶飛走。
凰羽閉上眼睛,想將這抹余影刻進心底。他朝著偏離的方向飛著,黑色的泥雨落了他一身。掉進了發間,沾在他臉上。這樣,就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了吧?
飄飛的碎木劃過他的臉頰,濕漉漉的淌下絲絲血跡。
鳳兮,我知道你叫鳳兮。你斷根之時我靈識初開。我還聽到了你痛苦地為自己取名為兮。你不恨我,也不恨重羽宮。
鳳兮,黑沼靈地的鬼面公子最是陰狠狡詐。你一定有從黑幽深淵逃離的辦法。所以,我一招擊殺了黑沼靈地的八名弟子。
鳳兮,鳳兮,黑沼靈地的鬼面公子素來手段毒辣。為何你獨獨對她呵護有加?你是因為我才對她好嗎?但是我卻從你眼裡看到了更多。
你的鳳焰給了她重塑身體。你寧肯犧牲生命精華的一半也在所不惜。你越是撒謊,我越是難過。看到她胸前那朵鳳焰後,我暗罵自己笨,這麼遲才猜到鬼面公子是你。我是那樣絕望。四百年的孤獨痛楚後,除了她還有誰可以陪著你?
如果她不出現,我也會放你逃離。我希望她不要出手救你,那樣,我還能告訴她,小凡仙,我喜歡你,在東荒之地就對你動了心。
凰羽停住了腳步,伸手掐往一隻躍來的怨靈,所有的鬱結從指尖流洩而出,哢嚓將怨靈的脖子擰斷。「來啊!」他大吼一聲拎起怨靈的屍骨遠遠拋開。綠眸狠狠地注視著青霧朦朧的淵底,殺氣騰騰。
彷彿被這股殺氣震撼到,桀桀聲漸漸遠去。
他揮動衣袖。鬼臉花的花瓣和青藤碎片自鼓鼓的衣袖中一路飛揚灑落。地上如鋪了一層淺淺的輕雪。手在眉心點下,數片羽狀翠葉自眉間飛出飄下。
指尖自肘間劃下,鮮血汩汩湧出。
青霧撲上凰羽的衣襟,人浮在霧中輕靈如姻。他挺直了背,目光望向虛空,彷彿看到那雙迷漫著霧氣的淚眼。他抹了一把臉,喉間微哽,低低說道:「你的靈力再增強,也不及我的。白痴,你當我沒發現你躲在水裡麼?」
「公子!」身後傳來呼聲。
凰羽回過頭。除了東極地的仙,西虞昊也趕來了。
紫棕上仙快步上前拾起一羽狀樹葉。鬍子輕顫,老臉劇烈的抽搐。他的手指撫過綠葉,默默籠進了袖中。
凰羽沒有說話。白玉般的手掌血跡斑斑。
「公子可傷及元神?!」一仙驚呼。
「無妨。只是黑沼靈地八名弟子元神被毀,羽會親向靈姬宮主解釋。」
「他們雖奉宮主之命,卻曾效忠於我家公子。以下犯上,此行便不作生還之想。羽公子不必掛懷。」黑沼靈地一仙回道。
他默默的上前,從地上拾起數片綠葉與鬼面花殘片揣進了懷中,眼睛漸紅:「我家公子他,可還有話?」
「鬼面公子元神消亡前向我討要重羽宮的青玉藤,他說靈姬宮主喜歡青玉藤開出的七色花。紫棕上仙,你親自挑選送往黑沼靈地!」凰羽說完對西虞昊拱手,「多謝殿下出兵相助。她不在這裡。告辭。」
凰羽面無表情飛上云端。
西虞昊狐疑的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不問鬼面她在哪裡?」
凰羽終於望向唐淼和鳳兮消失的方向,那裡青濛濛一片,再也看不到她了。幽暗的光打在那張絕美的臉上,越發迷離妖饒:「殿下覺得鬼面公子會說嗎?」
西虞昊一呆,凰羽已駕云飛走,綠袍在青霧中閃了閃,失去了蹤影。
紫棕上仙沒有心情再敷衍西虞昊,帶著重羽宮眾人緊跟著飛走。黑沼靈地死了八名弟子,又得鬼面元神消亡的消息,個個面帶感傷,也疾飛離開。
西虞昊獨領著侍衛立在原地,他沒好氣的踢了一腳地上的花瓣枝葉殘片,叉腰怒吼道:「在西地撒完野就走人,東極地的仙真不是東西!」
笨笨鼻子微抽,疑惑的看了眼遠處。風中飄來一股令她熟悉的味道。
「嗅到什麼?仙子的味道?」西虞昊轉頭急問道。
風吹來,空氣裡飄著濃濃的淤泥腐臭味。那股淡淡的味道消失了。笨笨指著地上的鬼臉花:「可能是花的味道。」
西虞昊不耐煩的踏上云朵:「除非她早渡了天河,否則怎麼會消失?傳令下去,找到人重賞!」
偶爾幾聲怨靈的桀桀聲幽幽響起,黑幽深淵再次恢復了平靜。
八十九、狠心驅離
「哎,還好我來得及時,否則你就慘了!」唐淼取下了頭盔,衝風兮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微微有些氣喘。深淵幽幽的光打在她臉上,肌膚像初冬草葉上結著的白霜。
浮著一層奪目的光亮。鬢角汗涔涔一片,浸得頭髮一片烏黑。雪膚鴉鬢髮襯托她的笑容,燦爛之中卻藏著濃濃哀傷。
風兮頓時明白,他和凰羽的對話,唐淼都聽見了。他凝視著像裝作不知情的唐淼,心裡生出一絲緊張。他害怕她出手相救只是因為憐憫和同情。
心神受她牽引,如同走火入魔般在意著她。風兮苦笑,都是他自找的。
明知自己不能帶著她一起離開,他心底深處又盼望著她會在意他,會回頭來尋他。
她已經來了。無論她選擇救他是何種心態,她還是為了他而從天河尋來,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
風兮抿了抿唇。
不是不知道,而是矛盾異常。
他的目光穿透濃霧,機械地看向另一個方向——凰羽追去的方向。
凰羽一招殺了黑沼靈地八名弟子。他激怒凰羽像求得元神被毀,而凰羽卻驚慌地收手,喊出了他的名字。風兮苦澀地想,凰羽什麼都知道,連他的名字都記得。凰羽根本就沒打算要殺他吧?他殺死黑沼靈地的八名弟子,是想放走他吧?
誰更可憐?是斷腿的自己還是背負著重任隱藏心思的凰羽?鳳兮輕嘆。
凰羽為了他拋棄了唐淼。她來到他身邊,他卻要不起。
唐淼低著頭胡亂除了身上的銀甲,嘴裡嘟囔道:「……這身甲冑真沉!我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小個子打暈了。沒猜到是我吧?」
「知道凰羽來了西地,你回來找他,為什麼不和他相認?」一開口,冷漠的聲音把鳳兮自己嚇了一跳。他垂下眼簾,聽到那個陌生的聲爵從自己的嘴裡冒出來,「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為什麼要遮擋面目救我?你不知道我事他像殺的人嗎?」
「我不是回來找他的。」唐淼從懷裡拿出那朵紅花遞給鳳兮,「這是渡天河唯一的法寶吧?我不能自己走了而將你扔在險境不理睬。就算我像去找他,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殺了你吧?還好我來得及時。」
「我沒死,好得很。你現在可以回去找他了。」鳳兮乾巴巴地說道。
他居然嫌她多管閒事?他可知道她為了救他失去的是什麼?唐淼的心生出一縷痛楚。
兩人所有的對話驚得她忘記了身在何處。
她終於明白在東荒之地落魄的凰羽眉宇間為何總有消散不開的憂傷。
她終於知道在七彩珊瑚宮,凰羽為什麼會狠心扔下她而決然離開。
她終於清楚胸口紅花印記的由來。
那些比岩漿還熾熱的紅花叫鳳焰,是鳳兮的法寶。水泊底部,鳳兮在花繭之潤養元神,自己的靠近被鳳焰陰差陽錯吸盡了她的精血靈力。是鳳兮救得她,他用鳳焰救了她,所以才會在她胸口留下鳳焰的花印。
他倆本是雙生之樹,所以在七彩珊瑚宮裡凰羽看到鳳焰花印,便明白了——他一直視為敵人的鬼面公子是斷根遠離的大哥鳳兮。
重羽前欠了鳳兮。凰羽對鳳兮有愧。他以為在她胸口留下鳳焰花印的鳳兮喜歡了她,所以他絕情離開。
他拋棄了她,用她去還欠鳳兮的債。這個事實比他為了帝尊之位而不得不求娶櫻柔公主還令唐淼傷心。
在他心裡,自己是隨手可以送出的禮物嗎?在他心裡,為了他的兄弟情就可以無視自己的感受嗎?
唐淼想大吼大叫發洩一通,轉瞬間又萬念俱灰。
他不要她!他要她和鳳兮在一起!
既然凰羽希望她如此,她成全他!
她成全他……心所在的地方突如其來傳來一股刺痛,偏偏眼裡沒有淚意,乾澀無比。
唐淼擠出笑容,撇嘴道:「你趕我我就要聽你的嗎?我當然會去找他,不過,那得等凰羽當上了東極地的帝尊以後。我現在去找他,不是擺明了讓櫻柔公主對我下手?東極地我又不熟,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我這麼懂事體貼,怎麼會給凰羽添亂,讓他為難?」
鳳兮哼了聲道:「你連凰羽為什麼要殺我都不知道就貿然出手,你壞了他的大事不是在給她添亂嗎?你出手時用得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凰羽會認不住你嗎?你再不趕著去向他解釋,沒準他誤會了你,一咬牙把櫻柔娶了回去。到那時,你哭也沒用。」
她回頭的時候,看到了凰羽的眼神。她就知道,他一定認出她來了。又又什麼關係呢?他已經拋棄她了。將她當成一件禮物,一件可以隨便捨棄的物件,讓給了鳳兮。她出手救鳳兮,不正是凰羽盼望的嗎?
唐淼眨了眨眼存心和鳳兮鬥嘴,「我剛才出手很帥氣吧?在他眼裡,我是個連駕云都不敢飛高的笨蛋。他親眼看到我用馭水之靈引水,結果被淋成了落湯雞。他怎麼會知道我靈力倍增?再說了,面盔遮住了我的臉,他絕對想不到救了你得高手會是我。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是我救的你?喂,你不會出賣我吧?」
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鳳兮驀然轉過了身。他不敢多看她一眼,他怕忍不住向她伸出雙手,用擁抱呵護她笑容中難以掩飾的悲傷。既然她不願意讓自己看出來,他就當凰羽不知道吧。鳳兮輕鬆地笑道:「既然凰羽不知道是你,也沒認出你來,你去找他吧。我要走了。」
唐淼笑聲頓止。連鳳兮也要趕她走嗎?她還能去哪兒?
風吹過來,背對著她的鳳兮像冰冷的石像。破爛的黑袍一角在青霧裡輕輕飄起,他是一隻生在幽冥裡的蝶,獨自蹁躚。
唐淼望著他怔怔落下淚來。
他是被重羽宮拋棄的公子。她是被凰羽拋棄的人。鳳兮也要為了凰羽而趕她走嗎?他以為凰羽仍然是那個呵護她愛護她的凰羽嗎?不,她要離凰羽遠遠的,再也不見。唐淼堆砌的武裝瞬間崩塌。
「不要趕我走……」
細弱蚊蚋的聲音勾動了鳳兮心裡的弦,震得他哆嗦了一下。他想回轉身抱她。可是理智卻讓他的雙臂沉入灌鉛,雙腿無法移動分毫。
他聽到身後唐淼喃喃說道:「鳳兮,你只是因為凰羽才對我好嗎?只是因為他才肯三番四次地救我嗎?你也是為了兄弟情而趕我走嗎?我事你們推來讓去的東西嗎?我沒有感情沒有想法嗎?……帶我走好不好?」
唐淼的哀傷讓鳳兮心如刀絞。也許他帶著她能逃走呢?但他能冒險嗎?鳳兮幽幽地吁了口氣,硬下心腸冷冷說道:「我沒興趣帶著凰羽的女人逃命!」
「我不是他的女人!他不要我了,我永遠也不會去找他!」鳳兮的話撕裂唐淼的神經,她再也忍不住大吼出聲。眼淚一滴滴落下。他真的愛她嗎?他真的愛她就不會這樣對她!
他不要她。不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而是把他當成禮物,一件能彌補他對鳳兮愧疚的禮物!這個事實令她肝腸寸斷。
那雙明若翠玉的綠眸是她的噩夢。他許下的承諾,他對她的溫柔呵護,在事實面前輕若浮云。她要躲開他,躲得遠遠的,永遠永遠也不要再相見。
「所以……他不要你了,你就要跟著我?凰羽不要的,我就得撿來當寶?」鳳兮回過頭,蕭索地望向唐淼。他的聲音很輕,流瀉出淡淡的嘲弄與苦澀。「知道我又多很凰羽嗎?因為他的存在,所以長老們必須犧牲我。因為他要做帝尊,所以我必須背叛黑沼靈地。因為他不要你,所以你才像跟著我!」
淚水矇住了唐淼的眼睛,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沒有地方去……」
那顆淚倏地滴落,眼前再沒了那層朦朧,唐淼清楚地與鳳兮對視著。是什麼樣的恨與悲傷才能讓一個人的眼神如此痛苦?是靈識初開時便被殘忍地拋棄?還是四百年之後一心扶持的兄弟相殘生出的無望悲涼?她扭開頭到:「不,你不恨他。你一直都再喂凰羽著想,甚至願意讓他滅了你得元神去成全他。你為他付出得太多了。」
「我不需要你同情可憐!」她被鳳兮重重地推了一把。
他惡狠狠地逼視著她,臉上沒有揭下的筋絡面具猙獰可怕。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像山林中德野獸,閃動著嗜血的光,「知道乾絲是什麼樣嗎?裊裊婷婷,無風欲飄,溫柔到了骨子裡。她中了黑沼靈地的腐木靈液,眼睜睜地瞧見自己的身體一寸寸化為朽木。凰羽煉成風紫花冠衝出靈台時,她已是弱水河雲霧沼裡的一尊塑像,一尊望著靈台鳳池的木像。凰羽飛過來,他身上的紫色衣袍像鳳凰花一樣在空中綻開,美得無與倫比。他像抱她,可是輕輕一碰,千絲便化為了飛灰。他用盡靈力想攏住那些飛灰,卻怎麼也不能了。」
唐淼腦中浮現出千絲毒發身亡的摸樣,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鳳兮哈哈大笑,「害怕了?凡是他想擁有的美好……我都向毀掉!鬼面公子不僅僅是指我的臉,還有我的手段!曾經有個下屬不聽話,我沒有打散他的元神,我鎖了他的靈力扔進棘刺鬼臉花叢中,讓花用細碎的牙慢慢啃食。他全身都成了白骨,卻還能瞧得見他的心在跳動,他的腸子在蠕動。我再以醫術讓他白骨生肌,再將他扔進花叢裡。擄走你時,在山洞裡我當時就想佔有你,讓他又恨又痛。但是這又太便宜他了,不如待你好一點,讓你得心自動離開他。你得心已經離開他了嗎?你已經在怨恨他了嗎?看,你不僅對他出手,還一心想跟著我……」
「你不是這樣想得!」唐淼大叫。她第一次發現眼前這張曾經嚇得她手足冰涼的臉並沒有那麼可怕。憐惜油然而生,讓他放柔了聲音說道:「人人都說東極地的鬼面公子心狠手辣,但是我從來都不這麼認為。你從來沒有傷害我半分。鳳兮,為什麼要吧自己說的那麼可怕?你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的心突然疼痛起來。要怎樣才能讓她離開?要怎樣才能讓她再不會回頭看他一眼?鳳兮突然攫住了唐淼的唇。
他就像化身成獸,一隻餓極了的獸,像要將她整個人都吞進肚子裡。
看到唐淼吃驚地睜大眼,又緩緩閉上一副任他取捨的神情,她是在奉獻她自己而平息他的怨恨嗎?鳳兮又驚又怒心如刀割,一咬牙扯住她的衣襟猛然用力。
衣裳的碎裂聲驚愣了兩人。深淵變得如此安靜,靜的只聽到微微的喘息聲。
唐淼看到鳳兮眼裡一閃而過的歉疚,看到他微顫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胸前。目光下移,抹胸邊緣鳳焰的花印紅入火焰。她突然明白了……凰羽不要她了,他要成全他的兄弟情。鳳兮也是一樣的。他可以對她說起千絲的死,刻意展露他的陰謀,刻意撕破她的衣襟,都是為了逼走她罷了。
他們,當然是什麼?唐淼哆嗦著攥緊了衣襟,喉間細細碎碎地抖出了一句話來,「我不纏著你們,不用這樣逼我……」
濃濃的青霧瞬間吞沒了她的身影。鳳兮緊緊地盯著她,心被深淵深處的濃霧緊緊包裹著,擠壓著,讓他難以呼吸。
鳳兮緊抿的唇費勁地咧開,難看地笑了笑。他一直認為蠢笨的她,其實很聰明。
透過青濛濛的霧氣,他彷彿看到靈姬宮主與黑沼靈地的死士駕云而來。
凰羽私下放了他,明著卻不能。他已經是黑沼靈地的叛徒,是東極地的叛徒。他還惹怒了西虞昊。仙界於他已是步步危機,他怎能不顧她的性命?
為除背叛者,黑沼靈地不惜戰死至最後一人。正是這般狠辣支撐這黑沼人在東極地崛起,成為於重羽宮、雪櫻族並立的大族。
背叛者,唯死方休。
凰羽的瞞天過海能騙過西虞昊,能騙過重羽宮的仙,卻偏不了靈姬宮主。她一定會親自來找他。
因為她說過,她要他還她一雙腿。
失去一半靈力,他遠遠不是靈姬宮主的對手。
鳳兮緩緩揭下臉上那層筋絡,他自嘲地看了看,雙掌一揉化為灰燼。時至今日,他已經不需要遮掩什麼了。生也好死也好,他都不再是鬼面公子。
靠著這張陌生的臉,也許他還能多躲些日子吧。鳳兮慢吞吞地朝著和唐淼相反的方向走著,霧氣層層撲來,心如深淵一樣寂靜。
遠處怨靈似被什麼惹急了,響起一片磔磔的怪叫聲。鳳兮腳下微滯,忍不住回頭。他握緊了拳,眉心皺緊形成一道緊緊的皺褶。再抬腳。身體卻像被一根繩子往後拉扯著,胸口一陣緊似一陣。
怨靈的怪叫聲刺破濃霧,越來越激烈。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忍不住破口罵道:「你不飛出去,留在淵底不是逼老子是什麼?!」
猛然轉身的瞬間,他的心卻輕快了起來,帶著一絲急切飛進了霧中。
唐淼渾渾噩噩地衝進了怨靈聚集的石樑。
成千上萬的怨靈撲向她。哪些怪異的臉。哪些青白色的筋骨在唐淼眼前晃動。它們是醜陋猙獰的魔,是吞噬掉她情感的惡魔。只要殺盡它們,就能看到陽光,再沒有傷心、痛苦、絕望與悲涼。
唐淼揮動著靈力凝成的刀毫不留情地收割著怨靈的性命。每一刀揮下,每一聲慘號,都讓她痛快。
怨靈似乎被她身上的戾氣刺激到了,成群結隊不怕死地蜂擁而上。
唐淼大吼道:「為什麼要吧我讓給他?為什麼要吧我讓給一個混蛋?!」
她不知道是氣一再拋下她的凰羽,還是氣不擇手段逼走她的鳳兮,瘋了似的擊殺這撲來的怨靈。
怨靈不知死活地撲來。唐淼不知道打了多久,過度釋放靈力令她手足痠軟,手裡的刀越來越沉,漸漸變得透明,終於消失。一個怨靈重重地衝向她,徹底打散了她最後一絲靈力。足下聚集的云朵四下消散,唐淼身體一頓,嘗到了失重的滋味。、
唐淼又回到從金頂上摔落的時光裡。風從張大得嘴裡灌進來,將她的聲音逼了回去,身體失去了知覺,心被一隻手緊緊攥住,時松時緊地揉捏著。
恍惚中,她看到凰羽伸手抱住她,細長的美豔妖嬈如花,滿臉溫柔。他再笑,笑聲清朗。她顧不得被他取消,手足並用像抱緊他。他的身體像泥鰍似的,怎麼也抓不實在。
身體重重一頓,自己像是撞進了鳳兮的懷裡。那張清美的臉上佈滿了不屑於嫌棄。她不就是害怕飛高嗎?誰要他接住她的?她憑什麼要被他嘲笑?她出手救他,他卻ue要逼她走,就像她喜歡黏著他似的。唐淼心頭火起,憤憤地一掌拍出。
沒有發出絲毫靈力,這一掌輕輕從空中飄過。唐淼全身無力,半睜著眼睛不知道身在何處。凰羽和鳳兮的臉時隱時現,尖銳的怪號聲刺破了她的耳膜,唐淼暈沉沉地看著自己掉進了怨靈堆裡。
怨靈興奮地從石樑上撲來,任憑撕咬抓扯,鳳焰造就的身軀沒有受到絲毫傷害。惹急了的怨靈拉扯著唐淼的身體,扔石頭似的將她拋來拋去。
頭皮一緊,似有成千上萬根針扎進了她的腦袋。灼熱與疼痛一波波傳來,凰羽和鳳兮的身影與她的神志同時沉沒於黑暗中。
半空圍著唐淼的怨靈群像一團青白色的火焰,從峽谷這頭撞向峽谷那頭,翻滾燃燒。
空中數莖闡發凌亂飄落,輕如飛絮。鳳兮伸手撈得幾絲黑髮,雙瞳深縮,腦中轟然炸響。
「老怪物!我答應你!出來!」鳳兮望著空中,深吸一口氣,大吼出聲。
深淵地底傳出陣陣狂狷的笑聲。地面無聲無息地裂開一條縫,裊裊黑煙汩汩冒出。這股帶著黑暗氣息的煙霧像磁石般吸引這峽谷之中的青霧向它聚集。片刻,鳳兮面前出現了一個高數丈的霧影。
霧影傲然站立,身後青霧聚集而生的兩翼向怨靈群扇了扇。風挾著尖銳的哀號聲捲向怨靈。
磔磔的叫聲戛然而止,怨靈僵硬地轉動著腦袋看向霧影,突然集體鬆手四散飛逃。
鳳兮飛起,接住了唐淼。
衣袖裡揮灑出雪白的鬼臉花瓣,靈力所致花瓣幻為輕柔的白袍。他將她裹住,小心地梳理這唐淼被扯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淡淡的綠光包裹著他的手掌,溫柔地撫過她的傷口。
「人,給我。」霧影重新化為黑煙消失在地縫中,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鳳兮嘴微翹,笑道:「怎麼,怕我反悔?」
地底傳來一聲譏諷,「本君習慣背叛,不得不防!怎麼,怕本君對她不利?」
原本他就不能和她在一起,鳳兮目光微黯,嘴裡卻笑道:「若說你對我施噬魂奪舍之法我還會相信。呵呵,老怪物,你若奪她的身體重生,會笑死全仙界的仙。話說回來,這次去給你辦事帶著她也是累贅,交給你我更放心。老怪物,你也知道事情頗為棘手。我需要一年時間。人我可以給你,但是不論我是否回來,一年之後你都好好滴送她出黑幽深淵。如何?」
蒼老的聲音憤憤說道:「被你小子算到了,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撐一年。本君還有時間再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嗎?你小子太狡猾了。成交。」
鳳兮低頭凝視這唐淼,一時間心如刀絞。幾百年地醜面笑對人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牽動他的心。是緣還是孽?讓他再最後的時光裡陰差陽錯地喜歡上一個女人。鳳兮輕嘆,以靈力驅使著一片輕云托著唐淼緩緩飄入了洞口。
他傷感地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洞口悄無聲息地合攏,鳳兮蹲跪在地上,撫摸這看不到絲毫洞口痕跡的地面,鳳目隱隱泛起了淚光。
「這一去,久別矣!日後仙界會有個很威武的女上仙……」他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開。
唐淼醒來時,以為是再夢中。
眼前烏瓦粉牆的屋舍櫛比鱗次一眼望不到頭,黃燦燦的油菜花與綠油油的麥苗將大地繡成了一床大花毯子。那些青色的炊煙裊裊升起,夾雜著人聲鼎沸,充滿了生氣。
驀地一聲鐘響,於天地間悠悠蕩蕩。景緻一變,她到了峨眉山。重巒疊峰,云海自秀峰上傾瀉而下,若流瀑似江河。突然之間太陽破云躍出,金光萬丈。金頂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她回去了嗎?她真的回家了?唐淼只覺得身輕如燕,只要她輕輕一跳,就能落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這一瞬間她的眼淚噴湧而出。她的雙手激動地揮舞起來,身體突然湧進了什麼東西,沉沉地墜住了她。驚慌失措的唐淼張嘴大喊,喉間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望著哪些熟悉親切的景緻離她遠去,唐淼拚命地往外掙扎。她的指尖如觸春水,眼前的畫面漾起了陣陣漣漪,卻終於離她越來越遠。腦袋嗡地一響,身體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疼的她呲牙咧嘴,頓時清醒過來。
唐淼失望地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洞穴中。四壁山岩閃動著隱隱微光,面前有潭池水。凡界的影響隨水波抖動,徹底消失殆盡。
跳進去,就能回到凡界嗎?心裡的渴望讓她忍著痠痛掙紮著爬起來。這時,後頸不知被什麼捏住,人緊跟著被揪起來遠遠地扔到了地上。
一聲低喝響起,「元神出竅的滋味不好受吧?夥同那小子哄騙本君有什麼目的?說!否則本君便剝了你得元神魂魄!將你得皮囊扔到凡界去!」
唐淼揉著屁股憤憤地順著聲音看去,潭水邊多了一個人。他的下半身是黑色的霧氣,上半身卻是個亂發老頭,寬額大臉厚唇,一雙眼瞳呈灰白色,甚是詭異。他指著她的手像極了怨靈的手,手指呈青白色,細長而乾枯。
唐淼本能地想用靈力,身體每個部分每根骨頭都湧出一股痠痛,識海像乾枯的河床,沒有半點兒靈力波動。她忍著心裡的驚懼瞪著眼前的怪老頭問道:「你是誰?!」
「騙子!騙子!」亂發老頭沒有回答她,回之以惡狠狠的咒罵。此時他的上半身變得越來越模糊,頃刻間變成了一團和下半身相同的黑霧。
「臭小子!騙本君上當!」喝罵聲中,那團黑霧似乎氣極,黑霧皮球似的在洞穴裡彈跳亂竄。唐淼看得眼花繚亂,噁心欲吐,她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本君要噬你得元神奪你得皮囊!」
「本君要劈了你得本尊聚天火焚成灰燼!」
「鳳焰之軀,你居然把鳳焰給她造了身軀!鳳焰呵,是鳳焰啊!本君要殺了這個丫頭,殺了她!」
……
脖子又是一緊,唐淼被這股力量高高舉起,勒得張嘴鼓眼喉間咯咯作響。她憋紅了臉本能地掙扎卻無濟於事,呼吸不暢兩眼發黑。
咕嚕!咕嚕!潭水突然像煮開的水,冒出一連串沸騰的水泡。
黑霧迅速地鬆開唐淼飄到了潭水邊,凝成一張大嘴,猛力一吸。
只見水中嗖地飛出一條黑影,沒入了大嘴中。黑霧轉眼間又凝幻出了亂發老頭的上半身來,老頭砸吧了下嘴,饜足地打了個嗝。
摔倒在地上嗆咳不已的唐淼被眼前這一幕嚇得打了個寒戰。他是鬼魂嗎?
亂發老頭氣呼呼地立在潭水邊,指著唐淼恨恨說道:「臭小子沒了鳳焰護身失了一半靈力,根本拿不到沉水碧璽!本君要吸了你得元神魂魄,把你得身體當著他的面扔到了凡界去!」
是鳳兮又救了她嗎?唐淼怔怔地坐在地上,心裡百味雜陳,一時間竟有些痴了。
亂發老頭在山洞裡飛來飛去,一陣破口大罵。
足足罵了一個時辰,直到他的身體有化為一團黑屋,洞穴中才恢復了安靜。黑霧不再理唐淼,專心地坐在水潭旁盯著裡面看,等到潭水再起波瀾,他有從裡面吸出一道黑影吞食掉,再一次凝出身體。
唐淼背靠著石壁木然地坐著。她聽得明白,鳳兮為了救她,答應為亂發老頭偷東極地綠櫻碧華合的沉水碧璽。
他趕她走,卻在暗中尾隨保護她。
從前他沒有答應亂發老頭去偷沉水碧璽,現在卻為了從怨靈手裡救她而冒險回東極地。他失了一半靈力,被凰羽痛恨,被黑沼靈地視為叛徒,回去,鳳兮還能活著回來嗎?
唐淼像被捅了一刀從地上跳了起來,衝著亂發老頭嚷道:「我求求你,你把靈力還給我,放我走吧!我不能看著鳳兮去送死。我要去東極地去救他!我去求凰羽。凰羽會是東極帝尊,他會給我沉水碧璽!」
亂發老頭輕蔑地瞥了她一眼,轉過頭繼續專注地盯著潭水,「凰羽是誰?東極帝尊的壽元還長著哪,他當不了東極帝尊。老實待著吧!鳳兮那小子奸猾無比,對你卻看重得緊。本君就等他一年。一年後他不回來,本君再剝了你的元神魂魄飽食一頓!」
唐淼想著鳳兮的處境,心像是被貓爪子撓著似的,失態地大吼道:「凰羽一定會當上帝尊的。東極帝尊壽元將至,鳳兮不和凰羽爭帝尊之位了,凰羽就會成為東極帝尊,你懂嗎?誰去東極地給你拿沉水碧璽都行,但是鳳兮不可以!他回去會死!你聽懂了嗎?我去拿沉水碧璽。我發誓如果不拿到沉水碧璽給你,就讓我元神盡焚化為飛灰!」
亂發老頭翻了個白眼怪笑出聲,「木裊那廝當上帝尊才三千年。他的壽元沒有萬年,也會有八千年。誰說木裊壽元將至?」
「你說什麼?」唐淼被亂發老頭的話嚇呆了。
亂發老頭欣賞了一會兒唐淼慘白的臉,雙手如爪從池水中揪出一條黑影吞進了嘴裡。他滿足地打了個嗝,高傲地說道:「本君當年稱霸仙界,雖然被困在這裡幾萬年,單憑鳳兮曾透露的隻言片語也能猜個大概。三千年前武力最強的重羽宮沒有當上東極地的老大,行事狠辣最不講道理的黑沼靈地也沒撈到什麼好處,帝尊之位卻落到了天賦平平的雪櫻族手中。三千年前雪櫻族用這招得了帝尊之位,三千年後再用這招!誰叫鳳兮的本尊花紅如血,是傳說中東極地最強帝尊的人逃呢?送鳳兮來黑幽深淵修煉,不就是為了讓他能早日修成鳳焰和飛凰翠翎嗎?雪櫻族現任帝尊木裊就放出風聲說自己壽元將至,先讓黑沼靈地的人與鳳兮鬥得元神互傷,木裊便能將兩族同時收拾了。雪櫻族穩穩當當成為東極地最強世族。用禁忌之法將煉成鳳焰和飛凰翠翎的鳳凰神木煉化,吸食其元神靈力。不僅能讓靈力暴漲,還能與仙界同壽。解決了雪櫻族後繼無人的麻煩,再擒得了鳳兮煉化。嘿嘿,好一個一箭雙鵰之策。」
唐淼的腦袋嗡地炸響,不敢相信亂發老頭的話是真的。
「凰羽……才是重羽宮的公子。他的本尊也是棵鳳凰神木。鳳兮,卻被斷了根扔到黑沼靈地。」她喃喃更正亂發老頭的話,一陣寒意湧上了她的心頭。如果帝尊之位是場陰謀,不僅鳳兮會死,凰羽也會死。
亂發老頭訝異地轉過頭來,疑惑道:「難不成重羽宮的靈台鳳池生的是雙生之木?鳳兮那小子誤導本君,不承認也不否認,讓本君以為他就是重羽宮的公子。呵呵,鳳兮那臭小子早就知道自己和凰羽是雙生樹吧?他的鳳焰是在黑幽深淵前就修煉成功了的,我當時就納悶木裊為何不煉化了他。他小子藏的深,木裊不知情,否則早將他兄弟二人煉化了。」他明白過來,哈哈大笑,「好計謀,好手段!重羽宮將鳳兮送進黑沼靈地,以為二選一總會選到鳳凰神木當帝尊。黑沼靈地撿到鳳兮怕是當成寶貝了。鳳兮若成為帝尊,黑涮靈地的鳳凰神木成了帝尊……哈哈,生生扇了重羽宮一個嘴巴!可惜了,兩族的心思全白費了。雪櫻族根本沒把重羽宮和黑沼靈地放在眼裡。木裊只等著他兄弟二人煉成法寶合二為一再吸食他們的元神靈力,不僅能讓自己靈力暴增,還能與仙界同壽。重羽宮與黑沼靈地休想再從雪櫻族手中奪走帝尊之位!」
「你胡說!你困在這裡幾萬年,你怎麼知道這是陰謀?鳳兮不爭帝尊之位了,凰羽就一定能成為東極帝尊!你還我靈力,我要去東極地找他!」唐淼不肯相信,下意識地反駁他的話。
亂發老頭臉一沉喝到:「在仙界無人敢質疑本君的話!」
「憑什麼?!你以為你是……」唐淼突然想起亂發老頭之前的話,驚愣了。
「哼!仙界如今四分,當年卻奉本君一人為主!」
仙界沒有四分之前,仙界共主上古神君為了延續壽元強行奪舍吞噬仙人的元神,最後被眾仙殺死在黑幽深淵。神君元神消散時,怨氣生成了黑幽深淵的怨靈。從此奪舍之法成了仙家禁忌,神君成了仙家人人得意誅之的魔君。
唐淼腿一軟,磕磕巴巴的問道:「你就是那個為了延續壽元奪上仙之舍吸食元神的上古魔君,被仙界眾仙群起攻之,最後元神消散的仙界共主?」
魔君灰白色眼眸因為驕傲而放出光來,「沒想到幾萬年後還有人知道當年那場仙界大戰。那一戰本君讓仙界靈氣變得渾濁不堪。挑起的戰鬥令仙基動盪,魔界歸結盡露覬覦之色。本君雖敗,卻又何人能越過本君去?幸虧仙地至寶通靈,及時四分散裂鎮住了仙基四角,才令仙界重歸平靜。」
往日的光榮令他唏噓不已,聲音漸漸變得黯淡,「……本君知曉此處是仙界與凡界、鬼魔界相通的地眼,元神被毀後仗著魂魄的強大掙扎到了此地。從此吸三界的惡魂為食,才終於保得一魂一魄不散。幾萬年過去了,沒有元神沒有寄主,這一魂一魄已現燈枯之象。躲在了地底這麼多年,本君日思夜想,只盼若能得到一件先天至寶,藉著寶物的靈氣讓魂魄消散前離開黑幽深淵。西地的風光廣袤無垠,雪龍馬極為神駿。再有一個時辰便是日出了,讓陽光沐浴在臉上的感覺會像被仙姬溫柔的收撫過。」他不勝唏噓的搖晃著頭嘀咕道,「誰知道鳳兮那小子失了一半靈力能不能偷到。」
蒼老的聲音在洞穴裡靜靜迴蕩,那張鬚髮的臉佈滿了蕭索之意。唐淼突然就相信了他的話。她鼓起勇氣說道:「只要你不是想用先天至寶重新修煉元神出去作亂,我可以幫你拿到沈水碧璽或者別的先天至寶。」
魔君聞言哈哈大笑,「如果仙界之仙知道本君還有一魂一魄躲在這裡,哪怕移山挪海也要將黑幽深淵填平方可放心。丫頭你能說出這番話來,會被仙界眾仙毫不猶豫地綁上斬仙台用天火燒成灰燼!」
唐淼本來就不是仙界中人,根本就沒有仙界中人對上古魔君的恐懼痛恨之情。當年的上古魔君,差點掀翻仙界的梟雄,如今在魂飛魄散之前只有曬曬太陽這點要求而已。魔君的話讓他感慨萬分,對與天同壽更無興趣。
但是凰羽和鳳兮卻是她在意的,她不能讓他們陷入危險之中。見魔君的語氣變得和緩,唐淼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鳳兮不也替你保守了秘密?你難道真的不理會他的死活?我發誓。我只要能揭穿東極帝尊的陰謀,救了他倆,我有一定會想辦法替你拿到一件先天至寶,讓你的魂魄出去曬太陽。我絕不會透露你的秘密。」
魔君又一陣大笑,玩味地看著她道:「你提起過凰羽,說他當上了帝尊,你就能拿到沈水碧璽。要知道沈水碧璽原是先天至寶的一部分,被它的靈氣潤養可助修為提升,仙界中人誰肯拱手相送?你和凰羽是什麼關係,這麼有把握他會將沈水碧璽給你?我知道鳳兮把他的鳳焰給了你,為了你,他哪怕只有一半靈力也肯答應本君去冒險。難不成那臭小子只是在單相思?告訴本君,鳳兮如此待你,你就半點兒也不喜歡他?」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唐淼手足無措。
凰羽的臉突然撞進了腦中,他出現在她最倉皇無助的時候,#若翠玉的眼睛,明朗的笑容,柔情無限。她一直以為不是撈到了根救命稻草,而是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參天大樹。
可是……那感覺卻又像回到了峨眉金頂,風景無限美好,她卻一骨碌摔下了萬丈懸崖。她的心陣陣發緊,陣陣發痛。
「如果你真的喜歡鳳兮,你就不會猶豫!你不過是感激他救了你,感動他連鳳焰也肯給你罷了。感動於感激哪能是真心的喜歡?嘿嘿,臭小子失算嘍!」魔君眉飛色舞地替唐淼下了結論。
「鳳兮他很好!」唐淼下意識地辯駁。話一出口她又怔住,她為什麼要反駁魔君的話?鳳兮在她心裡已經和凰羽同樣重要了嗎?
鳳兮,他真的喜歡自己?
唐淼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
而她,對鳳兮僅僅是感動和感激嗎?唐淼怔怔地想著,一時間心亂如麻。
「今日初見鳳兮的真容,本君閱美無數,也驚嘆不已。難道他兄弟比他生的還俊?也對,雙生樹,凰羽自然也不會差的!本君授他禁忌之法,助他在黑幽深淵歷練成功。百般誘惑逼迫,他都不肯把身軀借給本君一用。本君詛咒他也會有思之慾狂卻得不到的一天。哈哈,他喜歡的女人對自己的兄弟有情,本君真想出去看看鳳兮的臉色!」魔君張狂地大笑,一個人樂得手舞足蹈。
魔君的笑聲在耳邊迴蕩,唐淼忽然抬手敲了自己一記。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閒心胡思亂想?她下意識地迴避,專注地思考他們的處境。
鳳兮不會大搖大擺地回去,凰羽卻一直在明處,更危險。當務之急是要把消息及時告訴他們。唐淼深吸一口氣,把繁雜的思緒拋在了一邊,懇切地說道:「魔君,你還我靈力放我走吧!我發誓絕不洩露你的秘密,一定替你拿到一件先天至寶!」
魔君卻搖了搖頭,「不!現在我更不能放你離開!」
唐淼急了,「為什麼?!明知鳳兮此去危險,為什麼要坐以待斃?讓我去東極地試一試吧!」
潭水又翻起了波瀾,魔君嗖的躥到潭邊,幻成一張大嘴猛力一吸,七八條黑影嗖地被他吸進嘴裡。隔了片刻,因吞食了數條惡魂精神倍增的魔君幻出了雙腿。他滿意地在洞裡踱著方步,威嚴地說道:「雪櫻族先祖當年從本君這裡搶走了增加靈力延長壽元的秘法。木裊想要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與靈力,卻不知道靈力最強的鳳焰已經用來重鑄你的身體。他就算擒住了鳳兮的凰羽,也不可能修煉成功。但是如果你被抓到了就不同了,他會熔煉了你的鳳焰之軀重得鳳焰的靈力。成功之後他恐怕會掀起戰爭併吞並仙界四地,做仙界共主!這些年本君想了很多,仙界不能再有一場惡戰了。再沒有第二件先天至寶能鎮壓仙基,魔界、鬼界入侵,仙界將毀於一旦。」
唐淼對仙界的和平穩定不感興趣,她只在意那兩人的生死。魔君不為所動,她卻要努力爭取讓他答應自己。「不去阻止東極帝尊,鳳兮和凰羽就會死!東極地有個傳說,當出現花紅如火的鳳凰神木時,他將是東極地最強大的帝尊!鳳兮應了傳說,也許他和凰羽聯手能打敗東極帝尊呢?」
「沒了鳳焰,哪怕他倆聯手也敵不過被沈水碧璽潤養了三千年靈力的東極帝尊!」
唐淼腦中靈光一閃,急切道:「你剛才說熔煉了鳳焰之軀就可以重新得到鳳焰的靈力,如果鳳兮重新得到鳳焰的靈力呢?他和凰羽聯手,就能打敗東極帝尊吧?」
魔君停住了腳步,認真地打量了唐淼很久,笑了,「要重得鳳焰之靈……沒了身體,你的元神魂魄沒有寄主便會灰飛煙滅。哪有肯放棄自己的身體的仙?你休想糊弄本君放你出去!」
唐淼大喜,「你有辦法是不是?你告訴我再沒有才能將鳳焰還給鳳兮!」
魔君笑聲一頓,頗為吃驚地看著唐淼,「你不怕灰飛煙滅?」
如果能讓鳳兮和凰羽平安……唐淼一字字的回道:「我願意。」
眼前影子晃動,魔君已貼近了她,鎖住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這是她唯一能救鳳兮和凰羽的機會,她決不能透露半點兒怯意。唐淼鼓起勇氣和那雙冷冰的灰白色眼眸對視著。
唐淼眼睛都瞪酸了,才聽到魔君頹然地嘆了口氣,「當年若有一名屬下肯捨身軀給本君,本君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鳳兮肯把鳳焰給你,倒也沒看錯人。也罷,在深淵地底待得太久,本君等不及了。一年也好三個月也罷,我的魂魄終究是要散去。鳳兮陪我五年,本君便助他一回吧。不過,本君要進你識海暫居方能借你的身軀出淵。本君極可能會趁機噬你元神魂魄佔你神奇重生,你自己選擇吧。」
讓一個魂魄進她的識海,自然想起了瓏冰玉。魔君的魂魄之力強過瓏冰玉數倍,如果他要噬她的元神魂魄佔她的身體,她就會變成行屍走肉。唐淼強壓著心底的恐懼,嘿嘿笑道:「魔君叱吒仙界,曾為仙界共主。如果變成個姑娘,怕是會仙界中的人笑掉大牙。魔君不怕英名掃地,我有什麼好怕的?」
「哈哈!」魔君放聲大笑,戲謔地說道:「跟鳳兮那小子說的一模一樣。本君不怕被笑話,卻害怕被鳳兮那小子又親又抱看光光!」
唐淼想到那場面,撲哧笑出了聲。笑容在臉上突然凝住,她這才發現身上換了件白色的衣裳,隱約透出鬼臉花瓣的暗紋。很顯然是鳳兮給她換的衣裳。唐淼大汗,難不成鳳兮給自己換衣裳時這個死老頭一直在冷眼瞧著?她的臉一下漲的通紅,尷尬得想一頭紮進那潭水之中。
她的心思又是一動。鳳兮曾經說過,他知道有路可以去凡界,難道就在這潭水下面?她看到的那些景象真的不是在做夢,而是凡界?唐淼指著潭水脫口說道:「從這裡可以去凡界?」
魔君此時一門心思都想著能出黑幽深淵,不耐煩地說道:「凡界有什麼好的?快快閉上眼睛收斂神識,稍有抵擋我的魂魄就進不去了。放心吧,本君是何等人物,又豈會奪女人的身體苟活!只是暫居在你的識海離開這裡,如果沒有餓魂吸食,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持三個月。三個月也好啊,馬上就能出去看初升的朝陽,總比無望地等一年也拿不到先天至寶強。」魔君自言自語著,突然幻成一團黑霧飄在了水面上。
水波像受了刺激翻滾不已,漸漸地引出了三界惡魂。密密的黑影在水面上此起彼伏地亂竄,一一被黑霧吞噬。
吃飽了惡魂,黑霧慢慢聚攏,凝成了一顆發亮的黑色珠子,「閉上眼睛,放輕鬆。」
先救了凰羽和鳳兮再說吧!唐淼深深呼吸,收斂神識,閉緊了雙眼。
沒心一股涼意漸漸沁入,片刻後她聽到腦中響起了魔君的聲音,「走吧!」
此時一片微光從穹頂透出,不知何時洞穴頂部裂開了一道縫。想必是魔君打開了結界,唐淼只覺得身體一輕,靈力自識海源源不斷地湧出。
飛出洞穴之後,地面又重新恢復了原樣。有魔君的氣息在,怨靈們偃旗息鼓,退避三舍。唐淼輕輕鬆鬆地飛出了黑幽深淵。
空中有細密的學飄落,遠遠看去,像白色的霧氣。草原上的草葉綴著未化開的雪屑越發顯得青翠可人。漠漠輕寒直入肺腑,唐淼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天邊浮著朦朧的暖意。不多時,初升的東陽暖陽將橙色的光灑向了大地。
這樣的美景並沒有讓唐淼深陷。她憂慮地望向東方,不知道以為將帝尊之位已攝入囊中的凰羽是否已有危險,更擔心鳳兮的處境。
她腦中響起了魔君的輕嘆,「西地本無雪,只因知君來。當年本君初巡西地時便遇西地初雪。雪姬,本君看到了。」
唐淼好奇地問道:「她是你當年的仙姬嗎?」
「她是狻猊王族的公主。本君吸食低階仙人的元神延長壽元,被她父王知曉後指著鼻子痛罵。本君一怒之下,吞噬了他的元神。雪姬自毀元神以死相勸,卻不知道她的死讓本君發了狂,傷心之下變本加厲……後來狻猊率先造反。能看到西地日出,本君心願已足。去東極地,你千萬別讓人知道你的身體不會受傷,否則被木裊疑心你是鳳焰之身,就是自投羅網了。」魔君收斂了情緒,聲音再次變得平靜無波。
「有你老人家撐腰,改頭換面還不是小事一樁?!」唐淼小心翼翼地拍著魔君的馬屁。
「除非能佔你的身體,否則本君的魂力不能施展。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持三個月。你的靈力不足,此去東極地,飛得再快也要一個月……」
魔君話還沒說完,唐淼已卯足了勁駕云飛起。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32 AM
九十、翡翠之城
蒼茫的雪原一眼望不到盡頭,唐淼渾身的靈力像絞乾了的衣裳,再也使不出一點一滴。她無可奈何地落下云頭,尋了個背風的雪窩休息。
她的靈力來自瓏冰玉的馭水之靈與北地天后的冰霜之寂,此時停留在雪原,並不畏寒。四周的寒氣反而讓她的靈力恢復得更快。
「沒想到北地和東極地之間隔了這麼一片雪原,難怪都說東極地是最偏僻的地方。咱們還要飛多久才能穿過雪原?」飛了七八日不見盡頭,唐淼不免有些煩躁。
「前方十里有只雪狼!」魔君有氣無力地說道。
唐淼認命地站起身,朝著魔君指引的方向殺過去。
唐淼不肯殺人,一路上就只能去殺養成了靈性的異獸,供魔君吞噬獸魂以滋養魂魄。一路殺異獸,魔君卻日漸虛弱下去。
通常有靈性的獸都不太好殺。唐淼習慣了隔著籠子觀賞動物,她對體形龐大,能噴火能吐光劍的靈獸自然有一種畏懼。雖然已經殺了無數隻,但是面對異獸她照樣毛骨悚然。她想勸勸魔君學著吃素,萬年來靠吸食惡魂為生的魔君對此嗤之以鼻。反過來勸她,東極地兩大族,一族以木靈覺醒,一族以獸魂覺醒。現在不習慣殺獸,到了東極地她會被顯露本尊的獸族嚇傻。
「沒營養!若是能遇到個仙就好了。」魔君咂巴著嘴遺憾地嘆氣。
唐淼已習慣了他的抱怨,沒好氣地說道:「魔君你老人家乾脆佔了我的身體變成人妖好了。」
換來魔君在她識海裡暴跳如雷又傷春悲秋一番。
直到唐淼連殺數頭異獸,魔君才怏怏不樂地路出來吸食獸魂。
在雪原飛了數日,唐淼覺得自己的眼睛快被雪原的光刺成雪盲證的時候,她看到了遠遠一線綠意,眼睛像乾涸的河流得了潤養,舒服許多。
飛近了,眼前的綠色鋪天蓋地延伸到天盡頭。東極地處處靈氣充盈,生機勃勃,一洗雪原的枯燥與寒冷。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唐淼精神大振,靈力隱隱有所提升。在靈氣充盈的地方修煉往往事半功倍,她有點兒明白為何東極地是武力最強靈力最足的地方了。
「我們終於到了!」她激動地低吼道。
魔君卻發出一聲哀號,萎靡不振地說道:「吸食鬼魂久了,東極地的生機反而對本君不利。我的魂魄比我想像中更弱。丫頭,除非你讓我吸食修成仙體的魂魄,否則本君不能再用魂魄之力說話。本君還想多看幾天太陽,睡覺去了。以後只能靠你自己啦。」
唐淼大驚失色,「喂,我要是一進去就被發現了怎麼辦?你總得教我易易容吧?」
「拉塊面紗擋擋吧!東極地最崇尚自然之靈,易容術很容易被識破的,到時更引人懷疑。照咱們先前說的,你有北地的白玉塊,扮成去東極地採買草藥異果的仙就好。該說的該教的我全說了,我現在休息凝聚魂力,有危險的時候才能提醒你。」
一切都靠她自己了。唐淼深吸一口氣,站在一處溪流旁仔細地打量了自己一番。
她全身都籠在北地商客最愛穿的寬大白袍中。長發被怨靈扯落了很多,全攏在頭頂只能束成一個小髻。眉心藍色水滴印記用一根藍色鑲寶石抹額擋住。面紗遮住了臉部,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的手掌一翻,掌心浮起刻著北地銀霜城的白玉。希望不會有人認出她來。
背起一個裝有北地特產花草靈果的大包裹,唐淼將忐忑不安拋在了腦後,鼓足勇氣飛向翡翠城。
東極地中心靈氣最為充盈,最強的三族都環繞著這處地方居住。仙界四分之後,三族便將中心靈力最足的地方劃出來作為仙庭所在,建立了翡翠城。
翡翠城外,東方是重羽宮,西方是黑沼靈地,北方是雪柵堡。三族圍繞帝尊之所星三角形劃分了勢力範圍,同時三族也在翡翠城中各佔地盤。
唐淼扮成的是北地的行商,貿然去重羽宮擔心會被人識破身體。想到三族都在翡翠城中有勢力,所以她選擇先到翡翠城落腳,打探消息。
飛行途中她遇見了好幾撥與她相似打扮的仙,背著行囊,顯然也是去翡翠城做交易的。東極地巡衛嚴密,沒飛多久就會遇到一批。唐淼亮出白玉後便被放行,也沒有對她多加注意。如此唐淼總算有了些信心。
離鳳兮離開已經一個月了。他回到東極地了嗎?他又是以什麼身份回來的呢?她突然想到,自己對身份玉不看重,竟然從來沒有看到過鳳兮的玉。如果東極地搜捕他,那些巡衛會發現他嗎?
她又想到去七彩珊瑚宮時,服下鳳兮給她的丹丸成功地換成了弄影的玉,又鬆了口氣。
唐淼相信,以鳳兮對東極地的熟悉程度,他一定會有辦法避開搜捕的。
又飛了兩日,唐淼終於到了翡翠城外。
立在高處觀看,翡翠城如一塊碧玉,青翠欲滴。城北遠處的山嶽呈現出一片片粉紅色,是雪櫻堡所在之處。城東也是一片盎然綠意,自然是重羽宮的地界。而城西則是黑霧沉沉,那是黑沼靈地。
唐淼望著重羽宮的方向發了會兒呆,掉頭進了翡翠城。
降下云頭她才看清楚,翡翠城並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建在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參天大樹之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唐淼根本想像不到在樹上能建造出一座城來。街道寬闊得能並排跑十六乘馬車,屋舍隨著樹身而建,層層相疊,櫛比鱗次。樹木最頂端有一座木造的宮殿,成片的白色大鳥圍繞宮殿悠然飛翔,絲絲雲霧從殿宇間穿行。鮮花如瀑布般從屋頂怒放到地面。樹梢間青藤如蔓,隨風飄落,松蘿輕盈如夢。
西地極夜宮宏偉壯觀,北地銀霜宮清貴優雅,東極地的翡翠城則美麗如畫。唐淼不由看傻了眼。
唐淼在翡翠城中心廣場旁邊找了間客棧住下。
進了自己的房間,推開窗戶就能看到寬闊無比的廣場。每天日出之後,四地的仙就會齊聚廣場進行物品交易。唐淼想打探消息,也需要去裝裝樣子。
她趴在窗檯上順著廣場前的台階往上看。帝尊所居,東極仙庭所在的綠櫻碧華台高高地建在大樹的樹冠之上,像座山似的壓得她脖子發酸。只有近距離後,才明白這座宮殿的宏偉不亞於極夜富,清貴不弱於銀霜城。
唐淼低聲問識海裡的魔君,「我該怎麼找到凰羽?」
魔君氣若游絲地回答她:「重羽宮的仙喜歡穿白綠二色,雪櫻族喜白色粉色,黑沼靈地之仙不著黑就穿白。不是木仙就是獸仙,看出手就知道了。小事別煩我,自己打聽去。」
三族都愛穿白衣,三族不是木仙就是獸仙,這不是廢話嗎?唐淼氣結。
魔君又躲起來不吭聲了,唐淼滴無可奈何。
清晨鳥啼格外歡快。陽光穿過樹葉投下斑駁的痕跡,風一吹,那些暗影輕輕漾動。慵懶醒來的唐淼伸手接住一片光影,一時間有些發怔。這麼靜美的地方真的會發生魔君說的那些事嗎?她有些懷疑。然而在黑幽深淵看到的聽到的事情又在提醒她,鳳兮回來是有危險的,不知內情的凰羽也有危險。就連自己,擁有了鳳焰之身也被捲進了風暴中心。
無論魔君的判斷是否正確,她都要找到凰羽和鳳兮。唐淼握緊了拳,將那片陽光緊緊地攥在掌心。
綠櫻碧華台前寬敞的廣場上陸陸續續走來無數的行商。如雨後春筍般,行商們立起了各種帳篷。不消多時,廣場上熙熙攘攘,極其熱鬧。
唐淼看傻了眼。
空有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還得了鳳焰的靈力,她卻從來沒有學過變帳篷這種低種法術。
穿著北地行商的服飾,拎著前來售賣的貨物,卻不擺攤。身邊往來的人都向唐淼投來好奇的目光。
唐淼尷尬地拎著包裹,裝著找地方的模樣的廣場上穿梭。
她的目光卻忍不住望向廣場北端那座精美的宮殿。一道幽藍的光從她眼中劃過,心沒來由地跳了跳,唐淼凝視一看,瞳也微縮。
宮殿台階上定來兩名黑袍男子,腰間懸著兩方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牌子,在陽光下閃爍著幽幽暗光。
唐淼緊張地嚥了口千沫,想起黑幽深淵中跟著凰羽去殺鳳兮的八名黑沼靈地弟子腰間也懸著同樣的牌子,頓時明白眼前的兩個人是黑沼靈地的人,她拎著包裹埋頭就走。
「三哥,前面那名北地仙子神色好生奇怪。」黑衣男子中的一位眼力非凡,唐淼只瞟來一眼,他便心生警覺。
被他稱為三哥的男子輕笑道:「十一弟,看上去很普通的北地女仙,沒什麼特別。」
「三哥,我的眼睛不會騙我。她的眼神與別人不同。咱倆反正無事,不若前去瞧瞧。」
「希望她面紗之後是絕色。」
「三哥,帝尊嚴令不准調戲北地女仙……」
「你不是說她奇怪嗎?沒準北地有所圖謀,她是派來的奸細。走!」
兩人調笑著便跟了上去。
離綠櫻碧華台遠了,唐淼卻始終感覺有雙眼睛粘在她背上。藉著一個空隙,她偷偷地回頭瞄了一眼,心咚咚狂跳起來。
遠處黑沼靈地的兩名黑衣男子正朝她走來。唐淼不由大急,就看了對方一眼,難不成就讓人懷疑上了?
為示對帝尊的尊敬,人們進了廣場便不再駕云。唐淼望著偶爾只有巡衛飛過的天空,知道飛出廣場只會更快地暴露自己。她加快了腳步,在帳篷與攤位之間穿梭,希望能擺脫那二人。然而再回望,縱然看不到那兩人,有雙眼睛粘在背上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唐淼禁不住暗暗叫苦。
這時,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和藹的聲音,「姑娘也來自銀霜城吧?想換什麼東西?我前幾日收了些物品,你瞧瞧有沒有你想換的。」
唐淼一驚回頭,眼前站著個身著北地行商白袍的中年大叔。他伸出手掌,掌心白玉塊上寫著北地銀霜城字樣,「看姑娘像是頭一回來東極地……」
原來是看在老鄉的分兒上想幫她,唐淼猛點頭。
中年大叔微微一笑,領著唐淼進了一座帳篷。
進去之後,唐淼又是一呆。從外往裡看以為地方小,走進來之後卻發現帳篷寬敞如廳,與入口隔著三四丈的距離。裡面看外面清楚如在眼前,而她進來之前只看到簡單的一道紗簾。
帳篷裡掛滿了琳瑯滿目的水晶瓶子,裡面裝著的花草果子微微吐放著各色光華,將帳篷點綴得美麗無比,中心空地上還燃起了一鼎丹爐。
中年大叔搖著柄小扇悠悠地扇著爐火。慢條斯理地問道:「看你打扮也是北地行商?不知道怎麼擺攤是吧?頭一回來翡翠城交易?」
唐淼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照事先想好的措辭說道:「我要煉一味丹丸,需要重羽宮的七星草。我是頭一回來東極地,請問上哪兒能找到重羽宮的人?」
她說著打開了包裹。在魔君的指點下,她收集的全是最冷門的花草,且都是東極地最稀少的。
中年大叔衝她笑了笑,「我昨日正巧收有七星草,我換給你。」
她不是想換藥草,是要找重羽宮的人。唐淼被大叔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乾笑幾聲,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頭了。
「你放心。看在咱們都來自銀霜城的分兒上,大叔我不會讓你吃虧的。拿著七星草,早些回去吧!」中年大叔親切和藹地說著,拿出一隻玉盒遞給她。
唐淼簡直欲哭無淚。交易吧,不是她的目的。不交易吧,又會引起懷疑的。
她怎麼就這麼倒霉,遇到個這麼熱心的老鄉?!
中年大叔直接將玉盒塞到她手裡,唐淼言不由衷地道謝。
盒子裡面放著三株七星草。葉片上閃爍著七枚星斑,散發出一股草木清香。她嘆了口氣,裝著失望的模樣問道:「如果我還想要更多,只能去重羽宮附近自己采嗎?」
中年大叔臉色一沉,劈手奪過了玉盒,冷冷說道:「你不是來做交易的!」
唐淼大驚,不知道自己哪兒露出了破綻。她期期艾艾地辯解道:「三株不夠啊!」
照魔君的說法,北極地修煉冰霜靈力的極品丹丸需用到七星草。這種草只有重羽宮才有,而且是長在重羽宮地界內很普遍的一種藥草。這不給了唐淼一個理由。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去重羽宮采七星草。
「你想要多少?」
唐淼眼珠一轉,笑眯眯地張開手掌,「至少五十株吧!你知道我要用七星草煉最極品的丹丸,很耗草藥的!」
中年大叔腳下踉蹌,嗆咳出聲。她撫著胸口順了半天氣才苦笑道:「重羽宮如今一年能采到的七星草不超過十株,我能得三株已是不易。姑娘開口就要五十株,被東極巡衛聽到,準會懷疑你是北地奸細,想混進得羽宮圖謀不軌!我不管你來東極地有什麼目的,拿著三株七星草,趕緊回北地去吧!」
唐淼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肚子裡一陣暗罵。
她這才反應過來,魔君的信息是幾萬年前的!幾萬年前重羽宮附近的七星草是不值錢的雜草,幾萬年後七星草差不多快絕種了。一時間她尷尬得無地自容。
「蠢女人!」中年大叔欣賞了會兒唐淼臉上的精彩表情,聲音一變,竟笑出聲來。
熟悉的聲音又一次讓唐淼蒙了。此時,她臉上的表情何止用精彩來形容。
風雲變幻,由呆滯變激動,衝著大叔撲了上去,「鳳……」
鳳兮迅速摀住她的嘴,警覺地往外看了一眼,氣急敗壞地斥道:「閉嘴!站好!你讓老怪物進你識海了?你不怕他奪你神識把你變成傀儡嗎?才怪物為了延長壽長壽元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要是瘋了想變成個女人活著,你怎麼辦?!喂,你在聽我說話沒有?老怪物在你腦中什麼了?」
唐淼根本沒聽清楚鳳兮的火氣。她的心也終於能為他擔憂,鳳兮被她一句話拉扯著心酸,又生出無限的歡喜。他眼底微熱,輕輕撫摸著唐淼盤起的小髮髻,柔聲說道:「你的頭髮長好了嗎?」
唐淼一愣,鳳兮關心的竟然是她被怨靈扯掉的頭髮!一般說不清道不叫的情緒在她心裡衝來衝去,茫然與無所適從一股腦兒全沒了。她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抹了把臉一陣傻笑。
鳳兮揭下她的面紗,笑意盈盈的臉上還有未擦乾的淚痕,嬌憨可愛之極。
他忍不住屈指在她額頭一彈罵道:「蠢到家了。拎著包裹慌裡慌張的,——看就是來做賊的。」
唐淼慌亂的心瞬間就平靜下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會變帳篷搭攤位,拎著包袱傻瓜一樣生怕被人看出破綻來。咦,我蒙著面紗你你也能認出來?」
你近我的身周十丈,我能感覺到鳳焰的氣息。鳳兮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見唐淼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又想逗她,不懷好意地瞟著她的身體道:「我替你換衣裳時,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遍了……」
唐淼羞怒交加,指著他想罵,又被眼前這張中年大叔的臉,猥瑣的神情逗得忍俊不禁,「你換了張臉,怎麼不把這雙賊兮兮的眼珠子也換掉!」
鳳兮樂了,深情地拉起唐淼的手道:「幸虧這雙賊目搶先一步認出了你,否則我豈非要與你錯過?那樣,我會心疼的。」
他肉麻的話讓唐淼禁不住打了個激靈,拍開他的手,笑得直揉肚子。
一路風塵僕僕,一路擔憂,她很久沒有這樣輕鬆過開心過了。找到他就好,鳳兮總會有辦法的。唐淼笑著,像扔掉了大大的包袱,渾身輕快。
鳳兮面容一肅,換了副正經顏色說道:「看你頻頻回頭,怎麼回事?」
唐淼回過神,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趕緊將兩名黑沼靈地的人像是盯上了自己一事說了。
鳳兮皺了皺眉說道,「老怪物怎麼不提醒你?走,離開這裡。我要以靈力進你識海探探,看他打什麼鬼主意。」
他提起魔君倒讓唐淼記起了自己來東極地的目的,她趕緊拉著鳳兮說道:「他說這裡的生命靈氣讓他不適應。他自出了黑幽深淵就一天比一天虛弱,這會兒斂息睡覺聚魂力去了。鳳兮,他用不著沉水碧璽了,他只想魂飛魄散前能走走看看就好。我讓他在我識海裡待三個月,沒事的。倒是你,鳳兮,你必需離開東極地!不能讓黑沼靈姬和帝尊抓到你。」
鳳兮眼睛微眯,「你讓我趕緊離開東極地?」
唐淼點頭,「是啊,你失了一半靈力留在東極地太危險了!反正魔君也用不著沉水碧璽了,你不用冒險去偷了。」
鳳兮一字字說道,「我是說,為什麼你不是說,我們一起離開東極地?」
唐淼順口讜道:「我要去找凰羽。魔君說……」
凰羽進了綠櫻碧華台,待他出來找到他,黑沼婁地的人不敢找你麻煩。
鳳兮打斷了唐淼的話,聲音疏淡,神情冷漠。
唐淼聽到凰羽進了宮根本沒注意到鳳兮的語氣變化,心急如焚地說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萬一東極帝尊不放他離開怎麼辦?」
「帝尊為什麼會不放他離開?」鳳兮奇怪地問道。
唐淼正想解釋,鳳兮衝她比畫了個噤聲的手勢,手勢一分,帷帳一分為二,背後原來還有座帳篷。
「他們找你來了,我來處理。你收斂靈力,別吭聲。」鳳兮叮囑了一句,帷帳重新恢復了原樣。
唐淼緊張地站在帳篷裡,聽到帷帳後面傳來了鳳兮的聲音……兩位想換點兒什麼?我這裡有三百年份的銀葉蘭,五十年的朱漿果,銀霜城特產的冰池血蓬,還有……
「看到一個提著包裹,形跡可疑的面袍女子沒有?」煞三不耐煩地問道。
鳳兮訝然,「北地女行商大都穿的是白色衣袍!下仙沒有注意。」
煞十一疑惑地四下張望了下,帳篷內雖然寬敞,卻一覽無餘,根本沒有能供人躲藏的地方。他正要和煞三離開,眼裡光芒一閃,又停了下來,厲聲喝道。你易了容!北地一小小行商仙人需要易容來東極地交易藥草,是何居心?露出你的本來面目!
喝聲如雷貫耳,震得唐淼哆嗦了下。她原本後悔沒有易容,此時才明白魔君的話並非危言聳聽。東極地的仙對易容特別敏銳。
他們是黑沼靈地的仙,又看出鳳兮易了容。他們會認出鳳兮嗎?唐淼不由得緊張起來。
鳳兮是黑沼靈地的叛徒,若是被抓回去,不知會受何等懲罰。想到這裡,唐淼手中暗提靈力戒備,情況不妙便動手。
鳳兮此時在心裡也暗暗嘆了口氣,來的兩人他都認識。
靈姬宮主座前有十二暗煞。十二暗煞共同煉成了一門煞陣「這是門上古陣法,所說當年吸元神噬魂的魔君也在此陣中受了傷。
暗煞都是獸靈覺醒的獸仙。他們的靈力並不十分高深,但是獸仙都各有一門靈技。煞三感覺敏銳,煞十一的目力遠勝他人。兩人組合輕易地尋找到唐淼消失的地方,煞十一更是看穿了風兮的易容。
以鳳兮對靈姬宮主的瞭解,她每次來翡翠城時都會帶四名暗煞,留八名在黑沼靈地護法。此時來了兩名暗煞閒逛市場,意味著還有兩名暗煞守在綠櫻碧華台前等候靈姬宮主。四名暗煞中以布下一門小陣法,讓人極難脫身。
鳳兮心思數轉,殺了這兩名暗煞光破煞陣。如果下手迅速,不驚動另外二煞和靈姬宮主,他和唐淼還有機會逃走,但前提是要無聲無息地殺死二人。城鳳兮希望能矇混過關。
「上仙好眼力!」打定主意後,鳳兮嘆了口氣,抹去了易容,露出那張勾魂報魄的美麗容顏。見二煞驚豔,他故作無奈,侷促地說道:「下仙靈力不足,北來路途遙遠,原本不想引人注目……」
希望這張與鬼面迥異的臉能騙走他們。鳳兮垂下眼簾,眉心微蹙,房間讓面容佈滿怯弱。
東極地人多貌美,二煞仍被鳳兮的容貌震得片刻失神。
仙界多有喜歡收納美貌男女共修靈力的上仙。一些靈力不足卻美到極致的男仙不想居於人下,聞開家族師門勢力範圍紛紛選擇易容改扮,以免引來麻煩。煞十一打消了懷疑。
然而煞三卻盯著鳳兮的臉,移不開眼去。一顆獸心怦怦直跳,垂涎不已。
想到鳳兮自稱靈力不足,他漸漸生出種別樣心思,淫笑著逼近了鳳兮說道:「黑沼靈地有的是煉丹丸的藥材。你若跟我回去潛心修煉,有我相助,你的靈力一定會大有進益!到那時,還怕受人欺負?」
唐淼隔帳聽著不由大怒,恨不得衝過去將那名色男剁了。鳳兮卻似沒有什麼動靜,她不清楚他的打算,只好憤憤地按捺住怒氣。
煞三最是貪戀美色,鳳兮暗罵自己怎麼忘記這一茬了。他放低了姿態賠著笑臉道:「下仙不忍讓親族師門失望,交易完成會盡快返回北地,辜負上仙好意了。」
「一年足矣!一年之後再返家也不遲!」煞三哈哈大笑,伸手便去拉風兮。
「宮主就快離宮了。」煞十一擠眉弄眼地提醒了一句,便退到帳篷入口守躲。
就在他走出帳篷的時候,鳳兮猛然抬頭,鳳目寒氣湧動,哪裡還有半分畏縮軟弱之意。
煞三不覺一呆。他的肋下三寸傳來一股靈力,正中他的罩門。全身血液頓時如被冰封。一顆心卻又像被扔進沸沒中翻炸,瞬間炸裂。他身體僵硬如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珠慢慢瞪出了眼眶。
鳳兮腳步輕輕移向帳篷入口,回頭一掌拍下。煞三僵硬的身軀壓翻了帳中的丹鼎,傳出一聲巨響。
帳篷外的煞十一眉心一皺,轉過了身。
鳳兮指尖彈出一根尖刺嗖地射向詫異轉身的煞十一。
目力過人的煞十一眼角餘光瞟到一絲鳥光刺來,心神微動及時偏開了腦袋。尖刺帶著嗚嗚的破空聲擦破了他的臉頰,只掠起一道道不要緊的血槽。他的雙腿一緊,被數道青藤纏住,將他拖進了帳篷。
「鬼面公子!』煞十一臉色大變。如見了鬼似的渾身顫抖。愣神間一根火刺無聲無息地刺進了他的胸膛。煞十一狠咬舌尖,一口黑血噴在腰間木牌上,數百隻黑鳥自木牌中飛出。人重重地倒在地上,雙目圓瞪,已然氣絕。
任鳳兮左擋右擒,仍有一隻黑鳥傳嗇,靈姬宮主快來了。他逃不掉了。想起靈姬的手段,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如果不是唐淼引得二煞注意,如果不是煞十一目力過人,如果不是煞三起了色心,也許還能矇混過關逃過一劫。
他怎能怨她?她不遠萬里從西地趕來阻擋他涉險。她定是答應老怪物她識海才出得黑幽深淵。有多少人敢讓一個強大的魂魄在自己的識海暫居?
哪怕她心裡想找的人仍是凰羽,他也心滿意足了。既然他逃不掉,她能平平安安就好。她本來就想和凰羽在一起……鳳兮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帷帳,心漸漸平靜。
鳳兮飛快地轉過身,聚靈力為刀,將地上二煞的頭砍了下來。兩人頸處噴出鮮血,現出了怪獸的本尊,一縷縷黑氣汩汩冒了出來。
帷帳分開,唐淼面無表情地走進來。鳳兮身體一晃擋住了她的視線,「別看。他們是獸靈修仙。不砍下他們的頭,修復肉身後,他們還能復活。」
「終於又有魂魄可食了。」唐淼喃喃說道。她眉心突然飄出一縷黑霧,幻成張大嘴將二煞的魂魄吸了進去。
鳳兮大怒,「老怪物,你敢控制她的身體!看我不打散你的魂魄!」
「不吸食魂魄,本君連說話都有氣無力,怎麼幫她?」黑霧嗖地縮回唐淼識海。生怕被鳳兮擋住進不了唐淼的識海。失了寄主,他會魂飛魄散。
「我絕不讓你佔她的身體!」唐淼的嘴裡吐出魔君的話,鳳兮氣得咬牙切齒。
「本君才不屑佔個女人的身體重生!臭小子,操心你自己吧!看在這丫頭有膽敢讓本君入她識海的分兒上,我幫她。」魔君藉著唐淼的嘴說道。
鳳兮又氣又急,生怕魔君貪戀重生而食言。他顧不得黑鳥報訊後很快會有人來,凝視便要以靈力刺進唐淼識海。
此時唐淼渾身一震,清醒過來,「鳳兮,你瞪著我幹什麼?你生氣啦?我定是被那兩個人氣糊塗了。不知道怎麼就跑了過來。」她著急地想解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堆如鋼刺般的毛髮與兩隻血淋淋的猙獰獸頭,嚇得尖叫了一聲,呆若木雞。
鳳兮的心神被她驚懼的臉色索引,泛起陣陣憐惜不捨。他頹然垂下了手,再也忍不住,將她狠狠地抱在了懷裡,「傻丫頭!」
她柔軟的身體像解渴的清泉,讓他生出無限的滿足。鳳兮輕輕地拍著唐淼的背柔聲說道:「別怕。他們是獸靈修仙,被我殺了露出本尊而已。就當我殺了兩隻異獸好了。我沒有生氣,只是怕嚇著你。」
他身上傳來的木葉清香驅散了空氣裡的血腥味。唐淼靠在他胸前,激跳的心漸漸平復。她似乎不自覺地環抱著鳳兮的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她真想靠著他睡一覺,安安靜靜的,沒有危險,沒有人會來害他們……鳳兮以前這樣溫柔地和她說過話嗎?有過嗎?好像沒有吧?哼,上一次見面,他還冷著臉趕她走呢。悄悄跟著自己,混賬地來東極地冒險。幾句話就哄得自己忘記教訓他了?唐淼突然發現自己還抱著他的腰,臉一下就紅了,訕訕地鬆開手極不自然地說道:「我沒事,咱們走吧。」
看見唐淼躲閃的眼神,鳳兮心裡泛起淡淡的自嘲。她喜歡的還是凰羽,這樣也好,他已經看不到希望,她和凰羽能幸福就好。鳳兮替唐淼繫上面紗,手指從她額心冰藍的印記上輕撫而過,那滴淚滴答落進了他心裡,冰涼而憂傷。此一別,再見亦難。
「我們分開走,你離開市場往東,繪有鳳凰神木的地方都有重羽宮的人。找到凰羽,他會保護你。我熟悉這裡,一個人更容易逃脫。一起走,你會拖累我。」
外面陣陣靈力波動,唐淼感覺到有不少人朝著這裡飛來。每次都是她拖累他,這回她決定聽鳳兮的安排,不做傻事了。然而心沒來由得慌亂,唐淼巴巴地望著鳳兮問道:「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們?」
「待在凰羽身邊聽他的安排。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別衝動。遇事要多動腦子。別蠢得又讓我罵你。有事問老怪物去!」鳳兮說看分開惟帳將唐淼往裡一推。
唐淼沒有經驗,她只知道有人趕來。他卻明白,接到黑鳥傳訊,靈姬宮主會親自前來擒他。廣場四週會布下結界,他脫不得身了。尋找唐淼的二煞已經死了,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只要他被擒住,她自然能夠脫身。
指尖靈力傳出,帷幔如水滑落。唐淼回頭可憐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消失在帷帳之後。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了,心底一個聲音小聲地說道。鳳兮狠狠地甩了甩頭,將眷戀與不捨扔開,施展靈力,自帳篷裡飛了出去。
唐淼從另一個方向跑了出去。
「他是誰?」
「竟然比重羽宮的羽公子還靈秀三分!」
「領頭的是黑沼靈地十二煞中的二煞,難道黑沼靈姬看上他了?」
「豈有此理!黑沼靈姬竟敢在綠櫻碧華台前公然擄美?」
嘴雜的議論聲和驚呼聲潮水般湧入耳中,唐淼抬頭一看,差點喊出聲來。
半空中鳳兮被十餘人圍住,其中兩名黑袍男子和先前二人打扮一樣。鳳兮卻似乎沒有半點動手的意思,立在云端悠閒得像在看風景。
「靈姬宮主和羽公子來了!」有人驚口乎道。
從綠櫻碧華台飛出兩條身影。
凰羽的紫色寬袍隨風飄起,步履輕盈,像一朵鳳紫花優雅地迎風輕綻。
溫暖明媚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高貴得一如神祇。
「凰羽。」唐淼輕吐出他的名字,又一次覺得自己在仰望他。
與他同時前來的黑沼靈姬全身都籠罩的黑紗之中。她和凰羽像是黑夜與白晝,溫暖明媚的陽光縱然也落在她身上,卻化解不開她身周的陰沉之氣。
她飄至鳳兮身前,黑紗飛揚。看清楚鳳兮的臉,黑沼靈姬一震,黑紗蕩起陣陣漣漪,嘴裡驀然發出陣陣輕柔的笑聲,「好膽識!竟然欺騙本宮四百年!鬼面公子,鬼面……」
一聲比一聲凌厲,陰寒之氣剎那間自空中散發,凍得唐淼打了個寒戰。
鳳兮垂下了眼簾,單膝跪在她面前,平靜地說道:「回來只為給宮主一個交代。煞三和煞十一對我不敬,我殺了他們。」
他的聲音朗朗傳來,引得廣場上又一陣驚呼。
「天啦,他,他居然就是那個面醜如鬼的鬼面公子?」
「鬼面公子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他以前是戴著面具?」
「怪不得靈姬宮主發出絕殺令。明明是個美男,卻用假面欺騙了她。說不定靈姬宮主一氣之下用黑沼靈地的毒物真的把那張瑜變得比原來的鬼臉還可怕。」
「我狂靈姬宮主捨不得!他長得真美!」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女人狠起來可不得了!」
「鬼面公子背叛了黑沼靈地,背叛了東極地。他投向誰了?」
「鬼面公子擄走了西地太子殿下的仙姬,和她私奔了。氣得西虞昊發兵三千,連天火都動用了,要將他焚為飛灰。」
「靈姬宮主曾放話說,誰能擒殺他,黑沼靈地可許諾其一事。前些日子傳言說羽公子在西地殺了鬼面公子,所以靈姬宮主當著帝尊的面應允,他日羽公子為帝尊,黑沼靈地上下聽其號令。」
「鬼面公子怎麼會突然自投羅網?難道是被西虞昊追得走投無路想求靈姬宮主寬恕他?」
「你看黑沼靈姬的模樣!蒙著面比法也能感知到她的憤怒,鬼面公子凶多吉少啊!」
傳進耳中的猜測和議論聲讓唐淼手足冰涼。她知道鳳兮再無逃脫的機會了。她腦子有點兒轉不過來,鳳兮為什麼要亮明身份?他不能跑嗎?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不支開你,難道讓你也跟著他去死?這小子……」
魔君的聲音突然響起。
唐淼身軀一震,剎那間淚盈於睫。
如果不是自己引來二煞瞧出端倪,鳳兮怎麼可能被人發現?她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鳳兮救了。每一次他都云淡風輕地揭過不讓自己知道,每一次她都遲鈍地後知後覺……可是這一次,她已經很聽話,為什麼還是同樣的結果?
凰羽會出手救他嗎?他會感唸著兄弟之情從黑沼靈姬手裡救走他嗎?唐淼咬緊了嘴唇,攥緊了雙拳。
「哼,他就是凰羽?他有什麼地方能及得上鳳兮,值得你一心唸著?」魔君冷冷說道。
鳳焰的花印驀然發燙,唐淼難受地摁住了胸。鳳兮是逃不掉還是不想逃?
因為她要去找凰羽,因為凰羽要殺他,所以他為了成全他,選擇回去受死?
他以為這樣做,自己就可以安然地和凰羽在一起嗎?
唐淼的眼淚嘩地湧了出來,浸透了面紗。她在腦中認真地告訴魔君,「鳳兮沒有比凰羽差,我現在就去救他。只要凰羽和我聯手,一定可以。」
「又犯傻!他自己承認身份,黑沼靈姬對他動手理所當然。就算木梟想插手都不可能。凰羽敢當著眾人的面和你聯手?不把你一塊抓起來就算好了。把自己賠進去,你是救人還是去添亂?」魔君又一陣冷嘲熱諷。
空中傳來凰羽清朗的聲音,「靈姬宮主,鬼面雖然是你黑沼靈地的人,但此事發生在綠櫻碧華台前,理當由帝尊處置。」
「黑沼靈地的事無須帝尊操心。」黑沼靈姬的目光陰沉地在鳳兮臉上打了個轉,冷冷說道。
「不用動手。」鳳兮踏前一步,向二煞伸出雙手,任由他們取出縛仙索綁了。
凰羽掌心一翻,鳳紫花冠在掌心吐放著淡淡的紫色光芒,他冷聲喝道:「帝尊尚無示下,靈姬不得帶走他。攔下他們!」
圍在鳳兮身邊的巡衛聞言將二煞與鳳兮圍了起來。
「重羽宮想和黑沼靈地為敵?」黑沼靈姬幽幽說道。
綠櫻碧華台裡傳出一個柔和的聲音,「靈姬會有分寸。凰羽,你退下。」
「靈姬告退。」黑沼靈姬身影飄起,二煞拎起風兮隨即跟上。
鳳兮突然朝廣場上看來。唐淼心頭又一緊,朝他揮了揮拳。她不知道鳳兮看到沒有,幾縷黑影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淼的心突然就空了,悵然間竟沒有注意到凰羽轉身折回了綠櫻碧華台。
等她回過神來,空中只留下數名巡衛。唐淼頓時急得沁出一身冷汗,不找到凰羽,鳳兮怎麼辦?
「放心吧,靈姬宮主捨不得馬上處死他,你還有時間。去找那個凰羽,他們是兄弟,如果他沒有被攝走元神,他應該會幫你救出鳳兮。兩隻魂魄還不夠塞牙縫的,本君要冥想保護魂力,要緊時會提點你。」魔君說完再沒有動靜。
唐淼深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在宮門前待凰羽顯然太引人注目也太危險。她望向東邊,默默記著鳳兮地話。找到繪有鳳凰神木的地方,找到重羽宮的人,找到凰羽。
市場又恢復了熱鬧的交易,身後鳳兮那頂帳篷裡來了不少東極巡衛。唐淼嘆了口氣,混進人群裡悄悄離開了廣場。
九十一、再見傾心
彎月如鉤高高掛在寥落的天空,樹葉流淌著銀色的月光,整座城亮如白晝。
翡翠城建於樹群之上,屋舍眾多,卻不顯得擁擠,更像水墨畫裡的山鄉,磅礡大山中零星的幾處山裡人家。枝葉交錯間露出的亭台樓閣疏朗有致,精美玲瓏。從不同的方向看同一幢樓,總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唐淼窩在樹上,藉著濃密的枝葉小心地收斂靈氣隱藏自己。
等到傍晚,才等到凰羽乘坐著華麗的車轎被大群仙侍拱衛著出來。唐淼一路尾隨著,親眼見他進了這座院子。
兩名著白衫的重羽宮巡衛從腳下走過。
就是現在,唐淼看了一晚上,總算知道了院裡院外的巡視時間。她輕飄飄地飛越低矮的圍牆,眼前的景物與她在樹上瞧著不一樣。她原以為院子裡就幾間屋舍,進來之後,卻發現偌大一個花園出現在眼前。淡淡月光下,淺溪潺潺。
回頭一望,牆外的風景並無不同。唐淼大開眼界。她擁有了靈力,卻不懂仙術。鳳兮的小帳篷令她驚奇,重羽宮這處院落令她感慨萬千。仙界,她不懂的實在太多。
花園中間建了幾間屋舍。唐淼遲疑了下,悄悄地靠近。
窗戶吱呀一聲被推開,凰羽出現在窗邊。
他取了金冠,黑髮隨意地披散在肩頭,望向天空的美麗面容上蒙著一層淡淡的月光。
突然的動靜令唐淼躲閃不及,手足無措地出現在凰羽眼前。
凰羽轉過頭,靜靜地凝視著她。柔美清冷的目光瞬息間將唐淼拉回了東荒月夜下的初見。
靜謐的月夜,石峰荒涼。回頭時,他露出比月亮更皎潔的臉,細眉長目,美得妖嬈。
初至仙界,她又渴又餓。他養了三年才結出了聖蘭果,卻把最後一個聖蘭果遞給了陌生的自己,「你正好在聖蘭果結實時來到這裡也算有緣,最後這枚給你吃吧!」
東荒夜寒,他脫下衣袍給自己禦寒,「你沒有靈力,有穿仙袍扛不住東荒夜寒。」
他鄭重許下承諾,「就算讓我自毀元神,凰羽也絕對不會背棄所許之諾。」
他說,他不死就會保護她。
她什麼都不懂,傻傻地被他捉弄。
「哈哈!」他放聲大笑,笑容燦爛。她追著他打,他躲閃時還不忘往嘴裡塞一截藤筋滿足地嚼著,「你不吃就算了!白痴!」
她想回報他,捧著碗接眼淚,哭得打嗝。
他凶她,「不准哭了!」揚手將碗摔在地上,罵她,「白痴!」罵完卻又抱著她,溫柔無比地吻她,「這樣哭會傷本元,傻丫頭。」
他那裡總會露出孩子心性,為了哄她會將自己用法術變出的衣裳收回去,不得她拔腿就逃。
她好不容易引出水來,卻將自己澆成了落雞。她現在都還記得,凰羽的笑聲響徹山間。
「哈哈!你說你……你居然是個能馭水的仙!」他笑得如此放肆張揚,引得鳳凰神木的樹葉稀里嘩啦地亂抖。
那些有說有笑,有淚有歡喜的日子短暫如風。她卻難以忘記。
她和他再聚在西地。相逢不相識,欲語還休。她逃跑,他認出她,找到她。
凰羽的聲音與眼神如冬日暖陽。他說:「你總是學不會駕云逃命,將來怎麼辦?」
但是她學會駕云了,她現在還是不知道怎麼辦。
他要她回到西虞昊身邊,他的吻冰涼,她的心卻為之沸騰。那時候,她想,只要是為了他,她沒有什麼不能忍。忍耐西虞昊的無理取鬧,忍耐他和櫻柔的含笑相對,並肩而立。
唐淼閉上眼睛,瑩瑩綠光中凰羽和櫻柔身姿曼妙,一剛一柔配合默契。
幽幽的綠色螢光從樹木中飄出,像綠色的星辰漫天閃爍。兩人身姿飄逸,面容絕美。幽暗樹木裡被萬千流熒環繞,美麗無比。
忽又置身於七彩珊瑚宮裡,沒有別人,嗅著他的草木清香,聽著他痛楚地低呼,「千絲……」
唐淼還記得那時的絕望,她望著他的背景像瀕死的野獸般咆哮,「……你當我是誰?你當我是什麼?」
他呢?恍若未聞,對櫻柔輕言細語,「公主,你可想回家了?帝尊的葉鶴已飛來詢問了三次。」
他當她是什麼?那些美好,那些歡笑,那些淚與悲,心痛與痴望,都化成他在黑幽深淵裡一句清冷的囈語,「……我拋棄她了。我為了還你的債拋棄她不管了!」
他再愛她,還是把她當成還債的禮物送出去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心灰意冷。
然而他們終於又見面了,只是她再沒心思讓他回心轉意了。
唐淼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告訴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告訴凰羽事情的真相,和他一起去救出鳳兮。
信念往往能逼出一個人的潛能,唐淼覺得自己渾身充滿力量與無畏。她有力地向前邁出了一步。站在月光下輕聲喊道:「凰羽。」
四目相對,凰羽嘴角往上翹了翹。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裙,臉瑩瑩發光,像清涼的水滴落進凰羽的心田,激起淺淺的漣漪。
似心酸又似甜蜜的感覺從他心頭一閃而過,心神又如古井般沉靜無波。凰羽細長入鬢的眉端幾不可見地蹙緊又鬆開。隔著窗戶,他低低說道:「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很久。」
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與難過被他一句話悉數從心底翻了出來。唐淼悵然地回味著凰羽的話。他等了她很久,他等了她很久……難道她沒有盼望過和在一起嗎?難道她沒有等過他回頭嗎?是,她理解他為了鳳兮作出的決定。她能明白他心裡的苦,但他唯一沒有顧及的卻是她的心。
彷彿又回到七彩珊瑚宮的廣場上,眼睜睜地看著他和櫻柔絕塵而去。
明媚的陽光,遼闊的大海,四周的人群剎那間都變成了另一個世界。一聲聲呼吸抽走了全部的力氣與希望。
「我只能來找你。」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凰羽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如果不是西虞昊救我,如果不是鳳兮用鳳焰給我重塑身軀,我早就死在西地了。聽不到你們兄弟倆的對話,聽不到答案。也來不了東極地。你等不到我。
這些話在心裡滾動形成淡淡的諷刺,始終哽在喉間說不出來。
回不去了。再見面,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心境。重逢不再充滿激動與喜悅。她不再單純地只為他心動。
他呢?想到在西地凰羽從使團脫身來找自己。那裡的重逢……一層水汽浮上了唐淼的眼睛。她一步步走過去,輕聲說道:「我來找你了。你們是兄弟,鳳兮需要你。幫我救他,好不好?」
凰羽的綠眸散發出清冷的光,他微諷地看著她,「你這麼有把握我會答應你去救他?」唐淼走到窗邊,站在他面前。離得近了,她看到他臉上並無笑意,心又抽搐了一下,「這一切都是東極帝尊的陰謀!凰羽你聽我說,你不能怨恨鳳兮。他為你犧牲得太多了。」
默默聽她講完,凰羽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很快便恢復了平靜,「我會和你去黑沼靈地走一趟。你不用編造這些謊言,我已和櫻柔公主定親,帝尊壽無盡時就將傳位于我。一帝之尊,他怎麼會施展吞噬元神神靈力的卑劣法術!」
唐淼胸口一悶,見凰羽神色極為不屑,便強笑道:「你不信便罷了。我自己去救他。」
「誰說我不去救他的?稍等片刻。」凰羽笑了笑,轉身離開了窗邊。
眼中一熱,唐淼反手抹去湧出的眼淚,喃喃說道:「鳳兮你一定會沒事的,凰羽答應和我一起來救你了。咱們離開東極地,捉不到咱們,東極帝尊就不會對凰羽下手。你不用再牽掛他,他一定會成為東極帝尊。咱們一定能逃走的。」
魔君突然開口了,「我還以為你見到凰羽會撲進他懷裡呢。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涼颼颼的,怎麼看也不像小情人久別重逢。還是鳳兮好,看你的眼神都快化成水了。」
唐淼一腔苦悶頓時發作,「凰羽已經答應救鳳兮,你別再挑撥離間說風涼話了!」
魔君碰了一鼻子灰,怒氣衝衝說道,「不聽本君的話,本君還賴的說了!臭丫頭,沒眼光!本君就沒看出來凰羽喜歡你!」
唐淼心裡氣苦,正想反唇相譏,身邊傳來凰羽的聲音,「走吧。」
她呆了呆,換上一身黑袍的凰羽流露的氣質與鳳兮很像。如果不看他的臉,她幾乎覺得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鳳兮。鳳兮,鳳兮,他現在怎麼樣了?黑沼靈姬會不會將他的腿砍了?……越想越不敢往下想,唐淼按住胸口,鳳焰的花印沉甸甸地壓著她的心,讓她難以呼吸。
「怎麼了?」
唐淼慌亂地搖了搖頭,「沒什麼,走吧!」
凰羽的身影嗖地飛到了空中。月亮在他身後,將他襯成了一個剪影。抬頭看他,唐淼模糊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她沒再想下去,轉身飛到了空中。
「以你現在的靈力,應該能跟得上我的速度。」凰羽淡淡說了句,帶頭飛向黑沼靈地。
唐淼愣了愣,沉默地跟著他。
凰羽身法不再停滯,飛得極高極快。
唐淼運足靈力跟著他,她突然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以前凰羽看她的眼神不會這麼冰涼,他說話的語氣不會這樣疏離。凰羽知她畏高。自從西地一別後,自己克服了恐高,凰羽並不知道。
他不知道,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擔心她了。
跟前的凰羽真像一個陌生人。
陰寒冷風湧來,吹醒了唐淼。鳳兮的命都快沒了,你還小心眼地對凰羽冷落你感到失落,你對得起鳳兮嗎?
魔君得意地哈哈大笑,「你腦中一會兒凰羽一會兒鳳兮的臉變來變去,好玩!」
唐淼一怔,難道魔君還能看到自己想什麼?
「哈哈,大妙!丫頭,將來你如果真的糊塗了,求求本君。本君就告訴你,你想哪個更多一點兒。」
「不准你看!老怪物!」唐淼大惱。想什麼事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還要不要她活了?
凰羽突然回頭,「我去探路,你在這裡等著別動。」
唐淼「嗯」了一聲,停了下來。
凰羽的身影在夜空中閃了閃便不見了。唐淼停在半空,四周陰風陣陣,天上那鉤彎月不知何時隱於濃烏云背後。她有些緊張,又不敢出聲喊凰羽,立在云端忐忑不安。
「快走!」魔君在她腦中突然發出一聲怒吼。
唐淼被震得腦袋嗡嗡作響,下意識地往前疾飛。眼前光芒一閃,黑夜裡升起了一輪燦爛驕陽,刺得她雙目生疼,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黑沼煞陣!丫頭,你一定是被凰羽坑了!他自己跑了!快點飛。」魔君氣急敗壞地吼道。
「胡說!他去探路了!」唐淼下意識地反駁。她被這股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本能地遵照魔君的話躲閃。
「坤位豎冰牆!哎哎,遲了!你知不知道坤位是哪裡?後退!」
「不知道,我懂個屁的八卦方位!簡單點兒!」四周刺來的靈力如網一般密集,唐淼急得開罵。
「右前!停下,擋!」
破冰聲應聲響起,唐淼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外面強烈的光。不用魔君提醒,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不顧靈力衰竭地全力施出。
「腳下……」
唐淼的腳突然被一股靈力擊中,縱是鳳焰之身受不了傷害,仍將她打得趴下。密集的靈力冰雹似的落在她身上。她在空中打著轉,每轉個身想重立於云端,都被狠狠打下去。身體像塊生鐵,被鐵錘敲擊著,靈力才聚集就被敲散。
腦中魔君突然道:「反正你也不行了,我得替你保存點兒靈力。」
識海中魔君的黑霧濃縮成一顆黑色珠子,瘋狂地吸取著唐淼的靈力。這廂唐淼又拚命地抽取靈力與外力對抗。不多時識海便乾涸得半絲靈力也抽不出來,她渾身無力像條死魚般癱倒在空中。一道縛仙索將她緊緊綁住,氣得唐淼在心裡破口大罵,「老怪物,你趁火打劫。你答應過不吸食我的靈力!」
「不吸走你的靈力,縛仙索一上身你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本君魂力用盡,休息去了。你忍著。才吸兩隻獸魂就要本君幹這麼多事,划不來……」
魔君跑了。
眼前又是一黑,唐淼適應著睜開了眼睛。云中數條黑影向她圍聚而來。穿著打扮讓唐淼一眼認出他們是黑沼靈地的暗煞。鳳兮殺了兩個,現在來了四個。
大不了,和鳳兮一起死吧。唐淼輕嘆。不,她怎能輕易放棄?不是還有凰羽嗎?魔君還替她保留了部分靈力。唐淼又有了信心。
「羽公子」一日後,黑沼靈地會遵循約定,將這丫頭送去綠櫻碧華合。一煞沉聲說道。
唐淼猛地扭過頭,幽暗的光影中又出現了一人。
如鉤的彎月破云而出,照著出現在四煞身後的第五個黑衣人。細眉長目,面容妖嬈……「不是你,凰羽!」唐淼嚇傻了。
他緩緩走上前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唐淼,是我。帝尊料事如神,你果然來了東極地。我等你很久了。」
再見面,他說:「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很久。」
同樣的話,同樣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怎麼……不是同一個意思?
「你去和鳳兮做伴吧,也不枉你們情深如許。」凰羽冷冷說完,抬頭對四煞說道:「試過了唐淼的靈力,想必各位不會疑心羽另找人假冒她。應允黑沼靈地的事羽已做到,現在,她歸你們了。明晚此時羽在此相候。」
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空中如同驚雷,震得唐淼雙耳失聰。她像是在張嘴說話,卻又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
凰羽不會這樣陷害她,不會將她交給這四個陌生人帶走。他沒有滲進骨頭的冰涼眼神,他沒有這麼心狠!
唐淼瘋狂地大喊大叫著。她突然驚恐地發現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一隻手拎起她將她扛在肩上,凰羽的身影在她眼前倒退。
「……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凰羽!」
矇住耳朵的膜突然被撕開,她嘴裡瘋狂的叫喊聲狠狠紮在唐淼心裡。凰羽背叛的事實,對鳳兮的擔心,讓唐淼肝膽俱裂。
嗓子如竹笛般劈裂,發出一記啞音。唐淼張開嘴,喉間傳來的刺痛感堵住了她的喊聲。
她喊了他多少聲?唐淼愣愣地想。
月華與輕云從他身上滑過,凰羽的臉時隱時現,最後投下一個冷漠的眼神,轉身離開。
唐淼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木梟一定拘走了凰羽保有記憶的魂魄,出賣你非他本意。別傷心了!」
是這樣嗎?凰羽不會真的出賣自己的。暈暈沉沉的腦袋像被浸進了水中,唐淼打了個激靈。眼瞳裡漸漸有了生氣。
「……叫得我心都酸了。知道也沒用,除非偷回他的魂魄。」魔君嘟囔著又消失了。
唐淼為自己對凰羽的懷疑而羞愧不已,又為陷入絕境而愁苦難耐。
凰羽被拘走了魂魄當她是陌生人,鳳兮落在黑沼靈姬手中不知生死,她能憑藉魔君的力量逃走嗎?唐淼暗暗攥緊了拳頭,再難,她也要試一試。
「這丫頭對羽公子越是傾心愛慕,鬼面就越痛苦。」
「宮主從前獨寵鬼面,如今恨起來自然不會讓他輕易求死。」
「長得不算極美,倒也清新可人。你我兄弟往日對鬼面低聲下氣,不如享用了她,鬼面又能奈何?」
「別鬧了。擅自動了宮主要的人,當心她把你的元神埋在水泊裡喂毒物。」
「我就奇怪了,硐公子與她同來,為何不對她下手,非要咱們佈陣出力?」
「咱們十二煞陣帝尊也要顧忌三分。羽公子難得有機會見到,豈肯放過?明裡說是讓咱們試試這丫頭的靈力辨清她的真假,實則想探個究竟。他看也無用,四煞陣與十二煞陣根本沒法比較。可憐了老三與十一弟,生生讓煞陣少了威力。」
……
「到了!」說話間一行人已落下云層。
黑沼靈地的陰霾之氣撲面而來。唐淼睜開眼睛,隨即詫異地揚了揚漂亮的小劍眉。
這是一個微光燦爛的世界。
此地以黑沼為名,水泊眾多,樹木幾乎全生在水中。
高大的喬木,低矮的灌木,懸掛的松蘿藤蔓組成了一幅錯落有致的風景。數不清的豔麗花朵夾雜怒放,光芒如紅翡似白玉,像玉珠似鋯石,星星點點,靜靜將黑沼靈地的夜晚裝飾得五彩繽紛。
陰云之下的黑沼靈地竟有著童話般的美麗。
飛至一處空曠的水泊時,景緻又是一變。水泊中長滿了一簇簇開花的植物,鮮豔的花朵平貼水面綻放,放眼望去,像一張寬闊華麗的百花毯子平鋪開來。隱於花間草葉下的水面被割裂開,碎成了水晶,映亮了花朵的嬌顏。
水泊中心的那幢泛著幽藍光華的屋舍就顯得格外樸素與詭異。
嘀——一聲清嗚遠遠傳來,屋舍樓頂飛來數十隻七彩長尾鳶鳥。
它飛得極慢極低,羽翅輕扇,長長的尾翅幾乎要觸到水面。
四煞看到鳶鳥紛紛行禮,自顧自散去。
唐淼躺在地上,看到鳶鳥飛近,羽翅生風將自己拾了起來。觸目皆是絢麗色彩,如果不是知道被黑沼靈姬所擒,她恐怕會迷戀眼前的風景。
指甲刺進了手掌,藉著細微的刺痛感,唐淼再一次告誡自己,那個全身籠在黑紗裡的女人定是陰狠無比。
到了樓前,鳶鳥突然化為女子,押著唐淼靜立在門前。
「抬起頭來。」全身籠罩於黑紗之中的黑沼靈姬款款步出。
魔君替她藏住了部分靈力,又經驗豐富,仗著這個,沒準還有逃走的機會。唐淼目光坦然,神態平靜。
黑沼靈姬刻意逼出股奇寒,正巧唐淼所習靈力屬性偏寒,並沒有如靈姬所願凍得哆嗦。也正巧因為唐淼來自凡界,對黑沼靈姬只是聽說,並沒有見過她的手段,所以靈姬也沒有從唐淼跟中看到恐懼。
她生性孤傲,極看不起性情膽小軟弱之人,唐淼的表現讓黑沼靈有些欣賞。她收回那股奇寒,轉過了身,「我討要你僅一天時間,你是想睡一覺再去見他,還是現在?」
唐淼想回答,咽喉刺痛,拉破風箱似的擠出兩個字,「現在。」
一名鳶女走到黑沼靈姬身邊低聲說著什麼,大概是在告訴靈姬她為什麼會失聲吧。唐淼眼裡又浮起了淚,咬緊了牙死死忍住。她默默告誡自己要冷靜,魔君還偷偷為她抽走了部分靈力,她一定會找到機會救走鳳兮的。
黑沼靈姬看了看天色,將唐淼拎起置於腳邊,黑紗如霧輕輕飄浮,帶著她朝西方飛去。
天空浮起了淡淡的魚肚白,水泊沼澤裡的植物發出的光芒漸漸黯淡。灰白色的霧從水泊中裊裊升起,夜色中的童話世界在白天失去了絢麗與光彩。
陰霾的植物遮天蔽日地瘋狂生長,枝葉間偶爾露出鉛灰色的天,腳下水泊中不時有植物開出詭異的花,古怪的動物冒出難看的腦袋噴出各種顏色的霧氣。在這裡,就連象徵生命的綠意地蒙上了一層陰森氣息。
唐淼被帶著在林間穿行,心情跟著變得陰鬱。她想起凰羽幻出本婚來時的耀眼,想起重羽宮方向那片可愛的綠意。本該享受陽光的鳳兮就是在這裡度過了四百年,成了鬼面公子。漫長的時日裡,他可有快活過一天?
一炷香後,眼前出現了一片綠色的原野。
黑沼靈姬腳下云朵幾乎貼著地面飛行。地面生著綠色的地衣。云朵飄過,一朵朵綠衣便蠕動起來,張開了嘴。躲在靈姬腳邊的唐淼離地更近,定睛一看,被那些地衣表面的刺和蠕動的嘴唬得掙紮著坐了起來。
「與鬼面在一起,沒見過他的棘刺鬼臉花嗎?」靈姬停了下來,望著前方冷冷說道。
黑紗中探出一隻素手,柔軟纖細。幾近透明的膚色隱隱透出細細的青筋與美麗的淡紫色的血脈,帶著一種贏弱的美麗。她彎下腰,將食指湊近了地面。
一張小嘴迅速含住了她的手指,數根尖刺扎進去,淡紫色的血脈中能看到加速流動的血。
唐淼瞧得心驚膽顫。
手指靈力漾動,小嘴張開,靈姬抽回了手。尖尖的食指頂端還凝著一點血珠,紅如瑪瑙,懸在玉般的指尖極盡誘惑。
「貪心的小傢伙。」靈姬輕吮著手指,愛憐地抱怨。
那朵吸食了鮮血的地衣忽然躥起一人來高。綠衣以眼見的速度萎縮成花萼,雪白的花瓣彈棉花似的從花心噴出來,徐徐舒展成一朵白色紅萼的花朵。
這些都是棘刺鬼臉花嗎?唐淼微怔。
她怎麼會忘記鳳兮的棘刺鬼臉花呢?初看時可怕,後來卻溫柔如雷,放過她數次。她穿過它製成的白裳,見過它漫天飛舞時的美麗。唐淼眼裡懼意漸去,瞧著這些綠色的小傢伙,倍感親切。
「四百年,你可知道,養成這片棘刺鬼臉花要吞噬掉我多少鮮血?我傾盡心血為他續根,遍尋仙界我來靈丹助他增長修為。你說,我該不該懲罰他?我有多恨,他就該有多痛。」靈姬伸開雙手,黑紗鼓鼓飄起。
陣陣徹骨寒風吹開了浮在地面的霧氣,前方不遠處露出一線白。像綠色原野上未化的初雪,清新美麗。
唐淼莫名其妙地感到緊張。她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咽喉疼痛得仍說不出話來,只得仰起臉狠狠地瞪著黑沼靈姬。
黑沼靈姬輕輕笑了,「帝尊壽元大限將至,需五行靈力離強的純元女體助他煉製固元神丹。服下固元神丹,帝尊又將延長三年壽命……你擁有五行中的水性靈力,是凰羽和櫻柔公主定親的條件。凰羽便將你獻給了帝尊。」
原來對外用的是這個理由,五行靈力高強的純元女體助帝尊煉製延年益壽的丹藥。唐淼無聲地張大嘴嘲笑。
黑沼靈姬彎腰捏開她的嘴,將一瓶汁液灌進了她哪裡。她輕柔地在唐淼耳邊說道:「 煉製固元神丹絕非易事。五名女仙輕則靈力盡失,重則元神焚燬。你被凰羽獻給帝尊,何必還想著他?你更應該惜命才是。鬼面為你做了這麼多事,讓他破了你的純元女體相信你也不會反對。」
隔著黑紗,唐淼看到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睛,充滿了瘋狂與怨毒。她渾身一震,黑沼靈姬一定還有所圖謀。
四周的一切突然變得似是而非,朦朧虛無。她沒來得及深想,心裡便騰起一股灼熱,熏得她頭昏腦漲,忘記了她剛才想思考的問題。
黑沼靈姬的聲音在極遙遠的地方響起,「我相信,他會救你的。」
醒來啊,唐淼。你要清醒著警告鳳兮別上了黑沼靈姬的當。可是怎麼這麼累這麼疲倦?她被扔進了蒸籠嗎?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讓她覺得渾身難受。
鳳兮!她不能去害鳳兮。唐淼掙紮著想保持一片清明,眼睛半睜半閉,硬撐著不肯睡過去。成片的白影鋪天蓋地湧過來,朵朵棘刺鬼臉花搖晃著花莖形成片片虛影她吞噬淹沒……
棘刺鬼臉花讓出一條道來,黑沼靈姬帶著唐淼緩步走進了花叢中。
原野中間深深凹陷下去,下方是座深谷,谷口佈著結界。淡淡的月華照耀下,結界不進劃過七彩的光芒。
俯視下去,十餘丈深的谷底長滿了雪白的棘刺鬼臉花。鳳兮站在花叢之中,一身素白寬袍,黑髮披散,面容清美。
「鬼面,你不俱元神消散。現在我帶來了一個人,看到她你還敢一心求死嗎?」黑沼靈姬望著下面悠然說道。
鳳兮仰起臉,目光上移,看清黑沼靈姬腳邊躺著的人。他的瞳孔緊縮如針,神態依然悠閒,嘴角漾開了淺淺的笑容,「宮主想讓我活,我何必求死。」
黑沼靈姬笑道:「但是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好好活著的。我在你身上費了四百年心血,我要你做八百年花奴還我。」
鳳兮嘴一撇譏諷道:「這就是宮主的精心安排?宮主想折磨她,又怎知我會在意?草木無情,你養了我四百年我還是背叛了你,何況一個半路認路的小凡仙?」
「我沒興趣折磨這個小丫頭。看在你我有四百年的情份上,我特地借她一晚讓你們好好相聚。」
結界露出一條縫隙,黑沼靈姬將唐淼扔了下去。
山谷深幾十丈,唐淼失了靈力像石頭般砸向地面。
鳳兮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飛身接住了唐淼。
「子時我會來帶走她,希望你能帶給我好消息。」黑沼靈姬放聲大笑,揚長而去。
鳳兮頭也沒抬,解了縛仙索,正要喚醒她,一一枚綠色的棘刺鬼臉花印從唐淼手背上浮現。他駭的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厲聲喝道「老怪物,你給我出來!」
魔群沒有出現。
觀兮握著唐淼的手,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朵綠色的花朵喃喃說道:「我該怎麼辦?」
鼻端飄來一股靜謐的香,像涼風驅走了身體的灼熱。唐淼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些,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鳳兮臉色蒼白,濃黑的眉琥珀色的瞳越發清美奪目。她張嘴想喊他,卻發出一聲極難聽的啞聲。
鳳兮一驚,一絲靈力才提起便又收回。他想了想,伸出了手,瑩白如玉的指尖慢慢凝出鮮血滴入她的嘴中。
他的血清涼甘甜卻又帶著草木清香滑進她的咽喉,火辣辣的感覺立時消失。唐淼迷糊的笑,聽到自己清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鳳兮,別管我。」
他凝視著她手背上的花朵,那枚綠色的花印越發鮮豔,在薄薄肌膚下似活物一般,似要破體而出。鳳兮瞧在眼裡,急的禁不住破口大罵,「你怎麼這麼笨?到哪裡都被人抓被人算計!」
一絲痛楚從唐淼手上傳來,手像被針紮了似的,猛然揚起,胳膊抽筋似的抖動。
鳳兮一聲長嘆,握緊了她低頭吻住了她的手背。抬頭時,他的嘴唇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綠意。
手上燃燒的灼熱與痛苦被他一點點吸走,唐淼迷迷糊糊地看到鳳兮嘴唇的異樣,她大驚失色,使勁推開了他,「你別碰我!」
鳳兮被她推倒在地,臉色難看至極,他喃喃說道:「……你夠狠!」
「鳳兮你聽我說——」唐淼急切的想解釋。脖頸突然像扎進了一枚針,尖銳的痛楚令她措手不及,悶哼了一聲,頭重重地往後仰。
一抹綠色閃了閃,花朵浮現在她的頸側,襯著雪白的肌膚顯得嬌豔而詭異。
鳳兮心神一悸,再次埋下了頭,狠狠地吸吮。
馥郁的香撲面而來,如罌粟般醉人。頸項麻麻的癢,那絲灼熱與痛楚被他微涼的唇吸走,唐淼舒服的呻吟了一聲。
詭異的翠綠色浸透了鳳兮的嘴唇,他中毒了嗎?唐淼雙瞳緊縮如針,不顧一切地大叫出聲,「你走開!不要你碰我!」
鳳兮面無表情地看著唐淼,琥珀色的雙眸閃過一絲痛苦,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凰羽。」
唐淼咬緊了牙,忍受著身體頻頻傳來的燒灼與異樣。黑沼靈姬給她服下了什麼毒?她要鳳兮為了救她而中毒嗎?如果她死了,東極帝尊豈非就得不到鳳凰神木完整的靈力?看來,只有她死了最簡單。凰羽會拿回魂魄恢復正常嘛?有誰能幫他嗎?思緒像一團亂麻,東一線西一線繞得她頭暈。
衣襟突然被鳳兮拉開,胸口鳳焰印記鮮紅如火,四周浮現出數枚小小的綠色棘刺鬼臉。粉嫩的桃花紅染透了她的臉頰,她半眯著迷茫的眼,微翹的嘴唇露出嬌羞無限。
三分詭異三分邪魅三分清純,欲拒還迎的神情……鳳兮怔怔地看著,心不受控制到一陣急跳。
那些翠綠的花朵突然轟地燃燒起來,肌膚如被火燒灼著,痛的唐淼渾身發抖。
鳳兮的心又一次感到了疼痛與不捨,手捏著薄薄的衣襟微微發抖,「唐淼,我曾經想,你能有凰羽在一起也是極好……我們是兄弟啊,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就當我對不起你。」
驀然傳來的疼痛讓唐淼有著短暫的清醒,她努力想對他說這是黑沼靈姬的陰謀,嘴角微動,喉間只傳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她睜大了水濛濛的眼睛哀求鳳兮走開,她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他貼近。只有貼近他,只有嗅著他和香,她才會好過。
鳳兮的臉又湊了過來,薄唇翠綠如葉。
他詭異的唇色令唐淼警覺,她不能害他。唐淼閉上眼睛,兩行淚無聲地滾落,艱難地說道:「我心裡只有凰羽。他是你的兄弟,你不能碰我。」
黑沼靈姬對他的懲罰開始了……鳳兮的手指從她胸口浮現的綠色花朵上撫過,低聲說道:「沒有人能阻止我,你也不行!」
唐淼心一跳,清涼的嘴唇帶著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想推開他,身體飄了起來。沒了思想,只剩下感覺,感覺夾雜在草木清香裡的異樣香氣將她重重包圍,感覺敏感的鎖骨處被他吮吸得陣陣酥麻,她無意識地摟緊了他的脖子,呻吟出聲。
嫵媚贏弱的聲音聽得鳳兮鬢角青筋直抽。他狠狠一拳擊在落葉上,喝道:「老怪物我不管你魂力是否耗盡,你都給老子冥想去!」
鳳兮再不猶豫,迅速脫去衣衫,小心地抱住了她。
他似一汪清涼的泉,柔柔包圍著她。肌膚每一處燒灼的花朵與他唇舌相觸的瞬間黯然熄滅。
「鳳兮……」
「我在呢。」
鳳兮的聲音和讓她舒服的香氣讓她沉醉。不,你不能害他!緊抓著心神僅存的一絲清明,唐淼艱難地掙扎,「別碰我。」
他柔軟的唇緊貼著她的耳朵低聲問道:「我總是跟在凰羽身後把他扔掉的你一次次撿回來,你卻還想著飛回他的身邊。唐淼,我寧肯砍了你的翅膀。」
不等她回答。鳳兮緊緊地抱住了她,強悍而兇猛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拒絕。
唐淼痛苦地和清明的意識對抗著。他的呼吸撲在她敏感的耳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癱軟無力。
黑沼靈姬要利用自己對他做什麼呢?她是想讓她恨鳳兮吧?她以為她愛著凰羽,所以不能接受鳳兮吧?以後不能和凰羽在一起了……為什麼她沒有想像中的難過?為什麼?是因為凰羽拋棄她背叛了她?還是不知不覺間她已對鳳兮生了情?心裡的問題糾纏著唐淼。從一個問題跳躍到另一個問題,她努力想找出一個個答案,卻一個也想不清楚。暈暈沉沉的腦中閃過黑沼靈姬面紗之後的陰狠,她口齒不清地嘟囔:「不要……碰我。」
鳳兮眼眸深處兩朵紅色的鳳焰如火跳動,唐淼的再三拒絕讓他心頭火起,「千絲是沼澤裡的精靈,每一棵樹都願意讓她纏繞依附。凰羽不會將千絲送給別人,因為他會擔心失去他千線無所依附,千絲會死。第一次見到你,你正在給雪龍馬編辮子,摘花戴。那時我想,你不是依附樹而生存的藤蘿,你是能站在樹上歌唱的云中燕。凰羽輕易地讓西虞昊將你帶走。他因為無奈放走你一次,也會因為種種無奈而放走你第二回。他已經做出了選擇,沒有人逼他。你看到他的痛苦無奈,你能不能多看我兩眼?」
「鳳兮。」幾乎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喊出他的名字。唐淼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逼著自己保持清醒。淚浸濕了眼睫,目光柔弱地哀求他。心軟得像水,她什麼時候不理睬他了?因為喜歡,因為在意,所以她才不能害了他。
「就這麼不喜歡我嗎?」
不是不喜歡他,她不是不喜歡他!掙紮著想告訴他更多,眼前鳳兮的臉變成道道虛影。他的撫摸讓她癱軟無力,想說的話變成了深深淺淺的呻吟。
鳳兮笑了笑。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何必再給自己一次失望的期待?
溫柔的吻變成了燎原的火,唐淼的心激烈地狂跳,魂飛天外。
半睜開眼睛,朦朧中,唐淼看到鳳兮唇間的翠綠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是木仙,擁有最強大的木之靈國。他不會中毒。她心頭一口氣鬆懈下來,緊繃的身體變得柔軟。
雪膚上浮現的綠色花朵越來越多,越來越鮮豔,越來越凸顯,似要從她身上蹦出來。鳳兮倒吸一口涼氣,雙手不停地在她身上遊走。細細密密的吻讓她顫抖,直癢到骨頭裡。唐淼蹙緊了眉,不自覺地扭動著身體躲閃。
他微涼的辰抵在她唇上,劇烈跳動的心緊緊貼緊了她的心房。他的手順著她凹陷的背脊一路滑落。她的躲閃掙扎與他漫不經心的愛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她永遠不知道下一刻等待她的是柳暗花明的又一村,還是絲林裡磨亮了爪子的狼,極度的刺激與緊張讓她全向緊繃。
他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密無間隙。
恐慌從心裡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讓她想清楚,身體一沉,世界靜寂得連心跳都停止了。
唐淼霍地瞪大了眼睛。
撲通,撲通,撲通……急促的心跟聲震得她鬢角青筋隱現。
成片的雪白的棘刺鬼臉花閃電般刺入眼簾,刺目的白光讓她瞧不清身在何處。心變成了一片羽毛,被狂烈炙熱的氣息吹得時高時底。痛楚與鼓帳的歡愉同時襲來,她渾身繃得緊了,難受得直想喊出聲來。
灼熱的嘴唇狠狠地壓在她如天鵝般纖細的脖子上,像迎面斬來的刀,生生地將她的尖叫斷在了喉間。
一聲輕吟斷斷續續地從她喉間飄出。像一隻蠶,吐出了柔亮綿長的絲,顫顫巍巍地黏住了鳳兮的心,緊緊纏繞。
傳來的痛楚拉扯著他的眉擰在了一起,鳳兮用力昂起了頭。陰霾的天光映著他沒有血色的臉,淡淡的綠氣翻湧而上,淡粉色的唇在眨眼間變得翠綠如葉。喜悅歡愉和絕望悲傷同時沉入那雙明亮的鳳目中,看不出悲喜。
四目相對。彼此的呼吸聲與心跳聲漸漸重合,韻律齊整。
「鳳兮!」唐淼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充滿了彈性,絲緞般光滑。
想到他帶給她的感覺,唐淼的肌膚因為羞澀而浮起粉色的紅暈,唇邊微微展露出笑容如穿透薄霧的晨曦。
鳳兮不覺痴了,身體迅速湧出一股異樣,淡淡的綠氣又一次從心底翻騰而起。鳳兮心一沉,想到了同時發生的另一個可能,「得到了,我就不稀罕了。男人都這樣。」
他想表現得滿不在乎,想陰險地大笑三聲,最終卻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她卻在笑。她的笑容和目光讓鳳兮覺得自己骯髒不已卑鄙無恥之極,他欲蓋彌彰地迅速被了句,「靈姬宮主給你服下了棘刺鬼臉花的花種,我現在靈力太弱,吸走它們對我恢復靈力極有用處。」
他說完就想扇自己一耳光,狼狽不堪地轉開了臉。
唐淼來不及說什麼,張開雙臂就抱住了他。除了緊緊抱住他,她實在想不出該對他說什麼。
一時間心情激盪,唐淼淚如泉湧。
他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只會將對她的好深深隱藏。
「落進靈姬宮主手裡時,我才明白,靈力有多重要。我需要那些花種。我為一已之私而破了你的純元女體,你恨我是應該的。」鳳兮用力拂開她的手,慢慢起身。她淌滿淚水的臉令他心痛難忍。揮手間,如雪的白衣蓋住小淼身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柔軟的白衣帶著他的氣息撲面而來,隔著朦朧的光,唐淼想起那一回在黑幽深淵醒來,他伸手蓋住她的眼睛說:「別看!」
他不讓她看見的是醜惡的怨靈,還有他善良的心。
他的心聲……他的心聲,是狠心趕她走的時候,撕扯開她衣襟時的裂帛之聲。決然痛楚。
只有他面對生死的時候,他才不會掩藏。就像西虞昊擺下陣法殺他的時候,他才忍不住低聲告訴她,「我不敢賭。」
現在,他又要藏住它,又不想讓她看見嗎?
鳳兮腳下湧出片片綠色的棘刺鬼臉花種,迎風舒展著花心,片片變白。山谷中像下了場大雪,頃刻間由綠變白。他赤裸著身軀漸漸木化,一顆心彷彿也被凝固成了木頭,沉重無比。
陰霾的夜色沉進琥珀色的眼底,他真想知道仙界之上是否還有神明。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他?嘴裡淡淡地說著傷害她的話,眼見身體無奈被動地幻化了本尊。
「就像……凡人餓了會吃東西,我不過是餓了,吸食你體內的棘刺鬼臉色種補充靈力而已。別對我說凡界那些規矩,仙界和合雙修本屬導尋常,沒有人會在意你是否是純元女體。凰羽例外,因為他是我的雙生兄弟。如果他和你……他會看到今天這一幕。忘了他,仙界除了凰羽多的是美貌男仙。」
「鳳兮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劈了你當些燒!」唐淼霍地掀開了蓋在臉上的衣裳怒吼。
搖曳的花絲中,一株鳳凰神木靜靜佇立。
鳳兮的聲音空洞地響起,「你就算把我劈成碎片,也只會發現我本就無心的。」
「你變成樹躲起來就想不認帳嗎?」唐淼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氣得一掌拍了過去。
無意識帶出的冰霜之寂凍住了翠綠的樹葉。她大驚收手,被黑沼靈姬困在這裡,鳳兮還有多少靈力能夠抵擋?
陰冷的風輕拂過,鳳凰神木的羽狀樹葉簌簌掉落一地。唐淼心疼地咬緊了嘴唇。
「別欺負我神志不清腦子迷糊,你說過的話我一句也沒有忘記!」唐淼說著走過去。
棘刺鬼臉花嘩地張開了花心,伏於花瓣上的尖刺如刺蝟遇到了強敵,齊刷刷地豎直。鳳兮擺明了態度,拒絕她靠近。
唐淼一把擦乾淚,撇嘴大發嬌嗔,「我就是凡人,就要你負責到底!你說過的話想要吞回去,沒門兒!」
鳳凰神木靜靜地佇立。
唐淼狠狠地跺腳,收斂靈力徑直撞向棘刺鬼臉花,「有本事你讓它扎死我好了!」
棘刺鬼臉花不閃不避,萬千尖刺戳在她身上,連皮也沒破一點兒。唐淼呆了呆,大怒,「知道你給了我鳳焰之身是吧?老怪物,我要還給他!你說該怎麼做?」
魔君沒有回答。唐淼自顧自地點頭,「我明白了。反正他對我無心,我明日見到東極帝尊就大方讓他把我給熔煉了!再讓他擒住你們兄弟倆,噬了元神魂魄吸走靈力,成全他煉成不死之身!」
話音剛落,鳳兮的聲音便響起,「說清楚,怎麼回事?」
「你終於緊張了?」唐淼雙目一亮,抄著雙臂得意地哈哈大笑,「老怪物說的哦,信不信由你。一切都是東極帝尊的陰謀。他要用秘法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和靈力。咱們三人少了一個,東極帝尊就煉成不死之身。凰羽之所以變得這麼奇怪還出賣我,是因為他留有以往記憶的魂魄被東極帝尊拿走了。他都中招了,我去找他豈非自投羅網?帝尊再逼著他把你交出去,他的陰謀就沒人能阻擋得了。你要是不想出辦法來,等到了時,黑巫婆就會將我交出去。被凰羽送給東極帝尊熔煉,還不如我現在乾脆先死在你面前好了。被丹爐融化很痛很可怕的。看在咱倆沒幾個時辰相聚,你還不出來陪陪我?」
鳳兮先是被她的話驚得片刻失神,又被她撒嬌耍無賴的話整得哭笑不得。
唐淼面容呆滯,聲音一變,「是真的,本君作證!」
鳳兮愣了愣,氣極大罵,「老怪物,我說過不准你控制她的身體!欺我靈力薄弱是不是?你敢噬她元神佔她身軀,我就算拼得元神消散也要先滅了你!」
唐淼木然的臉忽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哈哈,我裝的!他老人家冥想去了,保持魂力才能幫我逃跑!鳳兮,你上當了!你休想再糊弄我!你變成樹就可以不理我了?有本事你飛出這裡不讓我看見啊!」
鳳兮不由氣結。
眼前的唐淼語笑嫣然,眼睛撲閃撲閃的,撅著嘴粉蠻橫,可愛之極。他實在沒辦法再不理睬她。鳳兮暗暗嘆氣,無奈地說道:「我光著呢,你轉過身去。」
唐淼矇住自己的眼睛轉過了身,嘴裡不停地嚷道,「我不看,不看。」
記起初次進黑幽深淵,鳳兮突然轉過身來。唐淼小劍眉活潑地跳了跳,暗暗數到十,突然轉過了身。
淡淡的綠光閃過,一片雪白花海染上一層晶瑩的綠,陰鬱幽暗的山谷如夢境般美麗。鳳兮披著寬大的白袍靜靜地佇立在花海之中,黑髮飛揚,容顏清美。
唐淼滿臉驚豔,故意咂巴著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你穿衣裳的速度太快了!人都是我的了,還怕我看見?」
鳳兮沒有像以前那樣痞笑著接她的話頭,一味清冷地說道:「唐淼,時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是個多麼自私的人。」
唐淼呆了呆,笑容凝固。
鳳兮咬緊了牙,逼著自己無視唐淼的臉色,冷嘲熱諷道:「凰羽放棄過你,又出賣你,讓你被黑沼靈地擒住。所以,你有理由變心但是你忘了,忘了是淮在東荒之地呵護著你。沒有凰羽,你早死在那個不毛之地了!你忘了,忘記他曾經毫不吝嗇地把鳳紫花冠給你。你只顧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情緒。你傷心的時候可有想過,凰羽會不會傷心?如果他為著一個女人而對不起兄弟,你還會鄙視他吧?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想。就像現在,你明知道他害你被抓極有可能是因為魂魄被帝尊拘走,他身不由已,你卻沒有想過去幫他。變了心的女人真可怕,你竟然一句也沒有提起過他!」我沒有變心!「唐淼大叫,被鳳兮罵得眼淚奔瀉而下,」我沒有……我只是忘記他了。剛才我就沒有想到過他。我從來都以為我喜歡的是他,只有他一個。但是你說,我從此不能和凰羽在一起了,我一點兒也不難過。我只是怕害了你,我沒有不願意。我想和你一起逃走,去偷出凰羽的魂魄,讓他清醒過來……你不要這樣罵我。鳳兮,你不要再用這種方式趕我走。你不要裝著對我冷漠的樣子趕我走!你怎麼能和我,和我那樣了還要趕我走!你無恥!混蛋!王八蛋,你居然讓我去找別的男人!我不要活了!
唐淼罵了一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沒有恨你,也沒有不願意。我很……歡喜。」
「你以為我喜歡他,所以才這樣對我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問我,問我是不是也喜歡你!我的心又不是木頭做的……」
她的心不是木頭。
被一次次感動時,那個總是對她好的人慢慢在心底留下了身影。
他的身影在心裡一遍遍加重著色彩,變得栩栩如生,讓凰羽黯然失色。等到無法忘記時她才明白,凰羽如水的溫柔能溺斃了她,她卻願意為鳳兮粉身碎骨。
有一種愛叫水滴石穿。
還有一種,如撲火飛蛾。
她喜歡他!她喜歡他!她喜歡他!
鳳兮呆若木雞。
心一遍遍高喊著這句話,巨大的幸福感讓他眩暈。他是仙界最傻的傻瓜!他居然以為她的拒絕是因為凰羽。他企盼了那麼久,等待了那麼長時間,他居然早已得到卻不自知。
鳳兮熱血沸騰,抬腳就想走過去,異樣的感覺止住了他的腳步。他掀起了衣襟下襬,悸動的心墜入了深淵。心頭雪亮,這才是靈姬宮主的目的。她要讓他從幸福的頂端摔落泥沼。鳳兮攥緊了衣襟,喃喃說道:「我也不想趕你走……」
唐淼遲疑地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他腿上,駭得她面色大變,倒吸了口涼氣。
鳳兮雙膝之下沒有腳。兩朵棘刺鬼臉花包裹著他的腿,下面飄蕩著髮絲般細密的根。離近了,唐淼清楚地看到點點鮮紅的血從棘刺鬼臉花的尖刺中流淌進根頸裡。
鮮紅的根,瑩白如玉的雙腿,詭異而可怕。唐淼踉蹌著摔倒在地上。她終於懂得什麼叫斷根之痛,什麼叫為他續根。
黑沼靈姬就是這樣為他續根嗎?讓他日夜以血供養蓿棘刺鬼臉化。讓他每天都踩在萬千尖刺上行走。唐淼曰眥欲裂膽肝生寒。
「你成了棘刺鬼臉花的花床,只有擁有棘刺鬼臉花毒的我才能吸走它們。原來它們被鳳凰神木的元神控制,只能成為我的根頸我的雙腳,如今它們在我體內迅速壯大,它們會慢慢吞噬掉鳳凰神木的元靈。等到那時,我就會成為靈姬宮主的花奴。這張臉很美是嗎?如果長滿了尖刺還會美嗎?它會變得比從前戴的假面更猙獰可怕。你還要和一個怪物在一起嗎?手撫摸到的不是平滑的肌膚,而是一片尖刺。我的心神不會再被你牽動半分,有的只是對靈姬宮主血液的渴望,對她的忠心。」鳳兮面上浮現出一片苦澀。他靜靜地看著唐淼蒼白的臉,他知道,靈姬宮主一定非常開心。「對不起,我收回我罵你的話。我不想趕你走,但我已經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忘了我吧。」
「不!」唐淼大口地喘著氣,有時為了救她嗎?叫她如何回報他萬一?她盯著鳳兮一字字說道:「我不在乎!仙界如此神奇,總會有抑制棘刺鬼臉花的辦法!我絕不會拋下你!」
鳳兮心裡一甜,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值了。他沉默了半晌,柔聲說道:「我在乎。」
他這一生很玄妙。靈識初開被長老們斷要驅離。那時他想,如果能助凰羽登上帝尊之位,他就能再回到重羽宮的靈台鳳池修練。眼看東極地無人能和他爭了,唐淼卻告訴他,一切都只是帝尊為了與天同壽的陰謀。他想毀了木靈死得乾脆一點兒,又被靈姬宮主逼著連自毀木靈的機會都失去。他曾經想,如果唐淼心裡不僅僅只有凰羽該有多好。可是……她說她沒有恨他,沒有不願意,她很歡喜。她說,她絕不會拋棄他。
鳳兮嘴角輕輕勾起,慢慢說道:「我很在乎。我只要一想到,我會生出滿身的尖刺連抱一抱你都不行,我就在乎得不得了。我只要一想到,那時的我會不認得你,我就恨不得現在就死……」
唐淼站直了身體走向他。棘刺鬼臉花無風自動,鳳兮隨之後退,「不要過來。我根本沒有半點兒自慚形穢的意思,但我見不得你可憐我。」
「我沒有可憐你。鳳兮。」唐淼眼裡蓄滿了淚。
「有沒有都不再重要。總之我不會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想陪著個怪物,但我這個怪物就是不樂意。」
唐淼心裡一痛,喃喃說道:「不要這樣,鳳兮。一定還有辦法的是不是?你不能這樣放棄。我以後怎麼辦?我只要想著你的模樣,我就受不了!鳳兮,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要留下你一個人!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凰羽的魂魄偷出來,讓他變回原來的模樣。我救了他就回來找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開你。求求你不要離我那麼遠,不要讓我觸不到你,鳳兮,別對我這麼殘忍!」
她一步步走向他,棘刺鬼臉花軟軟地垂下了花瓣,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唐淼雙目含淚,心卻在飛揚。終於她站在了他面前,向他伸出了雙臂。
鳳兮臉上突然湧出一股綠氣,他神色大變,突然後退,大喝一聲:「千萬別碰我!」
鳳兮光潔的眉心浮現出了一羽翠葉,瑩瑩閃動。這是他最後的法寶,光華吐放間,湧出的綠氣慢慢被逼離了臉龐。
「差一點我就能抱著你了。」鳳兮望著唐水準無奈地微笑。綠光如絲環繞著他,身體在漸漸幻變。
鳳兮語聲如風般消失。他的身體凝化為鳳凰神木。綠色的靈力自羽狀翠葉中絲絲抽出,注入樹身。沒有樹根,高大的樹身浮在棘刺鬼臉花上,與花連接處瑩瑩綠意與翻騰面上的白氣糾纏。
唐淼再笨也知道,鳳兮在用盡全力抵制著棘刺鬼臉花的入侵。她軟軟地滑坐在地上,痴痴地望著幽暗光線下的鳳凰神木,「為什麼要對我們這樣殘忍?為什麼才讓我知道喜歡了你卻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信命!我絕不相信我就找不到辦法救你!」
可是鳳兮已經聽不見看不見。唐淼埋下頭,緊緊蜷成一團。暮色漸深,雪白的花朵幽幽散發出清冷的光,高大的鳳凰神木浮在一片花海之中。
隔上片刻,樹上便凋零落幾片綠的樹葉。
唐淼無助地看著,喃喃說道:「魔君,你告訴我。如果鳳兮重新得了鳳焰,他的靈力一定能抑制棘刺鬼臉花毒。鳳焰能為我重造身體,定也能給他一雙健康的腿。你一直沉默,我知道,你沒有進入冥想。你都看見了也聽到了。你不說話,只是不願意讓鳳兮難堪。」
「要讓他徹底擺脫棘刺鬼臉花毒眼下有一個好辦法。」
「你說!」
「木梟要鳳凰木完整的元神魂魄與靈力。只要他知道鳳兮的元神被棘刺鬼臉花毒吞噬,支撐不了多久,他一定會想辦法保住鳳兮的元神。」
唐淼明白了。黑沼靈姬要懲罰鳳兮,她不會說出去。只有自己把消息帶出去,木梟為了鳳兮的元神會先救他。而要偷回凰羽的魂魄,她也必須進綠櫻華台。唐淼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知道讓木梟救鳳兮是欽鴆止渴,走一步算一步吧,總比讓他留在這裡被那鬼花吞了強。我去綠櫻碧華台。」
「黑沼靈姬打開結果的時候,我用靈力應該可以衝破這層結果。有我指點,你還是有機會能逃走的。」
她不要逃走,不要失去鳳兮!唐淼笑了,「我早該在墜下懸崖時就死了。來仙界無所事事,難給我一個聖母的機會多好啊!你再藏點兒我的靈力吧,沒準兒進了綠櫻碧華吧就靠它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如何把鳳焰還給鳳兮。
識海深處傳來魔君的悠長嘆息,「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36 AM
九十二、東極帝尊
如鉤的月亮升至半空,淡得像畫出的一條線。
唐淼不捨得地說道:「鳳兮,黑沼靈姬就要來了。」
鳳凰神木枯落的樹葉在地上鋪上了厚厚一層,全力對抗著棘刺鬼臉花毒的鳳兮聽不到唐淼的聲音。
「鳳兮,你要撐下去。我一定會救你。」唐淼拾起一片枯黃的羽狀樹葉,淡淡的木葉清香讓她心酸不已。她小心將它藏在懷裡,站起身,理了理衣裙,退到離鳳兮很遠的地方,靜靜等待。
云如海流沙般飄過,月只留得一點兒朦朧的影子。山谷邊緣雪白的棘刺鬼臉花無風自動,黑沼靈姬出現在山谷邊緣。
一心想奪回帝尊之位,黑沼靈姬知道一切都是帝尊陰謀的話,她會幫自己嗎?這個念頭在唐淼心裡閃了閃就被她否定了。黑沼靈姬恨鳳兮,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不僅不會出手相助,恐怕會立時殺了鳳兮。既能破壞木梟的計劃,又能除掉叛徒,她何樂而不為?
如果鳳兮被自己鄙視,黑沼靈姬會不會因為高興而放緩對付鳳兮?唐淼破口大罵,「老巫婆!」
黑沼靈姬飄然飛下,望了一眼靜立在一側的鳳凰神木。棘刺鬼臉花的白色霧氣在樹根處洶湧翻騰,鳳凰神木像浮在一片白霧之中,不時有樹葉凋零飄落。一切都依照她的計劃進行。她回過頭,上下打量著唐淼,嘆了口氣,「凰羽為了帝尊之位出賣了你,鬼面卻為了救你而甘願讓花毒入侵元神。鳳凰雙生,哪一個都是仙界翹楚,能得其一,你該知足。」
她居然知道鳳兮和凰羽是兄弟!唐淼震驚。
「在綠櫻碧華台前,第一眼看到鬼面的真面目時,我就知到了。」黑沼靈姬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輕而細,身上黑紗如漣漪般顫動。
唐淼忍不住看了一眼遠處的鳳凰神木。淡淡的綠光,絲絲白霧,黯淡的月華,孤獨的樹。心尖被掐了一把,疼得她擰緊了眉。
「你胡說!」唐淼尖叫。她只能藉著這樣的高呼,讓情緒得以流露。
「鬼面的心神受你影響,你越痛苦,他的痛楚只會越過你。他體內的棘刺鬼臉花會一日一口噬咬他的元神。你越恨他,他越是難過。將來他生出的毒刺就會越多,密密長滿全身,密密覆蓋他的臉!」
「你住口!」唐淼打了個激靈,不敢想像下去。
纖纖素手從熙紗裡伸出,一隻黑色蝴蝶飛向鳳凰神木。黑蝴蝶翩動著翅膀,吞噬著白霧,體形增大了數倍。綠光暴盛,又黯然消失。
「他聽不見,卻能感覺到。」黑蝴蝶停歇在鳳凰神木枝頭,等待白霧再次洶湧翻騰時飛下吞噬,綠芒再次閃爍消失。黑沼靈姬轉過身來,說道:「我會控制好時間,看著他的元神一點點變得虛弱,有趣吧?」
唐淼轉過頭,在心裡默默念叨,「鳳兮,我喜歡你喜歡你……」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她希望鳳兮能聽到,不會難過不會痛苦。
黑沼靈姬瞧見她的淚,放聲大笑,「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你想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他的臉就知道他和凰羽是雙生之樹嗎?因為他的臉像極了重羽宮的前任主人,怪不得在我面前要戴著假面具不露真容。紫棕老兒,西燭上仙,你們真真是好算計!」
黑沼靈姬這麼恨鳳兮,除了他的背叛,還因為他的臉嗎?唐淼想起三千年前的爭奪帝尊之位。黑沼靈地和重羽宮互損靈力,才讓雪櫻族的術梟當上了帝尊。她和重羽宮的前任主人之間僅僅是競爭對手這麼簡單?
這個女人定是瘋了三千年,激怒她只會對鳳兮不利。唐淼強忍著沒開口。
黑沼靈姬揭開了面紗,面容柔美如工筆畫中的纖纖仕女。黑色的蝶停在她光潔的額心,如有生命般輕輕搧動著羽翅。她的手指撫過,黑蝶隱沒,露出一枚淺紫色的花印,「認識嗎?」
唐淼當然認識,再見鳳紫花冠的花印,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三千年前,重羽宮的紫陌、我,還有木梟爭奪帝尊之位。我是蝶神修仙,在海裡靈力虛弱。為了助我渡過五年試煉,紫陌從東荒之地偷偷跑來了南涯海……他的鳳紫花冠進了我的識海,我在他身上種下了蝶蠱。彼此背叛,都將受制於對方。我願意讓紫陌成為帝尊,我只想做他的仙后,黑沼靈地不會因為失了帝尊之位而消亡。東極大比,我相讓於他,收回靈力的瞬間,識海裡的鳳紫花冠被激發,害我蝶神被制,從此靈力再無增長。他是怕我反悔嗎?所以對我下此重手。傷心憤怒之下,我引發了他體內的蝶蠱……木梟就這樣登上了帝尊之位。鳳紫花冠飛出我的識海回到他手中,留下了這個花印。我的蝶蠱卻收不回了。在黑沼靈地,背叛只有死,沒有絲毫回轉的生機。我很想問他一句為什麼,他卻連話也說不了,只望著我笑……他元神消散,重羽宮的長老們將他葬在靈台鳳池,新的鳳凰神木會重新長出。鬼面和他長得太相似。算算救他的時間,和重羽宮的羽公子靈識覺醒的日子差不多,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佇立在暗淡光影中的黑沼靈姬身影模糊,幽幽地低語。
唐淼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腦中靈光閃過,冒出了鳳兮在黑幽深淵裡趕她走的時候。佇立於青霧之中的背影。
又一個被心上人背棄生怨的可憐女人。唐淼心生憐意,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會不會是你誤會了?也許都是東極地尊搞得鬼?讓你們自相殘殺,他從中獲利。如果東極帝尊並非壽元降至,只是一個想毀去黑沼靈地和重羽宮的陰謀,你會相信嗎?」
黑沼靈姬的目光突然鎖住了她的眼睛,藉著幽暗的光,唐淼看到她雙瞳中一雙蝶優雅地舞動著翅膀,美麗如黑色的精靈。
識海中魔君釋放出靈力,額心水滴狀的印記吐出藍色的光。魔君的聲音突然鑽了出來,「閉眼!」
她的心被暴和聲激得跳了一下。唐淼闔眼再睜開,黑沼靈姬雙瞳中的蝶影消失了。
蝶蠱不喜歡唐淼腦海中水屬性的冰寒靈力。黑沼靈姬並不十分在意,冷笑道:「小丫頭滿口胡言。木梟壽元將至,是我親眼所見。鬼面背叛了黑沼靈地,欺騙了我,這是他應得的懲罰。你休想讓我放過他!」
唐淼急了,「傳說中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能成為東極最強大的帝尊!你就不怕東極帝尊收拾了重羽宮就對付黑沼靈地?如果你毀了鳳兮,將來沒有人能對抗東極帝尊!」
黑沼靈姬戴上面紗,淡淡說道:「我只要看到他和紫陌同樣的臉,我就恨不得現在就讓棘刺鬼臉花毒吞噬他的元神,讓他的臉長滿尖刺。時辰到了,凰羽來了。你若不聽話,我很樂意告訴他,你和鬼面的事。」
縛仙索靈蛇般飛來,是戰還是束手就擒?唐淼還沒想清楚,就被綁了個結實。黑沼靈姬抓起她衝天飛起。
唐淼深吸一口氣,暗問識海裡的魔君,「沒問題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扭過頭往下望去,谷裡的鳳凰神木安靜地佇立。鳳兮,等著我。我一定會把你從黑沼靈姬手裡救出來。唐淼默默地說道。
「凰羽出賣了你,你還對他唸唸不忘嗎?看到他,想想你和鬼面,你的心一定像被放在火上烤吧?」黑沼靈姬撩撥著唐淼。
令她痛苦,就是讓鳳兮吃苦。唐淼抬起頭,露出了笑容,「宮主說得對,凰羽出賣了我,我為什麼還要想著他?鳳兮生得那麼美,能成為唯一霸佔他的女人,我很得意。多謝宮主救我一命。帝尊用不著我了,我離開東極地後,仙界鐘靈毓秀,有的是美貌男仙!我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黑沼靈姬笑了笑,「這得看你有無本事從木梟手裡逃脫。你還是北地天后的嫡傳弟子。他用不著你,但也不會讓北地因你而與東極地為敵。木梟一定會殺你滅口。我等著那一刻,看鬼面如何心疼。」
唐淼翻了個白眼。她打不過黑沼靈姬,待木梟替鳳兮驅走花毒,她就要逃走。
出了黑沼靈地,陰云消散,夜空驟然明亮。
凰羽一如來時,穿著一身黑色長袍,皎潔的臉依然美得妖孽。只是那雙綠眸冷冷從她臉上掠過,不帶絲毫感情。
接了人,凰羽面無表情地將她擲於腳底,駕云疾飛。
他的心情並非如表面看著那般平靜。他疑惑地想,為何從昨日將她送進黑沼靈地起,他就一直不安,直到靈姬將她帶來,他才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是了,帝尊急用五行水性靈力煉丹,他擔心出意外罷了。
凰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不再深想下去,催動靈力急速飛向綠櫻碧華台。風吹動他的衣襟,鼻端又傳來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望著他,只看到一張漠然的臉。唐淼突然想起了那些過往,心頭酸澀莫名。難道被拘走了留有過往記憶的魂魄,他就真的一點兒也記不得了嗎?唐淼仍想一試。
「凰羽,你還記得嗎?我初到東荒之地時,你教我引出靈力學會用馭水之靈。我不懂控制靈力將自己淋成了落湯雞,你笑得滿樹枝亂抖,我氣得揍你,沒打疼你,卻把自己的手弄疼了。
「我那時候可傻了。一個勁兒地想你是木仙,應該怕火的。可是你殺了異獸後居然給我烤肉吃,根本不怕火。對啦,我還給你取了顆沙角蛇的元靈。凰羽,你把它扔了沒?
「在西地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們一起捉弄西虞昊。當著他的面編瞎話,看他滿臉疑惑,卻識不穿,我們忍不住偷笑。
「對啦,那匹雪龍馬在東極地嗎?我給它編的麻花辮還在不在?你威脅那傢伙說要砍了它的羽翅烤給我吃。」
凰羽彷彿沒有聽到腳邊唐淼的怨念。他記得在東荒之地她用馭水之靈引水,那是她需要自己幫助而達成的交易,根本不記得在西地和她一起馴過雪龍。他冷冷地瞥了唐淼一眼。這個妖女,竟敢當著他的面胡說一氣!
「鳳兮為了你而被斷根遠棄。他在黑沼靈地蟄伏了四百年,只為了你能當上帝尊。他是你的兄弟,你難道忘了嗎?
「你在黑幽深淵認出我來了對吧?你沒有追來,鳳兮說,你是故意放我們走的。你從來都沒有恨過他,
「凰羽,你為了鳳兮決定離開我。你為了他連喜歡的女人都願意放棄,你怎麼能夠任鳳兮陷在黑沼靈地?」
不,不是這樣的!鬼面為了報斷根遠棄之仇蟄伏在黑沼靈地。他處處與自己作對,他視重羽宮為敵。凰羽腦中頓時浮現出唐淼胸前火紅的鳳焰花印和千絲化為朽木的情景,心如撕裂般疼痛。他低下頭,綠眸如冰雪般清冷,「鬼面斷根乃是重羽宮為保靈台鳳池只奉一主的慣例,但是他卻懷恨在心與重羽宮為敵。他毒死了我的千絲。你在東荒之地引水助我歷練成功,我很感激,但你不該和他勾結在一起。你趁我不備暗中出手救走鬼面,阻我為千絲報仇。你還敢顛倒黑白蠱惑我!」
一片綠葉飛來準確地封住了唐淼的嘴,凰羽冷笑了一聲,再不看她。
明明知道凰羽無神魂魄被拘,聽著他的話,唐淼仍氣得吐血。她在心裡默默問魔君:「如果偷不回他的魂魄,他就找不回真正的記憶嗎?還有沒有辦法?比如一棒子狠狠打醒他?」
「記著他真實記憶的魂魄被抽走,他腦海中留下的只有木梟因勢導入的意念。如果他識海夠強大,或者有些事印象特別深刻,沒準他也會想起來。」
「我要賭一賭。」唐淼下定決心,望著下方點點燈火,咬牙在云朵外翻滾。
摔下去,從百丈高空摔下去,凰羽會記得為她擔心的感覺嗎?
眼看她要滾下云端,凰羽冷冷說道:「果然是個不老實的!」
指尖一團綠芒閃出,唐淼胸口如壓巨石,眼前一黑,悶得暈死過去。
柔柔的花香沁入肺腑,唐淼嚶嚀了一聲。
「醒了?」
唐淼發現仙索已經解了,靠坐在軟榻之上。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迅速往四週一望。殿堂寬敞,掛著重重白色輕紗,窗邊垂下怒放著花朵的藤蔓。這裡就是綠櫻碧華台嗎?
對面几案旁坐著一名男子,正放下手裡的捲軸,含笑望著她。
「你是誰?」心裡有了七分把握,唐淼仍問出了口。
「本尊是綠櫻碧華台的主人。」
果然是東極帝尊木梟。他和她心裡的東極帝尊形象差得太遠了。她一直以為東極帝尊木梟是個老頭兒,沒想到竟是個豐神俊朗的成熟男子。若非一頭灰白的頭髮,唐淼看不出來木梟有半點兒壽元將至的跡象。
木梟順著她的目光捋了下頭髮,苦笑道:「本尊壽元無多,聽說貼娘擁有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正是純正的水屬性靈力,冒昧想請姑娘助本尊煉成固元神丹。凰羽太急切,讓你受委屈了。」
說得和真的一樣。唐淼眨了眨眼睛,嬌羞地低下了頭,「煉固元神丹不僅要五行靈力,還要純元女體,那個……我幫不了帝尊,實在慚愧。」
木梟握著捲軸的手微僵,指尖彈出一根綠絲繫住了唐淼的手腕,眨眼間便又收了回去。隨即他憐惜地望著唐淼道:「靈姬她為了懲治鬼面竟對無辜之人下手,本尊定為你討個公道!」
「帝尊!」唐淼想到鳳兮的處境,心裡難過,眼淚滾滾落下,「鳳兮為了給我解毒,不得已……黑沼靈姬說,要讓棘刺鬼臉花毒慢慢吞噬鳳兮的元神。鳳兮不想當帝尊,不想和凰羽爭了。黑沼靈姬如此逼他,還請帝尊做主救救他吧。晚了,他元神被噬,以後就會變成渾身長滿尖刺的怪物。」
木梟的眼神漸漸變得陰沉。黑沼靈姬讓鬼面破了唐淼的純元女體,成心不讓他煉固元神丹。這本是障眼法,倒也無礙。但是她讓棘刺鬼臉花吞噬鳳兮的元神,豈不壞了自己的大事?他離案而起,柔聲說道:「我也有女兒。你與櫻柔一樣,情障難過。本尊便賣回面子,向靈姬討個人情,用別的法子罰鬼面也是一樣。」
唐淼一抹眼淚,巴巴地望著他,「帝尊你真好!」
木梟笑了笑,「安心在此等候消息,本尊定把鳳兮好好地帶回來。」走到門口,木梟腳步停頓了下,輕聲說道:「唐姑娘,凰羽和鬼面本是雙生之樹,你與他再無可能。請你成全櫻柔和他吧。」「帝尊……」唐淼眼珠一轉,掩面哭道,「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知道自己不能和凰羽一起了。我也不喜歡鳳兮。我求你救他,是因為他替我解毒。既然帝尊答應我救他,我就已經回報他了。我這就回銀霜城去。我會祝福公主和凰羽。」
木梟望著她,哈哈大笑,「好個聰明的女性。你走不得。」
唐淼故作吃驚,「為什麼?」
木梟笑道:「你說呢?」
溫文爾雅的風度消失殆盡,眼神銳利之極。
唐淼繼續裝傻,搖頭,「我不明白帝尊的意思。」「不,你明白。你和凰羽似曾相識在前,你卻對他此番出賣你感到毫不意外,也不傷心。你看出什麼不對勁了?」
「我,我知道他想娶公主,我理解。不要我就算了,仙界這麼大,難道我非他不可嗎?」
「不,你都知道。你知道我在意鳳兮的元神,你也知道凰羽擁有記憶的一縷魂魄被我抽走。你知道為什麼我要令他擒住你?」木梟指間飛出一片雪亮,瞬間劃過唐淼的胳膊。
黑衣裂開,露出雪白的肌膚,沒有半點兒傷痕。
木梟滿意地笑了,「果真是鳳焰之軀,凰羽的魂魄沒有說謊。」
「你堂堂一地之尊,竟偷襲一名下仙,不覺得有失身份嗎?」唐淼捂著胳膊怒道。胳膊肌膚未傷,那片薄刃中含著的靈力卻讓她疼得直吸氣。
木梟像是沒聽到似的,自顧自地說道:「我很好奇。你一介凡仙,對仙界之事所知不多。雪櫻族代代相傳的秘辛,你卻是如何知曉的?」
代代相傳?沒準是當年圍攻魔君時搶過來的。殺別人時正義凜然,自己搶到手卻偷偷用,小人!唐淼腹誹。她當然不能洩露魔君的事,否則木梟又找到藉口要沙她。聽黑沼靈姬的意思,木梟多少忌憚著北地,要對自己下手也會偷偷進行。怪不得剛才他一個勁兒地裝。
她心思一動,把北地拉了進來,「銀霜宮藏書浩如煙海,上下十萬年,記的事也不少,別以為當年的事只有雪櫻族才知道。木梟,你之所為觸犯仙規人人得以誅之,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木梟大笑,「凰羽被我所控,你也落到我手中,本尊會親自把鳳兮從黑沼靈地帶走。你們三人本就糾纏不清,能死在一起,倒也是緣分。」
「凰羽不相信,但櫻柔會相信。你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吸走靈力,你又怎麼向櫻柔解釋?前一刻讓她以為得到了凰羽而飄飄欲仙,後一刻就要為失去凰羽再傷心欲絕,這就是你對自己女兒的心?!」
「我與天同壽,自會保護雪櫻族,保護櫻柔一生。凰羽本對她無情,嫁給無心的木頭又有何幸福可言?」
唐淼恨得咬牙。她深吸一口氣望著木梟說道:「我落到你手裡就知道逃不過被你煉化鳳焰靈力的下場。凰羽已經被你控制,你也一定會從黑沼靈地將鳳兮帶出來。我只有一個心願,我想看看留有凰羽記憶的魂魄,我想知道他在七彩珊瑚宮拋下我時想了些什麼。我不怕死,但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可以滿足我嗎?」
「呵呵,你激本尊救鳳兮擺脫棘刺鬼臉花毒,本尊允了。但你想探得凰羽魂魄藏在哪兒,本尊不會告訴你。在這裡安靜戴上一個月,一切就結束了。本尊提醒你一句,凰羽的魂魄在本尊手上。魂魄嬌嫩得很,用針扎一下,他會痛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想讓本尊折磨他,就管好你的嘴。」木梟笑了笑,推門離去。
「奸詐!油鹽不進!」唐淼惡狠狠地罵道。
腦中魔君卻像鬆了口氣似的說道:「還好你機靈,扯出了北地。我還真怕他進你識海,木梟靈力深厚,本君可能藏不住。不過,仙界識海不留他人魂魄是習慣,他沒想到你識海裡會多出本君的魂魄來。」
唐淼愣了愣,也覺得後怕。她急道:「他一定會消除鳳兮體內多餘的花毒,現在我們只需要把凰羽的魂魄偷出來就行了。」
魔君正要回答,門再次被推開。櫻柔走了進來。
唐淼嘴一撇,來示威了?
「父親命我給你服下鎖魂丹,你是自己吃,還是要我逼著你吃?」櫻柔推開手掌,拖著枚白色的丹丸。
唐淼一震。鎖魂丹又是什麼玩意兒?吃了會不會變白痴?
「別擔心,鎖魂丹而已,藥力不錯,我當大補丸子吃了。靈力替你收斂起來,讓他們更難以提防。」魔君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識海中魔君魂魄凝成的珠子將她的靈力吸納一空,唐淼腳步微沉,知道靈力已經被魔君收斂起來了。
唐淼撲哧一笑。
櫻柔挑眉譏諷道:「你還笑得出來?本宮給你服下的是鎖魂丹!服下後會鎖住識海裡的靈力。你不是凡人嗎?沒有靈力也會習慣的。」
「我好怕啊!」唐淼扮了個鬼臉,拿起鎖魂丹一口吞了。
「唐淼,別指望凰羽哥哥會來救你,他心裡已經沒有你了。父親為了我抽走了擁有他記憶的魂魄,他現在的記憶裡最愛的女人是我。」櫻柔大笑。
唐淼一凜,櫻柔竟然知道這事。他正想說出來木梟的陰謀,轉念便記起了他的威脅。唐淼哼了聲,譏諷道:「拿走了他的記憶,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得到凰羽的心有意思馬?」
櫻柔柔美的臉上滿溢著幸福,「拿走了那一魄對他並無傷害。現在羽哥哥的心中,只有我,沒有你!我很開心。父親出宮辦事,多則半月少則十日才會回轉。他囑蓮姬看著你,我會讓蓮姬送你到我宮中做十日花奴。我讓你親眼看看,羽哥哥是如何待你的。」
她大笑揚長而去。
唐淼冷笑道:「變態男生出的變態女!以為鎖住我的靈力就可以欺負我,門兒都沒有!去你宮中,我正好可以趁機偷回凰羽的魂魄。」
魔君暗暗提醒她:「木梟出宮辦事卻叮囑什麼蓮姬看緊你,他對那個蓮姬信任多於對櫻柔公主,想來不會是個簡單角色。」
唐淼不懈地說道:「反正他們以為鎖住了我的靈力,不管蓮姬有多麼厲害,也絕對會因此而鬆懈。」
兩人交談時,門再次被推開。
唐淼抬頭一看,門口婷婷站著個宮裝女子。
「你是誰?」
「帝尊囑蓮姬好好看著你,公主卻讓蓮姬給你點兒教訓。」
她生的極美,嫵媚中帶著一股清純,一雙妙目清澈如水。唐淼與她目光對視,看到了濃濃的憎恨。蓮姬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到過,唐淼疑惑的想,他們見過嗎?
一道黑影破空襲來,唐淼抱著頭就往桌子後躲。
足踝纏緊,人就被拖了出來。
一根藤鞭突然出現在蓮姬手中。
唐淼倒吸一空涼氣。
蓮姬衝她笑了笑,揚起了手。藤鞭準確地捲起唐淼拋向半空,閃電般抽在她身上。彷彿被石頭砸中,痛得唐淼哇哇大叫。
「丫頭,你想想鳳兮就忍忍吧!藏著靈力有用。」魔君輕嘆一聲。
胸口的鳳焰花印突然冒出一股熱浪。唐淼一驚,難道鳳兮能感覺到嗎?她怎能讓他擔心?唐淼大笑出聲,「看到沒,本姑娘刀槍不入,撓癢癢還差不多。美人,當心你的細胳膊掄酸了!」
她的身體咚地摔在地上,蓮姬停了下來。
蓮姬沒有再動手。她靜靜的望著唐淼,輕聲說道:「我會被帝尊送給西虞昊。唐淼,我終於可以去他身邊了。」
唐淼打了個寒戰,呆若木雞。
「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世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嬌柔的聲音輕輕地從她喉間飄出。蓮姬慢慢走近她,低聲柔聲說道:「唐淼,你還記得這首歌嗎?」
「一朵蓮花罷了,你怎麼怕成這樣!」魔君不懈地說道。
「瓏——冰——玉。」唐淼顧不得和魔君說話,牙齒打戰,擠出了她的名字。
「我就說嘛,你怎麼能忘得了我?我現在是東極帝尊的仙姬,沒想到吧?」瓏冰玉揚手又是一鞭,將唐淼捲起,劈裡啪啦地一陣猛抽。
身上的疼痛與再見瓏冰玉的震驚讓唐淼陷入混亂之中。她並不知道天河裡瓏冰玉寄身玉蓮的事情。怎麼也想不明白瓏冰玉怎麼會換了張臉出現在綠櫻碧華台,還成了東極帝尊的仙姬。
瓏冰玉抖動藤鞭,唐淼又一次被她摔倒在地,渾身痛得散了架似的。她看怪物似的看著瓏冰玉,喃喃說道:「不過幾月工夫,你就能幻成人形,你是噬魂奪舍!」
「你錯了。是帝尊助我煉成花神,這才得以重幻為人。」
唐淼吃驚地說道:「你這麼喜歡西虞昊,為什麼不讓他幫你煉成花神?你瘋了才會在天河裡想對我施展奪舍大法。」
瓏冰玉冷笑,「靠吸日月精華修煉至少還要五百年才能煉就花神幻成人形。如此迅速是因為帝尊拘了元神魂魄潤養於我,西虞昊他肯嗎?」
「他那麼愛你,總會找到辦法的。瓏冰玉,你別再錯下去了。這樣,你永遠也得不到他!」
「住口!西虞昊寧肯讓我魂飛魄散也不肯讓我奪舍。他若愛我就不會阻我奪舍,他若憐我十世辛苦歷練,他就不會棄我於天河之中。我對他只有恨!他日帝尊雄霸仙界時,我坐上仙后寶座,我會親手滅了他的元神。不,我要毀了他的肉身與護體金丹,留著他的元神慢慢折磨。我會親口告訴他,你是怎麼死在我手上的。」
「你是個瘋子。姬瑩比你好千倍萬倍,西虞昊一時被你迷惑才沒看消你的真面目!雄霸仙界,西虞昊正好娶了姬瑩聯合北地與木梟對抗。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他絕不會再愛你半分!你就做白日夢吧!」
瓏冰玉狠狠一掌摑在唐淼臉上,咬牙切齒地說道:「被心上人出賣的滋味如何?我是過來人,凰羽這模樣是被抽走了有記憶的魂魄。他當日入你識海打散我僅有的一魄,如今卻被帝尊抽走了魂魄,還真是報應!等你死了,我會偷出他的魂魄還給他。你說,恢復了記憶,凰羽會不會痛不欲生?哈哈!」
看著唐淼如同噴火的眼神,瓏冰玉輕蔑地說道:「靈力被鎖,你就是個廢人。帝尊囑我看好你。公主有令,我明日就送你去做花奴。」
門輕輕地關上,殿內一片靜寂。
魔君終於開口說話:「果然不出本君所料!木梟志在仙界。他把瓏冰玉送給西虞昊,定是有控制瓏冰玉的辦法。那女人心甘情願去西地當奸細了。」
唐淼嘆了口氣,花兒原來是血札澆灌養成的。仙界拘人元神魂魄本是禁忌,無辜傷人性命拘其元神魂魄,西虞昊再愛瓏冰玉也不會做這樣的事。瓏冰玉化身為蓮姬,西虞昊人又傻,他會不會上當?
「我說丫頭,你也太花心了吧?唸著鳳兮想著凰羽,怎麼又對西虞昊擔憂起來?」
魔君的聲音打斷了唐淼的思緒。她惱怒地說道:「西虞昊是朋友,他對我不錯,我擔心他又上了瓏冰玉的惡當,有什麼不對?」
「我看你還是擔心自己吧。你是水屬性的靈力,鳳焰是火屬性。要熔煉你,木梟需要冰川天火。沒聽她們說,木梟出遠門,他定是遠赴極北冰川之地採集火種去了。往返快則十日慢則半月,他說一月,其實你最多只有十天時間。他若在綠櫻碧華台,你絕無機會。」
唐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忍著痛走到窗外往外瞧。天高云淡,綠櫻碧華台一覽無餘。手伸向窗外,觸到一層有彈性的結界。「我的靈力能衝出結界嗎?」
「有本君在,再強的結界也能破。」
唐淼凝神闔目,記住魔君傳授的法術。鎖魂丹被魔君吸食了,識海中黑色的珠子往外吐著銀白色的靈力。她雙手結印,虛化成符,拍向窗戶。
結界發出一聲脆響,像磕破了只杯子,化為虛無。
唐淼大讚,「老頭兒你太厲害了!」
魔君吞吞吐吐地說道:「如果你能找幾隻魂魄供本君食用,本君還能再厲害點兒。」
唐淼狡黠地笑道:「咱們在宮裡亂闖,沒準也會殺幾個木梟的幫兇。他的幫兇又不是什麼好人,你不吸食也是浪費對不?」
魔君哈哈大笑,「誰說不是呢?要懂得變通嘛。也不是所有的仙都是好人,對不?」
唐淼撲哧笑出了聲來。
九十三、夢一把淚
唐淼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幾隻手從榻上拎了下來。
一套衣裳摔在她臉上,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呵斥聲,「趕緊換上!」
她睜開眼睛,眼前站著四個五大三粗的婦人。
瓏冰玉倚在門口,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道:「離丑時還有一刻,別讓公主逮著錯罰你。你可是沒有靈力的。我知道你素來愛穿白色,我不喜歡。花奴的衣裳雖然難看了點兒,但是什麼人就該穿什麼衣裳。」
「我天生麗質,穿什麼都好看。」唐淼拿起衣裳抖開,上襦長褲,當賊方便。
她迅速在屏風後換上,腹誹道,不就是擔水施肥修枝剪葉嗎?花媽好啊,可以藉機四處走動打探凰羽的魂魄藏在哪兒。方便!
魔君嘆了口氣,「你服了鎖魂丹。被人看出你還有靈力的話,進你識海,本君抵擋不住。看情況吧。沒靈力當花奴會很辛苦。」
唐淼換好衣裳不解地問道:「施肥澆水,修剪枝葉,採集花果很難?」
「沒靈力在仙界做什麼都難!」
唐淼翻了個白眼,被那四個婦人押著往外走。
走出門口,撲面一股寒氣,她張嘴就打了個噴嚏。丑時,凌晨幾點啊?比周扒皮還狠。
大概嫌她走得慢,兩個婦人架起她飛到了櫻柔寢宮外。
燈火璀璨,庭院裡搭起座紗帳。櫻柔披散了頭髮,穿著寬大的衣袍懶洋洋地倚在軟榻上,「蓮姬,辛苦你了,你去歇著吧。」「公主當心,看緊了她。蓮姬戊末押她回去。」瓏冰玉朝唐淼微微一笑,飄然離開。
做工到戊末,丑時起床,讓她睡兩個時辰?唐淼長嘆,因愛生恨的女人傷不起啊傷不起!
「愣著幹什麼?該幹什麼讓她幹什麼去!本宮還未睡醒呢。」
紗帳垂下,一名婦人狠狠地推搡著唐淼,帶著她穿過了後殿。
幾畦花田出現在眼前。夜色中數盞宮燈浮在空中透下朦朧的光,不夠亮堂,卻足以讓人看得清楚。
花田裡兩名灰衣花奴正在澆水。她們立在一人高的大甕旁,靈力所到之處,甕中的水一縷縷被抽了出來均勻地撒在田裡。唐淼頓時傻眼了。她服了鎖魂丹是沒有靈力的,一勺勺要澆到啥時候啊?
「卯時末澆完這只甕裡的水,三十鞭!」
唐淼接過比她人還高的竹子勺,耐心的問道:「把水全澆進田裡?就我眼前這小塊地方?不會淹死它們吧?」
「你以為是普通的水?這是山泉水溶以數枚藥丹製成的甘露。這畦菡萏靈苗需每日澆上一甕。若是澆不完,或清晨老婦查看時有一株蔫了,五十鞭!」
唐淼大喜,撐著竹勺對魔君說道,「她們不在旁監視真好啊!我們也走吧。天亮還早呢,四處轉轉再說。」
「第一天著什麼急?先靜觀其變再說。你服了鎖魂丹,不方便和人動手,如果貿然走動,被人發現你還有靈力進你識海查看怎麼辦?「魔君回道。
唐淼無奈,舉起主勺舀了水澆下,沒幾下隔爆就酸了。她突然笑了,「我怎麼這麼笨?反正現在天還黑著,燈光也不亮,沒有人在旁邊監視。那兩名花奴離我們都遠著哪。我悄悄用馭水之靈做做樣子就是了。你說呢?」
魔君忍笑,「不能走,誰說不能偷偷用靈力的?」
「好哇,明知道不說,看我笑話!臭老頭兒,你真壞!」
寂寞了幾萬年的魔君愉快地笑了起來。他越看唐淼越順眼,覺得魂魄只有留三個月,也比孤獨地困在黑幽深淵強。
唐淼望著一絲不苟澆水的兩名花奴,手藏在袖子裡,指尖靈力運轉馭水之靈,水無聲從甕裡引向花田。片刻,甕便空了。
她裝模作樣地全聽起竹勺舀了幾次水,轉過身靠著大甕在心裡和魔君說話。
「我覺得凰羽的魂魄定與沉水碧璽藏在一起的。」
「有可能,但是沉水碧璽會放在什麼地方?」
「木梟,櫻柔是知道的。他們不會說。鳳兮那小子幾年前就琢磨著這事,他一定知道。」
「凰羽知道嗎?帶他去看,等他看到自己的魂魄他不就什麼明白了?」
「他要是相信你,他還會把你賣給黑沼靈地?」
「小說裡一般都是藏在書房、臥室的密室裡。木梟外出,咱們先找他住的地方。收工了就去,現在補覺。你也歇著吧,天亮了還不知道櫻柔會想什麼招對付我呢。」
唐淼打了個呵欠,沉沉睡去。
卯時時分傳來鳥兒的鳴叫,魔君掐著點兒叫醒了唐淼。
她提著竹勺端正站好,便有人走進了花田。這回顧不上看唐淼,幾條人影飛翔在花田之上,速度極慢,幾乎是一株株細細看過。等到查完,天已大亮。
花田在唐淼眼前露出了全貌。不遠處那兩名花奴照看的花田怒放著一簇簇五彩繽紛的花。每一株都是種在玉缽中。地面是光潔的本版,不見絲毫水漬。
好在她面前是一畦水田,否則一甕水這麼灌下去,非露餡不可。
她忽然想明白了。櫻柔想整她,卻也怕她弄壞了草藥。婷婷如玉蔥般的水菡萏浸在水裡。只要有水,她能澆的均勻與否都沒有關係。
縱然如此,那幾個粗婦仍找出了毛病,指著甕旁被水沖歪了的幾株菡萏靈苗厲聲呵斥。不容唐淼反駁,抓起她一路飛奔到了前殿。
櫻柔妝容整齊,捻著果子斯文地吃著。
她身後站著一排仙侍,面前擺著張寬大的條凳,其中兩名仙侍手裡還捧著兩根三尺五寸寬的板子。
原來早就安排好了。她被粗婦扔在地上,哎呀一聲裝疼。她抬起臉可憐兮兮地向櫻柔討饒:「公主,我累得胳膊都太不起來了。你饒了我吧!我以後一定盡心盡力做事,再也不敢出錯了。」
正等著唐淼叫嚷掙扎反抗,誰知道她一來就討饒。櫻柔不覺微怔,漫不經心道:「犯了錯就該受罰,這是我宮裡的規矩。她犯了什麼錯?」
那名粗婦趕緊上前,把唐淼的錯誇張地回稟了。
櫻柔笑嘻嘻地看了看天色,沒有吭聲。
魔君苦笑,「現在不敢給你靈力了,你等著被打屁股吧!」
唐淼不干,「她不就是要台階下麼,我給她就是了。能不挨打當然最好。再不濟也要讓她沒興趣。」
她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趴在地上哭,「公主又溫柔又美麗,素來待人寬厚。我靈力被鎖,就是個廢物。那甕水太多了,澆完我的胳膊都虧要斷了,這才不小心將幾株靈菡萏給澆的歪了。望公主體諒,這次饒了我。沒有靈力,實在生不如死啊!」
唐淼撕心裂肺地一喊,隨即涕淚交加。
櫻柔憋著的火氣被澆熄了大半,陣陣舒坦,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時一名仙侍疾奔而來,在櫻柔耳邊低語了幾句。
櫻柔一雙柔目冒出光來,她盯著唐淼柔聲說:「本宮原想饒你一回。不過,羽哥哥快來了。在西地你公然勾引他。讓他為你著急,本宮很想看看他還會不會為你著急。拖下去!」
說了半天好話還是沒有用,唐淼怒了:「凰羽什麼都不記得了,你這樣做有意思嘛?」
櫻柔緩步走到她身邊,微笑道:「縱然羽哥哥不記得你,本宮卻忘不了。打!」
幾名仙侍拎起唐淼將她按在條凳之上,一板子啪的一聲拍在屁股上,唐淼吸一口涼氣,疼得攥緊了拳。卻聽到櫻柔細弱溫納地說道:「又沒堵著你的嘴,疼就喊出來唄。」
不喊,就不喊!唐淼開始犯倔。幾板子下來,她卻又忍不住,只好在心裡暗暗求魔君,「多少給我點兒靈力,別讓我在凰羽面前那麼慘行不?」
「不行,凰羽靈力深厚,萬一發現你識海滅了本君怎麼辦?你就忍著吧。有一點點痛,但是傷不了你。本君要藏起來了。」魔君極無同情心地消失了。
唐淼回過頭,那角綠衫已出現在宮殿門口。她把頭一埋,閉上眼睛裝死。
板子拍在身上帶出悶悶的聲響。唐淼身體繃得緊了,雖然她是風焰之軀,幾下板子分毫傷不了她的身體,卻仍舊能讓她每一根神經因為疼痛而顫抖。她忍不住痛呼出聲。一喊之下覺得疼痛更甚,她恨不得死了算了。
櫻柔鳥兒般的歡笑和凰羽溫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情深似海,誠如她和他曾經的時光。
如果凰羽沒有失去記憶,他會攔在她的身前嗎?他會不會為了顧全大局裝作看不見呢?她忽然發現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
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對凰羽不再是完全的信任,不再信任,無論何時他都會是佇立在她身邊為她擋風遮雨任她依靠的參天大樹。
如果凰羽找回了魂魄恢復了記憶,他會不會後悔?如果他知道自己和鳳兮兩心相許,他會不會難過痛苦?他會。唐淼肯定地回答自己。
然後,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在意他的感覺了。
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她想鳳兮,很想很想。
鳳兮不會為了帝尊之位而叫她忍耐,鳳兮不會為了顧全大局而棄她於不顧。鳳兮肯為了她放棄一半的靈力,鳳兮肯為了她委屈自己。
鳳兮的眉眼在腦中越來越清晰。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笑,就連每一次責罵都滿溢著深情。
火辣辣的疼痛轉為麻木,恍惚中唐淼氣若游絲,「兮……」
胸口的鳳焰發出一股滾燙的熱浪,彷彿遠在百里之外的鳳兮感覺到她在受苦。
鳳兮,我不會痛的。我只是想你了,想喊你的名字。
鳳兮,我想和你說說話,我老實告訴你吧,我被你感動過很多次呢。
在極夜宮,西虞昊要殺你的時候,我腦子裡總想著你微笑著說,你不敢賭。明明知道你警告過我別妄動靈力,我卻不能不救你。
那一次,你在天河送我離開。看不到你時,我心裡痛苦萬分。發現那朵鳳焰是你最後的渡河法寶,給了我回頭的你又。現在我才知道。其實啊,我根本就是想回頭去找你。
是啊,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我還喜歡凰羽。聽到你們地對話,我知道你苦凰羽也苦,但是我卻對他失望到了極點。我能理解他,但我不高興他把我當成還債的禮物送給你。
古龍小說裡我最討厭的俠客就是李尋歡,他天天痛苦地吐血我也不同情他,因為他把心愛的女人讓給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林詩音那麼愛他呢,只能把真心藏起來嫁給不愛的男人。我最不愛大俠了。大俠都是要為別人犧牲自己的。我原以為我也能做個女俠的,可以為了凰羽忍耐地回到西虞昊身邊,可以忍受他敷衍櫻柔。當時做決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都長高了。原來啊,我根本做不到的,骨子裡就不喜歡……
唐淼腦子一片混亂時被人拎起摔在地上。「……菡萏靈苗開花還有兩月,重羽宮的初雪開了,藥效不比菡萏靈花差。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幾盆來。」凰羽溫柔的勸慰著櫻柔。
他記不住她,不怨他。唐淼淡然。如果換了從前,她定會心痛難忍。原來不再愛了,也就不會痛了。唐淼趴在地上,臉貼著光潔的木地板,昏沉欲睡。
凰羽靜靜地掃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公主還想讓她替你做事嗎?說了靈力挨一回打她就沒力氣了。」
櫻柔嘟起了嘴,「想起她和鬼面勾結著算計你,我就瞧她不順眼。我要罰她做十天花奴。」
「治好她,再讓她做事不是更好?不守規矩犯了錯,再罰過就是。」
「這法子倒好。既讓她得了教訓,還能罰她繼續做事。」
一勺藥液澆在唐淼背上,痛楚立消。唐淼被人從地上拎起來,除了腳下無力之外,彷彿剛才那頓板子沒有挨過似的。她苦笑不已。讓你痛過,治好你方便再整你。不知道凰羽對自己的狠辣和不在意的態度會不會讓櫻柔消停些。
綠衫晃動,他已與櫻柔相攜走遠。
唐淼嘆了口氣。
立在她旁邊的粗實婦人冷哼道:「妄想裝死偷懶?離戍末還早著哪,太陽從樹梢落下去之前擔滿一甕山泉水!」
一隻玉壺塞到她手中,只有尺餘高,要跑多少趟才能裝滿那口大甕?唐淼撇撇嘴,和幾名花奴無聲上路。
一座建在樹上的城市,處處有小溪流淌。唐淼覺得驚奇。
「翡翠城下有泉眼,誰使用陣法引入城裡的。綠櫻碧華台距離泉眼最近,所有的水都自宮裡流出。」魔君再次出現,簡單地向唐淼介紹。
走到宮中一處地方,一池清湖出現在眼前。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城是建在樹上,唐淼怎麼也想像不到宮裡能看到湖光山色。
四周種滿了大樹,綠葉將湖水映得透碧。別的花奴一壺汲水,迅速地飛回。唐淼活動了下筋骨,靈力自識海裡黑珠子裡湧出。她將玉壺放入水中,馭水之靈在指間漾動,山泉水變成小小一團投入了壺中。看似小小一壺,卻足以灌滿那口大甕。
唐淼頂著玉壺,以尋常人的速度走回去,暗自記著一路所經的殿宇與守衛的東極巡衛。
一次倒滿大甕是不行的。她慢吞吞地來回奔走。夕陽落下的時候,她站在湖邊打算最後一次盛水。
綠櫻碧華台籠罩了一層溫暖的色澤。湖水仍然清碧,陽光點點融進了水裡。
「哎,沉水碧璽是鎮宮之寶,山泉水來自樹根下的泉眼。你說,會不會就在湖底?」唐淼突發異想。
魔君大笑,「聰明的丫頭。但凡寶物都會自然地吸納日月光華,你瞧陽光像不像沒進了湖裡,而不是灑在水面上?」
唐淼不由大喜,「我下水瞧瞧。」
「不急。等到月出時分,看看月華是否也融進了水裡。湖底肯定沒有結界,不會這麼簡單。」
身後突然冒出瓏冰玉的聲音,「可惜啊,如果有馭水之靈,一次就可以注滿大甕。」
唐淼一震,櫻柔可能對自己意興闌珊,不感興趣,可是瓏冰玉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魔君已迅速吸回了靈力。唐淼故意裝作疲倦之極的模樣,踉蹌起身,驕傲地瞪了瓏冰玉一眼,頂著玉壺離開。
眼前已快到花田,一股靈力突然擊在她腳上,唐淼毫不意外地摔倒在地。玉壺扔在旁邊,裡面的水不停地淌出來。
「太陽樹梢不過兩指距離,你可要快一點兒。落下樹梢前趕不回去可是要受罰的!」瓏冰玉大笑著從她身邊飛離。
生怕她發現壺裡的水流不完似的,唐淼連滾帶爬將玉壺抱在了懷裡,飛快地轉身朝湖邊跑去。眼瞅著陽光一點點離開樹梢。跑回去也來不及了,她心裡嘆氣,「反正她們都想折騰我,完了又給我治好。我乾脆讓她們罰吧!」
魔君安慰道:「只要凰羽不在,櫻柔太過相信她的鎖魂丹,這次我保管讓你不痛,你儘管大聲叫嚷著讓她們高興就行了。」
她仰望天空,陽光還未完全消退,淡淡的月亮影子已浮現在天邊。唐淼滿懷希望。如果凰羽的魂魄真的在湖底,趁著木梟還沒回來,恢復了記憶的凰羽一定能救出鳳兮。
不遠處的大樹上露出一角綠衫。凰羽默默地望著湖邊蜷坐得唐淼,心情難以平靜。
他迷茫地想,為什麼要出言提醒櫻柔用藥液為她止痛?不,他的本意不是要治好再折磨她。他當時明明受不了她蒼白著臉滿額大汗的痛苦模樣。為什麼他會受不了?他不是恨她背叛,恨她和鬼面勾結嗎?
明明出了宮,身體不受控制地回轉。避過了櫻柔,他躲在這裡偷偷看她。他不能被唐淼騙了!凰羽狠狠地甩了下頭,轉身離開。
走到途中,他腳步微滯,不由自主地折向了櫻柔的宮殿。
「羽哥哥!」櫻柔驚喜交加地迎上去,「你怎麼來了?」
是啊,他怎麼又來了?倉促間凰羽從懷裡拿出一隻翠綠的手鐲,拉過櫻柔的手套上去,「聽說今晨你醜時就起了。戴上這個,不會虧了身子。」
翠綠的手鐲上雕刻著片片羽狀樹葉的花紋,精巧玲瓏。櫻柔嬌呼一聲投入了他懷裡,「這就是翠翎環嗎?羽哥哥親手做的吧?我感覺到了妃凰翠翎的靈力。」
後殿已傳來嬤嬤呵斥唐淼的聲音。凰羽蹙了蹙眉,柔聲說道:「今晚月色很好,和我一起去重羽宮看月下綻放的初雪?」
「好啊!」櫻柔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攜著她的手,直到與她一起飛出宮殿,他的心才為之一鬆。凰羽仰起臉,眼底深處有著淡淡的迷惑,看不到櫻柔罰她,他就不再變得莫名其妙了,為什麼?
他不會再進宮去了,凰羽握住了櫻柔的手下定了決心。
初雪在月光下展開,花瓣雪白。
櫻柔伏在他膝上睡著了,柔美的五官勝過月下初雪。喚來仙侍,他抱起她送進馬車。櫻柔迷糊地低語:「羽哥哥,重羽宮的百草酒真好喝。」
「明天我會囑人送幾壇進宮。」凰羽揮了揮手,目送著馬車返回翡翠城。
凰羽回到宮裡,張口問道:「雪龍這些天可好?」
「公子外出好些天,雪龍煩躁得很,今日放了它出來散心,誰知道它使壞,咬下好些初雪,若非發現得早,非糟蹋完這些花不可。」素素恨恨地嘟囔道。
「雪龍愛美,這是要讓你給它插花戴呢。」凰羽哈哈大笑。
「都怪公子,在西地給它慣出的壞毛病……」
凰羽愣住,唐淼的話在心裡想起,「對啦,那匹雪龍馬在東極地嗎?我給它編的麻花辮還在不在?你威脅那傢伙說要砍了它的羽翅拷給我吃。」
他當時就記不起和唐淼一起馴服雪龍的事,唐淼給雪龍編過麻花辮嗎?是她給雪龍插滿鮮花?他仔細地回憶西地之行,他只記得護送櫻搜歷練,只記得一路上他和她兩心相許,西虞昊熱情款待,順利地便隨使團返回,然後向帝尊求親。
西虞昊送了他和櫻柔每人一匹雪龍,櫻柔的雪龍到東極地沒兩天就怏怏離世,聽說是思念故土所致,西虞昊送他的雪龍卻在重羽宮快活地待著。
沉思間凰羽已走到了馬廄,雪龍長嘶一聲,搖晃著滿頭的麻花辮熱切地望著他。
凰羽頓感親切,他拎起一條辮子輕聲問道:「雪龍啊,是誰給你編的辮子?你為何喜歡滿頭插滿鮮花?」
雪龍疑惑地望著他。
凰羽嘆了口氣,「見到她,你還會認識她嗎?」
雪龍的腦袋在他懷裡拱了拱。
雪龍真的知道!凰羽扔開它的辮子,模糊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雪龍馬最為忠心。在馴服之前是奔馳在西地的野馬,如果肯讓人給它編辮插花戴,那人一定會是它的主人。有過主人的雪龍怎麼能被西虞昊送給自己又怎麼可能認自己為主?
腦中靈光一閃,凰羽離開馬廄,飛快地奔回寢宮,「素素!」
「你還記得我從西地帶回來的東西嗎?放在哪兒了?」凰羽急切地問,素素迷惑地撓了撓頭,「公子是說西地贈送的禮物?」
「所有的。只要是我從西地帶回來的!」
西地的錦繡,百花釀就的花蜜酒,極夜宮秘製的丹藥……庫房裡各種禮物擺滿了一地。凰羽煩躁地翻看著。
他終於翻出一隻小巧精美的青玉木盒,打開瞧了一眼,凰羽徹底呆住。
「我那時候可傻了。一個勁兒地想問你是木線,應該怕火的,可是你殺了異獸給我烤肉吃,根本不怕火。對啦,我還給你取了沙角蛇的元靈,凰羽你把它扔了沒?」
拈起盒子裡那粒灰白色晶瑩的元靈,凰羽的眉心緊緊皺在了一起。
重羽宮的青玉樹百年長一寸,最適合潤養靈氣。青玉樹雕成的木盒貴重無比,向來只用作盛放貴重的上品丹丸。而現在,裡面裝的卻是顆低價的沙角蛇元靈。他用青玉盒裝著它,他為什麼會這樣看重這顆元靈,難道因為它是唐淼給他取來的?最麻煩的是,凰羽對這件事情沒有半點兒印象。
「素素,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把它放進青玉盒裡?」
素素眼睛微濕,目光堅定,「公子當年在東荒之地歷練,缺水少食,不知道殺過多少異獸取元靈補充靈力。這枚元靈雖小也無多少價值,公子卻用青玉盒保存它,公子是為了紀念在東荒之地歷練五年,提醒自己一定要爭得帝尊之位。」
是這樣嗎?凰羽鬆了口氣,那個可恨的丫頭,定是在東荒之地知曉此事,故意胡說亂我心神。
但是,雪龍馬呢?雪龍馬的麻花辮,雪龍馬愛戴花,又是怎麼回事?
雪龍馬素來只認一個主人。西地仙庭另有辦法無須雪龍認主捕獲它,以當成珍貴的禮物。得到它的人與它靈識相通,就能輕鬆成為它的主人。
也許唐淼曾做過西虞昊的仙姬。雪龍馬被西地仙庭捕捉之後,她趁雪龍無力放抗時玩心大作。西虞昊則將這匹打扮好的雪龍送給了自己。
再一次找到理由,凰羽心裡一塊石頭落地,隨手將元靈扔進盒子裡,負手走了出去,「收拾了。」
這碗,凰羽走進了奇怪的夢境。
漫天晶瑩的水滴環繞在他身周,指尖彈破,水霧撲上他的臉頰,甜。
晨起時,他無意中伸出手摸了把自己的臉,滿手是淚。
接連數日,凰羽都以重羽宮事務繁忙為由,不再去綠櫻碧華台,倒是接櫻柔來過重羽宮好幾回。他絕口不問唐淼的事情。他帶櫻柔去瞧雪龍馬時隨口說了句,「如果公主的雪龍尚在,倒能與羽並肩馳騁。」
曾經馴雪龍馬時,她就想能和他一起並肩馳騁。終於得到凰羽這句話,櫻柔心頭一熱,抱住了他。父親取走了擁有他記憶的一縷魂魄。她知道,卻想永遠藏住不還給他。想起唐淼說過的話,她始終得到的都不是他心甘情願給她的。櫻柔藉著說雪龍馬掩飾瞬間黯然的心情,「明明我已經馴服了它,回到東極地還是養不熟。它不喜歡我。原來櫻柔的雪龍是她親手馴服的,那麼他呢?沒道理他不去馴服雪龍。
面上一片平靜,凰羽微笑著安慰她道:「沒有西地雪龍,難道咱們東極地就找不出兩匹可並肩的好馬?」
沒有西地雪龍,也會有別的神駒。沒有了原來的記憶,他仍舊是哪個足踏翠葉擄走她芳心的絕美公子。只要現在能擁有他,她就不會再失去。櫻柔精神為之振奮,嬌笑著離開了重羽宮,安排仙侍四處尋找兩匹神駒。目送公主依仗走遠,凰羽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撫摸著雪龍額心地星斑輕嘆,「雪龍,我究竟遺忘了什麼?你可知道?」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41 AM
九十四、功虧一簣
凰羽不曾進宮的日子,櫻柔對唐淼的興趣大減。瓏冰玉卻不厭其煩地纏著她。她派來的人幾乎目不轉睛地盯著唐淼,就連能睡覺的兩個時辰,也不時會有人前來騷擾。
唐淼算著日子,已經過了八天。如果她再不甩開瓏冰玉的監視去盜取凰羽的魂魄,那麼等到木梟回宮之後,她將再無機會。
「魔君,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動手了。」唐淼下定了決心。
「好。」
戍時,唐淼再一次從花田被押回。她知道子時前後定會有人前來弄醒自己,她真正能避人耳目行事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
窗外無月,繁星滿天。星光較月色黯淡許多,唐淼迅速地以法術破開結界,越窗飛去。
灰色的花奴服權當夜行衣用,一身短打顯得精幹無比。
順著這些天觀察的線路,唐淼繞過重重巡衛,只花了一刻鐘便抵達了泉眼所引的湖泊。
湖水引自城下的泉眼,極深。入水十餘丈後,已是一片漆黑,唐淼輕點額心,水滴狀的印記散發出淡淡的銀藍光芒,聚於雙目,眼前一亮,湖底的一切再無遁形。
「馭水之靈果然是好東西。」唐淼發現在水裡她的靈力似乎更好用了,身體輕盈靈活。又往下潛了十餘丈,一片光網出現在腳底。
「丫頭,上天把幸運給了你。這道結界能抵抗所有人進入,卻對擁有馭水之靈的人開了方便之門。來自天河的馭水之靈讓你與水形如一體,水能穿過結界,你也能。」
魔君循循善誘,唐淼伸開雙手,識海裡的馭水之靈自然地溢出。彷彿水融進了她的血脈,游動間,身軀如水草般輕盈。
片刻,魔君呵呵笑道:「傳過來了。」
唐淼睜開眼睛,光網在頭頂閃爍,她興奮地轉了個圈,繼續下潛。
湖水極深,唐淼游得快失去耐心時,終於看到了湖底。湖如漏斗,底部並不寬敞。忠心羽翡翠城巨樹群下的泉眼相通處砌了一道井欄。
不知多少年沒有人來過湖底,井欄四周水草叢生,密密遮住了井口。唐淼撥開水草,一頭紮了進去。
手觸摸著的井壁長滿了滑溜的苔蘚與水草,井下漆黑一團。唐淼縱有馭水之靈也視物模糊。她順著不寬的通道往前游動,靈力凝成一把雪亮的匕首隔斷阻擋的水草。幽暗的光影中細密的水泡越來越多,她知道快到真正的湧泉之處了。
縱是如此,她仍游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觸到底。
五尺寬的井底是塊石板,有數個杯口大小的洞口,泉水從洞口汩汩往外湧。
串串氣泡自她身邊飄出,唐淼的雙手觸摸過每一寸石板,用盡靈力也沒辦法將石板提起來。
摸索了好一陣仍沒辦法找到出口,唐淼不禁大急。
她已經離開囚禁她的殿宇一個時辰以上。如果瓏冰玉中途派人前來察看,一定已經發現她跑了。別說綠櫻碧華台,翡翠城沒準也布下結界。這幾天低眉順眼地當花奴讓她們放鬆了警惕,換來的機會只有這麼一次。如果失敗被抓住,她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逃脫的機會。
唐淼著急地在井底打轉著。井底狹窄,她手裡的匕首無意中從井壁上揮過。白刃的光閃了閃,她突然發現深藏於青苔水藻中的井壁上雕有花紋。
抹去苔蘚,井壁處出現了一道雕刻精美的石門。
石門高大,雕刻著一副群仙伏魔圖。
唐淼目光與圖畫接觸,眼光一花,竟來到了圖中戰場。
站在小山丘上的魔王身材高大,頭戴鳳翅盔,身披明光鎧,手執一柄鮮紅的闊背長刀。刀刃如海浪翻捲,刀背上綴著九枚鈴鐺。揮刀之間,鈴鐺射出光來,有三個人被光線擊中,生生被挑在了空中,慘呼聲不絕。
朦朧的青色煙霧從那三人身上飄出,唐淼聽到有人大聲疾呼:「小心魔君的血刃吸魂!」
廝殺聲震耳欲聾,天被染成了蒼茫的血紅色。無數的人從她身邊飛過,層出不窮的法寶光芒耀亮了她的眼睛。
他就是魔君?這是三萬年前群仙圍攻他的場景?
她被石門帶進了群仙伏魔的戰場幻境,這是設置的第二道關卡。怎樣才能破局出去?
魔君飛立於半空中,張狂地大笑,「本君焉能死於爾等之手!」
一人痛苦地在他刀鋒下掙扎,一撥又一撥的光暈自魔君腳下瀰漫散開。群仙才接近他,便被一股力量盪開。
黑色的面具擋住了他的面目,那雙眼睛晶光閃爍,又冰冷無比。他緩緩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唐淼身上,帶著一股溫暖之意。
他突然舉起手裡的刀往頸邊一勒,硬生生將自己的頭顱砍了下來。頭顱飛起,獻血噴湧而出,而他的身軀依然佇立於云端。四週一片靜默。
唐淼血脈噴張,熱淚盈眶,不自己地拜了下去。
眼前一花,她跪倒在石門之前。門上的圖畫變了。魔君的頭顱飛起,身軀屹立於云端不倒,群仙仰望。
「老頭兒,你自盡就自盡,幹嗎要那樣看我!」唐淼又是感動又是難過,忍不住哽咽。
以魔君的性情,如果不是為了自己,他定不會自斷頭顱。
魔君倒似不好意思,連哄帶勸地說道:「你別哭啊。本君不死,石門無法開啟。別人要開這道石門,除非在幻境裡再殺本君一次。可能麼?這是假的,本君不還好好地在這裡嗎?假的自盡有什麼了不起的,回頭咱們偷走沉水碧璽,讓佈陣的人死了再氣死一回!」
唐淼破涕為笑,伸手撫上魔君的頭顱,怒瞪的雙目安然闔上。
井底發出沉悶的連串響聲,地面震動搖晃,井底泉眼噴出數道水柱,石門緩緩移開。
「石門開,湖水異動,外面肯定發現了。快點兒進去!木梟縱在萬里之外,東極地素有移行之法,以他的靈力,回轉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唐淼心頭一緊,飛速奔進石門。門在她身後無聲地掩上,裡面的牆壁不知何物製成,散發出淡淡的光。
湖水自石門沁進來,形成一滴滴漂浮的水滴,朝著面前的通道飄去。
唐淼接過一滴,充盈的靈氣沒入了她的身體。
「湖水吸納日月精華,沉水碧璽則以水之精華潤養自身。通道那邊,定是沉水碧璽所在。」
魔君激動地說道。
唐淼順著通道往前飛,地勢越來越高,水滴在她身邊漸漸凝聚成了數道水線,晶瑩剔透。
這些水線帶著她一路前行。片刻,前方出現了一團碧藍的光亮,晶瑩的水線從透出光亮的門裡飄了進去。
一座石殿出現在唐淼眼前。
石殿呈圓形,四周沒有門窗。牆壁上雕滿了各種巨大的符文,充斥著一股古老神秘的氣息。石殿頂部鑲著七顆晶石,地面正中有座雕花石台,石台上擺著塊巴掌大的石頭。碧藍的光從它身上冒出來。如輕煙般裊裊升起,一縷縷的飄進頂部的晶石中。那些得了靈力的晶石像星星般一閃一閃吐放著光芒。
唐淼站在門口,晶瑩的水線從她身邊飄過,湧進試點後便融化成絲絲霧氣,瀰漫在空氣中。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比別處充盈擺佈的靈力,頓時感覺渾身舒暢之極。
「石台上就是沉水碧璽?果然是先天至寶,靈氣逼人。」唐淼喃喃自語,情不自禁地向石殿內走去。
「別動!」
魔君喊得遲了,唐淼的雙腳突然被粘住,掙扎間靈力自腳底飛快地被抽走。她大驚失色嚷道:「怎麼回事?」
識海中魔君幻成的黑亮珠子拚命地吸光了唐淼剩餘的靈力,這才開口說道:「你用多少靈力就會被它吸走多少!」
唐淼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已經被魔君再次抽光,她的雙腳終於可以移動了。
魔君嘆了口氣,「這間石殿四壁上刻著保護沉水碧璽不被偷走的陣法。現在沒有靈力,你倒是可以在石殿內自由行走。沉水碧璽能壓住仙界之基不被動搖,沒有靈力不動控制之法你也拿不動它。」
唐淼繞著石殿走了一圈,殿內空空蕩蕩,什麼東西也沒有。凰羽的魂魄並沒有和沉水碧璽放在一起。她想了想道:「咱們原路退回去?湖水出現異樣,外面肯定有巡衛守著,但可以拚一拚看能不能衝出去。」
「回不去了。那道石門只能從外面打開,裡面開不了。」
「怎麼辦?得找條出路啊!困在這裡等木梟回來?別忘了,他回來就要對我下手了……」
魔君觀察了片刻說道:「這裡靈力充盈,殿頂得晶石正在吸納沉水碧璽的靈氣。我猜上面是木梟的丹房,方便他修煉。既然他想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靈力,多半將凰羽的魂魄藏在丹房之內。東極地居東,殿頂晶石對應東方七宿。是了,殿頂一定是用冰晶河泥製成星圖一邊洗去沉水碧璽的靈氣,如果你爬上去,身體就可以穿過冰晶河泥到達丹房。」
唐淼望向頭頂,果然發現殿頂得材質圍繞晶石呈漩渦狀緩緩流動。但是地面離屋頂有三丈多高,又沒有樓梯她怎麼上去?
「第一關,需要馭水之靈。第二關,有本君相助。丫頭,你福緣深厚。第三關對你來說其實並不難。當初先天至寶四裂分鎮仙界四角。東極地設立陣法保護沉水碧璽的人絕對想不到,仙界會有沒有靈力的人。一旦踏入石殿運用靈力,就會被石殿設立的陣法將靈力轉移到沉水碧璽中。而你沒有靈力,陣法對你無效,正好可以順著牆面那些凹凸的符文上去。」
唐淼倒吸口涼氣,「我不恐高不等於我會徒手攀岩!那些符文雖然凹凸不平,卻也沒有多少著力點。我辦不到。」
魔君反問道:「你想在這裡等到木梟發現你?時間無多,觸動陣法,木梟很快會趕回來。」
想起在西地凰羽用異形大法趕回使團,唐淼越發覺得木梟快回來了。從下湖到現在,時間一點點流走。她除了攀上去從丹房逃離,別無他法。
她扣住突出的石塊用力往上爬。凹凸的符策僅半指寬,爬到一丈米高,掀翻了一枚指甲,痛得她大叫一聲,咚地摔在地上。唐淼摔得渾身骨頭都斷了似的。鳳焰之軀果然神奇,指甲以眼見的速度重新長出。
「鳳兮初到黑幽深淵時,本君陣陣狂喜。三萬年,終於有人來了。那時候我指揮著淵地底的怨靈圍攻他,只盼著能將他逼進陰陽洞裡,讓本君奪舍重生……」魔君溫和地訴說著往事。
只要能偷回凰羽的魂魄,找回他的記憶,就能夠救得鳳兮。唐淼咬牙切齒地望著殿頂,深吸一口氣道:「再來。」
全身的力量灌注於雙手,她一點點往上攀爬。
「……你一定被鳳兮欺負了吧?他能在黑幽深淵建成樹林,是你幫他的吧?我就知道,他吃不了虧。他用了什麼辦法?」
「他找到陰陽洞,騙我打開洞口,扔了一大堆火把進洞。」
唐淼放聲大笑,繼續說話分神,「如果鳳兮來偷沉水碧璽,他不會馭水之靈,也沒有你老心甘情願自殺相助,他怎麼可能偷到手?」
「你沒看到石門上長滿了青苔水草?他就算知道這條路也不會走。他多半想的還是從木梟的丹房下來。或許還會有別的路,只不過咱們沒找到而已。」
說話間,唐淼漸漸接近了穹頂。她摳著一道符文的邊緣,腳尖踩實了,往上伸出了一隻胳膊。
冰晶河泥柔軟地包裹著她的胳膊,有小小的吸附力,感覺伸進了一團漿糊中。胳膊穿過冰晶河泥,手在空中揮了揮縮了回來。
唐淼喘了口氣,手指因為用力指節發白,腳緊繃著像要抽筋了。她壁虎似的貼在牆面上望著殿頂嘆氣,「上面沒有借力的地方。快想辦法,我快沒力氣了。」
「我把靈力給你。記住,給你的瞬間就網上跳。在陣法沒有完全吸乾你的靈力前,試一試吧。」
「能飛上去,如果掉下來會不會摔得更疼?不過,我有鳳焰,疼一點兒沒關係,至少應該摔不死摔不殘的。」唐淼半開玩笑地說著。
識海中靈力噴湧而出的瞬間,她大喝一聲,雙腿在牆上一蹬,朝著屋頂飛去。
身體穿過殿頂時,石殿陣法同時啟動。巨大的吸引力在剎那間抽走了她的靈力,將她的身體往下拉扯。
魔君趕緊收回唐淼在識海中的靈力。唐藐視身體往下陷,她急得雙手亂揮,抱住了浮在冰晶河泥上的一隻蒲團。靈力消失,陣法也停住了。她鬆了空氣的同時又尷尬地發現自己上半身趴在蒲團上,下半身陷在石殿內。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根浮木。鬆手,她便會摔下去。如果不松手,她又沒力氣爬上去。
唐淼苦笑,「現在怎麼辦?我真的沒有力氣再爬一次了。」
魔君也抓狂,「你剛才飛得再迅速一點兒就好了。蠢!」
「說廢話沒用!等等,我先看看這裡有些什麼。摔就摔吧,再試一次好了。」唐淼努力轉動著腦袋觀察四周。
這是間木質的寬大殿宇,角落裡放置著大小不一的整套丹爐,或古樸或小巧,鼎壁均雕刻著各種符文與金文。
地面一半是木質地板,另一半是唐淼所在。
冰晶河泥高出地面兩尺,築成一座修煉台,居於丹房正中。唐淼看不到七顆晶石,身邊浮著一層幽碧的青光,如一池碧湖清波蕩漾。
她居高臨下將整座丹房盡收眼底。
左邊長排書架上擺滿了捲軸與書本,正中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架,右邊數層木架上的琉璃瓶裡放著各色丹丸,微光吐放,五彩繽紛。
她的目光被木架上一隻水晶瓶吸引,裡面沒有裝丹藥,而是一縷藍幽幽的煙霧。唐淼心中一跳,煙霧中隱約出現了凰羽的臉,一閃即沒。
「凰羽的魂魄!」唐淼大叫。
她努力想撐著蒲團爬出來。蒲團在冰晶河泥上滑動,身體又陷得深了一些。
唐淼咬牙掙扎,不多時便已氣喘如牛。她悲哀地望著凰羽的魂魄,無力地低語道:「只差一點點……」丹房的門被推開,木梟的聲音晶晶響起,「還好本尊回來得及時,只差一點點就被你得逞了。」
唐淼忙不迭地想鬆手落進石殿。
木梟手指輕點。流動的冰晶河泥青光消退,凝固結實,牢牢將她卡主,再也動彈不得。
「那支水晶瓶裡裝的的確是擁有凰羽記憶的魂魄,他現在的記憶是隨本尊心意留給他的。他很聰明,所以我只拿走了與你有關的部分記憶,改變了一些他和鬼面之間的記憶。」
唐淼哼了一聲道:「總有一天他會找回記憶。」
木梟走到唐淼身前蹲下,掌心托著一隻玲瓏玉瓶。瓶身一半呈白色一半呈紅色,煞是美麗。他溫言說道:「這裡面裝著本尊自極北之地萬古冰川之中采到的冰川天火。本尊經北地流光城回返時,暮離星君說你一定來了東極地,向本尊打聽你的下落。沒想到你在北地也不是徒有虛名。人多嘴雜,本尊正愁保不住你落在本尊手裡的消息,如今你給了本尊一個極好的理由。進綠櫻碧華台偷沉水碧璽是重罪。本尊要滅你的元神,北地天尊天后知道了,也無話可說。」唐淼瞪著他道:「要殺就殺,廢什麼話!」
木梟哈哈一笑,轉身自木架上將裝有凰羽魂魄的水晶瓶收進了杯中,回頭微笑道:「除了本尊的丹房,為了尋你宮裡的巡衛搜遍了綠櫻碧華台。翡翠城也設立了結界。小丫頭,你本事不小,很能闖禍,害得本尊施盡全力趕回。」
唐淼巴巴地望著放進他懷裡的水晶瓶,心裡像有隻貓爪子在撓著,恨不得撲上去奪了回來眼見功敗垂成,她嘴上仍不肯認輸,強辯道:「你說我偷沉水碧璽,便偷了?我一個小凡仙能輕易偷到手,沉水碧璽早被偷走了!」
「暮離星君不放心你,囑你的護衛末揚前來東極地。現在凰羽和他都在丹房之外,他們親眼所見,你還敢誣本尊陷害你?」
末揚來了?唐淼先是一喜,片刻心又往下一沉。木梟這是要坐實她的罪名,讓北地無話可說。
「看在你和凰羽以往的情分上,本尊會讓他親手行刑。至於你的護衛末揚,北地銀霜宮的紫薇星使,等他看個實在,本尊就會將他逐出東極地。你求本尊去救鬼面,本尊不會反悔。應該叫他鳳兮了,聽說他和紫陌生得一模一樣……被同一張臉背叛兩次,本尊若不親自前往,靈姬不會輕易放手。」
唐淼心裡又是一緊,三個人同時落在木梟手手中,誰能阻擋他?她咬著唇大聲說道,「我要告訴櫻柔,她心愛的男人會被她父親吞噬元神靈力!你的壽元將盡,是個陰謀!」
「本尊丹房之下是沉水碧璽所在。你半夜跑到本尊丹房做賊,你想想誰會相信你書說的話?本尊的發色已經變得灰敗,這是壽元無多的徵兆。你以為本尊空口說壽元將盡,黑沼靈地和重羽宮就會相信?不過,等練得鳳焰之靈,吞噬了鳳凰神木的木靈,本尊就會華發變黑,靈力倍增,與天同壽。」
一縷靈力點在唐淼喉間,她張了張嘴,說不了話。
木梟臉上閃動著喜悅與不屑,拍手間,丹房之門大開,所有人都看清了陷在修煉台上的唐淼。
身體被扯了出來拋在地上,幾名巡衛抖動縛仙索將唐淼綁了起來。
「未得本尊許可,擅闖丹房,欲盜沉水碧璽。紫薇星使可瞧清楚了?」木梟平靜的聲音裡隱有風雷之怒。
末揚倒吸一口氣,銀色眼眸(亂碼)
一席話不卑不亢,唐淼暗暗喝彩。想到末揚冷清的性格,今天能說上這麼多話,唐淼好生感激。
「若不是讓你聽聽她的解釋,倒似我東極地失了道理。」木梟冷冷說著,一縷靈力再次點在她喉間。木梟的聲音細如絲線般鑽進耳朵,「本尊可以囚禁他,直到大功告成。」
唐淼欲喊出的話艱難地嚥了回去。末揚只有平安地離開綠櫻碧華台,才有機會救自己。唐淼咬住唇,委屈地大喊:「末揚你救我!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沉水碧璽是什麼樣子,又沒想到真的偷走它。」
她只能這樣解釋了。唐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末揚,嘴角微微牽起。
末揚無語。擅闖帝尊丹房,哪怕是貪玩也是重罪。但他和唐淼在銀霜宮相伴半年,幾乎寸步不離。唐淼的眼神分外古怪,撇嘴的動作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趕緊離開。他迅速說道:「仙子玩心太重,冒犯了帝尊,可否交由北地天尊天后嚴加處置?北地定會給帝尊一個滿意的答覆。」
「她玷污了本尊的修煉台,乃是你親眼所見。觸犯了綠櫻碧華宮的宮規,當由本尊處置。縱然她是北地天后的土地,也概不例外。本尊將會正式遞書至北地仙庭。來人,請紫薇星使離開東極地!」
末揚滿臉無奈,還讓淼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離開時右手緊握成拳,背在了身後。
他看懂了。唐淼長舒一口氣,末揚會瞬間改變身份,他一定會想辦法潛回翡翠城救自己。
櫻柔一直盯著唐淼,突然說道:「父親,我親眼看到她服下了鎖魂丹!她怎麼還會保有靈力?哼,這幾日罰她做花奴時,她故意裝著失去靈力,擺出一副可憐的樣子都是為了迷惑我們,趁機偷入丹房想盜取沉水碧璽。居心叵測,可惡至極!」
櫻柔的話引起了木梟的懷疑。他若有所思地說道:「本尊丹房外也沒有結界。此結界與囚禁你的殿室結界不同,你是怎麼進來的?」
唐淼心頭劇震。
還好木梟見她半個身子在外,以為她是想從丹房下到石殿盜取沉水碧璽。
她決不能讓木梟知曉魔君的魂魄暫居自己的識海。唐淼放聲大笑,高昂著頭譏諷道:「鎖魂丹有什麼了不起!我北地銀霜宮也有七星凝冰丸!你設的結界有什麼了不起,欺我北地法術不行嗎?」
在銀霜宮翻閱大量典籍,唐淼瞭解四地世族手裡的秘藥。其中一處專門記載,北地銀霜富王族特製七星凝冰丸以解東極地鎖魂丹。宮中典籍對各地的法術也多有涉獵,北地自有北地獨創的法術,破了木梟的結界他不應該不會再疑心。
一個想吞噬別人魂魄的人,是決計想不到,會有人敢讓別人的魂魄輕易進自己的識海。唐淼篤定木梟不會以靈力察看自己的識海。
櫻柔氣得嬌軀陣陣起伏,轉身撲進了凰羽懷裡,「羽哥哥,我這幾天還對她心軟,只想薄懲於她。沒想到她……」
凰羽沒有說話。這幾日他因她而變得心煩意亂。沒想到她城府這麼深,不僅早已用七星凝冰丸解了鎖魂丹的束縛,還裝了好幾天的可憐花奴,趁眾人對她放鬆警惕暗中前來偷沉水碧璽。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擔心她被櫻柔折磨,凰羽心裡越發氣惱。
看到凰羽微微擰起的眉,唐淼心裡一動。失去了記憶,他的心還有對自己本能地呵護嗎?她不顧一切地大喊道:「凰羽,你被木梟拘走了魂魄,你失去了記憶,他會吞噬你的元神魂魄!」
瓏冰玉輕輕笑了起來,「好個不知羞恥的北地仙子!羽公子的魂魄是否被拘走,難道他自己會不知道?
唐淼呆了呆,木梟不怕自己說,凰羽察覺不到魂魄有失,定是被做了手腳。
一縷靈力點在她的喉間,出手的是櫻柔。
木梟眉頭一皺,「櫻柔,你何必氣惱!瀕死之人胡言亂語,焉能相信!」
櫻柔本事心虛,聞言心神大定。她裝著氣惱無比狠狠地說道:「她勾結鬼面對羽哥哥不利,擅入丹房被當場抓到,她居然還敢挑撥離間,父親必不可輕饒了她。」
木梟盯著凰羽沉聲問道:「凰羽,你將會是下任帝尊,你覺得該如何處置她?」
凰羽輕聲說道:「紫薇星使雖然親自目睹,但是心理未必肯信。北地仙庭素來護短。姬瑩公主曾胡鬧幻身前往西地戲弄西虞昊,北地天尊天后至今也未曾給西地一個交代。我看略施薄懲即可。」
「你的意思是我東極地會怕北地護短報復?一地之尊身繫重任,怎能如此心慈手軟?凰羽,你令本尊失望。她私進丹房,欲盜沉水碧璽,明日午時處丹鼎之刑。凰羽,由你行刑。在殿內好好反思,想想怎樣做才是帝尊所為!」
木梟沉聲下了令旨。
巡衛推搡著唐淼將她帶走。
從凰羽身邊經過的瞬間,唐淼忍不住看他。
兜兜轉轉,因為他自己沒有死在東荒之地,最終卻要死在他手裡。她含淚沖凰羽嫣然一笑,扭頭離開。
九十五、青玉木鼎
唐淼被送進了一隻鼎爐之中。
寬數十丈的殿堂裡十二根高大的柱子上刻滿了符策。四周沒有窗戶,穹頂上開了道五角形的窗口。下面擺放著一隻青色的木質三足丹鼎。鼎高丈餘,周身雕滿了深約寸許的刻槽。最為奇特的是,這只丹鼎看上去像是用新伐下的大樹根製成。四耳上猶有青綠的樹枝沒有削去。鼎蓋和鼎身渾然一體,不知用了什麼法術封得嚴絲合縫……鼎蓋正中有隻雞蛋大小的圓孔,正對屋頂。
沒有拘住她的靈力。但是無論她怎麼擊打木鼎,靈力卻如泥牛入海。木鼎越是奇怪越讓唐淼心悸。
自己真的要變成鍋裡準備清燉的肉了?
魔君一直沉默,另唐淼更加不安。
「說話啊,總要讓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才好。我以前問過你,有什麼辦法能將鳳焰還給鳳兮,就是用這個把我給燜了?」木鼎四面鑲著尺餘寬的透明晶石。唐淼趴在晶石上往外看。殿門口站著東極巡衛,再往外,從台階到院落,層層重兵把守。
灰藍色的晨曦一點點變得明亮,離午時還有多少時間?
唐淼氣惱地飛起,掌力再一次重重擊向鼎蓋。木鼎紋絲不動,她氣得揮拳大喊:「喂,老頭兒!你總要讓我死得明白一點兒吧!這是什麼鬼東西?」
魔君的聲音終於響起,語氣有些無奈,「急什麼嘛。本軍想起來了。這鼎是青玉木鼎。重羽官地界中生長著一種青玉樹,百年才長一寸,木質對蘊養靈力最為有效。丹鼎之刑在仙界之中僅次於斬仙台剎魂滅元靈的刑法。受刑之人的肉身俱毀元神熔為青煙,但全部的靈力會被青玉鼎吸納,最後煉成靈珠。」
唐淼聽明白了,「就像那些異獸體內的元靈?」
她嗤笑了一聲,沒想到自己還有能化成舍利的一天。
「如果你被送進丹鼎之中,以冰川天火熔煉,三日後青玉木鼎會煉出三枚靈珠。一枚含馭水之靈,一枚含冰霜之寂,還有一枚則是鳳焰之靈,無論是誰,只要吞服靈珠,就能得到靈珠蘊涵的靈力。你若想把鳳焰還給鳳兮。就要煉鳳焰靈珠,讓他吞服。」
就算她不怕死,得到鳳焰靈珠的也不會是鳳兮。唐淼吁了口氣咬牙說道:「我就算死。也不讓木梟得到鳳焰靈珠,有什麼辦法?我現在自毀元神識海?」
「你毀滅識海,煉不出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的靈珠。別忘了,你的身體才是鳳焰所鑄。即使你只留一具屍體,木梟也能得到鳳焰靈珠。」魔君將唐淼最後一條路也堵死了。
唐淼氣餒地坐了下來,「三天,末揚能有本事闖進綠櫻碧華台來救我嗎?」
這三天他是要去黑沼靈地帶回鳳兮嗎?我想鳳兮了,魔君,能在臨死之前看看他也好。
強烈的思念湧上唐淼心頭。胸口的鳳焰花印驀然發熱,她按著花印喃喃說道:「鳳兮,你在也想我嗎?我盡力了,沒有辦法脫身,更沒有辦法救你。」
唐淼埋下頭,絕望之極。
「傻丫頭,本君昔日為仙界共主,無所不能。誰說本君沒有辦法?」魔君似乎越來越看不得唐淼傷心,忙不迭地安慰她。
「你剛才就不理我!」
「本君在想脫困的辦法。過了幾萬年,有些東西都遺忘了。別怕本君保你無事。」
唐淼破涕為笑,「真的?」
魔君故作威嚴狀,「在仙界,無人敢置疑本君的話。」
唐淼沒有追問魔君,究竟有什麼脫困的辦法。她不敢問。她覺得魔君不過是在安慰她罷了。安靜下來會令人胡思亂想,唐淼站在木鼎裡叉著腰笑,「這木頭倒是不錯,叩上去叮咚作響,老頭兒,你別張狂,你縱橫仙界,你見過踢躂舞嗎?」
她哼著曲兒手掌拍動,腳尖一轉,踢打出叮叮噹噹的爽脆聲。
大殿空曠,回音悠悠。慢時如沉重鼓點,帶著悲涼,快如萬馬奔騰,直踏心靈。唐淼所有的情緒都傾注於雙腳。得益於身體的靈力,雙腳快如幻影,踢出了她前所未有的快節奏。鬱悶,悲傷,心痛,憤怒,思念,愛慾,快樂……她難以呼吸,張嘴啊啊啊啊啊放聲尖叫,旋身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漂亮!鳳兮那小子肯定沒見過。哈哈,連他也沒見過!」
鳳兮在黑幽深淵五年不知道怎麼折磨魔君了,讓他得意成這樣。唐淼喘著氣傻笑,鳳兮的身影像股兩封鑽進了她跳動的心裡,她枕著腦袋躺著,喃喃說道:「我想他了。」
如果鳳兮在,他一定比她有辦法找回凰羽的記憶。唐淼嘆了口氣。
「蓮夫人!帝尊有令,午時行刑前任何人不得踏入此殿頒佈!」東極巡衛攔住了瓏冰玉。
「剛才是什麼聲音?我奉帝尊旨意前來察看。」
唐淼聞聲翻身坐起。
瓏冰玉翩翩走近,白裙飄飄,風姿清麗。
見她湊近,唐淼突然把臉壓在晶石上,使勁壓扁。
變形的臉駭得瓏冰玉往後一仰。
唐淼得意地哈哈大笑。
「裝神弄鬼。有陣法相護,這只青玉木鼎豈是你幾腳就能踢破的?」瓏冰玉撫了撫鬢角,聲音變得輕柔,「三日後我會得到馭水靈珠。當初我給了你,今日你又還給了我,仙界的緣分很奇妙,不是嗎?」
「仙界的緣分奇妙得很啊!當初肯為你陳兵天河的太子殿下,為了我把你老人家扔在天河不管了。唉!人家偏偏又不喜歡他。」唐淼做作地唉聲嘆氣。
殺人就一刀,她的話刺得瓏冰玉額頭青筋直跳。不等她開口,唐淼笑嘻嘻地搶著說道:「仙界一日凡界十年。仙界百日,凡界十世。別看你現在披著二八年華的少女皮囊,西虞昊心知肚明,你早就是千年老妖婆一隻了。他又沒傻,哪個男人會喜歡比自己祖母的祖母還祖母的老女人呀?當然,木梟這只至少活了三千多年的老樹妖和你還是蠻般配的。能當公主的後媽,想想也倍有面子,是吧?」
瓏冰玉氣得銀牙幾乎咬碎。歷劫十世,她也成了人精,轉眼功夫便鎮定下來,冷笑道:「三日後,我期待的不僅僅是馭水靈珠,我更想瞧瞧凰羽的臉色!我已經等不及告訴他了。你想偷出他的魂魄還他記憶,我會幫你。我會讓他恢復記憶,清楚地知道發生的一切,我要他痛不欲生!」
成功看到晶石那頭唐淼霍然變色的臉,瓏冰玉痛快之極,拂袖而去。
這個惡毒的女人!唐淼咬牙切齒,狠狠一掌擊在晶石上。
「反正是凰羽先拋棄的你,你又何必為他傷心?」魔君就是見不得唐淼替凰羽考慮。
「不是凰羽的錯。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不愛我了。他只是放不下四百年前鳳兮斷根遠離的包袱。知道鳳兮愛我,凰羽就不會和他爭,我是氣過恨過,但我又怎能怨他?如果他有記憶,他知道我額鳳兮……他會很難過,算啦,反正沒希望逃走了。木揚就算沒離開,單槍匹馬也救不了我。我們三個人注定會死在一起,這樣也挺好的。魔君,就是連累你啦。不知道你的魂魄能不能離開這只木鼎?外面有那麼多東極巡衛,你要是有這個能力,逮著誰就進誰的識海奪舍重生吧!」
魔君被逗樂了,「要吐,那些巡衛難道不無辜?奪舍乃是仙界禁忌。人人都可以奪舍的話,仙界就亂了。你慫恿我去奪舍,不是好女孩啊!」
唐淼老老實實地回答:「我都要死了,哪管得了別人的死活?現在想起來,我真後悔沒有多殺幾個人,讓你多吸幾隻魂魄補補身子。要是你能把木梟和瓏冰玉的魂魄吃了該有多痛快。我是不是變得又壞又自私?
」
「不不,我很喜歡。」魔君難得不自稱本君,快活地說道,「仙界除了奪舍,還能為元神魂魄尋一個寄主。如果我能找到合適的寄主,潛心修煉,終有一天我能幻成人形。」
唐淼覺得內疚,「我真後悔,自從離開黑幽深淵,一直都在忙我的事,也沒想到為你尋找一個合適的寄主。」
「我活了幾萬年,難不成還要一個小丫頭來替我打算?」魔君笑道,「我終於想起一些東西來了。丫頭,別沮喪,能脫困的。」
「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怎麼可能逃脫?你看外面的天色,陽光正在移向殿內。等移到頭頂,冰川天火燃起,我就成紅燜肉了。」
「別灰心嘛。說不定會有奇蹟,啊,我不和你說了,我魂力有限,這事也挺麻煩的。」
唐淼苦笑。魔君只是魂魄存在,連元神都沒有。他困在自己識海之中能幹什麼?哪怕是奪取自己的身體,他也跑不出這只青玉木鼎。
她蜷坐在晶石旁,手按在胸前喃喃說道,「鳳兮,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鳳焰微微發燙,遙遠的黑沼靈地,鳳兮是否也在同樣思唸著她?
大殿由陰暗慢慢變亮,太陽的影子從門口移向了青玉木鼎。終於一縷陽光從鼎蓋正中的小孔處筆直地射進來,在木鼎中間形成了一道拇指粗細的光柱。
午時了。
透過晶石,唐淼看到木梟一行人走了進來。
他身後的凰羽清雅如仙,白衣似雪,美麗得近乎妖嬈的臉上一片肅穆。
他的雙眸綠如翠玉,深衣交領處露出紫色的衣領。細眉長目,宛如鳳凰花開開。
櫻柔小鳥依人般站子啊他身旁,後者眼裡滿溢著興奮。
自己死了,櫻柔會鬆口氣,因為再無人與她爭凰羽。瓏冰玉能拿回馭水之靈,報復打散她最後一魄的凰羽,前往西地報復西虞昊的絕情。
自己煉出了靈珠,木梟就會對鳳兮和凰羽動手。
唐淼緊張地盯著一名仙侍托盤裡的玉瓶,紅白相間的瓶身,極寒之火與極烈之火的合體。她努力想讓自己平靜,對死亡的自然恐懼如同一隻手狠狠地攥緊了她的心。如果為了鳳兮,為了凰羽,她會心甘情願一點兒。現在,滿心的不甘與憤怒。
「時辰到了!」木梟透過晶石盯著唐淼說道。
凰羽上前一步,拿起裝有冰川天火的玉瓶。手指輕彈,玉瓶浮在半空中緩緩傾倒出火種。青玉木鼎上的陣法發動,將白色和紅色的火種吸附於鼎身的刻槽裡。
火種如細沙星星點點串聯成帶,像無數條白色和紅色的小蛇,在木鼎之上遊走。當火種貫通木槽之後,火種變成了木盾大小的火苗,寸許長的幽蘭火焰覆蓋了整座鼎身。
青玉木鼎內茫然不知所措的唐淼身體突然抽搐,兩根看不見的刺扎進了她的身體,一根紮在眉心水滴之上,一根正中心臟。
她痛得大叫一聲,下意識地聚起靈氣抵抗。
自識海中引出的靈力被青玉木鼎貪婪地吸走,鼎身驟然發出明亮的青光。
「凰羽,這三日,便由你守在此殿之中。」木梟滿意地看著,吩咐完帶著眾人退出了大殿。
殿門掩上,落鎖上封,寬敞的大殿內只留下凰羽一人。
唐淼顧不得抵抗,撲在晶石前衝著他大聲吼叫:「凰羽,你失去記憶了,你和鳳兮是好兄弟!你別相信木梟!他會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靈力延長壽元!等到他得到鳳焰靈珠,他就會殺了你們,你一定要拿到鳳焰靈珠給鳳兮。只有他恢復了靈力,你們倆才能聯手除掉木梟!」
凰羽恍若未聞,盤膝坐在了木鼎前得蒲團上。
唐淼急得拍打著晶石大喊。失去靈力抵抗,識海如下了層大雪,心臟則如插進了一根燒紅的針,痛得她彎下了腰。
劇烈的疼痛讓她顧不上遊說凰羽,盤膝坐在鼎內全力抵抗。
「每隔兩個時辰,火毒便會入侵一次。第一次最易抗過去,隨著你靈力的消耗,身體會越來越虛弱。三日後,會任由冰川天火消融你的身體。別擔心,我會盡快控制一切。」魔君憐惜地說道。
唐淼只能選擇相信魔君。無論如何,她要先扛過第一次再說。
片刻,她的識海枯竭,再也抽不出一絲靈力。青玉木鼎恢復了平靜,鼎身外的火苗重新縮小如沙,在木槽內遊走。
唐淼喘著氣大罵道:「居然還給了我時間恢復靈力。看來它不把我的識海榨乾崩潰,不肯罷休。破鼎!它是木頭做的嗎?冰川天火怎麼不把它燒沒了?」
她說著趴在晶石上往外看,凰羽仍如老僧入定般盤膝安坐在蒲團上,眉眼沉靜。
唐淼氣得想吐血。她死就死了,現在只有凰羽才有機會把鳳焰靈珠拿給鳳兮,結果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死人相!唐淼深呼吸控制想大罵凰羽的衝動。她絕不能放棄。唐淼打起精神,嘮嘮叨叨地繼續遊說凰羽。
「……你還記得聖蘭果嗎?散發著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光澤。是你種了三年才等到結實的果子。只有三顆,你卻分了一顆給我。」
聖蘭果帶著芬芳和甜蜜的記憶湧進唐淼的腦中。
那些日子,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的臉,他的溫柔與呵護令她心動。
他是月夜下翩翩回首的美麗精靈,讓她怎麼捨得看到他死?
但他又是如此無動於衷。
一如他在七彩珊瑚宮的絕情,一如他看著她被黑沼靈地擒住時的冷漠。
時間在唐淼的喋喋不休中流逝,火焰再次覆蓋了整座木鼎。
還沒來得及以靈力抵抗,鼎身之中四股帶著冰寒炙熱的火毒刺進了唐淼的身體。條件反射般,她驅動馭水之靈和冰霜之寂裹住了釘在眉心的水刺。兩根炙熱的刺牢牢地釘在胸口,唐淼覺得自己的心變成了烤串。
一半是冰,一半是火。靈力在萬古冰寒裡掙扎,身體在岩漿裡翻滾。
唐淼聽到不似人類大得尖叫聲此起彼伏從自己嘴裡衝出去。
晶石外,凰羽依然平靜。
一脈輕靈的木之靈力拍在高大的鳳凰神木上。得其相助,翠綠的羽葉自枝頭剝離吐出,樹下的棘刺鬼臉花邊的焦黃枯萎。
滿山谷的棘刺鬼臉花簌簌朝鳳凰神木聚集,一片又一片云朵似的聚攏再消散。終於,鳳兮朗聲大笑,白袍揮舞,幻成人形。
低頭看去,雙腳浮現出兩朵棘刺鬼臉花紋,宛若刺青。鳳兮長舒一口氣,終於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棘刺鬼臉花不再有能力吞噬自己的元神,而是徹底融進了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他的筋絡與根須。
「不謝本尊嗎?」空中響起木梟的聲音。
喜悅還未消退,鳳兮的心頭一跳,木梟竟然親自來了。難道她已控制住了唐淼和凰羽?鳳兮抬起頭,譏諷地笑了,「耗費靈力替我驅逐花毒,不過是為了得到鳳凰神木完整的元神靈力。我何必謝你?」
黑沼靈地的傍晚,帶著鳥倦歸林的濃濃暮色。鳳兮揚起的臉清美如月夜下的山澗,閃爍著靜謐的微光。
第一次看到鬼面的真容,木梟駭了一跳。他隨即明白,三千年過去了,他不是和自己爭奪帝尊之位的人。
木梟移開目光,強笑道:「你和唐淼都是明白人,她在青玉木鼎中已有兩天了。」
青玉木鼎!兩天!難怪這兩天他的心像點著了一把火似的,灼燒的他焦灼不安。鳳兮不動聲色地問道:「鳳凰神木雙生,帝尊是要帶鳳兮走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是黑沼靈地的人,總要問問靈姬宮主的意思吧。」
木梟要麼得到黑沼靈姬的同意,要麼就是偷進黑沼靈地。以自己對黑沼靈姬的瞭解,她不會輕易把自己交給木梟。
「本尊乃東極帝尊,靈姬宮主也需奉本尊旨令。隨本尊去吧!」木梟朝鳳兮拋出一道絲網。
鳳兮沒有躲閃,他已經嗅到黑沼靈姬的氣息。自己會尋到逃走的機會嗎?
半空中突然飄來一隻巨大的黑蝶,擋在鳳兮身前,被絲網捕住。絲網收縮,黑蝶隨之變小。等到絲網變成拳頭大小時,黑蝶化為一股煙霧消失了。
木梟靈力一收,將絲網收回手中。他望著黑蝶出現的方向厲聲說道:「靈姬,你難道想違抗本尊旨令?」
黑沼靈姬翩翩而來,冷淡地回道:「黑沼靈地尊你為帝尊,卻沒允諾過帝尊能干涉黑沼靈地的內務。鬼面乃黑沼靈地的叛徒,靈姬多謝帝尊好意,但是如何處置他卻不勞帝尊費心。」
木梟放聲大笑,意味深長地說道:「靈姬是捨不得它和紫陌公子相似的那張臉吧?被心愛的男人背叛,靈姬仍情深如海!後悔當初用蝶蠱毀掉紫陌公子的元神了?可惜啊,三千年後同樣的臉,同樣又背叛了你!」
被一語揭開心中的遺憾和痛苦,黑沼靈姬大怒出手。
東極地兩大強者纏鬥在一起。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鳳兮足底生風,飛出了谷底。
身後突然傳來靈姬的慘呼聲。
木梟受沉水碧璽潤養三千年。黑沼靈姬被鳳紫花冠擊潰蝶神元靈,三千年靈力修為毫無長進。此強彼弱,她不是木梟的對手。
「是他讓你失去了爭奪帝尊之位的權利,是他困住了你的識海,靈力修為再無增長。他的元神已經消散了三千年,你還一心唸著他!讓你做綠櫻碧華台的仙后你不肯,自甘下賤的賤人!」木梟鬚髮飄揚,面色猙獰。
靈姬努力讓自己穩在云端,嬌軀微顫,血絲從淡粉色的櫻唇淌落。她的蒙面黑紗掉落,露出一張如雪嬌顏。額心黑蝶縮回了識海,光潔的額頭印著淡淡的鳳紫花冠印記。微光中,羸弱的美麗令人難以逼視。
三千年前那隻美麗優雅的黑蝶從木梟心中掠過。三千年後,他仍躲不開她的美麗。
「你是什麼?木樨雖香,焉有鳳凰花高貴?若非我和紫陌兩敗俱傷,一株小小的木樨靈樹也配當上東極帝尊?蝶神瞧不起你!他縱然元神毀了,也比你強上百倍千倍。」靈姬睥睨著木梟,傲慢之極。
他得不到,也絕不讓她再亂他心神。木梟徹底被激怒,大喝一聲,數點金芒射向無力抵抗的黑沼靈姬。
鳳兮腳步停滯,身如閃電,及時擋在了黑沼靈姬身前。
看到鳳兮,木梟下意識將靈力抽回。他再憤怒,也不會失心瘋打傷鳳兮的元神。他袖裡的絲網迅速拋出,將鳳兮緊緊纏住,「看在你肯回頭,沒讓本尊耗神追捕的份兒上,本尊今天便放過你。你若再敢出言冒犯,休怪本尊不顧千年情誼,滅了黑沼靈地!」
黑沼靈姬氣得手足冰冷,再難支撐,飄然落在地面。
「走!」
「帝尊且慢。」鳳兮張嘴忽道,「帝尊可容我與宮主告別?」
「本尊為何要同意?」
鳳兮聳了聳肩,「既然帝尊吃味,那邊走吧。」
木梟大怒,「胡言亂語,死到臨頭還敢嘲笑本尊。」
鳳兮接口笑道:「帝尊怕什麼呢?怕我對靈姬宮主胡言亂語?怕她知道真相帶著黑沼靈地反了?」
木梟冷哼了一聲,一掌輕拍在鳳兮肩頭,將他送下云端,輕蔑地說道:「女人難成大事,三千年只養出你這麼個叛徒,何足懼也!」
絲網閃爍著點點金光,如絲線辦浮在鳳兮的白袍之上。附有木梟神識的金蕊絲網,解不了,更逃不了。木梟收攏靈力,這些絲網能勒穿他的身體。放鬆之下,除了靈力被制外,行動卻仍自如。
黑沼靈姬冷冷的注視著鳳兮,「為什麼不逃?他日你再落入我手中,我同樣會將你養成花奴供我驅使!」靈台鳳池生育了他,斷根之後卻是黑沼靈姬養育了他。四百年來,她喂棘刺鬼臉花替他續根,他怎能看真她元神被毀?
鳳兮柔聲說道:「宮主,鳳兮雖生於靈台鳳池,卻長在黑沼靈地。宮主大恩豈能不報?」
別的話卻以靈力凝束成絲送進黑沼靈姬耳中,「木梟要以秘術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靈力以延續壽元。如果成功,他的靈力被倍增,東極地無人是他的對手。宮主,捨棄鳳紫花印,放出蝶神尋找她屬意的少主吧,宮主總要替黑沼靈地的將來著想。」
黑沼靈姬盯著他,黑紗顫抖,以蝶語回答:「想利用本宮對付木梟解你之難?用不著說好話哄我,重羽宮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不是不逃避,是明白走不出黑沼靈地罷了。」
「黑沼靈地最毒的不是棘刺鬼臉花,而是鬼面公子的心機。當年的事也許是木梟的陰謀所致,宮主信也不信?」鳳兮迅速說完,轉過身仰首笑道,「我說完了。」
木梟伸手一抓,鳳兮身體騰空而起。
黑沼靈姬緩緩擦去唇邊鮮血,咯咯笑了起來,「好徒兒,沒令我失望。」
離開黑沼靈地,木梟瞟了一眼鳳兮道:「看你神情極為歡喜,可知靈姬不會要你死,本尊卻要吞噬你的元神靈力。」
鳳兮笑道:「我早已思她欲狂,帝尊肯帶我去與她相聚,自然是歡喜無限的。」
木梟看著他的臉,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他心裡湧出濃濃的嫉恨,咬牙切齒道:「本尊會讓你知道,真正的思之慾狂是何種心情!」
又過了一天嗎?唐淼模模糊糊地看著晶石透過的逛由明變暗,再由暗變明。
凰羽端坐在木鼎前紋絲不動。
唐淼喉間乾澀,身體像一隻被抖散了架的木偶。魔君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是她幹涸的識海令他的魂力虛弱得沒力氣了吧?
她把臉貼在冰涼的晶石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像風一樣輕,飄出了青玉木鼎,「凰羽,你在東極地承諾過,只要你不死,就會保護我。你忘了不要緊,但你要相信我,木梟真的腰吞噬鳳凰神木的元神靈力以延續壽元,所以三日後你要搶先一步拿走鳳焰靈珠交給鳳兮,只要你們聯手,才打得過木梟。」
她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眼淚無聲無息地滾落。
凰羽悄然睜開了眼睛。
誰說他沉默如塑像,沒有半點兒知覺?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定力才能平靜地坐在這裡。
沒有記憶,他的心卻被唐淼的話片片撕裂。
是自己錯了嗎?記憶裡惡毒的女人和狠辣的鬼面都不是真的?
目光落在晶石上,蒼白的臉頰上還懸著一滴淚。晶瑩剔透,久久不散。他似乎嗅到了它的甘美,喉間咕嚕吞嚥了下。他好像真的吮吸過她的淚水,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那滴淚終於滾下了她的面頰。他彷彿看到一幅圖畫。
淚濺在地面,激起清泉。石山變綠,樹種以肉眼可見的而速度長成參天大樹。
他彷彿聽到了一個女子的笑聲,清脆地哼著歌。
他知道自己的心在緩緩陷落,他知道他愛上了一個女子。櫻柔的臉驀然出現在腦海中。是她嗎?是櫻柔嗎?為什麼他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青玉木鼎青光吐放,順著鼎身流淌的白色火焰和紅色火焰又變得瘋狂。
他看到唐淼仰起了脖子,在木鼎中痛苦地抽搐。
她的尖叫聲再一次變得高亢。
鳳紫花冠飛了出來,緊緊將他包裹在花心之中,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凰羽鬆了口氣,突然覺得掌心刺痛,手捏得死緊,指甲不知何時刺破了手掌。
他茫然的看著雙手,怎麼會是這樣?
身體燒了起來,肌膚似乎變得像一張紙,鳳焰花印從胸口浮出,唐淼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眉間水滴狀的印記中一枚黑珠浮現,魔君離開了她的識海。
坐在鳳紫花冠裡的凰羽如果能看見,他定會發現木鼎之中發生了意外。
汩汩黑霧像咆哮的海浪,慢慢融進了青玉木鼎。冰川天火突然被青玉木鼎排斥,從木槽裡飛了出來,浮現在木鼎四周。
拇指大小的火種漸漸變小,又如細沙般流淌進木鼎表面的木槽裡。
新的一波熔煉就這樣詭異地結束了。
「都聽見了?哈哈!你們一個親眼看見,一個親耳聽見。你想救她卻無能為力,他能救她卻不會出手。」木梟殘忍地看和鳳兮蒼白的臉色。
這張臉,總讓他想起紫陌。突然間知道了黑沼靈姬的心情。能折磨他,讓他心痛,這是一件多麼痛快的事情!
鳳兮不傻。黑沼靈姬與木梟簡短的對話足以讓他猜出更多的事情。他愉快地笑道:「我會和她死在一起,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其實我很感激靈姬宮主,若不是她,我也不會知道唐淼的心。我們總算在死之前能相愛。我總算得到了她。總比有些人強,什麼也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思之慾狂。」
木梟被他刺激的臉色鐵青,拎起鳳兮揭開封印扔了進去。
凰羽大吃一驚站起身來:「帝尊……」
「你去休息!明日開鼎時再來。」木梟冷著臉喝道。
凰羽瞥了一眼鳳兮,恭敬地施禮離開。
殿門在身後緩緩關閉。他回過頭,透過晶石看到唐淼一動不動地躺在青玉木鼎裡。他說不出什麼感覺,心被牽扯著,不想離開。
「羽哥哥!」櫻柔帶著群仙侍守候在外。回首間,一名仙侍端著數枚丹丸走上前來。她擔憂的說道:「羽哥哥,你臉色不太好,服下丹丸潤養著吧。我在外面陪著你,聽到裡面鬼哭狼嚎的,心都緊了。」
對,就是心緊。他的心被無形的手攥的緊緊的,包裹的密不透風,讓他喘不過氣來。也許是丹鼎之刑太過殘忍,令他不忍。看不見或者他就不會這樣心軟了吧。
凰羽長呼一口氣,疲憊地說道:「給我覓一處清淨的宮室,我想休息。」
冰川天火變得明亮,青玉木鼎裡昏迷不醒的唐淼被劇烈的痛苦刺激得跳了起來,瘋狂的在木鼎裡撞來撞去。
只要鳳兮在,他永遠都不會讓自己受傷。他會把這個木鼎砸碎了,然後一把火燒了。只要不讓她疼,他數枚都肯做。他不會像凰羽一樣,眼睜睜地瞧著自己哭喊而不理不睬。痛苦、悲傷與絕望充斥著唐淼的心,她看不到身在何處,被不停插進身體的利箭逼得瘋了似的狂叫出聲,「鳳兮!」
她離他這麼近,近到伸手就能抱住她。鳳兮跪在蒲團前,任憑他拼盡了全力,卻動不了分毫。
費盡心機激得木梟帶他來見她,真見到了,他卻覺得自己幹了件蠢事。
他不痛,木梟也會讓她痛。要讓木梟放下凌遲她的刀,只有讓他滿意,把自己赤裸裸地擺上祭台。
那些星星火火騰起的火焰一點一點燒灼著他的心,木梟在等待自己痛苦地號叫。
「帝尊!求你放過她!我求你!」密密的冷汗掛滿額頭,鳳兮的頭重重滴撞在地面。讓木梟滿意何其簡單,他可以為她放棄所有的尊嚴。
「哈哈!」木梟的笑聲在大殿裡迴蕩,「你求我了?你終於肯跪在我面前求我了?鳳凰神木向小小的木樨折腰,賤人,你好生看看,看看他將怎樣死在本尊手中。」
木梟被刺激的快要瘋了。他說的他不是自己。鳳兮心中默想,他該繼續刺激他嗎?只有逼他失控才會有機會。
就在這時,唐淼一頭栽在晶石上。她披頭散髮,雙眼無神,額心的藍色水滴印記只餘下淡淡的影子。恍惚中她覺得自己看到了鳳兮,狂喜與委屈讓她不由自主地落淚。她已經喊啞了嗓子,嘴唇無聲地嚅動,「鳳兮我痛——」
一句話摧毀了鳳兮所有的冷靜,身體被絲網緊緊束縛,動彈不得。他渾身顫抖,琥珀色的瞳仁中兩朵鳳凰花燦然怒放,胸腔裡的心跳得這樣急,像要蹦出去。
「啊!」鳳兮狂呼出聲。
他胸前的衣襟片片碎裂,瑩白如玉的胸膛上詭異地出現道道傷痕,隱約是一朵鳳焰形狀。血霧從傷痕裡噴出,澆在青玉木鼎之上,幾點冰川天火瞬間熄滅。
木梟大驚,拎著他退後數丈,卻見青玉木鼎上的冰川天火復又燃燒。他得意地哈哈大笑,抬手以靈力撫上鳳兮的胸,傷口瞬間癒合,「別妄想尋死!」
唐淼的手撐在晶石上,透明能見纖骨。
「唐淼,我在這裡。」鳳兮盯著她的手,心一點點沉入深淵。如果黑沼靈姬不肯來,他將永遠看不到她了。他只盼著唐淼能撐住,等待著也許會出現的變數。
「元神毀滅,永不入輪迴。你們死了,絕不會在一起!」木梟陰毒地說道。
鳳兮抬起頭,目光恬靜,唇邊湧出一絲譏諷,「你嫉妒詛咒都沒有用,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與天同壽雄霸仙界也得不到這樣的感情。」
木梟彷彿又看到了紫陌元神消散前的眼神。憤怒讓他劇烈地喘著氣,忍不住一腳踢飛了鳳兮,「你們不會在一起!就算死,靈姬也只會認定是你背叛了她!她的蝶蠱因為仇恨毀去了你的元神。是你毀了她,是你!你不和我爭帝尊,我就不會算計你。你不和我爭她,我就不會讓她日日披著黑紗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三千年了,你還不肯死心!你還要回來害我們!」
毫無抵抗力的鳳兮重重地撞在木柱上,大笑,「靈姬宮主是最優雅的蝶神,只肯停棲在高貴的鳳凰神木上。才三千年你就黑髮變白,壽元到了頭。被沉璽潤養了三千年,你依然活不長!這是報應!你心術不正,還欲強施禁術。上天有眼,不會讓你得逞。你的元神會毀滅,你的魂魄會化為飛煙!」
一聲迅捷詛咒刺激得木梟再難控制自己的憤怒,長嘯一聲,點點金光從掌心湧出,狠狠擊在鳳兮胸口。
看到他無力地垂下腦袋,木梟又是一驚,「可惡!」
他的木之靈力湧進鳳兮識海,喚醒了他。
感覺到元神比上一回受到鳳紫花冠一擊傷得更重,鳳兮得意地哈哈大笑,「打傷我還要費心替我潤養元神。你再打呀!不敢了是嗎?」木梟恨聲說道:「想激怒我毀了你的元神?別做夢了!你傷得再重,以我的木之靈力和沉水碧璽的靈氣潤養,也會在十五日之內完全恢復。明日午時,我就能煉得鳳焰之靈。只需再等十五天,我就能用秘術吞噬你和凰羽的元神靈力。」
元神重傷,鳳兮眼前陣陣發黑。他能為自己和凰羽爭來十五天的時間,卻沒辦法救唐淼。木梟要帶走他了,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見她嗎?一絲痛苦緩緩沉進鳳兮眼底。時光重新回返,他定不會把鳳焰給她。哪怕將她離體的元神魂魄送進一花一草,也不會讓她受熔煉之苦。
冰川天火安靜地停留在木槽之內。下一次火焰爆發還會有多久?她還能支撐多久?想到那隻透明幾欲能看到纖骨的手,鳳兮的呼吸禁不住又急促起來。
身體被木梟一把拎起,「唐淼!」鳳兮情急,忍不住放聲大喊。
胸口被木梟靈力治癒的傷痕沁出絲絲心頭熱血,焦急與惶恐令他重傷之後的身體再無力支撐,鳳兮軟軟地低垂下腦袋。
木梟帶著他飛出了大殿。朦朧中,他看到庭院角落裡,凰羽白衣飄飄,幽幽地望向自己。
作者:
haoanna
時間:
2012-4-15 12:45 AM
本帖最後由 haoanna 於 2012-4-15 03:08 AM 編輯
九十六、黯然魂去
唐淼虛脫地躺在木鼎之中,每一道天火凝聚成的利劍刺來,貫穿身體的疼痛就讓她抽搐不已。
為什麼不讓她快點死?偏偏要給她喘息的時間,讓她的識海一次次地聚攏靈力,等待下一次的掠奪。
耳邊漂浮著鳳兮的笑聲。空氣裡充滿了綠色的木之靈力,緩緩修補著她的傷痛。似夢似醒中,疼痛漸漸離開她的身體。
「醒來,丫頭。」
聲音一遍遍刺激著唐淼的神經,耷拉的眼皮輕輕動了動。
「好姑娘,醒來了。」
是魔君在對她說話嗎?唐淼閉著眼睛回答:「三天快過完了嗎?我怎麼還沒死?」
鳳兮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唐淼霍得睜開眼睛,撐著往晶石外看,「鳳兮!我聽到鳳兮在喊我,他在哪兒!」
「他被木梟帶走了。丫頭,子時了。你該離開了。」
青玉木鼎的內壁處浮現魔君的臉,虯結在一起的鬚髮,灰白色的眼睛,一如她在黑幽深淵裡看到的。
唐淼一驚:「你怎麼出來了?」
青玉木鼎內飄蕩著團團青色的靈氣,呼吸間,唐淼發現乾裂的識海不知何時已經充滿了靈力。她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手,身體似乎已恢復了原樣,好像很長時間沒有被冰川天火燒熔過了。她吃驚地問道:「怎麼回事?」
「我這不是找到了一個好寄主嗎?不知長了幾萬年的青玉樹才配得上當本君的寄主。你趕緊恢復靈力。這只鼎是本君的了,打開鼎蓋放走你還不是小事一樁。」魔君驕傲地說道。
魔君融進了青玉木鼎,把它當成魂魄的寄主?唐淼撓了撓腦袋,突然跳了起來,哇的哭出聲來:「老騙子!你把青玉木鼎的靈氣全給了我,失去靈氣,它就是堆破木頭,它擋不住冰川天火,你會被燒成青煙,我不要你死!」「你竟敢小覷本君?只給了你一點點靈氣而已。青玉木鼎還有陣法護身,你急什麼嘛。本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寄主,將來是要修煉得木靈元神換成人形重霸仙界的!好丫頭,乖,別哭啊。再哭下去,就沒時間逃走了。」魔君溫言哄著唐淼,虛幻的身影浮在木鼎之中,將她抱在懷裡。
唐淼抬起一張淚臉伸出手指,「說話算話,拉鉤上吊一百,一萬年不許變!」
手指穿過魔君虛無的手指鉤住,鄭重地搖晃。
魔君大笑,「逃離東極地,去北地找木離星君吧。北帝天尊無子,銀星寶煞的靈氣潤養著暮離星君,他將會成為北地修為最高的人。有他庇護你,木梟拿你無法?」
唐淼狐疑地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讓我逃走再也不要回來了?不,我不能看到鳳兮和凰羽死。」「除非你把鳳焰還給鳳兮,讓他和凰羽聯手,否則他們打不過木梟。跑得一個是一個嘛,總比讓木梟煉成秘術,靈力倍增強。那時候,縱觀仙界還有誰是他的對手?蠢!」魔君鬚髮僨張,瞪著唐淼罵道。
可是,她怎麼會捨得離開?他們死了,讓她怎麼在仙界繼續活下去?「求求你,教我一個辦法。一個可以把鳳兮之靈還給鳳兮的辦法。我要他活著,要凰羽活著,我不要一個人逃。魔君,你活了幾萬年,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我求你告訴我。他們要是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魔君哼了一聲,不理她。
「好吧,我不會走的。你不告訴我,我就在這裡和他們一起死好了。」唐淼抱膝坐著,也哼了一聲,不理魔君。
月光瀉進青玉木鼎頂部的小孔中,丑時了。魔君無奈,終於說道:「好了好了,告訴你吧。鳳兮是來過,他故意激怒木梟重傷了他的元神。這樣,等養好元神至少需要半個月。也就是說,如果你逃走,木梟需要抓住你才能施以秘法,但不排除他會在半月後先拘走鳳兮和凰羽的元神靈力。所以,你運氣好的話會有十五天以上的時間,運氣不好的話最多只有十五日。北地王族的移星鬥氣可以將鳳焰之靈從你的身體裡剝離。失去鳳焰之靈,你就只有原來的破敗身體,拘不住元神魂魄的。第一次元神出竅魂魄離體時,鳳兮給了你鳳焰之軀,你就再沒有第二次尋找寄主的機會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唐淼呆住。連寄主都不能找,原來的身體又拘不住元神魂魄,她會煙消雲散。
她咬著唇,黯然說道:「有沒有辦法不讓鳳兮知道?我是說,把鳳焰還給他,我人暫時還是好好的。」
「你吸了青玉木鼎的靈氣,又有馭水術之靈和冰霜之寂。就算把鳳焰之靈給了他,你的肉身仍然可以拘住元神魂魄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足夠了。
「躺下!有人進殿!」魔君的臉消失在青玉木鼎中。
殿門被推開,唐淼驚訝地看到門口的東極巡衛木頭似的,彷彿沒看到凰羽撕去封條,大搖大擺地進來。很顯然,他在東極巡衛身上動了手腳。
唐淼躺在地上,半睜著眼睛看著凰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雖然我沒有記憶,但是我的心卻讓我違背帝尊旨令觸犯仙規來救你。」
凰羽喃喃地說著,飛凰翠翎在他手中輕輕旋轉。
靈力吐放,青玉木鼎上佈下的陣法被飛凰翠翎擊破。魔君賊笑著配合地讓鼎蓋飛起,陣法被破,流淌在木槽中的冰川天火,失去了控制。魔君的刻意控制下,青玉木鼎靈光大盛,萬千細沙般的火種被激發出去。
大殿立時燒起了熊熊大火。從窗口、門口飛出的火種漫天飛舞,落到哪兒,燒到哪兒。很快,整座綠櫻碧華台火光四起,濃煙衝天。
凰羽目瞪口呆。他看了看回到手裡的飛凰翠翎,有點兒難以相信這是自己幹的。明明隱秘的行動被迫放在了明面上,心裡卻湧出淡淡的喜悅,彷彿這樣的破壞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他躍進木鼎抱起她從殿頂窗口飛了出去。
熟悉的感覺湧來,彷彿他很久以前就曾這樣抱過她。凰羽將她的頭按在胸口,喃喃說道:「對不起。」
「凰羽!」唐淼忍不住哭了起來,「我以為你永遠不會理睬我了。」
凰羽心情激盪,抱著她迅疾飛離綠櫻碧華台。這一刻,他只覺得渾身舒暢,好久沒有過的安心。
他低頭看著唐淼,離開青玉木鼎,她臉色紅潤,再也沒有令他心悸的蒼白憔悴。他壓抑不住心裡的喜悅,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沒事真好。」
吻如蜻蜓點水,唐淼卻能感覺到他傳來的憐愛。她有些不知所措,沒有恢復記憶的凰羽記不住前塵往事,只有他心裡依然愛著自己才會自然地吻她。千辛萬苦找回魂魄恢復記憶之後,她該怎麼向凰羽解釋自己愛上了鳳兮?
凰羽也是一怔。吻下之後,他才知道他剛才吻過唐淼,自然而然不經思考的舉動意味著什麼?那些失去的記憶裡,她和他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甜蜜與痛苦兩種感覺同時湧進凰羽心裡,兩種對立情緒的出現讓他覺得和唐淼之間又不那麼簡單。
木梟強行加給他的記憶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櫻柔,一時間更加糾結,凰羽放開唐淼,喃喃說道:「你走吧。我要回去。」
「別回去,凰羽,回去木梟會取了你的元神魂魄。」唐淼飛快地拉住他的衣襟,「和我一起先離開好不好?我們偷偷找回你的魂魄好不好?那樣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凰羽回身看著她,靜靜地說道:「我回去不僅僅是想知道過去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畢竟我還是重羽宮的主人,我和你離開,勾結北地盜取沉水碧璽的罪名就會坐實。我不能牽連重羽宮上下。我放走你,必須給帝尊一個交代,給櫻柔一個說法。」
他掰開唐淼的手,目光看向她身後,「末揚來接應你了。我囑人將他藏在了城裡,你隨他去吧。」
「凰羽!」唐淼急得跺腳。
「小姐,咱們快走。」末揚一把攥住唐淼的手,幾乎沒給她再思考的時間,拉著她迅速朝城外飛去。
唐淼扭過頭,遠處木梟親自帶著大批東極巡衛趕來。凰羽一襲白衣,靜靜地佇立在半空中,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沒了記憶,然而他的心仍然記得要保護她。唐淼一耳朵扇在自己臉,她恨自己懷疑他,恨自己沒有給凰羽更多的信任。她惹下的桃花債讓她怎麼還?她抹了把淚說道:「末揚,我要見暮離。現在,馬上!」
遠遠地瞧見兩個黑影消失在天邊。木梟喝令人追去,他扔抱了三分希望能將唐淼攔獲。
凰羽站在木梟身前,大有他若要追,便出手阻攔的意思。
他現在的記憶中應該仇恨厭惡著唐淼,然而他偏偏卻放走了她。如果不是凰羽的魂魄還在自己身上,木梟會懷疑之前看到的凰羽,不過是他演的一齣好戲。
木梟不會傻到去追唐淼,比較起靈力,他更看重延續壽元的鳳凰神木的木靈元神。如果凰羽跟唐淼一起跑了呢?想到這裡木梟就心驚肉跳。他不能把到手的獵物放跑了。凰羽肯回來,一半是阻攔自己,另一半也有違背帝尊之令難以脫責的原因。所以,該有的態度還是應該有。木梟收回巡視的目光,冷冷說道:「凰羽!你可知罪?」
凰羽淡然說道:「羽謹遵帝尊之令在殿內反思,問自己是否太過心軟行事優柔寡斷。羽想了很久,一地之尊自當強悍威嚴,才能維護本地子民的利益,但一地之尊一味嚴苛也不盡然。唐淼擅闖丹房,又沒有真的盜走沉水碧璽,帝尊對一個小凡仙動用丹鼎之刑,令她掙扎三日肉身焚燬元神消散,不覺太過殘忍?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帝尊只是需要熔煉她身體得到鳳焰靈珠?」
木梟又驚又怒,凰羽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他狠狠一拂衣袖,指著凰羽斥道:「你懷疑本尊另藏私心?別忘了你將會是下任東極帝尊,櫻柔的郎君!」
凰羽越發恭敬,「羽不敢。羽只是想知道,是否自己真的擁有另一份記憶。帝尊能否明白告訴我?」
「凰羽,你私放唐淼,還敢為自己找尋藉口!你的魂魄是否丟失,難道你自己會不清楚?來人,將此叛逆拿下!」木梟矢口否認。
凰羽突然笑了起來,一改恭敬態度,眉宇間英氣畢露,咄咄逼人,「帝尊一再迴避羽的問題,沒有答案勝似答案。如此看來,唐淼的話竟是真的了。一地之尊為了延續壽元,竟使出這種卑劣手段!拘走我的魂魄,改變我的記憶,可恨我還淪為你的幫兇。」
他雙手攤開,一手托著鳳紫花冠,一手拈得飛凰翠翎,昂然望著木梟,「還我魂魄來!」
木梟冷笑,籠在袖中的手已捏住裝有凰羽的魂魄的水晶瓶,一縷靈力無聲刺入。
尖銳的痛楚從靈魂深處傳來,凰羽覺得腦袋彷彿被生生撕裂。
「你的魂魄就在我手上,你以為我會傻到和你動手嗎?」
靈力逼進水晶瓶,凰羽慘叫一聲。
木梟湊近他耳邊輕聲說道:「你若想看到重羽宮上下平安,就心甘情願自承勾結北地之罪,受剝魂之刑。你若敢自毀元神,本尊只好讓重羽宮一族從東極地消失。」凰羽往下一看,翡翠城周邊結界已生,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四方有翠鳥結群翩飛。木梟搶先下手,已經控制了毫無防備的重羽宮。只要自己反抗,「佈置了很多年吧?帝尊!」
「你怎麼看出來的?」
「重羽宮勢力所在都有示警,帝尊在羽救人的瞬間全面發動。半個時辰之內,若非多年准備,又豈會如此迅速?」
「就算是這樣,本尊仍要當眾行刑!」木梟的口氣不無遺憾。他總不能隨便處置羽宮的主人,東極地仙庭認可的下任帝尊繼承人。
凰羽鬆了口氣。施秘法吞噬元神延長壽元的事,木梟還是不敢放在明面上。這樣一來,卻讓他又想到了新的對策。
眾仙靈力相,冰川天火被撲滅。陣法啟動,燒燬的綠櫻碧華台煥然一新。
櫻柔木然地坐在寢宮之中,完全無法接受凰羽背叛的事實。
「他辜負本尊對他的厚望,和唐淼勾結欲盜我東極地重寶,罪不容恕。今晚,我要當著重羽宮長老們的面,當著東極地仙庭上仙們的面當眾對他施行剝魂之刑。櫻柔,為父已經盡力了,抽走了擁有他記憶的魂魄,仍然無法改變他的心。你是雪櫻族的公主,何等尊貴,犯不著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而傷心。得不到,不如毀去。」
他不愛她。櫻柔撇了下嘴角,眼裡蓄滿了淚。
改變了他的記憶,他的心仍指引著他放走唐淼。
得不到,不如毀去。
她撲到床上大叫:「我恨你!凰羽我恨你!」
木梟心裡鬆了口氣。他唯一顧慮的就是櫻柔對凰羽的感情。如今看來,沒有擔心的必要了。
月光照在綠櫻碧華台前的廣場上,光潔的木質地面像撒上了一層白霜。
東極上仙們齊聚廣場,布下抽魂陣法。
一層層靈力凝束為線在廣場中央飛舞,吟唱聲中,凰羽身披紫色禮服,安詳地步入陣法之中。
凰羽緩緩環顧四周,眼裡閃過幾分欣喜。
東極地種族甚多,除了黑沼靈地,幾乎全派來了代表。對把持極東仙庭的三大族之一——重羽宮主人處以剝魂大刑,黑沼靈地的人沒有出現,讓人覺得極其怪異。
傳言黑沼靈姬元神受損,兩天前從翡翠城中召回了所有的族人。難道黑沼靈姬已對木梟起疑?黑沼靈地正旁觀重羽宮與雪櫻族相鬥?如此,倒甚合自己的安排。
「公子!」一角響起悲聲。重羽宮族人素衣伏地,哭泣不止。
凰羽又嘆了口氣。重羽宮七位長老一位也沒有出現,定也落入了木梟手中。重羽宮可謂大勢已去。
他靜靜地望著重羽宮的族人,雙手悄悄揮出個隱秘的手勢。素素和七葉交換了個眼神,悄然後退。凰羽眼裡一片安慰。
他朗聲說道:「羽沒有背叛東極地,卻放走了私入帝尊丹房欲盜沉水碧爾的北地女仙。羽甘受剝魂之刑。」
黑沼靈地的人沒有出現,重羽宮七長老也沒有出現,眾族正惴惴不安胡亂猜測時,聽凰羽親口承認罪行,廣場上譁然一片。
「公子!」
重羽宮眾人雪衣素服,跪倒在地,悲憤之極。重羽宮外突然出現層層重兵,同時抓走了七位長老。餘下眾人被迫前來觀刑,不敢輕舉妄動。
「今日起重羽宮所有人退出翡翠城,交割仙庭事務。靈台鳳池乃上古天賜福地,它將會生出新的鳳凰神木,給重羽宮一個新主人。」凰羽面對族人作出最後的安排。
重羽宮的退出意味著東極地將有新的種族取代它的地位,進駐翡翠城和東極仙庭。廣場又一片竊竊私語。明智的意識到東極地將會是雪櫻族的天下,有野心的卻已經躍躍欲試。
木梟冷笑著看著那些愚蠢的種族,同時又暗暗嘆了口氣。無論他有多想滅掉重羽宮,也無法阻止靈台鳳池重生鳳凰神木。但那又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他拋開這點兒遺憾,沉聲喝道:「啟動陣法!」
櫻柔渾身一顫。從早到晚,她一直在恍惚中度過。這一剎那間讓她清醒過來。他是和她相約一生的男人,就在昨天他的手還穿過她的長發溫柔地擁抱她。自從回了東極地,她和他是最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不要!」櫻柔大叫一聲,撲到木梟腳下扯住了他的衣襟,櫻柔自己是淚如泉湧,「父親,我求你,不要剝走他的元神魂魄。看在女兒的面上,饒過他。他,他只不過是放走了北地……」
一點靈力透心而入,櫻柔受制,手軟軟地滑下,空張著嘴望著父親發出無聲的哀求。
木梟大聲怒斥道:「他放走的是偷入本尊丹房,欲盜沉木碧璽的北地女子!沉水碧璽護佑著東極地。有了它,才有了東極地的鬱鬱蔥蔥,靈氣氤氳。有了它,才有了翡翠之城。它是東極地眾仙靈力修煉的根本,凰羽這是要毀了整座東極地!不處以極刑,如何對得起東極地所有種族?蓮姬,將她帶回宮去!」
提到沉水碧璽,東極地眾仙面上均露出憤慨之色,齊聲喝道:「帝尊英明!」
怒吼之聲響徹整座城池。櫻柔呆呆地癱坐在地上,有這麼嚴重嗎?唐淼真的是來盜沉水碧璽的嗎?不,她不是來盜沉水碧璽的。她是因為和鳳兮勾結才被抓進宮裡的,自己嘴裡斥責她,心裡卻明白,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
可是父親為什麼一定要熔煉了唐淼?他為什麼一定要借這件事對凰羽下毒手?他換走凰羽的魂魄,改變他的記憶,真的是為了自己嗎?
她扭過頭,凰羽遠遠地看過來,綠眸裡有著一絲歉疚一絲留戀。
櫻柔渾身哆嗦,她沒有看到冰冷與怨恨。他為什麼不恨她?除了求親那日醉倒在綠櫻碧華台,父親沒有任何機會拘走他的魂魄。他為什麼不恨她?!
瓏冰玉輕輕扶起了她,惡毒地在她耳邊低語:「得不到不如毀去,他失去了記憶仍要放走唐淼。公主何苦要為他傷心?」
櫻柔狠狠地盯著瓏冰玉,當初的玉蓮竟然藏著瓏冰玉的魂魄。她怎麼會救了這個狠毒的女人,還把她當成自己的解語花?她應該滾回天河去!如果她能開口說話,她一定會告訴瓏冰玉,哪怕她得不到,她也不想徹底失去他。
瓏冰玉嫣然一笑,手大力地攙扶起櫻柔緩緩退進綠櫻碧華台。
用盡全身的力氣回頭,櫻柔瞧見閃爍的光環繞著凰羽飛舞,他的身體化成了數道虛影,青色的魂魄離體而出。「羽哥哥!」她張著嘴無聲地喊著凰羽的名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天際傳來一聲馬嘶,一點兒白影踏足飛來。
元神出竅,魂魄離體。凰羽漂浮在空中看到了雪龍。
額心的星斑射出道道靈力,它奮力向自己飛來。雪白的羽翅扇出道勁有力的風,滿身長辮飛揚,晃散了滿頭鮮花。
數道靈力同時擊中了它,雪龍長嘶悲鳴,從空中落下。它的身軀重重地砸在廣場上,羽毛四散飄揚,琉璃般晶瑩的眼裡已有淚落下。
「雪龍!」凰羽心裡刺痛,眼前出現了一幕場景。
雪龍噴了個響鼻,高昂著頭,桀驁不馴地瞪著他。
他用靈力招來樹藤綁住雪龍。唐淼握住一把雪亮的霜刀,扯起一咎馬鬃在雪龍眼前晃了晃,手起刀落。
雪龍怔怔地,嘴裡發出憤怒的嘶叫,張嘴想咬她。
唐淼笑嘻嘻地跳開,又捉住了一咎再割。雪龍額間星斑靈力射出,唐淼輕飄飄一掌拍散,「當我是病貓?先前我不想用靈力而已。」
雪龍氣得搖頭晃腦長嘶不止。唐淼充耳不聞,狠狠又割下一咎,在它眼前晃晃,噗地吹散。
他在旁邊好氣又好笑地直搖頭:「它是匹母馬呢,你想讓它變成禿子?」
唐淼又割了一咎,遞給凰羽道:「握住,我編辮子玩。」她編好一根辮子在手裡甩著逗雪龍,「好看吧?」她將它脊背上的鬃毛編成幾根大辮子,摘了花插上,割斷藤蔓放它走,「好了好了,現在你是仙界最漂亮的雪龍了。你走吧!」
凰羽走到她身後抱住她,笑道:「這麼心軟?我還想砍了它的羽翅烤給你吃呢。」
唐淼白了他一眼,朝雪龍揮揮手解開了捆住它的藤蔓道:「你走吧!再不走,我身後這人要烤你的翅膀吃。」
凰羽眼前畫面閃爍,從靈識初開到東荒歷練,從東極地到西極地。細細碎碎紛湧而入,快到他看不清楚。
他悠悠發出最後一聲長嘆:「原來,我是和你一起馴服的雪龍。」
元神與魂魄剝離了身體,分別被吸進了兩隻水晶瓶。
鳳紫花冠與飛凰翠翎從眉心飛出,緩緩浮在他身軀上。
一手托著封印了的水晶瓶,一手托著鳳紫花冠與飛凰翠翎,木梟高舉過頭,威嚴喝道:「它們將被封存在陣法之中,守護沉水碧璽。天祐東極地!」
「天祐東極地!」眾仙高聲響應。
誰敢動東極地的陣地之寶,誰就是東極地的敵人。木梟的話沖淡了大家對凰羽的同情。
重羽宮眾人忍受著白眼,恭敬地抬起凰羽的身軀,黯然飛離翡翠城。
宮門處瓏冰玉白衣飄飄,笑容滿面。她深深呼吸,翡翠之城飄散著木葉清香,令她渾身暢快。她低低地笑了起來,「凰羽,昔日你打碎我最後一魄,我曾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報仇。今日你終於嘗到了魂魄離身的滋味。哈哈!」
樹底囚牢之中,重羽宮七長老相對無言。
紫棕率先打破沉默說道:「看雪櫻族今日的佈置就知道木梟早有預謀,而黑沼靈地早在兩日前就悄悄撤出了翡翠。黑沼靈姬肯定知曉一些事情。為了不讓雪櫻族獨大,重羽宮不能無主。黑沼靈姬一定會放了鳳兮。將來,我自會給靈姬宮主一個交代。」
黑沼靈地培養出的未來帝尊人選是重羽宮的公子,如今卻盼著黑沼靈姬從大局出發放過鳳兮,所有的長老愧疚地低下了頭。
黑沼靈姬不見得會原諒重羽宮。但紫棕這話卻分明表示,如果黑沼靈姬真的捐棄前嫌放鳳兮回重羽宮,紫棕願意以元神消散為代價向黑沼靈地贖罪。
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唯一看成希望的鳳兮,正被木梟的金蕊絲網縛在丹房修煉台上,被動地任沉水碧璽的靈氣潤養著重傷的元神。
丹房的門被推開,木梟雙手揮動,一隻水晶瓶和鳳紫花冠、飛凰翠翎飛離衣袖,漂浮在鳳兮面前。
飛凰翠翎托著紫色的鳳紫花冠靜靜地落在修煉台上,水晶瓶裡三魂六魄閃動著幽光。凰羽的臉時隱時現。
鳳兮眼裡慢慢落下兩行淚來,喃喃喊道:「凰羽。」
凰羽的魂魄被封印在瓶中,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安靜地閉著雙眼。
他突然一震,抬頭望向木梟,他手裡還托著一個水晶瓶,裡面浮著一片綠色的心,綠光瑩瑩閃動 ,青翠如玉。鳳兮掙紮著,金蕊絲網讓他動彈不得,他驚懼地看著木梟面帶笑容,手撫摸著瓶身,他大叫道:「不!」
「為什麼不?」木梟施施然走進修煉台,摸著自己的頭髮悠然說道:「吞噬了他的元神,我將重生華發。九天之後,我再吞噬了他的靈魂,我將返老還童。十五天後,我再吞噬你的元神魂魄,我將與天同壽。你說,為什麼不?」
鳳兮雙目赤紅,兩朵鳳焰的影子在瞳孔中憤怒地綻放。
「很痛苦是嗎?親眼看到我吞噬了凰羽的元神,自己卻好好地吸納著沉水碧璽的靈氣潤養元神。哈哈!」木梟狂笑出聲。
「你偷用禁術,會成為眾仙之敵!」
「為了保住重羽宮,他在眾仙面前自承私放唐淼,甘受剝魄之刑。你是黑沼靈地的判徒,無論怎麼處置你都是理所當然。有誰會知道本尊會用禁術秘法吞噬了你們的元神魂魄以求得永生?」
鳳兮深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能再被木梟激怒。他想起了魔君,哂然一笑:「三萬年前的仙界共主也渴望永生,他吞噬的元神魂魄還少嗎?他也沒能永生。雪櫻族圍攻他得到了修煉秘術,就能讓你與天同壽?」
木梟哼了聲道:「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當年仙庭所在乃天河之源,魔君發狂,我東極地損失最小。靈台鳳池與天同壽,孕生的鳳凰神木蘊涵著先天元靈。魔君偏偏沒能吞噬掉鳳凰神木的元神魂魄。他以秘術和這個秘密換來了一個時辰的帝尊,稱霸仙界,我雪櫻族代代謀劃。一朝發動,重羽宮還有反抗之力?」
鳳兮好生佩服,「所以我和凰羽雙生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了。」
木梟呵呵笑了起來,「尚有五百年的壽元,足夠我等待你們的元神成長,修煉成法寶,與天同壽,卻不能修得強大的靈力,稱霸仙界,活那麼長又有什麼意思?」
「同時開始部署,同時收拾了黑沼靈地和重羽宮,完成雪櫻族一統東極地的霸業。」鳳兮補充了一句。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和木梟聊下去。拖延的時間裡每一刻都會有意外發生。他期待會有奇蹟出現。他刺激著木梟,「可惜你現在就算得到我和他的元神魂魄,你也得不到法寶的靈力。唐淼不是被凰羽放走了嗎?哈哈!她會將你的惡行傳遍仙界。想稱霸仙界?你不是在做夢吧?只怕第一個看出端倪的就是公主……」
木梟突然出手將他點暈,「本尊已迫不及待享用凰羽的元神,懶得和你廢話。唐淼為了你和凰羽,一定會自投羅網。那時我就能得到鳳焰靈珠。吸納了鳳凰神木完整的法寶之靈,我的靈力會倍增,仙界無人能敵。何人敢對本尊有半分不敬?一個凰羽算什麼?仙界之大,櫻柔是仙界唯一的公主,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他盤膝坐下,破開封印將凰羽的元神捧在掌心。
綠色的元靈微微顫抖,瑩瑩綠光將丹房映得明亮,木梟咬破手指,以血在綠色的元神上畫出繁複的符??。
最後一指點在元靈中心,綠光黯淡下去。木梟靈力催吐,符??如刀將元神片片切開。
木梟拈起一小片置於掌心,靈力催吐將它散為齏粉。他全神貫注,闔上了雙目。
綠色的粉末晶瑩剔透,圍繞著他的身體緩緩旋轉,一點點被木梟吸食。
心神沉醉於吞噬凰羽元神的木梟沒有發現,丹房外,櫻柔聽到了一切。
她搖搖晃晃地離開,身姿像一瓣落櫻,飄出了綠櫻碧華台。
幾萬年來,雪櫻族一直覬覦著重羽宮的主人。雪櫻族為了成就一任與天同壽稱霸仙界的帝尊而謀劃多年。為什麼她絲毫不知情?是她天資有限,靈力不夠高深,還是父親已經決定登上權力的頂峰,決定與天同壽,根本不當她是雪櫻族的繼承人?
她曾經還以雪櫻族為重矛盾糾結如果鬼面公子勝過凰羽,她將放棄凰羽嫁給那個醜鬼。
「母親,我該怎麼辦?」櫻柔行走在素馨花林中,淚如泉湧。
她闔目倒下,叢叢素馨將她掩於花下,溫柔的香助她安睡。然而凰羽的眉眼,笑容,親吻揮之不去……櫻柔肝腸寸斷。
「不!我不要他消失!」櫻柔從花中飛起,朝著靈台鳳池急奔。
天明之後,瓏冰玉帶著東極地巡衛找到了她。
櫻柔站在靈台鳳池前,面無表情。
她對著樹林裡這片紅色的空地發了一夜呆?瓏冰玉好奇地打量著東極地這塊靈地,沒看出它有什麼不同。
但靈台鳳池的名氣太大,吸引著她走近。腳步移動,她大大咧咧地就要踏上紅色的土地。
櫻柔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並不阻止。
紅色的土地突然有了生命,無聲地回縮,不寬不窄,正好是瓏冰玉一步的距離。
瓏冰玉飛身而起,四周林木森森,她不信靈台鳳池長了腳能跑出樹林。
靈台鳳池不再後退,反而生出一股強大的吸引力纏住瓏冰玉的雙腿用力往下拉扯。瓏冰玉一驚之下,反應還算不慢,生生扭轉身體迅疾飛回。
瓏冰玉大怒,「這是什麼東西?」
櫻柔淡淡說道:「天河靈胎北地的小小司水靈君也配踩上靈台鳳池的土地?就算父親來此,也休想踏進去。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此放肆?」
瓏冰玉倒吸一口涼氣。自從帝尊討走玉蓮,助她養成花神,她幾乎已經忘記,櫻柔並不是什麼真正的柔弱公主。寄身玉蓮時,瓏冰玉強忍委屈不得不低頭,如今有了木梟的信任,她已煉成花神幻化為人,她何必再委屈自己,瓏冰玉對櫻柔不再恭敬,冷笑道:「帝尊令蓮姬尋公主回宮。來人,侍候公主起駕!」
櫻柔轉過身高傲地望著她:「難怪西虞昊不再愛你。剛才不是你閃得快,而是靈台鳳池嫌你的魂魄太髒,不屑吸取。」
「你!」
「什麼蓮夫人,不過是個小小的仙姬罷了。請尊稱我為殿下。」櫻柔臉上露出嘲弄的冷笑,拂袖登上了宮車。
不過幾日,木梟白髮全部變黑,東極地四下傳揚帝尊修為更上層樓的傳言。
是她的羽哥哥,用元神被吞噬換來的白髮變黑啊!父親的黑髮讓櫻柔痛得撕心裂肺。她時而安靜地待在寢宮裡,時而飛出宮門,走遍曾經和凰羽玩耍過的每一處地方。
對於櫻柔的變化,木梟歸結於傷心,並不過多理會。他也沒有時間。除了處理仙庭事物,他幾乎日夜都守在丹房。這裡有他最看重的東西。
凰羽抽魂後的第八天夜晚,黑沼靈姬終於出現在綠櫻碧華台,求見帝尊。
黑沼靈地終於有了反應,木梟不得不見。
聽說,素來穿著黑紗蒙著面的靈姬宮主換了裝,露出了真容。
聽說,宮門巡衛看得痴了,有人手中兵器掉落也不知。
聽說,帝尊一見之下也為之失神,摒退左右,與靈姬宮主高台對酌。
櫻柔聽到先侍們喋喋不休述說著靈姬宮主,她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美色,果然是最有力的武器。靈姬宮主沒有調集黑沼靈地的上仙與雪櫻族對抗,只是換了身衣裳,就成功將日夜守候在丹房裡的父親調離
高台對酌,至少給自己贏得了一個時辰以上的時間。
她悄悄出了寢宮,開了結界閃身進了丹房。修煉台上端坐著的男子令她吃了一驚。清美無雙的容顏更勝凰羽三分,櫻柔下意識地摒住呼吸,生怕打擾了他。
清亮的鳳目流露出一絲戲謔,櫻柔的臉一下子紅了。她遲疑了下道:「鬼面公子?」
鳳兮想起往日對櫻柔的糾纏有些忍俊不禁,「這張臉比那張臉順眼吧?我真有點兒後悔,當初應該用美色的。」
曾經她被他的鬼面具嚇得魂不附體,生怕凰羽落敗,生怕自己會為了雪櫻族的將來而嫁給他。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美麗。櫻柔一耳光抽在他臉上,咬牙說道:「可惡!害我做了多少回噩夢!」
鳳兮被扇得偏過了頭,嘴角沁出一點兒血來。
櫻柔哼了一聲,迅速抓起封印凰羽魂魄的水晶瓶和鳳紫花冠、飛凰翠翎放進了懷中。她疾步走到木架旁,取了水晶瓶和一朵奇花變幻,放上了修煉台。
「公主精明幹練,心思敏捷,若非靈力不足,實可堪當一族之長。」鳳兮嘖嘖讚嘆。
櫻柔看了鳳兮一眼道:「抱歉,金蕊絲網我也解不開。我要將凰羽的魂魄法寶送回靈台鳳池。就算我能解開,為了迷惑父親,我也不會放了你。」
鳳兮頭一回覺得櫻柔可愛,他鬆了口氣,有了魂魄和法寶,靈台鳳池的靈氣會很快讓凰羽重新煉出元神。只要櫻柔能趕在木梟找到她之前,將魂魄和法寶放進靈台鳳池,木梟就不可能再拿到手。他笑道:「無論如何,多謝公主相助。凰羽倒是有福之人。」
櫻柔被他誇得心喜,想起他過往的欺瞞與戲弄,板著臉說道:「無論你長成什麼樣子,我喜歡的都是弱水河旁……」
鳳兮微怔,忍不住苦笑道,「緣乃天定,唐淼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唉,當初是凰羽放棄了她。如果他真忘了她該有多好。」櫻柔愣了愣,她從鳳兮的眼中看到了更多的含義。他是在蠱惑自己別讓凰羽恢復記憶嗎?雖然他換了一張美麗無雙的臉,但是心機仍舊那麼深沉。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七彩珊瑚宮發生的事,那個和乾絲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還在重羽宮裡呢。就算是凰羽先放手,他心裡就沒有唐淼嗎,就算他失去了記憶,他就記不得唐淼了嗎?緣乃天定,他心中沒有她,強求又有何用?她笑了笑,打算離開丹室。
「等等!麻煩公主給鳳兮一掌,傷得重點兒沒關係……」
櫻柔看了他半晌,抬手一掌重重地擊在鳳兮胸口,「也保不了幾日,何必自苦。」
鳳兮強行嚥下了口鮮血,賊賊地笑道:「誰知道呢?比如帝尊突然離開了丹房,比如公主能救回凰羽。我家小凡仙有時候挺蠢,人緣卻是極好,肯幫她的上仙個個勢力強大。救了她這麼多次,給她一個救我的機會也挺好。」
「你心裡是在擔憂凰羽吧?他恢復了記憶,你怕搶走唐淼讓他痛苦?」
鳳兮苦笑道:「公主,女人何妨笨一點兒?」櫻柔挑起了秀眉。
鳳兮悠然自語道:「唐淼就是蠢,蠢到我不得不時時替她……」
他明亮的鳳目朝櫻柔眨了眨。她咬著唇臉上漸漸泛起紅暈,低聲說道:「想她了嗎?也許今晚你運氣好,她能入你夢來。」說完匆匆離開了丹房。
綠木掩映中閃出一角白裙。瓏冰玉攥緊了拳頭,只恨自己雖修得花神,靈力修為卻不高,無力阻擋櫻柔。她惡狠狠地說道:「櫻柔,你阻我報仇破壞帝尊計劃。縱是公主,帝尊也絕不會對你手軟!」身影如煙直奔仙庭。
九十七、鳳焰之靈
坐在綠纓碧華台最高處,晚風吹動蝶衣。明亮的晶石明珠閃耀下,丈許長的尾裙泛起水光瀲灩,大袖如煙如霧。乍看仍是黑色,隨著光線的變化,色彩層出不窮。每一道褶皺,每一個動作都泛出不同的絢麗色澤。
光潔的額心已無鳳紫花印,只有一隻黑蝶,寬闊的腰帶緊緊勾勒出纖細的腰身,她一如三千年前般美麗。
「當年第一次見你,就穿著這身蝶衣。」木裊神情矜持,眼神卻洩露出他的心情。
跪坐於前的靈姬素手執壺,著蝶衣侍候。他夢寐以求的事情終於發生。
「我第一次出黑沼靈地時,師傅傳下來的。採集了上萬隻蝴蝶的翅膀,以靈力繡於衣衫之上。比武時大多數人都因它而敗,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迷惑人,帝尊已經看迷了眼是嗎?」黑沼靈姬淡淡說道。
上天給了他與天同壽的機會,上天注定他將成為仙界靈力最高深之人。
木裊被自己變黑的頭髮刺激著,前所未有地自信。他伸於捉住了那雙素手纖細的手骨,玉一般的指甲,微涼輕顫,彷彿蝴蝶的觸鬚撓動著他的心。
兩個時辰過去了,她沒有把握再把木裊穩住。她給了櫻柔足夠的時間,成不了事只能怪凰羽命薄。櫻柔解不開金蕊絲網,卻能打傷鳳兮,讓他的元神延遲恢復。
木裊已然情動,以為自己投懷送抱來了,但她還沒打算僅為一個凰羽就塔上自己。
「你已經被它迷住了,忘記了蝴蝶斑斕的羽翅是有毒的。」黑沼靈姬冷冷一笑,抽回了手。
木裊臉色一變,霍然站起,日光凌厲地望向丹室所在,扭頭說道:「是誰?和你勾結的是誰?本尊的丹房設有結界,就算是你,也無法打開。」
「帝尊!是公主!蓮姬親眼所見。她往重羽宮去了。」瓏冰玉飛奔而來。
木裊定定地盯著黑沼靈姬,雙瞳收縮。他現在才發現她額心的黑蝶是繪出來的,藉著夜色,藉著蝶衣迷惑了自己。木裊大笑,「你放出了蝶神!你活不了多久!」
「是啊,蝶神已經離我而去尋找傳人,黑沼靈地將有靈力高深的新主人出現。」黑沼靈姬笑聲清脆,旋身站起,張開了雙臂,「凰羽的魂魄和法寶回到靈台鳳池,他會再次孕育出新的元神。紫陌說過,靈台鳳池與天同壽,仙界自然強大的靈地絕不容許骯髒的魂魄踏入其中。你就算吸食了鳳兮的元神魂魄,你也只能得到鳳凰神木的一半。白髮變黑,強聚精元,得不到完整的鳳凰神木元神魂魄,只會加速你的滅亡。木裊,你還有百年壽元嗎?」
煞氣在木裊眉心閃了閃,他大喝一聲,伸手抓向靈姬,手中卻只抓到了滑落的美麗蝶衣。
夜色中響起了黑沼靈姬咯咯的笑聲,「蝶神最後一次賦予我力量,它將帶我回到黑沼靈地。有上古十二煞陣在,我會好好活著,等著聽你元神消亡的好消息。」
狠狠地拋下蝶衣,木裊的雙乎染上了斑斕的蝶粉。他猛地吹了一口氣,蝶粉四散飄落。他望著瓏冰玉說道:「令東極巡衛守住丹房,靠近十丈者殺!如助本尊事成,你要做本尊的仙后也由得你。」
瓏冰玉雙眼一亮,躬身聽令。
櫻柔抱著水晶瓶,懷揣鳳紫花冠和飛凰翠翎,一步步走向靈台鳳池。
她有些緊張,靈台鳳池會接受她嗎?離得三尺,她不敢再往前走,拋出了鳳紫花冠和飛凰翠翎,「羽哥哥,我來遲了嗎?」
鳳紫花冠和飛凰翠翎一入靈台鳳池便停凝在半空中,炫目的紫色光芒與晶瑩的綠意將四周耀得明亮。
樹木草葉漸次放出了螢光,靈台鳳池紅色的土壤在光芒之下像一塊半透明的琥珀。
櫻柔大氣也不敢喘,緊張地看著。
凰羽的身體越來越清晰,漸漸從靈台鳳池中浮了起來。
美麗妖嬈的臉已變得透明。他赤裸地浮在半空中,身下靈氣如絲將他和紅色的土壤連成一體。
鳳紫花冠緩緩地落在他的胸口,吐放著絲絲紫色的光。飛凰翠翎停在他的眉心,映亮了他的臉。
櫻柔鬆了口氣,再次焦急地等待著。
她不知道父親何時會追來。鳳紫花冠正重新連接凰羽全身的經絡,飛凰翠翎正在重建他的識海。只有等它們完成,他的身體恢復生機,她才能將他的魂魄送回。
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櫻柔生出了靈識,抱著水晶瓶勇敢地往靈颱風池大大地邁出了一步。
「櫻柔!」木裊從天而降。他的腳步往前踏出,靈台鳳池湧出強大的阻力,他無奈地伸手,「拿來!」
「不!」櫻柔抱緊了水晶瓶,目光焦急地望向身後凰羽的身體,「父親,你吞噬了他的元神,還不夠嗎?將他的魂魄還給他,他還能再重修元神。沒有了魂魄,他只會被靈台鳳池化為虛無。」
木裊放柔了聲音哄道:「難道你就願意看到為父元神消亡嗎?你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竟然放棄自己的父親?櫻柔,你怎能狠得下心腸?」
「元神消亡不是自然之事嗎?你活了三千八百年,母親的壽元卻只得六百年。誰又能讓她的元神多留一天?從小她就告訴我,壽元長短乃上天注定,仙界中人逆天而活不會有好下場。父女之情?你不過是利用我灌醉羽哥哥,偷偷抽走他的魂魄,以方便控制他。你不過是利用我和他定親,用仙庭事務纏著他讓他離開重羽宮進駐翡翠城。你害怕他逃進靈台鳳池,你害怕抓不到他。我說對了是嗎?抱歉,父親。當你為了你的與天同壽雄霸仙界的理想而迷失心智時,你就不要和我談什麼父女之情了。」
木裊大急。
靈台鳳池阻止他靠近,櫻柔離他不到三尺,卻恰好讓他拿不到那隻水晶瓶。他心思微動,袖中金蕊絲網朝著櫻柔拋去。
絲網纏上櫻柔身體的瞬間,她咬破舌尖,吐出一口元氣,揭下水晶瓶的封印將凰羽的魂魄扔向了他浮起的身軀。櫻柔痴痴地注視著凰羽,輕聲說道:「父親,你再不能傷害他了。」
青幽魂魄被吸入凰羽體內,他的身體往下一沉,靈台鳳池光芒散盡,回到一片紅土模樣。一切都在剎那間完成。
木裊眼前一黑,他苦心謀劃數百年,終只能吞噬鳳凰神木一半元神。
白髮變黑有什麼用?不能吸食到完整的鳳凰神木元神魂魄,秘法終究成空。木裊怨毒的目光落在櫻柔淺淺的笑客上,大喝一聲,雙手回扯。
她的身體被絲網扯得飛起,靈台鳳池突然生出一股吸附力黏住了櫻柔的雙腿。
強大的吸附力沿著櫻柔的身軀捲向木裊,他心中一驚立時放手,眼瞅著櫻柔露出笑容被拉回靈台鳳池邊緣。木裊雙跟微眯,掌心靈力聚成金色的漩渦落在櫻柔身上。
「你好很!」櫻柔吐出一口心頭氣血,身體經絡支離破碎,元神渙散。「父親,我知道你必然會追來。靈姬宮主拖住你,讓我奪回了凰羽的魂魄法寶。我用我自己拖住你,好讓唐淼去救鳳兮。你出宮的時候,她就已經去了,你趕回去也來不及啦。」櫻柔吃力地說道,柔美的臉上露出笑容,「可是我卻很開心。我可以觸摸到靈台鳳池的土地,靈台鳳池在保護我。」
木裊轉過身,冷冷說道:「你小看了為父的靈力。」
他身影閃了閃,一下消失了。
綠櫻碧華台丹室外佈滿了重兵。
丹室院牆內空空寂寂,看不到半個人影。
十丈開外的樹上,唐淼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暮離星君,忍不住低喝道:「大晚上來當賊,你還扇什麼破扇子。」
暮離星君喜奢。就算是換上夜行衣,衣衫上也繡滿了精緻的暗紋。手中牙骨長柄小扇慢條斯理地輕搖,彷彿是來後花園散步尋美的優雅公子。
俊美的臉湊近唐淼耳邊低語,「棠棠寶貝,那白衫美人就是瓏冰玉?」
「嗯,交給你了。」
「這是自然。西虞昊的心肝,我最喜歡蹂躪了。」
唐淼朝他翻個個白眼,貓腰離開了。
她悄悄沉人湖底,無聲無息地穿過光網結界。游至井底,她又看到了石門。
陣法已破,這一次她沒有被吸入畫中的世界。石門被輕鬆推開,唐淼順著飄浮的水到達了石殿外。
她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眨眼間變成了一朵墨色蓮花。唐淼足踏墨蓮影盾嗖地朝著殿頂飛了過去。
她沒有用半點兒靈力。石殿陣法發動,將墨蓮影盾的靈力吸走,黑色蓮花叮噹變回小小的蓮盾掉進石室。唐淼在腳下變空的瞬間突然調出靈力,身體如箭矢般躍出了冰晶河泥,進了丹室。
鳳兮呆呆地看著一道人影從身邊飛出,落下,那張清秀的臉越看越熟悉。他難以置信地自語道:「真的來了?」
唐淼拍著胸脯暗自慶幸,被末揚訓練了好幾天,總算成功地臨時發力跳了出來。
她望著盤膝坐在修仙台上的鳳兮,飛快地奔過去,什麼話也沒說,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鳳兮!」
鳳兮想抱她,卻被金蕊絲網束縛動彈不得,恨得咬牙切齒。他剛想說話,唐淼已捧住他的臉,找到嘴唇將唇狠狠壓下來。
柔軟的紅唇靈巧的舌讓他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唇。唐淼顯然只是激動,並不擅長技巧,聽到牙齒被碰地輕響,他忍不住笑了。被女子輕薄倒是頭一回,但他卻極喜歡看她酡紅著臉主動親吻自己的樣子。
鳳兮不由愣住,玩味地看著她。幾日不見,這丫頭越來越大膽了。她獨自進入丹室,總不會是想他太急,想現在就和自己……
小手按住了他激跳的心,在他胸前輕柔地撫摸著。鳳兮的臉漸漸泛紅,身體極自然地變得緊繃。他尚有理智,無奈地苦笑,「玄武陣擋不住木裊。暮離星君就算出手,也不是他的對手。」
衣襟碎裂,金蕊絲便粘在他的肌膚上。唐淼的手指劃過金蕊絲網沒頭沒腦地說道:「就是它讓你動彈不得?」鳳兮大言不慚的說道:「你解不開金蕊絲網,不過我不介意被你抱著離開。」
「這樣也好。」如果他知道自己把鳳焰還給他,他恐怕會拒絕吧。玄武陣只能替她拖延時間,暮離星君只能在暗中替她引開一些東極巡衛。東極地的事情,若非拿實了證據,北地天尊也不好插手。唐淼雪白的牙輕咬在唇上,指甲用力劃下。
「哎!」鳳兮絲絲吸著涼氣,胸口已被指甲劃出一道血痕來。
唐淼拉開了自己的衣襟。
紅如火焰的鳳焰花印與雪白的肌膚在鳳兮眼前一閃,唐淼已摟住他的脖子貼身緊緊抱住了他。
柔軟的雙峰擠在他胸前,勾得一顆心怦怦亂跳,熟悉的馥郁香氣縈繞鼻端。
唇舌糾纏和胸前的柔軟讓他血脈賁張。風焰之靈從她胸口湧向自己,清涼的靈力冷卻了鳳兮的衝動。唐淼是要將風焰之靈還給他?鳳兮想起了她那拘不住元神魂魄的破敗肉身,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身體動彈不得,她的手緊緊地捧住了他的臉,用柔軟的嘴唇堵住了他的聲音。她像一個士兵靠著激情與決心不顧生死勇往直前。
鳳兮掙紮著往後仰起頭大喊:「你瘋了!停下來!」
唐淼摟得更緊,臉貼在他頸邊輕聲說道:「不!」
「你沒了風焰之身,你的元神魂魄會離體。我拿著它也無用。」
「不會離體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唐淼鬆開手,掩上了衣襟。心已經空了,身體的一部分飛進了鳳兮身體裡,她微笑著坦然面對鳳兮懷疑的目光。
鳳兮緊盯著她,唐淼卻笑得無比燦爛。肌膚瑩瑩,眼神柔美,鳳兮頓時鬆了口氣,「嚇死我了。」
唐淼撲哧一笑,「如果你重得風焰,連金蕊絲網都無法衝破,是你沒本事。活該咱倆今天死在一起。」
鳳兮正想說話,體內的鳳焰突然爆發。
它發現了冰晶河泥傳遞而來的靈氣,像一隻飢餓了很久的精靈展開了貪婪瘋狂的吞噬。
冰晶河泥緩緩流動,青濛濛的靈氣洶湧翻騰,傳進了鳳兮體內。他的識海被迅速填滿,轟然炸碎。靈氣再次洶湧灌入,修補擴充著他的識海。
鳳兮被動地任由鳳焰在他體內製造出一個漩渦,將沉水碧璽的靈氣吞噬。
他能看到能聽到,卻說不出話動彈不得,只能苦苦地等待著鳳焰主動停止吞噬。
密密的汗珠掛滿了他的額頭,鳳兮的臉蒙著一層如玉般皎潔柔和的光。他的眼神變得空茫,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修煉境界。
唐淼清楚地感覺到身體的一部分飛了出去。她痴痴地望著木雕似的鳳兮,喃喃輕嘆,「鳳兮,你真美。你要快一點醒來,我們撐不了太久。」
她戀戀不含地後退,毅然轉過身推開了丹室的大門。
結界之外,末揚手裡的彎刀如月,輕盈地在空中劃出道道銀線。每一絲湧向七星宿衛腳踏的星辰上,星芒閃爍,七星宿衛的靈力便增強兩分。
木裊看到突然出現在丹室門口的唐淼,心裡大恨,「臭丫頭,來了就別妄想逃走。」
唐淼大聲說話亂他心神,「與其讓你吞噬了鳳兮的元神,不如毀了他,多謝你的金蕊絲網讓他毫無反抗之力。我已經毀了他的元神,寧死也不讓你得到!」
木裊大怒,「區區一個玄武陣就想困住本尊?做夢!」
他手裡聚起一團金色的靈力,雙掌交錯,已分為七束擊向玄武七星。
末揚見唐淼出來,知道事情已成,所有的靈力灌注於銀月彎刀中,玄武陣星芒閃爍,耀花了木裊的眼睛。
一條纖細的白影從角落裡扔向了丹室大門。
結界光芒大作,瓏冰玉慘呼一聲,被結界的力量拋了出來。
就在這時,暮離星君靈力湧出,雙拳揮引。結界之力被星鬥氣引開,露出了一道縫隙。
唐淼靈活地閃身飛出,與暮離並肩站在了一起。
「移星鬥氣!好啊,你北地竟敢侵犯我東極地!暮離星君,你以為蒙著臉本尊就認不出你來了!留下吧,本尊要向北地討個公道!」木裊大喝。
轟的一聲巨響,七名星宿衛紙鳶似的被擊飛,玄武陣星芒消失。末揚單膝跪地,反手一刀插入地面,卸去衝來的靈力,臉色如紙。
「走!」暮離星君攥著唐淼的胳膊便要飛走。
唐淼甩開了他的手急道:「不能走,鳳兮沒有醒來!」
暮離呆住。
唐淼咬牙聚起靈力,「能擋多久是多久。你走吧,能這樣幫我,多謝你了。」
「傻丫頭,我怎能拋下你?」暮離嘆了口氣,拉下了蒙面巾,朗聲說道,「施禁忌之術噬人元神,帝尊所為讓暮離不齒。來東極地滅你元神,替天行道!」
他說得冠冕堂皇,轉眼間將北地私闖東極地仙庭變成了替天行道。
木裊巋然不動,「如此年輕,移星北斗就已練至八層。北地天尊不過九層之數,看來銀星寶煞功不可沒。就算北地天尊親至,也不是本尊對手。」
「那要試過才知道。」暮離雙拳瞬間擊出。
區區數個回合,金色的靈力在暮離胸前炸開,散落如雨。他踉蹌後退,噴出一口鮮血。
唐淼驚恐地看了他一眼,雙掌拍出數道冰牆。
哢嚓聲中,木裊徑直撞穿冰牆,悠閒地向她走來。
「走」暮離撕開了一道捲軸,憑空出現了一道門,手卻拉空了。
唐淼身體飄起,揮動靈力迎上了木裊。
「找死!」木裊揮了揮手。
「小心!」暮離目眥欲裂,拼得元神受損,一招移星鬥氣將唐淼移開。
縱然如此,唐淼仍被木裊的靈力擊得穿越了院牆,摔進了樹林。
末揚揮刀而上,大吼道:「帶她走!」
木裊一步步走向丹室,町著末揚冷笑,「擋我者死!」
銀月彎刀帶著末揚最後的靈力迎頭劈下。木裊伸出兩指指頭夾住了他的刀,輕輕一掰,銀月彎刀斷成兩截。他一掌拍向末揚的胸口,「滾開!」
他擋不住了,末揚嘆了口氣,小姐,末揚總算做到能護你至死。他瞪著木裊挺直了背。木裊的手沒有如期擊在他胸前。一隻美麗的手從他身後伸出,瑩白如玉的指間拈著一朵晶瑩剔透紅如火焰的花朵,迎上了木裊的掌力。
兩股勁氣在末揚眼前衝撞,一時間他像站在了黑白兩極,強大的氣壓令他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身體被拎著輕鬆扔開,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急呼,「唐淼呢?她在哪兒?」
末揚死裡逃生,冷汗浸透了衣襟。身邊傳來陣陣馥部的香氣,他回頭看去。丹室門口站著一個男子,紅衣如血,他的雙瞳裡有兩朵鳳焰幽幽綻放,額心一片晶瑩的翠葉將他的臉映得清美無比。末揚艱難地嚥下干沫,他就是鬼面公子?
「我問你唐淼人在哪兒?」鳳兮大急。
末揚被他的聲音震得回過神來,說道:「她受傷了,星君帶她走了。」
鳳兮鬆了口氣。
木裊上下打量著鳳兮,心裡陣陣狂喜,鳳兮的元神完好如初。他重新拿回了鳳焰,恢復了靈力。如果他能吞噬了鳳兮的元神魂魄,得到他的靈力,自己哪怕不能永生,也能延千年壽元。他會耐心等待凰羽從靈台鳳池重新生成元神,看來他還有成功的機會!
「哈哈!好!好!好!」木裊狂笑,袖中飛出數道金蕊絲網撲向鳳兮。
鳳兮恨道:「木裊,你以為我還是昔日的鳳兮?」他眉心綠光閃爍,飛凰翠翎密集如雨,圍繞著金蕊絲網旋轉,嚓嚓聲中,撒落一地金色的碎屑。
「東極地有個傳說,當出現花紅如火的鳳凰神木時,他將成為東極地最強大的帝尊。我不求帝尊之位,但我能滅了你的元神。木裊,數萬年來,從來沒有人知道鳳焰的威力。能被鳳焰所滅,你知足吧。」
鳳兮的雙瞳深處,兩朵紅色的鳳焰緩緩綻放。他指尖輕彈,晶瑩的鳳焰飄向木裊。火紅的光芒將夜色耀得明亮,無限生機從鳳焰掌中生出。
木裊神情凝重,聚集靈力擊向鳳焰。
指甲大小的鳳焰光芒吐滅,木裊襲來的靈力被它無情地吞噬。
鳳兮不過扔出了鳳焰。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將鳳焰扔到了空中。它擋住了自己修煉數千年的靈力!木裊從來沒遇到過這麼詭異的法寶,驚懼得呆住,「我不信,我不信它會強過我三千多年的修為!」
鳳兮冷冷地看著他,「鳳焰的成長本來需要經過漫長的修煉時間,你不該將我困在修煉台上。它是貪心的小東西,遇到了寶貝就不肯放手,是沉水碧璽的靈氣讓它變得強大。你的靈力只會變成它的食物!」
木裊冷汗淌下,身體速退。
眼眸裡綠光閃動,數不清的飛凰翠翎旋轉射出,封住了他的退路。
他回過頭,鳳焰停留在自己胸前,「我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你,有人帶走了我的小凡仙,我得找到她。風焰,你這麼喜歡,就送給你好了。」
鳳焰旋轉出美麗的光暈,停在木裊身前。小巧的花朵每一瓣晶瑩剔透觸手可及。木裊卻駭得後退了一步。
胸口微微吹來一股涼風,木裊低頭一看,衣襟化為碎片露出赤裸的胸膛,一顆心突然在胸腔裡急速地蹦來蹦去。
像燒紅的烙鐵扔進了水裡發出的輕響。木裊狂叫一聲,心破體飛出,湧出的氣血被鳳焰吸了個乾乾淨淨。木裊喘不過氣來,每一口吸進嘴裡的空氣都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身體枯敗,元神魂魄自七竅飛出。
「不!」木裊看著自己倒下的身體狂吼道。
飛凰翠翎飛身掠過,瞬間木裊的元神魂魄被擊成了青煙。
他的身體摔落在地上,陣陣煙霧散開,庭院裡橫倒了一棵乾枯的老桂樹。
「厲害!」末揚瞧得眼都直了。
眼前一花,鳳兮己拎著他的衣襟喝道:「她去哪兒了?」
銀色的眼眸飄出令鳳兮不喜的冷漠,「不管她去哪兒,你都能找到她嗎?」
這個回答讓鳳兮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她不是受了傷被暮離星君帶走了嗎?他怎麼可能找不到她?
丹室內,唐淼生澀卻主動地親吻,不顧一切地將風焰送回自己的血脈。她看他的眼神……鳳兮渾身一震,她騙他,她原來的身體已經破敗到難以拘住元神。她把鳳焰還給他,她會元神離體,鳳兮的臉瞬間變白,仰天大吼:「老怪物,老怪物你在哪兒?!」
一個蒼老的聲音驀然響起,「這兒,我在這兒。」
鳳兮看了一眼末揚道:「多謝你照顧她,告訴暮離,我會去流光城找他。他最好保住她離體的元神魂魄,否則我就拆了他的城主府,滅了他的元神!」
末揚張了張嘴,暗暗嘆息,轉身飛離。
外面聚集著大批湧來的東極巡衛和仙庭眾仙。未得木裊之令,他們不敢踏入丹室範圍。見終於有人走出來,立時充滿了戒備。靈須上仙帶頭質問道:「鬼面公子,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帝尊何在!」
鳳兮冷冷說道:「帝尊壽元已盡,元神消散。」
「你——」
鳳兮伸出手掌,小巧的鳳焰如瑪瑙似琉璃,靈氣四溢。
靈須上仙震驚道:「傳說中的風焰!」
「先帝尊元神消失前,親口承認重羽宮公子凰羽並無過錯,一切都是他私心所致。壽元盡,元神散,帝尊幡然悔悟,請求櫻柔公主將凰羽元神魂魄歸於靈颱風池,並將帝尊之位傳給了他。仙庭之事暫由靈須上仙打理,待羽公子出靈颱風池後接任帝尊之位!此乃凰羽法寶,吸得沉水碧璽靈氣,已幻為風焰。我會親自交給他。」鳳兮目光到處,眾仙臣服。
議論聲中,靈須上仙與仙庭數位上仙齊聚,迅速傳下各道法旨。
綠櫻華台慢慢恢復了平靜和秩序。
一襲繡有黃色符篆的法袍被捧進丹室院內,鳳兮回頭冷笑,「木裊,東極地需要穩定,你死後能享大祭,知足了吧!」
他朝著青玉木鼎所在之處飛去。魔君離開了唐淼識海,他魂魄虛弱,不可能能占人識海奪合重生。唯有那隻數萬年的青玉術鼎蘊涵的靈氣,能修復他的魂力,作為他的寄主。
「老怪物,你倒找了個好東西。唐淼被暮離帶走了,她離了鳳焰之身,會怎樣?暮離會給她找個安寄元神魂魄的寄主?我怎樣才能找回她?」鳳兮踢了一腳青玉木鼎,卻沒忘記四下觀看。
魔君沒有回答,而是讓青玉木鼎原地轉了個圈。三隻鼎足高低不平地落下,敲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由慢到快,由大變小的聲音,「好聽吧?」
鳳兮氣結。他心裡明白逼死這老傢伙也無用,只能心平氣和與魔君胡攪蠻纏,「不就是找到了個十萬年的靈木寄主嗎,得意什麼啊?你再不說,回頭我把它劈了當柴燒!」
魔君鬚髮虯結的臉浮現在鼎身上,得意地大笑,「這是丫頭跳的舞,沒見過吧?」
這是在跳舞?鳳兮望天翻了個白眼,哈哈乾笑兩聲,「沒見過。」
魔君高興得讓青玉木鼎又砰砰砰敲擊著地板。
鳳兮涼涼說道:「還好沒見過,見了我會吐出來!」
「臭小子!她什麼時辰把風焰還給你的?」
「酉時。」
「哦!現在什麼時辰啊?」
「快說!子時了吧!」
「她沒辦法再找寄主了。如果暮離星君能趕在明日酉時前將她送到黑暗深淵陰陽洞,她元神魂魄離體後跳進往生潭,就可以去凡界轉世投胎。」
「你說什麼?」鳳兮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住。
魔君有點兒心虛,嘟囔著又說了一遍。
鳳兮徹底明白了,「想辦法讓我在明日酉時前趕到!」
魔君的聲音低下來,「就算你現在能去得了,難道她就不用進往生潭轉世投胎了?」
鳳兮威脅地在青玉木鼎上輕輕敲打著,「你沒有辦法?」
魔君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安,「你沒有法寶留在熙幽深淵,不能施展瞬間移形。就算飛去,日行萬里,也要三四天……」
鳳兮轉過身,殿門外夜色蒼茫,月至中天,耀眼的銀白灑下一地淒清。琥珀色的眼瞳深處兩朵風焰緩緩旋轉,他輕聲說道:「我曾答應過,帶你一起去凡界。仙界一天,凡界十年。沒有約定,沒有告別……」他驟然轉身,一腳狠狠地踢在青玉木鼎上狂吼,「你給她出的餿主意!你讓她把鳳焰還給我!你倒是給我出個主意,把她還給我啊!」
青玉木鼎被踢得原地轉了個圈,三隻鼎足在大殿裡噹噹噹地敲個不停。
聲音寂寥地傳開,聲聲蕩進鳳兮心裡。他大口喘著氣,鳳目中湧上淡淡的水汽,嗖地飛了出去。
「後悔嗎?我早就後悔了,不該對你用移星鬥氣。」
「我本來不後悔的,但是現在後悔了。你不帶走我該有多好啊,我想死在他懷裡。」
「他有什麼好?長得比我漂亮一點點而已。皮囊有那麼重要?本君服下靈丹幻得比他更美。」
「可是我喜歡他呀!」
「你喜歡他什麼?」
「對我好啊。」
「我現在對你好行不行?比他還好!」
「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因為我揍你?哈哈!」
笑聲中唐淼眉心冒出一股青煙,暮離恐懼地一指點下,以靈力強行壓住她往外直躥的元神魂魄。
唐淼的腦袋往後一仰,失去了意識。
暮離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髮,俊美的臉浮起一層淡淡的悲傷,「是啊,哪有你這樣求人的?又在黃昏我醉酒時和末揚一起揍我。放心,我一定會在酉時前送你進黑幽深淵。我會在仙界等你,你的元神魂魄帶著仙界靈氣,你一定會重遇仙緣回來。」
暮離星君抖開一張捲軸,云端出現了一道門,他抱著唐淼邁進了門裡。
九十八、緣乃天定
北地流光城的星云又一次染上了黃昏的光暈。
一天之中最美的時候,暮離星君孤獨地坐在高聳的聚星塔上。
血一般的瓊華火酒倒進嘴裡,微醺的酒氣撲上俊美的面頰,激起層層紅暈。
鳳兮緩緩步人無人的城市。西方漫天的云霞與東方漸湧的星光在此時交替湧現。鳳兮抬起頭,他像天邊最遙遠最明亮的星辰,寂寥地站在聚星塔下,令塔上半醉的人沒辦法不理睬他。
暮離醉眼朦朧,突然跳起來大呼道:「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你!」身影飛下聚星塔,移星鬥氣自雙拳湧出,猛力擊下。
鳳兮仰起臉,沒有抵擋。
移星鬥氣擊在他胸前,硬生生地收住。
「你怎麼不打了?你就算每天都來,也休想讓本星君告訴你一字半句!」
鳳兮猙獰一笑,「我不揍你,我這就去找姬瑩。」
暮離呆了呆,「你說什麼?」
「我說,我會拘走姬瑩公主的元神魂魄,隨便在東極地找株花兒草兒做她的寄主。高興了讓她吸食日月光華,不高興了就喂點兒毒物。你何時肯告訴我,我何時放了她。」
「鳳兮,你真卑鄙」
「你只聽姬瑩的話,想要威脅你,我不找她找誰,」鳳兮冷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一聲,除非她以後躲著不露面,否則終有一天我會抓到她!」
暮離神色變幻,突然咬牙切齒道:「好,你去毀了姬瑩試試。本星君受不了就去凡界找唐淼!你在仙界等一天,我和她就在凡界快活十年!」
鳳兮再也控制不住怒氣,反身一掌擊出。
暮離眼裡閃過奇怪的神色,彷彿極期待被鳳兮靈力擊中。
掌力引開,轟然擊在街道上。一排排的聖蘭果被掀起折斷,藍色的果實掉落一地。鳳兮眼裡淚光閃動,嘶吼道:「已經十天了,凡界百年已過,你要怎樣才肯告訴我?」
聽到凡界百年已過,暮離忍不住想到紅顏枯骨四字。他壓抑在心裡的愧疚無人可說,一股腦兒爆發了出來,「我不難過?都是因為你,我才會對她動移星鬥氣。我悔得腸子都青了,我卻不能拋棄北地去凡界找她。我不能去,你也休想!」
四目相對,驟然碰出仇恨的火花。
兩人突然同時出手,打在一起。
暮離沒有用移星鬥氣,鳳兮也沒有用飛凰翠翎。兩人撲在一起,像兩隻獸齜著獠牙,互相啃得血肉模糊。
末揚隱在街角,銀眸中閃過淡淡的笑意。
「城主不會有事吧?」
「沒事。打完這架,他心裡就痛快了。」末揚將?子的腦袋按了回去。
弱水河翻起白浪,倒映著河邊秀美的重羽宮。
四百多年,鳳兮終於能以重羽宮公子的身份正式踏入宮門。
沿水而建的響木迴廊光潔如鏡,今日無聲。
「重羽官上下恭迎公子!」七長老雪衣素裳跪伏於地。
一角黑袍緩緩滑過他們的視線,沒有攙扶,沒有話語,行云流水般飄過響木迴廊。
紫棕長老身軀顫抖。他仍然穿著黑沼靈地的衣袍,走進了重羽宮。他終是不能原涼自己!
「我要將風焰傳給凰羽,七長老靈颱風池護法。」官門處傳來鳳兮淡淡的聲音。
「公子不可!」紫棕上仙不顧禮數從地上站起。
回轉身卻看到鳳兮注視著自己,琥珀雙眸變得溫暖,「鳳兮謝師傅關心,東極帝尊之位不能空懸太久,我已另有打算。」
紫棕如被閃電擊中,抖如篩糠,激動得老淚縱橫,「他叫我,叫我師傅!」
靈魂深處的記憶被再次喚醒,靈颱風池飄起了氤氳靈氣,一切都如靈識初醒般美好。他盼了那麼多年,終於盼到能再回到靈颱風池的懷抱,鳳兮熱淚盈眶,一個縱身撲了進去,「我回來了!」
靈颱風池紅土翻騰將他抱進了懷裡。
回家的感覺是靈魂深處湧出來的熟悉、親切、依戀、安全,陽光溫暖地灑落,一株鳳凰神木在濛濛霧氣裡破土而出,歡快地生長直達藍天。孩兒臉般的羽狀綠葉柔美地從枝頭剝離,懶洋洋地伸直了腰,映著陽光,片片如剔透的翠玉。
它乾淨得不沾絲毫塵埃,是閃亮的綠寶石,耀亮了整片森林。
馥郁的香氣從枝葉間吐出,一簇簇火紅的花朵像煙花般轟然綻放,滿樹紅豔。
四百年,鳳兮壓抑的心情變成了枝頭的火焰,盡情放肆,熱烈地燃燒,靈颱風池之外,七長老遠遠地看著,目眩神迷。
靜靜地停留片刻,鳳凰神木無風自動。花落如雨,鋪滿了靈台鳳池。
綠光再起,團團如霧。鳳兮幻出身體,低頭看去,棘刺鬼臉花的刺青消失無蹤,雙腳完美無瑕。每一步,他都感覺到腳下土地的依戀不捨。他堅持著一步步退出,微笑道:「能再踏上靈台鳳池,我已知足。」
靈台鳳池邊緣生長著一叢素馨,粉色花蕾層層疊疊,嬌柔美麗。
鳳兮笑了笑,似想到了什麼,低聲說道:「公主,鳳兮要走了,送件小禮物給你。」
飛凰翠翎在他手中化為玲瓏玉環,掛在了素馨花間。
失去魔君氣息的怨靈潰不成軍,無法再生,數日來黑幽深淵被西虞昊領著銀甲衛掃蕩乾淨。
西地仙庭三萬年來終於能消除昔日魔君留下的印記,誓要將黑幽深淵用靈力法術重新變成仙境一景。各路上仙紛湧而來。
「殿下,北地姬瑩公主率使團前來。」
西虞昊沒好氣地說道,「隨便找塊空地讓他們紮營,孤沒空。」
「殿下,姬瑩公主說,她在東極地得到一朵玉蓮,請殿下前去觀賞。暮離星君隨使團來了。」
「好啊。孤還以為他就一直縮在流光城不敢出來了!」西虞昊臉色驟變,心裡百般情緒再度湧現。他陰鬱地瞅了一眼空空蕩蕩的淵底,又忍不住咒罵暮離星君。腦子裡另一個被他成心壓住的聲音卻在說,那件事,也該去了結了。
太子殿下終於肯離開黑幽深淵,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一個月以來,西虞昊不眠不休,領著眾仙使盡了各種法寶當苦力掘地三尺,尋找陰陽洞的所在。
神仙也受不了這種罪,大家都盼著太子殿下趕緊結束這場災難,讓他們把法寶靈力用於重建仙地。
北地使團裡悄悄飛出兩條黑影,在崖邊閃了閃,消失了。
西虞昊大步走進北地行營,人未到聲先至,「暮離,你出來!今天不若不告訴孤,孤讓你走不出西地!」
營帳裡傳來清冷的話語,「殿下是在公然威脅本宮皇弟嗎?」
嬌俏的身影緩緩走出,西虞昊對上一雙冰雪般清涼的眼眸。他四顧張望,大吼:「暮離,你躲著卻讓個女子出面,你要不要臉?」
話裡的不屑激怒了姬瑩,素手輕招,密集的風雪捲向西虞昊,「殿下如若贏了本宮,本宮保證讓暮離回答你的問題。」
「好!」西虞昊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狻猊王氣迎頭擊向撲來的風雪。
細密的雪花閃著銀亮雪刃,重重包圍著西虞昊,令他難以視物。
集英身邊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排白袍上仙,齊齊施展靈力。西虞昊如困在了雪團之中,一時之間難以脫身。
「蠢!」姬瑩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伸手接過一杯花茶,閒閒地抿了一口。見血團隱有破開的痕跡,她擱下茶盞,雙掌迅速結印,又一波風雪撲上。
西虞昊震驚不已。短短數月,姬瑩的靈力竟變得這麼強悍。纏鬥了一盞茶功夫,他禁不住心煩氣躁,「別說我下重手欺負你一個女子。」
金丹在胸腹間冒出一團光暈,狻猊王氣驟然加強。
姬瑩揮了揮手,北地上仙們悄然而退。不帶雪團爆開,姬瑩已收了靈力折身回了營帳。
西虞昊雙掌莫名其妙地的擊在了空氣中,勁氣鼓漲,地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大坑。
「殿下贏了,本宮輸了。殿下請進吧!」
沒等他發怒,營帳捲開,姬瑩端坐在書案前盈盈相邀。
西虞昊怎麼看怎麼覺得那雙冰雪美目中噙著揶揄笑意。他心知被姬瑩戲弄了,指著她喝道:「暮離在哪兒?」
「殿下稍安勿躁,靜等片刻。本宮這就去喚暮離來回答殿下的問題。」姬瑩拿出一隻玉盒,擱在几案上,從西虞昊身邊緩緩走出,「玉蓮當有殿下處置。本宮此行事已了結,這就回轉雪玉谷。殿下見著我那皇弟,還請戒急忍躁。」
西虞昊愣愣地看著玉盒,怔怔地坐在了几案旁。
玉盒上蓋著一枚符。他的手緩緩撫過盒蓋,回想過去種種,禁不住痴了。
明月西沉,晨曦隱現。西虞昊出得營帳,卻見帳外新置一座營帳。暮離星君華服美酒,歪在錦繡引枕之上,聲音懶懶,「不想喝一杯?」
「陰陽洞究竟在哪裡?她去時究竟落在了凡界何處?往生潭如鏡,照見了她的今生來世。只你一人知曉,你告訴孤!」
「昨晚鳳兮也這樣問我,她去時究竟落在了凡界何處?」
西虞昊戾氣頓現,「你憑什麼要告訴他!昨晚……他在哪兒?」
暮離舉杯飲下,打了個哈欠,「他還能在哪裡?找我家棠棠去了唄。你將黑幽深淵翻得亂七八糟,逼著本君做苦力,使移星鬥氣打開洞口……」
「好哇,你們姐弟倆聯手引開孤!」西虞昊撲過去,暮離不閃不避,任他拎起自己的衣襟,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譏諷,「殿下能做到拍碎金丹,散了狻猊王氣,棄了身軀,跳下往生潭轉世投胎,僅靠一縷靈脈感知去尋她嗎?好,我也告訴你。」
西虞昊手一鬆,暮離懶懶地理了理衣襟,將一杯瓊華火酒塞到西虞昊手裡,輕笑道:「殿下做不到,本星君也做不到。他既然能做到,本星君有什麼理由不幫他?」
火辣的酒從喉間淌下,西虞昊一飲而盡。
「棠棠倒是提到了你。她說,和殿下較勁的事,殿下別往心裡去。顏面都是給別人看的,看得太重,自己反而辛苦。她說呀,她從來沒忘記,殿下曾經抱著她喊——」
「住口!」西虞昊瞪過去。
「皇姐將玉盒交給殿下了?」暮離瞥見西虞昊懷裡露出玉盒一角,封印完好,一大塊心病似的揣在胸口添堵。他心裡的郁氣終於散開,大笑道:「我不說,我不說,哈哈!你把小雀靈和小細腰送給我做侍女,我就不說!」
春去秋來。重羽宮靈颱風池異香陣陣,靈光環繞。
靈台重生鳳凰神木,一樹紫花璀璨,葉若翡翠。
東極仙庭上仙齊聚重羽官,跪迎帝尊。
靈光收盡,凰羽一襲紫袍,靜靜佇立。深深吸得一口木葉清香,他的目光落在靈颱風池邊緣的一叢素馨花上。瞧見花朵間那隻翠綠玉環,他不覺愣住。良久,凰羽薄唇微翹,露出戲謔的笑容,抬頭緩緩走出了靈台鳳池。
花間浮出櫻柔淚眼朦朧的臉。又氣又恨,「他就這樣走了!早知道不把魂魄還給他了!破地方,半點兒靈力也無,什麼時候才能助我修復元神!我要離開這裡!」
翠綠玉環瑩瑩閃亮,將靈颱風池湧來的靈氣悉數收得乾淨,不給素馨半點兒。
這一年初夏,蜀中唐門與青城派彙集峨眉金頂比武,峨眉派做中人。
「小姐,就是他!」身邊的婢女指著對方人群中一戴著面具的男子低聲說道。
唐淼正把玩著手裡的銀針,聞言小劍眉一挑,目光正對上面具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她的心突然跳了跳,銀針扎進了肉裡,痛得差點兒跳起來。她齜牙咧嘴沖那邊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憤憤地轉開了臉。
鳳家莊居青城腳下,擁有幾百年的基業。鳳家子弟多投向青城道門,家族出了幾個青城掌門。
鳳家出美男,鳳兮是個例外:傳言說他生下來模樣極醜,鳳老爺瞧著倒吸一口涼氣,所以給他取名為兮。從小到大出現在人前怕嚇著別人,只好用面具遮擋。
唐淼出生之後,得峨眉掌門師太算命,十八歲出嫁方可一世平安。
鳳家就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請青城掌門,也是鳳兮的親叔叔去唐門提親。
唐淼是蜀中唐門家主嫡女,好不容易留到十八歲,自然捨不得把她嫁給一個醜鬼。唐門家主本想斷然拒絕,卻又不好意思傷了青城派掌門的顏面,便提出比武定親。
鳳兮入青城派多數時間都在研習道經,他學過門派武藝卻從不參加青城派的比武。青城派上下都知道他是鳳家嫡長子,將來是要主掌家族內務的。
他習武不過強身健體,倒也從不勉強他。
在唐門家主看來,唐淼已得唐門親傳,鳳兮卻是個習武不精的花架子。
唐淼打敗他,鳳家知難而退,青城掌門也無話可說。
云海翻湧,旭日初昇。金頂云蒸霞蔚,好不美麗。
鳳兮穿著一身長襦深衣,兩手空空走至場中,朝四方團團抱拳一禮。不像武林中人,更像是書院苦讀聖賢書的儒生。
唐門譁然。對方明明學武不精,卻不持兵器上場,難不成上場想對著自家三小姐念關關睢鳩在河之洲?
「他分明是輕視小姐。」婢女憤憤說道。
「一個繡花架子,妹妹輸給他會讓江湖上笑掉大牙,別看他柔弱就手下留情。」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挑下他的面具,讓他當眾出醜。」
唐家姐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唐淼穿著一身雪青色的勁裝,腳踏鹿皮短靴,腰間繫著革囊,別著把削金斷玉的匕首。打扮幹練,一看就是方便動手的裝束。
她氣鼓鼓地登場,指尖銀針閃爍,不屑地望過去,「鳳兮,看在你給我當靶子的分兒上,我暗器上不喂毒。」
鳳兮看向她,面具後的眼睛流露出柔情無限,「真要我勝過你才能娶你嗎?」
唐淼嘴一翹,「你輸了,就算跪著求我也不行。」
說話間,手指悄悄彈出了兩枚銀針。唐淼得意揚揚,似乎已經看到鳳兮雙腿中針,當眾撲通跪倒在地上的窘樣。
云海之中突現佛光,鳳兮轉過頭去,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已有銀針射來。
唐淼急了,轉念又想,就這樣讓他出醜贏了他豈不是更好?她撇了微嘴,將欲出口的提醒又嚥回了肚子裡。
銀針觸及鳳兮衣襟下襬,無聲落下。
唐淼目瞪口呆,他難道已練就沾衣不濕的高明內家功夫?
這時幾派人馬都沒注意到唐淼搶先射出了銀針,齊齊站起,指著佛光指指點點。
如夢如幻的光暈中,鳳兮的身影竟出現在佛光之中,衣袂飄飄恍若如仙。
眾人看向鳳兮的目光不禁多了幾分特別。
鳳兮身影漸淡,佛光中突然又出現了唐淼的身影。
峨眉掌門師太禁不住口宣佛號,慈祥地念叨著天意。青城掌門眉開眼笑直呼無量天尊。唐門家主一時間頗為意動。
唐淼急了,抽出匕首大喝道:「說好了勝過我才算數!」
唐門家主無可奈何地向青城掌門拱拱手,「規矩已經定下,鳳閣下總要讓小女心服口服才是。」
言語中,已對這門親事不再反對,全看鳳兮能否打敗唐淼了。
鳳兮凝視著唐淼,不覺苦笑,「……怎的變成隻母老虎了。」
「你說什麼?」兩人離得近,別人沒聽到,唐淼卻聽得清清楚楚。大怒之下,她足尖輕點,匕首劃出一道流光直取鳳兮面具。
挑落他的面具,讓大家都看看他的醜樣子。他還好意思向自己提親?
鳳兮腳步微錯,以指為劍,使出一招標準的青城劍法。
他的指尖點在匕首上,一股莫名的情緒順著匕首傳遞到唐淼心裡。
匕首鋒利,是她十六歲生日時得到的神兵。她眼尖地發現鳳兮指尖劃破,滲出一滴血珠。
他的手極美,瑩白如玉,十指纖長。血珠綴在指尖,紅似瑪瑙。
唐淼的腦袋嗡地炸開,心跳如雷。她恍惚地站著,眼前似出現了,一棵參天綠樹,花朵如血流淌又似火焰熊熊燃燒。
「唐姑娘,你輸了。」
鳳兮似在她耳邊輕笑,唐淼驀然回過神來,自己的匕首不知何時竟已經落在鳳兮手中。
他退後兩步,手持匕首朝她一揖,「鳳兮僥倖勝過,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唐淼還沒回過神來,便聽到峨眉掌門師太又慈祥地口宣佛號,父親與青城掌門、鳳家家主笑容滿面互道恭喜。
她猛地扭過頭,指著鳳兮道:「你使詐,我沒輸給你!」
鳳兮輕笑,「唐姑娘不肯認輸?」
唐淼臉漲得通紅,「你使了妖術!」
鳳兮邁前一步,面具後的眼神變得怪異,「我使了妖術?你想起了什麼?」
唐淼被他的眼神駭得後退,突然大聲說:「這場比試不算數!我沒有輸!」
「胡鬧!」唐門家主皺眉喝道,「為父看得清清楚楚。鳳少俠空手入白刃奪下你手中匕首……」
不等父親說完,唐淼倔強地耍賴到底,「我的匕首是神兵,我見他空手奪刃,不忍傷他,把匕首扔掉以示公平。他無意中接過去,就叫輸給他嗎?他連我頭髮都沒碰到!」
鳳兮忍俊不禁,「牙尖嘴利。我才是真不想傷著你才沒用兵器!」
「好啊,你用兵器,我使唐門暗器,有本事再比過!」唐淼驕傲地昂起了腦袋。
鳳兮向四周團團一揖,朗聲說道:「既然唐姑娘如此說,明日清晨,我們在此再行比過。」
唐淼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夜色降臨,一輪明月橫臥云海之上。皎皎月光中,依稀出現樹影。
鳳兮盤膝坐在捨身崖邊,靜靜地凝望。
「鳳兮,十世等待,她終是懵懂難開心智。她不再是從前的唐淼,不記得仙界的鳳凰神木,不記得你。你再在凡界苦候百年輪迴下一世,就算得到,也不過是個陌生少女。仙門會再為你開啟,踏上渡仙橋你就能回來。」
「十世尋覓,唯有今世與她少年相逢。她依然還叫唐淼,我依然還叫鳳兮。她雖不記得前緣種種,我卻不忍心棄她於凡界。哪怕身份不對等,年紀差得太多,或是陰差陽錯,我也願意世世輪迴守在她身邊。」
鳳吹林木搖曳,傳來聲聲嘆息,「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會喜歡上你。」
鳳兮微笑,「我知道,你拿回記憶心結難開。這一世,你總不能再阻著我和她在一起。你憑空使壞,便耽誤我多少年?」
云海驀然翻湧,憑空出現凰羽幻影。紫衫飄飄,綠眸含怒,「你與我打賭十世。你輸了,我便接她回仙界!」
「我不會輸。你不該答應我選一世讓佛光映影,凡界之人最信姻緣天定。」
「你會輸,你不該答應我要由她摘下你的面具。她最愛美貌男子,才不會摘你面具!」
「凡界擁有仙姿太過驚悚。你若露臉,便會知道有多麻煩。比這個面具更醜的也沒嚇跑她,我不擔心。」
「鳳焰是你趁我未修得元神時硬塞給我的,帝尊是你強逼著我做的,你欠我!」
「當初斷根遠離的是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櫻柔公主。靈台鳳池感恩她救你,我只好將飛凰翠翎給了她,阻她恢復元神。你欠我更多。」
凰羽語塞,「凡界百年後,記得帶她回來。」
鳳兮沉默片刻,輕聲說道:「仙界對她好奇的人太多,懶得應付,等好奇的人收了心思再說。」
紫衫隱沒,飄來一聲嘆息,「原來你的飛凰翠翎竟是阻她吸取靈氣,何苦這樣捉弄櫻柔?她幾時受過這些苦?」
云海靜謐,山風清爽。
鳳兮拍拍屁股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公主,我就說凰羽有時候傻得很嘛!」
朝陽初升,鳳兮換上一襲黑色緊身箭袖衫,手提三尺青鋒,英姿勃勃。
唐淼卻換上了一身寬袍大袖,挽著云霞披帛,白裙曳地,蓮步娉婷。
鳳兮不掩驚豔,柔聲說道:「唐姑娘今日打扮極美。」
穿成這樣,你才看不見我的手勢。唐淼假假地笑,「女孩子應該斯文一點兒才是。」
寒暄一過,仍是鳳兮持劍不動讓唐淼先行出手。
離了兩丈,唐淼長袖揮舞,披帛飄飄,暗器猶如天女散花。
台下兩派人馬均吃驚地站起了身。唐門主面露尷尬,這種手法就是高手亦難避過。他已經準備好替鳳兮治傷了。
青鋒劍起,揮舞間將絢麗陽光盡收劍中,細碎的暗器落地聲密如輕雨。
唐淼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這是唐門暗器,不是小兒擲雪團。
「唐姑娘小心了!」鳳兮忍不住笑,手腕抖動,劍氣如虹,一劍直指唐淼眉心。
劍光一閃,似挑著一朵紅花。唐淼偏頭避開劍鋒,那朵紅花飄然射進了她的身體,她下意識地收手按住了胸口。
「承讓!」鳳兮的聲音再次響起。
唐淼頸邊一涼,青鋒劍正擱在她脖子上。
鳳兮收回劍,目光似無意掠過她的胸口,驚得唐淼的心抨憚直跳。她低頭一看,自己沒有受傷。往地上一瞧,哪裡有什麼紅色花朵?
「呵呵!鳳少俠內斂藏拙,青城派又得一名高手!」鳳兮武藝高強,又是下一任家主繼承人。丑是醜了點兒,倒也能配唐門嫡女。唐門家主目露驚詫,撫鬚大笑。
鳳家家主樂呵呵地接口道:「鳳兮自小得青城長老算命,定親之後,方可由對方摘下面具。從此琴瑟在御,莫不靜好。闔宅安寧,世代傳家。」
鳳兮往前一步,望定唐淼微笑,等待她取下面具。
「妖人!」唐淼兩次敗給他都莫名其妙地產生幻覺。心裡早就認定鳳兮使詐,這一次當著眾人的面被他把劍擱在脖子上卻不好賴賬。要她當眾取下他的面具,豈不是宣告她同意了這門親事?她惡狠狠地瞪了鳳兮一眼,扭頭跑掉。
鳳兮滿嘴苦澀,忍不住扭頭看向云海。
今日沒有佛光,金頂並無異常。
八月中秋,鳳家納采問吉。
唐家大小姐離家出走。
唐門家主一言九鼎,下定行聘,絲毫不因唐淼離家而耽擱日程。
江湖帖遍撒,唐家大小姐已成鳳家未過門的媳婦,來年春日成親。
遠遁江南的唐淼啃著鹽水鴨,決定躲過春日。
離家半年,江南飄雪,唐淼腰間已無銀兩,終於打起了劫富濟貧的主意。
結果銀子是劫到了,唐門暗器出現在江南的消息也隨之傳出。
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在鄱陽湖被鳳兮堵了個正著。
「你揭下我的面具,我不為難你。我可以等到你心甘情願地說嫁給我。」
「要嚇死人的,不看!」
鳳兮這才後悔,以為無關緊要的賭約,卻成了致命的弱點。他循循善誘,「也許不是醜,是我生得太美……」
話沒說完,唐淼己做捧心嘔吐狀,扔下一把暗器大罵妖人,發誓偏就不嫁給他。
氣得鳳兮兩眼發黑。
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唐淼劫富濟貧解決了囊中羞澀,終於被人認出。暗器革囊被偷走,敵不過對方人多,她揮舞著匕首招架得手忙腳亂,哇哇大叫。
鳳兮原想讓她吃點兒苦頭,看到一刀要招呼在她身上,想忍也忍不住忍,跳出來抓起她就跑。
典型的英雄救美之後,唐淼卻不領情,趁他不注意,一溜煙又跑得沒了蹤影。
鳳兮跳腳大罵唐淼不識江湖險惡不知人間疾苦。
江湖險惡倒遇得少,但人間疾苦卻纏上了唐淼。
不知怎的,唐淼最近總是倒霉。別說劫富濟貧,連偷個錢包都要踩到果皮滑倒。江湖能救急,唐淼總不好意思。數日下來,錢袋又空無一文。
唐淼直覺定是鳳兮在搞鬼。她性情倔強,倒也硬氣,當了裘衣釵鐶首飾,又挨過半月。
數九隆冬,唐淼縮在破廟堆火取暖。她仗著一身武藝跑到山上打野味,跳到樹上想掏隻鳥窩卻莫名其妙地栽下了樹,被雪埋了大半個身子。
等到她爬起來,薄棉襖已經大半濕透。她隨手拎起根木棍想帶回去當柴燒,突然發現是條冬眠凍僵的蛇,寶貝似的嘿嘿傻笑。
躲在旁邊的鳳兮見她提著一條凍僵的蛇歡天喜地舔著嘴唇,又氣又急,心疼得手足發顫。他呆呆地在雪地裡站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奔進了破廟。
凍僵的蛇蛇皮堅硬,唐淼拿著匕首,拿不定主意是先煮軟再剝皮還是將它砍成幾截。
「唐淼!」鳳兮旋風般衝進來,一掌打飛了她手裡的蛇,伸手扯了面具扔開,抱住她,找到思念已久的紅唇吻了上去。
唐淼嚇得目瞪口呆。她掙不開他的束縛,情急之間,握在手裡的匕首狠狠地劃下。
鳳兮悶哼一聲,被她趁機推開。
唐淼這才看清楚鳳兮的臉。
剎那間,她彷彿看到他紅衣如血,俯下身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嘴角往上揚起露出譏諷的笑容,「果然還是在意的,蠢女人!」
鳳兮的衣袍上沁出血來,嫣紅的血像一朵花在她眼前緩緩綻放。
突然之間,身體內的血液如萬馬奔騰,攪得她身體滾燙。
她看到自己用指甲劃破他的胸膛。
她拉開了衣襟,摟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胸口紅如火焰的花印緊緊地壓在他胸前的傷處。她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合在了一起,撲通聲中,他的心吸走了她的生命。
她不知道站在了什麼地方,水面上湧出了無數的火紅花朵!像火山噴發的岩漿,熱烈燃燒。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紅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頃刻間鋪滿了方圓數百丈的地方。風吹過,暗香浮動。
……
眼前鳳兮的臉因為疼痛而變得蒼白。
唐淼便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花海。
一棵樹幻成了鳳兮的模樣。他披著寬大的白袍靜靜地佇立,黑髮飛揚,綻放出令她炫目的美麗笑客,說著一句句令她心酸的話,「我很在乎。我只要一想到,我會生出滿身的尖刺連抱一抱你都不行我就在乎得不得了。我只要一想到,那時的我會不認得你,我就恨不得現在就死……」
摀住傷口,鳳兮暗罵凡人的身體太過嬌嫩,抬頭看到唐淼蒼白著臉傻瞪著看他的模樣,嘆了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沒事,我穿得厚,一道小傷口而已。」
唐淼渾身一震,莫名其妙出現的場景和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眼淚忍不住流瀉一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激動,又為什麼哭泣,她就是見不得他流血。
聽著唐淼哭聲震天,鳳兮急得手足無措,忙不迭地安慰她,「我沒事,真的沒事。」
唐淼哭得更加傷心。
鳳兮扶起她的臉想擦去她的淚,手掌托著的臉又髒又小,臉頰深深陷下去,下巴戳在掌心,尖銳地刺痛了他的心。他猛地抱住了她,觸手冰涼,這才發現她單薄的棉衣被火一烤,濕得似能擰出水來。
他竟將她逼成這副模樣。一個月以來,她飢寒交迫,他竟然全當沒看見,他竟然對她如此心很,連她上樹捉隻鳥吃也不准。
鳳兮迅速解開衣裳將她緊緊地裹進了溫暖的懷裡。
唐淼冰冷的臉貼在他胸口,身體瑟瑟發抖。
鳳兮心如刀絞,瞬間淚如雨下,「我找了你那麼久,我怎麼捨得這樣對你!」
她聽到了他的心跳,胸口一股熱意噴薄而出。
唐淼的腦袋裡像捅破了一層膜,前塵往事新鮮得如在眼前。抬頭時,她看到琥珀色的雙眼裡兩朵鳳焰緩緩綻放。
她大叫一聲,緊緊抱住了他,「鳳兮!」
一道閃電劃過心間,她記得他了!鳳兮激動得仰首連聲大呼:「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
聲音衝出屋頂,直刺蒼穹。
靈台鳳池旁,凰羽的手哆嗦了下,掐下了一朵花。他呆呆地看著手裡折下的花朵,做賊心虛般疾走幾步,又退回來。他盯著素馨瞧了半晌喃喃自語,「花間這枚玉環好生奇怪。」
他伸手取走翠玉環,感覺到靈氣再無阻礙地湧向素馨,低喃道:「雪櫻族的花種在靈颱風池不合適,移回雪櫻族吧。」
素馨簌簌輕顫,粉嫩的花朵蔫蔫垂下。
想起從前表面柔弱內心堅強的櫻柔,凰羽綠眸裡透出柔軟,「傻瓜,雪櫻族的公主當然要從雪櫻族出嫁啊。」
花朵一震,嗖地豎起。
凰羽輕咳兩聲,緩步離開,嘴角噙著一絲淺淺的笑容。
西虞昊走進極夜海裡的地宮深處,推開石殿大門,一池碧水裡紫玉珊瑚流光溢彩。他輕輕放下一隻封印的玉盒。
紫玉珊瑚散發出氤氳靈氣包裹著玉盒。白玉漸漸變得透明,裡面收縮如拳的蓮花被靈氣潤養著,花瓣輕顫,緩緩綻開。
玉蓮花心慢慢站起一個白衣女子,她透過玉盒看到了西虞昊,驚喜交加,「昊!我日夜吸取日月精華拚命修煉,我終於養出了花神,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西虞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嘴角漸漸勾起一絲譏諷。
瓏冰玉大驚,「放我出去!西虞昊!我是瓏冰玉!你的冰玉啊!你放我出去!」
「我不認識你。」
「西虞昊!」
沉重的石殿大門緩緩關上,西虞昊步履輕快,大步離開。
仙路迢迢,驀然相逢,無意落淚如珠。
看他回眸笑,一任心許。
暗嘆好景不長,相思苦,何以得償。
萬里路,千般怨,終化為空。
痛了,揮絕情劍。
轉身淚傾城,也難不想。
嘆輪迴十世,獨對月明。
誰人能解情絲?金樽空,一求醉了。
意消沉,卻見她來,滿樹花開。
——寄調《鳳凰台上憶吹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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