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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丹菁 -【梨園風雲之五】代嫁娘 [打印本頁]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2:39 PM     標題: 丹菁 -【梨園風雲之五】代嫁娘

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2-4-5 11:2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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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好想好想回大唐喔!他們要她假扮安平公主至回鶻和親……
可是等得她都快要悶死了,那位回鶻王卻還不回來,
唉!當初在無憂閣的日子不是過得好好兒的嗎?
為何大掌櫃的要安排她來出這種「公差」?
而且,回鶻王怎麼這樣啊?一回來就把她給「吃」了,
如果以後每天都得跟他做這種事……那不是羞死人了嗎?
這該怎麼辦才好,她可不可以不要當公主啦?她寧願繼續當丫鬟…

【出版日期】2002-10-15
【出版社名稱】飛象文化
【書系及編號】風月書W081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02:32 PM

本帖最後由 carolinecc 於 2012-4-5 04:05 PM 編輯

緣起

  樂舞原是皇室大典或大禮,乃至於儒生吟風作雅之著,然而到了最後卻成了統治者階級驕奢淫逸,追求聲色享樂的方法之一。

  其風由古吹至各個朝代,益發迷醉。

  春秋有夫差為西施所造的館娃宮、響屧廊,乃至漢武帝所建立的宮廷樂舞機構——樂府和唐玄宗時的左右教坊
……
  而到唐朝時,除了傳統的樂舞,更多了民間的雜技、幻術和武術統稱為百戲,在大唐宮廷裡盛行萬分;除了教坊中的樂舞人員,更是廣招民間頂尖好手齊聚鼓架部。

  然在大唐鼎盛時其卻經歷安祿山叛變,直到代宗、肅宗至德宗遷都回長安,樂舞之風才再次吹起,甚至可媲美開元時期。

  為了重振宮廷樂舞笙歌,大內廣招民間舞伶、歌伎、樂師,哪怕是身在酒肆、花樓,皆能踏進大內教坊裡的鼓架部。

  諭旨一下,城內外的多家酒肆更是不論如何皆得奉上兩名美伶。

  然而位在城北大街尾的無憂閣掌櫃衣大娘卻是苦煞了心思,不知該怎麼安排這兩位入宮的人選。

  不給,是殺頭大罪。

  給了,又怕耽誤了兩位佳人的下半輩子。

  宮門深似海,誰知道一旦踏進裡頭,是否還有機會再走出宮外?受寵是好事,卻可能得在宮中到老,甚至在教坊中被批斗到死;而不得寵也不算是好事,畢竟又不一定能夠再踏出宮外

  但聖旨在前,她該要如何?

  只得好生琢磨了。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04:08 PM

楔子

  「大掌櫃,你差人要鶯鶯來嗎?」

  遠遠的,在無憂閣的另一端,身為無憂閣大掌櫃的衣大娘便可以聽見鶯鶯聒噪不休的喊叫聲,令她更加篤定自己的決定。

  少頃,便見到一抹白影,如幽魂一般地來到她的面前。

  「你來了。」

  「鶯鶯給大掌櫃請安。」她福了福身子,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滿是笑意,她隨即走到衣大娘的身旁服侍她。「鶯鶯不知道大掌櫃今兒個起得這麼早,要不然的話,也就不會只顧在廚房裡同廚娘們閒聊,不過現下也不算是早了,若是同以往的日子相比的話,又稍嫌晚了些不過呢鶯鶯猜想啊……」

  「夠了!

  衣大娘揉了揉有些發疼的眉間,受不了鶯鶯那張一旦張開便忘了要合上的嘴,受不了她不絕的叨叨絮語。

  看來,之前遣弟子入宮而惹下的禍,真的得由她一肩挑起了。

  誰要她這般聒噪呢?她也不忍心要鶯鶯代替公主到回鶻和親,只是是她的弟子惹的禍,自然也得由她的人來解決。

  「大掌櫃要先洗臉更衣還是要先用早膳?」她體貼地縮短了言語。

  她也知道自個兒是多話了些,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待在這兒開心嘛,太開心了,所以話就多嘛……

  「我方才已讓喜鵲服侍了,你坐下。」衣大娘輕咳兩聲。

  唉!要她直接說出口,還真是挺難的,雖說鶯丫頭是聒噪了些,但好歹也是她拉拔長大的,就像是自個兒的女兒一般,如今要她到回鶻和親去,還真是教她不捨哩。

  「大掌櫃,你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聽她咳了兩聲,鶯鶯隨即拍了拍她的背,順順她的氣。

  「我沒事你坐下我有話同你說。」她有些心虛地拉下她的手。

  哦。

  鶯鶯點了點頭,拉了張椅子,乖巧地在衣大娘面前落座。

  見她笑瞇了一雙水眸,讓衣大娘更難以開口了。

  那個哎呀!這丫頭笑成這個樣子更教她心軟了。

  「怎麼了?是不是鶯鶯最近做錯什麼事?還是鶯鶯近幾日都睡遲了,所以大掌櫃要喜鵲來服侍大掌櫃?」鶯鶯看得出衣大娘是有口難言,故聰明的點到為止便閉上嘴。

  「這個嘛……」要喜鵲來服侍她的主因,自然是因為她即將要把鶯鶯送入東宮。

  「還是說鶯鶯近日來老愛到廚房串門子、討點糕餅吃的事,讓大掌櫃知道了?可那些糕餅實在是太了,讓鶯鶯難以抗拒……」鶯鶯偏著頭細數著近日來的不當行為。「不然,是要罵鶯鶯私下接受了客倌的珠寶飾物?可那些珠寶都是可以變賣的,鶯鶯可以變賣成銀兩,還可以分些給城外的乞兒,遂就算大掌櫃規定不能收,鶯鶯還是收了,況且就算鶯鶯不收,其他的人也一樣會收啊,如此何不讓我收呢?如此一來還可以做些善事,大掌櫃你說是不?」

  「是……」唷,這些事她都還不知道呢,倘若鶯鶯不說的話,她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發現。

  好樣的,居然敢背著她做這些事……她以為她定下那些規矩是做啥用的?

  說穿了還不是為了要保護她們這群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要是為了些許的打賞而弄髒了自己,豈不是得不償失?

  「咦?既然不是為了這些事,大掌櫃到底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她偏著頭,想不出自個兒到底還做了什麼不能做的事。

  「我說今晚到東宮作客,你覺得如何?」把心一橫,衣大娘不再拖泥帶水,直接說道:「那裡有許多糕餅,當然還有許多你不曾吃過的珍饈,而且你還可以帶燕燕一塊兒去。」

  「為什麼?」她依舊偏著頭。「是同大掌櫃一道去嗎?」

  「不。」

  「那為何要我去呢?」沒道理,她不過是無憂閣的小小丫鬟罷了,曲兒尚未精熟,音律尚在學習,總不可能要她出場表演吧?

  「是要你去練練膽識。」她不疾不徐地道。

  「可以往沒這條例。」

  「從你開始嘍。」衣大娘別過臉不看她。「你帶著燕燕一道上路,掌燈時候,太子殿下會派人來,屆時你盡管上馬車便是。」

  挑來挑去,唯有這個多話的丫頭是最好的人選了。

  她動作靈活逃得快,又很聒噪,說不定沒多久便讓人給遣回來了……嗯,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了,就是她了。

  「是。」

  盡管心裡仍有疑惑鶯鶯卻沒問出口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恍然大悟……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04:31 PM

本帖最後由 carolinecc 於 2012-4-5 04:57 PM 編輯

第一章

  東宮行館夜夜笙歌,通宵達旦,熱鬧得有如元宵一般,幾乎要讓人忘了季節才剛要入秋。

  鶯鶯坐在大殿上的席位中,一雙眼東飄西覷的。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她想多了?可又不像是她的錯覺,也不是她想多了,而是真的事有蹊蹺。

  她是聽說過宮內都挺熱鬧的,夜夜笙歌確實是不稀奇,可是一連數夜都在東宮行館……不是說東宮行館不能這麼熱鬧,而是她這個自無憂閣來的曲倌,應該不能算是東宮太子的嘉賓,可她卻坐在這裡。

  很怪耶,真的很怪。

  大掌櫃同她說是要她來練練膽量,可是她已經來了好幾天了,卻好似沒要她上場的打算,而且太子對她的態度……

  不能說是寵愛,當然也不能說是喜愛,可就是對她挺好的。

  餐餐山珍海味就不用說了,可還日日錦衣華服那就有點怪了,畢竟她只是個身分卑下的曲倌,太子殿下犯不著像是對待貴客一般地待她吧?

  與其說是要她到府表演,她倒覺得自己像是被軟了一般。

  說真的,殿外有大批的侍衛鎮守,一點也不奇怪,畢竟這兒是東宮行館,但就連她暫時的住所前後也有大批的侍衛鎮守,這就真的太奇怪了,但礙於身分,盡管她想要同太子問個清楚也不能。

  唉,她好想差人回無憂閣找大掌櫃問個明白,可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讓她托付的人……

  「鶯鶯,你在發什麼愣?」

  鶯鶯轉過頭去,斜眼睞著自個兒的好姐妹燕燕一手抓著油淋雞腿,一手拿著越州青瓷杯,吃得滿嘴油膩卻笑瞇了眼。

  「燕燕你還在吃?」她光是用看的都覺得自個兒的肚子快撐破了。

  來到東宮行館最辛苦的事,莫過於不能開口,自然不是太子殿下不讓她開口,而是她根本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

  嗚,好辛苦啊,這麼大的宮殿裡頭,這麼多的人,卻沒有半個人可以跟她說說話,讓她一連悶了好多天,她的一張嘴好似只能用來吃食、喝水全然成了個啞巴。

  「這麼好吃的東西現下不吃更待何時?」燕燕啃完了油淋雞腿之後,隨即又覬覦她面前的美食。「鶯鶯你不吃嗎?東宮府裡的好東西,可不是咱們在無憂閣時嘗得到的,倘若你不吃的話……」

  「你拿去吧。」歎了一口氣她直接把盤子推向她。

  她若是不懂得她的意思可就太不識相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客套話就甭說了拿起箸子她開始大快朵頤。「哎呀,真是好吃啊,好吃得連舌頭都快要吞下了,要是可以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即使要我當奴婢也不打緊。」

  「奴婢豈有這麼上等的吃食?」鶯鶯小小聲地道。「燕燕難道你壓根兒都不覺得不對勁嗎?」

  「什麼事不對勁?」她抬眼睇著她。

  「大掌櫃說咱們是來唱曲的,可打咱們踏進東宮行館至今,太子卻沒要咱們在殿上唱曲,甚至還替咱們安排了上等的客房、珍饈難道你不覺得事有蹊蹺?」鶯鶯挪近她,把聲音壓得更低。

  東宮行館可不是她能造次的地方,說起話來自然得加倍謹慎,要不若是害了自己也拖累了大掌櫃,豈不是罪過?

  「怎麼會?」燕燕卻不作此想。「你想想,咱們大掌櫃同太子可不是普通的交情,太子要招待咱們也不為過呀,況且看在大掌櫃的面子上,太子對咱們好也是應該的。」

  「可是也好得太過分了吧。」不對勁得讓她吃不好、睡不著也開不了口。

  她希望是自個兒是想太多了,可是她老覺得事有蹊蹺,總是感到有些不安。

  雖說她自小顛沛流離,當過乞兒而後讓大掌櫃給撿回無憂閣,日子雖不是挺富裕的,但至少安定下來了,總算是在無憂閣落地生根,也決定這一輩子不離開大掌櫃,願盡一生報答她的大恩大德。

  可她現下像是被軟在東宮行館,卻始終不見大掌櫃前來,難道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希望是自個兒想太多了,否則大掌櫃將她送來這兒又有何用?

  雖說她也拉嗓、唱曲、學樂但實則只是個丫鬟罷了,她認為東宮行館裡頭的下人已經夠多了,應該不會要她來這兒工作才是。

  是啊,她怕什麼呢?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是大掌櫃要她來的,她自然是沒什麼好怕的。

  可是心裡頭還是……

  「別想那麼多了,與其將心思擺在這上頭,你還不如多吃些,要不回到無憂閣後,可就沒這麼好的伙食了。」燕燕見她遲遲不動手不由得殷殷勸著。「瞧瞧你那瘦骨嶙峋的模樣,要不是你一身的裝扮像個貴婦人似,的任誰都會把你當成城外的乞兒看待!」

  「可你知道我向來如此。」

  燕燕跟她是一起讓大掌櫃給撿回無憂閣的,那時候她們倆一樣瘦,可幾年過去了,燕燕也逐漸豐腴,絕艷得教她感到羞愧。

  「那是因為你吃得少。」雖說不是親姐妹,但兩人可是親如姐妹,她可得好好說說她。「瞧你吃得少、做得多正巧同我相反,也難怪你無胸無,穿起這袒胸大襦衣,我也只瞧見你的骨頭。」

  燕燕指著她的胸前,她連忙閃躲著。「我又不是你!」她要是真那麼懂得偷閒就好了,而且,要她一個人靜靜地窩在一隅大吃特吃,她也辦不到。

  「唷,你要是像我就好啦。」燕燕可是對自個兒相當有自信的。「瞧瞧我這身段,嘖嘖嘖,膚白賽雪,不但柔膩似水,還吹彈可破,還有魅惑眾生的臉蛋,加上可以迷死許多男人的身段……哪怕出不了閣?要不是大掌櫃老是要我待在廚房裡,我豈可能過了及笄都未出閣?」

  「哦……原來東宮行館的小廝、侍衛找你是因為如此。」她突然有些懂了。

  難怪她得不到別人的青睞,站在燕燕的身旁,她活像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誰知道她還比燕燕大上幾個月?

  她也不是故意不吃東西,不是故意讓自個兒如此瘦弱,可她就是長成這模樣了,又有什麼法子呢?

  「嘖,那等無名之輩豈入得了我的眼?」燕燕嗤笑著。「至少也得有個官職在身才成,要不我怎麼受得了吃苦的日子?」

  「待在無憂閣不也挺好?」少吃一點也無妨,她只想待在無憂閣。

  或許是她不曾見過大場面,習慣不了這裡的日子,是以直想要一路狂奔回無憂閣,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

  「有什麼好?」說到這件事燕燕可有滿腹牢騷了。

  「吃食要限制,衣裳要限制,還不准梳髻,只能綁辮子,還不准咱們隨意在閣裡走動,也不准咱們踏出無憂閣……你就不曉得今兒個是托你鴻福,我才得以重見天日,到這東宮行館開開眼界。」

  「有這麼誇張嗎?」活像讓人給押入大牢似的。

  「可不是嗎?」她不以為自個兒哪裡說錯了。「倘若可以我還想在這裡待上一輩子哩。」

  「不同你說了我想到外頭走走。」搖了搖頭她站起身。

  唉!原本是想問她有沒有意思同她一道回無憂閣的,看樣子她是不會肯同她一道走的。

  「你不吃了嗎?」她指著她席前的佳餚。

  「不了。」

  她壓根兒吃不下,盡管是山珍海味也無用。

  她躡手躡腳地避開侍衛,往大殿外的花園走去,迎著涼風在飄著桂香的園子裡散步,思忖到底該不該摸黑回去找大掌櫃問個清楚,依她的腳程,自東宮行館到無憂閣,該是不用一個時辰便可以來回,不怕讓人發現她不見了。

  可她擔心的是,若這是大掌櫃的安排,而她卻跑回去了,豈不是又要挨大掌櫃一頓罵?

  她是鮮少遭罵,不過那是因為她手腳夠俐落,大掌櫃才甚少逮到機會罵她,然而她初入無憂閣時,也曾讓她罵得狗血淋頭,那種可怕的遭遇,她可是壓根兒也不願意再經歷一回。

  可她到底是該不該走?

  哎呀,悶在這兒,她可是要悶死了……

  晃著晃著,從前院輕移腳步往後院走,這幾天她甚少走到後院,就著微弱的月光,她差點迷了路。

  見前頭有幾盞燈火,她決定先到前頭探探路再說。

  她往燈火處走近,卻發現此處不是院落,而是馬廄,讓她一時之間傻了眼。

  「馬耶!」她輕輕出聲,之後驀地摀任自個兒的嘴,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放膽再往馬廄前進。

  哇,好俊的馬!她伸手欲觸馬鼻,卻見馬兒嘶嘶地叫了幾聲,嚇得她連退數步,快要退出馬廄之際,卻感覺自己碰上了一面牆,她覺得古怪的轉身,赫然發現那竟是一個男人。

  「我先說了,我可不是要偷馬,也不是要偷馬糧,更不是要做什麼殺人放火的勾當,我只是在後院裡迷了路,見這兒有燈火便往這兒走,以為這兒是座院落,可誰知道這兒竟然是馬廄?我原本是打算要走的,可我從沒見過馬兒,所以想要摸摸它,誰知道我都還沒摸到它,它卻抬起前腳要踹我,還叫個不停,嚇得我連忙往後退,結果就撞上您了……」

  鶯鶯連珠炮似的說個沒完,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著地上的乾草,等了半晌卻等不到半點回應,她不由得緩緩地往上瞟,從那一雙靴子,睇上他烏色的褲,繼而是他棗紅色的袍子,她小心地再往上看,慢慢地瞧上他那張隱在黑暗中的臉,再睇見他滿頭的發辮,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是人吧?她很用力地吞了一口口水,不敢輕舉妄動地僵在原地。

  她從未見過男人綁著如此詭異的發辮,可他那張臉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中又顯得輪廓分明,看得出是一張微帶惱怒的俊臉,是以他應該是人才是了,是不?然他為什麼不說話?

  這兒到底是府邸裡的哪兒,她可是搞不清楚,在這個有點偏僻的地方,似乎也沒瞧見半個人。

  迎面拂來的風教她打了個寒顫,感覺背脊發冷。

  「敢問公子……」她向來最愛說話,說起話來更是滔滔不絕,然在這當頭卻變得有些口吃了。

  「誰准你到這兒來著?」不太似人的公子冷冷地開口了。

  「咦?」是人耶,這下子她可以放心了,輕輕地拍了拍自個兒的胸口,她不由得輕笑著。「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方,才我在院子裡迷失了方向,見這兒有燈火,還以為這兒有院落,誰知道這兒竟是馬廄,嚇著了公子的馬,真是太對不住了,還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別同我一般見識。」

  是人就好辦事了,是不?

  是人都會講道理的,要不嘴是生來做什麼的,不就是說話嗎?

  「出去!」男子濃眉微擰,將她一把推到一旁,安撫著馬。

  鶯鶯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睇著他高大的身影,她非但沒走,甚至還晃到他的身旁。

  「這位公子。實在是很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嚇你的馬,實在是因為我從未見過馬,而這兒的馬匹又這麼多、這麼漂亮,讓我很想要摸摸它們。孰知好似嚇著了它,我不知道不能摸,倘若我知道不能摸,那麼我是一定不會摸的,可現在我摸了,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不能摸,故不知者無罪,還望公子別再生我的氣了……」鶯鶯愈說愈起勁,彷彿怕若是說得太少,會顯得自個兒的誠意不夠,遂她便盡她所能地說了又說,直到……

  「滾!」男子不耐地爆喝一聲。

  鶯鶯渾身一顫,發覺自個兒的耳朵嗡嗡作響,甚至有點發疼。

  不是她愛囉唆,當然也不是嘮叨,而是她真的做錯事了,道個歉是應該的,是不?

  就算他真不能原諒她,她也得多說幾次才成,要不他鐵會當她是虛應,他的倘若他真是這麼看待她的話,豈不是把她當成了不知認錯之人?那怎麼成?話總是要說清楚才成。

  「公子,我是誠心誠意地同你道歉,你……」

  她正要開始同他論理時,便見他倏然轉身,俊臉因憤怒而扭,曲教她驚懼地瞪大了眼,偷偷地又咽了口口水。

  「滾離我的地方。」男子咬著牙,怒氣從齒縫間爆出。

  她到底是誰?他真是受夠了,她像只麻雀一般吱吱喳喳個沒完沒了的,直讓他想要一掌掐住她的頸項,讓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她要同他講理啊,她是應該要講理可是他的樣子好嚇人!

  「滾。」他冷冷地低斥一聲。

  「我……」她也想走啊,可是她被他嚇得有點軟腿了嘛!他難道就不能等她的雙腿恢復力氣後再趕她嗎?

  「我以為是誰在這兒,原來是你!」

  柔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解除了她止不住的寒顫,她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人必定是發現她不見了而外出尋找的太子殿下。

  近幾日來,她都是這樣被逮著的,只是今兒個的狀況有點難堪。

  「什闥切,公主若是多有冒犯請,多包涵。」太子笑看著他,見他點了頭,便拉著鶯鶯往回走。

  鶯鶯偏著頭任太子拉著,不懂太子為何稱她為公主,更不懂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分,居然可以讓太子對他那麼客氣。

  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但她卻發覺事情果真有異。

  很怪很怪……真的很怪。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04:56 PM

第二章

  果真有異!

  鶯鶯一身的鳳冠霞帔,坐在結彩的鳳輿裡頭,前後有太樂、奴僕、侍衛跟隨著。

  這不管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很古怪,然而她此刻卻是有口難言。

  不敢問也不能問,親自把她送上鳳輿的人可是太子殿下,要她如何開口問他為何要她坐上鳳輿,要她坐上鳳輿到底是要往何處去?

  她有滿腹的疑問,但是都沒敢問出口。

  可她真的好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是要把她送到哪裡去,即使她沒開口問,也該要有人主動告訴她吧。

  唉!其實,就算沒人告訴她,她也猜得出來自個兒正在出閣的路上。

  可至少要告訴她,要把她嫁往何處,是不?

  打從一開始大掌櫃要她前往東宮行館時,她便心生疑竇,但沒敢問清楚,在東宮行館時,她不只一次地勸自個兒要放寬心,然終究……唉!每當她疑慮時,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真是的,倘若大掌櫃真是嫌她礙眼,想嫁了她,還是得告訴她一聲啊,何必一聲不響地把她送出閣,甚至還大費周章地把她送進了東宮行館?

  是為了替她覓個好郎君嗎?

  可她不想出閣!她連想要向大掌櫃辭別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是要死皮賴臉地待在無憂閣不走,只是待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她對無憂閣自然是有感情的,更是把大掌櫃當成親娘來看待,然大掌櫃雖說是將她視如己出,實則不然。

  或許是因為她太聒噪了,她也知道自個兒的話多,可有什麼辦法呢?她開心時,話自然是會多又不是故意要煩她的……

  到底還有多遠?

  就算大掌櫃真嫌她吵,也犯不著把她嫁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吧?

  出嫁行列已經走了個把月,坐在鳳輿裡的她都快要累死了,然卻彷彿永遠到不了目的地似的。

  掀開簾子睇著外面荒涼的景色感受清冷的風她感到愈來愈不對勁然而一路上除了燕燕偶爾會陪她說上幾句話之外其餘的人彷彿都當她不存在似的老對她視若無睹。

  她好悶!能不能讓她下去活動活動筋骨?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管自個兒到底會嫁到什麼不毛之地了,橫豎都是可以生活的,她又不是不能吃苦,可能不能讓她下鳳輿走路?她沒那麼嬌貴,這般對她,讓她好不適應。

  管這一行人到底是要把她送到哪兒去,她連乞兒都當過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就不信大掌櫃會狠心地把她丟出關外當乞兒,真是如此的話,大掌櫃便不會要太子幫她備妥了鳳輿送她上路,甚至還給了她這些價值連城的行頭。

  犯不著那般麻煩的是不?

  既來之,則安之,都已經趕鴨子上架了,她又拒絕不了,倒不如就乾脆的認了吧!

  「那個……能不能讓我下來走走?」她掀開簾子小聲地問道。

  黃沙漫漫,難不成真是到了關外了?

  她是沒來過,不過她聽大掌櫃說過,大致瞭解關外到底是怎樣的,不過,關外只有外族,而她身在關外難不成……

  「就快到了,你給我拉下簾子。」一直隨侍在旁的老奴婢總算是開口了。

  「是。」

  對於別人的命令,她向來是最沒轍的,只得無奈地放下簾子,繼續坐在鳳輿裡頭髮呆,回想著方才浮上心頭的思緒。

  要趕她出去當乞兒或是當奴婢,是絕對不需要這麼大的陣仗的,更何況她身上還穿著喜服,一定是要她正式的出閣,可關外只有外族,通常這不叫出閣,這應該是……和親。

  雷霆雨露皆是恩,大掌櫃怎麼替她安排,她都無怨無悔,只是她怎麼不直接同她說明白?是怕她不答應嗎?她知道她是不會不點頭的,所以有什麼不能說的呢?說不定她還可以趁和親之前同她來個徹夜長談哩。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要走那麼遠的路到關外,又何必要她打一開始便穿著這麼累贅的衣裳?

  她覺得脖子快要被沉重的鳳冠給壓斷了,連肩膀都快要受不了這沉重的霞帔了,難道她不能拿下來一會兒嗎?

  不准她走,不准她動,還不准她說話,為什麼不乾脆把她打暈算了?

  這麼大的鳳輿是她頭一次見著的,但是在她的眼裡看起來,卻像極了華麗的鳥籠,關住了她這只快受不住的鶯。

  「到了。」

  聽見老奴婢輕喊了聲,鳳輿也停了下來,她喜出望外地欲掀開簾子,卻又倏地想起老奴婢的交代,只好乖乖地垂下手等著老奴婢的命令。

  「接公主下輿。」

  老奴婢的聲音再起,右側的門突地被打開,刮進了一陣微冷的風和黃沙,然她卻絲毫不以為意,不睬那等在鳳輿前的手,自個兒跳出鳳輿,凝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不輕呼出聲。

  「哇!」是冷了些,但是在關外風光確實與關內十分不同。

  若不是在鳳輿裡待太久了,雙腿有些發麻,她可真想在這草原上跑一跑、跳一跳。

  「請公主自重。」

  她都還沒來得及跑一跑、跳一跳老奴婢即像鬼魅一般的出現在她眼前,一雙精矍的眸子直盯著她。

  公主?她何時成了公主?

  對了,那一日在東宮行館的馬廄時,太子也這麼喚過她,那時不解,現下可懂了。

  也對,既是要和親,自然得門當戶對,給她一個假身分,倒也正常。

  「請公主把紗罩拉緊,跟在老身的後頭往前走,記得老身在東宮時曾教導過你,得要一腳一小步,要挺直背脊,要目視前方。」老奴婢不疾不徐地交代著,語氣雖極為溫和,然目光卻是極端寒厲。

  「鶯鶯懂得。」她輕輕點頭。

  這下子,她終於完全懂了,難怪那時候不讓她唱曲,反倒是教她慢慢地走,不准跳也不准跑,簡直快要折煞她。

  「是安平公主。」老奴婢不忘再囑咐一句,就怕她在節骨眼上出錯。

  「哦!」扁了扁嘴,她順從地跟在老奴婢後頭走。

  哪有人這樣的?一開始什麼都不說,直到現下才突然交代一大堆的,要是她到時忘了,那該如何是好?

  唉!難道他們一點都不怕她會被人識破嗎?

  原本以為自個兒不過是顆和親的棋子,孰知他們居然還要她假扮公主,倘若她真讓人給識破了,豈不是得香消玉殞在這關外之地?

  不過,倘若當年沒讓大掌櫃給帶回無憂閣的話,這條命八成也早就沒了,這麼多年不都這麼捱過來了?要去擔心那些事情,倒不如隨遇而安。

  讓老奴婢帶進帳包前,她不忘瞟了一眼守在帳包前古怪的人,睇著他們身著甲冑,然而卻不是一般的士兵侍衛,而且他們的發居然都結成辮子,不禁讓她想起了待在東宮行館最後一晚所遇見的那位公子。

  馬廄那位陰沉的公子,也是像他們這般綁著辮子,那時她便覺得他不太像是漢人,果真沒錯。

  然而,這兒是關外,他們到底是哪個外族?

  她讓人從長安送到這兒來,根本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只見這廣闊的草原上頭只有一個個帳包,讓人根本猜不出這到底是哪一個民族。

  真是的,至少也該讓她知道這到底是哪個外族啊,什麼都不告訴她,到時候要是真出了紕漏……不對,出紕漏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最重要的是,身在外族,若是語言不通,她要怎麼跟別人談話?

  總不能要她對著一個燕燕講到老死吧?

  更何況她也不知道燕燕是不是會留在這裡陪她……

  「可汗呢?」

  踏進帳包裡,才讓人服侍著坐下,她便聽到老奴婢在同一旁的外族侍衛問話。

  回鶻語?

  她不由得高興的笑了。

  太好了,既然是回鶻語,那她可是沒問題了,屆時就不怕找不到人說話了,記得幾年前,大掌櫃老嫌她聒噪,要她有空便學學外族的語言,雖說學不了多少,可她還記得怎麼說。

  還好是回鶻語,要是契丹語的話,那她可就不行了。

  「可汗尚未回營,待三天後可汗回營,會再將公主迎回大宇宮。」守在帳前的侍衛冷淡地道。

  「這和原本所說的不同。」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這幾天便在這裡候著吧,有我們伺候公主你們將東西放下便可回去了。」侍衛把話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可是……」

  老奴婢想要再追問,卻見侍衛無情地把帳包前的紗帳放下。

  鶯鶯坐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一雙水眸子瞪得老大,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是因為聽懂了,才懂得怕,可就算是聽懂了,她也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該不該告訴他們這件事。

  要說她懂回鶻語嗎?好似有點多餘。

  不管她是懂還是不懂她都得待在這兒的是不?

  「你聽著。」老奴婢思忖了半晌,之後才緩緩地轉過身面對她。

  「是。」

  「從現下開始,直到你死為止,你的身分都是大唐的安平公主,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之下,你都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的真實身分知否?」老奴婢瞇起雙眸、厲聲說道。

  「我知道。」她已經認命了。

  「還有,你得切記我告訴你的每一件事情,得有公主的風範,舉手投足之間都得像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若是讓人看出了端倪而惹來了殺身之禍,到時遠在長安的我們可是救不了你,甚至還會因此影響大唐和回鶻之間的友好關係,聽楚了沒有?」

  「清楚了。」再清楚不過了。

  雖說她甚少踏出無憂閣,可長安城裡想要知道各方消息,倒是挺簡單的,她也知道近年來為了安撫鄰近的外族,遂施以和親之制。

  說好聽一點,此舉是為彼此製造一些密不可分的關係,說難聽一點,為的是可以互相牽制罷了。

  養在深宮的公主,看來也不怎麼好福氣哩。

  雖說是養尊處優,然而卻不能如一般姑娘家般出嫁,甚至還得遠嫁到關外,與語言不通的外族可汗和親。

  「謹言慎行。」老奴婢不忘囑咐。

  「知道。」她會挑能說話的人說話,自然不會胡亂說話。

  「那麼,老身得同陪嫁隊伍先行回長安了,你好自為之。」

  意思是要她自生自滅嘍?鶯鶯睇著她真是打算要離去,連忙站起身喚住她。「姥姥你就這麼走了放我一個人在這兒嗎?」至少留個可以陪她說話,或者是幫她壯膽的人嘛。

  認命歸認命,但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你要找個人陪你留下嗎?」

  「成嗎?」別放她一個人!她一定會悶死。

  打長安到關外,她已經悶到快要對著簾子說話了,倘若再不留個人陪她,說不准到時候她會對著矮炕說話。

  為免她會有此舉動,嚇著了回鶻可汗,她建議留下一個人陪她。

  「你要我留下嗎?」老奴婢又瞇起了眼。

  「我……」不要!倘若讓她留下的話跟不留人豈不是一樣的?「可以讓我的姐妹燕燕留下嗎?」

  雖說她和燕燕總是有點雞同鴨講,但也好過和這位姥姥相處同姥姥相處,一整天下來,她根本連一句話都說不上,永遠只能點頭,外加幾句應付的是、知道了、清楚了

  她不要這樣。

  「燕燕?」她挑高了眉。「你不怕若是把她留下,說不准她會搶了你的光采,或許可汗還會因為她而不注意你?」

  「那有啥關係?正巧可掩人耳目嘛!」

  對說,不準可汗見到她之後,不喜歡她一身瘦骨,反倒是對燕燕有了興趣,到時候她豈不是自由了?

  雖說此等想法是惡劣了些,但她相信,依燕燕的性子,這樣反倒是合了她的意。

  「也對。」老奴婢思忖了半晌,才緩緩地點頭。「待會兒,老身便把她給喚進來,就讓她留在這裡陪你。」

  「謝謝姥姥。」就說嘛,她的運氣向來不錯。

  倘若到時候可汗真不喜歡她,她可以求可汗貶她為奴婢,屆時她還可以攢些銀兩當作回長安的盤纏。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34 PM

第三章

  「還說三天,都已經不止三天了,回鶻可汗卻依舊沒有回來,被關在這帳包裡,哪裡都去不了,活像是讓人給軟了似的……」

  鶯鶯的聲音猶如江水般滔滔不絕,而後消散在岸邊。

  「我受不了這種日子了。」

  哪裡都不能去,像只被折翼的鳥兒,她怎麼受得了?

  「我又不會逃走,況且這是關外,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倘若我真有心要逃,早在出閣的路上便逃了,哪裡需要等到現在?哀怨的聲音又開始喃喃自語。」打一開始便知道自個兒是讓人給設計出閣了,也很認命地任憑宰割,都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還想如何?

  鶯鶯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又站起,有時還偷偷晃到紗帳後頭偷覷著外頭,但之後總會扁了扁嘴地坐回矮几旁。

  她哀怨地睞著在矮几旁大吃特吃的燕燕,不由得又歎了一聲,心情無奈到了極點。

  同坐在矮几旁,怎麼她和她的心情卻差了這麼多?

  她已經食不下嚥了,她怎麼還能夠大快朵頤?

  「你想那麼多做什麼?」為了聊表姐妹之情,燕燕抹了抹油膩的唇,抬起眼盯著她瞧。「咱們姐妹倆現下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就算只能待在這帳包裡也無妨,是不?」

  她就不懂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凡事都有人伺候,這般養尊處優的生活說不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了,老天賜了這麼大的恩澤,她不懂得感恩便罷,居然還嫌日子無聊?

  倘若今兒個要出閣的人是她,還怕自個兒不感動得痛哭流涕?

  「胡說,我悶得都快要生病了。」她垮下了肩。

  「哎呀,你這丫頭真是太不識相了,天掉下來的好差事都落在你身上了,你居然還不知好歹,倘若是我的話,我早就開心地飛上天了。」

  「那我把安平公主這個身分讓給你。」她可不是在耍任她是說真的。

  倘若當一個公主真得足不出戶的話,那她寧可當一個奴婢,至少她可以自由走動,至少她不會連要踏出這帳包都那麼困難。

  「嘖,你尋我開心啊?」燕燕挑了片烤羊丟入嘴裡。「他們都已經看過我了,也知道我是你這個假安平公主的貼身丫鬟,你要我怎麼假扮你?」

  若她早知道這件事情的話,老早就逼她把這一次的機會讓給她了。

  不過大掌櫃的也真是偏心,這麼好的差事怎麼輪都輪不到她身上,而把好差事給了鶯鶯,她還嫌棄得很,天曉得這是多少姑娘家可遇不可求的事。

  倘若是她,便是死也要留在這裡,至少往後不用再餐風宿露了。

  多好!她光是想到往後不用再看人家的臉色,想到自己有權有勢,不用再伺候人,反倒是有人伺候她的起居,她就忍不住想感謝老天爺了,孰知鶯鶯這丫頭居然毫不領情,要她如何能不痛心?

  「唉!大掌櫃也真是的,倘若把這差事交給你,而由我當你的貼身丫鬟倒還好些,如今卻……」歎了一口氣,纖細的肩頭又垂了下來。「我只有一身瘦骨,看起來壓根兒不像個公主,倘若讓回鶻的可汗給瞧出端倪,那我豈不是成了引發兩國戰亂的主因?」

  她之前是不怎麼在意,可自從她被人給軟在這帳包裡,她才慢慢的感覺到這裡並不是大唐,不管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得先好好思量。

  不能暢所欲言的話,人生多苦?

  「謹言慎行不就得了?」這麼簡單的事,難道還要她教?

  倘若是她,就每天把自個兒打扮得美美的,讓下人伺候她,然後再把嘴閉得緊緊的,就算要她當啞巴也不打緊,反正她本來就不懂回鶻話,而回鶻人也不見得聽得懂漢語。

  「可是我……」要她別說話?那不如要她直接去死還來得容易一些。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

  燕燕不氣結,丟下烤羊片,正打算對她曉以大義,卻發覺身後的紗帳突地被人掀起,連忙噤聲。

  「跟我們走。」守帳包的侍衛丟下一句語,架起鶯鶯便往外走。

  「喂,這是在做啥?」燕燕見狀,忙追出帳外。

  「不打緊,他們不會對我做什麼的,你回帳包裡等著。」鶯鶯雖讓人給架著,但仍擔憂地回頭輕道。「燕燕,你不要隨意走動,待在帳包裡就好。」

  「我……」燕燕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這麼被人架走。

  她哪裡敢亂走動?要是闖進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莫名其妙讓人給殺頭了,豈不是冤枉?

  她怕的是鶯鶯一走,此後就沒人會理會她的死活了,到時候她的三餐要怎麼辦?

  難不成這是洞房花燭夜?

  鶯鶯顫巍巍地坐在炕上,雙手不自覺地絞扭著喜服,螓首就快垂到自個兒的雙膝之間了,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等著。

  沒個預警地讓人給押出暫宿的帳包,然後又讓人給架來這裡,一會兒脫她衣裳,說要幫她沐浴更衣,一會兒又幫她梳頭,說是要幫她著妝戴冠。

  倘若不是要成親了,何須如此慎重的要她穿上這麼古怪的衣裳?

  然而,說古怪是古怪,但這羊皮衣倒還是挺暖和的。

  不對,當下不該是思考這衣裳暖不暖,而是他們要她乖乖地待在這兒,又在炕上的矮几上頭擺上紅燭和一些果子。

  她沒嫁過人,但也看得出來這是什麼陣仗。

  這帳包和她之前暫宿的帳包確實有相當大的差異,這帳包裡頭還有矮櫃、妝台而且地上還舖了一層羊毛氈,炕頭還掛上了霞紗,不若京城那般奢華的擺設,但在這關外之地,要籌出這些東西,想必也極不容易。

  這兒必定是新房了是不?

  倘若這真是新房的話,那她豈不是真要成為新嫁娘了?

  之前只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壓根兒沒想到還有洞房花燭夜這檔子事兒,如今想到了,她只有想逃的念頭。

  就算兩國短兵相接,也不幹她的事。

  可是卻可能因此害了大掌櫃……唉,逃不得、逃不了,那就別想了,不如順命認命,橫豎不過就是洞房花燭夜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是了,不怕,不用怕,根本不必怕,這回鶻的可汗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她壓根兒不需要怕他就把他當成主子看待,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而且這洞房花燭夜,她猜想應該只是要伺候著他睡覺,伺候得他開心便是了。

  以往在無憂閣時,聽出閣的姐姐們曾經這麼提起過。

  對嘛!那就不必擔心了。想著想著,她又喜孜孜地抬起螓首。

  外頭的笙樂不斷,想必回鶻可汗不會這麼早回到新房,她實在毋需多慮。

  才這麼想著時,帳簾隨即讓人給掀了開來,一抹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裡,可隔著頭紗,她看不清他的臉,唯一瞧清楚的是他那頭極為古怪的發辮,讓她不想到在東宮行館遇上的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鐵定是回鶻人,因為這些日子來,她注意到了所有的回鶻人都綁著一束束的辮子。

  挺特別的……咦?他怎麼愈走愈過來?

  他到底是不是回鶻的可汗?他是不是應該要先報上名來,再不然也該先出聲的,是不?

  他怎麼悶聲不響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倘若是她未來的夫君,他該先邀她喝上合巹酒,餵她食點餞、果子才是,怎麼一直靠過來?她要不要先開口問個明白?

  「你犯不著緊張。」走到炕床邊,男子先吹熄了炕邊的燭火,隨即坐在她的身旁。

  漢語?這聲音……鶯鶯不由得抬眼看著他。

  「雖說你不過是個和親的公主,但依舊是我的妾,只要你伺候得我開心,我也會善待你的。」男子輕聲地道,而後緩緩地拉下她的頭紗,另一隻手則摸上她頸項邊的繩結。

  鶯鶯拉住他不安分的手,瞇起一雙大眼直瞅著他。燭火讓他給吹熄了,她實在是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的聲音很耳熟,而且他說漢語還有種腔調,她似乎在哪兒聽過。

  「你這是在做什麼?」平淡的語氣中摻雜了一些不耐。

  「我……」現下都是什麼時候了,她怎會還在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那個……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哩。」

  他怎麼可以如此放肆呢?居然一坐到她的身旁,一雙手便不安分地爬上她的身子,若她看不清他的臉,想必他也看不清她的臉,既然如此,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

  或許他在乎的,只是一個和親公主可以為回鶻帶來多少利益,盡管他從未瞧過這位公主也無妨?

  她自然不是真正的公主,可是要她把清白交給一個人,至少也要讓她看清楚他的模樣,她當然不在乎他長得是美是醜,但既然是她的夫君,總不能讓她連瞧都沒瞧過吧。

  「誰說一定要喝那東西的?」他方才在外頭喝了不少酒,現下沒酒興了。

  「可是我們大唐的禮節便是如此,你得要先點亮紅燭,同我喝上一杯交杯酒,再喂我食點餞、果子而後你才能掀我的頭紗,然後……」下頭的話相信她不說他也一定明白。

  總之,至少要再給她一點時間穩定一下心情。

  「麻煩。」

  男子一把將她壓下,粗魯地扯開繩結,另一隻手則已經探入她的羅裙底下,拉扯著她的褻褲,嚇得她不由自主地開口:

  「可汗,雖說這是我大唐的禮儀,可既然可汗願同大唐來往,必定是想要習些大唐的禮儀,想要知道大唐何以幾經內憂外患,仍可以如此民強國富,是不?既是如此,還請可汗稍安勿躁。」

  她的腦袋裡頭是一片混亂,根本就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麼,可若是不說話的話,帳包裡頭便靜得只聽得見彼此的鼻息,而他放肆的行徑更是教她不知所措,說點話至少可以讓她不那麼驚慌。

  「你相當吵。」男子咬上她的頸項。

  「啊!」聽說許多外族都會茹毛飲血,現下他咬了她,不會是打算吃了她吧?

  可是,似乎也不怎麼痛。

  「這下子總算是讓你安靜一些了,是不?」

  她的耳邊傳來他的輕笑聲,而下一刻,她感覺到他溫熱的掌心在她的衣袍底下游走,甚至撫上了她的。

  「可汗,一個國家要興盛,必定得要有一套禮儀規章為基礎,依禮定下規矩,進而教化人心,如此一來才能根植每一個黎民百姓的心,不能只是用嚴刑峻法去壓制黎民百姓,而是要教導他們……」

  連珠炮般的話語未盡,已經盡數教男子含入口中。

  雖說眼前是一片黑暗,鶯鶯卻瞪大了水眸,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舌在她的口中翻攪,甚至是在舔吮著她的舌。

  他到底是在做什麼?

  方才咬她便罷,現下又親她,甚至還讓她無法吸氣,難道他根本只是打算先弄暈她,再把她吃了?

  少頃,窒息感消失了她瞪大了眼看著她面前的影子微微退開,感覺他的氣息吐在她的鼻息之間,她甚至可以嗅聞到甜甜的酒味。

  「不經人事的丫頭,確實是麻煩了點,而沒半點更是教人感到索然無味。」男子操著回鶻語喃喃自語道。

  鶯鶯聞言,不由得扁起嘴,就說這差事該教燕燕來才是,省得她讓人嘲笑。

  然,自卑的感覺並沒有停留太久,因為她感覺到他的手又開始在她身上遊走,而且這一次不讓她有半點機會抗拒,一眨眼的時間,她身上的衣袍便幾乎被剝得一乾二淨,而後他貼上她,肌膚相觸的感覺讓她害怕。

  「可汗,我覺得禮儀……」她顫抖地道。

  男女授受不親!如此親密的接觸,讓她止不住地顫抖著,而他緊貼著她,讓她沒法兒抵抗。

  他該不會是想要折磨她?想逼她羞愧而死?

  「我還需要你來教我如何當可汗嗎?」男子嗤笑道。

  「可是……」

  鶯鶯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發覺他的手往她的身下移動,讓她一時之間僵住了。

  「你又可是什麼?」男子不耐地問道。

  鶯鶯抖顫著唇,之後全然認命地問道:「至少你該讓我知道你的名字。」他都已經打算將她羞辱到死了,總不能讓她在死前,甚至是死後,連害死自個兒的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想知道我的名字?」男子低啞地笑著,更貼緊她,在她的耳畔輕喃:「記住了,我是什闥切,是你往後要仰承侍奉一輩子的男人。」

  「啊——」

  巨大的痛楚貫穿了她,但在痛楚恍惚之際,她卻記起了這個名字,倘若她沒記錯,太子曾經喚過這麼一個人,那個在馬廄裡的公子……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35 PM

第四章

  好痛!

  翻了個身,鶯鶯發覺自個兒全身酸痛得不像話。

  像是腰痛,又有點像是腳痛,又有點像是膝蓋痛,總之她覺得她全身都不對勁……

  睜開了眼,鶯鶯努力地眨動長睫,睇著帳包頂部的木架,猛地發現自個兒竟然還活著。

  環視著四周,她見著昨天傷她的那個男人還躺在她的身旁,一頭長辮遮住了他的五官,讓她看不清楚他的臉。

  她輕輕的、做賊似地拉起覆在他臉上的辮子,睇著他深刻的五官。

  從頭一次在馬廄相遇,他便在她的心裡烙下了極深的印象,要不然她不會記得他的名字。

  原來他就是回鶻可汗,相當年輕的可汗,而且他睡著的模樣極為俊秀,壓根兒不像昨夜那個對她又啃又咬的壞人。

  想起昨夜的事,她的粉臉不由得潮紅,她忙把臉埋入被子裡。

  昨兒個是不是所謂的周公之禮呢?

  先前大掌櫃的女兒要出嫁時,她曾在門外聽見大掌櫃對她提過,可她沒想到洞房花燭夜就是夫妻要行周公之禮。

  但行周公之禮會如他這般又啃又咬,把她折騰得全身酸痛嗎?

  如今把清白給了他,他便成了她的夫君了嗎?應該不是吧,她不過是個假扮的公主,根本配不上他。

  罷了,早該知道充當公主出閣,遲早會發生這樣的事,自個兒沒有察覺,是自個兒笨,反正她也沒打算要嫁人,她的清白換來大唐的和平盛世,有何不可?

  而且待在這裡,也不見得會很苦,如燕燕所說,在這兒當個假公主,至少不愁吃穿,換個角度想,其實她也挺幸運的是不?不過若是讓人揭穿了身分,可就難說了……

  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展眉,半晌之後,才緩緩地把視線放在他的臉上,他的長相是同漢人極為相似,而且他的寐態,瞧起來極為……說是童稚,會不會太不適宜了?

  可是說真的,他又長又濃的眼睫活像個姑娘家似的,他的長相確實是不俗,倘若昨夜他別那般蠻橫的話,她對他倒還是有幾分好印象,可惜的是一夜折騰下來,哪裡還可能殘留什麼好印象?

  倘若可以的話,她可是一點都不想再伺候他了,這周公之禮能別行就別行了。

  身子難受不打緊,還得袒裎相見,真是羞死人了。

  「你瞧夠了沒?」低啞的聲音自他的口中逸出。

  鶯鶯一愣,不由得感到有些可惜,原本她還打算偷摸一下他的臉,可惜他醒得這麼早,她沒能得逞。

  「可汗早,要不要我去替你打洗臉水?」她輕問。

  她是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該不該問這個問題,可她以往都是這樣伺候大掌櫃的。

  什闥切眨動長睫,睇著昨兒個才成為他侍妾的大唐公主,倏地微瞇起眸子。「你是東宮行館裡頭的公主?」

  他未曾聽過有哪一個公主會服侍自個兒的夫君,更遑論是要替他打洗臉水。

  「你記得我?」她不由得喜出望外。

  這麼算來的話,他也可以算是她的朋友了,是不?

  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是認識的人了,既是有一面之緣的人,那麼談起話來,是不是就犯不著那般生疏了?

  「記得又如何?」什闥切推開她那張過分靠近的粉臉,緩緩地坐起身來。

  當初說要和親,他壓根兒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公主,倘若他早知道的話,便絕對不會要一個如此聒噪、多言又不懂得如何討他歡心,只會成為他負擔的女人。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一般要和親的公主應該會是待在皇宮內苑才是,怎麼會待在東宮行館?

  更何況,他未曾聽過有如此聒噪不休的公主。

  她的身分有待求證。

  「記得的話,那咱們不就是朋友了嗎?」她笑道。

  畢竟在這關外之地,人生地不熟的,若多個朋友,往後的日子便可以好過些。

  當然了,她所謂的好過,不是要他待她好些,而是她往後不怕沒有可以和她聊天的對象了,她很久沒有說回鶻語了,一旦說出口,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回鶻人到底聽不聽得懂,眼前就有一個聽得懂漢語,又會說漢語的人,倘若不乘機好好聊聊,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朋友?」他不失笑。「你似乎忘了自個兒的身分了。」

  他的妾想要當他的朋友,而且這種要求還是出自於一位大唐公主的口中,聽來分外可笑。

  然,她的表情卻又如此真誠,彷彿真是如此盤算兩人的關係,她真打算要成為大唐和回鶻之間的橋樑不成?還是她根本就不是公主,或者該說她根本就是一個假公主?

  「我的身分?」她一愣,突地想起自個兒的身分已經從無憂閣裡的丫鬟變成了大唐的安平公主了。「要讓回鶻和大唐建立起更好的關係,我自然更得把你當成是朋友,甚至是手足看待了,是不?畢竟往後的路還長得很,我還得要在這裡同你生活很久的,既然是要朝夕相處,那更得要和睦,以待讓咱們彼此的關係更加親密,是不?」

  公主應該要講什麼樣的話?姥姥沒教她,她只說語氣要柔,要輕聲細語,而且不能多話……完蛋了她方才一口氣說了那麼一堆話,這該怎麼辦?

  「你多想了。」什闥切一手將她拉入懷裡,那細膩的肌膚熨上他的身軀。「咱們的關係已經夠親密了,而且絕對不會只是你所說的朋友或手足,而是更深一層的關係……」

  太可笑了,就算她只是說笑,也太過愚蠢。

  「那個……」笑容僵在她的唇角,她不知道是該要將他推開,還是任由他去,可倘若還要再行上一次周公之禮,她怕自個兒會受不住。

  「你唯一沒說錯的是,咱們往後確實有的是時間,想要怎麼讓彼此更親密都無妨,不過你可別以為我回鶻就只是在這草原上生活而已,待這兒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會帶你回大宇宮。」

  粗糙的長指在她的背上遊走著,貪婪地滑過她不著一物的身軀,停留在纖細的腰肢上頭。

  她的肌膚賽雪,可卻稍嫌纖瘦,和關外的女子相比,確實是相差甚遠,不過確實是關外見不著的纖細美人,忽略那張聒噪多話的嘴,她幾乎可以說是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嗄?」原來這裡並不是回鶻的主要城鎮。「我還以為這裡是回鶻的重要城鎮哩,難怪會那麼荒涼。」

  她會不會說得太直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荒涼,只能說較無人煙罷了,一眼望過去是無窮無盡的草原,算不上是荒涼,不過是草原多了些,人少了些罷了。

  「荒涼?」他挑起眉,將她的身子往下拉,讓她緊緊地貼著自己。「你說得沒錯,這兒要是同大唐相比的話,確實是荒涼多了,不過,他日回鶻大軍若一舉攻下大唐,你道,屆時還會如眼前這般荒涼嗎?」

  鶯鶯瞪大了眼,然而卻不是為了他說的話,而是他始終沒停過的手。

  「那個、那個……」她可不可以不要?她的身子還極不舒服哩。

  可她能說不嗎?她不知道自個兒能不能說,畢竟以往待在無憂閣時,她是絕對不能對自個兒的主子說不的,對他呢?

  他是可汗,然她好歹也是個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假公主。

  可她卻沒有勇氣拒絕他,更沒法子掙開他,然他放肆的舉動卻讓她聯想到昨兒個晚上……

  「嗯?」他微瞇起眼。

  腦海裡呈現的是他一舉攻入大唐時,將那富庶的城邦納為己有的盛況,然自指尖上頭傳遞回來的,卻是令他胸口發燙的慾念。

  「你要不要洗臉?」她突地問。

  什闥切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睞著她,搞不清楚她所說的每一句話裡,是否都暗藏了玄機。

  「倘若要洗臉,自有奴婢伺候,不用勞動你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他淡淡地道,失了興味地推開她。「你就在這兒待下吧,沒我的允許,不准四處走動。」

  話落,他即起身,完美的體魄完全展現在她面前,嚇得她連連後退,直到背脊已經抵在炕床的一隅,她瞪大了水眸,直盯著被子,壓根兒不敢瞧他,她聽見窸窣的聲音,推測他已經穿好了衣裳之後,才緩緩地開口問道:

  「我不能到外頭走走嗎?」別再把她關在帳包裡了。

  雖說外頭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原,不若在長安街頭般熱鬧,但總好過一個人窩在這裡吧。

  「你到外頭想做什麼?」他綁上腰帶,抬眼睇著炕的她。

  是想要打探這兒的地形、路況嗎?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她會有此等心思嗎?

  「我沒瞧過草原,想到草原上走走。」她抬眼對上他。「成嗎?」

  什闥切睇了她好半晌,瞇起雙眸丟下話。「不成。」

  「咦?」她不由得扁起嘴,忍不住想為自個兒討點公道。「我一路從長安到關外,可是花了個把月的時間,一路上都在趕路,連要下輿休憩的時間都沒有,結果才剛踏上這遼闊的草原,根本來不及欣賞關外的景色,便又讓人給架入帳包裡,不准我踏出帳外半步,要我乖乖地等你回來,然這一等又是數日,等得我都快要悶死了。」

  很辛苦耶!要她一個人待在帳包裡,倘若之前不是因為還有個燕燕陪她……對了,他們打算要怎麼處置燕燕?

  「倘若不讓我出去的話,總可以把我的貼身丫鬟帶過來吧。」至少要讓她確認燕燕無恙,要不然要她怎麼能夠安心地待在這裡?

  什闥切穿好護甲之後,深深地睞了她一眼,隨即掀開簾子離開。

  「喂!」她忙喊著,原本是想要起身追問他,然才起身,便感受到微冷的寒意,令她羞紅了臉的坐下,忙抓起被子將自個兒團團包住之後,再開箱拿出自京城運來的衣裳。

  該怎麼辦才好?

  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他是回鶻的可汗,在回鶻的地位就和大唐的皇帝一般,有人說伴君如伴虎,這君王的脾氣總是陰晴不定的,現下正笑著,說不准一會兒便怒了,倘若她惹惱了他,而給燕燕惹來殺身之禍該怎麼?

  她方才是否說錯話了?她向來記不得自個兒說出口的話。

  「唷,就是這個又小、又瘦、又醜的漢女嗎?」

  尖銳又不客氣的回鶻語傳入她的耳中,她愣愣地抬頭,睇見兩個高大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怎麼這關外的男女都如此的高大,長相都是如此懾人的?

  「瞧什麼,誰准你瞧我們?」其中一名女子怒斥道。

  鶯鶯扁了扁嘴,喪氣地垂下螓首。唉!誠如大掌櫃所說,不管是關內關外,女子之間的爭鬥似乎是永不停止的,可她卻沒想到有這麼一天,自個兒會成了讓人鬥爭的對象。

  老天!她有一堆事要煩呢,怎麼有人在這時拿這種蠢事煩她呢?

  「你就是大唐的公主?」另一名女子在毛氈上坐下,一雙眼不懷好意地睇了她好半晌,彷彿要把她整個人給看透似的。

 「是。」她無奈地道。

  她是不是應該要拿出一國公主的氣勢來呢?可她不知道公主該有什麼樣的氣勢,她又沒當過公主,也沒人教過她,姥姥什麼都沒交代清楚,就把她丟在這兒,真是讓她不知所措。

  「你聽得懂回鶻語?」站著的那位女子頗覺意外。

  「身為公主,學些外邦之語,是應該的。」這麼說該是得體的吧?「想必兩位定是可汗的后妃了。」

  「你倒是挺識相的。」站著的那位女子索也坐了下來。

  「我無意同兩位姐姐爭寵,我受命和親,到關外並非我所願,倘若可以,我寧可卸下公主之職,為奴伺候兩位姐姐。」鶯鶯說得極為真誠,斟酌著遣詞用字,就怕自個兒一個不小心又多話了。

  還是如大掌櫃所言,與其同人爭寵,倒不如鋒芒盡歛,如此一來不但可以避開殺身之禍,說不准還可以安身其中。

  「我們又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你不過是虛應我們罷了。」兩個女子語氣中盡是不信。

  「那麼可以請兩位姐姐直接同可汗進言,要可汗將我貶為奴婢。」

  這可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倘若她願意自貶身分,相信她們往後都不會再找她的麻煩,而且只要她成為奴婢,就不用再關在這帳包裡頭,又不用怕假扮公主這件事會露出馬腳。

  就這麼決定了,反正她本來就不是公主,而是個丫鬟,現下只是再回復丫鬟的身分。

  「當真?」兩人對視一眼疑惑地再問了一次。「你可也是一國的公主哩!」

  「無妨,還請兩位姐姐記得向可汗進言。」她們千萬要記得去說,倘若可汗不答應的話,記得要再多試幾次。

  身在關外不打緊,不能說話也就算了,但至少要讓她到外頭走動。

  要她當個被軟在帳包裡的公主,她寧可當個可以四處走動的丫鬟。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36 PM

第五章

  帳包裡頭充斥著冰冷的氣氛,兩個人隔著矮几對視著,終於鶯鶯垂下螓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而在她對面的什闥切只是用一雙陰鷙的眸子,不發一語地睞著她。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彷彿在猜測她的想法。

  鶯鶯的螓首垂得幾乎都快要靠上矮几了,他這般瞧她到底是為哪樁?犯不著打一進帳包裡便一直盯著她瞧吧?

  瞧得她頭皮發麻的,原本以為他是要來這兒找她一起用晚膳,誰知道他一坐下來,連晚膳都沒瞧上一眼,反倒是死盯著她瞧,那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燒出一個窟窿似的。

  她做錯了什麼?

  今兒個一整天,她就窩在帳包裡頭連半步都沒踏出過聽話得很。

  他的神情卻好似她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聽說你會說回鶻語。」他以回鶻語說道。

  他實在是猜不出她到底有什麼企圖,但是他很明白她不單純,一個單純的女人不可能寧願丟棄公主的身分而屈就為奴的。

  最可怕的是,他卻猜不出她這麼做到底是什麼用意。

  是她太過老謀深算了,還是他把她想得太過卑劣?要論使謀、用計,他不認為自個兒會輸給一個大唐的公主,然而他卻是真想不出她要求降格為奴,到底對她有何益處。

  她不過是個女人,不可能會有任何智慧能影響兩國的邦交,更不可能會有智慧幫助大唐陷回鶻於險境。

  況且,她給他的感覺,是單純得不知世間險惡的蠢女人。

  「懂一些。」她輕聲道。

  難道她不能懂嗎?就算真的懂,也不代表什麼。

  「我從不知道大唐的公主懂得回鶻語。」他不斷地同她對談,想從對話之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大唐和回鶻乃是兄弟之邦,如何可汗懂得漢語,我卻不能懂回鶻語?」應對得這麼好,她真是忍不住想要誇獎自個兒,平常多說點話也是挺有用的嘛!瞧她現下不是答得如此流利、得體。

  大掌櫃老說她聒噪,壓根兒不懂她是在訓練自個兒的應對能力。

  「也對。」什闥切像是還滿意這個答案。

  也對,不過是個女人,他犯得著為了她想這想多嗎?

  倘若她真想當下人,他也不介意差使大唐的公主,不過經過了昨夜,她也算是他的人了,想當下人總得等他玩膩了,已無利用價值了才成。

  「不知道可汗問我這些話是為了什麼?」她微偏著頭,問得很小心。

  剛才他還一副想將她問審論刑的模樣,怎麼這下又顯得氣定神閒,眉宇不再深鎖?

  當大王的人都這樣嗎?以往沒伺候過王公貴族,也不瞭解這些人有什麼古怪習性,不過她相信再怎麼古怪,也比不上大掌櫃那時喜時怒的性子,似他這般還算是小意思,她受得起。

  「沒為什麼,只是知曉你會回鶻語,頗為意外。」他舉箸,優閒地夾菜入口,方才沉默的一刻彷彿是不存在的。

  「哦。」就這樣?

  那他方才何必用那種臉色嚇她?害她現下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用膳啊。」他抬眼睇著她,見她拿起箸子半晌卻沒有動作。「這些東西不合你的胃口嗎?」

  她的碗裡頭只裝了一點點小米,連羊也不見她吃上一片,倘若他境內所畜養的馬匹都如她這般的食量,如何能馳騁沙場?

  睇著她,臉兒小、身子小就連手腳都小,這樣的女子,到底要如何當個伺候人的丫鬟?她的肩挑得起東西嗎?她這一雙腿又能站多久呢?倘若不是他讓她留在帳包裡,真不知道她要如何在這片草原和黃土上生活。

  倘若他把她扔在這地方,怕不活活餓死她?

  她嬌小得像個尚未長大的女娃,然她的眸中卻閃著惑人的美,而她一身的更是關外女子所沒有的,這般柔弱的娃兒,若是他不睬她的話,她要如何在這裡活下去?

  然而,她居然不想當他的侍妾,甚至還自請為奴,這般荒誕的要求,八成只有她才說得出口。

  「不會啊。」她覺得她已經吃滿多了。一說到吃,她不由得想到燕燕。「對了,我的貼身丫鬟呢?」

  都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她卻滿腦子只想著這個男人,只想著如何讓自己變成丫鬟,竟徹底地把燕燕給忘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狠心地把她給趕走,或是不給她吃的?

  那怎麼成?燕燕若是一天不吃東西,肯定會餓死的。

  「你何必擔心她呢?」他微挑著眉,想起在她原本暫宿的帳包裡頭,似乎還有一個女人,不過只是個下人罷了,犯不著如此大驚小怪。「多吃點東西,你的身子太瘦,抱起來沒什麼感覺。」

  她原本還想要追問燕燕的狀況,然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雙頰發燙,一雙水眸眨啊眨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倘若要找一項她最引以為傲的本事,那麼鐵定是她這一張可以叨絮不停的嘴,然而遇上他,不知道是因為他不同於她往常所遇見的人,還是因為與他共度了一晚,她和他的關係已經不同,讓她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無奈地閉上嘴。

  好露骨的話啊,她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回他,然光是這樣子大眼瞪小眼的也不是辦法。

  能不能別再盯著她瞧了?

  他的目光讓她背脊發麻,不知道該不該移開自個兒的視線,倘若她現下別過臉,會不會太失禮了?可若她不別開臉,總覺得兩人相處在這種氣氛之,下昨夜的事鐵定會再發生。

  那怎麼成呢?她的身子還酸痛得很,她才不要他再靠近不看他、不看他當他不存在算了。

  「倘若你真是不想吃了,那麼……」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尚不及反應,身子已讓他給抱起,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帶上炕床。

  「我要吃,我餓死了!」她瞪大眼喊道。

  只要他別將她放上炕床,她願意餐餐扒上兩碗白飯。

  「待會兒再吃。」

  什闥切根本不管她到底是在說些什麼,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原本是沒這打算的,踏進這帳包裡,只是為了要試探她罷了,孰知她那的頰泛紅時,卻意外地挑動了他。

  八成是回鶻的女子向來大膽,他甚少見到女子臉紅的樣子,才會一瞧見她羞怯的模樣,便挑起他的慾念。

  當他的唇吻上她賽雪的頸項時,大手亦情難自地撫上她的孅腰,拉開綁在她腰際上頭的繩結。

  「可是我現下很餓很餓,倘若你不讓我吃的話,我、我會……」嗚嗚,不要啊,他這個人為什麼老是這個樣子?從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是因為當夫妻定要這樣嗎?「我會餓死的。」

  不要,她不想同他袒裎相見,那很羞人,讓她想一頭撞在牆上,若不是因為這帳包沒有紮實的牆壁,她可真是會撞上去的。

  「你聒噪得像是雀鳥。」他微皺著眉。

  她現下是怎麼著?沒要她伺候,她倒是先拿喬了?

  「其實我肚子一直很餓,可是我吃不慣烤羊肉,因為我牙齒不好,所以我比較喜歡一些軟一點的東西,比如說是梅子糕、芙蓉餅……」

  話未完,便如數被封入他的口中,又來了,又同昨夜一般……

  她皺起眉看著他的臉,睞著他濃密的長睫,睇著長睫下那雙能迷倒人的眼眸,他的舌挑吮著她的,長指在她敏感的肌膚上掠過,在她的體內爆開了,一團火狠狠地燒上她的心坎。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會不會是生病了?會不會是因為吃了他的口水,胸口才會變得有些悶,臉頰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難道他的口水有毒?

  「乖一點、靜一點,這樣豈不是挺好?」什闥切低嗄地開口,緩緩地往下吻,一路點燃火,焰灼燙著她的肌膚。

  「啊……」

  他放肆的親密舉動掠過她的身體,一道不自覺地自她的口中逸出,她連忙抬起纖手摀任自個兒失控的口。

  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中了關外的蠱毒?然而關外有蠱毒嗎?該是不會有的,那她方才到底是怎麼著?

  「舒服嗎?」他低嗄地笑著。

  讓她懂得一些箇中滋味,如此一來,也可盡興多了。

  「舒服?」她反問。

  這能算是舒服嗎?酥麻如戰慄般的折磨能算是舒服嗎?可說是難受,似乎又不是那麼地難受,她都弄不清了。

  「現下還會想吃大唐才有的糕餅嗎?」他依舊笑著,佔有地褪去她的衣裳。

  「我……」她方才不過是隨口胡謅,只是希望他別再像昨夜一般對她,「我會冷耶,能不能讓我把衣裳給穿上?」

  她不冷,甚至是有些熱,可是他也沒穿衣裳耶,很羞人哪!她的心像是快要竄出胸口一般,這感覺像是她用輕功跳出了長安城,然後再一鼓作氣地衝到郊外十里坡的感覺,有些熱又有些喘。

  「不打緊,一會兒之後你就會覺得熱了。」他強硬地扳開她緊合的腿。

  鶯鶯瞪大黑白分明的水眸,分不清楚自個兒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她唯一知道的是,這姿態、這模樣真讓她羞到無臉見人了。「要是把我貶成丫鬟,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待我了?」

  在椎心的痛楚來臨前,她倏地開口。

  什闥切一愣,眸光一閃,突然明白了她的企圖,他抬起了身子,無視自己強烈的慾望,低聲怒斥道:「原來這就是你為什麼想當丫鬟的原因了?」

  她會同婆惜和弗臨這麼說,是因為她不想要服侍她,遂要她們兩個代為轉告?

  她會不會忘了她自個兒的身分?

  不想當公主便罷,但她好歹從大唐遠嫁到回鶻,算是他的侍妾,卻壓根兒不打算伺候他。她是在拿喬,還是在試探他的耐性?或者是她以為她貴為公主,他想要進房還得經過她的同意?

  她根本不想成為他的人,不打算為他生育子嗣!

  換句話說,身為漢人的她,是在嫌棄他,他都沒嫌棄她,她倒是先嫌棄起他來了,她似乎是忘了她已不再是大唐的公主,眼下她不過是幫他生育子嗣的侍妾罷了!

  「可以嗎?」見他坐起身子,她連忙退到炕床邊。

  他會答應她的要求嗎?倘若他願意的話,自然是最好,可他的臉色似乎是生氣了,鐵青著一張臉,陰鷙地盯著她,和方才的神態截然不同。

  他會不會在一氣之下攻打大唐?倘若只是要殺她的話,倒還不打緊,可她不想成為罪人,況且燕燕還在這兒。

  「你說呢?公主?」什闥咬牙切齒地咧嘴笑道,倏然握住她藕臂的手毫不憐香惜玉,痛得她齜牙咧嘴。「你貴為公主,是讓人伺候的金枝玉葉,怎麼做得來伺候人的工作?」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她忙不迭地點頭,盡管他握在她臂上的力道快讓她疼得說不出話來,她依舊不想放棄這機會。「不管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不管是挑水還是劈柴,我都很在行的。」

  一旦成了丫鬟就可以擺脫他,就不用再同他行周公之禮了,她當然是求之不得。

  什闥切見她點頭如搗蒜,心不由得往下沉,狠狠地燒起了他一身的怒火。

  她真是如此打算?

  她寧可為奴為婢也不願意成為他的侍妾?她以為這麼做,他便再也碰不得她了嗎?或者是她不過是在逞口舌之能,只是要他別碰她罷了,實際上她壓根兒不打算降格為奴,或者是認為他根本就不敢把她貶為奴隸?

  錯了!

  他豈能讓她如此稱心如意?

  「從今兒個開始,你便回你原本暫宿的帳包,明日自會有人告訴你該做些什麼。」他瞇起眼眸冷冷地笑著。「你別以為吃苦頭之後,再哭著求我,我就會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他會讓她知道,她已非往日的大唐公主,在這草原上,他才是唯一能夠發號施令的人,誰都不能違抗他。

  「你是白癡嗎?」

  一見到換上粗布衣裳,讓人給押回來的鶯鶯,燕燕就知道事出有因,然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居然是這笨丫頭自個兒討的。

  「你知道嗎?當上可汗的妻子,就算不是皇后也等於是嬪妃了「雖說這兒不比大唐,但好歹有個頭銜,至少也有人可以差使,吃穿不愁,而你居然不要,你是在無憂閣當差太久,當丫鬟當上了癮不成?」

  侍衛一走,燕燕不由得開口大罵,白玉般的纖指直戳著她,像是想要戳醒她。

  「可我不想當他的侍妾嘛!」扁起嘴,她回答得很委屈。

  什闥切也真是壞心腸,居然丟了些粗布衣裳給她,也不告訴她這衣裳到底要怎麼穿,便要她快點滾出他的帳包,甚至還嫌她手腳太慢,差人把她給押了出來。一夜夫妻百世恩耶,就算她不想當他的妻子,他也不該這般待她。

  對了,這兒不是大唐,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懂一夜夫妻百世恩的道理,罷了,原諒他,至少他已經答應了她的請求。

  「侍妾有什麼關係。」燕燕抱著頭,喊得極為淒涼。「就算是侍妾,只要你伺候得好,還怕不會受封為妃?」

  「可我不喜歡嘛!」

  那種肌膚相親的感覺,怕是一輩子她也習慣不了。

  「這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你該不會真以為自個兒是公主了吧?你要記得,你不過是無憂閣裡一個小小的丫鬟罷了,甚至未進無憂閣時,咱們是窩在廟邊的小乞兒罷了,如今來到這關外之地,雖說是荒涼了些,可至少也是個城邦,你能成為侍妾,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燕燕佈滿血絲的大眼逼近她,非要她說個清楚不可。

  「他……」幾番掙扎後她還是開不了口,然在燕燕的大眼瞪視之下,她只得難為情地湊近她的耳畔,小小聲地向她解釋。

  孰知燕燕聽完後不過是挑了挑眉。「不過如此?」

  「嗄?」這麼難為情的事情,難道她不覺得很羞嗎?光是說出口就讓她十分難為情了,倘若不是她逼她,她還不想講呢。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37 PM

第六章

  「好冷啊!」

  燕燕提著桶子,在馬圈裡頭走著,見四下無人,索躲在馬匹之中,搓揉著雙手,再拉緊自個兒身上無法御寒的衣裳。

  「哇,原來早上的關外是這情景。」

  鶯鶯站在她身旁,睇著被霧氣籠罩的草原,繼而抬眼睇著天空降下了雨絲般的霰雪,不由得伸出了手去感受。

  「這地方好美。」來到這兒數日,她總算可以踏出帳包,看看這片大地了。

  再也不用窩在帳包裡,可以在這草原上跑著跳著,盡管是冷了些,但是她卻愛極了這種微寒的氣息。

  「你這個瘋丫頭,冷都冷死了,有什麼好美的?」燕燕不由得啐了她一口。

  「可你不覺得這兒的景色很美嗎?只瞧得見灰色交疊的雲層延伸到草原的另一頭,彷若這天地是一體的,教人看不見盡頭。」她一邊說,一邊還不忘往上躍,試圖看得更遠。

  「你給我下來,跳那麼高,是怕別人沒瞧見我在偷懶嗎?」她忙把她拉下。

  「不過是擠馬奶罷了,咱們趕緊做完,不就可以交差了?」她不解地在她身旁蹲下。

  「你以為只有這事要做嗎?」

  「當然不,不過擠完馬奶,不就可以回去用膳了?」依燕燕的性子,只要說到吃她會比任何人都勤奮,怎麼這會兒她卻蹲在這兒連動都不想動?

  「你想得美,這不過是用早膳前的第一件差事,接下來還有一堆做不完的事,而且要是動作太慢,到時候會連早膳也沒得吃。」她昨兒個就是因為如此搶不到東西吃的,一直餓到中午時才拿了些粗食劣菜裹腹簡直是難為她了。

  「那咱們做快點不就得了?」她不解。

  「沒那麼容易,根本就不上手,怎麼可能比她們快?」說她笨還不承認。

  「是嗎?」

  不過,她還是覺得現在這樣很好,至少她自由自在的,不用老是被關在帳包裡,好似廢人一般,就等著人服侍她。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唉,想到昨兒個讓人欺負了一天,她就忍不住掉淚,原本以為她的好姐妹成了可汗的人,她也要跟著過好日子了,想不到她這個好姐妹竟如此不知好歹,寧可不當侍妾,讓她想過好日子的美夢瞬間幻滅。

  「哦,那這馬奶要怎麼擠啊?」鶯鶯蹲在一旁觀察了很久。

  她以往從沒做過這事,現下突然要她擠馬奶,可真是有些為難她。

  「我弄一次給你瞧瞧,你學著。」燕燕搓暖了雙手,才緩緩地摸到馬身下,開始著手示範。

  「這樣子啊!」她邊看著邊點頭。「我試試。」

  鶯鶯偎到她的身邊,正想要試試身手時,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誰是大唐的公主?」

  鶯鶯緩緩抬眼,微皺著眉。

  是喚她嗎?她要不要回答那個人?可那個人找她做啥?

  「怎麼了?你不是要學著擠馬奶嗎?」燕燕見她傻愣的模樣,不由得以手肘輕觸著她。

  「那人好像是在喚我。」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他喚她不會有什麼好事,倘若可以的話,她實在是不想理會他,然而,騎在馬背上的那個人已經把馬圈的管事給喚去問話了,而且之後直往她走來。

  「就是她。」管事走到她的面前指著她。

  鶯鶯抬眼睞著他們,心直往下沉,她似乎在什闥切那兒瞧過那個馬背上的人。

  不是好事,絕對不是好事。

  「上馬,可汗要你伺候。」通報的侍衛伸出手,一副立即要將她拉上馬的模樣,全然不給她點頭或搖頭的機會。

  「他說什麼?」燕燕跟著她站起身。

  該不會又要剩下她一個人了吧?雖說鶯鶯不再是可汗的侍妾,可兩個人至少也可以作伴,要不她根本就聽不懂回鶻語,把她丟在這兒,她總有一天會餓死的。

  「他說可汗要我到他那兒去。」她垂下肩嘟起了嘴。

  她好不容易才離開,不會那麼快又要她回去了吧?他不是答應她了?

  「那我呢?」燕燕不問。

  「我不知道,他們沒說。」

  她可真是想不通,昨日才無情地將她趕出帳包,為何這當頭又要她回去伺候他呢?這兒的奴婢也不少,用不著非要她不可吧?

  通報的侍衛將她丟在帳包前便離去了,讓她站在帳包前不知道是該拉開簾子走進去,還是乘機逃跑,倘若違抗他的命令,下場必定十分可怕。

  畢竟這兒不是大唐,也不是無憂閣,倘若違抗他,說不准還會被殺頭。她要是被殺頭了,那燕燕怎麼辦呢?

  唉,再不願意也是得進去,只是這麼早,他要做些什麼呢?

  「可汗,我進來了。」她輕聲道,隨即便撩起簾子走進帳包裡,一入帳包便見著他上身地倚在炕床邊。

  「打水。」他開口命令。

  「嗄?」難不成要她自另一頭來到這兒,便是要她去打一桶水?「我知道了。」

  罷了,當下人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轉身走出帳包,睇著自厚實雲層中灑落的光,她依舊感到心情愉悅。

  天氣雖冷,她仍是俐落地打了一桶水,提進帳包裡,再倒進青瓷盆中,之後取來一條手巾浸濕再擰乾。

  她為他抹了抹臉,沿著他的額,經過高聳的鼻樑再到臉頰,再輕輕地滑落到下巴,連他的頸項也一併拭過之後,才乖巧地站到一旁。

  什闥切意外地睞著她,瞇起了雙眸。

  怎麼她的動作會如此俐落,像這些事她已經做過千百回似的,有這麼會伺候人的公主嗎?

  「還有什麼吩咐嗎?」

  倘若他的要求不過如此,那對她來說可是太容易了。

  與在無憂閣時相比,這兒的活兒還不若在無憂閣時的瑣碎繁雜呢,只要她肯做,豈會有做不完的事。

  什闥切疑惑地盯著她半晌之後,沉聲道:「更衣。」

  事有蹊蹺,他不相信一國的公主會懂得伺候人,更何況她可是大唐公主哩。

  他原本以為她不過是在拿喬,可瞧眼前的狀況,她似乎真的挺享受這工作,壓根兒不覺得羞辱了她的公主頭銜,他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公主,不曉得這其中是否有他不知道的因由,或者是只要可以離開他身邊,不管要她做什麼她都甘之如飴?

  他可是回鶻的可汗哩,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從未有一個女子會寧願不要他的寵幸,而自請為奴,原本是想瞧瞧她會不會對他曲意承歡,想小小捉弄她一番,讓她明白得他的寵幸是天大的恩澤,孰知……

  或許是他待她太好,瞧她身子骨薄弱,不忍太過役使她,如今見她上手得很,再多派一點活兒給她,想必她也會得心應手。

  「可汗,你今兒個要穿什麼衣裳?」她拉開了衣篋,睞著裡頭不知該如何穿著的衣裳。

  這下子可真糟了,倘若是大唐的衣裳,她還知道該怎麼穿,但回鶻的衣袍,繩結總是綁得很怪,教她不知道到底該從哪個地方繞到哪兒。

  連自個兒穿的衣服都可以搞得她滿頭大汗了,而這……就知道他是故意捉弄她的,誰不知道這些位居上位之人都是這種愛耍弄人的子?

  「先拿件袍子過來。」他倚在床邊睞著她。

  袍子?哪一種袍子?這兒有長袍、短袍、襴袍……他不說清楚,她怎會知道是哪一種袍呢?

  「可汗,你要的是哪一種袍衫?」她以往只伺候女子,還沒伺候過男子哩。

  「缺胯袍。」他不耐地道。

  「咦?」那是什麼玩意兒?她不懂他所說的到底是什麼衣袍。

  什闥切不耐地拉開被子走向她,自她手上抓了件內衫,再拉開上層的篋籠,拿出一件赭紅色的缺胯袍。

  「就是這個。」她不懂怎麼為他更衣嗎?

  「這不是戎服?」同她說戎服不就得了,說什麼缺胯袍來著,她根本就不懂那些名稱,倘若不是見大掌櫃穿過此種衣裳,她也不知道這是簡便的戎服。

  她抬眼同他說著,卻瞥見他的身上全然不著一物,忙閃進角落裡,一雙水眸不知道到底該看向何處。

  「做啥?」他不解地睞著她的動作。

  「你沒穿衣裳。」天啊,他怎能如此大剌剌地在她面前走動,難道他壓根兒都不覺得羞嗎?

  「又如何?」不都說了要她伺候更衣嗎?「不就是要你更衣?倘若你不過來的話,要如何為我更衣?」

  怪了,大唐的民風極為開放,而大唐的公主更是個個作風大膽,穿起袒胸大襦衫,娉婷多姿、嬌美柔情。對了,他尚未見她穿過大襦衫,總覺得她同時下的大唐女子有所不同,更不似大唐公主,她真是個公主嗎?

  以往並非沒有過李代桃僵之事,反正還要在此紮營一段時日,屆時回大宇宮前,再走一趟大唐便可得知他的揣度是否正確。

  「更衣要這樣子嗎?」她尖聲喊道。

  不知道是回鶻才這樣子,還是大唐的王公貴族們亦是如此,然不管到底如何,要她為他著裝該怎麼做?

  「不是如此,又要如何整裝?」他反問。

  微惱地睞著她彷若見著猛獸般地躲在一旁,待她不情願地走到他面前時,他才發覺她粉頰上的潮紅,一雙水眸垂得低低的,不敢同他對視。

  「你害臊?」

  他猛地想起那一日,她也是如此嬌羞,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始終不敢直視他,唯有他假寐時偷偷地瞧了他許久。

  經他這麼一說,她臉上更是燙得快要燃起火了。「可不是嗎?在大唐時,我可沒見過有人在我面前如此赤裸身子,你非但不覺羞,甚至還理直氣壯地要我替你著裝,我會覺得害臊是當然的!」

  既是覺得羞,她自然得加快速度替他著上袍子,這麼一來,她的臉才不會燒得這麼難受。

  略嫌粗魯地搶過他手上的內衫,胡亂地幫他套上,然卻始終搞不懂這內衫到底是右衽還是左衽,更不知道在衽上的繩子到底得怎麼綁,忙得她滿頭大汗的。

  「你是在同我邀歡嗎?」

  倏地,耳邊遞來他溫熱的氣息,嚇得她連忙抬眼。

  「我?邀歡?」她拔尖了聲音。

  誰啊?他說了什麼?她是不是回鶻語學得不夠好,聽錯了?

  「倘若不是的話,你的一雙小手怎會老是在我的胸口摸個不停?」他緊抓住她的手,發覺她的掌心粗糙得很,他翻開她的掌心,睇著上頭滿佈的繭,不由攏緊了眉頭。

  他幾乎可以肯定她不是公主了,他不相信大唐會有如此苦命的公主。

  「不是的,我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穿著此種內衫,不知道這繩結到底該怎麼綁,也搞不清楚這內衫到底是右衽還是左衽,我又沒學過,你也不教我,我又怎麼分得清楚呢?」被他抓住了手,她將滿心的羞澀化為滿口的解釋。

  是嗎?

  他睞著她,見她滿臉紅暈,幾乎要肯定她是個苦命的宮女,為了自個兒的主子而來,橫豎他也沒瞧過他欲迎娶的公主,只要大唐把人給送過來,他便理所當然地接收罷了。

  這意謂著大唐欺人太甚,居然拿個宮女頂替了公主來和親!

  「又怎麼了?」怎麼他又變臉色了?方才不是還一副調戲她的模樣嗎?現下卻又鐵青著臉。「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不願意伺候你,只是你要我伺候,是不是應該先差人教我學會一些事情呢?倘若你不願浪費時間,便差其他人來伺候你,免得因為我的手拙而影響你,那我心裡也會過意不去的。」

  怎麼她都說了老半天了,他還杵在那兒不動也不說話?就算他不想理她,至少也該先把衣裳給穿好吧,要不她真不知道要把目光給放在哪兒了。

  「無妨,往後你就留在我的帳包裡。」

  「嗄?」她的臉一垮。

  不要啊,她好不容易才離開這裡的,不想再讓人給關回帳包裡。

  「又不是要你當侍妾,我是要你當我的貼身丫鬟。」他啐道,自個兒穿起衣服,快速地整裝。

  她倒是挺怪的,身分不高,又不願意當他的侍妾,難道她不知道要是服伺得他開心的話,就算要當上皇后也不是難事,然而她卻不願意讓他臨幸,是她太過愚蠢,抑或者是她另有陰謀?

  再睇她一眼,不管他怎麼看,都認為她不是個懂得玩權耍智之輩。

  倘若她是個天真過頭的婢女,他倒還願意相信,敢用這種口氣在他面前聒噪不休的,她是目前唯一的一個。

  「哦。」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用再同他共眠,要她做什麼都沒關係。

  「你準備一下,待會兒同我一道出去。」他輕道。

  雖說不關她的事,雖說她不過只是個無法抵抗他的小小婢女,雖說她並不是個會耍弄心機的女人,但他還是得將她帶在身邊以防不測。

  「準備什麼?」

  怎麼說起話來沒頭沒尾的?方才明明還鐵青著臉的,怎麼現下卻又顯得氣定神閒?

  她一直以為大掌櫃的多變肯定是無人能比,然而他……還略勝了半籌。

  「去同侍衛交代我要外出巡視。」他回頭盯著她半晌。

  難道她就不能夠再機伶一點嗎?非得要他把什麼話都說得一清二楚嗎?倘若凡事都要他自個兒處理,他何須丫鬟伺候?

  「哦。」點了點頭,她忙往外走,未到帳口,又回頭問了句:「這麼說便成了嗎?」

  做事情嘛,總是得問個明白,要她多跑幾趟,她倒還無所謂,但若不能一次便把事情處理好,她的心頭可就不舒坦了。

  「去吧。」他連眼都懶得抬了,逕自套上靴子。

  她走了一步,又回頭問:「我們是要去草原上巡視嗎?」要她一起去的話,是不是會給她一匹馬當座騎呢?

  「你問這麼多做啥?」聞言,他不由得瞇起了眼。

  難不成她是想從他的口中探得什麼軍情?他睇著她,不由得搖頭暗笑自個的多心。

  她一愣,見著他在短短半刻裡頭連變了數次的臉色,不由得驚歎不已,真是了不起,大掌櫃根本同他沒得比。

  這樣一下子怒,一下子笑,一下子冷戾,一下子慵懶……太難懂了。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38 PM

第七章

  「慢點、慢點、再慢點……」

  拔尖的嗓音到了最後只剩下支離破碎的餘音,在廣袤的草原上頭迴盪。

  幾乎整個人趴在馬上的鶯鶯,臉色蒼白,驚叫連連,卻不敢鬆開緊握在馬鬃上的手,緊閉著雙眼就盼望帳包趕緊出現在她面前,要不她的心真是快要跳出胸口了。

  嗚,她開始痛恨這草原如此廣大了。

  而且,騎馬根本一點都不好玩,就算已經在這馬背上坐過幾回了,但是她依舊適應不了,尤其是她身後的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在欺負她,他一定是故意的。

  雖說他要巡視這片草原是否會有其他部落的人侵入,可也沒必要天天拉著她在草原上頭來回奔跑吧,雖說她的腿是沒有馬兒跑得快,但她寧可用自個兒的雙腿走路也不想騎馬。

  騎馬騎得她全身酸痛不已,而且冷厲的風刮得她的臉都快要凍僵了,讓她不敢摸自個兒的耳朵,就怕不經意摸了一把,耳朵便會掉下來。

  「怎麼,還適應不了?」瞧她嬌小的身子完全趴在馬背上,什闥切不放聲大笑,然仍緩了緩馬兒的速度。

  有趣的女人,居然只要一坐上馬背,便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同她平日的聒噪相差甚多,遂只要她那一張嘴聒噪起來,他便一把將她放上馬背,逼得她非得要閉上嘴不可。幾回下來,他像是玩上癮了,即使閒來無事,他也要帶她在草原上頭跑個幾趟。

  瞧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知為何總教他發笑。

  畢竟回鶻的女子少有不會騎馬的,而她學騎馬的笨拙比初學的娃兒還可笑,也難怪他會如此開懷了,幾乎要讓他把她是假公主的事給忘了。

  「怎麼適應得了?」她記得馬兒也是會走路的,但他總是馭著馬兒跑得飛快,她猜想他是故意的。

  「回到大宇宮之後,怕是沒有機會再如此馳騁了。」

  「大宇宮?」她倏地回頭。「咱們何時回去?」

  真的嗎?倘若可以不用騎馬的話,她會二話不說拎著包袱同他一道回大宇宮。

  「你想去?」他審視著她。

  「那當然!」

  她說得極為自然,讓他的眼不由得微瞇。

  「倘若去大宇宮就可以不用騎馬的話,我當然會想去!」

  陪他巡視草原的事,她已經受夠了,再也不想要了。

  他一愣,恍然大悟地放聲大笑。

  真是天真到教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想不到她想去大宇宮的原因竟是這樣子的。

  「笑什麼?我說錯了嗎?」她歎了一口氣,發覺自個兒依舊捉不到他的脾氣。「我說的都是真的,況且我也不覺得天天騎馬有什麼樂趣,我有腳,自個兒可以跑可以跳,何必非要騎馬呢?」

  她又不趕時間,又沒有要急著上哪兒,去何必學騎馬呢?

  「這馬兒可不全是咱們回鶻要的,有一部分是要送往大唐的,而我遲遲未回大宇宮,便是因為交易未成,得等這一批馬匹交易完成之後,我才會回宮。」他依舊笑著,不去深思自個兒旳心情怎會如此好。

  幾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她果真同回鶻的女子大不相同,不管是說話的神態或口吻,那嬌俏的模樣還有水揉似的纖細身子……他真的可以考慮把她留下來。

  「那還要多久?」

  「要等入秋之後。」他駕著馬兒往回跑。

  「那不是還要等上一段時日?」

  她不又開始喃喃自語,全然忘了坐在她身後的這個男人是回鶻可汗。「這兒的天氣是愈來愈冷了,若是再天天陪你騎馬巡視的話,我不怕臉凍僵了,但我怕耳朵會掉了,而且這馬兒未免跑得太快,我記得馬兒也是會走路的,是不?你為何不讓馬兒走路便好?咱們又不是趕時間要上哪兒去,,你何不讓馬兒緩緩地走你……啊——」

  話未落,好不容易坐直的身子又因為他突地馭快馬兒而再次往前趴在馬背上,疾風般的速度讓她動也不敢動,再也說不出半句話,而耳邊除了風聲還有他豪放的笑聲。

  「你好些了沒?」

  「還沒。」

  能不能換種新的問法?鶯鶯老是覺得什闥切是蓄意這麼折騰她的。

  雖說她現下的身分是他的貼身丫鬟,可不知怎麼著,她老是覺得自個兒不太像是個丫鬟,至少以往她在無憂閣時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幾天來,他老是帶著她四處走,然後再把快要虛脫無力的她帶回帳包,再虛情假意地問她是否覺得安好。不問也知道肯定是不好的,她覺得整個肚子像是被狠狠地翻攪過一般,已經吐到沒有東西可以再吐了,他可不可以別再帶她到草原上跑過一趟之後,再問她好不好?

  她決定了,倘若他明兒個還玩不膩這遊戲的話,她鐵定會自動請纓到其他地方幹活,絕對不再待在他身邊。

  「真的很不舒服?」他在她身旁落座,大手輕攏她散落在頰邊的發。

  整個人幾乎趴在矮几上頭的鶯鶯,側眼睞著他,滿臉哀怨。「我覺得我快要死掉了……」這麼說一點都不過分,因為她確實覺得渾身無力且全身酸痛。

  她不是在同他抱怨,只是她真的覺得很不舒服,只希望他能夠放她一馬,別再用這種方式整治她了,嗚……她既然是丫鬟,就讓她做丫鬟的事情,別老是帶著她在外頭晃,搞得她頭昏眼花、疲憊不堪。

  「你怎會如此不濟事?」他微蹙起眉。

  都已經幾日了,怎麼她還不習慣騎馬?

  是因為她的身子骨較柔弱嗎?要不豈會到今兒個還適應不了?

  瞧她的五官都皺在一起了,粉臉慘白得教他心疼,不自覺地探出大手輕撫著她略嫌冰涼的小臉。

  鶯鶯倏然瞪大眼,想也沒想地往後一退,閃到帳包一隅。

  他靠得如此近,又用手摸她,該不會又想要對她……那怎麼成呢?她現下可是婢女,是他的貼身丫鬟,他怎能還想對她……

  什闥切看著自個兒撲空的手,指間感到一絲寒意,這掌握不住的空虛彷若在他的心底扎進了一根刺,刺痛了他,而後隨即翻騰起遏止不了的滔天怒焰。

  他倏然抬眼怒視著她。「誰准你往後退的?」他緊咬著牙。

  這個女人難道感覺不出來他是在關心她嗎?她就非得要這般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貴為回鶻可汗,居然如此縱容一個小小的婢女在他眼前造次,該不會是他待她太好了,反倒是讓她恃寵而驕,壓根兒不懂得感激他的恩澤?

  「我……」他又生氣了,他怎麼時陰時晴,一會兒怒一會兒笑呢?「奴婢自以為身分低下,實不該同可汗太過親近。」

  她這麼做,錯了嗎?

  主子原本就不該同丫鬟太過接近,更何況他貴為可汗,又怎能如此?

  「你是在教導我同丫鬟的相處之道嗎?」他冷冷地笑著緩緩地逼近她。「你不過是個身分低下的丫鬟,我要你怎麼做,你便得怎麼做,你以為你違抗得了我嗎?」

  「但是我認為丫鬟該只是照料起居,不該如此踰矩。」別再靠近她了,他再靠過來的話,她真不知道要退到哪裡去了。

  「規矩是我定的,你以為輪得到你這個小小丫鬟作主?」見她閃避,他長臂一探,將她撈進自個兒的懷裡。「你以為自貶為丫鬟,我就碰不得你了嗎?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原本是沒這念頭的,原本只是想逗著她玩,原本還心憐她的柔弱,然她現下的表現讓他寒透了心。

  他怎會突然想要將她留下?

  是了,打一開始,他是想要欺凌她,要她認清楚她已身在回鶻,可不是大唐之地,可以容她造次,然而這種想法似乎只停留了一陣子,而後他便把這件事給忘光了,眼中只看得見她。

  「可是我沒打算要同可汗如此親近,才會自願為奴,倘若可汗要強逼我的話,那我的身分與先前又有何異?」她很努力地掙扎,但是卻發覺他像是一面牆似的,讓她推不動,也拉不開。

  他靠得如此近,把氣息都吹拂到她臉上,讓她的心鼓動得安撫不了。

  「在回鶻,我是可汗,規矩是我定的,你的身分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做什麼,你都無權拒絕!」

  他用力一扯,大片的雪肌玉膚盡露眼前,蟻鑽般的刺癢自心底竄起,慾念翻騰不止。

  或許他是戀上了這賽雪的肌膚,戀上了似水的她……眼前的春光,教他心神蕩漾,讓他渴望將她占為己有。

  「可汗……」她掙扎著,幾乎快要站不住腳。

  他倏地咬上她的肩頭,又酥又麻的感覺教她忍不住縮緊了肩,卻仍舊阻止不了他的行為。

  不成,身分有別,她絕對不能就這麼屈服,要不然,她自請為奴豈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倘若不論任何身分都得屈服於他,她倒不如當侍妾,至少可以讓燕燕衣食無憂,犯不著再勞動身子。

  「奴婢是一心想要伺候可汗,然絕非是以身侍主,還請可汗放過奴婢……」她原本是想說得更理直氣壯的,然而當他的舌齒在她的肩上放肆啃吮時,她一點力量都使不出來。「可汗,本宮好歹也貴為一國公主,你這樣對待我,未免有失尊重?」

  好過分的人,不但要差使她,還要輕薄她,就算他貴為可汗,也不能隨意輕薄她吧。

  「得了,你真以為你是大唐的公主?」原本是沒打算這麼早戳破她,但既然她開了口,他就把話說清楚,好讓她知道自個兒的身分。「你真以為我看不穿你的身分?」

  「咦?」他知道了?

  怎麼可能?她有說溜嘴嗎?她記得沒有說到這件事,不可能會洩露身分的。

  「你知道這可是欺君之罪,光是為這事,我就可以舉兵南攻了。」什闥切附在她的耳畔輕喃,唇有意無意地滑過她小巧的耳垂。「但是因為你,所以我沒有這麼做,倘若我如此看重你,而你又不懂得感恩,那就太不識好歹了。」

  能夠得到他如此厚愛的女人有幾個?更何況她是個漢人。

  鶯鶯微挑起眉,他的意思是說……「要殺要剮隨便你,倘若可汗是個講道理的仁君的話,自然不會拿這話題大作文章。」

  她死不足惜,就怕拖累了大掌櫃。

  什闥切怒不可遏地推開她。「誰要你的命?你以為你一條命抵得過大唐幅員遼闊的疆土嗎?」他要她的命做什麼?倘若真要她的命,犯不著等到現在,更不需要忍受她那張聒噪的嘴。

  「可奴婢只有一條命,要不等我死後再將我鞭屍一百好了。」

  鶯鶯緩緩回身睞著他,面對他盛怒中猙獰的臉,不由得又低下頭。幹嘛老是這樣瞪著她,橫豎不過是一條命,倘若他真要的話,就給他不就得了?

  「你倒是一點都不怕死……」劇烈起伏的胸膛顯示了,他的怒氣含怒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半晌之後才道:「你不怕死但同你一道到回鶻的那個女子呢?她是不是也如你一般?我倒是要瞧瞧大唐的女子是否都同你一般視死如歸。」

  「不成!」鶯鶯猛然抬眼,不敢相信他居然連燕燕也要一併對付。「這事我擔下了是我答應要假扮公主和親的,同燕燕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怎麼可以……」

  「放肆!你以為你是什麼身分?你以為你可以同本王討價還價嗎?」

  什闥切怒喝一聲,怒眸一瞪,嚇得鶯鶯噤若寒蟬。

  他這人怎會如此地陰晴不定?一會兒對她噓寒問暖,一會兒又對她大發雷霆,甚至還語帶威脅,她當然知道自個兒瞞騙在先,判她死罪也不為過,可是騙人的人是她,他總不能遷怒無辜的人吧?

  更何況是她要求姥姥要燕燕留下來的,她怎能陷她於險境?

  「可汗好歹也是一國之君,自然也該知道以德為政,以仁為輔才能統治塞外數十個部落,如今因為我一己之罪便要燕燕也陪我一同死,刑罰未免太過?」不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傷燕燕半根寒毛。她瞄了一眼他方才擱在矮几上頭的匕首,一個箭步向前,抓起匕首抵在自個兒的頸項上頭。「求可汗開恩別牽連燕燕,奴婢在黃泉都會感謝可汗的大恩大德!」

  「你以為你這樣便唬得了我?」他瞇起眸,壓根兒不信她會動手。

  她纖細得像是一朵小花,只要他的腳一踩、手一拐,還怕不能將她撂倒在地?這般楚楚可憐的她居然想以匕首自縊?他不信。

  不識抬舉的女人,倘若她真敢在他面前自我了斷……不,她肯定是在作戲。

  「奴婢不是在唬可汗,求可汗成全。」她的手稍一使勁,鋒利的刀刃微微刺入的頸項,滲出血絲。

  「好。」他抿嘴怒道篤定她不會下手。我答應你。

  聞言,鶯鶯鬆了一口氣,她淺淺笑著,手勁一使刀刃便要無情地劃過頸項,千鈞一髮之際,她的手卻讓人給緊緊擒住,她錯愕地抬眼,不知他何時奔至她的面前,奪去她手中的匕首。

  什闥切不敢置信地瞪視著她,隨即將手中染血的匕首丟到一旁,暴怒地狂吼著:「出去,去當你的下人,永遠不准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個蠢女人,他要她,她卻不願意,甚至還以死相逼,他何時說要她死來著?倘若她願意從他的話,他會選擇不戳破她假公主的身分,甚至可以破例封她為后,而她卻……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39 PM

第八章

  「好臭!」燕燕站在遍野馬糞的遼闊草原上頭,不由皺深了眉頭。「我總有一天會被你害死啊,鶯鶯。」

  嗚嗚,好好的無憂閣不待,因為貪吃,大掌櫃便派她陪鶯鶯一道上東宮行館,誰知道這一吃就倒霉地吃到了回鶻。原本以為鶯鶯假扮公主和親,她可以靠著她而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得到一些好處。

  可誰知道鶯鶯這丫頭如此不識好歹,不當妾妃,硬是要為奴為婢,不到數日就氣得回鶻可汗把她貶成最卑下的奴婢,所幹的差事通常都是沒人要做的苦差,而她也理所當然得陪她一同吃苦。

  至少也要先讓她享享福,再讓她吃苦嘛!她都還沒嘗到什麼珍饌美食,就得天天到草原上撿馬糞。

  嗚,她的命好苦。

  「你別生氣嘛,你若是累了,就先到一旁歇著。」鶯鶯努力地陪著笑臉。

  不過是又被丟回來幹些苦差事而已嘛,有什麼關係?況且她打一開始便是這麼打算的,做任何事她都不在乎。

  只是天氣似乎冷了些,而這些馬糞一旦堆積起來可真是不輕,只派她和燕燕兩個姑娘家來打理,確實是不夠,尤其今兒個的天氣又比往日寒冷。

  「歇著?我要是歇著怕待會兒不凍凍哩。」

  「可你又喊累。」鶯鶯扁了扁嘴,委屈地睞著她。

  有機會喊累,總比沒有機會喊累的好吧!她寧可要燕燕罵她,也不要燕燕受她之累,而讓可汗不分青紅皂白地處死她。

  「發發牢騷嘛,這也不成?」她邊走邊拿手絹捂鼻。「雖說咱們以往在無憂閣也沒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可是也沒讓人這麼欺凌過,你也真是的,男人嘛,管他是可汗還是什麼來著,只管說些甜言語不就得了,哪像你有機會可以回去服侍他,卻沒兩天好光景,又讓人給遣了回來,頸子上頭還帶著傷,問你到底是怎麼著,你又不說。這下子可好了,都過多久了,可汗一直沒再差人要你回他的帳包,這下子……」

  語落,又是一個深深的歎息。

  鶯鶯輕觸自個兒頸子上已經結痂的傷痕,忙又將領子給拉高一些,省得燕燕見一回便念一回。

  以往她總覺得自己夠多話了,但是近日來,卻發覺燕燕的一張嘴也不差。

  「你到底是怎麼了?一句話也不說?」燕燕湊到她身邊,盯著她有些恍惚的神色。「怎麼,在想可汗?後悔了?要不要我托侍衛大哥替你傳話給可汗?」

  鶯鶯翻了翻白眼。「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我不想再回去伺候可汗,況且說不准我再回去的話,可真是要你替我收屍了。」

  雖說她假扮公主之事沒感覺他有什麼動靜,沒有什麼飛書往返,亦無演兵操練,只是將成群馬匹托將軍帶往大唐。或許是他好心,也或許是他看在她頸項上的傷的份上,遂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於情於理,她該感激他,但是不知怎地,要她懷抱著感恩之心去服侍他,她可真是做不到。

  「到底是怎麼著?問了你那麼多次,你就是不肯說。」

  「沒什麼事,只不過可汗是個蠻橫不講理之人,我不想服侍他。」她只說出了一半的理由。

  至於其他理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現下所做的差事也不錯,伙食也不算太差,就這麼平和地過活,似乎也挺好的,她根本不需要再多想而煩擾了自個兒。

  「哎呀,這些有本事差使奴婢的人,誰是講理之人?忍耐一下不就好了?」燕燕不又歎了一口氣。「倘若是我的話,我根本就不在意,管他到底蠻不蠻橫,只要給我錦衣玉,食我什麼都可以做。」

  鶯鶯睇著她,淡淡地笑著。「要是你碰上他,你就知道了。」事情才沒那麼簡單呢。

  「可惜他就是看不上我,真是怪事,我明明是閉月羞花之貌,卻不得他青睞,許是他從未正眼瞧我,倘若哪日有幸得他青睞,可別怪我沒事先知會你,是你自個兒不爭取的,要是可汗看上我了,我可是二話不說便投靠了。」她把丑話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說她沒義氣。

  「是啊,咱們家的燕燕可是姣美如花,有誰會看不上眼?」她輕笑著,又開始彎身以木夾夾起馬糞。「趕緊幹活吧要,不咱們的午膳又沒著落了。」

  「說得是,動作快些,今兒個就搞定這裡就好。」

  說到吃,燕燕的動作迅速如脫兔,一旁的鶯鶯不由得輕笑出口,她抬起水眸遠眺著草原,愕然見到軒昂的馬匹,自然也沒錯過馬匹上的兩人。

  雖說仍有一段距離,但她的眼力可是好得很,遠遠地瞥見什闥切在草原上奔馳,然她卻到現下才瞧見他懷裡有個女人,那方式同他以往待她的方式一般,原來關外的人真的都是這樣共騎一匹馬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覺得胸口有點悶,感覺上似乎快要把早上食用的早膳給吐出來。

  這不舒服的癥狀不只是一日兩日了,瞧見他以後,卻愈發嚴重了。

  別瞧他,最好是別瞧他,要不待會又吐了,豈不是又浪費了早膳,心念一轉後,她纖瘦的身子也跟著一轉,背對著緩緩靠近的馬匹。

  「大膽,瞧見可汗非但不行禮,甚至還背過身去,你是把這兒當成大唐不成?」

  鶯鶯聽見背後傳來刺耳的拔尖怒吼,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唉,要是她當著他的面吐了,豈不是更失禮嗎?

  她拉著仍舊一頭霧水,聽不懂回鶻語的燕燕回身,乖乖地蹲身問候,可卻連睇都不睇他一眼,她現子難受極了,能不看他就別看,省得糟蹋早膳。

  「怎麼,現下懂得要尊重我了?」什闥切的眸子直盯著她,雖沒瞧仔細她的臉,卻清楚地瞧見她的身子骨單薄不少。

  「奴婢豈敢怠慢可汗?奴婢不敢。」他沒要她起身,她也只好繼續蹲著。能不能先讓她起身,這姿勢令她更想吐了。

  「不敢?」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還說她不敢?她有什麼不敢的?這丫頭吃的苦頭還不夠嗎?非得他親自來召她回去。「哼,我瞧你似乎是瘦了些,看來是下人們的伙食不夠豐盛,怠慢了大唐公主。」

  他刻意用漢語說著,表示他尚未對外宣佈她假公主的身分,一旦宣佈了,說不准連他都保不了她。

  可保不住她又如何?連他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不,是奴婢向來吃得少。」伙食是粗糙了點,是難以下嚥了點,但不代表不能吃。

  「是嗎?」他微瞇著眸,睇著她削尖了的下巴。

  她無論如何就是不肯屈服嗎?她寧可在這兒挨餓受凍,也不肯回頭求他,只要她肯求他,他會二話不說地將她帶回帳包,用新制的羊毛氈子把她裹得緊緊的,再差人為她備上熱湯熟食。像她這般柔嫩似水的丫頭,怎麼可能在這草原上為奴為婢,下人們的伙食,他又豈會不知到底是怎樣的。

  「是的,可汗。」她依舊蹲著身子,睇著馬旁的兩對靴子,不知怎地愈發想吐,幾乎快要隱忍不住。「不知可否讓奴婢去忙今兒個要做的活兒?」

  要不至少也讓她先起身吧!

  什闥切愈發深沉地瞅著她突地撇嘴冷笑。「你要幹活盡管去,我可還沒問你身旁的奴婢哩。」

  ***

  她寧可去幹活兒也不願見他,自始至終,她都未抬眼,是在同他展現她的骨氣嗎?成,他倒要瞧瞧她這個假公主到底多有骨氣。

  「咦?」鶯鶯側眸睞向燕燕。

  「我?」燕燕一愣,忙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關她什麼事?他不是在同鶯鶯說話來著,幹嘛在這當頭把話題繞到她身上?

  「你想不想成為我的侍妾?」什闥切話鋒一轉,直瞅著與鶯鶯體態大大不同的燕燕。」倘若你跟著我,往後就不怕挨餓受凍,不但有佳餚美食可嘗,還有羊毛被可取暖。」

  是他不對,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徹底,才讓她還不肯對他低頭,然他相信只要他把她身旁的丫鬟給遣走她定會堪受不了。

  「嗄?」

  鶯鶯與燕燕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他現下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可她知曉燕燕不可能會接受他的利誘,更不可能願意捨尊嚴而拿清白換取佳餚、暖被。

  「蒙可汗關愛,奴婢自然是願意。」

  燕燕這一番話才出口,便讓鶯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居然答應了?她真沒想到她會答應,她可知道當他的侍妾到底是怎樣的?

  「跟在我的座騎後頭一道走吧,往後你就不用再幹活了。」什闥切笑得極為陰冷,見她仍垂著螓首他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那我走了,你記得動作得要俐落些,少說點話多做點事,要不然連膳食都會讓人給搶光的,知道了嗎?」燕燕拉起長袍,向前跑了一步,又回頭道:「你可千萬別怪我丟下你。」

  話落,她隨即跟在什闥切的座騎後,以讓鶯鶯驚訝的快速離開她眼前的草原。

  怎麼會這個樣子?她不是也不喜歡那種男人的嗎?

  怎麼今兒個卻留她一個人在這冷風之中?

  會不會太靜了一點?

  鶯鶯抬眼環視著簡陋的帳包,突地發覺這帳包還真不是普通的大,不知道是不是不是因為燕燕不在的關係。

  哼!那個見利忘義的女人。

  什闥切一開口,她便什麼都忘記了。

  這算是什麼姐妹嘛,放她一個人在這兒,她卻到什闥切的帳包去,只要見著吃的,說不准她連親娘也賣了。

  都這麼多天了,她真忍心放她一個人在這裡?

  難道她連探望她的時間都沒有嗎?沒有人陪她聊天,她已經悶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也不知道自個兒到底還能對著誰說話,總不能要她對著馬糞開口吧。

  就不能回來陪她聊聊嗎?她天天窩在什闥切的帳包裡到底在做什麼?除了吃還會做什麼?不知道今兒個晚上她會不會回來,抑或者是直接睡在什闥切的炕?

  「鶯鶯,我回來了。」

  燕燕的嗓音突地傳入她的耳裡,她一抬眼,瞬即露出笑容。「燕燕!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說這是什麼話!咱們是好姐妹,瞧你,又瘦了一圈你到底有沒有吃東西哪?該不會又搶輸人了吧?」燕燕走到她的身旁,瞇起麗眸仔細地審視她。「別說我對你不好,我替你帶了一些好東西。」

  「紫梅糕!見燕燕自懷裡取出的東西,她不由得叫出聲,喜孜孜地接過手。「你怎會有這東西?」

  就說嘛,終究是好姐妹,她不會把她給忘了的。

  「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一批馬匹到關內嗎?可汗特地差人帶回來的,而且還是快馬傳回的,味道還鮮得很,你嘗嘗。」

  「這是可汗特地差人為你送回的?」經她這麼一說她的胃口全都沒了,乍見她的喜悅也不見了,反倒是這一陣子愈來愈難以忍受的嘔吐感再次襲上胸口。

  燕燕笑了笑。「這麼說也成。」

  聞言,鶯鶯不由得輕嘔了兩聲,拿在手上的紫梅糕都還沒咬上一口便已掉落在地上。

  「你到底是怎麼著?身子不舒服嗎?怎麼都這麼久了,還是這個樣子呢?」燕燕連忙拍打著她的背,擔憂地睞著她慘白的臉。「是不是我不在這兒,那些關外姑娘聯手欺負你?」

  「沒有,是我……」鶯鶯勉強地笑道。「八成是想家。」

  不,她知道,她一定是生了什麼藥石罔效的怪病,說不准她根本就熬不過這個冬天,她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還弱,還不住地想吐,倘若真活不成了,她想要死在大唐,不要死在這冰冷的關外之地。

  「想家?」燕燕吼道。「想家會如此?你別騙我。」

  「真的,我很想回無憂閣,真的」。她真的是好想要回到大唐、回無憂閣,回去她熟悉的地方。

  「你呀,倘若當初好生伺候可汗的話,今兒個又豈會搞得這般狼狽?」燕燕歎了一口氣。「可汗待我好極了,壓根兒不似你所說的那般蠻橫無理,倘若你願意好好伺候他的話,還怕不比待在無憂閣好?」

  「我……」她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要她伺候他,她還寧可乾脆待在這兒病死算了。

  就說她不適合假扮公主嘛倘若打一開始就讓燕燕接下這任務的話,豈不剛好?燕燕方才說可汗待她極好呢!

  「你想想,你可是公主耶,倘若你好好服侍他,往後要成為后妃可都不是夢哪,你知道嗎?」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為她歎息。想她不過是侍妾的身分,便天天有佳餚可食,倘若一朝成為后妃,那榮華富貴還怕不手到擒來?

  不過,雖說她是侍妾,卻不見可汗親近她,倒是餐餐珍饈美食還不斷地向她詢問鶯鶯的事,又不准她對鶯鶯說,真是怪哪。

  「我又不想成為后妃。」她扁了扁嘴,讓燕燕扶著她到炕上歇著。「你今兒個要待在這兒陪我嗎?」

  「那可不成,我是偷偷拿這些糕餅過來給你,我得趕緊回去才成,要不讓可汗發現的話,那可糟了。」燕燕輕拍著她的手。「你放心,我是貪吃,可還不至於無情無義,倘若有空,或是有你愛吃的東西,我不會忘了替你備上一份,今兒個我帶來的糕餅,待你等會兒覺得舒服些時再吃,你瘦成這樣,我瞧在眼裡可也是難受得緊。」

  「哦。」那她還是得一個人待在這兒嘍?太靜了,她不喜歡,她想回無憂閣,那兒人多熱鬧,倘若她想說話,不怕找不到人說,待在這兒,她只能在馬糞和草原之間做個選擇。

  「那我走了,你好好歇息。」

  「燕……」未喊出的話哽在喉頭,燕燕的身影已經消失,她不由得扁起了嘴,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想回無憂閣哪!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41 PM

第九章

  「她病了嗎?」可汗帳包裡頭傳來什闥切失去冷靜的吼聲。

  燕燕一抬眼,見他濃眉深鎖,目光冷厲,不由稍稍地遠離他一點,但仍舊不忘緊抓著手中的烤羊片。

  「是不是病了,我不清楚,可她這癥狀已經有好一陣子了,在可汗尚未召奴家為侍妾之前便有了,而今兒個一見是更覺消瘦。」他怎麼問,她便怎麼答,答得對不對她也不知。

  「你和她共處一室,怎會連她是不是病了都不知道?」什闥切憤怒地拍桌,將矮几拍得裂了個口子,嚇得燕燕瞪大了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雖說她不是頭一天伺候他,對他的脾氣不甚瞭解,然她確定她未曾見過他如此不講理。她怎麼會知道鶯鶯到底是不是病了?她又不是大夫,況且以往她們就算病了,只要多歇息就復原了!

  天曉得鶯鶯是怎麼回事,居然一病這麼多日,而且還愈來愈嚴重。

  「鶯鶯說她想回大唐,她說她只是想家罷了」。她囁嚅地據實回答。「八成是受不住關外酷寒的天候吧,鶯鶯向來怕冷。」

  「胡扯,你之前說了,在我收你為侍妾之前就出現癥狀了,那時她才到關外沒多久,豈會想家?」他咬牙怒道。

  他要這女人當侍妾做啥?

  原本是打算利用這女人多探知一些事的,孰知這女人總是一問三不知,整天就只知道吃,食量比回鶻的女人還驚人,然這些日子以來,他所掛念的人兒卻病了。

  混帳,她病了與他何干?他何須如此擔憂?

  然他卻沒法子控制自個兒別去想她,想她倔強的性子,想她微笑的神情,甚至連她的聒噪都教他有些想念,說她病了,他倒認為自個兒才病了。

  真要女人,眼前這個白嫩的貪吃女人還比她有姿色,嘴也比她甜多了,還比她懂事多了,可就不知為何,盤據在他腦海裡的竟是她那張有些蒼白的臉。

  「會想家是人之常情啊,畢竟鶯鶯她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只能在街頭巷尾裡乞討……」話才出口,燕燕便摀任塞滿佳餚的小嘴。糟了,她怎麼會這麼大嘴巴,把這些不能提的事全都說完了。

  不過不打緊,雖說他懂漢語,可他又不是正統漢人,說不准他根本就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你說什麼?鶯鶯?你不是說她的名字叫初雪?」

  嘖,他早就知道她並非大唐公主,然他卻沒料到她居然是個孤兒,甚至還是個以乞討為生的乞兒,他在乎的不是她的身分,而是她居然曾在街上乞討。

  這個柔弱似水的女子,如何能靠乞討為生?難怪她的身子會如此地纖瘦。

  「這……」燕燕把烤羊片放回桌上,拿起手巾抹了抹手,堆起一臉的笑。「大唐有取小名的習慣鶯鶯就是她的小名。」

  鶯鶯假扮安平公主李初雪,她就該把初雪這名字多說個幾次,以防自個兒下次不小心又說溜了嘴,這一次若是瞞得了他,算是她幸運,若是瞞不了他的話,她就要趁現下多吃一點,免得當個餓死鬼。

  「你說她是乞兒,乞兒是什麼意思?」他挑起眉,蓄意地問著。

  「那個……」燕燕呵呵地笑著,黑白分明的大眼轉啊轉的,轉移了話題。「對了,我突地想起,我方才要離開她那兒時,她還吐得很厲害,還是我扶她到炕上歇著的,我在想要不要請大夫去瞧瞧她。」

  他不是很在意鶯鶯嗎?倘若是的話,就趕緊去瞧她,不要再逼問她了,她沒有自信應付得了他,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露出馬腳的,到時候遭殃的可不只她一個。

  「你不是說她不過想家罷了?」她的話一出口,便捉住了他的注意力。

  對了,記得他尚未將她趕出自個兒的帳包之前,她便常常白著一張臉……他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因為騎馬而造成她的不適,她到底是生了什麼病?他到底要不要差大夫去瞧瞧她?

  「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想家?說不准她不過是為了安慰我,說不准其實她已經得了什麼怪病。」見他有了反應,燕燕更是加油添醋的說著:「她向來貼心又善良,總不忍身旁的人為她擔憂,她要是撒謊騙我,延誤了就醫的時間,那可就糟了。」

  「你為何不早說?」他倏然大吼,怒目瞪視她。

  這個只懂得吃的蠢丫頭,直到現在才把話說清楚,難道她不怕耽誤了時間?萬一有意外,他可是會拿她問斬的!

  「我……」燕燕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見他像一陣疾風似地飛掠出帳包,讓她愣在原地。「這是怎麼著?他活像是個動了的年輕小伙子似的,哪裡像個尊貴的回鶻可汗?」

  而且,他是擔憂鶯鶯嗎?他幹嘛擔心她?

  算了,只要他別嚇她就好了,管他到底是怎麼樣都無妨。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帳包裡傳來鶯鶯低吟的聲音,她倒不是挺認真地吟唱,純粹只是為瞭解悶。

  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要她對著炕床或是被子說話吧,為免讓人給當成瘋子,她選擇唱曲,記得什麼調就唱什麼調,記得什麼詞就哼什麼詞,總好過滿室的靜寂那快把她逼瘋了。

  「接下來呢?」她躺在炕喃喃自語。

  一連唱了幾首曲子,她也不知道自個兒是不是重複唱了,只要別讓周遭靜下來便成。

  「對了。」她又想到一首曲子。「西北有浮雲,亭亭如車蓋。惜哉時不遇適,與飄風會。吹我東南行,行行至吳會。吳會非我鄉,安得久留滯?棄置勿復陳,客子常畏人。」

  「傾情傾度,傾聲傾色,哀感頑艷,古今無雙。」

  淡漠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她驀然抬眼,果然見到什闥切那張表情陰沉的臉。

  他怎會到這兒來?

  原本是想要起身向他問安的,可無奈她的胸口緊窒得難受,她只能坐直了身子,半躺在床柱邊側眸睞著他。

  「奴婢身體不適,無法起身向可汗問安,還請可汗見諒。」她扁了扁嘴。

  他這個妻妾眾多的回鶻可汗,怎會有多餘的時間到這兒見她?該不會又是想要來欺負她了吧?她可是真的很不舒服哩。

  「可我方才還聽見有人在吟唱曲兒呢。」他冷哂道。

  她真是病了嗎?病了的人還有這麼好的興致?

  「是奴婢躺在炕上閒著,隨口哼唱罷了。」她感覺胸口一陣緊窒。

  唉,她一定是病得不輕,要不怎會如此痛苦?可她早已把今兒個一整天所吃的東西全都吐光了,已經沒東西可吐了。

  「我可沒想到一個曾在街頭乞討的乞兒居然也懂得音律,難不成你根本就是大唐東宮的歌?」他猛地想起與她初見面時是在東宮行館裡,而那時的東宮太子待她似乎……他可以肯定她是太子安排的假公主,可他卻不願相信她是東宮太子的寵妓。

  「奴婢不是太子的寵妓!」她不懂他為何老是要在話語上頭找她麻煩,她都願意自貶為奴了,他還想怎麼樣?「奴婢是大唐京城內首屈一指的酒肆曲倌,可汗怎能如此貶低奴婢?」

  怪了,他怎會知道這些事?難不成是燕燕告訴他的?

  不管了,不管他到底是怎麼得知的,重要的是她可是一直都很忍耐,就怕他這關外之人不若漢人的知理,怕他盛怒之下會做出可怕的事,要不她豈會如此忍讓他?

  真惹惱她的話,她可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

  「哼,酒肆的曲倌同歌有什麼分別?」什闥切在她的炕床邊坐下,瞅著她慘白的小臉。「既是個歌妓,何不唱首曲子?」

  她果真是身體不適,瞧起來倒不是挺嚴重,可看起來不像是裝的,或許真該差大夫先行替她診治才是,可也要她這個倔丫頭願意向他低頭才成。

  「可汗,請恕奴婢同可汗解釋清楚。」委屈了她不打緊,可他的話可是把大掌櫃也給罵進去了,彷彿把大掌櫃當成老鴇一般,這要她怎麼受得了?

  鶯鶯艱難地爬起身同他對視。「畢竟可汗是回鶻人,自然不懂大唐民間有各種館子可供娛樂,奴婢所處的酒肆賣的是酒和歌聲,自然還有些雜耍舞技,可咱們同勾欄院裡的花娘是不同的,咱們只賣笑、賣聲不賣身!」

  可惡,若不是她身體不適的話,她肯定可以再多說一些,反正燕燕都讓他給召為侍妾了,他定是不會對燕燕下毒手了,是不?

  如此一來,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殺了她也罷,放了她也成,橫豎她就是不想再待在這兒,就隨他怎麼處置。

  「在我眼裡都一般,女人不過是用來取悅男人的,而女人不都是如此賣自個兒以換取銀兩?」什闥切淡漠地說著,眸中卻盡是深情,睇著她更形慘白的臉。

  求他吧,只要她肯求他,他會好生疼惜她,絕對不會放她一人在這裡,不會任她躺在炕遭病魔纏身。

  「胡扯,誰說女子都是這般的!」惡,她又想吐了……

  他哪裡像是統治關外數十個部落的回鶻可汗?他像是個蠻橫無理的,暴君無德無仁,該怎麼得民心?

  倘若他是為了傷她而來,那成了,她已經不舒服得快昏了,他算是得逞了,可以離開她的帳包了,倘若他不想讓她待在這兒,就借她一匹馬,讓她可以快馬回大唐。

  雖說大掌櫃可能不願意再收留她了,但她死也要死在大唐。

  「不是嗎?男人是女人生、女人養、女人帶大的,更是女人爭風吃醋的主因,這麼說來,男人豈不是主宰了女人,是女人的天,女人自然得服從男人,每個女人都一般。」他相信不管是關外還是關內,這都是不變的道理。

  「不,至少我不是。」她虛弱地道。

  大掌櫃從沒教過她,男人是女人的天,她也不認為女人一定得服侍男人,她今兒個服侍他,不過是形勢所逼罷了。

  「你是。」他湊近她,緊盯著她。「在關外倘若沒有一個男人讓你依靠,你就會如現下一般,一人無依地待在帳包裡,吃不好、睡不好,就算是病了,也沒人替你找大夫,你一個大唐女子,要如何獨自在這關外之地存活下去?倘若不是我,你還能睡在這帳包裡嗎?」

  鶯鶯緊抿著唇,倔強地不開口,她不過是病了,不然要一個人活下,去又有什麼困難?

  「我待你已算是極好,你可別不知好歹。」他又曾經對哪個女子如此費心過了?「只要你肯乖乖地待在我的身邊,即使要封你為后也不成問題,難道這樣的安排,不比你在長安城當歌來得好嗎?」

  是她特別惹人憐愛,是她特別吸引他的目光,要不然他豈會如此屈就自個兒,移駕至此?

  「倘若可汗真待我好,不如給我一匹馬,讓我回大唐。」她偏偏不從。「可汗早知道我是假公主,而可汗的身旁又已有諸多女子伺候著,又何必強留我呢?」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

  既然不需要她,何不放她回大唐?她不適合待在關外,這裡又冷又靜,又沒半個可以同她說話的人。

  什闥切突然站起,怒不可遏地瞪視她半晌。「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依舊不願留下嗎?」

  她以為他一直沒對外拆穿她假公主的身分又是為哪樁?自然是為了要保護她,甚至是為她預留後路,她卻是這種反應。

  「留下又如何?」歎了一聲,她又倒回床柱旁。難得她遇見個可以談話的人,卻又是頭一遭這麼不想說話。「被送往回鶻之事我先前也全然不知不過是讓人給押上轎罷了,如今我不過是想回大唐,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大唐。」

  「你別作夢!」他暴喝一聲冷冷地笑著。「就算已將你貶為奴,可你依舊是我的侍妾,已是我回鶻人,就算是死,也得要死在回鶻!」

  她想走?他偏是不讓她走。

  如今已入秋了,沒有他的手諭,他就不信她踏得出這哨前站,尤其她又拖著病體,看來她是不需要什麼大夫了,反正她是這般的不知好歹,又何須為她請大夫。

  他是回鶻的可汗,只有人求他,豈有他求人的道理?

  更何況她不過是個女人罷了,盡管是大唐的女子又如何?倘若他真眷戀大唐女子,還怕會得不到?

  「不,撐著一口氣,我也絕對不會死在這裡。」她才沒那麼不濟事。

  鶯鶯微喘著氣,睞著他狂怒的面容,不又想起燕燕說過他待她極好,然每每面對她,他卻總是十分憤怒,那一段馳騁在草原上的日子,是他唯一待她好的時候。

  「那你這一口氣可得撐長一點。」

  話落,他怒然拂袖而去,壓根兒忘了自個兒前來此處是所為何事。

  「我當然可以撐很久。」她不甘示弱地吼了一聲,聲響卻微弱得彷若蚊蚋低鳴一般。」哼!我會撐很久的,直到我回到關內。」

  非走不可,再不走的話,她會連這最後一口氣都消失了。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41 PM

第十章

  「你要走?」

  刺耳的女音自鶯鶯的帳包裡傳出,嚇得守在外頭的護衛們往裡頭一探,而鶯鶯忙不迭地摀任燕燕的嘴。

  「不會吧,你要怎麼走?你這幾日是沒到外頭去嗎?外頭開始在下雪了,凍得我耳朵都快要掉下來了,你知道嗎?天氣很冷的,你要怎麼走?你身子好些了嗎?依我看你的氣色還很差,怎麼走?」燕燕壓低了聲音,就怕外頭有聽得懂漢語的侍衛。「就算你想走可汗也不會允許的,我前些日子聽可汗說了,再過幾日便要回大宇宮了,沒有他的手諭,誰也無法離開這裡。」

  「總會有辦法的。」鶯鶯輕咳了兩聲,硬是壓下胸口的噁心感覺。「既然可汗決定今天將最後一批馬送往大唐,說不准我可以趁此機會,混在馬隊裡頭,他說不定不會發現。」

  這些日子以來,她很仔細地觀察著周遭的環境,自然也明白一些細節,包括了關口的侍衛交接時間,還有馬匹打哪兒出關口。

  這是最後一次送交馬匹了,倘若她現下再不走,可就真的會被押入回鶻的大宇宮了,屆時要走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鶯鶯,你不是在同我說笑吧。」燕燕不敢置信地再問上一回。

  「我是非走不可你呢?」鶯鶯反問她。

  燕燕歎了一口氣。「我待在這兒比在無憂閣好,我豈會想回去?瞧,我身上這狐裘是可汗賞賜給我的,穿在身上便不怕寒風霜雪,倘若你別那般倔強的話……」

  「甭提那些了,倘若你不走,我不會勉強你,但我是非走不可,今兒個就算是同你辭別了,往後咱們姐妹要見上一面怕是難了。」

  她是多麼地捨不得燕燕,可再不捨還是得走,她的氣力就快要耗盡了,再不走就真的要如什闥切所言,死在這裡了。

  「鶯鶯,你要三思啊,你的身子那麼弱,你的氣色又比前些日子還要來得差,就算你真混得進馬隊,可你的身子骨豈受得了長途跋涉,你撐不住的,況且你連件可以遮風蔽寒的披風、裘裝都沒有你要如何上路?而且你要是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呢?」

  天啊,要放她一個人待在這兒?不要啊,她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可她也不想回無憂閣。

  「我一點也不冷,只求能夠離開這裡。」見她沒意思要同她一塊走,鶯鶯瞬即站起身。「燕燕,往後就剩你一個人了,但我想可汗如此寵愛你,即使你一個人待在這兒也不打緊,你要保重。」

  「別走啊,鶯鶯,其實……」

  其實她根本就不是可汗的侍妾,因為可汗根本連碰都沒碰她,把她召為侍妾,不過是想從她口中得知一些事情罷了,可她不能告訴鶯鶯哪,可汗會殺了她的。

  「不多說了,我得趕緊去馬圈,才能乘機混進馬隊裡。」推開她,鶯鶯套上一件深灰色的襖子,綁上腰帶,帶上氈帽邊,催促著她趕緊離開。「你先走吧,等你把這些侍衛帶走之後,我再走。」

  她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況且她的身子骨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比一天還要來得容易疲倦,彷彿精力全讓這冰冷的風雪給耗光了似的,再不走大概就走不成了。

  與其坐以待斃,她寧可拼上這最後一口氣。

  「鶯鶯,你臉色白得很哩。」

  「快走吧,你再不走,可要耽誤我的時間了。」她推著她。

  燕燕扁起嘴。「要走也成啊,可至少你要把自個兒包緊一些。」她脫上的狐裘。「你套上這狐裘,要不真會凍著的。」

  「我若是穿了這狐裘,混在馬隊裡豈不是顯眼得很?豈不是白費了我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思?」她不失笑。「你不用擔心我,我會沒事的。」

  「那……」拿回狐裘,她拔下頭上的數根釵子。「這些你帶在身上,倘若回程沒有盤纏,這些金釵應該可以典當一些銀子。」

  「燕燕,我……」

  她眼一紅,哽咽得說不出話。

  「我知道你在這兒並不快樂,因為你是個這麼多話的人,可來到這兒之後,不僅笑聲少了,就連話都少了……」頓了頓,燕燕馬上把狐裘穿回身上。「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

  「保重。」

  燕燕走了後,確定跟隨燕燕而守在帳包外頭的侍衛都已經跟著走了,她才緩緩地掀開簾子,回頭睇著這已待了近三個月的帳包,而後牙一咬,施展輕功頭也不回地離開。

  少頃,燕燕卻從帳包邊閃身而出,睇著她離開的方向,猶豫了半晌之後,往另外一頭快步而去。

  風雪像是要把大地全數覆蓋一般地狂飛亂舞,天地是一片蒼茫。

  隱身在馬群裡頭,鶯鶯拉著氈帽,把臉壓得低低的,就等著前頭的人把馬隊帶出關口,只要出了這一道關卡,她離大唐就不遠了。

  馬隊緩緩地往前移動著,讓關口的哨官一一清點鶯鶯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通過關口。

  「走!」

  帶領馬隊的馬官一馬當先地衝出關口,鶯鶯總算鬆了一口氣,緊跟在最後快步跟上。她實在是不太會騎馬,可若不騎馬,難不成要用雙腿走?

  現下的她可是沒那體力走路了,盡管騎不快也不打緊,只要有跟上馬隊便成了。

  然不知道是不是這段路太過顛簸,她總覺得肚子有些不太對勁,有些隱隱作痛。

  「前頭的馬隊留步!」

  低啞的回鶻語強而有力地傳來,鶯鶯微微回頭,竟看見什闥切率領一干騎兵快馬而來。

  馬隊應聲停止,馬官和前哨官皆跪地行禮。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怎會如此湊巧地阻止前往大唐的馬隊?

  鶯鶯拉緊了馬韁,刻意地低身子,只希望他別瞧見她,要不這下子可真是走不了了。

  「不知可汗有何事托交?」馬官恭敬地問道。

  什闥切的目光在馬隊中梭巡著半晌之後才緩緩地道:「今兒個前往大唐的馬隊改日再起程。」

  「嗄?」馬官一愣。「可這批馬已延了數日,倘若再延……」

  「嗯?」

  什闥切抬眼對上他他立刻低下頭。

  「下官遵命。」

  馬官回到隊前大喊了一聲:「回程!」

  鶯鶯一愣,睇著她前頭的人開始領著馬兒往回走,心裡猶豫不決。倘若此刻回程,她定是再也找不到機會回大唐,可若是要走……她走得成嗎?

  那個人那般不講理,倘若讓他發現她混在馬隊之中,下場不知會如何?

  不管了,非走不可。

  「喝!」她手持韁繩雙腿一夾馬兒即如箭般向前奔出。

  必須要再快一點,因為她知曉什闥切的騎術精湛,倘若她座下的這匹馬動作再不快一點的話,她肯定會讓他給逮住的。

  「鶯鶯!」什闥切雙眼一瞇,同時座下之騎也若迅雷般奔出。

  風雪聲盡管嘈雜,但鶯鶯仍舊聽見了他的喚聲,她不回頭瞅了他一眼。

  他知曉她的名字?燕燕到底是告訴了他多少事?依燕燕的性子,她應該會守口如瓶的,怎會對他說這些事?一定是因為他待燕燕極好,讓燕燕在不知不覺中說漏了嘴。

  惡……一股氣息在胸口劇烈翻騰,令她不掩口抑制幾欲出口的嘔吐感。

  糟了,又想吐了,她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不適的感覺讓她幾乎快要坐不直身子。

  他待燕燕多好同她何干?可不知怎地,她只要一想到此事,就覺得胸口一陣緊窒,更加想吐。

  「鶯鶯,你不懂騎術,別把馬兒趕得那麼急,馬兒會發狂的!」什闥切以為她沒聽清楚,忙再張口喊道。

  這丫頭根本就不懂騎術,卻偏把馬兒駕馭得這般快速,難道她不怕摔下馬背嗎?雪還積得不夠厚,倘若跌在地上,或許不會要命,可會讓她斷送兩條腿。

  倘若不是那個大唐女子燕燕替他捎來口信,他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出此下策,為了要離開他,她不惜混進馬隊裡。

  她不過是個瘦弱的女子,尤其她的身子還病弱無力,她憑什麼以為她可以混進馬隊一起回大唐?她以為她堪受得了嗎?倘若他不阻止她,便等於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去送死。

  他也可以不睬她的死活,可是……

  「鶯鶯!」她那張慘白的小臉無時無刻地糾纏著他,纏得他心神不寧,纏得他不由自主地數度守在她的帳包外。「別再要馬兒跑得那般快速,你控制不了馬兒的!」

  這丫頭到底是在倔什麼?求他不就得了?

  只要她肯求他,不管她做了多少讓他惱怒的事,或者是她始終不願意伺候他,他也會大人大量地網開一面。

  只要她開口求他!

  「你不要再追過來了!」鶯鶯開口喊著,夾緊了馬腹,驅使著馬兒向前狂奔。

  知道她控制不了馬兒,他就不該追她的。

  倘若他不追,她豈會勉強自個兒把馬兒驅策得如此快速?馬背上的強烈震動,震得她五臟六腑都快要移位了。

  「你不跑的話,我會追嗎?」什闥切沒好氣地吼著。

  自靴子抽出馬鞭,他鞭打著馬身,促使著馬兒跟上鶯鶯。

  「你不追的話,我會跑嗎?」

  她回吼著,感覺穢物快要衝上喉頭,忙又捂上嘴,可手一放鬆韁繩,馬兒瞬即失去了平衡,而坐在馬上的鶯鶯一愣,瞬間讓馬兒甩上了空中。

  「鶯鶯!」

  什闥切驚駭地看著鶯鶯被拋上半空中,他驚懼地暴吼了一聲,隨即快速驅馬向前……

  唔……好痛啊,全身的骨頭像是快散開似的,連要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隱隱約約聽見耳邊不斷地傳來雜亂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什闥切不時的咆哮聲,鶯鶯知道自己還是讓他給逮回來了。

  一定是燕燕通報他的,要不然什闥切怎會要馬隊撤回?可燕燕為何要告訴他?她知道她待在這裡並不快樂,知道她很想要回大唐,為何還這麼做?

  「你給我醒來,我不會允許你這般昏睡下去!」

  身子被搖晃著,感覺什闥切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裡,震得她耳朵都有點痛了,但卻還是睜不開眼。

  她是在昏睡嗎?可她的意識卻清楚得,很不過一直睜不開眼罷了。

  「鶯鶯,給我睜開雙眼,要不然你可就要為你的好姐妹收屍了。」暴怒的聲音突地轉變成威脅,湊在她耳邊低喃著。

  鶯鶯使盡全力掙扎著張開眼,終於見著他那張可惡的臉。

  「你總算是醒了……」緊抱著她的手仍舊微微顫抖著。

  他還以為她會這樣一直沉睡下去……整整三天的時間,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

  不過是個女人,他搞不清楚自個兒到底是眷戀她什麼,聒噪、無禮、笨拙、倔強……但是卻教他不捨,怎麼也無法任她在這片冰雪之地自生自滅。

  「你怎麼可以威脅我?身為一國之君,豈能如此是非不分?」話才出口她便發覺自個兒虛弱得很,而且她居然是躺在他懷中。「我到底是怎麼了?你為什麼要抱著我?我怎麼會……」

  「聒噪透了。」他冷冷打斷她的問話。

  是聒噪了點,是吵了一些,但是他卻由衷感謝老天讓她可以繼續在他的耳邊聒噪不休。

  「我……」她好喘哪,而且使不上半點力氣。「我摔下馬了?」

  她驀地回想起一切的事。

  「原來我是因為摔下馬才會這樣。」難怪她會無法動彈。

  「不,你是因為小產。」什闥切冷聲道。

  「嗄?」她疲憊地微抬長睫。「小產?」

  「你這連日來不是一直覺得全身疲乏無力,甚至乾嘔不止?」見她沒反駁他繼續說著:「那是因為你的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孩子,然而你這個蠢女人卻壓根兒不知道自個兒有孕了,甚至混進馬隊,打算騎著馬兒回大唐,所以你肚子裡的孩子才會保不住!」

  倘若他早一點發現她的異狀,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他怎麼會蠢得沒有察覺,還一直逼她低頭?

  「嗄?孩子?」她一愣。

  她連日來的不適,真的是如他所說的,有了身孕卻不自知?

  「因為你的大意,居然就這麼殘忍地殺害了我的孩子!」他怒道,然這一份怒意卻是針對自個兒。

  「我根本就不知道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孩子,要不我豈會如此?」拼上一口氣,盡管氣喘吁吁、臉色慘白,她仍舊是沙啞地吼著。「況且那也是我的孩子啊,又不是只是你的,難道你以為我不會難過?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孩子……她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存在,這脆弱的孩子竟因她的無知死去了。

  她不知道,從沒有人教過她,她又怎麼會知道?

  「你以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掩飾你的過錯?」他低斥一聲。

  「我不是故意的……」大眼眨啊眨的,淚水滑落香腮。

  「認錯是沒有用的,你要彌補我。」俯身溫柔地吻去她的淚水,再將她散落的髮絲撥至耳後。

  「彌補你」?那誰要彌補她?

  「再幫我添一個兒子。」他收緊了摟住她的手臂。

  這是將她留下的理由之一,而且絕對不容許她再拒絕。

  「我……」乍來的悲傷哽在胸口,讓她語不成句,卻又想反駁他。「我又不是故意的倘若我知曉肚子裡頭已經有孩子了,我又怎會想逃回大唐?況且你貴為回鶻可汗,子嗣必然不少,又何必要我再為你添上子嗣呢?倒不如放我回大唐……」

  他若要子嗣的話還不簡單?況且他在大宇宮裡應該還有許多嬪妃,又何須多她一人?

  「你別以為親手殺了我的兒子之後還能夠回到大唐!」許久不曾聽見她在耳畔聒噪,他該感謝老天讓她還有聒噪的時候。「難道你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你嗎?倘若你再逃,妳就別怪我對你的好姐妹下手!或許你不清楚我的手段如何,但只要你不答應你很快就能夠看到。」

  他也不想再威嚇她,但她若是再不從的話,他到底該用什麼手段來留下她,連他自個兒都不清楚。

  「你以為自個兒貴為可汗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回鶻是沒有王法的城邦嗎?」她快要喘不過氣了,卻還是硬撐著開口:「好歹燕燕同你也算是夫妻,一夜夫妻百世恩,你怎能不念這夫妻恩情?怎能用燕燕的生死威脅我?你……」

  太過分了,他怎能如此無情無義,絲毫不念夫妻情分?

  「誰同她是夫妻?」他打斷她。「我不過是將她召來,好孤立你罷了,孰知你這個倔丫頭卻硬是不肯低頭,搞得現下如此……如你所說,我同你是一夜夫妻,我記得同你之間的情,是以沒降罪於你,但死罪可逃,活罪難饒,你得將功贖罪。」

  嘖,把他同那個貪吃的丫頭兜在一塊兒?她把他當成什麼了?真以為只要是女人都成得了他的侍妾嗎?

  「嗄?燕燕不是你的侍妾嗎?」

  不知怎地,她覺得胸口上的緊窒感消失了。

  「那丫頭是這麼對你說的嗎?她說了我同她之間有夫妻之實嗎?」他低嗄著嗓音,瞇緊了雙眸。

  「沒有。」燕燕是沒說過,可……「你為什麼要孤立我?」

  什闥切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剎那間愣在當場。「那是……你毋需多問,我是可汗,你遵守我的命令便成,我怎麼說,你便怎麼做,我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哪兒都不准去。」

  鶯鶯分不清楚此時的心情是喜是悲,只覺得當她睜開雙眼,彷若是自地獄升到了天堂,然卻又感到揪心,這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情感。

  「倘若你真要子嗣,不一定非要我不可,我知曉身為一國之君,身旁的嬪妃如雲,又何必多添我一人?況且我還是個漢人。」與其留在回鶻,她還是回大唐會好些吧?至少那是她習慣的環境。

  「就因為你是漢人,才更得待下,你可千萬別忘了,你是假扮公主和親的,倘若你離開這裡,我就非得舉兵攻向大唐了,你希望我這麼做嗎?」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只要能讓她留下,他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這……」兩國之間的事她是不懂,可她不希望再見戰亂。「倘若我為你生下一子的話,你會願意放我走嗎?」

  或者是他會留她嗎?這念頭竄上心頭,教她為之一驚。

  她心底希冀他留下她嗎?留在這兒做啥?同他的嬪妃爭寵?

  她不知道自個兒為何突生這念頭,可心底卻確確實實地希冀他能再次開口留下她,這難道是一種病嗎?

  「這事等你為我產下子嗣再說」。他不給予承諾。「你的身子骨尚虛得好生調養一番等回到了大宇宮,咱們再討論其他事。」

  橫豎先將她留下,一旦回到了大宇宮,讓他部署一番,就不怕她還有本事能逃走。

  鶯鶯抬眼睇著他佈滿胡髭的下巴,沒再多說什麼,只覺得睡意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然嘴角卻揚起了一抹笑意。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42 PM

尾聲

  幾個春秋之後——

  「你到底還要我如何?」大宇宮正殿後頭的暖帳裡,傳來鶯鶯嬌嗔的聲音。

  「你說呢?」什闥切瞅著她嬌笑的粉顏。「還想回大唐嗎?」

  都已經過了幾年了,他就不信她還記得回大唐的路。

  「你會留我嗎?」她睞著他,水眸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

  四年的時間裡,她為他產下了三個女兒,如今肚子裡頭還有一個,她覺得自個兒像是專司生產的母豬,但若這是她留在這裡的理由,她會毫無怨尤地繼續為他產子,然他現下膩了她了嗎?

  她好不容易在他廢了整個後宮之後才搞懂了自個兒對他的感情,他不會在這當頭要趕她回大唐吧?

  「你還沒生出兒子呢。」他笑著。「我可是等著呢。」

  她動情了吧?她該是動情了吧!在他發現她動情時,他才明白自個兒發狂般的獨佔欲乃是來自於對她的感情。

  如今她已動了情,他又豈會擔憂她想回大唐?

  就算她還知道回大唐的路,他相信她不會離開了,因為這兒有她親生的女兒,還有他愛著她。

  「你想要兒子?」難道只要她產下兒子,他便要趕她走?

  難道他自始至終只是為了當年不幸小產的孩兒,而要她留下?

  「我自然想要兒子。」要不他的王位要傳給誰呢?

  「兒子有什麼用?」她別過臉去,微惱地扁著嘴。「還不如女兒來得貼心。」

  不要是兒子,肚子裡的這一胎可千萬別是兒子。

  「女兒再貼心,終有一天是要嫁人的,但兒子就不同了,兒子可以繼承我,我還可以教他騎馬,徜徉在草原之上。」知道她想偏了,他偏拿話逗她。

  「女兒也可以在草原上騎馬,倘若你願意教我的話,說不准我今兒個的技巧還會高上你許多。」她彆扭地道。

  「可女兒終究是要嫁人的。」

  「可以別讓她出嫁啊,咱大唐以往也有過大周女皇,倘若現下多個回鶻女皇,也沒什麼好稀奇的。你可別老是以為男人要三妻四妾,或是以為帝王便可以擁有後宮佳麗三千,實際上咱大唐早就不興這一套了,在大周王朝過後,咱才知道女人也是可養面首的,也是可以以母系為王室子弟,不一定非要以男子繼王位不可,要兒子有什麼用呢?還是女兒較好,可以母儀天下,又可以親臨朝政。」

  什闥切翻了翻白眼,開始後悔捉弄她,倘若他沒記錯的話,記得她要生第二個女兒之前他也這麼逗過她,她也是搬出這一套說法壓他,對了,在第三個女兒出世之前亦是如此……

  「你就不知道咱大周女皇是多麼了得的一個不凡女子,你知道嗎?在大周女皇親臨朝政之後,整個風氣都不同了,尤其她又深入民心,深知民間疾苦,她一一修改自個兒的政策,你就不知道啊……」

  「是,我又不是漢人,我怎會知道?」他以唇阻住她的話,吻著她的唇瓣,阻止她再搬出大周女皇。

  「就是因為你不知道,我才要告訴你,讓你知道咱大唐這十年來的政治風氣有了什麼樣的變化,好讓你往後在朝政之上可以……」

  話未完便讓他很粗魯地制止了,然她卻不惱,喜孜孜地配合著他。

  誰說男人是女人的天?男人是女人生、女人養的倘若男人不尊重女人,不疼惜女人,豈還有天理?

  不愛她聒噪,她偏要聒噪得讓他受不了,省得他老是同她說兒子的事。

  她不生兒子哪就是不生……

  【本書完】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4-5 10:43 PM

結束 丹菁

  若說這本書是梨園風雲最後的交代,不知道能不能成立?

  一個系列已經到了最後,然而卻沒有任何一本符合主題,實在是讓丹菁汗顏,開始後悔當初怎會取梨園風雲這個系列名稱。

  真的忘了,當初怎會以梨園為出發點。

  就是因為忘了,所以一直到最後都回不到正題,不過……嘿嘿,既然回不來,咱們就不研究了。

  反正……反正人家就是這麼任性嘛。

  不過,丹菁下回一定會記得取個符合內容的系列名稱,免得屆時誤導了看倌們,那可就罪孽深重了。

  所以呢,下回丹菁會好好重新再出發,那麼這一個系列……就這麼結束了,就這樣了,別計較太多了。

  新系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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