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彷彿貝殼被撬開的聲音,她的指甲連著肌肉纖剝離了指尖,而且這個動作紮紮實實地重複了五次。
這是故事開頭後不久,讓筆者感到指頭發麻的一段敘述。
本書作者平山夢明其實早在2008年,《他人事》在台出版時,筆者就已注意到這位作家。那充滿獵奇風格的筆觸與殘酷到不講理的劇情,幾乎是讓人懷疑這位作者是否有精神病質。那時筆者對《他人事》的印象不是很喜歡。並不是因為那殘暴的敘述,而是他故事中心想表達一種「惡意並不需要理由」的想法。雖然這本書不到推薦的地步,但也讓我注意到這個作家。
後來在2007年獲得「這本推理真理害!」第一名的《世界橫麥卡托投影地圖的獨白》及不知為何有紅、藍兩色書衣的《導彈人》相繼出版,其獨特又鮮明的風格與絕妙的劇情安排,漸漸地讓筆者越來越喜歡這位作家。只是這位恐怖作家的故事過於血腥,有點難推廣,恐怕只能獲得少部分書迷的青睞。
直到這本《DINER:噬食者》出版,前三作都是短篇集的平山夢明終於寫出一本長篇的作品,筆者充滿期待地買了下來。看完之後的兩個感想:一是「過癮」!另一是「不推薦不行」。
故事以女主角大場加奈子的第一人稱敘述,她在一次詭異的兼差下,遭遇差點被黑道活埋的下場。結果運氣好,被丟進一間殺手專用的餐廳中作服務生。這間名叫「Canteen」的餐廳裡,主廚龐貝羅是個料理技術一流又喜愛狗的前優良殺手。而來到這個餐廳光顧的顧客們淨是過去受過心靈創傷的變態殺手,真可說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地下世界。而在這群魔亂舞、百鬼夜行的餐廳裡,大場加奈子就像一隻被關到獅子籠裡的兔子,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遭受生命威脅。看似荒謬的劇情安排,卻是故事刺激有趣的地方!不論是加奈子與龐貝羅的對談、與許多變態殺手之間的互動,數次面臨暴力傷害與生命威脅的險境中求生的行動,讓筆者總忍不住熱血沸騰!等不及要知道接下來的劇情……
既然是個與死亡相伴的故事,當然也有個反襯的主題──生命(進食)。有看過電影《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的話,應該都對那藉由死亡認識生命,以進食來表現生命的手法感到印象深刻。電影中常常看到葬儀社老闆總是在吃東西,我想這是因為沒有什麼比「吃」更能表現「活下去」這個主題。《DINER:噬食者》中,為了表現出延續生命的喜悅,描述許多享用美食的敘述。以下擷取第一章的其中一段敘述:
龐貝羅在鐵板燒台上放了兩塊漢堡肉排後,用煎鏟輕輕拍打,然後抓著時間在漢堡麵包塗上薄薄的蜂蜜與奶油,接著放上萵苣、番茄、酸黃瓜、洋蔥,最後淋上沙拉醬。等肉排煎好後,放一片切得厚厚的起士在鐵板燒台上,沒多久起士便開始融化,往周圍流溢,一陣會讓胃部緊縮的濃濃油脂香也隨之四溢。將起士用煎鏟鏟至準備好的漢堡麵包上,然後再放上好幾片起士,疊上熱呼呼的肉排後,肉排周圍的起士也開始軟化。最後,連同肉排以及萵苣、番茄等配菜,全被化成一層膜的起士大剌剌地藏了起來。龐貝羅在起士的使用上實在非常豪邁,融化的起士甚至還流到盤子上。
──擷取自第92頁。
這對愛吃漢堡的筆者來說,實在是為之著迷的描述。好想到有賣美式漢堡的店裡,大啖那厚達超過15公分的起士牛肉漢堡。自從宮部美幸的《扮鬼臉》之後,好久沒有因為看小說而想要大吃一頓的渴望。最令我為之嚮往的,是第二章的極致六倍漢堡:
湯碗裡盛的紅色濃湯是墨西哥辣豆醬,很明顯能看到豆子與絞肉,但讓我驚訝的卻是另一邊比電話簿還厚的漢堡。(中略)
我拿過漢堡,感受著漢堡麵包透過薄薄的包裝紙傳到手上的熱度。沉甸甸的手感反映出它比一般漢堡多出三、四倍的重量,烤過的麵包也散發出可口的香味。色澤鮮嫩得彷彿能讓陽光穿透的萵苣,連同番茄一起被夾在六塊肉排之間,而且每個夾層還分別塗上塔塔醬、棕醬等不同的醬料。(中略)
我把嘴巴張開至有生以來最大的極限,也不管嘴邊是不是會沾上殘渣,一口氣將臉湊近雙手之間咬下。
「天啊!怎麼這麼好吃!」
我嚼著嚼著,內心的想法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溫熱的漢堡肉各自具有獨特的風味。富含鮮甜、濃郁、豐厚、鹹鮮等滋味的漢堡肉出乎意料地柔嫩,但一咬下去卻又充滿彈性和嚼勁,並湧出香濃飽滿的肉汁。
「具有畫龍點睛效果的是小鹿的背肉,因為帶點苦味,所以能與濃郁的肉味達成一種和諧,吃起來不會膩味。正中央的是年初出生,只喝母乳的小羊,剔除油脂後攪碎做成漢堡肉。醬汁是將小牛肉高湯熬煮濃縮至原來的五倍,然後加進洋菇混合做成的。這裡面有些東西也有用到妳剛才煮的鮮魚高湯。最下面的是熊肉做成的肉排,妳應該有嚐到它的鮮甜滋味了。我還用了鴨、牛、豬,總共六種肉類……這就是Ultimate sextuplex──極致六倍漢堡,明天餐會的主菜就是它。」
我吃著吃著,前臂的汗毛也跟著豎起。雖然有過咬下一口就讓人驚豔的美食經驗,但每一口都驚喜連連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嚼著、吞著,幾乎都快忘了呼吸。
──擷取自第188頁。
想得出這種東西的人真是天才!這番描寫真令人瘋狂!筆者看到這段時,不禁垂涎三尺,簡直像快要從味蕾上得到高潮般!偏偏是在我當兵時看到這本書!好想逃兵去吃漢堡啊!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在書店看到這書封面時,還想說這封面上用那麼大膽的漢堡,實在是蠢到不行……可是讀完之後,我不得不承認這本書真的就像漢堡一樣,充滿濃厚肉味與層次口感,夾雜著酸甜又嗆辣的醬料,令人大呼痛快!如果《文學少女》的天野遠子在的話,她一定也會說這本書像美式漢堡一樣豪邁又過癮吧(可惜天野遠子不喜歡恐怖類型的作品)。
平山夢明身為一個驚悚小說家,作品難以受大眾歡迎,但其能以恐怖作家的身分跨領域獲得推理小說界的讚許,自然有他的實力。且這本《DINER:噬食者》也獲得第28屆冒險小說協會大賞。雖然故事場景大多只在餐廳裡,但那緊湊又顫慄的劇情安排,就像在充滿食人族的叢林裡求生般驚險刺激!且他對於恐怖的題材也鮮少選用幽靈鬼怪,反而常用「批著人皮的怪物」與「人性的瘋狂與黑暗」的恐怖,對於人性的探討也有一套特別的技巧。正如書末的作者簡介所寫:
根據犯罪知識及透過蒐集真實的「恐怖故事」所得到的體驗,造就出旁人無法企及的恐怖描寫。
平山夢明確實是現代恐怖小說的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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