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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齊晏 - 浪子那蘭【單】 [打印本頁]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03:05 AM     標題: 齊晏 - 浪子那蘭【單】

本帖最後由 carolinecc 於 2012-3-18 12:1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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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練就絕頂武功的那蘭,是各路人馬想網羅的高手,但,
  偏偏他這個人的性格野放難馴、豪邁不羈,對他來說,
  遵守律令地過日子,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他的人生過得逍遙又自在,大江南北處處皆可為家,
  一直以來都沒人能束縛得了他的,直到遇見了圓圓,唉,
  他真的不懂,他怎會把自己的人生都賠了進去?
  他該死地為她牽腸掛肚,甚至還被綁縛得心甘情願,
  但最該死的是,她根本不想束縛他,也不想要他啊!
  她是南靜王之子的夫人,不料婚後她立刻成了寡婦,
  以完璧之身成了新寡的她,無法生下子嗣承襲爵位,
  眼見她的人生將毀於一夕,於是她找上了浪子那蘭,
  她設計懷上他的孩子,假裝是已逝夫君的遺腹子,
  本以為兩人從此便各走各的路,不料他卻纏上了她!
  這下糟了,她該如何從這團混亂中順利脫身啊?

【出版日期】2009年06月02日
【出版社名稱】果樹
【系別及編號】橘子說系列753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39 AM

  楔子

  大雨傾盆。

  濃密的林子隱沒在重重雨霧中,只隱隱看出綽約的輪廓。

  雨幕中,一匹馬疾馳而來,泥水四濺。

  那蘭早已淋得渾身濕透了,但他像滿不在乎似的,還朝天仰起臉,任滂沱的雨水在他臉上濺起陣陣水花。

  一聲響雷震得蒼茫大地一陣顫抖,橫空而過的閃電將密林照得一片慘白。

  閃過一瞬的光亮中,那蘭遠遠看見了林中有間孤零零的小屋,透出微弱的火光。

  「有人!」他抹開眼前的雨水,咧嘴一笑。「太好了,晚上不用泡在雨裡睡覺,也有熱呼呼的東西可以下肚了,老天待我真不錯!」

  他立即縱馬疾馳,進入林中,行到近處,才發現那是間已荒廢許久的小屋,四周長滿了雜草,大門、窗台早已經爛了,但屋旁卻拴著四匹馬和一乘簇新的馬轎,想必也是和他一樣遇上大雨而前來避雨的路人,屋內的火光,應該就是他們生的火吧!

  既是無主的破屋,誰都可以進來避雨借宿。

  他下馬,把馬拴在另一側,帶著一身雨水和泥水跨過門檻。

  「打擾各位了,借個地方避避雨勢!」

  進門前,那蘭大喊一聲,算是向先來的人打個招呼。

  破屋內,四個人圍著一團火坐著,紛紛抬頭看向他。

  那蘭一眼望去,暗暗將那四人打量了一遍。

  他們分別是兩男兩女,年紀看上去全都在四十歲上下,身上穿的衣袍質料均不差,都是短窄俐落的勁裝打扮,模樣看似都會些武功,雖然神情帶著些許戒備,但除了眼神冷峻些以外,倒是沒有感覺到一絲暴戾之氣。

  他走了那麼久的江湖,閱人無數,卻看不出他們的來路,不知是幫派的幫眾還是鏢局的鏢師?

  「雨真大啊!身上都濕透了,能不能借點火烤烤?」

  那蘭甩甩濕發,笑問。

  三雙眼睛同時望向一名頭髮灰白、目光銳利的中年男子。

  那蘭暗想,這個灰發男子便是這群人當中的領頭了。

  「當然可以。」灰發男子點頭淡笑。

  「多謝了!」

  那蘭大方地往地上一坐,便開始脫衣服。

  「等等!這位公子,你這樣赤身露體的不太好吧?」坐在一旁、體型魁梧壯碩的黑大漢粗聲喊道。

  那蘭一怔,無辜地挑了挑眉。

  「濕衣服不脫下來怎麼烤乾?」他邊說邊脫下外衣。

  他是生性隨便慣了的,最厭煩禮教世俗之見,何況眼前這幾人的年紀大到可以當他的叔伯了,而那兩位四十多歲的婦人也都當得了他的母親,既然都是老長輩,所以他根本沒啥顧忌。

  黑大漢見他已裸了上身,來不及阻止,皺眉「嘖」了一聲。

  那名胖婦人冷瞪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側轉過身子,對著自己身後輕聲低語了句——

  「別轉過臉來。」

  那蘭微感詫異,仔細一看,才發現在兩位婦人身後還躲著一個人,再仔細看,看到一小角淡黃色的裙擺,不必再猜,他也想得到那應該是個年輕的姑娘家了,想必在他走進破屋前就已先行躲了起來。

  「我不知道有姑娘在,真是失禮了。」那蘭很抱歉地笑了笑,欲把濕衣套回身上。

  「沒關係,還是等衣服烤幹了再穿吧,在這種地方病了可會是件麻煩事。反正我女兒背對著,無妨。」灰發男子微微笑道。

  既然人家的父親都說了無妨,那蘭也就不客氣了。

  他悠哉游哉地把濕衣攤開來,就著火烘烤。

  那蘭發現這間破屋真小,連張桌椅都沒有,只有角落幾堆乾草和木柴,看樣子是山上獵戶蓋來歇腳用的小屋而已。

  黑大漢用竹枝撥弄著火堆,一雙眼不時偷瞄著他。

  「哇,好香!」

  那蘭嗅到火堆中傳出的陣陣肉香,胃部立刻一陣抽緊。

  「可沒你的分!」黑大漢冷掃他一眼。

  那蘭故意露出受傷的表情,眼神死盯著火堆裡香味四溢的烤山雞,只差沒流出口水配合饑渴狀。

  「老祁,分一塊肉就能解人家的難關,何必如此吝嗇。」灰發男子又開口了。

  「是。」黑大漢不情不願地翻出烤得焦黃的山雞,除去焦黑的皮,用小刀切了一塊肉給他。

  「多謝、多謝!」

  那蘭不客氣地接過來,兩、三口就解決掉那一塊肉。

  黑大漢用小刀把肉切成幾份,一一分給其他人。

  「各位老前輩,我絕對不是靠臉皮厚行走江湖的,將來若有什麼可以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開口,我那蘭有恩必報。」他頗為認真地眨眨眼。

  黑大漢輕蔑地瞟了那蘭一眼,似乎是認為他太不自量力。

  「公子行走江湖,可有門派?」灰發男子打量著那蘭,像是在審視、猜測著什麼。

  「我無門無派,說好聽是行走江湖,其實我只是成天在江湖上浪蕩玩耍的人。」那蘭笑著揚揚眉毛。

  灰發男子呵呵淺笑。「公子無門無派卻還能在江湖上浪蕩玩耍,這可非常人能夠辦得到的,公子若不是武藝高強,無懼幫派,那就有可能是官府中人了。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那蘭微怔,他半天猜不出他們的身分來歷,想不到自己反倒被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從他一進屋,就覺得這幾個人看他的眼神隱隱透著一絲古怪,身分虛實不明,也看不出武功深淺,不過既然對方探問起他來,那對方也得禮尚往來,滿足他的好奇心才行。

  「老伯猜得對,也不對。」那蘭隨意一笑。「晚輩生性浪蕩,不愛結黨結派,而官府衙門規矩多,律令森嚴,待在官府裡聽命行事只會憋死我。我是漂泊自由身,向來獨來獨往,不喜受束。」

  「難道你尚未娶妻成家?」一旁微胖的婦人詫異地問。

  「成家?不不,我才不會幹那種傻事!」那蘭哈哈笑道。「自己一個人過日子可逍遙自在多了,心血來潮時狂奔個幾百裡到關外看看戈壁大漠,吹吹黃風沙,嘴饞時就到江南大啖西湖醋魚,一人飽全家就都飽了,何必弄個嘮叨的妻子還有一群吵鬧的兒女在身邊綁手綁腳,想做些什麼事都不能隨心所欲呢?這種人生多乏味啊!」

  「你這麼說倒也沒錯,一個人無拘無束,沒有牽掛就沒有煩惱,確實是快活多了。」灰發男子含笑點頭。

  「我看你年紀也不算小了,難道就不曾對女人感興趣?」黑大漢卻是一臉不以為然。

  「我是正常的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當然也會動心,不過天下美女何其多,若為了採一朵花而放棄整座繽紛的花園,未免太可惜了。」那蘭微瞇雙眸,嘴角閃爍著浪蕩的笑意。

  兩名男子彼此互望,露出曖昧不明的淡笑。

  「男人果然都是一種德行!」胖婦人冷哼。

  那蘭低聲笑著,倒沒有一點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公子人長得俊俏,說話卻沒個正經,想必令不少女人為你傷過心吧?」另一個婦人斜眼冷笑。

  「這個……」那蘭尷尬地揉了揉額角。「事實可能要令老前輩失望了。說實話,我所碰過的女人幾乎都是青樓女子,而且我向來不會跟同一個女人在一起超過三天,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什麼機會能讓女人為我傷心。」

  那蘭的話更惹來兩個婦人輕鄙的瞪視。

  「你不娶妻,難道父母都沒意見嗎?」灰發男子低問。

  「我父母早就亡故了,我是姊姊和姊夫養大的,我姊姊一年到頭都在忙著生孩子,也沒閒功夫管我,我正好樂得輕鬆自在。」那蘭笑咪咪地說。「老前輩,你們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說不定我們可以結伴同行呢!」

  他的身世一沒有不可告人的隱私,二沒有什麼秘密需要隱匿,要他完全攤開來說都無所謂。

  既然他都如此真情相待了,那對方也該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吧?

  「我們是從南方來的,上京投靠親戚,也預備著替小女尋一門良配。」灰發男子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那蘭點點頭,但他心中不免疑惑,既是從南方上來投靠親戚的,五個人的日常行囊應該不少才對,卻為何沒見到半個衣箱行囊,僅有兩、三個隨身包袱?

  胖婦人像是看出了那蘭的疑惑,忽然說道:「夜深了,大伙兒都累了吧?我看先歇下吧,明日還得趕路吶!」說完,隨即起身走到角落的乾草堆前,把乾草舖平在地。

  那婦人一起身,那蘭就清楚看見了躲在她身後的女子背影。

  她背對著他,抱膝而坐,他雖然無法瞧見她的長相,但見她身材纖瘦苗條,烏絲垂到腰際,柔軟光潤,感覺她是個年輕美麗的少女。

  「過來睡吧。」

  胖婦人舖好了乾草當床,輕喚那少女。

  少女起身走過去躺下,自始至終都背對著,不發一語。

  胖婦人拿起披風當被,輕輕蓋在少女身上,然後在她身側躺下,另一個婦人隨即躺到少女另一側。

  那蘭十分驚奇,他原以為其中一個婦人應該是少女的母親,但此時看來顯然不是。

  若是母女關係,也應該是少女照料婦人才是,怎麼會反過來了?

  但要說她們是主僕關係,又似乎不太像……

  「公子,我們先歇息了,你自便。」

  灰發男子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和黑大漢互相使了個眼色後,便同時移身到少女身旁,各自靠牆坐下,全都閉上了眼,擺明了不再與那蘭交談的態度。

  那蘭啞然怔住,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確定那個少女絕非他們其中一人的女兒,看他們神神秘秘的態度也不像是主僕,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歷?什麼關係?

  他一邊烤著濕衣,一邊思索著。

  策馬奔馳了大半日,加上又淋了雨,他的身子已疲倦得很,當衣服烤乾時,他已累得躺下來,很想放鬆一下,好好睡一覺了。

  但他不敢放任自己真正入睡,畢竟對方到底是不是敵人都很難說。然而,明知道自己不能睡著,意識卻愈來愈模糊,睡意愈來愈濃……

  溫暖的火光,淡淡的白煙。

  他被一種舒適的感覺包圍,覺得好困,漸漸地沉沉入睡了……

  ★★★

  不知睡了多久,從破窗照進來的暖暖陽光將那蘭曬醒了,他一手擋著陽光,昏昏然地望向破窗。

  雨早就歇了,天氣看來十分晴朗。

  他坐起身,打量四周,發現破屋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昨晚一起避雨的兩個男人、兩個婦人和一個少女全都不在了。

  這一群人居然可以完全不驚動他,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驚詫不已,不敢相信自己會熟睡到連他們離開都沒察覺!顯然,他過分低估他們的功力了。

  他連忙起身摸摸腰間的錢袋,僅存的十兩銀子還在,再看看門外,他的馬也還綁在原來的地方。

  這群人雖然感覺神神秘秘的,但對他並無歹意,若是敵人,昨晚他很可能已命喪在他們手裡了。

  他心下一悸,能讓他完全失去防備,昨晚可算是這輩子頭一遭。

  怎麼會熟睡到毫無所覺呢?

  那蘭怎麼都想不通。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41 AM

  第一章

  涼風徐徐,京郊驛道旁有幾棵大樹合抱處開了家茶棧,賣些簡單的點心和茶水供來往人馬歇腳休息。

  一個面龐黝黑、神色冷峻的男子坐在裡面喝茶,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觀察著來往客商。

  「陸捕頭,好久不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冷不防在他身旁坐下,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糕點丟進嘴裡吃。

  「那蘭,你可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被稱之為陸捕頭的男子看向來人,彷彿鬆了口氣似的。

  「陸兄就這麼想我啊?咱們這回分別是久了點,但也別這麼肉麻呀!」那蘭彎起俊眼,懶懶一笑。

  「去你的!誰想你了?怎麼還是這麼不要臉!」陸捕頭沒好氣地低斥。「半年不見你,你都跑哪裡去了?」

  「我到雲南普洱的深山裡住了一陣子。」那蘭邊說邊朝伙計一彈指,讓他給自己送壺茶來。

  「雲南?」陸捕頭皺了皺眉。「你到那裡幹什麼?」

  「遊山玩水啊!」那蘭呵呵笑,一臉陶醉地說道。「雲南那裡崇山峻嶺,景色雄奇,我一路沿著瀾滄江往山谷裡走,你沒有親眼所見,絕對不知道瀾滄江的河水有多湍急。

  「還有,那深谷裡的花鳥全都十分珍奇,絕對也是你不曾見過的。我跟那裡與世隔絕的苗人住了些日子,順便看看人家是怎麼養蠱的。」

  陸捕頭聽到「養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那種東西多可怕,有什麼好看的?」他皺眉瞪眼。

  「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反而非常新奇有趣。陸兄,你可知道蠱是怎麼養出來的?」

  那蘭撐肘俯身壓往桌前,低聲問他。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陸捕頭一臉憎厭的表情,神色大是畏懼。「你可千萬別學人家養蠱,那是害人的東西!」

  「養蠱豈是那麼容易學來的?我要是真跟人有仇,直接打個輸贏就行了,犯得著花那麼大力氣養蠱嗎?」

  那蘭聳聳肩,悠哉地彈掉手指上的餅屑。

  「你這半年就只去了趟雲南?」陸捕頭懷疑地看著他。

  「也不是,雲南回來以後,幫我姊處理了鏢局一些小事……」那蘭頓了頓,調眸瞟他一眼。「陸捕頭,你怎麼像盤問犯人一樣啊?」

  「以往你每隔三個月就會來找我接點私案賺賺盤纏,這回都半年沒見你了,我懷疑你哪來的錢過日子啊!」這叫關心,居然不懂,呿!陸捕頭在心底暗念。

  「所以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嗎?」那蘭攤手苦笑。「怎麼樣?手上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案子,說來聽聽。」

  陸捕頭端嚴了神色。「有三件難辦的案子,酬金分別是五百兩、三百兩、二百兩,你願接哪一件?」

  「這還用說,當然是接五百兩的!快說來聽聽吧,到底多難辦?」那蘭興致勃勃地問。

  「此人已經是京城一方惡霸了,他正是南靜王韋放的世子——小王爺韋世傑。」

  「南靜王世子?」那蘭怔了怔。「那不就是當今皇上的侄兒?印象中,你們官府一向很縱容小王爺韋世傑的,不是嗎?」

  陸捕頭眉頭緊蹙著,無奈低歎。

  「礙於南靜王的權勢,本來我們是不敢太得罪韋世傑,暗中也有意籠絡他,想以惡治惡,好讓地方上一些小盜賊畏懼他們而不敢騷擾作亂的,可是沒想到小惡雖然除了,但卻更加助長大惡的氣焰。

  「近年來韋世傑行徑日漸囂張,非但放縱手下隨意強搶百姓財物,甚至遭遇抵抗便隨意殺人,還聽說他們私設牢獄,擅用私刑,已經完全不把官府衙門放在眼裡了。百姓畏懼他們的權勢,也害怕他們的報復,所以沒人敢上衙門狀告他們,韋世傑可以說已經是京城裡最大的禍患了。」

  「現在才知道養虎為患,會不會太晚了點啊?」那蘭對結果不感意外。

  陸捕頭打量了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別說風涼話了,他的大伯是當今皇帝,誰能耐何得了他?若要打狗也得看主人是誰吧?」

  那蘭聳聳肩。「所以,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韋世傑已經是毒瘤禍患,不用非常手段是無法根除的,你有辦法……」陸捕頭附在他耳旁低聲問。「你有辦法悄悄殺了他嗎?」

  那蘭挑高了左眉,思索好一會兒,然後一把將陸捕頭拉到茶棚後,遠遠避開茶客,確定不會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捕頭大人,殺人的辦法我多得很,但現在殺的是皇上的親侄子,才值五百兩?這未免太不划算了吧!」那蘭開始議價。

  「衙門最近很窮,最多只拿得出五百兩。你只是抬抬手就能割掉這顆毒瘤,會有多少人對你感恩戴德,你就當為民除害嘛!」陸捕頭努力守住底價。

  「別給我戴大帽子了!」那蘭最討厭英雄式的吹捧。「我是很願意為民除害,但此人是皇帝老頭的親戚,一旦查出是我幹的,那還不抄了我全家?」

  「你全家不就是你一個人嗎?」陸捕頭斜眼笑道。「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避風頭,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蘭瞪他一眼。「我現在確實是沒有爹娘妻兒要養,但我還有一個姊姊,我可不想連累他們一大家子的人。」

  「你辦事一向乾淨俐落,從沒有過閃失,不會有人知道韋世傑的案子跟你有關係的,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我是對你們沒信心!」那蘭不悅地蹙眉。

  「我們?」陸捕頭表情極為無辜。

  「這件私案非同一般,牽扯到的可是皇親國戚,誰知道你們官府到最後關頭會不會出賣我?」

  要他一個人亡命天涯不要緊,但絕不能連累了姊姊和姊夫。

  「你放心,這件事情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陸捕頭拍拍他的肩頭保證。「那老弟,咱們認識都十幾年了,我的為人你不會不瞭解,你應該要信得過我才對。」

  那蘭默然良久,撫著額角低頭沉思著。

  他和陸正是認識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的個性嫉惡如仇,剛正不阿,也很清楚他是那種寧願砍斷自己的手,也不會出賣老朋友的人。

  「那蘭,老實跟你說吧。」陸捕頭輕歎口氣。「找你解決這件私案是我個人的決定,其實與官府無關。上頭並不知道我私下找你處理韋世傑,他們都還在觀望,遲遲不敢作出決定,但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橫行霸道的韋世傑了。我若有你十分之一的高強武藝,十分之一的輕功絕技,早就潛入南靜王府殺掉那些猖狂的惡霸了,何苦在這裡哀求你的幫忙?」

  那蘭愕然地盯著他半晌。

  「不是官府出的錢?那五百兩是哪裡來的?」他詫異地問。

  「是我的錢。」陸捕頭苦笑。「我只拿得出五百兩,拿不出更多了。」

  「你的錢?!」那蘭失聲叫道。「陸兄,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我自己處理不了的案子,需要拜託你來幫忙,理所當然要給酬金。那蘭,錢是誰給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讓韋世傑囂張下去了!」

  陸捕頭愈說愈急,愈說愈氣,拳頭握得喀啦作響。

  「我身為衙門捕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魚肉百姓,京城裡不斷有貌美少女失蹤,官府裡卻從上到下,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陸兄,我可以幫你這個忙,你先冷靜一點。」那蘭急忙安撫。

  「真的?你已經答應了?」陸捕頭眼睛驀然一亮。

  「如果那個小王爺韋世傑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猖狂殘暴,放縱手下為非作歹,不用你開口,我也會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的。」雖然他好玩又浪蕩成性,但也不表示在看見惡霸欺壓百姓時他會視若無睹。

  「那蘭,真是多謝了!」

  陸捕頭雙手使勁地拍他的肩頭,感動之情溢於言表。

  那蘭卻是愁眉苦臉,半點也笑不出來。

  這樁私案大概是他有史以來接過最麻煩的一樁,麻煩的不是難辦,而是很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無窮後患。

  「好吧,今晚我就潛進南靜王府裡查探,會伺機行動。」他認命一歎。「捕頭大人,你那兒有什麼現成的資料先給我,讓我省點兒事。」

  陸捕頭臉上掛起了喜孜孜的笑容。

  「好,我告訴你。南靜王府在城南以西,王府後面有個極大的莊園,叫做『七里莊』,韋世傑所豢養的爪牙全都住在那裡頭。傳說那裡面有私獄、刑具,京城裡失蹤的美貌少女很有可能都被關在那裡。」

  「傳說?有可能?」那蘭揚揚眉。「意思是,沒有人進去過『七里莊』?」

  「『七里莊』四周築著高牆,而且就蓋在南靜王府之後,誰能有本事進得去?就算人人懷疑那裡是韋世傑干盡壞事的大本營,但上頭就是不敢下令進南靜王府搜查啊!」陸捕頭滿臉無奈。

  「真是窩囊到家的官府衙門!」那蘭按捺不住地罵道。「人民百姓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官有什麼鳥用!」

  陸捕頭沒有辯解,只是無奈地雙手一攤。

  「明白了,城南以西,南靜王府,『七里莊』。好,我走了,茶錢給你付!」那蘭瀟灑地揮揮手,翩然翻身上馬。

  「那個、那個,錢……」陸捕頭呼喊著。

  「事成之後再說吧!」

  那蘭頭也不回,飛馳而去。

  陸正面露喜色,開懷地目送他走。

  「唉,這回要白幹活了。」那蘭在馬背上大歎口氣。「希望南靜王府裡現銀擺多一點,要不然我跑路的盤纏要從哪裡來呀?」

  他撇了撇嘴角,再度歎口長氣。

  ★★★

  進京城後,那蘭選了家以前時常光顧的客棧,打算飽餐一頓,養精蓄銳,等入夜後再潛入南靜王府。

  用完晚膳,他走進客棧二樓上房,拎了個酒壺,抬起一腿坐在窗台上,邊喝酒邊欣賞著如棋盤一般的熱鬧街景。

  忽然,他聽見一陣喧囂聲,接著看見街上走來五名彪形大漢,全都滿臉橫肉,衣衫不整,正將一對母女逼到了街角調戲。

  「大爺,求求您,饒了我們母女,放過我們……」頗有姿色的少婦懷中緊摟著十多歲的少女,哭著哀求。

  「什麼放不放的?被小王爺看上是你的福氣,羅嗦什麼?快跟我走!」其中一個粗漢抓了少婦的手,連拖帶拉。

  「不要啊,大爺!救命啊——」少婦拚死抵抗。

  其他惡霸分別上前,有的拉少婦、有的拉少女,兩個柔弱的女子怎麼抵擋得了五個彪形大漢?就這樣一路哭叫著,一路被拖行著。

  那蘭見此情景,勃然大怒,轉身抓起桌上一把帶殼花生,手一揚,花生一顆顆準確地彈中惡霸們的手筋、腳筋,五個大漢吃疼,紛紛軟倒在地,一臉驚訝地前後張望著。

  「誰?什麼人?滾出來!」

  路人全都嚇得紛紛閃避,就怕莫名其妙地當上了別人的替死鬼。

  少婦見五名大漢被襲倒,急忙抓住女兒的手,飛快逃跑。

  那五名大漢從地上爬起來,還打算去追那對母女。

  見狀,那蘭更加重手勁,把花生朝他們的眼睛彈過去,頓時間,花生彈中處,鮮血飛濺,五名大漢全都摀任眼睛哀叫不迭。

  但,這樣還沒讓那蘭消氣。

  他把手上的花生全往他們臉上彈去,原本氣焰囂張的五名大漢此時痛得連連嚎叫,均不知攻擊來自何處,嚇得一個個止不住腳,沒命地逃跑。

  那蘭以燕子空雲的姿勢從窗台飛身出去,翻上客棧屋頂,遠遠看著那五名大漢落荒而逃的背影,望了一陣,發現他們逃往城南以西的方向。

  城南以西?

  不就是南靜王府?

  那蘭想起陸正說過,京城裡不少貌美少女失蹤,現在看來果然是韋世傑所為。

  他總算是見識到南靜王府的囂張行徑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強搶民女,完全視法紀於無物,難怪陸正會氣到忍無可忍了。

  小王爺韋世傑手下豢養的爪牙惡霸絕對不止這五個,最遲明日就會到此找人尋仇,看來今晚他有得忙了。

  ★★★

  裝飾著金玉流蘇的華麗馬車緩緩駛向南靜王府。

  在喜慶的樂舞喧囂聲中,黑夜落下了帷幕。

  華姬一身繁複隆重的裝飾,平靜地坐在喜床上,臉上帶著精緻的妝容,只是動人心魄的美此時正被大紅的蓋頭遮掩住。

  她靜靜坐在喜床上,雖然是新嫁娘,但她沒有半點新娘該有的羞澀,心情平淡得有如一潭寧靜的湖水。

  細碎的腳步聲走進喜房來,她聽見清脆的嗓音帶著笑意對她說道:「少夫人,我叫婉兒,日後是貼身服侍少夫人的丫頭,少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做。」

  ★★★

  「好,我知道了。」

  華姬此生初次有婢女服侍,一時有些不慣。

  「小王爺現在還在前廳被朋友灌酒呢,可能一時三刻還回不來。少夫人餓不餓?要不要先吃些點心?」婉兒細心地問。

  「不要緊,我不餓。」她輕聲答道。

  「那請少夫人再等等,小王爺很快就會回來了。我人就在外屋,少夫人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喚我。」婉兒說。

  「好,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聽見婉兒慢慢走出喜房,她忍不住無聲歎口氣,沉重的鳳冠讓她的頸子有些酸痛。

  終於,嫁進南靜王府了。

  華姬終於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

  她希望可以在這裡重新開始她的人生,開始過屬於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這是她在自己絕望的人生中,所殘留的一絲絲希望。

  她不喜歡小王爺韋世傑,甚至可以說是憎厭他。

  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她只是一顆棋子。

  而小王爺,也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

  烏雲把慘澹的月光遮住了大半,京城陷入黑濛濛的夜霧中。

  那蘭一身黑衣,僅露出一雙大眼,他飛身躍上客棧的山牆,沿著屋脊疾行,飛快地奔過一個又一個屋頂。

  看見有別於民宅的豪華大院時,他貼在牆頂低頭俯視,順牆看過去,看見大門上掛著「南靜王府」四個大字匾額,隨即翻進高牆裡。

  今晚幾乎沒有月光,正好有利於他行動,不過要在這麼大一座府邸裡找出韋世傑的臥房並非易事。

  他貼著牆來到大院,愕然怔住。

  院中竟然處處張燈結彩,沿廊高掛著一盞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全都貼滿了「囍」字,看樣子像是剛辦完了一場喜宴,遠望正廳仍燈火通明,裡頭甚至還傳出陣陣鬧酒聲。

  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竄上正廳旁一棵大樹,藏身在枝葉間,依稀聽見廳內的飲酒作樂聲——

  「我真醉了,不能再喝了!統統散了,回去、回去!」

  「我瞧小王爺是想洞房想得心急如焚了吧?哈哈哈——」

  「聽說新夫人是絕世無雙的大美人,把小王爺給迷得神魂顛倒了。」

  那蘭聽到此,才知道原來是韋世傑的大喜之日。他要尋的人正在廳內,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小王爺不是偏好幼女嗎?現在娶了夫人,莫非想改邪歸正?」

  「正室妻子有正室妻子的用處,小王爺我娶的正室妻子得要匹配我的身分,華姬是明威將軍之女,名門忠良遺孤,那是娶來生兒子繼承爵位用的,長得夠美,身分也對皇上交代得過去。至於那些含苞待放的幼女,都是採來玩玩兒的,玩爛了便可以丟了!」

  那蘭聽到這裡,怒不可遏,韋世傑簡直是喪心病狂!

  廳內又是一陣淫笑穢語,不多久,走出了七、八個男人,由提著燈籠的男僕領路,陸陸續續走進偏殿。

  那蘭凝目四望,視線鎖住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男人,他正與提著燈籠引路的男僕慢慢穿過迴廊。

  方才還喧鬧不已的正廳此時滅了燈火,除了沿廊懸掛著昏紅的燈籠外,四處黑影幢幢,無聲無息。

  他悄聲落地,快步尾隨在後,迅捷地閃身至迴廊轉角處。

  提著燈籠的男僕忽見一個黑影翻落身前,臉上現出一股驚駭之色。

  那蘭不等他回神出聲,左手前探,捏住他的喉頭,右肘重重擊在他的後頸,將他打昏。

  燈籠一落地,燭火立即熄滅,眼前頓時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穿著大紅喜袍的韋世傑有些醉眼昏花,根本沒有看見男僕被打暈,也沒有看見身穿黑衣的那蘭正站在黑暗中冷瞪著他。

  那蘭實在不想讓他死得太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看著他的血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流乾,看著他掙扎,痛苦死去。

  可惜,現下時間和地點都太不合適了,沒辦法讓他好好過這個癮。

  「怎麼回事?燈火呢?」韋世傑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寧靜的夜裡,韋世傑的聲音顯得特別大。

  那蘭的右手火速撲向他,狠狠掐住他的頸項。

  韋世傑的喉嚨被箝住,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喘息,一張臉慢慢變得紫脹。

  要讓韋世傑慢慢的死,還是有辦法的。

  那蘭凶猛地使勁,幾乎將他整個人騰空箝起,韋世傑拚命蹬腳掙扎,那蘭狠狠用勁截斷他的氣息,直到他的眼瞳逐漸渙散,他才用勁一扭,箝斷他的頸骨。

  當他一鬆手,韋世傑便像塊破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氣息全無了。

  他把韋世傑的屍體和昏厥的男僕拖到一旁的樹叢下,轉身施展輕功上房,再躍上高樹,提氣站在樹梢頂上。

  在南靜王府後方果然矗立著高牆,高牆內定然就是「七里莊」了。

  他俐落地跳上高牆,幾個跨躍,在院內飛身落下。

  一站定,他就感覺到院中寒氣森森,原來兩側高牆邊皆列滿了式樣繁多的兵刃,其中一片牆接著南靜王府的後門,再往前看,有一排石屋,只有最邊間的石屋是鐵製的大門,而且完全沒有窗戶,僅在靠近屋頂處有扇透氣小窗。

  寧靜的夜裡,彷彿聽見女子細弱的哭聲,就從那間石屋內傳出來。

  那蘭疑心大起,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石屋後方竟走出一名彪形大漢,看似在守夜巡視,在他發現那蘭之前,那蘭就已快速抽出藏在靴內的匕首,竄身過去,敏捷地朝他喉際一揮,大漢頓時應聲倒地,當場氣絕身亡。

  他來到那間石屋前,縱身上牆,攀住窗口朝裡望去,只見屋內全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有槌棒、獄杖、手足鎖、銅錘索等等,甚至還有一架巨大的木枷,上面有轉盤和絞索。

  明明聽見了微弱的哭聲,但卻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他翻窗躍了進去,在滿屋刑具中尋找著哭聲的來源,他聽見哭聲來自地面時,才發現原來這裡有地牢。

  他蹲在地上四下摸索,摸到一塊微微凸起、表面光滑的圓石,輕輕一按,地面緩緩掀開一道三尺見方的門,他看見下面是一間石室,擺放著幾張木床和木椅,角落點著幾盞燭火,有十幾名少女分別蜷縮在木床上,個個衣衫殘破,裸露著臂膀和大腿。

  這些少女雖然面色慘白,卻個個貌美如花,一看見他進來,全都停止了哭泣,抬起頭驚恐地望著他。

  那蘭想起了黃昏時在大街上發生的那一幕,五名彪形大漢強搶兩名貌美的母女,莫非這些漂亮的少女都是這樣被抓來的?

  「你們都是被抓到這裡來的嗎?」

  他俯身,輕輕問道。

  那蘭一身黑衣,又沒有扯下臉上的面罩,少女們不知道他是誰,只當又是要來欺辱她們的人,所以全都畏畏縮縮地抱在一起,嚇得不敢回他的話。

  「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可以救你們出去。」他向她們柔聲保證。

  「連官府都不敢得罪小王爺,你怎麼敢救我們?」少女怯懦地問,像是根本不信他的話。

  「你就算今日救了我們,我們明日還是會被抓回來,所以沒用的……」另一個少女忍不住低聲啜泣。

  少女們個個哭得有如帶雨梨花,百般可憐的模樣,把個一向憐香惜玉的浪蕩子惹得於心難忍,恨不得立刻宰了欺辱她們的臭男人。

  「不會沒用,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們被抓回來。」今晚,他就會讓那些辣手摧花的惡霸們一個個到閻王跟前報到去!

  「你是誰?」少女怯怯地問。「你不怕南靜王嗎?不怕小王爺嗎?」

  「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至於我是誰呢,你們也不用知道,只要相信我不會害你們就行了。」

  那蘭放低了音量,對少女們說。

  少女們的臉上並沒有半點喜悅的反應,大概受盡了苦楚和折磨,所以那蘭的話根本無法取信她們。

  「你們被關在這裡多久了?」那蘭的語調盡可能溫柔。

  「我們是陸陸續續被抓進來的……」

  「一開始,每個人都是伺候小王爺的……後來……小王爺不要了的人就去伺候那些大爺們……再後來都見不到那些人了,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那蘭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

  他是男人,當然明白少女所說的「伺候」指的是什麼,而那該死的韋世傑在蹂躪過她們之後,竟再把她們丟給手下玩弄!

  「他們……想對我們怎麼樣……我們都不能反抗……」

  「每天都要……做那些討厭的事……真想死……」

  少女們顫抖地低訴著。

  「你們難道就一直被關在這裡嗎?」那蘭此刻已憤怒得只想立即宰了那些凌虐少女們的禽獸!

  「不是,我們原是被關在小王爺的後院裡,每天要梳洗打扮伺候小王爺,只是因為今日是小王爺大喜的日子,所以那些大爺們才把我們統統一起抓進這裡關起來……」少女流著淚說道。

  那蘭很後悔剛剛沒有把韋世傑剁成肉醬!

  「小姑娘,你們現在仔細聽我說。」那蘭正色說道。「等一會兒我離開這裡之後,你們靜靜等著,只要一聽見救火聲或任何喧嚷聲,就趕快趁亂離開這裡,各自逃回家去。

  「我會把連著王府的後門打開,你們就從後門逃走,不會有人發現的。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從今以後,欺辱你們的那些爺們絕對不會再有機會把你們抓回來,相信我。」

  少女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你們先出來,在這兒等我。」

  那蘭把她們帶出地牢,命她們躲在鐵門後,然後自己翻窗出去,來到隔壁石屋前。

  他握緊匕首,挑開石屋的木窗,竄身而入。

  屋內睡著三個彪形大漢,其中兩個雙目紅腫,顯然就是在街上被他打傷的其中兩個。

  他冷哼一聲,出手如電。

  一個大漢睡夢中隱約聽見詭異的聲音,狐疑地睜開眼睛時,只見一把匕首閃著寒光從眼前降下,硬生生切斷他的喊聲。

  那蘭隨便抓起一件衣衫擦拭匕首,在石屋內翻箱倒櫃,取出了幾袋銀兩,然後又以相同的俐落手法殺掉其他三間石屋內的彪形大漢,並將石屋內的銀兩全部取走。

  最後,他打開邊間石屋的鐵門,將那些少女放出來,並且把銀子均分給她們。

  「你們先在這裡等著。」那蘭再次提醒她們。「記住喔,只要一聽見救火聲就要立刻逃,一定要不顧一切地逃,這樣才能回得了家,知道嗎?」

  「好,我們記住了!」

  少女們從他明亮堅定的眼神中終於相信自己可以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了,她們每個人拿著分得的銀兩,開始激動興奮起來。

  那蘭打開與王府相連的後門,暗暗摸索著地形,找到了柴房。

  不多久,柴房內著了火,火舌亂飛,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那蘭再轉向廚房,提起一隻大鐵鍋扔到院中,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兩旁廂房內熟睡的僕婢。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

  四下裡響起了刺耳的敲鑼聲。

  那蘭竄上後院的高樹,蹲伏在枝葉間,凝視著這一片混亂,然後看見少女們趁亂逃了出去。

  他淡淡一笑,輕功飛上牆頂,疾奔一陣,又從屋脊翻落下面的夾巷內,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45 AM

  第二章

  次日,南靜王府上上下下亂成一團,到處是衙門前來查案的捕快衙役,連皇上都派來了十數名御前侍衛幫忙調查南靜王世子的死因,所有的女眷都被南靜王下令留在自己的房裡。

  華姬呆坐在仍懸掛著大紅囍字燈籠的新房內,一聽見韋世傑慘死的消息,頓時有如晴天霹靂般,將她打得失去了方向。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韋世傑偏偏在昨夜被人暗殺了?!

  「夫人,您要節哀順變。」

  婉兒柔聲安慰著,一邊替她換上白衣素服。

  華姬無哀可節,如今使她大受打擊的是另一個直接衝擊她的煩惱,她一臉焦慮地在屋內來回踱步。

  「府裡只有小王爺死了嗎?」她小聲追問婉兒。

  「小王爺死了,連小王爺的手下也死了十幾人。我看到『七里莊』內一地的屍體還有滿地的鮮血,真是快嚇死了!」婉兒的聲音嘶啞而顫抖。

  華姬深深吸口氣,腦中一片混亂。

  「除了小王爺和小王爺的手下,還有誰被害嗎?」她急切地問。

  「沒有了。」婉兒搖搖頭。「我只知道『七里莊』裡死了十四個人,加上小王爺就是十五個了。」

  十五個!

  華姬不免感到一陣驚悸。

  王府內竟然可以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死掉這麼多人,洗劫王府的人武功必然十分高深,否則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就取走了這麼多條人命。

  「可有損失錢財?」她又問。

  「有,聽說『七里莊』裡的銀子全沒了,不過王府內卻一樣東西都沒掉,真是奇怪。」婉兒大惑不解。

  在嫁入南靜王府之前,華姬就已耳聞「七里莊」的事了,她知道「七里莊」裡頭所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壞事。

  「看樣子殺人者應該是衝著小王爺來的。」她揣測著。死的只有韋世傑和韋世傑身邊的人,殺人者的目的顯而易見。

  婉兒不敢接話。

  華姬低頭沉思著。

  是什麼人殺了小王爺?為什麼要殺他?殺他的目的是什麼?

  她聽說韋世傑作惡多端,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仇人暗殺他?

  韋世傑死的時間未免太過於巧合了,就這麼剛好,在她的新婚之夜,不免引來她的許多猜疑。

  「婉兒,你再去打探一下,有什麼最新進展立刻回來稟報我知。」華姬憂鬱地對她擺擺手,示意她快去。

  「是,夫人。」婉兒退了出去。

  華姬煩躁地咬著指甲,不安地想心事。

  一切的計劃都被打亂了,現在該怎麼辦?

  韋世傑是該死,但不該死在現在,至少,要等到她懷上了子嗣,鞏固她在王府的地位之後再死啊!

  這下可好,韋世傑突然死了,就死在和她洞房花燭夜之前,而她現在仍是完璧之身,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生下子嗣了。

  這麼一來,她在南靜王府裡已沒有了任何用處,倘若「朱雀堂」將她視為失敗的計劃,會不會不留她活口?

  想到「朱雀堂」,她的背脊陣陣發寒。

  十歲那年,她仍在北方草原上放羊,那時候她叫圓圓,還不是叫華姬。

  她不知道,當她一邊在河畔放羊,一邊採花編著花圈玩時,她的部族正遭到另一支慓悍的部族殘酷地吞並。

  等她趕著羊,開開心心回家時,才發現整族人不是死了,就是已不知去向。

  她跪在爹娘屍身旁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個貌美的女子帶走了她,她茫然地跟著對方走,小小年紀尚不知人心險惡,只以為是好心人要收留她,卻沒想到她輾轉被帶到了很遙遠的南方,被送進了「朱雀堂」。

  「朱雀堂」裡有非常多和她一樣的女孩兒,而且全部都來自北方關外。她們在「朱雀堂」裡過著受訓般的生活,從來沒有人知道堂主是誰,只知道負責調教她們的所有師父都聽命於崔叔,而崔叔的妻子崔媽和另一位陶媽則負責照料她們的生活起居。

  所有年幼的女孩兒們每天穿著絲綢錦袍,看似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但是她們必須每天接受一模一樣的嚴酷訓練,除了讀書識字和琴藝歌舞,她們還得學會調配迷藥和防身武功,還有服從與忠誠的德行調教。

  甚至,她們還要學會壓抑情緒,若大哭或是大笑了,便會遭到崔叔和崔媽的嚴厲斥罵。

  「朱雀堂」是個封閉的地方,眾多年齡相當的女孩兒們在裡頭生活,那兒雖然有花有草,有亭台樓閣,但對她們來說卻是一個冰冷的牢籠。

  因為,每個人從一踏進「朱雀堂」大門後,就再也不能出去。

  日復一日地,她們接受嚴苛的調教,沒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

  她們本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並不知「朱雀堂」背後有何陰謀,只是懵懂無知地一天過一天,靜靜接受命運的支配安排。

  隨著時間流逝,女孩兒們都慢慢長大了。

  有一天,她發現年滿十八歲的姊姊們忽然間一個個消失不見了,她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也從來不敢問。

  年齡漸長,她開始慢慢懂得思考,隱隱感覺到「朱雀堂」豢養著她們、調教著她們,並不是出自於佛心慈悲的善意,而是背後有一個她無法知道、也無法瞭解的真正目的。

  終於,在她滿十八歲那天,崔叔給了她一個華姬的名字,還給了她一個身分——明威將軍遺孤。

  然後,單獨地將她帶出了「朱雀堂」,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並且告訴她,她必須嫁給南靜王世子韋世傑,而且無論如何都要生下子嗣。

  直到此時,她才終於明白所有從「朱雀堂」出去的女孩兒們,每一個都是棋子。

  而她,也只是眾多棋子中的一個而已,時機一到,「朱雀堂」背後的那隻手便會伸出來拈起她,將她放到棋盤上。

  但是,對於自己在棋盤上的未來,她並不膽怯也不害怕,因為這八年來,她都是接受著嚴格的調教和訓練,不會去追問給她命令的原因和理由,她早已經下意識地習慣接受服從和聽令了。

  在一場刻意安排的巧遇中,她很輕易就讓韋世傑為她著迷了,接著再兩次碰面,簡簡單單就讓韋世傑為她瘋狂迷戀,迫不及待要迎娶她了。

  計劃一直都進行得很順利,她嫁入了南靜王府,成了南靜王府的少夫人。

  雖然她並不喜歡韋世傑這個男人,但是,她總算是脫離了「朱雀堂」了,終於有機會可以過另一種不同的生活。

  她內心其實是有一絲竊喜的,就算仍受控在「朱雀堂」手裡,但至少比那裡單調乏味的日子輕鬆自在,而且她終於可以和一般的正常人接觸,也可以過一過正常人所過的日子。

  可是沒想到,她這一點點的希望和夢想,卻被昨夜的不速之客徹底破壞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她不敢想像當崔叔和崔媽知道了這個意外之後,會有何震驚的反應。

  一顆失敗的棋子,會有什麼下場?被吃掉嗎?

  她開始不安了起來。

  好不容易可以有新生活了,她不想自己的命因著韋世傑的死而葬送在南靜王府裡。

  該怎麼辦才好?

  ★★★

  京城遠近馳名的「飛鳳坊」是青樓名妓匯聚之所,坊中細分三大宮、七十六院,京城中艷名遠播的三大名妓就分占三大宮。

  那蘭昨晚離開南靜王府之後,就來到了「飛鳳坊」,用一百兩銀子包下了三大宮之中的「甘泉宮」,和京城名妓梅娘在房裡放蕩了一整夜。

  如往常一般,每回他只要了結了一樁私案後,就會找個地方擁香攬玉,盡情縱欲一場,而昨晚一口氣殺了十五個人,他的肉體在燃燒,內心卻充滿了噁心和苦澀感,就像連醉了三天那樣痛苦難受。

  他需要狠狠發洩才能釋放,而「飛鳳坊」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在這間裝飾濃艷又充滿迷離香氣的「甘泉宮」裡,他埋身在柔軟如酥又炙熱滾燙的肉體間縱情奔放。

  梅娘雙眸迷濛地看著眼前俊朗出眾的臉孔,在他身下放肆地嬌聲浪吟。

  她是京城名妓,什麼文人雅士、侯門貴族沒伺候過?

  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眼前的男人。

  先別說他長得多麼俊俏迷人,光是他過人的精力和不知饜足的慾望需求,就已令她完全臣服了。

  情慾如炙,狂燒到日上三竿才偃兵息甲……

  那蘭裸身趴在錦床上大睡一場,一直睡到快要入夜之後才醒過來。

  「現在什麼時辰了?」

  那蘭伸了伸懶腰,再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梅娘正在準備酒菜,見他醒來,媚眼帶笑地走向錦床。

  「你醒啦?餓了吧?我準備好了一桌酒菜,你起床梳洗梳洗就過來吃。」

  她伸出玉指輕撫他挺直的鼻樑,艷紅的嘴角掛著一絲挑逗的笑意。

  「等你吃飽了,想再上床來個幾回我都奉陪。」

  那蘭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披衣下床。

  「我只包下你一天,要是把你累壞了,你今晚要怎麼接客?」他走到一旁的銅鏡前漱洗。

  「我今晚不接客了,再多陪你一天。」梅娘一邊嬌聲軟語,一邊從他身後環抱住他的腰。

  那蘭輕輕拉開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想再付一百兩銀子了。」

  他昨晚從「七里莊」只拿走一百兩銀子,全拿來包下她一天,現在可是一毛都沒了。

  「不要你的銀子都不行嗎?」

  梅娘粉面含春,柔軟的身子再度膩了上去。

  「當然不行,你跟我在床上是交易,各取所需,還是不要壞了規矩比較好。」那蘭漱洗完畢,隨意地在滿桌酒菜前坐下,拿起筷子不客氣地吃起來。

  「那你還會再來找我嗎?」梅娘偎在他身旁坐下,實在被他那副慵懶閒散的模樣迷得神魂顛倒。

  那蘭微笑地看她一眼,搖搖頭。「不會了。」

  梅娘僵住,名滿京城的花魁自尊心徹底受挫。

  「我昨晚伺候得不好嗎?」她難堪得差點掉淚。

  「不是,你非常好——」

  「那你是瞧不起我了?」她嬌嗔地打斷他。

  「不要說這種話。」那蘭皺起眉,正色說道。「說這樣的話,就表示你自己先瞧不起自己了。你靠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也不是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每個人活著,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夠了,有什麼好瞧得起瞧不起的?」他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再上門?」她提起酒壺為他斟酒。

  「因為你愛上我了呀!」他微笑地看著她說。

  梅娘不禁紅了臉。

  他看透了她,而他的話也是在提醒她,他是來此尋歡的,並非來此談情說愛。

  在青樓裡,不能愛上前來尋歡作樂的客人。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該有的分寸,真愛上了也只能自認倒霉,無論如何也絕不能說破。

  「是呀,我是愛你,可我更愛公子你的錢呀!」她輕啐了一口,嗲聲嗲氣地笑道。

  「我的錢全給你了,現在一分錢也沒了,等我有錢了你再愛我吧!」那蘭的表情回復狎邪挑逗。

  ★★★

  「公子可別隨便說說,有錢了可要再來喔!」梅娘噘起艷色紅唇撒嬌道。

  那蘭輕輕一笑,沒有接口。

  一頓酒足飯飽後,那蘭離開了「甘泉宮」,在一群鶯鶯燕燕的熱情送客聲中走出了「飛鳳坊」。

  他深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讓整夜被濃郁香氣薰得發昏的腦袋清醒清醒。

  現在該去哪裡呢?他交抱雙臂,站在「飛鳳坊」外頭。

  此時已繁星密佈,對街家家戶戶都已慢慢熄燈就寢,但他身後的「飛鳳坊」卻悠然響起了絲竹樂聲,正要開始熱鬧。

  昨晚他干下南靜王府十幾條命案,官府衙門應該已經下令搜捕通緝殺人犯了。

  當然,他有足夠的自信,相信沒人抓得住他,但死的人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兒,說不定官府會派出更精銳的捕快搜捕他,若要避免麻煩上身,他就該選擇早早離開京城。

  但,昨晚他卻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在「飛鳳坊」花光了,現在身無分文,倒是令他有點頭疼。

  誰叫他對陪上床的青樓女要求多多,非要夠美,還要不俗,更要那種不是任何男人都能成為入幕之賓的名妓花魁才行。但這樣的條件,自然身價也不低,所以每回總要花掉他大把銀兩。

  能到哪裡借點銀子當盤纏呢?

  現在陸捕頭一定忙得焦頭爛額,沒空理他。

  或許可以找間賭坊贏點錢,不過,他現在連一毛錢的賭本都沒有……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一個甜潤柔美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公子,請問你知道『集賢客棧』在哪裡嗎?」

  那蘭回頭,只見一個少女盈盈站著,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帶帽斗篷,微仰著頭看他。

  他深深倒抽一口氣,這少女有張絕艷萬分的臉蛋,姿色遠勝他所見過的名妓花魁,而她身上散發的典雅氣質又為她的美貌更增添了幾分。

  如此貌美的少女竟然獨自一人在夜裡外出,還敢向一個陌生男子問路,對自身安全分明就毫無自覺嘛!

  他不禁想起那些曾經被關在「七里莊」裡的少女們,莫名地感到有些火氣。

  「姑娘,你知不知道現在很晚了?你知不知道萬一遇上壞人你就死定了?」他生氣地教訓起她來。

  少女愣了愣。

  「我不知道該到哪裡找『集賢客棧』,我迷路了。」她的聲音如蟬翼撲翅般輕柔,一下子就把那蘭的火氣撲熄了。

  「『集賢客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在哪裡?」那蘭輕歎口氣。

  「那……我再問問別人好了,多謝公子。」少女微微點頭道謝。

  「等一下!」那蘭伸臂擋住她。「你別一個人亂走,我陪你去找。」

  他看過「七里莊」那些少女們的慘狀,雖然「七里莊」那些惡霸全都被他給殺了,但京城裡多的是小混混和地痞流氓,難保她會那麼幸運地逃過騷擾。

  少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那蘭誤解了她的眼神,急忙道:「我……我不是壞人!你相信我嗎?」

  少女不禁微微一笑。

  「相信。」

  她點頭,淡淡的笑容留在唇角。

  其實,她根本不擔心他是不是壞人,因為她並不怕壞人,而且她也早已經知道他不壞。

  在一個月前的一個雨夜裡,他們曾經一同在破屋裡避過雨,那個時候她就記得他了,只是他沒有機會看見她的模樣,並不會知道她就是那夜在破屋裡始終背對他的小姑娘。

  她就是破屋裡避雨的圓圓,也是嫁進南靜王府的華姬。

  「你們小姑娘家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相信人!像這個地方龍蛇混雜,來逛妓院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色迷心竅的大色鬼,你最好離這兒遠一點,知道嗎?」他像個對小妹妹嘮叨的大哥哥,指著「飛鳳坊」說道。

  「可是……我剛剛看見你從那裡面出來。」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那蘭怔住,耳朵一熱,不自在地暗暗一咳。

  「男人的事跟你解釋你也不懂。」他尷尬地轉過身,拉住一個中年男子問道:「老兄,你知不知道『集賢客棧』在哪裡?」

  「前面街角右拐,再走個十間店舖就是了。」中年男子往身後指去。

  「多謝。」那蘭回過身,看著華姬。「走吧,我送你去找『集賢客棧』。」

  華姬抿著唇笑。

  那蘭發現她的笑容別有魅力,不禁心神一蕩。

  「你去『集賢客棧』找人嗎?」他和她隔著一步的距離走著,暗暗詫異這個少女竟能眩惑他的思緒。

  「我的爹娘在那兒。」

  她說的自然是謊言,住在「集賢客棧」的是崔叔、崔媽和祁叔、陶媽,他們在將她送嫁到王府之後,都暫時先住在「集賢客棧」裡,而她溜出王府是為了找崔叔和崔媽商議小王爺被暗殺之後,她的因應對策。

  「那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出來?」他誤以為她原本就是和父母住在客棧裡。

  「我只是出來走走,沒想到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順勢說道。

  「以後別這樣,你會害你的父母為你擔心。」他由衷地勸道。

  華姬心一動,深深瞅著他,他臉上掛著溫暖宜人的淺笑,暖得像要融化她的心。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在破屋那夜她就發現了。

  那一晚,崔叔悄悄下了點迷藥,讓他睡得不醒人事。

  他是她被關在「朱雀堂」內整整八年後所見到的第一個「外人」,所以臨走之前,她因為對他好奇而放肆地將他打量過一遍。

  她覺得他長得很特別、很好看,劍眉如畫,眼睫濃長,嘴寬而薄,尤其是他身上的男人氣息,像極了一種迷藥的香氣,彷彿能滲透進她的肌膚一般,令她恍恍然。

  方才她在遍尋不到「集賢客棧」時,無意間看見他從「飛鳳坊」走出來,乍見他時,她不自覺地感到歡喜,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她也不懂為什麼?

  「小姑娘,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一個男人,會出事的。」

  那蘭被她專注灼熱的眼光盯得有些把持不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閱人無數,竟然會抵擋不了一個小姑娘凝視的目光。

  華姬聽得懂他所說的「出事」指的是什麼,她低下頭,耳根微微泛紅、發熱,沒有繼續深想。

  轉過街角,那蘭忽然看見前方一隊捕快正在挨家挨戶搜索。

  他原不是京城人氏,為避免被那些捕快抓住盤查,他隨即俯身在華姬耳畔悄悄說道:「『集賢客棧』就在前面了,你自己往前走,我還有事,不送了。」

  華姬微愕,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公子!」

  那蘭轉過頭,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她一眼。

  華姬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喊住他,情急之下隨口問了句話。「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那蘭,後會有期。」

  他笑了笑,轉身離去,背對著她擺擺手。

  華姬見他迅速轉進巷弄中,消失不見了。

  他在躲人嗎?她狐疑地猜想。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便被她拋開了,因為眼下,她自己有天大的麻煩需要解決。

  ★★★

  「集賢客棧」上房內。

  「崔叔,我如今要怎麼做?」華姬神情有些焦灼地望著崔叔和崔媽。

  「小王爺都死了,你還能做什麼?」一頭灰發的崔叔冷冰冰地說道。

  華姬低眸,咬唇不語。

  「小王爺又不是圓圓殺的,心情不好也別衝著她發脾氣。」一旁的陶媽忍不住插口。

  「大哥,會不會有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故意從中破壞?」黑大漢祈叔擔憂地說道。

  崔叔沉吟著,搖了搖頭。

  「雖然不無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其實並不大。咱們『朱雀堂』存在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被人發現,所以不太可能有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能一夜之間取走十五條人命,此人功夫極高,雖然王府也有損失錢財,但如此乾淨俐落的手法,並不像一般盜賊所為。」祈叔推理著。

  「盜賊沒那麼大的膽量敢洗劫南靜王府的。」崔叔說。

  「那就有可能是韋世傑的仇家幹的。」陶媽冷冷道。「韋世傑傷天害理的事做太多了,仇家很可能買通殺手去殺了他。」

  崔叔歎口氣,臉面難看。

  「怎麼偏就這麼巧,在圓圓嫁進王府第一夜就橫死。那南靜王韋放又只生了韋世傑這麼一個兒子,看來這樁計劃必定要失敗了。」

  華姬定定看著崔叔,心裡一陣緊張。

  計劃失敗,他們打算如何處置她?

  崔媽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看透她的擔憂。

  「現在南靜王府裡剛出事,皇上為了南靜王,絕對會派人嚴密搜查凶手。圓圓,你不該在此時溜出王府的,萬一被懷疑就糟了。」崔媽不安地提醒她。

  「圓圓,你確定沒人跟蹤你?」崔叔盯著她。

  「沒有,我很小心的。我給婢女下了迷藥,讓她睡在我的床上假扮我,而我則假扮成婢女從偏門偷溜出來。守偏門的侍衛只有兩個,一點迷藥就足以應付了。」華姬急忙解釋。

  「不管怎麼樣,小心為上,一有閃失可是不得了的事!」崔媽厲聲說道。

  「是,我知道。」

  她的頭深深低下,聲音怯怯的。

  「圓圓,在找到凶手以前,你得先按兵不動,留在南靜王府裡當新寡的少夫人,要不然你一旦失蹤了,凶手的矛頭就會立刻指向你,萬一到時候抽絲剝繭查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崔叔的臉色十分凝重。

  「所以……我要暫時留在南靜王府裡嗎?」華姬小心問道。

  「你現在也只能先留在南靜王府裡了,因為你已經用明威將軍之女的身分在京城露過臉,又有了南靜王府少夫人的身分,就算想辦法離開南靜王府也暫時不能在京城活動,只能先帶你回『朱雀堂』躲個兩年,兩年後再替你做其他安排。」崔媽接口說。

  不,我不要回朱雀堂躲兩年!華姬在心裡吶喊著。

  「所以你現在只能待在王府裡,好好扮演你的少夫人,絕對不能讓人對你起半點懷疑,否則,小心你的小命!」崔叔冷冷道。

  「是。」華姬握緊了粉拳。

  她掌心浮起的那道細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黑線,便是掌握她小命的關鍵。

  「你先回去吧,等事情平息之後再聽命行事。我和崔媽會先回『朱雀堂』,祈叔和陶媽就留在京裡,王府內若有任何動靜,你都得立刻告訴他們,絕不可自己胡來或是隱匿不報。」

  「是。」

  崔叔的命令讓華姬大大鬆口氣,至少她現在暫時有了個方向,不用擔心會被帶回「朱雀堂」,也不用擔心有立時的性命之憂了。

  比起回到「朱雀堂」那個冰冷無趣的地方,她寧可選擇留在南靜王府裡當一個新寡的少夫人。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47 AM

  第三章

  婢女婉兒捧著早膳進房來,見華姬一身縞素,坐在梳妝台前梳發。

  「少夫人,昨晚睡得還好嗎?」她小聲輕問。

  「還可以,但是總覺得心神不寧,夜裡醒來好幾次。」她輕輕說道。

  其實昨晚從「集賢客棧」回來後,崔叔的命令讓她的心情整個鬆懈下來,反而因此睡得很好,一夜無夢,熟睡到天亮。

  但,畢竟她現在是新寡身分,總得表現出一絲哀傷的反應,才不致令人起疑。

  「少夫人心神不寧嗎?也許是受驚了,那我一會兒去煮些寧神茶給你喝。」婉兒連忙說。

  華姬回過頭望著她,在她嫁入王府,紅蓋頭扯下後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婉兒,她模樣十分清秀,嘴角總是帶著笑,看起來心無城府,讓人覺得可愛可親。她很高興在這個陌生的王府裡,能有婉兒這樣一個可以說話的伴。

  「婉兒,你的眼睛怎麼發青?是不是沒睡好?」華姬細看她一眼。

  「真的嗎?」婉兒摸了摸自己的眼袋,苦著臉說:「可能王府裡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我心裡害怕,所以沒睡好吧。昨晚睡覺睡得迷迷糊糊的,早上醒來也不知道怎麼的,渾身疼得要命。」

  華姬咬著唇忍笑,知道婉兒覺得睡得迷糊是因為被下了迷藥的緣故,而婉兒渾身疼痛則可能是因為把她從自己床上扛回她的房間時,一路上不小心撞了她好幾下吧。

  「那你今天多休息,不用一直在我身邊侍候。」她帶著歉意說道。

  「不行呀,一大早王爺就吩咐下來了,各房女眷午時後全都得到靈堂前跪靈。少夫人,你多吃一點,接下來這些日子會累慘的。」婉兒把她拉到桌前坐下,替她盛好了粥。

  華姬這輩子從未經歷過任何人的葬禮,自己的父母死時,她都不知道要埋葬他們,更無從體會大戶人家的葬禮是何等繁瑣累人。

  「婉兒,你以前是服侍小王爺的嗎?」

  她喝了口粥,邊問。

  「不是,我原是服侍老夫人的,但小王爺硬是跟老夫人要了我過來,說少夫人嫁過來以後需要伶俐的丫頭服侍照料,所以老夫人就放我過來了。」婉兒體貼地替華姬挾菜。

  華姬感到一陣溫暖,婉兒是她離開「朱雀堂」後第一個說這麼多話的外人,她讓她想起了自己在「朱雀堂」裡一起接受調教的姊妹們,因此不自禁地真情流露。

  「婉兒,你真好。」華姬真心地望著她笑。「還好有你陪著,要不然我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孤零零的,不知道怎麼辦。」

  婉兒當了一輩子的婢女,從小就挨打受氣,每天得看人臉色過日子,她的體貼和溫柔的微笑不過是下人對主子的習慣態度罷了,對哪一個主子都是一樣的,並沒有存在幾分真心,沒想到她竟會遇到一個這麼容易就對下人敞開心房的主子。看著少夫人那雙美麗清亮的瞳眸,讓她動了惻隱之心。

  「少夫人這麼年輕就……如果……如果小王爺沒有死得那麼早,如果少夫人能有身孕,那麼這輩子也許就不會孤零零的了。至少,你能有一個血肉至親,就算沒有夫君的愛,你還能有一個真心愛你的孩子,如此起碼你這輩子能有個依靠,可是如今……」

  婉兒低低歎息,雖然她沒有把話說白,但華姬已經感受到了她眼中的同情和悲憫。

  沒能受孕,無法生下子嗣,對華姬來說當然是一樁失敗的計劃,但同樣一件事,從婉兒口裡說出來,和從崔叔口裡說出來的感覺,聽她在耳裡竟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崔叔為的是「朱雀堂」,而婉兒為的是她。

  一個血肉至親,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婉兒的話敲進她心底最軟的地方。

  從十歲以後,她就沒有親人了,而「朱雀堂」裡人人感情淡漠,沒有人是真心愛她的,當然,她也沒有真心愛過任何人。

  但是,如果她生了一個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身上流著她的血,是她真正的血肉至親,那麼她的孩子會愛她,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她也會深深地愛著她的孩子。

  她想像著懷中緊抱著孩子溫暖軟綿的小身體,想像著她把孩子高舉起來,然後聽見孩子發出無憂無慮的笑聲。

  她可以不必在乎孩子能不能承襲爵位,也不必在乎「朱雀堂」有何陰謀,她可以把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拋到一旁,只有這份愛很無私、很簡單。

  但是,想這些都已枉然。她名分上的丈夫韋世傑已經死了,她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可以受孕了。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吧。」她苦澀地一笑。

  婉兒細細端詳著華姬絕艷的容顏,這麼美的女子,一朵初綻的鮮花,難道就這樣被鎖在王府裡孤單凋零嗎?

  「少夫人,你和小王爺連洞房都沒有過,你還年輕,應該想辦法改嫁才對。」婉兒深深注視著她,認真地說道。

  華姬微愕。她所接受的命令裡,並沒有「改嫁」這一樣。

  「我不可能改嫁的,不可能。」她搖頭苦笑。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少夫人真想守一輩子寡嗎?」婉兒不知內情,自顧自地說道。「少夫人只是和小王爺拜過堂,沒有洞房都還不算是小王爺的人,或許老王爺會同意少夫人改嫁的。」

  「我不會改嫁,也不可能改嫁。」

  即使她想,「朱雀堂」也不會同意。

  「少夫人是不是因為娘家沒人,害怕無人替你作主?」婉兒猜測著。

  華姬的唇角淡淡牽了一下。婉兒倒是猜對了一點,她娘家沒人。

  雖然她此時的身分是「明威將軍遺孤」,是個父母雙亡的角色,但真正的自己也確實和扮演的角色一樣,都沒有了親人。

  「少夫人倒是不用多慮,王爺和老夫人會替少夫人作主的。」婉兒接著說。

  「我現在才是新喪,不好談論這個問題。」

  在一個沒有結果的問題上討論是沒有意義的,她淡淡用了這個理由避開「改嫁」的話題。

  婉兒不能理解她的堅持,她苦澀的神情也讓她看不明白。

  ★★★

  午後,華姬一身縞素來到靈堂前,與王府眾女眷在堂前跪靈。

  這是華姬頭一回出現在眾人面前,素白帶孝的長袍並沒有令她絕艷的美貌失色,反而更添一股清麗典雅的氣質,本來正在哀痛哭嚎的眾人,目光一下子都被她吸引,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

  華姬被安排跪在未亡人的位置上,她看見頭髮花白的老夫人和老王爺悲痛哀傷地流著淚。

  她把頭埋得很低,用白手絹輕掩住半張臉。她知道靈堂前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就算哭不出來,也必須裝出很傷心的樣子。

  「等一下!把少夫人攙起來。」南靜王韋放忽然對婉兒吩咐。

  婉兒急忙把華姬扶起來。

  華姬迷惑地望著老王爺。

  「華姬,你是明威將軍遺孤,你父親明威將軍一生征戰沙場,最後戰死在異鄉,一直是朝廷欽佩敬重的大英雄,當初世傑說要娶你時,我心中是千萬個同意,心想兩家若能結親,也總算皇室沒有虧待忠良之後了。但是,沒想到世傑卻突然……」

  南靜王說到此,不禁哽咽,老淚縱橫。

  華姬怔然望著這個頭髮花白、悲痛不已的老王爺,雖然他把兒子縱容得無法無天,但這一份父親對兒子的溺愛,卻讓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她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不可能有人像這樣為自己的死而悲痛吧?

  老王爺慢慢止了淚,繼續說道:「華姬,你和世傑只拜了堂,未曾洞房,你仍是清白之身,你應該有大好人生,我南靜王府不能耽誤了你。你和世傑的婚禮就當沒有發生過吧,我會奏請皇上讓你另謀良配改嫁,你無須替世傑守寡帶孝。婉兒,替少夫人除去孝服,送她回房,不用跪守靈堂了。」

  華姬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頓時傻在當場。

  不,不可以!

  如果南靜王奏請皇上將她改嫁,那「朱雀堂」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她知道自己只可以接受「朱雀堂」的安排,而不能接受皇上的安排,否則她會沒命,因為她的命在「朱雀堂」的手裡!

  而且,就算「朱雀堂」有辦法帶走她,也只會將她又帶回去「朱雀堂」,崔媽說她已在京城露過臉,不能再在京城活動了,得回去「朱雀堂」躲個兩年才能出來。

  回「朱雀堂」躲兩年?

  不!她不要再回「朱雀堂」了!

  她好不容易出來了,她不要再回去!

  「王爺,我、我……」

  她慌亂失措,努力找著可以留下來的理由。

  「你怎麼了?」老王爺溫和地問。

  「我、我……」她昏亂的腦中急速想著任何可以讓她留下的理由,突然一念閃過,她急切地喊出口——

  「我是小王爺的人,我已經是小王爺的人了!」

  說完,她的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緊張得快要窒息。

  「什麼?你說什麼?」

  老王爺愕然,身旁的老夫人也吃驚得站了起來。

  靈堂前頓時響起了竊語私私聲。

  華姬努力平穩呼息,希望別讓人看出她說謊。

  「你和世傑不是還沒洞房嗎?」老王爺輕聲問道。

  「之前……已經見過兩次面了。」

  華姬垂下眼睫,細聲回答。

  兩次的碰面都只有韋世傑和他的手下在場,如今已死無對證,不會有人知道事實真相。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老夫人問得刻意。

  「半個月前。」她答得小心翼翼。

  「半個月前……」老夫人沉吟著。「所以現在尚不知有否受孕了。」

  華姬不敢接腔,但她知道老夫人已經相信她了。

  「世傑會不會留下遺腹子?!」老王爺的臉上忽然有了喜色。「婉兒,扶少夫人坐下,別跪著了,說不定小王爺留下了遺腹子呀!」

  靈堂前隱隱起了騷動,家眷們都知道小王爺是沒有道德操守的,所以華姬所說的話很容易便取信於他們。

  華姬暗暗鬆了口氣。老王爺盼望的遺腹子絕對是不可能有的,但她總算可以以少夫人的身分留下來了。

  她在未亡人的位置上坐下,很萬幸自己度過了這一關。

  前來拜靈的人很多,拈香行禮後,眾家眷便跪拜還禮。

  在眾女眷哀痛的哭泣聲中,華姬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始終注視著她。

  她有些緊張,忍不住悄悄抬眸望過去,驀然間愕住。

  一直看著她的人是一個年輕女眷,而她認識對方!

  那個年輕女眷竟是兩年前突然間離開「朱雀堂」的雁雁姊!她沒想到雁雁竟然也會在南靜王府裡!

  華姬愣愣地呆望著她,有好多好多的疑惑想要問。

  雁雁以眼色示意她別聲張,然後低下頭不再看她。

  見到熟人的欣喜讓華姬的心怦怦直跳,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朱雀堂」的姊妹。

  難道她也是被安排嫁進南靜王府的?她一直都住在這裡嗎?她心裡有太多的疑問,急著想抓住雁雁問個清楚。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眾家眷紛紛離開靈堂前,到偏廳用晚膳。

  雁雁悄悄從華姬身後走過,輕輕說了句話——

  「廳旁大樹。」

  之後,雁雁便走開了。

  華姬明白她的意思,隨便吃了些東西後,便趁無人留意時,起身走到正廳旁的大樹下等候。

  不多久,雁雁走了過來,急匆匆地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到更陰暗隱蔽處。

  「圓圓,我沒想到是你來!」雁雁的神情看似平靜,但聲調裡仍聽得出見到她的歡喜雀躍。

  ★★★

  「雁雁姊,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華姬比她激動一點,開心地緊握住她的手。「你離開『朱雀堂』以後,就是來到這裡嗎?」

  「是啊,我現在叫雪姬,是老王爺的妾室。」雁雁淡然地笑道。

  華姬驚訝地抽口氣。「你被安排當老王爺的妾室?!」

  「嗯,不過這兩年來我都沒有替老王爺生下一兒半女,所以崔叔他們就又安排把你嫁給小王爺了。」她的聲音更低了許多。「其實不管我有沒有生兒子,他們都還是會安排你嫁給小王爺,所以一樣的。」

  「雁雁姊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安排我們嗎?」這些不能問崔叔他們的疑問,她只能希冀從雁雁這裡得到解答。

  「我不知道。」雁雁無奈地搖頭。「剛剛看到你之後,才證實了我心裡一直以來的猜測,我猜所有『朱雀堂』的姊妹們,都是像我們這樣被安排,只是我們彼此沒辦法知道每個人嫁到了哪裡?也沒辦法知道崔叔他們這麼安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目的……」華姬無力地笑笑。「目的好像都是要我們生孩子吧。」

  「沒錯啊!」雁雁苦笑。「你現在怎麼辦?小王爺死了,崔叔他們有什麼其他的計劃嗎?」

  「小王爺是被暗殺而死的,所以崔叔他們為了不想讓我受到懷疑,怕節外生枝,就要我暫時待在王府裡繼續扮演少奶奶。」

  「這樣也好,我們兩個可以作伴。」雁雁朝她眨眼一笑。「說不定你真的能生出一個遺腹子,這樣也許我們兩個都不用離開這裡了。」

  「雁雁姊……」她左右望了望後,悄聲說:「其實,我剛剛說的不是真話,小王爺沒碰過我,我還是完璧之身。」

  雁雁驚訝地張大了口,但畢竟她也是從「朱雀堂」出來的,所以仔細一想就瞭解華姬為何撒那個謊了。

  「你不想回『朱雀堂』對不對?」她很明白。

  華姬點點頭,把手掌翻給她看。「我還怕死。我若被改嫁掉,一定會死。」

  雁雁輕輕撫摸著她的手心,雖然天色昏暗,什麼都看不清,但她很清楚在華姬的手心上有道細細的黑線,因為她自己也有一道一模一樣的。

  這道黑線是「朱雀堂」為了控制她們而下的死咒,一年餵食一次解藥,若不給解藥便會七孔流血而死,這道黑線就像是她們的命脈。

  「雁雁姊,你在南靜王府這兩年可好?」

  「很好。」她點點頭。「雖然沒受孕,但崔叔沒說什麼,只是常常要我跟老王爺探問一些朝廷裡的事,反正可以交代得過去就行了。」

  「那老王爺待你好嗎?」

  「很好,老王爺待我非常好。」她笑著點頭。「實話跟你說,老王爺年紀大了,根本生不出孩子了,不過他很疼我,什麼都寵著我。你知道嗎?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疼過我,所以我在這裡過得很開心。

  「我願意一直陪著王爺,尤其他現在這麼老了,我也不忍心離開他。現在崔叔若要把我帶回『朱雀堂』,我也是死都不回去了。」

  看到雁雁那麼心滿意足的模樣,華姬忍不住羨慕地歎口氣。

  「要是我也能像你過得這麼自在快樂就好了,可惜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崔叔他們什麼時候會忽然間就把我帶走,我也好希望能有個人這樣疼我……」她的聲音愈來愈低,輕得快要聽不見了。

  雁雁懂得她的心情,她們都是同一種人,所以對她的憐惜更深。

  「圓圓,你要不要將計就計,真的生一個遺腹子出來?這麼一來你就可以永遠留在這裡了。」

  雁雁在替她想辦法,但這個方法聽起來頗為荒謬。

  「我不可能憑空生個孩子出來呀!」華姬忍不住笑出聲。

  雁雁也笑了。「是沒錯,生孩子這種事得要有個男人才有辦法讓你懷孕。」

  華姬怔怔地發呆,玩味著雁雁說的話。

  「不過這也很難。」雁雁立即推翻自己所說的辦法。「即使有個男人肯讓你懷孕,他也不可能不要你或是不要孩子,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別人家,萬一執意要娶你為妻的話,那會更加麻煩。」

  莫名地,華姬忽然想起了那蘭。

  「雁雁姊,我認識一個男人,他說娶妻成家是傻事,說那種人生很乏味,還說什麼寧可自己一個人逍遙自在地過日子,也不要弄個嘮叨的妻子還有吵鬧的兒女在自己身邊綁手綁腳,他還說什麼他一個人飽,全家就都飽了。」她的雙眸漸漸亮起來。「雁雁姊,如果是這種男人讓我懷孕,會不會比較沒有麻煩?」

  雁雁聽得目瞪口呆,慢慢地,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圓圓,他叫什麼名字?」

  「叫那蘭。」

  「你找得到那個男人嗎?」

  「不知道。」她茫然地搖搖頭。「上次我去找崔叔時,在一個『飛鳳坊』前面遇見過他。」

  雁雁拍手一笑。

  「好,咱們就去找他!」

  ★★★

  那蘭從賭坊走出來,活動了一下全身酸痛的筋骨,心裡暗咒著,賭錢還真累人,昏天黑地地廝殺了一個晝夜,才贏到五十兩,真不是人幹的。

  不過也幸好他先當了姊姊送給他的一枚玉戒,拿到五兩銀子的賭本,才有辦法贏到這些錢當盤纏,要不然等陸捕頭有空理他時,他早就餓掛了。

  回到當舖前,他拿出五兩銀子贖當,不料當舖掌櫃一開口就要六兩。

  此時的那蘭又餓又累,擱在桌面的拳頭喀啦作響,滿腹火氣驟然爆發。

  「才當一天你就多收我一兩,你是土匪啊!」他怒拳一捶,桌面立刻被他捶破一個大洞。

  當舖掌櫃瞠目結舌地看著被震破的桌面,連忙用顫抖的雙手將玉戒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這位公子,請恕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的玉戒在這兒,給您奉上了。」

  「奇怪,就有你們這種欺善怕惡的人!」那蘭氣呼呼地抓過玉戒,用皮繩穿回去,戴回頸上。

  「這一兩給你換張新桌子!」

  然後,那蘭丟下六兩銀子,轉身就走。

  當舖掌櫃盯著桌面那個破洞,雙手還在抖抖抖。他不敢想像,萬一那一拳若捶在他的腦袋上,是不是會立刻腦袋開花?

  那蘭走出當舖後,把錢袋塞進腰間,準備找間客棧好好大吃一頓,然後再狠狠睡上一覺。

  一路走著,看到成衣肆,他便走進去買了套乾淨的衣服換上,再把舊衣服扔掉,接著走到一間掛著「澡堂」簾招的客棧前轉身進去,拿出五兩銀子往櫃台上一放。

  「我要先洗個澡,然後還要一桌酒菜,另外還要一間乾淨的上房,五兩銀子夠嗎?」

  「夠夠,這樣已經太多了!」跑堂的伙計連忙說道。

  「沒關係,多的賞你。」

  他直接走進澡堂,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走出來,看到酒菜已經備好,他坐下來大吃大喝,一個人自斟自飲,看見身旁酒客三五好友成群,忽然覺得此時身邊若有個人可以陪他喝酒多好。

  但這個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吃飽喝足後,起身走上二樓上房,進屋後把自己拋上床。

  「好舒服,終於躺下了!」

  他抱著棉被,找了個最舒服的睡姿,正準備進入夢鄉時,門板忽然輕輕響了兩下。

  「我不用茶水,什麼都不用,我沒起床前都不准再來吵我!」他以為是跑堂伙計,煩得大喊。

  「那蘭公子,請開開門。」

  一聽見這個柔美甜潤的嗓音,那蘭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衝到門前把門打開。

  「真的是你!」

  那蘭錯愕地看著那日在「飛鳳坊」前遇見的迷路少女。

  「可以請我進去坐坐嗎?」華姬衝著他甜甜一笑。

  「你來找我做什麼?」那蘭戒備地盯著她看,只覺得這個少女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幫忙。」

  這是實話,所以華姬的聲音是真誠的。

  那蘭不習慣拒絕女人,何況還是她這麼貌美的少女。

  「請進。」

  他挪步,讓她走進屋。

  華姬低著頭,在桌旁坐下,靜靜地望著他。

  「你知不知道單獨跟一個陌生男子在一個房間裡是很危險的?」

  他是可以控制自己不隨便亂髮情,但是被這麼美的女子用那雙柔美迷濛的眼睛凝望著時,他有多少自製力就變得很難說了。

  「你不是壞人啊!」她輕笑。

  「我相信你爹娘一定沒好好告訴過你,男人到底有多壞。」他歎口氣,不可思議她的眼眸怎會如此純淨清澈。

  華姬搖搖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說有件事要我幫忙,是什麼事?不會又找不到路了吧?」他調侃著。

  華姬又搖頭。「我想跟你借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他奇怪地反問。

  「你看。」她朝他伸出手。

  那蘭看見她雪白的掌心中有一點殷紅。

  「那是什麼?」

  他湊過去,好奇地細看,忽覺一陣甜香撲鼻,接著,那點殷紅好似粉末般,一點一點消失不見了。

  他警覺心大起,往後退開一大步。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愕然瞪著她看。

  「是一點點的催情迷藥,只是一點點而已,你不會太難受的。」華姬羞澀地向他保證。

  「催情迷藥?!」那蘭此生從未如此驚愕過。

  他居然被一個身量嬌小得不及他肩頭、而且看起來還手無縛雞之力的貌美少女給下了迷藥?!

  他那蘭可是官府衙門和各大幫會、鏢局都想爭取網羅的武功高手耶,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他的顏面肯定掃地了!

  「這種東西不能亂玩的你知道嗎?」

  糟了,他開始覺得身體發熱了。

  「對不起,給你下迷藥是因為我不想因為要抵抗你而分心。」她說得很真誠、很認真。

  「你想跟我上床?!」那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麼?

  華姬點頭,臉蛋微微泛紅,神情也多了幾分嬌羞。

  她那甜美羞澀的模樣讓那蘭幾乎克制不住。

  華姬慢慢走向他,抬起手輕輕貼在他的胸膛上。

  那蘭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歎息似的申吟,體內的慾火開始竄燒,而他的身體卻動彈不得。

  「放心,你會很舒服的。」她雖然感到害羞,但還是將柔軟的嬌軀輕輕貼向他熾熱勃發的身體。

  「我不怕自己不舒服,我是怕你受不住。」那蘭痛苦地仰起頭,意念已被慾望控制了。

  華姬茫然地瞅著他。

  「你不知道……」那蘭低眸,饑渴地覬覦著她嫣紅的雙唇,極度魅惑地一笑。「在我身上下藥,會讓你的下場很慘、很慘……」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50 AM

  第四章

  「啊——」

  撕裂般的痛楚讓華姬渾身不住地顫抖,她弓起身子,拚命咬住嘴唇,才讓她沒有因劇痛而尖叫出聲。

  那蘭以為這個懂得下催情迷藥的少女不可能是什麼清白人家的女兒,大膽豪放的行徑更讓他誤以為她在男女關繫上頗有經驗,沒想到她竟然會是未經人事的處子!

  當他強硬有力、毫不溫柔地貫穿那象徵清白的薄膜時,他驚愕得咬緊牙關,深深埋在她因痛楚而顫慄的稚嫩中,不敢亂動。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咬牙忍住迫切需求,不可思議地大吼。

  「對不起……」她的身子顫抖得像風中枝葉。

  在離開「朱雀堂」前,陶媽曾用過三天的時間教會她男女之事,甚至要如何取悅男人都細細地教導過。

  但是,陶媽口中所述的男人身體,和她親眼所見實在差距太大;而且陶媽口中的男人是靜的,眼前的那蘭卻是動的;陶媽形容破身的痛楚,更沒有她自己親身經歷這麼可怕。

  「你幹麼跟我對不起!」

  那蘭全身緊繃,雙手緊握,咬著牙拚命喘氣。

  「你我才見過一面,你竟然就把寶貴的清白給了我,你瘋了嗎?迷戀我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用這種手法把我弄上床的就只有你了!我不過幫你領一回路,你犯得著用獻身來謝我嗎?」

  他從來沒有碰過處子,也發誓絕對不碰良家閨女,可是現在所有的戒律都失守了,催情迷藥如蝕人妖獸般吞噬掉他的理智,控制住他身心的慾火。

  但是盡管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著痛快發洩體內狂野的熱潮,顧慮到她初經人事,他還是用了最大的忍耐力,努力將在她體內衝刺的強烈慾望壓下,讓她的疼痛減到最低。

  他不動,她便不痛。

  但華姬知道,要完成這個儀式,不是只有這樣就結束了。

  她要得到他身上最寶貴的東西才行。

  「我的清白並不重要,你實在用不著害怕。」她咬牙忍痛,抬起雙腿跨上他的腰,鼓勵他繼續。

  他重重抽口氣,咬牙強忍那陣戰慄。

  「我害怕個鬼啊!」

  因為強忍著焚身慾火,他全身都被逼出了汗水。

  他向來是個慾火狂妄的男人,風流名聲早在他十八歲那年就在青樓妓館裡傳揚開了,他沾過的名妓花魁沒有不敗在他的天賦異稟之下。

  不用催情藥尚且如此,一旦用了,只會更將他化身為不知理性為何物的狂猛欲獸!

  「你在下迷藥之前,都不先看清楚對像是誰嗎?」那蘭粗重的喘息說明了他此刻正忍得有多麼痛苦。

  華姬確實沒料到迷藥用在他身上的反應會和想像中不一樣,這個催情迷藥可以讓人無法動彈也無力反抗,只需要有人消除他的慾火便成。

  但是,那蘭雄健的肉體卻仍有力量壓制她,他的眼神就像捕捉到獵物的黑豹般凌厲,狂鷙的慾望清楚明白地充斥在他眼底。

  「我以為這是安全可靠的方法。」

  此刻的她分不清體內被塞滿的感覺到底是痛楚還是快意,她只希望他盡快結束這一切,於是便用陶媽教導她的方式,用她柔軟的小手輕輕撫摸起他的胸膛。

  那蘭全身泛起戰慄,強烈的慾火在他身體裡快速流竄,讓他全身的血液為之沸騰,他紊亂的喘息越來越粗重,胸膛的起伏越來越激烈。

  「這可是你的選擇,你不要事後哭哭啼啼跟我說後悔!」

  他更加深入她,緩緩展開了古老的節奏,他的慾火燒得又狂又烈,在她身上暢快馳騁著。

  在他狂野的衝擊下,華姬疼痛得彷彿被火灼燒一般,她攀緊他的肩背,咬得嘴唇快要出血。

  在那蘭體內不斷累積堆疊的情慾即將崩潰,他低吼出淋漓盡致的快感,全身震顫,緊接著就在她體內爆發開來。

  當他閉眼發出低啞嘶吼的同時,她甜膩的申吟也跟著逸出喉中。

  華姬感覺到自己瘋狂的心跳,她呼息紊亂,神思恍惚,細小的汗珠佈滿她全身滑膩的肌膚。

  兩人身上的汗水交融,緊緊相貼的身子濕濡黏膩,溫熱的喘息也親密交纏。

  已經結束了嗎?

  她全身無力,輕如綿絮,小手緊貼著那蘭堅實火熱、汗水淋漓的身軀,不知是想將他推開抑或是將他摟近。

  「你還好嗎?」

  那蘭緩緩抬起上身,凝視著她水光晶瑩的杏眸。

  她的臉色潮紅,氣息輕淺急促,渾身上下散發出動情的氣味。

  「還好,謝謝你。」

  她忽然意識到此刻兩人之間的交疊有多親密,連忙鬆開環抱他的手臂,想從他身下抽身。

  那蘭仍在她體內,他雙臂抱緊她,不讓她動彈。雖然發洩過了,可是他的慾火並未消散。

  華姬神情迷離地望著他,就她所知,儀式應該結束了,但那蘭的慾望卻為何沒有消退的跡象?

  「你叫什麼名字?」

  他凝視的眸光溫柔深沉得令她心悸。

  「我該走了。」她當然不能告訴他她的名字。

  「不說是走不了的。」

  那蘭箝住她的腰,不讓她動。

  他從來不在乎一個女人的名字,但是她不同,他要清楚知道她是誰?還有為何獻身給他?

  不弄清楚,他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好吧,我的名字叫圓圓。」

  除了「朱雀堂」的人,那蘭是第一個知道這個名字的外人,但這並沒有關係,因為京城裡不會有人知道她叫圓圓,只會知道她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

  「你姓什麼?」

  他俯看她,以低沉緊繃的嗓音問道。

  華姬搖搖頭。

  「我不用你負責,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跟你要的,所以你不用問了。」她無比認真地說。

  不用負責?什麼都不要?她明明是處子,卻不像尋常的良家閨女那樣視清白如命,而且好像並不留戀他……他的胸口忽然感到一陣氣悶。

  「我剛剛說過了,這是你的選擇,既然發生了,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但是我不可能不要一個理由好說服我,你為何會做這樣的選擇?」

  他熾熱的慾望仍被她的緊窒柔軟包圍著,迷藥殘存的藥效仍在影響著他,他必須在另一波慾望升起前盡快問個清楚。

  華姬被問得想逃,仍與他親密交纏的充實感也一直令她分心。

  「我選擇你沒什麼理由,只是因為你的條件很好……你還好心幫過我,你不會煩人……你也討人喜歡……你還……」她想不到理由了。為什麼他不倒頭就睡,偏要一直纏問個不休呢?

  「理由是……你喜歡我?」他直接精簡成這一句。

  華姬微怔,臉龐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紅暈。

  「你這麼喜歡我?喜歡到要我成為你第一個男人?那麼多喜歡我的女人中,你的行為倒是最直接大膽的。」

  他微微一笑,本來性感的嗓音也更喑啞了幾分。

  那蘭的笑容一向迷人,華姬看了也不禁心跳加快,而剛才的歡愛讓他身上的麝香氣味更加濃郁,這氣息對她而言如同一種特殊的迷藥,令她渾身發熱,莫名地在她體內深處蕩漾出一股對他的渴望。

  「所以,你願意放我走了?」

  她害怕對他產生渴望,急著想脫身。

  「不,剛剛只是前戲,現在才要開始。」

  女人的神情和反應代表著什麼樣的情緒都逃不過那蘭的眼睛,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住她的紅潤櫻唇。

  雖然獵艷無數,但那蘭卻從來沒有吻過任何一個女人,而她,是第一個被他吻的女人。

  他溫柔地用唇含住她紅潤的唇瓣,輕輕吸吮著,舌尖更靈巧地探進她絲滑溫熱的紅唇內,肆意品嚐她的甜美。

  比起方才激狂的歡愛,這個吻更令華姬感到昏眩。

  她輕輕閉起迷濛氤氳的眸子,感覺那蘭用舌尖舔畫著她的唇瓣,與她的舌尖糾纏廝磨。

  他的雙手在她軟馥細滑的身軀上愛撫著,唇舌在她雪白的肌膚上一路吮吻出點點櫻紅,極盡挑情引誘之能事,溫柔得彷彿在補償她剛才所受的痛楚。

  初經人事的華姬哪裡禁得起他熟練的逗弄?

  她控制不了渾身酸軟無力的顫抖,雖然羞怯不已,但也忍不住發出甜美誘人的輕吟。

  看著抗拒不了他撫弄的美人兒,那蘭眼底的欲焰又徹底燃起。

  「告訴我,你住在什麼地方?」

  他的眸色轉沈,聲音中佈滿濃烈的情慾。

  華姬只覺身子溫熱軟綿,四肢百骸彷如要化掉了一般。

  「我住……」

  她的杏眸蕩漾著動情的波光,思緒迷離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俊美容顏。

  「我住城北。」

  殘存的些許理智,讓她想起不能對他說實話。

  「姓什麼?」

  他在她唇間低語,嗓音因慾念而更形低沉沙啞。

  「姓……崔。」

  她隨口答,旋即微仰起臉吻住他,希望他可以不要再問了。

  他的喉間發出了低沉的申吟,全身肌肉賁起,欲獸出柙,旋即掀起另一波驚心動魄的歡愛……

  ★★★

  良久,一次又一次交疊而來的歡愉,漸漸超出了華姬所能承受的。

  昏亂迷離間,她隱約感覺到那蘭已在她體內爆發過幾次,可是他竟然還能精神奕奕,毫無疲態,仍不斷在她身上激狂的律動,盡情享受她的緊窒和甜美。

  這是華姬初次經驗,她如何受得住他愈來愈狂野的熱烈交纏?

  「不要了……不要再來了……」

  現在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敏感,他每一次強而有力的進襲都讓她全身顫慄不已,她再也承受不了持續席捲而來的快感,整個人就要崩潰了。

  那蘭明知她初經人事,但肉體的需要又強烈得不得不宣洩,迷藥的效力未褪,讓他想停也停不下來。

  「沒有催情藥,或許你都受不住了。我已經說過,在我身上下藥,你的下場會很慘、很慘……」

  他將臉埋在她雪白的頸間,任由一聲聲的低吟從口中逸出。

  華姬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你……你不要再……」

  她勉強擠出一點聲音後,就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來。

  「別哭,再忍一忍……」

  她的低泣聲消失在他唇間,他火熱的舌鑽進她濕熱的口裡,溫柔地吮吻她。

  就在他狂野嘶叫出快意的瞬間,隱約嗅到一陣淡淡的奇異香氣,他迷惑了一瞬,猛然間醒悟——

  迷藥!

  在他震驚起身時,眼前頓時一黑,意識全失了……

  「雁雁姊,你給那蘭下的迷藥太重了啦,你會讓他昏睡很久的。」

  回到南靜王府,華姬立即悄悄把房門掩上,帶著些許埋怨地對雁雁說道。

  「沒辦法呀,我在樓下等得太久了,眼看天都要黑了,實在不能再拖下去,所以只好上樓看個究竟,沒想到會聽見你的哭聲,我以為出了什麼事,所以才從門縫裡放迷藥救你出來呀,怎麼會知道……」雁雁掩口輕笑,一面幫她把黑色斗篷脫下。

  華姬輕輕歎口氣。

  「不過也只有這樣可以讓我脫身,否則他一直追問我是誰,也一直不肯放我走,到最後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才忍不住哭起來。」她現在渾身酸痛,腿心更有如火燒般灼熱。

  「你用的量不是只有一點點嗎?」雁雁幫著她換衣衫。

  「是只有一點點啊,可是他就……不知道怎麼回事,沒完沒了。」想到那蘭在她身上施展的那些親密又放浪的舉止,她不自覺地紅了臉。

  「沒完沒了?」雁雁好奇地瞅著她,小聲問道:「是怎麼個沒完沒了法?他有過幾次?兩次?三次?」

  華姬不停搖頭,直到雁雁數到五,她才紅著臉點點頭。

  「我的天哪……」雁雁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是迷藥的關係吧?雁雁姊,我們是不是會害了他?他的身體會不會受不了?」華姬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應該不會吧?」

  雁雁沒有親身體驗過像那蘭那樣雄健的男人,也不確定那蘭的勇猛是否是迷藥的功效?

  當她在卸下華姬身上最後一件貼身小衣時,不經意看見滿佈在她頸肩和胸前的吻痕,驚訝得目瞪口呆。

  「看來可能是不能在年輕男子身上下這種催情迷藥,這簡直太嚇人了……」雁雁還是初次看見這種激情之下的吻痕,整個人傻住。

  「這可怎麼辦?萬一婉兒服侍我沐浴時看見這些就糟了!」她焦急地撫著身上那一點一點的殷紅。

  「傻瓜,沐什麼浴啊?你現在就到床上躺著別動,千萬不可沐浴!」她急忙幫著她換好乾淨衣裳,然後拉著她到床上躺下。

  「為什麼?」

  華姬被動地躺上床,不解地問道。

  「聽說這樣比較容易受孕。」這些經驗都是她從府裡女眷那兒聽來的。「准不准我是不知道,不過試試總沒錯。」

  「如果可以成功就好了……」華姬喃喃地低語。

  「你說上回癸水結束是在十天前,所以時間上算來是極有可能受孕的,何況那蘭還是個年輕男人,成功的機會應該是很高,而且他不是還一口氣有了五次?」雁雁張開手掌比了比,然後低聲輕笑起來。

  「別笑了!」華姬的臉嫣紅得像朵櫻花。「他一直追問我的身分,而我一直騙他,現在心裡覺得很難受。」

  「你沒傻傻告訴他吧?」雁雁略帶緊張地問道。

  「當然沒有,我騙了他,我說我姓崔,住在城北。」不知道為什麼,她其實很想告訴他真話,很想。

  「那你就不用擔心了,反正他找不到你。」雁雁鬆了口氣。

  華姬忽然覺得心情有點沉重起來。

  「圓圓,你可別對他動了感情喔!」雁雁看著她有些失神恍惚的表情,不禁擔憂地提醒她。

  「我明白。」

  她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不該愛的人不能去愛。

  「他應該不會對你動感情吧?」雁雁輕輕替她拉好了被子。

  「應該不會。」她幽幽歎口氣。「他好像有很多女人喜歡,而且他……好像也有過很多的女人。」她努力平靜自己的心。

  「這樣不是正好?當初你選了他,不就是看上他不會對你糾纏不休嗎?」

  雁雁看得出她的心情有了波動,忍不住提醒她。

  「圓圓,對一個佔有你初夜的男人,你對他必然會有不同的特殊感情,可是你最好慢慢淡忘掉比較好,否則你的痛苦會跟著來,煩惱也會跟著來了。」

  「我懂。」她淡淡苦笑。「我的目的只是要一個孩子而已,至於那蘭,我不會有什麼想法的。今日過後,他就是和我不相干的人了。」她閉上眼,忽然感到筋疲力竭,而這種孤絕感卻無人可以瞭解。

  「萬一你沒有成功受孕呢?要不要再找那蘭試幾次?」雁雁知道這種事可不是一試就中那麼神准的。

  「咱們這回找他就很累人了,一連找了兩天,又不知道他家住在哪裡,要不是無意間看見他從賭坊出來,還沒辦法找到他呢!你說再找他試幾次?只怕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了。

  「而且,我覺得那蘭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好騙,逗弄他、欺騙他一次可以,但要再來第二次,我就完全沒有把握了。」

  那蘭給她的感覺就像一頭慵懶的黑豹,而她則像一隻小狐狸,她可以僥倖從他的利爪下逃過第一回合的交手,但是第二回合可就不會這麼好運了。

  「好吧,也只好如此了。說不定老天爺特別眷顧你,真的送給你一個孩子呢!」雁雁笑著安慰。

  「雁雁姊,崔叔他們要是知道我擅自做出這種事的話,會怎麼樣?」她有些心慌慌的,害怕崔叔不會饒了她。

  「我也不知道。」雁雁低頭沉吟著。「崔叔給你的命令是『生下子嗣,繼承南靜王的爵位』,其實嚴格說來,你也不算違抗命令,反正只要最後的結果和目的達到不就行了嗎?不用自己嚇自己了。」

  華姬點點頭,抿嘴微笑。

  「你好好休息,我不能離開太久,怕老王爺問起我,我得走了。」雁雁方起身,就看見婉兒捧著一壺熱茶走了進來。

  「姨奶奶?!」

  婉兒看見雁雁出現在房裡,神情異常驚訝。

  雁雁若無其事地往外走,一邊淡然地說道:「今兒下午,我怕少夫人太悶了,所以帶她到後花園走走,說一會兒話,沒想到少夫人大概吹到了冷風而頭疼起來,我親自把她送回來了。你小心照看著,明日要是頭還疼,就讓人請大夫來診診脈。」她輕輕鬆鬆地就幫華姬做好了一番解釋。

  「是。」婉兒呆怔地看著她們兩個人。

  「少夫人請好好歇息,明日我再來看你。」雁雁優雅帶笑地走了出去。

  婉兒放下了熱茶壺,連忙來到床畔,直視著華姬。

  「少夫人,你出去怎麼沒吩咐一聲,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呢!」

  「姨奶奶好意過來邀我出去走走,透透氣,你人剛好不在,所以就沒跟你說了。」

  她順著雁雁編的謊說,一邊將被子往身上密密地蓋緊。

  「可是……姨奶奶的貼身婢女鈴兒也找不到她,後花園我們都找過了,可都沒找到你們。」婉兒滿眼睏惑。

  「真的嗎?」華姬笑得不慌不忙,心中卻忐忑得緊。「我和姨奶奶一直在後花園裡東走走、西逛逛,你們怎會找不到呢?」

  婉兒心中的疑惑仍然沒有打消。

  「少夫人現在頭還疼嗎?」

  她趨前關心,一面伸出手輕觸她的前額。

  「嗯,還很疼,不過沒事,我常風一吹就頭疼,老毛病了,睡一睡就好。」她輕輕拂開婉兒的手。

  「少夫人,要不要替你擦擦身子,換好了衣裳再睡?」婉兒俯身問道。

  「不用了,我已經換過了,你先出去吧,現在不用你伺候。」她只想趕快支開婉兒,免得不小心被她看見自己身上的秘密。

  婉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遲疑了一會兒後,慢慢直起身子。

  「少夫人先睡吧,我明日一早還是請大夫來好了,這種老毛病不治好也是挺麻煩的。」

  婉兒解下了床帳,慢條斯理地走出去。

  華姬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然後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這才鬆懈下來。

  她慢慢躺平了身子,感到雙腿及腰身都異常酸痛,也使不上力,她慵懶地舒展著自己,吁了一口長氣。

  那蘭……

  緩緩閉上眼,華姬放任自己的心魂回到客棧那張陷入燥熱吁喘的床上。

  她彷彿又看見那蘭狂野如獸的神情,他咬牙低吟,汗水在他的身上閃閃生光……

  她不知道,原來男女間的歡愛是這樣,也不知道,被一個男人緊緊擁在懷裡的感覺這麼好。

  那蘭的胸膛好寬闊、好有力,和她的身子完全不同。他強壯的肩背好似可以撐起天地,讓她有一種受到保護的安全感……

  ★★★

  她恍惚睡去,在夢裡,她看見自己輕盈地在漫天漫地、無邊無際的花海裡奔跑,她聽見自己無邪稚氣的笑聲,像個孩子似的歡快大笑著。

  不要跑太遠了——

  她聽見身後有人呼喚,像是爹娘的聲音。

  她又驚又喜,驀然轉身,卻看見那蘭站在花海中,微笑著看她……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52 AM

  第五章

  晚風嗚咽,殘陽似血。

  那蘭坐在一家酒館的廊道下,兩指拎著一壺酒,面無表情地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張臉他都不放過。

  這是京城裡最熱鬧的一條大街,而他已在這裡足足坐了三天,愈坐愈焦躁,愈坐愈火大。

  城北,崔家。

  ……她竟然騙他!

  而他是大白癡,居然還信了!

  那天,被下了迷藥之後,他昏睡了整整一天才醒來,客棧伙計一度以為他縱欲過度,快沒命了,醒來後追問伙計認不認得那名叫圓圓的姑娘,伙計竟說那女子自稱是「飛鳳坊」的姑娘。

  全是謊言!

  他曾到城北,找到了六個姓崔的人家,全都沒有一個叫圓圓的姑娘。

  他還跑到「飛鳳坊」把三宮七十六院全找了一遍,結果當然是沒有。

  那蘭沒想到自己唯一火熱深吻過的紅唇,吐出來的竟然全是謊言!

  她真的叫圓圓嗎?說不定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那蘭愈想愈火大!頭一回被一個女人吃乾抹淨之後,居然連對方的真正身分都不知道。

  被一個清純甜美的少女騙倒、迷倒,他實在是……很不甘心!

  忽然,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了,是陸捕頭!

  他猛地跳起來,朝陸正大喊。

  陸正回頭看見他,神情很吃驚,像是很奇怪他居然還沒有離開京城。

  「你怎麼還在這裡?我還以為你走了。」兩人走上酒館二樓的包廂內,陸正壓低了聲音問他。

  「身無分文能走去哪裡?」那蘭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七里莊』裡的銀子統統不翼而飛,不是你拿走了嗎?我以為你拿著這些錢遠走高飛了。」

  陸正怕隔牆有耳,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

  「那些錢我都分給那些受苦的姑娘們了,我自己只拿走了一百兩。」那蘭也用輕得近似耳語的聲音對他說。

  「我明白了,所以那一百兩你全都揮霍在青樓裡了。」陸正深知他的習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不過我現在沒帶那麼多錢出來,不如明日約在這兒見,我再拿錢給你。」

  「錢的事還不急,倒是你們查案有查出什麼線索嗎?」那蘭輕啜一口酒。

  「你做得太乾淨俐落了,所以上頭確實暗暗懷疑過是你幹的。」陸正半掩著口,輕聲說道。「不過在案子發生後,衙門收到成千上萬的匿名信,內容都是感謝有人除掉惡霸,也懇求官衙放棄搜捕殺人者。上頭雖然沒有明白表示底下人該怎麼做,不過所有的捕頭、捕快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積極在搜查嫌疑犯,事實上都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小王爺和他手下一幫爪牙死掉,還有失蹤的女子回家了十幾個,解決了我們官衙不少麻煩,大伙兒只差沒放鞭炮慶賀了,誰還管查不查案啊?反正這案子只要拖個兩、三年,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就好,至少我可以確定自己不用亡命天涯了。」

  那蘭淡笑,若有所思地喝著酒。

  陸正斜眼打量著他,很意外他看起來並沒有很高興的表情,要是以前,他一定會一頓調侃,然後大開玩笑的。

  「那蘭,你的樣子……有點奇怪,這案子還不至於給你這麼大打擊吧?」他忍不住問道。

  那蘭轉過頭,定定地看他一眼。

  「陸兄,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什麼事?」

  「我要找一個人,你能不能幫忙?」那蘭想,陸正是總捕頭,找個人對他來說應該比自己容易得多。

  「你要找什麼人?」

  陸正覺得很新鮮,那蘭找他向來是問有沒有私案可以賺點錢,托他找人倒是頭一回。

  「一個姑娘,差不多十八歲左右,非常漂亮。」說到這裡,受騙的火氣又忍不住在他胸口燃起來。

  陸正等半天沒等到下文。

  「就這樣?」他愕然。

  「嗯,她說她姓崔,名字叫圓圓,但我想這個名字很可能不是真的!」那蘭咬牙說道。

  「那蘭,一個十八歲的漂亮姑娘,全京城有多少啊?連個名字都不確定,你乾脆叫我去大海撈針算了!」陸正不可思議地喊道。

  「如果我自己找得到,還需要麻煩你嗎?」那蘭無奈地瞪他一眼。

  「你給的線索太少了,就算真有辦法找到,恐怕也是幾個月或幾年後的事了吧?」

  陸正搖搖頭,暗示他可以直接放棄了。

  「不行,我非找到她不可,就算得花幾個月還是幾年,都要找到她!」那蘭氣惱地低吼。

  「你到底找她幹麼?她是什麼人?」陸正呆愕地看著他。

  「她騙了我,所以我非把她找出來不可。」

  想到她的滿口謊言,他就火氣很大。

  「騙了你?」陸正大吃一驚,那真是非同小可了。「她騙了你什麼?」

  「騙了我……」他頓住,有點難以啟齒地說:「的身體。」

  「什麼?」

  陸正呆了呆,一時間沒有聽懂。

  「她對我下了催情迷藥,然後跟我風流了……一場。」他計算不出風流了多久時間,只好用「一場」代替。

  聞言,陸正忍不住大笑出聲。

  「拜託!那蘭,你的身體又不曾為哪個女人守身如玉過,這種飛來艷福對你來說應該習以為常了吧,幹麼現在一副三貞九烈的樣子?」

  「那不一樣!」那蘭沒好氣地大喊。「我只在青樓妓館裡風流,從不沾染良家女子,可是這個叫圓圓的姑娘並不是花魁名妓,她甚至都還是完璧之身!」

  陸正搖頭感歎道:「誰叫你人長得俊美,武功高強,輕功不凡,性格又風流倜儻,哪個姑娘見了你不喜歡的?也許那個叫圓圓的姑娘只是傾心於你,一心一意想獻身給你,所以跟你上床後卻又故意不留名字,說不定這是她的欲擒故縱法,在放線釣你呢!」

  「她絕對不是欲擒故縱。」那蘭堅定地搖頭,推翻他的猜測。「雖然我感覺到她是喜歡我,但卻不覺得她有任何想要我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好像她只想跟我上床而已,並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

  「你想想,一個貌美的姑娘忽然找上我,對我下了催情迷藥,然後把清白的身子給了我,事後卻不想跟我有任何牽扯,你不覺得這一切很莫名其妙嗎?」

  「以常理來說,確實是不太合理。」陸正點頭同意。

  「而且,她下迷藥的手法很熟練,先是對我下了催情迷藥,最後又下了另一種迷藥把我迷昏,等我醒來時,她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我懷疑這個女子別有企圖,只是又無法明確找到她的意圖是什麼?」

  那蘭蹙眉,煩躁地揉著額角。

  「一個懂得下迷藥的姑娘,會不會是什麼幫派的人?」陸正也嚴肅了起來。「你回想一下她曾經說過的話,難道都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嗎?」

  那蘭努力思索回憶著。

  「一開始,她說請我幫個忙,她要向我借點東西,後來我就被下催情迷藥了。這當中我追問她的身分,她只告訴我她姓崔,名字叫圓圓,住在城北,但是事後我到城北去找,發現並沒有她這個人。」

  「你就只問了這些?」陸正不敢相信他竟如此輕忽。「在被下了催情迷藥以後就該有警覺心了吧?你當時怎麼沒想到這個姑娘來歷不明,應該問得更清楚一點才對呀!」

  「等你被下過催情迷藥以後,就會知道我是什麼感覺了。」那蘭苦笑了笑。「當時,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而已,其他的思考能力完全沒有。」

  「看來這催情迷藥不負它的美名,實在算得上閨房聖品啊!」陸正忍不住輕聲哼笑。「現在我也想快點找到這個姑娘了!跟她借這個迷藥用用,說不定可以跟老婆再多生幾個孩子呢!」

  「你不是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嗎?還不嫌多啊?」那蘭挑眉笑道。

  陸正哈哈笑了兩聲,陡然間止了笑,睜大眼睛看著那蘭。

  「你有什麼發現了?」那蘭看出他神情有異。

  「你說那個姑娘要請你幫個忙,而且說要跟你借個東西,她要跟你借的是什麼?」陸正直視著他問道。

  「她根本沒有明說過。」那蘭想了想。「不過在她走了之後,我並沒發現什麼東西丟失了,這種感覺很像是圈套,但看起來又不像,因為我好像什麼損失都沒有,反而是那個姑娘丟失了清白。」

  陸正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那蘭。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個姑娘要跟你借什麼了。」他哼哼兩聲。「很明顯,那個姑娘似乎要你的孩子。」

  那蘭愕然怔住,腦中急速思索,陡然間震驚得站了起來,屏息呆視著他。

  「你不是很有經驗嗎?知道該怎麼樣不給自己留麻煩。」陸正被他震驚的表情搞得緊張起來。

  那蘭發出懊惱的申吟,雙手捧著額頭坐了下來。

  「不會吧?你還真的讓她借到了?」陸正不可思議地驚呼。「你在與她歡愛時,都沒有想過會讓她懷孕嗎?」

  「我說過,當時我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

  他當時就有如脫韁野馬,一切都在失控狀態,而且他也忘了她並不是青樓女子,不會懂得如何避孕。

  「我真是不敢相信啊!」陸正誇張詫異地說著。「說不定在幾年之後,有個小小那蘭在人間某處蹦蹦跳跳,可你卻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你這輩子將會一直牽掛著他,到老、到死,然後變成你的遺憾啊!」

  沒錯,這個頓悟正是那蘭震驚的最大關鍵。

  「無論如何,都得把她找出來不可了,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孩子流落在外。」那蘭重歎口氣。

  「好,我幫你把她找出來。」陸正的神情認真嚴肅了起來。

  「你有什麼辦法嗎?」那蘭悶悶地問。

  「有一個方法最快。」陸正笑了笑。「貼告示!」

  ★★★

  一輛色彩鮮艷的馬車緩緩駛進鬧市的街上。

  「好久沒進京了,要不是皇上準備立新後,真不想長途跋涉走這一趟。」車內一個面相粗獷的中年男子捻著須說道。

  「王爺,可我很開心呀!我從沒有見過京城繁華的景象,這兒和咱們雲南很不一樣。」坐在男子身旁的美麗女子興高采烈地望著窗外熱鬧的街市。

  「璃姬,京城是天子腳下,當然跟咱們雲南很不一樣了。」中年男子握住女子軟綿綿的手,眼神萬分寵溺。

  此人是西寧王,正帶著夫人進京準備參加皇上的立新後大典。

  「王爺,咱們能不能多待個幾日再回雲南?這兒有好多新鮮的玩意兒,我統統想買來帶回去。」璃姬露出孩子似的興奮之情。

  「好啊,既然來一趟了,那就讓你玩個盡興咱們再回去。」

  璃姬知道只要自己開口,西寧王幾乎不會說不的。

  她開心地趴在車窗上,不經意間看見街旁的石牆上貼著一張告示,告示上繪著一個女子形貌,她看見那張畫像後大吃一驚,再看見畫像下寫著「崔圓圓」三個字,更加驚駭。

  「璃姬,你怎麼了?看見什麼了?怎麼臉色都變了?」西寧王注意到她的異樣,關切地問道。

  「不,沒什麼。」

  她連忙搖頭,勉強笑了笑。

  馬車緩緩地駛離,淡淡揚起一道煙塵。

  「這些告示是怎麼回事?」

  祈叔和陶媽驚駭地看著貼在客棧外頭的懸賞告示,嚇得臉色發白。

  告示上面繪著華姬的畫像,並稱此女芳名崔圓圓,是偷竊他人貴重物品的女竊賊,凡有提供線索者均有重賞。

  這樣的懸賞告示貼滿了京城主要的街道市集,到處都可以看見華姬的繪像。

  畫像上雖然少了神韻,但只要曾經見過華姬的人,一看見畫像上的容貌五官,便能一眼認出她來。

  祈叔和陶媽慌亂極了,南靜王府少夫人的繪像突然被張貼出來,勢必會引來禍端,兩個人都感到恐懼害怕,為了不讓禍端擴大,他們必須立刻作出決定——

  要把圓圓從南靜王府帶走!

  ★★★

  當告示貼出來沒多久後,就有南靜王府的僕役看見了繪像,馬上揭下一張告示,急匆匆地奔回王府去稟告南靜王。

  南靜王震驚不已,連忙命人傳喚華姬。

  懸賞告示的事情很快傳遍了王府上下,當華姬走到前廳時,她發現所有的人看她的目光都變得冷淡詭異。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華姬,你來看看,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老王爺臉色陰暗,命人把畫像傳給華姬看。

  華姬呆愕地看著畫像,再看到「崔圓圓」三個字時,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耳際一陣嗡嗡作響。

  「這是官衙貼的告示,華姬,你說說看,這畫像上的人是你嗎?」老王爺直直盯著她,那目光逼得她幾乎不能呼息。

  官衙的告示?!她腦中轟轟亂響。

  為什麼會有「崔圓圓」三個字出現?

  有誰會知道她的小名?

  震驚來得太突然了,她的腦子裡昏亂得根本無法思考清楚,想為自己辯解脫罪,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雁雁耳聞了懸賞告示的事,慌忙趕到了前廳,看見華姬臉色慘白地呆站著,而老王爺則眼神嚴峻陰沉地覷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她暗暗慌張地從華姬手裡拿走畫像看了一眼。

  「雪姬,你瞧瞧看,畫像上的女子和華姬像不像?」

  老王爺見她進來,聲音便溫和了許多。

  雁雁把畫像轉過來、看過去,明明畫像與華姬十分神似,而且畫像上還寫出了她的小名,但她仍故意搖頭蹙眉。

  「我覺得不像。」她鎮定自若地笑說。「畫像上這個女子猛然一看確實是和華姬有些神似,不過再仔細看清楚,就會覺得不太像了。王爺,就算她們容貌相似好了,可也不能把她說成就是華姬呀!這告示上頭寫的可是女竊賊呀,您瞧華姬這麼軟弱無力的樣子,像嗎?」

  老王爺似乎被雁雁說服了,看著華姬的眼神不再那樣凌厲。

  華姬震驚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了,她知道自己必須配合雁雁才能安然度過此刻。

  「王爺,我不知道這畫像上的是誰?雖然看上去和我有點像,但這真的不是我。」

  她死也得否認到底,否則一切都完了。

  「這世間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也真是太巧了。」老王爺雖然被雁雁說服了,但眼神中仍帶著些許懷疑。

  「是誰莫名其妙弄來這張畫像的?是嫌咱們王府裡事情還不夠多嗎?」雁雁瞪著前廳外頭鬼鬼祟祟的僕役。

  外頭的僕役躡手躡腳地溜了個乾淨。

  「王爺,您瞧瞧,華姬都被您給嚇傻了,快些放她回去歇息吧。這幾日我看她身子挺虛弱的,可別又鬧出病來了。」雁雁轉過身來,挽住南靜王的手臂,努力在解救華姬。

  華姬臉上掛著微笑,但手心裡卻捏出了汗。

  「華姬,你先回去歇著吧。」老王爺淡淡地說道。「至於這個懸賞告示,我會派人到官衙探問清楚,如果你是無辜的,我會還你一個清白,如果不是……我也會好好盤問你。」

  雁雁深深吸口氣,她知道老王爺並沒有完全相信她為華姬開脫的話,她朝華姬投去忐忑不安的一瞥。

  華姬意識到自己大難臨頭了,她恍恍然地走出前廳,回到房裡,無力地倚在臥榻上,在沈澱紛亂的思緒後,她開始思索著,為何那張懸賞告示會出現?

  崔圓圓、崔圓圓、崔、圓圓……

  她驀然睜開眼睛。

  難道是那蘭做的?

  圓圓的名字,她只告訴過他一個外人,而崔這個姓,是那日為了敷衍他而隨口掰的。

  華姬不敢相信,那蘭為了找她,竟然用了懸賞告示的方法!

  她緩緩坐直身子,仰起頭又哭又笑起來。

  沒想到那蘭會動用到官衙的力量來找她,難道他是官府裡的人嗎?

  她怎麼就這麼倒霉,遇上了他那麼難纏的男人?

  為什麼不肯放過她就算了?為什麼非要找她不可?

  她不過是想要在南靜王府裡開始一個新的生活罷了,為什麼這一點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如願?

  那些貼滿京城的懸賞告示,祈叔和陶媽也一定看到了,他們肯定氣壞了,而且一定會想辦法帶她離開這裡,回到「朱雀堂」的。

  淚水從她的眼角滑過臉龐,她的眼中掠過一絲絕望,她知道她小小的希望已經死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慢慢站起身想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放眼望去,竟沒有什麼東西是她必須帶走的,她苦澀地笑了笑,又回到臥榻前坐下,怔然望著床頂發呆。

  暗暗躲在房門旁的婉兒,看到華姬一個人淒然落淚,她知道原因一定與那張懸賞告示有關。

  當她看見那張告示上的畫像時,她就知道,畫像上那個叫「崔圓圓」的人正是華姬!

  ★★★

  深夜,華姬對著一盞燭台發著呆,靜靜望著燭淚無聲地淌落下來。

  她在等著,等著祁叔和陶媽來把她帶走。

  她知道他們今夜一定會來。

  一陣涼風如絲般溜溜地吹過,將燭火吹得明滅不定。

  窗格上傳來「喀」地一聲響,她的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黑影閃過,忽然一陣勁風吹來,燭火倏地熄滅,她知道是祈叔和陶媽來了。

  她站起身,在暗夜中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她的房中,她心下疑惑,祈叔的身量並沒有那麼高大呀!

  黑影慢慢朝她走近,在黑暗中,她看見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不對,這人不是祈叔!

  她駭然抽口氣,心中掠過一陣驚慌。

  在她就要張口大嚷時,那黑衣人倏然竄到她身前,大掌緊緊摀任她的口!

  「終於找到你了。」

  聽見黑衣人的聲音,華姬震愕得目瞪口呆。

  「那蘭……」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56 AM

  第六章

  無邊無際的夜,遠處是綿延不絕的樹林。

  那蘭雙手橫抱著華姬,帶著她在黑夜中疾奔,輕巧地躍過一個又一個屋脊。

  「你要帶我去哪裡?」

  華姬揪緊他胸前的衣襟,在風中驚慌地大喊。

  那蘭低眸看她一眼,沉默以對。

  前方一棵高樹擋路,他提氣,足尖輕點,飛身上了樹梢,再輕輕躍下,落地後繼續疾奔。

  他的輕功好得令華姬吃驚至極,她這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尋常的普通男人,這般身手只怕連武功最好的崔叔都遜色太多。

  想到崔叔,華姬的背脊不禁一寒。

  她突然間從南靜王府裡消失,要是祈叔和陶媽誤以為她逃跑了,她該怎麼辦?

  「快把我放下來!」

  華姬大喊,風聲幾乎割裂她的聲音。

  笨蛋啊,現在放下來是想摔死嗎?那蘭在心底暗咒,只是他現在正氣凝丹田,沒辦法對她罵出口。

  「你會害了我的,快點放我回去!」

  她幾乎要急哭了,開始捶他的胸膛。

  那蘭不理她,仍一路疾奔,奔進了樹林裡,旋即飛身上樹,如飛鷹般在樹梢飛快縱躍,最後在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上停下,抱著她坐在粗壯的枝幹上。

  月光流瀉在枝葉間,她伏在他的胸前不敢亂動,耳旁是沙沙的風吹枝葉聲和他急促的呼息聲。

  「你終於停了,我還以為你都不累的。」

  她悄悄俯身望下去,這棵大樹至少有幾丈高,光看一眼就讓她感到頭昏目眩、心驚膽跳。

  「我是人耶,怎麼可能不累。」他微微喘氣,視線專注在她絕艷的臉蛋上放肆地遊走。

  「為什麼跑到這種地方來?」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這種高度只會讓她的腳心一陣陣發麻。

  「你很會下迷藥,不過你會武功嗎?」他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她。

  「會一點。」

  其實她只會基本防身的武功而已,「朱雀堂」的師父傳授她們武功一向不傳「攻」,只傳「守」。

  「那很好,我們在這裡你就沒辦法跑了,我也不用擔心你會亂下迷藥,因為就算你又把我迷倒,你也跑不掉。」

  他背靠在枝幹上,得意地一笑。

  「我看錯你了,我以為你是不煩人的男人,沒想到你不但煩人還惡劣得很,居然到處張貼我的畫像,還說我是女竊賊!」華姬又怒又怨地瞪著他。

  「你明明就是女竊賊,我說的是實話,滿口謊話的是你。」那蘭的眼底閃過一道冷光。

  「我……我有我的苦衷……」她躲開他冰冷如鷹的視線。

  「有什麼苦衷?我洗耳恭聽。」

  他聳聳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不能對你說。」她低聲細語。

  「你覺得我大老遠把你帶到這裡來,是想再聽你說這些廢話的嗎?你最好把一切老實說清楚,否則我絕不會放你離開這裡,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他咬牙低吼。

  這陣子他該死的什麼事都做不了,該死的整天老想著她,該死的想起她的謊言就莫名火大起來!

  「你……居然這麼凶……」

  她瞠大雙眸,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他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很溫柔體貼的,醇厚的嗓音說起話來也很動聽迷人,她都不知道他強勢起來竟然這麼可怕。

  「激怒我的人是你,所以,不要再想騙我了。你真正的名字並不叫崔圓圓,你叫華姬,而且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我不明白的是,少夫人為什麼找上我?」

  說當他知道她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時,他的驚愕簡直難以形容,甚至懷疑她找上他是不是因為她已知道小王爺是被他給殺死的?

  「你貼的懸賞告示果然有效,這麼快就有人向你密報了。」華姬苦笑。

  「而且密告你的人還是你的貼身婢女,夠令你驚訝吧?」那蘭邪邪一笑。

  「婉兒?!」她震驚得瞪大雙眼。

  「看來你在南靜王府裡沒有好好收買人心。」他挑眉冷笑。

  華姬不敢相信婉兒竟然會到官衙密告她,她曾經以為婉兒是可以信任的,沒想到婉兒竟然背叛了她的信任!

  「我問你,你怎麼會找上我?」

  那蘭現在只想知道她對小王爺的死知道了多少?她有可能是為了替丈夫報仇而來接近他的嗎?

  華姬努力平復複雜混亂的情緒。

  「這個問題我記得回答過你,我找上你,是因為你是個很好的男人。」她深深瞅他一眼。「不過我現在後悔當初找上你了,如果當初不找你,也許現在也不會出這些事了。」她真該找一個平凡一點的蠢蛋才對。

  「你是小王爺的過門妻子,你和他根本沒有洞房,而你找上我是想要一個孩子吧?難道你想用我的孩子替你死去的丈夫繼承爵位?」

  這是他在知道她是南靜王府少夫人的身分時,反覆猜測推敲的結論。

  當他捕捉到她臉上驚愕、慌張,唯獨沒有迷惑的表情時,就知道他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他居然會跟一個新婚丈夫被自己殺死的新寡婦風流了一場,而且還極有可能已落了種在她的身體裡!

  他這輩子遇到再詭異的事,都不及這一件來得令他震驚。

  「你已經猜對了,這就是我找上你的真正原因。」華姬苦澀地笑了笑。「你為什麼要鍥而不捨地追查到底?為什麼不讓我好好地過日子?」

  「為什麼?這話是我要質問你才對!」她臉上委屈的神情逼出了那蘭咄咄逼人的火氣。「你讓我破了戒,你讓我氣到就算掀翻整個京城都要找到你,是你打亂了我的生活!」

  「我讓你破了什麼戒?」

  她怔怔地,好奇地看他。

  那蘭語塞。他把她帶走,最重要的是要盤問他想要的真相,在真相未清楚以前,他不會先自己招認。

  「你說你的真名叫圓圓?所以南靜王府的少夫人名字叫崔圓圓?那華姬呢?你到底有多少名字?也許你的身分還沒有這麼簡單。」他的低語聽起來醇厚誘人,其中卻隱含著受騙的憤怒。

  華姬抬眸,深深地注視著他,良久良久後,搖了搖頭。

  「我真的叫圓圓,從小到大,一直是這個名字,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她轉眸望向黑夜中不知名的遠方,輕輕地說著。

  「這是真話嗎?」他不知道該不該再輕易相信她。

  「我說了你又不信,那何必問我?」她有些動氣。

  「我要知道更多,告訴我,你在成為南靜王府少夫人以前是什麼身分?為什麼學會使用迷藥?」

  只要是她的身世,他都想清楚知道。

  華姬為難地咬著下唇,思緒全被他擾亂了。

  「很多事我沒辦法對你明說。」她柔柔地,以幾近央求的語氣說:「我的名字叫圓圓,這就是真正的我,而我把它告訴了你,然後你記住這個名字就夠了,好嗎?其他的就請你別再問了。」

  「你覺得我可以這麼容易被打發掉嗎?」他捏住她的下顎,強勢地逼她正視他。「你對我所做的事可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我可不會讓我的孩子有機會變成南靜王府的人。」

  華姬怔了怔,忽然空洞地笑起來,喃喃地說道:「不會了,這種事不會發生了,我不會再回去南靜王府了。」

  「什麼意思?」他瞇起雙眸。

  「都是因為你貼的懸賞告示,是你害我回不去了,是你把我害慘了……」她忍不住哽咽,眼眶中有淚花在打轉。

  「你怎能說我害你?明明被害者是我啊!」老天,他最怕女人的眼淚了,只要女人一哭,他就沒轍了。

  「你為什麼要那麼多事?如果你不找我就行了,我可以平靜地過完我新的人生。你不是愛逍遙自在的生活嗎?你去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你卻偏要找我,還用了那種可怕的手段,你讓我沒辦法再在南靜王府待下去,我真的被你害慘了!」

  她傷心地哭喊著,彷彿要把承受的委屈和失望一口氣發洩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那蘭被她的突然崩潰大哭嚇得整個人傻住。

  「好好……都是我不好,沒事了,別哭了、別哭了……」

  那蘭手忙腳亂地將她擁進懷裡,輕哄撫慰著。

  ★★★

  他知道當女人一哭,就得讓她痛痛快快地哭個夠,任何天大的事情都得先擱到一旁去。

  隔著薄薄的衣衫,華姬聽見他沉穩厚重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偎進他的懷抱裡,感覺著從他胸膛傳來的溫熱氣息。

  她放鬆地閉著眼,貪婪地享受他的撫慰與關心,一雙手不自覺地貼在圈著她纖腰的手臂上。

  那蘭用雙臂箍緊她,她的身軀是那麼柔軟纖弱,像一枝需要他呵護照料的花朵,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複雜,原本非常生氣她玩弄他,但是現在,卻從她哭泣的聲音裡感覺得到她深沉的哀傷和絕望。

  到底之前她如何欺騙過他,此時在她的淚水裡似乎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別再哭了好嗎?我明日就請官衙把所有的告示都除下,然後放出風聲,說名叫崔圓圓的女竊賊已經落網了,這樣好不好?」他不禁苦笑。為了哄她別哭,他竟肯讓步到這個地步。

  華姬緩緩搖頭。「沒用了,即使你這麼做,我也回不去南靜王府了。」

  雖然她心裡埋怨他,但他溫柔的輕哄又惹得她心動,她把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胸口,很喜歡這種受他保護的感覺。

  「為什麼回不去?」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回不去了更好」!

  「因為……我娘家的人會把我接走。」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用一種較能取信那蘭的說法。

  那蘭微微傾頭,深瞅著她一雙婆娑淚眼。

  「小王爺韋世傑已經死了,你娘家的人把你接走也未嘗不是壞事,你不必為了一個壞蛋守寡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那麼傷心?」她不會對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有感情吧?

  「其中的原因你不會明白的,我也無法對你說明白。」她微微縮起了肩頭,像只蜷伏在他懷裡的小動物。

  「你這麼在乎南靜王府少夫人這個地位?」他心裡泛起一陣酸意,這種地位不是他這種江湖浪蕩子能給得起的。

  華姬點點頭。「我的娘家不好,在南靜王府可以過另一種生活。」她避開自己受「朱雀堂」掌控的最大原因。

  「你有沒有想過,無法留在南靜王府,也不想回娘家,你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那蘭溫柔又帶點強勢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試探地看著她。

  「我沒有第三條路。」她的第三條路是「死」。

  「有,跟我在一起。」他堅定地說。

  華姬愕然怔望著他。

  那蘭對自己會說出那樣的話也覺得詫異,他從小到大最討厭累贅了,爹娘死後,連唯一的親姊姊偶爾的叨念都讓他覺得煩,他甚至是那種出個門都懶得帶包袱的人,如今他竟對她說了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華姬驚愕而感動,在他的灼灼目光中,她看見溫柔和真誠,她知道那蘭說的是真心話,只是,他的真心話對她來說卻是她難以擁有的奢侈承諾。

  「……我無法和你在一起。」

  她覺得心緊縮得好痛,這不是她想說的話。

  「為什麼?」那蘭驕傲的自尊像被利刃劃過。難道她不喜歡他?是他對自己太過自負了嗎?

  「我娘家的人不會允許的。」她的眼神酸楚而迷惘。

  「你不是為他們而活的,你有權利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你已經離開娘家,也不是南靜王府的人了,你是我的人。」

  他捧起她的臉,深深陷溺在她波光瀲灩的雙瞳中。

  「圓圓,也許我現在什麼都沒有,沒有身分地位,甚至居無定所,處處可以為家,但是如果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保證一定會給你一個家,你相信我!」

  一個浪子想要成家,這個念頭對以前的那蘭來說是荒謬好笑的,但是此刻,他卻想和懷中的女人就這樣荒謬下去一輩子也無所謂。

  既感動又心痛的情緒在華姬心底一湧而上,她的淚水倏地奪眶而出。

  「我很感激你的這份心意,但是……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不喜歡我?」

  從她的情緒反應和眼淚裡,他不相信是這個理由才對。

  華姬搖搖頭,她不能否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只能對他說違心的話。

  「你喜歡逍遙自在地過你的人生,我不能束縛你。」

  那蘭的自尊更加受挫了。有多少女人想束縛他都沒人辦得到,而她竟然不想束縛他、對他毫不在乎?

  「我喜歡被你束縛都不行嗎?」他咬牙,從齒縫間迸話。「如果你喜歡我,為何不敢跟我走?把那些禮教、道德、操守統統拋到一邊去,不要在乎那些綁死人的狗屁東西!」

  「我不在乎那些東西,我不能跟你走是有苦衷的,你若跟我在一起,說不定也會害了你的性命。」她實在難以對他解釋清楚,因為有很多謎團甚至是連她自己也扯不清的。

  那蘭在江湖上闖蕩已久,從她的話語中已然聽出了些許端倪。

  「你是否受什麼人控制?」

  他深瞅著她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果然看見她臉色變了變,慌張和畏怯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你別再問了,那蘭,你立刻放我回去,然後,離我遠遠的,好不好?我求求你……」她帶著顫抖的哭音對他乞求。

  「從現在開始,我一刻都不會離開你。更何況,你現在很可能已經有我的孩子了,我更不可能看到你遭遇危險。」他愛憐地擁緊她。

  「也許我根本還沒有懷孕啊!」她雖然滿足於他的呵護、保護和愛護,但她也不希望他的生命受到威脅。

  「這個你放心,我們有很多機會可以再懷上孩子的。」他俯首,漾起性感悠柔的笑容。

  「你真的……好煩人……」她的雙頰逐漸泛起瑰麗的紅暈。

  「圓圓,你受誰控制?告訴我,讓我替你擺平。」他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她細膩嬌嫩的臉頰。

  華姬痛苦地搖搖頭。「朱雀堂」背後是誰在控制她都不知道了,而且「朱雀堂」裡的師父武功都不差,他一個人要如何擺平?

  眼見那蘭不斷地追根究柢,對她知道得愈來愈多,她的心底便愈加恐懼顫慄。

  「你如果不告訴我實話,就永遠別想從這樹上下去。」他開始威脅。「別以為在樹上什麼事都做不了,我們還是會有很多事可做,而且我一定會讓你像上次在我身下求饒一樣……」

  「你怎麼能這樣蠻橫?」她氣憤得捶打他的胸膛。

  那蘭抓住她的粉拳,笑著輕吻她的前額、她的鼻尖、她的紅唇,舌尖溫存地與她交纏。

  在被他親吻時,他身上散發的熟悉氣味充盈在她的口鼻間,她察覺到他動情的味道,從他那雙深邃黑瞳裡流露出熾烈灼人的火苗。

  也許,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只會很短暫,那麼,在「朱雀堂」找到她以前,她就把自己交給他吧。

  她用力環住他,任由他洶湧濃烈的欲焰將她吞噬……

  ★★★

  清晨,林中霧氣瀰漫。

  那蘭抱著華姬從高樹上飛身躍下,兩人慢慢地走出樹林。

  林間異常寂靜,靜得彷彿只聽得見他們的心跳聲。

  他們的手牽得很緊、很緊。

  忽然,兩道人影旋風般地橫到他們身前,冷冷盯著他們。

  華姬心一沈,握著那蘭的手緊了一緊。

  「祈叔、陶媽。」

  在寂靜的林間,她微顫的聲音異常清晰。

  「你們……」

  那蘭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只覺得這兩人非常眼熟,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圓圓,你竟敢和他在一起?」祈叔怒斥。

  黝黑粗壯的大漢一開口,那蘭便赫然想起來了。

  在那間破屋避雨時,這黑大漢曾經分過一塊肉給他吃,而現在,圓圓叫他「祈叔」?

  那蘭轉過臉,驚愕地瞪著華姬。

  「……你是破屋裡的那個小姑娘?」那蘭的眼瞳中射出逼人的目光。

  華姬猶豫地點頭,從那蘭的眼神中,她知道他被她傷害了。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認出我了?」他低沉的嗓音中隱隱透出一股濃重的寒氣。

  她的手在他掌心裡不住地顫慄起來。

  那蘭無力地鬆開她的手,冷冷地低笑著。

  「我真是受夠了……」他緩緩抽出藏在靴內的匕首,凝視著匕首上冷冽的銀光。「在我沒弄清楚事情真相以前,誰都不准離開這裡!」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1:58 AM

  第七章

  「你們到底是誰?」

  那蘭盯著祈叔和陶媽,渾身散發令人顫慄的壓迫感。

  「與你無關,把圓圓交給我們。」祈叔粗聲喝道。

  「辦不到。」那蘭冷冷地勾起一邊嘴角。

  「圓圓是我們的人。」陶媽說道。

  「不,圓圓是我的人。」那蘭懶懶地瞥她一眼。

  祈叔和陶媽驚愕地望向圓圓,只見她一臉慌張困窘的表情。

  「圓圓,過來。」祈叔冷聲命令。

  圓圓遲疑著,緩緩挪步。

  那蘭伸臂攔下她,將她推到自己身後。

  「圓圓不許走,你們……在我沒搞清楚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前,也都不准走!」

  他平靜地把玩手中亮晃晃的匕首,微勾的唇角邪氣迫人。

  「那就只能動手要人了!」

  祈叔和陶媽互視一眼,倏然揮刀出招。

  那蘭揮出右臂狂掃而去,輕輕架開他們的刀,然後尋隙攻入。

  祈叔和陶媽的武藝不低,但和那蘭過招之後,見他來勢厲害,不免暗暗驚佩他年紀輕輕,武功就有如此不凡的造詣,那柄看起來小小的匕首,在他手裡變幻莫測,讓他們難閃難擋。

  圓圓看著他們交手,不禁大感詫異,她不敢相信祈叔和陶媽兩個人聯手都擋不住那蘭的攻勢,她只道那蘭輕功厲害,不知他的武功竟也這般高強。

  見祈叔和陶媽處在下風,而那蘭招招凌厲,忽然間,那蘭的匕首削去了陶媽一綹頭髮,她驚慌地大喊出聲——

  「那蘭,不要傷了他們!」

  那蘭對圓圓的懇求恍若未聞,出招依舊快、狠,匕首始終在祈叔和陶媽的頸際忽來忽往,不論他們的兩柄刀如何擋、如何閃避,匕首總是毫不留情地在他們的脖頸之間打轉,威脅著他們的性命。

  祈叔和陶媽惶恐驚懼不已,他們知道那蘭的功力高出他們,其實早已可以輕取他們的性命了,但他始終沒有對他們下最後的狠招。

  圓圓也看出來了,她心知肚明,那蘭只是在報復他們,發洩內心的怒火罷了,並不會真的要他們的命。

  但是在祈叔和陶媽兩臂漸漸酸麻,快要無力抵擋時,陶媽左手從腰際掏出一隻小小玉瓶,暗暗用指甲彈開瓶塞,迅捷地朝那蘭用力一揚。

  「那蘭,小心,快閉氣!」圓圓失聲喊道。

  此等放迷藥的手法是圓圓早已熟知的,當陶媽把手伸到腰際時,她就已經知道陶媽要放迷藥了,所以在陶媽揚臂之前,她就已先放聲提醒那蘭。

  那蘭聽到圓圓的喊聲,頓時醒悟,忙向右側躍開一大步,避掉了迷藥施放的範圍。

  陶媽狠狠怒視圓圓一眼,此時那蘭的匕首如閃電般劃向他們,將他們兩人的刀刃一齊掃開,瞬息間,兩道光影閃過,祈叔和陶媽驚慌地低頭閃避,匕首的刀鋒將他們的頭髮削下了大半。

  圓圓驚呼一聲,害怕那蘭傷及他們,身子驟然間躍上前去,擋在祈叔和陶媽身前,空掌就去攔那蘭的匕首!

  那蘭倏地收招,驚愕地瞪著她。

  「你不要你的手了嗎?」他怒喝。

  「你若憐惜我,就不會真砍下來了。」

  圓圓見他終於停手,長長地鬆了口氣。

  祈叔和陶媽雙雙坐倒在地,累得不停喘息。

  那蘭將匕首橫在胸前,蹲下來盯著他們,那眼神就像黑豹盯著獵物,思考著該從哪裡吃起一樣。

  「那蘭,我求你別為難他們。」

  圓圓將身體擋在他們中間,低聲懇求著。

  雖然她與祈叔和陶媽的感情一向淡薄,但見到他們有危險時,還是心驚膽顫,不忍心見他們受傷害。

  「我不為難他們,但要是他們為難我呢?」他哼笑。「萬一剛剛不小心吸進迷藥的人是我,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嗎?」

  「祈叔和陶媽為人雖然冷漠了點,但他們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圓圓急切地說道。

  祈叔和陶媽怔怔地看著她。

  那蘭聳聳肩,盤腿坐下。

  「好,現在正式升堂,讓我先聽聽看口供完美不完美,再決定要不要放了他們。」

  那蘭揚揚眉,一手支著下顎,一手把玩著匕首。

  「祈叔、陶媽,你們還好吧?」

  圓圓無奈地歎口氣,蹲下身關切地問。

  「圓圓,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陶媽驚疑地偷瞄那蘭。

  「我……」

  她咬了咬唇,不安地看了看那蘭。

  「跟你娘家的人實話實說啊!」那蘭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娘家的人?」祈叔和陶媽不解地互視。

  圓圓衡量眼前的情勢,她知道他們若不肯對那蘭講個清楚明白,他那執拗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放他們離開的。

  「我告訴那蘭,你們是我娘家的人。」圓圓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你還說了什麼?」

  祈叔和陶媽冷瞪著她,暗暗大起警戒。

  圓圓沒有直接回答他們,反而側轉過頭,看著那蘭。

  「其實祈叔和陶媽不是我娘家的人。」她對著那蘭說道。

  那蘭早已猜到了。「如果不是娘家的人,那你們又是什麼關係?」

  「師徒關係。」她不再隱瞞。

  「在破屋時尚有一名男子和一名婦人,他們又是誰?」那蘭當真像在升堂辦案。

  「崔叔和崔媽,也都是我的師父。」

  「你有這麼多師父?」他驚異地挑眉。

  「我有十六個師父。」圓圓淡笑。

  「圓圓,你說得太多了!」祈叔和陶媽不敢相信她竟一五一十地招供。

  「反正也無妨了,我現在只有第三條路可走,說與不說都沒什麼差別了。」圓圓苦澀地一笑。

  圓圓說的第三條路是她的「死路」,但那蘭卻誤以為她已下定決心要跟他走了,所以臉上現出狂妄的喜色。

  不過對祈叔和陶媽來說,他們就很清楚明白圓圓的意思了,他們望著她的眼神複雜難明。

  「你們是哪個幫會?或是哪個門派?」那蘭接著問。

  圓圓沉寂半晌,才緩緩道出「朱雀堂」三個字。

  一聽見圓圓說出口,祈叔和陶媽頓時倒抽一口氣,神色駭然。

  「『朱雀堂』?」那蘭認真地思索著,隱隱感到詫異。「我居然沒有聽過這個幫會或門派!」

  「我們『朱雀堂』並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你不會聽過。」

  當她開始說出從小到大被教導必須嚴格保守的秘密時,打從心底竟升起一股快意之感。

  她不想再壓抑,不想再控制了,這些像枷鎖一樣的秘密,她想全部掙脫開來!

  「圓圓,夠了!」陶媽厲聲阻止。

  那蘭發現這個「朱雀堂」是個很神秘的組織,如果不是在江湖上活動,那麼活動的範圍在哪裡?目的又是什麼?

  「不在江湖上走動,那『朱雀堂』這個組織都在做些什麼?」他把疑問直接問出口。

  「我也很想知道。」圓圓深深注視著祈叔和陶媽。「但我只是個棋子,我只負責被人放上棋盤。那一日,我們在破屋初次見面時,我才剛從『朱雀堂』被帶出來,奉命嫁給南靜王之子,生下子嗣好承繼爵位。」

  圓圓說得愈多,祈叔和陶媽的臉色就越發凝重。

  「你嫁給韋世傑是奉命?」那蘭很吃驚。

  ★★★

  「是,不過沒想到韋世傑在新婚當夜就被暗殺而死,計劃因此失敗了。」她苦笑了笑。

  那蘭震驚不已,他也絕對想不到自己竟然就是破壞她計劃的那個人。

  「所以……你找上我,好讓你懷孕,只要你能生下孩子,那你的計劃就可以繼續下去?」他瞠目結舌。

  這是什麼荒唐的計劃?

  「也能這麼說,不過也並非是主要的原因。在我內心裡,真正的理由和計劃是無關的,我只有一個單純的想法,只要不再回去『朱雀堂』就好了。」她柔淡的細語,令一旁的祈叔和陶媽都怔住了。

  「圓圓,『朱雀堂』裡的師父們並沒有凌虐你們呀!」陶媽忍不住說道。

  圓圓低垂著頸子,指尖無意識地在泥地上劃過來、劃過去。

  「陶媽,如果有一隻被關在鳥籠裡整整八年的小鳥,她每天都得聽主人的命令,教她學會很多她並不愛學的東西,她不能自主,得任人擺佈,八年來天天看著同一片牆、同一塊瓦磚、同一棵樹,等到有一天她終於被放出來了,雖然也許聽見主人的一聲口哨聲,她還是得立刻飛回主人手裡,但是她終於有機會在外頭飛翔了,她到這時候才嘗到了快樂,而我,就是這只小鳥。」她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句都擊在陶媽的心上。

  陶媽每天照料著「朱雀堂」這些女孩兒們,她也是聽著命令做事,雖然她已經是和這些女孩兒們最親近的一個師父了,但是從來不曾聽見女孩兒們這些心底的話,而圓圓的這段告白,在她的心中淌過一絲柔軟。

  「圓圓,你本來就是孤兒,『朱雀堂』把你養大了,就是你回報『朱雀堂』的時候,要不是『朱雀堂』的師父們給你們那麼多教導,就憑你們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能有辦法一個個都嫁給皇室貴族嗎?」祈叔沒能體會女孩子的心思,只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忠僕。

  「一個個都嫁給皇室貴族?」那蘭抓住了他的話柄,訝異地抬起眉。「等等,為什麼被安排嫁給皇室貴族是對『朱雀堂』的報答?所有『朱雀堂』的姑娘全部都被安排嫁給了皇室貴族嗎?為什麼?」

  圓圓也和那蘭一樣投以疑惑的目光,不解地望著他們。

  祈叔臉上露出了一絲害怕的神情,似乎很懊悔自己話說得太快了。

  「我也是嫁進南靜王府以後,才發現原來雁雁姊是嫁給了南靜王,而我們都有一個相同的命令,就是生下子嗣。」圓圓若有所思地說。

  「要你們每一個都替皇室生下子嗣?這有什麼目的?」那蘭直直盯著陶媽,等著她給答案。

  陶媽凝視著圓圓,用一種審視的目光。

  圓圓的黑眸依然是清澈純真,但是其中多了一絲絲酸酸甜甜的情懷,還有一絲絲苦苦澀澀的哀傷。

  「圓圓,你為何不怕死?」她忽然問道。

  那蘭微愕,不懂陶媽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我怕死,我當然怕死。」

  圓圓攤開手心,輕輕撫著那道細細的黑線。

  「這是什麼?」

  那蘭此時才發現,她的手心中竟有一道細如髮絲的黑線。

  「這是『朱雀堂』裡每個女孩兒都會被下的毒。」她勉強微笑著說。「只要我們乖乖聽話,每一年就會有解藥,如果不聽話的,師父就不給,一旦沒有服下解藥,就會毒發而死。」

  那蘭臉色驟變。

  「你們『朱雀堂』居然做出如此惡毒的事!你們堂主到底是什麼人?」他捧起圓圓的手,像墜入夢魘一般地張著驚愕的大眼。

  「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堂主。」

  圓圓看見那蘭臉上惶恐的神色,感覺到他的震駭,她知道他很擔心她,擔心到他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慄了。

  她很感動,在這世上有一個人是如此地在乎著她的性命。

  那蘭忽然鬆開她的手,揚起匕首欺身到祈叔身前,將刀鋒緊抵住他的喉口。

  「有什麼方法可以永遠解開圓圓身上的毒?」他狂吼著。

  「沒有,只能每年服解藥,沒有其他方法。」祈叔嚇得臉色發青。

  「這到底是什麼毒?」

  那蘭咬牙使勁,讓刀鋒微微陷進他的皮膚裡。

  「那蘭,別這樣!」圓圓連忙阻止他。

  「別動手!」陶媽看著血絲緩緩地沿著刀尖流下來,驚恐地大喊出聲。「那種毒藥是長在北方戈壁大漠裡一種毒草所提煉的,我們不是煉毒的人,所以無法配製解藥。」

  「這些毒藥是從哪裡來的?」

  他腦中昏亂,像頭怒極的野獸。

  「都是堂主給的。」祈叔忍著喉嚨的刺痛答道。

  「堂主是誰?」他失去耐性地大吼。

  「金國的海陵王!」祈叔急促地回答。

  「金國?北方的金國?!」那蘭大愕。

  圓圓一聽,也呆愕住了。

  「那蘭,我……我也是來自北方關外,我是女真部族的後代。」她呆呆地看著他說道。

  那蘭轉過頭看她,驚愕不已,眼中充滿了思索、震驚和懷疑。

  「是。」陶媽閉了閉眼,歎氣似地說道。「不但圓圓是女真部族的後代,所有『朱雀堂』裡的女孩兒全都是女真各部族的後代。」

  那蘭深深吸口氣,全身汗毛豎了起來。

  當一個個無法解釋的事情全都串聯起來時,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他完全懂了。

  這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政治手段!

  利用美人計混入敵國的皇室裡,不但能輕易竊得皇室機密,還能讓敵國的皇室與金國女子生下子嗣,待等子嗣長大成人,承襲爵位後,這麼一來,等於敵國皇室的血統都被金國滲透了!

  「所有的女子都成功嫁入皇室貴族裡了嗎?」那蘭屏息凝視著陶媽。

  「嫁出去的都很成功,只有圓圓是唯一失敗的一個。」陶媽詭魅地笑道。

  都很成功?

  那蘭忽然感到頭皮發麻,怔怔呆站著。

  圓圓沒有那蘭那麼強烈的感受,她不懂那些政治上的爾虞我詐,所以即使知道了這些一直隱瞞著她的秘密,她也不覺得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金國女子和皇室貴族結合生下的孩子,在她心裡都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陶媽,這些事情即使告訴我們,讓我們知道也沒有關係的,不是嗎?」她的語氣仍恬淡,眼瞳還是那麼清澈。

  「圓圓,無知才是最好的控制手段,你們要是知道得太多,不小心洩漏了出去,只會破壞海陵王的計劃。」陶媽笑歎。

  「『朱雀堂』最後的目的是什麼?想不費一兵一卒就攻下我們嗎?」那蘭憂慮地問道,匕首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們無法知道海陵王最後有何計劃,我們只是聽命行事。」祈叔撫著被刀鋒割傷的頸子,冷冷說道。

  「那……圓圓呢?」那蘭憂心忡忡地望著陶媽。「通常對於計劃失敗的棋子,海陵王都如何處置?」

  「『朱雀堂』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棋子,是不會輕易毀掉的,所以一樣會帶回『朱雀堂』,也許以後還有用得到之處。」陶媽平靜地說。

  「如果不回去,就不會有解藥給圓圓了,對嗎?」那蘭轉眸看著圓圓,眼神充滿著痛苦和掙扎。

  「沒錯。」陶媽答道。

  「圓圓,你打算怎麼辦?」

  現在的他,無法再作出帶走她的決定。

  帶她走,她有可能會死。

  他憂傷哀切的神情,看在圓圓的眼中,烙進了她的靈魂裡。

  「我跟你走。」

  她微微一笑,把手伸向他。

  「但是,你會死。」

  那蘭猶豫著,不敢把手伸向前。

  「我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活。」她牽起他的手,與自己十指交扣。「那蘭,這一年裡,我要跟你在一起。回『朱雀堂』雖然可以保住我的命,但是我的心會死,我的心會死,你明白嗎?」

  那蘭的臉上泛起激動的神色,眼中燃起了火光。

  「好,我們走,天地之大,我就不相信你身上的毒無人可解!」他握緊她的手,終於露出絕俊迷人的微笑。

  「我們有一年的時間,還很長,我不擔心。」圓圓仰望著他,眼神純淨得像仰望著天般地仰望著他。

  那蘭忽地彎身將她攔腰抱起,飛快地往前疾奔,把祈叔和陶媽兩個人遠遠地拋開。

  「你會太累呀——」她在他懷裡格格笑起來。

  「就算一年的時間還很長,但我一點兒都不想浪費!」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2:01 PM

  第八章

  「不過是一個毒都治不好,還敢叫什麼『神醫華佗』?我砸爛你的招牌!」

  那蘭一拳擊在門板上,殺氣四射、怒火駭人。

  大門內,一個老神醫和一個小徒弟兩個人抱在一起,嚇得簌簌發抖。

  「那蘭,你別這樣,你嚇到人家了!」圓圓急忙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什麼啊,全都掛著神醫招牌,結果沒人解得了你的毒,統統是騙子!」那蘭邊怒吼、邊被閃躲眾人目光的圓圓拚命拉著走。

  「我的毒本來就不好治,你別為難人家。」她柔聲安撫他的怒火。

  回京將近半個月,那蘭就帶著她到處找「神醫」,結果所有的神醫都診不出她有中毒的跡象,甚至都說她的脈象正常,一點毛病都沒有。

  接連幾回下來,那蘭的脾氣就已忍不住徹底爆發了。

  「算了,我乾脆打進『朱雀堂』,逼你師父他們把解藥交出來!」他握緊她的肩頭,激動地說。

  「那蘭,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她深深歎息著。「我們不是說好了,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找解藥嗎?怎麼現在才過半個月而已,你就急躁得想打進『朱雀堂』了?」

  「我光想到你身上中毒,就忍不住心神不寧、忐忑不安。」

  他無法去想一年之後的她會是什麼模樣?

  光想到沒有解藥,圓圓就會毒發而死,他的心就全糾結在一起,痛得無法言語了。

  圓圓深深凝視著他擔憂的雙眸,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動。

  「有人這樣關心我、愛著我,真的很幸福。」

  她埋首在他懷中,享受著被愛的甜美滋味。

  「那蘭,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天,我真的很快樂、很快樂,我真的好高興認識了你。我被關在『朱雀堂』裡的那八年,好像就是為了你的出現而等待的,如果不是為了遇見你,我也不會在『朱雀堂』裡整整八年,然後來到南靜王府,這就是上天為了讓我們能在一起所做的安排,對不對?」

  那蘭將她的身子揉進懷裡,暗暗苦笑著。

  他潛入南靜王府殺掉韋世傑那一夜可是極其血腥殘酷的,哪有像她說的那麼美好浪漫?

  不過,他就是喜歡聽她說這些天真爛漫的話,尤其是她雙眸發亮,眼神透著無邪時,讓他願意拋棄一切陪著她沉醉。

  「圓圓,京城這裡恐怕不會有人懂得解你的毒,我想,你身上的毒既然是戈壁大漠那邊煉來的,那我們就到那裡去找解藥,你覺得好不好?」他柔聲探詢。

  圓圓搖了搖頭。

  「我們先不要管解藥的事好不好?你說過要給我一個家的,你什麼時候要給我?我不想再跟你住客棧了。」

  那蘭有點傷腦筋地撫著額角。

  「不是我不給你一個家,而是我們這段時間內可能得為了找解藥南北奔波,買宅院反而會不方便。」

  「我要一個家!」她有些耍任性地嘟起了嘴。

  「好、好、好,你要一個家!那你想把宅院買在哪裡呢?」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已經完全沒有原則了。

  「我也不知道。」

  她一怔,倒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等你想好了,我們再作決定好不好?」他小聲輕哄著。

  「好。不過你有錢嗎?」她好奇地問。

  哈,說到重點了!錢就是他最大的痛處。

  「錢不是難事,陸捕頭會幫我想辦法。」了不起多接幾件私案嘍!

  圓圓綻開了笑容。她什麼都不懂,從今以後只能依賴他,而他就是有辦法給她很大的安全感。

  「誰在那裡探頭探腦!」那蘭沒好氣地突然轉過頭罵道。

  被罵的姑娘嚇一跳,一徑眨著大眼睛看著圓圓。

  兩個姑娘在對上眼的一剎那,同時驚呼出聲。

  「圓圓!」

  「薇薇!」

  接著,兩個人衝向對方,興奮地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個人又幾乎是同時開口問。

  那蘭不用太費力就可以猜得到,那個叫薇薇的姑娘一定也是從「朱雀堂」裡出來的。

  坦白說,在看到那個叫薇薇的姑娘時,他就不得不佩服「朱雀堂」調教女子的功力很高了。

  那個薇薇雖然在美貌上較圓圓遜色,但兩個人幾乎都有一雙過分天真而且愛笑的眼睛,純淨得像月色下的荷花,是那種男人一見便很難抵擋的女子。

  「圓圓,他是誰?」

  名叫薇薇的女子,好奇地打量著那蘭。

  「他叫那蘭,是我的丈夫。」圓圓甜甜一笑。

  那蘭不自在地咳了咳,他沒想到圓圓這麼自在大方地就說出「丈夫」兩個字,而他對這兩個字還不是太習慣。

  「你呢?你是嫁到哪裡?」圓圓抓著薇薇的手問。

  「我嫁到西寧王府裡,西寧王韋英是我的丈夫,我現在叫璃姬。」薇薇笑說。

  「西寧王府?在這附近嗎?」圓圓問道。

  「不,在雲南。」那蘭插口說。

  沒想到「朱雀堂」出來的女子確實個個都嫁進了皇室,他不得不佩服他們佈置和計劃的手段。

  「雲南很遠嗎?」圓圓轉頭問他。

  「好遠,我們乘馬車走了三日才到京城呢!」薇薇搶著說。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圓圓訝然地看她。

  「因為皇上立新後,王爺就帶我進京祝賀。」薇薇傾身,悄悄附在她耳畔,欣喜地說:「你知道新皇后是誰嗎?她是薔薔姊!」

  「真的?!」圓圓驚訝得張大了口。

  「對呀!薔薔姊穿上皇后的禮服真的好美好美呀!」薇薇興奮地說。

  那蘭只覺渾身泛起一陣涼意。

  新皇后居然也是「朱雀堂」的人。

  現在南靜王府、西寧王府都有「朱雀堂」的人,不知道北印王府和東雲王府有沒有淪陷?

  該不會幾年之後,皇上和所有的韋姓兄弟全都在「朱雀堂」女人的控制之下了吧?

  到時候會是什麼景況?

  他預想不到後果,反正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哪一個皇朝都可以被顛覆,被新的英雄取而代之。

  他向來厭惡政治上的爭鬥,權力會使人性變得醜陋,或許這些「朱雀堂」裡出來的姑娘,會是殘酷的政治爭鬥中一道美麗的風景吧!

  「你知道嗎?我剛進京時,就看見你的畫像被貼在牆上,所以我知道你人就在這裡。」薇薇笑咪咪地說著。「然後啊,我就一直拖著王爺不肯回雲南,想找機會看看能不能遇見你,果然終於見到你了,真的好開心!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一年多了吧?」

  「喔,你說那個討厭的告示啊?那張畫像可把我害慘了!」圓圓橫瞅那蘭一眼。

  那蘭急忙蹲下身,輕輕拍掉靴上的灰,假裝沒聽見她的抱怨。

  兩個姊妹嘰嘰喳喳地閒聊著,接著又聊到了其他的姊妹。

  「你知道雁雁姊在南靜王府裡嗎?」圓圓開心地笑問。

  「真的嗎?」薇薇驚奇地喊。「可是我昨日和王爺到南靜王府去給王爺拈香時,並沒有看見雁雁姊啊!」

  「拈香?」圓圓大感詫異。「王爺過世了嗎?怎麼會?」

  「是真的,我親自拈過香了。」薇薇堅持地說。

  圓圓十分震驚,雁雁姊曾經對她說過,老王爺很疼愛她,對她是很重要的人,老王爺突然死了,雁雁姊必然萬分傷心難過……

  ★★★

  和薇薇分手後,當天夜裡,圓圓便要求那蘭帶著她潛進王府去,她想去看看雁雁姊。

  那蘭沒有反對,在夜深人靜時,悄悄帶著她潛入了南靜王府。

  兩人躡手躡腳地來到雁雁的房門外,見屋內沒有半點燭光,那蘭輕輕地挑開窗戶,帶著圓圓從窗口躍進房內。

  床帳深垂,屋內毫無聲息。

  「雁雁姊。」

  圓圓怕驚嚇到她,便在床帳旁輕輕地喊著。

  「圓圓?」

  床帳緩緩掀開來,露出一張憔悴的臉龐,似乎不敢相信似地仔細看著黑暗中的人影。

  「是我,雁雁姊,我來看你,還有那蘭也來了。」圓圓輕輕坐到床沿,小小聲地說。

  「你們真的來了?!」雁雁吃驚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是啊,我聽說老王爺過世了,所以就想來看看你。雁雁姊,你還好嗎?」圓圓擔憂地輕輕撫摸她蒼白消瘦的臉頰。

  雁雁苦澀地一笑。「大約七日前,老王爺突然一陣急病,夜裡暴斃死了,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我也嚇壞了。」

  「真的很意外,怎麼會這樣?」圓圓對老王爺的印像極好,聽到他過世,她心裡也很難受。

  「你們呢?懸賞告示那件事都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吧?後來你不見了,我還以為是祈叔和陶媽把你帶回『朱雀堂』了,沒想到你和他在一起。」雁雁帶著微笑,深深注視著他們兩個。

  「說真的,我還真得感謝婉兒跑到官衙告密,要不然,先來帶走我的人就是祈叔和陶媽,而不是那蘭了。」

  她輕輕一笑,對婉兒倒是一點怨意都沒有。

  「婉兒呀,說了你可別嚇一跳。原來婉兒懷有小王爺的遺腹子,所以她才處心積慮地想把你趕走吧!」雁雁無奈地笑道。

  「我真沒想到!」圓圓驚愕得目瞪口呆。

  「婉兒現在被當成菩薩一樣供著呢,她可是一步登天了!」雁雁哼笑。

  圓圓恍然大悟,終於可以明白婉兒為什麼有時候對待她的態度會古古怪怪的了,原來她早知道自己有了小王爺的遺腹子,所以暗暗想辦法要趕走她好坐上少夫人的位置。

  「這些日子你們都一直在一起嗎?」

  雁雁打斷她的思緒,柔聲問道。

  圓圓點點頭,臉上漾起花般的笑靨,美麗得令人悸動。

  「雁雁姊,我決定跟那蘭在一起,不跟祈叔和陶媽回『朱雀堂』了。」

  「真不敢相信祈叔和陶媽怎會放過你?」雁雁笑道。

  「那是因為那蘭的功夫高過祈叔和陶媽,所以他們沒法帶我走呀!」圓圓俏皮地一笑。

  「圓圓,你真幸運,能擁有一個你自己選擇的男人。」雁雁幽幽歎息著,語氣中有著羨慕。

  「是啊,我真幸運。」

  她微笑著,轉頭望了那蘭一眼。

  雁雁從他們兩人的目光交流中,看得出他們之間深濃的情意。

  「你的毒呢?你就不在乎嗎?」她憐惜地握了握圓圓的手。

  「那蘭說,他會陪著我尋找解藥。我們還有一年的時間,也許有機會,如果沒有機會,那我……」圓圓淡然一笑。「也是我的命吧。」

  那蘭微微轉過頭,望著窗外出神。

  「圓圓,我很為你高興。我沒什麼東西可以送給你,不過有樣禮物你一定需要。」

  雁雁從床內側的一方匣子內取出一隻小小的玉瓶,放進她手裡。

  「這是……」圓圓辨識著瓶身,驚訝地看著她。「這不是解藥嗎?」

  那蘭愕然轉過頭,聽見「解藥」兩個字,他的心就一陣抽緊。

  「這是解藥。陶媽那日來過,說你如果來找我,就要我偷偷拿給你。」雁雁笑望著她。

  「我不懂……」

  圓圓握著玉瓶,眼眶驀然浮起了淚霧。

  「這解藥的分量足夠你用上好幾年了。陶媽說,以後你若再需要解藥,就來找我取。」她抬手輕輕拭掉她的眼淚。「這是陶媽的心意吧。」

  圓圓一直以為「朱雀堂」是一個冷漠無情的地方,但是她錯了。

  再冷漠的地方也會有溫暖;再冷漠的人,內心總也會有一塊柔軟的地方。

  「圓圓,你是『朱雀堂』裡唯一一個為自己安排人生的人,你一定要幸福。」

  聽著雁雁的話,圓圓點點頭,感動得不能自已。

  ★★★

  兩個月後。

  那蘭抱著圓圓,兩人共乘一匹馬,在春光明媚的鄉間小路漫步。

  「我覺得雲南不錯,不如我們到雲南買一個家吧!」那蘭悠閒地笑說。

  「好啊!」圓圓眼中流露嚮往的神情。「不過一個宅院要多少錢你知道嗎?」她完全不知道市價行情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

  市價行情這種東西,那蘭根本也是完全不關心的。

  「那咱們的錢夠嗎?」

  她其實也不擔心錢的問題,不過是隨口問問。

  「應該不夠。」他聳聳肩。「不過沒關係,雲南也有官府衙門,到時候去那兒跟捕頭打打關係。放心,跟著我絕對餓不到你的。」

  「嗯,如果你要去處理什麼私案,我也可以當你的幫手呀!」她興致非常的高昂。

  「好極了,咱們就做一對鴛鴦大盜吧!」他感動地輕拍她的額頭。

  「『鴛鴦』兩個字好,但不要『大盜』。」她皺著眉搖頭。

  「好,那就……亡命鴛鴦!」

  「誰要玩命啊!」她鼻子都皺起來了。

  「好好好,那就……同命鴛鴦好了!這個不錯吧?」他用力一彈指。

  「這個好,咱們是同命鴛鴦!」她笑著抱緊他。「我們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上天注定好的緣分!」

  「是啊,如果我沒有宰了你那個跟你今生無緣的惡霸老公,咱們的緣分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他低聲笑道。

  「你說什麼?」風聲讓她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話。

  「沒什麼!」那蘭暢快地大笑著。「反正我們兩個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上天注定好的緣分!」

  隨意亂走的馬兒,帶著兩個悠哉游哉的人兒一路說笑玩鬧著。

  雖然說目標是雲南,但這個世界這麼大,誰知道這兩個愛玩、愛自由的人,最後會選擇落腳在何處呢?

  《全書完》

  編註:那蘭也有在橘子說736《八寶公子》客串演出,別錯過嘍!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3-18 12:02 PM

  後記  齊晏

  我想聊一個嚴肅點的話題——「環保」。

  先從「瓦力」這部電影聊起吧!

  我非常推薦這部電影,這是一部大人和小孩可以一起看、與環保主題有關的電影。

  我一向都很喜歡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的作品,是皮克斯的大粉絲,像「玩具總動員」、「怪獸電力公司」、「海底總動員」、「超人特攻隊」、「料理鼠王」,我全部都買了DVD放在家裡,和女兒有空就會拿出來看。

  女兒喜歡看,我可能比女兒還要更喜歡,因為皮克斯的作品裡充滿了愛和希望,總會在皮克斯的作品裡感受到人性最溫暖可貴的一面,而這幾部也都得了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獎,我很喜歡每一部作品的故事主題,也很喜歡故事裡溫馨感人的情節,更喜歡皮克斯所要傳達的教育意義,最近的這部「瓦力」,主題是環保,同樣讓我愛到一個不行。

  這部動畫描述好幾百年以後,地球的垃圾堆積如山,污染嚴重,人類紛紛移居到外太空居住,而留下「瓦力」清理地球的垃圾。瓦力是一個打掃垃圾的機器人,每天勤奮地打掃垃圾,他會從垃圾堆裡找出有趣的東西收藏起來,就這樣日復一日,打掃地球七百年。

  有一天,移居到外太空的人類派了新型的機器人回到地球探查地球的情況,瓦力看到了這個外型時尚的美麗機器人伊芙之後,就對她一見傾心,於是把自己的收藏——一棵綠色的植物當成禮物送給她,而這一棵代表著生命跡象的綠色植物,正是人類能否回到地球老家的重要關鍵。

  我真的好喜歡瓦力,他好天真、好單純、好可愛,皮克斯實在太厲害了!這部動畫一開始完全沒有對白,全靠瓦力細膩的小動作和神情在傳達。神情,對,真的。瓦力明明是機器人,可是當你看到他的眼睛時,你會看到人類最原始的感情,他喜歡伊芙還有照顧伊芙的方式,都可愛單純得令人動容!

  還有,電影裡穿插的背景音樂真是打中了我的心坎,其中有一首是我很喜歡的老歌〈LaVieEnRose〉,聽到這樣的經典老歌,整顆心都要融化了。

  這部動畫的環保主題,真的是要地球主人——人類,好好深思反省。住在地球的我們,一直在摧殘著地球,人類是地球最大的殺手。

  前陣子有則新聞,報導北極的冰層已經愈來愈薄,厚冰層的面積已降至歷史新低,未來暖化問題會愈來愈嚴重了。

  環保是早就應該要重視的事,並且各個國家都要嚴格制止所有會傷害地球的事情,否則,未來的世界真是無法想像。一直到近幾年,很多國家才真正開始重視環保,但現在才做我都覺得太晚太晚了,正所謂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最後,推薦我心中最偉大的「神人」等級巨星麥可傑克森所寫的一首環保歌曲,這是麥可在1995年所寫的歌——〈EarthSong〉。

  早在十幾年前,他就創作了這首環保歌曲,但是這十幾年來,似乎沒有多少人關心,直到地球在哭泣哀號了,才有人發出微弱的聲音,說環保。但是這些聲音和地球的哀號聲比起來,實在是太微弱了。麥可這支MTV我每次看都覺得很感動,我甚至認為太多的教條式教育環保觀念,得來的成效可能都沒有這支MTV大。我想請沒有看過這支MTV的朋友可以到YouTube搜尋出來看一看,為了我們美麗的地球,請認真地看完,然後深切地反省,真的不要再做愚蠢的事了,不要再製造垃圾,不要再破壞環境生態,不要再有戰爭,也不要再屠殺動物了,請大家一起愛我們的地球媽媽,好嗎?

  嚴肅的說完後,來聊點感性的吧!

  前幾天收到好朋友的一份禮物,神奇的是,在她問我地址時,我竟然就有預感她要送我的東西是什麼了!

  果然,當我收到包裹拆開之後,就是我事先猜想到的禮物,我很不客氣地收下好朋友的這一份分享心情,很喜悅、很感動、也很享受。

  其實我自己也是這樣的人,當我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或者熱烈在某件事物上時,我也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好朋友分享。真正的好朋友,是可以陪著歡笑、陪著憂愁、陪著玩樂,也陪著瘋狂的,而我真的很慶幸能夠擁有這樣的、很棒很棒的「好朋友」。

  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上,我是個缺乏自信的人,從小到大,交過的朋友非常多,但這麼多的朋友多半都只是從生命中路過而已,能夠停留在身邊的「真朋友」實在很少很少,而能夠從「真朋友」到「好朋友」,那就更少了。

  「真朋友」和「好朋友」,是當你心情低落、遭遇沮喪的事,或者對某個人事物瘋狂時,都能願意耐心傾聽的人。他不會去質疑你的情緒,也不去嘲笑你,他只會願意去瞭解而且願意與你一起分享,甚至當他發現了你喜歡的東西時,他會先幫你買起來,然後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雖然我真正的「好朋友」很少很少,一隻手就數完了,但我真的很慶幸能遇見她們,很慶幸有人能分享我的喜怒哀樂,分享我所有的古怪行徑。

  當我吃到一道美食時,我很開心會有第一個就想到要找她去吃的人;當我看到一部很棒的電影時,我也會很開心會有第一個就想到要叫她去看的人;在我為了某件事生氣時,我也會有第一個就想到可以容忍我耍任性的人。

  我其實行為老派而且傳統,不那麼愛MSN,也不愛寫e-mail,我只愛和好朋友打電話聊天,我喜歡聽著對方的聲音,天南地北地亂聊幾個小時。現在雖然比較少寫信了,但我喜歡用筆寫字,也喜歡收到好朋友的親筆信。

  收到好朋友的禮物,我從來都不會害羞也不會客氣,我很愛享受朋友對我的好,因為我也會希望我的好朋友只要享受我對她們的好就行了。

  親愛的「好朋友」們,當我對你說,我喜歡你時,我就是真的喜歡你,並且真心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珍惜。

  曾經收過我最棒的好朋友送的一本繪本,這份禮物我常常還會拿出來讀,享受著這一份暖暖的感動。在這裡推薦給大家,並且可以買來送給你的好朋友喔!

  節錄幾段內文跟大家分享——

  《我喜歡你》(I Like You)(沃博齊華絲特/著楊茂秀/譯遠流出版社)

  我喜歡你而且我知道為什麼

  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一個好人逗人喜歡

  我喜歡你因為當我告訴你一件特別的事你就知道它是特別的

  而且你會記得很久很久

  你說記得嗎?你以前告訴過我那件特別的事

  這樣我們兩個就都記得

  當我認為某一件事重要

  你也會認為它重要

  如果我假裝快要淹死了你就會假裝來救我

  如果我準備要拍打紙袋那你就會預備好要被嚇一跳

  那是因為你真的喜歡我

  你喜歡我我喜歡你

  每天不停的

  我們就這樣喜歡來喜歡去

  如果你出去旅行那麼我也出去旅行

  要是我留在家你就會寄張卡片給我

  我喜歡你因為當我覺得悲傷時

  你不會老是要讓我立刻高興起來

  有時候難過比較好

  如果你找到兩棵幸運草你會給我一棵

  如果我找到四棵幸運草我會給你兩棵

  如果我們只找到三棵我們就繼續找下去

  我想我就是喜歡你

  因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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