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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晴了 -【極品明君】《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0:48 AM     標題: 晴了 -【極品明君】《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1-11-2 03:11 PM 編輯

【小說書名】:極品明君
【小說作者】:晴了
【作者簡介】:無
【其它作品】:千夫斬、三國立志傳、調教初唐、簽約封神、攻略初漢、都市衰神、黎明
【內容簡介】:

  「我們不能放棄我們的職責,我們是專業的鬥士,我們要與皇帝抗爭到底。」專業鬥雞大隊大明文官集團唾沫星子橫飛地如是說道。
    「這幫子傻冒,老子兩根手指頭玩死他們,他們交給我。你們專斗外敵就成。」鬥志昂揚,氣沖斗牛的大明皇帝對一臉黑線地軍方集團如是說道。
    他是我們大明帝國最有為的君王,他是一位功勳足以讓華夏無數帝王遜色的皇帝,沒有他,就不會有如此強盛,如此偉大的大明帝國。老師們對學生們如是說道。
    「雖然他極力地想要掩蓋歷史的真相,美化並粉飾那血腥的一幕幕,但是,時間終將撕開他偽裝的面紗,露出他真實的一面,他是一個邪惡的獨裁者,更是一個可怕的,洞悉人性弱點的思想家,演說家和政治家。在他的蠱惑之下,讓那個以德服人,以誠感人,以仁義禮智信為道德標準模板而延續了數千年文明古國,轉變成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是仁恕,什麼是廉恥,眼中只有赤裸裸的民族利益和帝國利益,充滿了侵略性與攻擊性的可怕帝國……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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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0:56 AM

第一章 悲催的穿越時機……


 天色近昏,縷縷狼煙給天空渲染出一道道詭異的陰雲,那無窮無盡的廝殺聲彷彿能穿透天穹,一望無垠的原地上,原本黃綠色的土地上儘是斑斑血跡,彷彿連帶染紅了天空,殘陽也被染紅。

  精疲力盡的朱震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一塊凸起在小丘草甸上的石塊上大口地喘著氣,身上那件灰黑色披風早已經血跡斑斑。一股股難聞的血腥味讓他想起了曾經見過的屠宰場。此刻,這副養尊處憂的身體簡直就像是一個漏氣的風箱一般,讓朱震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讓人給攆得狼狽逃竄,苟且偷生的敗家之犬。

  身上的衣物早已經被汗水浸透,而披在身上的那件灰黑色披風上,也被濺上了不少的血跡,有想殺自己的那些蒙古人的血,亦有想要拚死保護自己的那些侍衛的血,至少朱震已經分辨不出這件普通的披風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陌生人的血肉。

  他的身畔,立著一名身形偉岸,滿臉橫肉,面相凶煞得猶如地獄惡鬼般的壯碩武將,手中握著的不再是他最開始使用的武器鐵槌,而是從方才一名被其斬殺的敵將手中奪來的狼牙棒,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條性命與血肉的狼牙棒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上面的尖刺上掛著的破布與碎肉還有那些血漿,足以讓人明白,這名壯碩的武將指掌之間,已然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條敵人的性命。

  臉上已滿寫滿了疲憊,但是他那雙發紅的銅鈴大眼仍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彷彿隨時都會撲殺出去,消滅一切對手。

  還有一個正趴在草地上努力地喘著大氣的太監,另外只有散佈在小丘四周,寥寥七八名渾身是血,而且皆都帶傷的帶刀侍衛。

  從一開始從大營裡逃竄出來時的數百人的小集團,到現如今總數不到十人的不起眼的小隊伍,朱震的心裡邊著充滿了悲痛,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就在昨天,自己還只是一個背著行囊,站在土木堡廢墟的大致地點,看著那些已經隱沒於黃土之下的,僅僅剩下一些幾乎看不出來的廢墟,緬懷著這場發生在五六百年前所發生的一場驚天大戰的二十一世紀的普通人。

  誰能料想得到,自己簡簡單單,看似一次絲毫沒有危險性的失足,就失足到了使得這個古戰場名揚天下的大時代。這具身體留給他的一些靈靈碎碎的記憶讓自己很快明白,自己居然失足成了一個大明朝開國以來僅次於明惠帝這個超級倒霉鬼的另外一個倒霉鬼:明英宗朱祁鎮。

  而且,他甚至還來不及坐在那張臨時的龍椅上擺上一回皇帝陛下的譜,就聽到一個接著一個的壞消息把自己雷得外焦裡嫩。

  老臣張輔,這位曾橫掃安南威風無比的歷時四朝的名將戰死。

  駙馬井源戰死,戶部尚書王佐戰死,兵部尚書鄺野、侍郎、內閣成員……零零總總一大串頭銜顯赫的大明重臣戰死的消息讓他完全傻了眼。

  還沒等他哀怨自己為神馬穿越的太不是時候,就看到了身後這位武將提著一柄裹著紅白之物的大鐵錘狀武器,衝進了營帳之中,一道烏光閃過,站在自己身邊的一個老太監腦袋就變成了被砸爛的椰子似的玩意,整個人就倒在了那張紅地毯上抽抽的當口,這位武將就在自己的跟前囂張的狂笑:「王振啊王振,你這個沒卵蛋的奸賊也有今日。老天爺,吾終為天下誅此奸賊……」

  嗯,戰場上還擺POSS耍文言文的這位壯碩得過份的武將突然一個獅子擺頭,惡狠狠的目光頓時落到了呆若木雞的朱震身上。

  就在朱震考慮自己是不是作雙手捧心狀驚聲尖叫救命,又或者是大叫英雄,以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滿月的孩兒為由以期能夠保住小命的當口。這位武將倒跪倒在了自己的跟前口稱死罪,但是殺了王振這個狗賊,他卻臨死也不後悔,願意以身赴死,以證明自己對大明皇帝的忠誠。說完這番話,這名武將提著大鐵錘就要往人群裡衝去。

  就在這個時候,福至心靈的朱震總算是從驚駭中清醒過來,及時地叫住了這名武將,於是,就在這位名喚樊忠,武力值超高的近衛將軍及一干忠心侍衛的護衛之下,艱難地殺開了一條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這座小土丘上。

  「我們已經跑了多久了?」朱震深深地歎了口氣,嚥了咽那幹得快著火的喉嚨,聲音亦沙啞得猶如銹了的鋸子。無奈的目光所到之處,是那數不盡的火光與血色交錯,雪亮的刀光時不時地猶如流星閃耀而過,之後便是那滲人心魂的慘嚎。

  最開始每一聲淒厲的慘叫,都會讓朱震覺得像是有一柄鋸子在折磨著自己的神經,他乾脆自我催眠,把這一切當成一場大片的拍攝現場,而自己只不過是現場的群眾演員。

  或許是自我催眠起了作用,也許是因為聽多了麻木了,總之現在朱震已然從一開始的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並且是邊走邊嘔吐,到能夠輕快地小跑,到了剛才,看到半個腦袋飛過來時,腦袋裡邊甚至還能聯想起貝克漢姆經典香蕉球的畫面……

  看樣子啥事都是物以稀為貴,殺人看多了,也就麻木了,畢竟任誰聽了看了幾個小時的二十餘萬人大規模械鬥,都會產生嚴重的視覺麻木和聽覺麻木。

  「要是回去之後跟學生們說起現在的經歷,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信,怕是多半只會當自己又忽悠他們吧?」朱震看著自己左手手臂上一道淺淺的傷口,不由得在心裡邊自嘲道。那是在半個時辰之時,一名蒙古百夫長還是千夫人,連殺了兩個保護著自己的侍衛,衝進了保護圈子裡,然後向著自己的腦袋揮下了彎刀。

  當時的自己除了下意識地擺出了一個縮頭彎腰抬手的丟臉造型之外,甚至連一絲反擊的勇氣都升不起來,幸好,就是這位樊忠救得及時,要不然,怕不僅僅只是小臂上一道淡淡的傷口那麼簡單了。

  說不定自己還會成為歷史上最短命的,甚至連在五六百年的泥巴地上寫下穿越者朱震到此一遊的機會都沒有的倒霉鬼,指不定時空管理局那幫子惡趣味的混蛋會把自己當成笑料,告訴那些已經挨雷劈和被車撞之類的意外呃屁之後,尚處於準備階段的預備役穿越者們,作為一個典型反面教材,釘在穿越時代大潮的恥辱柱上。

  「回陛下,我們已經離開大營足足有兩個時辰了,怕是再有一兩刻鐘,天色就全暗了。」那位喚作樊忠的壯碩武將向著朱震抱拳恭敬地答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逃出這裡的機會會更大。」

  「陛下,您請用些水吧。」那名倒伏在地上喘了半天粗氣的太監已然跪倒在朱震的跟前,手裡邊拿著大約還剩一半的羊皮水囊遞到朱震的眼前。

  聽著那晃蕩的水響,早已經口乾舌燥的朱震下意識地就伸手接過,不過,周圍那一雙雙透著渴望的目光就像是一束束的探照燈射過來,讓朱震那已經握住了水囊的手不由得頓了頓。

  「你們護著我走了這麼遠的路,一路奮力殺敵,方才護得我的周全,想必也早就渴了,樊將軍,你和這幾位侍衛把這點水給勻了吧。」朱震,哦不,應該叫朱祁鎮拿著那水囊起身,遞到了身後的樊忠跟前。

  樊忠先是一愣,看著那大約只有半袋子水的水囊,不由得下意識地咕嘟嚥了口唾沫,可嘴裡邊冒出來的卻是相反的話。「回陛下,末將不渴,還是您用吧。」

  「朕讓你喝,這是命令。」朱祁鎮舔了舔自己的嘴皮子,瞪了這個樊忠一眼,沙啞的嗓音不由得一沉。

  「陛下,還是您用吧,我等真的不渴。」站在另外一頭的一名侍衛頭子也走了過來恭敬地道。

  看著這些人,朱祁鎮不由得歎了口氣,在後世,這種行為怕是跟活雷鋒差不多,二十一世紀和諧社會的優秀青年們更是會把這種行為形容成傻B,腦袋讓驢踢過云云。

  而在古代,這種行為被稱之為忠肝義膽,讓無數文人墨客傳誦千古的一種高尚情操,這或許就是古代人與現代人觀念和思想信念的不同。對於來自金錢至上的二十一世紀地朱祁鎮而言,這比什麼都讓他感動。

  雖然朱祁鎮也很想喝水,但是,他確實不能喝。「今天大家都廝殺了大半天了,卻無粒米入口,如今,若是連水都不用,那你們哪來的力氣保護我?」

  「朕要靠你們的拚力廝殺和掩護才能逃得性命,如果能用這點水,讓你們多恢復幾分體力,那我們逃出這裡,也就多上幾分把握,所以,我希望你們能把這半袋水給分了。」朱祁鎮懇切地用雙手將水囊遞到了樊忠的跟前。

  「陛下……」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樊忠,這位看著無數袍澤在身畔倒下,身中十數創,殺了數十名敵人連眼也不眨一下的好漢子,僅僅因為朱祁鎮的這個動作,卻紅了眼睛,語氣也變得哽咽起來。

  周圍那些侍衛也全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甚至有些大漢還在那抹起了眼淚,看到了這一幕,朱祁鎮的眼眶也不由得濕潤了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都快起來。」

  「謝陛下,請陛下放心,除非末將等死絕了,否則,就算是爬,也要把陛下送入懷來,只要到了那裡,陛下就安全了。」樊忠接過了水囊,那張闊口卻僅僅只細細地抿了抿水囊,便遞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手上,每一名侍衛都像是在品抿著世間最為甘美的酒漿一般,輕抿一下,便遞給了下一個人。

  足足轉了一圈,又回到了樊忠手裡時,那半袋水,似乎還是半袋水。

  「陛下,我等都用了,您也用一些吧。」依舊顯得沙啞的嗓聲,聽在朱祁鎮的耳中,份外不是滋味。

  「好了,我也用了,你也用一口。」朱祁鎮接過了水囊,也萬分珍惜地灌了一小口,由著那股子甘甜與清涼在唇舌之間徘徊之後,這戀戀不捨地吞進了肚中。就把那水囊交給了身邊的太監。

  「樊將軍,你快來看。」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在探查著山坡下敵情的侍衛突然臉色大變,向著這邊喚道,聽到了這一聲,朱祁鎮那顆方才平穩的小心肝又不由得狂跳了起來,快步隨著樊忠走到了開闊處向下望去。

  這一眼看過去,朱祁鎮突然之間覺得心喪若死。怎麼也想不到,山坡下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聚攏了那麼多的蒙古人。

  「瓦刺的精銳騎兵,至少有三千人。真該死!」樊忠那張連血跡都沒抹乾淨的臉龐變得更加的猙獰,目光絕望地望著那至少是自己這邊百倍之敵在山腳下散開隊伍,圍殺著寥寥的逃到這山坡底下的明軍。

  「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看,那些人正在下馬,似乎想要圍上來。」一名侍衛面色鐵青地道,而那柄原本歸鞘的,已經砍出了無數缺口的戰刀再次抽了出來。

  「完了……」那名一路隨著朱祁鎮逃到了這裡的中年太監此刻面若死灰,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那山腳處的短暫廝殺,嘴裡喃喃地道。

  這座山坡並不高,最高怕也不超過數十米,而此刻這三千騎兵散開之後,將整座直徑不超過兩百米的小山坡團團圍住,可謂是蚊蟲難渡,而山坡之上,除了寥寥幾顆大樹之外,只有幾處低矮的灌木叢。

  「請陛下藏起來,臣等引開這些瓦刺賊寇。」樊忠抹了把臉,短短的幾眨眼間彷彿就恢復了鎮定,看了幾眼那旁邊的灌木叢,目光落在了朱祁鎮的身上。

  「引開他們?」朱祁鎮看著這被圍得像鐵桶一般的小山坡,突然有種嘀笑皆非之感,難道自己快要瘋了?明明已進入絕境,居然有種想要捧腹大笑的衝動。

  「陛下!」旁邊的侍衛頭子也忍不住開口叫道。

  「藏起來又能如何?」朱祁鎮苦澀一笑,指了指坡下的那些瓦刺蒙古人。「就算是你們殺下去,能引開那些騎兵嗎?」

  「……」樊忠等人皆盡默然,倒是那名侍衛頭子開了口:「陛下,臣等就算是不能引開,也能為陛下多殺幾個瓦刺賊。」

  緊緊地抿著嘴唇的朱祁鎮看著那些山坡底下模糊的人影,大腦卻在極速地思考著。

  就憑這十來個人去跟三千精銳瓦刺騎兵拚簡直就是笑話,怕是對方來個齊射,這裡的所有人都要呃屁,那自己還真他媽的會變成玩穿越一日游的倒霉鬼。

  如果不讓人衝下去,用不到幾分鐘,那些瓦刺騎兵肯定也能圍上到,到了那個時候,怕也逃不掉。

  朱祁鎮原本已經有些乾爽的衣物再次被冷汗浸濕,怎麼辦?生存還是死亡,原本作為一位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普通人朱祁鎮的眼裡根本不會出現的艱難抉擇,此刻卻顯得那樣地迫在眉睫。

  按照歷史,朱祁鎮會被俘虜,之後會被也先那個王八羔子給扔在大草原上呼吸了一年多的清新空氣,嚼了一年多的不添加任何防腐劑的純天然牛羊肉類食品,之後,會被大明朝的忠臣們敲鑼打鼓地接回京師。

  而這之後,就會被自己親愛的弟弟關在那所謂的南宮裡足足呆了七年還是八年的時間,最終,靠著一票私心作祟的文臣武將,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奪門之變,最終復位成功。

  這就是歷史,也就是說,自己如果選擇不反抗,應該能活下去,不過,要先在祖國的大草原上感受一年多的草原風光,然後回到了京師之後,在自己親弟弟的殷切關懷之下,在一座叫南宮的小黑屋裡數上七八年的螞蟻。

  當然,如果有台筆記本電腦,有無線網絡,那麼自己當個七八年的宅男也沒什麼關係,可問題是這是五六百年之前的古代中國,別說無線網,怕是在那囚禁之所裡邊連魚網都不會給你一張,但好歹還活著。

  而如果自己反抗了,那麼,自己真的有可能成為歷史上第一位玩歷史穿越一日游的倒霉鬼。

  自己像個烈士一樣悲壯地倒在祖國的熱土上,然後神神叨叨地念叨著那些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的豪言壯語?

  這種行為,對於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和諧社會,被高昂的房地產價格剝奪了自己獲得小窩的自由,眼睜睜地看著被需要花費大量的票子才能獲得的珠寶轎車奪走了愛情地朱祁鎮而言,完全就是扯蛋的玩意。

  木有了小命,愛情,自由啊神馬的都將會變成浮雲,穿越成了皇帝,啥好事也沒撈著,沒吃沒喝,又饑又渴地英武偉烈地去主動找死,這樣的事情,就算朱祁鎮大腦塌方、小腦失衡,也絕對不會去幹。

  「土木堡之戰,乃朕之過也。」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夾著血腥味的空氣,向著天穹比劃了一根包含著濃濃的情感的中指之後,作出了自己最終的決定。既然老天爺讓我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必定會有他的理由,所以,我要活下去。

  重要的是,自己就這麼呃屁了,誰知道還有木有再次穿越的機會?作為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機會主義者朱祁鎮,作出了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最具有前瞻性的選擇:不抵抗。

  抵抗個毛啊,老子手無寸鐵,連把AK都木有——淚流滿面的朱祁鎮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06 AM

第二章 極度鬱悶的傳位血詔

 不過在這之前,必須先說服這一票忠肝義膽,誓死不降的屬下,雖然他們還沒有說話,可萬一哪個不開眼的傢伙要自己以身殉國而自己又不想死,這就很容易引起矛盾。

  總不能一臉誠懇的告訴他們:哥們,咱們一塊投降得了,也先這個人少數民族兄弟其實也還不錯,不僅不會虐待咱,還能好吃好喝地款待,所謂餐餐有肉,頓頓有酒。等咱們在大草原上玩長途旅行之後,還能回京師去坐坐小黑屋,吃上好幾年的素齋清清腸胃啥的,之後本皇帝會再次發飆,從太上皇又主動降格為皇帝,再給你們封大官做。

  這話現在說出來完全就是扯蛋,而且也很無恥,自己的臉上也掛不住。畢竟自己好歹在後世也是為人師表的優秀青年工作者,總不能一到了古代就先把臉給丟個乾淨吧?

  既然想要活下來,必然有一天會回到京師,那麼,自己為什麼不趁現在做點事情呢?至少先給自己的好弟弟提前賞上兩顆甜棗,那說不定自己日後蹲小黑屋的時候條件能好一點。

  「你們可有紙筆?」心念已定的朱祁鎮轉過身來,向著身邊的中年太監問道。

  中年太監一呆,傻了巴嘰地瞅著朱祁鎮。「陛下,奴婢沒帶。」也是,逃得命都差點丟了,誰還記得啥文房四寶,再說了,自己就是個太監,又不是文學青年,隨身帶那些玩意干毛?

  「拿刀來。」朱祁鎮知道這現時間緊,拖延不得,伸手向著那名侍衛頭子手中的戰刀抓去。

  「陛下不可啊。」侍衛頭子先是一愣,旋及淚流滿面狀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全都齊刷刷地跪下。轉念之間已知這些人心思的朱祁鎮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我不是想要自殺,而是要寫傳位詔書。」

  劈手奪過了刀,掀開了披風,露出了自己身上穿著的明黃色的龍袍,大刀片子刷啦啦幾下,就割下了一大塊的前襟。

  「傳位詔書?……」樊忠也愣住了,呆呆地瞅著朱祁鎮割下的那片龍袍前襟。

  看著那張在地上鋪開的前襟,朱祁鎮一時之間有些犯難了,沒紙,可以用布袋,沒筆,可以用手指頭代替,可沒墨,總不能吐口水來寫吧?

  朱祁鎮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一咬牙,準備把那根髒兮兮的食指遞進嘴裡邊,給自己放放血,玩上一把歷史劇上經常出現的經典劇幕:「血詔」的當口。

  「陛下,請用臣的血吧。」那名侍衛頭子還真是個知心人,很快就明白了朱祁鎮的難處,很是大方地掀開了自己身上的一處甲冑,露出了一條仍舊在流血的創口。忠臣哪……朱祁鎮看著這位侍衛頭子,禁不住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要是在後世,自己闌尾炎開刀住院,隔壁床的病人沒墨水,自己可絕對不可能主動獻身,要是那丫的敢向自己開口,說是要拿自己傷口的血來寫封情書泡妹子啥的,不被自己揍成豬頭才怪。

  「……謝謝了。」朱祁鎮知道要感動,要說一些讓人淚流滿面的話也得看時機,至少現在不是整瓊瑤劇的當口,手指沾了這名侍衛頭子背上那條創口仍舊溫熱的鮮血,深深地吸了口氣,在那塊龍袍碎片上寫下了自己穿越到古代當了皇帝之後的第一份詔書:退位暨傳位詔書。

  才穿越,就得把皇帝的帝位給交出去,誰他妹的有我悲催?心頭滴血,眼中熱淚盈眶的朱祁鎮手指都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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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無德,偏信王振,致有土木堡之敗,愧見祖宗,今日逢難……即日起,朕決定傳位於皇弟郕王朱祁鈺……這封不長的詔書,很快就寫就,讓朱祁鎮滿意的是自己不僅僅繼承了原本這具身體裡的部份記憶,甚至還繼承了他的很多知識,不然,自己寫上一份的簡體字詔書,不讓人當成神經錯亂的瘋子才怪。

  落款自然是朱祁鎮的名字,還有一個血淋淋的手指印。寫完了這份簡短並且很白話的血詔之後,朱祁鎮在身上摸了半天,總算是摸到繫在自己腰間的那枚貼身小璽,然後將璽印醮血摁在了這份血詔裡邊,抬起眼來。

  「今日,朕定然無法走脫,你們先聽我說完。如今,朕失陷於外,大明朝可以沒有朕,但是不可以沒有皇帝,所以,必須有人將這份血詔帶回京師。從今日起,我不在是大明的皇帝,大明的皇帝是我的親弟弟朱祁鈺。」朱祁鎮看著跟前的這十數人,一字一頓地道。

  所有的人都在哽咽,就連樊忠,也哭得像是個孩子一般,聽得裝模作樣演戲的朱祁鎮也不由得心頭發酸,想想把,剛剛穿越過來當了皇帝,結果自己就轉手把帝位送了人,的的確確有些二,可是不二不行啊同志們。

  今天的大踏步退後,是為了日後的大踏步向前,朱祁鎮同志的兒子朱見深如今不過是一個兩歲左右還沒斷奶的小屁孩子,在這種大明朝處在生死存亡,有著改朝換代危機的關頭,傳位給一個啥事也不懂的小屁孩子,哪些向來以與皇帝斗為樂的著名大明文官集團會聽的話,那趴在泥塘裡的癩蛤蟆也能吃上天鵝肉了。

  所以,朱祁鎮同學不會傻到去冒這樣的險,而是決定順應原本的歷史潮流,直接把位置讓給那位親弟弟朱祁鈺,至少還能搏得一些大臣們的好感和自己弟弟的好感,嗯,按著台灣政治選舉的說法就叫做加印象分。

  畢竟自己對於大明朝的歷史只是大略瞭解一些,所以,現在還是小心謹慎一點,按著原本的歷史走向走上一段再說。

  「樊將軍,此事,怕是只能托付於你了。」朱祁鎮左瞅右瞧,最終把這份血詔鄭重地交付到樊忠的手裡,當然,還有那半袋子清水也從那太監的手中拿了過來,一同遞到了樊忠的手中。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06 AM

第三章 普通話普及的必要性


 「陛下……」樊忠再欲開言,卻被朱祁鎮抬起的手臂阻止了將要脫口而出的話。「你們掩藏於此,只要那些瓦刺人發現大明朝的皇帝出現在這裡,這些瓦刺賊寇定然會欣喜若狂,生不起仔細搜查之心,等他們退兵之後,你設法將這份詔書帶到懷帶,然後遞入京師。」

  「可是陛下,末將怎能忍心見您落入瓦刺賊手?」樊忠咬得牙根咯咯作響,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惡狠狠地盯著那山坡腳下緩緩向上移動的瓦刺人。

  「別忘記我之前所說的。」朱祁鎮開口低喝道,好歹拿捏出了一副皇帝的派頭來。遺憾的跑了一天,累的跟條死狗似的,無法震出點王霸之氣,不過好歹起了點作用。「更何況,朕料定也先之輩必不敢對我無禮,你我君臣,必定有相見之期。」

  「陛下說的沒錯,大明朝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能作出這樣的決斷,實乃我大明和天下百姓之福祇。臣願留下,繼續侍奉陛下。」那名侍衛頭子同樣也感動得熱淚盈眶地道。

  「可是陛下,那些瓦刺賊子可不認識你,萬一……」那位中年太監的嘴皮子開始哆嗦了起來,臉色瓦藍瓦藍的就跟刷得力邦漆似的。

  「哦對,你們誰懂瓦刺人的話?」朱祁鎮一拍腦門,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這可是五六百年前,還沒有實行全國普通話普及的時代,自己就算是耍一口標準的京片子有個毛用。看樣子,普通話普及教育很有必要,不然,連叫聲饒命指不對定對方還以為你要打劫。那可真是倒霉催了……

  「臣略懂一些。」那名侍衛頭子趕緊言道。

  很好,所有問題都作了解決,嚴峻的形勢容不得再嘰嘰歪歪,而樊忠也知道此刻朱祁鎮以身作餌,是逼不得以的辦法,是為了大明朝美好的今天和明天甚至是未來作出的艱難的犧牲。

  樊忠,這位深明大義的沙場狠將此刻虎目含淚,向著朱祁鎮狠狠地叩了三個響頭:「陛下保重,臣就算是死,也會死在京師城下,今日,臣不能再保護陛下,望陛下自己多多保重,若是他日陛下有什麼不測,臣當追隨陛下於九泉之下。」說完這話,樊忠恨恨地扔掉了手中那柄狼牙棒,接過了侍衛頭子遞過來的戰刀,頭也不回地轉身朝著那灌木叢跑去去,不多時,低矮的灌木叢與那暮色的掩映之下,再也看不到這位原本壯碩而強悍的武將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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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頗有些遺憾地苦笑道:「可惜,這裡可以隱蔽的地方實在太少了,不然,我真希望你們都能躲起來,這樣的話,多一個人回去,這份詔書就能多一份安全。」

  「陛下,他們真的不會對您動刀兵嗎?」那名侍衛頭子緊了緊自己握著武器的手,忍不住又問了一聲。

  「只要他們知曉我的身份,拿我這個活著的前大明皇帝去領賞,總比提個人頭要更有份量。」朱祁鎮歎了口氣。那些個瓦刺人的身影已然越來越清晰。「只是苦了你們了。」朱祁鎮看著這七八名忠心耿耿的侍衛,心裡邊暖暖地,如果不是他們,還有那些已經死去的侍衛們的拚死保護,朱祁鎮相信自己怕是剛剛出大營的那會,就已經被那些瘋狂的瓦刺士兵給剁成肉泥了。而現在,自己卻要主動地出現在那些瓦刺人的眼中。

  「陛下是為了大明的萬世永昌,我等就算是死,也無憾矣。」侍衛頭子笑道,臉上的笑容那樣地真誠,透著一股子如釋重負。而他身後的那幾名帶刀侍衛也同樣笑了,看著這些視死如歸的好漢子,朱祁鎮心中有種難以言述的震憾,正是這樣的人,才支撐起了大明朝,才能夠把那控制了大半個歐亞大陸的蒙古人趕出中原,並且在此後的數百年間,一直奮鬥不息。

  誰說中國人的脊樑在宋時就已經滅絕了?看著那些正在奮力向著小山坡爬過來,張牙舞爪嘰哩瓜啦可勁叫喚的瓦刺人,朱祁鎮深深地呼吸著那鹹腥的空氣,昂起了頭,任憑著那呼嘯的狂風,吹乾自己眼中的那絲濕潤。這一刻,身為一位大明朝皇帝的尊嚴,還有一位漢人皇帝的尊嚴,讓他忘記了所有的恐懼,他站在那裡,俯瞰著山下的那些瓦刺騎兵,彷彿那只是一隻隻令人憎厭的爬蟲而已。

  「#¥%#&@@……」侍衛頭子已然拋掉了手中的武器,站在朱祁鎮的跟前,用他那結結巴巴的蒙古語在那大聲的叫嚷了起來。而朱祁鎮只能繼續傻不啦嘰地站在一群聽從他的吩咐扔下了武器變得手無寸鐵的侍衛的簇擁之下站在那裡擺POSS。

  侍衛頭子的吼叫聲先是讓那些已經逼近了他們不超過二十步遠的那些瓦刺騎兵面面相覷,之後似乎他們在爭論著什麼,而有幾個瓦刺騎兵舉著手中的彎刀,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看到這些瓦刺士兵的表現,朱祁鎮的一顆小心肝頓時吊到了嗓子眼。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猶如夾生飯一般的漢話從那些瓦刺騎兵之中響了起來。一個披甲精良的大漢推攘開擋在身前的士兵越眾而出,站到了朱祁鎮等人的跟前,一雙細縫眼惡狠狠地審視著眼前這些已經拋下了武器的侍衛。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站立在那些侍衛包圍圈子中的朱祁鎮的身上,用生硬的漢話吼道:「誰是大明朝的皇帝,站出來。」

  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推開了想用身體將自己保護在中央以免受傷的侍衛們,緩緩地走了出來,極力地控制著那兩條軟的快站不住的腿,朱祁鎮一個勁地催眠自己是在進行著一場完全仿真的三維立體個人角色扮演遊戲。努力地讓自己能夠站得筆直。「朕乃大明皇帝。」

  「你說你是大明朝的皇帝,那些漢人的皇帝?」這名瓦刺百夫長那細縫眼裡透著殘忍的凶光,手已然放在了腰間彎刀的刀柄之上。跟前這個高大魁梧地漢人身上地裝束的確顯得異常地華貴,而且衣物的顏色是一般人絕對不敢穿著的明黃色,這讓這員瓦刺百夫長不由得心頭一跳,莫非自己真地撈著了一條大魚不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07 AM

第四章 死鴨子嘴硬


 「正是朕。」朱祁鎮保持著昂首挺胸之姿,直視著這名瓦刺武將,沉穩地道,不過他那雙藏在袖中緊握成拳的大手已經緊得指節發白。

  瓦刺武將桀桀地猶如貓頭鷹一般怪笑了起來,隨後大手一揮,吼了一句朱祁鎮聽不明白的蒙古話。身後那些已然團團圍住朱祁鎮一群人的瓦刺騎兵們就像是一群惡狗一般猛地衝了出來,很短的時間之內,那八名手無寸鐵的大內侍衛還有那名中年太監都被撂倒在草地上動彈不得。

  「你這是做什麼?」朱祁鎮看到侍衛們僅僅只是被那些瓦刺騎兵俘虜,並沒有宰掉,心頭不由得暗鬆了口氣,旋及向著那名瓦刺武將沉聲道。

  「大明朝的皇帝,怎麼可能身邊就這麼幾個連武器都沒有的軟蛋,你定然是假扮的!」瓦刺武將突然暴喝了一聲,嗆啷一聲,腰間的彎刀瞬間出鞘,在半空旋出了一道耀眼的寒光,朝著朱祁鎮的面門劈來。

  朱祁鎮卻面對著那柄迎面劈下的彎刀沒有絲毫的反應,目光平淡,表情從容,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彎刀在臨近朱祁鎮的面門時陡然一頓。

  刀勢堪堪在距離朱祁鎮面門不過數寸的地方頓住,但是帶起的刀風卻吹得朱祁鎮那略顯得散亂的髮絲揚了起來。

  「……想不到還真是一條好漢子。」瓦刺武將看到朱祁鎮對於自己這一刀居然連半點反應也欠奉,不僅不怒,反而目露敬佩之情。

  而直到此時,其實已經被瓦刺武將突然出刀的舉動給嚇傻了的朱祁鎮才回過了神來,聽到了這名瓦刺武將這話,衣襟都已經被冷汗浸透的朱祁鎮牽強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比哭好不到哪的笑容,不過聲音卻控制得相當的到位,仍舊是那樣的平穩與鎮定:「朕乃是大明皇帝,刀兵加身,又有何俱?!」

  聽到了朱祁鎮這話類似於後世黑社會團伙火拚處於下峰的一方用來撐台的場面話,那幾名極力掙扎的侍衛都不由得滿臉崇拜與狂熱。陛下果然不同凡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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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誰能知道,方纔的朱祁鎮不過是因為一時間的頭腦混亂根本不及作出反應而傻掉?不過能夠讓這些人作出這樣的誤解,倒也省了朱祁鎮再厚著臉皮去解釋什麼刀斧加身我自巍然不動的傻冒理論。

  「我雖然敬佩你是條好漢子,但你是不是大明朝的皇帝,我沒有辦法斷定。你且等著。」那名瓦刺武將又朝著四周大聲吼了幾句,立即有人應聲,隨後,朱祁鎮看到好幾名瓦刺士兵朝著那山坡下狂奔而去,看樣子應該是去找更高級的將領來認人。

  吩咐之後,瓦刺武將一屁股就坐在了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目光卻一直在打量著朱祁鎮。

  經方纔那一嚇,已覺得兩腿有些發軟的朱祁鎮也顧不得什麼,逕直就在原地盤腿坐下,那些瓦刺士兵看樣子已經得到了交待,並沒有衝上來把自己給捆綁起來,只是緊緊地將自己圍住。

  看到那些瓦刺士兵的都死死盯著自己,目光充滿了興奮,好奇,甚至還有幾許疑惑,就像自己第一次跑到動物園裡看大猩猩似的。又累又渴,連驚帶喘變得有些神經衰弱的朱祁鎮乾脆就閉上了眼睛,努力地讓自己恢復一些體力,也好應對之後未知的一切。一面努力地在這具身體殘存的那些零碎的記憶力尋找著關於瓦刺的一切。

  僅僅過了大約一兩分鐘的時間,閉目沉思的朱祁鎮便聽到了隆隆的蹄聲,似乎是一隊騎兵正向著這座小山坡狂奔而來。

  伴著一聲由遠及近的暴喝聲響起,擠在小山坡頂上的那過百瓦刺士兵猶如被熱刀子切開的牛油一般,短短的數息功夫,讓出了一條足夠讓數馬齊馳的通道。一彪人馬疾奔而至,為首者,乃是一名雙目烔烔,一身燦然錦袍,胸腹以細鏈甲遮掩的壯碩大漢,身上的健馬雖然已被勒住了韁繩,卻仍舊打著響鼻,四蹄蹬踏不已。

  朱祁鎮緩緩地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絲毫不懼地打量著這個坐在戰馬上,從一身裝束便知其在瓦刺軍中身份不凡的蒙古將領。

  那蒙古將領伸手輕輕地撫弄著身下戰馬的頸項間的鬃毛,雙眼審視著站在馬前的朱祁鎮沉聲喝道:「你是漢人的皇帝?」他的漢話遠遠比方纔那位武將要流利得多。

  朱祁鎮卻不答他的問話,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幾眼之後,語氣從容地反問道:「汝乃何人,也先還是伯顏貼木兒,又或是賽刊王?」

  此言一出,這名坐在馬背上傲然地打量著朱祁鎮的瓦刺高級將領不由得臉色大變,定定地看了朱祁鎮幾眼之後,跳下了馬來,將手中的馬鞭丟給了身邊的手下,走到了朱祁鎮的跟前,看著這個個頭不算高,身形也並不高大,可是他那挺直的脊樑,從容的表情,都透著一股子難言的雍容氣度,彷彿他不是在面對著一個隨時能將手無寸鐵的自己斬殺的瓦刺大將,而只是在面對著自己的一名臣下。

  招手喚過了那名一直守在這裡的瓦刺將軍,兩人用蒙古語飛快地交流了一番之後,這名高級將領看向朱祁鎮的目光又多了幾絲精光。

  「雖然不能肯定你的身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瓦刺太師也先的三弟賽刊王。」再次站到了朱祁鎮跟前的賽刊王再次開口時,語氣裡沒有了方纔的據傲,反而多了幾分謙恭。

  「原來是賽刊王。不知太師何在?」朱祁鎮暗鬆了口氣,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見著了賽刊王,那麼,那些不懂啥叫政治,只管人頭領功的瓦刺蠻子兵們是怎麼也不敢傷害自己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07 AM

第五章 暴打!



 「太師眼下正在此地東南的大營,還請……還請先生隨我同往。」賽刊王倒也不敢怠慢,雖然他認不出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大明皇帝,但是僅憑此人不凡的氣度,面對刀兵加身時的淡定從容,定然也是大明朝庭中了不得的人物。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先要設法弄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最好的辦法也就將其帶至大營,稟報自己的兄長也先再說。

  「如此,還請引路,另外,這些都是我的侍衛,還望將軍令你的屬下莫要太過難為他們。」朱祁鎮轉過臉來,看著那幾位被拿下了的忠心侍衛,不由得輕歎了一聲,轉過了身來,向著賽刊王道。

  「這個自然。」賽刊王點了點頭,用蒙古語吼了幾聲之後,便使人讓出了馬匹,又吩咐那名方才發現朱祁鎮的蒙古百夫長騰格爾先行趕往大營通稟。

  朱祁鎮來到馬前,接過一名神色不善的瓦刺騎兵遞來的韁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爬上了馬背,在這一群瓦刺騎兵的嚴密看守之下,驅馬緩緩前行。

  臨下山坡之下,朱祁鎮下意識地回望了一眼,山坡之上的灌木叢彷彿被那席捲的山風拂過一般,微微晃動了下,旋及又沉寂下去。

  而隨著朱祁鎮一行人的離去,那些自認抓到了大魚的瓦刺士兵們自然也沒功夫在這山坡上盤恆,呼喝聲中,數千騎兵飛快地向著四面散開,繼續去追殺驅趕著那些還在逃竄的大明敗軍……

  瓦刺騎兵散去之後約柱香的功夫,天色已然盡墨,天上的陰雲讓天地之間的一切都遮掩得昏暗無比,灌木叢一陣搖曳,樊忠小心翼翼地從灌木叢中冒出了頭來,警惕地打量了幾眼四周,辨明了方向,摸了摸胸口甲葉下那團血詔的所在,緊握著手中的戰刀,決絕地衝出了灌木叢,朝著山坡下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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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刺軍大營之中,一間不起眼的小帳篷此刻周圍插滿了火炬,將小帳周圍數丈方圓照得燈火通明,而小帳的周圍,被全副武裝的瓦刺精銳團團圍住,方才朱祁鎮見過的那名瓦刺百夫長騰格爾成為了這只看守部隊的首領,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他奉了賽刊王之令,除非有也先太師或者是賽刊王之令,否則,所有接近這座帳篷的人都將會被視為圖謀不軌之人,一律射殺。

  騰格爾檢查了一番外圍的情況之下,走到了小帳篷前頓住了腳步,側耳聽了聽,搖了搖頭,逕直掀開了帳篷步入了帳中,卻見那朱祁鎮正手捧著一條炙得金黃噴香的羊腿正在大塊朵頤,對於自己的到來,只是抬頭看了一眼,繼續專注地對付著手中的食物。

  騰格爾看到朱祁鎮的吃像,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旋及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一個皮囊,拔開了口塞,一股子透著奶香的酒味頓時在帳中溢散開來。

  騰格爾自己先傾囊往自己的嘴裡狂灌了幾大口馬奶酒,這才向被酒香吸引了目光的朱祁鎮晃了晃手中的水囊,用生硬的漢話道:「喝嗎?」

  「若是可以,麻煩你給我倒上一盞,久聞馬奶酒的聲名,不過我還真沒有嘗過這種酒的味道。」朱祁鎮把那只啃了小半的半腿扔回了盤中,點了點自己身邊的一個空盞不亢不卑地笑道,彷彿像是跟友人邀酒一般。

  騰格爾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走上了前去,往那盞中傾滿了淡白色的馬奶酒。

  朱祁鎮端了起來,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後抿了一口,眉頭先是一皺,旋及便將這一盞至少有三五兩的馬奶酒盡飲,連呼痛快,如此豪爽的氣質,看得便是騰格爾也不禁心折。

  騰格爾又給朱祁鎮倒滿了一盞之後,忍不住問道:「你被我們瓦刺俘虜了,作為俘虜,你方才怎麼還能做那樣的舉動,難道你就不怕死嗎?」

  就在方纔,賽刊王將朱祁鎮送至這裡之後,準備把那幾名侍衛和那名太監一同解了束縛,解押在一塊的當口,那名喚作喜寧的太監在嘴中的碎布被拔除之後便大聲地叫嚷了起來,說是朱祁鎮已經寫下了退位詔書,交給了一個潛伏在山坡頂上的明朝將軍,讓他設法帶著那位血詔逃出戰場的消息。

  而令所有人驚得掉眼珠子和下巴的是,就在太監喜寧叫出這個消息的當口,一直斯文穩重,氣質不凡的那位自稱大明皇帝的朱祁鎮卻暴跳了起來,逕直衝上去暴打那名叫做喜寧的太監。

  要不是周圍的士兵醒悟得快,怕是那太監直接就被武力值突然暴漲的朱祁鎮給活生生打死。

  既使被好幾個瓦刺士兵拉住,這位大明的大人物勉強罷了手,但是他那毫不遮掩的殺意,還有冰冷的目光,令得即便是像他這樣,在沙場上不知道取過多少條敵人性命的勇士,也不由得打起了寒戰。

  賽刊王喝止了那些欲對朱祁鎮動手的瓦刺士兵,之後又下令將喜寧和一干被俘大明侍衛押往他處,隨即又令人快馬趕往方才擒獲朱祁鎮的山坡,不過,騰格爾很清楚,即使趕過去,此刻那名明朝將軍怕是也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聽到了騰格爾的問話,朱祁鎮笑了笑,抿了口酸中帶著一股澀味的馬奶酒,在他看來,至少這種酒要比後世的葡萄酒更適合自己的口味。「天下何人不懼死?」

  「只不過我很討厭那種連自己人都要出賣的混帳,若是不揍他一頓出了氣,怕是我死都會覺得不安寧。」嘴裡說著怕,可是聲音仍是那樣的淡定從容,彷彿這位自稱為大明皇帝的傢伙還真不把自己的生死當成一回事。

  騰格爾眼裡閃過欽佩的神采,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我也很討厭那種小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08 AM

第六章 真的是抓到寶了。

 朱祁鎮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這個長著一張典型的蒙古人容貌的瓦刺百夫長一眼。

  「怎麼,你不相信?」感覺到了朱祁鎮審視的目光,騰格爾有些不悅地沉聲道。

  「我相信。」朱祁鎮笑道:「如果我不相信你,又怎麼會跟你說這些。」

  聽到了朱祁鎮的解釋,騰格爾這才面色轉柔。「不管你是不是大明朝的皇帝,你都的確是一條敢做敢當的好漢子。」

  聽到了騰格爾的誇獎,朱祁鎮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心謹慎三流學校裡的政治輔導員,靠著微薄的工資混在二十一世紀和諧社會。

  而如今穿越到了這個時代,一系列的舉動都只不過是希望能夠遵遁著原本的歷史走向,保住自己一條小命的膽小鬼,居然被這個傢伙稱之為好漢子,真不知道自己該得意還是該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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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纔自己衝上去暴打那個叫做喜寧的死太監,不過是由於一時間難以壓抑的憤怒與衝動,被人拉住之後,其實自己也讓自己的衝動行徑給嚇得渾身直冒冷汗,可是捫心自問現在已經變得十分清醒的自己,卻絲毫沒有一點後悔方才行為的衝動。

  看樣子老子是被這具身體裡殘存的朱祁鎮的意志給蠱惑了,朱祁鎮只能如此解釋自己方纔那種置自身安危於不顧猶如黑社會老大教訓小弟一般的行徑。

  穩重啊穩重,自己不是二十一世紀拿著教鞭忽悠人的辛勤園丁,更不是拿著木槍指揮著巷子裡的小屁孩玩騎馬打仗的孩子王。如今可是皇帝,而且自己還是一個讓人給綁票了的皇帝。

  難道是因為朱祁鎮這副身體憋的太久需要渲洩的緣故?朱祁鎮摸著自己那仍舊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得胡思亂想到,渾然忘記了跟前那個還在打量著自己的瓦刺百夫長騰格爾。

  不過沒過多久,帳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那些守衛著營帳的看守士兵的呼喝聲,騰格爾不由眉頭一皺,一手按著腰間的刀柄,一手撩起了帳簾走了出去。「什麼人在這裡大呼小叫的?!」

  朱祁鎮也回過神來,坐直了身子,估摸著應該是也先得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他是親來還是遣人過來。

  不多時,帳簾被撩了起來,騰格爾當先步入了帳中,然後往旁邊一讓,露出了尾隨其進中帳中的兩名瓦刺官員。

  那兩名蒙古官員看到了穩坐於帳中的朱祁鎮,先是一愣,旋及兩人都目露狂喜之色,其中一人乾脆就大聲地叫嚷了起來,而另一人倒顯得鎮定許多,向著朱祁鎮恭恭敬敬地長施一禮道:「下臣見過大明皇帝陛下。」

  朱祁鎮就跟那供在神龕上的雕像似的呆頭呆腦地瞅著跟前這兩個蒙古大臣,沒辦法,主要是這具身體裡邊的記憶實在是太過零碎,而自己穿越過來之後忙著逃命去了,哪有閒暇去回憶原本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

  「你是何人?」朱祁鎮回過神來之後,努力地讓自己擺出了一副深思的神情,一面按照狗血古裝片裡皇帝的模樣斜起眼角打量了一番之後裝模作樣地道:「看你的模樣,似乎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你。」

  那名蒙古人先是大吃一驚,旋及滿臉歡喜地道:「想不到陛下還記得下臣的模樣,下臣巴達恩,乃是三年前,曾奉也先太師之命,出使大明,陛下還曾詔下臣入宮奏對。」

  又指了指那個大聲叫嚷的傢伙:「這是當年隨下臣一同出使大明的副使烏力罕。」

  「原來是你們二人,想不到,當年我們曾經在大明的皇宮裡見過面,而今日,卻是在這瓦刺大軍的營帳之中。」朱祁鎮頗為感懷地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順便轉移了話題。

  他媽的,老子要是能早穿越兩天,不,甚至是一天,都不可能變成一個囚犯,呆在這該死的也先大帳之中啃羊排,而應該可以直接在京城裡邊摟著如花似玉的妃子,吃著山珍海味,可惜,歷史沒有如果,穿越也沒有如果。

  這兩人見過了朱祁鎮之後,很快便告退離開了這座戒備森嚴的小帳篷,帶著一臉的興奮,飛快地朝著這隻大軍的統帥瓦刺太師也先的中軍大帳狂奔而去。

  而此刻,也先大帳之中燈火通明,帳內除了那位朱祁鎮曾經見到過的賽刊王之外,還有十數名瓦刺蒙古貴族將領,而這些人此刻全都把敬畏的目光落在了一位年約四旬出頭,頭戴著圓頂小尖帽的的錦袍大漢身上,此人長得頗為高大,眼窩深陷,兩撇短鬚微微上翹,雙眼正瞇著,打量著那案頭上的燈火,手指在那案幾上輕輕地敲擊著,敲擊的節奏洩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而那營帳中央跪伏著一名身著明朝宮庭宦官服飾的太監,此人,正是讓朱祁鎮給揍得鼻青臉腫的喜寧,此刻,他正心驚膽戰地拜伏於地,時不時悄悄地抬眼看下四周,也不知道他心裡邊正在盤算著什麼。

  而賽刊王正小聲地跟一位站在自己身邊,身形顯胖,面白無鬚的錦袍大漢小聲地交談著什麼,時不時還比劃一二,那名年紀比賽刊王略長,卻與那也先肖似的大漢緊鎖著眉頭,偶爾又反問幾句,此人,正是也先的二弟,賽刊王的兄長伯顏貼木兒。

  方纔已經從這個倒霉的太監嘴裡邊得知了一些情況,這個叫喜寧的太監自稱是王振手下兼親密戰友,因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大王振被護衛將軍所殺,天子不僅不追究,還隨著這名武將一同逃竄,料想是皇帝已然將此戰的失敗之因,盡數遷怒到了王振的頭上,而自己又是王振的得力心腹,就算是逃回了大明朝,怕是下場比凌遲也好不到哪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09 AM

第七章 喜極攻心的瓦刺


 所以,左思右想之下,他決定拋棄朱祁鎮,為了努力成為一名合格的漢奸,就在方纔,他甚至還說了關於這一路至京師的各個重鎮的不少情報,以期能換得也先的另眼相看和重用。

  不過也先聽完這一切之後,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一切,都必須等到自己派遣去的那兩個曾經見到過大明皇帝的手下的回稟才能確定。

  也先搓了搓掌心因為緊張而浸出的汗水,他甚至在擔心會不會那傢伙僅僅只是一個替身,而真正的大明皇帝已經在其他人的掩護之下逃到了距離土木堡不過二十餘里的明朝軍事重鎮懷來。

  這種等待的煎熬就像是有著一隻可怕的野獸,正在咬噬著也先脆弱的心臟,而就在也先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緊要關頭,巴達恩和那馬力罕終於趕到了也先的中軍大帳之中。

  「那人是否就是明朝皇帝?」看到這兩人那透著喜悅與興奮的面容,即使不問,也先也知道十有八九應該是了,只不過出於下意識的舉動,他仍舊高聲喝問出聲。

  「回太師,長生天保佑,那人的確是大明的皇帝。」巴達恩與那馬力罕同時拜伏於地,激動地高聲喊道,一時之間,原本彷彿一片死寂的大帳之內瞬間就沸騰了起來。

  一張張原本都還顯得平靜的嘴臉此刻盡皆扭曲變形,即便是那城府極深的也先,也不禁張揚地舉起了雙手,仰天狂笑了起來:「長生天保佑,實在是長生天保佑我們這些蒼狼的子孫啊,我們終於戰勝了大明朝,甚至連他們的天子也在我的手裡……」

  剛才負責護送巴達恩和馬力罕前往探查朱祁鎮真假的那名千夫長乃公也興奮地跳了起來,激動地大聲道:「太師,長生天把我們大元的世仇賜給了我們,應該現在就把他給宰了,把他的人頭掛在我們的旗幟上……」話音未落,原本喧鬧沸騰的營帳裡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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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聽到了這話,原本還喜氣洋洋的表情不由得一滯,目光落到了這個大腦智商發育不完全的手下身上。同樣表情相當激動的伯顏貼木兒此刻一臉陰梟地走到了這名千夫長乃公的跟前,惡狠狠地道:「此等軍國大事,焉有你一個小小的千夫長說話的份,滾!」

  看到也先一臉的面沉如水,而瓦刺二號人物伯顏貼木兒如此火山暴發,這名喚著乃公的千夫長嚇得趕緊連稱太師恕罪,平章大人恕罪,一面連滾帶爬地離開了中軍大帳。

  自也先拜太師後掌樞密院,伯顏貼木兒就佔據了中書省平章政事一職,官職僅次於也先,兄弟二人把持瓦刺文武權柄,更有賽刊王為大都督,可以說,瓦刺軍政大權盡在其手的兄弟三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瓦刺真正的太上皇。

  「這等蠢貨……」伯顏貼木兒恨恨地搖了搖頭道,剛轉過了身來,就聽得另外一名大將叫囂道:「太師,咱們既然活捉了大明天子,又全殲了他們的軍隊,現在他們的京師裡邊怕是都沒多少軍隊了,我們應該乘勝追擊,直搗他們的京師,復我大元。」

  聽到了這話,剛剛才罵走乃公的貼木兒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這個腦袋瓜子裡不長腦水只長肌肉的笨傢伙一眼。「我瓦刺大軍兵不過五萬,與二十萬明軍激戰數日,早已經是精疲力歇。大明京師之城防,實乃天下最堅固的,就憑著我們如今不足五萬的疲憊之師,沒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去攻打,你算過需要多久沒有?」

  「……而且,土木堡的明軍雖被我們瓦刺殺得屍橫遍野,餘者四散,可大明實力仍在,懷來就有重兵把守,還有宣府、大同……與我瓦刺時有交鋒,哪一家不是精兵過萬,若是我們以疲憊之師以襲京師,難道你能保證他們都不敢出戰?」

  「二弟言之有理,草原上的鷹也有要休息的時候,蒼狼捕獵之後,都會躲起來舔舐身上的傷口,我們不可因為一戰之勝就太過忘形了。」也先撫著肥嘟嘟的下巴上的捲鬚,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是啊,也先一開始出兵的時候胃口並不大,也就是想想跟明軍單挑一兩盤,試下水深水淺。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結局,不僅僅戰勝了大明二十萬雄師,甚至還逮了個皇帝,那感覺絕對不亞於一個連煙屁股都撿不到的流浪漢突然發現今天有人不僅僅扔給了自己兩大坨的鹵豬頭肉,甚至還有一大麻袋的百元大鈔掉在腳邊。

  沒有因為喜極攻心而四肢抽搐暈厥過去,已經算是也先的心理素質相當過硬了。

  說實話,一大麻袋的百元大鈔跟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來算個啥?別說是一麻袋百元大鈔,就是幾牛車黃金都沒有朱祁鎮的一根腳趾頭珍貴,這可是個真正的聚寶盆,只要自己押著這張超級肉票在大明朝疆域內的各大城市進行遊行,怕是不僅僅能收穫大量的財富,指不定還能獲得更多的東西。

  正在費盡唇舌地向諸位瓦刺將帥們解釋為什麼不進攻大明京師的理由,總算是說服了這一票瓦刺蠻子轉變了思想的伯顏貼木兒抹了抹嘴邊的白沫,拿起了一盞馬奶酒正要潤喉,卻看到自己兄長正坐在主位上,金芒四射的目光沒有焦點地望著遠方,油光滿面的肥臉上儘是淫蕩而貪婪的笑容,伯顏貼木兒不由得一陣眼暈,他很清楚自己這位貪婪程度足以令大草原的地皮淺上三尺的兄長在想些什麼。只好努力地乾咳兩聲,提醒自己的兄長,堂堂的瓦刺太師不要太過失態了。

  也先終於從美夢中驚醒了過來。「二弟言之有理,你向來多智,若是有什麼法子,只管說來聽聽。」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11 AM

第八章 搜敵!


 「兄長,今日得此大勝,又獲明皇,實乃天之幸也,明皇如果既陷於我手,明朝必然舉國震動,天下惶惶,而我等當可取此時機……」伯顏貼木兒壓低了聲音緩緩地言道,大帳之中,時不時傳來幾聲會意的得意笑聲,而這一切,自然不是朱祁鎮這位被俘虜的大明皇帝所能知曉的。

  飽餐一頓之後,心神稍稍鬆慚下來的朱祁鎮便覺得渾身開始酸痛難當,便乾脆斜靠在那張簡陋的行軍床上胡思亂想。或許是朱祁鎮如今的這副身子弱不禁風,連驚帶嚇地跑了小半天的路,然後又飲了酒,這酒意一散發開始,自是不支,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陛下,記得早點回來,妾身每日都會在這裡為您祈福。」嬌憨甜美的嗓音,約約綽綽地在耳邊迴盪著,朱祁鎮不由得驚醒了過來,卻看到了一雙眼睛,一張水亮而慧詰的眼眸兒正癡癡地凝望著自己,偏生又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你是誰?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朱祁鎮抬起了頭打量著四周,恍然發現自己居然是身處於北京的紫禁城中,這裡似乎是一座大殿,而自己此刻似乎正睡在榻上。

  「陛下連妾身也忘記了?」那雙如水雙眸頓時變得哀怨起來,彷彿如那纏綿不盡的蠶絲一般,一絲絲、一縷縷地,隨著她的眼波,繞在朱祁鎮的心裡,越繞越緊,越繞越密。

  「不對,我覺得你很熟悉,可我好像又想不起你是誰了。」朱祁鎮坐起了身來,一臉的惶恐,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去觸碰那張隱匿在迷霧之中的面容,又像是要撕開那遮蔽著這女子面容的迷霧,可是卻徒勞無功。

  雙眸裡似乎有清淚在流淌著,淒婉的嗓聲讓朱祁鎮心痛如鉸。「陛下您莫非忘記了,我們曾經相約過,一輩子都要在一起,永不相負,永不相負的……」

  「不對,我記得你,我明明記得的……」朱祁鎮手用力地捶著自己發漲,發暈的腦袋,大聲地叫喊了起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出現,有的只是那張似乎越來越朦朧的面容,還有那雙似乎快被淚水淹沒的明眸。

  「……記得……記得……你應該記得,你離開的時候,妾身曾經說過,會一直在這裡,我會在這裡等著你回來……」聲音漸漸地小了,那女子彷彿此刻就要變成了團煙氣,消散得無影無蹤,聲音也愈發地顯得焦灼起來。

  朱祁鎮聽到了這一句話,大腦裡邊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轟地一聲,無數的畫面與記憶,在這瞬間,猶如那濤天的巨浪一般全都灌了進來……

  此刻,守在那頂帳篷之外的百夫長騰格爾只隱隱地聽到了朱祁鎮似乎低喚了一聲「一娘」還是「一良」之類的,可是旋及再無聲息,騰格爾擺了擺腦袋,繼續擔負起自己看守大明朝皇帝的責任,已然明確了帳內人的身份之後,騰格爾更加不敢怠慢,生怕稍不懈怠出了什麼事,怕是自己腦袋搬家都不管用……

  大明帝都北京紫禁城內的坤寧宮內,一位年約二十許,體態豐盈的清麗女子陡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光潔的額頭上儘是密密的細汗,一雙水眸驚惶不定張望著左右。

  「娘娘,您怎麼了?」就在榻前侍候,正打著瞌睡的一名宮女不禁驚醒了過來,趕緊問道。

  「我夢見陛下了。」驚魂未定的清麗女子正是當今天子朱祁鎮的正妻:閨名一娘的錢皇后。她撫了撫額上的冷汗,緊了緊身上的白色的縟衣,勾勒出了她那充滿著女性魅力的美好曲線,一雙清亮得彷彿能倒映夜空星月的水眸裡透著一股難言的心悸與慌亂。「他一直在看著我笑,可無論我怎麼問他,他卻一句話也不答我。」

  那名宮女先是一愣,旋及笑著寬慰道:「娘娘,陛下心裡邊最疼的便是您了,而娘娘您心裡裝的也儘是陛下,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見陛下也沒什麼。說不定這會子,陛下正在夢裡邊想著皇后娘娘您呢。」

  接過了宮女遞來的水飲了一口,潤了潤乾澀的喉嚨。聽了宮女這番話,錢皇后臉上不禁多了幾分光彩。望著那窗外閃爍的星河,錢皇后一雙水眸之中的纏綿與思念更甚,低聲地喃喃自語道:「希望老天爺與祖宗保佑,陛下能夠早日班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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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份外的漆黑,天空之上的星月被烏雲所籠罩,翻捲的烏雲之中,透著隱隱約約在其中穿梭的雷電,越來越震耳的驚雷聲,彷彿預示著一場傾盆大雨即將來臨,而黑幕籠罩之下的大地上,一隻隻的火把在疾風中飄搖,隨著隆隆蹄聲還有蒙古人的呼喝聲,在漆黑的夜裡劃出一道道的明晰的光痕。

  在一處生長著幾株大樹處,縱馬狂奔了近個時辰的蘇合滿口污言污語地跳下了戰馬,將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插在鬆軟的草地裡,一面解著褲帶,一面詛咒著該死的上司,這麼黑的野外,去搜捕一個身材高大的戰俘,這可能嗎?

  就算是大草原上最有名氣的獵人,也不可能找到,蘇合悻悻地吐了口唾沫,開始對著那幾株大樹放起了水來。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名蒙古兵縱馬經過蘇合的身邊,為首者大聲地喝道:「蘇合,快點,西邊發現有明軍敗軍的動靜,千夫長令所有人都往西方搜捕,你最好快點,不然,可是要挨鞭子的。」不待蘇合回答,逕直縱馬向西狂奔而去,如果從高空望過去,很明白能看到,那黑濛濛的天空下,無數的光點,正向著正西方彙集,而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與慘叫聲,與那天空的驚雷交相輝映。

  就在蘇合放水結束,愜意地哼著蒙古小調,紮著腰帶的當口,一道粗大的赤白閃電撕裂了漆黑的天穹,把那蘇合給嚇得一個哆嗦,就在他張口欲嘟囔幾聲的當口,原本睜大的眼珠子陡然一僵。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13 AM

第九章 噩耗……


 赤白的電光之下,那幾株樹木之間的灌木之顯露出了一對血紅的銅鈴大眼,目光溢散著透骨的殺意釘在他的身上。一股冷意陡然從腳底涼到了心口,頭皮發炸。

  一聲低吼,低矮的灌木中猶如竄出了一頭壯碩得可怖的黑色猛獸,惡狠狠地撲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的蘇合。

  雙腳在草地上瘋狂地蹬踏著,翻騰的草屑和那腳後跟深犁出來的痕跡足可見他已經拚盡了全力。張著大嘴,努力地想要呼吸空氣,又或者是發出絕望的求救聲,卻都被那只粗壯得驚人的胳膊狠狠地扼在了喉嚨裡面,大腦越來越漲,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在他失去最後一絲意識之前,藉著一道橫空而過的閃電,似乎看到了一張滿是血痂,猙獰粗曠的臉龐……

  半刻不到的時間,終於收拾掉了那十數名殘餘明軍的蒙古騎兵終於發現了不妥,等他們打馬趕回了蘇合所在的地方時,只看到那只已然快要熄滅的火把,還有那下身透著一股子難聞的腥臭,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翻折著的蘇合。

  而就是為首者再次怒吼著下達搜捕命令時,雷暴雨已然傾盆而下,距離這些聚集成團的憤怒的瓦刺騎兵東南方數里處,身形魁梧壯碩的樊忠正俯身於那原本該屬於蘇合的座騎身上,任那豆大的雨點擊打在身上那些猶自滲血的創口上,雙目烔然地盯著前方隱隱約約的地平線,打馬狂奔,向著那已經不足十里的大明軍事重鎮懷來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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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盔帶甲,手按腰間戰刀刀柄,正領著親兵在大明軍事重鎮懷來城頭巡視的守將孫之瑞看著那城牆外漆黑猶如死地的野外,心裡邊焦燥無比,但是他卻又無可奈何。

  雖然他很想領軍親自去救援天子大軍,但問題是,懷來守軍不過五千,而且多為步卒,騎兵不足千騎,瓦刺韃子可全是精通弓馬的精騎,不足千騎去援天子,那完全是找死。

  況且,孫之瑞之前已經遣出快馬,前往天子大營報訊,請天子速速移駕懷來,畢竟懷來雖然兵少,但是皆是精銳,加上懷來乃大明重鎮,城高牆厚,戳力死守,莫說是數日,便是半月也能守得住,到了那時,各地兵馬必然聞訊勤王,那天子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但是,現在距離最後一次遣出信使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時辰,到了現在居然仍舊沒有回轉,孫之瑞的心越來越涼。「老天爺行行好,保佑我大明天子平安。」

  孫之瑞乃是孫太后族親,天子的外公孫忠的侄孫,剛剛年過三旬,一來頗有武略勇力,深得孫忠疼愛,又得孫太后親眼,以而立之年,成為懷來守將。

  算起來,天子還是他的表弟,對於天子貿然出兵北伐瓦刺,孫之瑞也是反對的,不僅僅上了奏本,還寫了私信與叔公孫忠,奈何天子執意如此……

  心裡邊沉甸甸的孫之瑞站在東門城樓之上心緒雜當之時,突然聽到了一陣驚蹄震地之聲,不由得眉頭一揚,轉過了身來,不多時,看到了被自己委派鎮守北門的心腹部下臉色惶急地衝上了城樓,孫之瑞的心也不禁提了起來。

  北門守將湊到了孫之瑞的耳邊一陣細語,孫之瑞當即臉色白如霜雪,顫聲追問道:「你說什麼?!」

  那名心腹部下左右看了幾眼,聲音壓得更低:「將軍,此人自言,身懷天子血詔,末將怕有差池,著人將其先鎖拿住,正關押在末將北門內的空宅之中,還請將軍……」

  孫之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左右,皆是自己的心腹親衛,自然不怕此消息洩露。陰沉著臉點了點頭:「爾等著力守城,莫要讓瓦刺韃子摸進城來,若是敢有懈怠者,立斬!」

  看到那些守軍齊齊凜然聽命之後,孫之瑞這才領著一眾親衛快步下了城頭,翻身縱馬朝著北門狂奔而去。

  一盞昏黃的油燈在屋中搖曳著,一個高大魁梧的樊忠此刻正被捆綁在榻上,見到房門被推開,樊忠奮力地掙扎著坐了起來,這一用力,原本身上有些結痂的傷口又開始泊泊流血,但是樊忠卻渾然不顧,一雙虎目怒瞪,死死盯著那陰沉著臉,推門而入的孫之瑞。

  「樊忠?!是你?」孫之瑞怎麼也沒有想到,推開門看到的壯漢,居然真是天子身邊的心腹親將,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間如同掉進了冰窟之中。「陛下呢,該死的,陛下在哪兒?!」孫之瑞搶上兩步,抓住了捆著樊忠的繩索極力地壓抑著低聲怒吼道。

  「陛下被瓦刺韃子抓了。」樊忠虎目之中淚花湧現,有些哽咽地低吼道。

  親耳聽到了這個消息,孫之瑞險些站立不住,幸好那位鎮守北門的心腹部下已然步入了屋中,趕緊伸手挽住。

  「到底怎麼回事?若是有一言不實,老子要你的狗命!」孫之瑞推開了那名心腹,兩眼充血,猶如一頭發狂的野獸,手已然緊握於腰間戰刀之柄,半截寒光從鞘中透出,滲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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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端坐在一輛蒙古人遷徙時最常用的交通工具篷車上,不過,他並沒有坐在篷車裡面,而是與馭手坐在一起,不顧那周圍正在行進的瓦刺士兵們好奇並充滿了戒意的目光,自顧自地眺目望著遠處。

  「陛下,日頭太毒,您還是先進去吧。」這輛篷車的馭手一身灰撲撲,甚至有些地方還沾染著已成了污黑色血跡的大明錦衣衛裝束,四十出頭,一雙粗糙滿是老繭的大手,一張曬得紅黑,透著敦厚的臉龐,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大明老百姓,若不是他那雙透著精光的雙目,還有那精瘦卻透著精悍的身形,任誰也不會覺得他是一名身懷絕技的,被委為為天子宿衛的精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14 AM

第十章 歷史的黑鍋老子背定了


 他姓袁名彬,本是一名在土木堡之戰中因傷被俘的錦衣衛宿衛,被伯顏伯木兒從戰俘營裡調了出來,讓他去侍奉朱祁鎮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

  除了他之外,另外還有通事哈銘。通事哈銘是蒙古人,自幼便隨其父居於漢地,其父任通事,之後其亦為此職,前些年出使瓦刺時便被扣壓,而今,被派到了朱祁鎮的身邊,侍候於朱祁鎮左右。

  而現在,一身蒙古袍服的哈銘正徒步在馬車的一側緩步前行,哈銘長著一副典型的蒙古人圓臉和細眼,一臉的絡腮長鬚,頗為威武壯實,可誰也沒辦法想到,就是這位相貌粗豪的蒙古漢子,卻是一位中過秀才的讀書人。

  「無妨,倒是你身上的傷未痊癒,該多多休息才是。哈銘,你上來趕馬,袁彬你進去休息一會吧。」朱祁鎮搖了搖頭,看到他那胸前仍舊浸著淡淡血痕的繃帶,向著那位喚著哈銘的通事吩咐道。

  袁彬雖然不願,卻扼不過朱祁鎮,不過,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來,朱祁鎮這一舉動,讓他實在是感動得無以復加。

  看到袁彬總算是乖乖地進了篷車裡躺下休息,朱祁鎮這才稍鬆了口氣,繼續眺望著那彷彿看不到盡頭的異族軍隊,心裡邊不由得一陣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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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原來的那個朱祁鎮所造成的,但是自己既然穿越到了他的身上,那麼之後的所有責任,就得由自己來背,不管如何,土木保之戰的恥辱,已經穩穩當當地罩在了自己這個倒霉的穿越者身上。

  五十來位大明重臣的戰死,數萬大明將士的戰死,這一仗之後出現的一系列的惡果,自己也只能一聲不吭的生生嚥下,只因為,自己現在已經是那位明英宗朱祁鎮。

  今後的日子,自己也無法去改變這段已經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的記載,一想到自己在後世在論壇上撈衣挽袖地對這段歷史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過往,一想到無數與自己同樣喜歡沖歷史發射無盡怨念和唾沫星子的同胞們,朱祁鎮不由得有些想要淚流滿面的衝動。人生哪,這就是充滿了各種杯具與洗具的人生……

  臥槽泥馬的,這只歷史的大黑鍋,看樣子老子這輩子背定了——滿懷憤忿的朱祁鎮語。

  這已經是離開土木堡那個令所有大明人黯然神傷的戰場的第二天了。距離朱祁鎮被俘已經是第三個白晝,八月十五日那夜的夢境,讓朱祁鎮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輩子那麼長的夢。

  夢中,關於那位朱祁鎮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並不清晰,這一切猶如流光逸彩般一閃就過,而唯一令朱祁鎮從睡夢中之清醒過來之後,猶自深刻難忘的,只有一個女子。

  就是那天夜裡最開始出現在自己睡夢中的那位女子,現在,從記憶裡,朱祁鎮知道了那個令他魂系夢牽的女子的姓名:錢一娘,那不僅僅是明英宗的皇后,更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人。

  即使現在閉上了雙眼,朱祁鎮似乎就能回憶起自己與錢一娘第一次在紫禁城裡相遇的情景,她第一次衝自己笑,第一次與自己說話,當然,更忘不了大婚之後,成為了皇后的錢一娘,仍舊一如如見時那樣的溫柔,那樣地善良,她的美麗與嬌媚似乎都只為自己一人而綻放,朱祁鎮甚至能回憶起他們在一起時的那一幕幕的快樂暱暔時光,她說話時那溢散著江南水鄉味兒的清雋與溫軟,還有她那透明得讓人心疼的耳後那枚宛若滴血的小痣……

  雖然朱祁鎮仍舊能很明確地認定自己是一位穿越人士,但是,經過了那一天一夜的睡夢的催眠或者是明英宗殘存的執念的灌輸之後,朱祁鎮對那位與自己未曾蒙面的錢一娘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好感與欣賞。

  或許是在夢中經歷的那一切,讓朱祁鎮這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穿越人士看到了古代中華女性那溫宛而善良的一面,更看清了她與英宗之間白首之約的堅貞,還有她對英宗無私無悔的愛。

  這些,都讓前世談過了幾位女朋友,卻都因為這樣那樣的阻礙,最終都沒能走到一起的朱祁鎮無比地忌妒。而在完全地接收了這具軀體殘留的記憶之後,錢一娘的音容笑貌,彷彿已經被人給深深地銘刻在了自己的腦海裡,思維中,甚至讓朱祁有一種自己轉世輪迴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與她重逢,相守一世的錯覺。

  朱祁鎮為自己會出現這樣的念頭而感到份外地荒誕,可內心裡彷彿又有些許的認同。不過令他遺憾的是,自己穿越之前不是學明歷的,而是搞近代史研究的,平時的興趣也僅僅只是中國古代軍事史,而非是關注於某朝某代皇家的事務,所以,朱祁鎮只知道明朝歷史上有明英宗這個打錯一仗,殺錯一人,先當皇帝,然後被人綁票,之後變成太上皇,結果又在數年之後再奪皇位的倒霉鬼,卻不清楚這位錢皇后最終的結局,更是不知道當她的摯愛明英宗被俘虜之後,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朱祁鎮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小命都還捏在也先這個時代最著名的綁匪頭子手裡,哪有閒功夫去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還不如祈禱一下今天晚上的晚餐除了羊肉之外能夠多一點其他的佳餚。連續數日的羊肉吃下來,朱祁鎮這張前世吃遍大江南北美食的刁嘴還真有些膩味了。

  身為戰俘的朱祁鎮很是沒心沒肺地胡思亂想起來,周圍,那些瓦刺鐵騎卻絲毫不敢懈怠,因為這個人,甚至要比等重的黃金時和寶石還要珍貴千萬倍。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17 AM

第十一章 哪家的野狗?


 天色漸暮之時,大部隊緩緩地停歇下來,沒有軍寨,有的只是一間連著一間的帳篷,一蔟蔟的篝火在營帳之中燃燒了起來,將這片大地渲染得猶如星辰倒映一般。

  而朱祁鎮還真沒有一點俘虜的自覺,背負著手,心情頗為輕鬆地在營帳附近溜躂。本就是蒙古人的通事哈銘很熟悉地侍弄著一堆篝火,篝火上,是用木柴搭起的一個粗陋的架子,放置著一口鐵鍋,鍋內的水已然開始翻漲,這口鍋中那切得大塊大塊的羊肉和羊骨開始冒出了肉香。

  而周圍的那些瓦刺士兵們也同樣在操持著篝火,烤炙或者是在煮著食物,有些人甚至還唱起了蒙古小調,蒼涼而悠遠的曲調,配上這樣的場景,要不是還有數十名瓦刺士兵手握腰間刀柄,警惕而不善的眼神一直在盯著自己,倒有可能會讓資深驢友朱祁鎮有種已經踏足大草原的感覺。

  至於袁彬,正站在朱祁鎮的身後,警惕地打量著周圍那些瓦刺士兵,繼續履行著他身為作為大明天子宿衛的職責。營帳內外滿是那充滿了動物糞便的臭味和燒烤煮食牛羊肉的香氣交雜在了一起,讓不習慣遊牧民族生活的袁彬不由得有些皺眉。

  看到袁彬表情變化的朱祁鎮以為是袁彬牽扯到了傷口,不禁關心的問了幾句,得知是因為這股子怪味而有些不適,朱祁鎮的表情不由得多了幾絲古怪。

  說實話,這種味道對於常年在租住房裡聞慣了樓下每晚都會熏騰一夜的地溝油混雜著燒得焦糊的燒烤散發出來的異樣濃香,還有白天那無處不在,無處不聞的汽車尾氣、裝修材料味道,還有能讓人倒盡幾天胃口的沙塵暴的朱祁鎮而言,這種氣味實在是算不得什麼,甚至還讓朱祁鎮回味起了自己小時候住慣的農村二伯家。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親切感讓朱祁鎮險些忘記了自己是身在敵營。

  我是不是太沒有大漢民族榮辱感以及敵我是非觀了?看著這一望無盡的連綿篝火,聽著那時不時傳來的異族小調和朗朗笑語,嗅著那濃濃的羊肉湯的香味,口水差點滴出來的朱祁鎮很是捫心自問道。

  「陛下,莫要走得太遠了。」這個時候,袁彬看到朱祁鎮出神地信步直行而言,那些瓦刺士兵們的目光已然全都聚焦在了朱祁鎮的身上,趕緊拉了正在走神的朱祁鎮一把道。

  「哦,好的。」總算是回過了神來的朱祁鎮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向著袁彬溫言勸道:「其實你不用這麼緊張,你身子尚未大好,此時應該在營帳中休息才是。」

  「陛下,隨侍天子,乃是微臣的職責與本份,如今我們身在敵營,更是不能輕忽。」

  看到袁彬那絲毫也不願意妥協的表情,朱祁鎮也只能徒勞地揮了揮手,繼續在營帳外溜躂作為飯前運動,作為資深美食家,朱祁鎮知道羊肉是最飽人的,所以,餐前最好能盡量地活動開身體,而且不能吃十分飽,最多七八分,好讓羊肉能有在腸胃裡膨脹的空間,另外就是餐前和餐後都要進行適量的運動,這樣才能不至於漲著腸胃。

  看看,這就是一個毫無敵我是非觀與被俘天子自覺的穿越者,如果此刻袁彬能夠瞭解到自己所守護的陛下腦袋瓜子裡居然有這樣荒誕的想法與念頭,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吐血三升,扒拉根草繩直接了卻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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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還好,等著吃晚飯等地閒得蛋疼的某位被俘君王總算是想起了正經事。「對了,營中,被俘者,大約有多少人?」

  「怕有四五千之數。那些傷重之人,要麼被棄之原地,要麼……」袁彬的聲音顯得有些陰鬱,聽到了這話,朱祁鎮的內心也同樣不好受。「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啊……」自己已經成為了明英宗,自然,這個黑鍋也只能自己背了,可是當著別人的面承認的時候,朱祁鎮仍舊覺得心裡邊有點怪怪的。你妹的,自己這算是啥,自己跟自己講義氣嗎?

  「陛下切莫如此說,土木堡之敗,實為王振之過也。」袁彬倒是怕朱祁鎮想不開,趕緊替朱祁鎮開解道。

  聽了這話,原本還有一些內疚的朱祁鎮也覺得很有道理,連連頷首,很有同仇敵愾的架勢。不錯,要不是這個沒蛋沒鳥的傢伙瞎搞,老子說不定這會還在京師裡左擁右抱,吃香喝辣,搞搞大明封建社會大躍進啥的盡盡穿越人士的責任,順便布布種啥的。

  就在朱祁鎮胡思亂想的當口,卻見那邊不遠處行來了一彪人馬,為首者乃是一個一身錦袍,外裹鐵甲的蒙古貴族還是將軍,近至近前,勒馬於朱祁鎮身前數步之遙,晃悠著手中的馬鞭,很無禮地上下打量著朱祁鎮。

  袁彬已然攔在了朱祁鎮的跟前,烔烔雙目不某示弱地瞪著這群騎士。

  這名目光陰梟的蒙古貴族冷冷一笑,懶散地用生硬的漢話問道:「你就是南人的皇帝。」雖然他的口音並不準確,但是,在場人等還是聽明白了他的問話。

  南人,乃是昔日元朝之時,對於漢人的蔑稱,元代劃分的四等人之第四等。指南宋統治下的漢人以及當地各少數民族人民,一般是指淮河以南的南宋境內的人民。在元朝,他們地位最低,最受壓迫和歧視。聽到了這個污辱性的稱呼,隨其而來的那些瓦刺騎兵都不由得張揚地狂笑了起來。

  而朱祁鎮手下的諸人皆怒目以視,哈銘雖然是蒙人,但是兩代居於京師,世為通事一職,自然文卷典籍常常誦讀閱覽,也算得上是詩書傳家,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大明人。

  袁彬的臉色陰黑如鐵,雙手緊握,兩眼幾欲噴火,若不是天子身邊無人,自己便是拚卻性命也要當場格殺此獠!

  「哪家的野狗,叫喚得實在難聽。」一聲懶洋洋,透著一股子閑靜安祥味道的話語,從一直默然不言的朱祁鎮口中吐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26 AM

第十二章 太囂張了吧?


 而朱祁鎮的好心情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臥槽泥馬的,戰俘也有戰俘的尊嚴,更何況老子還是天底下回報價值最高的戰俘,你丫什麼東西,居然敢來羞辱老子。

  「哪家的野狗,叫喚得實在難聽。」朱祁鎮冷冷地看著這個武孔有力的蒙古貴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條在地溝的污泥裡邊拱來拱去的蛆蟲。

  「混帳!你居然敢辱我。」聽得這話,那名蒙古貴族頓時給氣的面色發紫,手中的馬鞭直指朱祁鎮,目中凶光連閃。

  朱祁鎮卻絲毫不怯地推開了護在身前的袁彬,對於那些大聲呼喝的瓦刺騎兵視而不見,目光冰冷如刀。「朕乃是大明皇帝,便是賽刊王、伯顏貼木兒,還有也先太師,在朕的跟前,也不會如此放肆。你是什麼東西,莫非你以為你的權位和實力已經在也先太師之上嗎?」

  朱祁鎮話音剛落,心機靈巧的哈銘立即將朱祁鎮的話用蒙古語大聲地呼喝了一遍,原本還群情洶洶的瓦刺騎兵們不由得面面相睽,便是那心生殺意的蒙古貴族剛剛放到了腰間彎刀上的大手也不由得一僵。

  「脫爾遜,你來這裡做什麼?!」就在此時,提著一條啃了一半的羊腿的騰格爾從圍觀的人群之中跑了過來,衝著這個叫做脫爾遜的蒙古貴族怒吼道。「他可是太師的客人,你若是要胡鬧,只管到其他地方去。」

  「騰格爾,你不過是剛剛晉陞的千夫長,你有什麼資格衝我大呼小叫。」脫爾遜一臉惱羞成怒地向著那匆匆趕過來的騰格爾喝道。

  騰格爾咧了咧那油汪汪的嘴,目光同樣桀驁不馴:「我奉的是太師之令看護明朝皇帝,若是軍中敢有無禮者,我自會稟予太師決斷。」

  聽得這話,再看到四周逐漸圍過來的騰格爾的部下,心知自己討不了好的脫爾遜不由得悶哼了一聲,咬著牙根低喝道:「太師有令,著爾請明帝往中軍大帳赴宴,令我已經傳到了,走!」說罷,脫爾遜恨恨地瞪了朱祁鎮一眼,勒馬轉頭朝來處而行,那一彪騎兵也盡數隨其狂奔而去。

  「陛下還真是好膽量,在我們瓦刺營中,居然還敢如此。」騰格爾把那半截羊腿扔給了身邊的士卒,轉過了臉來,沖朱祁鎮笑道,臉上的表情也頗有幾分欽佩。

  「他若是以禮相待於我,我又何必如此?」朱祁鎮搓了搓手心的冷汗,臉上的表情倒仍舊顯得那樣地英武偉烈,絞盡了腦汗,總算是憋出了一句文言文來。「敬人者,人恆敬之,辱人者,人恆辱之。」

  袁彬等人都不由得一臉的崇敬與欽佩,不過朱祁鎮已經是大明朝的皇帝,比主公還主公的皇帝。所以,他們自然用不著哭著喊著撲過來抱著朱祁鎮的大腿高喊主公,只能眉目傳情?眉目之間傳遞著那濤濤不絕的仰慕之情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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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那騰格爾行至了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前,朱祁鎮看著那瓦刺士兵掀開的簾帳,不由得輕歎了口氣,硬著頭皮在騰格爾的催促之下進入了這間傳出歡歌笑語的大帳。

  而在朱祁鎮這位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蒙古人的白淨小生一出場,原本喧鬧的大帳之內頓時像被人按了電源形狀一般啞了火,便是那方纔還在張揚的大笑的也先也不由得一愣,張了張嘴,卻似乎一時間想不起該怎麼說話似的。

  「不知太師差人讓我來此,有何要事?」朱祁鎮看到帳內的人全都像是一堆泥塑菩薩似的,只得先行開了口。

  也先總算是回過了神來,趕緊把手中的食物扔在案幾上,站起了身來,正欲向朱祁鎮行禮,方自覺得不妥又坐了回去,拿腔捏調地道:「來人,請陛下坐。」表情很興奮,目光很灼熱,看向朱祁鎮的眼神就半年撈不著一票,已經窮得前胸貼後背的香港綁匪突然看到了李澤楷孤身一人地在附近閒逛。

  聽不明白也先在嘀咕啥子的朱祁鎮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你妹的,老子雖然已經是你的肉票,好歹你也算是一個小國首相級別的人物,拜託你的眼神不要那麼赤裸裸行不行?

  而跟前朱祁鎮入了營帳的哈銘趕緊向朱祁鎮翻譯了也先的話,朱祁鎮倒也不客氣,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客氣,自己可是被也先這個王八羔子給俘虜過來的,衝他客氣,萬一被這些傢伙以為自己露怯怎麼辦?再說了,好歹也是皇帝,那麼做似乎有損國體吧?

  看到朱祁鎮淡定從容地端坐於席案之前,彷彿這裡是他的行宮大殿,連半點俘虜的自覺性也沒有,讓那些個瓦刺軍官與貴族都不由得一愣,旁邊的伯顏貼木兒此時也反應了過來,仔細地打量了朱祁鎮一番,不得不說,朱祁鎮也算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儀表堂堂,唇紅齒白,劍眉星目,透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雖然還顯得很年輕,而在面對這麼一大群生殺予奪的大元(自封的)文武時,卻仍舊顯得像是步入自己家中一般,這等膽氣,伯顏貼木兒自認做不到。

  他哪裡知道跟前的這位皇帝身體裡邊隱藏著一個無恥的穿越者,知道歷史走向的朱祁鎮自然是料定這些傢伙肯定不會為難自己這張超級肉票,所以才能這般自如自在。

  「陛下,不知道這幾日在我營中,過得可還習慣?」也先笑瞇瞇地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向朱祁鎮問道。

  「還不錯,有吃有睡,倒也算得愜意,不過,吃的似乎單調了些,除了羊肉還是羊肉,朕有些膩味了。」朱祁鎮翻了翻眼皮,很不客氣地道。

  哈銘目光瞬間凝固,張開的嘴卻連個字都吭哧不出來,朱祁鎮不由得瞪了哈銘一眼,你倒是翻譯啊。

  哈銘壓低了聲音又快又疾地道:「陛下,這是不是……」太囂張了吧老大,雖然您是皇帝,可現如今您可是階下囚,太囂張了你就不怕這些蠻子著惱吃虧?

  朱祁鎮怒了,虎軀,不,龍軀一震,再瞪一眼哈銘。「照朕的原意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28 AM

第十三章 天子骨氣!

 哈銘腦門上的汗水刷的一下子下來了,不過一咬牙,還是照著朱祁鎮的原意給翻譯了過去,雖然這些蒙古貴冑之中也有懂一些漢話的,朱祁鎮的聲音不大,再加上語速很快,所以根本聽不明白,而等哈銘翻譯過來之後,嘩啦一聲,幾個脾氣不好的瓦刺軍官就頓時給氣的跳了起來,這貨也太囂張了吧?你可是階下囚,居然還敢像山大王似地挑肥撿瘦?

  「都給孤坐回去!」也先先是一愣,旋及臉色陰沉了下來,掃了一眼那幾個跳將起來的屬下喝道,那幾個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

  也先雙目死死地盯著朱祁鎮。「陛下,你是我也先的俘虜,你這樣的態度,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太師此言差矣,太師詢我衣食住行,我以實相告之,怎麼可能不禮貌,若是我以虛言答之,豈不是有相欺於太師之嫌?」朱祁鎮目光毫不示弱地盯著也先,一字一句地沉聲道。「朕可是以誠待太師,莫非太師不願?」

  聽到了朱祁鎮這話,哈銘原本提到了嗓子眼的小心肝瞬間落回了胸腔,趕緊飛快地將朱祁鎮的這番話給翻譯了過去,果然,聽到了朱祁鎮這話之後,原本一臉陰沉的也先面色頓時陰轉多雲漸晴的趨勢。

  「當然不是,此事既然陛下提了,還請陛下寬心,既日起,除每日供羊一隻外,每五日供牛一頭。」也先的吩咐,下面的人也只能悻悻接令。

  而伯顏貼木兒此時端著一杯酒站了起來,顯胖的身形挪到了朱祁鎮的案前,笑瞇瞇地道:「陛下果然好膽色,難怪在萬馬軍中被刀斧加身之時,仍能面色自若,如今,下臣真信了。」

  「不敢當,其實我也很害怕,只不過,既然是大明的皇帝,就要有大明皇帝的尊嚴。」朱祁鎮笑著拂了拂自己的衣袍,昂起了首來,坦然自若地答道。「朕雖然膽子很小,不過,骨頭還算硬朗,無論如何,總不能丟了我們朱家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的臉和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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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銘聽得這話,一時之間,頓覺得像是有一股子熱氣衝入了胸中,沖得兩眼發熱發亮,這一句擲地有聲的話,他翻譯得份外地明晰與果斷,甚至聲音都高了幾分。

  營帳之中的呼吸聲也不由得微微一滯,一票瓦刺貴族與武將的臉色又多難了幾分,太祖朱元璋,那可是從一個小小的乞丐,可到了最後卻把大元給趕出中原的花花世界的主。

  至於世祖朱棣,更別說了,又是一個閒得蛋疼但是又超級狠的猛人,天天沒事就拉兵馬到大草原上來玩十日游啊,一月游啊神馬的,拉著幾萬人甚至是十幾萬人的巨型旅遊團跑到大草原上欺男霸女,已經分裂的蒙古哭著喊著救饒,可是這傢伙卻蠻不講理,逮誰揍誰。

  把當年縱橫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打得像是一群夾尾狗一般地狼狽。

  聽了這話,在場的瓦刺貴族們全都惡狠狠地瞪向了朱祁鎮,那目光,就像是一群隨時會撲上來,把獵物撕得粉碎的惡狼。也先的臉也禁不住有些抽搐,雙眼裡邊凶光閃閃。「不錯,大明的太祖和世祖,本王也很敬仰,陛下一心嚮往,亦不為過。不過如今,陛下可已是孤的階下囚了,不知還有此心否?」

  聽到了也先的嘲諷,在場諸人全都誇張地大笑了起來,目光之中儘是奚落與鄙夷之色。

  「穆公曾三敗於晉,勾踐被俘吳國,韓信尚有胯下之辱。勝負,可不光是一場戰事……」朱祁鎮淡淡地笑了笑,毫不在意這些投過來的目光,聲音沉穩,可是那些話,偏生像是一塊塊巨石,陡然從天空砸落下來,把這些瓦刺貴族與官員的囂張全都壓回了喉嚨裡卡住。臉上的表情,讓人感覺此刻這裡是一群重症便泌患者的聚會。

  朱祁鎮心中連連冷笑不已,老子雖然是戰俘,可就你們那些小樣難道還以為能從嘴上羞辱得了我不成?也不想想哥是啥人?

  嗯,一股子穿越人士的過人優越感此時由然而生。

  伯顏貼木兒定了定神,不由得彎起了嘴角:「陛下這等膽氣,果然非我等凡人可比。下臣以酒敬陛下,望陛下保重龍體。」

  飲罷,貼木兒歸位而坐,順便又遞給了自己的兄長一個眼色,也先撫著那濃須清了清嗓子向朱祁鎮道明瞭此番請其前來的來意。「陛下,瓦刺與大明本是友好之邦,兄弟之國,然此次之戰事,本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貿易之爭罷了,奈何陛下不聽我瓦刺使節之承情辯解,興大軍洶洶而來,我瓦刺乃是迫不得已,起兵迎戰,唉……」

  朱祁鎮一面傾聽著哈銘翻譯著也先的一堆無聊的廢話,一面品嚐起了桌案上的美食,在朱祁鎮未穿越的前一年,乘著暑假的空閒,朱祁鎮就特別去了趟內蒙古,感受了蒙古兄弟們那熱情的執行,足足在內蒙古大草原呆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才離開,能夠再次品嚐到蒙古族的各種特色美食,倒還真讓朱祁鎮胃口大開。

  「……也先太師明日便會驅大軍至宣府,到時,會將陛下交予明將,以示太師和瓦刺的赤誠之心。」晚餐還沒用的哈銘吞著口水,看著朱祁鎮斯文卻又敏捷的吃像,好幾次差點翻譯出了問題。

  「多謝太師美意,若是太師能如此,那朕當衷心以謝,日後,定會責成臣下,凡予瓦刺之貿易往來,必會多加留心,以免再發生這樣的誤會。」朱祁鎮將一根不知道是什麼鳥,總之不是雞的骨頭給扔進了盤子裡,拿起了一張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膩,目光真誠而又包含感激地向著也先回答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29 AM

第十四章 一個人的演講!


 「那要不這樣,太師既有心送朕回歸大明,何不今日宴罷,便著人準備,一來,可安大明軍民之心,二來,方不誤會太師其實向與我大明交好通常之意?」朱祁鎮漫不經心地擺弄著一根牙籤,那模樣,那口氣,就像在在飯館裡剛剛飲餐了一頓,正在喊小妹來結果帳的架勢。

  「……」也先咧了咧嘴,摸著下巴看著朱祁鎮,雖然這傢伙從表情到語氣都顯得非常的誠懇,但問題是也先卻覺得他不夠地道。可話卻不知道怎麼來說,畢竟自己好歹也是一國太師,總不能赤裸裸的說,哥們,老子可是綁匪,你不給點金錢財寶啥的,就憑著空口白牙的幾句話,想讓我放你回去那是不可能滴。

  當然,也先現如今是打死不會放朱祁鎮走的,畢竟好不容易撈著這麼一個大明皇帝,絕對是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寶貴的一張肉票,奇貨可居啊,哪能那麼輕易放走,那些話不過是拿來忽悠朱祁鎮這個小年青,以便到時候憑著他來誆開大明軍事重鎮的城門。

  奪下了宣府,那麼就等於是自己的瓦刺大軍再無後路無憂,進可攻,退可守,可從容佈置,馬踏大明帝都不再是夢,自己甚至有可能完成無數蒙古人再現大元帝國雄風,重臨九州大地的遠大夢想。

  「陛下,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此刻,伯顏貼木兒不得不站了出來,他很清楚自己兄長長著一顆金子般的心,腦袋裡邊除了權勢之外剩下的地方大概也是金色的,他貪婪的程度絕對比那草原冬天的暴風雪還要可怕。看到兄長那赤裸裸的眼神,伯顏貼木兒就已經明白自己的大哥想要幹嗎。

  伯顏貼木兒不愧是也先的智囊,在他的嘴裡邊,土木堡之戰本是一場不該發生的戰事,揪其原因,乃是因為朱祁鎮身邊那些心懷叵測的臣下們想要破壞大明與瓦刺兩國的正常邦交,破壞明、瓦兩國長期以來固有的友誼……

  而這一場戰爭,最終導致了瓦刺勇士的慘重傷亡,以及大量的戰爭物資的損耗,而大明作為挑起戰爭的一方,好歹應該破點財,割點肉,這才能繼續維持兩國之間長久的和平與友誼。

  哈銘咬牙切齒地將這番話轉譯於已經酒飽飯足,正在回味著這頓美食的朱祁鎮後,朱祁鎮笑了,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但是,想從哥們這裡撈錢,你以為是那麼簡單的嗎?

  朱祁鎮臉上頗顯得有些無奈的笑容讓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不過很快這些傢伙放肆地笑了起來,大概都猜到了朱祁鎮笑的原因,自然也以笑來回應,別說朱祁鎮笑,就算是哭爹叫娘也沒用,一句話,你現在就是一張肉票而已。

  哈銘不禁一臉怒容,正欲開口之時,卻看到朱祁鎮向自己搖手示意,轉眼間,哈銘就聽到了朱祁鎮那沉穩語氣,磁性而富有張力的嗓音。

  朱祁鎮認為,伯顏貼木兒說得的確很有水平,而且切中要點,經絡明晰,相當的具有建設性。

  我們兩國之間的的確確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糾其原因,畢竟我們兩國之間國情不同,文化背景各異,兩國人民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等都有差異,才造成了之前所出現的誤解和矛盾。

  但是,不得不承認,從兩國的經濟角度和政治深度來看,共同利益很多,相互之間互補作用也是很大,商貿往來應該更進一步,更制度化,更透明化……

  正因為如此,我們就該本著互諒互讓的精神,願與瓦方一道,扎扎實實地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談一談,尋找問題,解決問題,共同進步,求同存異……

  尋求一個雙方都能夠接受的解決方案,來加強互信,增進合作,不斷推進戰略互惠關係,確保兩國關係長期健康穩定地發展……

  哈銘結結巴巴,絞盡腦汁,時不時還大起膽子問朱祁鎮某個新鮮詞彙的含義,總算是在把自己完全弄暈之前將朱祁鎮的這番長篇大論給翻譯完畢,此刻,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因為心力憔悴暈過去的哈銘用很敬畏的眼神仰視著朱祁鎮這位意猶未盡的大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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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雖然完全翻譯過去了,卻也是雲山霧罩,哈銘心裡邊覺得十有八九怕是陛下在敷衍這些瓦刺蠻子,只不過能說成這樣,讓哈銘覺得天子的文采實在是只能用兩個成語來形容,一個是高深莫測,一個是高山仰止。總之是高,實在是高!

  一眾瓦刺蠻子比起哈銘這位品學皆優的大明士子(因為人家哈銘好歹還中過秀才,屬於文化人之流)來更是不如,眼裡幾乎全是圈圈,個別人士嘴咧得跟個馬猴似的,連口中含著的馬奶酒都滴到了身前的皮袍上猶自未覺,表情猶如一群智力殘障病患。

  伯顏貼木兒咧著嘴,臉上的笑容擠成了一團難看的爛泥,又像是剛剛讓菜販子踩了幾腳的癩瓜,可他只能硬著頭皮時不時點點腦袋出聲應和,彷彿他也覺得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的講話不僅僅有厚度,更有深度,是值得廣大地瓦刺土老冒們學習和理解的典範。

  不大會的功夫,別說是伯顏貼木兒,就連那位翻譯官哈銘也徹底地傻了眼,他實在是沒辦法翻譯下去,因為天子業已經進入了一種像是鬼附身的狀態,一雙手誇張地配合著他那中氣十足的嗓音,一個接一個他鬧不明白也聽不懂的詞話噴薄而出。

  不過到了最後,一屋子死寂,所有人都目光呆滯地瞅著唾沫橫飛指手畫腳的朱祁鎮一人在那發表篇幅極為亢長,並且內容極為深奧的關於瓦刺與大明兩個大國之間的過去、現在,以及對於未來的遠境展望和規劃發展藍圖報告會。

  講到興奮處,朱祁鎮看著這些傻了吧嘰的聽眾,不由得得意地咧開了嘴。臥槽泥馬的,讓你們抓老子,先噁心噁心你們這些王八蛋先,哥以後有的是招收拾你們這些傻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30 AM

第十五章 沒文化,真可怕



 也先連手中的酒盞失手砸在了地毯上都猶自未覺,目光從一開始的輕蔑,到凝重,到迷茫,到現在眼珠子就像是那曬乾的鹹魚一般呆滯。

  要不是到最後某個不識趣的瓦刺貴族發出的呼嚕聲打斷了朱祁鎮那抑揚頓措的語言節奏和演說氣場。指不定這場已然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大明天子個人報告會至少會讓絕大多數智商貧乏,文學水平等於零的瓦刺韃子的神經徹底崩潰掉。

  被驚醒過來的伯顏貼木兒趕緊乘機打斷了朱祁鎮的發言。「陛下之言,實在是感人肺腑,我等惶恐。本想再聽陛下垂訓,不過時間不早了,我等就不叨擾陛下的休息。兄長……」伯顏轉過了臉來,看到自己那位面色枯槁,兩眼無神的兄長,忍不住高聲提醒道。

  「對對,二弟說的太有道理了,來人,還不快請陛下去休息,孤與一眾下臣恭送陛下。」也先總算是回過了神來,趕緊連連點頭,看向朱祁鎮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上了幾絲敬畏,太害怕了,真不知道這位大明天子那張嘴是怎麼長的,怕是再說下去,自己很有可能會先崩潰掉。

  「既如此,那朕就先告辭了……」再飲了一盞馬奶酒,抹了抹嘴角的白沫,朱祁鎮意猶未盡地打量著這些讓自己的發言給摧殘得接近崩潰的瓦刺蠻子,不由得大感念頭通達。你妹的,看你們暈不暈。跟老子繞彎子,看老子不把你們從蒙古大草原繞到索馬裡亞大平原老子就不姓朱。

  這就是天馬行空、所向披靡的言語藝術——某無恥穿越皇帝如是說。

  「怪不得咱們蒙古人不喜歡讀書人,看來是有道理的。」伯顏貼木兒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自己額頭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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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中軍大帳之內,此刻酒宴已然散場,此刻,帳中只剩下也先兄弟三人,便是貼身侍衛,也全都被趕到了帳外,牛油大燭滋滋地燃著燈芯,映照著三張有些相似又同樣顯得很迷茫的面容。

  至於最小的弟弟孛羅,那個傢伙只長肌肉不長腦水,留下來指不定還干擾他們這個三人集團的思路,所以把那傢伙給趕回了自己的營帳。

  「二弟,那明皇到底都說了些什麼?為兄怎麼有些聽不明白?」也先把自己的金頂小尖圓帽給扔到了一邊,伸手摸著那刮得發青的腦門,臉上的油汗還有一臉的迷茫卻怎麼也抹不掉,就像是為了裝逼而剛剛去聽了一場縣鄉級政治學術研究報告會的暴發戶。

  「這個。」向著素來以智計著稱的伯顏貼木兒砸砸嘴,帶著一絲猶豫道:「那明皇之意,大概是同意了我的提議,好像還對小弟的提意表示了一些稱讚,而且似乎還希望大明與瓦刺兩國能精誠合作吧……」

  伯顏貼木兒的解釋總算是讓也先鬆了口氣,還好,自己連猜帶蒙也覺得是這個意思,看樣子,英雄所見略同,怕也就應該是這麼個意思了。不過也先仍舊覺得有些心有餘悸。「這些南人也是,說起話來咬文嚼字,酸不溜丟的忒不痛快,聽得為兄頭皮都覺得麻了。」

  「大哥說的對,小弟也是聽得莫名其妙的,幸好咱們瓦刺沒這樣的,不然……」不然老子還不得憋死?賽刊王一想到這,不由得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一臉的慶幸。

  伯顏貼木兒好歹智商發育較高,大概明白,嗯,他自覺自己文化水平達不到大明朝文學老青年(特指年過四十的哈銘)的程度,即使哈銘全都翻譯了過來,他也只能連猜帶蒙的,雖然有些地方和翻譯過來的詞彙不甚了了。

  可總不能告訴朱祁鎮,咱文化水平不高,那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到底是是什麼意思,希望他再說清楚點吧?

  好歹也要維護自己的面子,要不然勝利者的姿態還怎麼擺?贖金還怎麼要?一念及此,伯顏貼木兒不由得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像明皇那傢伙從頭到尾就沒提過關於贖金的事。

  「我找他去!」一向身體行動快過大腦運動的賽刊王頓時拔身而去,卻被伯顏貼木兒一把拉住。

  「二哥你幹嗎?」

  伯顏貼木兒看著這個年近三十的弟弟,一臉無奈地道:「你找他,你想說什麼?說咱們想要金銀珠寶,還是綾羅綢緞?」

  「我們本來就是要這些,莫非那些南人還能給我們牛馬羊群不成?」賽刊王覺得二哥這話根本就是在污辱自己的智商。

  也先很傷腦袋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三弟,咱們可是瓦刺的重臣,不是那些草原上的馬賊流寇,那些南人最恨的就是當面提那些玩意,說那些是什麼來著?……」

  「阿堵之物。」伯顏貼木兒趕緊補充道。很慶幸自己好歹也讀過幾本漢人的書,能在自己的兄弟之間顯擺下,更證明自己智商於三兄弟集團的重要性。

  「對!」也先一拍大腿,很欣慰地看了自己最聰明的二弟一眼,轉過了臉來嚴肅表情沉著臉向賽刊王道:「那些南人最重的就是名聲和面子,那大明天子你也瞧見了,脾性甚為剛烈,你要說得太那個了的話,挑著他的痛處,要是有個萬一,咱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哥這話說得太對了,三弟啊,做人不要太衝動了,要冷靜,此事不用急在一時,反正他在我們的手裡邊,你怕還沒時間把這事給挑明白嗎?」伯顏貼木兒總算是恢復了準噶爾部綽羅斯氏三弟兄中智者的氣度和風儀。

  賽刊王見兩位兄長都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抬起了一壺馬奶酒狂灌一氣。「該死的,原本還以為抓著這傢伙是件好事呢,沒想到居然這麼麻煩,還不如宰了痛快,那樣的話,今天也不用遭這份罪。」

  「……」聽了此言,也先與那伯顏貼木兒也不禁心虛地對視了一眼,彼此看到了彼此額角處的冷汗,他們也比賽刊王好不了多少。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33 AM

第十六章 紫禁城中的兩婦人……


 「呵呵,我們這才是兄弟,正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若無我兄弟三人東征西討十數載,哪有今日瓦刺之盛。」也先隱蔽地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很親切地拍了拍賽刊王那強壯的肩膀,轉過了臉來正色道:「大明天子於我們瓦刺可是一件有大用之物,切不可有絲毫的閃失。三弟勇猛果敢,卻少些謹慎和冷靜,所以我想從明日起,把那明皇交給你二哥,由你二哥來看守。另外……」

  伯顏貼木兒聽得頻頻頷首:「大哥這話說的沒錯,不過,小弟還有個主意,最好能尋一些與南人之間有生死之仇的……」

  瓦刺的三名重量級大人物在營帳內時不時發出滲人的奸笑聲,就像是三個剛剛撿到了一疊百元大鈔而喜極攻心的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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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衛將軍樊忠跪倒在偏殿的地板上,此刻穿著的是一身錦衣衛裝束,雖然精神猶好,不過那袖口和領口隱現的繃帶似乎在提醒著所有人他所經歷過的可怕磨難。

  當天夜裡冒著暴雨終於趕至了懷來城,之後,懷來守將孫之望在看到了樊忠懷裡的那份血詔之後,他第一時間作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

  首先遣自己的心腹親兵,趕到了京師,告之了自己的族叔公,當今天子的外公,鄭太后的父親孫忠,天子未死,留有傳位血詔之事。之後又才遣出了信使趕往京師,告之朝庭土木堡之戰朝庭大軍潰敗的消息。

  孫忠雖然年過六旬,卻仍未糊塗,不敢怠慢,立即進宮找到了孫太后,密議此事,很快,喬裝打扮了的樊忠被懷來守將的親兵密秘解至孫忠府中,之後,被秘密送中了宮中。

  「此物,真是陛下親手交予你的?」年過四旬,卻仍舊保養得極好,未顯老態的孫太后面現悲容,微顫的手彷彿都快沉不住那張分明就是從皇帝龍袍上撕下來的布片。

  鮮血所寫就的字跡雖然被雨水浸潤得有些模糊,但是孫太后仍舊能夠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個字,而那一方醮著血跡落成的璽印,孫太后一眼就認出那是出自皇帝從不離身的那枚貼身小璽的印跡。

  「……這麼說,陛下還活著?」孫太后閉上了眼睛,忍住了那險些奪眶而出的晶瑩,問出了一個自己最害怕答案的問題。

  樊忠雖然是一員勇將,卻並非代表他嘴笨舌拙,很快就把他所經歷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告之了孫太后。

  「你為什麼不去救陛下?」就在樊忠道出一切的時候,一個女子疾步從殿外衝了進來,站在了跪在地板上的樊忠跟前,憔悴的絕色俏臉居然顯得有些猙獰,一又妙眸裡沒了往日纏綿蕩漾的水波,有的只是濤天的怒火,她正是朱祁鎮的正室,當今的皇后錢一娘。

  孫太后不由得眉頭一皺,沉聲低喝道。「皇后,來哀家身邊坐下。」

  「可是母后……」錢一娘轉身望向鄭太后,一臉的無助與哀怨。看著那梨花帶雨般的錢一娘,鄭太后心中不由得一悲,又險險掉下淚來。終究還是強忍著向錢一娘招了招手。「皇后,哀家知道你對陛下的心意,如今,卻不是亂發脾氣就能有效果的時候。」

  「是,母后。」錢一娘忍著淚水,坐到了孫太后的身邊。

  「除了這份血詔,陛下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孫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樊忠繼續詢問道。

  「當時情況緊急,陛下沒來得及多說什麼。」樊忠看到孫太后和錢皇后的表情,心中一動,定了定神趕緊道:「陛下只是匆匆地吩咐微臣,望太后和皇后保重身體,他必無性命之憂,君臣、母子之間必有相見之期。」

  「陛下真是這麼說的?」孫太后不禁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一臉的迫切。

  「陛下的確是這麼說的,而且微臣藏身之後,曾見那瓦刺太師之弟賽刊王趕至君前之時,對陛下禮遇甚恭,不敢有絲毫越舉之禮,看來,陛下必須是有很大的把握。」樊忠再次以頭觸地,肯定地道。

  聽到了這話,原本就戰戰兢兢的錢皇后就覺得心口裡一股子氣一鬆,身子軟軟地倒在了椅子裡,嚇得身邊的貼身侍女趕緊扶住。

  「樊忠,你對大明有大功,哀家甚慰,不過,如今朝堂紛亂,國將不寧。今日之事,切切不可告之於人,明白嗎?」鄭太后沉吟了半晌,終說了出這樣一番話來。

  「太后放心,微臣定然一字不漏。」樊忠用力地點了點頭低聲應道。「可是太后,咱們不救陛下嗎?」

  「救是要救,只是,需要籌措……好了,你先下去吧,自會有人帶你回去,好好養傷,什麼也別想,日後,自會有用你之時。」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望太后、皇后保重。」樊忠虎目含淚地離開了這間並不引人注目的小殿,在鄭太后的心腹宮人的引領之下,悄然離開了紫禁城。

  「唉,當初陛下要是早聽哀家之言,又何至於此。」拿著那份血詔,孫太后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旁邊,錢皇后手中緊緊地握著那份蓋著朱祁鎮的私印的血詔,猶如捧著一件天下最難得的珍寶一般,淚水猶如珍珠一般頻頻而落。

  兩個女人,一個為自己的兒子傷心,一個為自己的丈夫落淚……

  最終,孫太后與錢皇后兩人商議一番之後,決定拿出一批金銀珠寶,差人送往也先營中,不論能不能換回朱祁鎮,至少也能讓也先對朱祁鎮這個倒霉孩子好一點。

  足足兩駕大車的事物,悄然地由孫忠遣府中心腹,送出了京師,追尋著那也先大軍的腳步而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34 AM

第十七章 血腥的朝會(上)


 皇帝兵敗土木堡的消息在第二天傳回了大明帝都北京,大明朝野,讓這個消息給震得全都傻了眼,誰也想不到,堂堂大明朝御駕親征的二十萬大軍會戰敗,居然在僅僅距離那大明朝軍事重鎮懷來不過二十里處的土木堡傻了吧嘰地呆了足足兩天,最終灰飛煙滅。

  二十萬大軍,死傷及被俘者過半,餘者四散,五十餘大明朝文武大員戰死,這等大敗,乃大明立國至今未有之事。而因天子出征而被委為監國的郕王朱祁鈺讓這個消息給雷得外焦裡嫩,京師裡的文武百官也全都傻了眼。

  想守,京師三大營和附近的兵馬因天子親征幾乎抽調一空,想出戰?嗯,誰敢提這一茬誰就是二百五的十六次方。

  也有人提出了南遷,不過,此等建議立即遭到了許多重臣的反對,許多大臣都引經據典,拿北宋南遷之舉來作對比,總之一句話,誰敢南遷,就是天字第一號的敗家子,大明帝國的罪人。

  朝堂之上又暫時陷入了一片死寂,監國的郕王彷徨無計之際,而孫太后終於出手了,親自出面,召百官定計,她表示皇帝率六軍親征之時,已下令郕王在京監臨百官。

  如今國難當頭之時,任何事情都要分個主次,大明不可一日無君,雖然如今皇帝北狩,但皇帝有子,所以,下詔立朱祁鎮那個剛剛出生沒多久,還在吃奶的皇長子朱見深為皇太子,命郕王輔佐監國,諸臣自然是也沒什麼話說,畢竟孫太后的這個處置就目前而言乃是最為恰當的。

  而朱見深這個胎毛未褪的小孩子被立為皇太子甚至沒有什麼儀式,畢竟這會子最重要的是能夠訂下名份才是最關係的,所以,孫太后和群臣的意見出奇的一致,詔令一下,朱見深的腦袋上邊憑空出現了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皇太子。當然這只是形容,總之詔令下之後,便通告天下,朱見深已經是皇太子了。

  而第二天,不是正式皇帝,沒有資格御正殿的郕王在偏殿舉行了第一次朝會,郕王終於見識到了號稱史上第一好鬥團體:大明文官集團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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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會還沒宣佈開始,懷來守將又遣來了信使抵達了朝堂,告之朝庭,也先遣使往懷來相告,天子被其請在自己的軍帳之中,瓦刺軍民都對這位大明天子懷著友好而恭敬的心情侍候著這位大明天子。

  幾乎所有人剛剛鬆了口氣,小心肝又被提到了喉嚨口,一雙雙的眼珠子頓時鼓了起來,毛啊,皇帝居然沒死,還讓人給綁票了,這事咋辦?

  大明重臣們立即放棄了原本想要乘著那些重臣死傷大半的當口,進行搶班奪權分派利益的念頭,轉而齊心協力地,聲淚俱下地,異口同聲地共同聲討王振那個死太監傾危宗社。

  畢竟天子被俘源於王振,這個時候雖然這傢伙死了,可畢竟是一隻品像絕佳的替罪羊,畢竟誰也不敢跳將出來,直接說朱祁鎮的罪過,所以,王振自然成為了所在朝堂大臣們踩踏的第一對象。

  郕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平日裡道貌岸然,向來都把仁義禮智信掛在嘴邊的彬彬重臣如今居然一個二個像是一群小巷裡賣菜的潑婦似的跳將出來要郕王下令滅王振全族。

  有咄咄逼人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捶胸頓足的,總之現場氣氛哀沉悲壯,哭聲連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裡邊不是在開朝會,而是在搞遺體道別儀式暨批鬥大會。

  郕王的心裡也毛了,慌亂之中悄悄地起身離座,想要離開,去找孫太后請示,誰知道這些大臣非要郕王當場表態。

  郕王也很無奈,最重要的是這些大臣實在是太無賴,步步近逼之下,郕王也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青年,平日裡除了在自己的王府裡邊吃喝玩樂,就是跟老婆,小老婆之類的玩躲貓貓游,努力造人,哪見過這等陣勢?早已經嚇得小臉煞白的他不得不舉雙手贊成了這些大臣們的意見,下令指揮使馬順去查抄王振的家。

  說來,馬順還真是點背,身為王振的死黨,他可是王振一手提拔到錦衣衛指揮使這個要害部門的心腹,錦衣衛是幹啥的,想必大伙都知道,郕王也知道,抄家的重任自然要由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來擔當。

  一聽到馬順的名,幾乎所有非王振系的大臣都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個別反應敏捷的大臣直接跳將了出來指明馬順乃王振一黨,要郕王換個人去抄。

  傳旨太監金英也有點二,看到郕王都嚇成那樣,也已經答應了你們抄家,還在這嘰嘰歪歪搞毛,立即板起了臉叱令眾臣退朝。腦門冒火的百官這個時候頓時炸了窩,爭相上前想扭住金英這個不開眼的死太監,先揍他一頓再說!眼冒金星的金太監見勢不妙,連滾帶爬地竄出了內殿,哪裡還敢留下來找抽。

  郕王乃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看到這些大臣們一個二個表情猙獰的模樣,想動卻兩腳已經被嚇得軟得跟蝦子似的。

  而剛剛得了郕王命令的馬順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長歪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跳出來,揚眉厲聲喝斥道:「爾等著實無禮,如今,王振已死,而等卻還在此喋喋不休,意圖趕盡殺絕,這也罷了,你們居然還想脅迫郕王不成?」

  喝斥之聲一出口,一雙雙噴火的眼珠子全惡狠狠地瞪到了他的身上。「奸賊,你這個與王振那個奸宦朋比為奸的賊子,若不是爾等把持朝綱,欺瞞、蠱惑天子,焉有今日之事,爾居然還敢在此大放厥詞?!」一名文官抬手並指如劍,直指那牛高馬大的馬順,厲聲斥道。

  「郕王駕前,你休得無禮!若是壞了朝堂的規矩,本指揮使不介意讓你們嘗嘗手段。」馬順陰著臉,冷冷地笑道。在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作威作福慣了的馬順又豈是泥捏的,他的手中,不知道粘染了多少斑斑血跡,哪會害怕文官的叫囂與威脅。

  那些原本自以為硬氣無比的官員到了錦衣衛的手中,到最後,還不都是趴在自己的腳邊哭著求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36 AM

第十八章 血腥的朝會(下)


 這句話猶如在原本就不平靜的朝堂裡丟了一枚炸彈,轟的一下子,朝堂幾乎就炸了窩了,那些原本還在捶胸頓足指責王振的文官也都停下了表演,惡狠狠地盯向馬順。

  「奸賊,我大明的文官,可沒有一個怕死之士。」年富力強的給事中王竑搶將了出來,站到了那馬順的跟前,一臉不屑地打量著那足足高他大半個腦袋的馬順,目光輕蔑得就像是在看一條陰溝裡蠕動的蛆蟲。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宰了你?!」馬順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下子差點就炸了,怒火差點讓他失掉最後一絲理智,伸手把王竑的腦袋給擰下來。

  「賊子爾敢!」看到馬順目露殺意,蠢蠢欲動的架勢,向來文質彬彬,張口孔子曰,閉口孟子雲的這些文官們全都紅著眼珠子,向著那馬順逼了過去,哪裡還有半丁點的文人士子風範,倒像是一群餓到了極點,看到了一根帶肉骨頭的野狗,目光貪婪而暴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站在他跟前,年富力強的給事中王竑施展了平身力氣一把拍飛了馬順的官帽,勢一伸手拽住了馬順的頭髮,還有不知道哪位大臣扒拉下了自己的官帽也砸了過來,大聲痛罵這個王振餘黨,馬順身為武人,自然不甘示弱想要反擊,可是有第一個人動手,其他人自然不甘人後,百多號文武竟然一捅而上,哪裡還有他反抗的餘地。

  挨了三拳兩腳,驚魂未定地躲在內殿的金太監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頓時鼓得就像是重症甲亢,怎麼也想不到,這些朝庭重臣打起架來是如此的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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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多歲,白髮蒼蒼的尚部尚書王直威風凜凜地拿著朝笏狠勁地朝著那馬順的後腦勺狠抽,其他的大臣們也沒一個閒著,總之馬順瞬間就被掩沒在了人群之中慘叫連天,而有些沖得晚的大臣乾脆在外圍問候起了馬順的所有異性親屬,個別好鬥者還往人堆裡施展拳腳,不過大多都落在了那些擠在最裡圈正打得痛快的官員身上。

  那些屁股上挨了同伴的三拳兩腳的文官,自然就更加地憤怒與暴虐,雖然他們的鬥毆場面既沒有賞心悅目的招式,更沒有力拔山矣的氣概,但卻都無師自通地耍得一手王八拳。

  馬順一開始還害怕,生怕自己下了死手,真要把人給打死在朝堂之上,到時候自己這個原本就是王振餘黨的錦衣衛指揮使怕是也吃不消。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些個平日裡文質彬彬,見了刀棒,兩腿就會發軟的文官們今日就都像是被黃豆塞住了屁眼的老鼠,不把眼前的東西撕碎,他們就不會罷休。

  臉上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踩了多少腳,甚至是被抽了多少朝笏的馬順甚至想栽倒在地板上都沒有辦法,因為那些瘋狂的文官甚至已經開始用嘴,就個像是一條條惡狠狠的野狗,在撕咬咀嚼著那尚且還活著的獵物。

  馬順絕望地奮力掙扎著,哪怕是他身上有九牛二虎之力,卻也沒有辦法掙脫這些完全瘋狂了的瘋子。不知道是誰的手,一開始輕輕地落在了馬順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上,然後,五指就像是地獄中伸出來的魔爪,狠狠地摳下去……

  一隻眼球被生生摳出了眼眶的馬順張開了嘴,絕望地嘶嚎了起來,最終,他還是被淹沒在了一堆之中……

  大臣們仍舊憤怒地踩踏著那個已經沒有了一絲氣息的馬順,用盡一切方式,彷彿不這樣,不足以讓他們這些平日裡受錦衣衛監視和威脅性命的文官們發洩自已內心的暴虐。

  而在外圍的那些還不能盡興的大臣們挽起了胳膊,吐掉了嘴中的碎肉,拔下了自己的朝冠,揮動著手中的朝笏,在朝堂內咆哮著。「還有誰?!還有誰?!」

  「對,王振那個奸宦的死黨,宮裡還有!那些誤國誤國的奸宦,快把他們都交出來!」咆哮聲此起彼伏著,

  「金公公,這如何是好?這些大臣……」金英身邊的另一位太監也給嚇得膽膽皆裂,險些就哭出了聲來。

  剛才被揍得眼圈發青的金英總算是靈醒,聽到了那些意猶未盡的大臣的咆哮聲,眼珠子一轉,招來了一名心腹,在其耳邊一陣耳語,那人立即心領神會,招呼了一票人馬,瞬間消失在遠處。

  「瘋了,都瘋了……」郕王完全地癱倒在了案幾後面,因為看到那馬順的眼珠子被生生摳出來而嘔吐變得青白的臉龐上的肌肉在不停地顫動著。

  目光呆滯地望著這些彷彿剛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般的暴徒,他從出生到現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又哪裡會知道,這些大臣,竟然是如此的可怖與猙獰。

  看著那些又跳又叫又罵又打的大明朝庭重臣們,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了一個念頭,說不定自己的兄長就是因為忍受不了這樣的場面,才會同意王振的建言,離開京師,怕就是希望能夠離這些傢伙遠一些,耳根子能清淨一點吧?

  既然朝堂玩開了全武行,打死了一個馬順,人多肉少,剛剛活動開的群臣熱血沸騰起來,沒理會嚇得癱坐在原位自言自語的郕王,要求內宮立即要出王振的心腹死堂,毛貴和王長順。

  王、毛兩個太監幾乎是應聲滾出,兩人雙手已被捆住,鼻青臉腫的,原本還在破口大罵金英。轉眼之間卻看到那些平日裡文質彬彬的朝庭重臣們此刻就圍在身邊,全都用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

  「打死這些禍國秧民的王八蛋!」一位走起路來都顫顫微微的老大臣叫囂了這麼一句,所有大臣們就像是一群餓到極點的惡狼,甚至連臉上沾著的血跡都來不及擦拭,就瘋狂地向著那兩個面色死白,目光絕望的太監撲了上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37 AM

第十九章 真正的噩夢


 金碧輝煌的朝堂之內溢散著濃烈的,嗅之欲嘔的血腥氣。精神亢奮到了極點的官員們早已把君子遠庖廚的聖人教導忘記得一乾二淨,他們就像是一群不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在屠宰場裡為了幾條畜生的屠宰權而拚命地屠夫。

  郕王無力地趴在長椅上,屁股早已經從椅子上滑落到了冰涼的地板上,跟前的地板上,已經吐得沒有東西可吐,只能在那乾嘔的郕王大腦一片混亂。

  耳邊還在迴盪著那些官員的咆哮聲,怒吼聲,甚至是興奮的尖叫聲、撞擊聲,還有約約綽綽,已經微弱到快要完全消失的求饒與哭喊聲,都努力地往郕王的耳中鑽進去,折磨著他那脆弱無比的神經。

  身邊的內宦早跑得一乾二淨,那些膽敢還留在此地的,除了那些處於瘋狂狀態的官員之外,就只有一些禁軍心驚膽戰地守候在殿門外,看著這些大臣們瘋狂的表演生裂大活人。

  郕王終於作出了一個最佳的決定,輕輕地移動著四肢,就像是一條狼狽到極點的夾尾狗,悄悄地向著那大殿的後門處爬過去,彷彿那裡是天堂的入口,也是安全的庇護所,只有到了那裡,他才能脫離恐懼,遠離這些讓人心悸的屍體和可怕的屠夫。

  眼看距離那後門越來越近,門後的金英也看到了郕王,悄悄地把後門打開了一條細縫,拚命地向著那郕王招手,似乎在給他加油鼓勁,郕王勇氣倍增地加快地四腳爬行的速度,就像是那能夠在賽道上戰勝兔子的烏龜。

  就在他距離那扇門不過數步之遙時,一道黑影,橫在了他與那道後門之間,一隻有力的大手伸到了郕王的眼前,郕王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強自鎮定地抬起了頭,用他那快抖成風中落葉,比貓叫大不了多少的嗓音叫道:「孤乃郕王,爾想對孤作什麼,你們是想造反嗎?!」

  抬起了頭,看清了來人之後,郕王的心神不由得微微一鬆,是于謙,這位有名的忠直之臣從一開始沒多久,就來到了自己的案幾前,把那些靠過來的官員推開,要麼喝斥,要不是這樣,怕是郕王自己也要受到波及。

  于謙看到郕王緩緩地起身,沒有再向後門逃去的意思,不由得暗鬆了口氣,可是看到那些官員卻還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景況,于謙暗暗搖了搖頭,向著郕王恭敬地長禮了一禮後高聲喝道:「郕王殿下,百官毆殺的,皆是敗壞朝綱的王振餘黨,不殺,不足以平民貧,不殺,亦不足以安人心。諸位臣工雖然行為過當了些,然臣等皆是一片公心,一心為國,沒有他意,望郕王為臣等作主!」一聲中氣十足的喝聲,在大殿之中回落,嗡嗡作響。

  聽到了此言,那些彷彿還意猶未盡的官員們都不由得一僵,看著那朝堂之中滿地的血腥,還有那幾具已經沒有辦法分辨出原本到底誰是誰的屍體,官員們終於驚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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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那被于謙阻攔在距離後門數步之遙的郕王,這些官員都不禁覺得彷彿被人辟頭蓋臉地澆下了一桶冰水,寒得沏骨,一個原本熱血沸騰的心肝瞬間涼到了屁眼。

  「殿下,老臣同意於侍郎之言,此三賊,皆是人人可誅之輩。望殿下為臣等作主。」人老精,鬼老靈,活了六七十歲的老王直連嘴角的血跡都沒來得及抹,就那麼徑直跪伏於地,大聲高喝道。

  官員們的理智也都恢復了,紛紛拜下,齊聲聲討那幾具已經變成了屍體的玩意,看到郕王的表情仍舊驚惶不安,半天都不吭一聲,于謙只得再次開口道:「殿下,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內監毛貴、王長順乃王振死黨,罪當誅之,今日,群臣義奮,雖然舉措略有不當,然皆是為大明,還請殿下……」

  郕王看著這些拜得畢恭畢敬的大臣們,心裡邊很是憤怒這些大臣們這種分明就是在威脅自己的舉動。可問題是,萬一自己不答應,這些還沒瘋夠的大臣激動起來,也把自己狂揍一頓咋辦?

  到時候,指不定他們又會新推薦出一位監國親王,那自己豈不是死得無比地憋屈和冤枉?

  「卿等快快請起,孤知道諸卿之意了,孤當稟明太后,請太后斷處。」郕王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說道。

  「不可,如今郕王殿下監國,懇請郕王代天下詔,以詔諸賊之罪,以安我等臣子之心。」另外一位大臣也喝了出來。

  聽出了于謙的意思的郕王終於臉上恢復了些血色,長出了一口氣之後,作出了決定。

  王振乃罪魁禍首,不抄家不足以平民憤。眾臣雖行為過當,皆一心為國,沒有他意。而馬順等人罪大惡極,當誅。故此,百官各歸其位司其職,朝庭不會再事後去追究大家的責任。

  並且,作為監國的親王,郕王不得不在當朝諸臣的要求,甚至可以說是協迫之下,寫出了這樣一份詔令,諸位大臣這才緩了口氣,放任郕王離開。

  此刻的郕王哪還有走路的力氣,最後還是兩名太監,戰戰兢兢地進來扶著這位監國親王,像是逃一樣地跑出了大殿。「孤總算是還活著……」出了殿門的瞬間,那兩名攙扶著郕王的小太監隱隱約約地聽到了這位尊貴的王爺帶著哭腔的聲音。

  同樣被這場驚變給嚇得心驚肉跳的孫太后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並且於當日下午詔令百官及郕王,隨後,拿出了朱祁鎮的那份傳位血詔。

  心情尚未平復,又聞驚變的郕王接到了手中,看著那份血詔上的文字,腦袋裡邊卻不停地浮現著今日那些朝庭重臣們如狼似虎的猙獰嘴臉,耳似似乎還在迴盪著那些朝庭重臣們猶如潑婦罵街的叫罵詛咒之聲,還有慘死在這些重臣拳腳之下的那三具猶如破布娃娃般的屍體,不由得眼前一黑,一個猛烈的獅子擺頭,直接暈了過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48 AM

第二十章 宣府城下!


 就在那郕王被群臣連哄帶嚇,半是威脅,半是恭請之下,戰戰兢兢地同意了登基為帝的時候,朱祁鎮正已然隨著那瓦刺的大軍,晃蕩到了大明的軍事重鎮:宣府。

  「這就是宣府?」坐在牛車上的朱祁鎮瞇起了眼睛,打量著那座近在咫尺的堅城,宣府歷史悠久。戰國至秦漢屬上谷郡,唐代置武洲,文德元年,設文德縣,始建宣化城。遼改武州為歸化州,金改歸化州為宣德州,元中統四年(1263年),始置宣德府。

  明洪武三年,朱元璋改宣德府為宣府。次年,置前衛、左衛、右衛,遣將卒把守。洪武二十七年,重築宣府城,邊長「六里十三步」,周長達二十四里。次年皇子朱橞受封谷王,就藩宣府,宣府成為邊防重地。明正統五年,城垣包磚,六年後竣工,城高池深,氣象雄偉。

  那新砌的城牆似乎也漸漸地沾染了絲絲的風霜,上面的牆磚和石塊上都約約綽綽能看到一些痕跡,看樣子,這座堅固的重鎮周圍,並不平靜。而這其中,怕是就有瓦刺的不少功勞吧?

  而現在,自己就在站這座邊關要塞之前不過數百步的地方,照也先的話來說,他是本著和平的意願,護送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來到宣府,準備將自己送歸大明,當然,朱祁鎮好歹也是大明皇帝,自然宣府一干文武必須開門迎駕,方能顯示出雙方的誠意云云。

  所以,也先遣了使臣,著令宣府守將楊洪率宣府文武開城門迎天子。

  看到了朱祁鎮默然不語地望著那宣府城頭,也先拍了拍身上的愛馬,向著那乘著牛車的朱祁鎮笑道:「陛下愁眉不展,莫非是在擔心什麼不成?」

  「呵呵,太師此言差矣,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朕還有什麼可怕的?」朱祁鎮咧了咧嘴角,你妹的,老子丟臉都已經丟得穿越歷史時空長河了,還擔心個毛?就算是擔心又能如何。等著把,總有一天,本天子會像唐太宗一樣牛逼,甚至比他更牛逼。

  不把你們瓦刺的貴族都變成老子這個大明皇帝的門衛,老子就不姓朱,改姓豬算了。

  「不過,有件事情,朕倒是有些好奇,若是那宣府鎮守官員不開城門,太師意欲如何?」頓了頓之後,朱祁鎮冷冷地刺了一句回去。

  也先臉色一冷,旋及冷笑道:「那本王就請陛下到城下叫門,想來,陛下您也辦法拒絕吧?」

  「朕拭目以待。」朱祁鎮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臉上卻連一絲表情也沒,也先自討了個沒趣,卻也不怒,呵呵地笑著撫著頷下短鬚,看著那疾奔至宣府城門吊橋前的使者,彷彿他已經看到了宣府士氣大跌,舉城而降的盛大場面。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也先原本張揚的笑容漸漸地變成了疑惑與不耐,而乘馬立於其旁的伯顏貼木兒沉著臉地打量著那緊閉的城門。

  「該不會發生什麼變故吧?」一名瓦刺將領不由得小聲地嘀咕了這麼一句,也先狠狠地瞪了這傢伙一眼,繼續焦燥地等待著城內的回應。

  終於,一直停留在那城門下的使者有了反應,不多時,一行人縱馬狂奔至也先等人身前。

  「如何?」也先迫不及待地喝問道。

  「太師,我等照陛下之命,令那守將開門,不想等了許久,卻只來了一名小校說,楊將軍有言,臣只知道為皇上守城,其他之事不敢從命。」那名使節拜伏於馬下,戰戰兢兢地答道。

  聽到了這個答案,也先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他們真是這麼說的?」

  「小人不敢欺瞞太師。」那使節的頭俯得更低了。

  「豈有此理,那些明將簡直就是在羞辱我等,太師,末將願領人馬,攻打宣府,定教這些明人見識我瓦刺勇士的神勇。」一名武將不勃然大叫道。

  也先目光落在了朱祁鎮的臉上,卻看到朱祁鎮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連半分表情也欠奉,就好像一切與他無關一般,不禁一陣牙癢。「陛下,那宣府守將居然違帝命而不遵,陛下不知有何感想?」

  聽到了這話,朱祁鎮的目光第一次落到了也先的身上:「太師言之有理,然天下皆知瓦刺精騎來去如風,如今瓦刺大軍數萬之眾聚於宣府之下,磨刀霍霍,如此兵威之下,哪一國之將領敢輕言開了城門,能敵得住瓦刺精兵?」

  「陛下,本太師所為者,是希望送你回明,如今,你的手下不但違令拒不開門,你反而替這等逆臣開脫,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吧?」也先的表情不由得陰沉了許多,一雙毒辣的眼睛醞釀著濤天的怒火。

  「太師息怒,陛下確也言之有理。」這個時候,伯顏貼木兒笑呵呵地站了出來,也先不禁一愣望向自己最信任的二弟。

  便是朱祁鎮也不由得微微一愣,通過這幾日的瞭解,他深知伯顏貼木兒可是這準噶爾部綽羅斯氏三弟兄中的智囊,也先能夠掃蕩蒙古,一統瓦刺,多有伯顏貼木兒的大功,故此,也先對這位二弟幾乎是言聽計從。

  而至昨日起,自己身邊那些看押自己的瓦刺士兵全都換了,變成了那位怎麼瞅自己都不順眼的千夫長脫爾遜,以及許許多多與大明有死仇的瓦刺士卒,不是父兄,便是有親戚倒在大明將士刀下的蒙古人。並且還將看押朱祁鎮的地盤轉移至了那伯顏貼木兒帳下。

  朱祁鎮就算是用小腳趾頭思考問題都能猜得出來,此策定是伯顏貼木兒所出。而現在他卻為自己說話,實在是讓朱祁鎮有些難以置信。

  「二弟你……」也先也有些蒙了,伯顏貼木兒笑著策馬到得朱祁鎮近前:「不過陛下,您可是大明的天子,如今,卻呆在我瓦刺軍中,莫非陛下就沒想過要回大明,回到你那個巨大的京師宮殿中繼續享受您的榮華富貴不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49 AM

第二十一章 寧折,不彎!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這話頭,朱祁鎮不禁有些悲中從來,含著一包熱淚感慨萬千,正所謂:生在社會主義國家,長在黨和紅旗下,天天看著高干玩小三,花姑娘都跟著企業家,勞動人民算個啥?

  而自己,就是千千萬萬勞動人民之中的一員,父親早亡,母親也在自己大學畢業之後的第二年去世,家裡住的是單位的小產權集資房,安葬了母親之後,賣掉了那套小縣城裡的小產權集資房之後,轉身進入了大城市打拚。

  本想拿著那點錢,奮鬥出一番事業,爭取一年回本,兩年連鎖,三年上市……

  結果一年之後險些連褲子也當給門面東家的朱祁鎮不得不揮淚灑別了商場,轉而投入了光榮的教師隊伍,為祖國、為社會培養合格、有用的人才。

  就憑那點兒破工資,只能居住在環境寧靜,光線幽暗,猶如墳墓一樣的地下室裡,數著手中那除掉食吃住行之後,還剩下的寥寥鈔票,工資天天都在吼提高,三年時間裡,自己的工資長了一千多,是被國家統計局增長的……

  房價天天在吼打打壓,三年多的時間裡,已經都快要翻上一番的房價有一天終於聽同事說降了,一睜眼,才知道是在做夢……

  本來一穿越,一睜開眼睛,看到自己黃袍加身,左右對自己五體投地連稱陛下,文武大臣分列左右,而自己居中而坐,身下是一張鎏金龍椅,想不到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和諧社會的貧下中農級別的倒霉鬼居然穿越成了皇帝,正自喜極攻心的當口。

  卻跳出一個大臣來稟報,陛下,我們怕是逃不出去了。接著樊忠就跳了出來,一棒槌就收拾掉了王振仰天狂笑,朱祁鎮才明白,自己真個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老子自打二十歲起要是享過一天的清福你就是我孫子——淚流滿面的朱祁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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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朱祁鎮一臉悲慼之容,只當自己的話打動了朱祁鎮的伯顏貼木兒不由得心中暗喜,清咳了一聲,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陛下,下臣可是為您著想啊。」

  「既然如此,你說怎麼辦?」朱祁鎮總算是回過了神來,淡淡地道。

  「還請陛下命你左右往宣府城下一行,告之那揚洪,天子落難至斯,流落至此,他們莫非連點表示都沒有不成?」伯顏貼木兒看到了自己兄長,還有那些個瓦刺將領們那紅通通的目光,笑容越發地和藹起來。

  「伯顏之言不無道理,袁彬何在?」朱祁鎮喚出了袁彬,一本正經地道:「朕命你往宣府城下,令洪揚二人大開宣府城門,也好迎回朕這個大明天子。唔,如果不開門的話,至少也要表示表示,好歹給朕送點衣裳啊,蔬菜啊什麼的,明白嗎?」

  聽到了朱祁鎮的這個命令,袁彬硬是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伯顏貼木兒咧著嘴,手中的馬鞭直接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一本正經下命令的朱祁鎮。

  「陛下,您這麼做,實在是……」伯顏接過了身邊侍衛給自己撿起來的馬鞭,臉上的肥肉也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哆嗦。

  「莫非伯顏方才不是這麼建議朕的嗎?」朱祁鎮一臉的莫名其妙。

  「陛下,您莫非是想一直留在我瓦刺大營之中,不再歸明?」也先聽得手下的翻譯,頓時給氣的火冒三丈,七竅生煙,縱馬衝到了朱祁鎮的跟前獰笑道。

  「朕歸不歸明,不是朕說了算,而是太師您。」朱祁鎮臉上的笑容更甚,可口氣卻絲毫不軟,雖然咱可能沒有古人的氣節,可好歹也知道什麼叫大義。自己既然能穿越這一回,指不定還能再穿越,咱怕你個鳥。

  「你!」也先手中的馬鞭直指朱祁鎮,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無比。伯顏貼木兒也是一臉陰沉如水的死盯著朱祁鎮。

  那賽刊王不耐地縱馬而來惡狠狠地道:「陛下,你們漢人可是有言,識時務者為俊傑!望陛下你莫要自誤才是。」

  「是啊,我們漢人是有這話,」朱祁鎮跳下了牛車,緩緩地向前行了數目,眺目望著那用她巍峨而又堅實的懷抱,保護著它身體裡數萬華夏兒女的宣府堅城。

  想著這些日子往宣府行來,一路上看到的大明村鎮,要麼被這些瓦刺蠻子劫掠一空,要麼就是早就毀於兵災之禍。

  而現在,只要一想到城門大開,或許就會是一片屍山血海的場面,朱祁鎮就覺得自己心裡邊像是被人塞入了一顆正在燃燒的火球似的,燙得心口發疼,發恨。

  自己雖然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穿越者,若不是想著忍辱負重,能夠有一日回到大明,利用自己穿越者的優勢,讓這個歷史上最後一個漢人建立的龐大帝國能夠千秋萬世,哪裡還會跟這些王八蛋廢話?指不定早就懷著幹掉一個夠本,搞掉兩個賺翻的心思跟這些王八蛋拚了。

  只是,若是自己一步接一步地退讓,總以忍辱負重為理由安慰自己,可若是自己連自尊都失去,到了那時,自己還能剩下什麼?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其實,我也很怕死,但是,怕又何用?朱祁鎮突然自釋一笑,彷彿卸掉了心裡某種沉墊墊的負擔。

  大風席捲而過,枯樹黃葉翻捲,朱祁鎮身上的長衫被吹得烈烈而舞,涼意浸骨。目光所及,平原之上瓦刺鐵騎殺氣騰騰,一雙雙滿是貪婪與佔有的眼睛,都惡狠狠地盯在那宣府鎮高大巍峨的城牆上,他們知道,那是宣府之所以能夠屹立在這兵家必爭之地的保障。

  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卻怎麼也浸不到自己那越灼越熱的心胸。「不過,我們漢人還有一句話,不知道你們知曉不知曉:寧折,不彎!」

  望著那巍峨的宣府城,朱祁鎮的聲音悠然隨風而蕩,語氣平和安寧,但他的心中的意志已然堅硬如鐵。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51 AM

第二十二章 朕的大好頭顱在此!


 眩目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臉龐上,一如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讓他整個人彷彿蕩漾起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迎風而立,袍袖烈烈飛揚。

  「你莫要逼本王殺你!」也先瞇起了毒辣無比的雙眼,手中寶刀出了半鞘,雪亮的刀光,透著浸骨的寒意,磨牙的出鞘聲,猶如那地獄惡鬼噬血的呻吟。

  「捨身取義,正當其時。朕的大好頭顱在此。君若取,請自便!」朱祁鎮的脊樑插得筆直,迎著那烈烈狂風,一臉的輕鬆暢快的笑容,聲音激昂,便是那烈風也撕不爛,扯不碎,就像是那千鈞重槌,狠狠地在砸在一干瓦刺韃子的心頭,壓得他們險些喪失了呼吸和思考。

  恍然間,袁彬彷彿看見了那百多年前,站在元大都刑場之上,慷慨之士高聲吟誦著那千古傳唱的絕句,慷慨地捨身取義的場面,淚水不知道何時模糊了雙眼,跪倒在了朱祁鎮的身前,伏地久久不語。

  哈銘沉沉拜下,主僕三人,一立兩跪,從那陽光的背面望去,身形高大魁梧的朱祁鎮猶如那彷彿千百年來,本就該聳立在這宣府城外的山坡之上的傲然巨石……

  大風吹得那瓦刺的戰旗烈烈作響,戰馬的輕鳴聲在這在曠野之中迴盪,也先看著那一主二僕,那出了半鞘的彎刀,彷彿比那宣府的城牆磚石還要沉重,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這一剎那,也先竟然有種自己才是朱祁鎮腳邊卑微地戰俘的錯覺。

  「是條好漢子……」瓦刺大將阿刺小聲地嘀咕了句,暗暗地搖了搖頭,勒韁,縱馬轉身而去,他覺得自己不想再去面對那個身影,彷彿多看上一眼,自己的眼睛就會被耀花,晃瞎。

  伯顏貼木兒望著那朱祁鎮挺得筆直的脊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宣府城頭上,那同樣招展,同樣傲然筆直的戰旗,顯得那樣的醒目,雄壯……

  「我瓦刺實在是小看天下英雄矣……」伯顏貼木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顯得有些落寞地拍了拍身下的愛馬,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歎息。

  城頭之上,一身普通明軍士卒打扮的宣府守將楊洪手中拿著一柄木槍,努力地想要看清那百步之外,身披明黃衣袍的身影,雖然他聽不到那處傳來的對答。

  但是他還是看到了那名瓦刺軍將抽刀的場面,而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就那麼傲然而立,像是那被陽光散滿了的青松般筆直,楊洪不禁眼眶發熱,緩緩地跪倒在城牆之上,緊握著那木槍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甲把手指都摳出了血,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痛楚。他知道,今日這一幕,他到死也不會忘記,也不願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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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秋天了,廣袤的平原上,到處都是沉甸甸的金黃,成熟的風韻,可這一路行來,只見得那瓦刺士兵前呼後擁呼嘯往來,全然不見那些面露喜色的農人,在田間地頭玩耍的童子,還有那本而寥寥漸漸地炊煙。

  看著手中那束沉甸甸的金穗,在那些瓦刺騎兵們不耐的催促聲中,朱祁鎮站起了身來,再次緊了緊自己的手,淡淡地掃了一眼脫爾遜等人,邁開了步子,繼續沿著大路行去。

  「這個南人皇帝,還真是不想活了。」瞪著那朱祁鎮的背影,回想起數日前,朱祁鎮昂然站在那山坡之下的場面,脫爾遜沒來由一陣洩氣,脫爾遜揚起了馬鞭,發洩似地虛劈在空處,悻悻地想道。轉身喝令手下,繼續向前,務必不能讓朱祁鎮一行人離開視線。

  「陛下,累了就上車休息一會吧?」正在趕著牛車的哈銘看到朱祁鎮那略微顯得有些踉蹌的腳步,不禁又再次喚道。

  朱祁鎮笑著搖了搖頭:「無妨,多走一走,就能習慣了,說來,這些日子下來,我走路的時間可是越來越長了,說不定哪一天,憑著雙腿,也能走回大明,走回京師。」

  聽到了這話,緊跟在朱祁鎮身後的袁彬沒來由地胸口一熱。「陛下一定能夠回去。」

  「當然。只要我們活著,就一定能夠回到大明。」朱祁鎮笑了,心情上的愉快,甚至讓他忽略掉了腳底傳來的刺痛。

  車馬緩緩而行,旅程仍舊在繼續,但是今天,朱祁鎮仍舊如前幾日一般,並沒有坐在牛車裡,而是用自己的雙腿,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直至實在是走不動了,這才會回到那牛車中休息一番,之後,再跳下牛車,繼續前行。

  他的周圍,那些瓦刺士兵們冷眼旁觀著這個大明天子這種古怪的行徑,甚至有些人還在那肆意地交談著,時不時發出挑釁而囂張的笑聲,懂得蒙古話的哈銘的面色都陰沉如鐵,但是每一次他想要開口反駁或者是回罵之時,卻都被朱祁鎮的目光所阻止。

  「我雖然是大明天子,但是現在我們身處敵營,我能夠保證你們在我身邊時的安全,卻不能保證每一個人都不受到羞辱,畢竟,我們的身份如今不過是一群俘虜。」

  「不過我發誓,今日,我們在瓦刺營中所受的任何羞辱,他日,將百倍還於他們!」朱祁鎮在三人私下相對時,惡狠狠地發誓道。

  無論哈銘與袁彬如何相勸,朱祁鎮都沒有再乘那牛車,並不是自己發神經要折磨自己,而是作為一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資深驢友,很明白身體健康不是坐出來的,而是需要自己強迫自己鍛煉出來的。

  大明的皇帝似乎除了朱元璋和朱棣這兩個戎馬一生的牛人之外,剩下的似乎沒幾個長命的,不管是不是遺傳疾病的原因,把自己的身體鍛煉好這才是最主要的。朱元璋年輕的時候可是成天率軍東征西討。而朱棣也不差,臨到老了,還經常組織殺人放火自助旅遊團去大草原上旅行,所以體質也頗為強悍。

  而這之後,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這兩位肯定常年不運動,身體得不到鍛煉自然會變得虛弱多病,所以很短命。

  作為後世穿越來的優秀穿越者,對於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這句話,朱祁鎮可是向來都奉為經典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52 AM

第二十三章 旅途中,自從容


 況且自己可是戰俘,即使現在受到禮遇,可是,當這些瓦刺人發現自己不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利益時,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讓自己跟普通戰俘一般待遇。

  不得不說,朱祁鎮長了一副好身板,高大魁梧,身體也算是健朗,但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皇帝,平日裡怕是運動也不多,要自己不多鍛煉鍛煉,怕是在這戰俘的旅途上,還沒餓死都得累死,總之一句話,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就在朱祁鎮埋頭趕路的當口,聽得身後遠傳來了密集的蹄聲向著前方疾奔而來,不禁抬頭向後望去,看到了一桿大旗,正在一群瓦刺騎兵的簇擁之下筆直地向著自己衝了過來。

  「陛下,你這是……」伯顏貼木兒看到兩腳泥濘的朱祁鎮站在牛車旁,不禁一愣。雙眉一攏,轉臉向那脫爾遜望了過去。

  雖說大明天子是他們瓦刺的戰俘,但是再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國之君,況且自己也僅僅只是吩咐脫爾孫一行嚴加看守,卻從未有失禮之意。

  看到了伯顏貼木兒沉下來的臉色,心知不妙的脫爾遜趕緊解釋道:「平章大人,此事絕非末將所為,乃是陛下自己非要步行。」

  伯顏貼木兒不由得愣了半天,這才跳下了馬來,把那馬韁隨手扔給了自己的下屬,走到了朱祁鎮的跟前,看到他腳上那雙已然滿是泥濘的鞋子,不由得眉頭又皺緊了些。「陛下怕是已經走了不少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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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平章大人,陛下這幾日每天都在走路,頭兩天走的時候較少,這幾日來,卻是越走時間越長。」脫爾遜趕緊答道,證明他這名看守者還是很盡職盡責的。

  看到伯顏貼木兒疑惑的眼神,朱祁鎮淡淡地笑了笑,並不解釋,主要是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別說老子喜歡走路,就算我喜歡倒立,迎風尿尿又能怎麼的?像咱這樣還算是好的,是遇上個行為藝術家穿越,今天屁股上吊兩秤砣,明天腦袋瓜子上頂口炒菜鍋,不把你們的視覺思維給折磨瘋才怪。

  伯顏貼木兒不禁微微搖了搖頭,招來了一名親衛,低聲地吩咐了句,不多時,就從一匹戰馬的背囊中取了一雙嶄新的牛皮靴子遞了過來。

  「陛下若是喜歡走路,還是穿此物吧,終歸是比你們的布鞋耐磨得多。」伯顏貼木兒親手遞到了朱祁鎮的跟前。

  朱祁鎮倒也不客氣,接過之後,逕直坐到了牛車邊緣,將腳上的那雙已然有些破損的錦緞布鞋脫掉,將那雙牛皮靴子套在了腳上試了試。

  「不錯不錯,謝謝。」朱祁鎮活動了下腳之後,很驚喜地發現還是挺合腳的。

  聽到了朱祁鎮開口說謝,伯顏貼木兒不由得一呆,下意識地欠身道:「不敢當。」

  朱祁鎮扯了扯嘴角道:「雖然你們瓦刺與我大明如今是敵對之國,不過你我之間並無私怨,而今你送我靴子,解我行長路之憂,一句謝謝,還是當得起的。」

  若不是敵人,怕他應該是一位值得深交的友人。看著這位彷彿任何時候都顯得那樣沉穩與平和的朱祁鎮,伯顏貼木兒忍不住浮起了這樣一個荒誕的念頭。不過他也聽得出來,朱祁鎮的謝意也僅僅只是針對這一雙靴子。

  「……陛下,下臣觀你雙眉緊鎖,是否有什麼心事,可否相告於下臣?」伯顏貼木兒像是起了談興,由著護衛勒馬緩行於身後,與那朱祁鎮並肩緩行,指著那些行於大道之中的瓦刺精銳騎兵道。

  「我在想,這片已經獲得豐收的田地,它們的主人究竟在哪兒?」朱祁鎮抬起了頭,望著那片似乎沒有盡頭的金黃,乾燥而顯得有些沙啞的嗓聲透著一股難言的陰鬱。

  伯顏貼木兒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看到朱祁鎮那雙雖然疲憊,卻仍舊明亮的眼睛,沒來由地,伯顏貼木兒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大軍途經,難免有擾民之舉,相信大軍過後,那些大明農人,肯定會來收割他們的糧食。」

  「是啊,希望他們還能活到那個時候。」朱祁鎮澀澀一笑。

  伯顏貼木兒緊趕一步:「再過數日,我瓦刺大軍便可直抵大同城下,只要陛下願意配合我大軍,陛下歸期自然不遠,而我瓦刺大軍自然也能安然撤出明地。」

  「配合你們做什麼?就如此在那宣府城下一般嗎?」朱祁鎮帶著一絲嘲弄的語氣道。

  「自然,若是陛下不配合,我等又如何將陛下送還明庭?」伯顏貼木兒笑道,不過,洪亮的聲音怎麼也掩不住那虛弱的底氣。

  「這話你覺得我會信嗎?」朱祁鎮停下了腳步,轉身面對著伯顏貼木兒。

  「信不信,做不做,那都是陛下的事,下臣不過是提醒陛下罷了。」伯顏貼木兒心中微歎了一聲,臉上仍舊一臉親切的笑容。「陛下莫要忘了,您在宣府城下的那番作為,已經惹惱了我兄長,若是您一直不願意與我們瓦刺合作的話,怕是,下臣也實在不好幫陛下在兄長跟前說話。」話中隱含的威脅之意,猶如那藏在鞘中的刀鋒,彷彿會隨時暴起噬人。

  「平章大人有心了,其實,平章大人幫忙不幫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汝兄也先太師想拿朕當撞門槌,搖錢樹。只要朕還有利用價值,那他就不會殺我。」朱祁鎮笑道,目光落在了那些瓦刺騎兵的身上。淡淡地道:「聽說前日有一馬隊從京師而來,送來了數車金銀珠寶,欲以此來交換朕,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這個……」伯顏貼木兒咧了咧嘴,心裡邊暗罵了一聲該死,看到那只車隊的人沒有一萬也有七八千,那些部下哪裡有什麼保密意識,一傳十,十傳百,不傳進這位大明皇帝的耳朵裡邊才叫見鬼。

  「你兄長若是想殺朕,當日宣府城下就該動手,又何必今日使你來威脅朕,這有用嗎?」朱祁鎮嘴角微彎,似乎隱隱透著一股子淡淡地嘲諷意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54 AM

第二十四章 秋已深,平章宴

 「……其實你們不願意放我,這我能理解,畢竟,太師覺得留著朕,說不定還能收穫更多的財富對吧?」朱祁鎮自釋一笑。反倒站在綁匪的角度來分析,侃侃而談,渾然沒有一絲人質肉票的自覺。

  「……所以,平章大人不必用話來誆朕,等到你們覺得朕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們自會放朕,而現在,別說是太師,就算是朕自己,都覺得還不是時候,平章大人以為呢?」

  「……」伯顏貼木兒看著朱祁鎮那略顯得有些蹣跚的身影漸行漸遠,愣住原地半晌作聲不得,既有這等心機才智,而且性格果決剛烈,這樣的大明天子,怎麼會對那王振言聽計從,又怎麼會有那土木堡之敗?

  「平章大人,您怎麼了?」旁邊的脫爾遜看到伯顏貼木兒瞅著那朱祁鎮的背影呆呆地發愣,不由得問道:「莫不是那南人皇帝惹惱了您,要不要末將讓他長點……」

  脫爾遜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伯顏貼木兒投向自己的目光變得異常的森冷,不由得心頭一寒,下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好好的看好陛下,他有什麼要求,只要不太過份,都可以滿足他。」伯顏貼木兒丟下了這麼一句話,接過了手下遞來的馬韁翻身跳上了馬背之後,又俯低了身子,向著那恭身應諾的脫爾遜道:「記住了,你和你的部下不得對陛下無禮,明白嗎?」

  「末將遵命!平章大人放心,末將絕對不敢難為大明天子。」脫爾遜趕緊拜下,身邊的諸將士也都恭敬地領命。

  「知道就好。」伯顏貼木兒大喝一聲,縱馬向前狂奔而去,捲起的煙塵蓋得那拜倒在地,滿腦子霧水的脫爾遜灰頭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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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馬邐邐,蹄聲震天,看不到盡頭的隊伍正在華北平原大地上馳騁,並不平坦的道路時不時顛簸著車輛,使得車軸發出怪異的聲響。

  樹枝上殘存著幾片干的葉子,曾經繁茂的土地上業已一片荒蕪,枯死的雜草硬硬地把頭探向天空或地平,不論多少次的腳步和馬蹄的踩踏,斷了一茬又一茬的枯草仍舊固執地將殘葉伸展開來,似在向仍存活的生命證明,它們擁有著頑強到極致的生存能力。

  前方終於見到了那座插著伯顏貼木兒旗號的大帳。「想不到轉眼之間,已經都入冬了。」跳下了牛車前櫞,踩在那發出斷裂聲響的枯草上,打量著周圍蒼涼景致的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已然發涼的空氣,徐徐地吐出,彷彿要把所有的煩惱都發洩掉,那張已經被太陽曬得開始顯得紅黑的臉龐透著一股子風霜割裂後的堅韌,比起兩個月前,現在的朱祁鎮不但沒有因為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變得虛弱不堪,反倒是越發地顯得健碩起來。

  身子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打熬,也不再如當初一般,走個一兩里路就喘得像條隨時都會倒斃路邊的死狗。現在,朱祁鎮輕輕鬆鬆能走上十來里地不帶喘氣的,而且,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能夠很充份地滿足他每天消耗的養分,越鍛煉,越健康這個真理在朱祁鎮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再加上原本朱祁鎮的身材就頗顯得高大魁梧,此刻看上去,倒不像當初那般給人一種虛胖,而是漸漸地透出了一股子結實與剽悍的味道。

  別說是那袁彬和哈銘,就算是那伯顏貼木兒和也先對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那種隨遇而安,而且還能甘之如飴的生活態度給狠狠地震懾了一把。

  態度決定一切——人質生涯越活越滋潤的朱祁鎮如是說。

  而在哈銘和袁彬的眼中,朱祁鎮不愧是大明天子,在敵營之中坦然自若,從容淡定的生活態度實在是讓人側目,形象在他們的心目中是愈發地高大,更是讓他們聯想到了千古名句: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

  「下臣參見陛下。」不知何時,伯顏貼木兒已然行至了朱祁鎮的跟前,向著朱祁鎮恭敬地行禮道。

  「不必多禮,嗯?……」朱祁鎮回過了頭,卻不想居然在伯顏貼木兒的身邊看到了一位身材豐碩,容貌端莊秀美的盛裝蒙古婦女,不由得一呆。這貨幹啥,美人計?不過這位美人雖然姿色不錯,不過似乎太老了點吧?

  「這位乃是下臣的妻子其其格。」伯顏貼木兒樂呵呵地指了指那位蒙古婦女向朱祁鎮笑道。「今日邀得陛下來此,我妻子也對陛下仰慕已久,所以,今日下臣特地攜妻同來拜謁陛下,還望著陛下勿怪。」

  其其格用她那不遜色於伯顏貼木兒的漢話向朱祁鎮行禮至意,倒是讓朱祁鎮不由得吃了一驚。領著朱祁鎮往那大帳行去的伯顏貼木兒向朱祁鎮解釋,自己婆娘之所以漢話能說得這麼好,那是因為自己自從娶了婆娘之後,就每天都耐心地教自己的婆娘說漢語。

  大帳之中燃著一個火爐,將大帳之內的空氣給烤得暖和無比,帳中還掛著不少的毛皮還有蒙古人喜愛的各種裝飾品,當然,刀槍這類的武器也不少,不過最令朱祁鎮驚訝的還是那營帳中的一側擺了一個巨大的書架,上邊還擺了不少的書籍。

  「下臣仰慕漢人的文化久矣,早年曾拜一位精通漢學的長者為師,這些書籍,便是我那位老師留給我的遺物。」看到了朱祁鎮的目光落處,伯顏貼木兒笑道。

  這讓朱祁鎮不由得對伯顏貼木兒這位心慕漢學的瓦刺重臣另眼相看。不僅自己學習漢語言文學,還指導自己的婆娘也學習漢文化,這位放到後世鐵定是一位想要蹭華夏綠卡的國際友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55 AM

第二十五章 惑難解,京師危


 「陛下,您乃堂堂大明天子,你們漢家的大儒有言,千金之軀坐不垂堂。更何況像陛下您這樣的萬乘之軀,卻因大明與我瓦刺小小的磨擦,親臨戰陣,實在是讓下臣想不明白。」敬了朱祁鎮一盞酒後,伯顏貼木兒忍不住把自己藏在心中許久的疑問給提了出來。

  而伯顏的夫人揮手示意讓侍者離開了營帳,自己親自給朱祁鎮斟酒,這倒真讓朱祁鎮有種受寵若驚之感,畢竟,主婦親自給自己倒酒,不僅僅是伯顏在表示對自己的尊敬,更是一種親厚。這倒越發讓朱祁鎮看不明白伯顏貼木兒這個人了。

  聽到了伯顏貼木兒的問題,朱祁鎮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無奈。不提這個問題還好,一提起來,朱祁鎮就會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偏生還不能向人解釋自己其實只是個背黑鍋的。

  鬱悶的朱祁鎮連幹掉了兩盞酸中帶澀,卻又回味甚烈的馬奶酒後,這才苦笑道:「其實怎麼說呢?當時朕真的是昏了頭,居然聽信了王振的饞言,才揮師北伐,以至落得如此下場。」

  「我不相信。」伯顏貼木兒徑直搖了搖頭,對於這個答案,打死他都不願意相信。至少他覺得跟前這個大明天子不會是愚蠢到那種地步的笨蛋。

  「說實話,我也不相信我自己那時候居然會愚蠢到那種地步。」朱祁鎮也難以相信明英宗能二到這種地步,好歹是個皇帝,再次也是個一國之君,都已經是個有家有業的成年人了,居然讓個死太監給忽悠得團團轉,甚至還把幾十萬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一個根本沒上過戰場的死太監。

  這完全就是一副送死的架勢,可惜啊,自己要早失足那麼一兩個小時,早穿越那麼一個時辰的時間,那麼肯定能趕得及在那王振下達命令之前把這丫挺的給收拾掉接掌指揮權,憑著自己多年豐富的大規模軍事集團運動作戰指揮經驗(紅警啊,帝國啊,星際啊,空襲啊神馬的),說不定就能夠改變土木堡之戰的結局。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一想到了這,朱祁鎮不禁含著一包眼淚悲傷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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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顏貼木兒撇了撇嘴,可看朱祁鎮那副懊惱無比的神情卻又不似作偽,只能把土木堡之戰的勝利歸結於這一戰乃是長生天保佑。

  「其實今日請陛下來,一來,是為我兄長當日在紫荊關前的失禮之處,向陛下致歉,二來嘛,奉我兄長之命前來與陛下商議,希望陛下能夠配合我們,詔令大明朝庭,退出北京。與我瓦刺劃江而治……」

  朱祁鎮臉上的笑容不變,但是目光漸漸地清冷了許多,淡然地打量著跟前侃侃而言的伯顏貼木兒。

  「……我知陛下認為下臣乃是大放厥詞,其實不然,土木堡之戰,大明精銳盡為我瓦刺所敗,而今鎮守大明京師的將士,皆不過是一群比普通老百姓強不到哪的預卒罷了,若是我瓦刺大軍相攻之,怕是京師旦夕可下。不知陛下以為然否?」

  「你們覺得你們能攻下大明帝都?」朱祁鎮放下了酒盞,深深地吸了一口讓爐火烤得暖烘烘的空氣,偏生覺得心底一片冰冷。

  「不是我們覺得,而是包括那些被我瓦刺所俘的大明士卒亦如此想。」伯顏貼木兒看著跟前猶自硬氣的朱祁鎮,不由得把語氣放緩。「陛下應該知曉紫荊關之戰乃是何人所獻之策吧?」

  「除了喜寧,還能有誰。」朱祁鎮的聲音冷若寒冰,若是知道喜寧居然是這麼個背主求榮的死太監,當時還未被俘的朱祁鎮說不定在樊忠把王振給揍成爛西瓜的時候,就該順便讓樊忠順便把這傢伙也給收拾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剛剛穿越到了明朝,就見過兩個太監,而這兩個太監居然沒一隻好鳥,呃……似乎他們根本就沒鳥,看樣子,生理上的變態,也導致了他們心理上的變態。

  就在數日之前,那喜寧向也先獻策,讓也先誘使朱祁鎮寫下詔書以誘使紫荊關守將出迎朱祁鎮,朱祁鎮卻拒絕了那也先的提議。

  沒想到的是,喜寧那個死太監居然冒充使節假傳旨意,紫荊關守備都御史孫祥,都指揮韓青領一千精兵出關迎架,不料遇上了早有準備的瓦刺伏兵,雖經奮力廝殺,奈何瓦刺兵多,最終都指揮韓青戰死,守備都御史孫祥自刎身亡,失了守將,原本就已經實力不足的紫荊關在瓦刺大軍強攻了兩天之後,最終告破。

  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朱祁鎮足足氣了兩天,卻又徒呼奈何,畢竟自己雖然穿越成為了大明天子,可如今身陷敵營,除了身份高貴,不受難為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發言權,自然也不可能幹掉喜寧以洩心頭之恨。

  不過,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朱祁鎮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也會有一天,恨一個人恨到渴望將他置之於死地的地步。當然,現在僅僅只是一個願望,不過,如果有機會,朱祁鎮甚至很樂意親自動手,把喜寧給宰掉,以洩心頭之恨,以其頭顱去祭奠紫荊關的那四千大明將士。

  「那喜寧可是陛下您身邊的人,正是他告知了我兄長,如今,京師三大營皆沒,現如今正在從各種抽調一些預卒來防守京師,而我瓦刺大軍乃是天下有數之精銳,取京師並不難。」

  「只不過你我兩國交兵,傷的皆是貧民百姓,陛下於心不忍,我兄弟也不心安。故爾,兄長特地囑我前來見陛下,希望陛下不要再執念拒不合作。」

  看到朱祁鎮不為所動,猶自沉吟,伯顏貼木兒覺得怕是自己說到嘴皮子起泡,怕是這位大明天子都不會有分毫反應,決定把最後一層虛偽也掀掉……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56 AM

第二十六章 天子諾,伯顏怒!


 「……想來陛下也該知曉,你們大明的京師,本就是我大元的帝都,如今,望陛下能顧念天下蒼生,詔令明庭,將大都賜還我瓦刺。」

  聽得這話,朱祁鎮端在手上的酒盞險些想往伯顏貼木兒那張圓呼呼的胖臉上砸過去,臥槽泥馬,見過無恥的,還沒見到過這麼無恥的。

  朱祁鎮極力地壓抑著心頭的怒火冷笑道。「平章大人還真是好口才,不過,你覺得我這個已經被迫遜位,成為太上皇帝的過期皇帝的旨意,會有人聽嗎?」

  「聽不聽在其次,只要陛下您願意就好。」伯顏貼木兒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副悲天憫人的口氣與表情。「我等知陛下乃仁厚之君,故爾,奉吾兄之命,相邀陛下,正是為了少造殺孽。」

  看著那營帳中冉冉地冒著淡淡煙氣的爐火,朱祁鎮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腦海裡邊卻不停地回放起了紫荊關那一幕幕血腥淒慘的畫面,那些倒斃在關隘上,城門下,大道上的大明將士,貧民百姓,那一雙雙猶自不甘圓睜的雙眼,憤恨而充滿恐懼的面容,殘陽如血,當那桿代表著大明的團龍旗從那紫荊關上被砍斷,搖曳而墜時,當耳邊聲是瓦刺人興奮而噬血的咆哮時,朱祁鎮覺得自己就像是已經在地獄裡走了一趟來回。

  「朕不下詔!」朱祁鎮抄起了桌上的酒壺,狠狠地灌了幾大口馬奶酒,雙目灼灼,猶如兩柄剛剛從熔鐵之火中抽出來的利刃,刺得伯顏貼木兒不禁打了個寒戰。

  「……不過,朕會親臨京師城下,當面下旨!」說完這句話,朱祁鎮拔身而起,不待那伯顏貼木兒有所反應,逕直拂開了帳簾,迎著那初冬透骨的寒風,向著停在不遠處的牛車行去。這一刻,朱祁鎮邁出的步伐前所未有的堅定。伯顏貼木兒完全沒有看到,朱祁鎮雙目之中的猙獰與絕決。

  「他還真答應了?」端著一個酒盞,愣了半天,伯顏貼木兒這才反應過來,彷彿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向身邊的夫人。

  看到其其格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伯顏貼木兒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卸掉了心頭的一副重擔,可是眉頭卻緊攏在了一起。「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的應承此事?」

  其其格從丈夫的手中接過了那酒盞放到了案幾上,甜甜地笑道:「想來應該是夫君您的大義之言打動了他吧。」其其格一口標準的漢話,便是對自己丈夫的稱呼也用的是漢人夫妻之間的稱呼。

  「或許吧,可我心裡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伯顏貼木兒衝自己美麗溫柔的妻子笑了笑,可一想到朱祁鎮離開時那冷冽如刀的目光,還有那絕決的背影眉宇之間的疑慮卻怎麼也消散不掉。

  「來人,告訴脫爾遜,給我看好大明天子,若是天子有絲毫異動,即來報我,另外……天子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要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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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天子真的應下了?」也先一臉的驚喜地站起了身來,目光中的貪婪絲毫不加掩飾。「哈哈哈……長生天保佑,長生天保佑啊!」

  小心侍候在也先身邊的喜寧第一個拜倒在地,一臉喜色地大叫道:「恭喜太師,賀喜太師,那大明的帝都已然唾手可得矣。」

  帳中的那些瓦刺大臣和將軍們皆不由得露面喜色,貪婪的目光與表情就像是一群想要廝殺掠奪一切財富的暴徒,歡呼雀躍聲此起彼伏。

  伯顏貼木兒不禁皺起了眉頭:「兄長,我擔心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大明天子應該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您覺得呢?」

  伯顏貼木兒這話一出口,營帳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也先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深思之色。「二弟言之有理,那天子性格剛強,今次為何答允得如此痛快?」

  「莫不是那大明天子怕我瓦刺多傷大明子民的性命,才答應得如此痛快。」賽刊王撓了撓頭皮問道。

  「大明天子仁厚,這倒也是,咱們這一路行軍,若是稍有與大明百姓衝突,他必定要站出來說項,若說是為了那些百姓……」也先點了點頭,一臉的認同。

  這個時候,那喜寧忍不住又站了出來賣弄道:「太師言之有理,其實朱祁鎮願意不願意都無妨,如今,那朱祁鎮在我瓦刺之手,去不去說降京師,自然是由不得他。」

  「再者,只要將那朱祁鎮押到京師城下,只要那些明見其天子為我瓦刺所擒,必會士氣大洩,到那時,太師領我瓦刺數萬精銳,揮師相攻,那些守城的明軍,必定會如土雞瓦狗一般,不足道哉……」喜寧說得滿面紅光,就連手指都習慣性地捏起了蘭花指在那晃悠個不停。

  看著喜寧這個死太監我們瓦刺如何如何,有幾名瓦刺大臣倒是聽得滿臉喜色,頻頻點頭,可更多的瓦刺重臣卻都表情越發地難看,目光裡邊透著不屑與鄙夷,更別提越來越敬重朱祁鎮為人處事的伯顏貼木兒。

  「住口!」一聲包含著憤怒的低吼迴盪在大帳之中,把那還在那濤濤不絕描繪著瓦刺大軍美好前景的喜寧給嚇得打了個激靈,愣愣地看著那踏步走到了跟前,怒目而視的伯顏貼木兒。

  「……平章大人,您這是?」喜寧看到伯顏貼木兒那雙險些噴火的眼睛,不由得心頭一寒,趕緊伏低了身形,小心翼翼地道。

  正聽得眉飛色舞的也先也不禁一呆:「二弟你……」

  伯顏貼木兒雖然算得上是蒙古人中的文化人,可骨子裡頭那種厭憎分明的性子終究不是幾本四書五經就能磨得平順的,當下就一腳先踹得那喜寧向他滾倒,豎眉怒喝道:「放肆!大明天子終究是一國之君,我與兄長皆敬之,豈能容你指名道姓的呼喝?」

  「平章大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知道錯了,望平章大人饒命,太師饒命……」喜寧哪裡敢跟伯顏貼木兒計較,聽得伯顏的喝問,知道自己急於把自己當成一名瓦刺優秀國民的心思太過了,強忍著腹如刀絞的疼痛,一個勁地在頻頻求饒不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1:58 AM

第二十七章 八十一年的輪迴

 也先也查覺了些什麼,趕緊上前一步攔住了還欲動腳的伯顏貼木兒笑道。「好了二弟,莫要為一個區區的太監氣壞了身子。小小的太監,不知禮儀尊卑,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喜寧,還不謝過平章大人的不殺之恩?!」

  喜寧哪裡還不明白也先這是在為自己開脫,暗鬆了口氣,語氣更加地謙卑。「多謝平章大人不殺之恩,小人願肝腦塗地,以報效平章大人和太師。」

  伯顏貼木兒冷著臉,雙目死死盯著這個像條癩皮狗般趴在地毯上的太監,半晌才鬆開了握住腰畔彎刀的大手。冷哼了一聲:「若非是看在我兄長的份上,今日就取了你的狗頭。」

  「多謝平章大人教誨奴婢絕不敢忘。」喜寧深深地埋下了頭,那雙眼裡卻透著無邊的恨意,當然,像他這樣正在抱瓦刺粗腿的走狗自然不敢對大權在握的伯顏貼木兒有一絲無禮,他所恨的,正是那被俘的大明天子朱祁鎮,若不是他,自己怎麼可能流落瓦刺,若不是他,自己又怎麼可能險些被伯顏貼木兒給宰掉。

  怨毒的恨意讓喜寧越發地痛恨那個落難的大明天子,甚至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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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不應該答應他們。」袁彬足足啞然了將近小半個時辰,才緩緩開口道,略顯得顫抖的嗓音透著一絲悲涼與絕望。以前,袁彬從來沒有注意過天子的性情,但是這兩個多月的相處下來,他很清楚,天子絕對不會彎下頭顱,那麼,到時候必然會激怒瓦刺人,這種後果,袁彬甚至不願意去想。

  「是啊陛下,您這麼做,完全就是把自己置於死地,微臣願代陛下往京師城下。」哈銘跪伏在朱祁鎮的跟前哽咽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算什麼?你們眼裡,還有朕這個天子嗎?都給朕坐好了。」扶了半天,安撫了半天,卻毫無效果的朱祁鎮忍不住冷臉喝道。

  「臣不敢。」袁彬與哈銘趕緊坐得筆直,可是他們的表情仍舊是如喪考妣。

  「你們對朕的關切,朕如何不知?只是如今,朕不得不這麼做。」朱祁鎮輕歎了口氣,看了眼那身剛剛被送來的嶄新明黃色龍袍衣冠,臉上露出了一絲絲苦澀的笑意。「朕不想,你們以為,也先等人,就不敢難為於朕嗎?」

  聽到了這話,袁彬與哈銘的頭不由得垂得更低。

  「如今,京師虛空,多是各地所調來的備兵,兵無戰心朝臣也人心惶惶……大明有此危局,說來,還不是因朕而起,而到時,京師城下,便是朕彌補自己之前所犯過失的機會。」

  「臣等也隨陛下以死殉節。」袁彬一咬牙,再次拜下,哈銘也同樣無所畏懼地拜倒在朱祁鎮的身前。

  看到兩人如此果斷,朱祁鎮不由得心頭一熱,嘴角緩緩地翹了起來。「起來罷,朕又沒說朕會死,你們急什麼?而且,你們不能去。」

  「為什麼?!」哈銘不由得大急道。

  「因為朕是皇帝,是大明的天子,他們不敢在京師城下向朕動手,否則,二十萬烏合之眾,也必成令天下慄慄的哀兵。」朱祁鎮心裡邊雖然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這一刻,他的表情卻顯得那樣地堅定。「但是你們不一樣,可若是他們到時,無處洩憤,卻欲殺爾等以洩心頭之恨,朕又如何阻之?」

  聽了朱祁鎮這麼一說,袁、哈二人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再加上朱祁鎮一力堅持之下,他們只能放棄了追隨朱祁鎮同往那京師城下一遊的打算。

  「陛下放心,若是陛下……臣等絕不獨活。」

  「除非你們親眼看到朕的屍體,否則,朕不允許你們自盡,留待有用之身,幫朕!」朱祁鎮伸出了手,用力地拍了拍兩人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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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之後,正統十四年十月十一日,位於華北平原北端的大明帝都城頭上,終於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煙塵,還有那猶如驚濤拍岸般的隆隆蹄聲。

  整整五萬七千餘瓦刺精銳,以一種囂張而橫蠻的資態,至那共武元年八月,被大明第一名將徐達率軍攻陷昔日的元大都,今日的大明京師以來,歷經了近百年的時間之後,蒙古人的鐵蹄,再次出現在了華北平原的北端,蒙古人的旗幟再次高高飄揚。

  「八十一年,整整已經過去了八十一年,我們這些蒼狼白鹿的子孫,又再一次地站在了這座大都的城牆之下。」也先,這只瓦刺大軍的最高領導人,此刻,正不顧儀態地望著京師那高大巍峨的城牆淚流滿面。其他的瓦刺將領和大臣也同樣是喜極而泣,痛哭流涕不已。

  至從大元至正二十八年八月被明軍攻陷元大都,元惠宗北逃開始算起,蒙古人的鐵騎就再也沒能看見這讓無數的蒙古勇士最為嚮往的故都,代表著遊牧民族奴役農耕民族的標誌性城市。

  望著那高大的城牆,看著那城牆上那些驚惶失措的大明守軍,也先意氣風發地拿著手中的馬鞭直指京師。「來到這裡的仍舊是我們蒙古人,但是這一次,卻不是那些已經沒有了血性和權威的孛兒只斤氏,而是我們準噶爾部的綽羅斯氏。」

  「終有一天,我們綽羅斯氏定能取代孛兒只斤氏,成為新一代的黃金家族。」激動萬分的也先一想到美好的未來與前境,雙眼不禁濕潤了。

  瓦刺鐵騎的歡呼聲一浪接著一浪,他們興奮地嚎叫著,猶如一頭頭飢餓到了極點,卻看到了美味的肥嫩羔羊已經被困鎖在它們捕獵範圍之內的惡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2:00 PM

第二十八章 兵臨城下!


 這一刻,幾乎所有瓦刺人都堅信,至元惠宗北逃,大元帝國沒落之後,他們這些蒼狼白鹿的子孫,將會在長生天的保佑之下,再一次光臨這片肥沃的土地,成為那些漢人的主人。

  甚至有些瓦刺鐵騎恨不得現在也先就下達進攻的命令,讓那些懦弱的明軍,見識見識昔日令整個歐亞大陸都為之戰慄的蒙古鐵騎的雄風。

  「兄長,您還是先下令紮營吧。」揉了揉眼眶中的溫潤,伯顏貼木兒還是很盡責地承擔起了一位軍師的義務,省得自己老哥在這瞎激動,以至讓明軍打個措手不及,又或者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冒然攻城,那可真就還不來了。

  「紮營?二哥,現如今您看這城頭之上,士卒驚惶失措,旗幟雜亂,分明就是一群嚇破了膽的小羊羔子,咱們不乘著這個機會拿下大都城,難道還要等他們有所準備不成?」賽刊王此刻激動地擦著眼角的淚花大叫了起來。

  同父異母的弟弟孛羅也同樣不甘地拔出了腰間的彎刀。「大哥,下令吧,我願為前鋒,第一個衝上大都的城頭,把我們瓦刺的戰旗,在今天,插在大都的城頭之上,讓那些南人知道,我們蒙古人,仍舊是這天下的主人!」

  「對!王爺,下令吧!讓那些漢蠻子知道誰才該擁有這片土地。」旁邊,很多的瓦刺將軍都把了一雙雙赤紅色的眼珠子投了過來,就像是一群飢腸轆轆見到了肉骨頭的惡狼。

  也先那雙略呈三角形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旗號雜亂的京師城樓,目光貪婪得就像是那想把佔個世界都佔有在自己腳下的魔鬼,看著那些驚惶失措,約約綽綽的人影,也先也開始猶豫了。

  伯顏貼木兒本想再勸,但是看到現場如此群情洶湧,而且那賽刊王之言也不差,所以,他也沉默了下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也先,這位瓦刺實際權力掌控者的身上。

  也先艱難地將目光從那城頭上收了回來,掃了一眼周圍皆是一臉求戰心切的部下,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伯顏貼木兒的身上。

  「二弟,你以為如何?」也先強自鎮定地問道,但是他那粗重的鼻息,還有那不停起伏的胸膛,都代表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伯顏貼木兒的表情顯得無比地凝重。「兄長,此事需慎重才是,如今,我大軍以至大都城下,城中雖多為老弱殘兵,然牆高城厚,想要攻下來,絕非易事。」

  「難道真要放棄嗎?」也先安撫著身上那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心情而變得異常煩燥的愛馬,忍不住又再次問道。「我大軍突然而至,眼下明軍正自驚惶失措,這麼好的機會若是不把握的話……」

  「我軍兵馬今已聚齊,若是兄長執意,也非是不能,只是……我怕傷亡太大了。畢竟如今我們只帶了幾架草制的攻城車和數百雲梯。」伯顏看到也先的表情,不由得暗暗搖頭,看樣子,恐怕自己再多勸也是無益。

  「老夫覺得稍休息一日,明日再攻便是,既可讓孩子們解解乏,二來,也能多造器械,這樣攻城更為穩妥。大都有九門,明日我們只需在其他幾門前虛張聲勢,定可拖住大量的明軍,到時,我大軍以精銳突擊大都北面的德勝門和安定門,當可一擊奏效。」旁邊,一位重量級的老將軍阿刺緩緩開言道,這是一位也先父輩的老將,追隨也先之父脫歡東征西討,為蕩平一切反對勢力,可是為綽羅斯家族立下了汗馬功勞,在瓦刺內部,也是頗有聲望與實權的人物。

  他這一開口,原先那些鼓燥的年輕一輩都只能熄了火,伯顏貼木兒也暗暗鬆了口氣,出聲附合。

  也先也只能頷首應允,頓時開始喝令分派人馬,分駐各城門外紮營,以防備大明君臣突圍,二來,遣出使節往城下喊話,順便把朱祁鎮這張好牌給甩了出來,就算是今天不攻城,也要噁心噁心大明君臣。

  「待明日我軍作好準備,便讓他給本王去城下叫門,就算是他不願意開口,本王倒要看看,那些明軍老弱看到他們的天子居然為我瓦刺所擒,會有何感想。」也先不禁張揚地狂笑了起來,周圍附合之聲不絕於耳,興奮的吼叫與笑聲此起彼伏著,彷彿他們已經開始提前慶祝攻陷大明的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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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也先抹去了激動的淚水開始安排人馬的時候,昔日的大明天子,如今的太上皇帝,其實是個倒霉的穿越者的朱祁鎮,同樣淚流滿面地打量著那雄偉高大的北京城。

  或許是因為朱祁鎮身體裡殘留的記憶撥動了心弦,當第一眼見到這座整牆完整無缺,透著一股子蒼桑與凝重的古代北京時,那種陌生而熟悉的視覺衝擊,讓朱祁鎮沒來由地心頭一酸,瞬間熱淚滿眶。

  為啥自己偏偏穿越到了土木堡這個時間點,要是當穿越的時候,時間點能提前該有多好,說不定自己這會子正呆在這座城廓彷彿永遠也不會被攻陷的大明帝都裡吃香的喝辣的,跟那些好鬥的大明臣工和心理變態的宦官集團在那玩斗地主遊戲。

  「不知道老子呃屁之後,有木有人給我燒上兩刀錢紙……」一想到自己最多一兩天之後,就得在大明京師城下進行一場要麼名垂千古,要麼遺臭萬年的勸說或者演講,身為穿越者,缺乏一種時代認同感的朱祁鎮就愈發地止不住那奔湧不絕的淚水。

  「陛下,莫要太過傷悲了,傷了身子那臣等萬死莫贖。」看到朱祁鎮的異樣,袁彬不禁有些哽咽地拜倒在地。重回到大明帝都城下,他何嘗不是望眼欲穿,但是心裡邊卻很清楚,那一堵堅固的城牆,還有那些游弋在左右的瓦刺游騎,已經滅絕了他與天子平安歸家的路途。

  「沒事,只不過見到了有城牆的北京城,所以心裡邊的感慨有些深重罷了。」朱祁鎮伸手扶起了袁彬,看著這位忠心耿耿的錦衣衛校尉,還有那同樣一臉關切望向這邊的通事哈銘。

  在心裡邊,他已經完全地把這兩位當成了自己的兄弟,畢竟,在後世那種利益與金錢至上的社會觀念下成長起來的朱祁鎮份外珍惜這兩人對自己無私的付出和保護。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2:02 PM

第二十九章 城下,城上……


 或者形容詞讓人聽得會有一種渾身雞皮疙瘩的歧義,但是,朱祁鎮卻很明白,如果不是這兩人總會在第一時間站在自己跟前遮風擋雨、噓寒問暖,他們每時每刻地為自己開解,一切事情,他們都渴望能夠讓自己得到最好的享受,哪怕是冒著被瓦刺看守痛打的危險,也寧肯潛出營地,去給自己改善伙食。

  自己的心態哪裡能保持得像現在這般的平靜,那裡還有什麼風儀和姿態去展現大明皇帝的英姿,怕早就給折磨成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勞改犯了。要麼那副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身體早就給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你們兩人的恩情,朕深深銘記,今日種下的因,他日必能結果。」朱祁鎮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他知道現在自己沒辦法給出什麼更好的承諾,但是這話不僅僅是在告訴他們,更是在告訴自己,提醒自己,永遠也不要忘記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歷。

  朱祁鎮背負著雙手,望著那城頭迎風迎迎的大明團龍旗,不遠處,還有那業已經準備好的雙馬所拉的一駕大車,正在進行著最後的改裝,似乎是要在那大車上構結出一個四方形猶如囚籠一樣地籠子,雖然裝飾得富麗堂皇,可仍舊只是一個困鎖自己的囚籠。

  那將會是自己明天所乘坐的車駕,明天,自己就將會在裡面呆著,讓那些大明的將士和文武百官們看到,他們曾經的君主,是何等的落魄……

  「明日,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生有輕於鴻毛,死有重於泰山。」朱祁鎮的手,拍打在那車轅之上,輕輕地,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周圍那些蒙古工匠們雖然聽不明白,但是卻都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陡然之間肅殺起來,浸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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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沒有想到的是,此刻,大明帝都的城頭,前兵部侍郎,如今的兵部尚書于謙正率數十文武立於城頭之上,面沉如水地打量著那些在北京城下來去如風,穿梭不停的瓦刺鐵蹄。

  年過半百的于謙兩鬢飛霜容貌憔悴,卻怎麼也遮掩不住他那雙仍舊烔烔有神的大眼透射出來的精幹與果決。至郕王登基以來,國事多委予于謙,不僅僅因為他有能力,更重要的的是他有擔當,而且在大臣之中聲望頗重。

  不過,即使剛強如于謙,此刻看到那城下那如山如海的瓦刺大軍,心裡也不禁沉甸甸的。

  「這至少得有二十萬之眾吧?」一名文官此刻面色發灰,便是脫口而出的嗓音也顯得誨澀暗啞。

  「絕不可能,瓦刺向來是一騎兩乘或者三乘,而且他們的補給糧食多為牛羊,一路行,一路帶著,所以,看起來軍容極其龐大,實則不會超過五到六萬之眾。」站于于謙身後邊的石亨瞇起了雙眼,仔細地盤算了一番之後這才沉聲道。

  作為一位常年巡守塞外,與瓦刺大軍多次交鋒,被視為與邊關守將楊洪一般智勇雙全的武將的,便是石亨,雖然於數月之前,也先大舉進攻大同時,石亨和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等大戰於陽和口,宋、朱二人陣亡,石亨僅以身免。

  不過,終究因為他乃是大將之才,且又在戰後收攏敗兵,總算是能立功贖罪。而在郕王登基之初,便受于謙推薦掌管著京師五軍大營,如今短短兩個月間,已然官至右都督,受封為武清伯。

  陞官之快足以令人咋舌,不過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證明了石亨還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可能從那麼多的留守京師的武臣之中這麼快便脫穎而出,成為于謙最信重的武將,掌握京師五大營。

  「五六萬之眾……」聽得那石亨的分析,幾乎所有大臣都心底暗鬆了一口氣,畢竟,瓦刺以數萬之眾,破大明二十萬精銳的噩夢還繚繞在他們的頭頂上,如果這裡有個一二十萬的瓦刺大軍,憑著這短短一個來月臨時拼湊起來的二十萬大明軍隊,那麼京師保衛戰很可能會成為一樁歷史笑話。

  一名文官站了出來,強自鎮定地作指點江山狀:「瓦刺雖可稱精銳,然其在我大明疆域之內東逃西竄近兩月,如今業已為驚弓之鳥,只要我王朝能守住京師,到時,諸路勤王之師一至,也先此獠必然只能束手就擒。」

  「大人果然高見,下官也覺得這些瓦刺蠻子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爾,想我大明立國之初,中山王和開平王哪個對付這些蒙古賊子不是手到擒來,常常以少勝多,以寡擊眾,終奪大都,定鼎中原……」

  一幫子文臣這個時候似乎都恢復了利索的嘴皮子,開始相互之間吹噓以壯自己的膽氣。

  長鬚及腹,面膛紅黑的石亨眉頭皺了皺,目光露出了一絲不屑之色,而于謙卻像是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不和諧雜音一般,繼續地審視著那些城下的瓦刺鐵騎。

  「於大人您快看,那邊有一哨人馬向著咱們德勝門過來了。」都督孫鏜突然大喝一聲,手指向了德勝門西北方向,原本顯得有些喧鬧的諸位大臣很快安靜了下來,都把目光投了過去,果然看到一隻人數不過數十的瓦刺騎兵打著旗號向著德勝門筆直地馳來。

  看著那只被也先遣出的使團,卑躬屈膝站在也先身後的喜寧陰笑了起來,他想看一看,自己所瓦刺太師也先所獻的這一策,大明朝庭會如何應對,能如何應對。明庭如果應允,自己有功,如果明庭粗暴的拒絕,那麼,照也先的脾氣,很有可能會遷怒到那朱祁鎮的身上,一想到這,喜寧就覺得渾身舒泰,自己雖然只是一名五體不全的太監,可照樣能把你們這些位高權重的肢體健全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2:03 PM

第三十章 喜寧策,于謙謀


 「你說什麼?!」剛剛登基不足兩個月的朱祁鈺不由得站起了身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跟前正在開口說話的新任兵部尚書于謙。

  「陛下,那瓦刺太師令人在城下高呼,太上皇帝在其軍帳之中,著令我朝遣使相迎。」于謙只得又重複了一遍。

  朱祁鈺的臉色不由得一白,目光有些散亂。「那諸卿以為如何?」

  「陛下,此乃瓦刺賊寇之毒計也,若是我大軍緊閉城門,不聞不問,必會被那些瓦刺賊子拿此為由,大作文章,而且,對太上皇也不利。」白髮蒼蒼的吏部尚書王直越眾而出,大聲地進言道。

  王直此言一出,朝堂之內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太上皇朱祁鎮這個話題,在新皇朱祁鈺的跟前可是一個忌諱的話題,但是現如今,卻又不得不提出來。

  朱祁鈺沉默了,兩眼灼灼噴火地看著年過六旬的王直,藏於龍案之下的雙拳已然捏得指節發白。他很憤怒,是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委屈和怒火。

  從八月中旬至今,自己的哥哥從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轉眼之眼變成了瓦刺蠻子的俘虜,而自己同樣由一個無權無勢,大約只能在自己的王府裡邊鬱悶而平淡地渡過一生的王爺,突然被人給拽了出來,幾乎是用暴力的手段,強迫著自己登上了這個本屬於自己兄長的位置。

  不過,原本非自願登基的朱祁鈺很快就發現了成為皇帝的好處,那些原本對身為王爺的自己不屑一顧的朝庭重臣們都變得俯首貼耳,只為能夠加官進爵,自己不再是那受困於王府之中,除了在王府裡邊躲貓貓造人玩其他啥事也不能幹的王爺,而是一位能夠主掌天下權柄,威臨大明的帝王。

  身份的轉變,令朱祁鈺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適應並且無比地愛戀如今的地位,他終於發現,君臨天下,是何等的榮耀和光彩。既便現如今大明處於危急存亡之秋,他卻再也捨不得已經到手的東西,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帝位已然是自己的,任何人,包括那位遜位於自己的親哥哥也不行。

  但是現在,看看那些大臣們,在聽聞了丟臉丟到大草原的親哥哥,如今的太上皇又出現在了北京城下時,那些大臣們看似平靜的表情,卻怎麼都讓他覺得是心懷鬼胎。

  朝堂之中的靜寂之下,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詭異氣味,而這個時候,都御史王文看到了侍立於皇帝身邊的朱祁鈺的心腹太監王誠打來的眼色,當下心中已有計較的他越眾而出,張目喝道:「那依王大人的意思,是要遣使以迎太上皇嘍?哼,若是瓦刺賊子有詐城之念,乘我迎太上皇之期裹挾而攻京師,那該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重臣哪一個不是耳明目聰之輩,都是渾身上下長心眼的人物,頓時接連有幾名大臣站了再來出聲附合王文之言。

  不過,贊成王直之言的也不少,雖然大臣們都表現得很斯文,都引經據典的濤濤不絕,可不大會的功夫,原本靜寂的朝堂之上又吵成了一片,面紅脖子粗有原形壁露的架勢。

  朱祁鈺的臉色這才漸漸地好看了些,望向王文的目光也多了幾絲讚許,這位王文,正是心腹太監王誠引薦之後,由他自己親手提拔上來的,如今,果然起了大用。而如今站出來的那些大臣裡邊,其中就有不少是自己登基之後提拔上來的大臣。

  朱祁鈺不由得暗暗慶幸自己的親哥哥親征時帶走了大量的文武重臣,不如此,怕是自己還真難得有那麼多的官位來提拔那些心腹。

  「陛下,臣有一言!」這個時候,一聲清朗而渾厚的嗓音讓朝堂之中的雜音陡然一滯,發言者,正是那最開始稟報這個消息的兵部尚書于謙。

  「於愛卿有何良策,但言無妨。」對於其他人,朱祁鈺或許信不過,但對于于謙,朱祁鈺有種莫明的信任,于謙讓朱祁鈺明白了一個道理,他于謙是一位對大明朝庭忠心耿耿的良臣,而且還是一位懂得權變,懂得揣摩人心的臣下。

  于謙恭敬地答道:「陛下,也先在我大明疆域之內流竄月餘,向來是以太上皇為餌,以期能獲大利。若是也先想釋太上皇,早就該釋放了,又何必等到今日?況且,放了太上皇,他手中無質,我大明北疆數鎮之雄兵即可再無顧忌……」

  聽到了這話,不管是反對接太上皇還是願意接太上皇回京師的大臣們全都露出了一副深思與恍然,朱祁鈺的表情亦越加的和悅起來,因為于謙分析的實在是有道理,至少朱祁鈺也覺得,如果自己是也先,除非智商突然喪失為零,否則,怎麼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親哥哥給這麼輕易地放回來。

  朱祁鈺掃了一眼朝堂之內陷入了沉默的大臣們,和顏悅色地道:「於愛卿言之有理,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若不遣使回應,天下人還以為我大明怕了他區區瓦刺,所以,臣以為當遣使。臣這裡在有兩個人選,望陛下恩准。」于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

  「你且說來。」

  「臣舉薦通政司參議王復,中書舍人趙榮。」

  「……」所有人全都把眼珠子給瞪得溜圓,朱祁鈺也好不到哪兒,兩眼發直地望著還在那一本正經侃侃而言的于謙。

  王直的雙目不由得微微地瞇起,望向那于謙,于謙的頭卻一直垂著,誰也看不清楚他真實的表情,只不過,他的聲音卻顯得那樣地穩定與從容。「此二人,皆是國家之棟樑,足可擔當此重任,望陛下恩准。」

  「臣附議!」都御史王文站出來,昂首高喝道,緊接著,站出來的人越來越多,齊聲附議,朱祁鈺那僵硬的臉龐上笑意愈發地濃厚了起來。「於愛卿所奏,乃老成謀國之言,朕准了。」

  聽到了天子答允了于謙的進言後,有十數名未站出來附言的大臣、勳貴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雙眼,表情顯得那樣的無奈與失望,上皇的性命怕是……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2:05 PM

第三十一章 宮外論社稷


 「廷益賢弟,老朽在此恭候多時矣……」就在散朝之後不久,于謙被朱祁鈺留下來商議了一番,剛剛離了皇宮,便看到了那吏部尚書王直向著自己迎面走來。

  「不敢當,不知老大人有何吩咐?」于謙趕緊上前施禮恭敬地道,對於這位耿直而向來對自己親睞有加的老臣,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廷益哪,老朽有句話,不吐不快……」王直輕歎了口氣道:「今日你所獻之策,幾乎等於是將太上皇置之於死地啊……」老王直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是,王直出口之言仍舊彷彿讓周圍的氣壓陡然一凝。

  「老大人,于謙亦有句話,也想要知會於老大人。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如今,我大明江山社稷正處危急存亡之秋,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于謙這麼做,一,安天子之心,堅天子抗瓦刺之心,二,息朝臣之爭,三,絕也先妄圖挑撥離間我大明君臣之念……」

  看著跟前的于謙,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原本鑌須如鐵的于謙居然也兩鬢飛霜,長鬚浸雪,王直不由得眼眶微潤。「老朽知廷益拳拳之心,只是那太上皇……」

  于謙深深地看了王直一眼。「下官敢問老大人,在您的眼中,大明江山與大明天子,誰輕誰重?」

  王直略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自然是大明的江山。」

  「不錯,比起百姓和江山社稷,天子只能列於其後,為了大明,應該有人來作出犧牲。」于謙的眉頭緊緊地鎖著,聲音也乾澀無比,但是卻那樣地堅定。

  「太上皇既能在危險存亡之關頭,以果決之念,寫下血詔遜位於當今陛下,足見上皇心懷民、國之心意,今日,于謙所作所為,想來,太上皇也能理解……」于謙抬起了頭,望著那碧空如洗的天穹,悠悠地道。

  「希望吧……」王直抬起了手,在那于謙挺得筆直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顯得有些蹣跚地轉身離開,坐在那暖轎中,低垂著雙瞼的王直忍不住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心裡邊很清楚,于謙這麼做,幾乎等於是把太上皇逼入了絕地,也等於是把他自己的後路斬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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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巳時時分,就在瓦刺兵將都開始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大明的來使,終於珊珊遲來。

  兩名六七品的文官,被臨時授職為四品之後就被告之了重任,而當得知了這兩明文官的真實真份之後,也先憤怒了,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瓦刺太師,怎麼也是正一品的大員,可大明居然拿兩個六七品的官員胡亂蓋上四品官職的戳子就拖自己跟前。

  敷衍,絕對的敷衍,完完全全就不把自己看在眼中,瓦刺諸將都憤怒了,作為也先同父異母的弟弟孛羅第一個站了出來,揚言要讓大明朝那些心高氣傲,眼高手低的重臣們見識到瓦刺鐵騎的厲害。

  結果,孛羅率領一千精銳,驅趕近萬從京師近郊擄來的百姓,向著西直門發動了一次報復性的進攻。卻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西直門近郊,遭到了西直門守將劉聚所遣明軍的突襲,短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勃羅狼狽的領著數百殘兵逃離了西直門,而那過萬百姓卻在那些空襲出來的明軍的掩護之下,安然地逃入了京師。

  看到孛羅狼狽不堪地衝進了大帳,身披堅甲的也先滿是期待的雙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孛羅,你這是怎麼了?」

  「大哥,我們中了明軍的伏擊,那些明軍士卒一個二個全都像是瘋子一樣,根本不顧我們瓦刺勇士劈在他們身上的彎刀,就算是那些被我們的勇士砍翻在地的明軍士卒,居然臨死都還要去抱住我們的馬腿……」孛羅羞憤不甘地捶地道。「……至於那些漢人百姓,也被他們給救入了京師。」

  「看樣子,那些漢人是決意死守了。」大將阿刺撫著花白的長鬚道。

  「死守,就憑他們那二十萬烏合之眾?」也先不屑地拿鼻子哼道。四下一招,目光如電地落在了凝目深思的伯顏貼木兒身上。「二弟,依你我們該如何應對?大明朝庭安敢如此辱我瓦刺,而今,孛羅新敗,若是我們再沒有什麼反應,士氣必會有所影響。」

  「兄長之言甚是有理,只是……大軍剛剛紮營於京師城下,人困馬乏,現下就令大軍攻城,是否太早了些?」說實話,伯顏貼木兒也還真看不上明軍的戰鬥力,或者應該是說至土木堡之戰後,瓦刺大軍在大明的疆域內遊行了近兩個月,愣沒有一隻明軍敢跳將出來,已然上瓦刺全軍至上而下都起了驕慢之心。

  想想也是,大明最強健的二十萬精銳而今已灰飛煙滅,天下,還有哪一隻軍隊敢繼續在野外跟瓦刺精銳單挑?

  「可若是我瓦刺毫無動靜,這豈不會讓天下英雄小瞧我們瓦刺鐵騎?」賽刊王很是躍躍欲試地望向了也先。

  「是啊太師,無論如何,我們蒙古人絕對不能夠接受這樣的屈辱,我願意領著孩兒們,第一個把我們瓦刺的旗幟,插在那高高的城頭,讓我們蒙古人的榮耀,重新回到中原。」

  瓦刺的重臣們全都開始紅了眼,一個二個地唾沫橫飛地叫囂起來,彷彿那堅固高大的京師只不過是一隻已經燒得焦黃的羊羔,正等待著他們拿起刀叉品嚐的美味。

  原本希望讓軍隊多休息一日再進攻的也先也不禁猶豫了起來,而這個時候,喜寧站了出來:「太師,奴婢以為,咱們瓦刺勇士收拾區區一座北京城不過手到擒來之事,不過此時明軍小勝一仗,士氣正盛,不如……」

  也先聽著那喜寧在耳邊的進言,不由得眉飛色舞起來,當下連聲淫笑:「好,正該如何?二弟,你速速去讓那大明天子前來,今日正是用他之時,一會,本太師要他親往京師城下喊話。再傳令各路大軍,進逼北京各門,而太師親領一軍,親臨德勝門。」

  「是,我這就去準備。」伯顏貼木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日,朱祁鎮答應自己時,那雙閃爍著瘋狂與狠厲的目光,心裡邊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地強烈了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1-2 12:06 PM

第三十二章 王對王!

 「不錯!」也先傲然拔身而起。「朕倒要看看,那些大明的臣民們看到他們那位被我瓦刺所俘的天子之後,會有什麼想法。」

  聽到了這誘,伯顏貼木兒也不禁點了點頭,被俘的天子要是出現在大明帝都城下,肯定會讓明軍士氣大洩,更利於瓦刺大軍的速戰速決,畢竟,進逼京師本就是一步險棋,不早作決戰,若是四面的大軍勤王之師齊聚,那到時候怕是瓦刺的這只精銳就要有大麻煩了。

  當那王復與趙榮被趕出瓦刺大營的時候,聽著跟前瓦刺通譯驕傲萬分的宣佈將會押被俘天子到京師城下巡遊時時,看著那隆隆向著京城城下近逼的瓦刺大軍,兩人的面容頓時白若死灰。一種絕望的念頭不由得升了起來。

  「陛下,請移駕吧。」脫爾遜走到了朱祁鎮的跟前,畢恭畢敬地道,他身後的瓦刺士卒自動地讓開了一條通道,筆直地通向那輛華麗無比的囚車,那些瓦刺士卒,望向朱祁鎮的目光裡,透著憐憫,也透著一股子興奮,他們似乎在期待著大明天子在京師城下的表現。

  「微臣恭送陛下。」袁彬與哈銘在帳前拜下,虔誠地以額觸在那在枯黃的草墊上。

  「別擔心,朕很快就能回來。」朱祁鎮笑了笑,拂了拂身上的明黃色龍袍昂然地向著那囚車行去,這一刻,他已然確定了自己的選擇。

  會讓你們看到,更會讓你們聽到,朕他媽的也是一條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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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煩了……出大麻煩了。」收到了消息,匆匆地披上了一身盔甲朝著德勝門城樓上疾步行去的于謙此刻面色鐵青得怕人。他的身後,數十員文武大員的表情也同樣十分地難看。

  于謙搶步衝上了德勝門城樓之後眺目望去,卻只見到遠處沙塵漫天,幾座高聳的簡陋箭塔似乎有了向前移動的跡象,但是,尚未看見逼近城下的天子駕攆,不由得暗鬆了口氣。

  「這些狗日的瓦刺賊子,此計實在是太過毒辣。」老王直鬚髮皆張,恨恨地掌擊在那堅固的城頭之上。

  誰也沒有料想到,也先居然會用這等手段,這不僅僅是在羞辱被俘的天子,更是在羞辱整個大明帝國,其所造成的後果,便是于謙等人,也難以想像。

  沉吟良久,于謙花白的劍眉一立,拔出了腰畔寶劍向著身後那些揣揣不安的大臣喝道:「如今,國家已經到了此等危急之關頭,若是此戰失敗,我大明必蹈前宋之覆轍,諸君有何面目去見我大明諸位先人,有何面目去見天下之人?來人,立即給本官去查探,所有守衛將官是否皆已到職?令著人在城中宣告,凡有甲具兵刃而不上城堅守者,斬決!另召集百姓中武孔有力願為國效命者前來守城。」

  「諾!」十數名親兵齊齊領命,飛快地趕往各處,大臣們也受到了于謙這話的激勵,一臉愧色之餘,目光也毅了起來。

  這個時候,年過七旬卻仍舊老當益壯,建文二年武進士出身的胡濙,這位經歷了明惠帝、明成祖、明仁宗、明宣宗、被俘天子朱祁鎮和現任天子朱祁鈺共計六朝,歷時近五十載的六朝老臣,朱祁鈺登基之初更是被拜為太子太傅。此刻,胡濙收回了望向城外的目光,瞇眼略一沉思,撫著長鬚湊到了于謙的耳邊低聲言道:「依老朽之見,除命各門嚴防死守之外,最要緊的,乃是請天子御駕親臨。」

  聽到這位老大人之言,原本面沉如水,殺氣騰騰的于謙兩眼陡然一亮。對啊,朱祁鎮這位天子被俘了,可皇城裡邊還有一位新登基的天子啊。

  皇帝親臨城頭,士氣必然一振,雖然不敢說能讓全軍上下效死,但是至少能抵消到朱祁鎮露面的許多不利影響,一句話,王對王!

  「此策大善,來人,不行,於某親自去迎天子前來。」于謙本想命人前去,可是轉念一想到當今天子軟弱而且多疑的性情,決定親自前往說服。

  「不可,如今天子將守備京師之要務全全托付於廷益,你切不可輕離職守,老朽出的主意,就讓老朽出面便是,放心吧,老朽雖年過七旬,卻還能騎得快馬,當不誤事。」胡濙趕緊阻止了于謙勸道。

  身邊的王直兩眼一眨,也湊了上來小聲地道:「既如此,何不遣人先告於太后,太后乃明大理之人,定會相勸於天子……」

  「既如今,此重任,就拜託兩位老大人了。」于謙看著這兩位都過了花甲的老大人,如此年紀,卻還有受這等動盪波折,為了大明,晝夜辛勞,不由得心頭一酸,長揖一禮到地。

  一隊又一隊的明軍士卒在長官們的喝斥之聲中紛紛向著京師的各門飛快地跑去,雜亂的腳步聲,攪得京城裡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皆人心惶惶,原本向來是行人接踵的京師大街上此刻卻份外地蕭條,凜冽的寒葉吹起的落葉讓人心底充滿了寒涼。

  身形纖弱,面色青白得怕人的朱祁鈺不由得又緊了緊身上的明黃色厚綢外披,身下的御輦正在飛快地向著那德勝門移動,朱祁鈺怎麼也沒有想到,短短的兩個月的功夫,自己將會再次面對自己的兄長,那位已經遜位於已的兄長朱祁鎮。

  更重要的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明朝此刻的危機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一想到方才老太傅胡濙痛哭流涕的舉動,朱祁鈺不由得悶哼了一聲,若不是孫太后親臨,自己絕對不會離開安全的紫禁城,去爬上那該死的德勝門城樓上冒那麼大的風險激勵什麼士氣。

  「也罷,朕如今才是大明的天子,兄長,你別想把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再搶回去。」朱祁鈺的拳頭緊緊地握著,握到那指尖發白猶自未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07 PM

第三十三章 死寂的城

 自己的兄長朱祁鎮不就是因為御駕親征才倒血霉的嗎?憑什麼自己也還要來上這麼一回。

  「那些大臣非要讓我們兄弟二人相見,這倒底是何等居心,我的好兄長,既然你有志為大明而領軍出戰,有了這等膽氣,又為何還要偏偏受那被俘之辱……」朱祁鈺的心裡邊忍不住把所有的不滿全都推到了朱祁鎮的身上,恨不得朱祁鎮當時就陣亡在那土木堡下,又何至於今日。

  就在朱祁鈺胡思亂想的當口,身下的御輦漸行漸緩,一個尖細卑微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陛下,已經到了德勝門下了,請陛下下輦吧……」

  而距離朱祁鈺御輦約里許的大道之上,滿臉淚痕的前皇后錢氏,正與那孫太后坐著鳳輦,也向著那德勝門趕來。

  「皇上,臣妾來看您了……」這些日子越發顯得憔悴的錢一娘正癡癡地望著那道路盡頭的高大城門樓,喃喃地低語道,孫太后何嘗不是老淚縱橫,若不是錢一娘苦求,她又豈會親臨此地,徒增傷感。

  「也好,哀家也能多看一眼我那不孝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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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看,那邊在幹什麼?」一名正站在德勝門城門樓上警戒的大明士卒突然指著前方低叫了起來,身邊的什長頓時探身向外望去,看到了一群瓦刺精騎正簇擁著一輛馬車,緩緩地向著德勝門馳來,約約綽綽能看到那輛馬車之上坐著一位身著明黃色袍服的身影,什長不由得微微色變:「該不會是陛下吧?」

  驚呼聲在大明帝都的城牆之上此起彼伏,而此刻,臉色青白的朱祁鈺亦剛剛踏足德勝門城樓之上……

  「想不到,原來北京城的城牆居然如此高大雄偉……」正坐在那輛緩緩向著北京城德勝門近逼的馬車之上的朱祁鎮出奇地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反而頗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巍峨的大明帝都。

  這駕馬車的造型份外的獨特,裡面裝潢得份外的奢華,但是在這馬車的四周,卻用粗如人臂的木閒給釘成了一個罩子,一如囚車,前方坐著一名瓦刺馭手,控制著四匹健馬,拉著這駕堪稱這個時代最華麗的囚車,向著德勝門進發。

  此刻簇擁著朱祁鎮的車駕緩緩前行的正是奉伯顏貼木兒之命看守他這位大明天子的脫爾遜一行。此刻,脫爾遜看到朱祁鎮仍舊神色如常,心裡暗暗敬服之餘,又隱隱感到幾絲不安。

  近千精騎,縱馬隨著這輛馬車朝著德勝門漸行漸近的當口,朱祁鎮突然所有感應的抬起了頭望向德勝門城樓之上,他看到了代表著皇帝現身的皇帝儀仗在那城樓之上高高地飄揚,先是一愣,轉念之間便已想通了自己的弟弟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對於這位自己素未謀面的弟弟,朱祁鎮還真是有一些好奇,歷史上,朱祁鎮就是讓這位好弟弟給關在一間小黑屋裡邊整整八年,如果不是有幾名大臣乘朱祁鈺病重之期,擁著朱祁鎮搞了一場奪門之變,怕是朱祁鎮這輩子都只能躲在角落裡邊畫圈圈。

  城頭之上的大明團龍旗迎著那凜冽的寒風翻飛席捲,城頭之上,無數的身影在奔走,兵刃的撞擊聲,甲葉的摩擦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驚呼聲,一切都令朱祁鎮覺得份外地親切。

  城頭之上,數十文武大臣全都立於那女牆跟前,看著護城河那一側的囚車之上的明黃色身影,幾名老臣子此刻已然是淚流滿面,哽咽難言。

  于謙面色發紅,兩眼死死地盯著那只押送著朱祁鎮的瓦刺精騎,目光彷彿要噴出火手,握著腰畔長劍的手已然指節盡白。

  朱祁鈺坐在一張臨時搬來的椅子上,頭微微地垂頭,彷彿睡著了一般,只有侍奉在朱祁鈺身邊的心腹太監王誠才知道,朱祁鈺那正在撫摸著腰間玉珮的手在微微發抖。

  不論是城頭還是城下,此刻都是一片的死寂,就連那些浮燥的戰馬此刻也止歇了蹬踏的四蹄,溫順地左顧右盼。

  在遠處的高坡之上,一身錦袍金甲的也先拍著身上的戰馬,臉上的笑容有說不出的暢快與得意,他的身後,那些瓦刺大員也全都是一臉的喜色,輕鬆地交談笑語,彷彿那座堅城不值一提,旦夕可下。

  伯顏貼木兒臉上泛著淡淡地笑容,不過,當看到了那馬車之上朱祁鎮緩緩站起來的背影時,伯顏貼木兒頗有些不忍地歪開了頭……

  「城頭上有何人在?!」朱祁鎮站直了身子,努力地用袖子把自己身上的袍服拍打得乾淨一些,這一身龍袍也屬於是瓦刺人的繳獲戰勝品,而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那件早已經破爛得不成形,前些日子,也先特地遣人送來的,算是給自己出場演出的戲服吧,朱祁鎮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朱祁鎮的嗓聲略略顯得有些沙啞,但是還算宏亮,在這曠野裡顯得份外的清晰與高昂,可是,當他吼聲過後,城頭上卻沒能傳下一絲的回音,哪怕是朱祁鎮能從女牆的縫隙看到一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裡透著驚訝,透著憐憫,透著冷意,透著輕蔑,透著同情一張張年輕或者蒼老的生動臉龐,卻硬是聽不到一聲回應。

  朱祁鎮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城頭上還有天子,自己不過是一個讓瓦刺人給俘虜了的大倒霉鬼,而現在自己出現在這裡,用貪生怕死來形容自己亦不為過,更何況,想來城牆上的文武大臣,還有自己那位親弟弟都該明白,自己此來,為的不就是打擊大明守軍的士氣嗎?

  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又比之方才高昂了許多。「朕知道城頭之上有人在。」

  身畔的瓦刺鐵騎一點也不緊張,全都斜起了眼,用輕蔑,甚至近乎可憐的目光打量著這位正在喊話的大明天子。

  風,呼嘯著從地面,河面刮過,捲起的沙塵和草屑險些迷住了朱祁鎮的眼。一片死寂,令朱祁鎮覺得無比心酸,甚至是寒心得透骨的心冷。

  這就是我一心渴望回到的故鄉嗎?朱祁鎮不由得喃喃地低聲自問……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10 PM

第三十四章 囚龍怒吼!

 無人應答嗎?原本心裡邊有著無數豪言壯語,想要在這一刻宣告出來的朱祁鎮突然之間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與可笑,城頭之上數萬將士,過百文武,還有自己的親弟弟,可是這些人卻連回應都不屑,就像是一群人在圍觀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猴子。

  這個皇帝,還真是當得夠失敗的。萬念俱灰的朱祁鎮甚至有一種自己為什麼在穿越之初不乾脆抄起一把刀子把自個給了斷的懊惱。

  「……陛下!陛下!臣妾在這裡。」就在朱祁鎮心如死灰的時候,城頭上突然傳來了充滿了驚喜的嬌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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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猛一抬頭,就看到了一位女子正在女牆處向著自己拚命地揮動著手臂,待朱祁鎮看清了她的容貌的瞬間,頓時如遭雷隕。「一娘,你就是一娘?」那個無數次在自己的睡夢裡出現過的倩影頓時與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重合在了一起。

  每每深夜輾轉反側,是她的倩影不棄不離的在夢中相隨,她那甜潤癡纏的嗓音在耳邊繚繞徘徊,在夢中,她無數次深情地呼喚,而今天,當那夢境與現實碰撞在一起的時候,朱祁鎮驀然之間才發現,這個一直印留在自己心靈深處的女子,彷彿與自己已經深戀了千百年。

  「……這世上,終究是有個人還記得我。」這一刻,朱祁鎮完全地放鬆了下來,不再從心中隱隱地抗拒和鄙夷這副身體與如今的身份。前世的靈魂與今生的肉體,終於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我就是那個倒霉的皇帝,也是那個幸福的皇帝啊……」朱祁鎮昂起了頭,陡然之間大笑了起來,心頭無比暢快。是的,自己來到了這裡,不就是為了不再犯相同的錯誤嗎?

  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如今身陷敵手,悲中從來的錢一娘恨不得以身代之,若不是孫太后喝止得快,那些太監和侍女阻攔及時,怕是這位癡情的皇后說不定真要從那女牆上躍下。

  看到朱祁鎮在那城下瘋魔般的狂笑,于謙也禁不住眼眶發熱,再也憋不住內心的焦燥,大聲厲喝道:「太上皇請回,臣等恭送太上皇。」

  原本有些紛亂的城頭上再次陷入了死寂,旋及,數名大臣一咬牙,不管那朱祁鎮是否能夠看到,逕直拜倒在城牆之上。「臣等恭送太上皇……」

  「你!于謙,你想做什麼?!你想逼死陛下!!」錢一娘停止了掙扎,不可置信地瞪圓了杏眼,指著那面無表情的于謙。

  「請太后節哀,臣這麼做,乃是為了我大明江山與黎庶……」于謙轉過了身來,向著那錢一娘拜下,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額頭與那堅硬的磚石的碰撞,頓時裂開了一道猙獰的血口。

  朱祁鎮聽著那城頭之上嘶啞的哭叫聲,看著那些圍在囚車四周的瓦刺騎兵,看向身後遠處那戰旗遮天蔽日的瓦刺大軍,還有這一路上那些大明將士的鮮血,怒火就像是那即將噴發的火山,灼得心頭和大腦都發燙。朱祁鎮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是爺們,就該活出一條屬於爺們的路來,況且,咱還是當過皇帝的爺們!

  你妹的,前世老子就沒狠過,今生,又豈能再那般地熊包?這一刻,個人的生死,在此時完全被朱祁鎮拋在了腦後,他站在那困鎖住他自由的囚車之中,厲聲高喝道:「城頭上的大明文武,還有朱祁鈺,你們都聽著,朕雖然已經遜位,但是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們……」

  貪婪地看著那凝重而透著歷史蒼桑的帝都城牆,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明朝京師,看著那城頭之上飄揚的大明旗幟,大腦裡邊迴盪著那土木堡連天的血海與大明將士的絕望,隱隱約約,彷彿又看到了華夏衣冠千百年來重複來去的苦難。

  這一刻,熱血終於讓朱祁鎮拋卻了自己對未來的最後一絲恐懼,向著那高聳的城門上方,那數萬將士,過百文武,高聲厲喝道:「朕,今日下最後一詔:大明朝從今往後,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大明朝從令往後,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喝聲如驚雷,驚得雲潮翻捲……

  「攔住他,別讓他說話!」一直在注意著朱祁鎮的蒙古通譯終於臉色大變,奮力地大叫起來。

  脫爾遜也不由得臉色大變:「住口,你還不住口!」

  幾名瓦刺精騎跳下了戰馬,朝著那輛大車衝了過去,有人的手已然按到了腰間刀柄之上,脫爾遜不由厲聲高喝,揮出了手中的馬鞭抽了過去大罵道:「混帳,不得傷了陛下!」

  朱祁鎮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容,用力地搬起了那裝潢得份個奢華的馬車之內的雜物,惡狠狠地朝著那些衝過來的瓦刺士兵砸過去,甚至一腳從那木柱間的縫隙把最先衝上前來的瓦刺士兵給踹得一個跟頭翻倒在地。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額頭仍舊在淚淚流血的于謙渾身陡然一僵,那城頭之下,朱祁鎮的厲喝聲彷彿在他的耳邊炸響,一字猶如一驚雷,炸得那德勝門城樓上的過百文武近萬將士齊齊色變。

  蕭蕭寒風烈烈,磨刀霍霍的千軍萬馬前,巍峨高大的城池下,此刻卻只一人,在這片天地之間,喝聲猶如驚雷。撼人神魂心魄。

  朱祁鈺就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面色愈發地灰白,手中願本緊握的玉珮從指縫中滑落,砸在那堅實的磚石上,價值千金的溫玉玉珮盡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12 PM

第三十五章 氣節終猶在!

 「陛下!」老王直站起了身來衝到了女牆前,看著那狀若瘋魔的朱祁鎮拿著那張短案努力地打砸著那些想要衝上馬車的瓦刺精騎,繼續在那聲嘶力歇的狂吼:「……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臣等遵旨!」不知道是何人在此聲嘶力歇地大吼道,瞬息之間,城頭之上過百文武異口同聲地大喝道:「臣等遵旨!」

  聽到了那異口同聲的回應,朱祁鎮臉上的笑容又添了幾分,惡狠狠地把手中的馬扎朝著一名抓住了自己腳的瓦刺士兵的腦袋上砸下,他再次抬起了頭:「有違旨意者,必受天下人之唾棄,為天下人共誅之賊,老子就是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不忠不孝之徒,朕日你奶奶的,滾開!你個二B養的……」

  「他瘋了!快,把馬車拉回去!」面色發白的脫爾遜終於明白現在根本沒有辦法衝進那完全釘死的囚車阻止朱祁鎮說話,如果不傷其性命,想要他閉嘴,這簡直是癡心妄想,只得憤憤地指揮著手下趕著那輛馬車飛快地後撤。

  但是馭手卻讓朱祁鎮這個瘋子皇帝從囚車的縫隙一大腳給踹滾了下去,想要操縱馬車,就得接受這位瘋子皇帝的暴打,在脫爾遜焦急的喝罵聲中,更多的瓦刺精騎跳下了馬,一面詛咒著朱祁鎮,一面直接跳上了拉囚車的戰馬,艱難地轉移方向。

  「陛下……」皆發如雪的老大臣胡濙老淚縱橫,雙手不停地拍打在那城牆之上。

  于謙已然衝至了女牆,看著那正在努力廝打著意圖靠近囚籠,一面高吼的天子,于謙有種恨不得拔劍刺進自己心口的悔恨。

  數萬將土都呆呆地望著那城廓之下,護城河邊,那位沒有一絲天子威儀的大明天子,像瘋子一般地奮力地手腳並用地廝打著一個個敢於接近囚籠的瓦刺士卒。一面語不成句、斷斷續續地怒吼著:「一娘!你記住,好好活著,為了我!朕命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會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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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一娘沒能掙脫那些太監和宮女的手,含淚的雙眸癡癡地望著那城下的馬車,用力地點著頭,她終究再次見到了自己的丈夫。甩開了一個拉著她手的太監,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向著那城下大聲地叫喊道:「陛下,妾身會好好的活著,等你回來……」

  孫太后摟緊了錢一娘,看著那漸行漸遠的馬車,不由得老淚縱橫,張了張嘴,千萬句的埋怨,無數的擔憂,盡數化成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哭喊:「母后也等你回來,好好的活下去……」

  朱祁鈺不由得鬆了口氣,原本的擔憂,盡數散去,心裡邊,對這位身處於囚室,亦能傲骨嶙峋的皇兄,多了一絲敬佩,更多的卻是慶幸。「這樣也好,今日你也算是將功責罪吧。」朱祁鈺小聲地自語道,彷彿這一刻,已經身為天子的他,很仁慈地寬恕了自己兄長的喪權辱國之罪。

  城樓之上,那些大臣們嚎啕痛哭的表現,又讓朱祁鈺心裡邊浮起了許多的不滿,如果不是自持天子的身份,說不定他會跳將出來,指責這些大臣,現在自己才是天子,才是大明朝的皇帝,你們剛才遵哪門子的旨意?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不知何時,德勝門的城門樓上傳來了這樣激昂的吟誦之聲。

  于謙霍然轉頭,看到了戶部給事中王竑,這位性情剛烈的文官的額頭還還滲著血絲,他頭上的官帽也有些歪斜,面容之上,儘是熱淚奔流。但是他那挺直的脊樑,還有他那雄渾的吟誦之聲,吸引著更多的人一同吟誦了起來,短短十數息之間,浩然之聲,隆隆如雷,轟鳴於京師城上……

  「……一一垂丹青。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

  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

  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朱祁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欣慰地望著那風雲翻湧的大明帝都,那朗朗的吟誦之聲,彷彿回落在他的靈魂深處,那是名垂千古的華夏忠烈文天祥的心血,那代表著中華民族數千來以來不屈的胸懷,那代表著中華民族寧折不彎的氣節。

  「老子他媽的也快成英烈了吧?不過還好,自己這個倒霉的穿越者總算是沒丟咱堂堂中華男兒的臉。」朱祁鎮自嘲地笑道。他那疼得厲害的嗓子已經再也吼不出一個字,不過,他的心中卻在慷慨激昂地應和著那首令無數中華兒女傳唱千古的《正氣歌》

  數萬將軍涕淋而下,過百文武聲嘶力歇,卻讓數萬瓦刺精銳啞然失色,失聲,失膽。

  「殺了他!」遠在里許之外,卻也聽得真切的也先臉上再沒了一絲的喜色,大聲地咆哮了起來,手中的馬鞭朝著身邊的護衛狂抽下去。「快去,給我殺了他!」

  「大哥,使不得,若是現在殺了他,那二十萬眾明軍必成哀兵!」臉色同樣無比難看的伯顏貼木兒伸手攔在了也先的跟前。

  「那你倒是說說,我們該如何做?!」也先雙目幾欲噴火。

  「進攻!兄長,就現在,我們不能再等了。」伯顏貼木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看著那高聳的京師城牆。

  蒼涼的號角聲在京師的四野烏嚥回蕩,高聳的箭塔發著難聽的吱嘎嘎聲向著京師城頭近逼,從極高處向下望去,無數的煙塵猶如惡魔一般,正向著大明的心臟狠狠地擠壓過去……

  激盪人心的聲音在大明帝都的上空迴盪著,那些原本躲藏於家中的百姓們紛紛地探出了頭來,安定門內成賢街的國子監內那些年輕的書生士子不由得紛紛地走出了房間,禁不住輕聲地應和,到最後大聲地吟誦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14 PM

第三十六章 大明死戰時!

 「……為國效命者,守護京師之百姓……」那些奉命在京師街頭巷尾宣讀召集令的錦衣衛和差役們都早就吼得聲嘶力歇,但是卻仍舊堅守著他們的職責,繼續地呼喚著,希望能夠召來更多的力量鎮守城池。

  一戶民宅打開了門,一位年近五旬,身上的衣服都還打著補丁的駝背老人提著一把菜刀衝了出來,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漲紅著臉,拿著一把木劍正從旁邊的民宅走出,卻被喝住,走出來了一個中年大胖子,一手提著把雪亮的短刀,另外一隻手慈祥地拍了拍那少年的腦袋,轉身向著裡屋喝道。「把這小崽子給老子看牢實了,今天,老爺我也要爺們一回……」

  更多的民宅打開,有屠戶,有商販,甚至還有一些肩膀上的抹布還沒來得及扔掉的店小二,更有提著裝飾意義大於實際的佩劍的文弱書生……

  「華夏多有慷慨悲歌,拔劍侍立於野的志士。」一位文弱書生,看到甚至連那妓館裡都衝出了幾個潑皮無賴,他們的手中抄著短刃或者是棍棒,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是去欺壓善良,而是要去面對那國家之敵。

  「國家之興亡,匹夫亦敢有擔當,我等亦不能落於人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儒大聲地疾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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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丞相乃一書生,國難當頭之時,尚敢揮劍向北,我等莫非連傚法先賢之膽都沒有嗎?!」國子監內的一名監生憤憤地舉起了手臂,高聲厲喝道。

  「天子北狩,國家有了靖康之難,我等皆是大明之士,若是此時不知報效家國,他日,有何面目面對我華夏之先賢?!」另一位監生也忍不住振臂疾呼起來。

  「土木堡之戰,如前朝靖康之難,難道諸生皆無岳鵬舉之志不成?!」最先開口的那名監生忍不住抄起了先生桌上的戒尺,怒氣沖沖地向著那國子監大門衝去。一人衝出去,十人衝出去,不大會的功夫過千學子,猶如一股洪流,湧出了國子監,向北而行……

  距離那國子監不遠處的一所宅院裡,一位一身素衣神色黯然的中年人正端著一盞酒,望著那亭院中的一株老松癡癡發呆,左臉上有著一道淡淡的刀疤,那是他在土木堡留下的紀念。

  他叫李賢,字原德,鄧州人,明宣德七年舉鄉試第一,次年中進士。到河津等地視察蝗災後,授吏部驗封主事。正統十年,升任考功郎中,後任文選郎中。

  「土木之變」後,英宗被擄,李賢脫難回京。卻至今仍舊罷職於府中。日日借酒消愁,此刻府牆外隱隱傳來的聲音讓李賢不禁昂起了頭。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聲音越發地宏大,彷彿天地之間,盡被這浩浩然正氣之音所覆蓋。李賢那被酒意熏得迷茫的兩眼漸漸地明亮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胸膛裡醞釀著,發酵……

  把手中的酒盞一丟,頓身爬了起來,連那酒壺被衣襟帶倒在地板上亦顧不上去扶,甚至顧不上穿上放在階前的木屐也來不及穿,便那麼衝出了房間,穿越走廊,在一眾下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衝出了院門。

  他看到那些士子手裡邊拿著戒尺,木凳,甚至是菜刀,磚頭,昂揚地大步向著那安定門方向湧過去,他們的身後,跟著無數的手中拿著棍棒的平民百姓……

  聲聲誦吟之聲不絕於耳,激昂之色盡顯,即使是那些不通文墨的百姓,亦大聲地應和起來,彷彿那些文字,能夠烙印在他們的神魂之中,領會那華夏錚錚傲骨的真髓。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李賢喃喃地重複著這一句,看著那些不論是貧窮還是富貴的人們那堅定的目光,心裡邊彷彿有一樣東西猛然崩裂開來。

  臉上忽紅忽白李賢憤憤地一頓足,霍然回身:「拿老夫的劍來,老管家,讓府中所有的家丁拿上府中的刀具,跟老夫同往!木土堡,老夫丟了大明的臉,丟了咱們漢人的臉,今日,不能再丟了,再丟,便是連家國社稷都丟了!」

  德勝門內的一處民宅之中,一位牛高馬大的男子向著跟前的默默垂淚老婦叩了三個響頭,抄起了身邊的一柄戰刀,衝出了家門,來到了不遠處的一所民宅前大聲地吼道。「吳七,老子知道你在家,給我滾出來,咱們這些爺們能從土木堡逃回來,已經是賺了一條命了,今天,咱們殺瓦刺賊子去!」

  「滾你個狗日的,老子可是把總,你的頂頭上司,你叫個鳥。」那戶宅門還沒等他的吼聲止歇便被撞開,走出來一個剽形大漢,一身錦袍上披著的盔甲破爛無比,那是他從土木堡逃回來時的紀念品,現在,又披到了身上。「今天老子也豁出去了,不宰幾個瓦刺賊子,又怎麼對得起咱們那些死去的弟兄。」

  京師原本整潔的大道之上湧出了無數的黑點,向著那京城的九門狂湧而去,匯成了一道道難以阻擋的洪流。那原本用來阻攔著瓦刺鐵騎的城門,似乎將會被那一股股人潮匯聚成的洪流給擠碎,

  立於城頭之上的于謙早已經感覺到了京師城中的異動,看著那一條條大道之中匯聚而來的人流,于謙明白,是時候了,霍然轉身按劍:「傳令,著安定門守將陶瑾發信號予石都督,令其所部騎兵即刻出擊,再令各門守將,領軍出城,於野與瓦刺接敵!令藏身於安定、德勝門外民宅內的神機營諸將士,配合出城之兵馬,相機殺敵……」

  于謙壯實的身體上那晃動的盔甲甲葉錚然作響:「我大明將士,必英勇殺敵,戰端一開,即為大明軍民死戰之時!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

  敢違軍令者,格殺勿論!」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16 PM

第三十七章 這就是我的大明!

 此軍令一出,城頭之上諸人不由得心頭一凜,朱祁鈺亦不由得臉色大變。「於愛卿不可!大軍若出,何人能御瓦刺攻城?」

  于謙緩緩地轉過了頭來,看到面色蒼白如紙的朱祁鈺,不由得心頭微歎,相比起那太上皇方纔的表現來,天子的膽氣,實在是……

  不過這個非常時間,于謙也不願意多想,向著那朱祁鈺長施了一禮目光掃過城頭諸位文武道:「陛下,此值我大明危機存亡之際,如今,上皇拚卻性命以激勵我大明軍臣之膽氣,京師軍民上下一心,滅瓦刺賊子正當其時也,泱泱之大明,二十萬雄兵,若是連出城接敵這點膽氣都沒有,大明必蹈前宋之覆轍,我等有何顏面去見天下人,如何對得起上皇以死激勵將士死戰之心?!」

  一想到那之前朱祁鎮在城下的場面,還有那些凶名赫赫的瓦刺鐵騎,對於生存的渴求,還有害怕到手的皇位會失去的恐懼讓朱祁鈺跳了起來:「爾等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天子?!憑此堅城,任他瓦刺有多少兵馬,又怎能攻得破?」

  「陛下,天下間沒有攻不破的堅城,我大明立國至今,還沒有一位天子,會對敵膽怯,望陛下能記住方才上皇之言。」一位老大臣拜倒在地泣道。

  「你!」聽得這話,面色由青白陡然漲得發紅甚至有些紫的朱祁鈺恨極,卻偏生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

  「臣請陛下下旨開城擊敵!」老王直當先拜倒在地,但是他那顆白髮蒼蒼的頭顱卻未俯下,而是高高地昂著直視朱祁鈺。

  「臣等共請陛下下旨!!」城頭之上,所有文武齊齊拜下,一雙雙烔亮的眼睛,全都死死地釘在朱祁鈺的身上,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朱祁鈺恍惚之間,似乎回到了那日群臣徒手打死數名王振死黨的大殿之中。

  這些臣工,不像是一群本該俯首貼耳的臣子,倒像是一群窮凶極惡的豺狼。都御史王文張了張嘴,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支持朱祁鈺與群臣唱反調,他很清楚,這些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們發起飆來絕不是好玩的。

  朱祁鈺目光掃過了這些大臣,努力地壓抑住內心的憤怒,還有恐懼,極力平靜地道:「你們,你們莫非就不怕瓦刺人殺入京師不成?!」

  「不勝,大明則亡,勝之,大明則昌!」胡濙這位年過七旬的老臣霍然起身,拔出了腰畔佩劍,鬚髮皆張:「老朽今日,亦甘為一頭卒,為國效死!請陛下下旨!」

  「為國效死!」十人,百人,千人,萬人的怒吼,震得那城樓瓦礫顫顫,戰旗烈烈……

  這一群原本似乎已經在自己跟前收起了猙獰嘴臉的大臣再次暴發出來的氣勢壓得朱祁鈺有種快要呼吸不過來的錯覺,孫太后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哀家雖是女子,然也見識過昔日世祖皇帝的風采,望皇上能夠傚法先帝。」

  聽到了孫太后之言,原本還欲再說話的朱祁鈺的臉色不由得一變,卻只能強忍住內心那憤忿欲狂的不甘,澀聲道:「母后教訓得是,皇兒知道怎麼做了。」

  朱祁鈺無力地倒坐回椅上。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于謙等一干大臣。「朕允爾等所請,不過,若是京師陷於敵手,爾等必為我大明之罪人!」

  「謝陛下!」對於朱祁鈺的後半句話,這票獸血沸騰,將生死置之於度外的文武大臣完全當成了放屁。

  「臣遵旨!」于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躬身拜下,旋即拔身而起,佩劍出鞘,雙目電光烔烔直視那些文武。「諸將聽令!開城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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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師九門緩緩打開,城頭之上,一根根粗大結實的青銅炮管和鑄鐵炮管伸出了女牆,開始發威,灼熱的焰團在炮口不遠處翻捲,嗆人濃密的白煙猶如妖魔鬼怪般幻化不停。

  鳴若驚雷一樣的火炮怒吼聲響徹原野,步兵輕捷的腳步聲,戰馬狂奔的重蹄聲,士兵們憤怒的吼叫或者驚恐的嘶吼,還有那頻頻擊發的各種火器刺耳的鳴爆聲都在朱祁鎮的耳中炸響。

  身邊,那些原本負責看押自己的瓦刺騎兵們紛紛驚慌失措地打馬狂奔,喝斥著那些駕車的馬匹努力加速,努力想要逃離到火炮的射程之外。

  朱祁鎮精疲力盡地坐倒在囚車內,他看到了那德勝門城門緩緩洞開,湧出無數揮刀執旗的大明軍人,他更看到了城外的那些民宅裡探出了一根根漆黑的鐵棍,從鐵棍的前端噴吐出一道道的白煙與黃焰,漆黑的鉛丸猶如雨點一般噴灑在那些瓦刺鐵騎的身上,戰馬悲鳴著荒亂的走避,騎兵們絕望地捂著身上那一個又一個的血眼,無力地墜落到馬下,被後續狂奔而來地袍澤的坐騎毫不憐憫的踩踏成泥。

  湧出來的那些大明將士毫不畏懼地向著那些凶名赫的瓦刺騎兵衝去,撞在一起,既使被戰馬撞得翻飛在地,偏體鱗傷,卻猶自不顧地抹抹嘴角泌出的鮮血,惡狠狠地再次爬起來揮起手中的戰刀或者長矛再次撲上去。

  甚至在那些湧出城門,與瓦刺士兵接敵的大明將士中,夾雜著不少普通百姓,他們手中的武器是那樣的可笑與古怪,有板凳,有菜刀,有鋤頭,有扁擔,有磚塊,甚至還有士子們用來點綴身份,尚未開鋒的佩劍。

  他們瘋魔一般,不顧及生死地向著那些手中舞動著雪亮彎刀的瓦刺騎兵衝過去,哪怕是手中的武器被磕飛,哪怕是身上已然受傷,他們仍舊無畏地用拳頭,用牙齒,狠狠地那些想要掠劫他們家園的強盜咬過去,揍過去……

  「這就是大明啊……」朱祁鎮不禁再次大笑出聲,眼眶中滿是熱淚,華夏兒女的血性尚在,大明的子民們仍舊沒有忘記數十年前,他們就是這樣面對著裝備無比精良的蒙古統治者,一次又一次地擊敗他們,驅趕他們,最終,再次重新成為了自己的主人……

  「這就是我的大明……」朱祁鎮在那尖嘯的炮彈飛行聲中,在那些瓦刺看守們驚恐的嚎叫聲中,無比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大明的魂魄猶在,華夏的風骨猶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18 PM

第三十八章 殺將!潰敵!

 看到自己的前鋒居然被那些大明的步卒給死死阻在衝往德勝門的大道上,在那些潛伏於德勝門外民宅之中的神機營的伏擊下驚惶失措的主力,孛羅憤怒了,揮舞著馬鞭抽打著周圍的士兵和將領,呼喝著,敦促他們繼續向著。

  被上司的怒罵和羞辱激起了血性的瓦刺騎兵們嚎叫著再次縱馬狂奔向前,一柄柄雪亮的彎刀高舉了起來,揮下去,帶起的是一潑潑刺眼的血漿和斷肢殘臂……

  「能不能打中他?」就在距離勃羅不過十數丈遠的一處已然半塌的民宅裡,一名右胸的甲葉已然翻捲,露出了一道深可見肉創口的明軍士卒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顫抖。

  正將一桿連珠銃小心翼翼地架在那窗台之上的神機營士兵露出了一個看似憨厚,實則猙獰的笑容,輕輕地吹了吹手中的線香,瞇起了一隻眼睛,打量著那身著華麗鎧甲的瓦刺大將孛羅,嗓音陰沉得猶如那浸在冰窟之中的鉛丸在撞擊。「老子要搞不死他,老子的姓就倒過來寫。」

  這話一出口,那名胸前有道傷口的明軍士卒禁不住艱難地低笑了起來,因為笑,牽扯了傷口,他的笑聲嘎然而止。努力地喘了幾口氣之後,憤憤地吐了口帶著血絲的唾沫星子低罵道:「你個狗日的王三,你那名倒過來寫還不照樣是王三。」

  「嘿嘿,吳老哥,瞧好了,老子要他三更死,他肯定活不過五更,不然,老子神機營第一神銃手的名號乾脆拿去浸茅坑得了……」瞇著眼睛的王三,看到那孛羅的座騎緩緩地在一群瓦刺騎兵的簇擁之下漸逼漸近,手中的線香,亦離左手扶著的那只連珠銃那短到不能再短的引錢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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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嘣的一聲,就像是有什麼人拿一枚大炮仗丟進了水井裡發出的悶響聲陡然響起,卻又在眨眼間被那上空經過的火炮炮彈的尖嘯聲所掩蓋。

  孛羅心中一悸,下意識地略一轉頭,看到了那十數丈外那半塌的民宅裡噴出的淡淡煙氣,緊接著就覺得像是有人拿一柄子千均重錘惡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胸口,砸得孛羅魁梧的身軀不由得一陣搖晃。

  孛羅錯愕地低下了頭,就看到自己的左肋處那擦得錚亮的鎧甲上多了一個指頭大的洞,一股股透著腥氣的鮮血正從那裡湧出來。嘣……又是一聲,孛羅身畔的一名親衛發出了難聽的吼叫,目光驚懼地看著自己那提刀的右手手腕上出現了一個猙獰的創口,而手指正在無力地抽搐著,雪亮的彎刀已然斜墜下馬。

  王三冷靜得就像是一頭侍伏於叢林之中的惡狼,左手輕巧地再將那連珠銃稍稍轉動,線香再次湊上去,又是一聲炸響,尖嘯而去的鉛子輕易地穿透了那名中了一槍,卻一臉茫然的瓦刺大將的頭顱,王三甚至看清了那飛盔被穿透大腦的鉛丸崩飛向天空時,散亂地四飛的腦漿和血滴。

  「死了?」那名胸口被重創的明軍士卒沒有力氣攀到窗沿去看,他只能詢問那位還在繼續開火的同伴王三。

  「死得不能再死了……」

  「將軍你看,瓦刺的後軍亂了……」

  「……將軍,好像是潛伏在民宅中的神機營弟兄把他們的將軍給幹掉了。」

  「弟兄們,瓦刺的大將死了,我們殺過去!」

  「殺光他們!」

  瘋狂了,這個時候,便是連那些原本躲藏於民宅之中伺機開火的神機營將士們全都興奮地嚎叫了起來,連珠銃,大連珠銃,霹靂銃,甚至炮兵防身用的手把口手銃也全都齊齊開火。

  轟的一聲,一所民宅就像是被埋進了炸藥裡邊一般發出了可怕的轟鳴聲,面對著那擁堵在一起的瓦刺鐵騎的那面牆體向外崩飛開來,盞口將軍炮噴吐出來的數百粒鐵丸,彈雨遮天蔽日尖嘯著深深地扎進了那些脆弱的人體之中。帶起了一蓬蓬的血雨和碎肉。

  幾乎每一次眨眼,都會有一座民宅在坍塌,而每一次的坍塌都會冒出一尊猙獰巨大的盞口將軍炮,這種專門用於野戰的散彈炮每一次的發射,都會對密集的人群造成極其可怕的殺傷。

  它那略成喇叭的炮口噴灼出來的濃煙與熾焰就像是那地獄裡噴發的岩漿,掩沒了那些想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掠劫一切的強盜。

  神機營,乃是屬於京師三大營中唯一一隻專業操作使用熱兵器作戰的部隊。

  他們的武器裝備可以說是世界上第一隻完全使用熱兵器作戰的軍隊,全營五千人,除一千為騎兵之外,餘者上至營最高指揮官,下至普通一兵,皆使用火器擊敵。其中三千六百桿步兵火銃,另有大連鐵銃兩百桿,另有盞口將軍炮一百六,炮兵防身用手銃四百桿。

  但是現在,出現在這裡的神機營將士大多都是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原本神機營那些身經百戰的精銳,多數都倒在了土木堡的戰場之中,逃回京師者,神機營騎兵六百餘,步、炮士卒不過三百之數……

  短短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在老兵們的教導之下,這些新兵已經能夠做好作為一名神機營士兵該做的一切,但是,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誰也不知道現在神機營到底能發揮多大的威力。

  而在新任神機營提督內臣樊忠的強烈懇求之下,于謙決定給神機營一個機會,一個證明他們仍舊是那只曾追隨明成祖縱橫大漠,令無數遊牧民族心驚膽寒、凶名赫赫的神機營。現在就是機會!

  嗆人的硝煙瀰漫了整個德勝門外的戰場,時不時爆起的一團火光,總會令無數的瓦刺騎兵傷亡慘重,在失去了孛羅的指揮之後,在神機營配合著衝出城來的大明將士的瘋狂進擊之下,這只原本以寡擊眾,擊潰了二十萬大明精銳,似乎再次無敵於天下的蒙古鐵蹄終於於崩潰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20 PM

第三十九章 慘敗與羞怒!

 他們殘暴與貪婪的野心被大明將士的彈雨槍林撕得粉碎,就像是被敲開了堅硬外殼的核桃,他們的軟弱和恐懼全都流露出外,拚命地四散,想要逃離這足以困繞他們一生的可怕戰場夢魘。

  「這怎麼可能?!」也先看著那原本去勢如濤,如狼似虎的瓦刺鐵騎,居然在德勝門外短短的柱香功夫,就變成了一條條倉皇奪路而逃的夾尾野狗,不由得驚呆了,隨之而來的,便是那種彷彿被人羞辱的憤怒充滿了他的大腦。

  伯顏貼木兒也不禁目瞪口呆,看著那城衡之上不停噴吐著妖魔一樣的白煙的火炮,還有那些表情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勇士,伯顏貼木兒那顆原本熱血沸騰的心臟瞬間涼到了腳底。「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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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一開始被神機營伏擊,拍了大將孛羅之後沒多久,大明軍士九門其出,就像是瘋子一般地狂撲向那些意欲攻城的瓦刺大軍。

  瓦刺士卒本就不多,總共不到六萬兵馬,而也先又把主要攻堅目標放在了城北,光是德勝門及安定門兩地便擺下了近三萬大軍,其他城門外的瓦刺士兵多不過數千,少則只有千餘騎兵看守。

  對於跟大明最精銳的二十萬大軍硬碰硬大獲全勝,還俘其天子的瓦刺勇士而言,京師之中的那些老弱殘兵還真沒放在眼中。

  又哪裡料得到大明將士居然會棄城牆不守,衝出來作戰,一來是措手不及,二來是驕慢之心過甚,不想卻遇上了這只懷著必死之志的哀軍,結果自然不言而喻。要不是見勢力不妙,瓦刺人又是騎兵,怕是連個活人都逃不掉,饒是如此,東南北三個方向硬是丟下了三千來具屍首才撤了下來。

  而瓦刺集了重兵的北面也不好過,石亨,這位大明朝如今算得有數的悍將親領裝備遠遠比瓦刺精良的過萬大明鐵騎兵,硬是先殺退了本想進攻安定門的瓦刺大將阿刺所部,緊接著馬不停蹄,直逼德勝門,五萬原本雄心馬踏中原的瓦刺大軍,到頭來卻被揍得狗血淋頭,連退十數里,也先本想聚集兵將再戰,卻不料于謙這廝也夠歹毒,居然將那城中可移動的火炮盡數集中,以車馬運至距離也先大營里許之地,一頓狂轟濫炸下來,瓦刺士氣盡洩,也先等瓦刺高官也阻止不了炸營的士卒,無奈之下,只能隨著殘兵敗卒,連夜望西而逃。

  直至逃到了那遣兵留守的紫荊關下,驚魂未定的瓦刺大軍這才堪堪鬆了口氣。紫荊關守備府中,幾乎是一天一夜未眠方逃到此處,衣歪甲斜,腦袋上的金盔也不知道飛到哪個國家去的也先聽著各路將軍稟報來的損失,臉色是愈發地難看,當聽說回到紫荊關下的兵馬不過三萬餘,越想越覺得忿憤欲狂的也先惡狠狠地將手中的黃金酒盞猛擲於地,拔出了腰間那柄鑲嵌著無數寶石的黃金彎刀怒吼不已:「今日之敗,他日,本太師必定要大明以十倍之血來償。」

  比起先前進雄心壯志想要一戰而定的五萬精銳大軍,如今,逃至紫荊關下的不過三萬餘兵馬,連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孛羅也戰死於城下。一想到這,也先便有種熱淚盈眶的悲憤衝動。

  看到那些大臣將領都都在那扮泥塑菩薩,伯顏貼木兒無奈地硬起了頭皮勸慰道:「兄長不要太過傷心了,當時情形太亂,我大營又在京師之北,所以,不少將士當時倉皇而退,不及兵歸大營,想來如今也在退往此地的路途之上,料想再過三五日,必可歸來。」

  「是啊是啊,平章大人所言有理,掐算下來,我們一路疾行,怕是至少有萬餘兵馬失散了,那明軍雖然在京師城下小有斬獲,那不過是一時之勇,必不趕輕易揮師西來,所以,走散的兵馬應該不會有大礙。」老將阿刺也站起了勸說道。

  也先悻悻地收刀入鞘,接過了侍衛遞來的馬奶酒一飲而盡,抹了抹長鬚,仍舊一臉的恨意:「想我也先率大軍東征西討十數年未逢一敗,今日卻敗在一群殘兵之手,著實可恨。不報此仇,孤此恨難消,諸位有何妙策?」

  損兵折將,原本的糾糾雄兵如今跟一群瘟雞似的,還想報仇?這不是打燈籠進茅房,典型的要找死嗎?

  再說了,瓦刺雖然說立了國,可仍舊是部族之力為主,也先雖有太師之名,掌瓦刺之軍政大權,可是,兵卻不是他一家的,而是各種部落湊出來的,如今在京師下就折了近萬兵馬,再搞下去,再死點人,怕是有些倒霉的小部落就只變成寡婦部落了。

  各懷心事的瓦刺重臣與大將們開始推諉起來,如今恰逢大敗,軍心不穩,再加用來作軍糧的牛羊四散,怎麼的也得先把這些事情搞定再說,至少之後還跟不跟大明打,嗯,到時候再說。

  也先越聽,臉色越黑,卻也無奈,一雙凶光四溢的牛眼一轉,落在了身畔不遠處的身影身上,正是那個生命力猶如小強般不死的喜寧。

  不看還好,一看到這廝,也先火氣更大,怒從心生,一腳就把這個傢伙給踹了一個觔斗。「你個死太監,若非是你巧言令舌,說什麼以大明天子為質,當可削明國之膽,漲我瓦刺軍威,如今可倒好,害我瓦刺近萬將士性命。」

  喜寧挨了一大腳,卻不敢嚎哭,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那也先的腳下,一臉的悲容:「王爺饒命,奴婢此策出了差子,實非奴婢之責啊,分明是那明天子的過錯,若非是他,今日王爺早就在那紫禁城中笑看風雲了。」

  「大明天子,好一個大明天子!」聽了這話,一想到那日也先心頭的怒火愈發地旺盛了起來,咬著牙根一字一句地恨聲道,而腰間的寶刀再次映著寒光出鞘。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23 PM

第四十章 秋雷震,瓦刺栗

 看此情形,伯顏貼木兒不由得大驚失色,搶上前一步,一腳把那喜寧又踹滾到了一邊,捉住了也先握刀的大手道:「兄長不可如此。」

  「放手,二弟,今日任何人都休得阻我。」也先兩眼幾欲噴火地瞪著伯顏貼木兒,殺氣騰騰地道:「若非大明天子在城下那番作為,大明士氣焉能大漲,我瓦刺焉有此敗?!」

  伯顏貼木兒不由苦勸道:「兄長,如今我大軍在敵國之腹地新敗,稍有不甚,就有會覆沒之險,此非常時機,切切不可如此衝動。」

  「不殺他,孤心頭之恨實難消減,來人!速速備馬,孤要親自過去。」也先那張圓臉上滿是猙獰的殺意。侍衛領命之後,衝出了廳門。

  此言倒是讓在場諸將皆盡一臉認同之色。「淮王言之有理,不然,咱們瓦刺的好漢子豈不是白死了?!」

  「對,殺了他,拿他的頭,來祭奠咱們瓦刺男兒。」

  伯顏貼木兒張了張嘴,卻也只能頹然地放棄,群情洶洶之下,自己又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朱祁鎮自己……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了一聲轟然炸響之聲,驚得廳中諸人都不由得臉色大變。「炮聲?!怎麼回事!」也先大步衝到了廳門口氣極敗壞地厲聲大喝道。

  「淮王,不是炮聲,你看!」守在廳門外的侍衛一臉懼色,抬手指向了天空。原本衝出來的瓦刺諸將也紛紛抬起了頭望向天穹,不知何時,正漸漸被黑夜所吞沒的天空,已然黑雲翻捲,雲隙之中,一道道赤白色的電蛇在其中穿梭不停。

  「這怎麼可能?這個時節,怎麼可能有雷。」阿刺不由得訝然出聲道。話音未落,便見一道熾白的電鏈蜿蜒穿梭而下,直接沒入了紫荊關關城之內,隨時而響起的,是一聲震得諸人心跳險些鄹停的雷暴之音。

  一道接一道的雷霆紛紛降下,可就固定地擊打在城中的一個區域之內,彷彿那裡有什麼令雷神憤怒,以致要趕盡殺絕的敵人一般。

  「長生天,這是怎麼一回事……」也先不禁後退了數步,一臉的驚懼,天地之威,實在是讓人心驚恐懼。

  不大會的功夫,一場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雷暴雨傾盆而下,就在廳門諸人尚自驚魂未定的當口,幾個面色慘白,表情驚恐得就像是剛剛被食人魔輪了大米的瓦刺士卒狂奔至階下拜倒。為首的千夫長戰戰兢兢地開口道:「太師,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快說!」也先惡狠狠地瞪著那欲言又止的千夫長喝道。

  「方纔太師的侍衛哈赤前去取馬,不想,天上驚雷連連擊下,哈赤連人帶馬,盡被擊成焦碳,馬棚之中太師您的座騎,也皆盡……」

  「什麼?!」聽到了這話,幾乎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下巴差點落了一地。

  「這怎麼可能……」也先的嘴皮子有些發顫,身形搖搖欲墜,就像是中風的老農,看到了手中的鈔票變成了一堆廢紙一般驚恐。大步下階,一腳將其踹倒在地。「安敢欺孤?!」豪雨之下,原本就衣甲散亂,披髮而立的也先面容猙獰得猶如那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又像是一個輸得連婆娘都已經當掉的絕望賭徒。

  「小的豈敢胡說。」這位不知道是被天雷之威還是讓也先的怒火嚇得面色青白得怕人的千夫長連滴落在臉上的雨水也顧不得抹,大聲地道:「大師若是不信,小的願意帶太師去那馬棚。」

  「走!孤倒真想看看。」也先怒哼一聲,緊跟著那飛快地爬了起來向著門外跑去的千夫長朝著大門外行去,廳內諸人也都顧不上那冰冷刺骨的豪雨,紛紛地衝了出去,重要的是,他們怎麼也不會相信天下間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剛剛也先才說去要幹掉大明天子,讓人去牽坐騎,結果居然讓天雷給劈死,這種巧合,實在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點。

  馬棚就在這所守備府外左側的一個院子裡,當也先諸人衝了過去,看到了一具焦糊扭曲,難以明辨的屍體,還有兩具身上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焦糊馬屍前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先瞪圓了眼睛,掃過那幾具屍首,目光落在了馬棚裡,地面上還有好幾個焦黑的印跡,讓人仍舊感受到那那些閃電之威。

  伯顏貼木兒伸手努力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彷彿想要努力地看清眼前的一切,最終不得不承認所看到的淒慘場面是那樣地真實和猙獰。

  同樣趕到了這裡來瞧熱鬧的那些瓦刺諸將亦不由得臉色又多難看了幾分。你妹的,老天爺該不會是聽到哥幾個剛才的談話了吧,莫非那傢伙真有神靈庇護不成?

  「兄長,這場怪雨實在是太大了,還是先回府中再說……」塞刊王的那不知道是凍還是嚇得有些發紫的嘴皮子都有點哆嗦了,目光有些神經質地時不時望向那天空仍舊在雲層之中穿梭的雷電,生怕突然又落下來一梭子,那瓦刺大軍,怕是鐵定要群龍無首了。

  聽得此言,同樣心驚膽顫的諸人也紛紛應和,而也先轉身的時候,腳下一軟,若不是身邊的伯顏貼木兒見機得快,怕是真有跌個狗啃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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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廳中顯得一片死寂,只有那已經點燃的牛油大燭時不時燭芯發出輕微的爆鳴聲,廳外,那雨水擊打在房頂和屋簷上,猶如那奇異的鼓聲,將諸人的心跳也敲得忽快忽慢。

  也先瞪著那雙血紅的眼珠子,死死地直視著那腰間那柄已然入鞘的彎刀,彷彿是在醞釀殺意,可又像是在驚懼。

  「該不會是長生天發怒了吧?」有個弱不經風的細小聲音在人群裡響起,所有人的腰背就像是一條條被鞭子抽中的野狗,瞬間抽搐了下。

  同樣聽到了小聲議論的伯顏貼木兒眉頭皺得更緊,站起了身來向著那發呆的也先開口言道:「兄長,小弟以為,今日出了這等奇事,若是再動刀兵,怕是不祥啊,望兄長暫且忍耐,召集潰兵,商議大軍後續行止,方為上策。」

  塞刊王頓時也跳了起來附合道:「不錯,區區一個被俘的大明天子,殺之於事無補,兄長,咱們還是應該先考慮一下大軍新敗之後如何收拾才是。」

  原本叫囂著要拿朱祁鎮人頭來洩憤這個決策的堅決支持者塞刊王的反水就像拔鳥無情的老嫖客一般熟練。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25 PM

第四十一章 帳內……

 那些原本叫囂著要讓那朱祁鎮去見閻王的瓦刺諸將也立即轉了口風,支持起了伯顏貼木兒的建議來。

  「怕是長生天在警示咱們瓦刺,要以大局為重,至於那些細枝末節之事,不提也罷。」某神秘主義信仰者立即跳將了出來,假巴一二地分析起雷擊原因來,不過,即使如此牽強地解釋,卻出乎意外地獲得了廳中諸人的一致贊同和好評。

  鬼神之說,在瓦刺原本就極為流行,可以說,這個時代,還真沒有幾個無神論者,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還有那幾具淒慘猙獰的屍體,讓他們熄了想宰掉朱祁鎮洩憤的心思。

  也先掃了一眼廳中的諸將,有些頹然地歎了口氣,這才緩緩地道:「也罷,今日就看在二弟你的面子上,暫且放那明天子一馬,待本王勝上一兩仗,再作處置。北京城下之辱,我瓦刺不能不報!」

  「太師言之有理,京師一戰,不過是因為我瓦刺太輕敵所致,若是我們準備周全,南蠻子那二十萬老弱病殘又豈會是我瓦刺的對手。」老將阿刺一臉憤憤不平之色,當日在京師城下,幾乎是相同兵力的戰鬥,自己居然被明國的騎兵打得狼狽逃竄,這等羞辱,讓老將阿刺直至今日仍舊覺得兩頰火辣辣的。

  「不錯,待我們聚齊兵馬,定要讓那些南蠻知道我等的厲害。」

  數日前被打得狼狽逃竄的瓦刺將軍們紛紛踴躍發言,恨不得現在就揮兵往東而去,再抵京師城下,來上一層京師大會戰,當然,這不過是嘴上叫叫而已,畢竟,他們可都是久經廝殺的老人,哪裡不明白,經此一敗,雖然瓦刺大軍已然傷了筋骨,過萬將士戰死,還有萬餘居然嚇得連大隊都跟不上,四散於野,這樣的情況之下,想要再回頭去京師城下,那完全就是打燈籠進茅房,找死的數路。

  「二弟,你以為如何?」發洩了一通之後心情略顯舒暢了點的也先看到伯顏貼木兒卻眉頭緊皺,不由得開口問道。

  聽得也先略帶嗔意的喝問聲,伯顏貼木兒略一遲疑,決定還是直言相告。「兄長,我大軍新敗,傷亡過萬,潰者亦有萬餘。明軍京師城下一戰,軍心士氣大漲,我消彼漲,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再行攻略之事,我怕……」

  「平章大人莫要漲那些漢人的士氣,滅了我們瓦刺的威風,若不是我瓦刺大軍當日立功心切,連續趕了數日的路途,全軍勞頓,再加上全軍上下驕慢過度,不然,豈會敗於那些漢人從各地抽調而來的烏合之眾。」一名大將不滿地道。

  「二弟之言太過謹慎,不過,也有些道理。」也先撫了撫頷下的濃須,最終還是決定要打上一仗,好歹也要撈回點面子來,省得讓明人看清瓦刺。

  不過,因為伯顏貼木兒的建議,所以也先決定留伯顏貼木兒本部人馬五千鎮守紫荊關,他自領精兵兩萬,北上居庸關,意圖奪取居庸關,以打通通往草原的捷徑,使大軍不需要繞行宣府,便可直入草原。

  也先的這個主意獲得了在場絕大多數瓦刺將軍的認同,伯顏貼木兒雖然打心裡不希望再次冒險,可這個時候,他也只能隨大流,同意也先遠征居庸關。

  這場顯得那樣詭異的雷雨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影響到某個沒心沒肺的傢伙,除了最開始那聲驚雷時,在帳篷裡翻了個聲,嘴裡邊念叨了句:「打雷了,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之後繼續酣睡過去,弄得原本一直為朱祁鎮擔驚受怕的袁彬和哈銘面面相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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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太累了,也太緊張了,都說胡話了。」伸手替那朱祁鎮掖了掖被角,回身坐到了火塘邊的哈銘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左手處還滲血的沙布,那是今天在瓦刺大軍敗退時,他與那袁彬趕到了天子所在的囚車時,被不知道哪裡飛來的半截斷刃所留下的印記。

  記得當時,就有一枚炮彈落在十數步外,幾名瓦刺騎兵就像是被巨人暴力撕扯的破布娃娃般四分五裂,若不是當時下意識地抬手擋了這麼一下,被炮彈崩飛過來的這半截刀刃,怕是就會狠狠地紮在他的咽喉處。

  一想到當時困鎖天子的囚籠的圓柱上深深插入了好幾塊破碎的尖刃,哈銘的心頭就不寒而慄。「想不到那些大臣,居然如此歹心,幸好天祐大明,天祐陛下。」

  「話可不能這麼說,其實當時,怕是陛下就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袁彬的臉被那身邊的火塘冒出的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深邃漆黑的瞳仁裡映射著那躍動的火焰。「不然,陛下又豈會在城下那般……」一想到天子當時的表現,至今袁彬仍舊覺得自己的血是沸騰的,若不是心中牢記著天子的嚴令,說不定當時他寧可暢快地拚掉性命,多殺上幾個瓦刺韃子。

  幸好,天子活了下來,真像是奇跡一般,既沒有被那德勝門城樓上那密集若雨點般的炮彈傷害到,而那些瓦刺韃子,似乎對天子更加地敬畏還是什麼,既然是在那漫長的潰逃途中,脫爾遜等人也沒有再對天子有任何的無禮舉動,這倒是讓袁彬和哈銘暗中鬆了口氣。

  不過那狂奔了一天的馬車,還是讓天子身心憔悴,以至於來到了紫荊關下,方自紮下營帳沒多久,天子便支持不住,沉睡了過去。

  夢中,那面迎著烈風,裹夾在硝煙之中的大明團龍旗,還有那一直死死地站在城牆上,癡癡地凝望著自己,一直在笑著流淚的一娘,份外地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有人刻意地在用刀,用斧篆刻在他的夢境之中,靈魂深處一般。

  「等你回來……」那聲清脆高昂得甚至顯得淒婉的呼喚,猶自在他的耳中徘徊著,久久不能散去……

  睡夢中的朱祁鎮握緊了拳頭,用力得甚至那手指關節都是在發白。「一娘,朕會回來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26 PM

第四十二章 苦諫,示好?

 「我們離開京師有多久了?」身上披著一件熊皮所製成的大衣的朱祁鎮跺了跺腳,抬起了頭,望向那位於東方的紫荊關關牆,高聳的關牆上仍舊殘留著斑斑的暗漬,那應該是明軍將士們與瓦刺大軍死亡鏖戰時留下的血跡,經過了昨夜傍晚時分那場突如其來的豪雨的沖刷,仍舊殘留其上,關牆好些地方都有些破損,並沒有人來修補,想來蒙古人恨不得中原大地上見不到一磚片瓦的城廓,哪裡會去在意這座被他們攻破的關隘完整與否。

  「陛下,怕是有兩個來月了吧。」袁彬想了想答道。

  「兩個來月了,沒想到,我來到這裡,居然也已經過了兩個月了。」朱祁鎮深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自嘲地笑道。腳下的野草已然盡枯,一腳踩下去,除了頑莖還略有些韌性之外,余處盡變成了碎屑,隨著那揚起的寒風捲向遠處,更襯顯出冬日的蕭瑟。「在土木堡的時候還是仲秋,如今卻已經入冬了。」

  聽到了朱祁鎮之言,袁彬與那哈銘的步履都不由得一滯,臉上浮現戚色。

  「你們這是做什麼,朕不過是胡亂感慨一番罷了。」朱祁鎮揮了揮手,阻止兩人的思緒繼續往悲傷的方向進行,抬手點了點遠處的山巒。「想來再過些日子,我們就要離開紫荊關一帶,前往大草原了,哈銘,你身為通事,想來草原應該熟悉吧?」

  「微臣曾經三次隨我大明使節出使瓦刺,總共在草原上呆了近一年有餘。」哈銘答了話之後,忍不住又道:「陛下,微臣以為,京師城下,陛下孤身斥敵,朗朗之聲威震乾坤,使瓦刺軍兵惶恐,大漲我大明之膽氣,使我大明能勝此頑敵,然陛下萬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如今陛下已陷於瓦刺,如此行徑……」洋洋灑灑,唾沫橫飛,一身蒙古人裝束,長著一副典型的蒙古人身坯和臉孔的哈銘,偏生能孫子曰,孟子雲,引經據典地扯上一兩柱香的功夫,莫說是穿越之前沒有啥子古文底蘊的朱祁鎮聽得兩眼直冒金星,便是那生於這個時代並且長於這個時代的袁彬此刻也是兩眼發直,一臉的敬畏,看向哈銘的眼神裡也多了幾分崇拜。

  「……請陛下莫要再行此等冒險之舉。」說到最後,呅文嚼字說得熱淚盈眶的哈銘乾脆拜伏於地,一副朱祁鎮要不答應他就準備跪在這裡變成化石的堅決表情。

  「愛卿快快請起,卿的諫言,朕已經知道了,下次定不會再行這等冒險之舉。」朱祁鎮苦笑著扶起了哈銘。不過,根據朱祁鎮腦海裡邊可憐的明中歷史,想來除了這一次的危機,自己應該用不著再繼續拋頭露出去充什麼英雄好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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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朱祁鎮當面允諾,哈銘這位蒙古士子這才斯斯然地起身。

  不遠處,瓦刺人的營帳外,正燃著熊熊的大火,火堆上架著兩隻正在炙烤的肥羊,肉類的焦香混合著香料的味道傳了過來,朱祁鎮不由得咕嘟一下嚥了口唾沫星子,這才省起自己沒吃早餐。

  或者應該說自打當了穿越開始,自己就沒嘗過豆漿油條,又或者餛飩、麵條的滋味。早上餓了,最多也是拿熱水沖上一些伯顏貼木兒著人送來的肉鬆,再加點鹽晃當晃當直接倒進了嘴裡充飢。

  朱祁鎮砸了砸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省起快到晚餐的點了,正要吩咐哈銘今晚烤肉串的時候記得把香料和鹽撒得均些的當口,卻看到了那脫爾遜帶著略顯得拘束的笑容正向著這邊行來。

  「脫爾遜見過大明天子。」脫爾遜掃了一眼一臉警惕打量著自己的袁彬與哈銘一眼,向著那朱祁鎮恭敬地長施了一禮道。

  看到那平日裡不甚友好的脫爾遜居然擺出了這等低姿態,朱祁鎮不由得微微一愣,抬手示意哈銘與袁彬讓開,緩步上前,看著那低下了頭的脫爾遜溫言笑道:「脫千戶……」

  聽到了朱祁鎮對自己的稱呼,脫爾遜不由得臉色一變,不過看到朱祁鎮臉上並沒有一絲戲弄的意思,不由得洩氣地道:「小的不姓脫,請陛下喚我作脫爾遜就是了。」

  「哦……」朱祁鎮有些尷尬地撓了撓發癢的頭皮。「脫爾遜,不知道你過來,可是有事相詢?」

  脫爾遜也有些尷尬,平時跟朱祁鎮說話,他可從來不會小聲,更不會客氣。而現在,自己一客氣起來,對方這位大明天子似乎很懂得一禮還一答,這讓脫爾遜心裡也隱隱地感動,至少對方沒給自己臉色讓自己難看。「這個……我們方才烤多了羊羔,看到陛下還在閒逛,所以,想請陛下品嚐一下我們的手藝,還望陛下能賞光。」

  「陛下,營帳之內,還剩下半隻羊,我們還是……」袁彬聽到了這話,眉頭一緊,小聲地道。誰知道這傢伙現在突然變臉是好心還是又打什麼壞主意。

  聽到了袁彬這話,脫爾遜不由得臉上一變,頗有些惱羞成怒地喝道:「怎麼,莫非你覺得我們蒙古人烤的羊羔味道不美?還是怕我們蒙古人待客不周?」

  朱祁鎮掃了一臉激憤之色的脫爾遜一眼,目光落在了火堆旁邊的蒙古士卒身上,他們的表情平靜之中帶著幾絲期盼,要知道這些看押自己的蒙古士卒跟自己等人的關係一直都不融洽,想不到今日脫爾遜居然做出這等主動示好的舉動。這讓朱祁鎮亦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朱祁鎮短短的思量了一番之後便作出了決定。「無妨,既然千夫長誠心相邀秦,朕若是推辭,那就是太看不起人了,既然如此,朕就不客氣了。」

  見那朱祁鎮毫不客氣地當先而行,脫爾遜不但沒有惱意,反而是一臉的欽佩之容,搶出兩步當先領路。「陛下請……」

  幾名站在那脫爾遜帳前恭身相迎的蒙古百夫長此刻臉上也不禁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陛下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28 PM

第四十三章 獻羊,帳中飲

 到得火堵邊,那十數名瓦刺將士紛紛主動讓出了一條道路,進了脫爾遜的營帳中,朱祁鎮坐在攤開的皮褥上,看著跟前那張居然擺上了一套明顯一看就知道屬於是大明風格的瓷茶具,只不過從那茶壺裡透出來的茶香滲著濃濃的奶香。

  抿著奶茶,朱祁鎮淡然地看著那脫爾遜在營帳口門招呼著什麼,從那掀起的帳簾空處,看到了一名蒙古壯漢拿著短刀飛快地在一頭已然炙烤成了焦黃色的烤羊羔身上下刀如飛。

  不多時,那盤羊肉便被送了進來,脫爾遜親自接過了這一木盤的烤羊肉,恭敬地擺到了朱祁鎮身前的案几上。「請陛下用全羊。」

  「全羊?」朱祁鎮微微一愣,看著那木盤裡頂多也就是一兩斤重的羊肉,怎麼可能是全羊?

  不過哈銘這位在大草原上生活了近年光陰的通事不由得臉色微變,看到朱祁鎮的表情,趕緊小聲地在朱祁鎮的耳邊簡略的解釋了啥叫全羊。

  也就是烤出來或者是煮出來的羊羔肉,從其頭、頸、胛、肋骨和尾骨上削來的肉食,湊成一盤敬客,被蒙古人當作最敬之食品,非王爺不可享此等款待。

  心中微動的朱祁鎮看了一眼脫爾遜,便抄起了那哈銘遞過來的小刀,毫不客氣地削下了一塊炙烤得焦黃的羊肉,放進了嘴中,隨著牙齒的合攏,烤得略酥的羊肉下是一層噴香溢味的油脂,朱祁鎮不由得眉頭飛揚,一臉的享受。

  看到朱祁鎮如此,脫爾遜和幾名陪坐於帳內的百夫長的臉龐上也多了幾分喜色,紛紛開始拿起小刀分解品嚐著自己案前的美食。

  淡白色的馬奶酒酸中略甜,帶有著淡淡的腥味,回味起來有些發澀,不若中原的酒美,再者,度數也不高,頂多也就是比那啤酒高不了多少度。

  對於瓦刺百夫長們的敬酒朱祁鎮毫不客氣,幾大杯的馬奶酒下肚之後,只覺得肚子略漲,卻絲毫沒有醉意。

  「陛下真是豪爽,我等佩服。」脫爾遜不由得笑道。

  「不錯,大明天子的膽色果然不同尋常,這些日子,達楞多有得罪,還望大明天子不怪達愣粗俗無禮。」席上,一名百夫長一臉愧意地站了起來,向著朱祁鎮長施了一禮。

  另外幾名百夫長也順勢而起,齊齊向朱祁鎮施禮,脫爾遜也同樣拜下。「陛下,我等當日因私怨而苛待陛下,陛下卻從不與我等計較,的確是個大人大量的好漢子,那日在京師城下,陛下能夠視我瓦刺數萬之眾如無物,談笑自若……我們蒙古人最敬重的便是好漢子,而陛下您更是。」

  看著這些一臉愧疚或者是懇切拜下的蒙古將領,朱祁鎮的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熱,瓦刺與大明,那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仇,不過,這些耿直的蒙古漢子厭憎分明的作派,倒是讓朱祁鎮心裡邊浮起了一絲溫暖,至少自己之前在京師城下冒著丟掉小命的危險表演的那一幕壯烈行為能夠贏得作為敵人的蒙古人將士的敬重,這也等於是承認自己之前的一番作為總算是沒有白努力。

  等朱祁鎮親自扶起了脫爾遜等人後,脫爾遜灌了一大杯的馬奶酒,抹了抹嘴角歎道:「陛下莫要怪我等之前的失禮,說來,我等皆是與大明有深仇之人。若不是如此,太師也不會把我等調來,專門看押陛下。」

  原來,脫爾遜與這些百夫長,不是父輩死在與大明的戰爭中,就是自己的親族慘死在大明軍兵的刀下,每一個人都與大明有著刻骨的深仇。

  這也是一開始脫爾遜等人看朱祁鎮很不順眼的由來,況且朱祁鎮信用奸宦,領大明二十萬精銳打了一場憋屈無比,慘烈異常的敗仗,自然更讓脫爾遜瞅朱祁鎮的態度上又多了幾分輕蔑與鄙夷。

  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朱祁鎮被俘之後的一系列的表現實在是太出乎他們的預料,在那宣府城下的昂然之言,面對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太師也先跟前絲毫不懼,後一路上無論對誰都顯得那樣地不卑不亢,特別是一路之上,這位嬌生慣養的皇帝居然在短短的一兩個月的時間裡,能夠用雙腿每日步行二三十里也不叫一聲苦。

  堅毅而果決,還有那份身處敵營安之若素的從容,讓脫爾遜等人漸漸地對朱祁鎮的看法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而北京城下之時,朱祁鎮拋卻自身榮辱,以命相激明軍將士的作派,更是讓脫爾遜這些向來敬佩英雄的蒙古人對他的感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於是,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很奇怪的心思,讓朱祁鎮感動之餘又頗覺得有些古怪,明明就是生死之敵,卻偏偏就坐在自己的跟前,對著自己大肆吹捧讚揚,這樣的敵人,怕是比後世職場的同事都要顯得可愛許多。

  那些蒙古漢子一個接著一個地上來敬酒,朱祁鎮也痛快地放下了戒備之心,放懷暢飲了起來,看樣子朱祁鎮的這副身板不僅僅高大魁梧,對酒精的耐受性也頗強,至少十數盞酒灌下去之後,稍稍覺得肚漲,絲毫沒有其他不適。

  看到朱祁鎮酒到杯乾,毫不扭捏,談笑自若,倒是惹這些爽直的漢子頻頻喝彩,眼中的敬佩更濃。酒至半酣,袁彬與哈銘也放下了警惕之心,開始對著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頤,而一干蒙古漢子們乾脆也都放開了拘束,甚至還有人唱起了蒼涼悠揚地蒙古典調。

  脫爾遜面色發紅地哼起了一首蒼涼的蒙古曲調,讓人彷彿置身於那低頭見牛羊,仰首見風霜的大草原,怎麼都透著一股子淒涼,朱祁鎮也不由得微微動容,原本熱鬧的營帳之中氣氛陡然顯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脫爾遜似乎也查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兩聲:「陛下匆怪,小人是想起了過世的父親,二十年前,我父親曾經與大明在大同一帶作戰,就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戰爭就好了。」朱祁鎮抿了一口馬奶酒,拈起了一塊奶酪丟進了嘴裡嚼著,頗為感慨地歎道。後世民族大團結搞得就不錯,至少自己有不少同學都是蒙古族,而且曾經到過大草原邊緣,感受過蒙古牧民的熱情,不過,那些記憶此刻顯得那樣地遙遠與模糊不由朱祁鎮不感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29 PM

第四十四章 爭對錯,步維艱

 「誰願意打仗,還不是你們漢人欺人太甚。」一名喝得面紅耳赤的百夫長聽得這話,忍不住開口叫道。

  「到底是我們漢人欺人太甚還是你們蒙古人欺人太甚?」袁彬也禁豎眉喝問道:「我大明立國至今,你們蒙古人常年襲擾我大明疆界,擄我百姓,奪我財物……」

  「還不是你們漢人欺我太甚,你們的世祖皇帝在位之時,年年向我蒙古進犯,使我們多少蒙古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另外一名同樣顯得有些醉熏熏的百夫長也跳了起來。

  「那還不是因為當年你們蒙古人在中原作惡太多。」袁彬同樣不甘示弱地跳了起來。

  「夠了!」朱祁鎮不禁眉頭一皺,你妹的,本天子不過發了一句牢騷,你們倒好,連蹦帶跳的,又不是辯論大賽。再說了,漢人跟遊牧民族之間的仇恨可不是憑兩張嘴幾個時辰就能理得清,分得明的。

  「阿古拉,你們也都坐下來,在陛下面前不得無禮。」脫爾遜也忍不住沉聲喝止了那幾名跳將出來的百夫長,有些慚色地向朱祁鎮致歉道:「陛下,我等失禮了」

  「無妨,蒙古人與我們漢人之間的恩怨,又豈是一句對錯能分得清的?」朱祁鎮笑著搖了搖頭,掃了帳中諸人一言,看到他們臉上都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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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今日那些瓦將兵將對陛下感觀大改,臣願意暗通脫爾遜等人,對其曉以大義……」帳外寒風呼嘯,隱隱約約能聽到那帳外遠處傳來的馬嘶之聲,還有那些值夜的蒙古士卒的喝呼聲,帳內那油燈的火光讓那哈銘的雙眼發亮。

  聽到哈銘這話,朱祁鎮不由得咧了咧嘴。「愛卿切切不可如此,若真如此做,必誤了我等性命。」

  「陛下言之有理。」盤腿坐在火盆邊上袁彬也頷首贊同道:「那些蒙古人佩服陛下的膽氣,可並不代表他們會放過陛下。」

  「為何?」哈銘有些不滿地掃了那袁彬一眼,有些洩氣地道:「難道就真沒有一點可能不成?」

  朱祁鎮苦笑著替袁彬向哈銘解釋道:「愛卿莫要忘記他們可是蒙古人,他們的親族可都在大草原上,我們真要逃走了,你莫非以為他們不擔干係?」

  聽到了朱祁鎮之言,哈銘眼中的亮光一下子變得黯然無比。「陛下聖明,是微臣想差了。可惜那日京師明軍居然沒能追上來,若不然,天子當可還都。」

  「是啊……」袁彬也禁不住大手握拳在身上的毛毯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哈銘亦是一臉的愁苦之色。

  看到兩人如此,朱祁鎮知道不能讓他們如此洩氣消沉,輕聲言道:「放心吧,我們終究會回去的。在這之前,我們既然被迫留在敵營之中,卻並非什麼都不能做。」

  聽得此言,兩人都不禁一愣,齊齊看向朱祁鎮。

  朱祁鎮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其實,削弱敵人的手段,不僅僅只有戰爭。終有一天,我會讓也先明白,他把我留下來,是多大的錯誤。」

  看到一臉自信,目光陰森的被俘天子,袁彬與哈銘不由得齊齊打了個寒戰。

  「等著吧,害哥剛一穿越就從皇帝變成階下囚的魂淡們,哥不把你們給拾綴得雞飛狗跳,哥就不姓朱。」朱祁鎮暗暗在心中朝天比劃起了中指惡狠狠地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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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形勢於我瓦刺愈發的不利了。」抖了抖手中那份剛剛收到的情報,留守紫荊關的伯顏貼木兒眼底多了幾絲怎麼也抹不去的陰霾。

  「想不到,居庸關居然有這等良將,想出這等奇策,以水潑牆,將整座居庸關牆凍結如冰城一般,咱們的勇士根本沒有落腳手攀之地,短短數日之間,居然就折扣了過千兵馬。看來王爺此番出師,怕是只能徒勞無功了。」身邊,正在品抿著從周邊的漢人村鎮裡掠來地烈酒的萬夫長巴拉也不禁有些悻悻地拍著大腿歎道。

  「是啊,我大軍秋季進兵大明,如今已是初冬,天氣愈發寒冷,補給開始顯得艱難。而周邊之明軍已有蠢蠢欲動之向,若是再繼續耽擱下去,我瓦刺五萬大軍,就等於是自陷死地了。」

  「看來,想要一舉滅明,非其時也。」伯顏貼木兒端起了一杯清亮如水,然酒味卻辛辣如火的漢人佳釀一飲而盡,瞇起了眼睛,感受著那股子灼熱順著喉嚨直入腹中,半晌這舒服地吐了口酒氣,看著那廳中架起的巨大火盆,感覺著那迎而傳來的炙炙熱力,伯貼貼木兒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心腹侍衛身上。「這些日子,大明天子如何?」

  那名心腹侍衛雖然滿臉的疑惑,不過還是恭敬地領命之後便匆匆而去。

  「平章大人!」萬夫長巴拉忍不住站起了身來。

  「巴拉,你覺得大明的天子,對我瓦刺恨之入骨呢,還是與我瓦刺親厚更好一些?」伯顏貼木兒臉上的笑容裡多了幾絲高深莫測。

  萬夫長巴拉也不是沒智商的蠢貨,不由得眼前一亮:「平章大人英明,只是,如今大明已然另立新君,我們又能如何?再說了,太師他老人家……」

  「呵呵……大明另立新君又能如何?京師城下一戰,我瓦刺雖然大敗,可究其根由,還是因為朱祁鎮在城下的作所作為,此戰之後,他這位太上皇在大明的百姓和官員的眼裡,怕是比新君又要多重上幾分。」伯顏貼木兒背著手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明朝終究是要迎回他們的太上皇的,不過,這朱祁鎮性情果決剛烈,心智不凡,身處敵營,卻仍舊能坦然自若,這等膽量,天下間幾人能有,這等人物,又豈會甘願退遜於幕後,作那太上皇帝?」伯顏貼木兒的聲音透著一股子陰冷與獰意。「到時候,怕是不需要我瓦刺一兵一卒,大明內亂自生矣。」

  「高,平章大人果然高見!」萬夫長巴拉不禁歎服道。看來,伯顏貼木兒大人不愧是咱們瓦刺的第一智者,短短時間之內,便將一切都分析得入絲入扣,而且,更讓人看到了維持與這位被俘天子的親密關係,對於瓦刺而言,有多少難以想像的好處。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32 PM

第四十五章 君不君,臣不臣

 十月二十一,在這一年的冬天第一場雪降下的時候,也先終於很無奈地率領著因攻打居庸關不成而損兵折將士氣低落的大軍回到了紫荊關下,經過了短暫的停留之後,也先終於聽從了伯顏貼木兒的進言,決定結束這場已經持續了近三個月的戰爭,率領大軍繞行紫荊關出,十一月中,回到了已然是風雪連天的草原。

  在興和城下,脫脫不花這位瓦刺蒙古名義上的君主親自率領百官出城相迎也先一行,並且於當日夜,在那興和城內臨時的行宮裡,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功晚宴,而朱祁鎮,這位倒霉的穿越者兼被俘大明天子,作為也先勝利的標誌物,也於宴會進行到了一半時,被也先遣人邀來入席。

  也許是因為知道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脾氣不好,也許是為了照顧大家的面子,總之,朱祁鎮入席之後,席間並沒有再繼續談論關於這一些瓦刺大軍的豐功傳績。

  不過,那坐在主位上的脫脫不花顯然對朱祁鎮相當地有興趣,這位對漢學也略通一二的瓦刺天子在態度上顯得頗為親厚。

  「陛下此番隨淮王赴大漠,遠離故都,若是有什麼不便之處,儘管與朕言之,朕定當一一滿足。」年不過三十,白白淨淨,像個白臉書生多過蒙古人的脫脫不花向著坐在自己身側案幾後的朱祁鎮溫言笑道。

  「……另外朕聽聞陛下身邊只有幾個粗人在侍奉,實在是不合陛下的身份,若是陛下不棄……」

  此言一出,坐於朱祁鎮正對面的也先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臉色也瞬間變得陰冷了起來,看到也先的表情變化,已然明瞭兄長想法的伯顏貼木兒站了起來笑道:「大汗放心,淮王對大明天子禮遇甚恭,並無不敬之處。這一路雖是行軍,但是淮王亦是沒有怠慢之意。」

  「原來如此,是朕誤淮王了,還望王爺莫怪才是。」脫脫不花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強自笑道。

  原來一片喧鬧的酒宴此刻顯得死寂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也先的身上。

  也先嘴角微微一彎,長身而起,地向著那高居於主位的脫脫不花敷衍一禮後毫不客氣地道:「老臣不敢,不過大汗,今日佳宴已畢,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另外老臣有一事向大汗稟明,興和城距離明境太近,常有明這襲擾,並不安全,故老臣欲請大明天子往沙城暫居。請大汗恩准。」

  看著那也先烔烔的雙目,脫脫不花表情微微一僵,旋及露出了笑容,很謙恭,猶如下級討好上級的笑容。「既然王爺一心要走,那朕也就不留了,陛下,此去一路風霜甚寒,望陛下保重。」

  看了半天戲的朱祁鎮站起了身來點了點頭,他心裡邊對於這位脫脫不花說不上有什麼好感,不過,對於這位在這個時代頗有悲劇性代表的高級路人甲,還是有一絲絲同病相憐之感。

  因為在歷史上,自己這位倒霉皇帝被也先俘虜了大約一年多之後,就會被釋放回大明,而這之後,就算是屁事也不幹,仍舊能再登皇位,重新成為大明的統治者。

  而這位脫脫不花,卻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杯具。因為血統貴為黃金家族,這才被也先奉推為瓦刺之主,則實不過是一個倒霉透頂的傀儡,一件用來表榜和代表也先權勢的展覽品,除了每天掛著大汗的名份,遵照也先的命令和意志,去當人形圖章之外,其他的時間,就是蹲在自己的**裡邊享受錦衣玉食,跟老婆和小老婆躲貓貓玩造人遊戲,每時每刻一舉一動,都會在也先的心腹地監視之下,怕是上廁所的自由都木有,大約也就是在幾年之後,也先就會把這傢伙給宰掉自立為皇。

  「看來,我穿越到朱祁鎮這個倒霉鬼的身上,也總比穿越到脫脫不花這個蒙古族杯具同胞身上要好得多。」走出了大廳之時,朱祁鎮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看著那位強裝笑容,繼續跟諸位瓦刺臣工們吹牛打屁的脫脫不花一眼,禁不由有些暗暗慶幸。心情也不由得大好起來。

  至少哥還有機會發奮圖強。朱祁鎮不由得感謝起了他詛咒過無數遍的時空管理局工作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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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看來那瓦刺也不是一塊鐵板哪。」聽得朱祁鎮講述了酒宴之上的經歷後,袁彬小聲地笑道。「想不到那也先居然跋扈至斯,也不知道那脫脫不花怎生忍得下來。」

  「不忍又能如何?」朱祁鎮搓著那在火前已然回暖的手淡淡笑道:「那脫脫不花能成為瓦刺的君主,本就是那也先一力支持,若是真要惹惱了也先,他這個大汗,不僅是當不當得成的問題,就連性命怕是……」

  哈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也先敢弒君不成?」

  袁彬笑著扒拉了下火堆,讓那發紅的木炭燒得更旺一些。「這有什麼稀奇的,黃金家族的血脈至今已有百餘年,雖然不能說多得到處都是,可是,拿下一個不聽話來,再挑一個聽話的出來,想來憑也先的實力和手段,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正所謂,君不君,臣不臣,這瓦刺,便是真實寫照啊。」朱祁鎮笑著總結道。

  「可惜了,聽陛下之言,那脫脫不花地陛下禮待甚恭,想來是有心要結好我大明,若是其實力強勁,我們或許能利用其身份,使陛下能早回大明,不過眼下看來,怕是不成了。」哈銘掃了一眼年輕的朱祁鎮,這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天子現如今比之當初被俘之時顯得黑了許多,但是卻也顯得結實強健了許多,原本雖然高大魁梧,但是身子骨卻不怎麼的結實。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天子反而越發地顯得精力充沛,而且性情也越發地果決,思考問題也不像是一個久閉於深宮,兩耳不聞外事的年輕皇帝,倒像是一位久經世事的老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34 PM

第四十六章 雁羽筆,暗探密

 雖然平日天子話不多,但是很平易近人,現如今,便是那些瓦刺士卒,也皆為天子的氣度所傾倒,不復當初的桀驁與難纏,甚至於,天子還跟那脫爾遜等人學起了箭術和騎術。脫爾遜等人不僅僅很是熱心地教授,甚至還給天子講解起了他們蒙古人的騎射之術的特點來。

  天子在被俘之後,只有過短短的數日消沉,在那之後,哈銘發現天子就再沒有流露過哪怕是一絲的沮喪。

  不論是在宣府城下,還是刀爺加身的大同城下,又或者是身陷囚籠的京師城下,天子都顯得那樣的無畏與果敢。一想到那日天子於京師城下的所作所為,天子滿口粗話漫罵不停,一面隔著囚籠毆打著那些瓦刺看守的場面當時讓哈銘與袁彬吃驚得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但是,反而更讓兩人,以及那些當日看到這副場景的大明戰俘們覺得天子的形象更加地高大與偉岸,而且還多了一絲親切感。

  這樣敢向面對刀斧加身而奮不顧身的天子,如何不值得自己追隨?從那一刻起,就算是朱祁鎮要他去死,哈銘的心底就再沒有哪怕是一絲的猶豫。

  「無妨,現如今就算是我真能回去,怕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我已然遜位於我弟弟。」朱祁鎮淡淡地說了一句之後讓那袁彬搬來了一張小几,袁彬知道天子又要開始每日一次的功課,很快就把筆墨紙硯給準備好。

  研著墨,看著天子手裡邊拿起的大雁飛羽所制的管筆,那不過是天子在那些瓦刺韃子射下的大雁身上親手取下來的大雁的飛羽,並且親手製作的簡陋到極致的寫作工具,一想到這裡,袁彬就覺得心裡邊犯酸不已。

  想想天子在宮中,用的文房四寶,哪一樣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御制貢品?而今,卻只能用一塊最為普通的硯台,普通的墨,粗糙的紙張,簡陋到另人發指的筆。

  不過,作為穿越者的朱祁鎮絲毫沒有受到袁彬地悲傷的影響,拿著那羽毛筆,看了一眼昨天所抄錄到的內容,又開始向袁彬和那哈銘訊問起了他所想知道的一切。

  ……衛所軍士世居一地,且耕且守,戰時由朝廷臨時調兵遣將。不過,在我的眼裡,倒是跟唐時的府兵制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者應該說,本朝的衛所制度是唐朝府兵制度的隔代延續。

  例如此次土木堡之戰,除了抽調京師三大營還從周邊各衛所抽調了近數萬兵馬,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土木堡一戰後,京師及周邊地區的軍事力量等於是被瓦刺除干掃淨。

  這也是為什麼整個京師變得防禦空虛之後,只能從周邊地區抽調大軍和各種預備兵種來守京師的原因,這完全是迫不得已的舉動。

  一面聽著兩人的相互補充,朱祁鎮一面飛快地在紙上落筆,用心得就像是明天就要高考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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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朱祁鎮很清楚自己的未來,但是他又不想去重複著那段歷史,那麼在這之前,他必須努力地去吸收一切可用的知識,畢竟,干一行就要愛一行,自己既然要干皇帝這一份高風險的職業,並且還要在未來面對無數明裡暗裡的反對者甚至是敵人,所以,早一天準備,自己才能多一份把握,在保住自己小命的同時,去逆推那原本的歷史進程,讓它變軌,至少要讓它歪屁股,走向不同的道路,這就是無恥得近乎卑鄙地優秀穿越者們最愛干的光榮偉業。

  而朱祁鎮同樣也是穿越者一員,自然也不會甘於人後,一句話:「哥來了,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就該隨著哥而旋轉,任由哥揮毫潑墨……」無恥穿越者者朱XX寫在自己的抄錄筆記第一言上的豪言壯語。

  對於朱祁鎮所抄錄的這些近乎白話一般的文字記錄,讓袁彬與哈銘很難理解,讓他們所想不到的是,天子有些時候提出來的問題讓他們覺得無比鬱悶,比如內閣大學士幾品官員才有資格干,都指揮使到底是幹嗎的,戶部尚書管不管財政問題等等無比幼稚甚至白癡的問題。但是他們還是十分努力地配合,絞盡腦汁,設法去回答朱祁鎮提到的每一個問題。

  不過,讓他們敬佩的是,再累,再苦,每天夜裡,朱祁鎮都會抽出一個到兩個時辰來抄錄或者是提問,甚至有時候,他還把那脫爾遜給喚來,給這位瓦刺韃子奉上馬奶酒,和言悅色地向他詢問著許多關於大草原的話題,以及很多關於瓦刺蒙古的事情,甚至連蒙古人的生活習俗他也要一點一滴的仔細詢問。

  脫爾遜雖然是一位瓦刺中層將領,但是,卻絲毫沒有戒心,或者說他認為這些根本就沒有什麼需要保密的,有許多時候甚至還主動地透露出許多的信息,比如,蒙古人喜好烈酒,每次南下掠劫,同伴之間甚至會為了一罈美酒刀兵相向,烈酒雖然不屬於貿易禁售品,但是,這項貿易的份額並不高,畢竟烈酒需要大量的糧食才能釀造,大明雖然不缺糧食,但是糧食也不可能奢侈到全事後來造酒,而大草原上可沒有什麼糧食作物,自然無法釀造,所以大多數蒙古人所能飲用的都是自釀地低度馬奶酒。

  每個部落之間經常都會發生各種各樣地摩擦……總之,袁彬和哈銘怎麼也沒有想到,天子居然就用這種很簡單的方式,讓他們聽到了許多原本覺得應該屬於是機密的東西。

  而天子在算術上的造詣,讓他們瞠目結舌到了極點,例如天子只需要在一小張白紙上用古怪的符號寫上每個瓦刺士兵每天所需要消耗的肉食和茶葉以及馬奶酒的數量,然後很快就能得出數萬瓦刺大軍每日的消耗量。

  怕就算是最老辣的帳房,也比不過天子的聰慧,在那一刻,原本天子那一系列顯得幼稚的舉止,在他們的眼中漸漸地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37 PM

第四十七章 沙城外,初窺顏

 第二天一早,持續了近兩天的風雪終於停歇,而也先也率大軍再次拔營,向著那興和城的北面,距離興和城不過數十里的沙城趕去,一路疾行,堪堪過了午時,朱祁鎮也隨大軍趕至了沙城之下。

  沙城不過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城鎮模樣,比之興和城沒有多大的區別,畢竟這裡僅僅屬於是瓦刺蒙古勢力範圍的邊緣,而沙城和興和城在數年前都只是漢人的村鎮,不過,自瓦刺崛起之後,相繼為瓦刺人所據,作為與大明接觸的橋頭堡。

  而現在,也先雖然連敗兩場,卻仍舊沒有死心,再加上如今已臨嚴冬,所以,大軍也就停駐於這一帶,以便來年再作打算。

  大隊在距離那沙城約還有一里之遙的時候便停了下來,朱祁鎮撩開了車簾探出了頭來,一股子像刀子刮臉般的冷風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緊了緊身上的皮袍,又把那頭上的帽子向下拉了拉,這才好過了點。

  立在那車轅上,看著那低矮的沙城城牆,還有在沙城周圍往來的牧民和羊群,還有那些狂奔向大隊,呼喚著親人名字的老幼。朱祁鎮心頭也不禁顯得輕鬆了些。

  而隊伍又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不過,隊伍的一側卻顯得有些騷動,一隊騎士逆行奔來,不多時,便已趕至那朱祁鎮一行人的跟前,還沒等朱祁鎮有所反應,就侍立於一旁戰馬上的脫爾遜當下滿臉異色地趕緊深施了一禮:「見過郡主。」周圍的瓦刺士卒也紛紛行禮致意。

  郡主?朱祁鎮不由得一呆,目光落處,那為首者一身錦袍緊裹,外罩一件色白如雪的狐裘,修長筆直的小腿露在那狐裘之外,踩在那馬蹬之上,俏臉因為那衣裘的遮掩,只能瞧見一雙彎月般的柳眉之下,微碧的明眸靈動無比,鮮艷而豐滿的紅唇與那潔白的狐裘形成了色澤鮮明的反差,俏臉上的膚色卻絲毫不遜於那身上裹起的潔白狐裘。

  手裡邊把玩著一根金絲纏繞著的馬鞭,腰畔別著一柄鑲嵌著珠玉的名貴彎刀,馬股之上亦掛著一柄角弓還有兩壺箭,身上的坐騎也份外的神駿,高大的身姿遠非矮小的蒙古馬可比。

  而馬背上的這位郡主看來也身量頗長,坐在這樣一匹高頭大馬上並不見得嬌小,打量著這一人一馬,朱祁鎮的腦海裡邊冒出了一個很後現代的稱謂:大洋馬。

  郡主,王爺之女稱為郡主,跟前這位少女看模樣大約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莫非她就是那也先的閨女?

  「脫爾遜,那個被我大哥俘虜的大明天子在什麼地方。」這位蒙古貴女把玩著馬鞭,一雙明眸好奇四下張望著問道。聽到她這話,朱祁鎮嘴角不由得一裂,你妹的,居然是也先的妹子……還真沒想到,也先三兄弟一個二個全是牛高馬大武大三粗的模樣,倒是這個妹妹卻像花兒般地水靈粉嫩,實在是很難讓人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回郡主,這位便是大明天子。」隨著脫爾遜的示意,這位瓦刺郡主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鎮的身上。

  「你就是大明的皇帝?」這位郡主很是好奇地打量起了從車裡探出了頭來張望的朱祁鎮。「就是那個帶著二十萬大明軍北征我瓦刺,結果讓我大哥給打得全軍覆沒還被俘虜的漢家天子?」

  聽到了這位瓦刺郡主之言,袁彬與那哈銘禁不住面色發黑,向著這位口不擇言,張嘴就揭人老底的小妮子恨恨地直瞪眼。

  朱祁鎮也禁有些老臉微紅,你妹子,自己算是臭名遠揚了。

  「不錯,我就是,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是皇帝了,只不過是一個被你大哥俘虜的漢人倒霉鬼罷了。」朱祁鎮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爽快地承認了,畢竟,再丟人也丟不到哪去了。

  聽到了朱祁鎮的回答,這位郡主先是一愣,旋及發出了一陣銀鈴一般悅耳的笑聲,歪著腦袋,毫無忌憚的打量了朱祁鎮兩眼,很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不過終究沒能保持住,笑著贊同道:「倒霉鬼,咯咯咯……還真夠形象的。」

  「郡主,請不要太過失禮了。」旁邊的脫爾遜一臉尷尬之色地道。

  「知道了,我就只是好奇而已。脫爾遜,你一會告訴我的哥哥們,我去獵幾頭黃羊,來為他們慶功。」話音未落,這位郡主單手提韁,身上的駿馬昂頸轉身之後,放開四蹄朝著那被冰雪所覆蓋的原野狂奔而去,身後,數十騎精銳騎兵也一同狂奔而去……

  「這位是我們草原上最美麗的鮮花娜仁郡主,就算是天上的蒼鷹見到了她,也要盤旋長鳴,她的腳步踩過的野草都會綻放出一簇簇美麗的花兒……」目光顯得有些癡呆的脫爾遜看著這位名字叫做娜仁的郡主,嘴裡邊滿是對她美貌的讚歌。

  看到這位年過三十地蒙古大叔的猥瑣嘴臉,朱祁鎮不由得暗暗撇嘴,不過,至少前世閱女無數(閱,按其原意,而非肢體語言。)的朱祁鎮眼中,這個小妮子的模樣長的的確算得很水靈,特別是那雙微碧的雙眸,讓他想到了庸倦的波斯貓兒,身材似乎是也應該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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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藍得滲人,只有少許絲絮狀的薄雲在天空之上緩緩地飄蕩著,偶爾有一兩隻叫聲響徹天穹的雄鷹伸展著巨翅在天空翱翔而過。

  一隻渾身髮色發灰的野兔輕盈而機敏地在那還未盡數化開的雪地上輕輕地蹦跳著,時不時嗅嗅殘雪,奮力挖也一些細嫩的草莖或者根枝,美美地大快朵頤。

  遠處,是一面鏡子般寧靜的湖泊,湖面上,偶爾還能見到那尚未完全融化的晶瑩冰塊。

  一條魚兒,小心翼翼地用它的嘴觸碰了下那水面,似乎想要去感受一下水面上的空氣的清涼,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靜寂的湖面微微地輕顫了顫,接著,蕩漾起了魚鱗般的漣漪,小魚兒受驚地飛快潛入了水下那光線難及處,但是水面的波瀾卻越發地明顯了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38 PM

第四十八章 初春狩,閒話酒

 那只爬出了洞穴來覓食的兔子也似乎查覺到了危險的信號,飛快地向著遠處的巢穴邁開四肢狂奔而去。就在這瞬間,一聲尖嘯,一隻利箭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穿梭而至,將那只野兔飛奔的身形狠狠地挾制住,箭尖不僅僅把野兔紮了個對穿,還狠狠地扎入了泥土裡,野兔的四肢毫無規律的抽搐著,帶動著那箭尾的雕羽輕顫,彷彿昭示著它生命的脈動將要終結。

  「平章大人好箭術。」一身蒙古人裝束打扮,面膛紅潤,身形越發顯得魁梧的朱祁鎮勒停了馬頭,看著數十步外那只倒霉的兔子,禁不住有些羨慕地道。

  「陛下過獎了,今日獵獲之物,臣可是比陛下多了不少啊。」伯顏貼木兒大笑著把手中的角弓扔給了身邊的侍衛,轉過了臉來向著朱祁鎮笑道。「原本臣還擔心陛下不適應北地的寒苦,現如今倒覺得是臣想差了。」

  朱祁鎮將手中那柄硬弓給插回了弓鞘之中,笑了笑後答道:「不歷風雪,不知人世艱辛,你們蒙古人不是常說,再壯實的小馬駒,如果不經歷長途的跋涉,終就成不了良馬。」

  伯顏貼木兒不由深深地看了朱祁鎮兩眼,看來,這位大明天子果然不是凡物,久為戰俘,仍舊心志堅毅得不像話。一想到今日朱祁鎮邀請自己出來狩獵,伯顏貼木兒不禁有些疑惑,畢竟,朱祁鎮絕對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不過,自己也有些事情,正要跟這位大明天子討教。

  很快,在湖畔便燃起了幾堆旺旺地篝火,侍衛們嫻熟地在湖邊處理著那些尚餘體溫的獵物,以便能夠讓那兩位盤膝坐在火邊的毛皮上的貴人能夠享用到美味。

  「咦,陛下,您的僕人在做什麼?」兩人剛剛坐下,連那端上來的奶茶都尚未來得及品嚐,那伯顏貼木兒便被哈銘和那袁彬的舉動給吸引住了,只見那哈銘飛快地肢解了一隻黃羊的後腿之後飛快地將那些肉切成了薄片,而袁彬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羊皮口袋,倒出了一些漿糊一般深色的液體。

  旁邊,那位職責是看守朱祁鎮的脫爾遜此刻卻猶如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學生一般,聽從著那袁彬的指揮,將那些肉片和著液體在那努力地攪拌著。

  「哦,那是朕一時閒著無聊,讓他們搭配出來的一種專門用於燒烤的調料。」朱祁鎮笑著解釋道。這些調料,確實花了朱祁鎮不小的功夫,好些東西,都是通過脫爾遜才獲得的,比如白糖和醬油以及生薑這類的調味品,在大草原上可沒這些玩意。

  不過當那脫爾遜品嚐過這種醃製過來烤肉之後,這位差點把自己的舌頭也給咬掉一截的蒙古漢子很是熱淚盈眶了一把,從那天開始,這傢伙幾乎天天跑朱祁鎮那裡去蹭飯。而對於朱祁鎮提出來的一些小要求,他更是無條件地加以滿足。

  「平章大人,一會您嘗到就知道了,小的還真不知道原來烤出來的肉,居然能有這等的美味。」脫爾遜樂呵呵地一面攪拌著肉和調料,一面回過頭來大聲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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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看脫爾遜那小子,怕是已經嘗過鮮了,既如此,那我倒真要好好地嘗嘗。」伯顏聽到這話,不禁好奇地道。

  朱祁鎮笑了笑之後說道:「那是自然,今日請平章大人來此,一來嘛,就是欲請平章大人品嚐一下這等美味,二嘛,請平章大人嘗一嘗一種由馬奶所釀造出來的好酒。」

  「馬奶釀造出來的好酒?」伯顏貼木兒聽到了這話,禁不住喉結一動,對於喜飲善飲的蒙古人而言,美酒比什麼都都更具有誘惑力。

  「一會平章大人便知。」看到伯顏貼木兒目光流露出來的朱祁鎮那張曬成了健康的小米色的臉龐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陽光底下,份外的晶亮,一如兩柄閃著寒光的刀鋒。

  一串串的肉串看起來不僅僅油光錚亮,色澤幾近金黃,而且已經醃製之後再進行燒烤出來的這些肉串所散發出來的香味則顯得更加地濃郁與誘人,原本還在跟朱祁鎮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的伯顏貼木兒的目光完全被這些用木盤子盛著的羊肉串子給吸引住了。

  這個時候,袁彬也從一旁邊拿出了一口精巧的銅壺,傾出了潔白透亮的晶瑩酒漿,一股子濃郁的酒香頓時溢散了開來,伯顏貼木兒的喉結鼓動得更加地厲害。

  一盞烈酒,伯顏貼木兒直接一傾入喉,原本紅黑的臉龐瞬間有些扭曲,似乎有些發紫,半天才回過了氣來,眉舒眼開的伯顏貼木兒禁不住搖了搖頭:「好烈的酒,實在是……來,再來一盞。」

  往喉嚨裡倒下了三盞酒,似乎才心滿意足的伯顏貼木兒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近乎討好的笑臉:「陛下,這真是用奶酒釀造出來的烈酒?」

  「這個自然,平章大人若是不信,盡可問脫爾遜千夫長。」朱祁鎮笑瞇瞇地指了指旁邊同樣可勁地吞著唾沫星子的脫爾遜道。

  品嚐著美味的肉串,飲用著那烈辣的美酒,脫爾遜把事情源源本本地道來。

  是朱祁鎮聽聞大草原上沒有自釀的烈酒,但是草原上的勇士們都十分喜愛烈酒,有一次朱祁鎮不經意間說漏了嘴,就是奶酒也可以釀造成烈酒……

  「……小的便遵陛下之命,往戰俘營中選調了幾名懂得釀酒的漢人,在陛下的指點之下,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做出了用來專門蒸釀奶酒的器具。」

  「……小的也親自操作了一番,十分簡單,卻可蒸出不遜色於中原的烈酒。」

  伯顏貼木兒越聽兩眼瞪地就越發地誇張。「陛下,陛下還真是天縱之才,連這等器具都能……下臣實在是佩服得無話可說了。」

  朱祁鎮端盞輕抿了一小口之後,臉上的笑容仍舊那樣地淡定:「其實也沒什麼,昔日我在宮裡的時候,也很喜好美酒,故爾,稍稍知道一些百姓釀造之法,這些日子以來,脫爾遜等人對朕禮遇甚恭,朕就想著幫一幫他們,倒是沒有想到,還真做到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39 PM

第四十九章 重利誘,請釋歸

 略一沉吟,伯顏貼木兒抬手揮退了脫爾遜,目光掃了一眼四下,周圍的侍衛也知機地退得遠遠地,只留下朱祁鎮與他對案而坐。

  「敢問陛下,這種蒸釀奶酒的器具若是要做出來難不難?」伯顏貼木兒瞇起了那雙看似真誠實則奸詐的眼睛,腦袋裡邊不知道正在盤算著什麼東西。把伯顏貼木兒的表現全都看在眼中的朱祁鎮嘴角勾起了一個古怪的弧度,笑意越發地和藹起來:「說實話,其實這些蒸釀烈酒的器具其實並不複雜,而且,到目前為止,除了幾名漢人匠師之外,再無旁人知曉,哦,還有脫爾遜,其餘人等,尚未知曉此物。」

  「陛下聖明,這物若是流出,怕是草原之上,定然處處烈酒飄香啊……」伯顏貼木兒聽聞此言,不由得拍著自己的大腿大笑了起來,聲音暢快之極。「來,下臣再敬陛下。」

  「……這等烤肉,的確風味比之以往更加地濃郁,想不到陛下如此多才。實令下臣汗顏爾。只是下臣有個疑問,還望陛下解之?」

  「平章大人不需問了,其實這烤肉的方子和這蒸釀烈酒的方子,都是朕送給平章大人的禮物。」朱祁鎮臉上不動聲色地道,不過聽到了朱祁鎮此言,伯顏貼木兒的呼吸一時間不由得粗重了許多。

  伯顏貼木兒號稱瓦刺第一謀主可不是吹出來的,而朱祁鎮送給他的這兩個方子,烤肉的方子倒還沒甚子,但是這用奶酒來蒸釀烈酒的方子,那簡直就是萬金無價。

  因為,大草原上的男子沒有一個不嗜酒的,便是女性,偶爾也會喝上幾口。

  奶酒的釀造工藝完完全全可以用粗糙兩字來形容。雖然歷元朝對其釀造工藝加以改良,但是工藝仍舊顯得太過複雜和繁瑣,開始釀造到成酒耗費的時間極長,除了少數的貴族才能享受得到。

  但是現在,作為後世穿越而來的無恥人士朱祁鎮卻不會去理會什麼高度烈酒傷身的問題,他所需要幹的就是用最簡單的方法,讓釀造出來的酒以最快地速度完全發酵之後進行蒸釀。

  有了朱祁鎮的指點,使得蒸釀的密封性能得到了改觀,同樣,使得蒸釀出來的奶酒的度數超過了所有人的估計,兩次精蒸之後,奶酒的度數已經讓朱祁鎮品嚐到了後世高度烈酒的滋味,反正至少在四十度以上。

  若是再蒸再釀,朱祁鎮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能搞出酒精來,不過那樣的話,指不定不需要一個月,瓦刺的高層就會因為酒精中毒而死掉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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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樣一來讓朱祁鎮覺得很解氣,但是那樣卻會引起一系列讓人難以預料的後果,說不定自己這位原本可以回到大明繼續開創新未來的皇帝指不定就要死在那些跳出來搶班奪權的瓦刺韃子手裡邊,所以,陰謀需謹慎,凡事要一步步地來,朱祁鎮所需要的效果只是削弱瓦刺等遊牧民族,以便自己在未來能夠更輕鬆地把華夏一統。

  「陛下如此厚待下臣,下臣感激涕零,卻不知以何為報。」伯顏貼木兒的雙眼裡儘是那令人不可逼近的金光,不過,他仍舊努力地保持住了頭腦的清醒和理智。

  烈酒在大草原上相當滴有市場,可以說,大草原上的男人幾乎沒有不飲酒的,而其中,絕大多數的勇士都喜好烈酒。再加上北地苦寒,一到嚴冬,若是要出門在外,或者遷徙的時候更需要用烈酒來驅寒。

  但是,烈酒這玩意卻很難通過與漢人的貿易獲得,而大草原上本身的烈酒產量又實在是太低了點,況且釀出來的精品連供應高官貴人都不足,哪裡會輪到那些貧民或者是中下層人士飲用。

  但是現在,朱祁鎮卻告訴自己,能夠將奶酒用更簡單和快捷的方法釀製出更多的烈酒,這不由得伯顏貼木兒不動心,只要把那幾個漢人釀酒師握在手中,那麼,這些烈酒,絕對是一條舀不盡地金河。

  朱祁鎮這麼做的原因,必然有圖謀,但是不得不說,朱祁鎮扔出來一個絕妙的誘餌,讓他不得不接招。

  「其實,朕的確想跟平章大人做一個小小的交易。」朱祁鎮將自己跟前的美酒拔到了一邊,抄起了一串烤肉嗅了嗅之後卻又放下。

  「哦。」伯顏貼木兒的眉頭不禁微微一跳,心裡邊飛快地盤算著朱祁鎮那所謂的小小交易到底是什麼。「陛下,非是下臣不敬,陛下在我草原客居,著實為沒奈何之事,若是朝庭願意迎陛下回去,我們自然是不會阻攔的,當然這其中……」

  「朕不會拿自己來當條件。」朱祁鎮淡淡地道,目光落在了遠處的地平線上,似乎有獸群正在那處徘徊,將那天空的碧色與大地的雪白分隔開來。

  聽了這話,伯顏貼木兒暗鬆了一口氣,畢竟,雖然他很喜歡財富,但是,朱祁鎮絕不是財富所能比擬的無價之物,更關係到瓦刺的未來。

  「是下臣誤會了,還望陛下恕罪,若是陛下有何需求,一併言之,只要下臣能做得到的,一定會為陛下辦到。」伯顏貼木兒向著朱祁鎮賠笑道。

  「其實這事對於平章大人來說,的確一點兒也不難,只不過,此事若要辦成,怕是還需要淮王點頭首肯。」朱祁鎮笑了笑說道。

  對著伯顏貼木兒那雙滿是疑惑的眼睛,朱祁鎮緩緩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朕希望平章大人能說服淮王,釋放土木堡之戰中,所俘獲的漢人,如此,也能稍減朕內心之歉疚。」一想到那些如今仍舊被囚於瓦刺之後的大明戰俘,朱祁鎮就覺得自己的心裡邊彷彿被壓著一塊巨石,壓得自己彷彿隨時都喘不過氣來。

  土土堡一戰,大明損兵戰將之慘,足令世人駭然,潰逃之後,卻仍舊有數千之眾為瓦刺所俘,一想到這數千條鮮活的生命很有可能就這麼在大草原上為俘為奴,直至老死異鄉,朱祁鎮實在是不甘心到極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41 PM

第五十章 伯顏諾,辨真假

 「這……這事的確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那些戰俘之中有不少已經賣予那些部落頭人為奴……」伯顏貼木兒不由得一呆。怎麼也沒有想到,朱祁鎮拿出這個東西來作為交易,既不是換取自由,當然他就算是想換也是不可能的。

  但他卻也沒有拿這個來交換點更切實相關的東西,比如給予他一個帝王應有的待遇,而不是每天只給一頭羊,五日給一頭牛這種不高也不低的生活待遇,還有再要點侍女啊什麼的,這些條件在伯顏貼木兒的眼裡才覺得正常。

  但是,朱祁鎮卻沒有,而是想著交換那些戰俘,這讓伯顏貼木兒在吃驚之餘,不由得他不重新正眼打量起了跟前這位身材高大魁梧,容貌俊朗的大明天子。

  「所以,朕才希望平章大人和淮王幫這個大忙。」朱祁鎮長歎了口氣道:「其實,土木堡之敗,非將士之過,而朕之罪也。每每思及當日,朕日憂夜思,輾轉而不能寐,如今,大戰已息,兩國間既已罷兵,瓦刺再扣押這數千敗降之軍士已是無用。」

  「若是淮王欲與大明交好,還望淮王能大發慈悲之心,釋眾還家,既可成全他們親人相思之苦,也能讓朕稍減罪孽。如此一來,也能消減兩國敵對之心,畢竟,大明與瓦刺,並不需要分出個你死我活才能消停。」

  朱祁鎮看著沉吟不語的伯顏貼木兒,知道這傢伙怕是已經心動,不過還需要再加一把力氣。「我們漢有人一句古話,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嗯?陛下此言何意。」伯顏貼木兒總覺得此事似乎有很大的利益,但是偏巧又說不出利在何處,正絞盡腦汁地深思的當口,聽得朱祁鎮此言,伯顏貼木兒心頭不由得一跳。

  「淮王和平章大人,是希望與一個仇恨瓦刺的大明共處呢?還是希望能與一個與瓦刺可以坐下來談的大明共處?」朱祁鎮烔亮的雙眼微微瞇起。「若是朕有歸明之時,今日瓦刺的示好之舉,朕必有厚報於淮王與平章。」

  啪,伯顏貼木兒一掌拍在自己油光錚亮的腦門上,朱祁鎮這句話,頓時讓他明白了自己剛才沒能想通的一些東西。

  這些戰俘,留在瓦刺,最多也就是拿來當奴隸用,但是放歸明朝的話,那用處可就實在太大了,至少,這些人就算是不會對瓦刺感恩,但肯定會對朱祁鎮這個為了他們的自由而甘願俯身向瓦刺低頭的被俘天子死心塌地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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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這其中操作得好,到時,這些被俘的人回漢地時,肯定會大肆宣揚朱祁鎮的事跡,那麼如此一來,既顯得瓦刺對朱祁鎮的尊重和禮遇,又能讓那些明人清楚朱祁鎮這位被俘天子的高尚品德,必定舉國稱誦,怕是他那位弟弟的皇位坐得更不安穩。

  而瓦刺卻獲得了朱祁鎮的友誼,到時候若是朱祁鎮能重新奪回大明朝庭的最高權力,那樣瓦刺還能從中獲取更大的利益也說不一定。

  看著鎮定自若的朱祁鎮,伯顏貼木兒很清楚朱祁鎮肯定同樣清楚這些於瓦刺無用的戰俘放歸明地之後所造成的影響力會是何等的巨大,這些人,將會變成朱祁鎮最忠實的追隨者,這些人中可還有不少曾經是明朝的中層官吏和軍官,絕對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陛下之舉,實在是讓下臣不得不說一個服字。」伯顏貼木兒搖著腦袋苦笑道,既然想通了,他必然要順著朱祁鎮的心思去做,因為那對於雙方而言,都有著巨大的好處。

  「平章大人不愧瓦刺第一良臣,朕亦為瓦刺能有平章這等一心為瓦刺大局謀福者深為感慨啊。」朱祁鎮終於放下了心頭的大石,臉上的笑容顯得無比暢快。

  兩人舉盞相敬,看著這兩位重量級人物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後開始歡聲笑語,脫爾遜等人不禁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而深知內情的袁彬與哈銘兩人卻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內心的狂喜與激動。

  而這個時候,天際那約約綽綽的黑點已然越來越近,不多時,如雷的蹄聲已然近在耳邊,為首者是一名一身紅袍,外裹白披風的女子,朱祁鎮不禁瞇起了眼睛仔細打量了半天才想起這個女人是誰。

  「啊哈,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綽羅斯氏最美的鮮花,我親愛的妹妹娜仁來了。」伯顏貼木兒站起了身來大笑著朗聲道。

  英姿颯爽的娜仁輕盈地跳下了座騎,她那雙明媚的碧眸水波流轉,落在了身著蒙古袍服,臉龐曬成小麥色,笑容猶如那刺眼的陽光般地朱祁鎮身上。「二哥,果然是你在這兒,咦?……這位是誰。」

  「呵呵,舍妹不識陛下言語恐有冒犯之處,還望陛下恕罪才是,這位是我最心愛的妹妹娜仁,還不向大明天子行禮?」伯顏貼木鐵表情顯得有些無奈地苦笑道。

  「二哥,他真是那個大明天子?」娜仁眨巴著那自然卷的又長又濃的睫毛,一雙碧瞳裡滿是吃驚與好奇。當日看起來顯得那樣狼狽不堪,猥瑣地躲在馬車裡邊的大明天子怎麼也跟今天這位站在跟前,高大魁梧,一臉陽光的英俊男子對不上號。

  「沒錯,我就是那個郡主口中那個帶著二十萬大明軍北征瓦刺,結果讓你大哥給打得全軍覆沒還被俘虜的漢家天子。」朱祁鎮很是一本正經地將那句至今讓他記憶猶新的話給重複了一遍。

  畢竟,讓人鄙視不是什麼好事,讓一個鮮花般嬌嫩的美女鄙視,更能令人記憶深刻。

  這句回答,頓時讓娜仁很是吃驚地微啟豐滿地紅唇,一臉地難以置信,一又充滿了異國風情的嬌媚碧眸裡全是不可思議。

  「小妹不可胡鬧,難道大明天子還有假不成?」伯顏貼木兒不禁有些頭痛地沉聲喝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43 PM

第五十一章 塞翁失馬呼?

 「見過大明天子。」娜仁聽到了兄長的不滿,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丁香小舌:「不好意思,真沒想到,你會是這般模樣,可是比當日好看多了。」

  「……」朱祁鎮在後世不是沒見過開放的妹子,也不是沒在影視劇裡邊看到過大膽熱辣的女性,可實際生活中還真沒有遇上過當面誇自己長得好看的美女,這話讓朱祁鎮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作何表現。

  看到朱祁鎮原本陽光燦爛的臉龐瞬間石化,似乎還帶著一絲羞澀,娜仁禁不住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真如那草原上的百靈鳥般動人,顫抖的雙肩讓那雪裘滑落,散落出披風的那一頭自然捲曲的金色發浪,內裡那件緊身的紅色錦袍,裹著那曲線勁暴火辣的嬌軀。

  這個容貌透著異國風情、性情爽直地小妮子那高挑婀娜得猶如S形的身材,再配上那雙而是長而斜往上挑至眉角,狐媚無比奪人心魄的碧瞳,一頭金色的波浪長髮猶如那太陽四射的光芒一般,亮麗卻又不刺目,還真是人如其名,娜仁在蒙語裡,就是太陽的意思。

  放後世絕對又是一宅男女神,而且是頂尖的貨色,怕是不輸於那些神馬足球寶貝,英超女神。讓朱祁鎮險些忘記自己俘虜的身份而吹出一聲輕佻的口哨。

  「小妹。」伯顏貼木兒實在是一臉的無奈,對於這個讓人心疼的妹子,他的確是沒有太好的辦法管教,或者說,他們兄弟幾個都捨不得讓這個格桑花般嬌艷的妹子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好吧,是我不對,諾,這是我獵的一隻鹿,便當作賠禮如何?」娜仁掩了掩嘴,那雙又大又圓的碧眸彎成了兩道弦月,偏生讓你覺得那眸眼兒水汪汪地透亮之極。

  娜仁的漢語說的並不標準,倒真有些老外學說中國話的味道,不過搭配她那又軟又脆的嗓聲,反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朱祁鎮看到了娜仁座騎背上搭著的野兔,不由得笑了起來:「那就多謝了,方纔我與你兄長不過獵了幾隻野兔,烤了之後尚且不夠,現如今再加上郡主所賜,那倒真可以吃個痛快了。」

  聽到了這句絲毫不顯矯情的話,娜仁越發地覺得那日看到的那個大明天子說不定是旁人,不然,怎麼會跟今日的他看起來是那樣地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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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了朱祁鎮招呼的袁彬等人自然又趕了過來,開始新一輪地處理和醃製工作,倒是惹得那娜仁份外地好奇,當聽聞是朱祁鎮指點的手筆時,看向朱祁鎮的目光裡禁不住又多了幾絲欽佩。

  品嚐著那那些醃製過之後再炙烤的肉串,娜仁忍不住稱讚了起來。「真是好吃,沒想到那些顏色黑呼呼的醬汁醃製過來肉串更加的美味。對了陛下,能不能把那些醬料也送我一些,我好拿去給大哥和娘也嘗嘗。」娜仁很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朱唇,讓朱祁鎮想起了舔食著鹹魚的波斯貓兒。

  「這沒問題,只要郡主您需要,儘管拿去就是。」而她那不經意間香舌輕舔珠唇的動作,讓朱祁鎮的眼神瞬間像是要吃人似的,不過他很快就掩飾得好好的。繼續一臉正人君子地跟那喝得已經面紅耳赤的伯顏貼木兒吹牛打屁。

  不過,娜仁仍舊有所查覺,朱祁鎮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狼口下走了一遭的小羊羔,這種心悸的感覺,讓娜仁禁不住覺得臉蛋陡然之間有些發燒。這個漢家的天子,目光怎麼那麼燙人?跟那前些日子在野外遇上的惡狼似的。

  「那謝謝陛下了,對了,我聽人說,您還懂得好多好多稀奇的東西,還能用羽毛來作筆,是真的假的?」娜仁那長長的濃睫眨動著,就像是那兩扇撩人的雨簾,唇角微微地上翹,彷彿隨時都在向人展露著甜得裹蜜的笑容。

  「這自然是真的,畢竟我只是一名俘虜,有些東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所以只能就地取材,一句話,人都是逼出來的。」朱祁鎮咬了口肉串,細細地咀嚼著解釋道。

  與其說是逼,倒不如說是朱祁鎮更喜歡用雁羽筆,畢竟朱祁鎮雖然也會書法,但是手腳實在是太慢,對於抄錄筆記這一類需要長時間地抄錄的舉動而方,怕是寫上一天一夜,也趕不上玩一個小時的雁羽筆。

  眼前的伯顏貼木兒已然趴在了那案几上,看樣子,這酒的度數還真不低。醉了也好,省得你個大男人在跟前,哥還真有點不好意思當著你的面泡妹子。朱祁鎮看了眼自己跟前那盞晃蕩著水波的烈酒,心裡邊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惡作劇成功般的得意。

  「你可真夠可憐的。」娜仁沒來由地從心底升起了一絲憐憫,很是同情地打量眼前這位又帥又高的漢人皇帝,很難想像得到,一位高高在上,有著無上權威的帝王,不僅僅失去了所有的軍隊,還成為了個倒霉的俘虜,過上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甚至還被自己的臣民拒之於門外。

  聽到了這話,看著這位美麗的郡主那雙透著憐憫的碧眸,朱祁鎮不由得心頭一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其實,經歷了這樣一場失敗,未嘗不是好事,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娜仁有些結巴地重複著這句膾炙人口的經典名言。「我怎麼聽不明白?」

  朱祁鎮耐心地給娜仁解釋起了這個經典的古代故事,憑著他那張如簧的巧舌,倒是把這個故事說得活靈活現地,聽得娜仁頻頻點頭不已:「的確有些道理,可是我怎麼不覺得這事跟陛下您有太大的關係,畢竟您丟的可是二十萬大軍還有皇位,莫非這也是好事?」

  朱祁鎮被娜仁的問題給哽的白眼亂翻,差點就心肌梗塞,這軟妹子怎麼老是這麼尖銳。就算是你可憐我也用不著這麼刺激人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45 PM

第五十二章 草原俗,案前燈

 「我說錯了嗎?陛下。」長得性感火辣,偏生又一副清純無知表情的娜仁無辜到極點的眼神頓時讓朱祁鎮有種崩潰的衝動。

  「你也沒說錯,不過,有些事情總是要經歷過,人才會變得成熟起來。」朱祁鎮惡狠狠地又在娜仁那火辣的身材還有那濕潤豐滿的紅唇上盯了幾眼以示報復,這才繼續裝扮出一副哲人的模樣感慨道。

  「陛下這話好深奧。」娜仁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點頭一臉崇敬地道:「不過聽起來似乎又覺得很有道理。」

  「還是不要叫我陛下了,若是郡主不嫌棄的話,喚我一聲朱大哥吧。」朱祁鎮摸了摸鼻子乾笑道。

  「真的?」娜仁那雙水靈靈的碧眸微微地彎了起來,嬌艷得像那格桑花般的笑容讓朱祁鎮覺得醉人之極。「當然是真的。」

  「那以後我就叫你朱大哥了,朱大哥。」娜仁的嘴唇很豐滿,而且上唇微微上翹,露出了一點點白瑩瑩的貝齒,看起來特性感,讓人總有種想要咬上一口的衝動。雖然她的聲調有些古怪,但是嗓音卻優美得就像是那新蒸出來的桂花糕似的,又甜又糯。

  「嗯,郡主。」朱祁鎮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也不許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娜仁吧,我的哥哥們都這麼叫我的。」娜仁嗔怪地瞪了朱祁鎮一眼,不經意間的,一大捆異國的秋天菠菜就把朱祁鎮給砸得有些眼暈。

  「好吧,娜仁。」

  「嗯,朱大哥。」紅潤潤的朱唇開合,長長的睫毛如雨簾般撩起,撩得朱祁鎮小心肝癢酥酥的。忍不住心裡一陣騷動,你妹的,還真是個勾死人的妖精,班花、校花啊神馬的跟這妞比起來,別說是浮雲了,怕是浮塵才恰當。

  朱祁鎮嘴皮子很是能說會道,不大會的功夫,便把那娜仁逗得笑地花枝招展,而因為高興過頭結果喝多的伯顏貼木兒用他的呼嚕聲來表達不滿時,娜仁這才驚覺已然在這裡呆了不少的時候。「哎呀,我都跟娘說好了要回去了。二哥,二哥你快起來。真是的,居然又喝醉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該回去了。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跟郡主相見。」朱祁鎮意猶未盡地長身而起,任由著伯顏貼木兒的侍衛們將這位抬上了馬背,很有風度地向娜仁道別。

  「嗯,一定的,若是我娘和我大哥喜歡,到時候,我還會來向陛下討要。」娜仁看了眼那袋已經轉交到了自己手下的醬料袋,轉過了頭來向著朱祁鎮一笑,金髮簇擁著嫵媚地笑容,就如同那冬未從那雪地裡頑強掙扎露頭,綻放出艷彩的無名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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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爾遜,為何你們郡主的長像跟你們太師和平章似乎差別很大?」看著那娜仁送其兄伯顏貼木兒的大隊人馬離開之後,朱祁鎮也在一群看押他的瓦刺騎兵的簇擁之下,踏上了歸程,不過他心裡邊的疑惑仍未稍減。

  「那是因為她的母親是欽察汗國,也就是金帳汗國的君主博剌汗的女兒,十八年前嫁給我們淮王的父親老太師順寧王脫歡,不過在十年前老太師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之後,淮王就迎娶了這位頭髮像太陽一般耀眼,眼睛像海子一般碧綠的博刺汗的女兒……」

  朱祁鎮聽到了脫爾遜的解釋,頓時兩眼發黑,頭皮發炸,你妹的,也先這傢伙也太噁心了吧,居然娶自己的後媽?

  看到了朱祁鎮的表情變化,脫爾遜趕緊解釋了遊牧民族父死子娶的風俗,這才讓朱祁鎮回過味來,趕情這並不是也先貪窺那娜仁母親的美色,而是一種風俗。

  在遊牧民族的心目中,男女婚配交合,是天賦的權利,與生俱來。所以一群之中,男人不應孤鰥,女人也無須守寡。男人視所娶之女子同輩同行者,都可當做妻子;女人視所嫁男子同輩同行者,都可當做丈夫。平日男女之間的性交往很自由,父母、丈夫或妻子多不干預。那麼,兄死弟娶嫂,父死子娶後母就是很平常的事,不以為怪了。

  而且長子迎娶了自己父親的側室,也就代表著他接替了自己父親的權勢,很具有象徵意義的行為。

  那娜仁見了自己的母親該叫什麼呢?而她母親跟也先生的娃又該喚娜仁什麼呢?這種問題朱祁鎮自己都覺得太過邪惡與八卦,以至於八卦的朱祁鎮只能悻悻地把這個疑問埋在了心頭。

  你妹的,幸好自己用不著為這種複雜到令人髮指的關係頭疼——暗暗慶幸自己穿越到文明時代朱祁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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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睡下了嗎?」屋裡點著三盞油燈,齊齊並排擺在這坑頭的案几上,雖然油燈的光線不足以將朱祁鎮的房間裡照得亮堂,但是借這點燈光來寫晚抄寫卻已完全足夠,而且還能不傷眼睛,畢竟朱祁鎮還年輕,可不想早早地就在自己鼻樑上架副黑框瓶底眼鏡,嗯,這個時候可還沒眼鏡這玩意,真要是因為這段時間的光線不足而引發重度近視,那可就太讓朱祁鎮得不嘗失了。

  所以,朱祁鎮每每夜晚秉筆之時,都要求一定要有足夠的光線,對於朱祁鎮要求三盞油燈照明,脫爾遜倒是沒什麼意見,而哈銘和袁彬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知道大明的富貴與官宦之家怕是一個房間裡亮上數十盞的都有。

  「脫爾遜他們都已經各自回屋睡下了,值夜的瓦刺韃子都不會進內院。」剛剛推門進來的袁彬也壓低了聲音道。

  朱祁鎮笑著拍了拍坑面,待那袁彬也上了坑和哈銘擠在朱祁鎮的對面之後,朱祁鎮「上來坐吧,坑上暖和一些,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們倆了。今天此事能成,說來,還是因為有你們倆在朕的身邊啊。」

  聽到朱祁鎮這話,面露感動之色的哈銘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低聲道:「我等不過是聽從陛下的指派罷了,若非是陛下有先見之明,哪有今日?將這些戰俘釋歸大明,實乃大明百姓之幸,陛下之功也。」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46 PM

第五十三章 必誅奸,細觀郎

 「朕哪有什麼功勞,朕如今所做,不過是想要彌補自己之前所犯的錯罷了。」朱祁鎮苦笑著搖了搖頭。「那伯顏貼木兒確實是個信人,今日脫爾遜告訴朕,明日起,將會開始釋放被囚的大明將士,朕已經著脫爾遜轉告伯顏貼木兒,到時,讓哈銘去盯著,雖然此事我們不能主導,至少也要做到心中有數。若是那伯顏貼木兒敢虛應世故的話,朕日後定然饒不了他。」

  「臣一定用心辦事,不會讓那些韃子做手腳。」哈銘用力地點了點頭答道:「不過,那留在陛下您身邊侍候的人……」

  「無妨,朕也有手有腳,不至於連事情都做不了。」朱祁鎮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笑道。

  袁彬撫著頷下的短鬚,眉頭卻緊緊皺著:「可是陛下,這些日子以來那喜寧那奸宦接連出謀,使瓦刺相攻我大明各處邊鎮,可是越發地得那也先信任。喜寧此人,對陛下恨之入骨,臣雖不怕他對陛下不利,可就怕他於此事從中作梗。」

  聽了袁彬的顧慮,朱祁鎮也不禁雙眉緊鎖,是啊,這個死太監現如今在也先的手下頗受重用,若不是因為是個被切了小雞雞的死太監,指不定這會子都成為瓦刺的官員了,即便如此,這傢伙可是從那也先手中得了不少的好處。

  這傢伙絕對是鐵桿級,鐵了心一條死路走到頭的漢奸。若是再讓他這些肆無忌憚地搗亂,對於朱祁鎮甚至大明,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可惜如今此人身邊有那也先所遣的護衛,不然,臣恨不得親手手刃此賊。」袁彬恨恨地道。

  朱祁鎮沉吟半響之後緩緩言道:「喜寧已隨瓦刺大軍南下,欲為攻大同而出謀劃策,一來一去,也要月餘的光景,這段時間,足夠我們做釋放戰俘之事了,至於喜寧,且讓他多活一些日子。」

  「但是,朕不會讓他這麼逍遙地在瓦刺活下去。」聲音不高,卻透溢出了一股深寒徹骨的殺意,穿越到這個時代以來,朱祁鎮第一次有種親自動手用一把雪亮的屠刀,把一顆人頭吹下,憑著血從頸項衝出,以償心頭快意的衝動,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該死的太監喜寧。

  哈銘與袁彬的呼吸都不由一滯,頭俯得更低了些。天子聲音不高,可是那毫不掩飾的殺意,讓他們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冰窯之中一般。

  看著跟前這兩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朱祁鎮既幸福,又苦惱,幸福的是,哈銘此人雖然是通事出身,卻因為常年與外族打交道,思想並未如那些死讀書的讀書人一般僵化,甚至可以說是其在為人方面十分精明,而且很有算術頭腦。

  而袁彬,這位世襲錦衣衛校尉為人要比哈銘沉穩,而且善於思考,更重要的是,總能給自己提出合適的建議,因為世代都為錦衣衛,所以,對於錦衣衛十分地瞭解。

  可以說,這兩人雖然不是什麼才華冠絕之輩,但若是發揮他們的特長,那麼都會成長為不錯的幹材。

  自己如今被困於瓦刺,尚未歸國,朱祁鎮可不希望自己回到了大明之後,還要被自己親愛的弟弟給關在小黑屋裡邊一關就是七八年。

  朱祁鎮絕對不會借助瓦刺的力量來重登帝位,那樣的做法完全就是自毀前程,所以在還沒有回去之前,盡量地做好所有的準備,這個時候自己可做的便該是培置心腹以用之,培養心腹之外,還可以暗中擴張自己的勢力。

  在功利主義社會下生活了將近三十年的功利主義者朱祁鎮只相信把主動權握在手裡邊,自己才能爭取到自己該得和著自己需要的東西,其他的一切都是他妹的浮雲。

  比如那些戰俘,就是極好的人選,朱祁鎮可不會有什麼利用人的羞愧之心,可以說,朱祁鎮甚至覺得很理所當然,因為這一切後果都是朱英宗那個倒霉鬼幹的,自己不過是替他擦屁股的穿越倒霉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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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之花,瓦刺最驕傲,也是最美麗的郡主娜仁,正坐在那朱祁鎮的對面,雙手托腮,毫不顧忌的用她那雙碧波如水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正在埋頭用鵝毛筆寫字的朱祁鎮。

  最初看到這位漢人皇帝的時候,娜仁覺得他那狼狽樣兒跟他的戰俘身份還真是很班配,可是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娜仁才發現,自己當時說不定是眼花了。

  高大魁梧,即使是身為戰俘,卻敢在自己的兄長面前談笑自若,一舉一動,既沒有蒙古人那種太過誇張的行止,也不像普通的漢人一般唯唯諾諾。

  而且,他的確很不一樣,脫脫不花也是皇帝,也長得很好看,可是,卻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說話的時候也唯唯諾諾,跟自己身邊的奴才也好不到哪兒。

  娜仁的目光裡的水意似乎又多了幾分,有些迷矇地落在似乎很專注,卻又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的朱祁鎮的臉龐上,這位漢家天子的眼睛很大很黑亮,眉毛不算濃,但是就像是兩柄鋼刀一般,倍添英氣。

  而且鼻樑高挺,嘴唇經常翹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怎麼看都像是在笑,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看起來又覺得很壞……

  畢竟也是,當了皇帝,娶的老婆怎麼可能醜得了,幾代的基因改良下來,皇帝要是不帥哥,除非是返祖現象嚴重。

  當然,容貌英俊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很健言,能說會道,彷彿每件事,每樣東西到了他的嘴裡邊都能夠說出故事來,就像是那無所不能的大薩滿一般。

  經過了最初的幾次接觸之後,娜仁越發地往拘押朱祁鎮的小院走得更勤了,很喜歡來到這裡,品嚐一些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美食,聽他說那些美麗的,或者是淒婉的故事,雖然他矢口否認是他自己編出來的,但是娜仁卻覺得他不過是在掩飾,也許是喜歡看到他的模樣,也許是喜歡他衝自己笑時的表情,又或者,是想聽他那溫和卻又不失厚重的嗓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48 PM

第五十四章 心暗許,偶聞訊

 表情很是一本正經的朱祁鎮這個流氓也同樣在胡思亂想,心思根本沒辦法放在筆墨上,因為,坐在他正對面的娜仁身材實在是誇張火辣,偏生這小妮子又喜著緊身錦衣,華麗的描金紅錦裹著她那發育勁爆的身材,還拿雙肘夾著那兩團豐盈擱在案几上,嗯,注意是「擱」在上面,讓朱祁鎮差點把眼珠子給瞪成兩把錐子。

  雖然假巴一二地擺出了一副需要思考一個宏偉計劃,寫上一副壯麗詩篇的架勢,可是那雙賊溜溜的眼珠子卻忍不住老往那兩團擱在案几上的豐盈上轉。

  「娜仁,你要是再這麼盯著我看,怕是朱大哥我真的什麼事情也做不成了。」終於,按捺不住的朱祁鎮歎了口氣,乾脆就把筆擱下,抬起了頭來,再不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朱祁鎮甚至懷疑自己的小兄弟有可能會把案幾給頂起來練舉重了都。

  「哦,有嗎?」娜仁仍舊雙手捧腮,眼波如水的望著朱祁鎮,嘴裡邊下意識地道。那模樣,真個讓朱祁鎮想到了一個後世的形容詞,花癡,不過,這麼漂亮,性感火辣,而且身份高貴的花癡,實在是少見。

  至少她的表現滿足了前世長相普通,體格如柴的朱祁鎮不禁有些得意忘形,雖然這具身體是穿越所得,但是,終究是要陪伴自己一身的,誰不渴望自己有副好皮囊,至少朱祁鎮就覺得自己現在這模樣順眼多了。

  放在後世,怕是不知道有多少無知與懵懂少女會眼冒桃心,尖叫著來抱自己的牛仔褲吧,至少通過娜仁的表現,自戀之男朱祁鎮就覺得很有可能。

  「當然,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朱祁鎮聽到了這小妮子的回答,不由得一陣渾身無力。

  「沒有啊,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沒多什麼東西。」

  「那你這麼看著我,該不會是喜歡上朱大哥了吧?」朱祁鎮笑瞇瞇地隔案朝著湊過去,直至湊到了距離那兩眼迷離的娜仁不足一尺的距離,嗅著那娜仁呼吸間噴吐的溫熱,露出了一個很是邪惡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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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仁的臉上幾乎可以說是應聲見彩霞,原本白晰透著嫩紅色的俏臉上彷彿讓人拿抹布刷上了一層胭脂,一張俏臉趕緊側開,彷彿要躲避朱祁鎮那像兩盞會灼人地探照燈般的目光。直至此刻,朱祁鎮才知道,原來這位大膽潑辣,行事無忌的少女居然也知道害羞。

  娜仁半轉著身,垂下了頭,那長長地猶如金色絲線一般的長髮編織的細辮彷彿垂成了一道薄簾,約約綽綽間,只能瞧見她那側臉的完美弧線。

  「你妹的,該不會玩笑開大了吧?」看到娜仁轉過身之後半天不吭氣,朱祁鎮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心地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臉。「娜仁妹妹可別生氣,其實朱大哥……呃。」

  朱祁鎮話音未落,那娜仁已然轉過了臉來,臉上哪有半分的惱意,汪汪的碧眸眼波流轉,就像是湖底放著兩塊巨大無比的綠寶石,隨時都能溢出水,偏生又流動著灼人的熱情。長長的濃睫飛快地眨著,撩得人心慌意亂,貝齒輕咬豐唇,那副勾人的模樣,讓朱祁鎮後面的話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覺得自己的鼻息瞬間有冒煙著火的趨勢。

  「有一點點吧。」娜仁果然不愧是性情爽直的天之嬌女,雖然嬌羞,卻不嬌情,這樣的事情,居然也能承認,讓朱祁鎮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有人塞進了一塊通紅的木碳,辣呼呼的。這妞不僅僅身材性感火辣,連脾氣也這麼性感火辣,倒真是讓朱祁鎮心裡邊不禁又對娜仁多了幾絲好感。

  「那個,只是有一點點而已,我可不會……哎呀,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都是朱大哥你害的,害得我都差點忘記來你這裡做什麼了。」娜仁一眸一動,一嗔一喜,生動的表情再配上她那張絕色佳顏,彷彿讓這北國的初春裡,也透出了清新的嫩綠。

  「呵呵,好吧好吧,怪朱大哥,那我就在這給你陪個不是了。」朱祁鎮乾笑了兩聲,卻眼之間,卻又意識到雖然自己眼下的身份與處境,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多了,危機是一重接著一重,一想到這,心裡邊剛剛冒起來的那點花花腸子盡數熄了火。

  朱祁鎮那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去,英挺的眉宇之間,彷彿被遮蓋上了一層陰雲,讓娜仁不由得一愣。「朱大哥,人家又沒生你的氣,只不過是……」

  「娜仁,不關你的事情。」朱祁鎮自釋一笑,遞過去了一個安慰的眼神。「不過是想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罷了,哦對了,娜仁妹子今日來找我,不是說有事嗎?」

  「哎呀,對對,有事,都險些給忘記了。」娜仁頑皮地吐了吐可愛粉嫩的丁香小舌,方自壓低了嗓聲小聲地詢道:「朱大哥您交給我二哥的那個方子,可是很能賺取財富的東西,可你為什麼不為自己提點要求?你看看現在你住的,還有你用的,甚至連個侍候的奴婢都沒有。反而只提出釋放那些俘虜,這倒底是為什麼呀?」

  「哦,你也聽說了?娜仁快告訴我。」朱祁鎮不由得精神一振,至從十天之前,伯顏貼木兒從自己這裡把那幾個酒匠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讓朱祁鎮的心裡邊頗為不安。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讓對方顧忌的底牌,如果那伯顏貼木兒就算是把自己的請求忘記得一乾二淨,自己照樣只能乾瞪眼,畢竟自己僅僅只是一個戰俘,高級點罷了。

  不過現在一聽得娜仁提起此事,朱祁鎮有種按捺不住的激動,忍不住湊上了前去連聲問道。

  娜仁看到朱祁鎮那臉上不加掩飾的激動與緊張,撇了撇小嘴,還是照實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朱祁鎮。

  「這麼說,你大哥和你二哥都同意了?」朱祁鎮有種想要大笑出聲地衝動,搓了搓自己的雙掌,又忍不住拍了拍那娜仁的香肩。「太好了,實在是太妙了,平章果然信人,你大哥人品也不錯,呵呵,哈哈哈……」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50 PM

第五十五章 暢懷笑,營前傷

 朱祁鎮那張揚的笑聲在室內迴盪著,屋子外邊,聽到了笑聲的哈銘與袁彬對視了一眼,都是很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家陛下到底遇上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與那娜仁同來的侍衛也同樣只能以白眼以對,卻絲毫不敢靠近那幢不起眼的屋子,因為上一次有個侍衛太過忠心耿耿,認為朱祁鎮這個俘虜在言語上有對高貴的郡主殿下有不敬的地方而喝斥出聲。

  結果這位忠心耿耿的侍衛當場被性格一向火暴的郡主殿下給罵得灰頭土臉地逃出了屋子,從那以後,郡主殿下每次來訪,朱祁鎮或者是郡主不招呼的話,沒有人再敢湊近前去自討倒霉,全都閃得遠遠的。

  而娜仁的這一舉動頗讓朱祁鎮感動,讓朱祁鎮在與娜仁言談之間要輕快許多,不然,方纔那樣的調笑之言,朱祁鎮臉厚再厚,亦是萬萬說不出口的,畢竟戰俘的身份擺在那兒,話真要傳到那兩位寵愛這位郡主若珍寶的瓦刺實權人物耳裡,不知道要鬧出什麼風波。

  「朱大哥,你嚇娜仁一跳,還以為你犯什麼病了呢。」聽到了朱祁鎮暢快的笑語,娜仁不由得鬆了口氣,輕拍漲鼓鼓的酥胸,一臉嗔意地橫了朱祁鎮一眼。朱祁鎮的手拍到了她有香肩時,娜仁的身形不由得一僵,腦袋裡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不過接下來朱祁鎮居然自顧自去笑了,倒是讓娜仁在鬆了口氣之餘,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忿,至於是不忿什麼,怕是她自己也想不通,猜不透。

  聽著這小妮子那綿軟甜潤的嗓音,再配上那張含嗔帶媚的俏臉,朱祁鎮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蕩。掩飾地揉了揉鼻尖,這才重新坐下。「不好意思,剛才實在是太激動了點,妹子不會怪我吧?」

  「怪你又能怎麼樣?」娜仁抬手揉了揉自己那剛才被朱祁鎮拍到的香肩,沒來由地覺得臉有些燒燙起來,看到朱祁鎮疑惑的目光投了過來,趕緊轉移話題道:「朱大哥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

  聽到了這話,朱祁鎮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難得一見的落寞與傷感。「若非是我的原因,我大明何至於二十萬精銳全軍覆沒?木土堡失敗之過,既是因我而起,那麼,我就該有責任和義務讓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大明將士救出來,讓他們能夠回歸家園,與自己的父母與親人團聚,如此一來,也算是稍減我心頭的內疚感……」

  聽著那朱祁鎮略帶傷感的語氣娓娓道來,娜仁心裡邊忍不住覺得有些發疼,發緊,這位平日裡哪怕是見到了自己兄長都那麼不卑不亢,從未見過他低下頭顱的大明天子,此刻卻顯得那樣的落寞,一絲愛憐與忍不住想抹平朱大哥心頭傷痕的情緒猶如萌芽般將娜仁的心房橇開了一個小口,頑強地萌發了出來,漸漸地開始滋生……

  「雖說自己一直不想面對這個現實,可是今天你提到了,我才發現,有些問題是完全無法迴避的,我這個倒霉的大明天子,是該去看一看那些因我而受累的大明將士了。」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了身來,這一次,他的脊樑仍舊挺得筆直,直得就像是那桿聳立在大明帝都城頭的戰旗。

  讓娜仁不禁有種想要瞇起眼眸,彷彿這樣,才不會被那斜照入房的陽光揮散在他身上的金輝刺傷眼眸。「朱大哥想請你幫一個忙,好嗎?」朱祁鎮轉過了頭來,向著娜仁露出了一個令她目眩神迷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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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將見過郡主,見過陛下,不知陛下這是要去哪?」看到了娜仁郡主與朱祁鎮並沒有向往常一般在庭院中道別,而是一同往大門行去時,脫爾遜不由得一愣,趕緊搶步上前去。

  「脫爾遜。」娜仁毫不客氣地道:「本郡主要帶朱大哥出去走走。」

  「這個……」看到這位娜仁郡主臉上的表情,脫爾遜知道自己一個回答不好,怕是非被這位性烈如火的郡主拾綴不過,轉念之間,看到了娜仁的臉色微沉,趕緊陪著笑臉道:「既然郡主有令,奴才等自當遵從,不知道郡主想邀陛下去何處遊玩,我等也好做做準備。」

  當從娜仁的口中吐出了城外俘虜這幾個字時,脫爾遜的臉色不由得一下子僵住。

  朱祁鎮心中暗暗緊張,不過臉上不露分毫,倒是那娜仁秀眉一挑,一臉不悅地道:「怎麼,不可以嗎?」

  看到娜仁的表情,脫爾遜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腦袋又低了幾分,再看了眼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朱祁鎮,不由得暗暗一咬牙,恭敬地領命,轉頭去喝呼那些騎兵準備出發,畢竟這是他的責任。

  「他們怎麼這麼怕你?」朱祁鎮很是好奇地問道。

  換來的卻是娜仁一個略顯得古怪的表情,娜仁轉過了頭來,向著朱祁鎮頗為鄭重地道。「這是人家的秘密,不許你打聽。」

  「好好,既然你說了,那我保證不會去打聽。」朱祁鎮看到娜仁如此著緊,也就懶得再多問,反正又不是自己老婆或者是女朋友,每個女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小秘密,看樣子她也不例外。

  瓦刺並沒有所謂的戰俘營,不過,幾乎所有還沒有分配或者是售賣給瓦刺的貴族們的那些戰俘,此刻就被集中在沙城城外的一處小山凹內。

  裡面的面積大約也就是數百畝地左右的開闊地,戰俘有好幾千人,但也不至顯得擁擠,娜仁這張郡主招牌的確好用,那些看守戰俘營的瓦刺軍將見到了這位郡主,絲毫不敢阻攔,直接就把朱祁鎮一行人給放入了山谷。

  而當越來越接近,看著那些破破爛爛的營帳,還有那些面容枯槁臘黃,死氣沉沉,看到了來人也無精打彩的大明戰俘時,朱祁鎮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插進了一把刀子,在裡邊狠狠地絞著,絞得心口發疼。這些為大明,為華夏效死的將士們,若不是因為自己,又焉會落得如此下場?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51 PM

第五十六章 漢衣冠,長揖地……

 一隻濕潤的纖手不知道何時落在了朱祁鎮握韁的手上,朱祁鎮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了這只纖手的主人娜仁郡主。

  「我大哥和我二哥都已經答應你的要求,別太傷心了,知道嗎?」看著這張溢露出深深關切的嬌顏,還有那讓人心寧的棉軟嗓音,朱祁鎮露出了一個淡淡地笑臉點了點頭。「謝謝你……」

  這句話很輕,輕得幾乎連娜仁都認為自己聽錯了,看著那朱祁鎮縱馬向著那戰俘聚攏處所在狂奔而去的身影,娜仁覺得像是有一隻慌張的小鹿,在自己的心房裡呯呯亂撞,撞得她的臉蛋都發熱,發燙。「他居然謝謝我?」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上翹了起來,甜美的笑容從嘴角處蕩漾了開來,散佈在她那張嬌艷的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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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誰來了?」一名戰俘站起了身來,凝目向著那縱馬當先前行者望了過去,看清了來人的容貌之後,這名被俘的大明內衛的臉色瞬間血紅無比。「陛下!是陛下,是萬歲爺!」

  一個人,兩個人,漸漸地,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向著那戰俘營築起的低矮柵欄邊擠了過來。

  那一張張憔悴,枯槁,陰沉,甚至是絕望的面容,漸漸地在朱祁鎮的眼中變得鮮活了起來,目光變得熱切,表情變得生動,便是他們身上那些髒污不堪的裝束,在朱祁鎮的眼中,也顯得那樣的鮮亮。

  一直縱馬狂奔至那距離柵欄十數步處,被看守戰俘營的那些瓦刺士兵阻攔住,朱祁鎮這才停了下來。

  「微臣、末將拜見陛下……萬歲爺……」柵欄後面所有人的都在那發出各種各樣地呼喚聲,朱祁鎮緊緊地咬著嘴唇,努力地讓自己的脊樑在馬背上挺拔一些,讓那些遠處的戰俘也能夠看到自己的模樣。

  差不多持續了將近一盞茶的騷動之後,戰俘營中的吼叫與哭泣聲這才漸漸地止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朱祁鎮那猶如青松般傲立的身影上。

  這個時候,娜仁以及脫爾遜等人早已經趕了過來,而袁彬與那哈銘早已經跳下了馬護持在朱祁鎮的馬前,正在跟那些阻攔在朱祁鎮馬前的瓦刺士兵爭執。

  很快,在娜仁的暗示下,那些看守戰俘營的瓦刺士兵悻悻地退開,不過,仍舊在兩旁虎視旦旦,畢竟這裡關押著絕大多數的明軍戰俘,若是要出了什麼差池,身家性命可什麼都保不住。

  「你們……」朱祁鎮張開了嘴,可是剛剛吼出了兩個字,便覺得嗓子堵得實在是厲害,心裡邊種有一種恨不得把那道低矮的柵欄砸毀,讓這些大明將士現在就能回歸家園的衝動。

  「陛下,臣等能得見陛下安然無恙,我等死而無怨!只恨當日臣等怯懦,不能一力死戰,以保陛下周全。」一位虎目含淚的被俘明將忍不住拿頭狠狠地撞在那柵欄上,聲音嘶啞得就像是那絕望的孤狼。

  哽咽之聲遍野,一股子悲傷而淒涼的氣氛在戰俘營中蔓延,朱祁鎮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跳下了馬,推開了一名再次想要阻攔在自己跟前的瓦刺士兵,用力之大,甚至直接將那名強壯的瓦刺士兵直接就推倒在地上。

  在那些瓦刺士兵的怒視與呼喝聲中,在那些大明戰俘的注目下,朱祁鎮大步地前行至了那低矮的柵欄前,雖然說是低矮,可仍舊至少有近一人半高,朱祁鎮隔著那柵欄,望著那一線線悲傷而激動的臉龐,將頭上戴著的蒙古皮帽扔到了一旁,把身上那件厚實的蒙古衣袍也解開丟在了一旁邊,在這冬寒未褪的大草原上,在這周圍皆是那皮袍橫刀的瓦刺精銳跟前,在那些苦苦掙扎著活下來的大明將士跟前,露出了他身上那套單薄的漢人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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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舉動出乎人們意料的朱祁鎮,看著他拿手理理了自己的髮髻,理了理長衫之後,鄭重得猶如在祭祀天地一般,雙手環於額,長輯到地……

  千百萬人之上,永遠都高高在上的君王,哪怕是在面對著瓦刺的凶殘士卒的刀兵加身,亦未有點半折腰的大明天子朱祁鎮,卻在這簡陋到極點的戰俘營前,向著那些被瓦刺人俘虜的大明將士,低下了他驕傲的頭顱,彎向了他那在敵人面前彷彿鋼鐵鑄就的脊樑……

  「朕在此,向爾等,向那些已然在土木堡之變中,因為朕之罪過,而付出了生命的大明子民們致以歉意……」朱祁鎮的聲音不高,甚至因為情緒激動過度而顯得有些嘶啞,但是,卻清清晰晰地傳進了附近每一個人的耳中。

  卟通……柵欄後的那些大明戰俘,此刻全然淚流滿面,齊齊地跪伏於地,向著那位朝他們彎天了脊樑的大明天子回禮。「臣等萬死,不敢受陛下之禮。」

  「就請諸位,代那些已經因朕之過而亡故的大明將士受朕之禮吧……」此刻,再煽情的言語到了嘴邊也盡成無味的苦渣,也無法去表達朱祁鎮的心情。「不然,朕於心何忍?心如何安?」

  心裡邊彷彿也有個聲音在哭泣,或許是那個朱祁鎮還殘留在這副身體裡的意志吧,想必,他亦會認同自己的做法吧?朱祁鎮嘴角微微一彎,挺直了自己的脊樑,橫向走到了柵欄的另一側,一如方纔,長輯到地,彷彿不這麼做,他無法去面對,又或者是無法去嘗補內心的欠疚。

  柵欄後面,再沒有一個站著的大明人,他們也全都拜倒於地,他們的頭拜下的方向,正隨著朱祁鎮那沉重而顯得蹣跚的腳步移動著。

  娜仁一雙碧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朱祁鎮那顯得蕭瑟而又孤獨的身影,看著他那向著那些戰俘,彎下了那甚至在自己的兄長面前也沒有彎下的頭顱和脊樑,那一刻,娜仁覺得有一股溫熱從自己的眼中溢出,滑過了臉頰,最後,滴落在勒韁的手背上,浸出了一片的冰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53 PM

第五十七章 驚聞喜,京師潮

 在她的眼裡,這位大明天子是那樣地驕傲,彷彿天底下就沒有什麼事情或者是人能夠讓他屈服,但是現在……

  娜仁縱馬緩緩地前行了數步,看著那朱祁鎮仍舊每隔十餘步便停下,向著那些柵欄後哽咽低泣的大明將士們長輯,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你們這些大明人都聽著……」娜仁這位心地善良,性格又向來果敢的少女終究是忍不住了縱馬在那棚欄前疾行起來。

  朱祁鎮愕然,那些明軍戰俘們也同樣滿目錯愕。

  「本宮乃是瓦刺太師的親妹妹,娜仁郡主,今日,陪同你們的陛下來此,除了探望你們,還想讓你們知道一個好消息。」娜仁說到了這,忍不住轉頭看了朱祁鎮一眼,看到了他滿臉的不解與疑惑,娜仁一咬牙,聲音又提得更高:「太師已經決定遵從你們陛下的意志,將你們釋放回大明,也就是說,很快,你們就能回家了!」

  「什麼?!」驚呼之聲此起彼伏,一雙雙眼睛還有面容儘是不可置信之色,就像是一群快要被絕望溺斃的人們,突然發現,有人丟下了救生用的繩子,而且,每個人的眼前都有一根。

  一臉戚容隨侍於朱祁鎮身邊的哈銘恍然大悟地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也衝到了那柵欄前吼叫了起來。

  漸漸地,原本場面氣氛低落得就個像是奧其維爾集中營一般的戰俘營裡彷彿被人丟進了一枚殺傷力強悍無比的雲爆彈,先是一片死寂,緊接著,驚雷一般的歡呼聲剎那之間響徹了整座山谷,他們那興奮的吼叫聲,就像是那能夠吹散冬日陰雲的狂風捲過。

  同樣激盪在朱祁鎮的心頭,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相互擁抱的大明將士,朱祁鎮覺得自己的眼眶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奪眶而出,順著兩頰而下……

  「給你……」一聲透著無限關切的低喚,出現在朱祁鎮眼前的,是一方透著處子淡香的羅帕。

  「謝謝,風太子了,沙子進了眼睛。」朱祁鎮無比虛偽地道,趕緊背過了臉淚跡擦乾,沒有瞅見那娜仁一副哭笑不得,努力地抿著朱唇,想要忍住笑的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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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伯顏貼木兒是看在朱祁鎮所給出的利益上還是朱祁鎮的情面上,總之此事他在他的勸誘或者說是慫恿之下,再加上再次攻打大同的軍隊眼看難有建樹,而進擊宣府的瓦刺大軍,在野外遭遇都督楊洪所統率的八百精騎,居然被打得落花流水,連潰百里的情況下,知道現如今現這麼與大明相持下去,怕是局面會對瓦刺越來越不利的也先很痛快地同意了釋放大明戰俘。

  而烈酒的生意很快就在大草原上的貴族中流傳了開來,而最得利益者,自然是綽羅斯家族。也先兄弟三人完全地把持了烈酒蒸釀工藝,用更廉價的烈酒去衝擊市場,流水一般湧入他們口袋的財富讓這兄弟三人很是合不攏嘴,對朱祁鎮的看法又多了幾分的好感。

  而戰俘的釋放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進展,畢竟此事已然經過了瓦刺最高實權者的首肯,並且伯顏貼木兒還按照事先與朱祁鎮的約定,分批分次地將這些戰俘釋放,有的遣往宣府鎮,有些遣往龍門衛,有些則直接護送至開平衛,總之就算是有些有心人想要完全隱瞞此事,也絕不可能。

  一個月間,陸陸續續開釋了近四千餘戰俘,這之後,由於有一部份的戰俘已經售賣予那些瓦刺的權貴,自然想要購回的話則需要慢慢地商談。

  但是,這四千多的戰俘所帶來的影響,卻像是一席狂濤一般,席捲了整個大明邊鎮,以及帝國的中心:北京。

  這些戰俘抵達邊城之初,邊鎮各堡士卒皆不敢怠慢,一面著人嚴加看押,一面著人已經飛報各鎮守將,不過,當被釋放回來的人數越來越多,而且,瓦刺居然還派遣了數隊使節,一路大肆宣揚瓦刺釋放土木堡之戰中所俘虜的大明戰俘的消息。

  各鎮守將自然不敢隱瞞,立即快馬飛報京師,而且更令他們意外的就是,陸陸續續釋放的人質之中,其中可有不少都是他們不敢輕易扣留的人質,因為他們都有著一個特殊的身份,勳貴之後。

  現如今,大明朝庭之內,勳貴的力量雖然歷經太祖時期的大力壓制,但是在朱棣時間又提拔了一批新貴,距近雖然已經過去了數十年,老一代的勳貴大多都埋入了塵土,使得勳貴在朝的力量已經不足以與大明文官集團相抗衡,但是,這些盤根錯結的勳貴,卻也不是文官們願意輕易得罪的,更何況,勳貴世家的勢力多在軍中,邊鎮之中,十處至少有三五處有勳貴的影子。

  而這些人的回歸,自然讓那些居於京師之中的勳貴家族們狂喜不已,畢竟這些能夠派遣去追隨天子出戰渡金的勳貴子弟,多是嫡子之類的人物。

  而從他們口中得到的消息,又與那瓦刺所宣揚的瓦刺是為了早日與大明回歸和平狀態,才決定以釋放人質來表達善意不同。

  他們是朱祁鎮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以隻身之力與瓦刺周旋,艱難地爭鬥,孤膽義斥瓦刺諸首領,才使得他們得脫賊手,重回大明。

  而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自然是更相信自己人所言,再加上北京城攻防戰當日,天子在城下的那番行止,可是數萬明軍將士與協助守城的百姓們可是親眼看到,口耳相傳之下,朱祁鎮身陷敵營,刀斧加身,猶自怒斥敵酋。

  更當著百官之面,吼出那句至今仍舊讓每一位大明人一想到就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拔劍殺賊的壯語:「大明朝除非社稷不在,否則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55 PM

第五十八章 釋俘歸,潮暗湧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等豪言,這等壯語,令無數士子每每提及,皆痛哭流涕,感懷不已。對於聽聞土木堡之敗時人人痛斥天子昏庸的場面,簡直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過現在所有人都在稱讚著天子之舉,至於土木堡之恥,也漸漸地被那些善於健忘的士子們淡忘,甚至有些太學的學生認為,天子揮師北伐瓦刺,乃是傚法世祖之舉,奈何有奸宦進饞,臣工不力,方致此敗。畢竟土木堡之敗傳入京師之後,王振一黨立即人人喊打,成為了標準的罪魁禍首。就算是偶爾提及,也是為了引出天子後面那震人發懵的舉止言行。

  「開平衛的君子堡、松樹堡、馬營堡,萬全右衛的新河口堡、洗馬林堡、上莊堡,甚至就連那密雲後衛的白馬關、高家堡等駐軍之所,皆有因土木堡之敗而被虜的將士與官員,以及勳貴……」工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兼掌內閣閣務的高谷不由得連連咋舌。

  「這等消息,必然是掩蓋不了的。」由新晉內閣成員,都御史王文陰著臉,冷冷地道。

  一旁,另外幾位內閣成員的表情卻都各異,有喜,亦有憂。不過,這其中心情最為憋屈與惱怒的,便是朱祁鈺一手提拔入閣的王文。

  兩個多月之前,北京城下一戰太上皇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搶眼,而剛剛繼位的景帝的表現的的確確很讓人失望,但是,景帝畢竟是自己的伯樂,若不是他,自己怕是熬到死的那一天都不要想像如今這樣一步登天。

  「當然不能掩蓋,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兵部尚書,同樣新晉內閣成員苗衷花白的眉頭跳了跳,聲音古井不波。「上皇能有此義舉,實為天子之福,亦是我大明之福。」

  「話雖如此,可是此事絕對不能從我等口中宣揚出去,否則,置陛下於何地?」商輅不由得沉聲低喝道,聲音雖然不大,卻讓室內諸人皆不由得心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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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不過是掩耳盜鈴之舉罷了,莫非以為天下人都這般不成?」看著這群魚貫而入,趕往天子處稟報此消息的諸位同僚,苗衷不由得一臉的譏諷之色。

  與那苗衷落同於人後的高谷不由得臉色微白,湊到了這位老大人身側低聲勸道:「老大人慎言哪,天家之事,我等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他與苗衷,皆是英宗在時便入閣的老臣,自然心裡邊要多站在朱祁鎮這邊一些。

  奈何如何景帝執政,他們的話語權也便一落千丈,若不是怕朝中不穩,怕是那景帝恨不得把所有兄長執政時期的官員全都換掉。

  苗衷不由得長歎了一聲:「老夫自世祖皇帝時便入朝為官,至今四十餘載,歷四朝天子,官至館閣,已是人臣之極也,上皇雖有土木堡之敗,然其知錯而改,臨威不懼,孤身於敵手仍敢激勵我大明之士氣,使京師得安,如今,更以孤苦之身予瓦刺周轉,終使那些將士得以歸故國,這等行徑,非英主不能為。奈何……」

  「老大人所言極是,還不是那奸宦誤國,才致此敗。」高谷也忍不住恨聲道。

  「天子怯懦,我等身為臣子,為天下社稷尚可輔佐,天子若因私而妄顧社稷,怕是大明危矣。」

  「陛下不至於如此吧?」高谷的眉心不由得一跳。

  「陛下生性多疑,上皇臨危傳位於陛下,乃不得已之舉,可是,陛下登基以來,每日所想,便是削朝中上皇信重之臣子,任用私人,以固其權,卻於國無有建樹,而上皇雖身陷死地,猶自不忘大明江山,一眼,便可辨其高下。」苗衷說到了這,不禁澀聲道:「你我二人,皆是正統朝舊人,上皇時的內閣舊人,而如今陛下登基已有數月,你我二人之言陛下可曾聽進一言?老夫已然心灰意冷了,既然天子不欲容我,那老夫便隨了陛下的意吧。」

  「至於世用,老夫有一言予汝。」

  「學生恭聽老大人教誨。」高谷鄭重地俯身為禮道。

  「你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然時局紛亂,不可為之時,暫作壁上觀吧。」

  看著心灰意冷的苗衷那顯得有些佝僂的背影,高谷心裡邊不禁也有幾分淒涼,不過沉吟良久之後,目光又堅毅了起來。苗衷的確是老了,連雄心壯志也都消磨得一乾二淨了,但是,自己卻還沒有,正統年間如閣者,除了苗衷,便是自己了。

  王文雖咄咄逼人,但是,自己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如今上皇北狩,卻聲望愈隆,若是自己能夠……高谷的野心,甚至把他的胸膛也燒得滾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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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鈺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保持著天子的威儀與高傲,緩緩地起身離了龍椅而去,心腹太監王誠乘勢高喝退朝,留下了一眾大臣面面相睽,大眼瞪小眼。

  出了大殿,鐵青著臉的朱祁鈺坐在龍輦之上一言不發,一雙與那朱祁鎮頗為肖似的眼中儘是陰梟與憤恨。王誠心裡邊膽寒若栗,想要開口勸解,可是看到朱祁鈺那張難看到極點的臉,還有額頭那跳動的青筋,很識趣了閉上了嘴。

  「混帳,這些混帳東西,莫非他們以為朕是傻子還是聾子?虧得他們成天說自己是忠臣,哼,忠臣,也不知道是誰的忠臣!」擺駕來到了永和宮的朱祁鈺心中的怒火猶未消減,反有愈演愈烈之勢。

  知道天子脾氣,早有準備地驅散了殿內外侍女宦官的王誠聽得這話,仍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兩眼死死盯著殿前左右,生怕有人靠近,畢竟天子此言著著實實太過誅心。如今天子新登基,根基未穩,畢竟還有一位皇太子朱見深在那呆著,上皇的生娘孫太后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此話要是真傳揚出去,真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樣地風浪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4:58 PM

第五十九章 後宮喜,殿前憂

 殿內,一位體態豐盈,眉目如畫的宮裝貴婦此刻也讓朱祁鈺的怒火給嚇得花容失色,戰戰兢兢地端著一盞茶水上前小心地道:「陛下息怒,若是為這些事情傷了龍體,臣妾和濟兒可該如何是好?」

  聽到了這軟軟的嗓音,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妃子那副怯生生的表情,朱祁鈺的一腔怒火只得暫時捺下,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接過了杭貴妃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示意杭貴妃坐到了自己的身邊。「非是朕不想發怒,著著實實是那些混帳實在太過作惡,哼,怪不得我皇兄當年寧願信用宦官,也不願意跟這些滿口仁義,實則一肚子私心的臣子作交道。」

  這話剛一出口,朱祁鈺便後悔地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子,因為那位兄長朱祁鎮,如今的太上皇,是他至登基以來,最不願意提及的人,可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反倒下意識地說了出來。

  身邊的杭貴妃臉上的笑容稍減,一雙美眸裡流露出了述說不盡地幽怨,雖然她一言不發,可是朱祁鈺很清楚她在想什麼。只能硬著頭皮笑道:「愛妃,你且寬心就是,無論如何,將來繼我大統者,必是見深吾兒。」

  聽了這話,杭貴妃稍展笑顏,可是俏臉上的愁雲卻難以消減,把頭輕輕地靠了了朱祁鈺的懷中,幽幽一歎:「其實陛下不說這話,臣妾也是知道陛下的心思的,只是沒想到,如今陛下貴為天子,自家的事情卻作不得主,外有臣工把持朝政,而太后雖助陛下登基,可是卻對陛下不冷不熱,臣妾一想到這個,就心如刀絞。」

  「放心吧,朕會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大明朝的社稷之主。」朱祁鈺不由得惡狠狠地恨聲道。

  朕終究是天子,只要朕在位一日,朕的權柄就會越來越重,外臣不聽話,朕就換聽話的來,至於太后,畢竟是一個沒什麼見識的老婦,不過是仗著我那位皇兄,才得位太后。

  如今自己登基為帝,也是讓自己的母親吳太妃成為太后的時候了,母親成為太后,那麼內庭之中若是有什麼阻礙,自己的親娘必然會站到自己這一邊,到了那時候,自己的親兒子朱見濟,怕是離太子之位也就不遠了。

  聽到了此言,埋首於朱祁鈺懷中的杭貴妃鮮艷欲滴的嘴唇禁不住愉快地輕揚了起來,真希望那一日早一點到來,到了那時,自己定能如孫太后一般母憑子貴,**之主,皇后之位可就是唾手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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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會剛散,于謙辭別了諸位同僚,方欲上轎,卻看到了那王直與剛辦完宣府軍務回朝,加了太子太保的石璞正緩步而行,小聲地交談著什麼,于謙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逕直入轎之後疲憊地垂下了眼簾。

  不知道為什麼,當聽聞天子孤膽周旋於瓦刺首領,終使土木堡之戰中被俘的大明士卒與官員得以開釋的消息傳入耳後,于謙就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妥,今日天子臨朝,居然不再如之前般,拒見瓦刺使節,而是方一上朝,便下旨召見了那剛剛入京不過一夜的瓦刺使節。

  並且在朝會之上,當著諸位臣工的面,很是讚揚了一番瓦刺知大義,識大體,知錯能改,總之,天子的意思就是,瓦刺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主動放歸大明將士與官員,是很值得表揚的舉動,大明會對瓦刺所表達的善意作出相應的回報。

  這話一出口,讓滿朝文武皆盡錯愕,要知道,自登基以來,天子每天都恨不得讓瓦刺族滅,之前瓦刺所遣之使節,盡數被拒。就在三天之前,天子還信誓旦旦地要整訓京師大軍,征伐瓦刺,絕對不與瓦刺進行任何形勢的談判。

  可是現在,天子不僅僅當著諸位朝臣的面對瓦刺使節親厚,甚至還欲下旨詔告天下,此乃瓦刺懼我大明天威,不得不屈從的舉動。

  「天子這是要設法消除上皇的舉動所帶來的影響啊……」于謙心裡邊不由得輕歎了一聲,滿朝文武誰又瞧不出天子這番舉動的用意,如今隨著那些被釋放的大明將士與官員的一路宣揚,大明北疆,無人不知天子在瓦刺為這些被俘明人所作的努力。

  天子此舉,簡直就像是個掩耳盜鈴的笑話,可笑的是,王文等人還在朝上極力地吹捧天子此舉英明蓋世,威攝草原,使諸藩慄慄而不敢稍有冒犯。

  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沒皮沒臉的自我吹噓,可笑的是,偏生滿朝文武明知此事的因由,卻又不能站出來指責,畢竟,天子如今是大明的天子,當權執政,大家總是要顧及當今天子的顏面,以及朝庭的顏面。畢竟,朝中現在許多新晉提拔上來的大臣,都不可得為了那個如今已然遜位,而且還被關押在大草原上的太上皇去得罪自己的總BOSS。至於王直、石璞等人,雖然有一心站在太上皇那邊,可畢竟……

  仁義理智信這些是要講的,不過,也得看怎麼講。想到了自己那些同僚的嘴臉,這于謙不由得覺得身上發寒。

  但是從內心而言,對那位土木堡之戰後的朱祁鎮,于謙還是有著一種既痛,又恨的複雜心情。

  恨是的這位天子若是能早一些醒悟,又何至於有土木堡之敗?痛的是上皇在這段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為,讓他明白,上皇在逢此大難之後的表現,越發地像一位果斷有為的帝王,可惜,他卻已經不再是大明之主。

  一想到如今坐在龍案之上,成天卻總想著任用私人,設法阻擾大臣們迎上皇聖駕的新天子,于謙就覺得渾身無力。

  罷罷罷,朝堂之爭,於自己何干,還不如努力做好自己份內之事,自己所忠的,非是某一位君王,而是這個大明。從來沒有忘記自己該為大明做什麼的于謙在想通之後,臉上的陰鬱之色漸漸地散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00 PM

第六十章 相思寄,得意行

 「陛下的信?」自朱祁鈺登基為帝后,便離開了皇后居所坤寧宮,轉而住進了萬安宮的錢一娘一臉喜色地從那侍女的手中接過了一封信件,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封。

  信封裡的信紙很薄,不過寥寥兩三張紙,上面朱祁鎮用白話講述著大草原春日的風景,接著便如丈夫吩咐妻子一般叮囑了一些家常瑣事,讓錢皇后好好地養好自己的身子,不要為自己擔心,自己在草原上生活得相當不錯,餐餐有酒,頓頓有肉,而且那些看守自己的瓦刺士卒們對自己都十分恭敬,沒有絲毫為難……

  錢一娘原本接信之後險些奪目而出的淚水終究沒有流出,錢一娘將那封短短的信看了又看,彷彿怎麼也看不夠,看不完,看著那信紙上那些的字跡,嬌俏的臉上儘是那寫不盡,道不出的溫柔與歡喜。

  看到了這些日子鬱鬱寡歡的錢一娘的表情,那位貼身侍女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一面小聲地道:「那位送信過來的春瓶姐姐說太后那邊也接到了上皇的信,太后高興得都落淚了……」

  「母后這些日子也不好過啊……婉兒,把那信匣拿來。」錢一娘終於把戀戀不捨地合上了信,小心翼翼地將信紙重新裝回那表面沾著污漬的信封之中,接過了那婉兒遞過來的信匣打開,裡邊亦放著幾封信封同樣粗糙的信件,這些,全是朱祁鎮被俘之後,托人寄來的。

  身為戰俘,又身處於顛沛流離的行軍路上,能夠將這些信寄出,並且呈送入宮中,可以想像到這些信要經歷何等的艱辛才能安全送來,每一封薄薄的信件,都沉甸甸得讓她心疼無比,卻又幸福無比,自己的丈夫,終究是愛著自己的,便是身陷敵營,也一直在思念著自己。

  都被錢一娘小心翼翼地保存在這信匣之中,幾乎每隔一兩日錢一娘就會翻開來重新閱讀,彷彿如此,呆在這寂寞深宮裡的她才能活頑強地活下去,等待著她思念的愛人,在某一日回到她的身畔。

  「走吧,隨我去見母后,勸勸她老人家。」把那信匣放在了自己的枕邊,纖長的玉指戀戀不捨地摩挲了那檀木信匣許久,錢一娘才艱難地扭轉婀娜的身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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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彪人馬從那開啟著城門的沙城馳出,直往那沙城北約數里的吳家莊行去,為首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如今日益受也先重用的喜寧。

  一身蒙古錦袍,頭戴小圓盔,就連那原本束於頭頂的髮型也已然換了,剃了個暴傻的地中海式髮型,甚至還將那些垂散下來的頭髮如蒙古人一般結起了髮辮,喜寧身形太過乾瘦,容貌和嗓音太過陰柔猥瑣。但是光從裝束和發勢來分辨的話,已然完完全全像是一個典型的蒙古貴族。

  喜寧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背叛了原來的主子,投至也先帳下後,會有這樣的際遇,從一個一聞不明的小太監,轉眼變成了也先身邊的紅人,就算是那些原本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瓦刺貴族與大臣,如今見了自己,就算是不跟自己打招呼,也絕對不敢像過去那般對自己大肆嘲笑。這種感覺,讓喜寧越發地慶幸自己的選擇是那麼的正確。

  用還不純熟的蒙語呼喝著那些騎士,喜寧更加地覺得自己不可一世,當他轉頭看到那些馬隊中央的兩輛大車時,表情卻仍著一股子難以掩飾的狠厲與鄙夷。

  這些東西,都是也先呈給朱祁鎮的,畢竟現如今也先在伯顏貼木兒勸說之下,也已然決定與朱祁鎮修好,所以,這些車東西中,有不少就是原本屬於朱祁鎮的,後被瓦刺所虜獲,現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另外還有一些就是也先進貢給朱祁鎮的生活用品與用具。

  原本這等事情是別人的,可是閒得蛋疼?也不知道這傢伙有木有蛋,總之閒得雞雞木有的喜寧覺得這正是一個好機會,讓朱祁鎮那個倒霉天子看看自己如今的權貴與盛氣的好機會,好好地羞辱羞辱那主僕三人,所以,他主動地要求得到了這個任務。

  一想到自己高高在上地,用高傲的目光去打量著那位已然身為俘虜的天子,羞辱著這位曾經主宰著自己命運的大明天子。那種快意,簡直讓他那變態的靈魂都在激動地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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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便來了到關押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的宅院,這所宅院並不大,不過也理算小的,畢竟,伯顏貼木兒這人對朱祁鎮的態度還是十分恭敬,手下自然也不敢太過怠慢,所以特地挑選了此處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宅院交給朱祁鎮居住。

  喜寧在台階前下了馬,負著手,緩步走到了台階,台階之上鎮守的乃是看押朱祁鎮的那些瓦刺士卒,雖然對喜寧不熟悉,但是他們卻認得那位隨同喜寧前來的也先的侍衛頭子。

  「那朱祁鎮可在裡面?淮王殿下使節到此,爾等還不速來相迎?!」喜寧步上了台階之後,看著身邊那些對自己恭敬的瓦刺士卒,一股子傲氣由然而生,膽氣更壯,對著那緊閉的大門高喝道。

  正在指揮著幾個從戰俘營裡被釋放的太監上菜的袁彬聽到門外那尖銳的叫喚聲,不由得眉頭一緊,臉色也陰沉了下來,旁邊有名同樣原本是戰俘,被釋放之後卻不願意離去,而願意追隨在朱祁鎮身邊的錦衣衛的表情也不由得面現怒色。「哪個王八蛋這麼囂張,我看看去。」

  「還是我去吧。」袁彬阻止了那名侍衛,逕直向著那緊閉的大門行去,待他抬手推開了大門瞧見來人之後不由得一呆,半天才看清來者是誰,臉色瞬間冷若寒冷。

  「怎麼,認不出奴,認不出本官了嗎?」看到那高大的袁彬陡然現身的瞬間,做了幾十年太監的喜寧陡然身形一矮,不過很快又挺直了腰板,原本的好心情頓時多了幾分羞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02 PM

第六十一章 美食宴,府門爭

 「來來來,快都坐下,今日,朕讓你們嘗嘗一種新手藝,這可是朕的御廚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新鮮花樣。」朱祁鎮笑瞇瞇地向著那魚貫而入的脫爾遜等人大聲招呼道。

  「多謝陛下,我等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脫爾遜嗅到了擺在廳內案幾跟前那些小小的湯鍋裡飄揚出來的香味,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星子,先是向朱祁鎮恭敬地一禮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案幾前,一個小巧碳火盆上架著一口小鍋,鍋裡的湯濃白如奶,偏生透著一股子讓人垂涎欲滴的濃香。

  而在案幾之上,擺著一盤盤削得薄如蠶翼的肉片,還有一些看起來蔥翠欲滴,叫不出名來的蔬菜,跟前還擺著一個不知道混合了什麼東西的醬碟,同樣溢散著勾人饞蟲的香味。

  「陛下,這些是什麼鍋子,怎麼這麼香啊?」一名百夫長深深地嗅了嗅那冒著淡淡白氣的湯鍋,覺得那股子香味甚至讓自己現在就有種端起那鍋湯來品嚐的衝動。

  「這些肉切得著實太薄了些吧?怕是連牙縫都塞不住。」另外一名百夫長打量著其他菜餚,不禁好奇地拿手拈起了一塊近乎透明的羊肉來打量,那模樣和那表情,真個就像是個窮鄉僻壤來到大城市裡下館子的鄉巴佬暴發戶,而且還是土得掉渣那種。

  聽了這話,朱祁鎮不由得咧了咧嘴,差點笑出聲來。你妹的,難道哥讓御廚給你切成一寸厚血淋淋的白片肉,你才吃得爽不成?

  脫爾遜也覺得丟臉之極,忍不住瞪了一眼這位屬下,轉過了頭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陛下恕罪,都是一群話都不會說的莽漢子。」

  「無妨,真性情而已,朕焉有怪罪之理,不過,一會你們就知道把羊肉削得如此之薄的好處了,因為這生肉只需要這麼在湯中輕涮幾下,便可食用。」朱祁鎮笑了笑,當先提筷做起了示範。

  看得朱祁鎮如此做,脫爾遜等人也有樣學樣,笨拙地拿著筷子挾起了薄如蟬翼的生羊肉,在番漲的湯鍋裡涮了幾涮之後,便沾了沾醬料,然後放入了口中。

  加了香辛料的醬汗包裹著那肥嫩透爽的,輕輕一涮就變得捲曲的羊肉入口之後,有著一種難言的細嫩和潤滑的口感,還有那些醬汁在嘴裡邊蕩漾著,碰觸著味蕾,鮮香辛多種味道讓他們甚至想要把自己的舌頭也吞進肚子裡。

  第一筷的時候還慢條斯理的,接下來,根本就不用朱祁鎮吆喝,一個二個全跟餓死鬼投胎吃第一餐似的,甚至有個嫌筷子用不習慣的百夫長乾脆就拿手抓起了肉片在鍋裡涮。

  看到那傢伙猴急成那樣,朱祁鎮差點沒把嘴裡的酒給噴出來,乖乖,看樣子美食的誘惑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小。

  涮羊肉吃著,烈酒佐之,吃是這票瓦刺人全都滿臉的油汗,連呼痛快。「陛下,想不以這羊肉居然還能這麼吃。」在等人上新切好的羊肉的間隙,脫爾遜忍不住意猶未盡地道。

  「是啊,以往咱們要麼就拿白水煮著,撈出來抹點鹽就吃了,要麼就拿火烤好之後,還是抹點鹽就吃。」這話說著,連那名說話的百夫長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不到原來可以這麼吃,而且還有這麼多的香料可以入味。」

  朱祁鎮笑瞇瞇地道:「其實這些香料,南邊都有,不過更多的是西邊。就像那胡椒,可就是從西邊來的,不過,現如今陸路不好走,多從海路來罷了。」

  「哦,這我知道,咱們瓦刺就常跟西邊的汗國交易,可真是有不少新鮮的東西,那邊的彎刀的質量可是這個。」其中一名百夫長抹了抹油嘴,翹起了大拇指,一臉的油光錚亮。

  「是啊,不過那些彎刀太貴了,怕是一把就得幾匹良馬的價錢……」

  一面吃著,一面開始吹牛打屁起來,朱祁鎮笑瞇瞇地自飲自酌,時不時插上兩句嘴,氣氛融洽而火熱。這些日子以來,這些所謂監視和看押朱祁鎮的瓦刺將士,完完全全沒有一絲對待人犯或者是戰俘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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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門處,兩邊的爭執之勢愈來愈烈……

  「你是哪一國的官?不過是陛下身邊的小宦罷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想讓天子來迎?滾開!」袁彬冷臉負手走到了距離那喜寧一步之遙,沉聲怒喝道。

  聽到了這話,喜寧那張灰白色的臉猶如刷上了一層石膏,長不出鬍鬚的臉龐瞬間扭曲了起來,旁邊那些隨同他前來的也先侍衛甚至有人毫不顧忌的笑出了聲來。

  「你,你……你這個小小的錦衣衛,還不也是個奴才,而且還是朱祁鎮那個俘虜的奴才,也敢在瓦刺太師的使者跟前放肆?!」喜寧的嗓音尖銳得就像個寡居多年的潑婦在罵街。

  話音未落,就見那近在咫尺的袁彬突然兩眉一挑,一巴掌把喜寧直接給扇得滾倒在地上。要不是旁邊的也先侍衛見勢頭不對阻止得快,袁彬那包含著怒火和殺意的拳腳可能就會直接落在被一巴掌抽得嘴角冒血,兩眼滿是星光的喜寧身上。

  被兩名也先的侍衛鉗制住的袁彬猶自怒吼:「你個連**都沒有的死奸宦,居然敢直呼上皇名諱,老子袁彬就算是今日不活,也要把你&#@!&……」袁彬可是出身錦衣衛,家中數代盡為錦衣衛,初入錦衣衛時,干的便是緝盜拿奸的事情,市井街罵,刑訊逼供更是拿手絕活,雖然現在被那兩名也先侍衛拿住施不得拳腳,但他那張刁毒的嘴就正好派上用場,污言穢語別說是半天爬不起來的喜寧,就算是那些聽懂漢語的也先侍衛也不禁嘴咧得老大,暗暗感歎大明天子身邊果然個個都是人物,就憑這些話,能把死人給氣的從棺材來爬出來拚命。

  「你敢打我?我殺了你!」喜寧看著落在手中的幾枚斷齒,怨毒的尖叫聲在宅門處迴盪著,手已然摸上了腰間那柄也先賜與他的彎刀,就在此時,一隻武孔有力的大手壓在了他的手腕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05 PM

第六十二章 天子怒!踏馬來

 廳中,賓主正在盡興歡飲,可以說,在脫爾遜等人的眼裡,朱祁鎮是一位高貴而又極富親和力的貴客,而且很大方,這也使得他們與朱祁鎮更加地親近。以至於朱祁鎮每每缺什麼的時候,不需要他動嘴,這些瓦刺將帥都會設法給他送來。

  所謂的日獻一羊,五日獻一牛的規矩早已經被這些瓦刺看守刻意忘卻,經常主動地給朱祁鎮進獻一些可口的獵物,以及其他的生活用品。

  這倒真讓朱祁鎮覺得自己就這麼在大草原上不花鈔票的晃蕩,不需要擔心工作問題,不需要回到那該死的地下室,有人在身邊侍候著,甚至連被子都不需要自己來整理,這樣的生活,對於前生比民工好不了多少的朱祁鎮而言,的確也是一種令他很滿足的幸福。如果不是內心的責任感,還有他知道瓦刺會在幾年之後就會因為內亂而消亡,而自己還背負著沉重的穿越者要改變歷史的光榮使命,說不定就這麼生活下去也是不錯的。

  就在這時候,宅院門外傳來了爭吵與喝罵聲,打斷了廳中諸人的喧囂。朱祁鎮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冷,手中的酒盞頓在了案幾之上,因為他聽到了袁彬的怒吼聲。

  脫爾遜等人自然也不是聾子,看到朱祁鎮變了臉色,哪裡還不知道門外的叫罵聲肯定與這位大明天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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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撩著前襟快步行至了宅院大門處,原本陰沉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他看到袁彬正被幾名侍衛打扮的瓦刺人按住,而那一身瓦刺貴族打扮的喜寧就像是一條激動了發顛的瘋狗,正拿腳去踢那袁彬。旁邊,幾名衝出來想要搶回袁彬的錦衣衛也同樣被瓦刺侍衛鎖拿住用刀架在頸項之上。

  「都給我住手!」朱祁鎮不由得沉聲喝道。

  喜寧剛剛要踢出的腳不由得一歪,擦著那袁彬的眼角踢了個空,但那鞋底仍舊讓袁彬的眼角擦出了一槽白肉,很快血便湧了出來,沾紅了袁彬那又怒睜的眼睛。

  看到袁彬臉龐上的鞋印,再看到那喜寧那張猙獰而張揚的醜陋嘴臉,朱祁鎮頓時覺得腦袋裡邊就像是有人塞進了一枚大炮仗似的,轟一下就炸了開來。

  「朕**!」第一個字還保有身為帝王的尊嚴,後面三字卻滑稽而又無比流暢地變成了標準國罵,怒吼之聲頓時脫口而出。聲音之大,震得房門上的諸人都不禁覺得兩耳嗡嗡作響。

  身隨聲起,朱祁鎮以一種所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敏捷和暴力,狠狠地詮釋了一回大明天子的威儀,一隻至少四十二碼的大腳飛起,直接就踹在那喜寧的胸口,這個上一秒鐘還在房門處撒野的死太監就像一根細筆桿一般地飄飛了起來,連慘叫都沒有就直接滾倒在了那台階之下,半天不見動彈。

  也先遣來的一眾侍衛看得嘴誇張的咧著,就像是一頭頭等待著被拖上盜獵者拖車的倒霉河馬,看也想像不到,這位高大但是向來顯得文質彬彬的大明天子,居然會如此的暴力與野性。

  「放開我的人!」朱祁鎮恨恨地沖那台階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喜寧吐了口唾沫,轉過了臉來,拿捏起了大明天子的派頭沉聲喝道:「這些人,可都是你們的太師特許留於朕身邊侍候的,莫非你想違抗太師之令嗎?」

  「格裡木,還不讓你的人放手。」脫爾遜趕緊衝了過來喝道,生怕朱祁鎮這位突然暴發的大明天子再與這些人發生什麼衝突,畢竟在脫爾遜等人的眼裡,喜寧那種反覆無常的小人向來是被人所瞧不起的,所以朱祁鎮方纔的舉止,脫爾遜等人不拍手叫好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裡會去阻止,不過現在看到朱祁鎮紅著眼珠子瞪那也先的侍衛,脫爾遜知道再不出面,怕是事情就有些難以收拾了。

  那位陪同著喜寧前來的也先的侍衛頭子格裡木看到朱祁鎮那雙彷彿像是從那萬載寒冰裡抽出來的刀子一般銳利的目光,亦不由得在心裡邊打個寒戰。聽到了脫爾遜的喝聲之後,順勢放開了袁彬。

  朱祁鎮伸手扶起了袁彬,看到眼角那猶自還在流血的傷口,心中怒火更甚。「快進去,讓他們給你清洗包括一下。朕在這裡,看誰敢對我的手下無禮!」

  聽到了這話,格裡木的臉色沉陰了下來:「南人的皇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為我們這些能夠把你抓來的蒙古勇士,應該對一個連自己的自由都保護不了的俘虜保持尊敬?」

  「有本事,拿刀子沖老子這兒來,看是你先捅死我,還是朕先把你的腦袋擰折!」血氣再次上湧的朱祁鎮絲毫不怯地站到了格裡木的跟前,雙目死死地盯著這個也先太師的侍衛頭子,眼中的歹毒與瘋狂,讓剛剛還囂張無比的格裡木不由得下意識地退了一小步。生怕這位魁梧高大,身形極具壓迫力的大明天子真會那麼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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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嗡一聲弦響,一道黑色閃電突如其來的劃過長空,將那格裡木頭上載著的圓盔直接撞飛出去,連人也被帶了個踉蹌,黑色閃電餘勢未休地扎入了旁邊那打開的大門之上,箭羽炸開,箭尾猶自在那嗡嗡地輕顫,這一番變故,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得一跳,就在諸人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便聽到了一聲嬌喝。

  「格裡木,你要是再有一句敢對他不尊近的話說出來,本郡主會把靴子塞進你那張臭嘴裡。」一聲威風凜凜的嬌喝聲陡然從街角處傳來,所有人都不由得齊齊聞聲轉過頭去。

  一匹高大矯健的火紅色駿馬緩緩行來,馬背上執韁縱馬的正是那喜披雪裘,內著火紅緊身棉袍,碧眼金髮的娜仁。此刻俏臉含煞,雙眸冰寒如鐵,豐滿而又性感的嘴唇緊抿,嘴角微彎著,那淡淡的笑意也讓人心頭升起了寒意,冷艷到了極點。

  「參見郡主。」見得來人,所有瓦刺軍將全都不敢怠慢,當既跑拜於地齊聲恭敬地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07 PM

第六十三章 嬌顏展,邦交善

 「格裡木,站起來!」俏臉冷若寒冰的娜仁縱馬奔到了那門前,一雙柳葉刀般瞇起的冰眸直刺在那跪伏在台階之上的格裡木身上。

  「郡主,我尊敬的主人,奴才不敢。」聽到了這話,格裡木的頭顱埋得更低了,就連身體彷彿也因為恐懼而忍不住在顫慄,這倒讓正在平息自己怒火的朱祁鎮份外地好奇。這千嬌百媚的火辣小妮子難道還是個腦袋上長角的惡魔不成,這些傢伙怎麼怕她怕成這樣?

  至於喜寧,悄悄地睜了睜眼睛,看到了那個火紅色的身影之後,臉色一白,兩眼死死閉上,保持著剛才昏迷的姿勢繼續趴著。彷彿來到這裡的,是一頭可怕到極致的凶獸,而不是一位美麗絕倫的少女。

  「不敢嗎?」娜仁先是向那還站在那台階之上的朱祁鎮可愛地眨了眨眼,聲音仍舊冷若寒冰,險些讓朱祁鎮還以為娜仁那個調皮的舉動只不過是個錯覺。

  「每人抽自己十個耳光,然後給本郡主滾遠一點,若是下次,再讓我看到,或者是聽到你們敢對朱大哥不敬的話……」

  「奴才不敢!」聽到了這話,格裡木如蒙大赦一般長出了一口氣,呯呯呯在台階上連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就像是在抽打殺父仇人一般,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子,只幾巴掌,朱祁鎮就看到了那格裡木嘴角和鼻子都開始浸出了血絲。

  你妹的,這小妮子該不會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草原版殺人狂魔吧?怎麼誰見著她都像耗子見貓似的,一想到了這,原本平抑的八卦之火忍不住熊熊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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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了,如果不是你,今天的事情,怕是很麻煩。」望著那些狼狽而去的也先侍衛,還有那個一直裝死,被侍衛直接丟在馬背上離開的喜寧,朱祁鎮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很是誠懇地向著娜仁道。

  「朱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上次幫你的忙,你可是什麼客氣話也沒跟人家說過的。」娜仁不由得掩唇低笑了起來,又媚又嬌的碧眸橫了朱祁鎮一眼,飄逸的金色發浪隨著她的動作,垂散開來,彷彿是那漸漸湧開的光暈,讓人有種目眩之感,哪有方才箭射鐵盔地冷若冰霜、鐵血女悍匪風範,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小女人姿態,變化之外,莫說是朱祁鎮目瞪口呆,便是那旁邊一聲不吭靜候著的脫爾遜等人也不禁下巴和眼球險些掉到地上。

  「該不會是我眼花了吧?」哈銘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就像是個重症近視青光眼患者在懷疑自己的視力。

  「陛下天縱之姿啊……」某位侍衛如此感慨道,只要眼珠子不瞎,今天這一幕,任誰都知道,這個性格火辣的瓦刺郡主,怕是真地喜歡上了目前在大草原上「客居」的大明天子了。

  只有那眼角受傷,已經包括妥當地袁彬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可是天子的心腹近侍,這些又豈會看不出來,只是,袁彬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消息。「看樣子,是該找機會向陛下進諫一番了。」袁彬幽幽一聲低歎道,把那哈銘拉到了一旁,兩人表情凝重地小聲嘀咕起來……

  「對了,今天你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把娜仁迎進了房間之後,朱祁鎮笑著問道。

  「沒什麼事情,不過,就是想過來走走罷了,怎麼,不歡迎我嗎?」娜仁眼珠子一轉,笑瞇瞇地道,一副古靈精怪的表情。

  「怎麼會不歡迎,高興還來不及呢。」朱祁鎮乾笑了兩聲解釋道。好歹人家也幫了自己不少的忙,再說了這妞長的也頗為符合自己的審美觀,不喜歡見到才怪。

  「其實,今天我來是有事找你。那個,我們派去大明的使節已經見到了你的弟弟,也就是現在的大明皇帝。」娜仁抬起了碧眸,頗有些擔憂地關注著朱祁鎮臉上的表情變化。

  「哦?」朱祁鎮微微一愣,旋及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出所料的表情。然後示意那娜仁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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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還帶了國書,聽那些使節說,你的弟弟對我們瓦刺能識得大體十分地滿足,不僅僅賜下了不少禮物,而且,還下旨宣告天下,言明瓦刺順應人心,意欲示好大明之意……」娜仁的聲音不大,聲音又綿又軟,份外悅耳。

  默默地傾聽著娜仁之言的朱祁鎮嘴角的微笑始終沒有消失掉,對於那位歷史上曾經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邊整整八年的弟弟,朱祁鎮穿越以來,雖然沒有相處過,但是在後世早就領略了人心險惡的他還是很有心理準備的。

  畢竟那位弟弟可是為了帝位,不僅僅廢了自己兒子的太子之位,還將自己足足拘禁了八年,最還,還是靠著一票不甘於現狀,又極富賭徒心理的文武大臣們的聯合之後,乘自己的好弟弟在病中之後,突然發動了政變,最終才將自己推回了帝位。

  看著表情陰諱不明的朱祁鎮,娜仁忍不住開口道:「不過,草原至大明帝都一帶,卻是人人皆知,那些戰俘,皆是朱大哥您憑一已之力所求,並不是像你那個弟弟那般胡謅的那樣。」

  「這我知道,我那位好弟弟,怕是現如今已經覺得皇帝的位置的確是很好坐,所以,才會如此。」朱祁鎮向著娜仁露出了一個笑臉。「其實我很理解他。」

  「理解?」娜仁的目光不由得一陣凌亂,眨了半天濃濃的睫毛似乎才反應過來,滿臉的不可置信:「什麼意思,莫非你不怪他?」

  「有什麼好怪的?」朱祁鎮輕歎了一口氣道:「引發這一切後果的,是我自己,與其去哀天怨地的,還不如想一想怎麼做,怎麼去回應他的手段。」

  朱祁鎮揚了揚他那雙猶如兩柄出鞘鋼刀一般的濃眉,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地嘲諷之意,就這個不經意的舉動,卻讓那娜仁一雙妙眸中的水意更濃,傾慕之色怎麼也遮掩不住。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08 PM

第六十四章 知美意,聚眾商

 「你弟弟如今是大明的天子,而你如今不過是……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這麼說。」看到那朱祁鎮移過來的目光,娜仁顯得有些心慌意亂地解釋道。

  「沒關係,這跟你無關。」朱祁鎮不由得心頭一暖,溫言笑道:「你對我沒有絲毫的惡意,我豈能不清楚?」

  聽到了這話,娜仁的俏臉上不由得又添了幾絲胭紅,雖說她性格要強,平時行事也是毫無顧忌,可是在他的面前,卻怎麼也覺得有種束手束腳放不開的感覺,但是自己又偏生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哪怕是他只衝自己笑一笑,也會讓自己覺得世界突然間變得無比美好。

  看到娜仁那張紅粉粉的臉蛋藏在那頭篷鬆捲曲的金髮間,還有那險些滴出水來的碧眸,朱祁鎮不由得心頭微微一蕩,險些就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一摸那張近在咫尺,秀色可餐的俏臉。

  伸手到了一半才發現自己狼型畢露的朱祁鎮很是尷尬地把手給收了回去,胡亂地掃了掃那案幾上莫虎有的灰塵,才嚴肅了表情道:「他畢竟是我的親弟弟,我遜位於他,他即便不感我恩德,但是,至少不敢殺我。」

  「……那意思是說,你若是回了大明,豈不是等於是去受苦?」聽到了朱祁鎮之言,娜仁的表情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便是那剛才還在扭捏地揪著衣角的手不由得一緊。

  「也不一定,只要能佈置妥當,你朱大哥我還是有把握的。」朱祁鎮揚了揚眉笑道,眼中的精芒一閃而沒。

  「什麼有把握?」

  「……現在不能說。」朱祁鎮一陣無語,哥可是在謀劃國家大事,又不是解決家庭糾紛,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輕易洩露,再說了,有些事情,若是被漏了出去,怕是就不靈了。

  「好吧,不說就算了。」娜仁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轉,突然拍了拍手。「對了,朱大哥,上次你跟我提過玻璃匠,我打聽出來了。」

  「真有?」朱祁鎮不由得心頭一跳,臉上的表情也微微動容。說實話,自己這個穿越人士也有點失敗,作為驢友,望遠鏡、指南針啊神馬的都是常規裝備,自己就有過單筒和雙筒的望遠鏡,可自己卻不知道玻璃是怎麼燒出來的,或者說,知道玻璃的成份構成,但是真要想燒製,絕對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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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玻璃,不僅僅是用在科研上,在軍事上同樣重要,有了望遠鏡,就可以在敵人發現自己之前及時發現敵人的蹤跡,作好戰鬥的準備。

  如今,大明最大的敵人就是這些在大草原上肆虐的蠻子,快馬來去如風,而大明卻以步軍為主,若是不能提前預知敵人的所在,那麼兩軍相遇時,大明的軍隊明顯要吃虧。

  因為娜仁之前向朱祁鎮描繪過東歐地區有彩色玻璃製作的壁畫,還有窗戶,所以,朱祁鎮才這向娜仁問了句,倒真沒想到她會把這話記在心中,如此甚重地對待,這讓朱祁鎮在吃驚之餘,又不由得不感動。

  「是不是又想要說謝謝你?」娜仁看到了朱祁鎮的表情,豐滿紅潤的嘴唇有些不情願地撇了撇。

  「呃……」朱祁鎮有些啞口無言地乾笑了兩聲,撓著頭皮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難道自己該跟她說,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你妹的……男人跟女人說這話也太惡寒了吧?

  「怎麼,不知道怎麼報答我?」娜仁看到朱祁鎮的窘態,小妮子大感得意地又湊近了些,甜而誘人的香味襲入鼻腦,一張千嬌百媚的俏臉讓朱祁鎮有種呼吸相聞的錯覺。

  「說吧,你希望我怎麼報答你。」看著那張肉呼呼紅艷艷的濕潤嘴唇,朱祁鎮有種恨不得咬上一口的衝動,目光也像是兩柄鐵勾子,似乎隨時都能把那裹藏著性感高聳的兩團豐盈地衣掌給撕得粉碎。

  「算了,先記在帳上,總之,你欠我的。」娜仁臉蛋很快又再次紅了起來,顯得有些心慌地退了回去,端起了案上的熱茶,似乎想借此把自己的羞顏藏在那冉冉升起的熱氣後面。

  她哪裡受過男人這樣無禮地,肆無忌憚的逼視,可又偏生對朱大哥惱不起來,心裡邊還有種得意與欣喜,就像是那孔雀,喜歡在人前展露自己的美麗,獲得了掌聲一般。

  「嗯,我欠你的,來日,當有所報。」朱祁鎮看著娜仁,頗有些感懷,這位少女的心思,他如何不明,可是如今,他卻只能裝著作不明,不然,還能如何去做?

  娜仁倒不清楚朱祁鎮的心思,很是興奮地提議道:「好了,朱大哥,聽說這一帶又見到黃羊群了,咱們明日去獵羊怎麼樣?上次娜仁可是答應過朱大哥的,好好地教一教朱大哥的騎射,現如今可正是好機會哦。朱大哥也能陪娜仁出去散散心。好嗎?」

  「明天嗎?」朱祁鎮略一沉吟之後笑道:「兩天之後吧,這兩天,大哥還有事情要辦。」

  「很重要嗎?」娜仁有些不太情願地扁了扁嘴嗔道。

  「如果不重要,朱大哥又豈會辜負娜仁的美意,你說是吧?到時候,朱大哥可還要好好地讓妹子指點箭術呢……」朱祁鎮呵呵一笑,嘴裡邊一列列的廣漢高鐵飛馳而過。聽得又小姑娘心裡邊又喜又甜,直至離開時,臉上的得意與欣喜猶自未褪。

  矯健地翻身上馬,勒住了馬韁轉了過頭來向著那立於房門處的朱祁鎮嫣然回眸一笑:「朱大哥你可別忘記答應娜仁的事。」

  「放心吧,朱大哥說話向來算話,後日再見。」朱祁鎮一臉親切溫和地笑容擺了擺手,待看著那娜仁及一干侍衛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街角之後,朱祁鎮臉上的笑容也完全地消失,沉聲向著身邊的哈銘吩咐道:「……讓袁彬等人來我房中議事,莫要讓脫爾遜等人打擾到。」

  聽得此言,哈銘心中一凜,沉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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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所居的小院外,十數名被瓦刺所俘,後被釋放時,自願留下來侍候朱祁鎮的原大內侍衛,此刻正表情嚴肅,目光警惕地守候在院門附近與院牆周圍,在經歷了土木堡之敗被俘之後,原本他們已然完全絕望,因為,在大明與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的戰爭史上,還沒有過贖買戰俘,以及交換戰俘之類的行為出現過。

  也就是說,他們的後半生很有可能將會在草原上,被當成任人使的奴隸或者是牛馬,淒涼的渡過一生。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同樣身陷敵手的天子,卻沒有忘記他們,雖然不太清楚天子使用了什麼手段,才讓他們這好幾千名戰俘重獲自由。

  但是有一點更可以肯定的是,天子此舉,已經讓他們覺得便是天子此刻讓他們去赴死,他們也能夠毫不猶豫,目前留下來侍奉天子的,一共有三十餘人,這還是因為天子擔心留下的人太多,會引起瓦刺高層的不滿,才決定只留下這點人的。

  不然,願意留下來侍候天子的人數,怕是翻上十倍還不止。

  而為首的侍衛,正是當日陪伴在朱祁鎮身邊的那名侍衛頭子年寧,如今他身上的傷早已經痊癒,在來到了朱祁鎮的居所住下的這段時間,原本顯得很虛弱的身子骨也日益地強健了起來。

  現在,他就鎮守在院門處,時不時回頭望向那間獨立於院子中央的屋子,那裡,肯定是天子正在與臣下商議著重要的大事。

  「都打起精神來,知道嗎?」年寧輕喝了一聲,拍了拍其中一名侍衛的肩膀,然後繞著院牆周圍開始訊視起來。

  「袁愛卿傷得如何?」朱祁鎮看到了坐在離自己最近位置上的袁彬額頭上包裹著的紗布,不由得溫言詢道。

  「多謝陛下關心,這等小傷不礙事,只是今日陛下太過莽撞了,望陛下以後慎之。」袁彬笑了笑之後沉聲道。

  朱祁鎮揉了揉下巴,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之後嚴肅地答道:「朕知道了,只不過,若是連你們都保不住,朕便是能安危無恙,又有何用?」

  看到了朱祁鎮臉上的表情,一想到方才天子在門前的舉動,諸人不由得感動到無以復加,齊齊拜下。「臣等被虜於瓦刺,本以為必死,今得陛下垂憐,方得脫苦海,今,陛下又多番維護,臣等若不效死,焉有顏面苟活於世?」俘臣衛觀童拜伏於地,哽咽道。

  「好了,都不必多禮,坐下吧,諸君皆是朕的心腹,今日,有件事情,朕要與你們合計合計。」望著跟坐著的諸人,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今日從那娜仁口中得知的消息緩緩地道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11 PM

第六十五章 聚人心,殺機定

 在座的諸人的臉色全都變得無比地難看,甚至是一臉的憤恨,還有難以置信。

  「新皇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其中一人,忍不住小聲地憤憤道,這話引得諸人都一臉的贊同,誰也沒有想到,新皇如今帝位已穩,不思將太上皇迎回,不念太上皇當日在京師臣下,以命相爭,以激數十萬軍臣士氣之恩,更不念太上皇與瓦刺周旋,方使數千大明戰俘得脫大難,使得國威上漲的恩情,反而盡搞一些小動作,而且甚至玩起了掩耳盜鈴這樣無比荒誕甚至蹩腳的行為。

  讓人沒來由地覺得無比失望和鄙夷,若不是君臣之儀,早已深植於人心,怕是有些人很有可能會跳起來罵娘都說不定。

  「朕的弟弟原本不是這樣的。」朱祁鎮掃了諸人一眼,把諸人的情緒變化一一收入眼底,輕輕地歎了口氣:「當日土木堡之敗,罪在朕,朕自知無顏面對天下百姓和諸位臣工,特自遜位於皇弟,本就已息了主掌皇權之心,只望我那位皇弟能夠擔起這副擔子,為我大明重塑天威之姿而努力……」

  袁彬惡狠狠地一咬牙,長身而出,跪倒在朱祁鎮的身前,深伏於地道:「陛下,我等雖為明臣,然自受縛於韃子之日,本以為一身前程性命,萬事皆休。不想,得陛下援手,解我等於危難之中,臣等便是肝腦塗地,亦不能報陛下恩澤之萬一。」

  「今陛下雖退位為上皇,然臣,仍舊是上皇的臣子,效為陛下效死!」說到最後,袁彬聲音陡然提高,錚錚之音,在室中炸響。

  諸人皆一臉激奮之色,齊齊跪伏於地:「臣等與袁大人一般,一心願為陛下效死!」

  「朕知卿等之心意,今日起,朕當與諸卿,以性命相托,勿相負。」朱祁鎮站起了身來,理了理身上的冠帶,向著這些心腹臣子,長揖一禮及地。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激奮,在那些人的心中洶湧不已,雖然他們未能看到天子在京師城下的錚錚傲骨,但是他們在宣府城下,見到過天子面對瓦刺首領的刀兵威脅時傲然而立的身影。

  雖然他們沒有看到天子在行軍途中的狼狽與艱苦,但是當天子那一日,在戰俘營前,一如現在一般深深拜下時。不管現在他是否只是一個身份高貴的囚徒,他們只知道,這,才是值得他們用生命甚至是靈魂去追隨的君王,他們眼裡心中,永遠的大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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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已然顯得安靜了許多,只剩下袁彬、哈銘、高贇三人被留了下來。至於其他人,都去做他們該做的事去了,這些被留下來的人,每一個人對大明的忠誠都是不需要去置疑的,他們對朱祁鎮的忠誠,也有著同樣的份量,而方纔的那番互動之後,才能讓他們放下心頭最後一絲負擔,站到朱祁鎮的一邊,朱祁鎮日後也才好有信用得過的人手來謀劃。

  畢竟,朱祁鎮的敵人可不僅僅只是明面上的瓦刺和所有與大明帝國懷有敵意的國家,他的親弟,如今的大明天子的舉動,已然很明顯地向天下人宣佈,朱祁鎮這個太上皇將會被他徹底地孤立,也可以說自己的好弟弟正是期望借助於這個看似掩耳盜鈴之舉。想好好地看一看,還有誰敢於站到自己的這一邊來。

  幸好,朱祁鎮是穿越者,清楚歷史的走向,才能夠預知,或者是從朱祁鈺的舉動中,感受到這位好弟弟的險惡用心,提前佈置,以為自保,亦設法自爭!

  「還有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喜寧那個雜種,不能再留了。」朱祁鎮一提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咬起了牙根罵了句粗口。

  三人先是錯愕,旋及也是一臉的贊同之色,若不是天子罵粗口的行為不妥,指不定他們會齊聲高呼陛下聖明。

  「陛下,我等亦恨不得食此奸宦之血肉,然此獠如今已為也先之爪牙,深得也先之信重,若是想要明著取起性命,那實在是太難了……」哈銘的臉色不由得抹上了一層陰雲與恨色。

  「要除此人,必須要有萬全之策,而且,不能讓也先把此事牽扯到陛下的身上才是。」袁彬活動了下自己的雙手,陰冷的臉龐上亦全是猙獰的殺意。

  看到袁彬雖然滿懷仇恨,卻仍舊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理智,朱祁鎮不由得暗暗點頭,看樣子,這位錦衣衛校尉出身的心腹,的的確確是一個可堪大用之才。

  「朕倒是有一策,不過,需一得力之人相助,別急著表態,朕知道你等都願為朕赴湯蹈火,然此策頗有些行險,所以……」朱祁鎮的目光掃過了諸人,最終落到了坐在最後面,鬚髮都略顯斑白,一臉忠厚長者模樣的高贇身上。

  高贇不由得眉頭一揚,越眾而出,跪伏於朱祁鎮的身前。「陛下有命,臣焉能不從,臣願意為陛下擊殺此獠。」其他人的臉上都不禁流露出了稍稍的失望。

  「起來起來,朕可不需要你動手。」朱祁鎮笑著扶起了高贇溫言道。「待明日,朕會親自去見也先,朕決定,向我大明邊鎮索要一些財帛,以作我等安頓之資。」

  聽到了這話,在坐諸人不由得眉頭一跳,表情都頗顯得迷茫。「陛下,這跟殺喜寧有何關聯?」

  「陛下莫非是想……」袁彬略一深思之後,若有所悟地問道。

  朱祁鎮臉上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笑容微微頷首:「朕要借也先之手,除掉喜寧!喜寧不死,朕一日不得安。」

  朱祁鎮的聲音愈發地低沉,一起襲殺叛徒喜寧的計劃,很快便在幾人的合計之中成形……

  「陛下放心,臣一定依計行事,將那奸宦除之。」高贇這位長得忠厚老實的臣下臉上也露出了陰森森地笑意。

  「另外,若是你能得見楊洪楊都督,著他安排一下,加強長城邊上的上莊堡和膳房堡的兵力。若是他有疑問,你直接告訴他,是朕希望他這樣做。我想,以楊洪之智,當知道朕想告訴他什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13 PM

第六十六章 除奸策,借屠刀

 「另外,朕還有一件事,需要卿去替朕辦。」商量完關於襲殺喜寧的計劃之後,待那高贇離開之後,朱祁鎮的目光落在了哈銘的身上。「那娜仁郡主已經答應了朕,會將那兩個懂得燒得玻璃的奧斯曼奴隸交給朕,到時,朕就把他們倆交給你了。」

  「另外,朕這裡有差不多兩千兩現銀,另外還有一些金銀古玩,你都帶上,等瓦刺下次遣使往大明之時,你們便隨使團南歸,嗯,到了宣府或者是大同後,設法回京師近郊,試制玻璃,若成,便是大功一件,不過此事,需要穩妥,明白嗎?」

  「陛下,臣不願意回去。」聽到了朱祁鎮之言,哈銘的臉色不由得大變,高聲答道。「臣願意隨侍陛下左右。」

  朱祁鎮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愛卿之忠心,朕很清楚,也很欣慰,不過,朕如今身困於瓦刺,有許多的事情不方便去做,也不能去做,所以,只能拜託你們。」

  「陛下……」哈銘兩眼一紅,再次拜下。

  「朕知道你頗有才幹,交際方面甚是擅長,而且,商貿之事物甚為瞭解,精於算計,否則,朕也不會將此重任委予派予你。明白嗎?」

  「微臣明白,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將事情做得妥妥當當的。」哈銘沉聲答道。

  「這一次隨同你回去的,除了那兩個奴隸之外,我會再遣幾個人隨你同去,身邊也好有個幫手。到時候,多招一些信得過的工匠,好好地讓他們把那一身本事學到手中,若是信不可,寧可少招人。另外,此事,切切不可外洩一絲一毫,便是你在京師近郊,也要隱忍……」

  「朕會去找伯顏貼木兒商量一下,讓他把手中掌握的皮貨牛羊,跟你做交易。這樣,你就可以把皮貨貿易放在明面上,玻璃之事,只需暗中進行便可,唔……我已經著人跟我那位外公說了,到時候,他會從旁邊暗中襄助,這樣的話,也能少掉許多的麻煩……」朱祁鎮一面考慮,一面慢慢地向哈銘解釋,同樣也是在向這些願意把生命交到他手中的心腹解釋,他這麼做的原因。

  「朕如今不過是一個囚徒罷了,若是有朝一日重回大明,怕是我那位好弟弟肯定會很不放心,朕之所以提前作這些佈置,就是不希望到時候,束手待斃。」

  聽到了此言,袁彬與哈銘都不由得慄然而驚,想想吧,世祖為了帝位,把自己的侄兒給幹掉,而仁宗與自己的兄弟爭位時的慘烈,天家無情,這樣的事情,即使往更壞的方面去考慮,也不是不可能的。

  「陛下,臣知道該怎麼做了。」哈銘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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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真是這麼想?」也先目光顯得有些迷茫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笑吟吟的朱祁鎮,甚至有種想要抽自己兩耳光子,以便讓自己從夢幻中清醒過來。

  「若無此想法,又何必今日親自登門來尋太師商議?」朱祁鎮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道。「既然朕的好弟弟答允了兩國交好,那麼,朕這個太上皇,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聽到了朱祁鎮這句隱含憂怨與恨意之言,也先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按捺住內心的興奮,頻頻頷首道:「不錯,陛下言之有理,是該如此。陛下放心,既然陛下有心,那下臣定當替陛下辦好此事。不過……」

  「不過什麼?」朱祁鎮一臉迷茫的表情看向那心裡個像是被丟進了發情的母狗在抓撓的也先,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旁邊,伯顏貼木兒死死地盯著朱祁鎮,彷彿想從他的臉龐上找尋出什麼破綻出來,至少,他不認為朱祁鎮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享受層次更高一點,因為,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子淡淡地,陰謀的味道。

  也先頗有些悻悻地拍著大腿道。「小王也曾多次遣使往諸鎮,不過,諸鎮皆嚴辭拒之,甚至還殺我瓦刺使節,如今,陛下雖有意,可是那諸鎮之守將……」

  聽到了這話,朱祁鎮嘴角露出了一意味深長的笑意,不過他沒有讓那也先繼續在那尷尬地辯解。「太師有心了,其實今日朕來,就是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朕會遣我身邊之人隨使節同往之,這樣一來,應該不會再發生意外或者是誤會。」

  「哦,不知陛下意欲遣何人往之?」伯顏貼木兒不由得眉頭一跳,笑呵呵地問道。

  「朕的身邊,留下來的,還真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物。」朱祁鎮摸了摸鼻尖笑道:「袁彬乃是朕之心腹,卻不過是一區區錦衣衛校尉,那哈銘亦不過是一通事罷了,嗯,朕這裡,倒是有個人選。」

  「哦,還請陛下明示。」也先看了伯顏貼木兒一眼,旋及笑道。

  「朕的身邊,因為一些戰俘不願歸明,留了下來,其中就有一個百戶,叫高贇,為人頗為忠厚,且朕仔細問了,他與楊洪兩家有舊,所以,若遣其往之,就算是不能把事情辦成,也能保性命無憂。」

  「哦?高贇……」也先摸著頷下長鬚,瞇起的兩眼裡精光乍現,似乎是在腦海裡邊回憶這是何等人物。

  倒是那伯顏貼木兒幾乎不加思索地便答了出來。「那高贇本就是大明邊軍的一名百戶,後為我大軍所敗被擒,與那些木土堡的戰俘關押在一塊,前此日子遣散之時,執意留於陛下左右侍候,倒是個實誠人。」

  「呵呵,想不到平章大人對朕身邊之事瞭若指掌,著實佩服。」朱祁鎮皮笑肉不笑地暗諷道。

  伯顏貼木兒淡淡一笑,並不作惱,又續道:「兄長,小弟以為,以一百戶為使,的確是太過失了陛下的天威與身份。」

  「哦,二弟有何良策?」也先雙眉一挑,掃了那朱祁鎮一眼之後向伯顏貼木兒相詢道。

  「弟曾聽聞,大明天子之使,多以文臣持節,亦有宦官持節之事,不知下臣所言可有差池?」伯顏貼木兒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朱祁鎮的身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15 PM

第六十七章 也先喜,伯顏疑

 「奴婢參見淮王殿下,平章大人。」喜寧邁步入廳,看到了朱祁鎮冷冷的目光正盯著自己,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寒戰,不過旋及又大起了膽子,逕直步入了廳中,向著那也先兄弟二人拜下。

  「陛下乃是大明的天子,喜寧你為何不拜?」看到那喜寧向兩人行禮之後便已然起身,也先撫著頷下長鬚笑瞇瞇地道。

  最擅查顏觀色的喜寧眼珠子賊兮兮地轉了一圈,一臉正色地道:「陛下乃是大明的天子,雖是奴婢的舊主,而奴婢如今乃是瓦刺人,侍奉的是淮王殿下,是殿下的奴才,自當向自己的主子行禮,而非外人。」

  「好你個奴才,居然當著陛下的面如此無禮,該打!還不向陛下陪罪?」也先聽完,不禁放聲大笑起來,良久方自止住了笑聲,一臉嗔意地責備道。

  「是,奴婢失禮了,望陛下不要怪罪。」喜寧轉過了頭來,看也不看朱祁鎮,僅僅只是拱手為禮,便束手退到了那也先的身後,彷彿那裡才是他該在的位置。

  「喜寧啊,本王這裡有一件難事,想聽一聽你的意見。」也先拍了拍自己那肥得快要冒油的肚子,瞇起了眼睛道。

  「王爺您儘管吩咐就是。」

  也先呵呵一笑,便將方纔朱祁鎮所言娓娓道來,未了,還加上了一句:「聽聞大明常有宦官為天子使節,所以,孤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這……」喜寧不由得一愣,隱蔽地掃了那面無表情的朱祁鎮一眼,心裡邊暗暗盤算起來,臉上卻仍舊滿是討好謙卑的笑容,那雙窄眼,幾乎被擠成了只能扎進針尖的細縫。「奴婢是王爺的奴才,還請王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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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頗為受用地點了點頭笑道:「唔,雖說是的孤的奴才,不過,你幫了孤不少,此事,孤也不知道該不該遣你前往,所以,想聽一聽你自己的意見。」

  廳中陷入了靜寂之中,朱祁鎮端著茶碗,慢條斯理地抿著那碗奶茶,旁邊,伯顏貼木兒的雙眉越鎖越深,似乎有些什麼大難題困擾著這位瓦刺智囊。

  喜寧怎麼盤算,都沒有發現在這裡邊有什麼對他不利之舉,至少,他才是出使大明邊鎮的正使,再說了,遣五百瓦刺精兵護衛,再不濟,也能從容退走,至於那位什麼高百戶,這等區區邊軍百戶不過是個老粗,如今天子身邊,最讓他忌憚的,不過是袁彬一人而已。

  其他的人,喜寧還真沒覺得有誰是自己的對手。對於喜寧來說,他內心並沒有明晰的善惡忠奸,作為一個遭受過巨大身體痛楚的缺憾人,他對權勢富貴有著遠勝於常人的渴求。

  在大明的皇宮內,他不過是是個人盡可欺的奴才,卑躬屈膝,畢恭畢敬,出了宮,依舊是常人眼中的殘廢,側目之中儘是暗藏的鄙夷。

  然而,這不是男人的男人卻也有著自己的雄心壯志,他的內心也有著自己的奮鬥偶像,比如三寶公公鄭和,比如秉筆太監王振。雖然他沒有這些前輩們的學識與見地,但天賜良機,就在喜寧認為自己的下場即將跟自己的頂頭上司王振一般時,老天爺給了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給了他一個寬廣的舞台。

  他要讓世人知道,他,喜寧,一個人人都看不起的人,也能從草原殺回中原,也能建功立業,也能在青史上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就像那些為異族效力的先輩,歷匈奴三朝而不倒的中行說一般,成為瓦刺的王佐之材。

  在喜寧眼中,皇帝也好,瓦剌太師也好,都是他可利用的工具,雖然他表面做小伏低低入塵埃,但內心卻是不屑的。一個是生生丟了皇位的喪家犬,一個是茹毛飲血遊牧草原的蠻夷人,他定要周旋其間,游出自己的一片海域。

  「怎麼,還沒想好嗎?」也先略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奴婢願意,能為王爺做事,是奴婢的本份,也是奴婢的榮幸,定會替王爺辦得妥妥當當的。」喜寧終於下定了決心,拜倒於地答道。

  「好,難得你如此忠心,放心吧,孤會重用你的。」也先臉上的笑容又添了幾分,目光落到了朱祁鎮的身上。「那還請陛下……」

  「太師放心,到時,朕會擬好旨意,交予使節。」朱祁鎮不鹹不淡地說完,拂袖起身。「此間事了,那朕就告辭了。」

  「下臣恭送陛下。」也先禮數上數是沒有怠慢,伯顏貼木兒卻抬起了手。「兄長,那小弟也就先行告退了,順便代兄長順陛下一程。」

  「怎感煩勞平章大人。」朱祁鎮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跳。

  「無妨,下臣其實是有些小事,要跟陛下商量。陛下請……」伯顏貼木兒笑呵呵地當先引路,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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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想殺喜寧。」伯顏貼木兒的居所之內,伯顏貼木兒與朱祁鎮對案而坐,一雙滿是精明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朱祁鎮。

  朱祁鎮坦然地面對著伯顏貼木兒那猶如刀子一般的審視目光,陡然在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朕知道,此事能夠瞞得過你兄長,卻不見得能瞞得過你,果然……」

  聽到了朱祁鎮親口承認,伯顏貼木兒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怒色,反而是一臉的疑惑與探詢。「你就不怕我告訴我兄長,陛下意欲借刀殺人?」

  「因為朕知道貼木兒你是一位真正的瓦刺智者,所以,你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會去那麼做。」朱祁鎮原本提起的心不由得又落回了肚子裡邊,雖然自己已經多次地試探過了對方,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才會冒險地出此險策,以謀喜寧之命。

  當然,也隱隱地希望伯顏貼木兒瞧不出,但是現在,伯顏貼木兒雖然瞧出了究竟,卻並沒有當場揭穿,看來,自己的冒險,還是值得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17 PM

第六十八章 論輕重,使大明

 「你妹的,玩心跳差點玩成心跳鄹停。」朱祁鎮不由得暗暗搓了把手心的冷汗悻悻地嘀咕道。

  「為什麼?我真實在很好奇,陛下為何如此肯定?」伯顏貼木兒端起了桌案上的烈酒一飲而盡,抹了抹唇須向朱祁鎮道,說實話,他真的很好奇。

  「喜寧這等小人,怕是平章大人也不喜歡吧?」朱祁鎮笑了笑,不待那伯顏貼木兒回答又接著說道:「此人一心想挑起瓦刺與大明相爭,可是,兩國之爭,莫不是以千萬百姓子民為代價。」

  「瓦刺如今雖然勢盛,不過,卻並非沒有敵手,而我大明,浩浩百萬之師,萬萬之民眾,又豈是瓦刺能輕易啃得動的骨頭?……」

  「他之所以想要從中挑唆,不過是希望證明他於瓦刺的重要性,可他卻只是為了自己打算,並非是為了瓦刺之國勢著想。這等自私自利之小人,若是平章大人能視若無睹,那朕就真看走了眼了。」

  看著那朱祁鎮在自己的跟前侃侃而言,伯顏貼木兒的心中的震撼實在是難以言喻,就好像自己的思想被眼前之人拿著一柄鋒利到極致的手術刀,輕易地剖開,然後一一地攤開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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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喜寧這種反覆無常的小人,伯顏貼木兒是打心眼裡厭惡,更何況喜寧不停地鼓惑著自己的兄長南征明地,瓦刺最精銳的勇士最擅長的乃是弓馬,而非攻打城恆險關,連續的死傷甚重,已然更讓伯顏貼木兒對喜寧這個一心只想要立功的死太監充滿了殺意。

  況且,對於熟知大明地大物博、經濟強盛,內心頗為親近漢人的文字和思想地伯顏帖木兒來說,這種做法無疑會讓瓦刺自食惡果。

  不僅僅會讓大明與瓦刺之間的關係愈發惡劣,使得瓦刺更難從明地獲得他們所需要的鹽、鐵,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

  更重要的是,如今瓦刺可不是沒有敵人,草原上的生存法則可是極其殘酷,傾瓦刺之力也難以攻克大明這個龐然大物。到時候,得不嘗失之下,指不定那些部落和敵人又會再次從陰暗處走出來,就像是一群惡狼,咬向與大明相爭得偏體鱗傷的瓦刺。

  對於蒙古與明廷的關係,伯顏貼木兒的心中自有一套處置方略,而朱祁鎮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要修好與大明的關係,那麼,他決不能讓喜寧這個自私小人成為攪局的一枚爛棋。

  朱祁鎮的話不知道何時說完了,但是那伯顏貼木兒仍舊是一副有些發愣的神情盯著跟前這位大明天子,彷彿想要探究他的腦瓜子裡的大腦溝回究竟是怎麼構成的。

  「陛下實非我等愚人可比,下臣拜伏,只是,陛下如此鋒芒畢露,難道就不怕我等心中忌憚,而不放陛下歸明嗎?」伯顏貼木兒又灌了一盞烈酒,哈了半天的氣,似乎才恢復了幾分理智,冷靜地問道,語氣卻顯得那樣地咄咄逼人。

  「朕從一開始就說過,放不放朕回歸大明,決定權在平章大人的手上,若是平章大人意欲任由太師挑釁大明,想要與大明爭奪天下,把朕一直扣下去,甚至殺了朕,亦無不可。可若是平章大人想要讓瓦刺能夠穩住大明這個難以戰勝之強敵,以便能騰出手來掃蕩一切草原之敵,那麼,留著朕這條命,怕還是有些用處的。」朱祁鎮挑了挑那兩道猶如利刃般的濃眉,坦然直面伯顏貼木兒道。

  「再說了,伯顏之思,與朕想合,瓦刺與大明,很難分出勝負的,何必再如此互耗實力?」

  伯顏貼木兒臉上露出了幾絲強撐的笑意:「陛下好一張利口,如此說來,怕是下臣還要多謝陛下施那借刀殺人之策不成?」

  「其實殺喜寧,於你我雙方,皆有利,平章大人方才不也在暗中推波助瀾?」朱祁鎮笑吟吟地端起了跟前的酒盞,與那伯顏貼木兒手中的酒盞相撞之後,一飲而盡。「朕非言而無信之人,平章大人之義舉,朕感銘五內,日後,若是瓦刺有危難之機,朕若有實力,自當不會讓卓羅斯氏滅族。」

  聽到了這話,伯顏貼木兒不由得心頭一跳。「陛下您是什麼意思?」

  朱祁鎮呵呵一笑,站起了身來,臉上的笑容愈發地意味深長:「朕只是打個比方,相信以平章大人之智,也先太師之威,瓦刺可日益強盛。只是,世事難料,就如朕,焉知會有落入瓦刺之手一日?」

  看著那朱祁鎮離開的背景,伯顏貼木兒抬了抬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悻悻地一拳砸在那案幾之上,震得那案几上的碧玉酒盞傾翻於案……

  出了門廳,朱祁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鬢角已然被汗水所浸濕,深深地長吸了一口氣,強打精神從那袁彬的手中接過了馬韁,翻身上馬,勒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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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宣府還有多遠?」喜寧懶洋洋地在馬背上打了個哈欠,向著那身邊的瓦刺千夫長詢問道。「先行的信使派出去了沒有?」

  「放心吧,早派出去了,說不定現下那些南蠻正在城下等著咱們呢。拐著這道山隘,便可見那宣府城了。」那位千夫長拿著腰間的皮囊灌了一在口馬奶釀造的烈酒,擠眉弄眼好半天才長出了口氣解釋道。

  那股子濃烈的酒氣,裹夾著口臭味道傳入了喜寧的鼻中,死太監直接給熏得兩眼發綠,厭惡地以袖遮面,繼續縱馬前行。這樣的不愉快,很快就被喜寧拋在了腦後邊。

  畢竟如今他的地位和身份跟上一次來到宣府城下時已然是大大地不同了,如今的喜寧,可是瓦刺的太上皇,太師也先的心腹紅人,更是身為此次出使的正使。

  代表的,可是把大明給打得狼狽不堪,險些連京師都被攻陷的大瓦刺。如果當時不是那朱祁鎮壞事,自己說不定還能獲得更好的待遇,更好的封賞。一想到朱祁鎮,喜寧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19 PM

第六十九章 喜寧心,驛前變

 對於這位自己過去的主子,喜寧是半點好感也欠奉,甚至可以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喜寧會毫不猶豫地幹掉朱祁鎮。本來有一個絕佳的殺掉朱祁鎮的好機會,就是那日北京城下戰敗之後。

  當時,也先本就是起了殺心的,再加上自己從中蠱惑……可誰知道那日老天發什麼神經,居然在秋季出現了雷暴雨,還生生地劈死了那太師也先的坐騎和去牽馬的侍衛。

  居然把那些瓦剌高官全都嚇得膽寒若栗,再加上那伯顏貼木兒從中說和,一個絕佳的機會居然就此失去。

  這傢伙明明已經成為了瓦剌的戰俘,卻還整天拿腔捏調,也先和那伯顏貼木兒等瓦剌高官卻偏偏又吃他這一套,對這個被俘的大明天子反倒是越發地恭敬了起來。

  更讓喜寧憤怒的是自己本想要上門去羞辱這個落難的天子時,反而討了一頓好打,還讓那些也先的侍衛埋怨了自己好一番。

  喜寧鬱悶得想要自殺,可沒有想到,居然老天爺也幫助自己,居然讓自己等來了機會。

  太師貪婪無度,可謂是天下一等一的財迷,而今,朱祁鎮居然想要討好於太師,居然願意幫助也先從明庭處獲取財物。

  如果自己真要順從著照辦的話,朱祁鎮在太師也先的眼裡,豈不是會越發地重要?想到了這,路上把此事的利和弊揣摩了無數遍喜寧的嘴角陰陰地微翹了起來。「咱家偏偏不讓你如意,只要咱家再挑唆一番,看那太師還保不保你,到時候……」喜寧那猶如徘徊在荒墳上的貓頭鷹般的笑聲,迴盪在曠野之中,不男不女的陰梟聲,讓那些左右鄰近的瓦刺騎兵紛紛目露厭憎之色,勒馬盡量地離那喜寧遠一些,彷彿那是一坨擋在路中央的臭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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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喜寧身後不遠處,那一臉老實憨厚,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高贇陰冰的目光掃過了喜寧的背影,下意識地抬起了手摸了摸那腰間的腰帶,似乎確到了什麼硬物,控馬的大手微微一緊,垂下了眼簾。

  腰帶裡的東西,是在臨出發的時候,天子的心腹袁彬悄悄地潛入了使團裡,交給自己的。那是一封專程給喜寧的閻王帖。明天的今天,一定會是喜寧這個奸宦的死祭。一想到這,若不是天子的叮囑,還有那袁彬潛入使團時的鄭重囑托,高贇的心裡邊禁不住有種恨不得現在就抄一把刀子狠狠地扎進喜寧的背部的衝動。

  不大會的功夫,高聳的宣府城廓,就顯現在了這只快馬奔行的使節團的眼前,而那名先前被遣來的瓦信信節,此刻正一臉憤忿之色地與一眾大明兵將侯在那距離宣府還有數里的驛館外,等待著那使團的到來。

  為首的,是一位年約四旬,一雙濃眉墨黑如鐵,一臉桀驁不馴之色的大明武將,身後排開數百精銳鐵騎,哪有半分迎接的姿態,倒像是專程來這裡等待群毆的。

  「本將大明宣府鎮守,都指揮使江福麾下守備楊俊,見過瓦刺來使。奉都指揮之命,為瓦刺使團接風洗塵。」待到這只百餘人組成的瓦刺使節團馳到近前,為首武將冷著臉縱馬前行,甚至連禮都不行,一雙刀子般鋒利的目光在掃過那些膘肥體壯的瓦刺騎兵,最終落在了那一身錦袍華服的喜寧身上。

  「大膽,見我瓦刺使節,為何不行禮,莫非大明這個禮儀之邦,連禮節都不懂嗎?」身為使團護衛指揮的千夫長孛爾術不由得勃然大怒,縱馬前行,大聲喝道。

  聽得此言,楊俊身後諸兵將皆盡面現憤色,若非是那楊俊抬手喝止,怕是這一言相激之間,便是一場生死鏖戰。

  楊俊緩緩地收回了抬起的手臂,臉色仍舊冰若寒,便是那從口中吐出來的字句,也猶如一團團寒冰,重重地砸在瓦刺諸人心頭。「你瓦刺與我大明分明是敵對之國邦,本將今日,若非是奉了指揮使之命,再此接侍爾等,怕是,本將現在就不會刀兵不出鞘,與爾等安然相對了。」

  孛爾術聽得此言,面色漲得發紫,目露凶光地死死盯著那披盔帶甲,傲然挺身縱馬的楊俊,大手已然摸上了腰間的刀柄。

  這個時候,方纔還一副老神在在,似乎榮辱不驚的喜寧收斂起了嘴角那一絲幾不可查的笑容縱馬而出,攔在了那孛爾術的跟前。死太監一臉正色地望著那面寒如冰的楊俊道:「楊守備,我等乃是奉大瓦刺國太師,淮王也先之命,前來出使,你怎麼如此待慢我等?」

  「待慢爾等,爾等又能如何?!」楊俊打量了喜寧兩眼,不屑地冷哼了聲道。身後諸將士亦不由得嬉笑出聲來,彷彿他們不是來迎接使團,而是專程來嘲笑一群來自大草原的**。

  「你!南蠻子,莫非還沒被我瓦刺殺怕不成?!」孛爾術不由得大怒,彎刀出鞘,直指楊俊。隨著他的動作,身後百餘騎齊齊抽刀而出。

  楊俊亦勃然變色,嗆啷一聲,腰間雪亮的長刀已然入手,春日的艷陽,猶如那洗刀的鐵水般,在銀亮刺眼的刀身上游移不定。身後數百騎亦全長刀出鞘,剎時之間,氣氛陡然顯得劍拔弩張起來。

  原本陪著笑臉,守候在驛館外的雜役們都不得一個二個臉色雪白如紙,全然是一副不知所措之色,那名驛丞算是個機靈人,一趟子就溜回了驛館裡,探頭探腦地往外瞧著,生怕這兩批人馬真個廝殺起來,那自己真要成那被殃及的池魚了。

  「楊守備,你是什麼意思?!」喜寧的臉色也刷地一下白了起來,不過好歹總算是強自鎮定住心神,沉聲喝道:「大明天子已然明旨天下,與我大瓦刺修好,莫非,楊守備想要抗旨不遵?」

  喜寧陰測測的聲音仍舊在兩軍中間迴盪不停:「你這麼做,可不僅僅只是抗旨,甚至是危及兩國方平息的戰火。到時候,不知道新登基的大明天子,會不會殺雞,敬猴……」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21 PM

第七十章 驛中宴,心暗焦

 除了那呼嘯的風兒刮過,吹得那新綠的枝頭沙沙外,聚集著數百人的驛站前再沒有其他的聲音。楊俊那像是在萬載寒冰裡浸過數十載般的冰冷目光釘在那喜寧的臉上良久,才緩緩地收回了戰刀。「本將已完成大都督所交待的接待之務,吳驛丞,他們就交給你了。爾等的頭顱,暫且寄於頸項之上,他日,楊某必親取之,駕!!」

  話音未落,楊俊暴喝一聲,勒韁縱馬而起,身上健馬揚起雙蹄,生生地臨空轉了半個圈,然後隨著那楊俊的喝呼之聲,朝著那宣府城狂奔而去,身後數百騎亦冷冷的掃過使團諸人,皆盡尾隨狂奔而去,數十息後,除了一群還在發呆的驛卒,就只剩下那瓦刺使團。

  「該死的南蠻子,下次讓老子見著,定然饒不了他。」一想到方纔那楊俊的目光,孛爾術覺得自己就像是讓狼盯著的獵物般,渾身都不自在,不由得恨恨地沖地上吐了口濃痰,將那彎刀入鞘,受那冷風一激,才驚覺自己的後背已然盡被冷汗濕透。

  「哼,這些南蠻子,不過是仗著人眾勢眾罷了,孛爾術大人切莫高看了他們才是,今日,他們居然如此相待我等,等著吧,太師會讓他們知道,激怒咱們瓦刺的怒火!」喜寧摸著自己沒有一絲鬍鬚的下巴,陰測測地笑道。

  「喜寧,方才楊守備在此,你為何不將上皇手書之詔拿出來,交予楊守備?」這個時候,旁邊早已忍耐不住的高贇忍不住喝問道。

  「你懂什麼?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小百戶,焉知邦交這等國之大事?」喜寧冷冷地掃了高贇一眼冷笑道:「莫要忘記了,咱家才是正使,使團之事務,皆由咱家拿主意,莫要以為你是上皇遣出來的,就敢在此指手畫腳。」

  「你!喜寧你莫要忘記了,太師和上皇是怎麼吩咐你的!」高贇隱隱在心頭查覺一絲不妥,總覺得方纔那喜寧的舉動實在是詭異了點。

  「咱家自有主張,我等既為堂堂瓦刺上使,代表的可是淮王,區區一個守備來迎,分明是大明未將我等放在眼裡,若是咱家就這麼將國書交出,豈不是失了我瓦刺的顏面,更失了王爺的臉面,將軍以為如何?」喜寧撇了撇嘴,把目光落在了那表情在聽了高贇之言所顯得有些猶豫的孛爾術臉上。

  聽到這話,孛爾術一拍腰間刀鞘,梗起了脖子,一臉的桀驁不馴。「正使言之有理,哼區區一個守備,連本將軍的官職都抵不過,這等下臣,焉能將我家王爺的國書相遞,。」

  「正是此理,呵呵……」看到那孛爾術被自己輕易地說服,喜寧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了一絲嘲弄的戲謔之色,嘴上附合,心中連連冷笑不已。這些人也不過是一票沒點腦子的北蠻子罷了,哼……

  「那南蠻,莫要再說話了,擾了王爺的大事,小心鞭子。」孛爾術越發地得意了起來,回過了頭,瞪得那高贇一眼喝道。

  高贇咬著牙根,努力地壓抑住恨不得衝上去撲殺孛爾術和喜寧的衝動,垂下的眼簾裡,滿是那陰寒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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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站內外,過百的瓦刺騎兵或是坐於廳中,或者是席地而坐,炙烤起了帶來的羊羔和路上獵到的野味,一面罵罵咧咧地催促著那驛站內的驛卒們快點去拿酒食。

  而喜寧與孛爾術及另外幾名軍官皆坐於正廳之中,嘗著那驛站所呈之酒食,一面嬉鬧不停,喝得面紅耳赤的孛爾術此刻全然把才纔在驛站外所受到的驚嚇拋在了腦後,不停地大聲談論著去年八月,隨太師也先,征戰大明的豐功偉績。

  唾沫星子橫飛地描述著他宰殺大明將士時的情形,惹得其中幾人未能參與此戰的瓦刺軍官羨慕不已,喝彩連連,而喜寧,居然也是一副眉飛色舞之態,時不時還向這些瓦刺人描述起了大明軍將潰散時的醜態,彷彿這一刻,他已經全身心地成為了一名優秀而驕傲的瓦刺人。

  「一群狗雜種,外加一個連**都沒有的慫貨。」在廳外不遠的另外一間房間裡,與幾名瓦刺士兵一塊用餐的高贇忍不住怨毒地咒道。

  「你這個南蠻子,說什麼呢?」坐在那高贇身側的一名瓦刺士兵,瞇著熏熏的醉眼,掃了高贇一眼,喝道,嘴中的碎肉和酒漬,險險就噴到了高贇的臉上。

  「呵呵,沒什麼,兄弟我內急,想找個地撒撒。」高贇露出了一個憨厚地笑臉陪笑道。

  「哈哈,那還不滾,記得滾遠一點,要是咱們在屋子裡聞到了你的騷味,就讓你狠狠地吃一頓鞭子,明白嗎?」坐於主席的那名瓦刺小頭目不由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喝道。

  「南蠻給我站住。大哥,是不是讓人跟前這南蠻,正使可是交待過的,不能讓這傢伙跑了。」旁邊有個稍微清醒一些的蒙古漢子不由得喝止了腳步剛剛邁出了房間的高贇,轉頭向那名瓦刺小頭目道。

  「怕什麼,你還怕他跑了不成?哼,沒點膽氣的南蠻,敢跑的話,周圍幾里可都是荒野,他要敢跑,老子的弓箭正好有時間沒見血了,拿他來祭祭,順便到時候把他的腦袋拿來裝烈酒喝。」

  聽到了此言,廳中諸人不禁暢懷大笑了起來。「滾吧,最好小心一點,真要敢跑,那你的腦袋就別想保住!」那名清醒的蒙古漢子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朝著那還僵在房門口,似乎顯得無比猥瑣的高贇揮了揮手,就像是在驅趕一隻令人生厭的牛蠅。

  「不敢,不敢,兄弟我絕對不敢逃的,兄弟還想著回瓦刺,好好侍候我們的上皇呢。」高贇陪著笑臉說完,轉身走向一旁的走廊時,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得無影無蹤,只有那雙目之中的寒意越來越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23 PM

第七十一章 利誘,威脅!

 高贇雖然垂著頭,目光卻警惕地掃著四周,直到走出了那喧鬧的地方,來到了驛站內一個靜僻的角落,方自暗鬆了口氣,扶了扶腰帶中暗藏的硬物,不由得緊皺起了眉頭。

  看樣子喜寧那死奸宦今日的一系列舉動,分明就是想破壞此次出使,到時候,回了瓦刺,再從中挑唆,必會讓那也先牽怒於上皇,到時候,上皇的境況危矣。

  但是現在,前來接洽的守備楊俊卻已然悻悻而走,連帶數百精騎也盡數歸了宣府,如今,這驛站之內,僅餘十數驛卒,如果能擒得下那喜寧,又如何能破壞那喜寧的奸計。

  高贇正束手無計之時,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不由得身形一僵,略一轉頭,卻看到了一名驛卒正罵罵咧咧地朝著這邊走來,一面解著褲帶,看樣子,怕是來出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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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你是何人?莫非也是那瓦刺使團中人?」驛卒怎麼也沒有想到突然會從陰暗處竄出一個人來,嚇得手一抖,差點把已經解開的褲帶給失手掉在地上。

  高贇顧不得其他,伸手將那驛卒拽到了一旁的角落處,沉聲喝問道:「驛丞現在何處?」

  「驛丞大人自然在驛站之內,這位大爺,您有事的話,小的給您叫去。」看到高贇那張看似忠厚,實則殺氣騰騰的臉龐,那不過是在驛站裡邊打工的小驛卒站高贇一嚇,兩腿不由得一軟,差點就嚇暈過去,連聲討饒道。

  高贇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了一錠銀子,塞進了這驛卒的手中。「若是你能夠將那驛丞請來此處,老哥我還有打賞。明白嗎?」

  感受著那錠銀子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覺,原本心頭的驚懼彷彿隨風飛去,兩眼放光的驛卒頓時來了精神。連褲帶都忘記提著,滿臉討好地笑容一個輕地作揖:「這位爺,小的一定請驛丞大人過來,您放心好了,一定不會讓旁人知道您在這兒。」要是別人知道了,豈不是後邊的賞銀咱就沒了?

  看著那兩眼放光,甚至連小解都顧不上,就咬著銀子提著褲帶往那來路衝去的驛卒,高贇只能悄然地換了另外一個角落,緊張地注意著那無人的小徑。

  等待是最能煎熬人心的,似乎每一點時間的流過,都讓高贇覺得自己的心臟會向上跳動,彷彿在下一刻,就會跳出自己的喉嚨。

  隱隱傳來的腳步聲讓高贇不由得下意識地把身子再往角落裡縮了縮,不大會的功夫,兩個黑影出現在了小道之上,當藉著那滿天散下來的星光,看清了來人都是漢人裝束時,高贇不由得長長地吐了口氣,不過他仍舊很小心地貓在原地。

  「小兔崽子,在哪呢?人呢?!」吳驛丞沒好氣地向著那名喚他前來的驛卒喝問道。

  「就在這兒,大人,小的哪敢騙您哪,誒,您瞧,那不就是嗎?爺,您可把小的給嚇的。」驛卒剛要解釋,便看到了另外一處鑽出了一條黑影,看清來人之後不由得又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臉。

  「這是你的,拿去吧。」高贇直接又扔過去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前在可是明朝中前期,這個時候的銀子的價值,可是遠遠超過明朝中後厚和晚期,光是這十兩銀子,足夠那個驛卒舒舒服服地過一整年,或者是買上幾畝上好的田地。侍弄得好了,指不定就是傳給後代的田產。

  「三兒,就給老子站在那兒。你到底是誰?!」驛丞看到那魁梧的高贇靠上前來,不由得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喝道。

  「兄弟我是此次瓦刺使團副使,原大明龍門千戶所百戶高贇,土木堡之敗後為瓦刺所俘,後隨侍於上皇左右,今奉上皇之詔,隨使節團南來,有要緊之事,尋那可做主之人。」高贇看到這位驛丞一臉的驚懼之色,只能悻悻地壓低了聲音道。「此事,干係重大,莫要讓任何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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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這話,驛丞不由得仔細打量了高贇幾眼,能夠成為驛丞的人,或許不是能有多高才學的學問人,但是,侍人接物這一方面,絕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正使是喜寧,他不也奉了上皇之詔嗎?」

  看到這名驛丞一臉的狐疑,高贇心裡焦燥萬分,但是一樣到袁彬和天子的鄭重囑托,他只能強忍住內心那騰騰的火苗。「宣府鎮守,楊洪楊都督乃我遠房表叔?今日為何來迎使節團的是都督長子,而非都督親至?」

  「你與大都督乃是親戚?」驛丞不由得一呆。「那為何今日不上前答話?」

  「上皇所予我的乃是密詔,豈可人前張口便宣,若是如此,我又何必尋你來此?」高贇忍不住低喝道。

  驛丞左思又想,跟前這個人就算是吹牛B,對自己也造成不了什麼傷害,而且聽其語氣嚴厲之極,怕是真有什麼要緊之事,只是,自己不過是小小驛丞,他找到自己,又能如何?

  「這……高大人您喚小的來,是欲為何?」

  高贇從懷裡邊掏出了一份早就準備好的信,鄭重地遞到了那名驛丞的手中:「我這裡有書信一封,還望吳驛丞能夠幫忙,務必要在今日子時之前,交予大都督手中。若是門子不信,你可告知門子,說是大都督表侄高贇的家書,其人必會替你通傳。」

  「這,這與天子密詔有何干連,我說高大人,您該不會是在誑小的吧?」驛丞看著那封信,不由得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天子密詔,我豈敢輕予於你,這封家書,若是你能及時遞至大都督府上,日後,自然是少不得你的好處。」

  高贇的雙眼死死盯著這位吳驛丞,冷冷地道:「若是你不願意做,現在老子就讓你死!……」話音未落,一柄雪亮如水的短匕首瞬間就架到了吳驛丞的喉結處。另外一隻手麻利無比地直接就封住了吳驛丞的口鼻。就像是一個持刀行兇,殺人劫財的慣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24 PM

第七十二章 奸猾驛,老將疑

 因為兩人挨得極近,而那名被吳驛丞喚住的驛卒卻與他二人相距十數步,心中正幸福地盤算著該怎麼花這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加上此時乃是黑夜,只當是兩人又湊近了些密議什麼事情,渾然沒有查覺到那高贇身上溢而不散的殺意。

  吳驛丞感受到了那喉結處的寒涼,還有那高贇那眼中赫赫的凶光與殺意,哪裡還敢有半分的猶豫。「大,大,大人您別,小的豈敢不尊,您小心您的刀刃,小的這就去給您辦得妥妥貼貼的。」

  「如今,老子已經信你不得,你且讓那驛卒過來,將此信交予他,當著老子的面吩咐他趕回宣府,投書大都督府……」高贇冷哼了一聲,猶如那兩把利刃在摩擦的聲音在那驛丞的耳邊輕輕響起。「此事若是成了,仍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該怎麼做了。您放開了些,小的也好吩咐那小子做事。」性命被捏在那高贇的手裡,吳驛丞哪裡還敢不應允,再說了,若真還能因此事而立功,憑啥不做?真要扮個臨死不屈,那是二B才幹的,自己本就是明人,憑啥子不為自己大明的上皇做事,一想到這,精神勝利法很快讓這位吳驛丞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註腳。

  「三兒,你個臭小子滾過來……」雖然高贇已然收回了短匕,像是很隨和地立在自己的身邊,可是吳驛丞卻很清楚,他那雙刀子般的眼神,正在自己的脖項處游移著,那種視覺帶來的毛骨悚然感,讓吳驛丞覺得就像是一個身手老練的屠戶,正在觀察哪裡下刀,才會讓屠宰的對象能夠更快地被放光鮮血。

  「誒,大人,您喚小的有什麼事?」喚著三兒的驛卒趕緊把兩錠銀子都藏進了懷中,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陪笑道。

  「這位使團的大人說了,咱們驛館裡的酒味實在太淡了,不適合使團那些尊貴的瓦刺客人的口味,所以,你小子現在快趕回城裡邊,讓那城中的劉三娘再準備一批上好的烈酒,就說本大人要的,只要是上好的,酒錢少不了她的。明白嗎?諾,這裡是十兩,就當是先下的訂錢,若是差事辦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大人您就放心好了,小的給您好辦事,保證妥當。」見著銀子,三兒的目光差點要亮過那天上的星光。

  「哦對了,本大人這裡有封私信,乃是楊都督的親戚要交給楊都督的,現在本官離不開驛站,所以,就讓你小子去跑上一遭,到時候,好處少不了你的,不過,這差事若是辦砸了,不說楊都督的刀子利不利,就算是本官這兒,你小子往日在驛館裡偷偷吃下去的東西和銀子,就得給本官老老實實的都吐出來,明白嗎?!」驛丞陡然沉聲一喝,把那三兒給嚇得一哆嗦,指天畫地發誓不已。

  「好了,滾吧,若是有人問起你去哪,就說是辦酒的事情,明白嗎?」驛丞雖然官不大,甚至可以算是不入流,但是,在驛卒的跟前拿捏起身份來,還倒真像是個一品大員似的,看得那高贇直瞪眼。

  「小的明白,大人您就放心吧。小的告辭!」三兒點頭哈腰地保證之後,竄入了那黑暗之中。

  「想不倒你一個小小驛丞,對付下屬,倒是頗顯本事得很嘛。」高斌看著那三兒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歎道。

  吳驛丞嘿嘿一笑,沖那高贇抱拳,臉上倒是頗有些自得之色。「大人您可是在說笑話了,這些雜役啊,就得當跑堂夥計般使喚,該閉一隻眼的時候,就得閉,該嚴的時候就得嚴,就像那些讀書人說的,恩威並施,不然,怎麼讓這些地痞無賴似的傢伙好好地做事幹活。」

  「哦,對了,下官與大人一見如故,不知大人可願意賞臉,到下官處一聚,咱們把盞盡歡,順便等那邊的音訊如何?」吳驛丞看到那高贇臉上的神色,心明眼亮的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去做。

  聽得此言,高贇不由得臉上露出了幾絲讚許的笑意,沖這位吳驛丞翹起了大拇指:「好,驛丞大人夠意思。請!」

  「大人請,不瞞大人您,咱還真不願意侍候這幫韃子,這些年,咱們這些邊鎮之地,可是讓這些畜生給禍害慘了。可惜,職責所在,下官是不得不為啊……」吳驛丞挑了個話頭,既表明了自己對瓦刺韃子的痛恨之心,又同時把事情往上一推。

  「姥姥的,這小子該不會是條鯰魚精轉世吧?」高贇看著這位唾沫星子橫飛的吳驛丞,不由得有種哭笑不得,又偏生不得不佩服這個圓滑得猶如一條鯰魚,精明得猶如那奸商的吳驛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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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在此等著,待我傳稟我家老爺。」聽聞是自家老爺親戚的信,門子倒也不敢怠慢,接過了那封信,疾步向著那廳中行去,不多時,來到了那書房門前,候在書房門外的親兵伸手攔住,那們門子趕緊將信遞上,一面解釋起來。

  正在書房之內端坐於案後,訓斥長子楊俊今日魯莽之舉的楊洪看到了那名門子,不由得開口喝問道:「什麼事?」

  「老爺,城外那個接待瓦刺使團的驛站的驛卒給府裡送來了一封信,說是您的遠房表侄高贇給您的。」那門子趕緊答道。

  「高贇的書信?」楊洪撫了撫雪須,臉上猶有淡淡的蘊色,如今他雖年近七旬,鬚髮斑白,雖是一身便服端坐,但是身形魁梧高大,雙手仍舊滿是老繭,雙目烔然,動靜之處,仍舊猶如一頭隨時會撲殺獵物的惡虎。

  那方才在驛站跟前殺氣騰騰,凶橫跋扈的楊俊此刻一臉垂頭喪氣地侍立於一旁邊,看樣子,方纔正在受老爹楊洪的訓斥。

  楊洪讓那親兵將門子放了進來,接過了書信一面心裡生疑。「他不是留在了瓦刺,隨侍在太上皇身邊嗎?怎麼會讓那使團給老夫送信。」

  「高贇高表兄?」楊俊不由得一愣。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26 PM

第七十三章 都督慮,入驛探

 「就是他,當初他從老家來投奔老夫之時,你尚與你母親在原籍,後來,老夫見他雖無大略,但是為人忠耿,頗有武勇,便讓他去軍前效命……」

  楊洪接過信之後,似乎信致頗高地解釋了起來:「後來因功升至百戶,在天子伐瓦剌之時,倒是見了他一面,原本還以為土木堡之敗後,就再也見不著了,沒想到,上皇能有這等手段……嗯?!」

  楊俊正在傾聽自己父親之言,突然看到攤開了信紙的父親陡然白眉一揚,心頭不由得一跳。「父親,怎麼了?」

  「高贇居然在此?」楊洪看了那封只有寥寥數言的信紙,臉上的表情頓時陰沉了下來。

  「您是說,他在使團之中?」楊俊不由得一呆,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遠房表親,他實在是沒什麼印象,可怎麼也想不到,這位隨侍在被俘的上皇身邊的遠房表兄,居然會在這裡。

  「去喚那人進來。」楊洪沒有答兒子的話,凝著眉頭沉聲喝道。不多時,一臉不知所措的驛卒三兒被兩名親兵給押至了書房。

  「小人叩見大都督。」看到了這位主掌宣鎮軍務數十載,威名積盛的楊大都督。三兒在門外腿就軟了,直接就在門外跪下。

  「莫要害怕,老夫且問你,是何人交予你此信的?」看到驛卒這等表現,楊洪只得和聲問道。

  「是驛丞吳大人,是他著小的來給貴府上送信。對了,驛丞大人還千叮萬囑,讓小的切莫對其他人洩露半點。」三兒雖然害怕,不過腦袋倒也機靈,說起話來條理分明。

  「那你可知道,是何人將此信交予驛丞的?」楊俊忍不住喝問道。

  三兒趕緊分辨道:「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對了,當時,有個瓦刺使團的人非要讓小的去找驛丞大人,說是有要事,兩人聊了之後,驛丞大人就將此信交予了小的。小的離得太遠實在是聽不清楚吳大人和那位爺在聊些什麼。」

  「父親……」楊俊轉過了頭來正欲說話,卻看到楊洪的眉頭越來越緊,似乎在深思什麼難題,楊俊硬生生地將後面的話嚥下閉上了嘴,生怕打擾到父親楊洪。

  「俊兒。」

  「孩兒在!」

  「著人備快馬,隨這位小哥往驛站一行,去見那驛丞,若是那人真是高贇。怕是……將有大事發生。」楊洪輕輕地歎了口氣沉聲吩咐道。太上皇的密詔,既然指使高贇冒著被瓦刺使團諸人發現的危險,設法地朝自己傳遞信息,那麼,怕是這事情絕對小不了。

  「那孩兒親自過去。」聽那楊洪叮囑得鄭重,楊俊不敢怠慢。

  「不行,今日你方與使團發生了衝突,如此時候再去,豈不是讓人生疑?」楊洪搖了搖頭,向著門外喝道:「著人讓王僉事過來,老夫有要事找他……」

  三兒呆愣愣地瞅著那位表情越發顯得凝重的大都督,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大都督,居然為了這封信如此大動干戈,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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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裡到城裡不過五里路,那三兒騎馬去的,來回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莫非是信沒送到,又或者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不成?」吳驛丞的房中,端著酒杯,聞著那濃烈的酒香,卻半點酒興也無的高贇不由得疑問道。

  「大人,您就放心好了,三兒這小子雖然貪財,喜歡占偏宜,可是做起事來,卻是整個驛館裡最妥貼的人,不然,下官哪還會留他到今日。」已然在房中飲酒過了將近半個時辰,看到那高贇臉上的表情愈發地焦燥,吳驛丞不由得勸道。

  「希望吧,不然,唉……」高贇思來想去,唯今之計,亦是只能枯等,若是明日,那宣府之內還沒有回音的話,問題可就大條了。

  ,如今,喜寧在也先的心中份量頗重,自己就算是想要殺喜寧,也只能暗中下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曉,如若不然,上皇必然會受到牽聯,到時候,上皇……

  一想到了這,高贇就越覺得心裡邊憋悶得快要吐血,就在此時,聽得那遠處傳來了腳步之聲,高贇的眉頭不由得一跳,目光落在了那吳驛丞的臉上。

  「似乎是三兒那小子,嗯,有人跟他一起來了。」坐在面對著大門處的吳驛丞瞇起了眼睛望向門外,頓時發現了異樣。話音未落,原本斜坐於旁的高贇就像是條矯捷的黑豹一般,輕盈而又無聲地滑到了門邊,腰間的短匕,已然到了身中,那雙隱匿在黑暗中的黑瞳中,倒映著那屋內的燈光,卻清冷無比。

  一身驛卒打扮的三兒的身後,跟前一名一身短工雜役打扮的魁梧漢子,肩膀扛著一罈酒,直直行來。

  「高贇可在你處?」方自進了門,那三兒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名隨同三兒同入房中的魁梧漢子便將那酒罈子往那旁邊一擱,焦急地低喝出聲。

  「大人,這位乃是大都督府上派來傳話的。」三兒趕緊解釋道。

  「王老哥?……」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躲在門後,手執凶兵蓄勢待發的高贇聞來人之言後,不由得一呆,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低呼出聲。

  來人霍然轉身,看到了從門後顯得了身形的高贇,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難以言表的喜色。「你個狗日的,沒事吧?當初,老子還當你死在了韃子手裡呢,沒想到,你小子居然還活著。」兩人當初曾同在那楊洪麾下效力過一段時間,性情頗為相投,所以,楊洪也才特地令其前來相見。

  「老哥,咱哥倆就先別述舊了,是楊大人派你來的嗎?」高贇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焦急地追問道。

  看到高贇的表情,王參將也知道現在不是途舊的時候,當下答道:「自然是奉了大都督之命,否則,老哥我堂堂的都指揮僉事,又豈會著這身雜役裝束,來這鬼地方見你。到時有何要事?非得如此……」

  「都指揮僉事?」吳驛丞不由得一呆。心裡邊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一面慶幸自己做對了,二嘛,實在是想不到,一封信就引來了這麼個正三品的武將。

  「吳驛丞,勞煩借您此間一用。」高贇卻轉過了臉來,望向那吳驛丞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28 PM

第七十四章 邀宴,囂言!

 「二位大人慢聊,三兒,跟本官出去,到院門處說話。」吳驛丞自然不敢耽擱,百戶倒還罷了,都指揮僉事可就不一樣了,像自己這種不入流的官,這位王僉事隨便伸根指頭,都能捏死自己。

  「什麼?!」待那兩人離去,聽得那高贇附耳之語,王僉事的臉色亦不由得大變,低喝出聲。「你是說上皇他要……」五指一併,攏指為刀作了一個橫切。

  「正是,此乃上皇之密詔,著我帶予大都督,不過如今,小弟實在是走脫不了,只能請托老哥了。」高贇點了點頭,然後拔出了腰間的短匕,在那腰帶上一劃,露出了縫於腰帶之內的一張綢書,鄭重地交到了王僉事的手中。

  「你且寬心,老哥我一定會送至大都督手上。」王僉事亦不敢怠慢,接過之後,心小翼翼地藏入了懷中,一面保證道。

  「那有勞王大哥了,還請大哥替小弟帶句話給大都督。喜寧此人,生性多疑,狡猾如狐,此事益早不益遲。」高贇此刻才算是長出了一口大氣。

  「那老哥我也就不多停留了,來日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歡。你放心吧,你所說的,老哥都會源源本本稟報大都督,請他決斷。」王僉事摸了摸懷中的那份密詔,拍了拍那高贇的肩膀,轉身大步而去,高贇不由得稍稍鬆了口氣,一屁股倒坐在胡凳上,連灌了幾大杯酒,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輕鬆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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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喜寧一臉疑惑之色,看著那位進入了廳中,前來請使團入宣府城的大明文官,不由得下意識地問道:「你是說,楊都督在城中迎侯我等?」

  「正是,大都督已然知曉昨日之事,頗為欠咎,故今日特遣下官前來拜會諸位,一來,為昨日楊守備這無禮,向諸位賠個不是,另外嘛,就是奉大都督之命,請諸位往宣府城中,大都督以在府中設宴,敬候諸位。」這名文官笑咪咪地說道,臉上的表情一團和氣,目光也顯得那樣地溫潤純良。

  聽得此言,昨天夜裡酒後痛斥宣府大明官員的瓦刺使團諸人都不由得在臉上露出了笑容。孛爾術正欲起身開言答允,卻被那喜寧抬手攔住,不由得一愣。

  喜寧不動聲色地遞給了孛爾術一個稍安勿燥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刮著指甲裡的污垢,連眼皮也不抬地拿腔捏調道:「大都督於府中迎候,聽起來,似乎是給足了咱們大瓦刺面子了。是嗎?」

  聽得此言,在場的瓦刺人都把目光投在了那喜寧的身上,似乎都不太明白,人家大都督都已經放低了姿態,你丫怎麼倒在這裡裝起了牛逼來了。

  立於廳中的官員聽得此言,看到那喜寧一副旁若無人的舉動,不由得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悅,聲音也冷了幾分。「正使上此言何意?莫非大都督的善意不夠嗎?」

  喜寧翹起了蘭花指,吹了吹那打理乾淨的指甲:「咱家所代表的,可是瓦刺,代表著淮王殿下與大明握手言和的誠意,可是你們大明宣府上下,是如何待我等?」

  「僅以一個小小守備來迎候,還對我等出言不遜,以刀兵相脅。連宣府城都不讓我等入駐,置我瓦刺使團於何地?置我大瓦刺顏面於何地?!」喜寧這番言語一激,方纔還覺得那大明官員說的有幾分道理的那些瓦刺鄉巴佬們頓時覺得喜寧此言大有道理。

  孛爾術亦不由得滿面的敬佩之色,轉過了頭來,指著那名大明官員喝道:「正是此理,我們瓦刺對你們明國以誠相待,爾等卻如此怠慢,是何道理,是何居心?莫不是以為咱們大瓦刺怕了你們這些南蠻不成?」

  大明官員臉色已然全黑了下來,一臉地蘊怒之色:「下官已經解釋了,那不過是一場誤會,還望諸位莫要計較,大都督到時,自然會向諸位解釋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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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好聽。」喜寧看到周圍的瓦刺鄉肥佬已然被自己挑起了怒火,心中暗暗得意,突然一掌擊在案幾之上,臉上猶自義正言辭地喝道:「你且回稟楊洪,昨日之事,若是他不前來,給我等一個交待,休想讓我們踏足宣府一步,我瓦刺使團,不是任人呼來喝去的野狗。」

  「你!」那名大明官員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不由得氣極而笑:「好一個大瓦刺,哼,本官看你們能有多大的耐性,在這等下去。」言畢,大袖一拂,往廳門外大步行去。

  「那就不送了,今日之內,若是大明無有誠意,休怪咱家不給你們機會。」喜寧不由得冷笑道。

  「正使大人,咱們真不去?」孛爾術看到那大明官員在廳中諸人的嘲笑與罵斥聲中憤憤而離,不由得抹了把臉,壓低了聲音湊到那喜寧的跟前小聲相詢道。

  喜寧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解釋道:「千夫長,咱們可是使團,代表著大瓦刺的使團,如今,大明朝已經被咱們給打怕了,連天子都在咱們的手裡邊,可是咱們站在上風,焉能低聲下氣的去見他們,那豈不是折了太師的顏面?」

  「不錯,那些南蠻子就是喜歡拿腔捏調的,咱們草原上的漢子,豈能由著他們,大不了,再打上一場,最好把他們新立的皇帝也給俘虜了。」一名百夫長頓時跳了起來,很是志高氣揚地喝道,這話頓時贏得了滿堂瓦刺人的喝彩。

  而困坐於廳內的高贇臉色黑得怕人,卻又無可奈何,自己這個副使根本就沒有當自己是什麼副使,而觀喜寧一路行來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喜寧果然真如自己想的一般根本就不希望此次的出使有什麼結果,甚至是想要借由此來引發也先諸人對於上皇的不滿,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楊大都督能夠……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29 PM

第七十五章 上皇詔,天子意!

 那位怒氣衝天的大明官員出了驛站,接過了驛卒遞過來的馬韁和馬鞭,撩起官袍一個騰身便跳上了坐騎揮鞭而去,動作之敏捷,便是那些驛卒也差點看傻了眼。「咱們大明的文官,啥時候有這等好身手了?」其實一名驛卒望著那名文官疾馳而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呆愣愣地感慨道。

  「我倒覺得這位大人不像是文官,倒像是咱們的邊軍精銳。」另外一位驛卒卻有著不同的意見。

  「你們兩個混帳,都在胡說些什麼?!」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驛站門口的吳驛丞聽到了兩人的對答,不由得臉色一變,厲聲喝罵道:「還不快去做你們該做的事,若是再讓本官聽到你等在那些瓦刺人前胡言亂語,本官就向上峰請軍令,斬了你們!明白嗎?」

  看到平時一團和氣的上官突然變了臉,居然威脅到性命,一干跟店夥計沒多大區別的驛卒真個給嚇得小臉煞白,哪裡還敢在多一句嘴,全都灰頭土臉地一趟子消失在了驛站之內。

  看著那些個被嚇得厲害的驛卒,吳驛丞臉上卻沒有半點的得意,眉頭反倒是皺得更緊了。「看樣子,這位官員,怕還真是邊軍精銳所裝扮,唉,他奶奶的,老子怎麼這麼倒霉……」說不定,自己所主管的這間驛館,要發生什麼大事,而這一次的起因,怕是就跟那位曾經抄刀子威脅自己的高百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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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從驛站出來的大明文官,縱馬狂奔,直入大都督府中,入了廳中,便看到那頂盔戴甲,全副武裝的楊洪及數員大將還有幾名文官正於廳中議事。

  「報大都督,那喜寧拒絕前來赴宴,當著末將的面著力挑釁一干瓦刺韃子,毫無誠意。」這位偽裝大明文官的武將當即行禮稟報道。

  「果然如此,看來,那高贇老弟所料不差。大都督,您看……」已然脫去了雜役打扮,換上了一身甲葉錚然的將軍鎧的王僉事不由得緊皺起了眉頭。

  楊洪略略頷首,目光掃了一眼周圍諸人。「諸位,都已經看到了上皇的那份密詔了吧,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大都督,奸宦喜寧賣國求榮,這等叛逆,人人得而誅之!」楊俊挺起了胸站起身來大聲地道。

  「不錯,大公子言之有理,上皇有詔,我等豈可不遵,這幾月以來,喜寧常常隨瓦刺大軍南下,襲我大明村鎮,掠我子民,毀我田地,背井離鄉者數以萬計。此賊若是不除,我大明北疆難安。」王僉事也站了出來進言道。

  「大都督,下官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這個時候,那些原本都閉目垂眉頭沉思狀的文官裡站出了一位。

  「講。」楊洪連眼皮也不抬,雙目凝視著那份被再次傳回了手中的密詔。

  「如今,天子已下詔,我大明與瓦刺停戰,不可輕啟戰端和邊釁,下官也深恨喜寧此獠,然若大都督刀兵一動,必然會激動瓦刺,到時候,大軍壓境,那輕啟邊釁的罪名……」

  「正是此理,還望大都督三思才是,當今天子才是大明正朔,上皇的意見與天子相左,自當以天子旨意為尊才是。望著大都督顧念宣府百萬父老,謹慎行事才好。」另外一位文官也站了出來苦勸道。

  「大都督如今聖眷正濃,區區一個喜寧,焉有殺不得的道理,他瓦刺有兵,難道我大明沒有不成?上次一戰,大都督以八百鐵騎,潰十倍之敵,如今,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另外一名武將忍不住跳出來喝道。

  「趙將軍,話可不能這麼說,此事,可不單單殺個奸宦這麼簡單。」一位文官又忍不住站了起來:「事關朝庭之顏面,焉能不謹慎從事?」

  「朝庭的臉面,陛下與上皇的意見相左,此事……」武將之中,亦有謹慎之士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

  但是,任憑他們在爭在吵,楊大都督卻一直盯著手上的那份密詔,緊抿著嘴唇,沒有半點開口的意思,雙眉也緊鎖著,對周圍所生的一切視若不見,聽而不聞。

  「諸位將軍,諸位大人,都請稍安勿燥,大都督自有主張。」旁邊,立於那楊洪身後邊的師爺見得自家老爺那眉頭一揚,心知道怕是大都督心中已然有了決定,於是站了出來,開言提醒正在爭執的諸人。

  原本顯得有些喧鬧的廳中很快變得冷清起來,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落在了那緩緩站起了身來的楊洪身上。

  楊洪的目光終於離開了那份密詔,抬起了那雙烔然有神的眼睛,掃了在場諸人一眼沉聲道:「諸位,想必都還記得當日,瓦刺於土木堡敗我大明二十萬精銳之後,揮師西來時的情景吧?」

  「……當時,情形之危,實在是稍有不慎,宣府就有城破之險,老夫就在城頭之上,看到陛下立身於城頭之下,面對刀斧加身,卻猶未改顏。當時,老夫曾想,若是陛下因為老夫閉門相拒,而遭不測,老夫當會了斷此老邁之軀,贖已不敬天子之罪。」楊洪的聲音不高,語氣平淡中,卻溢散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蒼涼。

  「然幸得蒼天護佑,天子一路平安,更於京師城下,孤身於數萬瓦刺虎狼之中,立身,立言,激我大明百萬臣民將士必勝之心,不然,安有京師城下之大捷,瓦刺不遭此厄,又焉能輕易退走,使我大明能夠從容調度,穩住北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楊洪的手指在案幾上敲了敲,彷彿是為自己的話打上註腳。「……老夫久在宣府,焉不明那瓦刺對我大明是何等心思,常年侵我大明邊界,襲我軍鎮,擄我邊民,天下無人不知這些遊牧之徒凶殘嗜殺,狼子野心。莫非諸位以為,他們是真心與我大明握手言合不成?」

  「今,上皇北狩,不顧身危,猶為大明社稷,一意除奸,我等身為臣子,焉能不盡本份,不遵詔令?」楊洪的聲音陡然一提

  「大都督忠肝義膽,著實令下官汗顏自慚,然大都督若遵上皇之詔,又欲置天子於何地?」為首的文官一臉糾結地站出了人群,深深一揖。

  聽得此言,原本因楊洪一席話,激得面現赤色,滿懷激昂的文武諸官皆不由得齊齊色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31 PM

第七十六章 老卒志,鐵騎來!

 是啊,若遵上皇之命,那豈不是說……一想到前些日子,瓦刺釋歸戰俘之後,朝庭的反應。還有那天子意欲掩耳盜鈴似的反應,都很清楚,楊洪如果真這麼做了,當今天子,不知道要惱怒成什麼樣子。

  「對那喜寧奸賊,末將等亦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然事關重大,末將請大都督三思。」一員大將越眾而出,面色雖然不甘之極,卻又不得不違心附之。

  「不錯,大都督當顧全宣府之地百萬黎庶為先,豈可因一小賊……」

  「都不用再說了。」楊洪眉頭一聲,雙目烔然,手扶腰畔劍柄沉聲喝道:「在老夫眼中,喜寧這等叛國之奸孽,凡我大明子民,人人得而誅之。老夫身為大明之老卒,豈甘落於人後?!」

  聲硬如鐵,置地有聲,言罷,楊洪大步向那廳門外行去,一眾武將聽得此言,不由得面色漲紫,王僉事更是顧不得其他,大聲喝道:「末將願為大都督前驅。」

  楊洪的腳步在那廳門外略略一頓,頭也不回地喝道:「諸將皆留鎮城中,不得擅離,不然,休怪老夫軍法從事。來人,備馬!」

  「父親!」楊俊大急,向著廳門衝去,誰知堪堪衝到了廳門台階處,被楊洪留下的親兵已然橫鞘攔阻在楊俊的跟前。

  「你們居然敢攔我?!」楊俊不由得雙眉一立,沉聲怒喝道。

  「大少爺,老爺的吩咐,小的們只能照做,望大少爺能明白老爺的苦心才是。」親兵只能苦笑著解釋道,但是腳下卻紋絲不動,釘在那楊俊的身前。

  「楊守備,你若是心疼你父親,那就聽老夫一句話,回來坐下!」那名白髮蒼蒼的文官,忍不住跺腳輕喝道。

  「父親……」看著那遠去的背影,楊俊死死地緊抿住了薄唇,大手緊握成拳,良久方才憤然轉身,朝那位開口提醒他的文官鄭重一禮之後,安坐於椅上,似乎在閉目養神,可是那一直在摩挲著腰間戰刀刀柄的大手,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唉,大都督為國分憂,實令我輩汗顏爾。」一面臉色數變的文官頹然地坐回了椅上,臉色發苦地道:「枉本官自幼讀那聖賢之書……」

  廳中諸文武聽得此言,表情都難看到了極點,卻偏生又無法分辨。倒是那位白髮蒼蒼的老文官瞪了這位年輕同僚一眼:「休要自責太過了。大都督如此做,不光是為了我等,更是為了宣府百萬黎庶,日後,若是大都督離去,我等莫要負了大都督這份心意,用心鎮守邊陲,安撫四民才是。」

  「老大人所言有理,大都督如此待我等,我等焉敢負大都督?」王僉事臉上的陰鬱上多了幾分狠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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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時辰近午,不知諸位可要先用膳食?」吳驛丞步入了堂中,笑瞇瞇地向著那坐於上首,正看著廳中諸人大發厥詞的喜寧詢問道。

  「不忙,這位驛丞,咱家有件事想問問你,久聞宣府楊大都督性情剛烈果決,可是真的?」喜寧擺了擺手,卻問起了不相干的話題來。

  「這,下官這等不入流的,哪裡能知曉,只不過聽聞大都督治軍嚴謹,軍法森嚴有度,宣府一地,皆感其威,這倒不假。其他的嘛,下官倒是沒什麼印象。」吳驛丞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廳中沉默的高贇一眼,呵呵笑道。

  喜寧瞇起了奸詐如狐的窄眼,用他那尖銳如潑婦的嗓聲問道:「那你覺得,像你們大都督這等人傑,會否屈尊降貴,前來這小小驛館,邀我等往宣府宴飲?」

  「這個……下官實在是不敢,也不能猜度,畢竟,大都督這等人物的心思,焉是下官豈能揣摩得了的?若下官真有這本事,怕是寧可拜入大都督府為一僚屬,又豈會在此小地方,做些撈小油水的俗事?」吳驛丞眉頭微微一笑,灑然笑道。

  「呵呵,好一個小驛丞,居然也有這等口才,倒真叫咱家小瞧你了。」喜寧不由得「嬌笑」數聲,那稀疏的眉頭揚了揚,正欲再問之時,卻看到那原本正跟諸人吹牛打屁熱火朝天的孛爾術突然臉色一變,伏身於地,將耳緊貼於地,似乎在傾聽著什麼,不由得一愣。

  喜寧還未來得及相詢,「騎兵,至少一千之數!」孛爾術已然臉色大變,跳將了起來喝道。「怎麼回事?!」喜寧聽得此言,亦不由得臉色大變,指著那立於堂中的驛丞喝問道。

  「諸位大人切莫驚擾,想必是大都督差人前來想迎諸位了吧。」吳驛丞看到廳中那些瓦刺韃子一個二個目露凶光,手按腰間彎刀,小心肝也不由得狂跳起來,趕緊分辨道。

  孛爾術徑直喝道:「巴根,去看看,來人打的是什麼旗號。阿爾木,讓弟兄們準備好弓箭彎刀和馬匹。」

  「將軍何必如此著緊,那楊洪,焉敢在此時違背大明天子的意願?」回過味來的喜寧略略一想,一副心中瞭然的模樣笑了起來勸道。「即使此來,不過是示威罷了。」

  孛爾術雖然平時對喜寧很恭敬,但是那不過只是為了拍喜寧這位王爺跟前紅人的馬屁,而對於那位正向著此處前來的楊洪,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聽得喜寧之言,孛爾術搖了搖頭肅容道:「還是小心一些的好,那楊王可不是什麼善與之輩。」楊王,乃是邊鎮之外,常年與宣府相爭的這些遊牧民族對於楊洪這位大明名將的敬稱。

  「呵呵,也罷,小心一些總是好的。」喜寧灑然一笑,很不以為然地道。

  此時,已然能聽到那遠處傳來,猶如滾雷一般的隆隆蹄聲,就像是那一道洪流,正由遠而近,奔騰襲來,那彷彿猶如翻捲奔騰不息的洪峰一般的轟鳴聲,讓使團諸人的心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高贇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彷彿隨著那隆隆的蹄聲而開始加速跳動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33 PM

第七十七章 初見寧

 待到那喜寧一行人來到了那驛站門前,看到了旌旗招展,煙塵滾滾而來的大隊大明鐵騎時,原本喜寧那淡定從容的心情亦不由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披盔帶甲的千餘大明鐵騎,默然疾進,一頂頂鐵盔之下,是一雙雙冷漠而又桀驁的鷹目,身上的鐵甲葉片,隨著那座騎的奔行而有節奏地撞擊著,發著的聲音,猶如磨刀出鞘,一種森寒的殺意和鋒銳感,讓喜寧有種想要拔腿而逃的衝動。

  「上次聽聞,我瓦刺近萬騎兵攻打宣府,居然被楊王以區區八百鐵騎就給擊得連敗百餘里,一路逃回草原,王爺一怒之下,將那萬夫長給斬了。今天見到這一千鐵騎,才知道這位楊王還真是……」孛爾術看著那一千全身鐵甲掩庇,背負弩弓,腰懸戰刀,幾乎武裝到牙齒的大明鐵騎,再看看自己身邊這些除了百夫長才披一些鏈甲,其餘的戰士不過是皮甲掩身的瓦騎兵,不由得兩眼紅得就像是那徘徊在銀行門口蹲點守候的搶劫犯。

  除了裝備上的差異之外,這一千大明鐵騎軍容肅整,千餘人,無人開口喧囂,只有那沉悶的馬蹄和金屬撞擊聲陣陣襲來,這等精悍的鐵騎,在大草原上,怕是難得找出與之比肩的。

  但讓孛爾術慶幸的是,宣府的騎兵不過千餘,而大明其他地方的軍隊雖然也有精銳,卻不是來去如風的瓦刺精騎所能匹敵的。

  想想那大明天子所率的二十萬精銳,不就是最好的註腳嗎?

  高贇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大明鐵騎,還有那高高飄揚的戰旗,讓他一時之間,難以壓抑心頭的激盪,眼眶都隱隱濕潤了起來,他的確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重回大明之土,見到那迎風烈烈,彷彿永遠也不會倒伏的大明團龍旗。

  那面戰旗之下,是與身邊的大明鐵騎一般,同樣披盔帶甲,鬚髮如雪的楊洪揚大都督,隨著那身下的座騎的疾奔,帶得那白鬚飄飛,卻怎麼也遮掩不住他那雙白眉之下不怒自威的烔然雙目。

  不過數十息間,原本似乎還遠在遙不可及處的大明鐵騎已然馳至驛站之前,楊洪勒住了馬頭,雙目掃過立於館外的諸人,最終目光落在了那錦袍結髮,卻面白無鬚的喜寧身上。

  楊洪目光猶如兩柄出鞘的利劍般,刺得喜寧不由得下意識地垂下了頭,彷彿不如此,就會被那楊洪的目光刺傷。

  後續近抵驛站的大明鐵軍猶如那遇上了礁巖的洪漢,流暢地繞行驛館的周圍,如水銀洩地一般,將那本就不大的驛館團團圍住。這一沒有善意的舉動,讓喜寧心中的擔憂越發地沉重了起來。

  「老夫便是大明宣府鎮總兵楊洪,瓦刺使節何在?!」楊洪勒停了馬頭,把玩著手中的馬鞭,看著那些從一開始的鎮定到現在開始顯得有些驚魂不定的瓦刺使團成員,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淡淡地道。

  「末將乃是瓦刺綽羅斯部千夫長孛爾術,見過楊王。」孛爾術略一側頭,卻看到那喜寧垂著腦袋,臉上白得有些慘人,不由得撇了撇嘴,看樣子這些南人也就是嘴上的功夫。當下便站了出來,向著那穩坐於坐騎之上的楊洪深施了一禮:「孛爾術代我家王爺,向楊王問安,若是有暇,還請楊王能到我們大草原上的瓦刺王庭作客。」

  聽到了這話,楊洪不禁宛爾一笑,撫著頷下雪白的長鬚擺了擺頭「也代老夫向你家王爺問安,另外也謝謝你家王爺的美意,老夫年紀大了,腿腳可不利索,不若你回去之後問問你家王爺,什麼時候有空,再到老夫的地盤上逛逛,到時,老夫定然會設宴以待。」

  孛爾術臉的笑容頓時僵住,看著這位淡笑撫鬚,威震大草原的大明宣府總兵,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畢竟,嘴硬能有什麼用?這位鎮守邊塞數十載,聲名赫赫的大明名將,焉是自己一個小小千夫長所能對付得了的?

  聽到這暗藏機鋒的對答,喜寧越發地覺得不妙起來,而整個驛館已為那楊洪手下鐵騎團團圍住,自己便是想離開,怕也沒機會了。

  「怎麼,老夫的問話,爾等沒有聽到不成?」楊洪的眉頭不悅地一揚:「老夫今日欲在城中宴請諸位,算是為昨日犬子不恭之處賠罪,諸位不來倒也罷了,還揚言,非老夫親自前來相邀不可,如今,老夫已至,莫非,敢有此豪言壯語的瓦刺使節,連答老夫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嗎?!」聲音不高,可那股不怒自威的煞氣,卻讓使節團諸人不由得齊齊打了個寒戰,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盯向了那喜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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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參見大都督,大都督能親自前來,實在是出乎下官等人之預料,其實,我等實該前往宣府拜會大都督,只是不想,那位官員居然把下官的一句戲言當了真,還望大都督恕罪才是。」喜寧強自鎮定地擠出了一個卑微地笑臉,身子越發地顯得佝僂與卑微。

  「喜寧?」楊洪那雙雪眉微微一挑,翻身跳下了馬來,彷彿像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一般,把玩著手中的馬鞭,緩步走到了喜寧的跟前:「汝是喜寧?」

  「正是下官。」喜寧硬著頭皮笑答道。

  「汝就是那個昔日侍奉於上皇身邊,後叛入瓦刺,為先也效命的喜寧?」楊洪雙手負於身後,魁梧高大的身軀傲然立於喜寧的跟前,似笑非笑地道。

  聽到了這話,喜寧的額頭已然泌出了大滴的冷汗,內心的恐懼,已然讓他的雙腿開始發軟,強自露出了一個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語氣越發地卑微:「……大都督,下官乃是女真人,當年為明人所擄,後被淨身入宮,皆非自願,本就不是明人,豈可言叛?大都督實在是言重了。」

  楊洪不由得發出了一陣爽朗地笑聲:「呵呵呵,好一張利嘴,怪不得那也先委你為正使,前來使我宣府。把國書拿來給老夫。」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34 PM

第七十八章 怒鞭斥,以刀裂

 「那是王爺的信重,下官又焉敢不盡心盡力效命?」喜寧卻不敢如往常一般面帶得色,不過聽這口氣,似乎自己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了吧?趕緊伸手不懷,將那份國書恭恭敬敬地遞到了那楊洪的跟前。

  「好,好一個焉敢不盡心盡力效命。」接過了國書,看也不看便甩手丟給了身邊親兵的楊洪不由得大笑了起來,笑聲未歇,楊洪大手陡然抬起,只見一道如黑色閃電一般的鞭影直接朝著那立於身前的喜寧扇了過去。

  楊洪常年於邊鎮揮軍作戰,雖然如今年近花甲,但仍舊騎得快馬,開得硬弓,數月前,更是親帥八百鐵騎,潰瓦刺近萬鐵騎,還親自手刃數名瓦刺騎兵,對付尋常三五個漢子照樣不費事,單是這一鞭子,別說是喜寧,便是那孛爾術也休想躲得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楊洪腕力之大,將那喜寧身上的錦袍直接抽得裂開,連人都被這一鞭之力給抽得滾倒在地上。

  「楊王你……」孛爾術哪裡料想得到,方纔還笑意吟吟的楊洪陡然之間就變了臉,一大鞭子就把代表瓦刺的正使給抽翻在地上。不由得臉色發白,手欲往腰畔彎刀按去,卻看到了週遭那些傲立於馬背之上的大明鐵騎不知何時已然強弩在手,那黑亮透著幽光的鐵質箭頭,就彷彿是一條條吐著蛇信的毒蛇正虎視眈眈,孛爾術的手不由得僵在了半空,從那一雙雙冰冷噬血的目光裡,孛爾術感覺到的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和冷血。

  「老夫在教訓大明的叛逆,爾等若是識相,給老夫滾到一邊去。」楊洪電目一閃,冷冷地掃過孛爾術諸人,原本溫潤的聲音也陡然轉冷,就像是剛剛還是輕風拂柳的春日,變成了暴雪狂捲的嚴冬。

  那猶如方自從萬載寒潭之中抽出來的寶劍般冰寒而又刺骨的目光,猶如一盆雪水沖這些瓦刺韃子當頭澆下,讓使團之中蠢蠢欲動之人皆盡喪失了妄圖想要反抗的勇氣。

  「楊王,他如今可是我瓦刺正使,您這麼做,就不怕我們王爺震怒?你就不怕你們的天子治罪不成?」孛爾術聲色俱厲的喝道,可是底氣十在是不足,與其說是吼,倒不如說是哀求。

  楊洪連理都沒理會孛爾術,緩步走下那翻滾在地上,按在那被鞭子抽到的痛處在乾嚎的喜寧跟前。揮手之間,就是一鞭狠狠抽下去,這次,喜寧的喉嚨猶如那被敲爛的破鑼,悲慘得就像是讓一群食人魔在輪他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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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洪不緊不慢,鞭鞭碎衣,鞭鞭用力地抽在那在地上翻滾的喜寧聲上,每抽一鞭,都會冷冷地喝問一聲。

  「食君之祿,當分君之憂,此言,想必你也在禁中讀過吧?上皇待爾等不薄,安敢背之?!」

  「遼東之地,本就屬我大明之疆域,爾雖非漢人,然汝既世居於遼,自然乃是我大明治下之民,焉敢妄稱非我明人?!」

  「汝既非我明人,亦非是瓦刺人吧,既然今日願為瓦刺效忠,那為何不向我大明效忠?!」

  「朝三暮四之徒,焉還有臉妄談忠孝之心?!」

  隨著楊洪的喝問之聲,每一鞭抽打在那喜寧的身上的脆響,都讓他們不由得哆嗦一下,如抽打在孛爾術等人的臉上,心頭。

  喜寧身上的皮裘、錦袍已然全被抽爛,每一鞭下去,都會帶起一條鮮紅的血槽,飛濺的鮮血,隨著鞭梢,甩打在了勃爾術等人的臉上,他們卻連去擦拭的勇氣也沒有。

  高斌雙目眨也不眨地看著那早已慘叫得語不成聲,渾身碎皮,鞭痕道道的喜寧,下意識地伸出了笑頭,舔了舔那嘴角不知道何是濺上的鮮血,舌尖傳來的鹹腥,沒沒有讓他覺得有任何不適,反而在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連抽數十鞭子下去後,被抽得昏死過去,又接著被抽醒過來,如此反覆的喜寧早已遍體鱗傷,便是努力躲閃的頭臉上都有著幾道猙獰的血痕,頭上那種蒙古式的小尖頂盔早不知道被抽飛到哪去了,變形扭曲的臉上的哀求之色,就像是那已經被押入了屠宰場的野狗。「大都督饒命……求大都督饒了奴婢吧……」

  聽到了那喜寧口中傳來的斷斷續續的求饒之聲,已然因為活動而讓額頭浸出了汗水的楊洪喘了幾口粗氣,看著那連滾動的力氣都沒有的喜寧,聲音不由得透出了一陣快意:「你如今求饒了?」

  「汝可記得,你隨瓦刺大軍南下我大明邊鎮,毀了我多少田地村鎮,傷我多少子民,擄我多少人口,他們求爾等之時,爾等可有憐憫之心?!」

  「紫荊關下,汝居然敢假傳上皇旨意,誘使守備都御史孫將軍中了爾等之奸計,以至數千將士戰死,紫荊關破,使我大明帝都險陷於瓦刺賊手之時,你可想過會有今日?」楊洪湊低了些,雙目死死盯著那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的喜寧。透著濤天怒意的斥責,讓在場諸人心頭都猶如壓了巨石,但凡大明之軍民,皆不由得滿臉恨意,滿臉怨毒地盯著那猶如一條垂死野狗的喜寧。

  而那些瓦刺韃子,不知道何時,早就聚攏成了一堆擠到了那驛館牆角,就像是一窩抱堆的鵪鶉,在那瑟瑟抖個不停。

  「饒你?」楊洪放聲大笑了起來,白眉之下,是那雙猶如噬血惡虎一樣的雙瞳。「老夫若是饒了你,焉能對得起我大明宣府鎮百萬軍民?」

  「老夫若是饒了你這個奸宦,又怎麼對得起孫將軍和那死在紫荊關下的數千大明精銳,還有被瓦刺殺害的無數大明軍民冤魂?!」

  「老夫現在不會殺了你,因為,你那條狗命,實在不配污了老夫腰間這柄專殺韃子的寶刀。」

  「老夫會命人剁去你四肢,斬為肉糜,拿去餵野狗,將汝裝入木箱之中,送往京師,讓天下人都看一看,背叛我大明者,應該是什麼下場!至少,在你離開宣府至京師的這些日子裡,你是死不了的,你該慶幸才是,呵呵呵……」發洩過後,彷彿全身骨頭都舒坦了的楊洪不由得頗有興致地向喜寧解釋起了對他的處置。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36 PM

第七十九章 譏也先,膽盡喪!

 楊洪向身後勾了勾手指,幾個一臉橫肉,滿目猙獰的大明精銳悍卒獰笑著撲上前來,將那喜寧的四腳死死按住,其中一人拔出了腰間那寒光四溢的戰刀,不由分說一刀揮下,隨著一聲淒厲得像是將死野狗的慘叫聲,一汪血水飆飛起來。

  孛爾術等人看著那被扔到了一邊猶自在抽搐的斷手,臉色一片死白,眼珠凝固在眼眶之中,目光裡除了恐懼,就是那即將感同身深的絕望,喉嚨裡像是被人拿一坨大便給死死堵住,作聲不得。

  旁邊的人早有準備,將一張已然準備好的棉布粗暴地壓在那噴血的傷口之上,然後用布條緊緊地纏住,之後,對於喜寧其他被斬斷的四肢如法泡製……

  看了眼那已經痛得死去活來,生生看著自己的手腳被斬斷拋飛,嘶叫得聲帶破裂的喜寧,楊洪惡狠狠地沖地上吐了口唾沫,厭惡地轉開了臉,理了理那被疾風拂亂的雪白長鬚,向著那孛爾術等人走去。

  看到這位白髮蒼蒼,卻煞氣外溢的老將軍步步逼來。看到他背後被幾個大明精銳砍斷四腳,卻偏偏還活著求死不得的喜寧,孛爾術等人的心直接就涼到了屁眼。

  「楊王,莫非你真要將我們瓦刺使團趕盡殺絕不成?」努力地想往後退,卻被同伴給阻攔在前方的孛爾術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我等不過是使節隨員罷了,還望楊王不要傷了兩國的和氣……」

  「慌什麼,老夫乃是堂堂的大明一品大員,後軍都督府左都督,統領宣府邊鎮數萬精銳之師的總兵,豈會殺一些連膽氣都沒有的廢物,老夫是要你去告訴也先。喜寧乃是我大明叛國之奸逆,其罪,當誅九族。這等,背主忘宗之徒。他也先也好意思用其為正使,就不怕把瓦刺的顏面都丟光了不成?」楊洪輕蔑地掃了那孛爾術等人一眼,沉聲喝道。「把你們的兵器都留下,然後滾吧。」

  聽得此言,本以為必死的瓦刺諸人皆不由得長出了一口大氣,孛爾術聽得此言,原本差點軟得跪倒在地上的膝蓋也總算是有了支撐的動力。

  還沒等他們戰戰兢兢地在那些大明鐵騎虎視眈眈地監視之下走完,再次聽到了楊洪的喝聲。「爾等回去告訴也先,若真心與我大明講和,便放下刀兵,送我上皇歸國,不然,下次老夫就不會如此客氣了。」

  「楊王放心,小人一定會把您的意思轉呈我家王爺。」孛爾術擠出了難看的笑臉,灰頭土地臉隨著自己的同伴倉皇而去,至於那個喜寧,關他屁事。「他要真是咱們蒙古漢子,說不定老子還會為會出出頭,媽的,就是一個只能背後裝逼,沒卵子的閹貨,要不是他,說不定就沒這事了。」終於跑到了坐騎身邊,翻身上馬,隨著同伴倉皇而去的孛爾術心中越想,越是充滿了對喜寧的恨意。

  而高贇,最後一個爬上了馬背,回首望去,看到了楊洪那白鬚翻飛的身影,情不自禁地抱拳恭身一禮,暴喝一聲,縱馬隨同那些瓦刺精騎縱馬狂奔而去,心中的激動與興奮雖然無法宣洩出口,但是,此刻他那張垂下的臉龐上,全然是快意的笑容……

  「大都督……」看著那些瓦刺韃子倉皇的背影,還有那高贇馬上一揖,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的楊洪,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疾奔的蹄聲,還有興奮的吼叫,不由得轉過了頭來,看到了一名被留守於府內的親兵一臉喜色地疾馳而至身下,翻身跳下了坐騎拜倒在地:「稟大都督,朝庭來使,議大都督馳衛京師守宣府御瓦刺之功,晉爵為昌平侯。還請大都督速速回復領旨。」

  「昌平侯?呵呵……也不知道,陛下知道老夫今日之舉後,會不會後悔今日之舉。」楊洪微微一愣,旋及低笑道。「來人,將那喜寧裝入木箱之中,一併帶上……」

  「遵大都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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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馬狂奔至夜,終於遠離了那令他們膽顫心驚的宣府鎮及楊洪,行至了長城腳下的瓦刺使團一行人正圍坐在篝火旁,咬著備下的牛羊肉乾,心中的驚懼卻猶未散去,竊竊私語數就像是無數只討厭的綠頭蒼蠅在火堆前盤旋。

  「喜寧死了,咱們現在怎麼辦?國書,儀仗,全都丟在了宣府,甚至咱們的彎刀和弓箭,這樣回去,真不知道王爺會發多大的火?」

  「那楊王會不會故意讓咱們跑,然後再遣兵來殺咱們?」一位瓦刺騎兵不由得想起了草原上的部落爭戰之時,最為常用的一種手段。

  「都給老子住口,你們這些混帳想吃鞭子嗎?難道你們這些草原上的勇士,已經被嚇破膽了嗎?」被自己部下的議論給鬧得心神不寧的孛爾術不由得大聲怒喝道,瞬間,原本就像是一群倉皇失措的老鼠吱吱不停的瓦刺騎兵們不由得停止了喧囂和議論,紛紛埋下了腦袋。

  孛爾術看到這一幕,在暗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有些洩氣地坐倒在篝火旁,如同嚼蠟一般,用牙根狠狠地磨著那透著淡淡鹽味的牛肉乾,心裡邊雜亂不堪。

  南來時,趾高氣昂的瓦刺使節團,現如今,就像是像是一群被獵人人追趕得狼狽不甘,在陰暗的洞穴裡苟且殘存的豚鼠。內心裡滿是驚懼不安,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大腦裡邊還時不時地回憶起那驛館跟前,那個白鬚白髮,猶悍狠得猶如噬血凶獸的楊王,用馬鞭抽打那喜寧的場景,還有那幾名大明精銳,毫不留情地當著瓦刺諸人,硬生生將那喜寧給削去四肢,裝入木箱的場面。

  這一路上,一想到一個被削成人棍的大活人被裝進了木箱,偏生還死不了,幾乎所有人都有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他們也殺過人,也同樣用各種殘忍的手段去殺害或敵對的部落,還有大明邊鎮的軍民,可是在今天,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喜寧的下場時,卻連一絲絲反抗的勇氣也沒有。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37 PM

第八十章 推諉,暗笑

 因為,他們的面前,站著那位連也先都在心中忌憚三分,甚至送信示好的楊王,這位大明邊鎮鎮守了數十載,可止草原小兒夜啼的大明名將。數月之前,本以為瓦刺的實力足以增強他們面對這位死敵的勇氣,可是結果,近萬精銳,生生讓他率領的八百鐵騎給打得狼狽逃竄,猶如一群懦弱膽怯的黃羊,這更是讓他們升不起反抗的勇氣與決心……

  「其實將軍不必如此多慮,此番南行,惹出這番禍事的,乃是喜寧自己,而非將軍之過。」就在孛爾術愁得一臉苦逼模樣,心潮起伏的當口,旁邊傳來了一個生硬的聲音。

  「是你?……」聽得此言,孛爾術不由得扭頭望過去,看到的卻是那位被諸人險些都遺忘掉的副使高贇。

  孛爾術身邊的幾名百夫長也都把目光投向了這位頂著一張憨厚笑臉的漢人身上。

  「你這個南蠻子,胡說什麼……」一位百夫長不由得喝罵出聲,卻被那孛爾術用惡狠狠地眼神把後半句話給生生地梗在喉嚨裡邊。

  「你是叫高什麼?」孛爾術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剃得青溜溜的頭皮,一雙細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跟前的高贇,彷彿想要從他臉上的表情或者是目光中看出異樣。

  「在下高贇,乃是明皇駕前侍奉的小人物,奉陛下旨意,隨喜寧同使大明。見過將軍。」高贇憨厚地笑道。

  「高贇,你方才說,此次出使,非我等之過,有理由嗎?」孛爾術抄起了跟前的一塊牛肉乾,朝著那高贇扔了過去,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怎麼真誠的笑容。

  「謝謝將軍。」高贇接過之後,毫不客氣地用牙咬下了一塊牛肉大嚼了起來,就地盤腿坐下之後言道:「其實若是當初將軍願聽在下一言,就不至於會有今日之局面。」

  「你什麼意思?」孛爾術臉上的假笑一僵,目光冷了下來,彷彿像是一個屠宰戶般,仔細地打量著高贇的身上什麼地方最好下刀。旁邊的那些瓦刺軍卒也全都變了臉色,這話等於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臉,如果不是孛爾術示意諸人稍安勿燥,指不定他們現在就撲了上去,讓這個南蠻子嘗嘗瓦刺勇士拳頭的厲害。

  「最好說清楚,不然,本將軍就先把你給宰了。」孛爾術是一個位直爽的蒙古人,威脅也很乾脆,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犯罪心理學和刑訊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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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贇暗暗鄙夷了孛爾術一番,臉上的笑容未改。「其實,將軍既然知曉那位楊大都督的威名,您又何必任由那喜寧去一再地挑釁大都督的底線呢?」

  聽到了高贇這話,孛爾術一愣,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懊惱。身邊的諸人也不由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該死的,當初就不應該讓那個閹貨如此囂張,現在,不僅僅他自己給整成那樣,還連累了咱們。」一名百夫長忍不住悻悻地以拳捶地,那架勢,就像是恨不得把那遠在百里之外宣府城中的喜寧給砸扁掉一般。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貨,還把咱們也給連累了。」聽得此言,彷彿所有人都找到了一個可以渲洩自己憤怒與不滿的突破口一般,就差沒聲淚泣下的痛訴喜寧是天下第一號二逼閹貨。

  一番發洩之後,諸人的心情總算是舒坦了些,可是,心裡邊仍舊愁雲滿佈。「王爺對那閹貨可是信任備至,如今,那傢伙讓楊王給抓了,王爺能不遷怒於咱們嗎?」

  「這個……」孛爾術也犯了愁了。

  看到這幫子智商高於二百四十九,低於二百五十一的蠢貨,高贇好不容易才壓下內心想要捧腹狂笑的衝動,一臉正色地替他們分析了起來。「諸位將軍,若不是喜寧太過囂張,激怒了楊王,怎麼會有這等下場,王爺又豈會責怪諸位過甚?諸位將軍莫要忘記了,他才是王爺親自指派的正使啊,諸位不過是王爺分派過來,保護使團的護衛罷了。可是,楊王之威,王爺尚懼三分,他敢激動楊王,就算是當場身死,也怪不得諸位啊。」

  孛爾術也不禁眉飛色舞地一拍自個的大腿:「對啊,畢竟楊王一千精銳鐵騎就在眼前,就憑咱們這一百來號人,難道還能強過上次南侵宣府的那一萬精騎不成?想來王爺即使有怨怪之心,也不會太過重責咱們的。」

  「呵呵,高兄弟,可真得謝謝你了,要不是你這番開解,我等都還不明白其中的關竅,怕是即使回去了,少不得要受王爺的重罰呢。」這下子孛爾術臉上的陰雲總算是散去了大半。

  「不過,回去回復王爺之時,高兄弟可得跟咱們一起去向王爺解釋,知道嗎?」孛爾術雖然有些笨,卻也不傻,拍了拍那高贇的肩膀以示親熱之後,很是熱絡地道。

  「沒問題,畢竟在下好歹也擔著一個副使的名頭,自然是該向王爺稟明事情的真相才好。」高贇心裡邊狂罵這群見也先如耗子見貓的沒膽鬼,一面拍著胸口爽快地應承道。

  而隨著這番對話話在使團中傳播開來之後,營地裡的陰雲總算是散去了不少,不少人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輕鬆的笑容,甚至還能開上一兩句玩笑了。

  「慢慢地高興吧,一群**。」高贇也在笑,不過笑聲裡的含義,又豈是這些二逼的瓦刺韃子所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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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跟我出來你不開心嗎?」一身紅火色裘衣的娜仁乘著她那匹同樣紅火鮮艷得猶如一團火焰的阿拉伯馬,就像是那在廣袤的大草原上飛騰的火焰,只不過現在這位烈焰女神臉上的表情亦充滿了嗔意,撅起了嘴兒,很是怨對地發著牢騷。

  「哪有不開心了。」心裡邊正在盤算著那使節團離開沙城到現在已經足足有三天的時間,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抵達了宣府城下的朱祁鎮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神了,趕緊向著那娜仁露出了一個笑臉說道。「只不過方才想事情有些走神罷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39 PM

第八十一章 拒美意,藏暗機

 「看什麼看?都給本郡主滾開,滾得遠遠的!」娜仁剛要開口,卻看到了周圍的侍衛,還有那脫爾遜等人,捨不得發洩在朱大哥身上的怒氣陡然暴發了起來,手中的馬鞭迎空虛甩,脫爾遜等人哪裡敢惹這位性烈如火的郡主殿下,當下縱馬四散而去。

  朱祁鎮一臉黑線地瞅著這個抓狂的女人,半晌,將那些人幾乎趕得不見影子了,娜仁這才勒馬奔回去朱祁鎮的跟前,可是小嘴依舊撅著,而漂亮白晰的臉蛋或者是因為方纔的消耗與怒氣,變得像是那秋天成熟的蘋果般可愛。

  「跟人家出來打獵你都會走神,莫非人家在你的眼裡,連手中的馬鞭都比不上嗎?至少你還知道時時刻刻地提著它。」娜仁氣鼓鼓地瞪著那近在咫尺,相距不過半個馬身不到的朱祁鎮。

  「呃……好妹子,該不會是朱大哥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你發這麼大的火吧?」看著那張絕色俏臉上的薄怒嗔意,朱祁鎮有點尷尬地把馬鞭丟在馬鞍上,抬起雙手一臉的無辜模樣。

  「你……」看到了朱祁鎮那張健康而又英俊的臉龐,還有臉上那淡淡的,似乎透著無奈的笑意。娜仁那滿腔的怒火盡數熄滅,只有幾絲不甘,幾絲幽怨,從那雙水汪汪的碧眸裡流轉出來。「你為什麼不收下那些侍女?」

  聽到這話,才省起方才娜仁隨口說起要送自己幾個侍女居然不是戲言,一臉門子瀑布汗的朱祁鎮有不由得有些頭疼地道:「呃,娜仁,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妹子你想過沒有,朱大哥如今可不是大明的天子,而不過是一個居住在關押居所裡的戰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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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仁憤憤地甩了甩馬鞭:「不聽,在人家的眼裡,你就是朱大哥,可不是什麼戰俘,再說了,我的哥哥們都對你很恭敬的,沒有人把你當作戰俘看待。」

  「好,娜仁當然不會把朱大哥看成是什麼俘虜。妹子能如此關心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不收下這些侍女,實在是不得已。」朱祁鎮不禁笑著解釋道。

  聽到了此言,娜仁臉上的嗔意稍減,但是卻疑慮未消,一雙水汪汪的碧眸彷彿在期待著朱祁鎮說出下文來。

  「不過,朱大哥畢竟是天下人皆知的俘虜,所居之處,內外皆是你兄長所遣看押士卒,而院中,又皆是朱大哥我的部下,哪裡還有空閒的地方讓那些侍女去住?」

  「再說了,朱大哥現在也過得挺好的,不需要再來幾個女人侍候。」朱祁鎮的解釋,總算是讓那娜仁疑心盡去。

  不過這丫頭猶自不甘地道:「哥哥你可是大明朝的皇帝,我聽哥哥們說,大明的宮殿,比我們瓦刺整個王庭都還要大,而且宮殿裡邊,有著數不清的宮女和宦官侍候。所以人家就想著,哥哥你會不會不習慣這樣沒有人侍候的日子,所以才……」

  話說到了這,看著那張一副楚楚可憐表情的俏臉,朱祁鎮要再不動心,那真可以跟柳下惠那個變態結拜了。「娜仁,我……」

  「朱大哥,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看到那朱祁鎮流露出感動與幸福的臉龐,心跳越來越快的娜仁鼓起了勇氣,雙手無意識地扭著那手中的馬鞭,把那鞭梢緊緊地捲在手指上。

  「黃羊群!」一聲猶如爹死娘改嫁的嚎叫聲突然在原野上響徹,讓原本想說些什麼的朱祁鎮不由得錯愕地轉過了頭望過去,果然,就在右側的草原緩坡上,現出了一群動物的身影。

  原本被遠遠趕開的那些侍衛和精騎,此刻就像是一群打了雞血的野狗一般哇啦啦地嚎叫著縱馬狂奔而去。

  「我靠,不就是幾隻四蹄動物嗎,用得著這麼叫喚?」被打斷了話頭的朱祁鎮不由得悻悻地低罵道,而這個時候袁彬與那衛銘童等近侍也已然縱馬馳到了跟前。

  娜仁那雙憤怒得險些要噴出火來的雙眸恨恨地瞪了那袁彬和衛銘童等人一眼,撇了撇嘴,這才向朱祁鎮展顏笑道:「朱大哥快點,今天出獵,能遇上黃羊群,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呵呵,好,今日就讓妹子好好看哥哥我的箭術。」朱祁鎮頗為自信地拍了拍腰畔所另的角弓,打馬朝著那草坡之上狂奔而去。

  自己天氣回暖以來,朱祁鎮就不再戴那蒙古式的風雪帽了,重新穿回了一身漢人的裝束,上下起馬來,倒是略寫不便,不過縱馬奔行之時,衣袂翻飛,一副我欲乘風去的英姿,倒是頗為吸引娜仁這丫頭的目光,當然,袁彬等人在心裡邊對於朱祁鎮時時不忘大明,不忘**的舉動,又在心裡邊感慨涕淋了一番。

  而看在娜仁的眼裡,自然是覺得心上人的模樣簡直帥到掉渣,哪怕是因為身上的坐騎突然因那草甸裡鑽出來的野兔而受到驚嚇,以至讓正準備開弓搭箭的朱祁鎮一陣手忙腳亂的舉動,也顯得那樣地可愛。

  「沒關係,總是還有機會的。」有著草原人那堅韌不拔的性格,敢愛敢恨的娜仁毫不氣餒地緊緊地握起了拳頭,臉上恢復了往日的自信,展開了那足以讓天上的驕陽也遜色的笑顏,朝著那朱祁鎮追逐而去……

  是夜,帶著一天狩獵的興奮與疲憊的主僕三人卻沒有休息,在那燈火的映照得昏黃的房間裡,小聲地交談著。

  「……陛下能婉拒娜仁郡主的盛情,實乃明智之舉。」袁彬一臉正色地道:「既然天子不欲陛下歸明,肯定會設法阻撓,若是陛下真的答允了,在此笙歌絲竹的話,若是傳回大明,對於陛下更加不利。」

  「袁彬言之有理,其實,除了這一層之外,朕更擔心,若是真讓那幾個侍女來了,焉知有幾個上真心侍候朕的,說不定,伯顏貼木兒和也先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朕的周邊,內內外外,怕是再無隱秘可言。」朱祁鎮淡笑道。

  聽得朱祁鎮此言,衛銘童與袁彬不由得連連頷首,一臉的贊同之色,畢竟此地乃是在大草原上,在瓦刺的地盤上,自己等人的一言一行本就很難隱瞞,除了在朱祁鎮的房中密議之外,其他的時間裡,幾乎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若是再來上這麼幾位可以近身侍候陛下的侍女,到那時,怕是只有蹲守在茅房裡猥瑣的交流才有安全可言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40 PM

第八十二章 心內疚,間瓦刺

 「對了,不知道那使團可到得宣府,真希望楊大都督能除去喜寧這個奸宦。」衛銘童在一旁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件要事。

  「應該能,高贇一定會有辦法將陛下的密詔交予大都督的,只要大都督收到陛下的密詔,那喜寧必死無疑。」袁彬的語氣比那衛銘童多了幾分確定。

  「無論成與不成,事情在兩三日內,必見分曉。」朱祁鎮撫了撫自己的前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除去此賊,也先身邊再無對我大明邊鎮瞭如指掌的謀者,如此一來,那也先若是想要南侵,怕是更加地縮手縮腳了。」

  「只是,朕這麼做,苦了楊洪了。」朱祁鎮搖了搖頭苦笑道。他早從旁人的口中瞭解了這位性恪果決,世代大明忠良的宣府總兵,楊洪楊大都督是何等樣人。

  如果不是因為楊洪對大明帝國的忠誠和那種寧折不彎的脾性,這一點,朱祁鎮很清楚,自己分明就是利用了這位為大明守邊四十餘載,立下了赫戰功的名將性格上的優點,亦或者是弱點。

  若是其他圓滑一些的官員,朱祁鎮哪怕就是寫上一百份密詔也不會有一丁點的用處。

  「陛下,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您的用意,其實依微臣之見,大都督,怕也應該是很清楚的。」袁彬看到朱祁鎮一臉黯然之色,不由得開口勸慰道。

  「陛下,袁校尉言之有理,以大都督之智,自然清楚後果的,不過,如今大明北疆正處勢危之時,新皇既然再有不滿,也不敢做得太過,畢竟,大都督久鎮邊鎮數十載,新皇自然也需要顧及邊軍之心。」衛銘童點了點頭分析道。

  得了這二人之言,朱祁鎮也不禁心情好轉了些,不由得點了點頭笑道:「也是,唉,或許是我太多慮了,希望楊洪吉人天相。若是事有萬一,他日,朕必厚報他楊家。」

  「陛下仁厚,楊都督能聽得陛下此諾,當可無憾矣。」衛銘童重重地點了點頭。

  袁彬壓低了聲音道:「對了陛下,今日微臣聽脫遜爾言,如今,被瓦刺所平定的漠北韃靼諸部因瓦刺南侵,兵力皆盡抽調於明境,已然開始蠢蠢欲動,與那跟瓦刺互相攻伐的漠北東部的兀良哈,也就是咱們大明所稱的朵顏三衛暗通款曲,怕是,瓦刺安寧之日不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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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此消息,能確定嗎?」聽到了此言,朱祁鎮不由得眉頭一挑,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驚喜之色。

  「微臣若是不能確定此消息,又怎敢妄言之。臣是從那脫爾遜及娜仁的侍衛交談之中,方知曉此事。據說,一個月之前,也先便已聽聞了消息,而今,已然調遣萬餘精騎,以鎮漠北。」袁彬鄭重地道。

  「好,呵呵……此消息對於瓦刺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可是對於我大明而言,卻是極為有利的。」朱祁鎮臉上的笑容又添了數分。「韃靼遠在漠北,而且十數年前便已被也先所平,阿魯台一系幾乎盡被斬盡殺絕。雖說也先此舉,震攝了韃靼諸部,可是仇恨的種子,也卻種下了,如今,也先一間攻略大明,反倒忽略了那遠在漠北之地,一直在暗中積蓄力量發展壯大的韃靼諸部。」

  衛銘童有些疑惑地道:「可是陛下,如今漠南漠北,皆承認脫脫不花乃是草原的共主,韃靼諸部如今雖然休生養息,恢復了一些元氣,即使與朵顏三衛聯手,但是實力仍舊不足……」

  「呵呵,無妨,若只是區區一個韃靼,或者是朵顏三衛,的確是沒有辦法讓也先感受到嚴重的危機,不過,瓦刺可不單單止有外敵,亦有內憂啊。」

  「他也先既然敢有膽子把朕留在大草原上,那他就該去承受朕留在此所帶來的後果。」

  聽得此言,衛銘童與袁彬不由得眼前一亮:「陛下的意思是……」

  「那邊,還有著一位大草原名義上的共主呢。而且,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大草原上,他們向來是講求以實力為尊。瓦刺擁有著雄厚的兵力,還有著很強的號召力的,可不單單只有也先兄弟三人。」朱祁鎮的嘴角翹起了一個邪惡歹毒的弧度,就像是一頭侍機而襲殺獵物的凶獸,唇間那亮出來的白牙閃爍著耀眼的寒光。

  「對啊。」聽得此言,袁彬恍然大悟般地一拍大腿:「陛下之言甚是有理,不錯,脫脫不花雖然只是個傀儡,可是畢竟大草原名義上的主人。」

  朱祁鎮淡淡地道:「脫脫不花早年和弟弟阿噶多爾濟、滿都魯流落到我大明邊鎮一帶放牧。正是因為其無根基,也先給推舉起為大汗。可是他或許也沒有想到,早年的經歷,倒讓這位大汗心裡邊頗有心機,此人為人和順,善納人言,十餘載的大汗坐下來,在瓦刺之中,可以說是頗有人望。」

  「今次,也先率瓦刺主力大軍進犯我大明,而脫脫不花這位大汗自領一軍,鎮守於長城口外,作為接應。卻在聽聞也先於京師城下大敗之後,便先引軍退走。也先雖頗為著惱,卻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去收拾脫脫不花,畢竟,在瓦刺各部,脫脫不花經歷了十數載之經營,也頗受擁戴,所以也先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隨意地撕破臉。不過,也先已然對其滋生了不滿,而朕還記得脫脫不花於興和城宴請朕時,那也先於席間,藉機發難,以彰權威之事……」

  照朱祁鎮那冷靜而客觀的分析,袁彬與衛銘童亦不由得心服口服,承認朱祁鎮之言其是有理。

  「由此觀之,瓦刺如今雖然看起來強大,實則內憂外患比比皆是。只不過,陛下以為,我們該如何去做?」

  朱祁鎮不動聲色地道:「改日,著那脫爾遜替朕宴請那阿刺老將軍,畢竟他好歹也給朕進獻了不少的牛馬器皿。而且,阿刺與脫脫不花關係最為親厚,且乃是瓦刺除了也先與伯顏貼木兒之外的第三號實權人物,在綽羅斯部落中,亦極有威望。而且,其子阿木爾和阿古達木皆是智勇雙全之輩,在瓦刺年輕一輩之中,可算得上是個中翹楚,為人所敬佩。」朱祁鎮揉了揉發緊的眉頭,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笑……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43 PM

第八十三章 兄之禮,弟難收

 喜寧被殺,也先大怒,可是在聽了逃回來的使團諸人的解釋和證明之後,除了發洩似地抽打了這群保護不力的混帳一頓之外,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畢竟,楊洪這人,自己都尚且忌他三分,哪裡會料想得到喜寧居然會如此囂張跋扈。

  也先也只能恨喜寧這個白癡自己倒霉,心疼的就是自己身邊從此少了一個對大明邊鎮瞭如指掌,熟知大明軍務調派的心腹謀士。

  至於伯顏貼木兒心裡邊卻是痛快與興災樂禍居多,而朱祁鎮得知此消息之後,足足笑了好一會,這才心滿意足地連呼痛快。

  「高贇,這番出使,著實辛苦你了,也讓你受委屈了。」看著這位絞盡了腦汁,總算是設法將自己所交待的任務完成的忠誠下屬,朱祁鎮心中充滿了感動。攙扶起了高斌,看到他那一臉風霜之下,卻滿是那盡掩不住的喜色與感動之情。「謝陛下,微臣能夠為陛下效命,這原本就是微臣的本份,再辛苦也算不得什麼。」

  「你很好,朕知道,朕知道的。可惜,朕如今什麼也不能給你……」朱祁鎮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那高贇的肩頭,卻發現,自己這位落難的天子,不知道該如何去感謝這位將自己的生死置之於度外,終究幫助自己將那喜寧誅除的高贇。

  落難的皇帝,如今更是變成了倒霉的上皇,真要去封官許願,說出來怕是朱祁鎮自己都不信,何況他人?

  袁彬清了清嗓子,走上了前來勸道:「陛下此言差矣,宣府、大同城下,陛下刀斧加身,卻寧折不彎,京師城下,更是欲以身明志,激我大明千萬百姓效死之心。於瓦剌營中,卻委屈求全,只為能救我等脫韃子之手……陛下您已經做得夠多的了,臣等若是為陛下效命,還求回報,焉有顏面苟活?」

  「正是此理,望陛下莫要太過憂思才是,如今,喜寧既失,那也先等於失去了一南侵大明的得力臂助,陛下應該高興才是。」高贇雖然長相老實忠厚,可他不傻,看到了天子的表情,還有旁邊那深知天子秉性的袁彬之言,當下已然明白,深深拜下,懇切地道。

  「是啊,朕的確應該高興一些才是。」朱祁鎮知道現在封官許願什麼的都是扯蛋,當下點了點頭,坐回了榻上。「可惜朕不能身臨當場,楊都督那番痛斥喜寧之言,著實痛快!可惜了……」

  「陛下不要多想了,以楊大都督在邊鎮的威望,新皇立足未穩之時,焉敢輕動之?」袁彬笑道。

  「希望我那位弟弟能夠知道輕重就好。」朱祁鎮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去瞭解那位已然成為了大明新天子的親弟弟的真實想法。

  朱祁鎮心中暗暗涼笑道。「朱祁鈺啊朱祁鈺,老子這個當哥的辛辛苦苦,差點連命都丟了,還不是為了大明帝國?你丫倒好,一門心思想把哥往死裡整,既然你小子敢陰哥,那哥不表示一下,又豈能對得住你這位把哥給關小黑屋禁閉的好弟弟?又怎麼對得起自己穿越者這個號稱自帶主角光環的特殊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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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愛卿,都說說,此事當如何處置才好?」面色鐵青得怕人的朱祁鈺負手遊走於花廳之中,周圍站著幾位館閣重臣,要麼就是各部尚書,而自登基以來,為其所提拔上來的心腹之士亦在其中。

  聽聞朱祁鈺之言,高谷合眼垂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實則暗暗觀察著廳內諸人。館閣重臣之中,情勢已然發生了變化,原內閣首輔苗衷已然黯然請辭,另外一位原內閣成員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的曹鼐隨天子北伐瓦刺,已於土木堡戰死。

  而如今首輔苗衷一去,還有死在了戰場上的曹鼐,餘下的,高谷、陳循雖然至正統十年入閣,至今也有五年,卻在首輔苗衷與次輔曹鼐在時,沒有多少話語權,而且兩人不通兵事,在天子的眼裡,還比不上在聞知土木堡之敗後,大批文武戰死,相當於火線入閣的商輅和彭時。

  比高谷年長數歲,為人處事要比高谷圓滑得多陳循如今更是被推上了首輔之位,而高谷,卻連次輔之位也沒能頂上,反倒是讓那王文給佔了去,高谷雖然心頭忿憤,卻也無可耐何,誰讓那王文是新皇朱祁鈺一手提拔而來的天子親信。

  至於火線入閣的商輅和彭時,雖然是由高谷與陳循共同推舉的兩位年輕大材,不過這事沒有新皇點頭,自然也是辦不成的,恩典也就只能算到朱祁鈺的身上。也就是說,高谷在內閣,幾乎被完全地孤立掉。每天除了木樁式地應卯之外,彷彿房間地被人遺忘。

  不過即便如此,高谷卻仍舊一副寵辱不驚的狀態,每天按照入閣上班,該下班就下班,對於政事的處置,只要大家不問,他就乾脆不發言。

  而也因為他這種沉默的態度,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威望,朱祁鈺最終放棄了將高谷棄而不用的想法,至少,朱祁鈺還要在人前化妝,自己其實是一位心胸開闊的天子,看看,咱親哥留下來的重臣,咱也用了不少嘛。

  「陛下,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向來以仁義治藩,既與瓦刺已然罷兵言和,又豈能輕啟邊釁,楊洪乃朝庭之重臣,本應熟知朝庭之法度,明陛下寬仁之心。不想,卻做出這等事情,著實令人婉惜啊。」陳循撫著長鬚搖頭輕歎道。

  「這一點,愛卿不言,朕也知曉,朕問的是,此事當如何處置。」朱祁鈺掃了那陳循一眼,心裡邊暗罵了一聲老滑頭,這些道理,在場的人難道還不清楚嗎?一堆廢話。

  「是,臣正在想。不過陛下,臣有一言,當稟明陛下。」陳循倒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渾沒有半天被天子諷刺之後的羞愧感,不愧久混官場的老官油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45 PM

第八十四章 責誰擔?相推諉

 「你且說說。」朱祁鈺看其他人似乎全都皺巴著臉,不由得有些悻悻地擺了擺頭,望著那新任的首輔陳循言道。

  「喜寧乃是大明叛逆,背上皇而效國敵求榮,按我大明律,其罪當誅九族!」陳循大袖一擺,表情顯得份外地嚴肅與果決。

  此言一出,卻把所有正在走神,或者是凝眉苦思的內閣成員們的興趣全都勾了起來。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陳循的身上。但是那高谷也不禁有些愕然,老好人陳循,啥時候變得這麼……

  「那依首輔大人之見,楊洪違抗天子旨意,擅殺瓦刺使節一事,朝不應該計較,反倒應該嘉獎不成?」王文陰測測地悶哼了一聲冷笑道。

  「呵呵,王次輔莫要忘了,楊洪並沒有擅殺瓦刺使節。」陳循笑瞇瞇地回了一句,頓時把王文給哽的兩眼翻白。沒錯,雖然喜寧給楊洪給扣了下來,雖然喜寧讓楊洪得鞭打得不成人形,甚至還著令部下將喜寧四腳削去裝入木箱。可問題是,喜寧的確還活著,自己攻擊楊洪擅殺瓦刺使節之言,反倒成了陳循反擊之言。

  「可是首輔大人,楊洪雖未致喜寧於死地,可他畢竟違背了陛下旨意,若是不作處置,若是邊鎮軍將,皆借此事為由,到時,怕是國將不寧矣。」商輅站了出來平靜地道。

  「這是自然。」陳循淡淡一笑,然後朝著那凝眉沉思的朱祁鈺一揖。「楊洪擅扣瓦刺使,有過,然喜寧乃國賊,可謂是天下人盡皆知,楊洪擒下此奸宦之後,囚往京師,這一路百姓萬人空巷,皆頌楊都督忠君為民之心,此乃功也。國朝立國以來,過必罰,功必賞,楊都督此事,功、過皆有。

  然,國朝新逢大變之期,楊都督乃是久鎮邊鎮數十載的名將,威名赫赫,此非常之時,若是處置不當,那臣等便是死,也難辭其咎。所以,臣等躊躇,還望陛下聖裁。」

  「……臥槽啊,這老東西也太奸滑了,既替楊洪求了情,偏生還滴水不漏地分析了楊洪的功過,一扭屁股又把拿主意的責任推回給了天子。人材啊……」所有人全都暗暗咧嘴,沖這位把說給說得滑溜無比,偏生讓人又尋不著他一絲錯處的首輔暗翹大拇指。心中的妒忌和敬佩夾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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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鈺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一臉正色,表情謙恭,目光無辜的陳循,有種恨不得抄起鞋底子往他臉上砸過去的衝動,自己正想尋個人來拿主意,那麼,萬一群臣湧動,作為天子的自己方好讓臣下來當替罪羊。

  現在可好,這丫的把路全邊堵死了,反倒把拿主意的責任推回了自己的頭上,而且,自己還沒有理由去反對。這讓朱祁鈺如何不惱?

  可偏生又發作不得,畢竟,天子與臣下之間,還是要講尊卑,更是講臉面的。正所謂君君臣臣,若是天子連臉皮都撕了不要,硬是要臣子去擔這個責任,那以後,還有哪個臣子敢站到自己這一邊來?

  朱祁鈺可是很清楚國朝文官們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特別是每每午夜夢迴之時,那些大臣們用手腳和牙齒,生生將那三名王振餘黨誅殺於殿內的猙獰嘴臉,就總會在腦海裡出現,時常會一身冷汗的驚醒過來,那彷彿已經成為了他內心最為恐懼的夢魘。

  這也是為什麼朱祁鈺一上台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培養和扶植親信臣下的原因,就是因為生怕那歷歷在目的場面再次出現在眼前。

  朱祁鈺臉色陰沉如水,並沒有立即回答那陳循之言,緩步於廳中繞起了圈子,目光從廳中諸人的臉龐上一一地掃過,但是,他收穫的,儘是失落,沒有一個人敢用目光與他這位天子對視,與其說是恭敬,還不如說是在逃避。「王八蛋!」朱祁鈺在心中恨恨地痛罵道。

  或許是走累了,朱祁鈺坐回了那龍案後面,看著那眼前的碧玉茶盞手指輕輕地在案上叩擊著:「諸卿乃是國之棟樑,而楊洪的舉動,不僅僅牽涉到天子的顏面,同樣也涉及到了朝庭與諸藩之間的關係,我大明周邊藩國無數,若是此事不能妥當處置,那日後,諸位邊將皆如何胡來,那到時候,朝庭如何處置,諸藩又如何交待?」

  朱祁鈺好歹肚子裡也還是有些彎彎道道的,再提這個話題雖然顯得有些勉強,但他卻點明了並非是主要去追究楊洪,而是針對這種事情,朝庭應該拿捏出一個相應的對策來作為範本,也算是勉勉強強將了這些內閣大臣一軍。

  朱祁鈺嘴裡說著話,目光卻一直盯著那王文,王文不由得有種如坐針氈之感,暗暗歎了一口氣,看樣子,自己再不出頭的話,焉能對得起天子把自己當作心腹的信重?別說是每一位文臣都視之為畢生奮鬥目標終點的首輔之位,怕是自己絞盡了腦汁,無數次為天子充當馬前卒才換來的次輔之位都要搖搖欲墜了。

  「臣以為,功必賞,過必罰,此乃國朝之體制,更事關陛下的威儀和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長久,輕忽不得……」王文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站了起來,表情肅穆,語氣凝重,猶如一位亢然直諫的錚臣一般,侃侃而言。

  「……所以,臣以為,楊都督當削職去官,詔示天下,以儆傚尤。」王文此言,不由得讓再場諸人齊齊色變。

  陳循眉頭一挑,卻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而高谷好歹也早人老成精的人物,此刻聽王文之言,心中暗暗冷笑不言,倒是那商輅聽言,不由得站了出來喝道:「不可!次輔大人,楊都督乃是國之柱石,若是為一叛國奸宦,而傷邊鎮數十萬將士之心,於國大不利也,望次輔大人慎言。」

  年方不過三十五的商輅,比起陳循、高谷和王文來,都顯得年輕太多,而且入閣之前,官職並不高,但是,他的話,卻不能不讓朱祁鈺重視,因為,這哥們實在是個牛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47 PM

第八十五章 癡愣遁,猶有怨

 單說讀書的成績,商輅是明代近三百年科舉考試中第二個「三元及第」(同時獲得解元、會元、狀元)(第一個是黃觀,被朱棣除名。所以又說商輅是明代唯一「三元及第」),正統十年會試第一(會元),繼而殿試第一(狀元),三元及第之光,在明代只有被朱棣除名的黃觀和他有此殊榮。

  何況他又是國子監出身,執掌國子監近二十年之後,門生弟子遍天下地原國子監祭酒李時勉的得意弟子。在年輕的士子官員之中,威望極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非常時期徵詔入閣。招其入閣除了因為他的學識以及在年輕官員中的威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確十分有才幹。

  「商卿之言也有些道理,楊洪自永樂年間,就為我大明征戰四方,數十載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若是如此處置,的確會寒了天下軍鎮之心。」朱祁鈺雖然偶爾在與上皇帝,也就是自己親哥哥朱祁鎮的問題上,顯得過於敏感。

  但是,他終究也不是個智商低下的二百五,被王文那麼一刺激,再加上商輅這麼一分析,朱祁鈺總算是恢復了幾分理智。畢竟,事關國體,也關係到邊鎮數十萬將士的軍心,處置不當,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王文也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他心裡邊很清楚,天子真要照自己的話做了,那自己可真就是上了岸的鹹魚,一輩子都別想翻身,甚至還有可能在青史的奸臣榜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可不傻,原本他還以為高谷會跳上來,卻沒有想到居然是商輅這小子,雖然心裡邊很不舒服,但是這小子入閣時間不比自己晚,而且,在年青官員中的聲望不小,而那些占比極重的青年官員又恰好是大明清流的主體。為了自己身後的清名,不落個涎著臉去拍天子馬屁的罵名,王文決定暫時放過這年輕小子一馬。

  重要的是,王文只是被天子強逼著出頭的,既然有人願意跳出來接掉話茬,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有過,當罰,有功,也當賞。」朱祁鈺苦惱的發現,決定權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看樣子,就算是全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真正能挺身給自己賣命的,怕是連一個也沒有。臥槽泥馬的,這叫什麼事啊?

  「陛下,臣還有一事啟奏。」彷彿是為了特地給朱祁鈺添堵,高谷此刻站了出來,很是一本正經地道:「那喜寧如今已押解至了紫荊關,至京師不過數日便至,該如何處置,還望陛下聖栽。」

  聽到了這話,朱祁鈺好半天才忍住了險些脫口而出的粗話。「……朕今日有些乏了,待明日朝會之期,再議便是。諸位卿家退下吧。」

  「臣等告辭。」這幾位內閣大員皆恭敬地施禮退下。方離那花廳不遠,便聽到了花廳之中傳來的一聲脆響,彷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摔碎了一般。

  約約的咒罵之聲也傳揚了出來,不過這五位內閣大員彷彿都是聾啞人一般,垂著眼簾,疾步繼續朝著內閣所在行去,天子發怒,愛發就發去,咱們可沒必須再回去受那唾沫星子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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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人儘管放心,下官一定蕭規朝隨,當不致老大人的苦心白費。」新任宣府守將都指揮江福一臉恭敬地坐在下首,向著那居於主位的楊洪言道。

  「呵呵,有勞江指揮了。」楊洪撫了撫雪須,臉上露出了幾絲淡笑微微頷首。一身便服端坐,魁梧高大的身形裡仍舊蘊藏著可怕的暴發力,雙目烔然,動靜之處,仍舊猶如一頭隨時會撲殺獵物的惡虎。

  「不敢當。大都督乃是我大明武將之楷模,鎮邊數十載,威名赫赫,為外寇所憚,鎮邊數十載,功勳無人可及。今大明蒙難,諸軍慄然,唯有大都督敢以輕騎八百,潰十倍之頑敵,實在自京師一戰之所,前所未有之功勳。下官當時聽得此消息,只是恨不得能提刀追隨大都督,快意雪我大明前恥。」江福說到熱切處,忍不住起身拍著腰畔的刀鞘感慨道。

  「江指揮能有此心,乃我宣府邊鎮百萬軍民之福音也,今日始,宣府諸事務,就有勞江指揮了。」楊洪看著這位四十餘歲,一臉義氣風發的新任宣府總兵,心裡邊頗為欣慰,卻仍舊有些黯然。自己畢生努力的心血,盡在於此,如今,終究是要托付於他人矣。

  「大都督有命,末將焉有不盡心力之理?」江福聽聞此言,深深地長揖了一禮。

  著人將江福送出府門,安坐於廳中的楊洪猶如老了十餘歲一般,深深地長歎了一口氣。

  聽得心頭發酸的楊俊不由得恨恨地在拳擊在茶几上,震得那桌案上的茶盞顫顫。「天子安能如此欺我楊家。」

  楊洪雪眉一立,瞪目低喝道:「住口,汝休得胡言!」

  立於一旁的老二楊能趕緊上前拍了拍自己兄長的肩膀小聲地勸道:「兄長您就別惹父親生氣了。如今兄長雖然被貶為了白丁,可有父親在,想來兄長起復並非是難事。」老三楊信也是頻頻點頭不已,小聲地勸慰著被天子下詔削職為民的兄長。

  「大公子,汝代父過,實乃天子從輕發落之舉也,還望大公子能想開一些才是。」作為楊家多年的老幕僚,王中愷清了清嗓子之後開言道。

  「代父之過,乃是兒女的本份,這倒是沒什麼,只是恨日後,難有上陣殺敵之機了。」楊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臉苦澀地道。自己正值壯年,正是適合在邊鎮建功立業的大好年華,而今卻因天子一詔,便被削職為民,心中的陰鬱,又豈是三言兩語消減得了的。

  「俊兒莫非是怪為父?」楊洪略略有些不耐地緊皺起了眉頭低喝道。

  楊俊聽得此言,趕緊起身恭敬地答道:「父親切莫如此說,孩兒豈敢。孩兒只是覺得,憑什麼把上皇和陛下要把咱們楊家捲入這場紛爭之中。」語氣之中猶有忿憤。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49 PM

第八十六章 相囑咐,歎天家

 「你!」楊洪不由得勃然作色,一掌拍擊在案頭,震得盞壺齊顫,楊俊不由得身形一顫,可仍舊硬著頭皮沒有退說,彷彿是在無聲地抗議。

  「兄長,快給父親認個錯吧。」楊信不由得大急,低聲向自己家兄長勸道,卻被那楊俊瞪了一眼,丟給自己一個後腦勺,不禁有些無語,對於這位性格剛烈,在戰場上,比狐狸還狡詐,比豺狼更殘忍。但是在與人相處或者是其他方面,考慮問題向來喜歡鑽牛角尖的兄長,他實在是沒有絲毫的辦法可想。

  看著這個性格倔強的長子,楊洪想要喝罵出口的話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俊兒,若是那日,瓦剌兵臨宣府城下時,上皇親來叩門,你說,為父開城門,還是不開?」

  「這……」聽得此言,楊俊一時間卻也沒辦法說出一個讓自己內心滿意的答案。

  「俊兒是不是很難作出選擇?」楊洪的聲音又放柔和了些,看著滿臉掙扎的楊俊問道。

  「是,若是孩子,確實不知道當時該怎麼做才好。」楊俊頗有些頹然地道。那日,他也是在場的,當時聽聞父親暗中示意親兵與城下對答時,他心裡邊確實認為父親的做法置天子若無物,是不對的,但是這種話,他終究是沒辦法說出口。

  畢竟宣府城中,十萬軍民百姓的性命,自己的父母兄弟皆在其中,他也不希望因為天子的命令,而讓這十數萬人因而送命。

  「可當時,上皇替老夫做出了選擇。」楊洪的聲音顯得很平靜,但是那話語裡透出來的沉重卻讓所有人心裡邊彷彿揣進了一塊巨石,沉甸甸地。「上皇面對著瓦刺人的刀兵,他為了宣府十數萬軍民百姓,寧可自己命喪韃子之後,亦不越往前邁上一步。陛下如此待我宣府十數萬百姓,也等於是救了這十數萬軍民,如今,陛下密詔以除喜寧,那是因為,喜寧此人,熟悉我大明邊鎮之兵力佈置,不殺其人,我大明邊鎮軍民焉能得安?」

  聽得父親的解釋,楊俊那原本一臉倔強的表情漸漸地轉變成了羞愧之色。「父親,孩兒知錯了。」

  「上皇身陷敵營,仍舊不亡大明之軍民安危,為國謀策,為父焉能不遵?上皇若是以私為重,為父豈會從其詔?為父知道你代父受過,不能沙場殺敵明志,心裡邊終究是不舒服的,可是如今事已致此,多言也無用。」楊洪撫了撫雪白的長鬚,起身走到了近前,拍了拍長子那寬厚結實的肩膀。

  「不,孩兒願意遵聖意,畢竟父親與母親年老,膝邊豈能無兒女照料,孩兒為長子,自當擔之。」聽了父親的解釋,總算是想通了的楊俊這個時候再沒有了方纔的桀驁。

  這番言語,倒真叫楊洪老懷大慰。笑吟吟地轉眼望向另外兩子楊能和楊信。「你二人仍為邊鎮之軍將,日後,為父不在身前督導,也切切不可懈怠。」

  「孩兒謹遵父命。」楊能與楊信相視一眼,齊齊拜下,恭敬地答道。「此番父親回京安居,孩兒與弟弟遠在邊鎮,不能在身邊孝順您老,還望著父親能保重身體才是。望兄長……」楊能話到地處,卻已然是虎目含淚,哽咽難言。

  楊洪此刻亦是老淚在眼中盤旋不已,但終究是忍住,輕歎了聲溫言道:「癡兒,老父身體健碩,活個十年八年毫無問題。到是你們弟兄二人,莫要負了咱們楊家忠烈之名才是。」

  「二弟三弟放心就是,為兄自要侍候好父親與母親,你二人記得,多替兄長殺些韃子才是。」楊俊跨前一步,將二位弟弟一一扶起,露出了一個大大地笑臉言道:「若是日後為兄回邊鎮之時,你二人連個四品的衛所指揮僉事都做不到,休怪為兄不留情面,揍你們倆。」

  聽到了這話,老二老三不由得齊齊狂翻白眼,哥仨身坯差不到哪,年紀也相差不大,平時操練就難分勝負,誰揍誰還不一定呢,不過此刻,看到旁邊撫鬚一臉溫馨慈笑的父親,楊能與楊信也只能悻悻地道:「放心吧大哥,咱們楊家的漢子,可沒一個是沙場之上的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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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真是好手段,可惜,比起上皇來,終究是差了不止一籌啊。」等兄弟三人離開了內廳,廳中只剩下老楊洪,還有那坐於下首的心腹幕僚王中愷,此刻,王中愷撫著自己那斑白的長鬚長歎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楊洪緩緩搖了搖頭,輕吟著那三國曹魏兄弟相殘的經典名句。

  「大都督慎言。」聽得這話,王中愷不由得臉色微變,小聲地道。

  「先生放心,老夫自當不會述與外人知曉。」楊洪笑著沖這位追隨自己三十餘載的心腹幕僚道。室內外皆是楊洪心腹,在此發發牢騷倒是無妨。

  聽了這話,王中愷在滿腹感動之餘,仍舊是有些心驚,畢竟,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了些,雖然如今天子所行,但凡是一雙招子沒瞎的文武百官,看不出天子用心的,怕是還真沒幾個。

  王中愷不由得歎道:「上皇的應對,倒是遠比天子辛辣得多,借也先與大都督之手,一個小小的喜寧,就讓天子坐立不安,只是也苦了大都督。」

  「這點苦頭,比起能親手鞭斥喜寧那個國賊的痛快來,又算得了什麼?」楊洪不以為意地一笑。「若不是上皇於密詔中交待,老夫當場就要了他的性命。」

  「看樣子上皇倒真是料到了大都督的心思,如此一來,喜寧只要不死,陛下也絕計不敢太過為難大都督。只是……」王中愷撇了撇嘴,不知道是該稱讚這位遠在草原,暗中策劃了這麼一起不僅僅報復自己的好弟弟,而且還順道除奸的太上皇呢?

  還是應該報怨他在既做了好人,又做了壞人。

  如何楊洪不收拾喜寧,肯定屁事也沒有,但是收拾了喜寧,自然就有了事,可偏偏朱祁鎮在信中的留書,卻又把楊洪所會遭到的懲罰降到了最低點。

  畢竟,楊洪只是擒下了國賊,大張旗鼓地交予朝庭發落,從這一點上看來,楊洪做得對,天下誰也沒有臉敢跳出來為那國賊說話。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51 PM

第八十七章 思國柞,平章訪

 並且,還將喜寧這個大包袱丟給了朱祁鈺這位天子頭疼去,殺他,合乎民意軍心,不殺,那朱祁鈺這位天子莫非連自己的臣民江山都不顧惜,去拍與大明相爭數十載的瓦刺的馬屁不成?

  可就算是他想拍也沒辦法,因為削去手足四腳,連舌頭都割掉的喜寧就算是送回給也先,還不如送一頭豬過去,至少也先這些瓦刺蠻子還能嘗嘗肉味。

  故此,喜寧被押至京師之後,天子便下詔將那喜寧凌遲,另外就是尋了個由頭,以怠慢使節,擅起邊釁的罪過安在楊洪的長子楊俊身上,罷其軍職,而楊洪只是調離了邊鎮,而且還把督練京師兵馬的重權交到其手中,以示信重。

  既警告了,也獎賞了,不過楊洪心裡邊很清楚,天子這麼做,是很無奈的,但是他也只能如此做,不然,寒了天下百姓,文武勳貴地心的話,怕是他這個天子也當不長久的。

  「上皇……唉,若是宮中無奸佞之徒,上皇又豈會逢此大難,而北狩於瓦刺。」楊洪亦是一臉的婉惜之色。

  「大都督,老朽有一言,一直想相問之,大都督您就不怪上皇?」王中愷忍不住開口問出了這個在心裡邊揣了很久的疑惑。

  「不怪。」楊洪沉吟了半晌,緩緩沉聲道:「驚聞土木堡之敗時,老夫心中,對上皇頗有怨憤之心,然……土木堡之後,上皇身邊再無謠言惑心之輩,上皇終顯其才其志,之後的行止所為,天下人皆識上皇之英武矣,宣府城下,老夫之所為,雖說是為了宣府數萬百姓之性命,然究起來,亦是置上皇於死地……」

  「大都督您……」王中愷意欲開口相勸,卻看到楊洪抬手示意,只得嚥下話語,任由楊洪繼續說下去。「上皇的錚錚剛骨,讓倒讓老夫想想起了當年的世祖皇帝,只惜老夫率宣府之兵卒勤王京師時去得晚了,不能一睹上皇浩烈之風。」

  「此番老夫赴京,怕是難再有重回邊鎮之時,三十餘載鎮邊,老夫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之懈怠,每戰必爭先殺敵,只可惜,邊鎮之危,數十年猶未可解,愧對這宣府上下百萬黎庶矣。」看著頷下那已然如雪般白的長鬚,楊洪不由得謂然長歎道。

  「大都督又何必如此,邊鎮之危,非國朝始,我華夏有史以來,邊患猶未盡絕之……」王中愷搖了搖頭,一臉的澀意。「華夏多危難哪。」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沉重了些,楊洪強振笑顏朗聲道:「今老夫回京師,掌左軍都督府事,督練京營軍馬。自當多為朝庭多練強兵悍將,願陛下能有世祖之志,終使我漢人,再不復前朝之厄。」

  「大都督能有此心,國朝之幸也。」王中愷見得楊洪臉上陰鬱散去,也不由得鬆了口氣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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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二哥怎麼來了?」與朱祁鎮攜騎而行的娜仁看到了朱祁鎮院門外的侍衛和馬匹,凝目一觀之後,有些愣神地道。

  「這我哪知道?」朱祁鎮一臉渾不在意的模樣,實則心中暗笑不已。丫的,哥還以為你們哥幾個有多沉得住氣呢,這才多少天,就匆匆的上門來了?

  「呃,那人家今天就不陪朱大哥了,不過,今日朱大哥你射下的黃羊要歸人家。」娜仁的俏臉微微泛紅,轉眸過來,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道。聲音又甜又軟,彷彿像是窯藏在那蜜糖罐裡絲線一般。

  「行,只要妹子想要,朱大哥都送你。」朱祁鎮笑瞇瞇地看著這位年輕而又充滿了無限活力的絕色郡主道,不論其他,綽羅斯幾兄妹之中,對自己最真心實意,沒有心機的,怕也就是這位少女。

  而伯顏貼木兒雖然對自己甚為恭敬,他看重的,除了自己的身份之外,更多的卻是自己的利用價值。對這位頻頻幫助自己而從來不要求回報的小姑娘,朱祁鎮如何能不喜愛?

  「不,人家就只要朱大哥新手射中的那兩隻。」娜仁固執地搖了搖頭,水汪汪的碧眸充滿了期盼,就好像是一位渴望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姑娘。

  「好,袁彬,把那兩頭朕親手射下的黃羊交給娜仁郡主。」朱祁鎮笑了笑,回頭向那袁彬招呼道。

  「那朱大哥,小妹就先告辭了,對了,可不許告訴我二哥我來過這裡,不然人家不理你了。」娜仁一臉滋滋的喜意,還不忘記又叮囑了一番朱祁鎮。

  看著那些眼巴巴地瞅著這邊的伯顏貼木兒的侍衛,還有兩人大赤赤地在距離院門不遠的這裡囂張的交談,朱祁鎮很是覺得哭笑不得,你哥要真不知道,除非他的手下集體耳聾眼瞎。

  不過朱祁鎮嘴上倒是應得很痛快,好好地配合了一番娜仁郡主的掩耳盜鈴之舉。「行,好妹子,哥哥保證一句也不告訴你哥。」至少你二哥從其他渠道得知的話,那可就怪不得朱大哥我了。

  聽得這話,心裡邊甜滋滋的娜仁實在是掩飾不住那輕快翹起來的嘴角,還有那可愛瞇起的碧眸流露出來的歡喜。「嗯,過幾天,人家有禮物要送給你,到時候,可不許不接受。好了,人家走了,朱大哥保重。」

  看著那縱馬前行,時不時還回眸一笑,千嬌百媚的娜仁,朱祁鎮心裡邊不由得謂然一歎,這丫頭,要不是瓦刺人該多好,想到了這,朱祁鎮不禁有些赫然地摸了摸鼻頭,看樣子自己花花腸子又癢了……

  「陛下,您可真讓下臣好找啊。」坐在朱祁鎮的小院內,品抿著奶茶,皺巴著臉色彷彿滿是愁雲的伯顏貼木兒見得那朱祁鎮緩步入了廳中,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笑臉,站起身來恭敬地想迎道。

  「原來是平章大人,朕方才出去逛了逛,遊獵一番。倒是沒有想到平章大人今日居然會突然造訪,所以回來晚了,還望平章大人勿怪才是。」朱祁鎮把手中的馬鞭丟給了袁彬,笑著示意那伯顏請坐,自己毫不客氣地直接坐到了主位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53 PM

第八十八章 斗鋒機,野心盛

 「陛下能有此雅興就好,草原之上,娛樂之物實在難得,陛下能喜好遊獵,倒也能解解煩悶,這些日子,看陛下精神漸長,身體越發地健碩,下臣高興還來不及呢,焉敢怪罪陛下?」伯顏貼木兒坐回了案後,端起了茶碗向著朱祁鎮遙敬之後笑言道。

  「那就好。這些日子,朕聽聞太師似乎不太高興,動輒訓斥打罵手下軍將官員,朕乃客居於此,所以不太清楚,不知平章大人可否說與朕知曉,到底太師所為何事,如此發怒?」朱祁鎮痛快地將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角的水漬,沖那伯顏貼木兒笑問道。

  「陛下此言,倒真是讓下臣有些失望。」伯顏貼木兒張了張嘴,看著朱祁鎮那張笑瞇瞇的臉龐,實在是有些憤怒,又有些鬱悶,不過更多的,還有一種敬畏。

  精通漢學的伯顏貼木兒自認自己的才略智計,不單是在瓦刺,就算是在所有蒙古汗國裡,也能排進前三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這位明明只是一個戰俘的朱祁鎮的時候,總會有一種無力感。

  哪怕是自己心裡邊有著再多的盤算,可是落到了朱祁鎮的眼裡,就像是魯班門前玩斧頭似的。總有一種被看穿,束手束腳之感。

  伯顏貼木兒對於瓦刺帝國,有著自己的宏偉藍圖與夢想,但是這一切的先決條件就是,盡最大的可能,不要與那強大到極致的大明帝國再發生衝突,那會極大地削弱掉瓦刺對於草原的控制力。

  而能與大明帝國交好的話,不僅僅能夠從大明帝國獲得許多大草原上無法獲取的重要資源,還能夠抽調出無數的精銳,專心地去平定和統一草原上的諸部,終有一天,瓦刺,會像當初的成吉思汗一般,讓草原,變成綽羅斯氏的。

  這也是伯顏貼木兒明知朱祁鎮要殺喜寧,而不阻止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伯顏貼木兒會答應朱祁鎮,說服自己的兄長,釋歸大批大明戰俘的原因。

  伯顏貼木兒跟朱祁鎮相處了這麼久的時間,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能獲得朱祁鎮的友誼,對於瓦刺而言,是絕對有利的。

  而且還有一點就是,伯顏貼木兒明白,朱祁鎮表現出來的手段越是高明,對於瓦刺而言,就越有利用價值,因為,朱祁鎮身處於大草原,已經喪失了其本身擁有的巨大價值,可是,相對於大明帝國而言,則不一樣。

  只要放歸朱祁鎮,必然會對大明這個龐大到令周邊諸藩國打心眼裡敬畏且只能仰視的龐大帝國造成極大的震動。對於朱祁鎮和其弟朱祁鈺之間明裡暗裡的交手,冷眼旁觀的伯顏貼木兒焉能看不清楚?

  這位英明睿智,手段果決的被俘天子即使回到了大明,雖然帝位已失,或是憑著他在土木堡大敗之後的一系列的作為,照樣讓人沒有辦法忽視掉他。

  甚至可以說,新皇如今在大明民間的聲望,甚至還不如朱祁鎮這位被俘於瓦刺的倒霉天子。

  對於朱祁鎮的暗中佈置,在伯顏貼木兒所能知道的範圍內,他不僅不阻止,反而會設法地去幫助他,不單單是因為尊敬,更重要的是,大明帝國朝野的注意力如果都集中在內爭內鬥方面,那麼,對於瓦刺帝國的崛起,絕對是一個美妙的契機。

  而獲得了朱祁鎮的友誼,不管他是否能夠成功,作為棋手的瓦刺,總是能站在最具有優勢的角度,獲得更多的利益。

  只不過,自己的好兄長,瓦刺的實際最高權力者也先,卻總是看不透這些東西,或者應該說,他的目光和理智,已經完全地被財富和權勢給掩蓋和吞沒。

  也先總是希望能從朱祁鎮的身上壓搾出更多的財富,對於物質財富的癡迷,還有那喜寧的刻意慫恿與蠱惑下,甚至讓他把伯顏貼木兒的苦苦勸戒也拋諸於腦後。

  這也是伯顏貼木兒為什麼可以興災樂禍地冷眼旁觀朱祁鎮計除喜寧的原因,甚至於,如果朱祁鎮不動手的話,指不定哪天朝喜寧下手的就是伯顏貼木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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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讓伯顏貼木兒感到煩惱,甚至有些鬧心的原因,卻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朱祁鎮的一系列舉動。也是伯顏貼木兒為什麼今天會出現在朱祁鎮的院子裡的原因。

  聽得那伯顏貼木兒滿是幽怨的語氣,朱祁鎮呵呵一笑,撫了撫濃眉,哥瞅你們哥幾個真要還能坐得住的話,那還不如去和尚廟裡搬幾尊泥菩薩擺在淮王王府裡。既然你們自己找上門來了,就說明,你們的心已經開始不平靜了。

  抬手接過了衛銘童遞來的茶盞,示意他退出廳外,這才反問道:「哦?平章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是朕做錯了什麼不成?」

  「這些日子,下臣聽聞,陛下與阿刺老將軍,還有脫脫不花大汗走得很近。不知此事,下臣有沒有聽錯。」看到朱祁鎮一副油鹽不進的憊怠樣兒,伯顏貼木兒不禁心中惱意頓聲,冷哼了一聲言道。

  「阿剌乃是瓦刺名將,聲望威著,頗有長者之風,朕聞名已久,如今,朕北狩於草原,與阿剌老將軍乃為近鄰,自然是要結交一番,多多親近,呵呵。」朱祁鎮抿了口熱茶,用眼角的餘光瞄了臉帶蘊怒的伯顏貼木兒一眼,心中暗笑,頓了頓之後言道:「至於脫脫不花大汗,乃是瓦刺之主,與朕頗為相得,偶爾遣使相探,這不為過吧?莫非淮王覺得,大汗與朕之間的閒話,也需要一一向他稟明不成?」

  聽了這話,伯顏貼木兒不由得一陣白眼亂翻,說到鬥嘴,自己還真不是這個大明天子的對手,乾脆單刀直入正色道:「這倒不需要,只是陛下,您乃是大明的天子,為我綽羅斯氏的貴客,如今卻在瓦刺結交各路權貴,這恐怕,若是落在外人的眼裡,還以為下臣及兄長待客不周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55 PM

第八十九章 許虛諾,憐外孫

 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可是大明的天子,即使被囚於瓦刺,卻也沒有任何一人敢輕忽他的影響力,這些日子以來,阿刺,這位向來與脫脫不花親厚的瓦刺第三號人物頻頻與朱祁鎮走動。

  更是使得瓦刺貴族圈子隱隱泛起了一絲不顯眼的波瀾,而也先此刻,卻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收拾韃靼各部,以及朵顏三部的威脅之上,對於伯顏的擔憂哧之以鼻。

  他不明白,但並不代表伯顏貼木兒不明白這其中的隱憂,這也是伯顏貼木兒今日親自前來拜訪問朱祁鎮的因由。

  「話可不能這麼說,朕算是綽羅斯氏的客人,但是,汝與汝兄,可是以瓦刺之名義,將朕囚來的吧?」朱祁鎮的聲音微微一冷,臉上的笑容倒是未變分毫。「莫非伯顏平章的意思,朕只是你們的俘虜,沒有結交瓦刺權貴的資格?若是如此的話,平章直言便是。」

  「陛下說笑了,您是我瓦刺的貴客,我等焉敢有怠慢之禮,其實這些日子,下臣一直設法說服兄長,送陛下歸明,就是希望陛下能夠明白我瓦刺無有與大明為敵之心。」

  「下臣與兄長向來敬佩陛下之風骨,待遇甚恭,我王兄多次言明,不許任何人怠慢天子,瓦刺上下焉有敢對陛下不敬者,必受嚴懲。」伯顏貼木兒不禁有些頭疼地解釋道。對於朱祁鎮這張大牌,實在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還得跟供祖宗似地供著,這種感覺,讓伯顏貼木兒憋屈之餘,又有些惆悵。這也是為什麼也先很少會親自來拜訪朱祁鎮的原因,更多的時候,都是讓自己這個弟弟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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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自己一貫對朱祁鎮親厚,頻頻示好,指不定自己也要受不少的白眼和冷遇。那種感覺,倒像是自己才是那倒霉的戰俘。伯顏貼木兒含著一包眼淚在心中感慨道。

  聽到了伯顏貼木兒之言,朱祁鎮的心裡邊禁不住泛起了一絲波瀾,是啊,大明,那才是自己魂系夢牽的故土。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心頭的激盪,朱祁鎮淡淡地道:「哦,平章大人有示好之心,朕領了,只是,既然淮王與你,皆有欲與大明和好之心,為何還將朕留於草原?」

  「這個,非是下臣無能,乃是這些日子事務紛擾,故此,尚未與吾兄長取得一致。不過陛下放心,無論如何,下臣都會設法恭送陛下回大明。」伯顏貼木兒長身而起,跪於朱祁鎮的案前拜下,語氣之堅決,彷彿他不止只瓦剌的重臣,更是願把自己生死交予大明天子的忠臣。

  朱祁鎮深邃的目光注視著那伏身於案前的伯顏貼木兒,心裡邊很清楚,伯顏貼木兒與其說是給自己這個大明天子一個承諾,倒不如說他是為了給自己的野望和雄心打上一個註腳。。

  朱祁鎮從案後站起了身來,繞過了長案,伸手將那拜下的伯顏貼木兒攙扶起來,看著這個矮自己小半個頭,野心卻並不比自己小的伯顏貼木兒,朱祁鎮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比欣慰與真誠的笑意:「伯顏平章有此心,朕深知。若是朕能回明,他日,必予伯顏以厚報。」

  「有陛下此諾,下臣便是肝腦塗地,也要報答陛下。」伯顏貼木兒看到了朱祁鎮的表情,心裡的狂喜翻江蹈海一般,只要朱祁鎮不把瓦刺當成敵人,或者是視為他與親弟弟對抗的盟友,那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必如此,朕向來知恩圖報,人敬朕一尺,朕當敬人一丈。」朱祁鎮笑瞇瞇地回到了案後坐下之後,嘴裡邊又開始跑起了廣漢高速列車。「平章大人以誠待朕,朕自然也要以誠回報平章。」

  「人犯哥一尺,哥要還他一丈還差不多,」這才是朱祁鎮心裡最誠懇的大實話。至於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在朱祁鎮的眼裡,那不過是拿來在嘴上忽悠人的玩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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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高昇,大明帝都會昌伯爵府內院後宅,仍舊亮著點點的燈火,一個下人正在那漆黑的夜色中,提著燈籠當先引路,身後是手中捏著一封信的中年人,正疾步向著後宅那會昌伯孫忠的臥房行去。

  「是誰在外邊?」老態龍鍾,斜臥於榻上,瞇著雙眼正在假寐的孫忠聽得那在房門外疾走,止於門外的腳步聲,不由得撐開了眼皮,輕聲喝問道。

  「父親,是孩兒,您可是歇下了?」門外傳來了恭敬的聲音。

  「原來是繼宗啊,進來吧,來人,把燭火挑亮一些。」孫忠撫了撫雪白的長鬚示意著跪侍於房內的侍女道。

  不大會的功夫,原本昏暗的房間裡又顯現出了一片光明,年近五旬的孫繼宗邁步入室,恭敬地向著自己的老父孫忠長施一禮:「夜深了,父親怎麼還不休息?」

  「人老了,睡的就少了。」孫忠翻身坐了起來,拍了拍榻頭示意自己的長子坐到身邊來,一面笑言道。「有什麼事嗎?若無大事,你不會在此事來打擾為父的。」

  「是,方纔,有人持上皇之手書,前來拜訪孩兒。」孫繼宗上前,替老父揪了揪被角,小聲地道。

  「什麼?」孫忠那雪白的眉頭不由得揚了起來,原本毫無精神的雙眸也陡然一亮。「你是說……」看到自家孩子頷首示意,孫忠覺得自己的心跳彷彿又快了許多。「爾等退下,孫六娃,替老夫守好門口。」

  「奴才知道了。」一直留侍於房內的孫府家生子心腹孫六娃恭敬地領命之後,頓時將那些役人侍女盡數從這間寬大的臥房裡驅出,守在門外。室內,僅餘孫忠父子於燈火之下。

  「……我那可憐的好外孫啊。」看罷了信,因為心情激盪,一時之間不禁老淚縱橫的孫忠不由得悲聲道。孫繼宗也好過不到哪兒,眼裡邊含著淚花。「父親莫要太過傷心了,您要多多保重身體才是。」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57 PM

第九十章 布暗子,癡者憐

 「父親年過耄耋,早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再能保重,又能活得了多久?」孫忠不禁淒然而笑:「自上皇即位之始,為父本以為我那女兒,總算是熬到了頭了,可誰曾想,居然出了這樣的事,都是王振那個奸宦,害我那苦命的外孫身陷韃子之手……」

  「父親,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莫要再提了,照信中所述,怕是上皇回京之事已然有了轉機矣。」孫繼宗不由得開言撫慰道。

  「你以為,陛下會讓上皇輕易回來不成?」聽了自家兒子之言,孫忠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當今天子,多番舉動,誰不知道,他這是欲置你那外甥於死地,如今,為父更是聽言,當今天子已起廢太子之心意,你覺得,他會接上皇回京嗎?」

  「可是父親,上皇留書上明明說了歸期不遠,那這作何解?」孫繼宗抬眉望向老態龍鍾的父親,一臉的疑惑之色。

  孫忠再次看向手中的信紙沉吟良久,方自挑眉道:「上皇沒說清楚,不過,老父觀上皇自土木堡之後的連番作為,的確是性情大變,非往日可比。英武果決,意志之堅。已非往日在帝位時,喜納臣下討好獻諂之言那麼簡單。京師一戰,上皇威望之隆,遠勝當今天子多矣。

  況且,據那些被釋歸的勳貴子弟之言,似乎那瓦刺貴族上下,皆不敢慢怠於上皇,禮遇甚恭。而那瓦刺太師之弟伯顏,大將阿刺,自視如上皇之臣下……

  若是能於瓦刺有人臂助,怕是他真有辦法。對了,來者何人,你可詢問清楚?」

  「父親,孩兒已經仔細打聽過來,來者是一名被俘後釋歸的通事,喚作哈銘,聽其言,似乎久侍於上皇身邊,如今乃是奉上皇之命,於京師城外,置以工坊商捨……」孫繼宗不敢怠慢,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說了。

  聽聞之後,孫忠撫鬚微微頷首道:「既然上皇如此吩咐,老夫就不出面了。你就自己看著辦吧,唉,想不到上皇北狩,猶記咱們孫家。」

  「終究是自家的親……」孫繼宗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父親一眼,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道。

  「為父豈會不知此理?」孫忠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接過了兒子遞過來的熱茶抿了一口,昏花的老眼裡邊閃爍著狡狐般的精光:「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少結交大臣,多往宮中走動,務必要讓你那妹子明白此理。咱們孫家雖是外戚,卻無太多臂助,你在錦衣衛的位子上,位高權重,更是要小心,莫要讓人拿捏了把柄,失了此位,怕是事情就難有轉機了,知道嗎?」

  雖然孫忠話沒有說透,但是孫繼宗已然心領神會,按下了心頭的激動,恭聲答道:「孩兒明白,只是,朝中諸臣若是……」

  「無妨,新皇上位不過半年,執政之事,雖無錯漏,卻也無甚建樹,倒是在上皇的事情上,連番舉動,錯漏百出,你以為,朝中的百官都是聾子瞎子?只不過如今,當今天子有名份,有大義。」

  「別小看朝中文武百官,還有那些勳貴,哼,若是上皇真能歸明,到時候,京師肯定少不得一番風起雲湧。老夫還真是期待啊。」孫忠站起了身來,一雙渾濁的老眼眺望著那外面的星空,眼中的熱切,彷彿猶如一團簇簇燃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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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寂而呈瑩白色的月高懸於京師的上空,給整個大明帝國的中心,撒上了一層帶著詩意的銀色光輝。

  街上早已沒了行人,只有那更鼓之聲在靜寂的京師街道迴盪不已,城中的老樹那抽出來的枝芽,正乘夜而努力地萌發,滋生。紫禁城中,也已然除了寥寥的燈火之外,顯得那樣地死寂。

  「太后,夜都這麼深了,您快回去歇息吧?」看著那跪拜於殿中佛堂前的落寞倩影,宮女阿紫不由心頭升起了幾絲疼惜,終於又忍不住再次開口勸道。

  「就好了,聽大師們說過,拜菩薩是需要誠心的,心不誠,則不靈。」清越甜軟的聲音略略顯得有些疲憊和沙啞。

  「可是太后莫要忘記了太皇太后的囑咐,還有上皇說過的話。您若累出個什麼好歹來,日後,奴婢便是死,也難以向太皇太后和上皇交待啊。」聽得此言,阿紫心頭不由得一悲,雙眸裡不禁泛起了水霧。

  「好了,小阿紫,本宮知道了,陛下的話,可是句句都記得,焉敢忘卻?」昔日的錢皇后,如今的錢太皇雙掌合十於額前,再次起身之後,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回身沖那身畔險險落淚的阿紫嫣然一笑道。「只要上皇能回來,菩薩想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他。」

  「太后……」阿紫不由得哽咽出聲來,跪伏於錢皇后的跟前。

  「好了,小阿紫莫哭,本宮知道你心裡難受,不過你放心吧,菩薩一定會保佑上皇的,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因為上皇知道,臣妾在這裡等他……」輕柔地摟著這位貼身侍婢,錢太后臉上帶著甜笑,眼裡的水氣已經緩緩地順著臉頰向下滑落,在那透入堂前的月光下,晶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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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一聲脆響,一個從大明掠來的名貴官窯青花碎裂當場。也先卻仍舊餘怒未休地想要尋找能夠讓自己繼續發洩心頭不忿與怒火的物件。

  「兄長熄怒,您莫要氣壞了身子才是。」伯顏貼木兒忍不住揉著眉心,頭疼地勸道。

  「孤總有一日,要讓阿剌那個老東西為今日之言,後悔一輩子!」也先悻悻地坐倒在胡榻上,大手憤憤地拍打在扶手上,餘怒未消地喝罵道。

  「兄長,其實阿刺老將軍他……」

  「二弟你不用再勸了,哼,那個老東西,還不是仗跟隨父親征戰多年的功勳,才有今日?若是沒有咱們綽羅斯氏,這條老狗焉能有今日之地位,安敢如此無禮?!」也先越想越怒,忍不住開口喝罵出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5:59 PM

第九十一章 陳利害,請釋帝

 「都退下。」眼看兄長又要發飆,伯顏貼木兒趕緊揮了揮手,示意那些已經被嚇破了膽的侍女和侍者離開大殿。「兄長,阿剌或許有依老賣老之嫌,然今日阿剌之舉,也實在是情非得已罷了。還望兄長能夠三思啊……」

  「情非得已?」也先聽聞此言,不禁有些惱羞成怒地瞪了自己的親弟弟一眼。「有你這麼幫外人說話的嗎?」

  聽到了兄長的責備,伯顏貼木兒不由得暗暗翻了個白眼,強打起了精神苦口婆心地道:「兄長,我這可不是為了外人說話,而是為了咱們兄弟,更是為了咱們準噶爾部綽羅斯氏一族的榮耀和長久啊。」

  「自土木堡一戰以來,我瓦剌諸部,於大明疆域之內多方鏖戰,雖然大漲了我瓦剌之士氣與在草原上的威望,可是損兵折將,卻也頗重,有些小部落男丁十餘四五之數,可見其慘烈程度。」

  聽了這話,也先也不禁有些黯然,的確,自己同父異母的四弟的性命就丟在了北京城下,那一幕,直到今日,還歷歷在目。準噶爾部雖然如今經歷了多年的征討,吞併與整合,已然成為了整個大草原上的霸主。但是,經歷了與大明的多番交鋒之後,折損之慘重,實乃是往昔征伐草原諸部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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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出兵大明至今,所擄之財物兵器,盡歸我準噶爾部所有。而其他隨我們出征的諸部,卻……如今,其他出兵的部族,可是在暗裡,已然有了不小的怨言了。」

  伯顏貼木兒雖然已經很小心,但是說到了這兒,也先還是忍不住瞪了自己的親弟弟一眼。「怎麼,他們有怨言?哼!要不是本王,他們焉有今日?!再說了,在大明征戰的數月間,他們難道就沒有縱兵掠劫過嗎?他們搶到的財物,又何嘗分予本王半分?」

  也先此刻哪裡還有瓦刺第一人的威儀,簡直就像是一個活蹦亂跳的葛朗台,為了一根煙芯草而憤怒地咆哮:「哼,現如今倒好,還真把本王當塊肥肉,都把自己當成狼了,誰都想來咬一口不成?」

  看著暴燥而抓狂的大哥,伯顏貼木兒不由得在心底升起了一絲無力感。「兄長,您又何必如此,拿出一些財物,分賜諸部,不僅僅可以平息諸部之怨,還能收諸部之心,何樂而不為?」

  「況且如今漠北不穩,而朵顏三部虎視眈眈,我大瓦刺內部若再不穩,怕是……」

  「二弟啊,不是為兄說你,你也太過仁慈了,那些傢伙,就是一群狼崽子,不能餵飽了,不然,哪裡還會為咱們賣命。」也先看到那二弟苦苦相勸,心中煩燥之感愈發地重了,不過對於這位一心為自己作想的弟弟,他還是沒有辦法發火,只能反勸道。

  聽得此言,伯顏貼木兒在心中一陣黯然,看樣子,自己的兄長,真的是已經被功勳和驕傲,還有那些財富給塞滿了大腦了,這些日子,愈發地聽不進自己的良言。

  「……二弟啊,兄長知道你是為了咱們綽羅斯氏,為了準噶爾部著想,可是,沒有那些錢財,咱們準噶爾部怎麼能夠招募更多的勇士,給勇士們配上更好的彎刀和戰馬?樣樣都需要錢,兄長也難為啊,要不,兄長就拿出……」也先扳了扳自己的手指頭,一副心疼到滴血的表情:「罷,既然是二弟開口了,為兄就拿出一萬兩整。如何?」

  「光是從朱祁鎮的身上敲詐到的財物,足足有十五萬兩之巨,這還不算那兩萬兩從大同詐來的黃金,就拿出一萬兩……算了,看樣子,再說下去,怕也是沒有效果的。」心中苦笑的伯顏貼木兒站起了身來向著也先長施了一禮:「兄長能如此,諸部定然會感恩待德,不過,一萬兩似乎少了些,小弟願意私下拿出一萬兩銀子予兄長,湊足兩萬兩銀子,以安撫諸部。」

  「哈哈哈,二弟看樣子還真不缺錢。行,為兄就聽你的。兄弟齊心,咱們準噶爾部才能成為草原的霸主。」聽得伯顏貼木兒之言,感受到了兄弟之情的也先總算是擺脫了拿出一萬兩白銀的悲傷,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一臉的豪情。

  「另外,小弟還有一事,望兄長能夠答允。」伯顏貼木兒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來意道明。

  「嗯?你要我放了朱祁鎮,放了那個大明天子?!」也先雙目瞪得就像是那快要渴死在河灘上的鯰魚,聲音也陡然提高了八度。「不行!絕對不行,哼,二弟不是我說你,那傢伙乃是我瓦刺之大敵,能夠俘獲在我手,焉有再放歸之理?」

  「可是兄長,如今明皇在我手中,既不能換財物,也不能再從大明的手中獲得利益,留於我手,不僅僅讓大明仍舊視我為仇寇,根本就是燙手的羊骨頭,還不如送歸明庭,以息兩國之爭。漲兄長仁愛之名,使兄長聲威更著。而交好了大明,我瓦刺也好專心收拾漠北之敵還有朵顏三部。」

  「二弟,你以為,把那明皇送回去,大明就不會與我瓦刺為敵不成?哼,你看那楊王於宣府是如何待我瓦刺使節的嗎?」也先很不以為然地道。「有明皇在手,咱們瓦刺就等於是手上多一張對付大明的好牌,大明反而不敢對我瓦刺輕易舉兵,若是失了他,你就不怕大明為雪前恥,揮軍來攻不成?」

  「可是兄長,您難道就沒有發現,如今明皇留駐於此,對我瓦刺已經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伯顏貼木兒卻沒有放棄。

  聽到了此言,也先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皺起了眉頭,深思起了伯顏貼木兒之言,以及那朱祁鎮在大草原上的所作所為。

  在朱祁鎮的指導下,蒙古人釀出了濃烈的高度馬奶酒,成為了瓦刺貴族們宴會上的佳品,以至於蒙古貧民能夠飲用到的馬奶酒越來越少,部族之間開始產生了怨言。

  使得也先不得不考慮懇請大明重開邊貿,而且還希望能夠通過貿易獲得高度酒。以減少貴族們用蒙古人最喜愛的馬奶酒來釀造高度酒,減少馬奶酒的消耗,平復內部矛盾。

  而朱祁鎮發明的新式羊肉吃法涮羊肉,幾乎風靡了整個大草原,同樣受到貴族們的狂熱追捧,但是,這樣一樣,對於各種香料的需求自然是大大增加,而這一切,同樣需要通過貿易來從大明的手中購買……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01 PM

第九十二章 說服難,見新徑

 而且如今,諸多瓦刺權貴皆以結交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為榮,雖然他只是一個戰俘,但是卻似乎像是一塊磁石一般,吸引著無數人的注意力。

  每一位去拜會過這位大明天子的瓦刺貴族,都會用毫不吝嗇的讚美之詞,去稱誦這位天子的人格魅力。脫脫不花,這位瓦刺名義上的統治者,可是絲毫不猶豫地討好著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他這種以禮相侍的做法,可是贏得了不少貴族的好感。而與那脫脫不花向來走得很近的阿剌更是……

  俘虜了皇帝,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就像現在,朱祁鎮就像是一根品質優良的攪屎棍,讓整個大草原變得亂七八遭。許多的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也先的預料和控制範圍。

  如今這一深思下來,也先才驚覺好像有不少的事情,似乎都隱隱跟這位大明天子有所關聯。

  「兄長,三思啊……」看到也先的表情已然發生了動搖,伯顏貼木兒決定趁熱打鐵。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也先終究還是捨不下,或者說,大明天子終究是代表著自己的偉大功勳,簡直就是一枚活著的,能夠四處走動,宣揚自己戰勝大明的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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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何必如此,若是惹得兄弟之間不愉快,傷了兄弟之情就不好了。」其其格給自己的丈夫解下了外袍,一面笑著勸解道。

  「你懂什麼,如今果的瓦剌所依仗的不過是我準噶爾部的強大。諸部也正是因為畏懼我準噶爾部方才翼附,若是有一日準噶爾部一旦起了紛爭而勢微,必為諸強所吞。」伯顏貼木兒倒靠在榻上,享受著侍女的按摩與輕捶,面色不愉地道。

  「有些話,就算是說予兄長聽,他也不見得能聽得下去,哼,阿剌和脫脫不花此二人如今是越走越近,真不知道那老傢伙到底明不明白,他真要是犯了我兄長忌諱的話……」伯顏貼木兒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

  「夫君,這些日子,妹妹可是常去那大明天子那邊。」其其格關切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抬手給伯顏貼木兒揉起了太陽穴,一面小聲地道。看到伯顏貼木兒只是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其其格不禁輕笑道:「夫君或許不知吧,今日妹妹特地來尋妾身,問如何製作甲具呢。」

  「哦,嗯?」伯顏貼木兒只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之後旋及覺得不太對頭,趕緊坐直了身子,望著那一臉古怪笑容的妻子。「其其格你是說……」

  其其格笑意吟吟地點了點頭,伯顏貼木兒的嘴不由得大大地咧了開來,目光呆滯地瞪著自己的妻子半天吭不出一聲,一副讓天雷給劈得外焦裡嫩的表情。為自己的心上人或者是給自己的丈夫縫製鎧甲,這是草原未婚女性對自己的心上人表達愛意的一種表現,或者是已婚女子的責任。

  「這丫頭真是看上大明天子了?!」半晌之後,仍舊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的伯顏貼木兒忍不住撫了撫自己那油光錚亮的腦門,一臉錯愕。「我怎麼不知道。」

  聽得這話,豐韻猶存的其其格不禁掩唇嬌笑了起來:「瞧夫君這話說的。這些日子,您還有大哥都忙於政務,哪有時間去理會妹子的事情,倒是那丫頭,老往妾身這邊鑽,總喜歡打聽那位大明天子的故事,妾身就一件件地拈給她說……」

  聽著那妻子的述說,這段時間被瓦刺的政務軍務,還有各種雜事給糾纏得腳不沾地的伯顏貼木兒不由得錯愕地發現,自己的妹子,怕是真的讓那朱祁鎮這個倒霉的大明天子給迷住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臉上的表情由疑惑變成了震驚,之後乾脆就從榻上爬了起來,在房間裡邊繞起了圈子,其其格也不再多言,很是貼心地拿起了茶壺放到了火爐上,漸漸地,奶茶濃郁的香氣溢滿了整個房間。

  「看來,或許這也是不錯的機會。」伯顏貼木兒在房裡逛了盞茶的功夫,終於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笑容顯得那樣地意味深長。

  「夫君不反對?」其其格看到了丈夫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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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對?當然要反對,仁娜可是我跟兄長手心的珍寶,焉能讓她陪那大明天子回明庭去吃苦。」接過了其其格遞過來的奶茶,舒服地抿了一口,伯顏貼木兒長悶哼了一聲答道。

  「那為何夫君您又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其其格頗有些不解地道。

  「那是因為娜仁讓我想到了一個法子,讓大明天子跟與我瓦刺親近的辦法。」伯顏貼木兒臉上的笑容,奸詐得就像是一隻體重超標的狐狸。

  看到伯顏貼木兒的表情,其其格不禁有些可憐起了娜仁那個癡心的小姨子來。「您的意思是……」

  「兄長成婚近二十載,膝下可是有不少的子女,待嫁的女兒也有不少,若是能從中擇一佳者,以配大明天子,到時候,我瓦刺與大明可就是翁婿之邦了,哈哈哈……」伯顏貼木兒越想越美,越想越妙,不由得放聲大笑了起來。

  「夫君,那娜仁怎麼辦?」

  「娜仁,她自然要留在草原上。」伯顏貼木兒的笑容稍稍止歇正色道:「我跟兄長雖然尊敬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但是他終究是個俘虜,亦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日,自然要將其送歸明庭,他的弟弟如今貴為天子,又豈會不擔憂這位昔日天子威脅到他的帝位,兄弟之間,必然會發生爭鬥,娜仁若是嫁過去,若是有個萬一,我們兄弟到時可就真的悔之不及了。」

  「對了夫人,你也記得替我勸勸娜仁那丫頭,讓她熄了這個念頭,日後,隨便她想嫁給草原任何一位王公貴族都可以,哼,有我們弟兄在,誰也不敢欺負她。」

  「有了夫君這話,那妾身也放心多了,夫君放心,妾身知道該怎麼做了。」其其格在心頭不由得謂然一歎,看樣子,自己終究還是幫不上娜仁的忙,但是夫君說的話又何嘗沒有道理,也是為了她好。

  搖了搖頭,把這些事情拋開,其其格又笑言道:「夫君,大哥既然反對將大明天子送歸明庭,您又何必再多言?」

  伯顏貼木兒笑著搖了搖頭:「如今,大明天子在我瓦剌的手上,已經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反而會引起大明軍民的反感,送其歸明,乃是兩利之事,兄長看不清,不代表他以後不會明白這個道理。」

  「有了姻親,我的計劃就更多了幾分把握,若是天子迎娶兄長的女兒,如此一來,想必兄長對於大明天子的戒心,也會少上幾分。」伯顏貼木兒喜滋滋地揚了揚眉頭大笑道。「這個辦法,我一定要告訴兄長,讓他也知嘵才是。」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03 PM

第九十三章 錚臣隕,聞姻訊

 四月初,位於長江之南,江西省境內的吉安府安福縣,這座駐立於瀘水之畔的小城,早已繁花盡盛,綠樹篷枝,城外那一塊塊的水田里,儘是辛勤操勞的農人。

  居所位於瀘江之畔的李宅之內,病重已然不良於行的李時勉,由長孫李驥攙扶著立於那二樓之上,望著那碧波蕩漾的水面,還有那往外的路人,心中的淤結,似乎也隨之散了不少。

  「自永樂十二年離鄉至正統十三年歸鄉,四十餘載,方歸故鄉,如今,倒是越發了覺得怎麼也看不夠這裡的山山水水。」李時勉輕輕地拍了拍那雕欄,臉上滿是感懷。

  「是啊,孫兒也覺得,還是家鄉,更適合爺爺將養身子。」看到了祖父的表情,李驥露出了一個笑容。「爺爺您操勞了一輩子,如今是到了歇息的時候了。」

  「是啊,可惜老夫離京太早了。若是爺爺在京,當時必定以死相諫陛下,何至於有土木堡之難?」李時勉憤憤地道,一時之間,那張枯槁的老臉上浮現出幾絲因為憤怒而泛起的紅暈。

  「爺爺,您還是回榻上歇息吧。這裡風大,對您的身體不好。」李驥看著爺爺那張枯槁的臉龐,還有那如雪的鬚髮,心中已然滿是悲淒。整個江西最好的大夫都來看過了,留下的都只有一句話,老人已然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再治下去,也延不了多久的性命。

  「無妨,爺爺的身體,爺爺自己很清楚,倒是爺爺的身子,拖累了你的前程。」李時勉輕輕地咳了咳,轉過了臉來,望著這位豐神俊朗的長孫,一臉欣慰地道。

  長孫雖然年不過二十,然其之聰慧,亦不亞於五歲發蒙,七歲就能背誦《四書》、《五經》,十二歲能詩會賦的自己。甚至猶有過之。

  去年便已中了舉人,若不是因為祖父的病,李驥已然放棄了今年的春試,就是希望能夠在祖父的身邊,再多陪伴他一些時光。

  「爺爺說的是哪裡話,如今,父親在外赴職,孩兒身為長孫,焉能不服侍爺爺榻前?」李驥笑了笑說道:「再說了,只要爺爺身子骨強健,孫兒便是再多留幾年又有何妨?」

  「爺爺知道,憑孫兒之才,京師赴考取個進士,自然不是難事。」回到了臥榻坐下的李明勉看著跟前這才聰慧孝順的長孫,眼裡有著說不出的喜愛。「不過,爺爺有件要事,讓你去辦,你若是應了,爺爺覺得那會比你多陪在爺爺身邊,更讓爺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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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您這是要孫兒去做什麼?」李驥不由得錯愕地抬起了頭來,望著向那滿臉慈祥的李時勉。

  李時勉從那枕下拿出了一個檀木盒子,鄭重地交到了李驥的手中。「爺爺沉痾難愈,怕是再難赴京了,所以,爺爺要你赴京,代爺爺上書。請陛下設法迎回上皇,多修兵甲武備,他日,雪我大明今日之恥,以復永樂之盛世!」

  「你若還是爺爺的孫兒,就聽爺爺的,爺爺自知大限將至,不久於人世,所以,希望孫兒你能幫爺爺,讓天下人都知曉,我這個塚中枯骨就算是死,也不忘大明的榮辱。羞一羞那些朝堂之上,連句公道話也不知道站出來說的大臣們。他們如今所作所為,連老夫這個將死之人都不如。」說到了這,鬚髮飛揚,雙目透著異樣光彩的李時勉不由得聲音越發在厲苛。

  李驥看著跟前兩眼神光烔然,面色沉肅的爺爺,一時之間,那一幕幕自己只是聽說過的往事,彷彿都演繹成了一副副鮮活的畫面……

  猶如永樂年間,向世祖上書,犯言直諫,入獄一年而不悔。

  猶如洪熙元年,睹奸臣宦官擅權誤國,犯言直諫,仁宗惱羞成怒,命武士以金瓜撲殺,險險身死於大殿之上。被流放到交趾猶自上書,惹怒仁宗,押於牢獄猶自不悔。

  宣宗即位,聽奸宦之言,又險錯殺,李時勉卻照樣保持著剛剛入仕之初的錚錚風骨,正統年間,對權奸王振哧之以鼻,為王振所忌,戴枷示眾,卻仍能破口大罵奸宦誤國……

  「爺爺更要你記住,咱們安福李家,世代忠良,若是日後,天子行止有差,朝內有奸佞之輩據位,孫兒若是不敢冒死直諫,爺爺就再也不會認你這個孫兒。明白嗎?!」說對最後,李明勉的聲音越來越低,氣若游絲,雙目之中的光暈也在漸漸地消失,只有那只乾枯的大手,仍舊死死地抓著那李驥的肩頭,緊得猶如一柄鐵鉗。

  已然淚流滿面的李驥緩緩拜倒於榻前:「孫兒李驥,願在爺爺榻前明誓,若是他日,天子行止有差,朝內有奸佞之輩據位,孫兒若是不敢冒死直諫……」

  聽著那孫兒的誓言,一輩子都在為大明效忠的李時勉,至死仍舊未忘雪國家之恥的李時勉的唇角,微微地向上翹了翹,彷彿像是卸下了最後的重擔一般,輕呼出了一口長氣,合上了雙眼……

  當日,李驥揮淚拜別陷入昏迷中的祖父李時勉,赴京上書。三日後,一直昏迷不醒的一代大明錚臣李時勉,終逝世於家鄉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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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麼?!」朱祁鎮目瞪口呆地看著阿剌那張笑得猶如綻放的菊花般的老臉,一時之間愣在了當場,看著那一箱箱抬進來的財物與器皿,朱祁鎮有種被迫賣身的詭異感。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今日,老朽受淮王和平章大人之托,前來向陛下說媒。」或許是對於漢地的婚禮風俗不清楚,所以,阿剌到此之後,指了指那滿了差不多一屋子的禮物,樂呵呵地道明瞭來意。

  「說媒?」朱祁鎮大腦裡邊第一時間出現了娜仁那個性感火辣,萬種風情的異域少女那張嬌羞的絕色面容。一時之間,心裡邊像是讓人給丟進了一大捆的爆竹,呯呯地響個不停。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05 PM

第九十四章 新人慕,舊人嗔

 看到朱祁鎮那副呆頭呆腦的模樣,只當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是讓突如其來的幸福給砸懵了的阿剌撫得花白的長鬚樂呵呵地繼續道:「正是,陛下久留於我瓦刺,身處異鄉,身邊皆是一些粗鄙之人在照料,著實讓我等心懷愧疚,本欲以使女貢之,奈何陛下不納,想來是嫌棄那些使女太過粗俗,不堪為用。」

  「……我們俄日敦塔娜郡主,乃是王爺最為寵愛的女兒。正值妙齡,不僅天姿國色,而且性情純良,對陛下更是傾慕已久,若是能與陛下結秦晉之好,當為瓦刺與大明之幸事也。」

  「誰?!」朱祁鎮的嘴巴頓時咧成了正在表演詩歌朗誦的河馬,眼珠子差點瞪成了西安的名勝古跡大雁塔。

  如此誇張失態的表情,把正咧著嘴擺擠眉弄眼扮媒公的阿剌給嚇得一哆嗦。「我們俄日敦塔娜郡主,王爺最寵愛的三女兒,莫非陛下見過不成?」

  「……俄日敦塔娜?」朱祁鎮砸了砸嘴,這名字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特別是把前兩個字跟後面分拆之後再讀起來更詭異。

  「正是,俄日敦塔娜如今芳齡十六,正值大好年華,擅編織,識女紅,而且頗通漢學,甚慕漢家詩書,為淮王和平章大人所喜……」阿剌還以為朱祁鎮心中有意,頓時大喜,唾沫星子橫飛地如果電視購物節目主持人一般推銷起了那也先的閨女來。

  「陛下不可……」恭身立於朱祁鎮身後邊的袁彬與衛銘童此時已然從最初的震驚之中清醒了過來,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之後,袁彬湊到了朱祁鎮身邊小聲地進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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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吧,朕自有主張。」總算是回過了神來的朱祁鎮回給了袁彬一個稍安勿燥的眼神,他又焉能不知道此事不單單只是牽涉一男一女,更是牽涉到自己能不能正大光明地重回大明,重奪權柄的關鍵。

  自己是一位戰敗被俘的帝王,這一點,不論如何否認都是沒有辦法去掩飾的,也沒有掩飾的必要。而自己意欲重回大明的渴望與目標一直都沒有掩飾,在那些被釋歸大明的戰俘們大肆宣揚之下,不論是大明軍民,還是瓦刺上的遊牧民族,都很清楚。

  自己在造勢的同時,也給了大家一個明確的概念,那就是,自己生為大明人,死為大明鬼的意志是無比的堅決。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朱祁鎮要婉拒那些侍女的原因之一,就是一個態度問題,讓天下人都明白,自己這個落難天子風骨仍在,不貪異族所獻上的享樂,心繫故國。

  所以,朱祁鎮明明知道娜仁那位郡主心繫於已身,卻成天裝傻充愣,有時候被那袁彬等人刻意破壞自己與那娜仁之間的曖昧氣氛也不會去責怪袁彬等人,就是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愛上了娜仁,或者說是娶了這位瓦刺的郡主,自己那位好弟弟指不定會敲鑼打鼓放炮杖大聲叫好。說不定還會明旨來慰問自己,希望自己為兩國的團結和友誼,留在草原上吃喝玩樂調戲閨女一輩子。

  不過朱祁鎮驚掉下巴的是,也先和伯顏貼木兒這兩個草原蠻子居然是想讓自己去娶也先的閨女,如果說是娜仁那丫頭,或許朱祁鎮心裡邊還會小小地糾結一下啊神馬的。但是對於那個名字詭異,不知道美醜性情的也先閨女,朱祁鎮實在是半點興趣也無。

  「老將軍之言,太師與平章大人之美意,著實令朕心慰之。」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舉起了手中的茶盞遙近阿剌,淺抿了一口繼續道:「然俄……嗯,俄郡主既是太師與平章大人手中之明珠,瓦刺之貴女,慕者如雲。而朕不過是落難天子,實在是高攀不起。」

  聽得此言,阿剌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面現錯愕:「陛下此言何意?莫非陛下以為,太師與平章大人乃是與陛下戲言不成?」

  「此事,太師與平章大人可是親口詢問過了郡主,郡主久慕陛下之英姿,心生愛慕。而陛下客居於我瓦刺,我瓦刺上下可謂是禮遇甚恭,不敢對陛下有絲毫不敬之處,陛下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聽到了這話,朱祁鎮差點笑出聲來,丫的,老傢伙居然也知道打虛假廣告,哥連瞅都沒瞅見過那俄什麼的丫頭,想來那丫頭片子也沒見過自己,也不知道從哪升出久慕之心來。

  你妹的,跟後世電視購物廣告聲嘶力歇地在怒吼八星八鑽有啥區別?

  守候在屋外的那些人不禁發出了一陣噪雜的低喧,朱祁鎮眉頭微微一皺,淡笑道:「朕乃是客居,行儀之簡,實在是難以啟齒,再者說了,朕終究是要回大明的,若真要迎娶瓦刺貴女,也該待朕回明庭之後,稟報母后,擇良程佳期,再與瓦刺議婚才是。」

  「朱大哥!」朱祁鎮話音未落,便聽得那屋外響起了一聲脆生生帶著嗔怒之意的喝聲。朱祁鎮的心頭不由得一跳,光是聽聲音,朱祁鎮就已經知道,怕是娜仁那丫頭殺上門來了。

  「老臣阿剌參見郡主。」阿剌不由得愕然地反身望去,卻看到了那一頭金色陽光般波浪捲發的娜仁郡主俏然立於房門處,一手扶著腰畔彎刀,一手提著一件嶄新的,似乎剛剛製成的皮甲,一雙微微紅腫的碧眸,含羞帶煞地直視著那居於主位上的朱祁鎮。

  「你現在就回去,告訴我那兩位好兄長,就說人家大明天子已經答允了,只要他們肯放歸大明天子,大明天子就一定會娶俄日敦塔娜。我說的對嗎?朱大哥。」娜仁緩步走入了房中,俏臉上刻意露出來的笑容卻顯得那樣的悲傷與說不出的失望。

  「娜仁妹子……」看著娜仁那雙發紅的碧眸裡徘徊的水霧,朱祁鎮覺得自己的心口一時之間疼得厲害,本來,還以為自己真的什麼都可以放得下,誰能料想,看著了此刻眼含怨淚卻強顏歡笑的娜仁,直讓朱祁鎮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流氓強姦犯。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07 PM

第九十五章 追美,墜馬

 「不敢當,您乃是堂堂的大明天子,我不過是一個草原上不知禮儀的野姑娘,又怎麼擔當得起陛下用妹子來稱呼。」娜仁看著那站起了身來,表情複雜的朱祁鎮,心裡邊猶如刀絞一般,方才站在門外,聽得朱大哥並沒有直接拒絕阿剌,娜仁恨不得將那件花了好幾天功夫,親手縫製出來的皮甲砸到這個負心的傢伙臉上。

  可是現在,就站在咫尺之遙,卻心頭一軟,便是一句責備之言都難以出口,心中的淒苦,誰人能知,誰人能曉。

  「那個,既然陛下跟郡主有要事相商,那老朽就先告辭。」看到那娜仁郡主和朱祁鎮之間那異樣的曖昧氣氛,人老成精的阿剌要是看不出來才真叫瞎了眼了,這個時候,自己再繼續呆下去,那簡直就是自討沒趣,反正明皇也已經給出了回答,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將目光從那顯得有些倉皇的老阿刺的身上收了回來,目光再次落在了站在跟前,緊緊地抿著豐唇,長長的濃睫下,是一雙淒美述怨碧眸的娜仁,朱祁鎮終究沒能阻止自己心頭的愛憐,繞過了案幾,走到了那娜仁的跟前。

  抬起了手,輕輕地,猶如擦拭一件完美的珍寶一般,拭去了她眼角已然溢出來的晶瑩。「好妹子,你又何必呢?」朱祁鎮的聲音顯得那樣地暗啞與深沉。

  娜仁沒有躲閃的意思,任由著朱祁鎮那只略顯得粗糙的大手撫過自己的臉頰,癡癡地望著這位高出自己大半個頭的英俊天子,心頭的委屈更甚:「你為什麼要答應,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第一次,娜仁不再有任何掩飾地說出了心頭一直埋藏久釀的話兒,換來的,是朱祁鎮那一臉的疼惜與沉默。

  「放心吧,我不會糾纏你的,在草原上,男人不能沒有自己的衣甲,這是上次那兩隻黃羊的皮革硝制之後,我親手做的,今天原本……就當是我給你和俄日敦塔娜的賀禮吧。」娜仁咬著豐唇,避開了朱祁鎮那只停留在她臉頰上的手,輕輕地撫了撫那件自己親手一針一線逢製出來的皮甲,狠狠地推入了朱祁鎮的懷中,然後轉身向著屋外奔去。

  摸著那件縫製得無比精緻的皮甲,看到那娜仁甩手時,那似乎滿是細密傷痕的纖手,朱祁鎮覺得自己的心裡邊就像是有人往裡邊扔進了一枚手雷,把自己的理智完全地摧毀掉。

  「娜仁,站住!」朱祁鎮緊緊地抓著那件皮甲,撩起了前襟大步而出,向外追去。方趕到了屋外,就聽到了袁彬焦燥的喝聲。「陛下不可!臣請陛下三思啊!」

  朱祁鎮的腳步不由得一頓,可是,看到了手中那件繫著娜仁一片癡心縫織出來的衣甲,大手不由得一緊,就像是抓住了某種情感的寄托。「朕終究只是個凡人……」

  沒有在理會院中諸人驚訝與詫異的目光與表情,朱祁鎮的腳步越來越快,衝出了院門時,卻只能瞧見那娜仁縱馬朝著遠處狂奔而去的身影,而她的隨身侍衛們,全都呆愣愣地瞅著她的身影。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不追上去?」擔心佳人萬一想不開,出了什麼事的朱祁鎮不由得喝罵道。

  「郡主不許任何人跟著她,否則……」娜仁的侍衛頭子一臉無奈與焦急地道。

  朱祁鎮不由得悶哼了一聲,抬手奪過了娜仁侍衛手中的馬韁,翻身跨上了健馬,將那皮甲擱於鞍前,顧不得那些侍衛一臉的錯愕,縱馬狂奔而去。

  「怎麼辦?」尾隨著朱祁鎮的腳步追到了院門的衛銘童不由得喘著粗氣向著身邊一臉焦燥的袁彬追問道。

  「還能怎麼辦……」袁彬很是無奈地苦笑道:「還不去找脫爾遜,告訴他一聲,著人去追陛下才是,若是陛下有個萬一,我們,唉……」怎麼也想不到,向來理智無比的天子,今天居然會如此的衝動,這實在是令人大跌眼鏡。

  「如此一來,怕是天子回明,又多了一層變數啊。」袁彬的眉頭緊緊地凝成了一個川字,心裡邊頗為無奈地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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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仁,快停下……」縱馬奔行了十數里,額頭上已然被那毒辣的日頭給曬出了汗水,又被疾風吹乾成了鹽沫的朱祁鎮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杯具。馬術比不過那妞,身上的座騎也沒有娜仁的汗血寶馬快,追了老久,愣是距離沒有拉近半點。

  娜仁或許是聽到了朱祁鎮的呼喚,勒馬停了停,還沒等朱祁鎮鬆口氣,那匹寶馬卻又揚起了四蹄狂奔,朱祁鎮氣的直瞪眼,不過很快朱祁鎮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以娜仁的騎術,還有她座下的寶馬,怎麼可能自己追出了十多里差不多二十里路,差距仍舊只是這麼遠呢?

  除了放水,朱祁鎮想不出還有其他的形容詞。於是,這位英明果決的帝王作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勒停了身上坐騎,然後作踉蹌狀,無比誇張的大叫了一聲,然後從馬背上緩緩地摔倒在草地上,你們沒看錯,朱祁鎮此刻猶如慢鏡頭在播放一般的緩慢動作「摔」下了坐騎。

  娜仁的背影不由得一僵,身上的愛馬猶如有心靈感應一般頓時煞住了疾奔的腳步,金髮飛揚間,娜仁回眸望去,正好看到朱祁鎮這位心上人兒一臉痛苦的滾倒在馬下時,娜仁的芳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朱大哥!」原本心中的忿悶與不甘瞬間被拋之於腦後,顧不得自己明明應該是在生氣,奮力一勒韁繩,帶著坐下愛馬前蹄揚起,生生地一個一百八十度後轉,然後朝著那朱祁鎮的位置狂奔而來。

  距離朱祁鎮落馬之處還有數丈之遙,騎術精深的娜仁不待身上寶馬停穩,一個飛躍跳下了馬來,逕直朝著那朱祁鎮逛奔而去。跪在了朱祁鎮的跟前,緊張無比地扶住了朱祁鎮的肩膀,一雙碧眸裡泛起了疼惜的淚花:「朱大哥你沒事吧?都怪我,明明知道你的騎術不好,還讓你追了這麼久。」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08 PM

第九十六章 訴衷腸,起念奔

 「沒事,只要你不惱朱大哥就好。」朱祁鎮臉上那虛偽到極點的痛苦表情瞬間散去,張開了大手,緊緊地握住了那娜仁伸過來的纖手。

  「你真沒事?」娜仁看到朱祁鎮臉上的表情,再看向那匹閒得蛋疼直打響鼻,目光似乎都帶著鄙視的朱祁鎮的坐騎,彷彿明白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漸漸地由關切與疼惜變成了蘊怒,猶如一座即將暴發的火山。「朱大哥,你騙我!」起身就欲離開。

  「好妹子,朱大哥沒騙你,真的是『摔』下馬的。」朱祁鎮的臉皮何其厚也,大手再度用力,將那重心不穩的娜仁帶倒,歪倒在自己的懷中,雙手就像是一道鐵箍般,將娜仁那溫熱而性感火辣的嬌軀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你快放開我,你這個壞蛋,騙子!你你你……」娜仁哪裡會想到平日裡文質彬彬,舉止紳士的朱大哥陡然間變成了一頭流氓,身子被他緊緊地摟著,任憑她如何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而那肢體交纏,傲人的雙峰緊緊貼在朱大哥灼熱的胸口因為摩挲而帶來的刺激,未經人事的娜仁哪堪這等刺激,咬著紅唇,揚起了那未被束縛著的雙手,可是,看到了朱祁鎮那雙劍眉下灼熱得彷彿能點燃太陽的目光。

  「妹子,朱大哥捨不得放手。」朱祁鎮看著俏臉上泛起了一層瑰麗的暈紅的娜仁,感受著胸腹間傳來的異樣,覺得自己的嗓音就像是被柴火烘乾了一般。「放了你,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聽著那火辣辣的話語,娜仁不由得渾身發軟,抬起的雙手落在了朱祁鎮的頸項處,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把俏臉埋進了朱祁鎮寬厚的胸膛,彷彿不如此,不能遮掩住內心的嬌羞與甜蜜。「你說的是真的?」聲音透過了衣襟傳出了朱祁鎮的耳中,顯得很是沉悶,但是那熱氣噴吐在朱祁鎮的胸口帶來淡淡的酥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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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真的,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中,記在心裡,你那樣全心全意地對我,朱大哥便是瞎子,也能感覺得到妹子的心意。」朱祁鎮原本緊緊摟著娜仁的手稍稍鬆了松,右手輕輕地勾起了娜仁的下頷,讓兩人的目光觸碰在了一起,沙啞的聲音裡透出來的真摯,讓娜仁覺得自己就像是掉進了蜜糖做成的陷阱。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的哥哥們,娶我。」大草原上成長起來的姑娘回復了她那潑辣爽直的本性,一雙長而媚的碧眸,就像是那趴在主人的懷裡休憩的波斯貓兒。

  看著娜仁,朱祁鎮臉上的笑容裡邊不禁多了幾絲難以言喻的苦意:「不是朱大哥不知道妹子的心意,朱大哥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天底下,有什麼苦衷能夠阻攔我們?是我的哥哥們嗎?他們最疼我的,一定會聽我的話。」娜仁小嘴撇了撇,帶著嗔意的雙眸瞪了朱祁鎮一眼。那勒著朱祁鎮頸項的手反而更緊了,原本是朱祁鎮緊摟著她,而現在,倒像是她撲在朱祁鎮的懷裡,貪戀著這種感覺,不願意分離。

  「娜仁,你該知道,朱大哥是大明人,終究有一天,要回到大明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那細膩光潔的臉頰,朱祁鎮的笑容裡邊更多了幾分的不捨與無奈。

  「我知道,就像我娘,嫁給了我父親,隨我父親不遠萬里,來到了這裡,這我也能做到。」那雙碧眸裡透出來的堅決,讓朱祁鎮覺得就算是萬鈞重錘也難以砸碎。「我不想離開你,我認定你就是我的男人,雖然我不懂得漢家女子的刺繡,可是我能給你縫製最好的皮甲,給你煮奶茶,甚至可以陪你上戰場,用我手中的弓箭替你殺掉你的敵人。」

  娜仁這樣赤裸而又坦誠的表白,讓朱祁鎮覺得自己的心裡邊溢滿了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但是,一想到袁彬等人那一雙雙企盼的目光,還有那被俘歲月,所經歷的斑斑血淚,還有那前世記憶中華夏民族的屈辱。

  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爭取回那個本就應該屬於我的位置,讓歷史因為我而改變。但是,她又該怎麼辦?

  「朱大哥,你到底有什麼難事,讓你連娶愛你的女人的勇氣也沒有。」看著那表情複雜,目光愈發顯得黯然的朱祁鎮,娜仁沒來由地一陣心涼,一陣淒苦感讓她覺得有種揪心的痛楚。

  朱祁鎮緩緩地坐起了身來,扶著那娜仁削滑圓潤的雙肩,看著這位讓自己心動的女子,千言萬語的解釋,卻都讓朱祁鎮覺得不知道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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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大哥……」聽了朱祁鎮的解釋,明白了朱祁鎮的矛盾與痛苦所在的娜仁再也忍不住眼眸裡的淚水,依偎在朱祁鎮的懷裡任憑那淚水沾濕朱祁鎮的前襟。

  「……你大哥不願意讓我回明庭,處處設法阻撓,你二哥雖然有心助我,可是,瓦刺的大權,畢竟是由你大哥所主,他不點頭,你二哥也沒有辦法。」朱祁鎮的大手輕輕地撫摸著娜仁猶如縷縷陽光般燦爛的秀髮,緩緩地沉聲道。「你大哥今日著那阿剌前來提親,怕是這其中,就有其試探之舉,若是我娶了那俄郡主,或許你大哥就能放心的送我離開瓦刺,可是朱大哥根本不願意,但是,又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回到故鄉的希望,只是設法推諉拖延……」

  「不行!要娶,你只能娶我。」娜仁抬起了俏臉,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倔強地叫了起來。看著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朱祁鎮心裡邊最柔弱的地方彷彿讓一根針給狠狠地紮了一下。

  「我知道,其實在瓦刺,能讓朱大哥在以後的日子所能想念的,也只有娜仁……」朱祁鎮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俏臉,猶如捧著那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一般。

  娜仁癡癡地看著跟前的心上人,她很清楚大明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明白自己兄長眼裡,這是一個奇貨可居的寶物,一想到大哥和二哥對於自己欲嫁朱祁鎮那種堅決的反對態度,心裡邊猶如翻江蹈海一般,咬著朱唇,娜仁的表情漸漸地發生了變化,猶如做出了一個艱難無比的抉擇,一句話陡然脫口而出:「我帶你走。」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11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2-2-5 06:13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林中靡,暗波起

    「什麼?」朱祁鎮看著那脫口而出一句無頭無尾話的娜仁,不由得一愣。

    「對,我帶你走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一起走,回你的大明。到時候,等你從你弟弟那裡奪回了本該屬於你的東西,再娶我。因為,我這輩子認定了,你是我的男人。我願意等你,也願意幫你,但是,如果到時候你不娶我,我就殺了你」娜仁的碧眸裡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異樣光彩,雙手捧著朱祁鎮那滿是須茬的寬厚臉頰,鼻息相聞間,一句連著一句急促地道。

    說完之後,娜仁雙眸越發地顯得光彩迷離,嘴唇裡吐出猶如夢囈一般的低吟:「我認定你了,這輩子都是……」

    朱祁鎮沒有說話,只是將娜仁緊緊地摟進了懷中,用力之大,讓娜仁有種自己的腰背彷彿被勒斷的錯覺,不由得下意識地扭動起了嬌軀,似乎想要避離一些,讓自己能夠痛快地呼吸到空氣。

    感受著懷中佳人那越來越滾燙的嬌軀的磨研,來到了這個世界,憋了半年的下身巨龍早已不堪折磨想要高高昂起,朱社鎮的呼吸也顯得粗重了起來,沉重的呼吸聲,吹在那娜仁的耳翼,滾燙的氣息讓娜仁覺得個像是有風暴在耳邊湧動,成形。

    感覺到了自己光滑平順的小腹被異樣的巨*頂住的娜仁的身子愈發地軟了,她卻貪戀地將雙手也勒住了朱祁鎮的頸項,急促的呼吸在他的耳邊噴吐著:「要了我,朱大哥,那樣,我才能成為你的女人……」

    沉默的朱社鎮的呼吸又陡然粗重了幾分,那種猶如呻吟一般的低吟,簡直比世上最烈的酒還要醉人。「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朱祁鎮惡狠狠地咬著牙,那猙獰的語氣,就像是那飢餓到想要撕碎口中獵物的凶獸。

    緊緊地摟著那懷中嬌弱的可人兒,朱祁鎮站起了身來,然後轉身,向著那身邊不遠處那低窪處的小樹林行去,每一步,彷彿都有一股火焰在朱祁鎮的心頭燒灼,似乎要把兩人都烤熟,燒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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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陽光那炙熱的光輝,透過那樹葉的間隙,斑斑地散落了下來,映照在那林間兩具赤luo的身軀上,一具強健而偉岸,一具嬌柔而火辣。

    身上的汗水,猶如那密林間,流淌於葉片上的輕溪,無聲地涓涓而流。一臉滿足與倦怠的朱祁鎮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結實的胸口上下起伏著。

    「好些了沒?」朱祁鎮輕輕地啄了娜仁那被汗水粘濕的金色髮絲,聲音裡邊透著一種難言的暢快。朱祁鎮實在是感謝那也先,若不是他讓那阿剌來提親,激怒了娜仁這個性情剛烈,又對自己傾心的少女,

    自己或許這一輩子都只能把對娜仁的愛戀深藏於心頭,但是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原本以為那已然正在漸漸關閉的回明之路,卻因為這種偶然性,被娜仁的纖手,掀開了一條捷徑。

    「嗯……」方才膽大得猶得一匹小母馬般狂野的娜仁此刻聽到了朱祁鎮的詢問,居然羞得把頭深深地埋進他那寬厚的懷抱之中,俏臉上殘留的紅暈與汗滴,還有那豐盈高聳的雙乳及香臀上那淡淡的指痕,還有那兩條渾圓的長腿間那還殘留的艷紅和靡液痕跡。都見證著方纔那迤邐而又yin靡的一幕。

    「娜仁害羞了?嘶……好好好,朱大哥不說了,你這丫頭,怎麼比狼還凶。」

    「不許笑話人家。」娜仁鬆開了咬著朱祁鎮胸口的牙齒,有些怯生生地伸出了粉嫩的丁香小舌,輕輕地舔拭著咬出的牙痕,一雙含羞帶嗔的碧眸砸出了一大捆秋天的菠菜。

    朱祁鎮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娜仁那漲鼓鼓的乳尖蓓蕾,頓時惹得那娜仁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難自抑的低吟,彷彿要滴出水來一般的嫵媚雙眸透出一股子企求與婉拒。

    朱祁鎮才像個勝利者般嘿嘿一笑,暫且放過了這個初經人事的美人兒。

    「朱大哥,我們這就一起走,好嗎?」依偎在朱祁鎮的懷裡,幸福得彷彿覺得自己被天使包圍的娜仁用臉緊緊地貼在朱祁鎮的胸口,傾聽著那有力強健的心跳聲,這一刻,身心都已經完全地屬於了朱大哥的娜仁,心底原本的最後一絲猶豫也全部被拋下。

    「我現在不能就這麼離開。」朱祁鎮將那原本散落在身周的裡衣撿了起來,體貼地給那娜仁披上,歡愉過後,朱祁鎮的理智也重新回到了頭腦之中。

    在娜仁那充滿疑惑的目光與表情前,朱祁鎮艱澀地笑了笑。「我不希望你的大哥會因此而牽怒於袁彬他們,因為我而死的人已經太多了,我不能再讓他們死在你兄長的手中。」

    雖然朱祁鎮沒有明說是誰,但是他眼底的無奈與沉重,慧質蘭心的娜仁已然明白了朱祁鎮的所指,抬起了皓腕,任由那遮掩著驕傲火辣地嬌軀的裡衣滑落在一旁,輕輕地攬住了那朱祁鎮的頸項,生澀地用朱唇印在朱祁鎮的臉頰上。「我明白,我聽你的。不論是你想怎麼做,告訴我一聲就好。」

    朱祁鎮緊緊地再次把娜仁摟入了懷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雙目裡除了幸福與滿足,就剩那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果決。「娜仁,給我三到五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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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已然打理好了型容,離開了那令他們眷戀的小樹林回到了馬背的朱祁鎮和娜仁順著原路奔行了數里之後,便遇上了正一路搜尋而來的袁彬等人及娜仁的侍衛,見得兩人款款行來,雖然兩騎兩隔甚遠,可是怎麼都覺得兩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不過,熟知娜仁脾氣的那些侍衛精騎哪裡敢開口相詢,脫爾遜、袁彬等雖然也是滿心疑問,卻也知道此刻不是表現八卦愛好的時候。

    「朱大哥,那我先走了。」一路無言,在距離那沙城不足兩里地的時候,娜仁終於勒住了馬頭,一雙含情脈脈,滿是不捨的碧眸落在了朱祁鎮的臉龐上。「等過幾天,若是有閒暇,朱大哥你可要再隨小妹一同出獵,獵更多的黃羊送給人家。」

    「嗯,妹子你先回去吧,朱大哥答應你了。」朱祁鎮雖然滿心不捨,但是臉上的表情仍舊顯得那淡然與溫和。

    娜仁勒馬轉向沙城的方向,剛剛前行了數步,又勒住了馬頭嬌喝道:「衛沙師傅。」

    「奴才在。」侍衛中有人應聲而出,顯得精廋,臉上也沒有多少肉,那雙彷彿永遠都瞇成兩條細線,雙臂顯得特長的衛沙狐狸朱祁鎮倒是識得,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神出鬼沒,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百發百中的箭術,據娜仁之言,這位就是她的箭術師傅,同時也是草原上最優秀的獵人。

    當年,曾經憑著兩匹馬兩張硬弓和四壺箭,用了五天的時間,將屠殺了他的全家,掠奪了他的羊群和財物的一百來號草原上的流氓者,全部釘死在他的箭下。不過最後也險些身死於茫茫草原,後為出外尋獵的娜仁所救,最終成為了她的箭術師傅和心腹死士。

    「今天起,你跟著大明天子,要是朱大哥有什麼事需要交待你去辦,你知道怎麼做吧?」娜仁雙目盯在那衛沙狐狸的臉上沉聲吩咐道。

    這位年近四旬,兩鬢飛霜,卻仍舊精悍無匹的大草原著名獵手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恭敬地長施了一禮:「奴才遵命。」簡短的回答之後便不再多言,勒馬越眾而出,奔行到了朱祁鎮的側後方,與那袁彬等人擠到了一塊。倒是把袁彬等人給弄得一頭霧水,可偏偏此時又不能相詢於天子,只能暗暗憋住。

    「朱大哥,娜仁先走一步。」娜仁貪戀地望了朱祁鎮最後一眼,一咬嘴唇,縱馬疾奔而去,那頭飛揚的金髮,卻一直在朱祁鎮的目光之中飄舞翻飛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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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說的可是真的?」聽聞了此消息,臉上驚喜交集的衛銘童的聲音亦不由得高了起來。

    「陛下,娜仁郡主可信嗎?」袁彬雖然也激動,但是心思深沉的他卻考慮得更加地謹慎。「她可是也先與伯顏最為疼愛的妹子,若她真願意出手相助,陛下的確可以早脫囚籠。」

    朱祁鎮重重地點了點頭:「你們不需要懷疑她,她不會騙朕的。」一提到娜仁,朱祁鎮的嘴角忍不住輕輕地翹了起來,彷彿在回味那白日坦誠相對時的溫柔與激情。

    看到朱祁鎮臉上那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袁彬雖然不清楚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他卻一直知道,那位娜仁郡主早就對天子情根深種,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娜仁郡主居然願意為了天子,而背叛自己的兩位兄長,這讓袁彬不由得暗暗對天子翹起了大拇指,看來,天子的人格魅力不僅僅對男人有效果,對女人的殺傷力更為強勁。

    朱祁鎮提起了筆,一面在紙上奮筆疾書,一面沉聲吩咐道:「哈銘遣來的商隊如今就在興和城一帶,高贇,朕這裡有封信,望你設法交到來人手上,務必要讓他兩天之內,趕回宣府,設法告之於宣府都督僉事王將軍,由他去呈予新任總兵江福。」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19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2-2-5 06:20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寧死歸途不屈膝

    「陛下何不直接密詔於江福?」高贇不由得一愣,疑惑地道。「江福才是宣府總兵,擁有決策及調兵之權。」

    「前些日子,會昌伯已著人送來密信,言明江福乃明哲保身,手段圓滑之人。不然,新皇也不會擇其入駐宣府,以安撫宣府文武之心。」袁彬替朱祁鎮解釋道:「若是信直接交到他的手中,怕是他會著人送往京師,以待新皇之詔,再作處斷。」

    聽聞此言,高贇不由得瞪圓了眼:「那既如此,即使王僉事知曉,又豈能令他改變主意?」

    「所以,朕還要給楊信,楊能,此二人乃楊洪子嗣,皆是戰功赫赫之輩,在宣府頗有重望,此二人若是能與王僉事聯手說那江福,至少,能夠有五成的把握。」朱祁鎮停下了筆,淡然地道。

    聽得此言,衛銘童不由得臉上一變。「只有五成把握,陛下,如此是不是太過冒險了。若是無人接應,由沙城至宣府,只要事稍洩密,恐怕……」

    「也先生性貪婪無度,自土木堡以來,其人越發驕橫,目無餘子,早為眼前之利蒙蔽,根本就不會放任朕離開瓦刺的。」朱祁鎮緊緊攏起了眉頭沉聲言道:「而朕的好弟弟,亦同樣不希望朕有離開瓦刺,回到大明的那一天。」

    朱祁鎮掃了一眼在場的諸人,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沉重與黯然,朱祁鎮的聲音陡然一高。「機會是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而不是靠等待等來的,朕不是那守株待兔的農夫,你們是嗎?」

    「微臣不是」袁彬看著那已然立身而起,負手而立的天子,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脊樑沉聲答道。

    房中的諸人皆盡坐直了身軀,挺直了脊樑,這一刻,彷彿那個孤身立於京師城下,立於囚籠困鎖之中,面對著那無數瓦刺凶兵加身,亦敢於昂首向天,向著京師百萬軍民大聲即呼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那個大明天子。在大草原上消沉了將近半年之後,又重新煥發了他那令天下人仰慕的光彩與霸氣。

    「微臣也不是」一個又一個的聲音陸陸續續地答道,一個個跪伏於地的身影挺直了起來,就像是那一個個丘陵,那聲上的泥土被那濤天的洪流捲過之後,不僅僅沒有倒塌,反而露出了內裡那崢嶸而傲立的巨石剛峰。

    「不說只有五成機會,哪怕是只有一成的機會,朕也要賭,也必須賭這一把就算是那江福沒有派兵前來,朕也要回去,哪怕是死在歸途,朕也要死在大明的疆域裡」朱祁鎮聲音錚然如金鐵交鳴。「朕不是那宋徽宗,朕沒有倒下,膝蓋,就絕對不會再向大明的敵人彎曲」

    聽得此言,室中氣氛微微一滯。但是很快,十數人齊齊向著朱祁鎮拜下。「臣等誓死追隨陛下」聲音雖然不高,卻無比的堅決,那種視死如歸的忠誠。讓朱祁鎮覺得猶如那黃鐘大呂一般,在自己的耳中,心頭炸響,隆隆不停。

    朱祁鎮看著這一張張熱切的臉龐,不禁有眼眼眶發熱:「諸卿因朕而入賊手,今日,朕又要行那冒險之舉,爾等卻甘之如飴,卿等今日不負朕,他日,朕必不負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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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沙狐狸於第二日一早,與天子侍從高贇悄然離開了朱祁鎮所駐院落,悄然往那興和城奔行而去,於興和城中,按照那朱祁鎮事先的囑咐,於興和城外的集市中,見到了那哈銘所遣來的商販隊伍中的為首商客……

    兩天之後,宣府城內都督僉事王進昌的府中,一名從草原而來的疲憊商客深夜登門求見,半個時辰之後,一臉緊張與焦灼的王進昌匆匆地出了府,攜著那名商客,朝著那楊府行去。

    三更聲餘音未絕,整個宣府幾乎是一片漆黑,而原本也同樣陷入了黑暗中的宣府鎮總兵府邸後書房裡,又冉冉地燃起了明亮的燈火。滿臉倦色與不解的江福一身便衣,疑惑的目光打量著連袂而來的王進昌與那楊能、楊信。

    「三位深夜來尋本官,到底是何等要事,要做得如此隱密?連本官的親兵也不許留在房中。若是三位的解釋,不能讓本官滿意的話……」語氣也透著一股子濃重的不滿,想想也是,誰三更半夜的讓人從暖被窩裡拖出來都不會有好脾氣。

    「江總兵,末將等如此做,實在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還望江總兵勿怪。」王進昌大步上前,從懷中掏出了一封綢書,恭敬地遞到了那江福的跟前。

    江福滿臉疑惑地接過了此物,攤開一看,甚至連內容都還沒來得及看,就堪堪掃到了那綢書末端的簽押,不由得兩眼一鼓,雙手下意識地一攏,將那份剛剛展開的密詔瞬間籠於雙手之中。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江福似乎才回過了神來,雙眼惡狠狠地落在了那王進昌的身上,低聲喝問道。「這是什麼?」

    「上皇決意於三日後,肆機脫瓦刺賊手移駕南行,請總兵大人出兵於野狐嶺、虞台嶺一帶佈防。以備接應上皇車駕。」王進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什麼?」汪福不由得臉色大變,攤開了手中的那份綢書,重頭倒尾細讀了一遍之後,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愣在當場。足足過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江福感覺自己似乎才能呼吸到那新鮮的空氣,

    江福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來,在室內疾走不停,嘴裡邊時不時地冒出幾句難聽的市井俚語,而楊氏兄弟與王進昌都只能默然地望著這位宣府鎮的最高軍事指揮者。

    「上皇他簡直……這怎麼可能?」江福好不容易站定,抄起了桌上的茶水,也不管那茶仍舊熱燙,便直接一口盡灌下,轉過了臉來,此刻,原本向來和藹的嘴臉也因為肌肉的抽動有些扭曲變形。「難道上皇他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嗎?」

    「瓦刺韃子在沙城、興和一帶皆有重兵,周邊數十里亦常有游騎,上皇他怎麼過得來?就算是真能衝過來,野狐嶺、虞台嶺地盤那麼大,難道要本官把我宣府數萬精兵盡數撒出去不成?」

    「若是瓦刺韃子恰巧重兵來犯,我宣府以何禦敵?」

    一聲聲地怒吼,讓江福猶如一頭憤怒的惡狼般在書房內咆哮不停。「如今我大明與瓦刺已熄戰火,上皇這麼做,難道他就不想一想後果?」

    「江總兵請慎言。」楊能忍不住眉頭一揚,站了出來亢聲道:「上皇意欲歸明,乃是我大明之幸事,宣府上下軍民,當戳力相助之,瓦刺若是有心進犯,何需理由?」

    「你楊守備,本官才是宣府總兵,這等道理,你以為本官不明白不成?」江福在心裡邊狂罵不停,天子讓自己前來駐守宣府,不僅僅是為了要安撫因為調走了大都督楊洪的宣府諸軍,私下裡,江福來宣府之前,天子朱祁鈺曾於御書房中秘密召見了江福,至於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只有江福與新皇才清楚,那就是不惜代價,設法阻撓朱祁鎮回到大明。

    而現在,江福剛剛接手宣府事務,忙得焦頭爛額,還沒來得及去做朱祁鈺交待的事務,這個時候,朱祁鎮居然又來了密詔,說是要設法逃回來了,這讓江福焉有不方寸大亂的道理。

    聽得那江福的喝斥聲,楊能還欲再言,卻被人抽了衣袖,一轉頭,卻看到了那王進昌暗暗搖首,只得悻悻地閉上了嘴,不再多言。

    王進昌清了清嗓子跨步上前,俯低了身形小聲地道:「江總兵,若是上皇真能脫瓦刺韃子之手歸明,而我等遇詔而不迎御駕,那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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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福的目光不由得一凝,原本那張猙獰的面容也在瞬間僵硬。是啊,上皇若是真脫了賊手,那自己算是什麼?天子必然怨怪自己,而上皇也肯定要怨怪自己,這些都還是小事,大事就是,自己明明接詔而不迎御駕,若是經上皇之口而出,那麼,自己的下場,怕是比那被押在京師被凌遲三日而不絕命的喜寧怕也好不了多少。

    越想,江福就越覺得此事實在就像是前行的道路上一個巨大的地獄深淵,自己明明知道危險,卻偏偏只能直線進行,一步步地邁過去。方纔還因為夜涼風冷,披上了一件披風的江福覺得自己此刻身上彷彿所有的汗腺都在瘋狂的工作,背上已然被汗水浸濕。而心頭卻偏偏是一片冰冷。

    怎麼辦?不奉密詔,天子喜,然若那上皇真能擺脫瓦刺韃子直入宣府,到那時候,自己必然死無葬身之所。

    奉了密詔,揮軍相迎,那此事絕對是隱瞞不掉的,若是上皇不至,天子又聞知此消息,自己的下場必然是罷官去職,眼看自己剛剛由從三品的指揮同知提升為了指揮使,更是任職一鎮總兵,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之時,轉眼卻要將到手的榮華富貴皆盡拋下,又如何叫江福捨得?

    你奶奶的,老子現在真他**的左右為難——含著一包熱淚的大明宣府鎮新任總兵江福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2-5 06:23 PM

   第九十九章 進退難,脫身策

    怎麼辦?這是一個讓以待白天之後再議的借口,半是強迫地將那楊家兩位公子和王進昌趕出了總兵府後,最令宣府總兵江福心亂如麻的問題。

    即使是那位重金聘來的師爺匆匆趕到之後,聽到了江福所言之事,一時之間,也給唬得六神無主,老半天臉上才恢復幾絲血色,緊皺起了眉頭,絞盡腦汁地替東主想辦法,怎麼解決這個把東主置於生死憂關的重大事件。

    江福焦燥地在房中踱著步子,腦袋裡邊卻是一團亂麻,畢竟此事實在是太過大條了。能夠來接任楊洪為宣府這個重鎮的總兵,原本江福還頗有些志滿意得,希望自己能夠繼往開來,打造一個更好的局面。

    當時聞知了那楊洪之所以被撤換的真實原因時,江福心裡邊當時還真有些興災樂禍的意思,只不過他誰也沒告訴罷了,但是現在,江福悲催地發現,自己也陷入了與那楊洪當時的處境,甚至是更加的惡劣。

    「**,早知道這是個燙手的山芋,打死老子也不可能來趟這趟渾水。」江福悻悻地低喝了一聲,一掌拍在了案几上,震得那案上的茶盞連聲顫響,驚得那位師爺險些也把手中的熱茶潑在身上。

    「東主,你總得替本官想個法子,就算是不能兩全齊美,至少也能讓本官少擔一些責任才好。」看到這位平日裡給自己出了不少好點子妙主意的師爺也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江福臉上的苦色更深,步到了那師爺跟前,行了半禮道。

    「東翁切莫如此,老朽可承受不了,上皇這一著棋,等於是把東主您逼到了死解上,若說是想要兩全其美的解決……」這位年過六旬的師爺拈著自己那三縷長鬚露出了一個澀澀的笑意:「怕是到最後,反而兩頭落空。唯今之時,確實如東主所言,少擔責任,或者是不提責任方為上上之策。」

    「哦,師爺可是有了法子?」聽得此言,江福不由得兩眼一亮。

    這師爺卻瞇起了眼睛,那雙已然顯得混濁的老眼閃爍不定,足足有柱香的功夫,就在那江福等得不耐煩,恨不得抄起腰刀拍在這個兩眼都快瞇成了細縫的師爺腦門上時,這位師爺總算是臉上露出了幾分胸有成竹的笑容。「東主,老朽倒是有一計,可以解東主之近憂……」

    不多時,聽完了師爺之語的江福不由得喜動顏色,連聲稱妙。「哈哈哈……師爺果然不愧是高材,如此,當可解本官心中之煩憂矣。」

    「東主,此事益急不益緩,還望東主即刻施行,免得……」

    「放心吧,師爺且稍待本官這就去頒布軍令。」江福大手拍在那師爺的肩膀之上,留下了那個被他這位常年打熬身子骨的武將的大手給拍得呲牙咧嘴揉著肩膀還得陪著笑臉的師爺,一臉興沖沖地朝著那書房外快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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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進昌的府內,楊能、楊信與王進昌三人圍桌而坐,桌案上擺著那王府的廚子們大半夜爬起來烹製的美味佳餚。時令鮮蔬,幾樣小菜,雖然不豐盛,但至少深夜裡能夠趕至出這樣色香味的佳餚,已是不錯的了,旁邊還有一壇剛剛開的佳釀。

    酒壺已然干了兩壺,可是桌上的菜,卻只動了寥寥幾筷,三人的神情都顯得份外地鬱結。王進昌端起了酒杯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來調解氣氛,可是終究只化作一聲歎息,將烈酒直傾入喉中。

    年紀最小的楊信終究忍受不了這種死寂的氣氛帶來的壓抑感,狠狠地灌了一杯酒,頓頓地將酒杯頓在桌案之上。「再議,奶奶的,如此緊迫之軍情,焉能再議?莫非他江福真以為抱緊了新皇的大腿就……」

    「三弟休得胡言」楊能不由得臉色一變,喝止了那楊信。

    「哼,不說也罷,反正他要不是懷著這樣的心思才怪。」楊信悻悻地又小聲嘀咕了一句道。

    「三公子,其實此事實在是難為,也怪不得江總兵如此。」王進昌不由得擠出了一絲絲笑意說道,不過語氣也同樣顯得十分地蕭瑟。王進昌很清楚天子與上皇之間的暗爭,至少,被楊洪視之為心腹的他可是從楊大都督那裡知道了不少的內幕,所以江福如此,王進昌多少能瞭解一些這位新任總兵的煩惱。

    「難道我們就這麼枯等不成?」楊能雖然喝斥了弟弟,可是他心裡邊也同樣很是不平。自己的老父臨行之時,特地暗中囑咐兄弟二人,若是天子有詔,當設法遵行,可是如今,卻在那江福處給攔了回來,讓他們如何不惱?

    「枯等著也不是辦法,可是如今,調兵之權,皆在江福手中,你我若是擅自調動兵馬,那可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罪。」王進昌瞪了那楊能一言道。

    「若是不能調兵,那我就調家丁」楊信突然眼前一亮,以手擊案揚聲喝道。

    聽得此言,楊能與王進昌不由得對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對啊,父親走時留下的八百家兵分予你我兄弟,我們再湊上一湊,足可湊出千騎精兵。」楊能擊掌笑道。

    王進昌臉上的笑容卻沒能持續多久:「再加上老哥我,頂天也就是一千五百騎,可是,誰能知道陛下是走野狐嶺還是虞台嶺,莫要忘了,兩地皆是險要之地,而且相隔數十里,一千五百騎,哪怕是接應一處都稍顯不足,也先若真發兵來追上皇的話,必是重兵壓境……」

    一時之間,室內又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而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從廳外快步疾奔而來。一名王進昌的親兵領著一名武將匆匆地步入了廳中。

    「咦,劉將軍,您怎麼來了?」一看到來人,王進昌不由得有些愕然地道,這位劉將軍乃是江福心腹,隨其同入宣府鎮的,此刻見得其到來,王進昌心中暗想,莫不是現在江福就已經想到了對策不成?

    「王將軍,兩位楊將軍都在,正好,末將奉江總兵之命,特地來尋三位。」劉將軍步入了廳中向著這三人抱拳見禮之後肅容道。「總兵大人有令,近日聽聞上莊堡、膳房堡、新河口堡一帶,有匪徒橫行作亂,使得大明行商折損財貨,所以,特地令王僉事領步騎三千,往上莊堡一帶巡視駐邊軍卒,嚴查此事,另令二位楊將軍各領步騎一千五,往膳房堡、新河口堡一帶巡視查探,若是有匪亦,當可聚兵以遷之。總兵大人已然著令信使往此三堡,還望三位將軍速速起程,以免誤了軍令才是。」

    「這……」王進昌眨巴著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江總兵還說什麼?」

    「總兵大人令末將前來傳令,他已然往南,巡查各堡及各衛所守備軍務去了。末將傳令之後,會立即趕去與總兵大人匯合,三位將軍,末將這便先行告辭了。」這位劉將軍簡直就像是一挺重機槍,沒等三人完全反應過來,已然匆匆辭行,大步向著府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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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個江福,**」王進昌這個時候總算是全明白了,不由得恨恨地罵了一句,一掌拍在了大腿上。「老小子,跑得倒挺快的。」

    面現喜色的楊信轉過了身來,看到王進昌如此,不由得錯愕地道:「王大哥怎麼了?這不正好嗎?咱們手頭不正缺兵,現在兵送來了,而且上莊堡距虞台嶺相去不過十數里,膳房堡、新河口堡距那野狐嶺也不過十數里地……」

    「的確如此,算起來,他江總兵還算是幫了咱們的大忙,可是三弟,你難道沒聽清楚軍令嗎?」楊能轉念一想,也已然明白了過來。「他可沒有讓咱們去接上皇,但是又許了咱們兵馬前往。」

    「一句話,這老小子怕擔這個責任,所以,全推到咱們身上來了。」王進昌抄起了桌上的酒又抿了一口,烈酒入喉帶來的辛辣感讓他不由得哈了一口大氣。「如此一來,能迎上皇回明,天子就算是知曉了,也拿他無可奈何,要怪,就只能怪咱們,也只能怪那一帶出現了『匪訊』。若是迎不到天子,咱們也不過是奉了其軍令巡邊,天子仍舊怪不到他,他仍舊能得天子寵信。」

    「如此也好,至少,他沒有設法阻撓,還能予我們兵馬,提供了便利,他不擔就不擔,咱們想擔也擔不了。」楊信倒是不以為然地道。

    聽到了楊信這句有些像發洩似的話,反倒是讓王進喜解開了心結:「不錯,呵呵,還是三公子這話在理。」

    「這倒也是。」楊能不禁自釋一笑。廳中,三人暢快的笑聲溢散了開來……

    就在當天下午,王進昌領一隻兵馬直往上莊堡而行,楊氏兄弟也各領兵馬往膳房堡和新河口堡而去,而就在兵馬出城之前一個時辰,那名給王進昌送信的大明行商商客,已然乘著一匹快馬出了宣府,向著那正北方打馬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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