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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柳一條 -【大唐紈褲】《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12 AM     標題: 柳一條 -【大唐紈褲】《連載中》

【小說書名】:大唐紈褲
【小說作者】:柳一條
【作者簡介】:無
【其它作品】:牧唐
【內容簡介】:

   當杜荷知道自己已經穿越到大唐貞觀年間,
    並成為了杜如晦小兒子的時候,
    杜如晦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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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23 AM

第一卷 杜府二少
第01章 杜府二少爺

    「嗯~~」杜荷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身來,高舉著雙臂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朦朧著雙眼,嘴巴裡面習慣性地,很是風騷地大聲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小松子,快來侍候爺起床了!」迷迷糊糊之間,杜荷還不忘拋出一顆甜棗兒:「侍候得好了,爺待會兒重重有賞!雞腿兒夾油條,驢肉帶火燒兒,想吃什麼隨你挑!」

    「少爺,您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您要是再不醒,小人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開門的聲音響過,一個稚嫩的童聲由遠及近,喜中帶悲地開聲說道:「老爺快不行了,夫人說少爺若是醒了就請少爺趕快過去,晚的話,怕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了,嗚嗚嗚……」

    「咦?今天這招兒還挺新鮮啊?聲音裝得也挺像,沒想到你李鬆鬆竟還有裝嫩的潛質,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等了半天沒等來小松子的呵罵之聲,反倒聞著了一陣淒淒切切,杜荷抬手輕揉著雙眼,道:「不過你編這話可就有些沒邊兒沒沿兒了,大清早兒地你就來咒老子,我們家老頭兒早在十幾年前就……呃……這,是哪?」

    終於睜開了雙眼,入眼的是一片白色薄綢,上尖下圓,猶如一頂巨大的尖帽兒,緊緊地將整張床鋪罩在裡面,嗯嗯,看上去應該是一方蚊帳,只是這蚊帳的造型著實是有些怪異,貌似只在一些古裝劇上見過那麼幾次,細看這蚊帳的材質,非棉非尼,更不是什麼化學製品,摸上去柔軟順滑,竟像極了傳說中的蠶絲絨線,何其怪哉?

    「李鬆鬆,你發什麼瘋,這大冬天的,你吊什麼蚊帳啊你?這可是我杜某人的床鋪,經我允許了嗎你?」

    「還有,你說你吊就吊吧,可你把它給吊到房頂上這算是怎麼回事兒?幾根竹竿兒你都捨不得,鄙視你!」

    逮著機會,嘴下一點也不客氣地損了好友兩句,之後發現自己身上的內褲竟也有被人替換過的痕跡,還有原本穿在上身的保暖內衣此刻竟被人給換成了一個前後不足一尺的布片肚兜兒,杜荷心中一寒,抽搐著嘴角大聲罵咧道:「誰動了老子的內褲?還有,這噁心的布片兒是誰給老子換上的?!」

    「少……少爺,你說什麼呢,小的怎麼一句也聽不懂?」稚嫩的聲音再次傳來,顫顫巍巍地輕聲解釋道:「自少爺挨了老爺的板子之後,就一直昏睡到現在,少爺的外衣是小人遵著夫人的吩咐給少爺褪下的,並沒敢給少爺換上新的內衣褲,怕動著少爺身上的傷處,少爺若是想要換下的話,小的這就去取來。」

    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過後,蚊帳被掀開一角兒,一隻瘦削的小手托著一疊整齊的衣物探了進來,童聲接著說道:「還請少爺快些換上,白日裡老爺被少爺氣得患了舊疾,宮裡來的太醫大人說老爺怕是拖不了多少時日了,少爺若是再不快些,怕是就再也見不著老爺了。62」

    說著,又是一陣嗚嗚的哭聲傳來。

    「那啥,」終於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杜荷將床上算得上是被子的東西裹在身上,掀起蚊帳,小心地探出腦袋,入眼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童正在那裡撇著小嘴,抽泣不停,再看小童週遭的環境,炭火充盈,木窗,木牆,木板,木傢俱,乾淨,冷清,裡外還透著十二分的古樸。

    這絕不是我昨夜入夢時所睡的那個房間!

    杜荷一百二十萬分的肯定,他與李鬆鬆合租的那套民房,標準的水泥混凝土結構,兩室一廳,一廚一衛,而他自己所有的那間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間內,除了一張鐵板床外加一副電腦桌椅之外,再無其他傢俱,絕對沒有這裡這般精緻、空曠。98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昨夜的酒勁兒還沒過去,出現幻覺了?

    杜荷輕甩了甩腦袋,沒有感覺到一點頭暈不適,腔中喉處也沒有一點宿醉後該有的苦澀與乾裂,屋中央一明一暗的炭火,還有空氣中略顯污濁的難聞氣味兒,無一不提清著他,他現在很清醒,這不是夢,更不會是什麼幻覺。

    「那啥,」再次開口將小朋友的哭聲打斷,杜荷開始變得很有禮貌地輕聲問道:「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誰把我帶到這兒的?是不是李鬆鬆?就是那個塊頭很大,長相跟猩猩有得一拼的主兒?」

    雖然明知道李鬆鬆那小子絕不會有,或是捨得那怕是一丁點兒的閒錢,來租個場地請個演員惡搞自己,但是話到嘴邊兒,杜荷還是忍不住地問了出來。也許,可能,萬一是那小子一時神經錯亂,想要花些冤枉錢來小整自己一下呢?

    「少爺,你可別嚇小的,這是咱們府裡啊?沒有誰帶你,自昨日下午你受了老爺的責罰之後,咱們一直不是都在這兒嗎?」杜荷的話把小童嚇了一跳,抹乾眼淚,慌慌張張地抬頭向杜荷這裡看來,見杜荷一臉地迷惘,好像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杜荒的小嘴兒裡不由連聲嘟囔起來:「難道是被老爺給打迷糊了?不應該啊?老爺下手雖說是重了些,但少爺身上一直都穿著厚實的裘衣,又沒有碰著頭臉,怎麼會呢?」

    「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問你,你是誰?」到底是財經學院的高材生,經過起初一陣的慌亂之後,杜荷很快就定下心來,開聲向小童詢問。

    「小人杜荒,少爺真的都不記得了嗎?」杜荒的小臉上驚疑不定,不知道他們家少爺是不是又在像是以前一樣,成心作弄於他。

    「杜荒?好,那我再問你,」杜荷不慌不忙,穩紮穩打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接著問道:「我,又是誰?」

    「回少爺話,您是杜府二少爺,是……」說著說著,杜荒又泣聲哭了出來,可憐巴巴地看著杜荷道:「少爺,咱別再玩了成嗎?那邊老爺都快不行了,夫人還有大少爺都趕了過去,就差二少爺您了,您也快穿了衣物過去吧,不然夫人若是怪罪下來,可就不再是一頓板子的事了。」

    「別,別介呀!」見眼前這個小屁孩兒整個一淚包,動不動地就在那裡哭起了鼻子,杜荷連忙出聲勸說:「你還沒告訴我,我到底是誰呢……」

    「您不是誰,二少爺就是二少爺!」流著眼淚,杜荒略帶執拗地向杜荷回復,聽得杜荷直翻白眼兒。

    「彭!彭!彭!」杜荒的聲音剛落,外間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徹底打斷了杜荷還想再繼續的問話。

    「誰呀?」向杜荷告罪一聲,杜荒抹淨眼淚,抬步向門口走去,嘴裡輕聲向外詢問。

    「杜荒!」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外間響起,拍打著房門,低聲向杜荒喝斥:「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快些開門兒!」

    「原來是小翠姐,不知小翠姐這會子過來是為何事?」見是熟人,且還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環,杜荒忙著上前見禮,分毫沒有在意方才小翠拍門喝斥的舉動。

    「行了,二少爺醒了嗎?」小翠面上不顯喜怒,小臉冷冰地朝屋裡看了一眼,開聲向杜荒說道:「夫人有命,讓二少爺現在就去東苑侍候,若是走不動的話,就著幾個下人背抬過去。」

    「回小翠姐話,少爺剛剛醒來,現正在裡面換穿衣物呢。」回了一句,心裡惦念著他們家老爺的病況,杜荒又小聲地向小翠問道:「小翠姐來得這般著急,是不是老爺那邊,出現了什麼變故?老爺他,還好吧?」

    「不該問的別問,老爺們的事情,豈是咱們這些下人所能打聽的?」沒有給杜荒什麼好臉色,小翠有些不耐地又朝著屋裡瞅看了一眼,道:「怎麼這麼慢?夫人還在那邊候著那,你還愣著做什麼?少爺自己能穿得好衣服嗎,還不快去裡面幫襯著點兒?若是耽誤了功夫,夫人怪罪下來,你擔負得起嗎?」

    「是是是,小翠姐說教得是,是我一時著急,疏忽了。」杜荒忙著彎身應是,並沒敢向小翠解說,事實上早在去歲他們家二少爺就已經能自己穿戴衣裳了。

    「我靠!老子的身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正在這時,一聲帶著些許淒厲的暴喝從屋裡傳來,嚇得小翠與杜荒兩人都是一個激靈,還以為少爺在屋裡出了什麼事端,齊齊起身衝進了屋裡。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杜荒驚聲而問,面色焦急。

    「呀!色狼!流氓!」小翠滿臉羞紅,掩面而奔。

    「為什麼?為什麼老子又變成小屁孩兒了?」渾然不覺兩人的表現,杜荷光著膀子,叉著雙腿站在榻上,看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還有雙腿間那根只有小指般大的蟲子,滿面地驚詫與不敢置信,怎麼一夜之間,他的身子竟會縮水得這般厲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27 AM

第02章 逆子



  沒等杜荷弄明白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兒,房門外就突然竄進了兩個三十幾歲穿著明顯與杜荒一樣服飾的壯年漢子,齊彎身衝著杜荷行禮作揖說了一句『告罪』之後,便一言不發地上前強行將杜荷按在榻上,一件件地將安放在榻角兒的衣物給杜荷穿戴到身,之後又是一聲不響地一個抬頭,一個抱腳,直挺挺地將杜荷給抬出了門外。

  「幹什麼?你們這是幹什麼?快放我下來!」

  乍然間被人給抬了起來,杜荷的心下不免有些著慌,雙腿還有胳膊,不由自主地開始上下胡亂撲騰起來,不過就憑他現在的小胳膊小腿兒,明顯敵不住兩個漢子的氣力,被人給死死地箍在了半空,動不得分毫,只有嘴皮子還能下上地碰上那麼兩下,發出一些他自認為很有力度的威懾之詞:「你們這是綁架!這是非法拘禁!小心,小心我上法院去告你們!」

  這個時候杜荷忽然想起了警察,想起了法律,心裡盼切著這些平日裡對自己都很有威懾力的東西能夠將這班『歹人』懾住,最起碼也要讓他們的行為收斂一些,這般被人抬在半空的感覺,實在是有些難受。

  「夫人有命,讓二少爺快些趕往東苑,」小翠面色冰冷地在門外候著,見幾人從屋裡出來,遂不再客氣地開聲向還在那裡做無枉掙扎的杜荷說道:「而且,臨來的時候夫人有過交待,若是二少爺不能或是不願下榻,便是抬也要將二少爺給抬送過去。」

  「二少爺,既然已經穿好了衣衫,咱們這就走吧?」很有禮貌地,象徵性地向他們家少爺詢問了一句,之後不待杜荷答話,小翠便將頭扭過一邊,向抬著杜荷的兩個家僕說道:「你們都小心著些,莫要碰著二少爺身上的傷處,走吧。」

  說完,看也不再看杜荷一眼,小翠直接轉身走開,兩個家僕很是聽話地抬著杜荷跟在後面,杜荒也一路小跑地隨在旁邊,不停地向他們家少爺勸說。

  「小翠姐,你說二少爺他,不會是瘋了吧?」勸說無果,見他們家少爺仍是激動異常,猶如一隻被穿在繩上的螞蚱一般,不停地彈來彈去,上上下下不得安寧,杜荒心中一急,忙著上前走了兩步,隨到小翠的身側,輕聲向其說道:「自少爺醒來之後,就一直都顯得有些瘋癲,胡言亂語地說出一些不明不白的話語不說,更離譜的是,少爺他連自己是誰竟都不再記得了,你看現在,似他這般鬧法,哪還有一點二少爺往常的樣子?」

  「瘋?哼!」小翠略停腳步,回頭瞅看了杜荷一眼,想起方才在屋裡杜荷光著身子的浪蕩舉動,冰聲說道:「二少爺他什麼德行你還不清楚?吃、喝、嫖、賭,搶良女,占民財,除了殺人行兇之類的行當他不敢親為外,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要不是他前些天在外面為了一個賤奴搶親傷人,老爺現在也不至於……」

  提起這個,小翠不免又想起直到現在還臥榻不起的老爺來,不禁再一次地為他們家老爺祈禱起來,這一切都是二少爺的過錯,老天爺可千萬莫要錯怪了好人,老爺那麼好的一個官員、善人,功德無量,一定不要有什麼意外才好。

  「杜荒!」發現一切都是無用功後,杜荷總算是消停了下來,一路上穿園過亭的,遇見了不少的男男女女,見這些人全都如杜荒、小翠一般,穿著古裝,梳著古代的髮髻,行色勿勿,很少有人瞧看自己一眼,很明顯,這並不是有什麼人故意設下的圈套在捉弄於他。再想想自己已經變成小孩子身體的事實,既始反應再過遲鈍,杜荷也能猜到,他,怕是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世界了。

  穿越嗎?杜荷搖頭苦笑,怎麼事前連一點徵兆都沒有,幾杯小酒就穿了?這不是在坑人麼?

  老子價值近百萬的股票怎麼辦?老子剛剛起步的連鎖餐飲怎麼辦?更重要的是,老子剛剛才泡到卻還沒來得及啃上一口的女朋友怎麼辦?

  「杜荒!」又叫了一聲,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裡,在這種被人抬著綁著走的情況下,杜荷只能向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眼見到的這個小童求助,畢竟,眼前的這幾人當中,也就只有這個叫杜荒的小朋友,看起來比較和善順從一些。

  「少爺,您叫我?」見他們家少爺平靜下來,而且還記著自己的名字,杜荒心中一喜,又忙著停步退了回來,走到杜荷的跟前,低頭看著他們家少爺。

  「這是哪?」

  「這是咱們自己府裡啊,少爺?」一句問話,又讓杜荒的心下開始緊張起來,連自己的家都不識得,看來少爺八成是真的瘋了。

  說了等於沒說,杜荷無奈地衝著杜荒翻了翻白眼兒,只得再挑一個比較明確的問題:「現在是什麼朝代,或者說是誰當的皇帝也行?」

  「回二少爺話,」聽杜荷這句問話,杜荒的心算是徹底地涼了下來,方才剩下那兩成不瘋的可能也隨著這句話被打了個七零八落,像是這種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都不記得,要再說他們家少爺沒瘋,誰信?

  「回二少爺話,現下正值大唐貞觀四年,剛過完新年不久,至於天子他老人家的名諱,小人人小位卑,實不敢言出,還望少爺……」雖然在心裡面已經把杜荷給定性成了瘋子,但是為人奴僕的,對於他們家少爺的問話,杜荒還是規矩地給了一個準確的回答。

  「大唐?貞觀?李世民?」『轟』的一聲,杜荷的整個腦袋一下就炸了起來,懵了。

  全完不顧因提起『李世民』這三個字而令杜荒還有小翠他們四人面色緊張驚懼的變化,杜荷滿腦袋只剩下一個念頭:竟然是唐朝,竟然是李世民所在的朝代!

  「看來二少爺他真是瘋了,天子的名諱豈能這般隨意輕喚?若是讓別府的耳朵聽去了,少不得又是一陣麻煩。」小翠也給他們家二少爺的這一嗓子給嚇了個不輕,詞嚴色厲地衝著杜荒與兩個家僕警告交待了幾句之後,便又復領著幾人快速向東苑趕去,這麼大的事情,還是早些稟於夫人知曉為好。

  現在正值凌晨,天還沒有大亮,杜府東苑後院兒裡面燈火通明,幾個身形壯碩的護衛挎刀守在門外,莊嚴肅穆,十幾個年輕利落的丫環也不顧嚴寒地守在院落的兩旁,一旦院內臥房裡有什麼吩咐,總不會缺了人手,沒有替換。

  「夫人,二少爺到了。」小翠一行沒有什麼阻礙地進了屋裡,著兩人將杜荷放下,並牢牢地看住,小翠這才輕上前向他們家夫人請示,並將方纔二少爺發瘋的事情低聲稟報了一聲。

  「嗯,」回頭瞥了還在那裡癡愣發傻的杜荷一眼,杜夫人滿面疲憊地輕點了點頭,道:「且先讓他在那候著吧,回頭順便讓王太醫也給他瞧看瞧看。」

  之後,杜夫人便回過頭去,對這個二兒子不再多作理會,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裡面榻上的老爺身上,畢竟,老爺的病況,才是現在府裡最為著緊的頭等大事。

  至於杜荷這邊,在她想來,乍然間闖出了這般大的禍事,他們家二小子當是為了避禍而假裝瘋癲,值不得她去操心費氣。

  在外廳等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幾個同樣神色疲憊地老太醫從裡臥走出,杜夫人急急提擺起身上前相迎:「王大人辛苦了,不知我家老爺病況如何?」

  「這個……唉!」看杜夫人一臉殷切的樣子,為首的老太醫欲言又止,嘴張了兩張,最後一聲長歎,輕聲說道:「回夫人話,蔡國公他本就已是病入肺理,氣血兩虛,身子贏弱得厲害,這又加上氣急攻心,肝火炙灼,更是雪上添霜,現在已是……已是回天乏術,藥無可醫了。」

  「什…什麼?王大人你說,說我們家老爺他……」身子一顫,杜夫人的面色變得一片蒼白,瞬間呆愣在那裡發起癡來。

  「我等無能,夫人見諒!」見杜夫人這般模樣,老太醫心中又是一歎,為醫者,最不願見到的就是這種情況,不過有些話他確是還要提前言明,不得以,老太醫再次彎身拱手,輕聲向杜夫人說道:「恕老夫直言,國公大人現在已是時日無多,怕是連今夜都難以熬過,有些事情夫人還是早做籌謀為好,我等在此已無益處,這就先行告退,不再多作打擾了。」

  「王大人,」這時,杜夫人身後,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年男子站出身來,神色沉痛地看著王子和急聲問道:「真的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蔡國公他可是我大唐的拄國之臣,父皇臨行前一再交待,令孤務必要……」

  「回太子殿下,我等皆已是盡了全力,奈何國公爺他確已是病入膏肓,我等實在是無力回天,還望太子殿下能夠見諒。」

  「可是,可是……」李承乾看著裡臥,可是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太子殿下,讓他們回吧,一切都是命數,強求不得,怪只怪我們家老爺命薄……讓他們都散了吧……」流著眼淚,再顧不得什麼禮數,杜夫人衝著屋內的眾人輕擺了擺手,之後緩步向裡臥他們家老爺所在的方向走去。

  「太子殿下恕罪!」杜荷之前,杜家的長子杜構彎身衝著李承乾告罪一聲,之後也緊隨著娘親的步子進了裡臥。

  「太子?那不就是李承乾了?」從王子和向李承乾回話的時候,杜荷就返過神兒來,聽到太子這個稱呼,便不由自主地將他所剩不多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這個年歲不大的小屁孩兒身上。

  十二三歲的年紀,個頭不高,長得有鼻子有眼兒的,看上去還挺俊俏,這就是傳說中的廢太子?不是在拍電神劇吧?杜荷局外人似的眨巴著兩隻大眼肆意地在李承乾的身上打量著。

  「少爺!少爺!」小心地拽著他們家少爺的衣角兒,杜荒低聲在杜荷的耳邊低聲急喚:「咱們也快些進去吧,晚了,夫人會怪罪的……」

  「呃?!你說什麼?什麼怪罪?」杜荷有些茫然地扭過頭來,下意識地開聲向杜荒詢問,聲音一如既往地宏亮有力,沒有一點害羞怯意傷心痛苦的樣子,引得屋內幾是所有的下人都白癡一樣地向他看來,面上怒意彰顯。

  「杜荷!你個不肖逆子!還不快些滾進來!」裡臥之中,杜夫人一聲驚天的怒喝傳來,嚇得屋內眾人都是一個激靈,不敢再有分毫的言語。

  「誰?誰在叫老子?!」乍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子,杜荷一愣神兒,還以為又回到了之前的世界,遂猛地從椅上跳起身形,帶著一絲興奮地高聲回應。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28 AM

第03章 杜府危機



 這小子今天是怎麼了?剛滿十二週歲的李承乾擰著眉頭,一臉不解與不可思議地看著杜荷,平日裡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麼今天表現得這般地,瘋癲?

  自責?傷心過度?李承乾輕搖了搖頭,他並沒有從杜荷這張滿帶著興奮的臉上瞧看出那怕是一絲的傷心與自責的意思,老爹都快沒命了,他竟然還能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表現得這般地,興奮,天下間有這麼不肖和這麼笨的兒子嗎?

  即便是再混蛋再不孝的子女,也會知道現在當有著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吧?哪怕是裝呢,也要有個傷心的樣子,有誰會像似他這般,滿面的興奮開懷之意?

  簡直是混帳至極!

  一向心存仁孝的李承乾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火氣,圓睜著兩眼一直在杜荷的面上打量。

  方纔聽得下人向老夫人稟報,說他們家二少爺怕是得了癲癡之症,開始還以為是那丫頭胡說,或是杜荷這小子又在耍滑避禍,現在看來,當是真的了。

  開玩笑、裝瘋癲也要看是什麼場合,自小跟杜荷一起長大,李承乾對杜荷這個異姓兄弟可謂是瞭解至深,雖然頑劣,但是卻並不癡傻,若是正常的話,他斷是不會做出此等無知、逾禮之事。

  「杜川!把這個逆子給我拖出去,家法處置!!」杜老夫人現在,可謂是怒極攻心,一改往日慈善之態,直接吩咐管家執行家法,顯然,她被杜荷那一句脫口而出的『老子』給刺激得不輕。

  「是,夫人!」管家杜川答應得很是爽快,從裡臥出來的時候臉上甚至還殘帶著一絲獰笑,不難看出,對於他們家這個頑劣少爺,他的心中也是憋悶著一口惡氣。若不是這個臭小子,他們家老爺也不至於會如此快地就……

  「慢!」關鍵時刻,李承乾不得不出口相阻,先不說杜荷本身就存有一些問題,便是他完好如常,李承乾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發小就這般丟了半條命去。

  「杜夫人,孤看杜荷神智似有些不穩,剛才的冒犯之言定不是發乎於本心,以孤之意,還是先請王太醫為他診斷一番再作定奪為好,不知杜老夫人以為如何?」立在外間,李承乾拱手求情。

  這幾年杜荷仗著家中老爹的權勢,在府內府外,行事荒誕,無惡不作,很是不得人心,不說杜府之外的長安百姓,但就從杜府裡下人看向他們家二少爺的目神裡就不難看出,沒有誰對他存有太多的好感,若是讓他們手執家法,杜荷定落不到什麼好去。

  本心裡,李承乾對這種人也是沒有太多好感,平素裡對於杜荷所為的那些事情亦是甚為厭惡,也曾誠心勸說過數次,奈何杜荷就像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屢教而不改。

  不過,不管怎麼說,到底是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兄弟,對於杜荷的為人李承乾雖然有些不屑,但是卻也不忍看著他身受酷刑,就此去了半條命去。

  「既然太子殿下求情,那就暫依殿下之意,」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儲君,杜夫人便是心有不願,也不好明著拂了太子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之後,便輕聲開口向杜川吩咐道:「且先將這逆子關入柴房,一切等過了今日再做定奪!」

  「是,夫人!」壓下心頭那點失望的苗頭兒,杜川彎身應是,開聲衝著外面叫喊了兩聲,之後便有兩個家丁從門外進來,不由分說,直接押著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的杜荷出了臥房。

  「我靠!又來?!!」倉促間被人凌空架起,杜荷的小身膀兒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掙扎,不說是少爺麼?天下間有這麼窩囊憋屈的少爺麼?

  從方才被人直呼姓命的震驚中醒悟過來,杜荷很快就理明瞭他當前所面臨的遇境,很顯然,這不是一個玩笑,他,二十一世紀的天才宅男,杜荷,穿越了,而這個身體的主人很巧合的,也叫杜荷。

  其次,這個叫做杜荷的小屁孩兒似乎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為父母所喜,不為下人所敬,連一個小丫環都敢對他陽奉陰違、指鼻子瞪眼的。

  再次,這杜家的家境似乎不錯,府宅不小,下人不少,老爹似乎也有一個不小的官職,生個病都能將太子給召來,能是一般的家戶麼?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直到現在,杜荷還不知道他的這個便宜老爹究竟叫作什麼名字。

  再再次,也就是最為重要的一點,聽那個太醫老頭兒方纔的話意,他的這個便宜老爹已是時日無多,連天亮都熬不過的樣子,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這棵可以乘涼卻還沒來得及乘過哪怕一次的大樹,就要倒了?

  若是如此的話,那麼,接下來自己所要面臨的將會是什麼?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

  不用多想,杜荷用腳指頭都能猜到的結局,就像是一個沒了男人的寡婦一般,為人所輕,為人所鄙,舉步維艱。

  就好似前世,如果把他穿越之前稱為前世的話,杜荷紅著雙眼,就好似前世,他老爸染病身亡後,老媽為親朋所恥笑,為左鄰右舍所欺凌,最後勞苦數載,抑鬱而終一般。

  若是當時我不是太小,若是當時我就有了現在的知識與能力,也許老媽就不會過得那般苦楚,也不會才不過四十就撒手人寰了。

  想起老媽枯皺的面容,滿是老繭且又黑又瘦的雙手,還有辭世之前看向自己的那種不捨與解脫似的目光與眼神,又一次地,杜荷淚流滿面。

  沒想到兩世為人,卻還要再去經歷同樣讓人心酸的故事,看『杜荷』現在的身體,總共也就才十二三歲的樣子,想想前世,父親病逝的時候,他差不多也就是這個年歲。

  唯一不同的就是,前一世他們父子情深,父親去逝時杜荷傷心欲絕,足有一月沉默不語,過了十餘年,每當再次想起,心中仍會莫明疼痛,悲傷不已。

  而這一世,這個名譽上的老爹臨行的當口,杜荷卻還不知他姓什名誰,感情毫無,記憶毫無,傷心痛心之事,就更是莫要再提。就好像一個局外人一樣,除了有些莫名其妙與不可思議之外,竟再無其他感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29 AM

第04章 前途無亮



  「少爺!少爺!」正當杜荷獨自坐在枯草堆裡埋頭思量的空當,柴房門外矮窗處,傳來杜荒小聲的呼喚聲,聲音不大,裡外透著幾分急切。

  「杜荒?」杜荷聞言起身,移步走至窗旁,看到杜荒手捧著一件土黃色的毛皮裘子,四下裡探頭探腦兒地小心察看,一副小偷小摸的樣子。

  「少爺,」見杜荷走到了窗前,杜荒面色一喜,急急地舉臂將手中捧著的皮裘從窗口的欄桿之間遞掖了進來,看著他們家少爺,嘴裡面輕聲交待道:「夜間天寒,少爺快披上這件皮裘好暖和一些。」

  「老爺病危,夫人發了怒火,少爺今夜怕是一整夜都要在這柴房度過了,方才夫人下了嚴令,不許下人給少爺送半點衣食,少爺你可要注意著些,千萬別染了風寒。」

  「還有,這是小人偷帶過來的火石,少爺你小心藏好,」說著,杜荒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暗灰色的打火石來,輕遞於他們家少爺,道:「後半夜沒人注意的時候可用柴房裡的木柴生些火來取暖,記著不要離柴堆太近,免得走水燒傷了自己,晚一會兒待四下的人睡了,小人會再過來,給少爺帶些吃食,少爺你先多忍忍。」

  杜荒小大人兒一般,一字一句地小聲向杜荷交待著,尤其是生火取暖,更是說得細緻,火石怎麼用,柴禾怎麼選,還有生火的位置,萬一不甚失火又該如何去滅,如何逃生,可謂是事無鉅細,一點也不馬虎。

  在他眼裡,他們家少爺素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時候曾自己動手生過火去?再加上夫人向來對他又是疼愛有加,無論是什麼吃的喝的玩的,不用張嘴,夫人直接就命人給送了過來,從小到大,他們家少爺何曾獨自在柴房這種粗鄙地方呆過,住過?

  所以,有些事情,若是事先沒有一個交待,杜荒真怕他們家少爺會因此而鬧出個什麼意外來。依著杜府現在這般狀況,可是再也禁不起別的什麼事端了。

  「行了行了,別?嗦了,不就是生個火嗎,有什麼可難的?」沒想到這個才十幾歲的小屁孩兒竟會這般地?嗦,小嘴兒都快趕上『大話西遊』裡的唐僧了,杜荷很是不耐地衝著杜荒擺了擺手,拿著火石,抱著皮裘又回到了他方才安坐的乾草堆上。

  「如此,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少爺保重!」透過窗戶與他們家少爺一禮,又可憐地深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杜荒這才小心翼翼地離開了柴房。

  「唉!」聽到杜荒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杜荷站在那裡輕聲一歎:「火石?呵呵,沒想到我杜荷竟也淪落到了要用火石取火這麼原始方法的地步了。」

  苦笑一聲,杜荷並沒有急著去生火取暖,一是沒那個心思,二則是也顧及著杜荒方纔的警示,若是火光將看守的家丁招來,少不得又是一陣麻煩。現在的情況明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人強制著來來回回地『綁』了兩次,杜荷心中明顯已生出些許怯意。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打架這種事兒,杜荷雖然不懼,可也不會傻到以他現在這副小身板去跟外面的那些壯年漢子硬碰。

  身子向後回退兩步,將杜荒送來的這個明顯有些破舊的皮裘平鋪在乾草堆上,杜荷歪身平躺,靜心思量。

  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一個據說是貞觀年間的時代,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個大戶人家的杜二少爺,而後又莫名其妙地被一個長相姣好的女人像訓兒子一樣的訓斥,再而後又莫名其妙地被人給扔進了柴房,獨自一人像只被人遺棄的小狗一樣倦縮在乾草堆上。

  變小的身體,不帶眼鏡依然能夠看清五米以外的眼神兒,還有臀部及脊背處傳來的陣陣疼痛,無時無刻地不在提醒著杜荷,這他娘的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他,杜荷,切切實實地回到了古代,回到了大唐貞觀年間。

  說是借屍還魂也好,說是千年一夢也罷,總之,他變成了現在的自己,變成了別人的兒子。

  沒有誰問過他願不願意,沒有誰問過他喜不喜歡,反正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全都變了。

  雖然杜荷仍是杜荷,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了。

  「快快快!多搬些柴火到灶房,老爺那裡需要熱水!」

  一聲焦急的吩咐之後,又是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快速向杜荷所在的柴房靠近,沒半分鐘的功夫,柴房的門被人再次打開,或者說是被人一腳踹開的更為確切,總之門開之後,有兩三個壯漢發了瘋了一樣衝進裡面,不顧著躺在乾草上的杜荷,快速地抱起一堆乾柴,又快速地衝出房間。

  前後不過三秒,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其間,沒有人看過杜荷一眼。

  杜荷就像是被人給遺忘了一般,就那樣局外人一樣地坐在那裡,看著他們匆匆進來,看著他們匆匆出去,再看著他們匆匆又把房門鎖上急速離開。

  沒有看他一眼,沒有跟他說上一句閒話,片刻之後,柴房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若不是原來的那堆乾柴明顯少了一截,若不是開門關門所帶進的涼風讓杜荷連著打了數個冷戰,杜荷幾乎都不敢相信,之前這裡曾有人來過。

  不理,不睬,不齒,不屑,甚至連表面兒上應有的那麼一點對於主子的恭敬,他們都不再屑於去展現去表演,做人或者說是做紈褲做到這種地步,杜荷不得不為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感到悲哀和感歎。

  瞧著眼前這般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事態,這小子八成是人品不好,犯了眾怒,不然的話,依著他大家戶二少爺的身份,這些家丁下人,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斷是不敢對他們這位少主子做出此等無禮無視之舉。

  真是愁人啊!

  杜荷緊了緊裹在身上的皮裘,心中輕聲一歎,雖然不知這具身體的前主人以前都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缺德事兒,但是從他從夢中醒來的這幾個小時內的所見所聞來看,自己的前途,無亮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31 AM

第05章 房謀杜斷


  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哆哆嗦嗦了半個小時,杜荷終於用打火石就著一把乾草在小柴屋裡生起了一堆炭火,把裡面兒上有兩塊補丁的皮裘披裹在身上,整個人緊偎的坐在火堆的旁邊取暖。

  到了現在,又餓又冷的杜荷已經沒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他現在最為迫切想要得到的,僅是簡單的溫飽而已。

  自從大學畢業,自己事業小成且手中有了些許積蓄之後,已經有多久沒有再嘗過這種挨餓受凍的滋味了?是三年,還是四年來著?杜荷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反正自老媽亡故之後,有將近一兩年的時間,他在學校一直都是一種衣食不足的狀態,儘管校內有什麼勤工儉學,校外他也做過幾份零工短工,但是為了能夠湊足下一年的學費,餓肚子對杜荷來說,那是常有之事。

  所以,在沒有立業之前,杜荷就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理財經驗,也養成了一種節斂質樸的生活習慣,雖然,這些大多都是被逼出來的。

  少年立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大三的時候杜荷就開始利用他在學校所學到的專業知識,以及他這兩年在學校附近打工奔走時所積累下的經驗,開始用手中好不易才積攢下的一些小錢去做一些小成本的投資。

  就這樣由小到大,積少成多,等手中有了足夠多的餘錢之後,杜荷又開始研究股市,嘗試性地購股炒股,兩年之後,憑著他獨到的眼光與無敵的運氣,大四畢業的時候,杜荷手中已經有了差不多二十萬的原始積累,之後他又憑著這些積累入主餐飲業,並一舉成功,主店,分店,再到最後的連鎖經營,在穿越之前,杜荷手中已經有了不下兩百萬的資產。

  原想著等開完年就不再跟李鬆鬆那小子擠在一起,也是時候買棟房子與女朋友一起去過二人世界了,不曾想,一頓分別酒,就把自己給送到了一千年前的唐朝。

  藉著火光,杜荷低頭瞅了瞅裹在身上的這件黃色皮裘,料子倒是不錯,穿上也顯富貴,可惜卻被人給縫上了兩塊難看的補丁,不知穿了多少年份。由此也不難看出,這個杜府怕也只是表面風光,背地裡的日子當也是不甚富足。

  換句話說就是,這家人在打腫臉充胖子,明明囊中羞澀不已,卻還要充什麼大頭,講什麼排場。

  夜越來越深,天也越來越冷,坐在火堆旁,看著火堆一明一暗不停地閃動,杜荷多少也有了一絲的睏意,就那樣坐在那裡,低著腦袋,神志開始有些迷糊。

  「少爺!少爺!」迷迷糊糊之間,杜荷似聽到有人在輕聲呼喚,不由從睡夢中抬起頭來,看到杜荒正立在窗外不停地叫喊著自己,遂站起身形,緩向窗前走去。

  「少爺,一個晚上沒有吃食,知道你定是餓了,小人給你帶了些糕點過來墊墊肚子。」見他們家少爺醒來,杜荒忙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從窗欄間遞了過來,嘴裡低聲說道:「現在前面忙活的緊,若不是方才房大人過來探望老爺,有了一點兒空檔,小人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過來呢。」

  「房大人?」杜荷起身將紙包接過,迫不急待地打開填了幾塊糕點在嘴裡,之後聽到杜荒敘說前宅的情況,不由有些含糊地出聲問道:「哪個房大人?」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啊,少爺連他都不記得了嗎?」見他們家少爺又開始有些瘋癲,杜荒著急忙慌地開聲說道:「就是那個與老爺並稱『房謀杜斷』的房大人啊,前幾天他還曾到過府裡,少爺怎麼會不記得了呢?」

  「誰?!」聽到房玄齡的名字,杜荷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快速地將嘴裡的糕點使勁盡數吞嚥到肚子裡,圓睜著雙眼盯看著杜荒。

  房玄齡?房謀杜斷?

  我嘞個擦!有沒有搞錯!杜荷微張著嘴巴,滿面的震驚與不敢置信,莫不成,自己的那個便宜老爹,就是「房謀杜斷」中的杜如晦,唐初李世民身邊最牛掰的謀士之一?

  之前一直都在猜想,生個病都能把太子招來,這個杜府的主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能了不起到這種地步。

  杜如晦,唐初名相,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李世民跟前的主要謀士,據說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玄武門之變就是由他為主謀劃而來。在後世,不管是在史書中還是一些影視作品裡面,杜如晦一直都是李世民身邊一個不可或缺和不可抹殺的存在。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麼一個名留青史,渾身都泛著金光的牛叉名士,竟然是自己的老爹?杜荷的心下開始變得有些興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牽著黃狗滿街走的紈褲公子形象在心中泛起,官二代啊自己……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你可別嚇小人!」看到他們家少爺有些呆傻,流著口水的猥瑣樣子,杜荒嚇得小臉兒有些慘白,他們家少爺,不會是真個瘋了吧?不記得現在什麼年份,不記得房大人也就罷了,現在就連吃個尋常的糕點都能吃到口水橫流的地步,這也太過離譜了吧?

  「呃,沒事兒,沒事兒,本少爺只是有些入神了,無礙的。」醒過神兒來,忙著抬手將嘴角處的液體拭去,見杜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一向臉頗甚厚的杜荷難得地一陣臉紅,不就是一個官二代麼,至於連口水都流出來麼,也忒沒出息了些。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見他們家少爺又恢復正常,杜荒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水皮囊遞了過來,緊聲向杜荷說道:「聽說一會兒皇后娘娘也會過來,少爺你快點吃喝,然後整理下身上的衣物,一會兒皇后娘娘到時,少爺少不了也要出去相迎,千萬莫要再失了禮數,惹得夫人生氣。」

  「皇后娘娘?」杜荷聞言,眉頭不由一皺,這大半夜的,皇后不在後宮呆著,怎的跑到了臣子的家裡?唐朝的風氣便是再過開放,這麼做怕也是有點不合常理吧?

  莫不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杜荷的心中微微一顫,莫不是自己的那個便宜老爹,已經快要不行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36 AM

第06章 長孫皇后



  杜荒來去匆匆,把帶來的糕點與水囊放下,沒說上兩句話語就又匆匆趕回前院兒,看得出,前院或是真的很忙,忙得連杜荒這樣的小廝連跟他的主子多說上一句閒話的功夫都沒有。

  大半夜的,又是這麼冷的天氣,太子來了,房玄齡來了,且據杜荒方才言講,過一會兒長孫皇后可能也要過來,這麼多大人物在深夜之中齊聚杜府,讓杜荷本就冰涼的身子更是一寒,緊裹了裹身上的皮裘,站在窗前,盯看著前院隱隱透露過來的燈火,心裡一個勁兒地回想著歷史上關於杜如晦這個名人的記載。

  結果卻讓杜荷很是失望,對於唐史,他的瞭解並不深,僅限於歷史課本上一些簡單事件的記載,及電視電影中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史實的故事演繹。而對於杜如晦這個具體的個人,杜荷所知卻是極為有限,除了知道他是初唐李世民手下最為重要的謀臣之外,關於他什麼時候生,什麼時候死,老家哪裡,兄弟幾人,有幾個子女,幾房妻妾,皆是一無所知。

  貞觀四年,時近三月,難道,杜如晦就是在這段時間故去的麼?

  杜荷心中莫名一痛,不由又想起十幾年前老爹病故時的情形,那時的自己就坐在床邊,眼睜睜地看著老爹帶著滿面的擔憂和不捨,撒手而去。

  當時,老媽就那樣緊緊地抱著自己,那麼地悲傷,那麼地無助,牽著老爹漸顯冰涼的大手,什麼都想做,卻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老爹嚥下最後一口氣息。

  「少爺!少爺!」正當杜荷想得有些入神的時候,杜荒提著一個燈籠一路小跑著從前院過來,大老遠地就高聲向柴房方向喊道:「快些準備準備,皇后娘娘馬上就要到了,夫人讓小人帶少爺到前廳接迎。」

  「哦,知道了。」杜荷淡淡地應了一聲,在杜荒趕到近旁之前抬手拭去面上流出的淚水,神色沉靜地等著杜荒來打開房門。

  吩咐著後院的僕人將柴房房門打開,杜荒率先走進,提著燈籠為他們家少爺照著光亮,同時也開始為他們家少爺檢查起穿戴,免得一會到了前廳失了禮數,待他看到杜荷面上殘留著的淚痕時,神色不由一愣,輕聲問道:「少爺,你哭了?」

  「沒,沒有,只是方才風大,迷了眼睛。」見杜荒還有負責看管自己的漢子皆面色意外地看著自己,杜荷隨口否認,再次抬手擦拭的同時,還順便給出了一個很是蹩腳的借口。

  少爺懂事了,知道老爺時不長久,也知道傷心落淚了。見些情景,杜荒與旁邊的下人對視一眼,心生傷感的同時,面上多少也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第一次,對這個二少爺不再那麼排斥。

  「行了,前面帶路吧。」查看身上沒有沾上雜草之類的雜物,杜荷淡聲向杜荒吩咐了一句,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歸去無期,且又對前世了無牽掛,那就在這裡好好的活著吧。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提著燈籠轉身在前,面上露出一絲異色,怎麼感覺他們家少爺好像變了,變得比平日沉穩了許多。想來是因為老爺病重,少爺受了刺激,這才有了些許轉變吧?

  因為時間有些緊迫,所以主僕兩人走得也甚為快捷,兩條小腿兒一路疾行,就這樣七拐八拐地走了五分鐘才堪堪走到前院,直到這時,杜荷才算對自己所在的家院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同時也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豪門大院兒,什麼是門深似海。

  磚石堆砌的彎轉圍牆,鵝卵碎石鋪設的細長小道,還有院子裡的花草涼亭,小道旁圍牆邊的盆栽樹木,一路行來,給杜荷的感覺是,哥逛的不是家,是公園。

  之前一直被人架著,猶如騰雲駕霧一般飛來飛去,沒有閒暇也沒有心思留心四下的環境,沒想到,一直以為日子過得不甚富足的杜府,院落裡的擺設佈置竟是如此的奢華?杜荷心下有些疑惑,難不成自己之前的猜想有誤,杜府的日子並不短缺,皮裘上的那兩塊補丁只是這家人生活過於儉樸或是故意做給外人瞧看的而已?

  「少爺,前面就到了,」到了前院兒,快及到前廳時杜荒仍是有些不放心地輕聲向他們家少爺交待著:「夫人,大少爺,還有太子殿下與房大人他們都在,少爺一會兒過去莫要忘記上前見禮,免得再惹得夫人不喜。」

  「嗯,知道。」杜荷不以為意地輕點了點頭,不過他這種從善如流的態度倒是又惹得杜荒心中一陣驚詫,他們家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好說話了?

  將燈籠熄滅放於一側,杜荒率先進去與杜老夫人知會一聲,之後杜荷依言而入,走至正廳,正要彎身與在座之前見禮,卻被杜夫人一聲冷哼給打斷身形:「行了,且在一旁坐下吧。」

  「是!」知道自己之前的言行並不遭這位『娘親』的待見,所以遭遇如此,杜荷並不覺著意外,所謂言多必失,杜荷倒是樂得見到這般情形,再次彎身衝著杜夫人一禮之後,便移步向右首,在他們家老大杜構的下首坐下,低頭頷首,鼻眼觀心,靜坐在那裡一聲不言。

  大廳裡的氣氛有些異樣,所有人都像是杜荷現在的狀態一般,鼻眼觀心,默聲不語,沉寂、壓抑,整個空間憋悶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杜荷小心地抬頭向對面偷偷瞧看了一眼,左邊上首的兩個位置上,除了已經見過的太子殿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中年文士,見其穿著簡單,面容清瘦,靜坐在那裡自有一股威嚴之勢散出,似感覺到杜荷的注視,中年文士輕抬起頭向杜荷這裡看來,與杜荷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時,很是溫和地衝著杜荷輕點了點頭,之後又開始低眉靜坐,從頭至尾都沒有發出一聲言語。

  想來,這一位就是大唐輔宰房玄齡了吧?目光與房玄齡一觸即收,微微彎身與其點頭回禮之後,杜荷心中不由輕聲一歎,不愧是經常身處高位的朝廷大員,僅是尋常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在感覺親切的同時,亦是不免心生敬畏。

  「夫人,皇后娘娘到了。」杜荷方做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廳裡的氣氛也沉寂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時,管家杜川急匆匆從院門外走近,躬身與在座之人一禮之後,恭聲向杜夫人稟報。

  「嗯,開中門恭迎!」輕點了點頭,杜夫人從椅上站起身來,扭頭向李承乾與房玄齡示意了一下之後,率先邁步出廳,向府門處走去。身後,李承乾,房玄齡,杜構,杜荷四人也依著尊卑依次走向府門迎接。

  長孫皇后的鳳駕進門之前,首先進來的是一排提著燈籠的宮女,分成兩隊站在杜府門前,之後一個身著青灰色太監服飾的內侍邁步進來向杜夫人一行見禮、知會,而後才是長孫皇后尊駕親臨。

  「見過皇后娘娘!」一行人齊齊彎身與長孫皇后見禮,跟在最後的杜荷在彎身的同時亦是有些好奇地小心抬頭向前觀瞧了一眼。

  衣著簡潔,面容華貴,身材高挑,皮膚白淨,長相談不上艷麗,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宜人,說是美人也不為過。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看上一眼,就會讓人在心裡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親切友好之意,相由心生,很和善。

  不愧是一國之母,不愧是歷史上少有的幾位賢後之一,杜荷在眾人身後長吸了口氣,在他前世有限的二十幾年的閱歷之中,除了老媽之外,這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有女人味兒和最有親和力的一個女人。

  「不必多禮!」沒有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氣,長孫皇后上前扶起杜夫人,溫聲軟語,輕聲相詢:「聽聞蔡國公病重,本宮心中甚是憂念,不知克明公現在病勢如何?」

  「勞煩皇后娘娘掛記,」聽到長孫皇后問起,一向以堅強之面示人的杜夫人終是忍不住眼淚頻出,泣聲說道:「王署令診斷,說是,說是老爺已經時日無多,當就在……就在今夜了……」

  「怎麼如此,怎麼如此?前兩天不是說已經有了起色,身子漸好嗎?怎麼又……?」長孫皇后面色驟變,不由抬頭向太子與房玄齡他們這裡看來,杜僕射的身體真的已經惡化到如此地步了嗎?

  見長孫皇后探詢地看向他們,李承乾與房玄齡對視一眼,不由皆是輕聲一歎,默然地輕點了點頭。若不是克明時不長久,他們又怎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在深夜去擾了皇后娘娘的清靜。

  「夫人!夫人!老爺醒了,叫夫人還有兩位少爺過去!」沒待杜夫人回話,後院急匆匆跑來兩個丫環,慌聲叫嚷,至於皇后還有太子什麼的,也都再沒了功夫顧忌,現在她們心中,他們家老爺的身子最為重要。

  「醒了?」杜夫人聞言,面上的愁容稍緩,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夫君的臥房探看,不過想到現在有尊客在側,不由有些猶豫地回身看了長孫皇后一眼,彎身請示道:「皇后娘娘……」

  「咱們一同過去!」瞭解杜夫人現下的心情,長孫皇后也沒有拿捏什麼架子,反而極為主動地直接拉著杜夫人的手,一起走向後院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41 AM

第07章 初見杜如晦


  第一次見到杜如晦,杜荷便有一種很心痛的感覺,好像一顆完整的心臟乍然間被什麼東西給咬掉了一塊似的,刻骨銘心,痛入骨髓,鼻涕眼淚什麼的,唰的一下全都湧了出來。

  黑,瘦,枯萎,乾癟的臉頰,崩裂的嘴唇,深陷的眼窩,無神的雙眸,任何人都能看出這個人已是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不過這些都不是杜荷心痛的緣由,縱然眼前這個垂死之人是自己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但是杜荷現在對他卻已是全無記憶,面對一個即將死去的陌生人,杜荷心中雖然會有一些傷感,會有一些對生命脆弱與短暫的感歎,但絕不會如現在這般痛哭流涕。

  造成杜荷現在這般失控並心痛不已的唯一緣由就是,眼前這個躺在床上暮氣沉沉的中年漢子,跟前世的老爹長得好像。

  同樣的濃眉大眼,同樣的高鼻闊口,臉型,神色,還有重病時的憔悴面容與看向自己時深深的不捨與無奈,已經不僅僅是極為形似那麼簡單,若非是時間地點還有周圍的人物都不對號,杜荷還真的會以為他已故去十幾年的老爹,又活過來了。

  男兒當自強,流血不流淚,這是老爹當年最常說的一句話,這些年來,杜荷也一直在這麼做著,自強自立,堅強不屈,除了幾年前老媽過逝時又哭過了一次之外,其餘幾年,哪怕是遇到再大的難處,再難過的溝坎兒,杜荷也沒再哭過一次,再叫喊過一聲。

  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一直以為十幾年的時間足以撫平心中任何的悲傷與痛苦,沒想到,當他再一次地看到這張類似的面容時,還是會忍不住淚流滿面,心痛,鑽心般地疼痛。

  經過十幾年的消磨,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的記憶再一次在腦海中清晰浮現,為什麼?杜荷淚眼迷濛,為什麼會如此地相像?難道自己穿越千年,從二十一世紀一下回到唐初貞觀,所為的,就是為了再看他一眼,再叫他一聲父親,再為他奉守一次身為人子的孝道嗎?

  無形之中,杜荷在心裡已經認同了自己現在杜府二少的身份,認同了面前這個病入膏肓的中年人的身份,不管是事出偶然,還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所定,這一世,杜荷已經認定,他,就是杜如晦的兒子,杜如晦,就是自己現在的老爹。

  杜如晦躺在榻上細語與坐在前面的長孫皇后還有房玄齡說話,李承乾與杜夫人站於一旁陪同,至於杜構與杜荷兄弟兩人則全都站於最外側,有皇后太子,還有一些長輩在前面敘話,根本就沒有二人在一旁插嘴的機會。

  看到二弟低著腦袋站在那裡痛哭流涕,不一會兒的功夫淚水就已打濕了前襟,杜構的眼圈兒也不免開始有些泛紅,平日裡每見弟弟玩鬧惹事,屢屢惹得父親生氣莫名,眾人都說二弟頑劣無德,是不肖之子,現在看來,那些不過俱是一些表像罷了,二弟他終歸也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仁孝之人。畢竟,那滿面的眼淚和發自骨子裡的真情,是絕對假不了的。

  不過現在卻還不是他們應該哭泣的時候,一是長輩敘言,不宜吵鬧;二則是父親平素最厭有男兒泣聲,此時哭泣,不免會惹來父親不喜,平添惡了父親的病情,這是杜構所不願看到的。

  所以,在父親還有皇后娘娘他們發現之前,杜構輕輕地拽扯了下杜荷的衣袖,並悄悄從袖口掏出一方棕色絲巾遞上供其拭面,見杜荷扭頭向他看來,杜構抬手於嘴前,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示意老二莫要再淚流不止。

  「男兒流血不流淚,二弟切莫要再做此姿態,圖惹父親不喜。」怕老二看不明白,杜構趁著前面長輩說話的空檔輕輕向右移動一步,靠近杜荷耳邊,低聲輕語。

  「男兒流血不流淚?」聞得此言,杜荷身形不由一震,抬頭看了看榻上那張枯瘦無神的容顏,無聲地輕點了點頭,拿起手中的絲帕快速地將面上的淚痕拭去,同時低聲向身邊的大哥點頭道謝。

  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客氣了?見老二已然明白,杜構又回退至原位,雖然感覺到杜荷有些異樣,不過現在一切都以父親的病症為重,倒也沒往深裡去想,只是大抵將杜荷的異樣歸結到了父親病重,老二傷心過度之上。

  「皇上在外視察,出城已有兩日,不過好在走得並不是太遠,現在方到京兆之地,」輕聲安慰了杜如晦幾句,長孫皇后溫聲說道:「想來現在已收到消息,不日即可回返來探視明公。」

  「微臣惶恐,豈能讓皇上為了微臣這副殘破之軀而誤了公務?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杜如晦躺在榻上,急得有些氣喘不均。

  「明公是我大唐有功之臣,身子也是為我大唐社稷操勞成疾,一切都是應當,」長孫皇后輕聲安撫道:「況且,明公與皇上,既是君臣,又是摯友,得知明公病重,皇上焉有不回之理?」

  「娘娘說得不錯,克明還是安心休養為上,這樣,待皇上從外間回返,克明才會更有精神與皇上敘話不是?」房玄齡在旁插言,輕聲說道:「待日後克明身子大好,陪同皇上一起出去視察民情豈不更好?」

  「托房兄吉言,」杜如晦苦笑一聲,微閉上雙眼,艱難地張了張嘴,微不可聞地輕聲歎道:「不過小弟的身子想要大好,怕是難了……」

  杜如晦不是笨蛋,深更半夜,府內眾人齊聚,甚至連一向少出宮門的長孫皇后都火燒火燎地趕到了這裡探視,再加上他自己現在精神恍惚,呼吸不暢,不用問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怕是已經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明公想是累了,咱們不便多擾,且去外間敘話吧。」見杜如晦似又睡去,長孫皇后輕歎了一聲,緩緩從椅上站起身來,淡聲向房玄齡及李承乾說道了一句。

  「皇后娘娘請!」見長孫皇后及房玄齡三人站起身來,杜夫人忙著上前引路。

  「我等自行離去就是,就不勞姐姐張忙了,」長孫皇后輕搖了搖頭,又回頭看了榻上的杜如晦一眼,溫聲向杜夫人說道:「今夜,姐姐還有兩個侄兒就安心在此陪同明公吧,外間若是再有來客,本宮代姐姐迎接。」

  「這,這如何使得?」杜夫人面容一驚,隨即又被長孫皇后的一番話語感動得眼淚連連。

  「事急從權,就這麼定了,想來姐姐也不想明公在這個時候,榻前竟沒有一個親人在側吧?」長孫皇后一句拍板,之後不顧杜夫人是否反對,竟直帶著太子還有房玄齡出了裡臥。

  「皇后娘娘仁德,皇后娘娘仁德!」待長孫皇后一行出了房門,杜夫人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唰的一下全都湧了出來。

  夫君病重,隨時都有可能逝去,整個杜府上下,沒有人會比杜夫人更為悲痛。只是奈何長子書讀成癡,尚不能立事,幼子整日胡鬧,更是不能依托,杜府上下,還需她這個主母出來主事,便是心中再過悲痛,也不得不在人前強行克制,免得日後會遭人笑柄,折了他們家老爺的臉面。

  但是現在,只因長孫皇后一句貼心的話語,一番隨意但卻親近的舉動,竟一下將杜夫人心中的悲傷給引導了出來,坐在那裡,垂淚不止。

  「你們兩個,也都過來坐吧。」坐在榻前,平復了下心中的波動起伏,杜夫人抹了抹眼中的淚水,伸手輕撫了撫他們家老爺消瘦的面旁,而後衝著仍站在一旁的兩個兒子輕招了招手,淒聲說道:「過來好好地陪陪你們的父親。」

  「是,娘親!」彎身齊應了一聲,杜構與杜荷邁步走近榻旁,在長孫皇后他們方才坐過的椅上坐下,靜靜地看著仍在榻上昏睡的父親,默然無語。

  三個人坐在床邊,一個人平躺入夢,整個臥房之內,除了杜如晦厚重如喘的呼吸聲外,沉寂一片,再無其他聲息。這種時候,所有人心中都是沉甸一片,沒有人再有心思說敘什麼閒話。

  當杜如晦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睜開雙眼,入眼的是結髮的妻子和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一想到自己死後,眼前的妻兒將要面臨的無依狀況,杜如晦的眼角不由有些濕潤。

  「老爺,你醒了?」將眼角的淚痕拭去,杜夫人強忍著心中的悲意,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抬手輕掖了掖夫君身上的被角,溫聲說道:「我命小翠燉了些參湯,老爺要不要吃上一些?」

  杜如晦深情的望著自己的髮妻,輕搖了搖頭,滿是虛弱地溫聲向杜夫人說道:「可凝,這幾日,苦了你了。」

  「哪有什麼辛苦,」杜夫人的眼圈兒又是一紅,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故作輕鬆地輕聲說道:「只要老爺能夠早些康復,妾身便是吃再多的苦,也是無怨。」

  杜如晦聞言,微不可察地輕搖了搖頭,咧著嘴唇給了妻子一個溫和的微笑之後,艱難地伸出枯黃的右手輕拍了拍妻子的手臂,緊握著杜夫人的小手兒,久久不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44 AM

第08章 遺言



  杜荷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內心極度悶騷且又極其不善將心中感情表露出來的人,所以,當他面對著眼前這個與前世老爹極度重合的父親時,心中有千言萬語,到了嘴裡,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之前想到的什麼爹啊父親啊之類的開場白,真到用的時候,全都被他給拋到了九宵雲外,就那樣傻傻地坐著,看著。

  杜如晦跟杜夫人還有杜構他們說的什麼話,杜荷也全都沒有聽進耳裡,現在他的眼中只有這個與前世老爹酷似的現在老爹。

  像,實在是太像了,一樣的雲淡風清,一樣的視死如歸,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已是命不長久,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的害怕和恐懼,眼神之中所流露出來的只有深深的不捨和放心不下。

  不知不覺之間,杜荷心中所珍藏的那個身影漸漸與眼前的杜如晦重合,這就是我老爹!杜荷在心裡很是堅定地對自己說道,這,就是我老爹!

  「可凝,你與構兒且先出去一會兒,」敘了半天閒話,杜如晦的精神開始有些不濟,躺在榻上,半瞇著雙眼,微微出聲向杜夫人說道:「有些話,為夫想與荷兒單獨談談。」

  「呃?」心中還在傷感的杜荷一下回過神兒來,頗有些意外地低頭看了老爹一眼,老爹對自己這個小兒子不是一向都頗為不喜麼,方纔的敘話之中也沒有跟自己說上哪怕一句閒話,怎麼現在突然就要留著自己單獨敘話了?

  難不成老爹看出了什麼異樣,已經知曉眼前這個小兒子的體內換成了另外一個人的靈魂?杜荷心中有些驚疑不定,不過面上卻依然沉靜如常,這是他在社會上打拼數年,經過無數次慘痛教訓所得來的處世經驗,遇事冷靜、鎮定,喜怒不浮於面。

  「老爺,荷兒他……」同樣感覺到意外的除了杜荷之外還有杜夫人,杜夫人微張了張嘴有心勸說,深怕幼子頑劣不知輕重,再惹得他們家老爺生氣加深病症,要知道,他們家老爺現在,可是再經不得任何刺激了。

  「無礙的,」杜如晦微搖了搖頭,虛聲說道:「只是有些話想與荷兒交待,夫人且先出去吧。」

  「是,老爺!」見他們家老爺主意已定,知道勸說無果,杜夫人只得點頭應允,不過臨行的時候倒是狠狠地瞪看了杜荷一眼,算是無聲的警告。

  沒有理會杜夫人嚇唬小孩子之類的把戲,見兩人起身,杜荷也不慌不忙地從椅上站起,躬身恭送娘親還有大哥出去臥房,而後伸手將房門虛掩並返身回到榻前,看著榻上已是虛弱不已的杜如晦,杜荷微彎下身子,恭恭敬敬踏踏實實地叫了一句:「父親!」

  「嗯,坐吧。」杜如晦微睜了睜眼,頗為費力地扭頭看了杜荷一眼,輕微點頭,示意小兒在自己身前坐下。

  「是,爹。」杜荷不敢也不想違背,應了一聲之後便自然彎身坐至床頭,見老爺子一隻右手還裸露在外,遂很是隨意地伸手將之輕輕放於軟被之內,並順勢將被角掖實,免得進了風寒。

  「方纔,你哭了?」很是詫異地看著小兒子這一連番的細膩舉動,杜如晦心中大慰,長大了,也懂事兒了,便是以往囂張跋扈沒心沒肺的浪蕩性子也隨之盡數內斂。

  沉穩,坦然,已經有了幾分士之風度,與日前相較,簡直是叛若兩人。

  將以往常用的觀人之法用在自己這個素來都不甚爭氣的小兒子身上,杜如晦驚喜地發現,一夜之間,自己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兒子竟跟換了個人一般,神宇、氣度,皆都脫了凡俗浮躁之態,身上那份穩如泰山的沉靜之勢,較之那些讀書養氣,修了數十年心性的有德之士也不惶多讓。

  果然是不經磨難不成材,杜如晦微閉上雙眼,若是自己的辭世,能夠促使荷兒快些成材,及早有所擔當,那麼,自己縱是身死,也是無憾了。

  知道面上的淚痕終是瞞不過杜如晦的眼睛,所以杜荷也沒有多做反駁,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自懂事之後,便再未見你哭過一次。縱是皮鞭加身,縱是委屈冤枉,都未曾見過你滴下一滴眼淚,從那時起,為父便知你性子堅忍,有不屈之志。是以每次你在外惹了禍事,為父雖面上惱怒責罰,但心中卻對你倚重有佳。」一口氣說了很多,杜如晦疲憊的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光亮,扭頭看著杜荷虛聲問道:「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請爹明示!」杜荷惑然抬頭,沒想到杜如晦在這種時候竟會跟自己閒扯這些閒話,更沒想到這具身體的前主人除了紈褲之外,自身的稟性竟與自己如此相像。

  「因為與你的兄長相比起來,你更有擔當。」感覺有些乏累,杜如晦又將眼睛微微閉上,弱聲說道:「以往你在府外,不管是欺男霸女也好,是傷人縱火也罷,每每所招非人,禍事臨頭之時,你的那幫狐朋狗友,除了程處亮那個傻小子外,也就只有你肯站出來主動承擔。」

  「雖然這麼做有些呆傻,而且你們所為之事也大多都上不了檯面,但是從側面也能看出你遇事時所應有的心態與擔當。」說著,杜如晦又費力地扭過頭來,深看了杜荷一眼,沉聲說道:「而咱們杜府,現在最缺的,就是像你這樣有勇氣有擔當的主事之人。」

  說到這裡,杜如晦心下不由亦是一聲長歎,荷兒的年歲終歸還是太過年少了些,若是上天再給自己三年,不,哪怕是兩年的時間,讓自己能夠有暇對荷兒細琢一番,荷兒將來的成就,即使不能超越自己,也足以能夠支撐得起杜府現在長安的家業了。

  可惜時不待我,時不待我啊!杜如晦半瞇著雙眼,躺在榻上久久不能言語。

  杜荷坐在那裡默然無語,沒有搭言,因為他已聽出,老爹這是在交待後事,在為他的妻兒謀求最後一絲出路。一想到剛剛才與老爹「重逢」,卻又馬上就要面臨絕別之苦,杜荷的心中不免又泛起一腔悲傷之意。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46 AM

第09章 李世民來了


  「你娘終歸是個女人,很多事情都不便拋頭露面,」見杜荷默然無語,杜如晦也不以為意,仍是躺在那裡斷斷續續地自說自話:「你大哥為人太過忠厚,為人處事,循規蹈矩,少有變通,將來為官一方或還可以,但是若是讓他主事,撐起一片家業,卻還有些勉強。」

  「至於你,」杜如晦歎聲說道:「雖然頑劣,且又屢惹事端,但是卻勝在胸有一片膽氣,遇事又勇於擔當,若是稍加雕琢,倒是最有希望挑起府中主事之責。只是可惜,你現在終歸還是太過年幼,一無處事經驗,二無人情閱歷,還不足以應付日後種種。」

  「我死之後,杜府之勢必頹,你娘還有你們兄弟二人就再沒了什麼倚仗,平素裡那些不顯眼或是老夫在時不敢前來招惹的一些牛鬼蛇神也都會跳出來找些麻煩,生些事端,你們母子的日子必不會再如之前那般如意。」

  杜如晦輕聲說道:「皇上是重情之人,我死之後,皇上必不會虧待了你們,但是皇上他畢竟是高高在上,每日政務繁忙,對你們母子的照拂勢必不能面面俱到,所以,很多時候,還是要靠你們自己,諸如柴米油鹽,打架滋事之類的小事,皇上不可能都事事過問。」

  「再說,」杜如晦自聲說道:「皇上雖然重情,但是人情如紙,再重的人情也都有用光耗盡的一天,一次兩次的,皇上或許還會看在老夫的面上幫襯一二,但是三次四次或是十次八次之後,你覺得皇上還會再如頭兩次那般用心盡心嗎?」

  「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空,古往今來,不外如是。」杜如晦輕聲囑咐道:「所以,日後你們母子,若非是萬不得已,切莫輕易向皇上開口。」

  杜荷輕點了點頭,很是認同老爹的話語。記得前世,老爹死後,便是他的大伯,老爹的親兄弟都還對他們母子兩個不管不顧,更別提老爹生前所認識的那些朋友了。

  「再者,這兩年你在長安城中肆意胡鬧,真正的朋友沒有結交到幾個,可是得罪的那些公子少爺卻是一堆又一堆,」杜如晦道:「為父在時,他們還有他們身後的父母忌於為父在朝中的地位,或是不敢有什麼作為,但是為父死後,他們必會跳出來於你為難。」

  「所以,待為父過身之後,為父有意讓你以守喪之名,到杜陵老家去呆上三年,其間讀書養性,漲些學識。」杜如晦道:「如此,既可避開一些麻煩,又可促你早些成材,讓你娘親後半生不至於沒了依靠,我杜氏一門也不至於就此墜落。那樣的話,為父在九泉之下,也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了。」

  「一切依爹的意思。」杜荷心思沉重地輕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一是這是老爹的遺願,他不能違背,二則是他初到唐朝,諸事不明,能有個三年的緩衝時間亦不是壞事。

  「回頭我會讓你娘親給你安排妥當,到了杜陵,你叔父亦會對你多加照料,希望你莫要負了為父的期望。」杜如晦輕聲說道:「不求你將來能夠飛黃騰達,只希望你能振興杜氏,再不濟,也莫要讓我杜氏一族就此沒落。」

  顯然,杜如晦對自己的這個小兒子,雖有期望,但是指數卻是不高,決定要將兒子送出長安,也只不過是想要有個心理安慰,再最後賭上一把罷了。

  「爹請放安心,有孩兒在,杜府倒不了!」杜荷紅著眼睛信誓旦旦,沒有去在意老爹話語中的意思如何,他只知道,這是老爹最後的遺願,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力去完成,去滿足。

  「嗯,有你這句話,爹也就放心了。」滿意地微點了點頭,杜如晦再次出聲向杜荷說道:「行了,去將你娘還有大哥他們叫進來吧,為父有些話,還要再向他們交待。」

  「是,爹。」應了一聲,又低頭深看了氣息已經越來越弱的老爹一眼,杜荷緩緩起身向房門處走去。

  「說句實話,」杜荷剛走不遠,身後又傳來杜如晦幾不可聞的聲音:「為父一輩子剛強倔強,平素最不喜男兒流淚,對你們兄弟二人要求也甚是嚴格。但是,方才見到我兒在那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不知為何,老夫忽感心中甚慰。」

  「爹!」杜荷聞言,猛地轉過身來,看著榻上枯瘦的身影,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噴湧而出。

  「行了,出去吧,不要難過,也不要悲傷,天命如此,人力何為?」杜如晦勉強地伸出胳膊衝著杜荷輕擺了擺手,虛聲說道:「出去後,就莫要再進來了,徒增傷感而已。」

  「知道了,爹。」輕嗯了一聲,杜荷再次轉身出門。

  門外,杜夫人還有杜構全都在焦急地候著,見房門打開,杜荷從裡面出來,便都急急過來上前打探:「荷兒,你爹他,怎麼樣了?」

  「爹叫娘親還有大哥進去。」無力地抬頭看了兩人一眼,杜荷無心多言,扔下一句話後便竟直在小廳最靠裡的一個角落裡彎身坐下,神色陰鬱,生人勿近。

  對於杜荷的無禮,杜夫人這次倒是出奇地沒有與之計較,一是因為心中掛念他們家老爺,二則是方纔已從杜構的口中得知杜荷在臥房之中偷偷傷心痛哭的事情,在心裡面已經原諒了這個小兒子的無禮。

  「杜荒,看好二少爺,莫讓他做了什麼傻事。」見杜荷失魂落魄的樣子,杜夫人心中也是一陣緊揪,輕聲向杜荒交待了一聲之後,這才帶著杜構進了臥房。

  「少爺,老爺可安好了些?」得了他們家夫人的囑咐,杜荒輕身上前為他們家少爺斟倒了一碗茶水,小心翼翼地低聲詢問了一句。

  「我想靜一靜,現在不想說話。」杜荷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非常地煩躁,誰都不想搭理,看什麼都不順眼,以往在生意場上所養成的那些養氣功夫,這一刻全都不見了蹤影。

  「知道了少爺,是小人多嘴了。」見他們家少爺面色不善,杜荒知趣兒地閉上嘴巴,輕向後退了兩步,站在杜荷身後,規規矩矩地不再多言。

  見他們家二少爺如此,連帶的,在廳中侍候的幾個丫環與家僕也都個個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絲聲息,只是不時偷偷地抬頭朝著杜荷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什麼時候他們府裡這個最不成氣的二少爺竟也變得如此凌厲,甚至讓人覺著有點害怕了?

  真的有些不一樣了,平素甚得杜夫人寵信的丫環小翠站在臥房門前滿是詫異地看著杜二少爺,兩隻大眼忽閃忽閃地上下打量,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原來他們家二少爺嚴肅起來,還真有幾分老爺平素的姿態。

  半個時辰之後,時過丑時,也就是大約凌晨一點左右的時候,裡臥裡面沒有什麼動靜,而屋外的院落裡卻是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當杜荷皺著眉頭正準備吩咐杜荒出去一探究竟的時候,管家杜川急匆匆地推門小跑了進來,嘴裡嚷嚷著:「夫人!夫人!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閉嘴!」杜荷猛地站起身來,皺著眉頭低聲向杜川喝斥:「慌慌張張的,成什麼體統?!若是驚了屋裡的老爺,你擔當得起麼?!」

  「呃?!」好似被什麼東西給紮住了脖子,杜川嘴裡的聲音嘎然而止,睜大雙眼呆呆地看著他們家這位突然間大發神威的二少爺,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弱弱地開聲說道:「可是,可是皇上就要到了,夫人還有少爺得出去接駕呀……」

  「行了!」這時杜夫人與杜構從裡臥出來,面上明顯淚痕未乾的杜夫人有些不滿意地看了杜川一眼,淡聲吩咐道:「將廳裡稍微收拾一下,構兒、荷兒,隨娘一起出去接駕。」

  「不用了!告訴朕克明現在如何?!」杜夫人的話音方落,便有一個身著黃袍的魁梧漢子從外間闊步進來,滿面急切地出聲向杜夫人詢問。

  「拜見皇上!」杜夫人帶著兩個孩子躬身與來人施禮,之後便站在一旁邊垂淚不語。

  這就是李世民?歷史上最為後人所敬仰的開創了「貞觀之治」的千古明君?杜荷站在杜夫人的身後抬眼打量,一米七幾的個頭,三十幾歲的年紀,面相端正,身材魁梧、精壯,從他的身上,杜荷沒有感覺到什麼王霸之氣,只在他平易近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切實的急切與擔憂。

  沒有想像中見到偉人後的激動與興奮,杜荷只是很尋常地抬頭掃了一眼,之後就又很是平淡地低下頭去,現在他的心中,除了老爹之外,已是無力再去他想。

  「杜構!」見杜夫人泣不成聲,李世民心中便是一沉,急聲又向杜構問道:「你來告訴朕,你爹他,現在如何了?!」

  「回皇上,」杜構紅著眼睛躬身於李世民一禮,悲聲道:「家父說,家父說他有恙在身,不能出來迎接皇上,肯請皇上恕罪,他在房裡…在房裡等著與皇上見上最後一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48 AM

第10章 陰人


  把所有的人都留在外面,李世民獨自邁步進入杜如晦所在的臥房之內,之後便再聽不到什麼聲息。

  沒有理會隨在李世民身後並陸續急趕過來的那些大人物,在這些人或坐或站在小廳裡枯等的時候,杜荷無聲無息地走到廳中最不顯眼的一個小角落,席地而坐,這一刻,他很想喝酒。

  「少爺……」身為杜荷的伴讀兼貼身僕從,杜荒一直都很是盡責地守在他們家二少爺的身後,見二少爺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臉地悲傷與不振,杜荒多少也能猜到他們家老爺現在的情況及稍後極有可能會發生的一些事情,杜荒在他們家少爺身後輕叫了一聲,張了張嘴,想經勸說一聲,可是話到嘴邊兒,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得又一次地閉上嘴巴,靜靜地站在他們家少爺的身側,無聲地陪同。

  「杜荒,去給我取些……還是算了……」杜荒剛抬起的手臂又放了下來,現在畢竟還不是借酒澆愁的時候,老爹臨行再即,老娘以淚洗面,且現在府中的客雖不少,不過在杜荷看來,亦是看熱鬧者居多,他實不願再惹出什麼事兒來,讓別人看了笑話,給杜府還有老爹的臉上抹黑。

  「少爺,皇后娘娘還有房大人他們都在,夫人還有大少爺皆在那邊陪同,你看咱們是不是也……」

  「算了,我想靜一靜,那邊有娘親還有大哥他們在側就夠了。」身靠牆壁,杜荷微瞇著眼睛,沖杜荒微擺了擺手,不再多言。

  「喲!這不是杜二少嗎?可憐的,這怎麼都坐地上了?」杜荷靠坐在那裡剛安靜一會兒,就有一個很是刺耳地聲音從側面傳來,杜荷煩心地睜開雙眼,入眼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小胖子,十三四歲的年紀,帶著一副剛被人揍過的熊貓眼,正一臉燦爛地看著杜荷。

  「杜荒,這是誰家的豬啊?」抬頭掃了小胖子一眼,杜荷一臉陰沉地輕聲向杜荒詢問,眼前的這張笑臉,讓杜荷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揍人的衝動。

  「呃?」杜荒一愣,不知他們家少爺是故意羞辱還是真的已經忘記,杜荒很是盡職地躬身回道:「少爺忘了,這位孫少爺就是昨天上午被少爺壞了婚事的孫立人孫少爺,他是左司郎中孫萬德大人的長子。」

  「左司郎中?官兒很大嗎?」對唐朝的官吏制度並不瞭解,所以杜荷又一次地向杜荒詢問。

  「從五品上,比起杜僕射來,那自是算不得什麼,」對於方纔那個「豬」的稱呼讓孫立人很是不爽,不過聽到杜荷問起自己老爹的品級,孫立人又是一臉笑意地快聲向杜荷說道:「不過有一點家父卻是要比杜僕射強上一些,那就是家父的身子骨一直都很健朗,不似杜僕射,不知道還能不能挺得到天亮……」

  「哦,對了,」似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孫立人面上的笑意更盛,笑瞇瞇地看著杜荷輕聲炫耀道:「白天你救走的那個小娘子,現在又回到了為兄的府裡。想要逃跑,哪有那麼容易?現在還不是又落到了本公子的手裡,而且還平白累得她爹娘都身陷牢獄。」

  「嘿嘿,要說起來,這些可都是拜杜二少的恩賜,不然的話,本公子又豈會忍心將我那岳父岳母都給送進監牢之內?想想那個小娘子,白嫩,剛烈,那小倔脾氣,嘖嘖,真是讓人心裡直癢癢。」

  「二少爺若是真有本事的話,不妨再去搶上一回,」上前走了兩步,孫立人半瞇著眼睛,一臉怨毒地看著杜荷,陰聲說道:「也好讓為為兄看看,沒了你爹那個右僕射,杜二少爺還能再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孫少爺,請你自重!」聽到有人說他們家老爺的是非,杜荒的小臉兒一下就冷了下來,極是不滿地盯看著孫立人,一副想要擇人而噬的樣子。

  「杜荒!」開聲將杜荒喝住,杜荷不緊不慢地手掌撐地,緩緩從地上站起,沉著臉沖杜荒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之後低著腦袋在杜荒的耳邊耳語幾句,在杜荒虎著小臉兒,不停地點著腦袋的時候,杜荷直起身來,緩緩向仍在那裡笑得一臉燦爛的孫立人身邊走去。

  「你,你要做什麼?」見杜荷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孫立人多少有些緊張地向後退了一步,顯然,白天的一頓胖揍,已經讓他對杜荷有了一絲懼意。

  「你是不是覺得今天有皇上,皇后娘娘還有其他許多文武大臣都在,少爺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了,是不是?」三兩步走到孫立人的跟前,杜荷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一臉冷意地看著孫立人。

  「是不是覺杜府即將失勢,像你這樣的阿豬阿狗之類的東西也都可以來隨便踩上兩腳,而少爺我也只會忍氣吞聲,任由你肆意羞辱,是不是?」將孫立人往自己跟前拽了拽,杜荷的目光越來越冷冽。

  「不得不說一句,你丫就是一個白癡!」杜荷很不客氣地給孫立人做了一個智商鑒定,而後高高揚起自己的右臂,握緊拳頭,在孫立人驚懼得閉上眼睛的空當,狠狠地一拳捶打在自己的左眼上,沒錯,是杜荷狠狠地在自己的左眼上猛打了一拳,整個眼眶當時就變得紫青一片。

  「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嗎?」眼眶處傳來的劇烈疼痛並沒有阻礙到杜荷臉上冰冷的笑意,冷看著已經有些癡傻的孫立人,杜荷又狠狠地在自己的右眼上也打了一拳,此刻他的雙眼已經變得與眼前的孫立人一般無二。

  「你,你想要做什麼?」孫立人很是配合地出聲詢問,聲音有些顫抖,很顯然他被杜荷自殘的舉動給嚇到了,有心向後退出幾步,奈何前襟一直被杜荷緊緊地拽著,怎麼也擺脫不了,只得緊緊地與杜荷貼靠在一起。

  「我想做什麼?嘖嘖,說你是豬還真是沒有虧待你,」杜荷很是失望地輕搖了搖頭,頗為失落地歎聲說道:「本來,咱們可以相安無事的,本來,欺負你這樣讓我不能泛起哪怕一丁點成就感的人是我向來所不齒也不屑於去做的,不過誰讓小爺我今天的心情不好,誰讓你非要在這個時候出來顯擺,所以,也就活該你倒霉了……」

  說完,沒有一絲猶豫,杜荷直接仰身直倒在地,連帶的,孫立人也被他緊揪著趴倒在自己的身上。

  「殺人啦!!」

  在孫立人緊張地揮舞著胳膊,掙扎著想要從杜荷的身上坐起來的時候,在一旁忍了許久的杜荒終於扯著嗓子衝著小廳正中皇后娘娘一行所在的方向大聲叫嚷起來,一時間,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給引到了正騎身坐在杜二少身上並大力揮舞著胳膊的孫立人身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50 AM

第11章 不信



 「怎麼回事兒?!」見到竟然有人在今天這種場合行兇滋事,長孫皇后率先一臉陰沉地站起身來,緩步走向出事的角落,看著杜二少爺臉上的傷痕以及仍騎坐在杜荷身上不停揮臂拍打的孫立人,面色鐵青地冷聲詢問:「這是誰家的孩子,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還不起來?!」一向好脾氣的房玄齡這時也動了真火,一把將還趴在杜荷身上的小胖子拉起在一旁,看著明顯已經被眼前陣仗給嚇得有些發傻的孫立人,厲聲斥道:「皇后娘娘駕前竟還敢肆意行兇,毫無收斂,誰給你這般大的膽子?說,是誰派你來的?!」

  「皇后娘娘息怒,房大人息怒,」方纔還抱著一番看熱鬧心思立在一旁的孫萬德,一見行兇之人竟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整張老臉瞬時變得煞白,聽到長孫皇后滿是不喜的怒喝,以及房玄齡最後那句上綱上線『誰派你來的』別有用心,孫萬德慌忙出列,拉著已經被嚇得有些呆傻的孫立人一下跪倒在地,不停地磕著腦袋,嘴裡告饒道:「是小兒年幼無知,一時胡鬧,懇請皇后娘娘恕罪,懇請房大人恕罪!」

  「孫萬德?」身為一國之母,長孫皇后不便直接出聲訓斥外臣,所以就將事情交由房玄齡來處理,房玄齡低頭看了跪在地上的父子一眼,眉頭微挑,這個人他還真有些印象,左司郎中孫萬德,宋國公蕭?的門生,平素雖無大才,可是在左司呆了近十年的光景,倒也沒見他有過什麼逾越之舉,怎麼今日竟在此地鬧出了這般事端?

  在皇上、皇后,還有滿朝近半文武的跟前縱子行兇,他是啃了熊心還是吃了豹膽?在皇上愛臣即將薨天之時,暴打其幼子於堂前,他這是在做給誰看?難道他就不怕皇上在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去?

  或者,房玄齡扭頭看了孫萬德旁邊的小胖子一眼,心中思慮道,這只是孫萬德之子單獨闖下的禍事,不然,依著孫萬德這個在左司官場上混了十幾年的老油條,怎麼可能會犯下這般低級的錯誤?

  「荷兒,你沒事吧?」這時候杜夫人也走上前來,心疼地將地上的小兒子小心扶起,看著杜荷高高腫起的雙眼,不由又是一陣垂淚,掏出手絹兒小心地在青淤處擦試,邊擦嘴中邊泣聲說道:「人都說『人走茶涼』,原先為娘還不相信,心想著你爹再怎麼著也是一個國公,縱是哪天他真的不在了,有這個國公的爵位護著,總也能保得咱們一府上下的周全。」

  「沒成想,」說著說著,不知是想到了他們家老爺現在的病況還是真個有感而發,杜夫人不禁悲從中來,抱著杜荷失聲痛哭道:「沒成想,你爹這都還沒走呢,就已經有惡客欺上門來,若是今日你爹真個有了什麼不測,日後咱們孤兒寡母的,可該怎麼活啊?!」

  「呃?」趴在杜夫人的懷裡,杜荷心中一陣驚詫,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娘親倒也不是什麼善茬兒,幾句看似平常的哭訴,就在不覺之間將孫立人父子給逼到了絕處,這也算是在老爹臨走之前,為杜府,為她的這兩個兒子,鋪了一條後路。

  雖然這條後路在杜荷的眼中顯得並不怎麼牢靠,但是最起碼在這長安城裡,不至於再受人欺凌,杜府的日子也會相對好過一些,這一點,老娘倒是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娘親放心,」知曉了老娘的心意,杜荷也是極為配合地出聲說道:「有孩兒在,定不會讓娘親受了什麼委屈,」說著,杜荷特意扭頭看了還跪在地上的孫立人父子一眼,鏘聲說道:「若是日後再有人像今日這般對爹娘不敬,別說是被人暴打,縱是身死,孩兒也絕不妥協,哪怕他老子是五品的郎中的也不行!」

  「好孩子!好孩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這個小兒子竟會變得這般懂事,杜夫人不由得緊了緊雙臂,將杜荷抱得更緊了一些,同時眼中的淚水仍是在不停地滑落。

  「姐姐放心,這件事情本宮定會給姐姐一個交待,斷不會讓我大唐的功臣之後就這般地任人欺凌!」弱母癡兒,悲苦情切,讓人看之不忍,長孫皇后也不禁被感動得輕抹著眼淚上前勸慰。

  「你個小兔崽子!」跪在地上的孫萬德見些情景,不由得心如冰徹,在房玄齡的注視下一巴掌呼在孫立人的臉上,直接將兒子扇倒在地,指著他嘴上怒聲痛斥道:「說,為什麼要打人?是不是還在為昨天被杜荷公子暴打的事情懷恨在心,所以才在這裡伺機報復,是不是?!」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孫萬德還是極力地想把不利的局面扭轉過來,極力地想把才纔發生的事情歸結到小孩子之間的相互胡鬧打仗,把事情的影響縮小到可控的範圍之內,那樣的話,縱是一會兒皇上會有所怪罪,多半也不會與小孩子太過計較。所以,在打罵兒子的同時,孫萬德亦是不停地在沖兒子使著眼色,希望兒子能夠聰明一些,配合一些。

  「沒,沒有,我沒有打人!」臉上的疼痛讓孫立人從方纔的癡傻之中清醒過來,面對著老爹的質問,小胖子本能地搖著腦袋,一臉委屈地高聲叫道:「爹,我沒有打人,真的,是杜荷那臭小子緊拽著我,然後自己打了自己兩拳,爹,他們是在陷害我!我沒打,真的沒打,那不是我打的!」

  兒子的一番話,聽得孫萬德連死的心都有了,你說你現在狡個什麼辯,在眼下這種場合,你直接承認不就是了,頂多也就是一個小孩子之間的打鬧,頂多也就是一番口頭上的訓斥,孫萬德捂著胸口,一臉無語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眼前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小者,是為孩子間的打鬧,大可以賠禮道歉了之;大者,就是仗勢欺人,欺凌功臣之後,若是皇上鐵心追究,不說孫立人,便是孫萬德這個當爹的也逃脫不了罪責。

  可是現在,自己的兒子不但狡辯,而且還編排出了這麼一個蹩腳的借口,杜荷自己打自己?而且還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不說別人會不會相信,就是他這個當爹的聽著也都覺著有些可笑。

  杜荷是什麼人?從小嬌生慣養,蠻橫霸道,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先不說他有沒有那個勇氣在自己的雙眼之上捶上兩拳,造成眼前這種鼻青眼腫的傷勢,但就說這個頭腦簡單,胸無城府的紈褲小子,有可能會想出這種苦肉計來栽贓陷害他們父子倆嗎?

  不管兒子怎麼說,總之,孫萬德是不信的。

  不止是孫萬德不信,在場的幾乎所有官員亦是如此,不是不信孫立人這個小胖子所說的話語,而是不信杜荷這個長安有名的官二代,不信這個有名的草包會有這般周密的心思和自打雙目的氣魄。

  本來房玄齡也是不信的,他與杜如晦是同僚又是至交,平素兩家亦是互有來往,對於這位好友的膝下幼子,房玄齡自也是心思明透,知根知底。杜荷是什麼性子,平素什麼秉性,他這些年來在長安城的所有作為,房玄齡所知曉的一點也不比杜如晦來得哪怕少上半點兒。

  所以,若是依著杜荷以前的性子,像是今日這般事端,對於孫立人這個小胖子的話語,房玄齡是萬不會信的。

  但是現在,房玄齡卻是有些不敢確定了。尤其是在看到杜荷與杜夫人之間不約而同、不言而喻、半真半假的默契表演後,房玄齡心中的猜疑更甚,怎麼老是覺著,一夜之間,杜荷這小子就像是突然換了一副秉性,變得沉穩,聰慧了許多?

  或許,可能,房玄齡深看了正趴在杜夫人懷中悲泣的杜荷一眼,心中想到,或許,孫家的這個小胖子說的就是實言也不一定。殺雞儆猴,苦肉連環,杜荷他這是想要借此給所有在暗中覬覦他們杜府的勢力一個有力的威懾。

  不對不對,房玄齡輕搖了搖頭,他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些手段伎倆會是杜荷這個向來都一無是處的小紈褲所能想得出來的,杜荷今日之所以會有如此作為,多半也是出於裡面那位杜老弟的授意。

  很自然地,房玄齡將事情的根源歸結到了好友杜如晦的身上,依著杜如晦的智謀與手段,想要做到這些,並算不得是什麼難事。

  想著,房玄齡不禁朝著裡臥的方向深看了一眼,命不久矣,卻心繫家人前程安危,深怕過身之後會有惡客上門欺凌,此乃人之常情,不說克明,便是換作他房某人,時辰到了,怕是亦會如此行事。

  也罷,房玄齡長聲一歎,對於這件事情心中已是有了決斷。既然這是老友最後的心願,房玄齡自問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

  「杜荷,」沒有理會孫萬德試圖推脫的話語與萬分請求的眼神,房玄齡將目光移到仍在杜夫人身邊悲痛不已的杜荷身上,輕聲詢道:「你來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兒?無緣無故的,你們怎麼在此打了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53 AM

第12章 孫萬德失勢



 聽到房玄齡向杜荷問話,一直拉著兒子的小手輕聲安慰的杜夫人不由止住了話聲,輕拍了拍兒子的小手,示意杜荷莫要害怕,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就是。

  事實上,杜夫人也察覺到她的這個舉動有些多餘,因為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從杜荷的身上看到哪怕一絲懼怕的神情,從頭到尾,兒子都是一副淡默悲傷的神情,平靜,黯然,哪怕是見到長孫皇后,見到皇上時也沒見他的神色有過太大的波動。

  看得出,老爺的病重,對杜荷的影響很大,尤其是在房裡與老爺單獨呆了一會兒之後,杜夫人就已經感覺到這個小兒子一直都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這種情況便是杜夫人自己也不曾想到,沒想到這個素來都最招惹老爺生氣、做事最不著調的小兒子,反而是府上與老爺關係最為親近的一個。

  兒子變了,變得太過突然,突然到讓她這個當娘的都覺著有些不太適應,就好像,就好像一夜之間,兒子就已經脫胎換骨,一下子從以前的浪蕩紈褲變成了一個沉穩有度的正人君子。

  冷靜,睿智,而且明顯的也明瞭勢理,一切都在向她以前最希望的方向改變,杜夫人心感欣慰的同時又不免覺著有些不是滋味,若是老爺的身子沒有大礙,看到荷兒這般變化,不知會有多麼開懷。

  人都說不經風雪不成材,可是這場風雪為何偏偏要以老爺的身子為代價才能換得?看著現在這個越發沉穩明勢的兒子,已經有了擔擋和重振杜府的架勢,已經讓她這個做娘的感到了一絲的安然和依靠,杜夫人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應哭還是應笑,想想裡屋榻上隨時都可能離去的老爺,杜夫人的眼圈兒不禁又是通紅一片。

  「我不想辯解什麼,」輕沖娘親點了點頭,鬆開杜夫人的手掌,杜荷穩步向前,拱手與長孫皇后、房玄齡及在場的諸位官員禮了一禮,而後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家父子,淡聲說道:「有道是事實勝於雄辯,小子臉上的傷勢足以說明任何問題,還請皇后娘娘明鑒,房伯父明鑒,在場的諸位叔伯兄弟明鑒!」

  一句事實勝於雄辯,說得長孫皇后與房玄齡兩人眼前一亮,聽得孫萬德與孫立人父子面色一陣慘白。

  確實,事實勝於雄辯,杜荷臉上的傷勢說重不重,可是說輕卻也不見得有多輕微,眼睛上的傷勢最是不能兒戲,若是事後醫治不當,也不免會落下什麼隱患,若說這是他自己捶打,確是有些不太靠譜。

  便是公堂辦案,也都要講究一個人證物證,就杜荷被打這件事情來說,人證,在場幾是所有的人全都看到了孫立人這小胖子騎坐在杜荷身上揮臂捶打的情形,幾乎都可作為人證。再說物證,雖然說沒有什麼行兇器具,但是杜荷面上的傷口,孫立人方才揮動的雙拳,都是抹不掉的鐵證。

  像是這般人證物證俱全的案子,一目即可瞭然,似乎根本就不必再多做評判,就如杜荷方纔所言,事實就擺在眼前,他又何須再多做辯解?

  「你們以前可有仇隙?」房玄齡似乎不想就這麼輕易地定下結論,像是這般孩子之間的打架鬥毆之事,太輕,根本就不足以起到威嚇震懾之效,既然這些設計極有可能是出於克明之手,房玄齡相信,杜荷的後面定還有後招,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配合著讓他將後招順當地使用出來。

  「仇隙?」感覺到房玄齡身上傳來的善意,杜荷挺直了身子,冷笑著看了地上的孫立人一眼,想起他方纔所說的那個被他搶回府裡的女子,坦聲言道:「不知道阻礙他強搶民女算不算得上是仇隙?」

  「哦?說說看。」房玄齡眼前一亮,果然不出所料,這件事情的後面,確是還有猛料。強搶民女這種事情,對於長安城裡的那些紈褲子弟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若是挑到明面兒上,確也是一樁不小的重罪,若是由此著手,倒也不難扳倒孫萬德一脈。

  「多說無宜,」杜荷微搖了搖頭,並沒有想要詳說的打算,平靜地抬頭看了長孫皇后還有房玄齡一眼,宏聲說道:「那女子現就被關押在孫大人的府上,那女子的父母亦都被送進了監牢,皇后娘娘、房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著人前去察探。」

  杜荷說講的時候,故意將孫大人這三個字著重提點了一遍,暗示著這件事情,孫萬德孫大人當也是知情的,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縱子行兇、包庇親子這個罪責,孫萬德是鐵定跑不了了。

  「竟還有此種事端?」長孫皇后的面色越發陰沉,強搶民女,陷人入獄,長孫皇后沒有想到,表面上吏治清平的長安城,竟也有這種齷齪事情,而且還是當朝的五品官員所為。天子腳下他們尚敢如此,若是長安城外,豈不更甚?

  「查!」長孫皇后厲聲說道:「本宮雖不問政事,但是像是這種喪盡天良的事端本宮定然不會袖手,不止是孫萬德,日後凡是諸如此類之事,一定要徹查到底!還長安一片清靜,還百姓一片青天!」

  「皇后娘娘放心,方才微臣已著人前去察探,若是杜荷賢侄所言不虛,微臣定會給皇上,給皇后娘娘,給我長安百姓一個交待。」房玄齡配合地拱手回言,知道長孫皇后這是在借題發揮,除了是真想徹查長安官員不法之事外,更多的還是想要偏坦杜府,不然的話,皇后娘娘也就不會再事情未明之前就已經將孫萬德給視為罪臣了。

  「完了!」見兩人在一唱一喝之間就已經把事情給定了下來,其是甚至連問都沒問他這個當事人一句,孫萬德就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孫萬德,完了。

  不止是因為強搶民女這件事情,而是皇后娘娘的那一句徹查,直接就把他給打到了無底深淵。

  試想,這天下間的官員,有哪一個屁股是真正的乾淨的?平素裡一些小事,上差睜隻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彼此之間也都一直相安無事。但是一旦事情有變,朝廷有心細查,那還不是積少成多,數罪歸一,哪還能得了好去?

  如果,孫萬德癱坐在地上,無神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無比悔恨地思量著,如果今天不帶這臭小子過來,就好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55 AM

第13章 急性肺炎


  看笑話看得自己身敗名裂,眼見著就要家破人亡,孫萬德也算得上是長安城的獨一份了。

  見到孫萬德的這種下場,在場的這些官員哪還能不明白長孫皇后與房玄齡的用意,殺雞儆猴,殺一儆百,他們這是在為杜府撐腰來了。而孫萬德,只是倒霉催的正好撞到了槍口兒,不然的話,今天要倒霉還不知又會是誰。

  直到這時,許多人也都開始有了一絲明悟,方才孫萬德的那個胖兒子所言,也未必都是虛言,說不得杜荷臉上的傷勢還真就是他自己所為,而所為的,也無外乎就是陷害、威懾,免得杜如晦身故之後,會有人認為杜府沒有了庇護,柔弱可欺而起了什麼歹念。

  若真是如此的話,很多人都不由扭頭向杜荷的面上看去,當看到他眼眶處淤青紅腫的雙眼,不由得都齊齊打了寒戰,這得多大的毅力與狠心,才能夠對自己自殘到這種地步?

  有心機,有決斷,更重要的是對自己也下得了狠手,這還是以前整天無所是事地在長安街頭閒逛生事的杜二公子嗎?

  很多人又同時開始懷疑起來,杜荷給人的印象一直都只是一個蒙父庇佑的紈褲子弟而已。無才,無德,莽撞,膚淺,學堂都很少按時就讀,就更別提什麼心計品性了,他怎麼可能會想到要用苦肉計來應對今日這般局面呢?

  杜如晦,也就只有杜如晦了。

  看著裡間臥室的房門,所有人都興起了如房玄齡之前一般的心思,既然杜荷不可能會做到這種地步,那杜府裡唯一能夠做得到並設計得如此巧妙的,也就只有仍在病中的杜如晦了。

  不愧是『房謀杜斷』中的杜如晦,不愧是為官十數年的杜僕射,便是重病臥榻,便是臨行在即命不長久,卻是也不能小視。這不,人家只是隨便地動了動心思,一個當朝的五品左司郎中,就這麼很是簡單的,完了。

  而他們杜府所付出的,僅只是一個孩子兩隻淤青的眼睛而已。

  驚懼,尤其是那些曾與杜府有過間隙,這次過來亦如孫萬德一般是來瞧看笑話的官員,全都心湧寒潮,顫抖不已。

  這一次是孫萬德,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此時此刻,凡是之前心中有過想要事後找尋杜府麻煩的官員,全都心生怯意。若不是今日有皇上有皇后娘娘在堂,他們怕是早就已經起身告辭,遠遠地離開杜府。

  「行了,事情已經明瞭,大家都且回去就座吧,似這般全都圍在這裡,終是不成體統。」見威懾的作用已經起到,房玄齡擺手示意,命人將孫萬德父子暫且押下,之後又揮手將圍觀的諸位官員驅散回座。

  「謝皇后娘娘,謝房大人!」待眾人散去,杜夫人拉著杜荷上前與長孫皇后及房玄齡行禮道謝,悲聲說道:「今日若非有皇后娘娘與房大人在,荷兒還不知會被人給欺負成什麼樣子,小婦人在這裡給皇后娘娘給房大人行禮了!」

  杜荷亦是規規矩矩地彎身衝著長孫皇后及房玄齡深施了一禮,所謂危難之時方見人心,今日若非有長孫皇后及房玄齡及時站出,並仗義出手相幫,杜荷想要達到相應的目的,怕是還要再多費上許多周折。

  而且,比起前世老爹過世時,老爹生前那些只會落井下石甚至還巧立名目想要奪取奠儀的狐朋狗友來說,這一世老爹所交的這些朋友與同事,確實值得自己這一大禮。

  「行了行了,咱們姐妹之間,無須這般客套,」長孫皇后伸手將杜夫人扶起,而後扭頭看了杜荷一眼,看著其面上的傷勢,溫聲說道:「眼上的傷勢,最是不能耽擱,府上不是還有太醫在側嗎,現在快去著請太醫過來診治才是正理!」

  「太醫就在隔壁廂房,方纔已有人前去著請,」房玄齡在一側插言說道:「不過這裡並非適宜之所,依我之見,賢侄不妨先去偏房稍作歇息,一會兒讓太醫直接去偏房診治豈不更好?」

  「嗯,房大人說得在理,」長孫皇后隨聲附言,道:「這裡終是有些吵鬧,不利靜養,不若就且先去偏房休息吧。」

  「不必了!」見娘親也扭頭向自己看來,杜荷堅定地搖頭拒絕,彎身沖長孫皇后與房玄齡一之後,恭聲說道:「小侄謝過娘娘與房伯父的關心,不過現下家父病重在榻,身邊最是不能缺了親人,身為人子,杜荷豈能因為一點小傷而避走?」

  「這,」長孫皇后與房玄齡對視一眼,不由輕點了點頭,抬手輕拍了拍杜荷的腦袋,溫聲說道:「難得你能有如此孝心,想來明公若是知曉,心中也會甚為寬慰!」

  言語之間,讚許有嘉,也算是同意了杜荷的請求,並沒有因為杜荷的拒絕而心生氣惱。

  雖然杜荷在外的名聲不好,但是最起碼,他有一顆純孝之心。對於孝悌有佳之人,像是長孫皇后他們這些古人,素來都是最為看重。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見長孫皇后點頭應允,杜荷再次彎身道謝。之後便隨著杜夫人還有長孫皇后他們一起,又返回小廳,靜候李世民從裡臥出來。

  因為在堂的都是長輩,所以諸如杜構杜荷他們這結小輩全都是立在各自的家中長輩身後,眼鼻觀心,靜立不語。

  「大哥,」站在杜夫人的身邊,杜荷伸手輕碰了碰杜構的衣袖,壓低了聲音悄悄向其問道:「你可知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症?」

  「太醫診斷,說是肺癆,從五年之前爹就開始咳嗽,一直都不見好轉,」知道杜荷之前因罰受創,已有許多事情記不太清,所以聽到小弟問起,杜構仍是耐著心思小聲地為他講解了一番。

  「原本,爹的咳嗽雖然厲害,但是經常有太醫的藥湯調理,倒也能稍加控制,」杜構輕聲歎道:「誰知道這次,這個肺癆之症竟會在一夜之間,將你折磨到如斯地步……」

  「肺癆?」杜荷聞言,眉頭微皺,肺癆不就是後世常說的肺結咳麼?這個病若是到了後期,便是放在醫療科技甚為發達的後世,那也是個不治之症啊。

  只是,杜如晦所得的,真的就是肺結咳嗎?

  肺結咳是典型的慢性疾病,尤其是在有湯藥控制的情況下,更是不可能會在一夜之間就將人給拖累到瀕死的邊緣。

  杜荷心思電轉,細心地回想著後世的一些醫療常識,乍然間想到李鬆鬆那小子以前得急性肺炎而沒有及時就醫時,似也有過類似的老爹現在瀕死的症狀。

  寒戰、高熱,咳嗽、咳痰,更重要的是其中還會伴有胸痛和呼吸困難及嘔吐咳血的症狀。

  想到李鬆鬆那次頗為嚴重的肺炎經歷,杜荷的眼前不由一亮,心中思道,老爹這次所得的急症,不會就是急性肺炎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57 AM

第14章 一線生機



  急性肺炎的話,杜荷微閉著眼睛,細思量著當時李鬆鬆所用的那些藥劑,除了一些青黴素之類的特效消炎西藥外,好像還有一類雙黃蓮之類的中成藥……

  青黴素雖然特效,也能立桿見影,但是現在是在唐朝,想要搞到青黴素怕是有些不太現實,總不能直接把青霉拿來沖服或是注射吧?

  杜荷輕搖了搖頭,且不說他不知道到底哪種青霉才有消炎的效果,就是他真個知道,誰又能保證那天然長出的青霉會沒有毒性?若是冒然吃了,或是注射進體內,天知道會不會產生什麼反效果?

  至於黃蓮,中醫用了數千年的藥材,雖然多數只是用來清熱解毒,治療高燒發熱之類的小病,但是聽給李鬆鬆治療的主治醫生言講,黃蓮之中所蘊含著的黃蓮素亦有很好的抑菌消炎作用,雖不及青黴素之類的抗生素有急效,但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卻是還是能夠起到一些作用的。

  所謂炎症,必然會引起高熱,只要能想辦法將高熱消退,而後再輔以黃蓮之類的清熱解毒之物消炎排毒,雖不會立即大好,但起碼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所以,現在最主要的問題當還是高熱難消,想想方才與老爹說話時,老爹面上那兩塊兒病態的嫣紅之色,當就是發熱氣致。

  「二弟,二弟!」正在杜荷費心思量的空當,旁邊杜構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指著從外間進來的太醫,小聲提醒道:「王太醫已經過來,二弟還是先瞧看瞧看眼上的傷痛為要。」

  「哦,王太醫?」杜荷醒過神來,順著大哥杜構所指的方向,見一個五十左右的老中醫隨著杜荒一起跨步進來,老中醫的後面,有一個小十幾歲的小童,背著一隻木製的藥箱緊隨。

  「這不就是那個為老爹主治的太醫署令麼?」杜荷眼前一亮,輕聲說道:「他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要找他詢問。」

  說著,杜荷動身跨步,彎身向長孫皇后及房玄齡告罪一聲之後,轉身向正往裡來的王太醫迎了過去。

  「少爺!」見他們家少爺親自迎了過來,杜荒忙著過來攙扶招呼,扶著杜荷輕聲向其介紹道:「這位是太醫署令王大人,王大人醫術高超,有他為少爺診治觀瞧,少爺眼睛處的傷患定不會有什麼意外!」

  「嗯,」輕拍了拍杜荒的肩膀以示激勵,杜荷正色抬頭向王太醫看去,拱手彎身禮道:「有勞王太醫了!」

  「杜公子客氣了,」見杜荷對自己如此禮遇,王子和回禮之後不由就是一聲長歎,道:「王某無能,未能醫好杜大人,實在是愧對皇上還有杜僕射的看重,現在能有機會為杜公子醫看傷患,也算是王某將功補過,以償心中之愧吧。」

  「王太醫言重了,」沒想到這位太醫竟會有如此一說,杜荷忙聲接言勸道:「世上沒有萬能的醫者,家父能夠拖到今時今日,就已經全仗著王太醫高明的醫術了,家母還有我們兄弟二人都是甚為感激,所以,還望王太醫能夠想開一些,莫要太過自責,不然,小子會心中不安的。」

  醫德是什麼玩藝兒,杜荷從來都不曾見過,前世太多『死要錢』和『亂開藥』的醫生已經讓杜荷對醫院的那些醫生失去了應的敬重。

  但是現在,面對著這樣一個因為看不好病患而對病患家屬心含愧疚的可愛老頭兒,杜荷開始打心底裡生出一片切實的崇敬之意。這,才是真正的醫者,這,才是醫者該有的仁心品德。

  「關於家父的病症,有些事情小子想向王太醫請教!」在王子和為自己處理眼處傷患的空當,杜荷終於忍不住開聲向王子和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小子有辦法快速降下家父身上的高熱之勢,不知王大人是否有法令家父好轉過來?」

  「不可能的,」正在為杜荷擦洗眼睛的王子和手勢一頓,繼而不信地輕搖了搖頭,道:「老夫還有太醫署的那些同僚費盡心思,想盡一切辦法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杜公子一個道外之人,又怎麼能夠辦到?」

  「如果我說,我能呢?」頭向後撤,將眼睛脫離王子和的擦洗,杜荷鄭重地抬頭與王子和對視,道:「如果我能的話,不知王大人可有把握讓家父脫離性命之險?」

  「真的?!」王子和訝然地抬頭向杜荷看來,見其神色清明莊正,不似瘋癲玩笑,不由再一次開聲向杜荷確認道:「杜公子真有辦法為杜大人降熱?」

  「事關杜大人生死,這種事情可是萬萬開不得玩笑,」見杜荷點頭確認,王子和頗有些激動地再一次向杜荷說道:「現在老夫再問杜公子一次,杜公子真的辦法為杜大人除溫祛熱?」

  「正如王大人所言,」杜荷點頭說道:「事關家父生死,若是沒有確切把握,小子斷是不會、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提將出來,更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什麼玩笑。」

  「現在,王大人可否能給小子一個確切的答案,」杜荷亦是再一次地向王子和問道:「若是小子能將家父的體溫降下,不知王大人能否保得家父度過此劫?」

  「這個,」王子和捋著鬍鬚稍作思量道:「十全的把握老夫不敢保證,不過若是杜公子真能為杜大人除溫祛熱,無疑就是為杜大人奪得了必死中的一線生機,若是運氣好的話,或是真能挺過此劫!」

  到了這種時候,王子和也就再沒了什麼忌諱,一語將杜如晦之前的狀態挑明,而後定定地看著杜荷,必死之中的一線生機,也不知這小子是不是真的能夠做到。

  「那好!」得到王子和稍有保留的答覆,杜荷決聲說道:「治病救人,刻不容緩,咱們現在就去為我爹診治!」

  「吱呀~!」就在兩人準備起身去向裡臥的時候,臥房的房門突然被人從裡面輕輕打開,之後,李世民邁著步子沉色從裡面走出。

  「杜構,杜荷何在?!」抬頭朝著廳內掃視一眼,李世民宏聲喝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1:58 AM

第15章 最後的恩寵



  「嗯?」待杜家兄弟兩人及到李世民的跟前時,看著杜荷眼眶處明顯被人捶打過的紅腫傷患,李世民原本就不甚歡愉的面色瞬時就變得愈發陰沉起來,抬手指著杜荷的眼睛,厲聲向一直守在臥房門外的內侍總管李安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回皇上,方才……」知道皇上出來後定會有如此一問,所以李安然早有準備地輕上前一步,而後在李世民的身側低聲耳語一陣,算是將方纔小廳中發生的事情給簡單地講述了一遍。

  「趙萬德?」李世民冷眼在廳內諸臣之中掃視了一眼,沉聲問道:「人呢?」

  「回皇上,」這時房玄齡站出來拱手回道:「因為人證物證都還有欠缺,尚不能定罪,所以微臣只是命人將其暫時看押,現在趙萬德就在隔壁廂房之內,皇上若想見他,微臣這就著人前去傳喚!」

  「不必了!」李世民擺手冷哼,道:「教子不善,縱子行兇,與同僚無情,與百姓無益,我大唐不需要這樣的官員,傳朕旨意,直接將孫萬德收押至刑部,依律量刑,若有違私之人,一律與孫萬德同罪!」

  知道孫萬德乃是宋國公蕭?之門生,所以,為恐蕭?會在暗中與孫萬德脫罪,李世民特意加了最後一條予以警示。

  「是,皇上!」房玄齡高應了一聲,對於李世民會有如此決斷並不覺著有分毫意外。

  愛臣病危,最後一口氣息還尚未嚥下,就已有人開始大張旗鼓地欺上門來,此情此景,別說皇上與杜如晦本就相交知心,屬莫逆之君臣之摯友,便是這個臣子與皇上關係卑惡,那也是皇上的臣子,是屬朝廷的官員,為了維繫朝廷的顏面,皇上也是斷不會縱容此種事情發生,至少,在明面上也會袒護一二。

  所以,從事情一開始,房玄齡幾乎就已經預見到了孫萬德最有可能的下場,官職不保,身敗名裂,幾十年的奮鬥打點,一夜之間全部都化為烏有。

  官場之上,風雲變幻,朝不保夕,這本就是常有之事,並不足為怪。不過,唯一讓房玄齡沒有預料到的,就是好友之子杜荷今夜的表現,一改往日浮躁之風,一步又一步地將其父之策施行得堪稱完美。

  先是成功挑起與孫立人之間的事隙,後又自殘雙目加以污陷,再然後又能強忍著疼痛在小廳之中候著皇上出來,從而加深皇上對孫萬德父子的惡感,直接將孫萬德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想著,房玄齡不由得再一次地打眼向杜荷身上瞧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他實沒想到,這個一向身子嬌嫩從沒受過什麼苦楚的紈褲小子,真個發起狠來,卻也是這般地不俗。

  別的東西且不去提,但就是雙目之上的劇烈疼痛,就遠非常人所能承受,沒有過人的毅力與堅忍,就這麼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怎麼可能能夠做到如此地步?

  少年老成,或許老友的病危,真的已經讓這個孩子認識到了他們將來所要面臨的危機與困境,已經促使這個孩子開始慢慢地變得長進起來了。

  「嗯!」李世民怒氣稍平地輕點了點頭,而後眼神變得有些柔和地扭頭向杜構與杜荷兩人看來,溫聲說道:「杜構、杜荷上前聽封!」

  「學生在!」杜構與杜荷齊齊拱手應聲。

  「冊封杜構為尚捨奉御,日後留在朕的身邊,為朕打理行所解止之事宜!」看著杜構,李世民親自出言旨令。

  「微臣謝皇上隆恩!」杜構深施一禮,恭敬立於一旁。

  「冊封杜荷為尚乘奉御,日後留在朕的身邊,為朕打理行止乘御之事宜!」待杜構謝過恩後,李世民又扭頭向杜荷看來。

  「微臣謝皇上隆恩!」杜荷亦是有樣學樣,隨著杜構方纔的舉止,彎身施禮謝恩。

  「另外,」待杜荷謝過恩後,李世民又低頭深看了杜荷一眼,接聲說道:「朕有一女,封號城陽,現在還沒有許配人家,朕有意將城陽許給杜愛卿,待杜愛卿年過束髮,即可成婚!」

  說完,李世民的目光躍過杜荷,抬頭向後面的杜楚氏看去,溫聲問道:「朕有意與杜府結成親家,不知嫂夫人以為如何?」

  「皇上!」明白皇上這般行事之用意,旨在照拂他們這些未來的孤兒寡母,旨在要讓他們家老爺走得安心,杜夫人眼中含淚,面帶感激地彎身回道:「皇上大恩,臣婦自是沒有任何異議,怕只怕,荷兒他,配不上城陽公主殿下!」

  娶個公主媳婦雖然有些難以伺候,但是對他們杜府現在的境況來說,若是荷兒能與城陽公主訂下婚約,他們杜家也就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也算是平白多了一層庇佑。別的不說,最起碼像是今日孫萬德父子的這般舉動,當是不會再有發生。

  只是,杜夫人有些擔心,雖然荷兒今日的表現不差,但是若是他往日的德行不改,日後仍是無所是事,胡作非為,豈不是就誤了人公主殿下的終身,也平白辜負了皇上的一廂美意?

  「既然嫂夫人沒有異議,而且方才克明也已點頭同意,」沒有在意杜夫人什麼般不般配的話語,見其點頭,李世民直接開聲說道:「那麼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下了!在場的諸位朝臣都是見證之人,杜荷自此,也就算是朕的半個兒子了!」

  「多謝皇上隆恩!」杜夫人再次彎身行禮,而後輕聲衝著前面的兒子說道:「荷兒,還不上前與皇上見禮?!」

  「呃?」看著兩人這一應一和的,三兩句的功夫,直接就把自己的個人問題給徹底解決,杜荷不禁覺著有些傻眼兒。

  閃婚?還是包辦?

  這到底算怎麼回事兒?自己的身子骨長沒長成的且不去說,你就是真個要賜婚嫁女,怎麼的也得跟我這個當事人說上一句吧?怎麼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問過自己一句,直接就把事情給定了下來?

  人權在哪裡?杜荷在心中無力地低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00 PM

第16章 物理降溫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人的婚約一般都是如此,更何況這一次又是皇上賜婚,杜荷便是再不懂事,便是心中再有不滿和不願,嘴巴裡面卻也是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半點兒。

  再說,杜荷朝著裡臥的方向瞧看了一眼,想想屋裡已經病入膏肓的老爹,心下亦是不由一痛,再說,這是李世民對他們杜府對老爹所施出的最後一點恩惠,也極有可能是老爹最後的遺願了,便是為了老爹,他也不會出聲拒絕。

  所以,在聽到杜夫人的示意之後,杜荷順勢彎身重新與李世民見禮,用著裡屋也能聽得到的聲音高聲說道:「小婿杜荷,見過……父皇!」

  「好!好啊!」李世民抬手輕拍了拍杜荷的肩膀,連著說了兩個好字,算是真正地確定了他們之間的翁婿關係,不過像是這種原本應該很是喜慶的事情,在今天這種場合,在場所有人的臉上卻都看不到半分的笑意。

  「克明方纔已經昏睡過去,你們母子三人,這就進去陪同一會兒吧。」衝著杜楚氏還有杜構杜荷三人擺了擺手,李世民的神情有些落寞,他自己心裡也很明白,克明這一睡,怕就是再也難以再清醒過來了。

  愛臣即將離逝,而他李世民雖貴為天子,卻也已是無力回天,只能在此眼睜睜地看著,候著,無奈,無力,不捨與悲傷的情緒不停地在李世民的身上流轉,任誰都能看得出,皇上現在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聽到李世民的吩咐,杜荷並沒有急著動身前往裡臥探看,而是面色沉靜地扭頭向一邊的太醫署令王子和看去。

  「皇上,對於杜大人的病況,微臣還有話說!」幾乎在杜荷向他瞧看過來的同時,王子和從後面的人群中擠身出列,彎身向李世民施禮的同時,高聲回稟道。

  「哦?」李世民的身形一頓,乍然間猛地抬起頭來,雙目緊盯著王子和激聲問道:「莫不是王愛卿已經有了醫治蔡國公的良方?!」

  聽李世民這般一說,前腳剛踏進臥房門檻的杜楚氏與杜構也不由同時停下了腳步,一臉殷切地回身抬頭向王子和這裡看來。

  「回皇上話,」扭頭與杜荷對視了一眼,見杜荷面色沉靜,神色之中沉穩有度,自信滿滿,王子和這才再次開聲向李世民稟道:「方纔微臣在於小杜公子醫治眼傷之時,聽聞杜公子曾偶得一紙良方,可快速降溫祛熱,微臣以為,若是此方可行的話,或還能為杜大人再爭得一線生機。」

  「只是,」說完,王子和小心地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言下頗有些猶豫地出聲向李世民請示道:「杜公子所言之方,是為『物理降溫』,微臣之前從未曾有過耳聞,現在也不及找人得以驗證,不知會不會對杜大人造成什麼不良的影響,是以……」

  「試!不管是什麼方子,只要能為克明爭取到哪怕只有那麼一絲一線的生機,也要盡全力去試用!」明白王子和心中的顧慮,李世民直接堅聲說道:「克明的情況王愛卿當是最為清楚,還有什麼不良影響會比現在還要來得更為嚴重?」

  「況且,杜荷與克明是為父子,你覺得杜荷會在這種時候,拿出一個沒有一點依據的方子來謀害他的親生父親嗎?」說完,李世民決聲向王子和說道:「王愛卿儘管放心大膽地前去試用,縱使最後真的,真的無力回天,也決不會有人去怪罪於爾等!」

  「是,皇上!」李世民的這句話,算是給王子和吃了一顆定心丸,躬身與李世民一禮之後,就起身帶著藥童還有杜荷一起入了裡臥。

  「有勞王大人了,還請王大人務必、務必救回我們家老爺!」在臥房門口處,杜楚氏彎身與王子和就是一個大禮,一直以來沉寂無神的雙目之中也隨時泛出了一絲生氣。這,應該算是他們家老爺還有他們整個杜府上下,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杜夫人放心,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老夫都會竭盡自己所能!」王子和側身讓過,回頭看了杜荷一眼,道:「不過這次,最主要的,還是要看令公子的方子是不是真的能夠見效了。」

  「荷兒!」杜楚氏聞言又一臉急切地扭頭向自己的小兒子看來。

  「娘親放心,」因為曾有過相似的經歷,所以杜荷很明白杜夫人現在心中的苦楚與企盼,見她此時滿是期待地向自己看來,杜荷溫言寬慰道:「孩兒的方子雖然只是個土方,但是在降熱退燒方面卻是很有奇效,孩兒曾不止一次見人用過,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

  別的東西杜荷不敢保證,但是對於物理降溫這種後世常用的退燒方法,他卻是還是有著幾分把握的。畢竟在前世,當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有時半夜忽然高燒,不及去診所醫治,老爹老媽就沒少用這種方法為自己短時降溫。

  「杜川!」又低聲勸慰了杜夫人幾句之後,知道老爹的病情已是刻不容緩,一秒鐘也不能再耽誤,杜荷挺直身子,一臉嚴肅地高聲向管家杜川吩咐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去給我找回整個長安城內最烈的酒水十壇!」

  「是,少爺!」杜川高應一聲,之後轉身就快速地向府門外跑去,知道二少爺現在的吩咐事關他們家老爺的生死,杜川身為府中的老人兒,且又曾多得他們家老的恩寵,自是一點也不敢怠慢。

  「杜荒!」見杜川領命出去,杜荷又扭頭向身邊的杜荒吩咐道:「去其他屋裡再挪幾爐炭火過來,全都圍在床榻周圍,確保屋內溫度均衡。」

  「是,少爺!」領命之後,杜荒亦是急匆匆地帶著幾個下人跑了出去。

  「小翠姐!」因為整個杜府的下人之中,杜荷能叫得上名號的,也就只有這麼三人,所以,在杜川與杜荒都被指派出去之後,下面的事情,他也就只有招呼這個對他一直都沒有什麼好感的丫環小翠了。

  「二少爺叫我小翠就好。」小翠有些受寵若驚地站出身來,微彎著身子低聲說道。

  「勞煩小翠姐去備些乾淨的布巾過來,」輕沖其點了點頭,杜荷輕聲吩咐道:「另外,待會杜荒把炭爐帶來之後,記得要把臥房的窗子全部打開,一定要確保屋內的空氣暢通無阻。」

  「是……是二少爺,小翠記下了!」彎身低應了一聲,小翠也快步向屋外走去。

  「剩下的,就要勞煩王大人了,」見所有人全都神情緊張地盯看著自己,杜荷神色淡然地轉身向王子和看來,溫聲說道:「待會兒待家父身上的高熱消退,還要勞煩王署令給開些對症的湯藥加以調理,能不能讓家父安然地度過今夜,就要仰仗王署令還有各位太醫大人了!」

  「份內之事,老夫自當會竭力而為!」聽到杜荷的鄭重囑托,王子和亦是正色直身,鄭重回復,到了現在,王子和已經沒有辦法再將眼前的這位小公子當作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來看待了。

  因為,沒有哪一個小孩子在面對著今日這般緊張的狀況時,還能保持著一份清醒的頭腦,還能井井有條地向下人安排著種種當為的事務。寵辱不驚,沉著有度,若是易地而處,將自己放在杜荷所處的位置上,王子和自認自己當是不會比杜荷方纔所為做得更好。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01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1-10-19 12:03 PM 編輯

第17章 活了(1)



  「這個杜荷,已得其父三分氣勢!」看著杜荷站在那裡神情若定、有條不紊地指揮並引導著府裡的下人還有王太醫他們去做他想要他們去做的事情,與往日杜如晦在尚書省處理朝政時的神態,已經有了幾分神色。

  李世民緩步退至長孫皇后的身邊,見愛臣後繼有人,不由老懷大慰地輕聲讚道:「看來方才朕決定將城陽指許給他,倒也不失為一樁妙舉!」

  本來,將小女兒許給杜荷這樣的浪蕩紈褲子弟,為了能讓愛臣走得安心,為了了全自己與杜如晦之間這十數年的君臣情誼,李世民雖然無悔,但是對於這次賜婚中被犧牲掉一生幸福的城陽,李世民心中總是多有愧疚。

  雖然這種愧疚在日後的生活之中可以用其他的一些東西來彌補,比如多些賞賜,比如給杜荷安排一些好的差事,等等等等,但是孩子心裡面的那些傷痕卻是怎麼也彌補不了的。

  這方面的事情,李世民已是多有經歷,例如妹妹常樂,例如長女襄城,沒有一個不是曾心懷怨氣的。不過身為大唐的公主,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是由不得她們的。

  原本,李世民已經做好了承受城陽長大後對自己心懷怨懟的準備,但是現在,在看到杜荷身上所展現出來的行事氣度之後,李世民的心情不由有些好轉。

  「這個杜荷,倒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麼不堪嘛?」李世民心中如是想道:「將城陽許配給他,倒也算不得是虧待和辱沒,說不得日後,城陽那丫頭,還會歡天喜地的回過頭來感謝朕今日這個決定呢?」

  「這個杜荷今日的表現,確是有些不俗,與別家的那些公子少爺比較起來,倒也堪堪配得上城陽,只是,」長孫皇后輕聲附和了一句,之後又有些嗔怪地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道:「只是皇上今日這般舉動,臣妾心中卻是多有怨念。」

  「後宮裡面與杜荷年紀相仿且又面容嬌好才藝雙全的公主不止一個,可是皇上為何偏偏要將年紀尚幼甚至連基本的禮儀都還未學全的城陽給指許出去?」長孫皇后說道:「倒不是臣妾心疼自己的骨肉,只是,臣妾怕城陽日後也會如現在的長樂一樣,人還未嫁,心裡就已經對臣妾這個娘親,變得有些冷漠和疏遠了。」

  「宮中年紀合適的公主確是不止一個,」李世民輕拍了拍長孫皇后的小手,重聲說道:「但是皇后的嫡親公主,卻只有城陽一個,也只有將城陽嫁至杜府,朕才不會覺著對克明還有什麼虧欠!也只有這樣,克明在走時,才不會有太多的掛念和遺憾。」

  公主雖然都是皇帝的女兒,但是她們親生母妃在後宮中的地位,卻是也決定著她們在宮裡宮外的地位與影響。皇后的嫡親女兒,能同其他名聲不顯的嬪妃所出一樣嗎?

  聽皇上這般言講,長孫皇后適時地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事實上,皇上的用意這般明顯,長孫皇后又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她之所以會有之前那番言語,除了是心中真有些許埋怨之外,多也是想要加重皇上此刻在心中對城陽的愧疚,以期日後城陽還有她的夫君能夠從皇上這裡得到更多的恩惠,日子能夠過得更好一些。

  雖然現在的杜府已顯頹勢,但是若想讓一個世家興旺還是慘淡,終歸還不就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若是杜荷日後稍有才能,再加上其父還有城陽兩人在皇上心中的影響,杜府豈有不再次崛起之理?

  所謂母憑子貴,婦憑夫顯,待杜荷有了一定的權勢與地位,城陽那丫頭,想必也會過得更好更開心一些。

  身為大唐的公主,身為皇后的女兒,像是長樂與城陽她們,注定不會有自己選擇夫婿駙馬的權利與機會,所以,身為她們的母后,長孫皇后能做的,也只是想些辦法,讓他們以後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罷了。

  盼只盼,杜荷那小子能夠爭氣一些,努力一些,便是不能達到其父現在的成就,卻是也莫要諸事平平,才華不顯,讓城陽那丫頭日後會跑到宮裡抱怨所嫁非人。

  「那邊好似已然準備齊當,隨朕一同過去看看!」不到一刻的時間,行事最費周張的杜川也急匆匆從府外回來,隨行的下人每人都懷抱著兩壇烈酒,氣喘吁吁。至此,所有的東西都已備齊,眼見著杜荷與王子和他們已經開始往外趕攆女眷,李世民與長孫皇后不由同時抬步上前觀瞧。

  「這是怎麼回事兒?」等李世民與長孫皇后趕至門口的時候,臥房的房門已經閉合,看著被杜荷給趕出來的杜楚氏與杜府中的一些丫環,李世民惑聲向杜夫人一行問道。

  「回皇上,」杜楚氏有些忐忑地微彎著身子輕聲回道:「荷兒說為老爺退熱時需要赤身而行,不宜有女眷在內,是以才將我等讓到門外,也不知,也不知荷兒的方子到底能不能湊效,能不能助老爺度過此劫……」

  「姐姐且放寬心,」見杜夫人神色忐忑不安,憂心忡忡,長孫皇后上前輕拉著她的手掌溫聲寬慰道:「荷兒做事沉穩,這種時候當是不會胡鬧,既然他說能成,那就一定會有十成的把握,姐姐只管安心在此候著就是,切莫要急壞了身子。」

  「嗯嗯,皇后娘娘說得是,」聽到長孫皇后的勸說,杜楚氏好似找到了某種依拖,不停地點著腦袋,嘴中喃聲自語道:「荷兒平素雖然頑劣,但是對老爺卻是甚為親近,他絕對不會拿老爺的性命來開玩笑,他一定能夠救回老爺,一定會的,一定……」

  在知道他們家老爺必死的情況下,忽然又讓她看到了一絲活的希望,杜夫人的心境在這般大起大落之間能有如此變化,倒也是可以理解。

  長孫皇后不停地在杜夫人的身邊安慰勸說,而李世民則是雙目緊盯著房門,好似要用目光將房門穿透,好讓他時刻都能看到屋內愛臣的境況,好在第一時間就能確認他的右僕射、他的賢臣摯友,已是脫離險境,性命無憂。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04 PM

第18章 活了(2)

  臥房裡面,氣流通暢,爐火暖暖,溫度在杜荷有意識的控制與調節下,始終都保持在十九到二十二三度左右的溫度,即不太冷,又不太熱,即使將杜如晦身上的衣物全部褪去,亦不會因此而再次加重病情。

  杜如晦現在,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狀態,呼吸微弱,進的氣少,呼的氣多,好似隨時都有斷掉氣息的可能。

  事態緊急,不及與王子和多作客套,杜荷直接吩咐杜川還有杜荒兩個小心地將老爹身上的衣物除去,之後便低頭開始仔細地觀瞧起老爹現在具體的身體狀況來。

  嘴上起滿了虛泡,紫青之中泛著白色兒,臉旁還有整個身體的膚色,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暈紅之色,胸口一起一伏,很是費力地呼吸著屋內略顯清新的空氣。

  杜荷心疼地伸手在老爹的身上探試,僅是挨著表皮,就已讓他有了一種類似被火燒灼的炙熱感覺,體溫怕是早就已經過了四十度的界限,這麼高的溫度,別說是肺炎,就是尋常的外傷傷口,怕是也早就已經開始紅腫感染起來。

  真是難為他之前竟還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對家人交待後事,尋常人若是燒到四十度,別說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整夜,就是幾十分鐘的功夫,怕是就已被燒得頭腦迷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差一點的,甚至連昏迷過去的可能都有,更別說思路清晰的與家人,與皇上敘話了。

  驚人的意志!

  除了這個原因,杜荷再也找不出還有別的什麼理由,來說明老爹之前為何一直都沒有昏睡昏迷過去的原因。

  堅強的韌性,鋼鐵一般的意志力,再加上他對家人對杜氏一族日後前程的擔憂,這才讓他一直堅持到與李世民見過最後一面之後,才放心安然地昏睡過去。

  想到這裡,杜荷的眼圈兒開始變得有些紅潤,心裡面亦是不自覺地湧出一絲澀澀的暖意。

  父愛如山,自十幾年前老爹過世之後,他都已經快要忘記被父親關愛的感覺是什麼樣的了。沒想到,自己剛到唐朝,現在的老爹就以這樣訣別的方式,又一次地讓自己有了一種想要放聲大哭的感動。

  「老爹,我一定要救活你!」抬手將蘊含在眼中的淚水拭去,低頭看著已是病得不成人形的老爹,杜荷在心裡又一次地鄭聲向老爹還有他自己保證道。

  「把布巾還有倒好的酒水拿來!」挽起衣袖,杜荷伸手將杜荒遞來的布巾接過,之後將之全都浸在杜川端遞的酒盆之中,浸透,擰至半干,接著在王子和還有杜川他們幾人的密切注視下,杜荷開始彎下身去,一點點兒的在老爹的身上拭擦。

  脖子、前胸、後背、胳膊、腋下、大腿,還有最後的手心腳心,杜荷擦得很小心,也很仔細,按著順序,從上到下,盡量保證老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有被酒水擦拭到的機會。

  「少爺,」站在杜荷身側,一直端著酒盆的杜川見他們家二少爺拿著冰冷的酒水直接就開始在他們家老爺的身上擦抹,不由有些擔心地小心提醒道:「這些酒水都是方從外面帶回,頗為冷冽,您看咱們是不是先將之溫熱一遍再為老爺擦洗?」

  「不需要!」杜荷手上的動作不停,頭也不回地直接出聲回絕,老爹現在的體溫明顯已經超過四十度,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用冷些的酒水將他身上過高的溫度隨著酒水的揮發盡快帶走,若是用溫酒擦拭,帶有溫度的濕巾和酒水,只會讓老爹身上的溫度更高。

  不過,面對著這些古人,像是這種再為簡單不過的物理常識,杜荷卻是很難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為他們解釋明白,索性也就不再多說,一直以為老爹退燒為第一要務。

  「哦!」杜川碰了一鼻子灰,不過心中並沒有生出任何不滿,仍是一臉積極地為他們家二少爺端舉著近半壇的酒水。

  在杜川的心裡,只要能救了他們家老爺,二少爺別說只是不理自己,就是他真個罵自己兩句,打自己兩下,甚至於拿刀在自己身上捅兩個窟窿,杜川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

  見杜川在杜荷這裡沒討著好話,心中同時也有疑問的王子和還有杜荒他們也都知趣兒地閉上了嘴巴,以為這是杜荷方子中的隱秘,也就不好再張口相詢,只是在一旁靜靜地候著,候著杜荷的方法起到成效的那一刻。

  見他們如此,杜荷倒也樂得得個清靜,仍是專心致志地為老爹擦拭著身子。

  擦了大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終於將杜如晦全身塗抹了個透遍,感受到老爹身上的體溫漸降,杜荷終是鬆了口氣,直起身子,換了幾塊乾淨布巾,浸透之後又一一在杜如晦的額頭、手腕、還有小腿處各放一條疊放整齊的濕冷布巾進行冷敷,做完這些之後,杜荷整個人才算是徹底放鬆了下來,這才有時間揮袖擦拭一下額頭的汗水。

  「少爺辛苦了!」杜荒適時地端遞著一杯溫熱的茶水過來,輕聲向他們家少爺問道:「不知道老爺他……?」

  「面上的潮紅已有漸退之象,」相比於杜荒小心地向他們家少爺的詢問,王子和的動作則更為直接一點,見得杜如晦的面色還有膚色經過杜荷這麼一會功夫的擦拭,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之態,王子和不免有些激動地上前兩步,直接伸手就為杜如晦診起了脈相。

  「脈相緩而有力,呼吸緩而均勻,熱毒雖未全褪,但身子氣血卻已漸趨平穩,這,這,這……」手指方搭於脈上,不到兩息的時間,王子和就像見了鬼一樣地跳起身來,滿臉不敢置信地扭頭向杜荷看來。

  「杜公子,這,這是真的麼?」這也太過神奇了些,一個病危瀕死之人,只是用酒水這麼隨意一番擦弄,不到片刻竟已有起死回生之表現,似這般前後生死兩端的脈相,若不是自己親眼得見,王子和必會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之中。

  「事實擺在眼前,自然是作不得假去,」喝了兩口溫茶,杜荷起身將方纔掀開的裘被為老爹蓋上,而後轉過身來淡然地向王子和拱手說道:「家父的高熱漸消,剩下的就要有勞王大人施以妙手,讓家父盡快好轉起來了。」

  「杜公子且放安心,」王子和正色向杜荷保證道:「最是難纏的高熱已被杜公子祛除,若是剩下的這些病患還是不能加以控制,那老夫也就枉為太醫,也就再沒什麼顏面苟存於太醫署內了。」

  「少爺,王大人,」杜川這時頗有些緊張地在旁插言:「聽你們話中的意思,老爺他,是不是又好過來了?!」

  「確切地說,」王子和聞言轉過身來,接過杜川的話頭兒,鄭聲說道:「是又活過來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05 PM

第19章 活了(3)


  「咳!咳咳!」好像是在驗證王子和的論斷,隨著一連串的咳嗽聲起,原本一直昏迷不醒、氣息無多的杜如晦終於再一次地清醒過來,迷濛之中,杜如晦睜開雙眼,而後竟奇跡般地手撐床面,直接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老爺,老爺!您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身子好了許多?!」管家杜川忙著上前攙扶,神情激動異常,伸出的雙手都在不停地顫抖,雖然老爺大好的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但是他卻還是忍不住又一次地向他們家老爺求證了一遍。

  「是杜川啊,」認出站在床榻旁扶著自己的管家,杜如晦張了張嘴,虛聲說道:「渴,老夫口渴得厲害,杜川,快去給老夫端些茶水過來!」

  「誒!誒!」聽他們家老爺的話語,聲音雖虛,可是已經明顯感覺有了幾分底氣,杜川欣喜地連著應了兩聲,高聲向他們家老爺說道:「老爺放心,知道老爺醒來會有口渴之態,所以二少爺吩咐備了三整壺溫茶,足夠為老爺止渴!」

  說著,杜川接過杜荒上的茶碗兒,小心地向他們家老爺嘴邊遞飲。

  被人這般餵著,好似感覺有些麻煩,杜如晦眉頭微皺,說了句我自己來後一把奪過杜川手中的茶碗兒,仰脖就是一陣暢飲。

  「看來杜僕射身子恢復的情況,比之前預想的還要好上許多!」見此情景,一直在邊上觀察著杜如晦恢復情況的王子和與杜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面上都露出了一絲開懷的笑意。

  高熱消褪,氣力歸身,而且身子也開始能夠感受到飢渴之需,雖然肺上的病根兒未除,但是瀕死的症狀卻已得到十足的緩解,今夜這一道關卡,杜僕射算是安然地度過了。

  「原來是王署令!」一碗溫茶下肚,口中的乾渴暫止,杜如晦這才有暇扭頭向榻圍觀瞧,見除了府上的幾個下人之外,只有王子和還有幼子杜荷在側,又感覺到自己現在的身子輕便,頭腦清明,再不復之前昏沉欲死之態,知道定是自己的病情了有好轉,欣喜之餘,杜如晦很自然地就把所有的功勞全都歸結到了屋內最有可能的王子和這位太醫署令的身上。

  「有勞王署令了!」將茶碗交由杜川,杜如晦誠摯地拱手向王子和說道:「活命之恩,如同再造,克明感激不盡,也必銘記於心!」

  「杜大人言重了,醫病救人,本就是為醫者的本份,當不得杜大人如此!」王子和面色有些臊紅地彎身回禮,道:「再者,杜大人之所以會有所好轉,由死得活,實是多虧了貴府二公子的一紙良方,為杜大人退了身上的熱毒,不然的話,下官亦是無能為力。」

  「荷兒?」杜如晦聞言,扭頭看了身邊的杜荷一眼,不由搖頭失笑,道:「王署令說笑了,犬子從未學過歧黃之術,又哪裡會有為杜某瞧病之能?」

  自己的兒子,杜如晦自是深有瞭解,吃喝玩樂或還可以,但是若說他有行醫診病之能,而且更是醫好了自己身上的病患,使自己得以活命,杜如晦卻是萬萬不信的。

  先不說自己的病情有多麼嚴重,便是用瀕死或是彌留來形容亦不為過,就說杜荷,一不曾看過醫書,二不曾拜過先生,三更是不識得一顆草藥,就這樣一個與醫道毫無關聯之人,又怎麼可能會治得好自己身上的頑疾?

  「老爺,是真的!」杜荒大著膽子在旁插言,為他們家二少爺正名道:「確是二少爺尋了一個退熱的方子,這才讓老爺這麼快醒轉過來!」

  「真的?」見府裡的下人也是如此說講,杜如晦不由滿是猶疑地扭頭向杜荷看來,再次向杜荷本人問道:「荷兒,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他們說得那般玄乎,」杜荷再為老爹倒了一杯溫茶遞上,輕聲說道:「孩兒只是碰巧知道一個祛熱的土方,除了祛熱之外,便是再無其也功用,所以,爹的病情能有所好轉,主要還是王署令功勞。」

  「小公子過謙了,」王子和接聲說道:「祛熱的方子雖多,但是能有小公子這般奇效的,老夫卻是從未有過耳聞,今次若非有小公子的這個方子在,說句不敬的話,老夫人就是使上渾身解數,到最後,怕也是無力回天,救不會杜僕射的性命。」

  說起這個,王子和的面上不由又顯出幾分愧色,沒想到原本就已被他們太醫署認定不治的病患又會忽然好轉,沒想到他們太醫署十數個行醫幾十年的老太醫,卻還不及小杜公子手中一個祛熱的土方。

  所以,在為杜如晦身子好轉歡喜的同時,王子和的心裡又覺著有些不是滋味。

  「這麼說,」接過兒子遞來的茶水,杜如晦抬頭凝視著杜荷,輕聲說道:「真是我兒救了老夫?」

  「說不上是救,只是不想爹你有事,所以才決定要拚上一拚。」在老爹的面前,自然不能說得猶如死馬當作活馬醫那般直白,杜荷很是委婉簡述了一下之前的狀況,接聲說道:「爹的身子雖然見輕,但是病根仍在,日後仍需慢藥調理,所以現在,爹還是快些躺下,多多休息一陣為好。」

  「至於其他的一些事情,」說著,杜荷扭頭朝著房門方向看了一些,輕聲說道:「有孩兒還有大哥在,不勞爹多費心思。」

  有老爹在,整個杜府就算是有了主心骨,縱使老爹現在不能下榻,不能主事,但是只要人還在,那就是一種像征,杜府就算不得沒落,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人敢欺上門來。

  「嗯!」看到兒子如今變得這般懂事,杜如晦滿懷欣慰地輕點了點頭,依言再次平身躺下,心神放鬆之間,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再一次地睡入夢中。

  「少爺,」見他們家老爺再次安穩睡下,杜川輕身上前,小心地向杜荷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還有夫人他們全都在外面候著那,您看咱們是不是先出去跟他們知會一聲,把老爺好轉的消息告知他們,免得他們仍是憂心不已?」

  「那是自然。」伸手為老爹掖蓋好裘被之後,杜荷輕站起身,抬手稍微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之後,遂與王子和一起,抬步向臥室房門處走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07 PM

第20章 安穩



  杜如晦身子大有好轉,心裡面最為開心的莫過於李世民與杜楚氏。

  對於李世民來說,愛臣不死,大唐仍有重臣可依;摯友得活,他這個皇帝也免得會再受那孤家寡人之苦楚,心情愁苦落沒之時,亦尚有可說話之人。

  對於杜楚氏來講,夫君在,則天在,夫君亡,則天塌。現在夫君好轉,則自己的天仍在,則杜府的依靠不倒。

  所以,對於醫好杜如晦,保得杜如晦逃過此劫的主要功臣,不管是李世民還是杜楚氏,心中都是多有感激。

  不過,不管是身為一國之君兼杜荷岳丈的李世民,還是身為杜荷娘親杜楚氏,都不好對一個小輩施禮道謝,所以這些感激他們都有意識地藏在了心裡,隱而不露,在面對杜荷的時候,也只是親切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或是輕輕撫摸一下他的額頭以示激勵。

  不過有些話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從平時的一些行為舉止之中卻是也能夠感受得到,在告知了臥房門外這些人老爹無憂的好消息之後,杜荷明顯地感覺到不管是李世民也好,長孫皇后也罷,甚至連自己這個略顯陌生的老娘,在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都不約而同地湧現出了一種莫名的情愫。

  這種目光,杜荷很熟悉,前世的時候,不管是老爹老媽,還是學校的各科老師,都曾這麼地注視過自己。所以杜荷明白,這是一種長輩心中對於晚輩關愛和喜歡的隱晦表達,是一種心有感懷卻從不言出的外在表現。

  看到他們這般親切地看著自己,杜荷就知道,自己今夜一連番的舉動,不管是被打也好,不管是救人也罷,已經徹徹底底地得到了他們的認可,自此,他杜荷也算是在這個陌生的朝代裡面,初步地站穩了跟腳。

  「好了,杜愛卿吉人天相,現下已是安然度過此劫,諸位愛卿也都不必再過擔憂,」在進屋親自探看過杜如晦,確認杜如晦真的已然多有好轉之後,李世民再次走出臥房,擺手向在場的所有官員說道:「辛苦候了一夜,想是也都累了,諸位愛卿這就且先回去歇息吧!」

  得到皇上的親口認證,在場的諸位朝臣有人歡喜有人憂,不過不管怎麼說,人活過來了,他們全都聚在這裡也就沒了什麼意義,得了皇上的吩咐之後,十數位朝臣全都拱手告辭,離了杜府。

  沒有這些朝臣大員,沒了停在杜府門外的車馬車伕,整個杜府內外,也都一時顯得清靜安穩了不少。

  「皇上,您跟皇后娘娘也都跟著熬了一夜,不若也都回宮歇息去吧,」待將所有的朝臣送出府門,杜楚氏躬身向李世民說道:「不能因為我們家老爺一人之事,而誤了國家誤了朝廷的大事。不然的話,我們家老爺也定會心有不安的。」

  「嗯,克明無事,朕的心也就安了。」沒有出言拒絕,李世民輕點了點頭,溫聲向杜楚氏說道:「回頭朕會讓李安然著人送來幾株陳年的野參,為克明調理身子,滋補氣血,若是府中還有什麼難處,嫂夫人都可直接派人到宮裡知會一聲,只要是對克明的病情有益,無論是朕還是皇后,都不會怠慢!」

  「多謝皇上,小婦人記下了!能得皇上這般掛念,實是我們家老爺無上的福運!」杜楚氏心下多有感懷,眼中不由又蘊出了些許淚水。

  「行了,娘,皇上他們都已經走遠了,」看著李世民與長孫皇后同乘離去,杜荷輕聲向杜楚氏勸道:「外間天寒,不宜久候,咱們還是且先回屋吧。」

  「嗯,」杜楚氏點頭回轉,及到後院兒杜如晦所在的院落之前輕聲對杜構杜荷說道:「折騰了一夜,你們兩個定也都是累了,這就都回各自的屋裡歇著吧,你們爹這裡,有娘親在就好了。」

  「這,」沒等杜荷答言,杜構搶先向杜楚氏回道:「二弟眼上有傷,且方才為了爹的病症又多費精力,還是讓二弟先去歇息,至於孩兒,一天下來,幾乎都沒幫上什麼手腳,心下著實不安,所以,娘,這守看爹的事情,還是由孩兒代勞吧。」

  「你這孩子,」杜夫人慈愛地看了杜構一眼,輕點了點頭,道:「也罷,難得你有此孝心,就且過來陪娘說說話吧,反正這一天一夜下來,咱們府裡大起大落的幾經波折,想是也都是沒了睡意,正好就都過來陪陪你爹吧。」

  「至於荷兒,」說完,杜楚氏扭頭向杜荷說道:「新傷舊患的都在身上,就不必再辛苦陪同了,這就回屋歇息去吧。」

  「如此,那孩兒就且先告退了!」杜荷倒是沒有多作推辭,一是自己眼處的傷患確實該去處理一下,二則是老爹的病情已然安穩,有什麼事就是明天再做也是一樣,沒有必要非得全都擠在今晚。

  所以,在同杜夫人與杜構別過之後,杜荷就由杜荒領著又回到了他之前醒來時所在的臥房之內。

  再次回到初來的地方,杜荷的心境卻已是大有不同,尤其是在見到現在的老爹之後,杜荷現在的心境已是變得更是安穩,初知道自己穿越到唐朝時的彷徨與不知所措,隨著老爹的出現,隨著這一夜府中所發生的種種事端,已經全都消失無蹤。

  「少爺,謝謝你!」回到臥房,侍候著他們家少爺寬了衣物上了床榻之後,在離去之時,杜荒站在門口輕聲向他們家少爺說了一句。

  「哦?」杜荷神色一愣,翻過身來,看著門口處身材小小的杜荒,頗為好奇地開聲問道:「謝我什麼?」

  「謝謝少爺你救了老爺!」杜荒理所當然地開聲回道:「老爺與小人有大恩,少爺救了老爺,自然也就如同救了小人一樣,所以小人自然要多謝謝少爺!」

  說完,不待杜荷有什麼反應,杜荒便輕輕地將房門關上,遠遠地跑開。

  「這孩子!」杜荷見此,不由搖頭輕笑,沒想到老爹在這府裡的人緣兒,竟是這般地堅挺,甚至連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都對他這般地忠心敬重。

  想著,杜荷輕閉上眼睛,今夜,注定會有個好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08 PM

第21章 有女若曦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天剛濛濛亮,在杜荷入夢還不及兩個時辰的時候,就被一陣緊湊的拍門聲音吵醒。

  「少爺!少爺!」緊接著杜荒稚嫩的聲音從外間響起:「少爺,快些起來,出事了,夫人叫您過去呢?」

  「出事了?」杜荷一個激靈從榻上爬起身來,邊亂七八糟地往身上套著衣物,邊急聲向門外的杜荒問道:「是不是老爺的身子又出了什麼狀況?」

  物理退燒雖然快速,也能及時地緩解一些高熱症狀,但是卻也存在著一個容易反覆的問題,只要內在的炎症不消,雖時都有再次反彈的可能,所以在聽到杜荒的叫喊之後,杜荷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是老爹又開始發熱了吧?

  「不是老爺,老爺昨夜睡得很安穩,直到現在都還未曾醒來,」聽他們家少爺問得焦急,杜荒忙著開聲解釋道:「這次夫人叫少爺過去,是為少爺自己的事情。」

  「我?」聽到老爹安好,杜荷的心下稍安,不過接著又開有些迷惑起來,自己初來乍到的,能有什麼事情?莫不成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之前給惹出的什麼事端?

  「知道是什麼事兒嗎?」不緊不慢地研究著身邊的衣物該如何穿戴,杜荷輕聲向外面的杜荒詢問道。

  「具體什麼事端小人也不甚清楚,」聽到他們家少爺問起,杜荒老老實實地出聲回道:「不過好像是跟一個什麼女人有關,小人也是在小翠姐姐那裡聽了兩句,說是今兒一大早兒,就有一個年青貌美的女人跪在府門前,指名道姓地要見二少爺,方才小人過來的時候,夫人已經著人去將人給請進了府裡,現在想是已經到了前廳,所以……」

  「找上門兒來的女人?!」杜荷好懸沒有被杜荒的這些話給憋出內傷來,上下瞅了瞅自己現在的身體,頂多也就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就這麼大點兒的一個小屁孩兒,難道就已經能夠在外面做出什麼風流韻事來?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這大唐的民風,也就顯得忒過開放了些吧?想當年,就是某個最為變態的大和民族,也不至於在十一二歲就已經那啥了吧?杜荷很糾結。

  第一印象是不信,覺得完全沒有這種可能,第二印象則是,縱是『杜荷』之前真曾有過什麼風流逸事,那他也不至於會笨到不在外面吃干抹淨,還讓一個女人尋到了家裡來吧?若是那樣的話,那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就不止是做人失敗那麼簡單了。

  還有,穿好衣服的空當,杜荷又想到了第三種可能,不會是有人為了昨夜皇上賜婚之事,心有不忿,故意針對自己所設下的一個圈套吧?

  「少爺好了嗎?」等了半天不見屋裡有什麼動靜,杜荒在外面多少有些著急,不由再次開聲向他們家少爺催促道:「夫人還在前面候著,少爺不好去得太晚,不然夫人怕是又要生氣了。」

  「行了行了,囉嗦!」有些受不了杜荒的小碎嘴,杜荷又稍整了下衣服的前襟,這才跨步走出了房門。

  等他們主僕二人一同來到前廳的時候,杜夫人正牽著一個身著一身素孝,且眼圈兒有些紅腫的漂亮小姑娘的小手,坐在那裡低聲細語地輕敘著閒話。

  看老夫人面上的神情,和藹慈善,細語溫聲,並沒有一點生氣憤怒的意思,杜荷心下不由又是一陣嘀咕,看樣子不像是有人在表演上門尋夫的戲碼,難不成之前所有的推測,都想差了?

  「娘,」恭身上前見禮,而後杜荷出聲向老夫人問道:「不知娘親喚孩兒過來,所謂何事?」

  「喏,小若,這就是你所要找尋之人,」沒有回答兒子的問話,杜夫人輕拍了拍小姑娘的小手,衝著杜荷這裡瞧看了一眼,輕聲說道:「有什麼話,你就自己對他說吧,有老身地,他不敢對你無禮!」

  「呃?」杜荷一頭霧水地看著老娘還有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姑娘,不知她們這是在打的什麼啞迷。

  「小女子凌若曦,見過杜公子!」怯怯地抬頭看了杜荷一眼,小姑娘將小手兒從杜夫人的手中撤出,從椅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彎身與杜荷福了一福。

  「若曦再替已經亡故的父母雙親,拜謝杜公子!」剛站起身,凌若曦又一次地俯下身去,這一次卻是雙膝跪地,眼中含淚地為杜荷磕頭道謝:「謝杜公子高義,不但一而再地救若曦於水火,還為若曦冤死於獄中的雙親報了仇怨,謝謝杜公子!」

  「那個,」被小姑娘這突如其來的大禮驚得後退了一步,杜荷側身讓開正首,看著跪在地上已是有些泣不成聲的小姑娘,心中多有明悟,輕聲問道:「你不會就是被孫立人那頭肥豬給搶回府裡的小美人兒吧?」

  想起昨夜孫立人那小胖子在自己面前的一番炫耀之辭,再加上小姑娘這又是水火又是冤獄的講述,杜荷很自然地就將他們給對了上號座。沒想到這大唐官吏做起事來竟是這般地爽利,昨後半夜才發生的事情,這今兒一大早兒地人就已經全都給放了出來。

  小姑娘長得確實漂亮,比起杜荷前世那個甚至連手都沒牽過的女朋友,好看了不止一個檔次,只是可惜,卻是一天妒紅顏之命,因為天生的美貌,不止自己差點被人污辱,還累得父母雙親都遭了奸人謀害。

  「荷兒!」有些聽不得『小美人』這三個略顯輕浮的字眼兒,杜夫人不由在一旁重聲提醒了一句,示意兒子給老娘規矩點兒,莫要沒個正形。

  「你這孩子,還不快將小若攙扶起來?!」見兒子神色尷尬地站在那裡沒有什麼動作,杜夫人有些看不過眼地白看了兒子一眼,不得不再次出聲向其提醒道。

  「哦哦,娘親說得是,」見老娘對這個小姑娘似頗為歡喜,杜荷哪敢怠慢,配合地伸手虛扶,輕聲說道:「有什麼話凌姑娘還是先起來再說,而且小生也不習慣有人在我的面前跪著說話。」

  「若曦有一請求,希望杜公子希望老夫人能夠答應,」沒有應聲起身,凌若曦的身子在地上趴得更低了一些,決聲向杜荷還有杜夫人說道:「不然的話,若曦寧願長跪不起!」

  「這,」看到這種情形,杜荷忽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俗套的英雄救美,俗套的長跪相求,這小姑娘,該不會是想要以身相許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10 PM

第22章 義女


  人跟人的緣份就是這麼奇怪,原本素不相識的兩個,這才見了一面,就開始打心底裡覺著歡喜,就忍不住想要去關心,去關懷,去憐惜,不忍其受上哪怕一丁點兒的苦楚與傷害。

  對於這個一大早兒就穿著一身白素跪在自己家門前的凌若曦,杜夫人就是這種感覺,投緣,親切,打見著她的第一眼,杜夫人就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人給觸動了一般,沒來由的覺著歡喜。

  所以,老夫人分毫沒有覺著這個小姑娘一身喪衣礙眼晦氣,反而因為凌若曦的悲慘遭遇而感到越發的憐惜。

  而且原本以為是小兒子在外面的一些荒唐事兒被鬧到了府裡,正覺著有些氣憤不平的心氣兒,在見著凌若曦這個柔弱可親的小姑娘之後,竟也很是神奇地恢復並開始變得有些歡愉起來。

  所以,在凌若曦提出要入杜府為奴為婢侍候杜荷以報大恩的時候,杜夫人自是有些不忍,竟出所有人意料的做了一個想要收小姑娘為義女的決定。

  老夫人發話,有哪個敢去反對?

  杜荷自不用說,初來的第一天就有過被老夫人給關進柴房的經歷,哪還敢再輕犯老夫人的雌威?再說,只是收個義女兒已,只要老娘要興,一切都算不得什麼問題,更何況這個凌若曦的身世倒也算是清白,且又知恩圖報,性子可人,日後有這麼一個貼心的小棉襖陪著老娘,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至於凌若曦,屬初來乍到之人,在這麼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面對著這麼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哪裡會有什麼異議。

  雖然這跟她來時的初衷有些出入,但是只要能進得杜府,只要能時刻守在恩人還有恩人家人的身邊,不管自己在府裡的身份如何,是老夫人的義女也好,是杜公子身邊的丫環下人也罷,只要她自己記住自己的身世與目的,也就夠了。

  所以,杜夫人與凌若曦她們這種母女關係,也就在杜夫人提議,當事人沒有反對的情況下正式確定了下來,至此,杜府在兩位少爺之後,又終是添進了一位小小姐。

  杜荒,小翠,還有在場的其他杜府下人,全都一臉羨慕地看著凌若曦,沒想到他們這些下人盼一輩子都奢望不來的福份,在見到老夫人的第一面,這位小小姐就全都得到了。這,大概就是人們常的,個人的命數與緣法了吧?

  「既然是老身的女兒,那日後就在老身的身邊呆著吧,一會兒讓小翠在老身的院落旁再為你收拾一個房間,」一直都想有個女兒的杜楚氏今日終是如願得償,親近地拉著女兒的小手兒,溫聲說道:「以後,這裡就是你的新家了!過幾日,待你爹的身子有了好轉,你親生父母的大喪安定,咱們再正式地敬茶擺酒,呼喚親朋,把你的身份真個確定下來!」

  「一切全憑娘親按排!」感受到杜夫人話語言辭之中的關心與親切,凌若曦心中一暖,低著腦袋,紅著小臉,怯怯地應了一聲。

  「嗯,乖!」凌若曦的這一聲娘親,叫得杜夫人打心眼兒裡覺著舒服,輕拍了拍女兒的小手,而後抬頭向一旁的管家杜川吩咐道:「杜川,若曦家中再沒了親人,稍後若曦父母的喪事就由你出面幫著操辦一下,這已經算是咱們自家的事情,記得莫要怠慢了!」

  「是,夫人!」明白夫人的意思,杜川高應了一聲,道:「夫人小姐且放安心,上等的棺槨,臨近的風水寶地,小人定會將已經過逝的二老風光大葬!」

  「多謝娘親!」小丫頭的眼圈兒又開始泛紅,不過這一次卻是沒有再跪,所謂大恩不言謝,杜府於他們凌家的大恩,已不是幾句謝謝,幾番跪拜所能償還得清的,凌若曦心中已經有了要用一輩子的侍奉來報償的打算。

  「傻孩子,跟娘哪還用這般客氣!」見女兒又有要哭的架勢,杜夫人溫聲說道:「有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就莫要再多作他想,怪只怪孫家那對父子太過胡作妄為,根本就怨不得我們若曦,所以,若曦也要想開一些,心裡面莫要太過自責。」

  「況且孫萬德父子已經入了大獄,眼見著也都再活不長久,你爹娘的仇怨也就算是有了一個了結,你爹娘若是泉下有知,也定會心懷寬慰,」杜夫人溫聲勸道:「所以,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想來便是你爹娘,也希望你日後能夠過得安好一些。」

  「嗯!」輕點了點頭,凌若曦低著腦袋沒有多作言語,看得出,這一時半會兒的,小丫頭的心思怕是都轉不過來了。

  「行了,兩位老人尚未入土,知道你這丫頭也是沒有什麼心思,」杜夫人衝著杜川使了個眼色,而後輕聲向凌若曦說道:「若是不覺疲累的話,這就隨杜川一起,且先去將二老的屍骨給收殮了吧。」

  「多謝娘親!」小姑娘站起身形,躬身於老夫人一禮,而後又微彎身向杜川說道:「有勞杜管家!」

  「荷兒,覺著你這個小妹的心性如何?」看著兩人緩步出了客廳,杜夫人又復安穩坐下,淡聲向被晾在一邊半天的小兒子問道。

  「規矩,有禮,看上去亦像是一心善之人。」聽到老娘問起,杜荷在一邊規矩回答。

  「可惜,你與城陽公主已經有了婚約,不然的話,」杜楚氏抬頭看著府門方向,輕聲說道:「這個若曦,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呃?」杜荷頗為無語地立在那裡,不知該如答言。

  「這個女兒,娘是真心認下,心中亦是甚為歡喜,」見杜荷沒有答言,杜楚氏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聲說道:「所以,日後對這個妹妹你要上些心思,莫要讓她在府中受了什麼委屈。」

  「是,娘,荷兒記下了。」杜荷輕應了一聲,心中卻在思量著,老娘的這句『上些心思』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想要讓自己與之保持好正常的兄妹關係並多加照顧,還是乾脆直接把她給納入房中,讓她成為老娘的兒媳?

  輕搖了搖頭,杜荷心想自己的思想什麼時候竟變得這般邪惡了,不會是受了這具身體前主人的影響了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12:18 PM

第23章 五歲


  將凌若曦這個新進的小妹送出府門,杜荷便隨著杜楚氏一同前往後院老爹的臥房所在,探看老爹的病況如何。

  在前往後院兒的路上,想起方才老娘提到的婚約,提到的城陽公主,杜荷心有所感,不由輕聲向一直隨在身後的杜荒小聲打聽起來。

  後世不是有哲言一直都很流行麼?生活就像那啥,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試著去享受吧。

  皇上賜下的婚約,本就已經沒有任何可供選擇的權利,既然如此,倒還不如提前試著去瞭解一下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未來妻子。

  「城陽公主啊?」聽他們家少爺問起這個,杜荒頗有些好奇地扭頭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之後輕聲回道:「少爺應該也有見過,小人記得三年前,老爺大壽的時候,長孫皇后曾抱著小公主殿下來過府裡,當時少爺在城陽公主殿下的小臉上又是揉又是捏的,還將公主殿下給逗哭了呢。」

  「呃?」杜荷的老臉不由一黑,飛起一腳踹在杜荒的小屁股蛋兒上,沒好氣地輕聲喝道:「這些有的沒的東西,不需要你去提醒,你只要告訴本公子,那個城陽公主長相如何,秉性如何也就是了!」

  「哦,知道了,少爺!」輕揉著被他們家少爺踹得有些生疼的屁股,杜荒頗顯委屈地輕應了一聲,接聲說道:「城陽公主是長孫皇后娘娘親生,相貌自然是沒有話說,三年前就已是粉嘟嘟地甚是可愛,想來現在,當是更為出色。」

  「至於秉性,」杜荒有些為難地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輕聲說道:「小人也只是在三年前見了公主殿下一面,對於公主殿下的性子,並不甚瞭解,而且,城陽公主殿下現在年歲尚幼,秉性什麼的,當是還未定型,誰也說不清明啊……」

  「等等!」方才光顧著生氣了,一直沒有留意杜荒在提起那位城陽公主時所用的形容詞彙,現在稍有反應,杜荷忙著出聲將杜荒的話語打斷,有些不太確定地輕聲向杜荒問道:「方纔你說,三年前,城陽公主是被長孫皇后抱著來到府裡的?而且長得還粉嘟嘟的甚是可愛?」

  「是啊,若是不可愛的話,少爺當年怎麼會一個勁地捏公主殿下的臉蛋兒?」杜荒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聽到他們家少爺問起,反而有些奇怪地反聲向杜荷問道:「難道少爺對這些,全都已經忘記了嗎?」

  不會是昨天的瘋癲之證又犯了吧?杜荒頗有些擔心地抬頭打量了他們家少爺一眼,顯然,對於昨夜杜荷因為不明就理而胡言亂語的狀況,仍是有些心有餘悸。

  「三年前的事情,誰還能記得那般清明,」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杜荷又開始問起了他現在最為擔心的一個問題:「杜荒,你老實告訴我,那個城陽公主,現在到底有多大年歲?」

  「三年前城陽公主殿下隨長孫皇后娘娘一同來府裡的時候,好像是才剛滿兩週歲的樣子,」杜荒掰著手指直聲回道:「現在算來,城陽公主殿下差不多也有五歲了,不過城陽公主殿下自小就非常聰明,兩歲的時候就已識得了許多文字,就是連古詩也都背會了數首,現在已經過了三年,想來公主殿下已經變得更為厲害了……」

  「五歲?!」杜荒後面絮絮叨叨的話語,杜荷一句也沒聽進耳裡,他已經完全被城陽公主的年齡給打擊得有些外焦裡嫩。

  五歲?幼兒園級別的小朋友?自己未來的媳婦兒、老婆、孩子他媽?

  還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情來得更離譜一些的嗎?杜荷整個人都顯得有點崩潰,五歲,等到自己十五束髮之時,她也不過才八歲而已。

  八歲的小女孩兒能夠嫁人嗎?杜荷以前還真不知道,不過現在,他卻已是有了切身的體會。

  「怎麼了,荷兒?」見兒子乍然間停下了腳步,杜楚氏不由也止住腳步,轉身回頭輕聲詢問。

  「哦,沒,沒什麼!」苦笑了一聲,輕搖了搖頭,杜荷抬步向前緊趕了兩步,及到老娘的近前,有些企及地看著杜夫人輕聲問道:「娘,現在爹的病情已有好轉,您說昨夜皇上為了讓爹安心而特意頒下的那些旨意,有沒有可能會有所變動?」

  「比如大哥還有我在宮裡的那些官職,比如孩兒還有城陽公主之間的所謂婚約,」怕老夫人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杜荷又進一步地將話語挑明,輕聲說道:「咱們若是開口回絕了,您說皇上他會不會同意?」

  「莫要胡言!」厲斥了杜荷一句,杜楚氏堅聲說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說出的話,那就是聖旨!況且當時又有諸多朝臣在場為證,不管皇上當時的真實意圖為何,此事都已成了定論!」

  「所以,」杜夫人扭頭看了小兒子一眼,語氣稍緩地輕聲說道:「諸如反悔之類的事情,無論是皇上還是咱們杜府,都是斷無可能,甚至連提都不能提上一句。荷兒你也莫要再作他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學堂,在你爹的跟前多學些本事,免得到時會被公主殿下所看輕!」

  「哦,知道了,娘。」僅有的一點念想被老娘掐斷,杜荷有些無精打彩地應了一聲,低著腦袋在杜夫人的身後緩緩跟隨。看來,他這輩子,是注定要走所謂的養成路線了。

  「還有,」輕點了點頭,杜夫人接聲向兒子說道:「皇上所賜下的那些官職,雖說品級不小,但多都只是一些只領俸祿不理實事的虛職,所以,至於走馬上任之類的念頭也趁早打消掉,還是安心呆在府裡,乖乖跟府裡的先生讀書養氣,將來也好正式地在科場上搏取一個功名回來,為你爹還有咱們杜府,爭口氣。」

  「知道了,娘!」杜荷乖乖地輕應了一聲,好似又回到了前世老媽還健在的時候,每次放假在家,老媽都會不停地絮叨,在學校要好好學習,將來一定要考上大學,找個好點兒的工作,討個賢惠懂事的媳婦兒等等等等……

  希望自己的孩子爭氣,能幹,過得比自己好,這大概就是全天下父母一樣的心思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2:16 PM

第24章 心痛


  杜楚氏與杜荷走進裡臥的時候,杜如晦已經醒來,正在杜構的侍候下,吃著一碗稀粥,見夫人還有幼子進來,杜如晦隨手將粥碗推至一旁,面帶笑意地向兩人迎了過來。

  「方纔醒來,見夫人不在身邊,聽得構兒言講,說是府外來了客人,不知是何人來訪?怎麼不請到後院來坐?」由杜構攙扶著在床榻上靠坐妥當,杜如晦溫聲向已經走近的杜楚氏詢問。

  「也說不上是什麼客人,」見他們家老爺的身子明顯有了起色,不僅進了粥食,而且說起話來底氣亦是十分充足,杜夫人心下歡喜,走近床榻之後,屈膝在榻邊坐下,再次端起一邊的粥碗,邊為他們家老爺餵食,邊輕聲說道:「說起來,也是荷兒昨夜所做下的一樁善事,不僅為咱們府裡免去了一方隱患,竟還順帶地又給妾身給老爺送來了一個可人兒的義女。」

  說著,杜楚氏滿是歡喜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為夫君講述了一遍,最後輕聲向杜如晦說道:「是以,妾身見那丫頭可憐,且又與之甚為投緣,所以就做主將之收在了膝下,晚幾天,待若曦父母的喪事料理完畢,就會過來正式拜見老爺,想來老爺見了,也定會心中歡喜。」

  「這麼說,是孫萬德縱子行兇,就在昨夜,就在皇上還有皇后娘娘他們全都在府上探視之時,讓其子故意尋了荷兒的晦氣,還出手傷了荷兒的眼睛?」很顯然,杜如晦並沒有把夫人收女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自然而然地把事情的側重點放在了孫萬德父子昨夜的作為之上。

  同時,杜如晦亦是扭頭向杜荷這裡瞧來,待看到杜荷眼眶處尚未全消的青腫之時,眼睛更是猛地一縮,心疼之餘,亦是震驚一片。

  「是啊,」沒有留意到他們家老爺面上的異色神情,杜夫人隨聲應道:「見到荷兒面上的傷勢,皇后娘娘還有房喬大伯當時就有了動作,直接命人將孫萬德父子看守在廂房之內,並著人外出徹查,後來皇上出來,更是直接將人給送進了刑部大牢之內,不然的話,若曦那孩子又怎麼能這麼快地就被人從孫府裡救了出來?」

  一直以為這件事情是出自於夫君授意,所以杜楚氏在敘說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顧忌,直接就將昨夜杜荷與孫萬德父子之間的衝突詳細說講了一遍。

  看得出,孫萬德父子能得此下場,杜夫人心中亦是出了一口惡氣,顯得特別痛快。對於想要欺負他們母子還有他們杜府的惡人,杜夫人素來都不會有太多的同情之心。

  「孫萬德縱子強搶民女,而且還肆意草菅人命,能得些下場,亦是罪有應得。」顯是也看出了夫人言語之中所隱含著的誤解與誤會,不過杜如晦在朝著杜荷這裡看了一眼之後,也只是隨聲應和了一句,並沒有多作解釋。

  杜荷以前的秉性與做為,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紈褲與浪蕩子弟,相信認為昨夜杜荷所為之事多是出自於他杜如晦手筆的,當不止是眼前的夫人一個,長孫皇后,房玄齡,還有昨夜所有在場的諸位朝臣,怕是都有這個想法。

  事實上,若不是作為當事人之一,就是他杜如晦也不會相信那一連串的算計會是出自於他這個一向都不太看好的小兒子身上,也定會認為,荷兒的背後定有高人指點云云。

  喝過稀粥,隨便找了個借口將夫人還有長子杜構給打發出去,杜如晦特意將杜荷給留在了房中。

  「孫萬德這個人,雖然以前並未曾有過太多的交道,不過對其為父倒是也多有瞭解,」待所有人都退出臥房,杜如晦抬頭深看了杜荷一眼,直聲說道:「這個人雖然平素才能不顯,但是身為宋國公的得意門生,卻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魯莽之人,斷是不會在昨夜那種場合,犯下這般致命之過錯。」

  「是,昨夜若不是有房伯父還有長孫皇后暗中相助,對孩兒有所偏相,怕是就早已經被孫萬德的一張巧嘴給狡辯了過去。」早知道老爹會有如此一說,所以杜荷倒也沒有否認,接過老爹的話頭,輕聲說道:「所以,與其說是孩兒整倒了他們孫氏父子,倒不如說是孩兒借得爹的威勢,引動了爹這些年在朝中所苦心經營而來的人脈與人心。」

  「不然的話,」杜荷接聲說道:「房伯父還有長孫皇后,以及後來從臥房出去的皇上,又怎會明知事有蹊蹺,卻還是會一味地偏袒,直接斷了孫萬德的前程?」

  「這裡面的蹊蹺,你倒是看得分明。」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幼子,杜如晦的眼中不由閃現出一絲異彩,能說出這麼一番明理透勢的話語,看來這個素來都不甚爭氣的小兒子,也終是有了一些長進。

  「過來為父這邊安坐!」伸手向杜荷示意一下,待杜荷在榻邊坐定,杜如晦多有憐意地朝著兒子面上的傷處看去,輕聲說道:「這眼上的傷患,是我兒自己所為吧?」

  雖然當時自己並不在場,但是杜如晦卻很輕易地就能想像得到當時自己兒子與孫萬德幼子對峙時的情景。孫立人自是不可能會主動出手,更不會傻到直接將荷兒的眼睛傷得那般明顯。

  所以,荷兒臉上的傷勢,細想下來,也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種可能了。

  「當時孫立人欺人太甚,說出的話也有些不堪入耳,」輕點了點頭,杜荷故作輕鬆地輕聲說道:「所以,為了給他長點記性,也為了日後能夠少些麻煩,所以孩兒就狠下心思,主動出手拉了他一把,至於那個孫萬德,也只是順手捎帶而已。」

  不想讓老爹心裡有什麼負擔,所以杜荷在說話的時候,面上一直都帶著些許的笑意。

  「十指連心,尚不及一眼之痛,」明白杜荷話中的意思,杜如晦輕抬手臂,輕輕地在兒子的傷處撫摸,心痛、自責,還有一絲沒有邊盡的惱意:「都怪為父無能,竟讓我兒為了守護府中安寧,平白受得這般苦楚!」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2:18 PM

第25章 杜如晦的決定


 夫妻之間沒有隔夜的仇恨,父子之間更是如此,哪怕之前對小兒子的所作所為再為失望,眼見著兒子在外面受了旁人的欺負,沒有哪個父親會不為之心疼與憤怒。

  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兒子,豈能容得他人肆意欺辱?

  更何況他們家荷兒現在已經變得這般乖巧懂事,杜如晦寶貝都還不及,哪能忍心兒子受得這般委屈與苦楚?

  雖然事情已然過去,雖然罪魁禍首已然伏首,但是,若是下一次再有類似的狀況,又該如何?難道還要讓兒子再揮拳自殘一次?要知道皇上還有房玄齡他們,可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恰好就在身邊的。

  身為一家之主,在心痛之餘,杜如晦又不得不考慮這件事情之後更深層次的一些問題,自己臥病在床,雖然性命暫時已然無憂,但是據王子和言講,沒有個三五年時間的周細調養,自己肝肺上的病症若想除根,怕也只是妄想。

  而且這種病症,最是需要靜養,最怕晝夜操勞,所以,若是想要病症除根兒,或者說是若是想要活得長久,至少五年甚至是更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杜如晦怕是都不能在朝為官,幫著皇上處理政務了。

  對於已經見慣了生死之事且昨夜已經死過一回的杜如晦來說,死亡不過就是一閉眼的事情,並不足為懼。而最讓他感到害怕和放心不下的,是自己過逝之後,自己的家人還有族人該何去何從?若是再有人像是昨夜那般上門挑釁又該如何?

  所以,看了一眼兒子眼處紅腫的傷患,杜如晦微閉上眼睛,心中思道,或許,也是時候該為自己還有家人考慮一下了。

  年初時皇上已經將突厥平定,大唐的局勢已穩,所欠缺的也只是時間還有農務商務上的積累而已,能夠陪著皇上走到現在,而且在經歷了昨夜的生死之後,也算是償全了皇上的知遇之恩,現在,也是時候考慮一下請辭回家安心修養的事情了。

  「過幾日,待為父的身子有了好轉,為父想要去皇上那裡請辭,帶著你娘還有你一同回杜陵老家修養,不知荷兒以為如何?」不知道為什麼,像是這種本應與夫人與摯友等一些同輩子這商議說講的事情,杜如晦卻有了一種想與眼前這個尚未束髮的幼子商討的衝動。

  也許,經過昨夜所發生的種種,自己已經不再如往常一般,仍是把荷兒當作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在問出了上面的那句話語之後,心中感覺有些異樣的杜如晦如是對自己說道。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爹早在得病之初就已該有此念,」杜荷輕聲附和,比起能不能做官二代在長安城耀武揚威來,他更在意老爹的身子是不是安好。

  畢竟那些所謂的官位,權勢,金錢,名利,甚至是女人,只要他自己日後多做些努力,也未必就不會如現在這般風光,但是,若是老爹的身體有恙,再如這次這般陷入險境,那麼下一次,老爹就未必會有現在這般運氣了。

  已經有過一次喪父之痛的杜荷,再也不想再去經歷一次。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杜如晦輕點了點頭,道:「荷兒所說的『革命』,可是前途、立世之意?」

  「嗯,」聽到老爹問起,杜荷這才注意到竟順嘴說出了一個後世才有的名詞,見老爹這麼快就有了自己的理解與解釋,只得點頭敷衍,算是勉強應付了過去。

  「身體是立世之基,體魄愈強健,則基礎愈穩固,不管所為何事,只有根基穩固,才能走得更為長遠,」杜如晦頗為贊同地點頭說道:「荷兒這句話用得好,為父就是因為之前過於操忙朝務而忽略了身子的調理,這才有了今日之禍患。」

  「好在為父尚過不惑之齡,正值富壯之年,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改過,去調理,」杜如晦直坐起身子,神色頗為振奮地宏聲說道:「五年之後,為父也不過才至天命之年,昔日武聖呂公七十方遇文王,更何況為父到時也不過才五十而已,尚大有可為!」

  「爹說得極是!」見老爺子雄心不死,杜荷倒也樂得見到老爹有個念想,況且五年後的事情,誰也預料不到,不管到時老爹的病根能不能完全除去,不管老爺子是不是還能再重振雄風東山再起,重要的是老爹現在肯放下身上的重擔,安心回歸故里去調養身體。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五年後老爹五十,而他杜荷也才不過十七而已,若是老爺子能夠再得李世民重用,自己這個官二代,不也正好能夠隨著風光一把?杜荷很沒有出息地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不過這幾年倒是也不能虛度,」說著,杜如晦將目光再次歸到眼前的小兒子身上來,淡聲說道:「以前是為父沒有時間,不能經常教導你們兄弟二人,以致於你大哥詩才謀略皆是平平,而荷兒你,亦是少有讀書,胸無點墨,著實是浪費了大把的光陰。」

  「現在,你大哥的性子已經定型,改之晚矣,且不久之後構兒就要遠去登州就任,不能久待家中,可謂是時機不待,」頗為惋惜地感歎了一句,杜如晦接聲向杜荷說道:「不過好在荷兒你尚年幼,尚有可塑之機,待日後歸鄉之後,為父將親自監督並教授你修習課業,進以督促你能早日成材。」

  「呃?」杜荷啞然,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行了,老夫有些乏了,荷兒面上有傷,無須多陪,且也下去休息吧。」心中有了決斷,身子也是一身輕鬆,很快就有一股困意襲來,杜如晦欠了欠身子,在榻上平躺蓋好,而後輕衝著杜荷擺了擺手,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爹!」應了一聲,杜荷起身將老爹腿處的被子掖好,見老爹很快就已入睡,這才輕輕地抬腳退出屋外。

  「少爺!少爺!」見二少爺出來,已經在臥房門口等了半天的杜荒著急忙慌地上來招呼,急聲說道:「宋國公蕭?蕭大人方才前來拜會,現正在前廳跟夫人敘話呢!」

  「蕭??」杜荷一愣,方纔還聽得老爹提起,那個已被關入刑部大牢的孫萬德,不就是這個蕭?的門生嗎?他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是要為孫萬德求情,還是前來興師問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6:52 PM

第26章 蕭瑀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所以在去往前廳的路上,杜荷特意向杜荒這個碎嘴打聽了一下關於蕭瑀這個大唐重臣的具體的情況。

  結果不打聽還好,這一聽,還真把杜荷給嚇了一跳。

  祖父是後梁宣帝,姐姐是前隋皇后,媳婦兒與李淵更是姑舅表兄妹,若真個論起輩份來,就是說他是李世民的表姑父也不為過。

  皇室之後,三朝富貴,累經數代的金枝玉葉,便是用腳指頭也能想像得到,這個蕭瑀還有其背後的世家勢力與影響力,已經達到了何種驚人的地步?

  這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朝廷大員那般簡單了,三朝數代的積累與沉澱,已經足以讓他與當朝的任何一個世家相媲美了,而對著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怕是就連皇上,也會多有顧忌。

  難怪老爹在提到這個蕭瑀時表情會那般地鄭重,原來問題的根源就在此處。

  「不止如此,」杜荒接聲說道:「宋國公早在十幾歲時就已是前隋的銀青光祿大夫,後來投了高祖,深得高祖器重,不止授其光祿大夫,封宋國公,更是將其拜為當時的民部尚書,」

  頓了一下,怕他們家少爺不明白,杜荒又接聲解釋道:「也就是現在的戶部尚書,那可是響噹噹的正三品的大員,手中掌有整個大唐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財政收支等等等等,可以說是掌握著整個大唐命脈的實權重臣,若不是深得高祖皇帝信任,高祖皇帝又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職位交由他做?」

  「現在呢?現在他還能再承得皇上器重麼?」杜荷神色如常,並不為所動,現在畢竟是李世民這位唐太宗的天下,蕭?在高祖李淵時代便是再為輝煌,卻也早已成了過去,杜荷現在最想要知道的,是蕭瑀現在在李世民這位千古名君心中的位置。

  「這個,」早料到他們家少爺會有此一問,杜荒好整以暇地躬身回道:「貞觀初時,這位宋國公直接被皇上拜為尚書左僕射,在尚書省幫助皇上管理日常政務及部分官吏的任免之責,在朝中的權勢可謂一時無倆。」

  「不過好景不長,」杜荒接聲說道:「蕭大人在左僕射的位置上呆了不到兩年,到了貞觀三年,也就是去年年初時,這位宋國公就因一些事情在朝堂上觸怒皇上而被廢在家,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恢復官爵。」

  「尚書左僕射?」這倒有些意思了,杜荷的眉頭一挑,輕聲向杜荒問道:「若是本少爺記得不錯的話,房伯父還有我爹他們兩個現在的職位,就分別是為尚書左僕射與尚書右僕射吧?」

  「少爺說得不錯,」杜荒接過話頭兒,道:「所以,這位宋國公與房大人還有老爺他們一直都有些不太對付,既瞧不上房大人還有老爺他們淺顯的出身,又有些看不慣或是說有些妒嫉和不滿皇上對老爺他們的寵信與恩賜,所以,這位宋國公與咱們還有房大人之間,幾是從來沒有過來往。」

  「是嗎?」杜荷饒有興致地回頭看了杜荒一眼,輕聲說道:「看不出,你對這位宋國公,倒還是蠻為瞭解的嘛?」

  這小子,不會是某個勢力派來杜府的雙面間諜吧?想起後世電視中常看到的一些諜戰劇情,杜荷心中無不惡毒地胡亂猜想。

  「回少爺話,」聽他們家少爺問起,杜荒很是自然並且理所當然地接聲回道:「這並不奇怪,不止是蕭國公,整個長安城內,所有與咱們杜府交好或是交惡的大宅門兒,小人心裡都記得萬分清明,不然的話,平素隨著少爺出門遊玩,若是眼力不到,得罪了不當之人,那可不是小事。」

  「呃?」一句話,又把杜荷給噎了個啞口無言,看得出,這個杜荒就是老爹老娘派來提點和看護他這個不太成氣的小兒子的,至於杜荒腦中所記下的那些資料,多也是出於老爹或是老娘的授意,省得自己在外闖禍時所招非人,弄得最後便是老爹出面也收拾不了局面。

  可憐天下父母心,尤其是自己兒子不成氣的時候,更是得諸事勞心,甚至連兒子出門後所遇到的種種境況,都得事先有所預防與準備。

  說話間,主僕二人就已到了前院兒,在客廳的偏側一個隱晦的小窗跟前,杜荒抬手指著正在廳裡與杜楚氏敘話的一個白鬚老人,開聲向他們家少爺介紹道:「少爺您看,那位老先生,就是宋國公蕭瑀蕭大人了!」

  「廢話!」沒好氣地白看了杜荒一眼,杜荷輕聲喝道:「你覺得本少爺是傻子麼,客廳中只有三人,除了娘親與大哥之外,另一個不是蕭瑀難道還會是張瑀李瑀麼?」

  說完,不理會杜荒在後面的誠惶誠恐,杜荷直接跨步,朝著正廳廳門走去。

  「娘親!」進得客廳,上前先與杜楚氏行過一禮之後,杜荷又轉身拱手與蕭?見禮,道:「小子杜荷,見過蕭大人!」

  「嗯,」蕭瑀面無表情地點頭回禮,而後低頭深看了杜荷一眼,輕聲問道:「你就是杜荷?」

  「正是小子!」杜荷從容淡定地坦聲回言。

  「果然是少年老成,一表人才,」蕭?再次點頭,虛聲言道:「杜僕射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幼子頑劣,當不得宋國公如此評斷。」不管人是不是出自於真心,不過身為人母,杜楚氏卻還是要替兒子謙虛客套兩句。而後,杜楚氏將目光移至杜荷身上,輕聲向其問道:「荷兒不在後院好生養傷,怎麼有暇跑到前廳來了?」

  老娘的一句養傷之後,杜荷明顯感覺到了蕭瑀面上神色的尷尬,頗有一些手足無措甚至是老羞成怒之感,顯然,對於蕭瑀此次的來意,老娘亦是心知肚明,提前說上這麼一句,也只不過是想要堵上蕭?還未出口的話語而已。

  「回娘親的話,」杜荷頗為配合地拱手說道:「孩兒眼上的傷勢雖重,但是手腳卻是沒有大礙,聽聞宋國公過來府上,父親臥病於榻,不便相迎,身為人子,孩兒哪有不過來代為拜會之理?」

  「嗯,」杜楚氏輕點了點頭,溫聲說道:「難得你現在這般明理,且在一旁坐下敘話吧。」

  「是!」應了一聲,杜荷又彎身沖老娘還有在座的蕭瑀拱手一禮,這才提擺在老大杜構的下首安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21 PM

第27章 賠禮



  要說蕭瑀,到底是服侍過三位皇帝的兩朝老臣,心性,還有涵養全都在那放著,便是聽出眼前這母子兩人的出言擠兌,面上的神色依舊如常,仍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裡,對於杜氏母子的這一唱一喝,分毫不予理會。

  老狐狸,杜荷與老娘對視一眼,頗有一種出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昨夜之事,老夫亦是略有耳聞,」隨意地端起桌面上的茶碗小呷一口,蕭瑀略感惋惜地輕聲說道:「沒想到克明他正值壯年,卻身染重恙,得虧令郎身有妙方並及時救治,不然,我大唐豈不又要失去一肱骨之臣?」

  這個老不羞,聽到蕭瑀這般言語,杜楚氏與杜氏兄弟皆是眉頭一皺,早知道他來沒安什麼好心,這一大清早兒就來府裡說講這般晦氣之言,這不是在咒他們家老爺早亡麼?

  做為一個在朝堂上混了幾十年的老臣大員,杜楚氏可不認為蕭瑀還會如那些毛頭小子一樣,說話不作思量,沒遮沒攔。現在老頭兒既然說出了這般犯忌之言,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這是在成心如此。

  「蕭大人且請放心,家父雖有微恙,不過就如蕭大人方纔所言,家父正值壯年,勝在年富力強,只要稍作調養,必能長壽而安。」在杜楚氏答話之前,杜荷毛頭小子一樣沒有規矩地接聲插言,拱手向蕭瑀說道:「倒是蕭大人您,已經上了歲數,看樣子沒有耄耋也近古稀了吧?」

  「俗語有云,人老百病至,」沒有給蕭瑀答言的機會,杜荷接聲說道:「蕭大人這個歲數,最是應當注意,不然若是哪天有個不測,我大唐的肱骨之臣,豈不是又要失去一位?這可不是我大唐之福啊!」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杜荷覺得自己已經將姑蘇慕容家的這種絕學修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鬥嘴,猶如辯論,杜荷前世雖然沒事喜歡宅在家中,一副老實本份的模樣,但是認識他的人全都知道,若是將他惹毛了,你就會知道什麼是雄辯滔滔,什麼是口若毒舌。

  「放肆!」聽了兒子的一番言語,心中頗為通暢的杜楚氏慈目一凝,故作氣憤地輕聲向杜荷斥道:「你這兔崽子怎麼還是這般沒有規矩,說起話來沒遮沒攔?」

  「宋國公老當益壯,將來定然能夠長命百歲,哪裡會有什麼不測?」說完,杜楚氏回轉過身,輕聲向蕭瑀賠禮道:「稚子頑劣,不知規矩,胡言亂語之處,還請宋國公莫要放在心上!」

  「無妨!無妨!」原以為即使不會當堂暴怒拂袖而去,再不濟也會面目陰沉神色不愉的蕭瑀,這種時候卻出人意料地首次露出了笑意,再一次將注意移到杜荷身上,再一次地出聲誇讚道:「赤子之心,難得可貴!」

  「有什麼話不藏不掖,直來直去,」蕭瑀輕捋鬍須,扭過頭來溫聲向杜楚氏說道:「這一點,令郎與老夫倒是頗為相似!」

  「國公大人過譽了,劣子頑劣,哪能與國公大人相較?」見老頭兒笑得坦蕩,杜楚氏一時有些搞不明白蕭瑀的真實用意,只得隨意敷衍一番。

  「呵呵,」蕭瑀不置可否地輕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老夫這輩子,經歷的事情太多,各式各樣的人物也見得太多,所以,有些事情,老夫看得透,而杜夫人卻身在局中看不分明。」

  「呃?」杜夫人神色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覺著,眼前這老頭兒,說話也太過直接了些吧?

  「也罷!」將手中的茶碗兒放下,蕭瑀緩緩站起身來,扭頭環視了杜楚氏母子三人一眼,直聲說道:「老夫知道,在你們眼中,老夫就是一不速之客,既然克明不便相見,老夫在此多呆亦是無益,這就且先告辭吧!」

  「國公大人言重了,若是小婦人有什麼不當之處,還望國公大人見諒!」杜楚氏也隨之起身,面上略顯惶恐地輕聲回應。

  「有些事情,咱們彼此心知肚明,」低頭看了杜楚氏與杜氏兄弟一眼,蕭瑀輕聲說道:「老夫的來意,你們心中當是也多有猜測,無外乎就是要為那孫萬德父子求請而已。」

  「可是那個孫萬德是什麼東西?!」老頭驟然發火,高聲喝道:「表面上正人君子,內地裡卻是男盜女娼,恬不知恥!老夫又豈會為這種傷風敗俗、目無法紀的東西求情?!他也配?!」

  「呃?」杜氏母子齊齊後退一步,啞然地看著蕭瑀,這老頭兒,不會是被氣瘋了吧?怎麼這般大的火氣?

  「昨夜貴府之事,今日一早就有學生到老夫的府上通氣求情,直接就被老夫給罵了出去!」怒氣稍斂,蕭瑀的語氣稍微鬆減,扭頭看了杜荷一眼,輕聲向杜楚氏說道:「雖然事情多有蹊蹺,但是終歸是孫家父子犯錯在先,他們會得此下場,亦是罪有應得,這一點,老夫斷是不會包庇求情為其減輕罪責!」

  「至於老夫人今日過來府上的目的,」蕭瑀緩聲說道:「一是為探克明病症,二,則是為老夫那不成氣的學生登門賠罪,授徒如教子,徒弟得此心性,實是老夫這個為人師者之過錯,理當登門致歉。」

  「國公大人言重了,」杜楚氏慌忙接言,道:「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孫萬德父子所犯下的過錯,又何須國公大人如此?」

  「好了,」打斷杜夫人的話語,蕭瑀直起身形,直聲說道:「現在老夫人到心意到,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個了結,也不會再覺著對克明再有什麼虧欠,日後再面對克明還有滿朝文武之時,亦不會再覺著理虧和氣短,該說的話依然會說,斷是不會因此而講什麼情理,告辭了!」

  說完,不待杜楚氏三人起身相送,老頭兒直接就大跨步穿廳過府,不到片刻便已出了府門。

  杜氏母子站在客廳面面相覷,過了好半天,一直沒有出聲的杜構這才輕聲感歎了一句:「早就聽爹言講,說是宋國公性情骨鯁,為人剛忌鯁直,說起話來更是不講一絲情面,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

  杜楚氏與杜荷聞言,不由同時點頭附和,深以為然。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25 PM

第28章 破障


 來,則面上無光;不來,則心中有愧。而他又是一個驕傲和死要面子的人,在選擇要問心無愧前來府上道歉賠禮的同時,他又不想太多的失去自己的驕傲與顏面,所以他才會有那般直白生硬的表現。

  這是杜如晦在聽了杜荷的講述之後,對於蕭瑀在府中反常表現的一種解釋。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雖然私下很少與蕭瑀打過交道,且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一直都不太融洽,但這並阻礙不了杜如晦對於蕭瑀這個人的瞭解:「說到底,除了有些偏執與頑固之外,這個蕭瑀終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而且現在大唐有近半的官員都是他的門生,有些事情皇上還離不開他。」

  躺在榻上,杜如晦半瞇著眼睛,輕聲說道:「想來等不了太久,皇上還會再重新重用於他。所以,現在實不宜與之鬧得太過僵持,有些事情,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

  既然已經決定要請辭退隱一段時間,那麼朝堂上的一些恩怨,該放下的時候也就得暫時放下。更何況,他與蕭瑀之間並無切實的仇怨,所不同者,也只是門弟觀念有些差異而已。

  而且,蕭瑀的門生眾多,在朝中的諸多朝臣之中影響頗巨,且這些年來但凡科舉取士,皆是由他來擔任主考之職,杜如晦雖然自己沒有什麼顧慮,但是他卻不得不替自己小兒子的將來多作考慮。

  荷兒眼見著就要長大,再過幾年少不了也要在科場上走上一遭,雖然到時候蕭?可能早已不再是主考官員,但是有些事情,還是提前打算,能夠做到有備無患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爹說得是,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想起前世做生意時不時會碰到的一些難處,杜荷頗有感觸地接聲說道:「不管是做什麼事情,總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對頭多堵牆,像是蕭瑀這樣明知斗不倒的權勢之人,即使是不能成為朋友,卻也要盡量避免與之為敵。」

  「嗯,」杜如晦滿意地看了小兒子一眼,頗為欣慰地輕聲說道:「能有如此言論,足見我兒這些時日是動了心思,也確實有了不小的長進。」

  這兩日來,每與兒子多接觸一會兒,杜如晦都能從兒子的身上感覺到兒子以前所沒有的一些優點與長處,在倍感欣慰的同時,杜如晦心中亦是不免有些疑惑。

  一夜之間,洗心革面,從裡到外全然如另外一個人般,這樣的變化雖好,但是卻也未免變得快了些,快得讓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覺著有些詫異。

  若不是見杜荷的樣子沒變,聲音沒變,還有在與父母接觸時所表現出的那種真摯情感仍是一如往常沒有什麼異樣,杜如晦怕是早就開始起了疑心。

  不過即使如此,杜如晦也在不止一次地在心中猜測,兒子以前是不是在故意裝傻藏拙,直到自己病危家族臨難之時才開始鋒芒畢露,有所展現?又或者是兒子最近得遇了什麼高人,有高人在暗中指點教化,所以才能有現在這般改變?

  「有一個詞叫做幡然醒悟,」看出老爹心中的迷惑與猜疑,知道這種事情若是沒有個解釋,不只是老爹,怕就是連老娘他們心中也都會有所介懷,所以趁著這個機會,杜荷直接將已經想好的理由道出:「而孩兒正是其中的一個特例!」

  「那是一種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回想著自己初來唐朝時所經歷的那個夢境,杜荷半真半假地述聲說道:「就好像一瞬間,有一道光亮乍然在腦中閃現,一時之間,天清地明,混沌消散,心中所有的迷茫與障礙全都隨之盡數消融不見。」

  「之後,」見老爹正神情專注地注視著自己,杜荷接聲向下說道:「孩兒就覺得自己變得神清目明,豁達通透了許多,再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除了記得自己是杜荷,還有在見到爹娘之後還略有印象之外,其他的諸如時節諸如年份之類的事情大半都已記不清明。」

  有杜荷那個碎嘴在,相信在自己醒來之後的種種情況,那小傢伙早就已然向老爹老娘他們說得分明,所以,這倒也省得杜荷再多作贅述。

  「聽荷兒這般說講,」杜如晦聞言,並沒有多作懷疑,而是閉目沉凝半日,而後睜開雙眼,鄭色輕聲向杜荷說道:「你之遭遇,倒頗有些像佛語中的『破障』。」

  「佛語有云,魔由心生,障從心起,凡人心中皆有魔障,」杜如晦扭頭深看了杜荷一眼,接聲說道:「但是,若想破除障礙,得見自我,卻是非有大智慧大慧根之人所能做到。」

  「破障?」這一次倒輪至杜荷開始迷糊起來,老爹真是太有才了,除了精通四書五經之外,竟然連佛理也研讀得這般精透,這才多大會兒功夫,他就能從佛經中為自己找到一個名正言順的轉變理由?

  「對,破障!」杜如晦定聲說道:「破除心障,正知正見,通透自我,所以你才會忘記過去,所以你才會一夜之間改了本性!」

  「雖然這種事情鮮有人見聞,但是卻也並非完全沒有,至少在一些野史上就曾有過類似的記載。」杜如晦無比肯定地開聲說道:「所以說,我兒當是一有大智慧之人,將來的成就,亦當是不可限量!」

  「唔?」杜荷愣在一邊,有些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半真半假的胡言亂語,竟然出人意料地引來了老爹如此驚人論斷。

  破障,大智慧,大慧根,難道說,自己真的就是一個,天才?

  「可是,」杜荷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輕聲向老爹說道:「孩兒並不曾讀過半句佛經,更是根本不信什麼滿天神佛之說,又怎麼可能會有破障的緣法?」

  「眾生皆有佛性,眾生皆能成佛,」杜如晦輕聲說道:「誰告訴你只人信佛之人才有能力才有緣法可以破除魔障?」

  「佛語是為『破障』,道家稱之『頓悟』,說得玄乎,其實都是一個意思,」杜如晦側翻了翻身,接聲說道:「而且世人能夠做到這些,跟那些虛無飄渺的所謂神佛根本就沒有半點兒關聯,所依靠者,唯有個人的經歷與毅力而已。」

  所以,杜如晦慈愛地看著杜荷,兒子能夠做到現在這般地步,能夠悟破心障,一夜之間改掉所有陋習,其間所經歷的壓力與痛楚,絕非常人所能承受。

  壓力來自府外,很好理解。而痛楚,除了自己這個為人父者病危瀕死之外,杜如晦實在是再找不出其他緣由。

  原來,荷兒竟是這般地在乎他這個父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26 PM

第29章 讀書習字


  有事做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三天的時間,除了三餐之後會定點去父母的臥室探看一下老爹病情之外,剩下的所有時間,杜荷幾乎都是在杜府的書房之中度過。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這篇被古人列為最基本啟蒙讀物的《千字文》,就是杜荷這三天以來一直都在研讀背誦的唯一一本書冊。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杜荷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它們分別寫在紙上,而後又根據他們的字型與發音又分別在這些繁體字的下面標注上與之相對應的簡體寫法,然後,他又根據熟知的簡體字再去反過來將相對的繁體死死地記在心中,印在腦上,即便是不能做到心隨意動,至少也要先混個臉熟,知道它們的發音與意思,免得日後在老爹還有先生的跟前露了馬腳,丟了臉面。

  要知道,前面的那個『杜荷』,雖然放蕩、紈褲,整日沒有正形,但再怎麼說也是出身書香門弟,若是日後出得府門,口不能讀,手不能寫,怕是會有些說不過去吧?

  不過,前世學習了二十幾年並且已經深入骨髓、習慣成自然的簡體字,突然之間要全部屏棄換上古字繁體,對於任何一下已經習慣了簡體字的中國人來說,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彆扭,繁瑣,更讓人頭疼的是,有些字,根本就不認識。

  在這個沒有字典沒有度娘的時代,碰上不認識的古字,在不好意思和不便向旁人請教的情況下,杜荷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抱著一本許慎的《說文解字》,一知半解地一點一點地去查,去找,去揣摩。

  所以,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杜荷才初步地將《千字文》上的一千個古字給標注清明,一千個字雖然不多,但是若能全部記下,當是也能應付一般的小場面了。

  當最後一個古字被查清明,杜荷輕鬆了口氣地放下手中的毛筆,低頭觀看著這份被自己寫了十數頁的古字,字醜雖了些,但是橫平豎直的卻也能看得分明,對於很少用毛筆寫過字的杜荷來說,能用軟筆頭將這些字寫得這般像字,已是相當巴錯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當杜荷一字一句,首次通暢順當地將這篇《千字文》吟讀出來的時候,杜荷的心情也隨之變得一片順暢。

  既然無力改變自己週遭的環境,那就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地去讓自己變得適應,而這篇《千字文》,還有這接連三天的不斷摸索與努力,就是杜荷開始適應這個朝代,並在這個朝代安身立命的第一步。

  前世的一些經歷已經把杜荷的性子磨礪得很是堅韌與不屈,所以在前世的時候,杜荷做事的態度就是,要麼不做,要做就一定會盡一百二十萬分的努力。

  所以,在校時,他是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深得老師喜愛同學敬重,出學校後,他是鍥而不捨,永不言棄的商場老闆,年紀輕輕,便已是小有身家,事業有成。

  現在,到了大唐,雖然身份地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但是,前世二十幾年所養成的性子,卻是怎麼也改變不了。

  「這麼說,」杜楚氏面上帶著些許喜地輕聲向杜荒問道:「這些天荷兒一直都在書房用功讀書了?」

  「回夫人話,確是如此。」杜荒躬身回道:「三日以來,少爺從未出過府門一步,整日都呆在書房之中靜心讀書、習字,光是紙張跟松墨就用去了許多,都快趕上往日半月的用量了。」

  說著,杜荷從懷中掏出幾頁折疊得甚為整齊的紙張向上遞來,嘴中輕聲說道:「這些就是少爺這些天來所書寫的部份內容,請老爺夫人過目!」

  「老爺,老爺你聽到了嗎?」沒顧著去接那些草紙,杜楚氏多有些喜極而泣地意思,一臉欣喜與激動地扭頭看著杜如晦,振聲說道:「荷兒他,真的已經去盡了陋習,他開始能夠安心在書房讀書了,這一次,荷兒是真的長進了!」

  「嗯,」杜如晦倒是沒有多少意外地輕點了點頭,溫聲向夫人說道:「荷兒能夠破除心障,幡然悔悟,自然亦會知恥而後勇,雖然前些年他確是有些頑劣,但是好在他現在年歲尚幼,悔之不晚,若是自現在起開始潛心修學,倒也未必不能成就大器。」

  「杜荒,把你們二少爺所寫的紙張拿來,讓老夫看看荷兒這幾日都在讀哪些詩書!」撐著身子半倚在榻上,杜如晦伸手將杜荒遞來的幾頁文字接過觀瞧。

  「字跡還是這般難看,」看到紙上字跡的第一眼,杜如晦不由眉頭微皺,不過隨後便緩緩舒展開來:「不過比之以前,卻是多出了幾分厚重與規矩,足見荷兒在書寫之時,已是用了心思,不再似以前那般只為應付。」

  字不好,可以勤練,但是若是心不正,那就再難有什麼作為了。所以這一次,杜如晦倒是難得地沒有在杜荷的字跡上多作訓斥。

  「孟軻敦素,史魚秉直。庶幾中庸,勞謙謹敕……,,

  「這不是《千字文》麼?」方聽老爺吟出兩句,杜楚氏便已知曉了它的出處:「荷兒怎麼又讀起《千字文》來,這篇文章他不是早在五歲時就已經熟爛於胸了嗎?」

  「熟爛於胸,並不等於就已理解得通透徹切,」杜如晦倒是有著不同的見解:「千字文雖只有千字,但是裡面卻涵蓋著古往今來的諸多先賢聖者的心血典故,上至日月星辰,下至人情事故,可謂無所不包囊其中,荷兒能想到從此入手,多有重築根基從頭再來之念,足見其是真心悔過,不願再重蹈覆轍,仍如先前一般。」

  「嗯,老爺說得有理!」杜楚氏點頭附言,心中對小兒子的表現,不由又多出了幾分歡喜與希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29 PM

第30章 敲打


  「少爺的字,可是一天一個變化,且是越來越有大家的風範了,」小心地為他們家少爺硯著松墨,看著杜荷正在寫出的前三個字跡,杜荒有些心虛地拍著他們家少爺的馬屁:「若不是小人每日得見,斷是不會相信這日前日後紙上的字體竟是一人所為。想來便是老爺見了,也必會對少爺讚不絕口!」

  「嗯,」杜荷輕嗯了一聲,手下的筆跡不停,待將要寫的字體寫好,這才將手中的毛筆放下,低下頭來仔細地端瞧著自己方纔所書寫出來的幾個大字。

  「赤子忠心!」輕聲將四個仍帶著墨香的大字朗聲讀出,杜荷頗為滿意地輕點了點頭,而後,不著痕跡地輕聲向身側的杜荒問道:「杜荒,怎麼說你也隨在本少爺的身邊讀了幾年的詩書,可知這幾字,是為何意?」

  「回少爺話,」硯墨的動作稍頓,杜荒眼中閃現一絲慌亂與怯意,不過仍是出聲向他們家少爺回道:「古語有云『子生赤色,故言赤子』,意指人如孩童,心無邪念;至於忠心,是為真誠、忠誠之意,意指……意指一心不事二主,不做有違主人或是君上心意之事……」

  「少爺現將這兩個詞放在一起,想是,」杜荒低下頭來,怯聲回道:「想是要講人若赤子,不起二心……」

  「很好,這兩年的書也算是沒有白讀,」見杜荒將這兩個詞講解得這般透徹,杜荷還真是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實沒想到,就杜荒這麼一個小小的書僮僕從,肚子裡倒還真有些實貨。

  「人若赤子,不起二心,說易行難啊!」輕歎了一聲,杜荷直起身形,隨手端起桌上方倒不久的新茶,小呷了一口,而後看著桌上所寫的四個大字,神色淡然地輕聲向杜荒問道:「這些時日,見你似有偷偷收藏本少爺廢棄手稿之愛好,這一張,就當是本少爺贈予你的,也且收起來吧,省得稍後再提心吊膽地那般麻煩!」

  「少爺恕罪,少爺恕罪!」杜荷的話語方落,杜荒的小臉兒就是一白,唰的一下整個人便都跪倒在地,急聲向他們家少爺說道:「少爺明鑒,小人所收那些手稿,皆是因老爺夫人想要觀看,又怕冒然過來會打擾到少爺讀書習字,是以才讓小人時常帶出一些過去,小人並沒有對少爺不忠,並沒有對杜府起過二心,少爺恕罪!少爺明鑒!」

  杜荒顯然不是什麼笨人,從見到他們家少爺寫出『赤子忠心』那四個字時,他心中就已隱約猜出二少爺的心思,二少爺這是在怪自己不經他的允許,就向老爺還有夫人回報了他的近況,這是在敲打警示自己。

  「行了,本少爺又沒有真個怪罪你的意思,起來吧!」低頭看了杜荒一眼,見小傢伙渾身發抖地低著腦袋,顯是被嚇得不輕,知道敲打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杜荷便彎下身,將其拉起身來。

  「若是日後爹娘再想觀看,你可直接開口向我討要,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之事,」待杜荒站直了身子,杜荷淡聲說道:「沒有必要再向之前那般偷偷摸摸地拿些廢紙過去,平白污了爹娘他們的眼睛。」

  「而且,」說著,杜荷又低頭深看了杜荒一眼,接聲說道:「我很不喜歡有人背著我,做一些或是說一些我不喜歡或是不願被旁邊人知道的事情。」

  「是,少爺,小人記下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杜荒乖乖地點頭應聲,感覺他們家少爺比之以前,可是聰明厲害了不止一點半點兒。

  像是以前,別說是從少爺這裡偷偷拿點廢紙,便是他背著少爺將少爺在府外的所有舉動全都向老爺夫人稟報了一遍,也沒見他有過哪怕一次地疑心與察覺,更別說像是今日這般拐彎抹角地藉著寫字送字來敲打自己了。

  也許,正如老爺還有夫人所說,少爺他,是真的長進了,不止是學業,秉性,還有他的聰明才智與處世的手段與技巧,也都有了驚人的進步。

  不可小視,不可違逆,看來日後再在這位二少爺的身邊做事,一切都得多添些小心謹慎了,若是再遇到像是這般在背地裡通風報信兒事情,若是實在拖不過的話,杜荒小心地抬頭看了他們家二少爺一眼,再不濟也要提前向這位爺當面知會一聲再去不遲。

  雖然在這府裡,主事之人是老爺還有夫人,但是作為二少爺的書僮兼貼身僕從,歸根結底,他還是二少爺的人,自己的前途和命運,終歸還掌握在二少爺的手裡。對於這一點,杜荒一直都看得很是分明。

  以前少爺不懂事,需要自己時刻提點照看,若是在外闖禍或是做了什麼錯事,自己不得不向老爺還有夫人他們回稟。

  但是現在,杜荒心中有了計較,二少爺明顯地有了長進,也開始有了想要自立自主的跡象,自然而然地也就會需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與不想要外人知道的隱密,所以,做為少爺身邊最為親近的隨從,杜荒知道,有些事情,他也需要把牢自己的嘴巴了。

  不然的話,下一次,他所要面臨的,怕就不是現在這般簡單的敲打與隱晦的警示了。

  杜荒的年歲雖然不大,但是從小長在府裡,整日又陪著少爺在外面轉來轉去,聽得多了也見得多了,對於那些失去主子信任的僕從會有什麼下場,杜荒心中一直都很是清明,那種結果,絕對不止是淒慘那麼簡單,很多時候,怕是連性命都很難保全。

  「聽爹說明日大哥就要遠去登州赴任,」將手中的茶碗再次放回桌面兒,杜荷扭頭看了仍在那裡惶惶不已的杜荒一眼,輕聲向其問道:「依你之見,我該備些什麼禮物為大哥餞行?」

  「回少爺話,」杜荒聞言,忙著收拾心情,躬身回道:「大少爺週遭什麼都不短缺,像是儀程衣物之類的必須之物,夫人必是已經為大少爺收拾妥當,所以,依小人之見,少爺不妨親自寫上一幅詩詞送上,既文雅又顯得很是親切,大少爺定會歡喜。」

  「寫字麼?」杜荷輕點了點頭,凝神靜思。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32 PM

第31章 難得糊塗


  「荷兒真是這般說講?」看著手中寫著『赤子忠心』四個大字的淨紙,杜如晦倚靠在榻邊,半瞇著眼睛向杜荒看來,見杜荒低著腦袋,神色拘謹,不由輕聲向其問道:「只怕是,這副字也是荷兒囑咐著讓你送過來的吧?」

  「老爺明鑒,確是如此!」杜荷低著腦袋,腰身也隨之彎得更低了一些:「少爺知道老爺還有夫人對其關愛有佳,所以,決定日後每日都會專門寫出一副字來供老爹夫人點評!」

  「赤子忠心!」仔細端詳了下手中的四個大字,杜如晦好似沒有聽到杜荒的回言一般,仍是多有愜意地輕聲品評起來:「字體端正,字跡渾圓,敦厚之處蘊有鋒芒陣陣,平淡之間藏有雄心在內,雖仍不及構兒之筆風,但卻勝在已得了幾分剛正風骨在內,比起三日前,荷兒的進步,堪稱神速!」

  這倒不是杜如晦自誇自己的兒子,實在是杜荷的進步著實讓人驚詫。

  五天,杜荷僅僅用了五天的時間,就已經徹底地改變了自己書寫的習慣與字跡,原本軟趴無力狀若蚯蚓且又難以入目的字跡,一下就成了剛正骨直,厚重如山,就像是已然勤練了十數年書藝的名家之作!

  就好比一個剛剛墜地的嬰孩,還沒有吃上兩口奶水,唰的一下就已開始掙脫母親的懷抱,跳在地上健步如飛,且看其姿其態,甚至比一個成人走得還要安穩。

  這可能嗎?看著手中兒子所書這四個端端正正的大字,杜如晦輕聲感歎,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那種無師自通的天才,原來荷兒一旦認真做起某件事來,成效竟會如此顯著!

  若不是這五日來荷兒每日所書寫的字貼這裡都有所保存,若不是依稀還能從原來的字貼上看出荷兒每日書法上幾是脫胎換骨的變化,杜如晦斷是不會相信,這些竟全都是自家幼子在短短的五日之內所為。

  五日尚且如此,若是給他一旬,一月,或是一年,十年的時間,他又能走到何種地步?

  「至此以後,」輕輕將手中的字貼放下,杜如晦半瞇著眼睛輕聲向杜荒說道:「事關二少爺之事,若非緊要,就莫要再向老夫還有夫人稟報了。」

  「是,老爺!」杜荷心中頗為歡喜地高聲應了一句,沒想到他們家老爺這一次竟是這般地好說話,竟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直接免去了自己左右為難的境況。

  「行了,老夫乏了,你也且先退下吧。」看到杜荒面上不經意間所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歡喜,杜如晦心中不禁輕聲一歎,看得出,這個小杜荒的心思,確是已經全都偏向在了荷兒的身上,縱是沒有自己的那一番吩咐,日後怕是也再難以從他的口中得到半分關於荷兒的確切消息了。

  對此,杜如晦並沒有任何失望和憤怒的意思,兒子長大了,身邊早就該有個知心的心腹之人了。而這個小杜荒,自幼聰明伶俐,做事不一絲不拘,對杜府更是忠心耿耿,也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事實上,當初之所以為如此地培養杜荒,所為的,不就是想讓荷兒長大之後,身邊能有一個能力不俗的可用之人麼?

  側身平躺,將身上的裘被蓋好,杜如晦輕衝著杜荒微擺了擺手,淡聲說道:「記得將老夫的話帶給荷兒知曉,想來,這也是他最想要的結果。」

  「是,老爺,小人記下了!」再次躬身一禮後,杜荒緩緩退身了了臥房,而後便急步向他們家二少所在的書房走去。正如老爺方纔所說,他們家二少爺,怕是也在等著老爺的這番回復。

  「長大了!」聽到關門的聲音響起,平躺在榻上的杜如晦又復睜開雙眼,嘴裡喃聲自語道:「想當年,便是老夫,也是在十五束髮之後,才起了想要自立的心思,才有了一連串的計策將杜川從父親的掌控之中徹底收在了身邊。」

  「沒想到荷兒他較之老夫,竟還提前了三載,」想到杜荒方才一臉的情願與竊喜,杜如晦不禁輕聲感歎道:「如此心計,如此手段,同齡之中,當是再無人能出其右。」

  「少爺!」回到書房,見他們家少爺正在一副長條的宣紙上用心題著字跡,杜荒輕身一禮,知趣地乖乖站在一邊,沒有多作言語,深怕自己過多的動作與聲音,會影響了少爺題字時的心境。

  「嗯,」將手中的毛筆醮足了墨汁,杜荷抬頭看了杜荒一眼,輕聲向其問道:「爹他怎麼說?對我的字,可還算滿意?」

  「老爺說少爺的字字體端正,字跡渾厚,雖仍不及大少爺所書,但是確也已有了幾分風骨在內,很難得。」杜荒恭聲回道:「少爺,小人還從來沒有聽聞過老爺有如此誇讚過誰呢,少爺是第一個!」

  「哦?是嗎?」杜荷不置可否地輕點了點頭,而後低頭靜思,片刻之後,乍然間提筆揮墨,一蹴而就地再次寫下了四個大字。

  「難得糊塗!」從上而下,字體圓潤,銜接自然,正好將整張宣紙分成四塊,偏旁的留白處,杜荷又換隻狼毫小筆親自題跋上了一列小字:「貞觀四年三月初旬,別兄長杜構遠赴登州所書。」

  「還有呢?」低頭衝著墨跡輕吹了口氣,杜荷接聲向杜荒問道。

  「還有就是,」將目光從『難得糊塗』這四個字上移開,杜荒躬身回道:「老爺已經默許了少爺的意思,從今往後,小人只聽從少爺一個人的差遣,不經少爺允許,決不會再向旁人透露一句關於少爺的所有事端。」

  「嗯,」老爹倒真是開明,杜荷再次輕點了點頭,心氣兒亦是瞬間變得頗為通暢,抬起頭看了杜荒一眼,指著書案上的題字輕聲向其吩咐道:「拿去將這幅字裝裱一下,明日這就是我送與大哥的餞別之禮。」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小心上前將桌上的宣紙輕輕收起,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家二少爺所題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不過杜荒還是知趣兒地沒有開口詢問,只是覺得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他們家二少爺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35 P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1-10-19 07:38 PM 編輯

第32章 危機


  登州隸屬河南道,位於長安偏東的渤海之濱,距離長安約有三千餘里,坐著馬車,便是日夜不停,至少也要走上三四個月的時間,這期間還不算上天氣、路況以及行程中的其他一些耽擱。

  總的來說,杜構這一次,僅是在路上怕是都要走上半年的時間,所以今次這一走,沒有兩三年的時間怕是再難以回返了。而且人在外地,舉目無親,若是遇個什麼難處,身邊連個可供商討的親人心腹都沒有,怎麼能讓家中的二老放心得下?

  原本,對大唐地理並不怎麼熟識的杜荷,雖數次聽老爹還有杜荒他們提及過什麼登州萊州,還有什麼河南道,還以為就在長安臨近的省市,相距不遠,若是想回,也就不過三五天的功夫,所以便一直都沒有太過在意。

  直到昨夜,大哥臨行在即,老娘心中憂掛默默垂淚之時,杜荷才意識到事情似有些不妙,特意讓杜荒尋來了一幅大唐全圖,這才多少有些瞭解,原來登州,竟遠在山東渤海灣處,原來老爹老娘他們口中的河南道,並不是什麼河南省,而是黃河以南,東盡海,西距函谷,南濱淮,北臨河。

  若是按照後世的省市名稱,大唐的河南道,不止涵蓋了河南、山東兩省,甚至連江蘇、安徽也都被其佔了大半。

  而杜構所要前往的登州之地,就在河南道的東盡海處,也就是後世的青島、煙台一帶,從長安到登州,連綿近兩千公里,幾乎橫穿了大半的大唐國域,在這個只有車馬還有雙腿代步的時代,想要從長安橫穿至渤海,其中的艱險可想而知,也難怪老娘會心中牽扯,暗中垂淚。

  「怎麼會這麼讓大哥去這麼遠的地方?」手指點著地圖上的登州兩字,杜荷微皺著眉頭,惑聲向身邊的杜荒詢問:「爹不是尚書右僕射嗎?而且手中還掌管著選拔官吏之職,怎麼會讓大哥去那麼偏遠的地方任職?」

  這很不合常理,老爹不是那般狠心之人,縱是有意讓大哥出去歷練,混些資歷,但是再怎麼,也不該會是遠在數千里外的什麼登州,這其中,定是有著什麼隱情。

  「少爺想是真的忘了,」杜荒面容一整,低聲向他們家少爺回道:「近兩個月來,老爺一直都因病在府中休養,少有再問朝中事務,而皇上,就在十數日之前,都還在北方與頡利交戰,根本無暇顧及朝中政事,朝中諸多事務,皆是由房大人還有太子殿下在代為打理。」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沒有多作言語,示意杜荒接著說講。

  「而就在一個多月以前,」杜荒接聲說道:「登州地方來報,說是登州海域,海匪猖獗,海邊的漁民時有被劫被斬,而登州府衙卻一直都無有作為,登州的縣令更是懼而遠遁,不知所蹤。所以,尚書省才決定再派一位年富力強且又知根知底的縣令過去主持局面,安穩當地局勢。」

  「這麼說,是房大人還有太子讓大哥過去的登州?」杜荷的皺頭不由又是一凝,覺著有些沒有道理,房玄齡與李承乾明顯是與老爹一邊的陣營,怎麼會做出這種背後捅人刀子的事情來?

  「是蕭瑀的那些門生,還有長安城其他一些世家子弟聯合上疏,一致舉薦大少爺出任登州縣令。」杜荒低聲說道:「當時大少爺方獲功名,尚無官職及身,再加上那些大臣不斷以大義強勢施壓,太子殿下還有房大人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好的理由加以拒絕,是以在同老爺商議了一番之後,便將此事確定了下來。」

  「又是蕭瑀?」杜荷的腦中不由又想起前些天來府上那個說話直白強硬的老頭兒,難怪當時老娘沒有給他什麼好的臉色,原來這其中竟還有著這麼一個關節。

  說到底,還是朝中的那些世家大族,見老爹病重失勢,這才藉機落井下石,想要絕了他們杜家日後的前程,這一次是大哥的年歲、功名全都趕在了那裡,被他們逮著機會給狠狠地將了一軍,若是下一次,怕就是要輪到自己了。

  一種很是強烈的危機感在杜荷的心中泛起,古語有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現在人家的大刀都已經高高舉起,若是自己再沒有一點防備的話,豈不是就要站在那裡任人宰割?

  還有大哥,讓這麼一個老實本份的書生前往登州平定海患,手握不得刀兵,身騎不得戰馬,且又不精水性,不習船戰,這與讓他直接前去送死有何異處?

  「少爺且放安心,」見他們家少爺面色變得很是陰沉,還以為他是在為大少爺的安危擔心,杜荒輕聲寬慰道:「老爺既然同意讓大少爺去登州赴任,其中定是已經有了萬全的安排,至少,大少爺自身,當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才是。」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知道杜荒說得應是不假,雖然在表面上被人將住,不得不將大哥派往登州,但是私底下,做為一國太子,做為尚書右僕射,李承乾和房玄齡自是不會沒有一點安排,不然的話,老爹又怎麼會因為一點面子上的事情,而同意讓自己的長子身赴險地呢?

  想到此處,杜荷的心下稍安,雖然他與杜構這位大哥的交集不多,幾日下來總共說過的話語也不超過十句,但他終究是自己的至親兄長,血脈相連,而且對自己這個弟弟又有著明顯地關懷照護之意,所以杜荷自然是不希望他會有事。

  只是,大哥此去登州,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回返,而且老爹重病,注定近幾年內都不能再入朝堂,失去了這麼一棵參天大樹的庇護,想來大哥在登州的日子也必會過得相當艱難。

  不過,杜荷緊握的拳頭緩緩松減,這件事情對大哥來說,雖有一定的凶險,但是若能操作得當,又未償不是一個難得的機遇?

  想著,杜荷直起身形,快步出了書房,竟直向老爹所在的院落走去,所謂一人智短,兩人智長,老爹是為大唐名相,智謀自是超絕,說不得心中早就已然了對策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43 PM

第33章 送別(1)


  是夜,長安,房府書房。

  沒有經從下人的稟報,老二房遺愛竟直邁步走了進來,躬身與房玄齡一禮之後,顯得頗為隨意地向房玄齡問道:「爹,您叫我過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面上的表現雖然輕鬆自在,不過房遺愛的心裡卻一直都在七上八下地不停犯著緊張,老爺子現在叫自己過來,不會是因為自己這幾日在外面做過的那些荒唐事被老爺子知道了吧?若是那樣的話,那自己這次可就慘了,少不了又是一頓訓斥。

  「哦,是愛兒過來了?」房玄齡聞得聲音,輕抬起頭,見要等的人已經過來,遂隨手將手中的書冊放下,輕聲向房遺愛說道:「且在一旁坐下說話。」

  「是,爹。」房玄齡稍緩的語氣,還有略微溫和的表情讓房遺愛的心下稍安,知道老爺子這時叫自己過來,當不是為了教訓自己,不然的話,老爺子的第一句話就不是坐,而是直接跪在地上了。

  不過,想想也是,老爺子平素公務繁忙,甚少沾家,便是連娘親每日想要多見上他幾面都不是易事,他又哪裡會有那個時間去瞭解自己這個小兒子?便是哪一天,自己真個闖出了什麼大禍,老爺子怕是永遠都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

  想到此處,房遺愛的心中不免泛起一絲失落,不過隨即他便將這種失落給趕到了一邊,心說自己是不是犯賤,怎麼好端端的竟感歎起這種事情來,沒有人管不好麼?吃喝玩樂,花天酒地,無拘無束的有什麼不好?又何必非要企及著老爺子能夠狠狠地罵自己一番,著實地揍自己一頓?

  「怎麼了?」見兒子的面色似有些反常,低著腦袋,一副鬱鬱寡歡之色,在說正事之前,房玄齡不由出聲詢問了一句。

  「沒,沒什麼,」房遺愛回過神兒來,面上的神色又恢復至方進來時的輕鬆隨意之態,恭聲向老爺子回道:「只是許久未曾這樣在爹的跟前聆聽教誨,孩兒心中一時有些感慨罷了,爹不用擔心。」

  「也是為父平素太過繁忙,少有時間在家陪同你們母子,」瞬間便明白了兒子的心思,房玄齡抬手輕拍了拍他們家老二的肩膀,低聲感歎道:「不過,誰讓為父現在身居要職,身上的責任又太過繁重呢?」

  「所謂在其位則謀其政,」房玄齡頗為無奈和多有愧意的輕聲說道:「為了不辜負皇上的知遇之恩,為了穩住我大唐這來之不易的穩定局面,也只有先冷落你們母子了。」

  「爹您多想了,」房遺愛開聲勸慰道:「孩兒還有娘親並沒有埋怨爹的意思,娘一直說,爹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哪能都蜷縮在家中,哪能因為這片方寸之地,而放棄整個天下?」

  「你娘她,真是這般說的?」房玄齡頗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兒子一眼,見其鄭重點頭應是,心中不禁湧現出一絲暖意一片柔情,沒想到一直在自己耳邊嘮叨報怨的夫人,心中竟是這般地理解與支持自己?

  「不知爹這次叫孩兒過來,是為了何事?」見老爺子面容稍緩,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的房遺愛再一次出聲詢問。

  「哦,」輕應了一聲,亦是不想在兒子跟前失態的房玄齡收拾心情,淡聲說道:「明日你杜構世兄就要遠去登州赴任,此次一去,不知何年還能再次回返,所以為父思量著,明日一早,帶著你一同前去杜府為其送別。」

  「這麼快?」房遺愛神情一愣,有些驚詫地開聲問道:「杜叔父仍是臥病不起,這種時候怎麼好讓杜構遠去登州?爹你難道就不能管管嗎?難道就是連皇上也忍心想杜構去那麼遠的地方去平定什麼海患?」

  顯然,對於杜構的事情,房遺愛亦是一清二楚,只是沒有想到,朝廷竟會這般快地就要將其送去赴任而已。

  「為父若是能夠阻止的話,又何必非要拖至今日?」房玄齡聞此,亦是一聲長歎:「群臣激奮,落井下石,但是他們那邊佔著大義,佔著法理,便是皇上心有不忍,又能如何?」

  「登州偏遠,且又鬧有海患,海匪橫行,著實是一險地,但是,旁人的孩子就能去得,為何他杜如晦的兒子就不能前去?」房玄齡道:「這就是那些人的原話,再加上杜構賢侄當時正值候守,正等著被分配官職,這才被他們給抓了空當,將在了那裡。」

  「旁人的孩子就能去得,為何他杜如晦的兒子就不能前去?僅這一句話,就已將杜構賢侄給逼到了絕地。」房玄齡道:「皇上後來得知,便是心有怒氣,可是又能如何?又該如何去反駁?難道說皇室還有朝中重臣的子嗣,就真的比旁的一些官員高上一截,就真的不能身涉險地?」

  「原本,克明病重,皇上還能以此壓上一壓,」房玄齡接聲言道:「但是自五日前克明的病情稍有好轉之後,那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不斷地上疏進言,萬不得已之下,皇上也只好將杜構出行赴任的日子給定了下來。」

  「難道,就真的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杜構前去送死?」房遺愛的小臉有些慘白,從杜構現在的境遇,他好似也看到了自己將來可能要遭遇的狀況。

  「那倒不會,」房玄齡輕聲說道:「在他們出了長安,東行抵至蒲州時,會有一支三百人的精壯府軍隨行護衛,有他們在,當可保得杜構賢侄一路無憂。便是到了登州,那些海匪也莫想傷到杜構賢侄分毫。」

  「這是皇上的意思?」房遺愛的心下稍安,疑聲向老爺子問道。

  「皇上授意,為父親自發出的指令,」房玄齡輕點了點頭,道:「雖然杜構賢侄前往登州的決議不能改變,但是在細節上為其稍添些助力,為父卻還是能夠做得到的。」

  房玄齡說得字堅意定,若是連老友的子嗣都不能得以保全的話,那他房喬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大唐的官場上廝混下去了,也就更別提日後還要幫著皇上消減這些世家子弟在朝中的影響了。

  「行了,今夜早些歇息,記得明早莫要起得遲了!」天已不早,且話已說完,所以房玄齡便輕衝著二兒子擺了擺手,示意其先行退下,不過在房遺愛退至門口時,房玄齡似有想起什麼,最後向兒子叮囑道:「還有,你杜世叔的幼子杜荷,頗有不俗之處,日後你們之間不妨多多走動走動。」

  「是,爹!」應了一聲,房遺愛轉身退下,不過心中對老爺子最後的囑咐卻是不以為然,就杜荷那小子?房遺愛輕撇了撇嘴,甚至連自己都有些不如,又哪裡會有什麼不俗之處?老爺子這一次,怕是有些走眼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43 PM

第34章 送別(2)


  「知道為父為什麼會同意讓你大哥去往登州那麼偏遠的地方赴任為官嗎?」半倚在榻上,杜如晦很欣慰地看著眼前的幼子。

  在知曉了登州的具體狀況以及兄長現下所面臨的險境之後,能夠這般著急忙慌,並第一時間來尋自己商量對策,這說明什麼?杜如晦細緻地打量了小兒子一眼,這說明他當初並沒有看錯,荷兒他確是一個有擔當,有責任,且又很護短顧家的小漢子。

  以前,家中一切都相安無事之時,也沒見著他們兄弟之間有多麼親密,因為性子不同,甚至連話語都不甚多。但是現在,府中局勢危急,兄長又及將身赴險地,荷兒性子中的那種堅韌與不屈,也就隨之全都體現了出來。

  不害怕,不退縮,甚至還要想盡一切辦法的去反擊,去應對。

  前些時孫萬德父子是一例,眼前的這件事情又是一例,小兒子這一連番出色用心的表現,直讓杜如晦有一種得子如此夫復何求的讚歎與感概,也更加堅定了他要請辭養病,悉心教導幼子的決定與打算。

  時間,荷兒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足夠他長大成材並能從容應對世間一切的時間與空間,所以,此次回鄉休養,不管自己的病情能不能像是王子和所言能夠好轉,杜如晦的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縱使病情惡化,縱是百病纏身,便是硬挺,他也要挺上幾年,也要親眼看著幼子能夠真正地擔當起杜府的家業。

  「孩兒不知,還請爹您明示!」被老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杜荷忙著低下腦袋,輕聲向老爹請教。

  「形勢所逼,容不得為父推托固然是原因所在,」收回心神,杜如晦淡聲向杜荷說道:「但是,真正讓為父下定決心要將構兒送出為官的,還是因為先賢的一句古話。」

  「人不博覽者,不聞古今,不見事類,不知然否,猶目盲耳聾鼻癰者也。」杜如晦接聲說道:「構兒他自幼便博覽群書,說句不客氣的話,胸中學識當是已成七分,通古今,知對錯,唯一所欠缺者,就是仍不知事類,不曉人情,故對胸中所學,亦是不能心隨意指,靈活靈用。」

  「而這次遠去登州,僅是在途中,就有將近半載光景,且到了登州之後,他也要學著獨自去面對官場上的種種事端與各樣人物,」說到此處,杜如晦輕聲歎道:「這對構兒來說,未償不是一個很好的歷練機會。」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聽了老爹的解釋,杜荷隨聲接了一句。

  「嗯,這句話雖然有失偏頗,不過倒是也有些道理。」杜如晦輕點著頭接聲說道:「所謂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有些東西,不去親身經歷,不曾親眼得見,永遠都不會真正的理解。」

  「話雖如此,」杜荷接過話頭兒,頗為憂心地開聲說道:「可是就這麼讓大哥出去單飛,也未免太過殘酷與凶險了些。且不說路途偏遠,其中不知隱有幾多凶險,但就是大哥平安到了登州,就憑大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又該如何去平定匪患?」

  「柔弱書生?」大概猜出了杜荷話中所謂『單飛』的意思,杜如晦微側了側身子,輕聲向杜荷說道:「你卻是有些輕看你的大哥了。」

  「莫看你大哥外表顯得有些單薄,好似身子極為柔弱,」杜如晦道:「而實則是,君子六藝之中,你大哥尤精騎射,尋常漢子,根本就難近其身。」

  「呃?」杜荷神情一愣,之前他還真沒看出來,莫不成大哥他還真是一高手?

  「而且,這一路,構兒也並非是獨自一人前行。」沒有理會杜荷面上的驚詫之色,杜如晦接聲說道:「除了府上的兩個心腹下人與隨行的兩位衙役護衛外,出了長安城後,你房伯父當是還會另有安排,至少還會有一支百人府軍在暗中隨同護衛,有這些人在,足可保得你大哥一路的周全。」

  「至於到了登州之後,能不能穩住局面,快速地平定海患,」杜如晦微閉上眼睛,淡聲說道:「那就要看構兒自身的才能與造化了,成,則定匪有功,既堵了朝中幽幽之口,皇上亦會趁機將其調回重用,日後仕途亦會是坦途一片;敗,亦是性命無憂,但是,至少十年之內,都莫要再想著離開登州了。」

  該做的都已做完,能爭取的也都已為其爭取到位,至於長子杜構最終能不能取得相應的成績,那就不是杜如晦所能掌控得了的了。

  「這,」杜荷張了張嘴,最後只得輕歎了一句:「但願大哥能夠早日平定海患,早些回來長安。」

  連老爹都是再沒更好的辦法,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半調子則是更不用提,正所謂凶險與機遇並存,就看大哥他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行了,」杜如晦輕擺了擺手,道:「有空的話就去多勸勸你娘親,莫要整日哭哭啼啼地做那小女兒之態,於事無補不說,若是讓構兒見了,也是徒惹構兒難過煩心而已。」

  「知道了,爹。」先是應了一聲,杜荷之後亦是輕聲回了一句:「兒行母憂,人之常情,爹也莫要太過責難娘親。」

  「嗯。」杜如晦輕點了點頭,夫人心中憂掛兒子,他這個當爹的又何償不是如此?只是有些事情藏在心中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特意表現出來,惹得兒子便是走也走得不甚安心。

  「如此,那荷兒就且先告退了,爹也早點休息!」見老爺似有些乏累,杜荷遂起身行禮離去。

  「少爺,這就回去歇息嗎?」見他們家少爺出來臥房,一直守在門外的杜荒輕身上前請示。

  「可知老夫人現在何處?」輕搖了搖頭,杜荷淡聲向杜荒詢問。

  「在大少爺的院子裡,」杜荒躬身回道:「大少爺明日就要遠行,夫人心中不捨,晚飯後便一直都在大少爺屋裡為大少爺收拾東西,多作叮囑……」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而後抬步移身,輕聲向杜荒言道:「咱們也過去看看,過了今夜,日後若是再想與大哥敘話,怕就是有些難了。」

  「是,少爺!」好似早有預料他們家少爺會有此一舉,所以杜荒面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輕應了一聲之後,忙抬著步子緊跟在他們家二少爺身後。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46 PM

第35章 送別(3)

  翌日清晨。

  早上七八點鐘左右的時候,太子李承乾,房玄齡父子,還有程處默程處亮程家兄弟,全都陸陸續續地趕至杜府。

  除了他們之外,也就只人長孫府與翼國公府等寥寥幾家有派下人過來送上儀程,算作心意。

  官場中的人情冷暖,由此可見一般,得勢,則門前熙攘,巴結奉承且不請自來者良多;失勢,則再難有人登門,冷眼旁觀且落井下石的小鬼群現。

  患難,方見人心,失勢,才知冷暖。

  堅持著下榻親送長子出府的杜如晦,就這樣穩穩地在廳堂坐著,雙目緊盯著周正的府門,過了今日,朝中諸人,何人可以深交,何人只需假結,何人不需理會,何人要心存戒備,已是一目瞭然,再也沒有比現在這種失勢之時的狀況,還能更加確切地試出人心了。

  「爹,時辰差不多了。」門前的冷清局面,杜構不禁是心酸一片,擔心老爺子會承受不住,傷了身子,所以見著外間的旭日已經高高昇起,藉機起身提醒。

  「嗯,想來後面也不會再有人來了,」輕點了點頭,杜如晦手扶椅柄顫顫地站起身來,淡聲說道:「如此,咱們就且一同出城吧!」

  「爹的身子方有起色,現下正需臥榻靜養,還是莫要再出府了,」杜構忙著上前攙扶,輕聲在旁勸道:「有娘親有二弟,還有房伯父他們去送孩兒,也就夠了。」

  「不親眼看著我兒安然離去,老夫心中定會不安,」輕拍了拍杜構的雙手,杜如晦溫聲說道:「所以,這件事情無須再提,出城!」

  老爺子作出的決定,沒有誰能執拗得過,所以,杜如晦,房玄齡還有李承乾一行數人全都出得府門,登上府外早已備好的馬車,緩緩向長安東城方向趕去。

  東城門外,驛站邊旁,一輛官家的驛車,兩位身材壯碩身著官服的帶刀衙役,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時,乍然間見到這麼一群位高權重之人駕臨,全都低頭見禮,乖乖地站在那裡不敢多言,先前什麼路途遙遠,前程凶吉未卜之類的埋怨,這一刻,全都被拋到了九宵雲外。

  「錢財雖俗,但是出門在外,卻最是不能或缺,」在他們家老爺子的示意下,房遺愛拿著早已備好的細軟盤資走至杜構身前,輕聲說道:「些許心意,還望大兄莫要推遲,一路保重!」

  「多謝賢弟!多謝房伯父!」禮之所致,並不是謙虛客套的時候,所以杜構並沒有出聲推辭,雙手將房遺愛遞來的盤資接過,隨手交於身邊的僕從,杜構拱手躬身向房玄齡父子謝禮。

  「男兒當殺人!當斬盡一切心懷不軌之賊寇!」程處默一如既往地彪悍,上前狠拍了下杜構的肩膀,而後從腰間取下一支短匕送上,道:「此匕幽泉,可削鐵如泥,為兄用之已斬數人,今贈於賢弟,望賢弟能用它斬盡海匪,建功立業!」

  「多謝大兄!」雙手將短匕接過,杜構的眼圈兒有些泛紅。幽泉短匕,一直都是程處默的貼身寶貝,平素便是想要借之一觀都是有些不捨,不想今日別離之時,他竟直接將其送出,此間情義,厚重如山。

  「杜荒!」見前來送別之人,除了李承乾這位太子殿下之外,其他幾位都已上前別過,杜荷不由輕向身邊的杜荒叫嚷了一聲,杜荒聞言,知道他們家二少的意思,遂直接將一直抱在懷中的字畫雙手遞上。

  「知道大哥即將遠行,小弟心中甚為不捨,」將字畫從杜荒的手中接過,杜荷又雙手轉遞至杜構的手中,沉聲道:「前些天,小弟心中頗有些感觸,故親筆寫了一副字贈與兄長,望大哥能夠早去早回,一路安康!」

  「二弟有心了!」接過字畫,抬手輕拍了拍杜荷的腦袋,杜構輕聲說道:「為兄此去,不知何日才是歸期,家中二老,就有勞二弟多盡孝道了。」

  「大哥放心!」杜荷重重地點了點腦袋,縱是沒有大哥的吩咐,他也絕不會讓老爹老娘在家中受了什麼委屈。

  「嗯!」杜構再次在他們家老二的腦袋上輕拍了拍,微點了點頭,知道老二現在已是多有長進,已再不似以前那般胡鬧頑劣,所以有他在二老的跟前承歡膝下,他便是走,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把字畫交由身邊的僕從,杜構別過杜荷,抬步向杜如晦還有杜楚氏二老走來,彎身一禮,輕聲說道:「爹,娘,孩兒走了,二老保重!」

  「嗯,」沒有再多作訓導,杜如晦頗為硬氣地輕點了點頭,別過臉去,而在一邊攙扶著他的杜楚氏,則已是再次泣不成聲,淚流不止。

  「多餘的話,孤也就不再多言,」見該說的話都已言盡,杜構也是臨行在即,一直沒有言語的李承乾從身邊的內侍手中接過一個包裹,上前來輕聲向杜構言道:「這裡面裝著登州令的授印,還有登州、萊州以及青州臨近三地的駐守兵符,必要的時候,可憑此符向此三地守軍借調部分兵卒用以平蕩海患。」

  「總之,對於杜大哥來說,」李承乾鄭聲說道:「此去雖然凶險,但卻也是一個難得的建功之機,希望杜大哥能夠好好把握,早日還朝!」

  「是,太子殿下!」知道這裡面裝著的全都是他到登州後得以安身立命的本錢,所以杜構直接雙手接過,堅聲向了李承乾說道:「微臣此去,定會竭盡所能,驅逐海匪,安穩地方,不負皇上還有太子殿下之厚望!」

  說完,對著李承乾還有在場之人一個全禮之後,杜構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向不遠處的驛車及兩位衙役所在的方位走去。

  及到馬車跟前,臨上車時,一直注視著杜構的眾人又見到杜構忽然又停下腳步,轉身跪倒在地,衝著杜如晦還有杜楚氏連著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這才起身登上馬車,命著車伕還有隨行之人,絕塵而去,不消片刻,便在官道上失去了蹤影。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48 PM

第36章 邀請


  杜構走了,帶著杜如晦與杜楚氏滿懷的牽掛與擔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長安城。

  連著三天,杜如晦與杜楚氏的面上都再沒露出過笑意,尤其是杜楚氏,一有空閒就會呆坐在院中,神色憂鬱地注視著長安城東的方向,一待就是半天的時間,有時甚至連餐食都會忘記。

  對此,杜荷雖然心中憂掛,但是卻也沒有一點切實的辦法,像是這種離別之愁,只有足夠的時間才能緩緩地將其沖淡,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每日都多抽出些時間來陪伴在老娘的跟前,折騰,使勁兒的折騰,或跳或鬧,或說或笑,總之不讓老娘有太多的空閒獨處,不讓她再有時間去多作思量與掛念。

  不過,逗人開心,終歸不是杜荷的長項,雖然杜楚氏也看出了幼子的心思,心中多有感觸與暖意的同時亦在主動地配合,不再在小兒子的跟前流露出任何傷心和憂念的神色。不過類似於這種遊子之思,又豈是幾番話語幾多笑鬧就能夠撫得平捋得順的?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杜楚氏仍是會忍不住目視東方,眼中蘊淚。

  這些事情,杜楚氏做得隱蔽,原本杜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知曉,不過杜荒卻是會不時地從小翠那裡得來一些杜夫人的近況,所以,連帶著杜荷也就隨之多少地知道了一些,心生憂慮的同時,也只能是一聲長歎,沒有任何好的辦法。

  好在這種略顯壓抑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大哥杜構走了之後的第四天,老娘前些日子新收的那個義女凌若曦回來了。

  治辦完雙親的喪事,又在墳前守了七天的靈孝,之後在杜川的幫助下又將家中的財物與房產地產全都整理妥當,這才沒了半點牽掛地隨著杜川一起返回了府裡。

  回到府裡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從下人的口中得知了大少爺離府的事情,知道老夫人心下定然難受,所以顧不著怎麼收拾,凌若曦直接就來到了杜楚氏的身邊,整日陪伴、寬慰,便是到了夜裡,也都不曾離過半步,還別說,因為她的回歸,隨著她的精心陪伴與侍候,杜楚氏的神色還真是變得比之以前開懷了許多。

  善解人意,溫柔體貼,這是杜如晦在見到凌若曦後在杜荷的面前給出的評價,看得出,對於這個義女,杜如晦亦是滿意非常,身邊能有這麼一個溫柔可人的貼心女兒,對於他們一直都想要有個女兒卻一直都未能如願的杜氏兩口來說,亦是一樁幸事。

  對於杜荷來說,有這麼一個漂亮妹妹代自己在父母的跟前承歡膝下,既哄得了老爹老娘的開心,又為自己省下了不少的時間可以安心在書房去完成他現在最為需要的原始積累,心中亦是多有感激,也算是正式地在心裡面接受了有這麼一個妹妹的存在。

  所以,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凌若曦就憑著她的誠心實意,憑著她的溫柔可人,憑著她的勤快貼心,徹底地在杜府站穩了腳根。

  「少爺,」為他們家少爺硯著墨汁,杜荒輕聲在一旁稟報道:「晌午的時候,房二公子又著人過來邀請,說是三日後與其他幾位世子少爺去城北渭水河畔遊玩踏青,當時老爺正好下得床榻,在院中閒走活絡筋骨,知道後便已開口替公子應下了。」

  「嗯?」杜荷手中的毛筆一頓,不由扭頭向杜荒看來。這倒是奇了,別的父母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子整日呆在房中用心讀書,老爹怎麼還主動地要將自己推出去玩耍?

  「老爺說,無論做什麼事情,不管是處理朝政,還是讀書習字,勞逸結合,張馳有度,才是正途,不然的話,只是一味地操勞習作,遲早有一日,也會如他一般,耗壞了身子,」杜荒接聲說道:「老爺見少爺在家中已經憋悶了半月有餘,整日呆在書房之中少有活動,也是該出去放鬆一下的時候了。」

  說出這番話來,杜荒心中也是多有感歎,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出過府門一步,整日呆在書房之內,要麼讀書,要麼臨摹書藝,這事若是放在以前,說出去有誰會信?

  還有就是老爺對待二少爺的態度,以前巴不得天天將二少爺鎖在屋裡綁上書前的老爺,現在竟也會主動說出讓二少爺出去遊玩的話語來,若不是老爺當時說得真切,杜荒幾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什麼時候起,府裡的一些狀況,已變得讓杜荒有些一時都難以適應了?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道:「既然爹已經應下,那就且先這麼定下吧,時間到了,記得莫要忘了提醒我一句。」

  不知不覺,來到大唐已經小有半月,杜荷直起身子,看著桌案上被自己翻看過的一些常用書冊,還有已經初具前世鋼筆字七成功力的軟筆小楷,杜荷覺得,應是已經能夠出去見人了。

  而且,自到大唐以來,除了前些時大哥遠行出去相送時出過一次府門,其他時間一直都宅在家裡,也是時候出去領略一下大唐時代的生活百態與風土人情了。

  「還有,」見他們家少爺點頭應下,杜荒應了一聲,接聲向杜荷稟道:「方纔老爺在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還順便問了下那天二少爺贈予大少爺的那幅字畫,好似對字畫上的內容頗感興趣。」

  「哦?」杜荷再次抬頭向杜荒看來,輕聲問道:「你說了?」

  「回少爺話,」杜荒忙著彎下身來,躬身說道:「小人覺得那並不是什麼隱秘,而且又是老爺問起,所以就跟老爺提了一提。」

  「爹可有說些什麼?」無論是做官還是做人,很多東西都是相通的,杜荷很想知道,老爹這個在史書上都留有名號的大唐輔宰,在聽到『難得糊塗』這四個字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老爺聽後,直接就愣在了那裡,」見他們家少爺沒有怪罪的意思,杜荒稍放下心來,恭聲回道:「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兒來,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囑咐小人要侍候好少爺,之後就讓小人退下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49 PM

第37章 拮據


  餐桌上,四人就座,兩葷一素,三菜一湯,就杜府這樣的大家宅院來說,這樣的餐食已算得上是相當樸素。

  一開始的時候,杜荷還以為是老爹老娘生活簡樸,家中的伙食一直都是這般簡單,所以也就入鄉隨俗,跟著把肚子吃飽也就是了,反正在吃食上,杜荷亦是從來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以前日子緊巴的時候,饅頭就著鹹菜他就曾整整吃過兩年,現在能有三菜一湯,其中還有兩道葷菜,對杜荷來說,已經算是頂不錯的了,所以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怨言。

  不過隨著在杜府呆留的時間逾久,杜荷逾是覺著有些不對,老爹的身子現在正是急需調理之時,怎麼除了前些時皇上著人送來的那三支野參之外,府裡就再沒有準備什麼茲補的東西?

  而且,便是尋常百姓病了,也會在日常的餐食之中不時地宰上一隻雞仔或是煮上一禍葷腥,再不濟也會煎上兩隻雞蛋,來改善一下病患的伙食,增強營養。

  但是在杜府的餐桌上,自老爹可以下榻與家人一同用餐之後,一日三餐,菜式一直都是一成不變,雖說這樣的葷素搭配在普通的家戶已是不錯,但是在杜府裡,尤其是府中的支柱老爺重恙在身的時候,菜式仍是一如往常,沒有一絲變動,那就顯得有些反常與不對了。

  想來是府中的經濟已經開始拮據,手中沒有太多的餘錢,不然的話,依著老娘的性子,人參、燕窩,雞鴨魚肉之類的東西,怕是早就全都運回了府裡,又哪會忍心看著老爹的身子不及調養?

  想想那日在柴房見到的那件帶有補丁的皮裘大衣,杜荷心中多少有些瞭然,家大院大開銷大,而老爹數月以來一直都病休在家,朝廷的供俸自然不會再如之前那般富裕,再加上老爹為人清正,斷收禮,絕貪墨,府裡面平素自然不可能會有太多的餘錢。

  而前幾日,大哥遠去登州,老爹老娘自然不可能不為大哥多備一些盤纏,這也就更加劇了府中經濟上的負擔,去多而入少,現在這般局面,當是已經開始有些入不敷出,捉襟見肘了。

  不過對於這種府中財務之類的事項,老爹老娘自然不會向他這個小孩子提及,就如同前世的老爹老媽一樣,生活中的所有苦難與艱辛,幾乎全都是他們兩人在默默地承受,從來都不會向自己說上一句。

  若不是自己素來對經濟錢財上的一些事情比較敏感,若不是不時地都能從杜荒那個碎嘴的口中聽到一些府中辭退下人,還有杜川管家置辦的一些日常用度越來越少的一些傳言,自己怕是會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但是,知道歸知道,只是,有什麼辦法才能讓杜府快速地解決財政吃緊的問題呢?杜荷微皺著眉頭,在心裡面思慮著任何一個可行性的辦法。

  「荷兒,在想什麼那?」見小兒子正有一筷沒一筷地往嘴裡扒弄著飯菜,心神明顯不在餐桌之上,還以為兒子遇到了什麼難事,杜楚氏不由溫聲出言相詢。

  「沒,沒什麼,」回過神兒來,聽到老娘詢問,杜荷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借口:「只是在想咱們杜陵老家會是什麼樣子,娘也知道,之前的事情我已忘了大半,現在別說老家的樣子,便是杜陵在哪個方位都已經全然記不得了。」

  「這有什麼好想的?」見兒子只是在想這個問題,杜楚氏遂放下心來,輕聲說道:「反正再過幾日,待你爹辭去官職,咱們就要舉府遷回京兆了,到時候你自會見到,只是杜陵不比長安繁華,到時候你莫要失望也就是了。」

  「說起來,也有兩三年沒有再回過杜陵老家了,也不知老二他們在家過得可還如意。」放下手中的碗筷,杜如晦低聲輕歎了一句。

  這兩年,大唐國勢初立,政局不穩,外有強敵窺視,內有人禍連連,為了能夠幫著皇上穩住局面,他們這些秦王府的一眾舊臣,哪一個不是兢兢業業,日夜操勞不已?又有哪一個會有閒暇回鄉探視?

  「老爺也不必太過憂心,」杜楚氏輕聲勸慰道:「咱們杜氏在京兆一帶怎麼說也是一方望族,有家業,有良田,再加上二叔為人也算勤懇,又豈會遇到什麼難處?」

  「嗯,但願如此。」輕點了點頭,杜如晦接過女兒若曦盛好的熱湯,低頭細品,不再多做言語。

  「荷兒,」拋開方才有些沉悶的話題,杜楚氏扭頭向杜荷看來,輕聲說道:「聽老爺言講,後天可是要去城北踏青遊玩?」

  「確有此事,」看了旁邊的老爹一眼,杜荷輕聲向杜楚氏回道:「房家世兄相邀,不好推辭,所以就應了下來。」

  「嗯,出去轉轉也好,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再來長安,就不知會是什麼時候了。」杜楚氏點頭附言,而後扭頭看了身邊的小女兒一眼,輕聲向杜荷說道:「去的時候,記得把若曦也給帶上,入府這般時日,整日都陪在老身的身邊難免會有些苦悶,也是時候出去散散心了。」

  「娘親這是說得哪裡話來,」見杜楚氏提到自己,凌若曦接過話茬兒輕聲說道:「能夠陪在娘的身邊,若曦歡喜都還不及,又哪裡會覺著煩悶?」

  「而且,」說著,凌若曦小心地抬頭看了杜荷一眼,怯聲說道:「二哥出去是為會友,女兒跟著過去怕也是會有些不便,還是莫要麻煩二哥了,女兒還是在家陪伴爹娘就好。」

  「沒有什麼不便,」見杜荷這邊沒有什麼反應,老太太直接決聲將事情定下,道:「說是出去會友,其實也就是幾個浪蕩公子湊在一起胡鬧嬉戲而已,有你在旁看著,為娘也能多安些心思,省得你二哥再在外面惹出什麼事端來。」

  「呃?」杜荷無語點頭,看得出,雖然這段時間自己在府中的表現不差,但是卻還是沒有能夠完全改變之前那個『杜荷』在老娘心中所遺留下來的惡劣印象。有一個杜荒跟著還嫌不夠,現在卻是連新認的小女兒也給支配了過來。

  不過,杜荷扭頭看了旁邊這個個頭兒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兒一眼,倒也沒有什麼不愉的心思,這些天她在府裡確實是多有辛勞,帶她出去轉轉也是無可厚非之事。而且,有這麼一個小美女在身邊相伴,怎麼說也不是一樁壞事,不是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7:58 PM

第38章 赴約


  兩天的時間,在杜荷讀讀寫寫的空當就已悄然流過。

  早上起床的時候,遵著夫人的吩咐,杜荒特地取來了一套新淨的衣服,親自侍候著杜荷穿戴整齊。今日少爺出去遊玩,同行的除了房家二少爺外,雖不知還會再有誰在,但是不用想也知必不是尋常家戶的公子少爺,所以,在他們的跟前,再怎麼也不能丟了他們杜府的臉面。

  「杜陵老家你以前可曾回去過?」杜荷平舉著雙臂,任由杜荒在自己身上又是系又是掛地上下整理著,趁著這片刻的空閒,輕聲向杜荒嘮起了家常。

  「回過,」杜荒手上的動作不停,輕聲回道:「小人就是在五年前一路乞討流浪到杜陵時被回鄉祭祖的老爺遇到給收養進府裡的,說起來小人也算得上是半個杜陵人,對杜陵一帶,倒也是頗為熟識。」

  「五年前?」杜荷神色一頓,不由扭頭向杜荒這裡年來,輕聲問道:「五年前你不是才不到八歲?」

  「回少爺話,小人那時正好七歲半,僅比少爺小了兩月,」沒有太多的失落之色,杜荒反而一臉幸運地輕聲說道:「老爺就是看小人與少爺同歲,這才將小人收在了府裡,好陪少爺一起讀書,做個玩伴!算起來,小人當初之所以能夠留在府中,也全是托了少爺您的福運。」

  「看不出,你倒也是一可憐之人。」杜荷倒是真沒有想到,杜荒這孩子竟還有這麼一段苦難悲慘的過去。難怪他會對老爹那般地忠心,難怪他會對杜府這般地依賴與擁戴,原來這其中竟還有這麼一段關節。

  「小人不可憐,」感受到他們家少爺目光中傳來的那一絲感歎與激勵,杜荒接言說道:「比起那些餓死在路邊的難民來說,小人能夠入得杜府,有吃有穿,而且每月還有例錢可拿,已經算得上是有福之人了。」

  「知足,方能常樂!」杜荷輕聲讚歎一句,待杜荒將所有的物件全都掛帶整齊,這才接聲向其問起之前的問題:「既然你在杜陵呆過,那可知咱們杜府在杜陵的家勢如何?府內可有什麼過活的營生?」

  「這些小人倒是不太清楚,」不知道他們家少爺為何會問起這些,杜荒恭聲回道:「不過,杜氏一族在整個京兆亦算得上是數得著的名門望族,至於過活的營生,大抵也就是祖上留下的一些家宅與田產,足夠得整個氏族日常的開銷用度。」

  「這樣啊,」杜荷輕點了點頭,心下不免多少有些失望。

  杜荒雖然年歲不大,但是在長安城內也算得上是見過世面的大戶家僕,對於一個家族有沒有權勢,夠不夠富足,按理說只要打眼一瞧,從裝著,從言吐之上就能瞧出個大概,但是現在,對於京兆杜氏,杜荒並沒有直接明言,那就只能說明,老家的氏族,當是過得同樣不甚如意。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他們這一家從長安返回杜陵,怕是也不能從其中得到太多的助力。

  「少爺,時辰差不多了,」不知他們家少爺在想些什麼,眼見著約定的時辰已經臨近,杜荒輕聲在一旁提醒道:「若是再不動身的話,怕是就會有些遲了。」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出聲向杜荒問道:「小姐呢,可是已經準備齊當?」

  「方纔小人過來的時候,小姐就已在前廳候了多時,」杜荒道:「現下當是正在廳中陪著夫人敘話。」

  「既如此,那咱們這就出發吧!」應了一聲,杜荷跨步出門。

  一刻鐘後,匆匆吃了幾口早點墊了下肚子,在凌若曦這個漂亮小妹低頭羞怯的陪同下,在老娘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囑咐與交待下,杜荷終是帶著小妹還有杜荒一起,登上了趕往北城的馬車。

  「這幾日在府中住得可還習慣?」這是杜荷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與這位漂亮小妹獨處,不過對於心理年齡已經快要奔三的他來說,還不至於會對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犯起什麼邪念,所以,不管是言談還是舉止之間,杜荷一直都顯得很是隨意,淡然。

  「還,還好。」小丫頭顯是有些緊張,低著腦袋,紅著小臉兒,怯怯地開聲說道:「爹還有娘親對若曦視如己出,府裡的下人也都很是和善,對若曦很好。」

  「呵呵,用不著這般拘謹,」杜荷輕笑了笑,溫聲說道:「咱們現在是為兄妹,在自己的兄長跟前,似你這般拘束小心,可是就顯得有些外道,將為兄當作外人來看了。」

  「沒,沒有!」小丫頭慌忙搖頭擺手,急聲解釋道:「若曦不敢,其實在心裡若曦早就已然將二哥當作了親生的哥哥來看待!」

  「這不就是了?」杜荷溫語說道:「難得有空出來一趟,自然是要放開心胸,玩得痛快一些,似你之前那般拘謹,又哪裡會有什麼樂趣可言?」

  「一會兒到了地方,可讓杜荒帶著你四處轉轉,若是不覺無趣的話,亦可隨在為兄的身邊,」杜荷接聲說道:「不過,房二這次不知都約了何人過來,若是有人品性不佳,為兄擔心小妹會受了什麼委屈。」

  紈褲子弟,大抵都是一個德行,杜荷自己倒是不會懼怕了誰,但是若是讓小妹聽到什麼污穢之語,受了什麼委屈,那可就不是他願意見到的事情了,回去之後,怕是老娘也不會輕饒了自己。

  「有二哥在身邊,若曦不怕!」或是杜荷之前的話語起了作用,又或是小丫頭在心中是真的已將杜荷看作親生哥哥,所以,在聽到了杜荷的擔憂之後,小丫頭頗是親暱和頗為信任地定聲向她的二哥說道:「若曦知道,二哥一定會保護若曦!」

  「呵呵,你這丫頭,倒是生了一張巧嘴!」杜荷聞言,不禁抬手在小妹的鼻尖輕輕刮了一下,算是默許了小丫頭呆在自己身邊的請求。

  若是在幾個紈褲子弟的跟前連一個小丫頭都保護不了,那他日後,又何淡去護衛杜府,去護衛老爹老娘他們的周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00 PM

第39章 垂釣


 當杜荷兄妹帶著杜荒到達約定的河邊涼亭時,房遺愛等一行七八人已經赫然在候,見到杜荷他們過來,不少人面上已露不耐氣憤之色。

  老爹在朝中失了權勢,而他杜荷在這些紈褲子弟的眼中也就好比是掉了毛的鳳凰,早已是風光不在,所以他們不給自己什麼好的臉色,倒是全在杜荷的意料之中,是以,對待這些勢利之人,杜荷也是冷顏相對,不假辭色。

  不過,有些出乎杜荷意料的是,這次踏青,竟然把太子李承乾也給引了出來,見其穩如泰山地坐亭中,在一群少年公子的簇擁下,旁若無人地低著頭不停地與身邊的一個小姑娘說笑逗樂,杜荷忽然有些恍然,這次所謂的踏青郊遊,多也是這位太子爺的暗中授意,而所為者,無非就是拉攏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圈子,為自己的以後積蓄些許勢力。

  往小了說,這是太子關心朝中大臣子嗣,交好遊玩;往大了說,那就是結黨營私,心懷不軌。

  像是這種事情,電視上沒少去演,而杜荷也沒少去看,雖然說現實中的一些事情跟戲中所演畢竟會有所不同,但是有些東西,比如權勢,比如人心,卻都是相通的。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樣,不想當皇帝的皇子皇孫,便是皇上也不會太過喜歡與看重。

  不過,不管這些皇子是拉幫結派結黨營私也好,是心懷不軌想要謀奪皇位也罷,終歸都是李世民那位千古明君該去頭疼的問題,跟他杜荷並沒有太大的關聯,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莫要浪費了這大好的春光,也莫要浪費了這難得的戶外出遊。

  所以,在帶著小妹上前與李承乾見過一禮,禮貌性地打過一聲招呼之後,退在一旁的杜荷便神色淡然地旁若無人地開始打量起涼亭周圍的翠綠景色來。

  陽春三月,春暖而花開,水清而魚肥,目光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掃視了一眼,想起方才臨出門時杜荒放在車馬上的那副魚桿,杜荷心中不由開始有些癢癢,好久都沒吃過烤魚了,今天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二哥!二哥!」感覺到身邊有人在輕輕拉拽自己的衣袖,杜荷回過神兒來,或然地向身邊的小妹看來。

  「二哥,太子殿下在問你話呢。」小丫頭低聲向杜荷如是說道。

  「呃?」杜荷不由抬頭向李承乾所在的位置看來,發現李承乾正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而他身邊的小姑娘卻是一臉可愛地鼓著腮幫正氣呼呼地怒視著自己。

  「多日未曾出門,乍見此處美景,不免有些神遊物外,失禮之處還望殿下勿怪!」躬身向李承乾賠了一禮,杜荷神色坦然地向李承乾看來,輕聲問道:「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神遊物外?」倒是找了一個不錯的借口,看出杜荷的心思並不在他們這些人的身上,李承乾不以為意地輕搖了搖頭,道:「孤方才問你,身邊的這位小姐,是為何人?」

  「哦,殿下說是若曦啊,」杜荷恍然回應,躬身說道:「若曦是家母親收義女,是為荷之三妹。」

  「原來只是兄妹啊,」李承乾輕點了點頭,而後扭頭看了身邊的小姑娘一眼,見其怒氣稍平,這才再沒了什麼言語。

  「行了,」環視了下圍在週遭的諸位少年,李承乾輕站起身形,淡聲說道:「既然是出來遊玩,也就沒有必要非得聚在此處,大家且都出去走動走動吧。」

  「是,殿下!」眾人齊應了一聲,不過李承乾沒有率先移步,卻是沒有誰敢先出涼亭。李承乾見此,不由再次輕搖了搖頭,只得拉著身邊的小姑娘一起抬步走出亭子。

  「杜荒,去把車上的漁具給本少爺取來!」李承乾走出,杜荷倒是再沒了什麼顧忌,不顧著旁邊諸人的神色,直接向亭外的杜荒吩咐一句,而後便帶著小妹竟直走向他方才就已盯好的位置。

  而他身後的諸位世家公子,全都不屑地朝著他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之後,亦是抬步出亭,接著向李承乾所去的方向走去。

  對他們來說,踏青遊玩,什麼時候沒有機會,得閒的時候,一天出來八趟都不是沒有可能。但是能像現在這般,陪著太子殿下一同出來遊玩的機會,那卻是少之又少,此番難得趕上,又怎能輕易錯過?

  「那些人全都去陪太子殿下遊玩,二哥怎麼不去?」乖乖地坐在杜荷的身邊,看著杜荷熟練地擺弄著杜荒方才拿來的漁具,凌若曦頗有些好奇地輕聲向她的二哥詢問。

  「怎麼?嫌陪著為兄釣魚覺著無聊,也想到那邊去湊湊熱鬧?」將魚餌掛上尖鉤,杜荷出聲向小丫頭玩笑道。

  「沒有!」小丫頭不停地搖著腦袋,而後雙手抱膝,將下巴放在膝蓋處,靜看著二哥將魚鉤甩向河面,輕聲說道:「以前爹在河塘釣魚的時候,若曦就喜歡陪在爹的身邊,每當有魚咬鉤,若曦都會高興上好半天呢。」

  「喜歡就好,待會有了收穫,為兄給你烤魚來吃。」見小丫頭似又開始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不快,杜荷輕聲將話題岔開,道:「至於那邊的那群人,今後的幾年之內跟咱們都不會再有什麼交集,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去跟著看他們的臉色。」

  「而且,」杜荷扭頭朝著周圍瞧看了一番,接聲道:「太子出行,周圍自是不可能會沒有護衛隨行,為兄可不喜歡那種被人在暗中時刻盯看著的感覺,很不自在。」

  「嗯。」小丫頭輕點了點頭,她本身也不太喜歡太過熱鬧的地方,能跟在二哥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在河邊垂釣,感覺倒也不錯。

  「二哥!」

  「嗯?」

  「方纔太子殿下身邊的那個小妹妹,好似對二哥很,很在意呢。」想了半天,凌若曦這才在關注、留心還有在意等幾個詞中,選出了在意這兩個字。

  「在意?」杜荷聞言,搖頭輕笑,道:「那怎麼可能,為兄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什麼?!」杜荷的話音方落,就聽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兩人的背後響起:「杜荷,怎麼以前你曾做過的好事,現在全都忘了不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02 PM

第40章 城陽


  「好你個杜荷!怎麼你以前曾做過的好事,現在全都忘了不成?!」兄妹兩人正在河邊閒嘮之時,一個清脆甜嫩地童聲從後面響起,杜荷與凌若曦聞聲向後觀看,卻是方才伴在太子身邊的那個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溜了過來,現正站在上面的岸邊,氣鼓鼓地瞪看著杜荷,好似杜荷真個曾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杜荒!」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前的小不點兒一眼,杜荷沒有多作回應,而是高聲向不遠處的杜荒呼喚了一聲。

  「少爺,您叫我?」因為怕攪了他們家少爺還有小姐的興致,所以杜荒並沒有貼身隨在旁邊侍候,而是在不遠處與房府二少的書僮一起說笑玩鬧,待聽到他們家少爺的聲音後,一路小跑著就趕了過來。

  「這位小姐,你可認得?」杜荒是為杜荷的貼身書僮,杜荷認識的人,他十之八九當是都會有所印象,所以,每次在這個朝代遇到像是眼前這種熟悉的陌生人,杜荷都會第一時間將杜荒叫來確認,免得胡亂搭言,最後會鬧出什麼笑話來。

  「這個,」早就察覺到少爺、小姐身旁的這個小姑娘,不過方才因為少爺叫得匆忙,所以也就未曾細細留意,現在聽得少爺吩咐,杜荒不由抬頭向小姑娘臉上仔細打量起來。

  「少爺,」待看清小姑娘的相貌還有穿著打扮之後,杜荒的面色微變,輕上前走了兩步,靠近他們家少爺輕聲在杜荷的耳邊問道:「少爺,這位小姐是不是隨太子殿下一同過來的?」

  「嗯,」見杜荒像是認出了來人,只是一時仍有些不太確定,杜荷點頭應是,道:「方纔她確是與太子殿下坐在一起,看樣子,還頗為親暱。」

  「呃?」等等,話語剛落,杜荷自己好似也多少有些瞭然,與太子關係親暱,且年齡又只有五六歲大小,再加上一上來就苦大仇深地針對著自己,好似自己欠了她八百萬沒還似的,若是把這所有的情況全都加雜起來,那這個小丫頭的身份也就變得有些清明了然了。

  「少爺,」杜荒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苦著臉輕聲向他們家少爺說道:「方纔小人與房忠閒嘮之時,聽說這次踏青,除了太子殿下來了之外,城陽公主殿下也跟著過來湊了熱鬧,而眼前的這位小祖宗,十有八九怕就是未來的少主母,城陽公主殿下了!」

  果然!

  印證了心中所想,杜荷有些哭笑不得地朝著城陽公主打量了一眼,不就是小時候曾被自己捉弄過一次麼,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年,更離譜的是三年前這位城陽公主殿下也就不過才兩到三歲的年紀,她怎麼可能還能將事情記得那般清楚?

  「喂!你們在那邊偷偷摸摸說什麼那?」見主僕二人一陣地交頭接耳,還時不時地偷眼向自己這邊觀瞧,被冷落在一旁已是不少功夫的小丫頭終是耐不住性子,黑著小臉兒接著脆聲向杜荷喝問道:「是不是真的不認得本宮了?!」

  「原來是城陽公主殿下當面,先前臣下眼拙,未曾認出殿下,失禮怠慢之處,還望殿下恕罪!」人都已經本宮本宮地追到了眼前,想要再佯裝不識,怕也是有些來不及了,況且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而已,也沒必要去躲去讓,所以杜荷稍整了下心緒,直接便神色坦然地躬身迎上。

  「看來你是真的已經不記得了,」城陽顯然並沒有想要這般輕易放過杜荷的打算,氣呼呼地沖杜荷說道:「不過這件事情並不算完,雖然父皇母后他們都已不再追究,便是太子哥也在不停地為你說著好話,但是本公主卻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哼!」

  小丫頭昂著腦袋,把臉別過一邊,看樣子雖然氣憤,但是卻也沒有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

  「公主殿下這是哪裡話來,不知臣下何時得罪過殿下,竟惹得殿下如此埋怨?」杜荷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的這個未來的小媳婦兒是為何意。

  據杜荒言講,原來的那個『杜荷』與城陽的最後一次交集已過去三年之久,之後當是再沒見過當面,而三年前的事情,雖然『杜荷』是有些過錯,但是杜荷並不認為當時年僅兩三歲的城陽公主還會再有什麼記憶。

  「就知道你會死不承認!」小丫頭撅著小嘴兒,抬手將自己額前的細碎流海掀開,輕上前湊了湊,道:「你看你看,這就是你當年做過的好事,若不是你,本宮的額頭怎麼會有這麼大一塊疤痕?!」

  杜荷聞言,順勢觀瞧,別說,在小丫頭的前額,貼近髮根處的地方,還真有一道淺淺的細長疤痕隱藏在那裡,若不是城陽特意將頭髮攏起,平時還真是不易察覺得到。

  「這是,三年前那次留下的?」不是說只是把人給弄哭了嗎,怎麼還會有疤痕留下?向城問探問了一句之後,杜荷不由扭頭向杜荒看來。

  「母后親口所言,豈會有假?」城陽接聲說道:「這兩年本宮在宮中,因為這道疤痕,可是沒少遭人譏笑,這可全都是你這個大壞蛋的過錯!」

  「少爺,」這時候杜荒也小聲地在杜荷的身邊說道:「當年好像是真的磕到了腦袋,而且也見了血跡,小人記得因為這件事情,老爹不止用家法重罰了少爺,便是小人也因侍候不力沒有看好少爺而跟著受了責罰。」

  「呃?」杜荷一下噎在那裡,突然有一種想要提腳踹人的衝動,心說杜荒這丫到底是哪頭兒的?你說你現在說出這些話來,豈不正好幫著外人坐實了自家少爺的過錯?就算是你要討好未來的少夫人,現在也未免太早了點吧?

  「怎麼樣,現在沒話說了吧?」小丫頭開始有些小得意,恨恨地看了杜荷一眼,道:「害得本宮一直被人譏笑,還想要讓本宮嫁給你,想都不要去想,哼!」

  「大壞蛋!」說完,小丫頭捏著鼻子,吐了吐口中的小舌頭,衝著杜荷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兒,然後就頭也不回地紅著小臉兒遠遠地跑開了。

  「呃?」杜荷在後面張了張嘴,不說是來找自己麻煩的麼,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走開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04 PM

第41章 心意


  「二哥,」城陽走後,兄妹二人又回到河邊接茬兒垂釣,坐在二哥的身邊,安靜了好一會兒的若曦忽然出聲說道:「方纔那位小殿下好像很喜歡二哥呢。」

  「是嗎?」杜荷隨口應了一聲,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過腦子裡面卻不時會想起城陽走時所留下的那個可愛鬼臉,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小丫頭。

  「嗯!」凌若曦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如果是真的記恨二哥的話,她就不會特意跑來跟二哥說話了,嗯,若是我的話,我就不會!」

  「若是再遇上孫立人那個壞蛋,」好似怕杜荷不信,凌若曦舉著例子輕聲說道:「若曦會頭也不回地走開,絕不會跟他說上一句話!」

  「呃?」杜荷有些無語,一個是小孩子玩鬧不小心傷了額頭,一個是紈褲子弟胡作非為傷人害命,這兩個性質上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事情能夠相提並論嗎?不過看到小妹頗為認真的神色,杜荷還是溫聲出言勸慰道:「孫立人父子已經被皇上欽定了死罪,以後你再也沒有可能會再遇見他們了,不用擔心。」

  「嗯,」輕點了點頭,凌若曦繼續抱著雙膝盯看著表面上看似平靜的河面。

  見小妹如此,杜荷倒是也沒有再多作言語,畢竟,有些創傷並不是幾句話幾聲安慰就能輕易撫平安好的,只是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妹能夠將前陣子所發生的種種不幸漸漸淡忘,再不濟也不要再像現在這般憂鬱悲傷。

  「來了!」過了好一會兒,河面上的浮標終是有了動靜,杜荷緊了緊手中的漁桿兒,頓時來了精神。

  而一直靜坐在一邊的凌若曦,此時面上也露出了一絲喜意,滿臉期待地靜看著二哥手中的釣桿兒,靜候著漁線下方即將出水的魚兒。

  另一邊,李承乾終於將一直圍在自己邊的世家公子全都說服散開,只留下房遺愛一人陪在身邊於河道邊緣慢走,時不時地說上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話。

  「太子哥哥!」從杜荷那邊小跑回來的城陽公主,額上帶著些許汗漬直接向李承乾身邊撲來,一把抱住李承乾的胳膊,頗為委屈地輕喚了一聲。

  「怎麼了?」輕拍了拍妹妹的腦袋,李承乾微彎下身來,溫笑著輕聲詢問:「可是你的那位小駙馬又欺負我們可愛的小初堯了?」

  嘴上雖然這般說講,不過李承乾心裡卻不認為杜荷還有那個膽子再如三年前那般對城陽不敬。

  「那個大壞蛋竟然連初堯是誰都不記得了!」城陽搖著李承乾的胳膊,嬌聲說道:「初堯再也不要嫁給他,太子哥哥,你去跟父皇說講好不好?」

  「呃?」李承乾神色一愣,繼而又溫笑著看了眼前的小不點一眼,沒有理會她後面不嫁之類的話事,輕聲說道:「這你倒是有些錯怪你的那位小駙馬了。」

  「前陣子杜荷在家受了責罰,不知怎的就得了瘋癲之症,失去了許多記憶,」李承乾輕聲地為杜荷說著好話:「當時孤也在場,親眼見得他便是連杜夫人都不再認得,還因為對杜夫人無禮而被老夫人令人給關進了柴房呢。」

  「真的?」小丫頭頗為狐疑地抬頭看著她的太子哥哥,唯恐其又是在說哄自己。

  「自然不會有假,」知道小丫頭鬼靈精怪,並不好哄騙,李承乾淡笑著接聲說道:「當時除了孤之外,太醫署的諸位太醫也都在側,不信的話初堯大可以在回宮後去向王署令求證,若是孤有虛言,甘願受罰!」

  「這件事情,臣下倒是也曾聽聞家父提起過,」聽兩位殿下說起杜荷的事情,房遺愛也適時地在旁插言道:「據說杜荷在失憶之後,便是連性子也改變收斂了許多,每日都窩在書房埋頭苦讀,甚得杜僕射還有杜夫人的歡心呢。」

  「嗯,」李承乾接言點頭,道:「孤也覺著他確是變得安靜了許多,若是擱在以前,類似這種踏青遊玩,可是沒有誰會比他玩得更為歡實,哪裡會像現在這般,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河面垂釣?」

  「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還有位好看的小姐姐呢!」城陽公主撅著小嘴兒,不滿地輕聲嘟囔著。

  「不過,杜荷能有如此改變,想來當是與杜府前些時突來的變故有些關聯,」沒有聽到城陽小聲的自語,李承乾接聲說道:「聽父皇言講,杜僕射似有請辭回鄉之心,想來再過不了多少時日,杜荷他們,就要起程返回京兆杜陵了。」

  雖然父皇在說起這件事時面上多有惋惜不捨之色,但是李承乾知道,若是杜如晦真個遞折請辭的話,父皇當是不會強留。畢竟杜僕射已經為朝廷操勞了這麼些年,而且身抱重恙,父皇也不希望他會真個有了什麼好歹。

  「這麼說,」城陽小臉兒一愣,在一邊喃聲說道:「杜荷,他要走了?」

  「少爺,這不好吧?」拿著兩條烤制金黃香氣濃郁的烤魚,杜荒一臉苦色地看著他們家少爺,輕聲道:「皇家人的規矩多,吃食上更是小心謹慎,小人便是真個送了過去,太子殿下還有少主母他們也不定會吃啊?」

  「哪來那麼多廢話!」不滿地白看了杜荒一眼,杜荷直聲說道:「吃不吃那是他們的事情,但是送不送,卻是咱們自己的心意了。別管那般許多,你只需將魚給本少爺送到也就是了。」

  弄傷了人家的額頭,而且還被人家一臉委屈地找上門兒來,若是再沒有點什麼表示,那可就有些太說不過去了。

  「二哥說得不錯,」一邊的凌若曦也輕聲幫著說道:「這到底是咱們的一片心意,說不定兩位殿下會很喜歡呢?」

  太子殿下會怎麼樣,凌若曦不敢保證,不過凌若曦的直覺告訴她,方才過來的那位城陽公主殿下,當是定然不會拒絕。

  「呃?」杜荒苦著小臉兒看了眼前的兩位主子一眼,無奈地輕聲道:「既然小姐也這般說講,那小人就,就跑去一趟!」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05 PM

第42章 請辭


  當城陽公主大口大口地啃著杜荒送去的烤魚並在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我才不會原諒那個大壞蛋的話語時,長安城中她的父皇卻在太極殿中候來了杜如晦的求見。

  「真的要非走不可嗎?」看著愛臣瘦弱而無力的身子,李世民做著最後的挽留:「若僅只是修養的話,留在長安城內豈不更好?太醫、名醫皆可隨叫隨到,便是稀有的藥材也可隨時從太醫署支取,更重要的是,朕亦可以時常去探望愛卿。」

  「皇上厚愛,微臣惶恐!」杜如晦坐在椅上,拱手回道:「只是微臣已經許久未曾回過鄉里,心中也是甚為掛念,若是現在不回,日後還不知會不會再有那個機會,所以,還請皇上能夠恩准……」

  雖然王子和說過只要靜養,也就三五年的功夫就能痊癒,但是杜如晦自己也很清楚,病症這種東西,變故太多,縱是王子和醫術精湛,卻是也不能保證說可以穩治某個病患。

  先前自己只是咳嗽的時候,王子和不是也曾說過並無大礙只需靜調麼,可是一旦有了什麼急症變故,還不是一樣束手無策?

  這麼說並不是有意要怪罪太醫署的一干太醫,畢竟那些太醫也全都盡了全力,盡了本份,杜如晦雖然因此差點丟了性命,但是像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這類的道理,他卻還是懂的。

  「那,杜荷呢?」見養病的事情說講不通,李世民只得又將話題移到孩子身上:「荷兒可是朕的女婿,是朕為城陽欽選的駙馬,留在長安,豈不比呆在杜陵更容易謀個上好的前程?」

  「兒孫自有兒孫福,」杜如晦微彎著身子輕聲回道:「荷兒能得皇上看重招為駙馬,已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份,又豈能再不知進退地厚著臉皮靠著城陽公主的關係再謀其他前程?」

  靠著裙帶關係上位,通常都會為人所恥為人所輕,說白了就是他們老杜家,丟不起那人,他杜如晦寧可兒子是為沒有任何官職的布衣,也絕不會讓兒子靠著媳婦兒的關係在外面作威作福。

  「是以,微臣有意讓他以科舉入仕,」杜如晦道:「此次回鄉,微臣一為養病調理,二便是為了荷兒的前程考慮,長安城雖然繁華,但卻也極易讓人迷失其中,實不是讀書養性的絕佳之所,所以,微臣覺得,還是杜陵老家最為適宜。」

  「你呀!」幾句話,堵得李世民再也沒有話說,看出愛臣已是鐵心要離開長安,無奈之下,只得多賞下一些財物,允了他辭官回鄉休養的請求。

  「李安然,」親自起身將杜如晦送出殿外,返回之後,李世民卻是已再無心批閱什麼奏章,心神不定之下不由輕聲向身邊的內侍總管問道:「你說,杜愛卿此次之所以執意要請辭回鄉,是不是因為前些時杜構遠去登州赴任之事,朕傷了杜愛卿的心思?」

  「回皇上話,」李安然躬著身子輕聲回道:「這個小人可是不敢妄加揣測,不過杜大人為官多年,朝中的情況又是無比清明,自然也會體諒到皇上的難處,所以,小人覺得杜大人當是不會為了這件事情埋怨皇上。」

  「既非如此,那他又何必非要捨近求遠,返回杜陵?」李世民眉頭微皺,顯是對於杜如晦的離去,顯真的不捨,便是事情已然定論,心中還仍是有些耿耿於懷。

  「這個,」見皇上對此事是頗為煩惱,李安然大著膽子輕聲說道:「小人倒小有一些淺見,就是不知當不當言……」

  「但說無妨!」所謂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李世民主政,從來都不特別限制臣下言語。只要你有想法,那就大膽地說講出來,哪怕是錯了,也不會多作追究怪罪。

  「小人覺得,杜大人之所以會如此迫切地想要離開長安,」李安然尖聲說道:「會不會是與杜府現在所面臨的種種狀況有所關聯……」

  「嗯,」李世民聞言,思緒一轉,心有所悟,不由輕點頭示意李安然接著說講。

  「首先一個,便是錢財生計,」見皇上沒有怪罪自己多嘴,李安然索性便放大了膽子接聲說道:「這兩年咱們大唐連年征戰,國庫一直以來都不甚充盈,別說朝中大臣的日子不太好過,便是皇上皇后平時不也是時有拮據,有時甚至連件像樣的衣物都捨不得添上一件。」

  李世民坐在那裡默然無語,他知道,李安然說得確是實情,這兩年,朝廷的日子,確實是過得有些拮據。

  「是以,小人猜想,」李安然道:「杜大人府上的資財,當是已不足以再讓他們支撐太久,所以……」

  「所以,克明他不願給朕給朝廷添上太多的麻煩,亦是不願接受好友同僚的周濟,只好想著回鄉依靠祖業維持生計……」李世民心中頗為苦澀地接過話茬兒,當皇帝當到連自己的臣子都不能很好的過活,他怕是千古以來的第一個了。

  「還有就是,」見皇上已然明瞭,且頗有自責之意,李安然便知趣地不再多提,接聲向下說道:「杜大人乍然失了權勢,而杜府的兩位公子卻都還未成材,整個杜府也就算是徹底地失去了依靠,諸如孫萬德之輩之前曾與杜大人有過間隙的官員世家,全都在一邊虎視眈眈,所以,這當也是杜大人想要匆匆離去的原因所在。」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這麼多不懷好意的人在旁邊惦記著,縱是有孫萬德這個前車之鑒,縱是有皇上明顯的恩寵照拂,卻是也難保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這些,朕早該想到的,」李世民輕點著頭,低聲自責道:「自兩個月前,杜構被逼著給東遷到登州時,朕就已然該有所察覺,還有前幾日克明病危之時,那個孫萬德父子當是也並非偶然……」

  李世民也是從秦王時一路走過來的,失勢時朝中那些官員的嘴臉與刻薄之態自是沒少見過,自然也能很快想到杜如晦還有杜府現在所面臨的窘況。

  只是,想想朝中佔有七成的世家出身的官員,李世民頗為無奈地輕歎了口氣,沒有多作言語,只是無力地輕聲向李安然吩咐了一句,在方才給杜如晦的賞賜中,再多加上一些而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07 PM

第43章 收拾


  一直在家候著的杜楚氏,在見到他們家老爺安然回來並得了皇上的應允之後,終算是長鬆了口氣,這幾日一直壓在胸口上的石頭也總算是落了大半。

  年輕的時候,總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夠出人頭地,能夠平步青雲,但是等到夫君真的平步青雲高人一等,甚至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時,杜楚氏又開始不停地擔心掛念,唯恐他們家老爺在外面出了什麼事端。

  自玄武門事發,秦王登上皇位之後,一直到現在,整整四年的時間,杜楚氏甚至都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不是擔心老爺在朝中的步步凶險,就是掛憂老爺日漸瘦弱的身子病症,前幾日老爺病危之時,杜楚氏甚至連死的心思都曾有過,只是為了兩個孩子,為了他們杜府,她卻不得不故作堅強地忍著受著,勉強地維持著杜府的人心不亂,勉強地不失禮數地接待前來探視的朝廷大員。

  不攀登不知山險,不臨高不知風寒。

  年過不惑,許多事情杜楚氏亦是有著一番徹悟,什麼功名利祿,什麼富貴容華,說到底都還抵不過他們家老爺一個健康安然的身子,抵不過他們一家四口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飯。

  之前老爺執拗,不聽勸告,為報皇上知遇之恩,為了一展胸中抱負,便是身子不適也不願停下歇息,為了朝中的那些或大或小的事務,每日忙到夜半三更那是經常之事,似這般日夜操勞,少有停歇,便是身子康健之人也必不能堅持長久,更何他們家老爺還是久病之軀?

  不過現在,一番歷經生死的大病之後,老爺終是有了醒悟,心思也再一次地回了家裡,不但決定辭官回家休養,而且也有了親自教導荷兒成材的意思,這對杜楚氏來說,無疑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長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那片憂鬱,也隨之一直消散了大半。

  雖然返回杜陵老家,日子或是會過得有些艱難,但是在經歷了大富大貴大悲大喜之後的杜楚氏,對於這些外在的東西已是不甚在意,她現在最為在意的,就是一家人都能健康平安,如此而已。

  若是現在,構兒也在身邊,那就更好了。收拾著屋裡就要帶走的東西,杜楚氏不由又想起了現在當還在路上的長子,也不知構兒這一路上,可還順當?

  「後日方才起程,夫人又何必這般著急收拾?」坐在臥室偏旁的長椅之上,杜如晦靜看著自己夫人在屋子裡忙來忙去的一刻也不停歇,輕聲說道:「就是真個想要提前準備,也大可以讓小翠或是杜川他們來做,用不著這般張忙辛苦。」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做,」杜楚氏手不停歇,輕聲回言,道:「既然要回杜陵長住,府中數十口的下人,大半都要辭退,像是這種安置遣散之類的事情,妾身都已交由杜川與小翠前去打理。」

  「至於咱們現在所居的這座宅院,因是皇上御賜,不好變賣,所以也只好安排下人特別照看打理。」杜楚氏接聲說道:「待日後咱們再回長安,或是構兒與荷兒在長安或是為官,或是安家,也都算是有個去處。」

  「嗯,夫人所慮極是。」輕點了點頭,杜如晦端起桌上的茶碗兒慢飲,神色之間,似乎有些飄乎不定。

  自十三年前被皇上召入秦王府後,便一直都少有再離過長安,助皇上登基為帝之後,更是連回鄉祭祖的時間都不能抽出,而這一次,自己卻是真的清閒了,遠離朝政紛爭,遠離奢靡繁華,在心有解脫倍感輕鬆的同時,杜如晦心底,亦是有著些許的不捨與放心不下。

  十數年的同僚、君臣之誼,十數年的拚搏奮取好不易才初有成效的大好局面,哪是一兩句話或是一走了之就能真個放得下的?

  不過事到如今,許多事情都已是再由不得自己,正如荷兒之前所言,身體乃萬事之基,沒有一個強健的體魄,便是心思再遠,心氣兒再足,到時候也只能是望洋興歎,徒之奈何。

  所謂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織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許這個時候遠離朝政,退而休養生息,確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若是構兒沒去登州,此番能隨咱們一同返回京兆杜陵,那該有多好!」夫人的話讓杜如晦回過神兒來,稍整了下思緒,接言說道:「一家團圓,固然是不為錯,只是構兒畢竟已經成人,而且也正式入了仕途,哪還能再如荷兒一般可以隨意奔走?」

  「這次就算不是登州,也必會是週遭其他幾個縣郡,斷是再無閒暇隨性之舉。」杜如晦輕聲說道:「況且此次遠去登州,其間雖小有風險,但是對構兒來說,亦是一樁天大的機緣,若是把握得當,則日後的前程再無憂矣!」

  男兒於世,自當是轟烈勇直,敢闖敢為,豈能有那偏安一偶小富即安之小女兒心態?對於兒子的將來,杜如晦一直都是如此著想,只是這些話,並不宜向夫人說道而已。

  「嗯,」輕應了一聲,杜楚氏的心緒不免變得有些低落,不過她也知道他們老爺所言確是不假,構兒畢竟已經長大,也該有了屬於自己的家業,不可還會像是小時候那樣,永遠地圍繞在父母的身邊。

  「此次進宮,皇上賜下了不少的財物,」想起切實的一些事情,杜如晦輕聲向夫人說道:「回頭記得讓帳房去清點盤算一下,全都換算成即用的銀錢,幾年未曾著家,也不知家中現在狀況如何,多備些錢財,總是有備無患。」

  「皇上的賞賜能有多少?」杜楚氏不以為意地輕聲說道:「最多也就不過五十金或是十幾匹絹帛而已,當是堪堪能夠抵消遣散下人還有找人打理宅子的費用,待咱們回到杜陵,手中的錢財怕是也不會太多。」

  「呃?」一向不理家中財務的杜如晦不免有些尷尬,不過夫人所言亦是不假,這兩年連著與突厥對戰,大唐的日子一向吃緊,僅是軍需與滿朝官員的食俸,就已是讓人頭疼不已,皇上便是想要多些賞賜,手中怕是也沒有太多的餘錢可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09 PM

第44章 了結


  當杜荷與凌若曦一行從城北遊玩回來的時候,已是下午四五點的光景,杜川與小翠已經把府裡的一切給打理妥當,攆走了許多人,變賣了許多無用的傢俱器件。

  相比於杜荒小臉上那種不能接受和不肯置信的神態,杜荷與凌若曦則顯得淡然了許多,杜荷是因為原本就知道老爹要在最近幾日有所動作,而凌若曦,則是時常陪伴在老夫人的身邊侍候,多少也有些耳聞,所以一見到府裡這種冷清荒涼的場面,很快就想到了某種可能。

  要離開長安了!

  杜荷長鬆了口氣,長安雖然繁華,但是牛鬼蛇神實在太多,沒有一定的實力,尤其是在老爹病退之後,若是還繼續呆在這裡,就好比是一隻小棉羊掉到了一個狼群裡面,雖然身邊有一隻好心的老虎看著護著,但是這隻老虎真的就能架得住嚇得住這些群狼嗎?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慫恿著老爹早早的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身體是為革命的本錢,但性命才是一切的根本。

  雖然不知道老爹的那些對頭裡面有沒有人會有那般大的膽子想要趕盡殺絕,但是從大哥被迫赴任登州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那是一群便是連皇上都不能明著去扳動去觸碰的龐大勢力,在這種皇權至上的封建朝代,尤其是在李世民這樣的千古明君的管轄之下,這種事情,這樣的一群人,難道不可怕嗎?

  雖然杜荷對李世民有信心,也相信李世民遲早有一天能將朝堂上的這些齷齪捋順擺平,將所有的一切全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是,這個過程,卻需要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而這段時間,皇上等得起,他們杜府卻是很難在其中平安度過。

  若是老爹在前些時的那場急症之中真個去了性命,那些人或是還會因此而罷手,畢竟對他們來說,老爹才是最大的威脅,而大哥還有自己,他們怕是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至於大哥被調登州之事,想來也只不過是他們順手捎帶著使點絆子想要氣氣老爹加重病情而已。

  所以,只要老爹還活著,只要老爹還留在長安城,老爹的那些政敵當是就不會輕易罷手,而他們杜府的安全,也就依然存在著未知隱患。

  離開長安,看似脫離了皇上的庇佑,但是同時也是徹底地離開了禍源,避開了這個因為權力因為政見而形成的漩渦中心,相較而言,這才是最為妥貼的一個辦法。

  「少爺,」見他們家二少爺回來,杜川忙著出來迎上,命人將馬上還有車上的一些用具收拾齊當之後,杜川躬身向他們家二少稟道:「老爹之前有過吩咐,說是若二少爺回來,讓您直接去臥房找他。」

  「嗯,知道了,」輕點了點頭,杜荷很是隨意地衝著杜川微微一笑,道:「杜管家辛苦了!」

  「少爺言重了,」顯是沒想到杜荷會這般說講,杜川頗有些受寵若驚地彎身回道:「為了老爺少爺,為了咱們杜府,小人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當不得『辛苦』二字。」

  面對著杜川這般萬金油似的答言,杜荷不禁搖頭一笑,不再多言,直接跨步向後院兒老爹所在的臥房方向走去。

  「少爺,您看到了嗎?」待幾人穿過前廳,再也看不到杜川身影的時候,杜荒一掃方才老實恭敬的神色,頗為誇張且極為崇拜地看著他們家少爺說道:「方纔杜管家竟然,竟然對你那般地恭敬,除了在老爺還有夫人跟前,小人可是從來都沒見過他再對誰有過這般恭順之態。」

  少爺真了不起!

  這倒不是在恭維他們家少爺,算得上是杜荒最切實的心聲,以前他們家二少不爭氣的時候,別說是杜大管家,便是府中多數的丫環下人都不曾用正眼看過自己,哪像是現在,隨在他們少爺身邊,再沒有哪一個敢再小視自己,就在方纔,少爺跟大管家說話的空當,杜荒還看到客廳裡有兩個小丫環還在不停地瞧看自己呢。

  「莫要胡言!」杜荷輕搖了搖頭,輕聲向杜荒喝斥了一句,道:「杜管家在府裡前後操勞了幾十年,可謂是勞苦功高,且又是從小看著我與大哥長大,亦算得上是我與大哥的長輩,無論他之前如何,日後都不許再妄評一句!」

  「哦,知道了,少爺!」杜荒怯怯地吐了吐舌頭,應了一聲便乖乖地呆在一邊不再多作言語。不過,見到他們家少爺竟會如此禮遇曾與他無禮的大管家,杜荒的心下不由也隨之泛起了一絲異樣與暖意。

  首先少爺並沒有看不起他們這些下人,其次,杜管家的現在,很有可能就是他杜荒不久以後的將來,他不可能永遠都呆在少爺的身邊陪少爺讀書侍候,等少爺長大成人,立了家業,依著這些大家院兒裡的習俗,最有可能會成為少爺新府管家的,也就只有他杜荒了,所以,看到二少爺對大管家如此,杜荒心中才會多有些感觸。

  說話間,三人已到了小院兒跟前,知道父親找二哥有事商淡不便打擾,所以凌若曦告罪一聲之後便轉身去尋娘親,杜荒則乖乖地守在門外,隨時聽從裡面老爺還有少爺的吩咐。

  屋裡的一些陳設已被撤去大半,只留有一些簡單的桌椅茶壺之類的常用器具,杜荷邁步走進,見老爹正一個人倚靠在榻前拿著一冊書薄在專注觀看,杜荷緊上前兩步,躬身道:「爹,您叫我?」

  「哦,是荷兒回來了,坐!」隨手將手中的書冊放於一旁,杜如晦抬手示意兒子在不遠處的椅上坐下,溫聲相詢:「出去一整日,玩得可還盡興?」

  「垂釣、燒烤,自娛自樂,倒也十分自在。」杜荷安坐下來,輕聲應對,而後抬頭環視四下略顯空曠的臥室,不由出聲向老爹問道:「見府中少了許多下人,而且之前的一些擺設也都被撤下,可是皇上已經允了爹的請辭?」

  「嗯,皇上已經應允,行程就定在後日,」杜如晦輕點頭說道:「這兩日若是還有什麼未了之事,就盡快去做個了結,該補償的補償,該道歉的道歉,畢竟此次離了長安,三五年內,怕是都不會再輕易回來了,老夫可不想在走了之後還會有人在背後戳咱們杜府脊樑骨!」

  「別用失憶或是不記得做為借口,」不給杜荷說話的機會,老爺子厲聲說道:「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所造成的後果亦不會因為你的失憶或不記得而變得不存在或是沒有一點影響,既然你現在已經痛改前非,那以前做過的錯事,也該去有個了結了。」

  「若實在想不起自己都做過什麼荒唐事,」想起兒子這段時間的良好表現,杜如晦的語氣稍緩,接聲說道:「可以去問杜荒,或是,直接交由杜荒代你處理也是一樣,反正,你做那些事的時候,杜荒也大半都在旁邊跟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11 PM

第45章 長安四害


 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有一句話老爹卻是說得不錯,雖然杜荷已經改過自新,雖然此杜荷已非彼杜荷,但是這具身體之前所做過的事情,所遺留下來的隱患,卻是實實在在的在那放著,並不會因為你失憶或是穿越而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既然已經成為了杜荷,既然已經在這個朝代紮下了根腳,那麼在接受了『杜荷』家人還有社會關係的同時,卻是也不得不去面對他之前所惹下的一些禍事。

  杜荷可不想在幾年之後,等自己騎著高頭大馬迎娶公主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當街蹦出,衝著自己大喊一聲『爹,我可找到你了!』,若是那樣的話,那自己可是就真的悲催了。

  雖然這樣想可能會顯得有些多慮,但是理論上來講,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特別是在古代這種大戶人家出身的孩子,應該是已經有了這種可能。

  從老爹的臥房出來,等杜荷一臉憂忡地向杜荒這個碎嘴詢問起相關的事由時,杜荒一臉古怪地看著他們家少爺,過了好半天,等見他們家少爺開始板起了臉面,這才輕聲向杜荷回道:「少爺且放安心,之前少爺雖然胡鬧,但是這男女之事,卻是從來都不曾經過。」

  「真的?」頗有些意外的同時,杜荷亦是不由長鬆了口氣,沒想到之前那個『杜荷』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是卻也挺知道潔身自愛的嘛?最起碼在作風問題上,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禍患與麻煩。

  「嗯!」杜荷肯定地點了點頭,不過隨後又小心地加上了一句,道:「至少,就小人所知,確是如此。」

  「既然沒有,那就莫要再提,」直接忽略了杜荒話中隱含著的意思,杜荷接聲向杜荒問道:「你那再說說,這些年,本少爺在長安都惹過什麼禍事?」

  「真的要說?」以為自己聽錯了,杜荒有些不確定地再一次向他們家少爺問道。

  「說!」杜荷板著臉斥看了杜荒一眼,覺著這小子真是越來越肆了。

  「是,少爺。」見他們家少爺似真的生氣了,杜荒忙著收起面上頗為古怪的表情,正聲正色地向杜荷說道:「那小人就從少爺七歲的時候開始說起,至於七歲之前的一些事情,因為當時小人還尚未入府,所以並不清明,少爺若是想要知道,可以去向杜川管家或是小翠姐打聽……」

  「呃?」見杜荒碎嘴的毛病又開始患起,杜荷額前不由冒起數道黑線,直接打斷小傢伙接下來的話語,厲聲道:「挑重點!」

  「重點?」杜荒惑然地撓了撓頭,不知道他們家少爺之前所做過的事情裡面到底有哪些才算得上是重點,所以在偷瞄了杜荷一眼之後,杜荒小心地張口探問道:「少爺,不知道你同程家少爺一起偷看臨街張寡婦洗澡的事情算不算是重點?」

  「唔?」再次被杜荒給生噎了一下,杜荷老臉一紅,環顧了一下四圍,見沒有人在側,這才低聲向杜荒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都有誰知道?」

  「這是少爺七歲半的時候,」杜荒沒有一絲猶豫地開聲回道:「除了小人,少爺,還有程少爺與程少爺身邊的程前知道外,便是那個張寡婦自己都不曾察覺。」

  「太久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只說這兩年所生的一些大事就好。」無語的看了杜荒一眼,若不是知道杜荒對杜府忠心耿耿,不可能會出賣背叛自己,杜荷還真會懷疑,這小子方纔的那番話是不是在威脅自己。

  難怪老爹會讓自己過來詢問杜荒,想想看,連偷看寡婦洗澡這種最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杜荷之前所做過的那些齷齪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

  杜荷算是看出來了,難怪這些大宅門兒裡的那些書僮有大半最終都會成為新家主的管家與心腹,鬧了半天,原來問題的根結就出在這裡。

  「近兩年的話,」杜荒稍作思慮,接聲回道:「去年二月初旬,少爺為了替一個小娘子出頭,曾與程二少一起胖揍兵部尚書候大人的侄子,二月下旬,在『得月樓』因看其掌櫃不順眼而接連帶著一群世家公子在酒樓裡吃了數天的霸王餐,吃得『得月樓』不得不歇業幾日以避其禍……」

  「三月中的時候,因為醉酒,對吳王無禮,想要打人的時候反被吳王身邊的護衛給胖揍了一頓,回到府裡也沒少了老爺的責罵,最終還是老爺親自帶著少爺去吳王府上賠了罪過才算有了了結,四月時因為被老爺囚禁在家,所以倒是沒什麼大事,至於五月……六月……」

  連著半個時辰,杜荒的小嘴沒有一刻停歇,從去年一月到今年一月,再從今年一月一直說到現在,『杜荷』的活動軌跡幾乎是遍佈了整個長城,沒有哪一個月算是真正地消停過,吃喝玩樂,坑蒙拐騙,幾乎就沒有他沒做過的事兒。

  汗,瀑布一樣的大汗在杜荷的心裡叭叭直流,原來,『自己』以前的生活經歷,竟會是如此地彪悍!

  難怪在自己醒來之後,只是稍微正常一點的表現,就能讓老爹老娘那般地激動莫名,欣慰歡喜不已,原來,杜荷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原來不是因為自己做得太好,而是實在是之前的那個『自己』做得實在是太讓人意外。

  難道這種事情,就沒有人出來管管或是稍微的制止一下?

  「老爺公務繁忙,夫人又少出府門,而那些官衙裡面的差役,一見少爺還有程二公子一行,也全都是繞道而行,只要少爺們做的事情不是太過火,沒有捅出什麼太大的簍子,他們自是不可能會出來管制。」杜荒接下來的這一番話,算是徹底解開了杜荷心中的迷惑。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背後的權勢,只要不是做了殺人放火或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便是長安城的差官,也都是睜一眼閉一眼,任由他們在長安城內胡作非為。

  「所以,長安城內的大半的商戶與居民,還有一些小戶家的公子少爺,每每見了少爺與程二公子一行,都會遠遠地避開,」小心地抬頭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杜荒接聲說道:「甚至還有人在私下裡稱呼二少爺與程家少爺為長安四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13 PM

第46章 絕戶計


  說到四害,杜荷的第一反應就是蒼蠅、蚊子、老鼠和蟑螂。既惹人生厭,又危害無窮,任誰見了,都有一種想要抬腳踩死的衝動。

  不過,唐朝的時候顯然還沒有形成所謂『四害』的說法,而杜荒口中所講的長安四害顯然也跟這些噁心的蟲子沒有太多的關聯。

  「長孫大人家的二公子長孫渙,尉遲將軍家的二公子尉遲寶慶,」知道他們家少爺定是忘了四害之中都有何人,杜荒直接出聲說道:「還有就是少爺您及程老將軍家的二公子程處亮了。」

  這麼巧,竟全都是四個大唐重臣的第二個子嗣?杜荷的眉頭微皺,直覺的覺著這其中似有些不對不妥之處。

  長孫無忌,尉遲恭,程知節還有老爹杜如晦,這些可全都是跟著李世民一起打下大唐江山的後進之臣,長安城內有那般多的紈褲子弟,比杜荷他們胡作妄為者比比皆是,可是為何就偏偏只有他們四人會在長安落下這般惡劣的名聲?

  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有意促成這種結果,造成這種影響。

  細想一想,四年前,確切的說是三年半之前,李世民經玄武門之變順利登上皇位之後,自己,程處亮,還有長孫與尉遲兩家的次子頂多也就才八、九歲的樣子,正是貪玩而且容易受到外物影響的年紀,若是有人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在暗中不停地引導,以致於四人或是更多一些新進官員的子嗣,全都變成如『杜荷』他們之前那般,那,事情就變得有些可怕了。

  壓制長子,誘導次子,若是下面仍有三子四子,怕是仍會如此作為,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這與那挖人祖墳,斷人子孫的絕戶計還有什麼兩樣?

  想想『自己』,想想程處亮,還有『四害』之外房家的老二房遺愛,幾乎全都是一個德行,好吃懶做,膽大妄為,一個是紈褲,兩個是紈褲,三個四個甚至是五個六個亦全都如此,這,怕是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巧合來形容來解釋了吧?

  或許,杜荷心中泛起一絲寒意,心中思道,或許,這就是一個用來對付他們這些新進權勢家族的絕戶計!

  富貴不過三代,當老爹他們這一輩的風光過後,下面的第二代、第三代,便也就再沒了能力去維持去繼續,不出三代,整個氏族當是就會泯然於眾,風光不在。

  不用想,杜荷的腦子裡面浮現出蕭?那個白胡老頭兒的形象,整個長安城,或是說整個大唐境內,最樂意也是最希望見到如此局面的,當也就是似蕭?他們這般傳承了數百年的門閥世家了,也只有他們,才能想出類似於這種溫水煮青娃之類的絕戶之策。

  只是,程知節與尉遲恭兩個武夫粗人也就罷了,可是老爹還有房玄齡與長孫無忌,那可都是大唐一等一的謀士,論起耍心眼兒玩詭計來,當是少有人能再出其右,難道就連他們,也都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妥嗎?

  「不過從去歲開始,不知為何,長孫公子忽然被長孫大人給送往老家洛州求學,而尉遲二爺也被尉遲將軍給早早地送進了軍營,」杜荒接聲說道:「這一次待少爺再返回杜陵老家,那四害之中也就只有程二少爺一人留在長安了。」

  「不過,據程二少爺身邊的程忠言講,」杜荒道:「程老將軍似也起了要將程二少爺送進軍中歷練的消息,只是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會切實執行。」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看來自己方才設想得不錯,而且,老爹他們也已經有了察覺並作出了相應的對策,只是,兩個遠走歸鄉,兩個提早入伍,這樣的對策,這樣的結果,也未免太過淒涼與無奈了些。

  世家門閥的力量,終是不能小窺啊!

  杜荷在心中輕聲感歎了一句,縱使發現了他們的險惡用心,縱使老爹他們現在位高權重,卻也一樣只得選擇退避一方。

  杜荷自己還好一點兒,有父母家人相陪,一同返鄉長住。而長孫渙與程處亮他們就是顯得有些可憐了,一個獨自在外求學,另外兩個卻不得不提早幾年前往軍中受苦。

  還有,看得出老爹這次之所以會決定辭官回鄉,除了是因為身子確是需要調養之外,卻也未償不是為了保全自己這個小兒子,免得自己再受那些世家貴族的險惡迫害。

  「別的廢話都不必再提,」感覺到頗有壓力的杜荷頓時有些興趣缺缺,再沒有心思去聽『自己』以前的豐功偉績,直接輕聲向杜荒說道:「既然所有的事情你有於心在心,那明日你就代我出去奔走一趟,凡是恩怨未結,或是對人尚有所虧欠者,該賠禮的賠禮,該賠錢的賠錢,回頭我跟杜管家知會一聲,有什麼需要直接去杜管家那裡支取也就是了。」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接聲說道:「少爺且放安心,大的恩怨老爺在之後就已親自出面擺平,現在所欠缺者,都只是一些小打小鬧的小場面而已,根本就用不著少爺費心,只管交給小人也就是了,只需一日,包管全都辦得妥貼,讓他們於不會對少爺您多有怨言。」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況且少爺之前所作的事情雖然惡劣,但是卻勝在從未給那些商戶還有附近的居民造成過太大的傷害,便是不給他們一文錢的補償,他們也不會多說些什麼,更何況現在還有錢拿?

  杜荒心中清明,縱是老爺現在失了權勢,杜府再沒了往日的風光,但是在那些平頭百姓的眼裡,杜府終究還是一個他們無法企及的龐然大物,斷是不會自找麻煩。

  「嗯,如此那是再好不過。」輕點了點頭,杜荷沖杜荒擺手道:「行了,在外跑了一天,也該是累了,這就退下歇息去吧。」

  「是,少爺!」聽到他們少爺的吩咐,躬身一禮之後,杜荒遂轉身緩步離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15 PM

第47章 厚賜


  翌日。

  杜荒從管家杜川那裡討來了數十貫銀錢之後,早早地就出了府門,挨街竄巷地為他們家少爺擦著屁股,散著錢財。

  雖然每戶都給得不多,最多也就不過三兩貫而已,但是它卻架不住他們家少爺當初惹下的禍事實在太多,幾十貫銀錢,這才幾個時辰的功夫,就已去了大半。

  低聲下氣地給人家說幾句軟和的客氣話也就算了,反正平日裡杜荒也沒少去說,倒算不得什麼難事,但是眼見著手中的銀錢漸少,杜荒亦是不免開始有些心疼起來。

  要知道,做為二少爺的貼身書僮,他一個月的例錢也就才不過五百餘文而已,五年下來,除了平素的零用,再加上老爺夫人不時的賞賜,總共也就才攢下了近二十貫而已。五年的積蓄,卻還不及今兒一上午散出的一半,杜荒的心中自然是會有些不捨。

  況且,早上去杜川管家那裡支取銀錢的時候,老遠的就見老頭兒有些面色不善,好像自己要的不是錢,而是在抽他的血一般。後來又聽大管家隱諱地提了下府中現在的大致狀況,杜荒這才知道,原來府裡面,也已是沒有太多的餘糧了。

  變賣了部分的傢俱雖然得了一些錢財,但是在遣散府中那些家丁下人之時,就已用了個幹盡,若是再加上回鄉的車馬盤纏,老爺瞧病所需要的珍貴藥材,府中賬房所剩下的那點銀錢,怕是根本就遮蓋不住。

  雖然夫人說皇上還有一些賞賜未到,但是具體會有多少,能不能讓他們府裡的日子過得寬裕一些,能不能夠支撐他們回到杜陵老家,還都是未知。

  所以,本來杜川就在為府中銀財短缺的事情發愁憂慮,不想杜荒這小子卻還要在這種時候在他的心頭割肉,試想他又怎麼會給杜荒什麼好看的臉色?

  不過老爺的吩咐卻是沒人敢去違背,雖然這些錢不管是杜川還是杜荒看來,出得都有些不太值當,屬於那種可花不可花都可的情況,但是老爺還有少爺的吩咐下來,便是心有不捨,卻還是得乖乖地將手中的銀錢散發到別人的口袋裡面。

  杜荒在外面心疼不捨地散著銀錢,而府裡這個時候卻來了一位貴客。

  內侍總管李安然,說是貴客,倒不是因為李安然本身有多麼尊貴,雖然做為整個宮裡的宦官頭腦,李安然多少也頂著一個三品的職位,但是,若是沒有皇上在上前面罩著,滿朝的文武裡面,當是少有人會願意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說上一句閒話。

  而杜川,之所以會認為李安然是為貴客,在將其引到客廳落座之後,還巴巴地跑到後院兒向他們家老爺稟報,那是因為杜川知道,李安然這是在為皇上辦差,而且,也為他們府裡帶來了他期盼以久的賞賜,有了這些御賜的錢財,他們府裡怎麼也能寬鬆一些,他這個杜府總管,在為老爺夫人辦事的時候也能多上一些底氣。

  說到底,這幾日被缺錢給逼得有些頭白的杜川,也只是看重了李安然所帶來的那些銀錢而已。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老爺從來都不過問內府事務,而夫人則是十分信任地將府中的財務交給他這個大總管來安排打理,府中有事需要用度,老爺夫人也是只管派人直接過來支取。

  至於府中的具體用度,除了夫人會不定時的過來查看一下賬面,而老爺,則是壓根就不知道府中每月進多放,出多少,還有帳上到底還有多少餘錢,整個就是一甩手的掌櫃,而且甩得還相當的徹底。

  是以,整個杜府幾乎大半的事務全都壓在了杜川這個管家的身上,也由不得他不去為錢財上的事情操心發愁。

  「李安然?」正在後院兒悠閒地曬著太陽的杜如晦在聽到杜川的稟報之後神色不由一愣,輕聲自語道:「只是一些尋常的賞賜而已,皇上怎麼把他也給支過來了?」

  「老爺,」杜川聞言,頗為欣喜地小聲地在他們家老爺身邊說道:「李總管還帶了十個內侍過來,每個內侍懷中都抱著不少的東西,看樣子,這次皇上的賞賜當是不薄兒。」

  「你呀,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沒變?」見一提到錢財,杜川面上就顯現出歡喜不已的樣子,杜如晦不由輕搖了搖頭,道:「不過只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已,多之無益,反而會深受其累!」

  「是,老爺說得極是!」杜川恭順地彎身應了一聲,不過隨後又小聲地向他們家老爺說道:「不過這段時日,府中的日子確是有些拮據,先是大少爺出任登州令帶走了不少的盤纏,後又要遣散府中的一些下人,再加上老爹每日都要用藥、進補,府中的餘錢真的已是不多。」

  「嗯。」輕點了點頭,杜如晦便不再多言,這兩日夫人也沒少在他的跟前提及錢財的事情,回家在即,若是手中沒有一些財資備用,確是一個問題。

  杜如晦雖然一向不甚看重錢財,但是錢財的作用,他卻還是知道的,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當年翼國公秦老爺子,不就是因為手中短缺了一點盤纏,而差點被病死在異地他鄉嗎?錢無須多,但是怎麼也得足夠日常的用度才好。

  「走,隨老夫到前廳看看!」輕起身從椅上站起,在杜川的攙扶下,杜如晦緩緩移步向前院走動。

  既然李然安這個內侍總管都被皇上給打發了過來,想來這次的賞賜當是價值不菲,或是真能如杜川所言,能讓杜府度過此次難關也不一定。

  「李總管辛苦了!」進了廳裡,杜如晦輕衝著李安然點了點頭,說了幾句客氣的言語。

  「蔡國公言重了,」李安然起身見禮,尖聲說道:「知道蔡國公的身子欠佳,本不想多作打擾,不過此次皇上的賞賜著實是有些厚重,為了穩妥一些,這才不得不請蔡國公出來一趟,還望蔡國公莫要怪罪!」

  「哦?」杜如晦扭頭朝著廳外站立著的幾位小內侍瞧看了一眼,見幾人全都手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中的東西被黃色的綾子嚴嚴實實地蓋著,高高鼓起,好似真的有著不少的東西。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19 PM

第48章 不能動


  長安,宋國公府,蕭宅。

  三位朝廷大員方下得朝堂,便齊齊來到蕭瑀的府前聚集,請求拜會。

  「老夫現在已經不聞世事,專心在家休養,你們幾個還來做什麼?」客廳裡,蕭瑀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三人,語氣一點也不客氣,若不是與這三人背後的世家皆是世代積累下來的交情,說不得蕭瑀便是見都不會與之一見。

  「誰不知道蕭伯父仍是我大唐的柱國之臣,暫時在家中休養,也不過只是一時之勢罷了,」為首的盧睿起身拱手,隨聲奉承了一句,道:「當初若不是有國公大人主事,皇上他怕是連朝堂的建制都搭建不齊,說到底,蕭伯父是我大唐的功臣,皇上他離不開您,召您回朝那只是遲早之事。」

  「達之兄說得不錯,」禮部侍郎崔顏也隨著起身接道:「大唐的朝事,少不了蕭伯父,想來過不了許久,皇上就會過來著請伯父出山。」

  「行了,」見後面的鄭義也要起身接話,蕭瑀直接擺手將之打住,低頭環視了三人一禮,道:「老夫活了大半輩子,經得多也見得多,什麼好聽的話語沒有聽人說過,用不著你們三個在這裡給老夫添油加醋,有什麼事,直說吧!」

  「這,」三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由最為年長的盧睿站出身來,躬身一禮,道:「此番我等過來,只有一事想要告知伯父,順便也想從伯父這裡討個妥貼的主意。」

  「就知道你們來沒安什麼好心,」抬手示意三人坐下,蕭?端起桌邊的茶水輕呷了一口,而後淡聲說道:「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竟能讓你們三人同時過來?」

  「不知蕭伯父有沒有過聽聞,」盧睿微彎著身子,輕聲說道:「就在昨日,杜如晦已經正式向皇上遞了折子,準備辭官回鄉養病,而且皇上也已經親口允了。」

  「哦?」蕭?一愣,不過很快便又恢復自然,淡聲說道:「這倒算不得是什麼稀罕事情,杜克明身子消薄,早在數月之前不是就已再不能處理政務,現下辭官回鄉,亦是預料之中。」

  「況且,」說完,蕭瑀抬頭看了眼前的三人一眼,道:「杜克明辭去尚書右僕射之職,離開尚書省,離開長安城,對你們幾個來說,當是一件快事,少了一塊絆腳石,前路又是順坦了不少,但是你們為何對此還心有慼慼地過來老夫的府上探詢?」

  「蕭伯父說得極是,杜如晦走了,我等心中確是快意,不過,」一直沒有開口的鄭義接聲回道:「就在方纔,我等瞧見皇上竟派著李安然帶著一些賞賜去了杜府,找相關的人稍一打聽,您猜怎麼著?」

  「自大唐貞觀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厚賜恩典,」見蕭?向自己看來,鄭義直聲說道:「金一百,帛五十,雙騎步輦兩駕,金銀玉器若干,您聽聽,自皇上登基以來,可曾對哪個臣子有過這般厚重的賞賜?」

  「兩輛馬車,及一些金石玉器而已,算得上很多嗎?」蕭?不以為意地輕搖了搖頭,顯是並沒有將之放在心。

  「東西倒是不多,且我等也都未曾看在眼裡,」崔顏接口道:「但是就皇家府庫中所有的那點財物來說,皇上僅這一次,就算是賜出了大半,足以見得杜如晦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等擔心,杜如晦日後會不會再次東山再起,再次擋在我們這些世家子弟的前面。」

  「那你們,想要如何?」多少有點猜出幾人的心思,蕭瑀面色稍冷,淡聲向其問道。

  「自然是……」崔顏有些性急地接聲就要說講,不過卻被身邊的盧睿給出聲打斷。

  「就是因為不知該如何是好,」打斷崔顏的言語,盧睿賠著笑意拱手向蕭?說道:「這不,這才特意來向伯父您求個主意,看看怎麼才能一勞永逸,再不用為杜如晦之事憂心。」

  「哼!」冷哼一聲,蕭?冷眼瞧看了三人一眼,道:「別以為老夫常不在朝堂走動,就不知你們三人安的什麼心思,一句話,杜如晦你們不能動!」

  「為什麼啊?」崔顏急聲道:「杜如晦辭官回鄉,遠離長安,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若是錯過,怕是就再沒下次了!」

  「原因方纔你已說過,」掃了崔顏一眼,蕭?淡聲說道:「皇上寧可自己手中無錢可用,也不惜對其賜下重賞,足可見得皇上對他的重視,若是杜克明在回鄉的路上遇了什麼不測,你們以為皇上他會如何?」

  「不要以為自家府中養了一些死士就可以為所欲為,不知收斂,」蕭瑀道:「要知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許多你自以為做得很隱秘的事情,說不得早就已被旁人看在眼裡,只等著你自己去露出馬腳!」

  「之前你們利用偏室子弟去蠶食那幾戶家人的幼子,雖然見了一些成效,但是結果如何?」再次環視了三人一眼,蕭瑀道:「還不是一樣被人察覺,甚至被人玩弄於掌股之間都尚不自知?」

  「呃?」三人一愣,最後盧睿輕聲詢道:「不知伯父此言,是為何意?」

  「別的孩子如何且不去說,杜克明家的幼子你們可都知曉?」將手中的茶碗放下,蕭瑀緩聲說道。

  「那是自然,」崔顏頗有些得意地接聲道:「長安四害之首,杜荷的惡名早已是遍傳長安。」

  「四害之首?」看著眼前這三人面上深以為然的表情,蕭瑀忽然有一種想要大笑的衝動,冷聲說道:「沉著,冷靜,城府,有禮,傲氣內斂,傲骨中生,若是這樣的人也能成為長安四害,那咱們這些世家子弟中的世子,豈不是也都該惡名昭著、一文不值了?」

  「怎麼?」盧睿等人一愣,不解地向蕭瑀問道:「難不成那杜荷還能與咱們府中的那些世子相提並論?」

  這不可能,三人齊搖著腦袋,杜荷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曾見過,雖然每次都是遠遠地觀瞧,但絕不會看錯。吃喝玩賭,打架鬥毆,幾乎樣樣都有沾邊兒,若非如此,縱使他們有心在暗中推波助瀾,卻是也未必能讓杜荷在長安城闖出這般大的名頭。

  「老夫親眼所見,甚至還稍有交鋒,自是不會有假!」見幾人直到現在仍是執迷不悟,沒有察覺到不妥之處,便是蕭瑀也不由心中一凜,能夠騙過這麼多人,那個杜荷胸中的城府,確是有些驚人。

  一個杜府家的幼子尚且如此,那長孫家還有房喬與程知節他們幾家的幼子又是如何?是不是也同杜荷一般,這四年以來所有的惡俗表現,全都只是做給外人看的而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9 08:21 PM

第49章 杜如晦的遺憾


  昨日出門遊玩的時候,杜荷曾特意在街邊的小攤販跟前詢問了一些日常用品的物價,比如米糧,比如肉食,再比如一些常見的蘿蔔白菜之類的蔬菜。而後,又根據後世這些東西的價格稍作對比,略加換算,對於大唐初期一文錢的購買力也算是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一文錢差不多也就能買一塊錢的東西而已,只不過唐代沒有紙票,所有的貨幣單位幾乎都是以文、貫為準,只有錢財實在太多不便安放之時,人們才會到金銀店或是櫃房將一貫貫的銀錢兌換成方便攜帶或貯存的黃金或是絲帛而已。

  而李世民這次所賜下的東西,就是這種可以直接兌換成銅錢使用的金、帛,一金當於十貫,一帛等於五貫,所以僅是實用的錢財就有差不多一千兩百五十餘貫,若是換算成人民幣的話,那也就相當於是一百二十五萬的錢財!

  若是再加上那兩輛馬車與順帶的玉器,差不多也能湊個一百五十萬的整數了。

  一百五十萬很多嗎?看著老爹坐在那裡激動莫名,一副受之有愧之色,杜荷多少有些納悶兒,一百五十萬對於一些普通的家戶來說,或是真的不少,省些花的話,甚至都夠一家幾口一輩子的花銷了。

  但是對於皇上,對於一國之君,尤其是對於這種集天下大權甚至是財富於一身的封建帝王來說,一百五十萬,怕也只是九牛之一毛而已,有必要這麼激動這麼感懷麼?

  不過,別的東西且不去提,就是這一百塊兒金磚擺放在眼前,滿滿一桌子的金光閃閃,看上去還真是有些讓人眼饞,若是放在後世,在那種黃金要論克來計算的年代,這一百塊兒近一百斤的金磚,怎麼也能賣個千八百萬了吧?

  可惜,這裡終究是唐朝,後世價值千八百萬的黃金,在這裡最多也就能買個百八十萬的東西,可惜了了。

  而相對於杜荷的歎惜可惜,一邊的杜楚氏則是心中大安,沒想到皇上這次倒真大手筆,記憶中這當是他們家老爺所得到的最多的一次賞賜,記得幾年之前,皇上初稱帝時也就不過是賞下了五十餘金外帶一些絲帛而已,斷是沒有現在這般闊綽。

  不過,說實話,錢財的多少杜楚氏其實並不甚在意,在她的心裡,只要能解了他們杜府的燃眉之急,不管是五十金也好,一百金也罷,她都不會抱怨一句,這一點,她的性子倒是跟他們家老爺甚為相似。

  「自皇上繼位以來,」看著廳中桌上堆放著的金帛,坐在那裡沉默了許久的杜如晦突然有些哽咽地開聲言道:「從未有哪個臣子能得皇上這般厚待,可是今日,皇上竟然為了一個辭官回鄉的老朽這般破費,實在是……」

  老爺子有些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稍整了下思緒,這才接聲說道:「老夫在朝為官,官拜尚書令兼尚書右僕射,代皇上掌典百官,朝中事務,可以說是事無鉅細,皆都有所瞭解,國庫之中空虛無物,皇家府庫之內亦是少有錢財,便是皇上皇后平素所食,也不過是一些簡單的幾道葷素而已。」

  「還有後宮中的那些妃嬪娘娘及小公主小皇子殿下,更是已有兩年沒有再添置過新的衣物,而宮內的一些宮殿,更是沿用先皇所留,沒有進行過一次修繕,有些房間甚至在雨天之時都有滲漏之象。」

  「這些狀況,是皇上不想吃好、穿好、住好嗎?」杜如晦眼中蘊淚,輕搖了搖頭,波為淒涼地澀聲說道:「概只是因為手中沒有餘錢而已!」

  「堂堂的一國之君,手中竟然無財可用,說出去別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卻又讓人不得不信。」

  「只是,」說著,杜如晦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嚴厲:「堂堂的一個大唐帝國,治下數千萬甚至更多的百姓子民,怎麼可能會連皇上的衣食住行都供應不起?那些本應屬於皇上屬於大唐國庫的錢財,都去了哪裡?還不是全都進了某些黑心之人的口袋?!」

  打仗和天災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是在杜如晦的眼中,那些趁機聚斂國難之財,不停地吸食著百姓還有朝廷氣血的人禍,才是大唐現在不得不去根除的毒瘤。

  「爹想要說的,」好似聽明白了老爹的話語,杜荷在一邊輕聲探問道:「可是那些門閥世家?」

  「除了他們,還有誰能有那般大的本事,能一舉劫取一國之財而不受半點牽連?」杜如晦重重地輕歎了口氣:「可惜,老夫本有意助得皇上除此惡癰,奈何身體不支,不得不退離長安,實在是有愧於皇上這般厚愛!」

  「唔?」杜荷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這倒是難怪了,難怪蕭?還有他們那些世家會處處針對老爹,甚至不惜用絕戶計這般狠毒的計策來對付他們這些後進官員的子嗣,以圖絕了後患,原來究其根本,還是老爹他們在朝中的所為,觸及到了這些世家子弟的切身利益了。

  「世家存世,已有千年之久,雖歷經更替,但是根本卻一直未變,歷朝歷代都會有幾個甚至是十幾個這樣的士族大家,」杜夫人在一邊輕勸道:「就是本朝,開始的時候不是也曾以士取官,也需要那些世家的扶持與協調嗎?」

  「世家之害,固然會危及朝廷根本,但是要想一朝將之除去,卻也不是易事,」杜楚氏道:「老爺之前不是也曾說過麼,在沒有找到能夠替代世家在朝廷中的作用與影響之前,除之無益,亦會傷及大唐根本,這本就不是三年兩年就能做得到的事情。」

  「所以,老爺也無需太過自責,沒了老爺,不是還有長孫大人與房大人他們在麼?」杜楚氏道:「只要皇上的決心不改,三年五年好好,十年八年也罷,終有能將世家的影響與勢力消去的一天。」

  「唉!」再次輕歎一聲,杜如晦道:「事到如今,多說無益,也只有如此去想了。」

  「讓杜川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吧,畢竟是皇上的恩賜,不能輕弗,」指著桌上的財物,杜如晦輕聲吩咐了一句,道:「今天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齊當,明日一早,咱們就趕早出城,老夫實在是無顏再給皇上,再給朝中的那些老友添麻煩了!」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47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13 PM 編輯

第二卷 名顯京兆

第01章 離長安


  府中一下多了千餘貫銀錢的財物,最高興的就莫過于大管家杜川了。

  守著那堆財物,從昨夜一直到次日清晨,嘴巴笑得一直都沒合攏過,跟著他們家老爺幾十年,府裏面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闊綽過,沒想到他們家老爺辭了官所得的銀錢竟比他在任時總共所得的俸祿還要多上數倍,這買賣做得真是劃算。

  在杜川的心思裏,他才不管皇上手中是不是拮據,只要錢進了他們杜府,那就是他們杜府的,就是要由著他這個大管家去管理去支配,除了他們家老爺夫人還有兩位小少爺,誰也別想再妄動分毫!

  所以,除了少數幾塊金磚被他拿去換成了可以即用的現錢之外,其餘金帛,全都被他分別給裝進了幾只木箱裏,準備明日起程時裝上馬車,全都帶回杜陵老家去,省得到時候他們家老爺少爺再要用錢時,他這個管家卻摳摳吧吧地拿不出一文錢來。

  因為老爺有了吩咐,早上要早些出城,所以在淩晨寅時末,也就是天剛濛濛亮時,一夜未曾合眼的杜川便又精神百倍地開始起身張羅著搬放行李,著人去侍候他們家老爺夫人還有二少爺起床。

  等所有的一切全都準備齊當,一家老小還有需要隨行的丫環下人全都登上馬車的時候,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到底是皇上禦賜的馬車,坐在上面還真是舒服,”同他們家少爺一起坐在皇上賜下的第二輛馬車上面,杜荒坐在車廂的邊座上,摸著座面上縫著的不知名動物的皮毛,屁股一扭一扭,神情亦是極為陶醉。

  “有方桌,有炭火,還有茶水糕點,”說完,好像是又看到了什麼新奇的事物,杜荒指著車廂上方,興奮地高聲嚷道:“少爺你看,車廂的四角處竟還掛著香爐,好香,比咱們府裏最好的檀香還要好聞!”

  見杜荒如此,杜荷不由搖頭輕笑,不過卻也沒有出言訓斥。

  皇家的馬車,確是與眾不同,富貴,大氣,更重要的是,坐在上面分毫沒有那種普通車上所有的顛簸之感。正如杜荒方才的言語,到底是皇家的東西,便是手中再過拮據,日子再怎麼緊張,像是這種日用的器具卻還是那般的講究與不同凡俗。

  “少爺,”過了好一會兒,新鮮感終是過去的杜荒又一次開聲向他們家少爺問道:“現在天都還未大亮,咱們怎麼就要急著出城?偷偷摸摸的好像是做賊一般……”

  “多嘴!”杜荷聞言,沒好氣地瞪看了杜荒一眼,隨聲輕斥了一句,繼而出聲說道:“這些都是爹的意思,想來是為不勞煩房伯父還有其他一些同僚叔伯相送,這才想著要早些出城。”

  “哦,”見他們家少爺有些生氣,知道自己方才定是說錯了言語,所以杜荒乖乖地點了點頭,便老實地坐在那裏不再言語。

  五輛馬車,緩緩地從杜府一路向南城駛去,及到城門處時,南城門也就才剛打開不到半個時辰而已,守城的官差好似已經提前有了招呼,見杜府的車隊過來,只是稍一打量,便輕易放行,並沒有似其他一些車馬那般,還要停下詳細查看。

  “前方可是克明賢弟的車駕?!”馬車方出得城門,南行不過二三裏處,在路邊的一處涼亭旁邊,有人高聲呼喊,並攔住了車隊的前路。

  “像是房大人在前面攔路。”聽到聲音,杜荒又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從車窗處探出腦袋,而後輕聲向他們家少他回稟了一句,道:“大約五六人的樣子,當是房大人他們來送老爺了!”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心中頗是有些感觸,看現在的天色,也就不過才早上六、七點的光景而已,而看涼亭外那幾匹馬在路邊悠閑啃草的樣子,顯然房玄齡他們已經在此候了多時,極有可能是在天還不亮的時候就已出了城門在此守候。

  雖然不知道房玄齡為何不直接到杜府上去道別相送,但是能在不知杜府具體行程的情況下,天不亮就及早在路邊守候,只為與君一別,這樣的情義,在杜荷看來,已是千金難得。

  “咱們也下去看看吧。”杜荷輕嘆了一句,彎身站起,輕聲說道:“此番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既然房伯父他們到了,自是沒有不見之理。”

  主僕二人從馬車上下來並趕到頭前的時候,杜如晦已與房玄齡幾人見過禮數,正在低聲敘言。

  “小侄見過房伯父,見過長孫叔父及兩位世兄!”從杜荒的嘴裏得知了房玄齡身邊所立之人的身份之後,杜荷便沒有一點怯生地竟直上前,彎身拱手與房玄齡,長孫無忌還有房遺愛及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沖見禮搭言,之後便如房遺愛與長孫沖一般,規矩地退立在一旁,不打擾老爹他們這些長輩敘談。

  這是杜荷在到唐朝之後,第一次見到長孫無忌本人,年紀與李世民相仿,三十幾歲近有四十的樣子,一米七左右的個頭兒,身子削瘦,臉旁狹長,長得不甚帥氣,但卻勝在精神飽滿,站在那裏,沉穩如山。

  見在自己暗中打量這位大佬兒的同時,長孫無忌亦是在不時地向自己這裏觀瞧,四目相接之後,杜荷微微彎身頷首,之後便鼻眼觀心,不再四處觀看,而長孫無忌這時,面上卻稍露出了一絲笑意。

  “知道兄長今日歸期,又知兄長平素最怕麻煩,再加上兄長身子有恙,不便連夜趕路,是以便料定兄長必會在今日淩晨起程,”長孫無忌拱手說道:“所以,我等便不請自來,還望兄長莫怪!”

  “知道賢弟不想麻煩諸友,所以此番只有我與輔二人過來相送,因為不知具體時辰,只得早早過來相候,所幸並未與賢弟錯過。”接過長孫無忌的話頭兒,房玄齡輕聲說道。

  說完,房玄齡從身後的下人手中接過一隻包裹遞上,鄭聲說道:“雖不及皇上厚賜,但也是我等一片心意,望賢弟莫要推遲,早去早回!”

  “望兄長能夠早些養好身子,”長孫無忌道:“及早與我等再於朝堂相聚!”

  “嗯!”一向沉穩冷靜的杜如晦,此刻已是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站在那裏,看著兩位摯友,只是一個勁兒的點著腦袋。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48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14 PM 編輯

第02章 杜傷

  京兆尹,說白了就是包括國都在內一個郡級的建制,若是拿後世的首都北京作為比較,那長安城就如後世的北京,而所謂的京兆尹,就是北京城四圍的整個河北省,只不過北京在後世是為直轄市,與省同級,而長安城,雖然具體行政與北京相同,但在名義上卻仍歸京兆尹管制。

  而杜陵,就是京兆尹轄下的一個縣域,位於長安城南,不足三十公里的地界兒,坐著四平八穩的馬車,一日便可一個來回,若是騎有快馬的話,甚至還不需半日。

  開始的時候,杜荷還以為杜陵老家會有多遠,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要在馬車上呆上個十天半月的準備,不想,這才過了一個上午,就聽得大管家杜川在外面稟報,說是已經見了杜陵的界碑,再有不到一個時辰當就能趕回老宅,若是可能的話,甚至還能在家中用食午飯。

  “這麼快就要到了?”杜荷頗為詫異地輕聲向身邊的杜荒詢問,怎麼感覺就像是從市里走到了郊區,就這麼一點的距離,用得著之前那般生離死別好似一去再難回來的樣子麼?這也太太太誇張了些,想想昨日老爹老娘,還有杜川杜荒他們身上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濃濃的離別之愁,杜荷一時之間像是有些難以接受。

  還不到一天的路程,放在後世,驅車而行,甚至還用不到一個小時,至於麼?

  “是不太遠,”好似明白他們家少爺話中的意思,杜荒接聲回道:“不過在長安城生活幾年,老爺夫人他們甚至是十幾年,一下子要搬走離開,終歸是有些不舍。”

  “少爺沒出過遠門,自然不太清楚路途上的艱辛與難處,”杜荒道:“而且一旦在杜稜老家定居安穩,少爺還好,將來肯定要出行遊歷,可以四處轉轉,但是老爺還有夫人,還有府裏幾是所有的丫環下人,在老爺病情好轉以前,怕是都再難有機會出得杜陵了。”

  “杜陵與長安之間,雖然只有幾十裏的間隔,但是一旦離開,那就意味著再難回去,”杜荒道:“而以前在長安時所交好的那些朋友與親人,自也是再少有再見之期。”

  “還有就是,杜陵老家,畢竟已有數年未歸,除了大管家與小翠姐外,其他的幾個下人甚至連回都沒回過一趟,生人生地,一切都要重新適應,心中有些忐忑也是難免。”杜荒小聲說道:“更何況與長安相較,杜陵畢竟只是一個小縣而已,逢年過節閑暇之時,也必不如長安來得熱鬧。”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開始有些明白杜荒言語中的意思,也開始有些明白,為何在確定了要離開長安之後,老爺老娘他們在心中松減的同時卻還會憂慮不舍的原因所在。

  人心思定,不管是老爹老娘還是府裏的那些下人,全都圖著一個安穩,已經習慣了一個地方的生活,若非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或是不可抗拒的變故,實是不願輕易挪動。

  就好比人們常說的故土難離,雖然長安並非故土,但再怎麼也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便是小貓小狗的也都有了感情,更何況是人呢?

  而且,古人似乎都不太愛出遠門,來到唐朝這般許久,除了送大哥趕去登州赴任那次,杜荷幾是都沒見老娘再出過府門一步,而府裏的那些丫環僕從,除了少數幾個需要時常出去置辦日常所需,其餘的幾是整日都呆在府中侍候,很少有機會可以出去杜府。

  整個杜府就好像是一個小世界,直接將他們與外面的長安城給隔絕了開來。

  還有老爹,病重的時候下不得床榻也就算了,可是在病情大有好轉,可以下榻散步慢走之後,也從未見他哪天出去過一趟,每日呆在府中或是看書,或是練字,或是品茶,或是小寐,不著急,不上火,修身養性,悠閑自在,簡直比後世的那些宅男還要宅上一些。

  正如杜荒所言,杜陵距長安雖只有幾十裏的間隔,但是若是按著老爹老娘他們這般生活習性,在老爹養病的這幾年,他們怕是都難以再離開杜陵一步。

  正在思量之間,杜府的車隊已經緩緩地開始駛入杜陵的府城,外面也開始有了喧鬧的人聲,有叫賣,有談唱,聽起來倒也十分的熱鬧。

  聽到外面的吵鬧聲響,閑悶了一路的杜荒撩起窗簾兒,滿臉興致地看著車廂外的人來人往,杜荷見此不由搖頭輕笑,到底是小孩心性,前一刻還因為提到搬離長安而心有抑鬱,不想這才片刻的功夫,就又開始探著腦袋瞧起了車外的熱鬧。

  五輛馬車接踵而至,其中還有兩輛是皇親國戚專用的雙騎步輦,自然會引來一些人的注意,所以,杜府的車馬甫一進城,就惹來了不少人的頓足觀看,之前走在前面的行人或是其他車駕,亦是開始紛紛向旁邊避讓。

  “咦?!”正趴在窗邊瞧著熱鬧,享受著別人矚目的杜荒,突然輕咦了一聲,之後有些不太確定地看著車外的一個方向,輕聲向杜荷稟道:“少爺你看,那邊那個正被人圍困起來公子,怎麼像是二爺家的大少爺?”

  “哦?”杜荷聞言起身,順著杜荒所指的方向瞧看,看到街邊的一處閑空之處,還真是有一個青年小子正被幾個壯漢圍困,青年人正在那裏拱手求饒,而四圍一些圍觀的人群亦是站在那裏指指點點地看著熱鬧,沒有一點幫忙或是報官的意思。

  眼見著青年人正在被人肆意羞辱,而且很有可能還會拳腳臨身,杜荷不由輕聲向杜荒問道:“確定那就是二叔家的大堂兄麼?”

  “按理說應不會,咱們杜府的人何時會被人家這般當街欺辱?”杜荒口中一頓,又看了看車外的那個青年人,接聲說道:“只是,這個人跟杜傷少爺長得好像,雖然已有四年沒有再見過當面,但是,真的好像……”

  “停車!”

  杜荷出聲將車馬叫停,杜荒的年歲雖然不大,但是他的記憶力杜荷卻是早已領教,既然他說很像,那十有八九,被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大堂兄杜傷了。

  看到杜傷現在這般狀況,杜荷心中不免有些戚戚之感,也許,杜氏家族在杜陵的日子,過得並不是如爹娘所想的那般如意。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0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16 PM 編輯

第03章 打

  “杜傷,別說本少爺不顧同門之誼,不給你機會,”王晟面帶譏笑之意,看了下周圍不少的人群,稍微地將雙腿一岔,低頭看著對面的杜傷,道:“今天你不還錢也成,只要你能從本少爺的胯下鉆過,不但是今天,就是明天、后天,都不會有人再找你或是你們杜府提要欠款的事情。”

  “想想看,三天的時間,”王晟昂著頭,憐憫地低眼看著杜傷,道:“沒有本少爺還有趙、錢兩家的步步緊逼,說不定你們杜府還真能將家中的田產賣個好價錢,一舉將錢財湊夠度過此劫,怎么樣?鉆還是不鉆?”

  “王晟,”聽了王晟的這番言語,一直彎著身子低聲下氣肯求通容的杜傷,一改方才的卑躬屈膝之態,挺直身形,定定地看著王晟,道:“我們杜府為何會欠下你們王、趙、錢三家那些些銀錢,大家都心知肚明,怪就怪當初我爹還有在下瞎了眼,看錯了人,該還的錢,我們就是變賣了祖宅,也不會少你們一文!”

  “但是,凡事都莫要做得太絕!”杜傷雙手一背,看著王晟狠聲道:“不然的話,日后我杜家但有翻身之日,咱們杜、王兩家,必是不死不休之局!”

  “喲!還挺硬氣?!”王晟的面色逐漸變冷,死盯著杜傷厲聲說道:“你這是在威脅本少爺么?”

  “你信不信,”身子稍微向前彎傾,王晟低頭看著杜傷,冷聲道:“僅憑你們杜府現在所欠下的那些債務,本少爺就可以輕易地將你們置于死地,永世不得翻身!”

  “別以為你在長安有個做僕射的大伯就很了不起,我太原王家可是從來也都沒懼過誰!”王晟道:“這段時間你們杜府一直都忙著如何賺錢籌錢,可能你還沒聽說吧,就在半個月前,杜如晦身患急癥,差點就死在了長安,現在別說是右僕射,怕是連能不能活得過今年,都是個問題。”

  “現在,連你們杜府唯一的靠山都已經倒下,你還有什么資格在本少爺的面前炫耀,還威脅本少爺?很好!”說完,王晟雙腿再次分開,而后沖著旁邊的幾個家僕吩咐道:“既然杜少爺不好意思,抹不開這個臉面,你們幾個就幫幫他!”

  羞辱,不止是眼前的杜傷,還有其背后的整個杜氏一族的臉面,王晟面上帶著冰冷的笑著,看著家僕摁著杜傷的腦袋,一點點的彎下身子,他就是想要讓杜府的顏面掃地,再也無顏在整個京兆呆留下去。

  “少爺,”正當王晟面露猙獰之色,站等著杜傷在所有人的面前鉆過自己胯下的時候,旁邊的一個下人看著正街處過來的馬車,輕聲向王晟稟道:“那邊有人過來了,好似就是沖咱們這邊來的。”

  “嗯?”王晟聞言,抬手止住幾個下人的動作,轉身向街中觀望,正好看到杜荷從雙騎步輦上跳下,正帶著幾個下人竟直向他們這邊走來。

  “皇家的步輦,”一眼就出了那兩輛停在路邊的步輦,王晟的雙眼猛地就是一陣緊縮,看著正帶著一副囂張架式,昂首挺胸一拽一拽地向他們這里走來的杜荷,輕聲自語道:“這小屁孩兒誰呀,這么囂張,莫不是從京畿過來的哪位小皇子不成?”

  “少爺,還真是杜傷少爺,”離得近了,杜荒也就越發肯定,看著被人架在一邊的杜傷,杜荒小聲向他們家少爺稟道:“雖然個頭長高了不少,但面上的輪廓卻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有,他的腰上還掛著咱們杜氏的紫獅玉牌,絕不會有錯!”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紫獅玉牌他的腰間也有一塊,是為他們杜氏嫡系子嗣特有,除了玉質優良、做工精美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日光之下,玉獅的內部還能隱現持有者之名姓,屬家族秘制之物,旁人很難仿制。

  看來,這個正在被人當街欺辱的年輕人,當真就是他的堂兄杜傷了。

  “不知這位小少爺是?”見一行人確是沖自己這邊而來,王晟不得不拱手上前,出言請教。

  “把人放開!”看都沒看上來拱手見禮的王晟,杜荷鼻孔朝天,目中無人地淡聲向幾個押扭著杜傷的壯漢斥喝了一句。

  “這,少爺?”見來人似頗有些來歷,甚至連他們家少爺都不甩上一眼,幾個下人一時間沒了主見,不由同時向他們家少爺看去。

  “不知道這位公子是從哪里來,”見杜荷這般無禮,王晟反而越發不敢放肆起來,再次小心地出聲向杜荷問道:“為何會對一個欠債不還的小人這般上心,可別被一些多嘴的路人給蒙蔽了心思。”

  “多嘴!”一看他們家少爺方才擺出的架式,杜荒就知道二少爺估計是以前紈绔的毛病又犯了起來,不過在現在的這種場合,少爺的這種表現倒也是很合時宜,所以杜荒就也極為配合地出聲向王晟訓斥道:“我們家小公子的事情,也是你這種人能夠過問的?”

  “讓你們放就趕緊把人給我放開!”跟著他們家少爺在長安城惹了幾年的禍事,什么陣仗沒有見過,所以面對著這種小場面,杜荒倒也是沒有一絲的怯意,邊說邊上前向已經失去了主見的幾個下人斥道:“我們家少爺說話,可是從來沒有二遍,現在你們若是不放,呆會可就不止是讓你們放開那么簡單了!”

  “呃?”幾人的手下稍松,不由再次扭頭向他們家少爺瞧看。

  “放開放開放開!”見兩位少爺都沒有說話,杜荒渾不在意地上前抬手將幾個漢子的大手在杜傷的身上打開,之后又旁若無人地扶著杜傷來到他們家二少爺的身后。

  “既然人已放開,”雖然被人掃了顏面,但是王晟的態度依然顯得很是謙恭,見杜傷已經被來人救下,王晟再次拱手向杜荷請道:“還請這位公子能夠賜下名號。”

  “本少爺的身份,你很快就會知道,不過現在嘛,”杜荷第一次正色看了王晟一眼,對著他輕笑了笑,而后帶著杜傷與杜荒稍向后退了兩步,直接抬手向身后的家丁吩咐了一句,道:“給本少爺打,每人斷一條腿!”

  既然注定不能成為朋友,那就不妨得罪得更為徹底一些。

  而且,看之前這些人對付杜傷的架勢,明顯已與杜府是勢成水火之勢,不管雙方惡交的原因是什么,不管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拽的大家少
爺是什么人,有著什么樣的背景,總之,先揍了再說……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1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17 PM 編輯

第04章 送官

  看到方纔還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幾個人此刻卻雙手抱頭倦縮在地上任人拳打腳踢毫無反抗之力,杜傷一時之間還真有些回不過神兒來,他沒想到後來的這位小公子行事竟是這般地果斷,沒有一點徵兆,說打就打,完全不給對方半點反應時間。

  不按常理,不依規矩,且行事還有些魯莽霸道,不過能看到王晟幾人這麼快就有了現世之報,杜傷的心裡亦是漾起一股說不出的痛快來,惡人自有惡人磨,該!

  「多謝這位公子援手之德,還未請教……嗯?」拱手道謝的同時,杜傷無意間瞥到杜荷腰間所掛著那塊紫獅,神色不由一頓,繼而抬起頭來細緻地在杜荷的臉上打量,有些不太確定地輕聲向杜荷探問道:「敢問可是杜荷賢弟當面?」

  三四年的時間未見,杜荷無論是身形還是面容都有了極大的改變,若不是看其腰間掛有他們杜氏特有的紫獅,還有其五官面容之中隱隱的熟悉邊角,杜傷還真是有些不敢相認。

  「小弟杜荷,見過杜傷堂兄!」杜荷拱手一禮,算是回答了杜傷的問話,之後杜荷直起身來,指著已趴在地上再無力反抗的王晟他們幾個,輕聲向杜傷說道:「堂兄出門,怎麼身邊連個家僕都未跟隨,不然,何至於會讓幾個地痞給攔住了去路?」

  「說來慚愧,稍後為兄再與賢弟詳細交待。」知道杜荷此言是為保全自己的臉面,以除自己之前的窘態,杜傷心生感激,輕應了一聲,接聲向杜荷問道:「不知賢弟為何突然回了杜陵,事先怎麼也不招呼一聲?這次大伯是否也……」

  一提到大伯杜如晦,杜傷的聲間不由便緩緩變弱了下來,事實上,早在數日之前,發覺自家跳到了由王、錢、趙三家聯合所設的陷阱裡之後,家主杜楚客就已經著派府裡的管家去過長安一趟,希望能從大哥這裡討個主意,幫襯一下。

  結果,卻不想杜如晦在長安的日子也不甚好過,重恙在身,在家休養已有數月,前幾日甚至還差點因病故去,得知了此事的大管家因怕杜陵的事務會增添他們家大老爺的病癥,所以連長安大老爺的府坻都不曾進去,就直接又返回了杜陵。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杜楚客還有杜傷他們才恍然明白過來,難道王家錢家還有趙家他們這次竟敢明目張膽地對付他們杜氏,而且還是一副要趕盡殺絕的姿態,難怪自己察覺到事有不妥之後,親自到府衙說項,那個張繼初縣令卻一改往日親和之態,對自己不理不問一直晾在那裡,原來,這一切的根源竟在這裡!

  擔心大哥的病情,有心前去長安探視,可是一想到府裡現在所面臨的窘境,杜楚客又實在是無顏前去面見大哥,再加上王趙錢三家的步步緊逼,府裡的境況越發艱難,所以事情也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所以,現在乍然見到大伯的幼子,而且還讓其看到了自己的窘態,杜傷心中自是覺著有些羞愧不已。

  「父親已經辭了長安的官職,」明白杜傷的意思,杜荷輕聲回道:「此番回來準備在家中長住休養身體,待此番事了,小弟就帶堂兄過去見禮,想來父親見到堂兄,心中也必是歡喜不已。」

  「這麼說,伯父他也已到了杜陵?」杜傷的面色稍微一變,而後朝著杜荷他們過來的方向瞧看了一眼,見五輛馬車全都停在街中,不由輕聲向杜荷問道:「不知伯父他的身子現在可已大好?」

  既然大伯已然回來,那府中的事情想瞞怕是已再難瞞住,現在杜傷唯一希望的就是,希望大伯的身子已無大礙,千萬別被家中的事務給氣得再傷了身子。

  「雖未大好,不過卻也已小有恢復,堂兄不必過於擔憂。」杜荷輕輕一笑,繼而抬手指著地上的幾個人輕聲向杜傷問道:「倒是這幾個地痞無賴,堂兄想要如何處置?」

  「這,」看了地上的王晟一眼,杜傷多少有些猶豫,輕聲向杜荷說道:「這個王晟,是太原王家之人,雖是旁門,但其勢卻不容小窺,賢弟初從長安歸來,還是莫要得罪太狠的好。」

  「呃?」杜荷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的這個堂兄一眼,怎麼,難道他覺得現在他們與這個什麼王晟之間,還有可以調和緩轉的餘地不成?

  實在是太老實了,杜荷多少有些無語,該硬的時候硬不起來,也難怪方纔他會被這個王晟那般羞辱。

  「既然堂兄這般說了,那就依堂兄的意思,」說著,杜荷的聲音乍然提高了一些,衝著那些正在揮舞著拳頭揍人的下人吩咐道:「腿就不用斷了,一會完事之後,直接抬著他們到杜陵府衙,就說,嗯,就說是捉了幾個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劫人錢財的地痞無賴,請縣令大人稟公處理,還我杜陵百姓一片安寧!」

  「唔?」聽到杜荷的吩咐,一旁的杜傷有些傻眼兒,堂弟的一個『抬』字,想想都讓人覺著有點心寒,而且還要以搶劫的罪名將人給送到縣衙,雖然到最後這個罪名肯定不會成立,但是這一路下來,也亦是將王家的臉面給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不死不休之局,怕是已成定論。

  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小堂弟,雖然年歲不大,但是做起事來,卻會是這般在果決狠辣,不給對方也不給自己留一絲可以緩轉的餘地。

  「二少爺,杜傷少爺!」這個時候,管家杜川從車隊入走了過來,躬身與杜荷杜傷見了禮之後,輕聲說道:「老爺方才吩咐,說是時間已是不早,他還想早些回去與二爺團聚,讓兩位少爺動作快些。」

  顯然,杜如晦也已知曉了這裡所發生的事情,而且已經等得有些不耐,這是讓杜川過來催促他們來了。

  「呃?」杜傷聞言,不由又是一愣,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麼叫動作快些?難道大伯他都不出來制止一下,就這麼任由堂弟這般行事麼?

  「川叔,」杜傷忍不住湊到杜川的跟前,輕聲問道:「大伯他,就沒有再說點別的什麼?」

  「傷少爺有禮了,」知道杜傷具體想問的是什麼事情,杜川躬身回道:「老爺說這是你們小輩之間的恩怨,他不便過問,便由兩位少爺自行做主處理也就是了。」

  「這?」杜傷被大伯的態度整得有些迷糊,堂弟年幼,行事多有莽撞不顧後果也就算了,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2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18 PM 編輯

第05章 到家


  不管杜傷心中怎麼想,在杜荷的堅持與杜如晦的默許之下,王晟他們主僕五人的下場已是有了定論,不但會被人胖揍一頓,最終還會被人抬著在街頭游上一圈兒,直至送至府衙交由官差。

  不管事後這件事情會以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收尾,總之有一件事情杜傷很是確定,那就是太原王家分派在杜陵的這一個分支,算是被他們杜府給得罪死了,日後再見,當就已是死敵,再無半點可以緩和的餘地。

  不知道為什麼,在得出這個結論並看到王晟他們主僕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之後,杜傷反而覺得渾身上下一身的輕鬆,甚至還有一種想要親自上去在王晟的嘴臉上踹上兩腳的衝動。

  之前同老爹一起,一直擔心會跟人撕破臉面,一直在顧忌著王家背後世家大族的勢力,唯恐自己稍有不慎,就會將他們整個杜氏一族引入險地,所以在面對著這些人的逼迫與陷害時,一直都在不停地隱忍,哪怕被人欺負上門,哪怕被人當街羞辱,也都在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忍下心中的惡氣,怎麼湊齊欠下的銀錢度過此劫。

  現在,大伯從長安歸來,堂弟杜荷又很是強勢地直接將王家的獨子給暴揍了一頓,徹底地將他們杜府給推到了王、錢、趙三個本地家族的對立面上,不知為何,杜傷但覺得之前心中所有的擔心與憂慮,所有的顧忌與不敢,在王晟還有其手下僕從的慘叫聲中,全都被拋到了九宵雲外,整個身心都變得極為舒爽。

  忽然覺得,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把人打了又如何,徹底地把臉皮撕破又能怎樣?之前自己一味忍讓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有過哪怕半點的收斂。既然打與不打,都免不了他們將杜氏趕盡殺絕的念頭,還不如趁現在得勢之時,先揍上一頓過過手癮!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句話說得不錯,但是也得看分什麼時候,就眼前的這幾隻小蝦米,也值得咱們兄弟去忍氣吞聲?」眼見著杜傷的精氣神兒有了明顯的變化,知道這位堂兄定是已經將之前束縛在身上的那些憂慮顧慮全都拋開,一些本屬於年青人的熱血本性開始回復,杜荷適時地在旁慫恿道:「堂兄,要不要也上去踹上兩腳,出一出方才胸中的惡氣?」

  「少爺!」見在他們二少爺的蠱惑之下,杜傷少爺還真是有些意動,一旁的杜川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在一旁出聲提醒道:「老爺夫人還在前面候著,不好太多耽擱,這裡的事情交由杜荒去處理也就是了。」

  「嗯,」有些掃興地看了杜川一眼,杜荷頗為可惜地輕應了一聲,之後便帶著杜傷堂兄一起,隨著杜川管家向大道中央的頭輛馬車走去。

  至於杜荒,則留在原地,一如往常地為他們家少爺擦著屁股,只不過這一次,他卻是極為地心甘情願。

  在馬車的近前,杜傷拱手彎身與杜如晦見禮,杜如晦只是不置可否地輕點了點頭,對於老家現在的狀況,並沒有出言詢問半句,只是吩咐著讓杜傷與杜荷同乘,一起返回家裡,有什麼話,到家之後再作詳談。

  就這樣,在官道中央停了近一刻的杜府車隊,又開始緩緩向前駛動,從城北一直繞到城東老宅,前後一共才用了不到一刻的時間而已。

  杜府祖宅的門前,接到訊息的杜楚客已帶著妻兒在府門外候了多時,見到大哥的車隊緩緩向府門靠近,杜楚客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慈味兒。大哥回來,他自然是心中歡喜,但是為何偏偏會是在這種時候?

  因為自己的一時貪心而遭人惑騙,不但欠下巨額外債,而且眼見著家中的這片祖宅與數代積累下來的田產都即將不保,杜楚客實在沒有顏面再見大哥當面。

  「爹,大伯回來了,那些壞人是不是就不敢再來咱們府上吵鬧了?」杜楚客的身後,二子杜昆一臉稚氣地脆聲向老爹詢問。

  「應該會吧。」杜楚客心中酸澀,不置可否地輕應了一聲,大哥雖然本事,但是畢竟已經失了權勢,就像是一隻沒了牙的老虎,想要鎮住王、趙、錢他們三家,怕是不易,這一次,怕是也要累著大哥他們一家跟著受苦了。

  父子兩個正說話間,第一輛馬車已在幾人的跟前停下,待車馬停穩,車簾兒被人從裡面掀開,卻是杜如晦第一個從車廂走下。

  「大哥!」杜楚客一臉羞愧地躬身迎上,在杜如晦的跟前欲言又止,輕叫了一聲大哥之後,便不知再說什麼是好,只是低著腦袋站在那裡。

  「這兩個就是昆兒與瀠兒了吧,」沒有理會杜楚客,杜如晦的目光向後越過,最後停留在了杜楚客身後一男一女兩個小傢伙的身上,面帶著笑意,輕走至近旁,抬手輕拍了拍兩個小傢伙的腦袋,道:「四年前老夫離開杜陵的時候,都還是個小不點,不想現在,都已長高了這般許多!」

  「伯父安好!」兩個小傢伙亦是齊齊彎身見禮,逗得杜如晦站在那裡哈哈大笑,開懷不已。

  「大伯有禮!」杜楚客的夫人也趁機過來見禮。

  「嗯,弟媳有禮!」杜如晦輕輕點頭還禮,而後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後面與杜楚氏還有杜荷見禮招呼的杜楚客說道:「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這般虛禮客套,有什麼話,咱們到府裡再說不遲!」

  「是是,大可說得是,咱們進府說話,進府說話!」見兄長跟自己搭言,杜楚客忙著點頭應聲,招呼著兄長一家進了府門。

  「行了,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進了大廳,幾人以長幼落座,杜如晦輕瞥了眼坐在身側下首的老二,沉聲問道:「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銀錢,竟會被人欺辱至此等地步?」

  辭官之前,杜如晦就曾有預料,知道自己一旦辭官,在朝中失了權勢,杜陵老家必會受些影響,只是他沒想到,這些不利影響竟會來得如此之快,來得如此猛烈,竟一下就觸及到了他們杜氏在杜陵的立身根本。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19 PM 編輯

第06章 緣由


  幾個長輩在堂前談論正事,杜荷與杜傷則在堂下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時不時地逗弄一下身旁兩個可愛的堂弟堂妹,不過兩個人的耳朵卻一直都放在堂前,細心地聆聽著幾個長輩的敘話,一個是想聽一聽事件事情的經過,一個則是想看他們家伯父會有什麼反應。

  「開始,」杜楚客一臉苦澀地開聲說道:「是王家的家主王政一來府上拜訪,說是皇上平了突厥,天下大定,日後必會有不少的商賈文人來朝都生意或是遊玩,杜陵臨近長安,且四周風景秀麗,又是西漢皇室的陵地所在,亦是必有不少外客過來。」

  「所以,王政一有心趁現在百廢待興,不管是城中的地皮還是店面都極為便宜的空當,一舉將杜陵城內所有的客棧酒家全都購置掌控在手中,以圖日後能有長久豐厚的回報。」杜楚客道:「之後王政一又言,杜陵城雖然不大,但是若想要將所有的酒家客棧全都盤下,卻遠非他王家一府所能為,所以有意讓我們杜府也參上一腳。」

  「當時,小弟雖然心動,但是考慮到家中的錢財本就不多,而且是為商賈的名聲也不甚好聽,所以也就婉言回絕了。」

  杜如晦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知道事情沒完,便安靜地坐在那裏等著杜楚客接著往下說講。

  「見我拒絕,王政一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在府上呆了片刻便起身離開,」杜楚客道:「之後兩日,也就再沒聽聞過什麼消息,直到第三日,錢、趙兩家的家主突然一同來訪,同樣是提起了這件事情,說是王政一也去找了他們,他們雖然心動,但是卻有些信不過王家家主,畢竟那是一筆不小的財物,誰也不敢輕動,所以他們便過來向小弟討個主意,希望我能為他們在中間作個見證。」

  「說是我杜府數代在此定居,在杜陵的名聲一向不錯,所以他們也都信得過我,願意將三家的財物全都暫放於杜府,」杜楚客自嘲地輕笑了一聲,道:「之後再由我親自出面,用他們三家彙集起來的這些財物,代他們將杜陵城內所有的酒家全都購下。」

  「當然,他們也沒忘了給我一點好處,」杜楚客道:「事成之後,三家願意將城東臨近咱們杜府的那處酒樓作為勞資謝禮贈予杜府。」

  「所以,你就同意了?」聞到此處,杜如晦不由出聲詢問。

  「是,」杜楚客道:「事後三家協商一致,第二日近兩千貫的銀錢就全都送了過來,準備一舉將全城二十餘家酒肆客棧全都盤點下來。」

  「見他們言辭意切,且一箱又一箱切實的銀錢又在咱們府裏,」杜楚客道:「我尋思著這些事情當是不假,所以也就應了下來,只用了不到五天的功夫,就以每家近百貫的高價,將所有的酒樓客棧全都盤買了過來,現在,這些酒家的地契都還全在咱們府裏。」

  「是不是事成之後,」杜如晦似有所悟地輕聲問道:「他們三家全都翻臉不認,只是說那些錢全都是你所借,還一個勁兒的逼著你去還錢?」

  「大致就是如此,」杜楚客輕聲嘆道:「小弟實在是沒有想到,他們繞這麼多道道,甚至不惜拿出近兩千貫的巨資,就是為了陷害咱們杜府。」

  「因為當初他們將錢財送來之時,我都曾為他們寫過一份收據,」杜楚客道:「所以,憑著這份收據,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地過來府上鬧事,酒樓客棧全都不要,就是非要逼著我拿出現錢來還與他們。」

  「不說這些酒樓客棧在短時間內能不能脫手,就是有人肯要,價錢上面也斷不會是之前那般高價,其中至少也會有三四百貫甚至是四五百貫的虧損,」杜楚客道:「而這四五百貫的銀錢,我又如何能拿得出來?便是將祖宅還有田產全部變賣,也不定能夠湊齊啊!」

  「這些天,除了王、錢、趙三家之外,是不是還有一些其他的小家族或是外來的商賈過來低價收購你所盤下的那些商舖?」杜如晦的這句話,倒是問到了杜荷的心眼兒裏,杜荷坐在一邊,多少也料到了這件事情的後續之事,只是坐在下首,一直不便插言罷了,現在聽到老爹問起,杜荷不由又將耳朵支了起來。

  「有,」杜楚客道:「先是七十貫,後是六十,五十,更離譜的是昨天還有人只給出了四十五貫一間的價格,直接被我給轟出了門去!」

  「若是現在,」杜如晦瞭然地輕聲向他們家老二探問:「那個最先出到七十貫的商賈再次回來收購,你會如何?」

  「這個……」聽到大哥問起,這個時候杜楚客才稍微有了反應,道:「大哥的意思,難道這些商賈,也都是那三家故意設下的一個局,目的就是想要讓小弟以七十貫的賤價將這些商舖全賣出去?」

  「先是這些商舖,再就是咱們杜府的老宅田產,再之後,怕就是要將咱們杜氏一族全都趕出杜陵了!」杜如晦緊握了握拳頭,沉聲說道:「一石二鳥,借雞生蛋,三人成虎,趕盡殺絕,沒想到為了對付咱們杜氏,他們竟費了這般大的心思,倒真是難為他們了。」

  「事到如今,除了被他們牽著往下走,還能再有什麼辦法?」杜楚客輕嘆了口氣,道:「這幾日三家越逼越緊,而且縣衙也已開始介入,若是再過三日,杜府還不能將銀錢還上的話,官差就會強行將那些店舖還有杜氏的所有產業管制收回,盡數抵給王、趙、錢三家,到時我杜氏還不是一樣不能在杜陵立足?」

  這幾日,杜楚客被逼得幾乎都快瘋掉,就連府裏的下人也都偷偷摸摸地跑了大半。

  「行了,老夫有些累了,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多費心神,」杜如晦微瞇著眼睛,抬頭看了下首的小兒子一眼,輕聲說道:「既然方才在街上已經與他們有了交道,這件事情就還交由荷兒去處理吧,完事之後,著人過來跟老夫說一聲也就是了。」

  說完,杜如晦輕站起身來,在夫人還有義女的攙扶下,緩緩移步去了後院兒歇息,只留下廳中的杜楚客幾人站在那裏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想到,老爺子竟會局外人一樣的半途退走,直接將事情交給了毛都還沒長齊的幼子去處理。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4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20 PM 編輯

第07章 大便宜


  對於老爹的決定,杜荷自己也是十分意外,不知道老爹這麼做是因為看重自己,所以才特意用這件事情作為考驗,還是,老爹真個想要利用這個小兒子之前在長安蠻不講理的胡鬧紈絝本性來以毒攻毒,給那些想要欺負他們杜氏族人的世家一些教訓?

  不過,這對杜荷來說倒算不得是什麼難事,而且原本的他就不想讓老爹在這種事情上過於操勞,不就是一樁簡單的而且還做得不甚徹底的商業詐騙麼?跟後世那些空手套白狼,不花費一分本錢就騙得你家財兩空的騙術相比起來,這些也都只是業餘而已,根本就上不得臺面。

  至於二叔為何會這般容易地就著了別人的套兒,除了是因為對於其餘三家太過信任而且還有一點小貪財外,更重要還是因為沒做過生意,對商場上的一些規則並不熟悉,不然的話,一張簡單的委託文書或是資財說明,也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的麻煩事兒了。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誰,有心算無心之下,尋常人也不會想上太多,就是杜荷自己,在前世時不也是在上當了數次之後,這才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這才逐漸地在商場上站穩了腳跟麼?

  經驗、教訓,才是正兒八經讓人變得穩重和成熟的最強催化劑,只不過杜楚客這次的教訓來得太過慘重了點,差一點就已萬劫不復。

  想想杜荷都覺著有些後怕,若是他們再從長安晚回來兩天,二叔怕是早就已將手中的什麼店契、田契低價處理了出去,若是那樣的話,那他們怕就是真的再無力回天,只能啞巴吃黃蓮,將所有的苦楚全都吞到自己的肚子裏了。

  不過現在嘛,看著二叔拿出來的那二十二張店舖的房契,杜荷的嘴角兒勾起一絲笑意,全城所有的餐飲場所,平均每處甚至還不到一百貫的價錢,簡直就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大便宜。

  一百貫是多少?放在後世,充其量也就才不過十萬人民幣而已,拿十萬塊,就能買到類似於北京郊區的一處商舖,怕是多少人連做夢都夢不來的美事兒。

  更重要的是,這還是一次性一個行業的壟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裏的商舖會這般地便宜,且所有商舖的主人又為何會願意脫手賣出,但是杜荷倒是很贊同那個什麼王家家主王政一的觀點,緊挨著長安城,且這裏的地理與人文環境又都是不錯,遲早有一天,那是要大火起來的!

  看著眼前的這二十二張房契,杜荷就像是看到了一整座金山堆在那裏,二叔這次雖然上了別人的圈套,且險些被人弄得家業離散再不能立足於杜陵城內,但是只要能將這些房契盡數留在自家人的手裏,那就是又給他們杜氏一門找了數只可以下金蛋的金雞,也算是一樁不小的功勞。

  「荷兒,你別不說話呀,再晚一會兒,那些人怕是又要過來催債了,」看著杜荷自顧自地坐在椅上看著桌面上的二十幾張房契一個勁兒的傻笑,杜楚客越發覺得這個賢侄兒有些不太靠譜,很是不放心地輕聲在一邊說道:「不行的話,你再去裏面問問你爹,怎麼也得討個章程度過這段兒啊?」

  「二叔不必著急,」見杜楚客一臉憂慮焦灼的樣子,杜荷回神輕笑,指著桌上的房契淡聲說道:「有這麼一堆金山銀山在咱們手裏攥著,該著急的應該是他們才是!」

  「這,」杜楚客一愣,道:「賢侄這是何意?」

  「這些房契買回來之後,二叔一直都沒去店裏清算盤點,將店裏原先的店主全都趕出店舖吧?」想起來前街上一些酒樓裏的熱鬧景象,杜荷嘴角露著笑意,輕聲向杜楚客詢問。

  「收齊店面的當天,王政一他們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一個勁地逼著為叔還他們銀錢,」杜楚客道:「為叔這幾日頭疼都還不及,又哪有閑功夫去管那些店面的事情?」

  「那,二叔當初在收取這些店舖的時候,可有遇到過什麼阻礙,」杜荷面上的笑意更甚,接聲向杜楚客問道:「比如有人想要加價,有人卻壓根就不想賣什麼的?這全城二十二家酒樓客棧,總不至於全都想要脫手賣掉吧?」

  「呃?這個好像還真沒有,」被侄子問起這些,杜楚客的老臉不由一紅,道:「當初凈想著怎麼才能盡快收齊所有的店舖,還真沒留意到這些個反常,為叔當時,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就將全部的店舖全都給買了下來,其中的過程,可謂是順當無比,有些店家甚至連價都沒還,直接就將房契拿了出來。現在想想,還真是……」

  「二叔莫要自責,這倒並非全是壞事,」杜荷輕聲勸慰了一句,道:「若是小侄猜得不錯,二叔當初之所以會收得這般順當,不外乎兩個原因。」

  「一是這二十二家店舖的東家與王政一他們事前就有勾結,目的就是為了誘使二叔上套,盡快地將那些錢財用出。」杜荷道:「而另一個,則就是這些店舖怕早就已經記在了王政一他們三家的名下,這一次,只不過是用他們自己的錢,買他們自己的店舖而已,二叔買店用去的那些錢財,怕是早就已經又回到了他們的口袋。」

  「這怎麼可能,」杜楚客訝聲道:「難道他們就不怕我用這些房契去封了他們的店舖,壞了他們的生意,斷了他們的財路嗎?」

  「怕,怎麼可能會不怕,」杜荷接聲說道:「但是問題是,他們怎麼可能會給二叔那個機會?這幾日他們緊逼不捨,甚至連堂兄出門都會有人在半道阻截,所為的,不就是想要擾亂二叔你們的心思,讓你們沒有閑暇去理會店舖的事情麼?」

  「這……」杜楚客面色微變,默然不語,顯是已經認同了杜荷的言辭。

  「至於這些房契,」杜荷道:「只要二叔沒有功夫或是沒有心思去實打實地開門經營,驅趕原來的那些店主,很快就會有人上門來低價收購,最終還是會再回到他們的手裏。這一來一回之間,雖然看著有些麻煩,但是所帶來的好處卻是不言而喻,最起碼,咱們杜府數代的積累,就會被他們一舉給握在手裏。」

  「這其中,唯一讓小侄覺得萬分慶幸的就是,」說著,杜荷抬頭看了杜楚客一眼,輕拍了拍桌面上的房契,道:「可能是為了怕二叔起疑,這些房契他們並沒有作假,不然的話,咱們杜府這次,可就是真的要萬劫不復了。」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4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21 PM 編輯

第08章 煸動


  「賢侄說得不錯,只是,手中沒有足夠的銀錢,這些房契早晚還是會落到他們的手裏,為叔實在看不出這裏面還有什麼值得慶幸之處。」

  聽了杜荷的一翻分析言語之後,杜楚客心中對這個小侄子已是再沒半點輕視之意,說話的語氣也相對地顯得客氣了許多,畢竟,能夠一眼瞧出王政一他們計策中的破綻之處,就已經比他這個二叔強了太多。

  雖然杜荷所說的一切,都是在知道了王政一他們陰謀之後所做出的猜測,但僅就這些就已能顯出這個小侄子的不凡之處了,至少,他杜楚客還有長子杜傷,在上當受騙了近半個月之後,卻還是沒有真個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是一個勁地報怨王、趙、錢三家背信棄義,不守諾言而已,何曾想過,就連城中的這二十二家商舖,竟也是他們設計陷害自己的一個部分?

  杜楚客為人耿直,便卻從來都不是什麼笨人,之前只是身在局中一時沒有看破,現在經由杜荷這麼稍一點撥,自是能夠判斷得出小侄子所言緣由的可能與否,這本就是一個專門針對他們杜氏一族的連環之計,可笑的是自己卻直到現在,才看透了其中所有的關節。

  只是,現在看破了又能如何?縣衙留給他們杜府的時間總共也就剩下不過三日而已,三日之後,若是不能湊齊欠下王政一他們三家的那一千八百餘貫銀錢,那些房契,還有家中的祖宅田產,還不是一樣會落到那些小人的手中?

  對於府中所有積蓄還不足兩百貫的杜府來說,一千八百餘貫,簡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只用三天的時間,怎麼可能能夠湊得出來?

  所以,在杜楚客看來,他們杜氏現在所面臨的,幾乎就已經是一個破無可破的必死之局,他想不通,為何不但大哥不為此著急,就連他的小侄子杜荷也都是一直在淡然而處,甚至還時不時地會面現一絲笑意?

  杜楚客不是沒有想過大哥一家從長安帶回錢財的可能,但是大哥的性子他一直都最為瞭解,不可能做出那種貪墨之事,至於朝中的俸祿,有時甚至連家中的下人都不能養活,四年前大哥去長安為官的時候,甚至還要從家中帶上數十貫的銀錢才能勉強維持。

  這兩年,朝廷一直都在同突厥打仗,光是在杜陵就已是強征了三次糧草,足以見得朝廷的日子也並不好過,杜楚客不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兄長手中還能積攢得下多少錢財,所以,自然也就不再作此念想。

  「一千八百貫錢而已,」杜荷不以為意地輕聲說道:「若是真的要湊,卻也未必不能湊得出來,只是這些人本來就沒安了什麼好心,便是有錢,也不能就這麼痛快地還上,依小侄的意思,還是讓他們先等個一年半載的再還也是不遲。」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欠錢的從來都是大爺,何曾會被債主這般欺辱過?

  至於縣衙的態度,杜荷更是不會擔心,雖然老爹已經失了權勢,但是自己卻被皇上給實打實地封了一個什麼尚乘奉禦,雖然是個閑職,但再怎麼也是一個官兒,雖然這個官職在長安城並不顯眼,甚至連墊底兒都夠不上級別,但是到了地方,卻也是一個能與當地縣令、縣丞平級的職位,那個杜陵縣令怕是還管不著自己。

  「欠債不還,說出去名聲總是有虧,而且,便是那個縣令張繼初也不會放過咱們,」一聽到杜荷似有辦法籌到銀錢,杜楚客頓時來了精神,輕聲在一旁勸道:「所以說,若是賢侄真能將銀錢湊齊的話,不如……」

  「二叔,」杜荷收斂了面上的笑意,鄭聲向杜楚客說道:「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就必須要付出足夠多的代價,若是這次那個三家是真心實意地借錢與咱們府裏,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就是砸鍋賣錢,咱們杜家也不會少了他們一文錢。」

  「但是,他們那是借嗎?居心叵測,整個就是一專門針對咱們杜府的精心騙局,對待這樣的人,還有必要再跟他們講什麼君子德義嗎?」杜荷接聲說道:「與人為善,不存惡意,說得不錯,但是那也要有一個事前不被人欺的前提才是,知道方才在大街上,當著幾乎滿街人的面兒,他們是怎麼對待杜傷堂兄的麼?」

  「他們竟然要強按著堂兄,讓堂兄從他的胯下鉆過!」杜荷面現怒容,高聲喝道:「胯下之辱,江河難祛!別跟我提什麼韓信,鉆人家的褲襠都鉆到史書上去了,難道真的會有那般光彩嗎?!」

  「行了,賢弟,別說了!」見堂弟在此這般為自己講話,杜傷坐在那裏,身子一個勁兒地抖動不已,眼淚好懸沒有滴落下來。

  胯下之辱,有誰會真個毫不在意?今日若不是杜荷堂弟及時趕到,杜傷真不知道自己之後還會不會再有顏面在杜陵城內呆立下去。

  韓信,畢竟只有一個,再說,若不是沒實在沒有辦法,難道他韓信,就真的那麼願意去鉆別人的褲襠?

  「傷兒,」杜楚客面帶驚愕,有些不敢置信地扭頭向長子看來,輕聲問道:「荷兒所言,可是真的?」


  「爹,事情都已過去,況且也沒出什麼大事,您就別再問了。」好不易將自己的情緒控制下來,杜傷輕聲向老爹回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看到兒子這般委屈的樣子,杜楚客多少已經猜到一些,實沒想到那些人竟能做出這等過份之事,若是真的讓他們得逞,日後他們杜氏哪還有顏面在杜陵立足,他們家傷兒的所有前程,也必會因此而盡數斷送。

  「噬心之舉!」老爺子氣得手臂不停地拍打著桌子,面色潮紅,雙目怒睜,一副想要擇人而噬的樣子,看得出,在得知了兒子在外面所受到的諸般委屈之後,杜楚客是真的怒了。

  「二叔放心,」見老爺子也有了點熱血沸騰的樣子,杜荷頗為滿意地輕點了點頭,道:「他們之前所施加在咱們杜氏身上羞辱,小侄都會十倍百倍地返還給他們,絕對能讓二叔,能讓堂兄出了胸中的這口惡氣!」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若是不事先將杜楚客與杜傷他們這一對為人耿直,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正人君子給煽動起來,那之後若是自己用了一些不太正當或者說是不太光明的手段,去對付王、錢、趙三家甚至還有那個什麼張繼初的縣令時,他們又怎麼會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這邊?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6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22 PM 編輯

第09章 亂

    當杜荷叔侄幾人在廳中閑嘮,打定主意要欠錢不還當大爺的時候,杜陵縣的衙門口兒已經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首先,被杜荒他們幾人給打得鼻青臉腫已經不成人形的王晟幾人被扔到了衙門前,且被杜荒一口咬定攔路搶劫,要求縣令大人依法嚴辦。

  而後,王家家主王政一聞訊而來,看到兒子被人揍成了這般慘樣,好懸沒有心疼得直接暈厥過去,直言要告對面幾個年輕人故意傷人,栽贓陷害,看著杜荒還有杜荒身後的三兩個杜府下人,恨不得上去咬上兩口。

  而縣令張繼祖則坐在堂前,看著眼前這兩波各說各話,各講各理,恨不得當堂就想打起來的老老少少,一個頭變得兩個大。

  本來,這件案子並不複雜,派人隨便去調查一下,詢問兩句,自然也就能判個清明,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涉及到杜、王兩家的恩怨,這已經不再是一樁簡單的搶劫或是傷人的案子了。

  王家,根在太原,勢在長安,朝中亦是有著不少的宗族官員當職,遠非是他這個小縣令所能得罪。

  而杜家,原本,並不需要太過在意,真正能夠擺得上臺面兒的杜氏兩兄弟,一個賦閑在家,一個已經重病辭去了一身官職,按理來說,對他張繼初當是已經再構不成什麼威脅,自然也不需要過於顧忌。

  事實上,早在幾日前,張繼初就已經因此落過了杜氏家主的面子,因為一些錢財上的紛爭,不但沒為杜府主持公道,甚至還幫著王政一他們落井下石了一把,眼見著再有幾日,杜楚客就會被逼上絕路,離開杜陵。


  不想,在這種最為關鍵的時候,一直在長安休養的前右僕射杜如晦,竟然突然回來了。

  不但回來了,而且一回來就讓人當街狠揍了王家的少主一頓,最後還讓人給特意送到府衙來了。他這是什麼意思?在杜陵當了十幾年縣令的張繼初自然是能夠看得明白,人這是在藉機敲打自己,在怪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有些過了。

  雖然不知道杜如晦現在還有什麼依仗,但是張繼初知道,能夠做官做到僕射的人,沒有一個會是省油的燈,他既然敢這麼做,那他就一定會有能擔得下責任安然度過此事的辦法,所以張繼初現在並不敢妄下評判,甚至這位縣令爺已經開始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會頭腦一熱的就對杜府做了那樣的事情?

  在長安城當了幾年僕射的人,就是人品再不濟,最起碼也會有一個兩個交好的朋友與同僚吧?而能跟當朝右僕射平起平坐,相交莫逆的朋友,又有哪一個會是身份平平之輩?若是自己在杜陵把人給得罪得狠了,說不得人家一封信箋,自己就會前途茫茫,甚至連現在的這個小縣令都要易位。

  換句話說就是,張繼初現在已是心中生了怯意,在沒有弄明白杜如晦的虛實與用意之前,他斷是不會輕易地就將案子了結。別看兩邊的人吵得那般厲害,恨不得都上去掐死對方,但是只要他這個縣太爺打定主意要拖,他們誰也沒有辦法。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錢府之中,管家錢方神色慌忙地跟來向他們家老爺稟報,道:「杜家的人拿著房契,開始在城裏一家一家的攆人封店,現在咱們府裏的那五處店舖,已經全都被他們給封起來了!」

  「什麼?」錢萬忠猛地站起身來,怒聲喝道:「都是真的?」

  「沒想到還是被杜楚客發現了,」錢萬忠的對面,正在錢府做客準備同錢萬忠一起去杜府催債的趙三陽不以為意地輕笑著說道:「不過發現了又能如何?咱們損失的也不過就是三天的店錢而已,與他們老杜府的祖業與田產相比,又算得了什麼?所以,錢兄,稍安勿燥,莫要心急!」

  「趙兄所言極是,」經趙三陽這般一提,錢萬忠再次緩緩坐定,道:「三天時間,一千八餘貫銀錢,諒他們也籌不出來,就且讓他們鬧去!」

  「也不能就讓他們這麼痛快了,」趙三陽不慌不忙地將手中的茶碗放下,輕站起身來,淡聲說道:「咱們這就去找王政一,再去杜府給杜楚客添點堵,也好讓他好好的清醒清醒,這人啊,該認命的時候他就得認命!」

  「嗯,趙兄說得不錯,確實得好好的敲打敲打,」錢萬忠也隨之起身,高聲道:「別以為抓到了一點小把柄就能再翻過天來,沒有錢,沒有時間,一切都是妄談!」

  「老爺,」一旁的管家錢方見他們家老爺似要去往王府,遂輕聲在一邊小聲提醒道:「王老爺現在當是不在府中,方才聽下人回報,說是王晟少爺在當街被人打了,現在已被人抬著去了縣衙,想來王老爺當是也跟了過去。」

  「王晟?」錢萬忠與趙三陽同時一愣,在杜陵城裏,還有人敢揍這個王家大少?

  「知道是誰做的嗎?」連想到方才杜府對城內店舖的一些舉動,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的趙三陽,首先有些迫不及待地急聲向錢方詢問。

  「這個倒不太清楚,」錢方回道:「說是從長安那邊過來的,好像還挺有些身份,至於具體是誰,小人方纔已經派人前去打聽,這當口,當也快該回來了。」

  錢方的話音方落,還不及一息的時間,就有一個小廝氣喘吁吁地小跑進來稟報。

  「老,老爺,不好了,是杜府的大老爺從長安回來了!」小廝高聲稟道:「讓人打了王家少爺的,就是杜如晦的小兒子,現在他們都已回到了杜府裏!」

  「什麼?!」這一次,就是連一向鎮定的趙三陽也開始變得有些遲疑不定起來,看了來報的小廝一眼,道:「那,王政一呢?他現在什麼地方?」

  「王老爺去了縣衙,」小廝回道:「聽說王家少爺被打得已經不成人形,而且還被人汙告成了搶劫惡徒,王老爺正在縣令老爺跟前同杜府的那些打人的下人理論呢!」

  「這,」一旁的錢萬忠頓時便沒了主意,不由扭頭向趙三陽看來,道:「三陽兄,平素你的主意最多,依你之見,咱們眼下可該如何是好?」

  「多說無益,」趙三陽收拾心緒,沉聲道:「咱們且去縣衙與王政一會面再說!」
作者: creahjyoukl    時間: 2011-12-24 05:57 PM

本帖最後由 creahjyoukl 於 2011-12-26 06:23 PM 編輯

第10章 等

  「少爺!」從衙門口兒回來,杜荒竟直回到府裡向他們家少爺見禮。

  「嗯,回來了?」杜荷抬頭看了一眼,輕聲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那個杜陵縣令可有難為你們?」

  問完這些話,想想之前讓杜荒所做的事情,杜荷忽然覺得自己還真是有一點紈褲子弟的潛質,欺軟怕硬,避大欺小。

  若是在長安城裡,遇到像是今日這種事情,把人給揍一頓也就算了,杜荷卻是沒有膽子再將人給直接送到衙門裡,畢竟長安城的水太深,並不是他一個已經過了氣的紈褲子弟就能輕易玩得轉的,一個弄不好,反而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但是這裡是什麼地方?長安外圍的一個小縣城而已,在這裡看著堂兄被人欺負,看著他們杜氏被人看輕,杜荷就是要有意地去噁心那些人一下,這一次之所以會將人給送去縣衙,除了是想要警告一下那個什麼王氏家族之外,更重要的,還是為了試探一下杜陵縣令對這件事的態度。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而現在的這個張繼初,即是縣官又是現管,杜陵縣內的所有狀況,幾乎都與他的態度有著不小的關聯,如果沒有太大衝突的話,杜荷也不想太過得罪於他。

  所以,對於打人這件事情,張繼初不管不問的和稀泥那是最好,若是他真個有所偏向,杜荷卻不介意用他這個小京官兒的身份去壓一
壓,反正自己現在還是小孩子一個,就是真個不講理的耍起了無賴,諒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

  「回少爺話,」杜荒躬身回道:「在衙門前閑扯了半天,到最後也是沒有一個結果,縣令老爺只是命人將王晟幾人暫且看押,說是要等集齊了證據之後再作判決。」

  「哦?」杜荷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沒想到這個張繼初還真是一個見風使舵的墻頭草,先前見他們杜氏失勢,甚至不惜以官勢來逼迫二叔還錢,不講一點情面;現在,見老爹回來,見他們杜氏一開始的態度就這般強硬,這廝又開始心有所忌,選擇兩不相幫地觀望起來。

  「那王政一呢?」杜荷道:「他是什麼態度?」

  「回少爺,」杜荒回道:「王家家主見縣令老爺既不放人,又不宣判,所以在縣衙裡與小人爭論了片刻之後,便同後來趕至縣衙的錢、趙兩家的家主一起,出了府衙,看樣子似乎是想要再來咱們府上找尋麻煩。」

  「找麻煩?」杜荷不屑地輕笑了一聲,道:「就怕他們不來!」

  「行了,」說完,杜荷輕衝著杜荒擺了擺手,道:「忙了一個上午,這就下去歇息吧,後灶給你們留有餐食,吃飽喝足養好精神,下午還有事情交由你們去做。」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躬身退出。

  「爹,這就是最後一家了!」杜陵城內,杜傷正一臉興奮地同老爹一起封著城中所有的酒樓客棧,不管是營業還是沒有營業的,一律都是一個封字,沒有半點情面好講。對於這些極有可能就是王、錢、趙三家店面的商舖,杜傷與杜楚客已是再沒有半點好看的臉色。

  「嗯,」杜楚客也有一種胸中怨氣頓出的感覺,站在最後一家店面之中,輕聲說道:「日後,這些就都是咱們杜家的產業了!」

  「爹,你說杜荷堂弟的計策到底能不能行得通?」站在老爹的身邊,杜傷輕聲向杜楚客詢問:「賴帳不還,孩兒總是覺著有些不太妥貼,雖然像是王、趙他們三家確實不用跟他們講什麼道理,但是白紙黑字的,咱們總是占不住理字,而且還有張繼初那個勢利小人的逼迫,孩兒怕堂弟到時會撐不住場面。」

  「撐不住場面?」杜楚客搖頭輕笑,道:「若是一般的孩子,或是真會如此,但是從他初到杜陵時的表現來看,你這位堂弟的心機,已遠非常人所能及,應付這樣的場面,他當是比咱們父子二人都有經驗。」

  雖然已有四年沒有互為來往,但是自己這個小侄子在長安時的所有作為,杜楚客在杜陵卻還是會偶有所聞,打架鬥毆,欺男霸女,什麼樣的惡事他沒做過?別說只是賴帳不還,就是他真個死不承認,硬是說從沒見過什麼銀錢,也不是什麼怪事。

  以前,只以為杜荷只不過是一個被兄長還有嫂嫂寵慣壞了的紈褲,除了臉皮夠厚,除了惹是生非之外,當是再沒其他作為,所以,在聽到大哥要將事情的處置之權交由杜荷打理的時候,杜楚客才會覺著很是意外,心中甚至還生出了一絲的不滿。

  不過,再通過了中午的那一番交談,還有聽過兒子所講當街所發生的事情之後,杜楚客心中的疙瘩與意外已是盡數除去,他知道,這種時候,他們杜氏,確是需要這麼一位能夠耍得起無賴且又心機深沉的厚臉皮之人出來鎮下場面。

  惡人需用惡人磨,這估計也就是大哥選用杜荷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是不是還想不明白,為何荷兒不擔將人打了,而且還堅持著要著人將王晟他們給送到縣衙裡面?這樣不是在自投羅網,授人以柄麼?」見兒子仍是不太明白,杜楚客反聲向杜傷問道:「你覺得,荷兒那樣做,真的只是因為一時氣憤而作出的魯莽之舉?」

  「他那是在敲山震虎!」不待杜傷回答,杜楚客直聲說道:「在警告王政一他們三家的同時,亦是在試探張繼初並向其傳遞一個訊息,一個咱們杜氏仍有依仗,不是任誰都能隨意欺凌的訊息!」

  「呃?有嗎?」杜傷弱弱地問了一句,想想當時堂弟囂張霸道蠻不講理的樣子,並不是作偽,倒是像極了本性流露,還真瞧看不出那其中竟還隱藏著那般多的想法與心機,老爹這般說講,是不是把杜荷堂弟給拔得太高了些?

  「而且,」好似沒有聽到兒子的疑問,杜楚客自顧自地接聲說道:「他現在是為官身,且又是未來城陽公主殿下的駙馬,諒張繼初他一個小小的杜陵縣也不敢對荷兒如何。」

  「嗯,爹所言極是!」杜傷輕點頭附和,感覺老爹說了這麼一大堆,也就只有這句話,才算得上是最為靠譜。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12:53 PM

第11章 上門

 離開衙門之后,王政一、錢萬忠與趙三陽三人並沒有直接趕往杜府催債,而是等杜家的那些下人也都離了縣衙之后,又重新折返回了衙門,私下里與縣令張繼初會面拜訪,拿著當初杜楚客親筆寫下的那三份收據,想要求著張繼初同他們一起再到老杜家說道說道,杜如晦回來了又能怎樣?難道之前欠下的銀錢就可以不還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在王政一他們三人看來,只有這三張收據在手,便是從長安歸來的杜如晦,也必定玩不出什麼花花兒來。

  而張繼初呢,因為今日杜荒在衙門前鬧的這一出打人搶劫事故,心上一直猶疑不定,也正想著找個機會過去杜府探聽一下虛實,所以自然也就不會拒絕王政一他們三人的提議,如果杜如晦連眼前的這樁小事都不能擺平,那他也就沒有必要讓自己這般顧忌了。

  所以,各懷心思的四個人一拍即合,全齊齊起身,乘車向杜府老宅趕去。

  出乎張繼初意料的是,等他們到了杜府之后,接待他們的不是杜楚客,不是杜如晦,甚至連老杜家的長子杜傷都不是,只見得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屁孩兒正大刀闊馬地坐在大廳里看著他們一步步地進了廳中。

  “這位想必就是張繼初,張縣令了,幸會!”聽到杜荒在身后的一番講解介紹,杜荷客廳正中的位置站起身來,拱手與張繼初見禮,自我介紹道:“鄙人杜荷,家父杜如晦!”

  “原來是杜二公子,幸會幸會!”張繼初客氣了地拱手還禮,而后抬眼向著廳后看了一眼,道:“不知杜大人現在可在府中?張某對杜仆射可是一直都仰慕得緊,不知可有那個榮幸能與杜仆射一見?”

  “張縣令言重了,家父早在三日前就已辭去一身官職,現在也不過就是一個白身而已,當不得張縣令如此。”杜荷隨聲客氣道:“況且,家父身染重恙,今日又趕了一天的行程,心神有些不支,已經在后院歇下,實是不便見客,還望張大人見諒!”

  “那杜楚客呢?!”從始至終,連看都沒被人看上一眼的王政一這時頗為憤慨地在旁插言質問,道:“杜如晦閉門不見,總不至于連杜楚客也不能出來吧?讓一個小孩子出來接人待物,擋攔事端,總是有些說不過去吧?”

  “就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被晾了半天的錢、趙二人也在一旁搭腔:“杜氏在杜陵立門百年,總不至于會賴賬不還,做那小人行徑吧?”

  “張大人,”沒有理會王政一他們三的話語,杜荷只是面帶不悅之色,略為不滿地向張繼初問道:“張大人的手下,端是有些不懂規矩,主子說話,哪有下人插嘴多言的地方?帶這樣的下屬出來,怕是會有損張大人的官威吧?”

  “唔?”張繼初的面色乍然間得有些怪異,眼前的這位小少爺,應該是故意的吧?但就看王政一他們三人那一身的綾羅綢緞,甚至比他這個縣令的官服還要好上太多,怎麼可能會是他的下屬?

  太壞了,這是張繼初對杜荷的處一印象,就是惡心人也沒有這般惡心的,光是看看王政一三人已經變得豬肝一樣的臉色,張繼初就知道,眼前的這位杜二公子,已經成功地挑起了王、錢、趙三氏家族的怒火。

  “杜公子誤會了,”在三位家主沒有發火叫囂之前,張繼初一本正經地向杜荷介紹道:“這三位乃是本地鄉申,今日過來府上另有其事,並非衙門中人,更不是本官的什麼下屬。”

  “少爺,”這時,杜荒也小聲在杜荷的背后適時提醒道:“今日咱們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地痞無賴,好像就是眼前這個王老爺的犬子,方才在衙堂前還曾與小人當面對峙過呢。”

  “哦?”杜荷頗為詫異地扭頭向王政一看來,道:“就是那個想要搶劫堂兄錢財,不遂之后竟還想要打人的那個無賴?可有按我的吩咐好好的修理一番?”

  “遵著少爺的吩咐,”明白他們家少爺的意思,杜荒稍提了一些聲音回道:“一視同人,那幾個地痞全都是被下人們給抬著送至府衙前的。”

  “好!”杜荷輕拍了一下手掌,高聲喝道:“本少爺平素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要想不勞而獲、時刻惦記著他人囊中錢財的無恥之徒,若不是懾于我大唐律法,像是這種人,依我看就是打死也不足慮!”

  “張大人以為如何?”說完,杜荷還不忘向張繼初詢問一句。

  “這?”張繼初的額前不由冒起一絲冷汗,沒想到這位杜二公子說起話來竟是如此地不講情面,非擔當著人家的面罵人子嗣,甚至還要含沙射影的將他們這些人全都給痛罵了一遍。

  “哼!”一邊早已是怒火中燒的王政一冷哼一聲,道:“犬子是否搶劫尚無定論,不勞杜公子費心,現在我等有事來尋杜家主事,讓杜楚客出來說話!”

  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跟杜荷計較,等逼得杜氏沒了祖業與田產之后,到時想怎麼收拾還不只是一句話的事情?想想長子被人打得那副慘樣,甚至連起身都有些困難,王政一心中不禁就是一陣發狠,心想著待事成之后,定要將眼前這個可惡的小子十倍百倍地償還回來!

  “想見我二叔?”杜荷蠻不在乎地輕搖了搖頭,道:“還真是不巧,前幾日府里剛收了幾家店鋪,二叔還有堂兄全都出去打理張羅去了,這一時半會兒的,怕是都難以回來。”

  “不過這話又說了回來,”杜荷面上笑瞇瞇地向張繼初幾人拱手道:“過幾日待將那些店面收拾齊整,我杜氏的酒樓還有客棧開張之時,還望張大人還有諸位能去捧個場,到時小子做東,保管讓幾位吃得痛快!”

  見杜荷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眨巴眼的功夫就已經將自家的店鋪看成了他們杜府的東西,錢萬忠三人的眼角兒不由就是一陣抽搐。

  “你們杜府的酒樓客棧什麼時候開張,我等沒有興趣,”趙三陽出聲說道:“我等所關心的是,你杜府欠下的那一千八百六十五貫銀錢,什麼時候能夠還上?”

  “什麼什麼,一千八百六十五貫?我沒聽錯吧?”杜荷伸出小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回頭向杜荒問道:“杜荒,咱們家有向外人借過銀錢嗎?”

  “沒有吧?”杜荒躬身回道:“小人可是從來都沒聽人說起過,咱們杜府一向都是家大業大,從來都只有人向咱們借錢,何曾有過向外借別人錢的時候?”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12:56 PM

第12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老爺!”杜府后院兒,杜楚氏正陪著杜如晦在院中的長椅上曬暖兒閑嘮,看他們家老爺沒事兒人一般地躺在那里悠然自得,杜楚氏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地輕聲在一邊說道:“方才聽下人過來稟報,說是杜陵縣令還有那些想要找咱們杜氏麻煩的世家家主已經找上門兒來,你看,咱們是不是也要出去照應一下?”

  “荷兒的年紀終歸太小,再加上平素又喜愛胡鬧,沒有規矩,”杜楚氏道:“妾身怕他一個人會應付不來,反而把事情給弄得更僵更難化解了。”

  “夫人不必擔心,”杜如晦半瞇著眼睛,面朝著太陽,有一句沒一句地淡聲說道:“荷兒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荷兒了,這些事情,他能處理得好。”

  “再說,就算是處理不好也沒關系,”杜如晦道:“這種事情,僵不僵的都是一樣,本來就是沒有必要去化解,他們三家既然想要將咱們杜氏趕出杜陵,你以為咱們出去說上兩句好話,或是如實將欠下的那些錢款還上,他們就不會再有其他心思了?”

  “催債,只不過是他們的一種手段而已,他們的最終目的,說到底還是咱們杜氏的祖宅與田產,”杜如晦道:“夫人信不信,若是咱們現在一口氣將帶回的那些銀錢全都還上,那些人得到錢后,怕是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對咱們杜氏更加忌恨。”

  “沒想到,在長安時處處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聽了他們家老爺的話語,杜楚氏不由默然低聲一嘆,道:“不想回了杜陵,卻還是勾心斗角不斷,讓人不得安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名利爭端,又有哪里能真個避得開?”對于這種事情,自從介入官場的那一刻,杜如晦就早已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可是事情總得有個了解,”杜楚氏道:“總不能真就由著荷兒在前面胡鬧,老爺也得拿出個具體的章程出來才是。”

  “這事兒不急,且就由著荷兒在前面鬧去,”杜如晦的語氣一如繼往的平淡沒有波瀾:“說不定,這事兒還真能讓荷兒給順當的糊弄過去。”

  “方才杜川不是也說了嗎?”見媳婦兒仍是放心不下,杜如晦接聲說道:“荷兒不但一眼就瞧出了那些人的破綻之處,而且已經讓老二還有杜傷他們開始有所舉動,說明荷兒心中當是已經有了打算,就連這些人的到來,不也是都在荷兒的預料之中麼?”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荷兒將事情辦砸了,將人給得罪死了,那又如何?”杜如晦輕撇了下嘴,道:“別忘了,荷兒現在可也是官身,皇上親封的尚乘奉御,官階與縣、丞同級,在這個小小的杜陵縣里,沒有人敢把他如何,就是那個縣令,也不行。”

  雖然這並不是杜如晦唯一的依仗,但是就目前來講,就小兒子的這個官職,在杜陵來說,已是足用,這也是之前,杜如晦之所以會由著杜荷肆意妄為縱仆行兇的原因所在。

  “沒有吧?”杜荒躬身回道:“小人可是從來都沒聽人說起過,咱們杜府一向都是家大業大,從來都只有人向咱們借錢,何曾有過向外借別人錢的時候?”

  如果說杜荒的一番話是其心可誅,在慫恿著他們家少爺抵賴死不承認欠帳的話,那杜荷接下的這番話,卻是直接就讓王政一等人給氣了個半死。

  “嗯,本少爺也是這麼想的。”杜荷深以為然地輕點了點頭,一臉正色地輕聲說道:“想我杜氏一族,在杜陵立家已過百年,區區的一千八百余貫,還需要向別人去借嗎?這位趙姓家主,不會是記錯了吧?”

  “哼,不可理喻!”見杜荷在這里給他們裝瘋賣傻,趙三陽索性也就不再理會,直接轉身向縣令張繼初看來,拱手道:“張大人,既然杜氏有意要賴帳不還,還請張大人能為我等主持公道!”

  “這,”不得已,張繼初再次出聲向杜荷言道:“杜公子方從長安回來,有些事情可能還不大清楚,半個月前,杜家主確是從王、錢、趙三家借取過一批錢財,且當時還都開具了字據,鐵證如山,就是本官也徇私不得,有心想要幫襯一二,卻也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有嗎?”杜荷惑然道:“竟然還有二叔親寫的借據?我可是從來都未曾聽聞二叔提起過,張大人不會是看杜某年幼,故意在蒙騙杜某吧?”

  “不敢不敢,杜公子若是不信,本官手中尚有實物為證,杜公子盡可一觀!”見杜荷態度囂張霸道,始終都是一副有持無恐之態,這讓張繼初越發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想,料想杜氏必有所持,所以在舉止言行之間,張繼初也就顯得越發的客氣起來。

  “今從仁兄王政一處,得錢七百二十五貫整,以此為證,貞觀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杜楚客立!”

  “今從賢弟錢萬忠處,得錢六百二十五貫整,以此為證,貞觀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杜楚客立!”

  “今從賢弟趙三陽處,得錢五百一十五貫整,以此為證,貞觀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杜楚客立!”

  照著三張紙上所寫的字句,杜荷朗聲將之讀出,而后,面帶著譏笑之意地看了張繼初與王政一四人一眼,搖著手上他們所謂的罪證,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可以證明我二叔借錢的證據?”

  “張大人,小子才疏學淺,還真是有些看不明白,倒是真要向您請教一二了,”指著紙上所書的那個‘得’字,杜荷拱手向張繼初請教道:“敢問張大人,這‘得’字,可能與‘借’字相提並論?為何在這張所謂的‘借’據上,小了卻沒看到哪怕是一丁點兒借錢的意思呢?”

  “在小子看來,”沒等張繼初答言,杜荷又自顧自地接聲說道:“這倒是更像是一張收據,而它的作用,也僅只能證明,我二叔曾從王政一、趙三陽還有這個什麼錢萬忠的手中收取過一些銀錢而已。”

  “至于我二叔為何會寫下這張收據,”杜荷挺直了身子,淡聲說道:“可能是他們有事相求,甘心相送,我二叔不忍拒絕;也可能他們之前于我杜氏曾有欠貸,這次只不過是正常的欠債還錢而已;同時,還有可能是有人心懷不軌,事先將二叔灌醉,強逼著二叔寫下此據,其間甚至連一文錢都不曾見過……”

  “既然種種可能都有可能,”杜荷看了張繼初一眼,道:“小子實在是很想知道,為何張大人就偏偏認定,這一定就是我二叔借了他們的銀錢,而不是他們在借了我杜府的銀錢之后正常的還債呢?莫不是覺得我杜氏柔弱可欺,可以肆意污蔑不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12:58 PM

第13章 小木墩兒

 見杜荷幾句話就把他們老杜家收錢欠錢的事情給推得一干二凈,且縣令幾人口中的證據也被他給評得一文不值,張繼初心中不免有些窩火,杜荷這般說講,與當面扇打他這個縣老爺的臉面有何異處?

  況且,這件事情,前次來的時候杜楚客都還沒有怎麼辯駁,眼前的這個小孩子又有什麼資格在這里說三道四?難道就憑著他是杜如晦的兒子?

  雖然對杜如晦還仍有所顧忌,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張繼初就活該低聲下氣地聽著一個小孩子的訓斥、質疑,正準備端出幾分官架子來打壓教訓一下杜荷的張繼初,突然注意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位杜二少的手中竟然多了一塊金色的小牌牌,不停地晃來晃去,來回把玩。

  “尚乘?”待看清金色令牌上所刻印著的‘尚乘’兩字時,張繼初不由又將到口的話語給憋回了肚子里,尚乘局奉御,負責掌控皇上出行乘騎所需,官階與令、丞同級,但是與外放的縣令與縣丞相比起來,尚乘奉御與皇上的關系與距離可都要近得多。

  眼見著這樣一個與自己授印同階的牌牌就這樣被杜荷拿在手中隨意把玩,張繼初便是腦袋再不靈光,現在也能多少猜到,眼前的這個小少爺,當就是這塊‘尚乘’牌子的主人,也就是皇上身邊的尚乘奉御。

  不管年齡的大小如何,至少在官職上,人與自己確是同階,連這麼一個沒有取得任何功名的小家伙都被皇上給封成了尚乘奉御,足可見得皇上對杜如晦對他們杜氏的恩寵如何,所以,張繼初不得不再一次地將自己心中的火氣給強壓下來,小心地與之應對。

  “杜公子說笑了,”張繼初強笑了一聲,道:“前些時杜家主已經親口承認了這些銀錢的來處與用處,雖然有些事情確是有些出入,他用了這些錢那卻是確有其事,現在王、趙、錢他們三位家主一致要求歸還欠款,本官無奈之下也只好依律而行,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決沒有故意針對貴府的意思。”

  “是嗎?”杜荷把玩著手中的令牌,抬頭看了張繼初還有其身后的王政一三人,道:“張大人就那麼肯定,不會是有些小人貪念我杜氏祖產,這才合起伙來想要訛詐我二叔?”

  “這個,本官倒是不甚清楚,”張繼初忙著撇清自己的關系,跨步與王、錢、趙三人分開一些距離,輕聲道:“不過,這三位都是我杜陵有頭有臉的大戶家主,想來不會行那般齷齪之舉,不然的話,本官亦是不會容情!”

  “我就說嘛,張大人一看就是青天一樣的父母官,又怎麼可能會與旁人勾結一塊來陷害我們杜氏?”杜荷面上現出笑意,頗為熱情的招呼著張繼初在廳中落座,站在那里說了半天,也該讓人坐下歇息一會兒了。

  不過,今日杜府的客廳相當的干凈,除了正堂的一桌兩椅之外,其它再是空無一物,杜荷請著張繼初在正首僅有兩張方椅上坐定之后,王政一、錢萬忠與趙三陽等人,就是想要厚著臉皮自己找座兒,卻是也再沒了機會,只得氣急敗壞地站在廳中,對著杜荷怒目而視。

  眼前的這個小個子,從一開始就在不停地掃著他們三家的面子,囂張跋扈,不可一世,非但想要將杜楚客當初收下的銀錢全部賴下,現在便是連一個座位一杯茶水都是懶得準備,就這樣任由他們三人傻傻的在廳中站著,看著他與張繼初二人坐在那里相變甚歡,實在是,實在是無恥至極!

  “今日倒真是開了眼界,”王政一還算是有些城俯,雖然心中早已是怒不可支,但是臉上的表情倒還相對冷靜,斜眼看了杜荷一眼,輕聲冷諷道:“沒想到一向以書香門弟自居的杜府,竟還有這般待客的道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原來三位還在啊?”正低著頭與張繼初閑嘮的杜荷聞言扭過頭來,頗為詫異地看了王政一三人一眼,忙著起身拱手報歉道:“失禮,真是失禮,還以為三位已經離去,不想竟都還在。”

  “杜荒,你個小崽子有點眼色行不行?”杜荷回頭故作氣憤地向杜荒喝斥道:“沒見著還有客人沒座兒嗎?還不快去旁邊的屋里搬些凳子過來?”

  “是,少爺!”杜荒明了的應了一聲,之后轉身去了廳后的廂房,那里面,有他們家少爺早就為王政一他們三位家主準備好的座椅板凳。

  “這兩日府內整修,大半家具都要重新置換,所以桌椅一時有些短缺,真是對不住幾位了,”將杜荒打發下去,杜荷拱手向幾人客套道:“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哼!”見杜荷像是服了軟,王政一與趙三陽等人皆是一聲冷哼,毫不領情。

  “少爺,家中能坐的東西就只有這些了,不知?”不一會兒的功夫,杜荒便抱著三只不過膝蓋的小木墩兒從里廂返回,輕聲向他們家少爺請示。

  “廢什麼話,沒見三位老爺都站累了嗎?”一屁股坐在正首的方椅之上,杜荷一本正經地開聲吩咐道:“還不快侍候三位貴客坐下?不然的話,人還真以為咱們杜府不有禮數,吝嗇得連坐的地方都不給呢?”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抱著木墩兒走至三人身邊,緩將矮小的木墩兒放在地上,輕聲向王、錢、趙三人說道:“三位老爺,請吧?!”

  “欺人太甚!”一腳將地上的木墩兒踢至一邊,王政一終是不堪忍受杜荷的如此羞辱,直接拂袖而去,臨走前還不忘高聲向杜荷說道:“待杜楚客回來,老夫必會再來拜訪,想要賴帳不還,門兒都沒有!哼!”

  見王政一如此,趙三陽與錢萬忠亦是有樣學樣,氣呼呼地出了杜府,不告而別。

  “行了,走了更好,省得在這里礙本少爺的眼。”不以為意地端起茶碗兒小呷一口,杜荷滿帶著笑意地抬頭看了對面的張繼初一眼,道:“正好,有一些事情,小子也想單獨向張大人請教。”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12:59 PM

第14章 私塾

 除了杜荒這個杜荷身邊最為親近的貼身心腹外,再沒有人知道杜荷與張繼初在杜府那個只有一桌兩椅三個半截兒木墩兒的破客廳里,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負責留在杜府門外監視杜府狀況的王、錢、趙三家的下人,只看到在他們各自的主家氣急敗壞地從杜府里走出之后,約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見得縣老爺張繼初像是掉進了蜜罐里一樣一臉喜意地與杜家二少爺勾著肩搭著背地也出了杜府。

  看兩人關系的親密程度,活像是一對失散了多年的兄弟,看著這麼一個年近半百的縣令老爺,這般親近地摟著一個個頭甚至還不到他腋下的小屁孩子稱兄道弟,著實是讓人覺著有些怪異。

  這位杜家二少不是剛從長安回來嗎?什麼時候竟也與縣老爺廝混得這般親近嫻熟起來?要知道就是連他們家老爺都還未曾有過被縣老爺這般勾肩搭背的待遇,這位杜二少是如何做到的?這兩人之前應該是從未見過的啊?

  心中的疑問漸起,不過這些都且不去管他,見到縣令老爺現在與杜氏這般交好,便是傻子也能想到,他們家老爺的算計,怕是就要落空,現在的當務之急,應是盡快將這件事情報于他們家老爺知曉才是。

  是以,當杜荷一臉熱情地將張繼初送出府門,乘車遠去之后,那些守在暗地里的三家仆從也都開始急急地返回各自的主家,如實地將所見所聞匯報上去。

  “少爺,這麼做是不是太便宜這個狗縣令了,”看著張繼初乘車遠去,杜荒站在他們家少爺身后,頗有些不舍輕聲報怨道:“之前他對咱們杜府,可是也沒存著什麼好的心思。”

  “再說,少爺是尚乘奉御,且又是未來的大唐駙馬,無論是身份地位,都穩穩地壓他一頭,”杜荒道:“有什麼事直接吩咐一聲也就是了,諒他一個小縣令也不敢有所違背,何必非要再給他那般多的好處?”

  “以權相壓,遠不及以利相誘來得妥貼,”回身向府內走動,杜荷淡聲說道:“你沒見他方才那一臉的殷切歡喜的樣子麼?對待他這樣的墻頭草,除了要以勢相逼之外,必要的利誘也是必不可少,只要他收了咱們的錢,那就是一只被咱們給穿上繩子的螞蚱,日后便是再有爭端,只可能會倒向咱們杜氏這邊。”

  杜荒是自己身邊的貼身書僮,是屬心腹之人,日后少不了會重用于他,許多事也需要他去為自己打理規置,所以,杜荷倒不在意多給他一些點撥和引導。就好比前世那個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助理一般,必要的時候,也能幫得上大忙。

  “而且,”杜荷接聲說道:“這杜陵再怎麼說也是他的一畝三分地,有他這個縣令在一旁用心幫襯著,別的不說,至少咱們杜氏那些酒樓客棧的生意,斷是不會有人敢去搗亂或是白食,只要生意能夠興旺,錢財,不過只是一個數字而已,不必去太過在意。”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杜荷不認為他們杜氏現在還是什麼強龍,但是張繼初卻絕對杜陵地面兒實打實的最為強大的一條地頭蛇,只要能將他給拉攏過來,日后在杜陵地面兒上,不管是做什麼事兒,也都會順當方便許多。

  “知道了,少爺!”知道他們家少爺說得在理,所以縱是心有不舍,杜荒也不敢在多有怨言,只是一些銀錢而已,與王政一他們三家這次的損失相比起來,這些錢不過就是一絲毛毛雨而已,根本就不值一提。

  說話間,主仆兩人就來到了后院兒大老爺所在的院落,此時,日已西斜,曬了一下午太陽的老爺子早已回屋歇息,將杜荒留在門外,杜荷敲門而入。

  “爹!”輕叫了一聲,杜荷緩上前提起桌上的茶壺將老爹身前的空碗兒給續上茶水,之后乖乖地立在一旁,顯得規矩無比,之前在前廳與張繼初等人面對時所表現出來的囂張跋扈之態,此刻全都消散無蹤。

  “嗯,坐吧。”將手中的書冊放下,看了眼碗中被續滿的茶水,杜如晦伸手示意兒子在旁邊坐下,端起茶碗兒小飲一口,平聲問道:“前面的事,可了了?”

  “了了。”面對老爹的詢問,杜荷同樣平靜地定聲回道:“不出意外的話,日后當是再不會有人來咱們府上催債了。”

  “那個杜陵縣,已經被你給拉攏過來了?”杜如晦接聲詢問,雖然並沒有摻與到廳前杜荷與張繼初的會談,但是杜如晦卻好似親眼所見一般,直接就猜出了小兒子所施展出來的手段。

  “談不上拉攏,只是找到了一點兒共同的愛好,許給了他一點兒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的好處罷了。”對于老爹的預料,杜荷倒是不怎麼奇怪,若是連這點兒事情都料想不到,那老爹這幾年的尚書右仆射也就算是白瞎了。

  “呵呵,”聽杜荷這般說講,看著小兒子,杜如晦突然頗為開懷地輕聲暢笑起來。

  “既然煩心的事情已經解決,那日后家中的事務仍交由你二叔主持打理,你就莫要再摻雜其中了。”不想在之前的問題上多作討論,杜如晦笑聲平定之后,輕聲向杜荷說道:“這兩天,為父會著人去請幾位先生過來授你課業,多放些心思在學業上,來年鄉試,為父希望你能奪個三甲回來。”

  “唔?”沒想到老爹這麼快就起了這種為自己著請先生的心思,心中稍泛起一絲苦意,杜荷忙著接聲說道:“爹,哪用得著這般麻煩,咱們杜陵不是也有私塾授課麼,何必非要將先生請到府里來,孩兒到私塾去聆聽先生教誨不也是一樣?”

  “私塾?”杜如晦的眉頭微皺,杜陵不比長安,鄉下的私塾哪里會有專門著請的名士更為優異?

  不過,想起杜陵縣最為有名的那家書院,杜如晦心下不免有些松動,若是荷兒能夠通過考核,在那里讀書學業,倒也不失為一個絕佳的去處。

  只是,杜如晦抬頭看了自己的小兒子一眼,那家書院雖好,甚至從長安都有人專門過來求學,只是,這家書院招收學員是出了名的苛正嚴明,從來沒有人情好講,就荷兒之前放蕩少學、胸無點墨的樣子,能夠順利通過考核被人收錄麼?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01 PM

第15章 寒山書院

 寒山書院,這就是杜如晦在聽到杜荷想要去私塾讀書的請求后所想到的唯一家名譽京兆的杜陵本地私塾。

  是杜陵韋氏所設,辦院已有百年,大唐立國之前曾名‘寒山私塾’、‘寒山別苑’,在整個長安地界兒,早已是贊譽有佳,聞名遐邇,培養出來的才子文臣在朝者亦是不少,當年杜如晦就曾拜讀于此,所以對這家書院亦是了解至深。

  之前之所以沒有向杜荷提起,不是杜如晦沒有想起,事實上自有心歸鄉休養之后,杜如晦就已興起過送幼子至寒山書院讀書之事,只是想起書院招收學員的規矩與限制,再想想自家孩子自身的條件,只得將此念作罷。

  原想著先請幾位當地名士調教個一年半載,再加上自己的從旁指導,等杜荷腹中有了些點墨,性子盡數收斂懂了規矩之后,再將其送至書院結交同窗,開闊眼界,好生精學歷練兩年。

  不想,杜荷現在竟自己提出了想要直接去私塾讀書的意願,對于兒子到底安的什麼心思,杜如晦自是心知肚明,無外乎就是嫌在家中憋悶無趣,不比在私塾內,學問之時,尚有諸多同齡之人說話嬉鬧。

  “想要去私塾讀書也不是不可,”杜如晦吟聲說道:“咱們杜陵的寒山書院,在正個京兆府都是小有名氣,院主韋隘,更是當世少有之名士,若是你能入得寒山書院,為父自是沒有異議。”

  “怎麼,爹,”聽老爹的話意似有所隱,杜荷接聲說道:“難道要進這個所謂的寒山書院讀書,還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不成?”

  私塾,也就是古代的學校,在杜荷的想像中,所謂私塾,無外乎就是一間茅草屋,三兩老夫子,再加上一群或大或小或貧或富的酸書生一同所組成的一個畫面,斷是沒有前世那種小學、中學、高中、大學那般地階級分明。

  上個學,讀個書而已,有錢的坐等先生上門,沒錢的出去私塾讀書,所以在杜荷的念想里,只要有錢交學費,向來都只有學生挑私塾,斷是沒有私塾拒收學生的道理。再說,縱是有些私塾的門檻高點,但是老爹再怎麼說也是當朝的前右仆射,再不濟也是當世的名士之流,怎麼可能會有書院會不給老爹面子,拒收自己?

  “三不收,”沒有跟杜荷廢話,杜如晦直接伸出三根手指,道:“品行不端,不學無術者,不收;歲過弱冠者,不收;愚笨不聰,不過院試者,不收。”

  “就這些?”杜荷一愣,很正常的一些條件,並沒有什麼不妥啊?不知道老爹之前為何會說得那般慎重,好似對自己的兒子沒有一點信心一般?

  “前兩條,都不是問題,”見杜荷並不以為然,杜如晦輕搖了搖頭,道:“最重要的還是第三條,每位學生入院之前,書院都會組織一次院試,分上、中、下三等,任其挑選,上等者,十過其三為底線,中等者,十過其五,下等者,十者皆過,不及者,則會被拒之門外。”

  “嗯,”杜荷不以為意地輕點了點頭,入學考試,后世的那些學校幾乎都有,倒也算不得奇怪,只是,杜荷抬頭看了老爹一眼,道:“爹是擔心孩兒會通不過他們的入門測試?”

  “你以為呢?”杜如晦很不客氣地反問一句,道:“之前在長安時就未曾見你用功讀過詩書,胸中的才學更是泛泛。雖說這半個月來你有了些長進,但是距離通過書院的測試,當是還有千里之遙,不然的話,為父又何必要舍近而求遠,再為你去著請一些名士過來府中教授?”

  “呃?”杜荷被問得有些啞口無言,若是按著常理,杜荷在長安城里浪蕩多年,一概的不學無術,少有讀書,杜如晦會有這樣的想法倒也不算奇怪,只是現在,此杜荷早已非彼杜荷,到底能不能通過書院的測試,尚在兩可之間。

  “不試怎就知定不能通過?”在這個沒有電腦沒有娛樂的朝代,實在是不想整日被憋悶宅在家中的杜荷,起身拱手,堅聲向杜如晦說道:“孩兒願意一試,請爹成全!”

  “試試也好,省得你不能安心。”抬頭盯看了杜荷一陣,杜如晦輕輕點頭應下,淡聲道:“回頭我會修書一封,你帶著它隨你堂兄一起去書院找陶儼先生,他會為你引薦。”

  “另外,”杜如晦道:“你杜傷堂兄早在去歲就已入了寒山書院,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請他指點一二。”

  “知道了,爹。”杜荷低聲應下。

  “這事兒不算完!”王政一一個功兒的拍打著桌面兒,桌面上的茶碗兒茶壺一個勁兒的亂蹦亂跳,里面的茶水溢出,順著桌面直灑了一地。

  方從衙門回來,想起張繼初方才那副公事公辦,對自己冷言冷語,對杜氏百般維護的嘴臉,王政一胸中的怒氣就難以自抑。

  諸般算計,千貫錢財,就這麼一朝盡毀,就這麼拱手讓于杜氏,王政一的心中不甘。

  “誰也沒想到張縣令他,竟這麼快地就被杜氏給攏到了一邊,”錢萬忠在一旁唉聲嘆氣,道:“現在,沒有張縣令的幫襯,咱們手中的那些收據,就如杜家的那個小孩兒所言,那就是一張廢紙,這一次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擔搭上了數百貫的銀錢,便是手中的那幾鋪子,也都改名易姓,成了別人家的產業。”

  “行了!”趙三陽神色不愉地瞥了錢萬忠一眼,對這個遇上一點事端就慌里慌張沒有一點主張的暴發戶著實是有些瞧不上,冷哼了一聲,道:“多說無益,既然現在張繼初已經偏向了杜氏,那咱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是向長安求援。”

  “我還就不信了,”說著,趙三陽抬頭看了王政一一眼,道:“就憑著王世兄在長安城的關系,還會連一個小小的杜陵縣都收拾不了?”

  “對呀,咱們還有王老大人啊?”錢萬忠眼前一亮,亦是一臉希冀地扭頭向王政一看來,道:“王兄,要不,你就給王老大人修書一封?畢竟這已經不只是幾百貫錢的事情了,晟賢侄這次,可是也受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啊!”

  “兩位賢弟且放安心,屬于咱們的東西,誰也別想拿走!”王政一拱手看了兩人一眼,道:“為兄這就動筆,讓二叔想些辦法,好好地敲打敲打那個張繼初,實在不行,就是將之調離或是罷免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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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書院,想閑嘮兩句,很多童鞋一看到書院這兩個字,就直覺得以為這是宋、明、清時的叫法,所以我想特別糾正一下。

  書院這個詞,最早見于唐朝,史書上有記載的官辦書院是在唐開元年間,而民間書院的叫法則更早,所以,貞觀時有間民辦書院,當算不得什麼奇怪的事情……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03 PM

第16章 入院準備

 “王家不可能就這麼算了,”晚餐過后,杜楚客在杜如晦的跟前憂聲說道:“一千八百余貫銀錢,外加城內的二十二家店鋪,當是已經快要掏空了他們三家的家底,他們豈會這般輕易舍棄?”

  雖然對王、趙、錢三家有此下場,先前被他們給逼得幾乎已經無路可走的杜楚客,心中自然是無比的舒暢,不過手中突然多出的這麼些財物,仍是讓他覺著有些燙手,不甚踏實。

  “大哥當還記得,”杜楚客低聲說道:“王家還有一個仍在長安任職的長輩,這種時候,那個王政一怕是會忍不住向長安求助,以此來逼迫我等。”

  “王耿王逸臣?”杜如晦不以為意的抬頭看了處家二弟一眼,淡聲說道:“刑部侍郎,在刑部主管刑獄之責,若是他的話,二弟就莫要將之放在心上了,他沒那個膽子過來干預杜陵之事。”

  “是,大哥!”杜楚客頗為意外地抬頭看了兄長一眼,不是說已經辭去官職再無權勢了麼,怎麼感覺大哥身上的威勢卻比之前還要強盛幾分,評論起在職的當朝官員來,仍是如此的輕描淡寫?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杜如晦輕聲提點道:“既然他們已經將獠牙咬到了咱們杜氏的身上,想要一擊斃命,那咱們也就沒有必要再給他們留有什麼情面,直接一棒打死也就是了,沒有必要覺著心有愧欠。”

  “至于手中的那些店鋪,”杜如晦道:“若是實在不想親自打理的話,就去尋幾個信得過的掌櫃,再怎麼說這也是一樁不錯的產業,莫要荒廢了。”

  “知道了,大哥,”杜楚客應了一聲,之后面現難色地輕聲說道:“不過,無論是酒樓還是客棧,想要重新開張,都需要一筆不小的本錢,不瞞大哥知曉,咱們府里現在所有的余錢加起來甚至還不足百貫,若是一下全都打理出去,府中的日子就不免……”

  “需要多少錢,直接去杜川那里提取,”杜如晦直接出聲將老二的話語打斷,道:“這次回來,皇上亦是賜下了不少的財物,足夠你在其中上下打理。”

  “還有,”想起杜荷似乎對這種事情特別上心,杜如晦不由出聲向杜楚客提醒道:“這種事情莫要讓傷兒還有荷兒他們過多參與,他們這個年紀,正是讀書學業的上好時機,切莫要讓他們在這種小道上浪費時間。”

  “大哥放心,這些我都省得,斷是不會讓他們沾染太多。”杜楚客點頭回應,像是這種連他自己都不甚喜歡的商賈之事,他又怎會讓自己的子侄去過多碰觸?

  “說起荷兒的學業,”杜楚客輕聲詢道:“大哥可是有意讓荷兒去寒山書院讀書?”

  “有這個念想,不過到底能不能進,還要看荷兒自己的造化。”杜如晦輕搖了搖頭,道:“二弟或是不知,這兩年在長安,這個臭小子書沒讀多少,禍事卻是惹了一籮筐,就他胸中的那丁點才學,想要入寒山書院,難。”

  同尋常的父母一樣,平素再過嚴肅的一個人,只要一提到自己的孩子,這話語自然也就隨之多了起來,而且在自己的二弟面前,杜如晦也沒有必要再擺什麼架子,所以說起話來也就隨意了許多。

  “不會啊?”杜楚客一愣,道:“之前確是也有一些耳聞,可是今次回來,見荷兒為人機敏,行事有度,並沒有旁人所傳那般不堪。”

  “二弟有所不知……”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覺之間,多年未見所產生的那一絲隔閡,也隨之煙消云散,兩人的關系,也顯得更為親近了一些。

  在兩位長輩閑淡敘舊的空當,杜荷也趁著夜色偷偷地鉆到了堂兄杜傷的房間里,為了自己今后兩年甚至更久的逍遙自在,開始細心地向這位堂兄兼學長討教起寒山書院的事情來。

  “所謂下等,”見堂弟對這些事情比較感興趣,杜傷遂耐心地開始為其講解:“皆為基礎,比如《論語》、《詩經》之類字句的解釋或承接,題有十道,全對著算為通過。”

  “哦,”輕點了點頭,杜荷心中直接便將這個所謂下等測試給PASS掉,十道題雖然不多,但是《詩經》《論語》之類的書冊卻是不薄,從里面隨便抽出十句話讓你解釋或銜接,而且還不能有一句出錯,短時間內,斷是沒有可能。

  “至于中等,”杜傷道:“考得則是個人的應變與腹中的才學,負責測試的先生多會隨便以一物為題,讓你即興賦詩一首,或是寫上一篇文章也行。試后會有先生為之點評,分甲、乙、丙、丁四等,過乙等者視為通過。”

  “那上等呢?”顯然,這個所謂的中等測試也被杜荷給甩到了一邊,賦詩,或是寫一篇古文,不確定因素太多,若是題目自己以前學過倒還好說,到時直接從以前所背誦的詩詞當中默寫下來一首也就是了,但是,若是完全是一個生僻的題目,比如桌子、板凳、蒼蠅、蚊子之類,又當如何?

  “上等嘛,”杜傷輕搖了搖頭,道:“很少有人會選,為兄也只是偶有聽聞而已。”

  “聽之前考上等未過,卻不得不以下等入院的同窗言講,”稍頓了一下,杜傷輕聲說道:“上等院試所出之題,已經完全脫離了書中所學,除了幾道較為復雜的術算之題尚還有跡可尋外,其余一些時政之類的題目,根本就是無從答起,只能胡亂地寫上三言兩語。”

  “哦?”一聽到術算幾個字,杜荷頓時便來了精神,切聲向杜傷問道:“怎麼這院試之中,竟還有術算之類的題目?”

  “這個,賢弟就有所不知了,”看了杜荷一眼,杜傷淡笑著出聲說道:“算經之道雖然生僻,但是凡精通術算之人,皆是一些心思聰敏之輩,再加上院主韋隘,對于算經一道亦是頗為癡迷,所以,題目中會有一些術算之題,倒也算不得奇怪。”

  “那這術算題目,可有超過三成?”

  “五五之數,”明白杜荷的意思,杜傷伸出三根手指道:“只要能無誤答出其中三道題目,自然也就能夠通過院試,只是,歷年來,從未聽聞有哪個學子能連做三道術算之題的,所以,賢弟若想通過院試,依為兄之見,還是選擇中、下為上。”

  妥了!就它了!

  沒有在意杜傷一旁的勸說之言,杜荷心中已是有了定論,對他來說,還有什麼會比做幾道算術題來得更簡單一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05 PM

第17章 無功而返

 翌日,午時。

  剛剛從刑部回到府中的王耿直接就聽到府中管家的稟報,杜陵老家他的那個大侄子王政一,到了。

  並沒有急著去見,王耿先回后院換上了在家休息時的便裝之后,這才命人將王政一給請到了自己的書房。

  “賢侄突然來,事前也沒打個招呼,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端?”叔侄二人分長幼在書房落座之后,王耿將房內所有下人屏退,輕聲向王政一詢問。

  “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原本只是一封書信的事情,”王政一躬身說道:“只是后來實在是有些氣不過,這才特意過來長安,向二叔討個章程。”

  “哦?”王耿端起茶碗兒,不以為意地看了王政一眼,淡聲道:“說說看。”

  “還不就是想要將杜氏趕出杜陵之事,”想起自己在杜陵時所受到的屈辱,王政一憤憤說道:“原本,一切都很順當,眼見著杜楚客就會變賣了所有的祖宅與田產,滾出杜陵,但是誰想就在昨日,一直都在長安的杜如晦竟然突然返回了杜陵。”

  “您的侄孫被杜如晦的二子給打得直到現在都還不能下地,更可氣的是,那個張繼初也不知被人給灌了什麼迷魂藥,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態度大變,根杜氏交好得好像是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兄弟,”王政一道:“之前共同對付杜氏的約定概不理會不說,甚至還幫著杜氏一舉墨下了我王、錢、趙三家近兩千貫銀錢及二十二家店鋪,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這樣做,分明是不把二叔你給放在眼里,不把咱們太原王氏給放在眼里!”王政一道:“是以,小侄想請二叔想些辦法,好好地敲打敲打這個杜陵縣,再不濟也要讓他將鋪子給咱們從杜氏那里奪回來,不是小侄貪財,實在是那些店鋪著實是一處天大的聚寶盆,亦是咱們杜陵王氏豈今為止最好的一處產業,絕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杜氏一族!”

  “那個張繼初,”王政一一大嘟嚕的話語好似都沒放在心上,王耿手捧著茶碗兒,輕聲向王政一詢道:“若是老夫記得不錯,當是在武德七年時,經由宋國公舉薦才坐上杜陵縣這個位置的吧?”

  “二叔好記性,”不知老爺子為何會忽然問起了這個,王政一躬身回道:“他確是在武德七年時到的杜陵,距今已有六載。”

  “那就難怪了,”王耿輕聲說道:“小家族出來的人,背后沒有大的依靠,難免就會有點見風使舵的油滑,不然的話,他又怎麼可能能在杜陵呆得這般許久。”

  “二叔,您這是?”王政一面帶惑色,怎麼聽老爺子的意思,倒更像是在誇贊張繼初?就張繼初那種小人嘴臉,竟還值得二叔這般贊嘆?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王耿輕嘆了口氣,道:“就在前日,也就是杜如晦辭官離開長安的前一天,皇上對杜如晦大加賞賜,不但賜下兩駕步輦,金、帛之物更是皆過百數,這可是自皇上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巨賞厚賜,杜如晦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般。”

  “當然,這還不算,”王耿接聲說道:“數日之前,杜如晦病危之時,為安其心,皇上直接將杜如晦的兩個兒子封為尚舍奉御與尚乘奉御,其中二子杜荷,就是你口中那個打了晟兒的不學無術之輩,更是被皇上當著群臣之面,召為駙馬,將長孫皇后娘娘膝下的城陽公主許配于他。”

  “啊?!”王政一聽得心中一陣抽搐,人杜如晦的皇恩正隆,小兒子甚至都已被皇上召為駙馬,而他們卻還密謀著想要奪了人在杜陵的產業,這不是沒事兒給自己找麻煩玩麼?

  “既如此,那二叔你怎麼不事先……”王政一張了張嘴,多少有些埋怨他二叔的意思。

  “這是兩碼事兒,”知道王政一想說的是什麼,王耿直聲道:“杜如晦畢竟已辭去了官職,他在長安雖無人敢去招惹,但是他們杜氏在杜陵的基業,卻是不在其中,也入不了皇上的眼界,若是你們能無聲無息地將之奪去,杜如晦縱是事后知曉,也是毫無辦法。”

  “只是,”王耿道:“唯一讓人沒有預料到的就是,誰也沒想到他杜如晦竟打定了要回老家休養的心思,更沒想到在正式辭去官職的第二天,他就帶著家人匆匆回了杜陵。”

  “杜如晦忽然回鄉,你們的計劃必然會跟著受阻,”王耿道:“只是老夫沒有想到你會來得這般快而已。”

  換句話說就是,王耿亦是埋怨,王政一在杜陵經營了那麼久,怎麼會連一天都支撐不住地就被人給逼到了長安來。

  “這,小侄慚愧!”王政一低著腦袋,心中憋屈異常,不過面對著王耿,他卻是不敢表現出絲毫的不滿來。

  “說起來,這倒也怨不得你,”王耿緩聲寬慰,道:“不說杜如晦在朝中所隱藏著的能量,就是杜荷那個紈绔子弟,一旦耍起無賴、斗起狠來,也不是你們還有那個杜陵縣所能應付得了的。”

  “尚乘奉御雖然只是個閑職,但名義上卻也與令、丞同階,在杜陵也是一個能橫著走的存在,更何況他還是皇上指定的未來駙馬,正宗的皇親國戚,雖無實權,但卻也不是誰都能輕易招惹的。”王耿道:“張繼初之所以會突然變臉,倒向杜氏一邊,倒也算不上奇怪,只能說,他比較識實務而已。”

  “難道就這樣由著他們?”想起兒子那一身的傷勢,想起杜荷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恥笑與羞辱,再想想張繼初的小人嘴臉及他們三家所損失的大筆財物,王政一心有不舍、心有不服地輕聲說道:“小侄在杜陵人言輕微,沒有辦法,但是二叔貴為刑部郎中,官居正五品,縱使管不著杜氏父子,可是難道連那個張繼初也沒有辦法嗎?”

  “正五品,很大麼?”王耿自嘲地輕笑了笑,道:“知道老夫的頂頭上司是誰嗎?尚書左丞戴胄,杜如晦的忘年之交,他的這個尚書左丞的位置,就是由杜如晦親自舉薦。賢侄你說,若是這個時候老夫對杜陵稍有什麼動作,這位左丞大人會有什麼反應?”

  “這?”見二叔都把話說講到了這個份兒上,王政一知趣地閉上了嘴巴,知道他這一次的長安之行,怕是注定要無功而返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07 PM

第18章 入院考核(1)

 聽了老爹還有堂兄的建議,杜荷老老實實地在家中呆了三日,將所有可能會涉及到的書冊全都梳理研讀一遍,縱使時間不及,也總比沒有一點準備得好。

  在他們看來,杜荷唯一的機會也就在于下等,若是連下等測試都不能通過,那中等、上等也就更不用去想,也就只有在家里安心潛讀兩年,等根基扎實之后再進書院了。

  沒有人想到,杜荷從一開始就有了要考上等的打算,下等雖然簡單,但卻非短時間內就能有所成效;而中等,說白了,考的是命題作文,若是前世,那自是不在話下,分分鐘就能搞定,但是若用古文,落筆成詩,對他來說,難了點兒。

  所以,寒山書院中的三種入院考試當中,也就只有那個所謂最難的上等,還會有一絲的機會,杜荷不信,這些古人所出的算術題,會有他在前世所學的那些高數、微積分還要來得困難。況且五道題中只要做對三道,就能順利通過考核,杜荷不認為自己會把握不住這五分之三的機會。

  是以,這三日所謂的溫習,也就是他在書房習字的同時,在腦中稍稍地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數學知識而已。

  至于杜楚客與杜傷二人,見事情真如杜荷所言,連著三日都再無惡客上門逼債,父子倆的心思不由開始放定,杜傷又開始了每日書院學堂的課業,杜楚客則在忙著篩選合適的人手去替他管理他們杜氏新得的那二十二間店鋪。

  就此,杜府的日子又開始歸于平淡。

  三日的時間一晃而過,等到第四日的上午,一大早兒的,杜荷就帶著老爹親筆所書的信箋,帶著他的貼身小書僮杜荒,隨著杜傷一起奔向傳說中杜陵乃至整個京兆都聞名遐邇、好評如潮的寒山書院。

  寒山書院座落于東城門外不遠處的一處空曠之地,背倚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左右兩側樹木蔥郁,有近半的樹木都高達數丈,離著好遠就能看到,看其樹干的茁壯程度,三兩個人怕是根本就抱之不住。

  從城門到寒山書院之間,官道的右側,有一條專門用青石鋪設的平整小道,長約二三里,便是步行也用不了一刻的時間就能趕到。恰好,杜氏的祖宅就座落在東城,所以,杜荷他們一行並沒有顯擺地乘車而去,就這麼一步一步地緩向寒山書院的方向走去。

  “杜傷少爺,那些人怎麼也全都下了馬車?”見凡是要去書院的書生,只要一離官道,就會自動下得馬車,步行向書院走動,杜荒便好奇寶寶地輕聲向熟悉情況的杜傷問道:“難不成這里不許車馬通行?”

  “那倒不是,”杜傷搖頭輕笑,道:“因為歷代院主都不喜書院門前有車馬喧鬧,所以為了以示對院主還有書院的敬重,從很久以前就少再有書院學子在此縱馬而行了。”

  “所以,久而久之的,”杜傷接聲說道:“這也就成了一種不成文的約定,縱使無人看管,大家也會自覺遵守,少有人會……”

  杜傷的話音未落,三人就覺身側一道勁風駛過,卻是一輛馬車在小道上橫沖直撞,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路的盡頭,驚得路邊的學子一陣喝斥。

  “呃?”見杜荷與杜荒全都奇怪地看著自己,杜傷的小臉兒一紅,感覺像是被人在當面給扇了一個嘴巴一般,剛說過不會有人乘馬肆虐,不想話音未落就見車馬從身邊駛過,這不是在明著打臉麼?

  “或許是有急事,”杜荷出聲為堂兄打著圓場,道:“不然這馬車也不會行得如此快捷。”

  “這是咱們杜陵縣出了名的紈绔子弟,”杜傷苦笑一聲,道:“宋禮宋青山,也就是為兄方才所說,少數不守約定中的一個,每日皆以此為樂,面皮甚厚,不知羞恥為何物。”

  “送禮送青山?”杜荷巴咂了兩下嘴,喃聲自語道:“這個名字好,很強大!”

  而杜荒,在聽到杜傷對這個什麼宋青山的評價之后,則是不由自主地瞅了瞅他們家少爺,不知道這位杜陵縣的小紈绔,跟他們家少爺比較起來,到底誰的臉皮會更厚一些呢?

  “一個整日只知胡鬧的紈绔而已,若不是有著幾分小聰明能討得院中先生歡心,怕是早就已被趕出了書院,賢弟不必去多作理會。”顯然,對這樣有些離經叛道之人,杜傷一向都是敬而遠之,並沒有與之有過太多的交集。

  “堂兄所言極是,”隨聲咐和了一句,杜荷道:“日后小弟定會對這種不知尊師敬道之人,敬而遠之!”

  “如此,那自是再好不過!”杜傷信以為真,滿懷歡喜地輕點了點頭,卻沒注意到,在杜荷說起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語之時,他身后的小書僮杜荒,正一臉鄙視地看著他們家少爺。

  “前面就是陶儼先生的居所,賢弟且隨為兄過來。”進了書院,在杜荷頗為好奇地打量著書院內部的面貌時,杜傷輕拉了拉堂弟的衣袖,示意其跟著自己,莫要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迷了路途。

  “這家書院,也忒小了點吧?”杜荷在杜傷的身后輕聲感嘆,前后三個院落,方圓不足十畝,若是刨開里面先生的住所,還有一些必要的涼亭景致,學堂當是不過十座,還不及前世一座小學裝得人多。

  “小?”杜傷輕搖了搖頭,道:“賢弟說的是與長安的官學相較吧?與官學相比,這里確實不大,不過據為兄所知,就整個京兆尹而言,民間私塾之中,這座寒山書院的規模已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

  “或許是吧。”杜荷輕應了一聲,眼見著堂兄領著自己來到了一處幽靜獨院之中。

  “陶儼先生可在?”在院中止步,杜傷拱手向里同的房門向高聲禮道:“學生杜傷,攜弟杜荷,特來拜會先生!”

  “杜傷?杜荷?”一個淡淡地聲音從房間里飄出:“可是城東杜氏子弟?”

  “先生明鑒!”雖未曾見著當面,杜傷仍是躬身恭敬回言。

  “嗯,”里面的人輕應了一聲,之后開門之聲想起,一個身形頗為富態的中年儒生從里出來,低頭朝著院中站立著的三人打量了一眼,直接聲出問道:“哪個是杜克明的兒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09 PM

第19章 入院考核(2)

 陶儼是個妙人兒,為人豁達,言語諧趣,比起杜荷想像中的那些呆板固執的老夫子來,陶儼更像是一個身邊的同齡朋友,沒有一點夫子當有的架子與距離感,很容易與自己的學生打成一片。

  這是一個怪人,四十好幾,卻還懷有一顆赤子之心,這是杜荷在與陶儼有過幾句交談之后在心中所給出的評價。

  若是放在后世,放在思想比較開放的二十一世紀,陶儼的這種性子與與學生相處的方式,自然是會多獲贊譽與大加提倡,也確實能夠教好學生,獲取學生的擁戴。

  但是現在,這是唐朝,重尊卑之禮,行君臣之道,天地君親師,絕不能亂了綱常,一個夫子,沒有一點正形地與學生談天說地,嬉笑顏開,不免就會有一點離經叛道的嫌疑。

  不過,看眼前的情況,這樣的一個性子活泛的夫子,不擔沒有受到學院的排擠,看樣子日子過得還挺滋潤,那就不得不讓杜荷有些浮想了,要麼是陶儼的背景深厚,無人可以憾動,要麼就是眼前的這個寒山書院,學風真的是相當地開放,有海納百川的容人之量,只要你有真本事,哪怕是你的身體或是性格上有著什麼缺陷,學院也不會將你拒之門外。

  看陶儼的裝著談吐,加上他與老爹的同窗關系,以及他已經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子職業,很顯然,他當不屬于前者,畢竟豪門大戶或是正經的書香門弟,陶冶不出似他這般活脫的性子。

  既然沒有深厚的背景,且還能在寒山書院過活得這般滋潤,那原因也就只有可能是后者了,眼前的這個陶儼,身上必有什麼過人的本領,值得寒山書院這般地去包容于他。

  “就你?還想過上等院試?”抬頭看了杜荷一眼,陶儼一點不給面子地輕撇了撇嘴,道:“小二啊,不是伯伯我瞧不起你,上等院試,有大半都是院主以前親自出的題目,別說是你,就是咱們整座寒山書院,能夠十對其三者,也不過一二人而已,你呀,沒戲!”

  “唔?”杜荷滿腦袋的黑線冒起,不是因為陶儼的出言打擊,而他對自己的那個特別稱呼,自從知道這自己在家排行老二之后,陶儼這個自來熟的長輩便開始了要麼‘二’要麼‘小二’的叫來叫去,每聽一次,杜荷心中的別扭都會增加幾分。

  “怎麼?還不服氣?”見杜荷正一臉怨氣地看著自己,陶儼直聲說道:“十道題目,時局問答也就算了,諒你一個小孩子也答不出什麼好的見解來,現在伯伯我就考考你的術算之能,若是你能過關,下面的測試老夫親自去為你爭取,如何?”

  “君子一言!”杜荷的眼前一亮,直接拿話將之將住,道:“請伯父出題!”

  “好,聽著!”陶儼翻著眼皮想了一會兒,而后提筆醮墨,邊書邊言道:“一日,學生問夫子年歲幾何,夫子答曰:吾若爾時,爾方三歲;爾若吾時,吾已三十有九。問,學生年歲幾何,夫子年歲幾何?”

  “夫子也是,不就是問他多大歲數麼,至于繞這麼多彎嗎?不想說也不能這麼整人玩呀?”在杜傷與杜荷思量的空當,一邊的杜荒但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被攪成了一團漿糊,不由得小聲在一邊報怨了一句。

  “這智慧!智慧你懂嗎?!”被一個小家伙這般說道,陶儼不禁有些惱羞成怒,狠瞪了杜荒一眼,道:“算不出來就別在那里唧唧歪歪,讓老夫聽著心煩!若是嫌這屋里呆著憋悶,就給老夫出去一邊兒玩兒去!”

  “是是是,陶先生說得對,是小人愚鈍,一時失言,小人這就閉嘴。”在一間屋子里面呆了半天,杜荒多少也摸到了一點兒這位陶老夫子的脾氣,所以見其發怒,杜荒倒也並不著急,只是稍微道了一個歉意之后,仍是厚著臉皮賴在屋里。

  “哼!”輕哼了一聲,便將杜荒甩在一邊不再理會,陶儼扭頭向他的兩個大侄子看來,輕聲問道:“怎麼樣,你們兩個可有了結果?”

  “學生愚鈍,”杜傷率先低頭拱手回言:“尚未想到破題之法。”

  “小二,你呢?”陶儼輕點了點頭,又接聲向杜荷看來,道:“心中可是已經有了答案?”

  “若是小侄算得不錯,”自動將陶儼嘴中的小二給忽略過去,杜荷神情自若地輕聲回道:“夫子已是二十有七,而學生則剛至束發之齡,可對?”

  題目雖然多繞了幾個彎角,但是杜荷卻至少有三種方法將之解出,所以,這才不過片刻的功夫,杜荷就在心中將最終的結果給推算了出來。

  “這個?”原本想要借機調笑並訓導杜荷幾句,讓其不要好高騖遠的陶儼,在聽到杜荷所報出的答案之后,整個面部表情一瞬間就那樣地定在了那里。

  這怎麼可能?!

  陶儼的第一直覺就是不信,連他自己想要算出正確答案都需要近半個時辰推導,演算,光是草紙都需要數十張,而眼前的這個小杜荷,只用了不到一刻的功夫,只是用想的就直接得出了正確答案,這也太…太扯了點吧?

  “你以前見過這道題目?”陶儼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畢竟這道題目他也是從院主那里得來,說不定之前杜荷也從哪里見過。

  “這道題目小侄倒是第一次見,”杜荷輕搖了搖頭,一想這麼說可能會顯得有些招搖,光看陶儼現在面上的表情,就不難猜出這道題在他們這里當是有些難度,所以又接聲說道:“不過類似的題目,以前卻是見過不少,所以換算起來,倒也不覺得太難。若是伯父再換一道其他類別的題目,小侄怕就是不會這般輕松了。”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得到了一個符合心意的答案,陶儼長松了口氣,道:“不過這種題目演算起來也是比較麻煩,你能這麼快,而且不用一紙一筆地就能心算得出正確答案,也算是頂不錯了,難怪你會有意選擇上等測試。”

  “走!”說完,陶儼忽然站起身來,火燒火燎地拉拽著杜荷的胳膊,邊走邊高聲說道:“二啊,伯伯這就帶你去后院兒尋負責院試的高老夫子,看看你在上等院試中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12 PM

第20章 入院考核(3)

 陶儼口中的高老夫子,全名高仁,字全義,是寒山書院一個元老級別的夫子,為人嚴肅、刻板,在書院里充當著教導主任之類的角色,平素里只要這高老夫子一板起臉,不僅院中的學生害怕,會遠遠繞道避走,就是已經身為人師的陶儼,也多少有著幾分懼意。

  “說起來,高老夫子也曾是伯伯我和你爹之前的先生,待人嚴厲,秉公執禮,”在快到高夫子院子的時候,陶儼又一次地鄭重向杜荷幾人交待道:“一會兒你們幾個給老夫都注意著些,若是言行舉止有什麼越禮之處,少不了你們的苦頭!”

  “陶伯父放心!”杜荷杜荒點頭應是,看向陶儼時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怎麼看上去,這位陶老夫子的神情,竟比他們這幾個初來學生還要緊張幾分?

  及到一個古樸小院兒,幾人並沒有急著進去,只見得陶儼站在門口,上下左右地仔細地檢查了下自己身上的著裝,不順的地方將之捋順,不平的衣角將之壓平,除此之外,還有頭上的發髻,眼角的眼屎,下巴上的胡須,以及脖頸處的衣襟,都整個正正經經仔仔細細地上下梳理了一遍,待確定沒有什麼紕漏之后,陶儼這才一本正經地挺直腰桿,神情恭敬地上前叫門。

  “堂兄,”見到陶儼的這一番作派,杜荷多少有些好奇地小聲向杜傷問道:“這個高老夫子什麼來頭,怎麼看上去,陶伯父對其是頗有懼意?”

  “賢弟有所不知,”杜傷倒是沒有多少奇怪的意思,聽杜荷問起,便小聲答道:“高老夫子為人嚴厲,行事只憑禮法而不拘人情,全院師生沒有人敢對他不禮不敬,縱是韋隘院主,對這位高老夫子也是客氣有佳。”

  “而陶先生,”抬頭看了眼正在前面叫門的陶儼,杜傷輕聲說道:“因為平素舉止多為隨性,不拘禮法,已不止一次被高老夫子訓斥,是以,才會有之前這般舉止。”

  “嗯?”察覺到身后兩個小家伙在交頭接耳,陶儼一臉不善地回頭怒視了一眼,沒看到老夫正在小心謹慎在等待夫子接見麼,怎麼沒有一點眼色?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唔?”看到陶儼無聲的警告,還以為他聽到了兩人言語中關于他的評論,杜傷與杜荷齊都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陶儼?”片刻之后,一個頭須皆已半白的老者從屋里開門出來,抬頭看了一眼陶儼,而后又朝著后面的三個小家伙也打量了一遍,肅聲問道:“何事?”

  “夫子容稟,”陶儼一本正經地躬身回道:“有一學子,心慕書院,想要過入院試,肯請夫子通容。”

  “院試時間已過,讓他明年再來!”說完,沒有一點猶豫地,高仁又將房門關上,從始至終,都沒有想要讓幾人進屋一坐的意思,由此可見,帶頭的陶儼有多麼地不遭這位夫子的待見。

  “是杜克明的幼子!”好似早有預料,陶儼沒有一點氣餒地看著被關上的房門,高聲追加了一句。

  “克明的幼子?”房門被再次打開,高仁的目光跳過陶儼,直接看向杜傷杜荷三個小輩,道:“是哪一個?”

  “學生杜荷,見過先生!”知道自己出場的時候到了,所以迎著高仁的目光,杜荷沒有一絲猶豫地坦然站出身來,躬身與高仁見禮。

  “嗯,倒是還有幾分克明的氣度,就是不知學識如何。”盯看了杜荷一會兒,高仁面上的神色稍緩,輕點了點頭道:“去前面甲子學堂等候,老夫稍后就至。”

  “夫子,”躬身道謝之后,陶儼小聲插言,輕聲詢道:“杜荷有意參加上等院試,不知……?”

  “上等?”原本已經轉身的高仁又一次回過身來,再次上下打量了杜荷一番之后,遂扭頭向陶儼看來,淡聲詢道:“過來之前,可有做過考較?”

  “回夫子話,”陶儼如小學生一般,老實回道:“學生親自測試,其確有通過上等院試之可能,所以……”

  “行了,”出聲將陶儼的話語打斷,高仁直聲說道:“機會只有一次,選擇哪類院試,老夫不會多加干涉,你這就帶他們過去吧,老夫隨后就到。”

  說完,不等陶儼答話,高仁再一次將房門關上,將幾人留在院中,不予理會。

  “高夫子說話向來如此,你們以后,嗯,習慣了就好了。”干笑了兩聲,陶儼便帶著三人快速地出了院門。

  “二啊,”前腳剛出院門兒,陶儼就撕去了方才高老夫子面前的一身偽裝,再次回復之前的隨性放蕩之態,肥胖的大手輕拍了拍杜荷的肩膀,道:“夫子既然已經同意,伯伯我也就算是盡足了心力,下面的院試能不能過,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有勞伯父了。”再次將陶儼口中的稱呼忽略,杜荷對其躬身一禮。

  “行了,在老夫的面前不必如此俗禮,”抬手將杜荷扶起,回頭看了高老夫子的院子一眼,陶儼道:“回去莫要忘記跟你爹提上一句,就說高夫子還未曾忘記他這個得意門生,讓他有閑暇的時候,也記得過來看看。”

  “小侄記下了!”明白陶儼話中的意思,杜荷替他老爹輕應了一聲。

  “嗯!”輕點了點頭,眼見著學堂即將開課,將杜傷打發回自己的學堂上課之后,陶儼這才帶著杜荷竟直向書院的甲子學堂走去。

  寒山書院的建制,根據學生的年齡,分為甲、乙、丙三個學段,每個學段又根據每位學子的成績與潛力,又分為甲子、甲丑、甲寅、甲卯、甲辰等五個學堂,換算下來,整個書院,總共也就十五個學堂而已。

  現在,陶儼帶杜荷過去的,就是寒山書院最為頂尖的一處學堂,是院主韋隘親自授課之處,若是韋隘不在,則這處學堂便會一直空著,不允學生隨便進入。

  而現在,高仁直接將杜荷給支配到這里參加院試,很顯然,院主韋隘現在當是並不在書院之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14 PM

第21章 入院考核(4)

 高仁老夫子做起事來,跟他說話時的態度一樣,簡單,直接,不拐彎抹角。

  陶儼與杜荷前腳方到甲子學堂不久,甚至連屁股都還未曾坐熱,高老夫子便手捧著幾張書卷后腳跟了過來。

  再一次確認了杜荷的選擇之后,沒有一點廢話,直接從三份書卷中抽出一份由交杜荷,並親自監看著杜荷在學堂里答起了題目。

  至于陶儼,縱是不遭老夫子待見,卻也沒有被高仁給攆出學堂,畢竟院規在那放著,院試之時,不管考生多寡,都必須要有兩名或以上的夫子在旁監看,以防有徇私或舞弊之舉發生。

  而陶儼,顯然也知道這個規矩,所以壓根也就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在殷勤地為老夫子搬了一張座椅之后,他自己在在杜荷的側旁坐下,眼巴巴地看著杜荷審視試卷上的題目,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小子到底能夠做出幾題。

  “農為國本,農富則國強,論如何富農,如何強國?”好大的題目,看到第一道題,杜荷便使勁兒地巴咂了兩下嘴,只是一個小小的入學考試而已,有必要整得這般上綱上線麼?如何富農,如何強國?這應該是皇上還有負責農事的那些朝廷官員該去操心的事情好不好?

  再看下個:“如何治貪,如何防賄?”

  再看下下一個:“突厥敗后,大唐下一個對手會是哪個?”

  第四個:“科舉利弊,最可能禍亂朝綱者,世家門閥還是寒門子弟?”

  第五個:“……”

  杜荷覺得自己有點蛋疼,第五題甚至連看都沒看上一眼,不愧是上等入院測試,每道題目幾乎都是讓人那麼地,無從也不敢輕易下手。

  就這樣的題目,動不動就關系著國家大事,別說是他們這些只有十幾歲的小年輕,縱使老爹他們那樣的肱骨老臣,怕是也不能或是不敢盡數答出,稍有不甚,那就有可能會落一個妄議朝政、不尊主上的罪名。

  雖然不知道這家書院的院主有多麼地神通廣大,能夠直接以這種題目示人,但是他杜荷,卻是萬萬不敢輕易下筆作答的,即使有些問題他也確是能說上兩句。

  安全第一,還是老老實實地做幾道數學題,糊弄過去也就算了,所以,心中有了計較之后,杜荷直便將前面的五題忽略不計,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下面的五道算術題上。

  “說夫子不知井深,以繩測井,繩折三測,井外余繩三尺;繩折四測,井外余繩一尺,問井深及繩長?”

  “今有出門望九堤,堤有九木,木有九枝,枝有九巢,巢有九禽,禽有九毛,毛有九叉,問各幾何?”

  “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

  既然三題就能通過,所以對于試卷上的五道數學題,杜荷也只認真瞧看了三前道,畢竟只為入學而已,多做無益,又何必非要出那個風頭?

  看了第一題,杜荷想都不想,直接在旁邊的草紙上列出一個一元一次的方程式來,三下五除二地將結果算出,鄭重填上:“井深五尺,繩長二十四尺。”

  寫完之后,在兩位老夫子的注視下,杜荷又快速醮墨,將草紙上所列方程以墨涂黑,直至一片模糊再看不出一點痕跡為止。消滅證據,免得之后被人問起,解釋起來會有太多的麻煩。

  見杜荷此舉,高仁的眉頭微皺,不過卻也沒有多言,而另一邊的陶儼,則是一臉地著急可惜,原還想著多看一會,企及著能從那幾個奇怪的字符中找出杜荷這麼快算出答案的原因所在,不想這個小二實在是太過狡猾,在自己還沒有將其中的字符全部記下的時候,就已經高舉筆墨來了個徹底的毀屍滅跡。

  若不是懾于一旁高老夫子在側,陶儼說不準早就已經開始破聲喝斥並出手將那張草紙給搶奪過來了。

  至于第二題,無非就是幾個九相乘而已,杜荷甚至都沒有在紙上演算,直接就提起筆來,邊心算邊在卷上答道:“有木八十一,枝七百二十九,巢六千五百六十一,禽有五萬九千零四十九,毛有五十三萬一千一百四十一,叉有四百七十八萬兩千九百六十九。”

  “嗯?”高仁與陶儼全都瞪大了雙眼,見杜荷甚至連想都不想一下地直接在試卷上寫出最終答案,且每一個亦都是正確無誤,與他們手中所掌握著的答案沒有一絲偏差,兩位夫子不由同時抬頭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絲不小的驚異。

  若是說第一題杜荷還算得稍有痕跡可尋的話,那這一題可就不免有些天馬行空,讓人覺著驚詫了。

  倒不是說這一題會比前一題難,事實上這第二題當算得上是這五道術算題中最沒有懸念最為簡單的一道,但是若是想要將其正確算出,卻遠非一時半會兒之事,不說旁人,就說他們院主韋隘,在初次算出這道題目時,也用了將近一刻的時間,遠沒有眼前這個杜荷算得這般輕松自在。

  難道這小子真的是個天才?高仁又一次地仔細打量了杜荷一眼,心想這個天才是不是太小了點兒?

  等到杜荷開始做第三題時,高仁與陶儼已經基本上接受了杜荷是為術算天才的事實,所以對他再一次快速寫出答案的舉動,也開始變得有些麻木起來。

  不過這一次,與前面兩題稍有些不同,在杜荷一筆寫出正確答案之后,隨后又在題目后面的空白處,似又即興提了一首詩句。

  “三人同行七十稀,

  五樹梅花甘一枝,

  七子團圓正半月,

  除百零五便得知。”

  看上去像是解題的方法,但是卻怎麼也瞧不出其中所蘊藏著的奧妙來,看著這首幾乎都是數字組成的詩句,高仁與陶儼不由再一次地凝起了眉頭。

  這個倒不是杜荷故弄玄虛賣弄詩詞,事實上這個類型的題目,杜荷前世高中的時候曾經見過,而最佳的解題方法,據說就是從明朝時一個名叫程大位的大數學家所寫的這首詩中得來,所以,在隨手寫出答案的同時,杜荷也就將這首詩給順帶地寫了下來,省得事后會有夫子挑理,說他杜某人做起題來連個過程都沒寫明白。

  至于這首術算詩唐朝的這些夫子能不能看得明白,那就不在杜荷的考慮范圍之內了,對他來說,只要能夠順利通過此次院試,那也就萬事OK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17 PM

第22章 入院乙辰

 “就不再考慮一下了?三道題中,若是有一道出了紕漏,那你這入院試,可就是要等到明年了?”

  見杜荷做完三題之后便擱筆停墨,低頭將卷上的字墨吹干之后,雙手恭敬地將試卷拿起遞至自己的面前,高仁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不由出聲提醒,明明還有余力,為何不一氣完成?

  “多謝夫子提醒,”杜荷躬身回道:“不過學生愚鈍,能做出三題已是極限,后兩題實是有心無力,再無辦法。”

  “嗯!”輕點了點頭,伸手將試卷接過,高仁再看向杜荷的眼神開始變得多少有些不善。

  恃才傲物,小富即安,行事不盡全力,小小年紀卻沒有半點鋒芒,同旁邊的陶儼一樣,都是一個懶憊散慢沒有半點上進之心的頑劣之人,不足以教。

  不愧是教了一輩子書的老夫子,第一次接觸,幾番言行之間,就已徹底地看透了杜荷的本質,看出他來書院,混日子的可能居多,與他老爹當年在學院勤奮爭先鋒芒畢露之勢,實不可同日而語。

  “夫子,”見高老夫子將試卷收起,卻沒有一點想要出聲將杜荷收下的意思,深知老夫子秉性的陶儼不由得在一邊出聲為杜荷說起了好話:“杜荷雖只做出三道題目,但卻是在三題皆中,已經算是不可多得之才,依學生之見,便是將之歸入甲等也不為過,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甲等?”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陶儼的話語,高仁直接低頭向杜荷看來,淡聲道:“十過其三,院試已算通過,至今日始,你便可在我寒山書院修習課業。”

  “見你正值舞勺之年,依院規當在乙院就讀,”高仁道:“至于是在乙子、乙丑、乙寅、乙卯還是乙辰,僅憑你方才所做幾道試題,尚不能定論,老夫還要再作一番考較,不知你意下如何?”

  “請先生賜教!”既然入院已成定論,所以對于高老夫子下面的測試,杜荷表示毫無壓力,大不了也就是被分進未等班級,只要不被趕出書院也就是了。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見杜荷沒有拒絕,高仁直接吟出幾句看似順口溜兒的詩句來,看著杜荷,淡聲問道:“可知這兩句出于何處?是為何意?未盡之處,可能續接?”

  “唔?”杜荷覺得自己有些頭大,相鼠是什麼玩藝兒?老鼠嗎?怎麼聽上去像是老夫子在拐著彎地嘲諷自己?

  “學生不知!”既然想不出來,杜荷便索性厚著臉皮直接承認。

  “那,”高老夫子微不可察地輕搖了搖頭,接聲再次問道:“何為仁?如何為仁?”

  “學生不知!”

  “靜言庸違,象恭滔天。是為何意?”

  “學生不知!”

  一問一答之間,高仁的眉頭越皺越緊,而陶儼則在一旁急得汗流浹背,先《詩經》,后《論語》,再《尚書》,問一個不知,問一個不知,這孩子不是在故意拿老夫子逗樂的吧?杜克明的兒子,怎麼可能會連這些基本的學識都不清明?

  “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是為何意?”不知不覺之間,高仁已是被磨的沒有太多耐性,開始撿一些最為簡單的東西考較,他也想看看,這小子到底會無知到哪種地步?

  “這個,學生知曉,”可能是覺著有點不好意思,等高老夫子問到《孟子》中的這句話時,杜荷終是開始有了一點反應,道:“人在其位,各司其職,有才有德之人,當居于高位。”

  “何為中庸?”

  “中者,無過無不及之名也。庸,平常也。”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其后當如何?”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嗯,”到此,高仁已是再無心思繼續,對杜荷胸中的那點學識,已是摸了個七七八八,除經算一道外,其它皆是一無是處,若非其年齡界限,高仁真想直接將其分到丙等學堂,讓其跟著那些垂髫童子再固基礎。

  “乙辰學堂尚有余位,日后你就暫在乙辰修習學業!”說完這些,沒再理會屋中兩人的反應,高仁便直接拿起試卷,出了甲子學堂。

  “謝老夫子!”杜荷神情不變地躬身目送高仁出得教室,而后,不緊不慢沒事兒人似地將書桌上方剩下的草紙一點點地撕碎,以防陶儼他們會從那些濃墨中再看出點什麼來。

  “你這個臭小子,很好玩兒是吧?”見高老夫子真切走遠,一直在一喧拘束著性子的陶儼伸手就是一個巴掌,拍著杜荷的腦門兒道:“現在滿意了吧?乙辰學堂,乙等書院之中,最差的一個學堂,里面的學生沒有一個能讓夫子省心,老夫真想替你爹狠揍你一頓!”

  “這又不能全怪小侄,”杜荷側身躲開,一臉委屈道:“誰能想到通過測試之后,高夫子竟還有一番考較?能夠答出后面幾個問題,就已是不幸中之萬幸了!方才小侄心中還在擔憂,若是一題也不能答上,到最后該如何收場呢?”

  “答出后面三題,你覺得很有光彩是不是?”陶儼忍不住抬手又一個巴掌,道:“那是老夫子為了顧及你的顏面,才故意問了三道連小孩子都能答出的問題,若是連這些你都不能答出,那你也就別想再進寒山書院了!”

  “呃?”方才還因答出了幾道古題而有些洋洋自得的杜荷,開始變得有些臉紅。

  “這麼說,你方才不是在故意藏拙敷衍,而是你真的就不知夫子所言為何物?”見杜荷神情不似作偽,這回倒是輪到陶儼有些意外了:“你爹平時是如何管教的?怎麼會連最基本的一些學識都不曾教導于你?”

  “家父平素朝事繁忙,而小侄又天生一副頑劣秉性,所以在長安時,也就顯得貪玩了些……”

  “長安多紈绔,倒也不算奇怪,不過杜荷這個名字,怎麼感覺這麼耳熟?”隨聲叨念了兩句,似想到了什麼,陶儼不由向后退了兩步,一臉誇張與不可置信地看著杜荷,高聲道:“二啊,你小子,不會就是名滿長安的‘長安四害’之一吧?”

  “呃……”見陶儼防賊一樣地看著自己,杜荷的腦袋上面瞬間爬滿了黑線。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19 PM

第23章 入院乙辰(2)

 院試通過,接下來的事情就相對簡單了許多,盡管高仁老夫子對杜荷這個偏科偏得相當徹底的學生沒有半點好感,但是卻還是一絲不拘地依著院規提前為杜荷疏通了入院所需的所有關節。

  在陶儼這個本地夫子的帶領下,什麼交學費,領學牌,入學堂之類的事情幾乎都是一蹴而就,只用了極短的時間,杜荷就來到了乙辰學堂陳則陳先生的跟前,聆聽著這個類似于班主任陳老師的安排與教導。

  聽了陶儼的介紹,負責乙辰學堂的夫子陳則不免有些怪異地打量了看上去老實本份的杜荷一眼。

  過上等院試,卻被分到他們乙辰學堂,這怕是寒山書院這十幾年來最讓人意外的一件事情了吧?是這個杜荷得罪了高老夫子,還是他本身就有什麼問題,不然的話,這種好事怎麼會輪到他們乙辰學堂?

  要知道,自大唐立國以來,這短短的十幾年中,雖然通過上等院試的學子極少,但是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已經出得院門走向仕途或是其他行當的且不去提,就說兩年前的那個上官云鷹,入院時年方十一,比眼前的這個杜荷還要小上兩歲。

  一樣的上等院試,一樣的順利通過,若是陳則記得不錯,當時那個上官云鷹,好似直接就被院主看重,破例將之列入甲院甲子學堂之內,直到現在,在學院里面都還是風光無限,同齡之中,少有學子能夠掠其鋒芒。

  陳則實在是很好奇,為什麼同樣的上等院試,同樣的少而有學之類的天才人物,人上官云鷹就像是寶貝疙瘩一樣地被人給供進了甲子學堂,而眼前的這個杜荷,卻像是后娘養的一樣,直接被扔到了他們乙辰學堂來?

  乙辰學堂是個什麼情況,沒有人會比陳則更為清明,倒不是說里面的學子皆是愚笨少學之人,事實上,能夠通過院試進入寒山書院的學子,少有愚鈍閉竅之人,但是與子、丑、寅、卯其他四個學堂相較,乙辰學堂所收錄的學子,卻絕對是整個乙院之中最為頑劣難教、懶散不堪之人。

  只是,乙辰學堂所收錄的學子,一般都是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詳細考量,數名夫子的同時提名,這才從前面的子、丑、寅、卯四個學堂之中逐一刷減而出,像是杜荷這樣,一入院就被錄入的學子,還真是少見。

  很顯然,定是陶儼夫子在為自己介紹時故意略去了其他一些事端,不過,陳則倒也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去刨根問底,是狐貍,總有露出自己尾巴的那一天,反正已經是自己學堂上的學子,日后有的是時間去了解。

  “既然是高老夫子的安排,小弟自是沒有什麼異議,”陳則低頭打量了杜荷一眼,開聲向旁邊的陶儼說道:“只是乙辰的學子性子如何,陶兄當也知曉,俱是一些大家門戶的紈绔子弟,身上的毛病多如牛毛,少有讓人省心之輩,就怕這位杜荷賢侄會受其影響而不能安心學業。”

  “這些都是無妨,就當是對他的另外一番考驗,相信這小子都能應付。”陶儼憋著笑意隨聲敷衍,若是讓陳則知曉,眼前這個貌似老實本份的學生,就是長安城內鼎鼎有名的‘長安四害’之一,不知道他會不會反過來擔心他乙辰學堂的那幫學子?

  畢竟,與杜荷之前在長安的那些作為相較起來,乙辰的那些孩子,已經都能夠稱得上是乖巧聽話的典范與楷模了。

  “如此,老夫這就去為杜賢侄按排座次,”說著,陳則站起身來,看了杜荷一眼,朗聲說道:“至此以后,賢侄就在咱們乙辰安心學業吧!”

  “有勞先生!”杜荷躬身應對,之后便隨著陳則一起,向乙辰學堂走去。

  “初來乍到,記得安份一些!”陶儼在后面小聲交待:“雖然學院輕易不會趕學子出門,但是卻也不是從來沒有,記得莫要丟了你爹丟了你杜氏的臉面!”

  “伯父且放安心,”見陶儼並沒有嫌惡自己以前在長安的那些惡劣名聲,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細心交待關心著自己,對這個身形微胖的伯父,杜荷不免泛起不少的好感,敬聲回道:“長安的杜荷已死,小侄現在,只是遵父心意,安心學業的普通學子而已,斷是不會主動去招惹事端。”

  “嗯,希望賢侄真能如此。”輕點了點頭,陶儼的心下稍安,因為下面的事情歸為陳則接管,陶儼不好再接著跟隨,所以交待了杜荷兩句,又與陳則拱了拱手之后,陶儼便轉身離開。

  至于杜荒,自他們家少爺過了院試之后,便一直貼身跟隨,滿是崇拜地看著他們家少爺,雖然乙辰學堂的名聲不好,但是再怎麼那也是寒山書院的學堂。

  在杜荒看來,就憑少爺胸中的那點學識,這次能夠順利進入這個在整個京兆都極有名望的寒山書院,本身就已是一件極了不得的壯舉了,相信老爺夫人知道后,也定會心中歡喜。

  作為少爺身邊的伴讀,能夠有機會同少爺一起在寒山書院聽授書院先生授業,對杜荒本人來說,也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

  倒不是說書院的先生就一定會比老爺請回府上的那些名士更為高明,而是就杜荒這樣的書僮身份來說,到了書院,先生授課時不允學生走動,少了那些端茶遞水,研墨扇風之類的侍候,杜荒也就會有更多的時間去聆聽,去記誦。

  早在臨來書院之前,杜荒就已從杜傷少爺的口中得知,雖然書院並不限制學子身邊有仆從或是書僮跟隨,但是每個仆從或是書僮入院,都必須交上與學子入院所需等額的學資方可。

  縱使寒山書院的學資不多,可是每年所需,再怎麼卻也要比他杜荒在府中每年所領的例錢要高上許多,杜傷少爺之前,不就是因為這每年十余貫的學資,才不得不將身邊的書僮給留在府中的麼?

  所以,與其說是過來侍候陪同少爺讀書,倒不如說是少爺給了自己一個可以自主學業的機會,所以,對他們家二少爺之前連想都不想地就直接為自己交了足額學資的舉動,杜荒心中亦是多有感激。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21 PM

第24章 同窗

 一間教室,除了后面一個半隔間里的少數的幾個小書僮,前面寬敞明亮足可擺下數十張桌椅的學堂里面,包括新來的杜荷,總共也就只有十四個年齡在十到十五歲之間的半大孩子在無精打彩地聽著講堂上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夫子在搖頭晃腦地講著課業。

  杜荷坐在最后,聽著上面夫子頗有韻調的朗誦聲,免不了的也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半瞇著雙眼,一乎陶醉之態,接聲道:“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聽上去好熟悉,”杜荷費力地抬起眼皮朝著上面的夫子瞧看了一眼,見老夫子已經完全陶醉在他所讀誦的《論語》里面,杜荷再也忍之不住地,將手中的書冊直接往自己頭上一埋,就這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果然是孺子不可教也!”見杜荷在上課的第一天就開始無視師長,直接在課堂上肆意睡眠,特意過來查看其秉性的高仁夫子不由就是一聲冷哼,對自己之前將杜荷錄入乙辰的決定,再沒有任何覺得不妥之處。

  根基不穩,可以勤來補拙,總有能夠趕上的一天,可是瞧瞧眼前的杜荷,還有乙辰學堂中的大半學子,有哪一個是在認真聽從夫子講解?所不同的就是他們沒有像杜荷那般,直接趴在桌上大睡而已。

  對于這種不尊師重道,沒有半點兒上進奮進之心的懶散學生,哪怕是有再高的天份與才能,高仁也從來都沒有什麼好的臉色。

  不過為了顧存學堂中正在授課夫子的顏面,高仁並沒有直接破門而入,對著杜荷還有其他幾位學子耳提面命大加訓導,高仁只是將這些事,這幾人記在心里之后,便輕甩了下衣袖,竟直離開乙辰學堂所在的院落。

  隨著高仁夫子的離開,方才還在鼻耳觀心,裝作一本正經正在細心聆聽夫子講學的幾個學生,幾乎同時長呼了口氣,接著,亦是全身沒了骨頭一般,直接趴倒在面前的桌面之上,提筆亂畫者有,聊天打屁者有,補充睡眠者有,觀看雜書甚至春宮者,亦有。

  少數幾個精神不錯的小家伙也開始賊頭賊腦地左顧右盼,相互之間扔著紙條玩鬧,其中坐在杜荷前面的一位,對后面這位新來的同窗似頗為好奇,甚至不止一次地扔來紙條試探,奈何杜荷以書掩頭,且又睡得深沉,並沒有予以回應。

  “懷遠,這小子什麼來頭?”回頭瞄了睡得正香的杜荷一眼,許佑山抬手碰了碰旁邊好友,輕聲道:“剛過來就把高仁這個老小了給引了過來,沒有一點防備之心,竟還敢在高仁的眼皮底下睡覺,看來日后他在書院的日子怕就有些難過了。”

  “管他那般許多,”姚懷遠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嘴里面頗為含糊地淡聲說道:“能到乙辰來的,又有哪個有好日子過了?關心他,倒還不如想想兩個月后的學院大考該如何通過呢?”

  “我們家老爺子可說了,”姚懷遠沒精打彩地開聲說道:“若是兩個月后,本公子還是不能擺脫這個所謂的乙辰學堂,他就打斷本公子的狗腿,嘖嘖嘖,你聽聽,這像是親爹該說的話麼?”

  “這倒也可以理解,”許佑山有些幸災樂禍,道:“誰讓你們家老爺子是咱們杜陵縣的縣丞,那都是要臉面的人,對你這個獨子,自然是要要求得嚴格一些。”

  “相比之下,我們家老爺子可就寬松得多了,”許佑山自嘲道:“知道他是怎麼對我說的嗎?”

  “老子不求你成績多好,只要你在書院里給老子多結識幾個權貴子弟,將來能夠在生意上多幫襯老子一把就成。”許佑山也無力地趴在桌上,道:“聽聽,覺得這也像是親爹該說的話麼?”

  “我們兄弟三人,大哥二哥全都被他派往外地經商,成了某個酒樓或是客棧的掌櫃,至于我,”許佑山道:“若不是為了巴結像你小子這樣的權貴,怕是也不會有什麼機會在這書院之內躲幾年的清閑。既然日后免不了要去經商,又何必再去費心勞神的去讀什麼詩書?不是在給自己找罪受麼?”

  “算了,這種事情,多說無益,”輕搖了搖頭,許佑山回頭瞅了瞅仍在夢中的杜荷一眼,道:“還是說說這個杜荷吧,若是本少爺記得不錯,甲院、乙院中能帶得起書僮的公子少爺總共也就那麼幾個,可是這個杜荷卻面生得緊,你說,他不會是新近入院的吧?”

  雖然很是反感他們家老爺子送自己進書院讀書的目的,但是許佑山卻還是沒有真個違了老爺子的吩咐,這兩年在書院之中,真正的權貴少爺雖然沒有結交上太多,但是卻也全都混了個臉熟,不管是甲院還是乙院,凡是家中稍有些背景的學生,許佑山幾乎全都認識,所以,乍然間見到杜荷這種能帶得起書僮讀書的陌生公子,不免有些奇怪。

  “杜荷?”聽到許佑山提起這個名字,姚懷遠神色一愣,突然直起身來,一掃方才的懶散之態,定定地看著許佑山道:“你說新來的那個姓杜?”

  “是啊,”許佑山有些受不了地看了姚懷遠一眼,道:“方才陳則帶他過來時,不是有過介紹麼,怎麼,你沒聽到?”

  “昨夜老爺子還跟本公子提起,”沒有理會許佑山的調侃,姚懷遠低聲說道:“說是前右仆射杜如晦辭官歸鄉,身邊跟了一個年歲與本公子相仿的幼子,極有可能會入寒山書院,還特別讓本公子留意一下,免得到時會起了什麼沖突,惹了什麼禍事。”

  “若是本公子沒有記錯的話,”稍頓了一下,姚懷遠回頭瞧看了杜荷一眼,道:“杜如晦的那個幼子,好像就是什麼杜荷。”

  “真的?!”許佑山張了張嘴,正準備再說些什麼,突然一個紙團從前面落到他們二人的書桌上面。

  看了看紙團飛來的方向,許佑山不由得微縮了縮脖子,伸手將紙團打開,只見上面寫著:“給老子閉嘴,莫擾了老子清靜!”

  “宋青山?”兩人對視一眼,見宋禮正安穩地趴在前面的桌上大睡,不由得齊齊將嘴巴閉上。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23 PM

第25章 同窗(2)

 “少爺!少爺!”隱隱地聽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杜荷緩緩地從沉睡中蘇醒過來,迷蒙之中見杜荒站在自己的身邊,正在不停地輕聲喚著,杜荷輕嗯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看了下四周,除了自己與杜荒外已是空無一人,不由輕聲問道:“下課了?”

  “嗯,”杜荒點頭回道:“時近午時,夫子還有少爺的那些同窗,都已走了多時。”

  “怎麼樣,”杜荷站起身來,任由杜荒彎身為自己收拾著桌上的書冊筆墨,伸著懶腰向杜荒問道:“在學堂里憋了近一個時辰,聽著老夫子在講堂上陰陽頓挫地講著課業,感覺可還習慣?”

  “回少爺話,”麻利地將東西收拾齊整,杜荒恭聲回道:“對小人來說,再沒有什麼差事會比陪少爺讀書還要輕松自在了,多謝少爺肯給小人這個機會。”

  “敏而好學,再加上你天生一副好記性,確是一塊讀書的料子。”示意杜荒將書冊收好帶上,杜荷抬步出門,輕聲說道:“本少爺的身邊不要無能之輩,給你兩年的時間,如果兩年后你沒有學出一個什麼名堂的話,我不介意再重新挑一個更機靈的人過來身邊侍候。”

  “是,少爺,小人記下了。”並沒有覺得他們家少爺是在玩笑,所以杜荒很是鄭重地彎身輕應了一聲:“小人定不負少爺一番苦心栽培。”

  “嗯,如此那是最好。”輕點了點頭,杜荷特意回頭看了杜荒一眼,道:“你現在是本少爺的人,將來可能一輩子都要隨在本少爺身邊,我可不希望我的心腹之人,是一個胸無點墨,只知道耍一些小聰明的草包。”

  說完,不待杜荒反應,杜荷便大跨步出了乙辰學堂的院門,杜荒隨后急步趕上。

  現在時近正午,艷陽高照,書院里除了少數一些外地過來需要留宿的學子沒有回家之外,其余的已有大半都不見了蹤影,整個乙院並排的五處院落,看上去空蕩一片。

  “讓你打聽的事可都打聽清楚了?”走了兩步,想起進入乙辰學堂之前對杜荒的吩咐,杜荷不由輕聲問起。

  “回少爺話,”聽到杜荷問話,杜荒爭趕兩步,隨上他們家少爺的步伐,輕聲回道:“乙辰學堂的情況,小已經摸了個大概。”

  “因為辰字學堂之中的所有學子,都是從子、丑、寅、卯四個學堂刷洗出來,要麼是資質不足,要麼是頑劣不堪,皆是一些桀驁不訓之輩,所以負責辰字學堂的授業夫子,平素不管是授業還是問答,也大多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學子行事不太逾越,一般也都能得過且過。”

  “就好比今日,”說著,杜荒小心地抬頭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道:“夫子在上面講著課業,少爺還有其他幾位同窗要麼呼呼大睡,要麼低聲私語,而夫子,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仍是自顧自地在上面講著他該講的課業,直至課時完結。”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事實上在知道寒山書院的學生分配規則之后,對于乙辰學堂的大至狀況,杜荷就已有所預料,就知道這個乙辰學堂定是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所在,所以在知道自己被分到這種班級的時候,杜荷甚至還有幾分慶幸。

  “還有,”杜荒接聲說道:“夫子授課時,高老夫子似有過來的痕跡,那一刻,整個學堂的學子,除了少爺已經熟睡沒有察覺之外,其余同窗都難得地老實了一會兒。”

  “嗯。”杜荷不以為意地輕應了一聲,低頭示意杜荒接著言講。

  “至于少爺的那十幾個同窗,”杜荒道:“除了宋禮、許佑山還有姚懷遠他們三人外,其余都是尋常家戶,最多也就是家中稍有些閑錢而已,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

  “宋禮,許佑山,姚懷遠?”杜荷一個一個地念叨了一遍,隨意向杜荒問道:“后面隔間里的另外三個書僮,就是他們三個所帶吧?”

  “回少爺話,”杜荒回道:“是。”

  “嗯,”微點著頭,杜荷的神色不變,邊向前走,邊向杜荒說道:“說說他們三人都是什麼來頭?”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正色開聲回道:“許佑山,為人活絡、機敏,善與人結交,是杜陵巨賈許德財之子,祖傳釀酒秘術,家中所產‘醉三鄉’在整個京兆尹都小有名氣。”

  “姚懷遠,”見他們家少爺並沒有太多的表示,杜荒接聲說起下一個:“是杜陵縣縣丞姚成林之子,為人懶散,不喜讀書,因為一直通不過每年乙院的晉升大考,已在乙辰學堂呆了兩年。”

  “至于那個宋禮宋青山,”杜荒耷拉著腦袋,道:“除了知道他暫住在杜陵城外,其他的一概不知。不知道為什麼,那三個小廝好似對此都頗為避諱,無論小人怎麼打聽,他們都不願說講半句,好似對這個宋青山,極為懼怕。”

  “宋禮宋青山?”再次聽到這個很有喜感的名字,杜荷神色稍頓:“就是那個在書院前縱馬狂奔的那個紈绔公子?”

  “回少爺話,”杜荒道:“就是他。”

  “這倒真是巧了,”杜荷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能夠囂張到讓旁人連提都不敢提一下他的出身過往,這個宋青山倒是真有點意思,看來日后自己在乙辰學堂的日子,當是不會過得太過無聊。

  “少爺,”眼看著就要出了院門,杜荒跟在他們家少爺的后面喏喏地輕叫了一聲,一副有話要講又不敢講的樣子。

  “講!”淡淡地瞥了杜荒一眼,杜荷很是干脆地吐出一個字來。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荒大著膽子向他們家少爺說道:“小人覺得,這次能夠入得寒山書院,機會難得,且老爺夫人對少爺又寄以厚望,所以,小人覺得,少爺或是也該收收性子,專心學業了……”

  “羅嗦!學業的事情,本少爺自有分寸!”明白了杜荒話中的意思,杜荷直接出聲將其打斷,道:“你現只要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情也就是了,無須為我操心!”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25 PM

第26章 杜傷的不解

 “杜荒,你確定堂弟他沒有搞錯?既然通過了上等院試,怎麼可能會是乙辰?”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杜傷仍是有些不太相信,看著堂弟悠悠然沒受一點影響地進了家門,杜傷不由再一次地拉住杜荒輕聲詢問。

  以往能夠通過上等院試的那些學子,雖說不全都是天資絕艷之輩,但是也都會被書院重點關照培養,最不濟的也會將之錄入甲丑、甲寅學堂,像是杜荷這樣,直接就被發配到乙辰的,估計怎麼也算得上是自書院開辦以來的頭一遭了吧?

  所以,杜傷實在是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是堂弟得罪了高仁夫子,還是壓根就沒過院試,能入乙辰也只是高仁與陶儼兩位夫子看在大伯的面兒上私自做出的決定?

  不過,讓杜傷糾結的是,這一路下來,每光他向杜荷詢問此之時,杜荷都是淡然一笑,並不多言,所以他也只好將目標轉向一直跟隨在杜荷身邊的小杜荒身上。

  “回堂少爺話,”杜荒躬身回道:“這件事情小人是真不清楚,少爺院試之時,小人早早地就被兩位老夫子給攆出了學堂,一直都在學堂門前候著,直到院試結束,小人也沒能進得學堂一步。所以,小人對里面的情形實是不知。”

  “時辰,堂弟在學堂院試了多少時辰你總知道吧?”杜傷仍不死心,接聲向杜荒問道。

  “時辰嘛,”杜荒稍稍回想了下,道:“好像只有一柱香的時間少爺他們就從里面出來,小人記得當時高老夫子很生氣,而陶先生卻是一臉地震驚與不可思議,至于少爺,始終都是一個神態,小人也看不出什麼,只知道最后,由陶先生帶著,就入了乙辰學堂。”

  高夫子生氣,陶先生震驚,而堂弟卻是一臉地不咸不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聽了杜荒對三人神色的詳細描述,杜傷的腦子里反而變得更加迷糊起來,不知道他的這個小堂弟到底是通過還是沒有通過。

  若是通過的話,高老夫子為何會生氣?若是沒有通過的話,陶先生又為何會震驚?還有那一柱香的時間,著實是忒短了些,若是堂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通過書院的上等院試,那可就不止是天才那般簡單了,要知道,就是書院中最為矚目的少年天才上官云鷹,在通過上等院試時,也用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

  一個有可能會比上官云鷹還要天才的少年天才,在入院之初就被高夫子給貶進了乙辰學堂,這難道不是一件怪事麼?

  書院的決定確實很讓人費解,不過更讓杜傷感到奇怪和意外的是,大伯杜如晦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后的態度。

  原本以為因為堂弟進了乙辰而要大發雷霆,甚至可能要以家法嚴懲的大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面上所流露出來的神情竟然是意外與欣慰。

  不止是大伯,甚至連旁邊的伯母,還有在側旁侍候的杜川管家,幾乎同時都露出了相似的神態。

  沒錯,就是欣慰,這種神態杜傷很熟悉,每當他在書院大考取得不錯的成績時,老爹都會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很舒服,很溫暖。

  只是,讓杜傷感到萬分不解的是,為何堂弟入了乙辰學堂,入了這個整個乙院最差的學堂,大伯還有伯母他們,卻會流露出這樣一種欣慰與欣喜的開懷之色?

  若是這件事情換作自己,杜傷不由得將自己聯想到了自己的身上,試想著,若是換作自己,從現在的甲寅一下被刷落至甲辰學堂,怕是老爹早就已經怒火高漲,皮鞭加身了。

  所以杜傷很不解,為什麼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一發生在自己的這個小堂弟身上,事情的本身就會顯得那般的怪異?

  前幾天王、錢、趙三家逼債的事情,還有上午書院的院試且不去提,就說說眼前伯父伯母在聽到堂弟進入乙辰學堂后的態度,難道是伯父伯母他們就一點兒也不盼著堂弟變得更好一些嗎?

  顯然這並不可能,大伯與伯母對這個小兒子的疼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而且,這個世上又哪有盼著自己孩子不好的父母?

  將這個可笑的念頭拋開,杜傷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還是說,堂弟之前在長安時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惡劣,現在乍然聽聞他考進了寒山書院這種名氣不俗的私塾之中,哪怕是進了最差的學堂,也都讓大伯他們覺著歡喜與欣慰?

  只是,若是如此的話,那堂弟之前得有多麼頑劣,得讓大伯還有伯母對之多麼失望與無奈,才能造成現在這種最最簡單不過的滿足與欣喜?

  杜傷扭頭看了眼正在大伯與伯母眼前輕聲言笑的杜荷,直覺得這似乎也不大可能,通過這些天的接觸,他並沒有從杜荷的身上看到什麼不好的習慣與秉性,在杜傷的眼中,這個小堂弟一直都是一個乖巧懂事讀書上進的好孩子,怎麼可能會做出什麼讓伯父伯母失望甚至是近乎心死的舉動來?

  不知道為什麼,杜傷在想到杜荷的為人與秉性時,竟會自動地將杜荷初來杜陵時所表現出的那種囂張霸道不可一世,甚至還直接讓人痛揍了王晟以致王晟直到現在都還不能到書院正常讀書學業的事情給遺忘在了一邊。

  “曾在寒山書院呆了五年,對于寒山書院的規矩老夫自是非常了解,”頗有欣慰地看了杜荷一眼,杜如晦道:“乙辰學堂雖然不佳,但對我兒來說,那卻是一個不錯的起點,高老夫子將你錄入乙辰,想來也是多有磨礪之意,記得莫要存有記恨之心。”

  “爹且放心,孩兒不會。”杜荷乖巧地點著腦袋。

  “還有,”杜如晦接聲交待道:“寒山書院在整個京兆都頗有名氣,生源選取亦不止杜陵一地,是以,免不了會有一些從長安過來的學子,若是遇到之前的舊識,為父希望你能把握一下分寸,莫要再像長安時那般胡鬧。”

  “至于課業,”說著,杜如晦抬頭看了下站身身邊的杜傷,接聲道:“你們兄弟二人若是有什麼不解之處,可直接來尋老夫,反正老夫現在賦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有的是時間去教導你們。”

  “是,爹(伯父)!”杜荷與杜傷齊應了一聲,杜荷仍是一副從容淡漠,而杜傷則是一臉地欣喜與激動。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26 PM

第27章 宋二公子

 下午兩三點鐘,當杜荷帶著杜荒帶次進入寒山書院之時,乍然間竟有了一種被人圍觀窺視的感覺。

  所有人,只要一看到他們主仆二人,就好像是見到了什麼稀罕物一樣,瞪大雙眼上下打量,夫子,學生,甚至連書院大門處的幾個小護院也都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一臉地驚奇與探究。

  “杜荒!”想到了可能的原因,杜荷黑著臉厲聲向杜荒問道:“上午讓你打聽消息時,你都說了些什麼?”

  整個寒山書院,知道杜荷通過上等院試並被打入乙辰學堂的總共也就那麼幾個,高仁夫子生性冷冽,當是不會故意泄露,而陶儼與陳則也都已應下了自己不肆意宣泄的請求,還有堂兄杜傷,現在還在家中沒有出來,更是沒有可能。

  細算下來,也就只有杜荒這個碎嘴了,是以,想也沒想地,杜荷就直接出聲向杜荒質問起來。

  “這個,少爺,其實小人可以解釋……”沒有想到事情會傳得這般迅速的杜荒,怯怯地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低頭虛聲虛氣地向他們家少爺解釋起來。

  “小人奉命去向那幾個小廝去打聽熟悉書院還有乙辰學堂的大致狀況,誰想那三個臭小子也都鬼精靈一樣,想要從小人這里掏出一些東西出來。”小心地抬頭看了杜荷一眼,杜荒討好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所以,小人就稍微地跟他們交換了一下,不然的話,小人又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就打聽到了那麼多的事情?”

  “所以,你就把本少爺給賣了是不是?!”杜荷突然有一種想要將眼前這個碎嘴一腳踹死的沖動,雖然這並算不得是什麼大事,但是就這麼被一個小屁孩給賣了的感覺實在是有些郁悶,更何況現在還被人像是看猴一樣地指點圍觀。

  “小人不敢,小人這不是在為少爺您漲臉嗎?”杜荒一臉冤枉,道:“聽那三個小廝吹虛他們家公子少爺如何如何,好像天生就比少爺要高上一截似的,那小人心中哪能服氣,所以就直接將少爺參加上等院試的事情給拿了出來,一下就將他們給鎮住了。”

  “除了這些,其他的諸如少爺您的身世過往,小人可是一直都守口如瓶,絕對沒有透露半點兒,少爺明鑒!”知道他們家少爺擔心的是什麼,所以,杜荒盡挑一些他們家少爺現在最想聽的話語言講。

  “你確定?”杜荷有些好笑地看了杜荒一眼,道:“你信不信,現在隨意在書院中拉一個人過來詢問,他都能說得出本少爺姓什名誰,家在住哪里,風評如何?說不準連‘長安四害’的名頭,也都已經隨之帶了過來,本少爺在這書院中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

  嘴上雖然這般說,不過杜荷心里卻是毫無壓力,臭就臭吧,反正自接管了這具身體之后,身上的名聲就從來都沒有好過,倒也不缺這麼一次。

  “少爺,小人知錯,請少爺責罰!”見四下圍觀之人看向他們家少爺時眼中多顯鄙夷,杜荒就知道他們家少爺說得不錯,自己這次確是又做了一次傻事,遂羞紅著臉面低頭認錯。

  “算了!”見杜荒正耷拉著腦袋,一臉地悔意,杜荷不由輕搖了搖頭,道:“說起來便是沒有你透出的那點迅息,這些事情也早晚會被人發現,畢竟這杜陵與長安,終不是太遠,有心人只要稍一打聽,並不難知曉。”

  “以后注意些也就是了。”說完,杜荷昂起胸堂,迎著四圍投來的那種觀摩目光,坦然向乙院走去。

  “知道了,少爺!”見少爺似並未真個怪罪,杜荒心頭稍松,高應了一聲之后,也飛快地起步趕上。

  “宋兄,那個杜荷,像是已經到了。”乙辰學堂,許佑山看著院門處大步走進的杜荷主仆,一臉諂媚之色地輕聲向宋青山說道:“不過看其神態,一如往常,好似並沒有受到外面那些人的影響,不愧是從長安那邊兒過來的高門子弟,僅是這臉皮,就非常人所能及。”

  “若是連這點小場面都撐不下來,那他也就枉為‘長安四害’了。”頗為贊賞地抬起眼皮朝著院門瞧看了一眼,宋禮像是來了興致,直接站起身來,看了身邊的許佑山與姚懷遠二人一眼,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走,隨本少爺一起去會會咱們的這位新同窗。”

  “呃?”見這位宋少爺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許佑山與姚懷遠多少有些意外地對視了一眼,搞了這麼些花花道道兒,這位宋少爺難道不是為了想要整治一下那位杜家二少麼?怎麼這會兒,反倒是想要與人結交,變得有些熱乎起來了?

  雖然有些琢磨不透宋青山的心思,不過許、姚二人卻還是依言起身隨之跟了出去。

  “杜荷,杜二少,幸會!”宋青山拱著手,一臉笑意地向杜荷迎上,走到近前,一點兒不客氣地輕聲說道:“沒想到,便是連杜二少這樣的草包,也能入得這寒山書院,真是好大的運道,恭喜!”

  “宋禮,宋青山!”杜荷同樣帶著滿面的笑意拱手回敬:“跟宋二公子這樣的無賴比較起來,杜某人還差得遠,慚愧,慚愧!”

  “你認得本少爺?”並沒有因為杜荷口中所說什麼無賴而起半點氣憤不滿的意思,宋禮頗有些意外地向杜荷反聲回問,要知道整個杜陵縣認識他宋青山的人不在少數,但是能叫得出宋二公子這個名號的,卻是少之又少,便是他身邊的許、姚二人也不甚清明。

  “那是自然,”杜荷笑瞇瞇地看著宋禮,道:“若是連誰泄了本少爺的底,想要給本少爺難堪都不知曉,那我這個杜府二少,豈不就真成了什麼都不知道的草包了?況且宋二公子在這寒山書院的風頭如此強盛,本少爺就是想不認識,卻也是有些難度,不是麼?”

  “杜二少慧眼如炬,看來之前長安的那些傳言,並不足信。”宋禮的神情不變,神色坦然地與杜荷對視,道:“之前聽到杜二少通過上等院試的消息,本少爺還不相信,以為又是什麼人在鼓吹造勢,或是哪個失德的夫子被錢財所誘。”

  “不過現在,見了杜二少當面,”宋禮正色說道:“本少爺信了。”

  “彼此,彼此!”杜荷毫不客氣地拱手應和,昂著腦袋與宋禮對視一眼,在旁邊幾人不明所以的狀況下,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28 PM

第28章 隱秘

 “少爺,方才那個宋二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竟值得少爺這般看重?”進了學堂,待他們家少爺與宋青山一行分開坐回自己的座位之后,杜荒小聲向他們家少爺打聽道。

  以前就是面對著長安城的那些王公世子,也沒見少爺這般客氣過,所以杜荒很好奇,眼前的這個宋青山到底是什麼身份,竟讓他們家二少爺如此重視?

  難道這位爺也是從長安過來的?可以以前在長安時,並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號宋姓公子啊?

  將長安城內所有那些有頭有臉的大家少爺在腦中回想過慮一遍,杜荒排除了他們家二少以前就與宋青山舊識的可能,可是,既然以前不相識,這位宋二公子又不似長安大戶家的公子,少爺怎麼還會自放身價地刻意與之交好?甚至連宋二之前故意泄露陷害都不再計較?

  一見鐘情的還好解釋,可問題是兩個小老爺們兒怎麼可能才見了兩面,敘了一回話語就會如此惺惺相惜,彼此都忍不住地想要親近,一副想要結成至交之姿態?

  宋青山知曉他們家少爺的身份,想要巴結靠攏的話還好理解,可是他們家少爺為何也會如此?所以,杜荒便在心中猜想,這位宋二少爺的背后,當是也有著一股讓他們家少爺甚為看重的勢力,而且其大小當也是不會比老爺在職時他們杜氏的影響要小上多少。

  “這是一段隱秘,整個京兆尹知道的人怕是都不會超過十個,而這十個人中,除了本少爺我,其余幾人無一不是王候將相,”抬頭看了杜荒一眼,杜荷輕聲問道:“現在,你還想再知道那位宋公子是什麼來頭嗎?”

  “唔?”杜荒的小臉瞬間下得慘白,慌忙地搖頭擺手,方才還有些抓撓的好奇心思,瞬間被連根拔除,不敢再有分毫想法。

  怪不得上午打聽這位宋公子情況的時候,那三個小廝一再地三咸其口,任死都不肯吐出半個字來,顯然他們也都在這上面受過某些警示或是為此吃過不少的苦楚。

  “不問了?”見小家伙被自己嚇得不輕,白著小臉兒不停地搖著腦袋,杜荷嘴角帶笑地輕點了點頭,抬手指了指后面的隔間,道:“不打聽了就去后面老實呆著,別忘了晌午跟你說的話語。”

  “是,少爺!少爺放心,小人定會用心學業,絕不會丟了少爺丟了咱杜府的臉面!”杜荒如釋重負,沖著他們家少爺彎身一禮,之后小跑著就去了后面的隔間學堂。

  “這小子,還欠些火候啊。”見杜荒逃一樣地離開學堂,杜荷不以為意地輕搖了搖頭,之后便不再多想,直接趴倒在桌面,再次瞇起雙眼神游而去。

  另一邊,一直關注著杜荷這里的許佑山與姚懷遠,見杜荷沒事兒人一樣地又睡起覺來,不由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沒心沒肺,還是城府太深?不但與設計他的宋青山言辭愉快,而且在全院學子、夫子的窺視、探究與鄙視的眼神下,竟還能大搖大擺,竟還能酣然而睡?

  “這小子,確是有些意思。”姚懷遠頗為嘆服地看了杜荷一眼,道:“本少爺一直都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夠厚,平常撒個小謊,編個瞎話,有事沒事地再調戲一下身邊的漂亮丫環,連臉都不帶紅的,但是今日與眼前的這位杜少爺相比,簡直是一在天一在地,不可同日而語啊!”

  “易地而處的話,”許佑山接過話茬兒,道:“本少爺也絕做不到他這般坦然淡定,‘長安四害’,確是名不虛傳,實乃我輩之楷模啊。”

  “你有沒有發現,”瞧了眼前面同樣趴在桌面小寐的宋青山,姚懷遠一只手搭著許佑山的肩膀,小聲向其說道:“這位杜二少的秉性,同宋哥似多有相似之處,總有那麼一點讓人看不透的莫測之感。”

  “大家戶的少爺,都是這個德行,有什麼好奇怪的,”許佑山不以為意,道:“若是你們家老爺子哪天也能在長安謀個一席之地,你八九也會如他們一般。”

  “你說,宋哥之前不是挺反感這位杜二少的麼?”直接將許佑山的廢話略過,姚懷遠還想著之前的那個問題:“可是為何方才只看了一眼,就有了要與之交好的決定?這也忒奇怪了點吧?以前宋哥想要整什麼人的時候,可是從來都未曾心軟過?”

  “那有什麼,”許佑山不以為許道:“除了是有些忌憚杜府的權勢外,還能再有什麼?要知那杜如晦雖辭了官職,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任誰也不敢小覷。宋哥雖然家大勢大,當是也不好做得太過。”

  “他們這些大家戶少爺的心思,你不懂。”輕搖了搖頭,姚懷遠道:“小輩間的事情,只要不至傷殘,不出人命,他們上面的那些長輩,少有人會去插手干涉,更不會因為自己的子嗣在外面吃了虧受了欺負而為之出頭,所以,不管杜如晦現在是否仍有權勢,宋哥都不會有什麼太多的顧忌,更不會因此而對杜荷手下留情。”

  “還有,”到底是官宦家的子弟,對官二代之間的糾葛總是比許佑山了解得要透徹一些,姚懷遠接聲說道:“方才杜二少對宋哥的稱呼,有沒有覺著有些奇怪?”

  “咱們都知道,宋家明明只有宋哥這麼一棵獨苗兒,上無兄、姊,下無弟、妹,可是杜荷卻為何會稱宋哥為宋二公子?”姚懷遠道:“而且更讓人奇怪的是,宋哥他還真就認下了,並沒有半點反駁之言,你難道不覺著這里面有些怪異嗎?”

  “真當本公子是草包麼?”許佑山不滿地翻了翻白眼兒,翻手摟住姚懷遠的肩頭,壓低了聲音道:“虧你還是官宦子弟,像是這種事關血脈傳承的隱秘,別人避都還避之不及,你竟還敢這般肆意宣揚評論,沒瞧見杜荷在提及宋二公子這個稱呼的時候,宋哥的面色變得有些不善麼?”

  “有嗎?”姚懷遠有些愣神兒,方才他還真沒注意。

  “若是沒有的話,”許佑山道:“依著宋哥的性子,好不易有了想要結交之人,又豈會這般快地與杜荷分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30 PM

第29章 舊識

 “少爺,您聽說了嗎,那個杜荷也來寒山書院了?”甲丑學堂之中,一個面皮白凈,長相精致的小書僮站在他們家公子身后,多少有些八卦地輕聲提起道:“聽說還過了上等院試,結果卻被高老夫子給貶進了乙辰學堂。”

  “嗯?”正在提筆練字的上官云鷹身形一頓,不由停下筆來,回身看了小書僮一眼,道:“你確定他通過的不是下等或中等,而是上等院試?”

  杜荷會來寒山書院,上官云鷹並不奇怪,而且也早有預料,畢竟杜仆射已經回鄉,而杜陵附近最有名氣的私塾也就只有寒山書院一處,以前在官學呆慣了的杜荷必不會甘願在家中悶著,來寒山書院幾是必然之事。

  只是,他怎麼可能會通得過上等院試?並不是上官云鷹瞧不起杜荷,而是杜荷這幾年在長安城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這樣一個整日游玩,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怕是連《論語》《詩經》都不能盡數背下,又怎麼可能會通得過寒山書院最難的入院之試?

  “知道少爺定有興趣,所以之前小人就已特別去向高老夫子求證了一番,”上官弘一臉得意地看著他們家少爺,道:“上等院試那位杜二少確有通過,不過不知為何,卻也將高老夫子給氣得不輕,方才在老夫子的面前提到杜荷時,老夫子還一個勁地說著什麼‘孺子不可教’之類的話語呢?”

  “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嗎?”上官云鷹的嘴角微微勾起,對于這種情況好似並不意外,杜荷那家伙從來都沒有個正形,若是能討得高老夫子那種古板正禮之人歡心,那才是一件稀罕事。

  “小人倒是想問,不過一看到高老夫子寒著的那張臉,小人就沒敢問出聲來。”見他們家少爺不滿地向自己看來,上官弘慌忙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來,急聲說道:“不過,小人卻從老夫子那里討來了這個!”

  “是什麼?”將紙張接過,上官云鷹邊輕聲詢問,邊不急不緩地將紙張展開。

  “是杜二少所做那張試卷,嗯,上面的三道考題。”上官弘一臉討好地向他們家少爺說道:“小人可是在老夫子的跟前討了好久,好不易才讓夫子同意抄寫了一份兒。”

  “只有三題?”打眼掃了一下紙張上的筆墨,上官云鷹惑聲問道。

  “嗯,高老夫子說,杜二少爺只做了三題,而且三題全是正解,所以才會將之留在學院。”上官弘道:“至于為什麼會將其分到乙辰學堂,小人估計,肯定是老夫子也知曉了杜二少之前在長安的那些作為,心有所憤,所以才會將之錄入乙辰,以觀后效。”

  “多嘴!”白了上官弘一眼,上官云鷹遂低頭細看起紙張上所寫的題目與答案來,顯然對于上官弘的一番猜測,亦是多有贊同。

  畢竟,院規之中就有行為不端、不學無術者不收這一規定,就依著杜荷在長安的名聲,高老夫子沒有直接將其趕出書院,就已是格外開恩,估計也是看在杜仆射的面上才特開的恩惠。

  “嗯?”細看著紙上的每一道題,上官云鷹不由微皺起了眉頭,倒不是題目有什麼問題,而是題目下面的答案,是不是太過簡潔了些,怎麼全都只有答案,而沒有半點解題的過程?

  “小弘,這些題你是不是沒有抄全,有所遺漏?”上官云鷹不由扭頭向上官弘看來,想要知道是不是這個粗心的小子為了省事而少抄了一些東西。

  “哪有?”一臉委屈地看著他們家少爺,上官弘嘟囔著小嘴兒,道:“知道少爺定會想看,小人抄的時候可是一個字也沒敢落下。”

  “這麼說,杜公子所做的那張試卷上面,亦是只填了這麼幾個數字,還有后面這首似是而非的詩詞,就再無其他?”見上官弘不停地點著腦袋,上官云鷹亦是輕點了點頭。

  想起之前自己心中所想,以為些答案都是杜荷隨手所書的可能,上官云鷹不由又是一陣搖頭輕笑,不經筆墨運算便隨手寫出答案,這怎麼可能?想來便是專研了一輩子明經術算的院主也不能輕易做到。

  杜荷的這種答題方式,或許只是他在解答術算題時的一種習慣吧。很快將心中的這個有些不合實際不能常理的念頭放到一邊,上官云鷹將目光移向杜荷所寫的那首術算詩上來。

  “三人同行七十稀,

  五樹梅花甘一枝,

  七子團圓正半月,

  除百零五便得知。”

  “這首詩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上官云鷹將詩句輕吟了一遍,而后似有所悟,將手中的書紙放于桌面,而手提筆在另一張空白的紙冊上根據詩中所書,分別寫下了幾個數字。

  “三人同行七十稀,”輕聲吟念一句,上官云鷹落筆寫了‘三’與‘十五’兩個數字。而后又根據‘五樹梅花甘一枝’,寫下了‘五’與‘二十一’兩個數字,再之后,又依次寫出了‘七’與‘十五’,以及最后一句所提到的‘一百零五’。

  “這幾個數字,同這道題目到底有什麼關聯?為何杜荷為寫這麼一首數字詩放于旁邊?”瞧了半天,仍是沒看出什麼關節,上官云鷹不由輕搖了搖頭,道:“可惜院主現在不在書院,若是在的話,或是他能看得明白,也能為我解惑。”

  “不過這個杜公子倒是真個讓人意外,院試只做三題,顯是對自己信心頗足,知道定能通過,”上官云鷹輕聲自語道:“真不知這些東西,杜二公子到底是從何處學來?以前可是從來都未曾聽過,他竟還通術算之道?”

  “就是少爺也看不明白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們家少爺一眼,上官弘異聲說道:“這怎麼可能,連那位紈绔少爺都懂的東西,怎麼可能能難得住少爺?”

  “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別人懂的東西我就一定也得明白嗎?”沒好氣地白看了小家伙一眼,上官云鷹鄭聲向上官弘道:“還有,杜公子現在已經比之以前收斂了許多,日后若是再見,記得莫要失了禮數。”

  “知道了,少爺!”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上官弘接聲輕聲向他們家少爺詢道:“少爺你說,若是再與杜二少爺相見,他還能再認得出咱們嗎?”

  “這誰又能說得清楚,”上官云鷹神情一愣,道:“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且兩年前也只是匆匆一面而已,說不得人早就已經不再記得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32 PM

第30章 小麻煩

 不知是懾于杜荷杜二公子以前在長安時的威名,還是心中對其甚不為屑,整個書院之中,除了宋青山一行三人外,凡是見到杜荷主仆之人,要麼是遠遠避走,要麼是竊竊私語暗中指點,甚至于授課的夫子,也都不屑于與之對話,見其在學堂酣睡,亦是置若罔聞,不管不顧。

  對此,杜荷仍是一副怡然自得之態,沒人來擾,他正好樂得清靜,每天與宋青山不咸不淡地閑聊幾句之后,便依然我行我素地要麼提筆練字,要麼夢游他鄉。

  以前杜荷還真沒發現,原來練字竟也能練出癮來。

  每次只要他一握起毛筆,心中就會涌起一股想要一直寫下去的沖動,之前練字,只是為了熟悉繁體字形,為了熟悉軟筆的用法與習作習慣,可是后來,隨著練習的時間逾久,隨著自己筆下的字型越來越有了神氣,杜荷的心神也不由開始為之深陷,每日不練上一會兒,不寫幾個大字,竟會有一種手癢心撓的癮頭,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握起毛筆,潑墨而書。

  書法,亦為國粹,難怪后世會有那麼多人為之癡迷,原來這東西竟跟陳年老酒一樣,存得愈久,愈是香醇,練得愈久,愈是難以割舍。

  “嘖嘖嘖,沒想到賢弟竟是如此地熱衷于書藝之道,”不知什麼時候,夫子已然休堂,宋青山走至杜荷的身后,見其正心神投入地運筆潑墨,不由輕聲在一旁贊道:“看其字形,賢弟當是書從王右軍一脈,而且已得其中幾分神形,難得,難得!”

  “隨手涂鴉而已,宋兄過譽了。”最后一個字跡完成,杜荷將于輕放于硯,扭頭看向宋青山,道:“看得出,宋兄對此道亦是多有浸淫,不知可否在此賜下墨寶,讓小弟也開開眼界?”

  “賢弟說笑了,”沒有一點被人揭短的尷尬,宋青山淡笑著搖頭回絕,道:“賢弟若是讓為兄騎馬射箭,或是耍刀練拳,為兄或是還能有一較之力,但是這提筆潑墨嘛,就不用再拿出來獻丑了。”

  “不信的話你問問他們兩個,”說著,宋青山隨手指了下身邊的許佑山與姚懷遠二人,道:“入院兩年,除了每逢書院大考,可曾見為兄握過筆桿一次?”

  “唔?”杜荷不些不敢置信,在學校里,有從來都不摸筆的學生存在麼?不過見許、姚二人很以為然地點頭默認,卻又由不得杜荷不信,看來這個宋青山,確是一個極品。

  “粗人就是粗人,武槍弄棒還行,但是若說到這讀書習字,”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地,宋青山接聲說道:“便是在這書院呆上一輩子,也還是學不會你們這種書香門弟所養成的那種儒雅之態。”

  “儒雅?”杜荷頗覺好笑地原地轉了兩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抬頭看向宋青山,道:“宋兄,你確定不是在罵小弟附庸風雅?”

  “哈哈哈……”宋青山高笑著猛拍了兩下杜荷的肩膀,道:“賢弟果然不是那種虛假于面的酸儒之人,難怪你能與程處亮還有尉遲寶慶他們成為至交。”

  “那是自然,”杜荷深看了宋青山一眼,道:“若是當年宋兄沒有離開長安的話,說不得長安城內,必然會再添一害,而你我,也必早已是為兄弟。”

  “算了,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宋青山的眼中一黯,輕擺了擺手,借機將話茬兒移向一邊,道:“有件事情雖然不大,但是卻還是有必要提醒賢弟一下。”

  “宋兄請直言!”

  “王晟的傷勢已然好了大半,且今日也來了書院。”宋青山道:“你們之間有仇,而王晟在寒山書院亦不是什麼善人,賢弟這幾日進出學院之時,還是小心一些為上。”

  “當然,”說完,宋青山特別抬頭看了杜荷一眼,道:“若是需要的話,為兄亦可出面替賢弟擺平此事,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一只跳梁小丑而已,怎敢勞得宋兄大駕?”看出宋青山似有意在試探自己,或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話,杜荷不以為意地搖頭輕笑,道:“小弟能揍他一次,就能再揍他兩次、三次、四次,總有能將他治服的一天。”

  “如此,那為兄就拭目以待了。”淡笑著輕點了點頭,宋青山轉身離去。許佑山與姚懷遠拱手向杜荷一禮,也隨之轉身跟上。

  “許兄且留步,”眼見著幾人即將離去,杜荷沖著后面的許佑山輕喚了一聲,客氣道:“有一樁私事想與許兄詳談,不知許兄可能行個方便?”

  許佑山聞言,一臉惑然地轉身而回,而宋青山與姚懷遠兩人,因為杜荷的一句‘私事’而直接遠走,並沒有摻合進來。

  “不知杜二少有什麼吩咐?”回過身來,拱手與杜荷一禮,許佑山直聲而問。

  “聽聞許兄府上是以釀酒為生,且已傳承數代,在整個京兆尹都有著不小的名氣,甚至連長安城內的那座‘得月樓’亦是許兄府上的產業之一,可對?”沒有回答許佑山的問話,杜荷緩坐下身,示意許佑山也在旁邊坐下,並輕聲向其問道。

  “這並算不得是什麼隱秘,不知二少問此,是為何意?”沒有否認,許佑山再次輕聲詢問,不知道杜荷安的什麼心思。

  “我這里有一釀酒的方子,”說著,杜荷從方才所書之中抽出一張紙來,遞向許佑山,沒有再繞什麼彎子,直聲說道:“有勞許兄拿于令尊觀瞧,就說杜某人有意用此方換取貴府在長安城的一處產業,看看令尊以為值不值得?”

  “你想要‘得月樓’?”見杜荷點頭,許佑山面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冷然道:“這不可能!‘得月樓’是我許氏在長安的主要產業,家父定不會同意二少此議!”

  “稍安勿躁,”輕笑著沖許佑山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說話,杜荷輕聲道:“令尊會不會同意,還是等令尊看過杜某的這張方子再言不遲,若是到時,令尊真個不願,杜某也絕不會勉強。”

  “生意不成仁意在,”杜荷淡聲說道:“再怎麼說咱們現在也是同窗,且又有青山兄在旁邊看著,若是杜某用強,奪了許兄府上的產業,不說衙門如何,就是青山兄也不會願意不是?”

  “這……”知道杜荷說得有理,且又不想太過得罪杜氏,所以許佑山稍作思量,這才伸手將方子接過,道:“若是家父看后,以為不值,還望二少能夠信守承諾,不予追究!”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34 PM

第31章 巨額藥費

 “宋哥,這次您一定得幫小弟一把,不然回去之后,我們家老爺子還不得把小弟給打死啊?救命啊宋哥!”

  從杜荷那里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思后想一番之后,終是有些信不過杜荷保證的許佑山死皮賴臉地抱著宋青山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方才杜荷跟他說的事情整個敘述了一遍,希望能從宋青山這里討個靠譜的主意。

  “別在這惡心老子,一邊去!”一把將許佑山扒拉到一邊,宋青山沉聲問道:“這麼說,杜荷是看重你們家的那座‘得月樓’了?”

  “雖然他沒有明說,不過也確就是那個意思,”許佑山晃了晃手中的那張方子,道:“雖然我不懂釀酒,也看不明白這方子的獨特之處,但是再怎麼,它也不可能抵得上那座‘得月樓’啊?”

  “宋哥您也知道,”許佑山接聲道:“‘得月樓’在長安城雖說不是首屈一指,但怎麼也是數三數四排得上名號的一處老店,我們家老爺子一直把那當命根子來看待,又怎麼可能會舍得兌換出去?”

  “所以,你就認為他這是在明目張膽地敲詐或是訛詐你們許家了?”宋青山的面色沒有太多變化,只是有些迷惑地喃聲自語道:“這小子到底想要搞什麼?皇上的厚賜,加上杜陵所有的酒樓客棧的歸屬,他們杜氏應是已經不缺銀錢了啊,怎麼現在又搞了這麼一出?”

  “誰說不是啊,您說他怎麼一下就盯上了我們許家,”接過話茬兒,許佑山一臉苦色地低聲報怨,道:“要說我們許氏以前也沒得罪過他啊?”

  “這件事情,你就別跟著摻合了,”抬頭看了許佑山一眼,宋禮道:“你們許家的‘得月樓’能在長安城開辦這麼些年,背后不可能會沒有一點實力,回去后將這張方子交由你爹,若是他認為值的話,那就好商好量,若是他認為不值的話,想來他也不會輕易妥協,用不著你在這里瞎操心。”

  “可是,”話趕到了這里,許佑山終于說出了他心中最想要說的一句話:“若是老爺子也沒有辦法,又能如何?”

  “杜荷不是已經說了嗎?”見這小子跟自己耍心眼兒,宋青山提起就是一腳,將其踹回自己的座位,道:“若是你爹也沒辦法的話,本少爺自是會出面為你們兩方調解,決不會讓你們許氏吃虧也就是了。”

  “多謝宋哥!宋哥高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證,許佑山一掃方才的臉面愁容,嬉皮笑臉地開始拱手道謝。

  “少爺,”另一邊,杜荒這個碎嘴也開始好奇地向他們家少爺打聽起來:“咱們現在都離了長安,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去,要那‘得月樓’做什麼?”

  杜荒有點想不通,少爺不好好地在書院讀書,爭取入秋時能在鄉試中得個好成績,怎麼又將心思放到人家的酒樓上去了?現在府里又不缺銀錢,甚至還多了二十幾家酒樓客棧的產業,足以保得他們杜氏近幾年內都是衣食無憂,真不知少爺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若是這件事情被老爺知曉,老爺少不得又要大發雷霆,杜荒有些擔心,現在的老爺,可是再禁不得怒氣了。

  “怎麼?”回頭看了杜荒一眼,杜荷輕聲問道:“就是連你也覺得咱們杜府現在很有錢了是不是?皇上前所未有的厚賜,二十二家價值近兩千貫的店鋪產業,覺得這樣咱們杜府就能高枕無憂,不必再為錢財之事憂慮了,是不是?”

  杜荒是自己的心腹,一天之中有過半的時間都同自己在一起,所以有些事情杜荷並不想瞞著他,而且很多時候也需要他去為自己做些事情或是打些掩護,所以,說起話來,杜荷也就沒有太多的顧忌。

  “知道百年份的野山參多少貫一株嗎?知道稍好一點兒的鹿茸、川貝、阿膠還有燕窩多少貫一兩嗎?知道這些藥材還有補品,老爺每次用藥,每日所食,都需要多少劑量嗎?知道一年下來,不算府里的日常開銷,僅是老爺的用藥,共需多少銀錢嗎?”

  杜荷掰著手指頭,一點一點地給杜荒盤算著,直到杜荒聽得小臉有些煞白的時候這才停下話頭兒,看著杜荒道:“皇上的那些賞賜雖然不薄,二十二間店面雖然不少,但是能夠撐上多少時日?怕是一年之后就已是再無錢購置,到時候老爺怎麼辦,咱們杜府怎麼辦?”

  “真的需要這麼多嗎?”杜荒聽得有些心驚膽戰,原來上千貫的銀錢竟還不足以讓老爺支撐上半年的藥量,原來老爺以前在長安時所吃的那些藥濟竟是那般地名貴:“怎麼以前,從來都沒聽大管家提起過?”

  “以前的藥方是太醫署的太醫開具,藥材也是直接從太醫署的藥房支取,並不無需咱們府中支付銀錢,這是皇上特許的恩德,”杜荷道:“所以,便是杜川管家也並不太清楚那些藥材的名貴程度,自然也就無從提起。”

  “不過現在,爹他辭官歸了杜陵,自是不好再去太醫署白拿藥材,所以購藥的這些錢財自是需要咱們府里自己承擔。”杜荷接聲道:“而王太醫所列出的那張藥方上面,又無一不是精貴名藥,想要將之置辦齊全,並能讓爹堅持吃上五年甚至更久,一千兩千貫的銀錢,也僅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這件事情,老爺還有夫人他們知曉嗎?”這個消息讓杜荒乍然有了一種剛出苦海又入火海的感覺,原以為老爺的病情有了好轉,府中又突然多了那般多的財物,本應無憂了才是,不想,竟還有這麼一個大坑在后面等著,等著他們去有無盡的銀錢去填補。

  “這種事情,自是不能讓爹娘他們知曉,”杜荷抬手輕揉了揉眉頭,道:“現在整個府里,知道這件事情的,除了杜川管家之外,也就只有你我二人了,記得管好你的嘴巴,在本少爺沒有想到妥善的辦法或是賺到足夠多的銀錢之前,最好將這件事情給我爛在心里。”

  不怪杜荷小心謹慎,而是依著老爹的秉性,若是讓他知道為了給他瞧病,光是藥材與補品都需要花費數萬貫甚至是數十萬貫的銀錢時,老爺子定會直接斷藥,絕不會因為他自己而拖累整個杜氏一族。

  “少爺放心,事關老爺的身體安危,小人知道輕重,”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杜荒鄭聲鄭氣地接聲保證道:“便是有人拿刀捅著小人,小人也絕不會透露半句!”

  做出保證的同時,杜荒亦是一臉感懷地看著他們家二少爺,沒想到這些天表面上仍是一副沒心沒肺玩笑浪蕩的二少爺,心中竟還隱藏著這麼一個,對他們杜氏來說可謂驚天的大秘密。

  沒有告訴老爺夫人,沒有告訴二老爺還有堂少爺他們,是少爺他想要獨自將這件事情給承擔下來嗎?少爺他,能做得到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36 PM

第32章 挑唆

 上午的課業結束,當杜荷與杜荒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府歇息的時候,甲院的杜傷匆匆跑來報信兒,說是王晟已經返院,現正帶著幾個同窗在乙院的大院門處守候,似有報復之嫌。

  “多謝堂兄特意過來知會,不過這件事情早在課前小弟就已知曉,”杜荷不以為意地點頭輕笑,看著杜荷,道:“先前還有些擔心,怕王晟會率先找尋兄長麻煩,現見兄長無恙,荷也就放心了。”

  “書院之中他自然是不敢如何,”見堂弟竟先關心起了自己,杜傷心中一暖,接聲說道:“不過出了書院,可就難說了,王晟平素在書院的表現雖然低調和善,一副正人君子模樣,但是其心卻是毒若蛇蠍,咱們一會兒出去,還是小心為上。”

  看得出,之前王晟對杜傷的一連番設計陷害,仍是讓杜傷心有余悸,已是對王晟其人有了一種來自心底的懼怕與退避之意。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杜荷的眉頭微皺,沒想到前陣子剛讓這位堂兄激奮起來的熱血,竟這麼快地就冷卻了下來。

  他們杜氏這一代的男丁不多,至親之中,除了自己還有遠在登州的大哥杜構之外,也就只有二叔家的杜傷與杜昆兩人,杜昆不足十歲,尚不堪大用,而杜傷雖已過了束發之齡,可是性子卻是太過中庸,遇事時缺少些許膽氣,屬于那種得過且過,習慣退讓之人,若不是讓人給逼到絕處,絕不會奮起反抗。

  這樣的人,不生事,不惹事,不鬧事,若為尋常百姓,倒也能偏安一世,但是就他們杜氏現在的處境來看,退縮,就意味著敗亡,就意味著會被人欺壓至死。

  杜氏需要與人為善,但是不需要與任何人為善,杜氏可以忍讓,但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忍讓,堂兄現在的這個性子,尚不足以獨當一面,日后不管是為官還是主持家業,怕是也不能走得太遠,還需要再徹底地刺激打磨一番啊。

  “堂兄以前,是不是很少與人毆斗?”東西收拾整齊,杜荷扭頭向杜傷問道。

  “君子動口不動手,以力欺人,為兄所不恥也。”杜傷點頭回道:“所以,除了上次在街邊賢弟看到的那次,為兄從來都未曾與人動過手腳。”

  “君子與人爭,應以理服人,這話亦是不錯,”出得院門,見乙院院門處已是聚攏了滿滿一堆的學生,杜荷淡笑著向杜傷說道:“但是,若是對方不是君子,非要與你動武的話,又當如何?”

  “這里畢竟是書院,王晟他不敢如何吧?”看到王晟帶著幾人立在院中,四圍又有數十學子在熱鬧圍觀,杜傷面上不由露出了些許怯意,不過他仍是堅持著向前走了一些,將杜荷給護在了身后。

  “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最多也就是頭破血流,與之一戰而已。”見杜傷防護自己的動作,杜荷對這個堂兄不由又是高看了一眼,雖然怕,卻仍有堅持,還有救。

  “堂兄,”見杜傷正緊張地向前邁著步子,杜荷隨意地輕喚了一聲,平聲說道:“知道杜荒這小子第一次隨小弟出去與那些長安世子打架時,是什麼表現嗎?”

  “呃?”杜傷一愣神兒,不知杜荷現在說起這些是為何意,眼前的這種情形,似乎並不是閑嘮家常的好時機啊?

  “人都還沒打到他的身上,他就已然被嚇得尿了褲子。”杜荷直聲說道:“為了這事兒,當時只要一出門兒,就會有很多人對著杜荒還有我這個少爺主子指指點點,嘲笑了近有兩個月的時間。”

  “少爺!”聽他們家少爺提起這事兒,杜荒羞得小臉兒通紅,心中亦是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跟少爺提起這事兒了,好不易人都把以前的事情全都給忘了,偏偏自己嘴賤,當初幫助少爺回憶從前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著把這件事情給忽略過去呢?

  “知道當初我是怎麼做的嗎?”裝作沒有聽到杜荒的埋怨之聲,杜荷輕聲向杜傷詢問。

  “怎麼做的?”杜傷看了杜荒一眼,看杜荒羞愧不已的表情就知道堂弟並不是瞎編,遂頗有些好奇地輕聲問道。

  “當時是三九天,杜荒身上穿的是厚褲棉裙,他尿出來的那些東西,一滴都沒浪費,全都被下身的衣物給吸浸全完,”杜荷道:“當時我很生氣,打架嘛,本來就有輸有贏,輸了也就輸了,不丟人,可是你卻因為害怕而尿了滿身,以后不會成為別人的笑柄才是怪事。”

  “所以,我就命他不許將濕衣脫下,既然敢尿,那就得再把它給本少爺暖干才行!而且,再沒有將那個把他嚇得尿了褲子的原兇給打趴下之前,這輩子都別想再將那身衣物脫下!本少爺丟不起那人!”

  “這,會不是有些過了?”杜傷不由又回頭看了杜荒一眼,不難想象杜荒當時會是什麼樣的一個狀態,主子的責罰,一身尿騷味兒的衣物,還有旁人的指點與嘲笑,真不知他當初是怎麼熬過來的。

  “過嗎?或許吧。”杜荷不以為意地輕點了點頭,道:“不過,小孩子之間的打鬧,既不會致命,又不會致殘,最多也就是流一點鼻血或是落下一些疼痛而已,若是連這些他都承受不了,甚至還被嚇得尿了褲子,那日后,若是有人欺上門來,找尋咱們杜府的麻煩,就他那個樣子,行嗎?”

  “這……?”杜傷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言來,話說到此,他似乎已經有些明白堂弟為何會同他說講這些事端了。

  “所謂知恥而后勇,”杜荷接聲說道:“從那之后,我每天都會帶著杜荒出去溜達,時常地也會為他創造一些與人毆斗的機會,錘煉他的臉皮還有他那不大的膽魄。”

  “結果不出兩月,杜荒就已經有了幾分樣子,”杜荷道:“兩個月后,杜荒不止將那個把他嚇得尿了褲子的小廝打得哭爹喊娘、求饒不已,還一舉將他那條兩個月沒有脫下,已經滿是騷臭味的褲子直接套在了那人的頭上,至此,再沒人敢再拿那件事情嘲笑杜荒。”

  “而杜荒,也因為這件事情而練就了一身的膽氣,事后少有什麼事情能再嚇得到他。”杜荷道:“所以,我才會將杜荒一直留在身邊,便是進了這寒山書院,也沒將他落下。”

  “這……”杜傷回頭看了看雖然害羞但卻沒有一點怯意的杜荒,又看了看從始至終面色都一直淡然坦然的堂弟,再想想方才自己在見到王晟他們一行人時心中懼怕和手腳顫抖的拙劣表現,面色不由一紅。

  自己怎麼能連杜荒這個年歲不大的小書僮都多有不如?

  堂弟方才說得不錯,最多也就是頭破血流,與之一戰而已,有什麼好怕的?!不覺之間,杜傷挺直了身子,面對著前面的王晟一伙,已經能夠坦然相對。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38 PM

第33章 圍觀

 “少爺,你說那個杜二少跟杜傷都說了些什麼呀,”眼見著方才還有點畏縮露怯的杜傷一下就變得有些大義凜然起來,呆在一邊瞧看熱鬧的上官弘小聲向他們家少爺問道:“怎麼那個膽小鬼杜傷好像一下就,一下就膽子大了起來?”

  杜傷平素在甲院里面一直都是老實本份,雖然名聲不顯,但是卻也能經常碰到,一直以來上官弘都以為杜傷是個膽小鬼,遇到不公或是同窗欺凌,一直都是忍氣吞聲,甚至連大聲叫斥都沒敢喊過一句,像是今日這般氣慨無畏的一面,還真是從來都沒見過。

  所以,上官弘實在是很很很很好奇,杜荷杜二少到底說了什麼咒語,竟能讓一個膽小鬼,一下就變成了無畏無懼的漢子?

  “首先,杜傷公子是為大度,不與人爭,不是膽小鬼,記得日后莫要再提這些,”白看了上官弘一眼,上官云鷹接聲道:“其次,至于杜傷公子為何會一下變得這般反常,估計多也是杜二少說了一些什麼激勵或是挑唆之類的話語,他以前在長安時,不就是最擅長這個嗎?”

  “少爺的意思是,”上官弘兩眼放光,頗為精神地向他們家少爺問道:“杜二少有意讓杜傷去同王晟爭斗,想要教杜傷那個膽小鬼怎麼打架?”

  “什麼膽小鬼!”一巴掌拍在小家伙的腦袋上,上官云鷹道:“再讓我聽到你說這三個字,小心以后本少爺就不再帶你來書院了!”

  “知道了,少爺!”捂著腦袋,上官弘小聲地嘟囔了兩句,道:“小人不說了,是杜傷公子,杜傷公子。”

  “嗯,可能是杜二少覺得杜傷公子身上缺少一些血性與氣魄,”見小家伙服軟,上官云鷹這才又將目光移向杜荷三人,輕聲說道:“這才刻意地想要培養塑造出一些吧,畢竟,就杜傷公子現在的秉性,還遠不足以能獨當一面,確是需要一些必要的歷練。”

  “我就說嘛,那個膽……不是,那個杜傷公子,就是有些軟綿綿的,不經風霜,確實是該好好的……”見他們家少爺又扭頭向自己瞪來,上官弘這才又乖乖地閉上了嘴巴,再次故作全神貫注地看著從乙院走出來的杜荷一行。

  “那個,少爺,”眼見著兩撥人越來越近,上官弘搓著兩小手兒,終是有些忍不住地再次開口向他們家少爺問道:“呆會萬一他們真打起來,你說咱們要不要上去幫忙?總不能就這麼看著杜二少挨打被揍吧?”

  “他們打不起來,”沒有半點思量,上官云鷹不以為意地直接開聲說道:“這里是寒山書院,縱是王晟不想在此就讀,也絕沒有那個膽子在這里惹事生非,毆打寒山書院的學子,他不敢。”

  “那咱們還在這看什麼?反正又打不起來?”上官弘多少有些失望,很顯然,這小子也是一唯恐天下不亂的暴亂份子,直盼著眼前的人真能打將起來,那樣的話,他多少也能隨之伸展一下手腳。

  “沒什麼,就是兩年不見了,想看看他。”目光沒有從杜荷的身上移開,上官云鷹淡聲說道。

  “再有,”又過了一會兒,上官云鷹再次開聲說道:“書院里王晟不敢如何,但是書院外就不好說了。咱們留在這里,稍后若是有了什麼意外,多少也能有個接應,兩年前受了他的大恩,現在再見,能幫的,自然是不能袖手一旁。”

  “這麼說,”小家伙頓時又變得興奮起來,興沖沖地看著他們家少爺,道:“待會兒,很有可能會打起來?”

  “那個王晟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在杜陵城里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不可能會這般輕易放棄,”上官云鷹輕點了點頭,道:“所以,待會兒出了院門,你給本少爺多注意著點兒,若是真個打了起來,別讓他們傷了杜二少爺。”

  “知道了,少爺放心!”頗為痛快地應了一聲,上官弘道:“有小人在,決不會讓任何人傷了杜二少爺一根寒毛!”

  “嗯,”輕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似又想起了什麼,上官云鷹再次慎重向小家伙交待道:“稍后若是動手,記得下手輕些,胳膊腿兒的斷了無所謂,但是切記,莫要傷了人的性命!”

  “少爺放心!”上官弘拍著小胸脯保證,一副躍躍欲試之態。

  “宋哥,”另一側,宋青山三人亦在圍觀之中,看著緩緩走來的杜荷三人,姚懷遠有些不忍地開聲向宋青山問道:“咱們要不要上去幫忙?真要動起手來,杜荷他們,怕是不是對手。”

  “不用,”宋青山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中越靠越近的兩撥人,淡聲回道:“沒見杜二少從始至終連眼都沒眨一下嗎?說明他已是胸有成竹,根本沒將眼前的那個王晟給放在眼里,無須擔憂。”

  “況且,”宋青山道:“在這寒山書院之中,他們也打不起來,本少爺現在只是有些好奇,杜二少是怎麼讓他的那位窩囊堂兄瞬間變得這般神武無懼的?”

  “這個確是有些奇怪,你說平時那麼與世無爭那麼膽小的一人,”一邊的許佑山隨聲附和,道:“怎麼這才幾息的功夫,他就一下變得神勇了起來呢?你看他現在的那個架勢,好似真敢上去與王晟他們拼命一般!這個杜二少,還真是有點兒邪門兒!”

  “杜傷這個人我知道,”姚懷遠接過話頭兒,道:“雖然不素有些習慣忍讓、避讓,不與人爭,但是卻也並沒有你們所說的那麼不堪,真要發起狠來,並不會比咱們哪個差上許多。”

  “我更好奇的是,”說完,姚懷遠看了一眼王晟還有他身后的幾個同窗,淡聲說道:“這個王晟,到底安的什麼心思?明知在書院內打不起來,卻為何還偏偏要將杜荷他們堵在這里?”

  “威脅,恐嚇,宣泄,都有可能,”許佑山道:“畢竟之前,他可沒少在杜荷的手中吃過苦頭,聽說不僅被人送官,且在送官之前還被人揍得連站都不能站起,后來光是在榻上,就躺了足有三天的時間。”

  “這倒是很符合杜二少一貫的行事風格,”宋青山嘴角微微勾起,淡聲說道:“揍人的時候,永遠都不留余地,只要不死不殘,傷勢自然是越重越好。”

  “唔?”許、姚二人聞言,彼此對視了一眼,不禁齊齊打了個寒戰。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39 PM

第34章 打臉

 眼前的境況,對于杜荷,對于宋青山,對于上官云鷹他們來說,或許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但是對于杜傷這個從來沒有主動與人生過事端,從來沒有正經與人打過一架的正人君子來說,卻是一道很難過去的溝坎兒。

  雖然胸中的懼意全消,心境也恢復了平靜,但是多年來所養成的那種保守性格,還是讓他控制著自己沒有沖上前去,走到距離王晟三四米遠的位置時,杜傷停下腳步,靜看著王晟道:“王晟,你要如何?”

  王晟有些意外地看了杜傷一眼,與杜傷同窗三年,交好三年,對杜傷的為人與秉性他自是多有了解,除了上次自己想要讓杜傷鉆過自己胯下時見他反抗過一次之外,今天這是第二次。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平素行事懦弱可欺、耿直好騙的杜傷少爺,在面對著自己的對頭時,竟也能這般坦然無畏了?

  不覺之間,王晟將目光移向杜傷身后那個個頭不大的杜二少身上,很顯然,杜傷有此改變的主要原因就出在這個小不點兒的身上。

  王晟怎麼也不會忘記,上一次就是他為杜傷出頭,就是他命人狠揍了自己一頓,就是他讓自己在杜陵府衙受盡屈辱,就是他讓自己接連三天都不能下得床榻,就是他讓自己在返回學堂后會被無數同窗指點恥笑。

  王晟緊握了握拳頭,不過很快就又松散開來,仿若變臉一般,方才還陰沉憤恨的那張臉面,瞬間就變得猶如一朵嬌花綻放,很是燦爛地輕笑起來,拱手與杜傷杜荷兄弟一禮,口中滿是和善地開聲道:“先前是小弟一時糊涂,有些事情做得確是有些失了體統,多有得罪,今日正好貴昆仲皆在,小弟在此給二位兄臺賠禮了!”

  說完,王晟深深地一揖到地,倒是將已經做好打仗準備的杜傷給嚇了一跳,有些失了分寸地后退了一步。

  所謂舉手不打笑臉人,人現在誠肯過來道歉,跟自己之前所想尋茲生事完全是兩個概念,這麼大的反差,杜傷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去應對,只得再回頭向比他還要小上兩歲的堂弟看來。

  “杜荒,”杜荷沒事兒人一樣地瞥了王晟一眼,輕聲向杜荒叫嚷吩咐了一句,道:“堂少爺被眼前這個小人給惡心到了,沒心情說話,你出去替堂少爺說兩句,別讓堂少爺與這種人浪費口舌,傷了心神與胃口。”

  “是,少爺!”杜荒應聲出列,先是恭敬地與杜傷一禮,將杜傷請到他們家二少的身邊,之后杜荒挺直了腰桿兒,正視著仍彎身未起的王晟,忽然雙腿一岔,扎起了一個馬步,趾高氣揚地高聲沖著王晟說道:“我們家堂少爺素來寬宏大量,不管你今日這般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你從本書僮的胯下鉆過,過往的事情也就一筆勾銷了!來吧!”

  “呃?哈哈哈……!”聽到杜荒這句比較有建設性的打臉話語,一邊的宋青山率先忍之不住,在人群之中肆無忌憚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杜荷身邊的貼身小書僮,平時看上去挺老實本份的一個孩子,沒想到做起事說起話來,竟也是這般地蠻不講理,囂張霸道,我喜歡!

  “宋堅,看到沒?”高聲暢笑地同時,宋青山還忘教導身后的書僮,道:“欺負人打人臉的時候,就得像杜荒這樣,給本少好好學著點,等哪天你也能使出這般氣勢,也能說出這種話時,本少爺重重有賞!”

  “是,少爺,”宋堅正經應了一聲,像是真有要向杜荒學習的意思。

  “這?”許佑山與姚懷遠再次對視一眼,不由相對苦笑,怎麼像是他們這些大家戶出來的孩子,全都是這般無法無天,就沒有一個稍微正常一點兒的麼?

  “這個杜荷,還是同以前一樣,睚眥必報,不肯原諒任何一個曾經得罪過他的人。”忍俊不禁的同時,上官云鷹也多少有些擔憂,像是杜荷這樣,難免會樹敵太多,終不是什麼好事。

  “有仇就報,有什麼不好?”聽到他們家少爺的言語,上官弘小聲地在一邊嘟囔著:“小人倒是覺著杜二少這樣做挺好,直來直去的夠坦蕩,雖然杜荒的表現有些無恥了些,但是對待自己的對頭,無恥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上官云鷹無語地看了身邊的小書僮一眼,很顯然,才這麼一會兒,這小家伙就已被杜二少還有他身邊的書僮給感染了,帶壞了。

  “杜傷,杜荷,”聽到周圍的笑聲,王晟被羞得滿面通紅,強忍著胸中的怒氣,開聲向杜傷兄弟質問道:“王某誠心過來道歉,就是想要化解咱們雙方之前的一些仇怨,你們就是不願,也沒有必要用一個下人來羞辱王某吧?這可不是君子當為!”

  “賢弟,”杜傷多少有些不忍地看了杜荷一眼,低聲道:“咱們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過了?”

  “過嗎?”杜荷不以為意地輕搖了搖頭,輕聲向杜傷問道:“堂兄以為,若是咱們對他客氣些,他會不會就能如他所表現的那樣,心中沒有一點仇隙,咱們杜、王兩家還能合好如初,堂兄與他之間,也能再如之前那樣,親若兄弟?”

  “這……”杜傷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既然不能,咱們又何必對他客氣?”杜荷冷聲道:“對于這種口蜜腹劍之人,若是心存仁念,早晚會吃大虧。堂兄若是仍覺著心有不忍的話,大可以想想他之前是如何對待堂兄的,在欺辱堂兄之時,他可有過不忍之心?”

  杜傷聞言,輕點了點頭,站在一邊不再多言。

  “別在那里唧唧歪歪了,我家少爺沒那般多時間與你在此磨蹭,”見身后的兩位少爺並沒有搭言,杜荒便明白了他們家少爺的意思,再次昂頭向王晟喝道:“兩條路供你自選,要麼鉆,要麼滾,別在這里耽誤了我們家少爺回府用餐!”

  “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都莫要做得太過了,小心日后會遭天報!告辭!”沒有理會眼前的小書僮,王晟目光陰沉地看著杜傷與杜荷,撂下一句耍狠的話語之后,決然轉身離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41 PM

第35章 埋伏

 隨著王晟的離開,圍觀的人群也盡數散去,心中預想的激烈沖突沒有發生,杜傷不禁長松了口氣。

  “賢弟,既然事情已了,咱們這就回去吧,晚了,大伯還有伯母他們免不了就會擔心掛念。”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杜傷輕聲向堂弟杜荷說道。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看著不遠處並沒有離開的宋青山等人,輕聲說道:“書院內的事情是了了,不過書院外,就不一定了。”

  “怎麼,王晟他竟還敢在書院外埋伏咱們不成?”杜傷的心又是一提,惑聲向杜荷問道:“見王晟方才致歉時的神態,並不是作偽,雖然咱們掃了他的顏面,但是當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至于嗎?”杜荷輕搖了搖頭,知道他的這位堂兄終還是沒有經過太多的歷練,還沒有認識到人心的險惡之處,也沒有因此而養成的那種防人之心和萬事警惕的習性,抬步緩向宋青山他們一行走去,杜荷淡聲向杜傷說道:“有一件事情,不知堂兄有沒有想過……”

  “何事?”緊走兩步趕上,杜傷接聲詢問。

  “如果堂兄做了錯事,比如打了人或是偷了東西,需要向別人賠禮道歉之時,”杜荷輕聲問道:“不知堂兄是願意選擇在少有人跡的空曠之處呢,還是願意選擇在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的鬧市之中呢?”

  “賠禮道歉嘛,自然會有些不好意思,若是為兄,自是會選擇人少而安靜的……”話到一半兒,杜傷不由輕閉上了嘴巴,是啊,賠禮道歉,本就有些羞于見人,王晟他有必要將事情弄得這般熱鬧,這般人盡皆知嗎?

  “還有,”見杜傷似有所悟,杜荷接著說道:“方才王晟那廝在這里等候咱們過來時,堂兄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身邊少了一個人?”

  “賢弟說的是他的書僮王三兒?”杜傷的眉頭稍稍提起,這才想起,在課前還與王晟形影不離的那個小書僮,方才確是不在這里,他去了何處?

  “賢弟的意思是,”杜傷的拳頭微微握起,沉聲道:“方才王晟在此攔下咱們,道歉是假,拖住咱們才是他最終的目的?而那個王三兒,就是趁著王晟與咱們交淡的空當,出去通風報信,招集人手?”

  “大致就是如此,”杜荷點頭道:“方才小弟之所以會讓杜荒上前去掃了他的面子,當眾打了他的臉面,一是因為看他不順眼,本就不想搭理,二就是看出其包藏禍心,之所以當眾道歉,除了拖延時間之外,也不外乎是他想要在事后洗脫自己嫌疑的一種手段而已,所以,對于這種小人,根本就不用再給他什麼臉面。”

  “若不是身在書院,不宜動手,”杜荷冷聲道:“否則,擱著小弟以前的脾氣,管他安的什麼心思,方才就直接上去使勁兒地胖揍一頓,擒賊先擒王,好好地給他長長記性!”

  “唔?”杜傷無語地看了杜荷一眼,對于堂弟的這種暴力傾向,一時也不知該去如何評斷。

  “些許閑雜之事,讓三位兄臺見笑了!”走至宋青山三人跟前,杜荷輕拱了拱手,略作寒暄。

  “難得的一出好戲,”宋青山看了杜荷三人一眼,淡笑著惜聲說道:“可惜的是王晟那廝太慫,不戰而走,真是讓人好生失望!”

  “呵呵,”杜荷隨聲輕笑,淡看著宋禮道:“宋兄此言,小弟是不是可以當作是對小弟的一番褒獎之言?”

  “那是自然,”宋青山直視著杜荷,道:“否則的話,曲終人散之際,為兄又為何會在此等候?”

  “貴昆促讓宋某瞧看了一出好戲,作為回敬,青山作東,姚、許兩位賢弟作陪,著請貴昆仲去城東‘悠然閣’吃些酒水,”宋青山看了杜傷杜荷兄弟二人一眼,直聲問道:“不知二位能否賞個臉面?”

  這個宋青山,不是也看出了些什麼吧?

  聽到宋禮這般說辭,似有意在幫襯他們兄弟二人,杜傷的心下不由一動,不知道這個杜陵縣內有名的紈绔子弟,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思。不過,若是有他出面的話,王晟當是也不敢再有什麼舉動,由他做擋箭牌,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宋兄的好意,小弟心領了,”杜荷輕搖了搖頭,靜看著宋青山直接回絕道:“宋兄的心意,我明白,不過有些事情,雖然宋兄並不介意,但是小弟卻很不習慣,該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該解決的誰也代替不了,所以,宋兄若是喜歡看戲的話,就且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就是了。”

  “該面對的遲早都要去面對,該解決的誰也代替不了,”聽到這句話時,杜傷的身形不由一震,腦子里剛冒起的那種想要借助宋禮力量度過此劫的念頭頓時散去,人,不能總想著去依賴別人。

  現在只是尋常的小打小鬧就不敢去單獨面對,還要想著去依賴別人,借助別人的力量,若是日后,當自己遇到了事關生死性命攸關的大事時,又當如何?到時還會有人願意再對你伸出援手嗎?

  “堂弟說得不錯,”想通此節,杜傷從旁插言道:“若是連這種小場面都不能獨自應對,那日后,也就別想再有其他大的作為了,所以,宋公子的好意,我們兄弟心領了,待過了些節,我兄弟二人再請三位共醉!”

  “呃?”誰也沒有想到杜傷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止是宋禮,許佑山還有姚懷遠,便是杜傷身邊的杜荷,也沒想到堂兄竟會在這個時候忽然開竅兒,意外之中亦是不乏驚喜。

  “既如此,那宋某也就不便再多作勉強,兩位請便!”沒有半點被人拒絕后的尷尬與不悅,宋青山帶著姚、許二人側身讓開,目視著杜傷杜荷還有杜荒他們三人向書院院門處走去。

  “何苦呢?”許佑山在后面不解地搖頭嘆惜。

  “何必呢?”姚懷遠不失時宜地接過話頭兒。

  “這就是你們,不如他們的地方。”低頭輕掃了兩人一眼,宋青山輕搖了搖頭,而后抬腳緩步跟在杜荷他們后面不遠,等待著出門后的一場好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43 PM

第36章 事后

 當杜荷、杜傷還有杜荒他們三個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地回到府里的時候,每個人的心情竟然都出奇的愉快,哪怕是受到杜如晦與杜楚客兩位大佬象征性地處罰,屁股挨著板子的時候,面上也都帶著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行完家法,三個人同趴在一張榻上,杜傷微瞇著眼睛,淡聲說道:“挨了打,流了血,全身上下都痛得厲害,但是為兄這心里,卻是感覺特別的暢快,從小到大,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一種輕松通暢之感!”

  想想方才,在那幫小混混追著趕著拳打腳踢自己的時候,自己仍是不管不顧地在人群中將看熱鬧的王晟拉出來摁下去一陣地胖揍,杜傷的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與解氣,現在的那個王晟,舊傷加上新患,當是不會比他們好上多少,這一仗打的,也算是值了!

  “堂兄知道為何我會那般迂腐,寧願挨打受罪也不願接受宋青山他們援手幫助的原因嗎?”杜荷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輕聲說道:“不是因為你兄弟的臉皮薄兒不想承宋青山的人情,今天這只是一件小事,就是沒有宋青山,只要我想,至少會有三種方法可以完全將王晟找來的那些混混避過。”

  “亦不是因為想要去充什麼好漢,明知不敵還傻啦吧嘰地要沖上去與人死斗。”杜荷強忍著肩頸處的疼痛緩扭過頭來,看了眼身邊同樣鼻青臉腫的堂兄,道:“堂兄覺得小弟會有那麼傻那般想不開麼?”

  “呃,那,堂弟今日故意這般作為,到底是為何故?”杜傷忽然想起了在出書院之前,杜荷對宋青山所說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辭,什麼該面對的遲早要去面對,什麼該解決的誰也代替不了,聽得自己也是一陣地熱血沸騰,恨不得當場就沖出去與人血拼一場。

  但是現在,怎麼聽著堂弟話中的意思,這些話怎麼越聽越覺著像是一個玩笑?杜傷的心中不免有種上當受騙被人忽悠的感覺。

  “那是因為,”一看杜傷一臉猶疑受傷的表情,杜荷就知道這位堂兄現在心中所想,遂不緊不慢地開聲向其解釋道:“我料定王晟那廝不敢下狠手,咱們出去,最多也就是像現在這樣受些輕傷,並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自己再怎麼說也是一皇親國戚,公主未來的老公,大唐未來的駙馬,王晟那小子便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真個將自己如何,最多也就是如尋常世家子弟間的爭斗一樣,打上幾拳,踢上幾腳,揍一頓出口惡氣而已。

  也只有這樣,家中的長輩還有明面兒上的官衙,才不會過多追究,這件事情才不會被人給捅到長安捅到皇上的跟前,不然的話,不管是王晟、王政一,還是他們在長安的那個長輩,怎麼也撇不干凈,掙脫不了干系,他們沒那個膽子。

  “另外一個原因,”說著,杜荷抬起眼皮看了杜傷一眼,道:“堂兄現在當是已有感覺,經此一役,不管是心理還是外在的行止表現,堂兄的變化顯而易見,而堂兄的這種轉變,就是小弟今日此為的另外一個目的。”

  張揚,無懼,身有擔當,這才是他們杜氏嫡系現在最需的一種度量。

  “嗯。”杜傷默然地輕點了點頭,自己身上的變化,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從他揮出拳頭無懼無畏地與那些人廝斗在一起的那一刻,杜傷就知道,他已經脫胎換骨,變得自信,變得無畏,變成了一個可以頂天立地可以承擔一切的漢子,只是他沒想到,這些竟然也全都在杜荷堂弟的算計之中。

  被一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的堂弟這般指點、引導,杜傷心中多少有點兒不是滋味。可是自己身上的這些變化與轉變,又一直都是自己心底最可望而不可及,並且在書院里學了兩年都未曾學到一點兒的東西,從這方面來說,對于這個堂弟,杜傷又是多有感激。

  “當然,這也不全是為了堂兄,”見杜傷的心緒已然平緩,杜荷接聲說道:“除了方才所說的那些,其實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讓我不得不如此作為。”

  “那就是,”見杜傷與杜荒全都好奇地扭頭向自己看來,杜荷微瞇著眼睛,道:“我希望在別人的眼中,杜荷仍是以前那個不知所畏,不可一世,行事囂張霸道,蠻不講理的‘長安四害’之一。”

  “怎麼,老爺這次好像並不生氣?”杜如晦的臥房之內,原本想要過來替兒子求情的杜楚氏,見夫君竟還有閑情逸致在那里靜心習字,不禁有些意外地出聲相詢。

  以前在長安時,每次荷兒在外與人毆斗,無論對錯,他們家老爺都會暴跳如雷,胖揍一頓不說,至少還要再關上三天的禁閉,不許飲食,不許見人,不許出得房門一步,每次都鬧得杜楚氏憂心心疼不已。

  所以,這一次,眼見著兒子又在外面犯了過錯,在擔心老爺身子的同時,亦怕老爺對荷兒再加嚴懲,所以,杜楚氏這才會早早地過來向他們家老爺勸說求情,畢竟一個是夫君,一個是兒子,杜夫人自是不希望他們出了什麼意外。

  “生氣?”杜如晦手下的筆勢不停,淡聲反問了一句:“老夫為何要氣?”

  “如果一架能為我杜氏打出一個足以頂天立地的子侄來,”杜如晦停筆蘸墨,抬頭看了夫人一眼,道:“老夫巴不得他們天天出去打上一場!”

  “呃?”杜夫人一愣,不過很快就又緩過神來,輕聲向杜如晦問道:“老爺說的是傷兒?”

  “說起來,”見老爺沒有否認,杜楚氏接聲說道:“傷兒這孩子這一次倒是頗有些出人意料,不改往日謹小慎微之態,不止陪著荷兒一起打人了、挨了打,且看他的樣子,似還頗為振奮,大有一副意猶未盡之意。”

  “傷兒之前就是因為太過謹小慎微,以致于遇事畏縮不前,少有魄力,”杜如晦道:“這樣的人,將來不管是為官,還是主掌咱們杜氏,都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為,怕是連守成都很難做到。”

  “原本為夫還想抽個空當對其加以引導,”杜如晦接聲道:“不想,今日這小孩子間的一場胡鬧,竟直接讓他開了竅,平添了許多膽魄,此乃我杜氏之福啊!”

  “既然如此,那老爺為何還要責罰他們?”杜楚氏有些心疼地說道:“原本孩子身上就有傷患,老爺卻還忍心對他們杖責!”

  “那是要給他們長些記性!”杜如晦肅聲言道:“與人毆斗生事,不管錯在誰人,終非君子所為,若是不加責罰,他們日后豈不是會更加胡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44 PM

第37章 跟他換!
  
 “杜荷?”聽完兒子的敘述,許茂財眉頭微皺,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在代其父詢問?”

  許茂財心下猜疑不定,若是杜荷自己的心思倒還罷了,拒了也就拒了,沒有所謂,但是若是這其中摻雜了前右仆射杜如晦的意思的話,那就有些麻煩了。

  ‘得月樓’怎麼說也是他們許家三代祖傳下的產業,從前隋時就已開業,直到現在都還是生意興隆,日進斗金,可謂是他們許氏現在主要的產業之一,豈能隨便地就讓予他人?

  “應該是杜荷臨時起的心思,就連這張方子都是他在學堂練字時隨手所書,”知道他們家老爺在擔心些什麼,許佑山直接開聲說道:“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杜荷並未提起過什麼家中的長輩,只說是他自己想與咱們許氏做成這麼一筆交易。”

  “成與不成,關鍵在于爹的意思,爹若同意,那自是皆大歡喜,爹若拒絕,他也再三保證,亦是絕不會勉強。”許佑山道:“這件事情宋家的獨子也已知曉,並願意從中作保,有宋青山的保證,杜荷當是不會過于為難咱們。”

  “這麼說,這確是杜荷自己的心思了?”許茂財長松了口氣,抬頭看了小兒子一眼,道:“這件事情你做得不錯,回頭去賬房領取一貫銀錢,算是爹對你的獎賞。日后在書院內,但有所需,盡管去帳房支取,只要能與宋、杜他們這樣的人搭上關系,花多少錢爹都不在乎!”

  “知道了,爹!”猜著老爺子就會來這一套,許佑山有些興趣缺缺地輕點了點頭,看著手中杜荷給他的那方釀酒方子,玩笑道:“不過這張方子爹要不要看看?當時看杜荷說得那般信誓旦旦,好似爹一定不會拒絕一般,說不定這還真是什麼稀世奇方,足以抵換咱家的那座‘得月樓’呢?”

  “一張酒方就想換咱們的‘得月樓’?這位杜二少怕是想錢想瘋了,”隨手將兒子手中的方子接來,許茂財撇嘴說道:“釀酒的方子老夫見得多了,有哪一個能及得上咱祖上所傳下來的方法?他們杜氏是書香門弟,官宦世家,喝酒的話或還湊合,但是這釀酒之術,又怎麼可能會……呃?”

  話說到一半,目光落到杜荷親筆所書的那張方子上,許茂財的聲間嘎然而止,好似被什麼東西給掐住了喉嚨一般,驚詫不可思議地指著手中的紙張,道:“這……”

  “怎麼了,爹?”見老爹有些失態,臉紅脖子粗地呆看著杜荷的方子,好像魔障了一般,許佑山不由輕聲問詢了一句。

  “這個方子,有些古怪,”緩過神兒來,許茂財盯看著紙上的字跡還有幾幅簡易圖形,怔怔地開聲說道:“若是真能行得通的話,沒準還真是一條財路,你先別忙著向杜二少回話,老夫得先試試才好,若是真行,倒是不妨多給他些錢財將之買下。”

  “晚兩天倒是無所謂,反正杜家的兩位少爺今日沒少遭罪,這兩日怕是都不會去學堂讀書。”想起因逞強而被王晟一伙揍得不輕的杜傷杜荷兩兄弟,許佑山輕點了點頭,接聲說道:“不過,爹若想要收購杜二少的這個方子,怕是會難點兒,杜荷有言在先,好似除了咱們在長安的‘得月樓’外,其他的,人並不在乎。”

  “呵呵,你這孩子,終歸還是嫩點兒,”許茂財不以為意地輕搖了搖頭,道:“生意場上的事情,從來都是你來我往,有價有還,哪能全由著別人的意思?到時候只要咱們給出的價錢合適,杜荷他也定不會拒絕。”

  “可是這個杜荷與旁人不同,”許佑山道:“年歲不大,卻很有主見,怕是不易被人說動……”

  “行了,”許茂財開聲將兒子的話語打斷,道:“這件事情為父自有論斷,你就無須太過操心了,這兩日老夫會找人試下他的這張方子,若是真的可行,咱們再找杜荷商談亦是不遲!”

  “是,爹!”見老爺子還是如此武斷,許佑山無力地輕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方才的話算是白說了。

  下午學堂,一如許佑山先前所料,杜荷主仆果然沒有出現,乙辰學堂的課業繼續,許佑山趴在桌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時不時地同旁邊的姚懷遠逗上兩句嘴,時間就在這種輕松又無聊的空當一點點兒的溜走。

  等到下午放學,許佑山回到府里,前腳剛踏進院門兒,就見老爹火燒火燎一臉激動潮紅地向自己奔來。

  “山兒,快,代為父去一趟杜府,務必要將杜荷約出來與為父一見!”攥著許佑山的胳膊,許茂財激動緊張又興奮不已地如是說道。

  “怎麼了,爹?”許佑山惑然地看著有失常態的老爹,道:“晌午時不是說了嗎?杜二少上午受了傷患,下午連學堂都沒去,又怎麼可能會出來與爹見面?”

  “再說,”想到老爹之所以會這般著急去見杜荷的最可能原因,許佑山道:“若是為了釀酒方子的事情,爹大可以直接去上門商談,又何必非要將我也牽扯進去?您不是不許我現在就摻合這生意場上的事情麼?”

  “此一時,彼一時,那張方子的奇異之處,實仍為父憑生所僅見,說是價值千金一點也不為過,你與他既是同窗,由你出面,自然是好說話些。”許茂財道:“至于為父為何不親自登門拜訪,實是因為為父有點摸不透這個杜二少的心思,不知這件事情杜如晦是不是真不知曉,不便冒然登門。”

  若是這是杜荷自己的意思,自己登門,必然會被杜如晦知曉,先不說這件事情杜荷有沒有想要保密的意思,若是被杜如晦撞破,少不了就是一番阻撓,生意難成。

  若是這是杜如晦的意思,他既然選擇要通過孩子過來搭線,那自是不想將這種商賈之事擺到明面兒上來,至少是不想將事情牽扯到他杜如晦的身上去,若是自己冒然前去,豈不就是弗了杜如晦的心思,生意必不能成。

  所以,出于種種考慮,盡管心下著急,許茂財還是強忍著親自登門的沖動,一直等著許佑山從學堂回來。現在這種境況,也就只有讓兒子借作同窗之名上門探視最為合適。

  “如果,”沒有拒絕老爺子的意思,臨出門前,許佑山回頭向老爺子問道:“如果,杜荷鐵了心地就是想要咱們的‘得月樓’,又當如何?”

  “跟他換!”許茂財咬牙切齒,一改之前對‘得月樓’的不舍之態,決聲說道。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49 PM

第38章 韋隘院主
  
 在杜荷與王晟他們發生沖突的第二日,寒山書院一直沒露面兒的院主韋隘忽然從長安返回。

  一如往常,韋隘並沒有知會書院的夫子學生,只是在悄然返回書院自己的住處之后,這才著人去將負責書院管理的高仁夫子給著請了過來,以便詢問他不在的這段日子,書院內的各項事宜。

  “院主此去長安,”在韋隘開口之前,高仁反而有些迫不及待地率先開聲向老院主問道:“不知今年省試,咱們寒山書院,有幾人入闈?”

  “省試雖過,不過距離放榜之期,卻是還有一段時日,現在尚不能定論。”韋隘面帶笑意,溫聲說道:“不過今年的題目不難,且現在朝廷又是正值用人之際,入闈底線也會適當放寬,是以,今年能夠通過省試的學子當中,咱們書院,當有不下十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高仁聞言,樂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十人入闈,聽起來好似不多,但是與往年每次只有三五人入闈的情況相較,已經算得上是他們書院這十余年來最好的一次成績了,經此一試,他們寒山書院的名氣,必會更盛于往惜。

  “現在歡喜,為時尚早,”見老夫子樂得門牙都露了出來,韋隘亦是輕笑勸道:“還是等榜單下來,再賀不遲!”

  “院主莫要誆我,”高仁搖頭道:“若是沒有確切把握,院主又豈會隨意說來?”

  顯然,對于韋隘這個院主在長安的關系與門路,高老夫子深信不疑,知道韋隘能說出不下十人這樣的話語,必是提前已經得了什麼消息。

  “就是不知,今年春闈,咱們書院能有幾人能考得進士?”話音方落,高仁老夫子又開始憧憬起另外一個問題來。

  “進士?”韋隘輕搖了搖頭,道:“進士重賦,非才思過人之輩不能通過,整個大唐國境,每年能夠進士及第的也就不過十數人而已,其中不是出自官學世家,就是已經三五十歲,老夫子還是別想了,能有十位明經,就已是不可多得了。”

  “院主說得是,是老夫有些貪心了。”高仁輕點了點頭,將方才那種不太實際的想法給收了起來。

  “這段時日老夫不在院中,”提壺為高仁斟倒一杯茶水,韋隘輕聲說道:“書院內的諸多事務,全都仰仗夫子操心打理,夫子辛苦了!”

  “院主客氣!”知道韋隘這是想要詢問院中近況,高仁接過茶水,輕聲說道:“其實老夫也沒做什麼,書院內一如往常,並無太多事端。”

  “哦,有一件事,院主可能會有些興趣,”想起幾日前杜荷所做的那張試卷,高仁道:“前幾日,有一個小家伙通過了書院的上等院試,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接連做對三道術算題目。”

  “哦?”韋隘頓時來的精神,道:“叫什麼名字?可知是誰家的子嗣?”

  “杜荷,是為杜克明之子。”知道韋隘必有此一問,高仁不緊不慢地輕聲回答。

  “杜如晦?”韋隘不由扭頭向高仁看來,道:“那可是老夫子當年的得意門生啊,不過,老夫記得他好似並不通明算,怎麼其子卻有如此才能?”

  “克明有子如此,老夫也是甚為婉惜,”高仁搖頭說道:“且不說明算一科現在少有人考,就算考得頭名又能如何?除了類似于各府賬房的寫寫算算,難得為朝廷重用,杜荷小子精通此道,實非幸事。”

  “莫不成,除了術算之外,此子其余各科並不盡如人意?”聽得高仁如此說辭,韋隘亦是不好反駁,只得輕聲從旁探問。

  “不通《論語》,不知《詩經》,便是《孟子》、《春秋》亦是一塌糊涂,”高仁痛惜道:“若不是他年歲已大,不宜放到丙院,老夫定會讓他同那些童子一起,重讀一遍!”

  “呃?”沒想到對于這個杜荷,老夫子竟會有這般大的怨念,韋隘在一邊輕聲問道:“不知現在,夫子將其分在了何處?”

  “乙辰學堂。”高仁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地開聲回道。

  “唔?”韋隘輕張了張嘴,通過上等院試,卻被分入了乙辰學堂,這當是他們寒山書院近年來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了吧?

  並沒有責怪與埋怨高仁的意思,雖然韋隘自己酷熱于術算一道,但是他也知道,僅靠著術算,並不能讓一個學子真正地出人頭地,搏取一個較好的前程,當初之所以會以上等院試中加上五道術算題,除了是韋隘這個院主個人的性趣之外,也是想要給那些參加上待院試學子一個可以入院的機會。

  畢竟,便是朝廷在以科舉取士之時,也不全是以文章來定名次,來評優劣,除了明經與進士之外,尚還有明法,明算,明字等途供天下學子選擇,所以書院院試之時,除了下、中這兩種類似于明經、進士的考較方式之外,韋隘還特意在上等院試中加了一點明算的名頭在里面。

  “乙辰就乙辰吧,根基不穩,終不是什麼益事。”對于高仁的安排,沒有多作評判,韋隘小呷了一口茶水,輕聲向高仁問道:“他所書的那張試卷可有帶來?”

  “請院主過目!”知道院主必有此問,所以沒有多作猶豫,高仁便伸手將一直放于內袖中的試卷掏出遞上。

  “一柱香內,連做三題,且三題皆對?”將試卷接過,韋隘打眼觀瞧,輕聲說道:“這麼說,他是仍有余力,但卻不願再做下面兩題了?”

  “確是如此,”高仁回聲道:“做事遮掩,不盡全力,這也是老夫將他分入乙辰的原因之一。”

  “嗯,小小年紀,卻是這般懶憊,沒有分毫上進之心,確不可取。”韋隘附和地輕點了點頭,目光順著試卷一直向下,等他看到杜荷所題的那道數字詩時,神情不由一頓,緊接著便徹底地陷入其中。

  “這首詩也是那個杜荷所題?”許久之后,韋隘長舒了口氣,兩眼放光地抬頭向高仁問道,見高仁點頭,隨之又急聲向高仁問道:“那個杜荷現在可在院中?老夫想要與他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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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童鞋好像對書里面出現的‘宋’與‘上官’這兩個姓氏有很大的怨念。

  在這里,老柳想特別解釋一下,宋姓源于春秋戰國,並不是宋朝之后才有。而上官這個姓氏,雖然不知具體源于哪個時代,但是唐朝時肯定就有了,比如貞觀時的上官儀,比如武則天時的上官婉兒……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51 PM

第39章 得月樓

 “少爺,您叫小人?”日上三桿,杜川看著剛從榻上睡醒並沒有想要起來意思的二少爺,恭聲詢問。

  “是川叔過來了,”杜荷趴在榻上抬了下眼皮,脖子后背還有屁股上的疼痛讓他懶得動一下身子,見杜川從外面進來,開聲招呼道:“身有傷患,荷不便起身敘談,還請川叔近前安坐。”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川躬身上前兩步,拉過床榻不遠處的座椅,虛身而坐。

  “昨日夜時,荷有一同窗過來探視,川叔當還記得吧?”稍動了下腦袋,杜荷輕咧著嘴向杜川問道。

  “記得,”杜川恭聲回道:“當時您與堂少爺還有杜荒身有傷患,是小人親自帶他過來的。”

  “知道他是誰嗎?”

  “許佑山,”杜川回道:“杜陵巨賈許茂財之子,世代以釀酒為生,整個京兆尹的各個城縣,幾乎都有他們許氏的產業在側。”

  “知道他來是為了什麼嗎?”知道方才的問題難不住他,所以杜荷又接著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難道不是為了探望少爺還有堂少爺,以借此與咱們杜氏攀上關系?”杜川不解地輕聲反問了一句。

  “給你這個!”因為事前已將屋內侍候的下人屏退出去,所以杜荷說起話來倒也再沒了什麼顧忌,直接就向杜川說起了緊要之事,忍著胳膊處的疼痛將一張契約遞于杜川,道:“除了這張房契,過兩日許茂財還會著人送來一張字據,到時有勞川叔直接收起就是。如無必要,盡量不要讓爹娘還有二叔他們知曉。”

  “這是?”見二少爺說得鄭重,杜川雙手將契約接過,低頭一看不由驚聲呼道:“長安‘得月樓’的房契?!”

  “少爺,這這……”杜川一會看看手上的切實契約,一會看看躺上榻上少有動彈的二少爺,不敢置信地開聲說道:“這張房契少爺是怎麼得來的?那個許茂財他怎麼能舍得?”

  杜川雖對杜陵許氏了解得不多,但是卻也知道這‘得月樓’既是許氏的祖產,又是難得的一座生財工具,可謂是許氏在長安城內最主要的產業之一,那個許茂財他怎麼可能會舍得將之送予他們家二少爺?

  “怎麼得來的,就不勞川叔掛記了,反正是不偷不搶不逼迫,這是許茂財心甘情願讓其子給送過來的。”杜荷輕搖了搖頭,淡笑著向杜川說道:“從今往后,這就是咱們杜府的產業了,還望川叔能夠盡快找些人手,將之接手過來。”

  “是,少爺!”正在為老爺日后藥錢的事情發愁的杜川,面上不由浮現出一絲喜色,看著手中‘得月樓’的房契,輕聲向杜荷請示道:“少爺您看,這件事情,要不要事先向老爺夫人他們稟報一聲?”

  “不是說了嗎?如無必要,最好還是不要讓爹娘他們知曉,”杜荷輕翻了翻白眼,怎麼這個杜川同杜荷那小子樣,一見到這座‘得月樓’的房契,就興奮得有些昏頭昏腦了?自己剛說過的話他就給忘到了一邊。

  “對對對對,是小人一時糊涂了,”杜川輕拍著自己的腦袋,道:“這種事情確實不宜讓老爺夫人他們知曉,那樣的話老爺不免就會看出些許端倪,若是讓老爺知曉少爺謀來‘得月樓’的最終目的,怕是會對老爺的病情不利。”

  “所以,不止是咱們這邊要嚴守此密,”杜荷輕點了點頭,道:“就是許氏那邊,我之前也已經有過交待,他們並不會將‘得月樓’易主的事情大肆宣揚,更不會將咱們杜氏掌控‘得月樓’的事情泄露出去。”

  “稍后,川叔挑選接管‘得月樓’人手的時候,”杜荷輕聲交待道:“最好不要從咱們府里挑選,盡量挑一些老實可靠,又與咱們杜氏沒有太多關聯的外人、生人,總之是一定要盡量做得隱密一些。”

  “少爺放心,這些小人都省得。”杜川點頭附言,道:“不過,若是想要在長安城站穩腳根,除了招牌與名氣之外,總得要有個過硬的靠山相依才是,不知少爺……”

  “找靠山的話,還有誰會比程知節程叔父更為合適?”杜荷對此似早有預料,淡聲說道:“回頭只要川叔過去與程叔父知會一聲,想來程叔父不會袖手不理,不顧一點情面。”

  有程咬金這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在長安城罩著,杜荷還真就不信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去找麻煩、撈便宜。要知道,在長安城里,程咬金可是出了名的霸道,護短與不講道理,一旦有人惹了他,老頭兒耍起橫來,有時候便是皇上也拿他沒有辦法。

  所以,在有了想要與許氏兌換酒樓的念頭之后,杜荷直接就想到他的這個程叔父。

  “當然,人情歸人情,卻是也不能讓程叔父白忙活,”杜荷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說服程叔父收下‘得月樓’每月十分之一的盈利,不然的話,寧願不做。”

  “這,怕是會有些難度,”杜川有些猶豫地輕聲說道:“程將軍並非貪財之人,若是少爺想要以利相誘的話,只怕是會適得其反。”

  “這個好辦,”杜荷不以為意地輕聲說道:“程叔父不是一直與尉遲將軍不太對付麼?若是他不願接受的話,你就告訴他,你會去找尉遲將軍,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這個,小人之前倒是沒有想到,”杜川聞言,忙著點頭不已,挑撥,激將,將原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一下就變成了可能,他們家這個二少爺,可是越來越像老爺年青的時候了,聰明,而且詭計多端。

  唯一不同的是,老爺在少爺這般年歲的時候,仍是無憂無慮地頑皮搗蛋,斷是沒有二少爺現在所遇到的諸般難處與擔當。

  “還有,”說完,杜荷又從枕頭下面拿出一疊十幾頁的小冊,遞于杜川,道:“這是我前兩日得閑時寫下的酒樓經營策略,待‘得月樓’交接完全,就暫依此策經營開張。”

  “是,少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52 PM

第40章 上官云鶯

 “院主爺爺!”中午休堂之后,並沒有急著回家的上官云鷹帶著小書僮上官弘,偷偷摸摸地來到院主韋隘所在的小院之中。

  “是你們兩個小家伙呀,進來坐吧。”韋隘倒是沒有什麼架子,開門將兩人讓進屋中,溫聲道:“可是方才學堂所講有什麼不解之處?來,咱們坐下說講。”

  “謝謝院主爺爺!”上官云鷹規矩地躬身一禮,而后曲膝在韋隘的側旁坐下,輕聲道:“這幾日院主爺爺都不在書院,云鷹還真是有些著想爺爺呢。”

  “呵呵,你這小丫頭,就是嘴甜!”韋隘老懷寬慰,輕撫著胡須輕聲嘆道:“可惜你爺爺還有你爹他們走得太早,不然的話,有這麼一個乖巧懂事的漂亮孫女兒,上官老友必會歡心不已。”

  “院主爺爺過獎了,”上官云鷹的神色一黯,聲音也不受控制地變得清脆甜嫩,成了標準的女聲:“爺爺還有父親他們遇難的時候,鶯兒還未出生,平時若不是大哥時常會提及一些以前府中的事情,怕是早就已經沒了半點印象……”

  “是我老頭子思慮不周,說錯話了,”見小丫頭神色黯然,韋隘輕搖了搖頭,道:“不過人死不能復生,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不管怎麼說,前隋已亡,宇文化及一眾也已盡數被滅,你們上官家的仇也算是有了一個了結,不用再想太多。”

  “看到你們兄妹現在平安無恙,想來上官老友他們也能含笑九泉了。”抬手輕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韋隘輕聲勸說。

  “嗯,”輕點了點頭,上官云鶯(鷹)輕聲說道:“這兩年鶯兒能在留在書院,全賴院主爺爺幫忙照顧,謝謝院主爺爺!”

  “你這丫頭,說這話可就外道了,”韋隘不以為意地輕搖了搖頭,道:“老夫與你爺爺是為至交,當年不能親自為他報仇就已是心有愧疚,若是現在連你這個小丫頭都不能照拂,那待老夫百年之后,又有何顏面去見上官老友?”

  “不過,”低頭看了上官云鶯一眼,韋隘道:“你終歸是一女子,前兩年年歲小些倒沒什麼,但是眼見著你一天天的長大,就這麼一直呆在書院,終非什麼長久之計,而且時間久了,也難免會露出什麼馬腳,若是讓別人知道你是女兒之身,那可就是有些不妙了。”

  “院主爺爺說得是,”上官云鶯接聲道:“原本哥哥已在長安站穩了根腳,曾來書信想要將鶯兒接回長安,不過是鶯兒有些不舍,不舍院主爺爺,不舍這麼好的讀書機會,所以也就一直拖著沒有回復。”

  “這麼說,”韋隘面色一愣,道:“你現在已經下定決心,要走了?”

  “嗯,前段時間鶯兒的身上有了一些變化,且說話的聲音也開始變得越發清脆難以控制,若是再在書院長呆,難免會被人瞧看出來,所以就有了想要離開的念頭,”上官云鶯道:“原本想等院主爺爺回來后就向爺爺辭行的,可是不想,幾日前卻有一位以前的恩人也考進了書院,所以……”

  “你說的是,杜荷?”想起昨夜高仁提到的那個杜家小子,韋隘不由出聲問道:“莫不成他就是那個在長安時曾經接濟過你們兄妹的少年公子?”

  見小丫頭點頭承認,韋隘這才恍然道:“我說怎麼初聽到這個名字時就覺著有些耳熟呢,原來是聽你們兄妹以前提過。”

  “不過,即便是要報恩,也沒有必要非留在書院啊?你大哥現在長安的官職雖然不大,但是卻也不是沒有一點能力,多少也是能夠幫上一些的。”韋隘不解問道:“倒不是說爺爺想要趕你出去,而是隨著年歲的增長,你一個小丫頭確是不宜在書院久呆,不然的話,這麼聰明伶俐的乖孫女兒,爺爺又怎麼舍得往外趕呢?”

  “鶯兒知道院主爺爺是為了鶯兒著想,”上官云鶯道:“不過杜府現在沒落無勢,而杜荷公子自入院之初就開始藏拙隱鋒,裝作一副玩世不恭之態,就如昨日,明知外面有險,卻還是要裝作一副莽撞之態出去與人毆斗。”

  “鶯兒看得出,他的心中很苦,他一直都在防備著些什麼人,或者是他的身邊本就有著很大的危險,讓他不得不這樣裝瘋賣傻,”上官云鶯道:“所以,鶯兒想要留下,鶯兒想要幫他度過這次難關。”

  有嗎?那家伙過得有小姐說得那麼慘麼?聽了他們家小姐的話,一直站在上官云鶯后面的上官紅(弘)一臉疑惑地看了他們家小姐一眼,心說我怎麼覺著杜二少這兩天在學堂過得挺滋潤的?不是睡就是玩,而且還沒有夫子過去管教,這些都是他裝出來的嗎?

  還有還有,昨天打架的時候,我怎麼看杜二少他們打得挺痛快的,哪有一點像是裝出來的樣子?小姐她,不是為了想要繼續留在書院,故意說些瞎話來騙韋老院主的吧?

  “杜如晦辭官回鄉,杜氏現在的局面確是有些微妙,要說是暗中兇機倒也不為過,”韋隘並沒有出聲反駁,杜如晦辭官的事情早已不是什麼隱秘,他自然能推斷得出杜氏現在所面臨的一些狀況。

  “不過,你留在這里又能幫上些什麼?”韋隘輕搖了搖頭,道:“說到底,你這丫頭,也終歸只是一個孩子而已,若是有人真想對杜氏不利,你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幫不上什麼手腳。”

  “可是,鶯兒至少能夠保護好杜荷公子的周全,”上官云鶯堅聲道:“有我和紅兒在,沒有人能夠真正傷到杜荷公子!”

  “嗯!”上官紅在他們家小姐的身后配合地昂起了小腦袋,一副我是絕世高手之姿態。

  “呵,”韋隘被兩個小丫頭逗得面色稍緩,輕聲道:“老夫倒是忘了,你們上官家一直都是以武起家,雖然現在你們兄妹都讀了詩書,你兄長甚至還做了文職官員,但是這家傳的武藝當是都不曾撂下。”

  “只是,”韋隘看著兩個小丫頭,道:“你們現在剛過豆蔻之齡,氣力都還沒有完全,身手又能好到哪里去?還是聽爺爺的話,暫且返回長安,報恩的事情,日后再議也是不遲。而且這書院之中,有爺爺在旁邊看著,也不會有人敢對杜荷不利,你們放心就是。”

  “多謝院主爺爺好意,”上官云鶯道:“不過鶯兒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且大哥也已經同意,還請院主爺爺能夠成全!”

  “你們怎麼……?”韋隘有些激動地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小丫頭,見小丫頭面色堅定,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最后高舉的手臂只得又無力放下,低聲嘆道:“罷了,到底是上官家的子嗣,跟你們爺爺當年一樣,有情有義,有恩必報,明知兇險卻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55 PM

第41章 空手套白狼

  “這就是用‘得月樓’從杜荷手中換來的那個方子?”是夜,被老爹拉著去了后院的釀酒房,看著釀酒師傅正在用著一種很奇怪的方法燒烤酒水,許佑山一臉惑然地看著他們家老爺子,道:“酒水是咱們自家的酒水,就這麼用火一燒,用這些亂七八糟的竹管兒一捂,就值得一整座的‘得月樓’外加十年的免費酒量供應?”

  老爺子不會是老糊涂了吧?許佑山狐疑地看著老爹,覺著有些不可思議,就這麼簡單的一些東西,也值得讓老爹去拿整座‘得月樓’去換?那可是每年都能給他們許氏帶來數千貫盈利的祖產,這麼做,劃算麼?

  “很簡單是吧?”看出兒子的疑惑,許茂財沒有多作解釋,直接走到竹管兒的后端,在最后的冷卻滴漏處隨手拿起一只木瓢,舀了一瓢遞給許佑山,道:“你先嘗嘗看,看看是不是老子犯了糊涂,拿了一座金山,卻換了一坨狗屎回來?”

  “試就試,”許佑山不服氣地接過木瓢,他還真就不信,這些酒水經這麼一燒,還能變出什麼花花來。

  “噗~!”酒水剛進嘴里,還沒來得及下咽,許佑山就一個忍不住直接將之噴了出來,而后活見鬼一樣地指著手中的酒水,道:“這這這,這怎麼可能?怎麼……?”

  “是不是感覺這酒變得更烈了?”看到兒子吃驚出糗的樣子,一邊的許茂財不由哈哈大笑,不愧是自己的種,就連噴酒的姿勢還有吃驚震驚的樣子都同老子一般無二。

  “嗯嗯,”許佑山不停地點著腦袋,他們家的‘醉三鄉’斷是沒有這般猛烈,怎麼經由這般簡單的一燒,就全完變了一個味道呢?

  “現在,還覺得用‘得月樓’換來此方不值嗎?”許茂財頗為得意,若不是自己有先見之名,且有一擲千金的魄力,說不得杜荷的這張方子現在就已落到了其他幾個對頭的手中,若是那樣的話,他們許氏所損失的,可就遠遠不是一座‘得月樓’所能換得回來的。

  “這簡直就是神跡!”許佑山接著不停點頭,道:“別說是一座‘得月樓’,便是拿出一半的產業來,也是有賺無賠!”

  變廢為寶,化腐朽為神奇,這麼烈的酒水,怕是在整個大唐都是獨一份,這可要比他們家產的‘醉三鄉’強了不止一倍,若是操作得當,那他們許氏所釀出的酒水,必會聞名于世,而順帶所帶來的錢財,他絕非一個小小的‘得月樓’所能比擬。

  所以,在想起這種烈酒所能帶來的巨額利潤,以及昨日杜荷不會再將此方泄露給旁人的永久承諾,許佑山的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在不住地往外蹦跳,那就是:發財了發財了發財了發財了!

  “還有,”理解兒子興奮激動的原因,許茂財大笑著接聲說道:“除了咱們府里的‘醉三鄉’外,老夫還令人分別試了一下其他幾種價格不一的清酒,結果你猜怎麼著?”

  “通通適用!”許茂財亦是滿面通紅地高聲說道:“不分貴賤,所有的清酒經此一灼,全都變得更辣更烈,就好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沒有給許佑山答話的機會,許茂財激聲說道:“咱們許氏就好比是掌握了一種類似于點金術的奇術神術,不管是多差多劣的酒水,經咱們家的這些器具稍一烘烤,品質立即就能上提數倍甚至十數倍,轉手一賣,那可就不止是一倍兩倍的利潤了。”

  還有什麼會比這種生意更好賺?所以,在知曉了這種方法的實用性能與廣闊‘錢’景之后,許茂財一直都處在一種類似于癲狂的亢奮狀態,估計這兩天怕是都不能再安然入睡了。

  “確實不錯,”許佑山看了正處在興奮狀態之中的老爹一眼,忍不住給其澆了一瓢冷水,道:“如果這個方法直如爹之前所說那般實用,那杜荷為何還會以一座‘得月樓’這般廉價的價格賣給咱們許氏?難道他自己或是他們杜氏不會利用嗎?”

  “這個問題,為父自然也曾想過,”見兒子並沒有被眼前的這些巨額利益給沖昏頭腦,反而在一邊冷靜地分析起了其中的利弊之處,許茂財止住笑聲,頗為贊賞地看了兒子一眼,道:“不過所能想到的也就不外乎兩種可能。”

  “一是杜荷沒有釀酒售酒的經驗與渠道,就如其他那些沒落的酒師一樣,空有酒方而無力釀制出售,就算手有余錢,沒有兩三年的精心經營,怕是也很難在整個大唐打出聲名,賺取大把的銀錢。”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他就直接找上了像是咱們許氏這種輕車熟路精通各種渠道的百年老店作為合作對象。”

  “至于另一個原因嘛,”許茂財輕聲說道:“同第一個差不多,那就是杜荷有心親自經營或是讓杜楚客接手經營,畢竟這終是一條穩賺不賠的門路,只要有時間,發財只是早晚之事。”

  “爹的意思是,”許佑山接過話頭兒,抬頭看了老爹一眼,道:“杜荷之所以會將這個方子廉價讓與咱們許氏,不是他不想經營,而是他近期內急需銀錢,是因為他等不起那個打開各方渠道將酒水售往大唐各處的時間?”

  “這個可能性最大。”許茂財輕點了點頭,道:“至于你說的廉價,在老夫看來,倒不至于。”

  “杜荷的這個方子雖好,但是卻也不是不需要一點成本,”許茂財指著眼前這個制酒器具,道:“知道想要制出一壇品質上等的‘醉三鄉’,需要用去多少普通‘醉三鄉’嗎?”

  “三壇!”許茂財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他的酒水亦是一樣,基本上都是三換其一,劣質酒水甚至需要更多,雖然其中的差價依然不低,但是若想大量釀制,所需的成本亦不是一筆小數。”

  “而他們杜氏現有的那些酒店客棧,還有長安的‘得月樓’,每日只要在店中坐著不動,就能白白地坐享其成,等著咱們將制好的定量烈酒送上門去,而且一送還是接連十年。”許茂財道:“與這十年份額的免費烈酒相比,‘得月樓’只不過是個小頭兒而已。”

  “當然,這還不包括那個每年百分之十的純利分取,”許茂財道:“若是將這些要求全都算上,相比于一文錢不出的杜荷來說,其實咱們許氏並不會賺取太多,嗯,最起碼前幾年確會如此。”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57 PM

第42章 所謂貴賓
   
    “空手套白狼?”聽到杜川在看到許府送來的那份字據上所書的內容之后的評論,杜荷不屑地輕撇了撇嘴,道:“本少爺那是技術入股好不好?川叔以為做了一輩子生意的許茂財是傻子不成?如果真是空手套白狼的話,他會這麼熱乎地先送房契后送保證,乖乖地把銀錢送到咱們杜府來?”

  “呃?呵呵,少爺恕罪,少爺恕罪,”杜川緊攥著手上的轉讓字據,雖不知少爺口中的所謂‘技術入股’是為何物,但是臉上仍是笑出了一朵花來,道:“小人這不是一時高興,說錯話了嘛,少爺您大量,就別再跟小人計較了!”

  雖然表面上是挨了他們家二少爺的訓斥,但是杜川心里卻巴不得這種事情再多發生個十次八次,府里一文錢不出,僅是一張不知名的釀酒方子,就直接換來了一座‘得月樓’,十年二十三家酒樓客棧的酒水供應,外加每年十分之一的純利分紅,這樣的好事,便是提著燈籠也不好找啊?

  二少爺真是本事了,杜川心中如是想到,原本在從王署令那里得了藥方,知道他們家老爺日常所需的那些巨額藥費后,杜川這個大管家當時甚至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對府中日常開銷所需的錢財也管理得更加摳門了許多,有時就是二老爺因為客棧的事情過來支錢,他的心里也會心疼得直打哆嗦。

  雖然二少爺事前有過擔保,說是在要這兩年內為老爺賺取到足夠多的銀錢,但是他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又能上哪里去籌錢去賺錢?

  所以杜川對這個小少爺的擔保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反倒是他自己這段時日會時不時地去尋摸一下,看看有沒有那種能夠在短期內賺取大把銀錢的行當,但是尋摸的結果卻是讓杜川一陣地心灰意冷。

  因為他所找到的那些自稱是可以在短時間內賺取大量銀錢的行當,不是騙局,就是圈套,其中有一伙人甚至還想竄唆著想讓自己同他們一起去做什麼無本的買賣,弄得杜川那次差點就有去無回,著實被嚇了一跳。

  但是現在,自己苦尋數日無果的大買賣,就因為他們家二少爺的一紙酒方,就有人急巴巴地親自給送上了門兒來。

  ‘得月樓’啊,長安城內少有的幾座豪華酒樓之一,當年就是他們老爺也沒舍得去過幾次,但是現在,因為二少爺,它就這麼輕易地變成了他們杜府的產業,想想都覺著有點不可思議,難道賺錢真的就有那麼容易?

  顯然,相對于那什麼免費的酒水與分紅,杜川還是更看重這種眼前就能拿在手里的‘得月樓’,位處長安,名顯京兆,且規模與樣式亦都不俗,若是轉手賣掉的話,怎麼也能換來他們家老爺一年甚至于是兩年所需的藥材與補品。

  “行了,”知道杜川方才不是有心,杜荷不以為意地輕擺了擺手,道:“這兩日川叔就抽個時間去一趟長安吧,先同程叔父提前知會一聲,而后再找一些合適的人選開始打理,先將‘得月樓’正常運轉起來才好,畢竟,早一日開張,就能早一日地賺取些銀錢。”

  “是,少爺。”應了一聲,杜川小心地將手中的字據放回懷里,而后又從袖筒中掏出那日杜荷給他的那冊所謂酒樓經營策化,指著其中所寫的一條向他們家二少問道:“少爺,這里所提的那個什麼貴賓憑證,您看是不是可以用其他東西代替?”

  “比如一張名帖,不然的話就是銅牌,玉牌也成啊,”見他們家少爺面色變得不善,杜川忙著接聲說道:“再不成那就換成銀牌,若是全都用黃金鑄造,實在是太過浪費了一些,只是一個憑證而已,該打折的咱們一樣都不會少,又何必非……”

  “貴賓,知道不知道什麼是貴賓?”見杜川這種守財奴的樣子,杜荷實在是有些無語,道:“貴賓就是那種身份尊貴,一擲千金,根本就不會在乎一頓飯會吃多少錢的那種人,你覺得這樣的人會稀罕你給他打了幾貫甚至是幾百幾十貫的折扣麼?”

  “不會!”杜荷宏聲道:“他們更看重的是能不能吃得開心,能不能得到別人的敬重與禮遇,你想想,如果只用幾兩黃金,就能讓那些賓客顏面有光,就能幫你拴住一個每頓飯都能吃上數百甚至數千貫的大金主兒,你還會覺得虧麼?”

  “還有,”杜荷指著那份策劃書道:“里面寫得很清楚,想要成為‘得月樓’的貴賓,除了身份地位不俗之外,還必須要有上千貫的消費記錄才可,難不成你覺得別人在你這里花了上千貫的銀錢吃飯喝酒,卻還不值得你送上一片幾兩黃金鑄造的小牌?”

  “是,少爺說得是,是小人有些鼠目寸光了。”杜川羞紅著臉低下了腦袋,這兩天他是抱著錢想錢,只要一想到未來幾個月手里所撐控的那些御賜財物全都會被消耗一空,杜川就愁得不行,恨不得一文錢能掰成兩半來花,所以一見到他們二少爺竟還想要用黃金做什麼牌牌,這位大管家就有些受不了了。

  “這也不怪你,”杜荷輕擺了擺手,道:“以前沒做過生意,不明白其中關節倒也在情理之中。”

  “呃?”杜川聞言,心中更是羞愧不已,跟同樣沒做過生意的二少爺相較起來,他這個大管家前半輩子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少爺連寫都寫了出來,可是自己卻還小里小氣地不敢放手去施為。

  “商場如戰場,做生意就好比是在打仗,”杜荷輕聲道:“想要打勝仗,除了正確的謀略之外,必要的時候還要懂得去舍掉一部分的兵力或糧草做誘餌。”

  “少爺說得是,小人明白了!”杜川用力地點了點腦袋。

  “計劃書中的東西,除了這種會員貴賓套路不能變更外,”杜荷輕聲吩咐道:“其他的那些東西,你可以找個信得過的掌櫃一起商討,酌情增減,不合時宜的東西該去就去,也沒有必要非得照本宣科,畢竟我寫這些東西,大半也都只是紙上淡兵而已,做不得準。”

  “是,少爺!”杜川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對于他們二少爺的任何吩咐,他已是再無異議。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1:59 PM

第43章 功夫

 翌日,也就是杜氏兄弟在家休息養傷的第三天,因為請假的時間已到,三個傷患不得不下得床榻,再次回到寒山書院就讀學業。

  經過三天的休養,三個小家伙身上本就不重的傷勢早已好了大半,除了臉上還有些許沒有消散的部分淤青外,從外面看基本上已找不到三日前他們被揍之后的那般慘樣了。

  到了書院,與杜傷堂兄分別之后,杜荷並沒有直接去乙辰學堂所在的院落,而是稍微一拐,帶著杜荒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少爺,”強忍著小腿上的疼痛,一心想要盡快趕到學堂休息的杜荒咧著嘴角兒緊趕了兩步,輕聲向他們家少爺問道:“咱們這是去哪啊?”

  “來的時候爹有交待,”沒有朝杜荒看上一眼,杜荷目不斜視地踮著腳步竟直向前走動,道:“讓我在到學堂之后,務必與陶儼夫子見上一面,現在距夫子授課還有一段時間,咱們不妨過去看看。”

  “哦,”杜荒乖乖地輕點了點頭,既然是老爺的吩咐,他自然沒有膽子去報怨什麼,反正天塌下來有他們家少爺在前面頂著,他這個小小的書僮只要忠心地跟著過去也就是了。

  前行不到百步,主仆二人便到了陶儼所在的院子。

  “來了?”打開房門,好笑地看著兩個臉上都掛了彩的小家伙,陶儼讓過身形,將兩人讓進小廳。

  “打擾陶伯父了!”見過禮后,杜荷在陶儼的示意下坐于一旁,而杜荒則規矩地立在他們家少爺身后。

  “二啊!”陶儼頗為順溜兒地開口叫了一聲,看著杜荷道:“知道你爹為何會讓你來尋老夫麼?”

  “小侄不知,”杜荷微彎身回道:“還請陶伯父明示!”

  “前兩天你們在書院外的遭遇老夫也有親眼看見,”沒有回答杜荷的問題,陶儼淡聲說道:“老實說,你這個小二兒,可比你爹當年強了許多,當年克明那小子要是也如你現在這般活潑好動,現在他的身子骨也就不會落到現如今這般地步了。”

  “伯父當時也在場?”

  “在,”陶儼怡然自得地輕聲說道:“當時老夫嘴饞,正好去城中買了些酒菜回來,不想還沒進院門,就看到了你們在書院外上演的那出好戲,嗯,很過癮。”

  “唔?”杜荷的額頭一道隱藏的黑線緩緩爬起,為什麼每次與這位陶老夫子在一起,他心中都會冒起一種想要提腳踹人的沖動?什麼叫很過癮?看到自家書院的學生被人欺負,做為夫子,做為授業老師,有像他這樣蹲在一邊看笑話的嗎?

  幸災樂禍,絕對的幸災樂禍!不止是杜荷,就是連杜荒也聽著有點別扭,站在他們家少爺背后不停地沖著陶儼翻著白眼兒。

  “昨天你爹著人給老夫送來一封書信,”沒有在意杜荷與杜荒那種有點想要擇人而噬的眼神,陶儼終于拋開杜荷他們打人與被人打的事情,說起了正事兒:“說是你們兩個小子平素最喜惹事生非,為了確保你們以后不會被人打傷打殘,甚至是因此而丟了性命,想要托著老夫教導給你們一些挨打的功夫。”

  “功夫?”杜荷聞言,不由上下打量了陶儼這個小胖老頭兒一眼,忍不住輕撇了撇嘴,道:“就你?”

  “怎麼?瞧不上老夫?!”感覺到自己的威嚴被人質疑,陶儼一巴掌拍在杜荷的腦門兒,一臉不悅地輕聲哼道:“實話告訴你,也就是看在你爹的面兒上,不然,若是換作旁人,老夫都還不稀得教他!”

  說完,見杜荷主仆仍是一臉地猜疑與不信,老頭兒有點掛不住臉,一狠心,一把將握在杜荷手中的茶碗兒接過,平舉起來使勁兒地那麼一握,就聽得‘哢嚓’一聲,好好的一只茶碗兒就麼四分五裂,更神奇的是,碎裂的瓷器碎片,竟然沒有傷到陶儼的手掌分毫。

  不像是打把式賣藝的,剛用那個碎碗喝過茶水的杜荷猛地就坐直了身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陶儼肥胖的身軀,心中思道,難道這個陶老夫子,真的是身懷絕藝?

  “怎麼樣,現在可信了?”將手中的碎屑放于一旁的桌上,陶儼邊清理著手中的殘渣,邊向兩個小家伙顯擺道:“十幾年來,老夫可是頭一次在人前顯露,當年若是你爹也能隨老夫一起修習,他的身子骨又何至于會柔弱到現在這般地步?”

  “敢問伯父,”被陶儼的一番手掌碎茶碗兒給勾起了些許武俠夢,杜荷多有興趣地恭聲向陶儼采訪道:“伯父現在可能飛檐走壁?”

  陶儼一愣,不禁輕搖了搖頭。

  “那摘葉傷人呢?”

  陶儼接著搖頭。

  “以一敵百?”

  再搖頭。

  “那以一敵十總行了吧?”杜荷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直接將要求降至了最低。

  “這個,應該可以吧,”被杜荷看得有點不好意思,陶儼訕笑著說道:“你也知道,伯父我呢,是書院的夫子,在書院里教了近三十年的詩書,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怎麼也是潔身自律之人,又怎麼可能會仗著身上的一點本事就去肆意欺凌旁人呢?所以,這與人毆斗之事嘛,還真是有點說不清楚……”

  “明白了!”杜荷無語地輕點了點頭,合著這位爺練了三十幾年的武藝,卻從來都沒有人動過手腳,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以一敵幾。

  “那您總知道修習這種功夫具體都有哪些好處吧?”杜荷又接著問出了另一個關鍵問題。

  “那是自然,”陶儼道:“當年師傅教導的時候就有提及,這種養氣功夫練得久了,內氣自生,有強身健體,清肝明目,宜氣養神之功效,你沒見老夫現在已經五十有一,卻還每日精神飽滿,氣力十足嗎?”

  “內氣?”杜荷聞言,不由瞪大雙眼,陶儼所說的所謂內氣,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內功吧?

  “對,就是內氣,”陶儼道:“有氣才有力,有力才有神,只要能夠找到隱藏在體內的內氣,這種功夫也就算是成了一半,記得當年你爹就是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師傅所說的氣感,以為是師傅在誆騙我們,所以練了不久也就不再練了,否則的話他現在又怎麼……”

  “不知伯父口中所提師傅,是何人,現在可還健在?”聽老頭兒又提起老爹不習武藝這茬兒,杜荷連忙出聲打斷,並奇聲向其問道。

  “師傅他老人家的名諱,老夫直到現在也都沒有打聽得到,”聽杜荷問起這個,陶儼輕聲說道:“只知道他老人家是一游方道士,當年餓暈在路邊的時候被我和你爹路過救起,為了報恩,師傅他就傳下了這種名叫《抱樸子》的養氣功夫,所以……”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00 PM

第44章 新同窗

 接過陶儼遞來的那本破爛且粘滿油污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的所謂武功秘籍,再想想陶儼口中所說的那個吃了他們幾頓酒飯最后裹著十幾貫銀錢跑路的不靠譜師傅,杜荷多少有些理解老爹當年為何沒有像陶儼那樣堅持修練下去的原因所在。

  一直找不到氣感是一方面,但更大的原因恐怕還是老爹壓根就沒有真正相信過那個游方道士,肯定是將那個不靠譜的師傅給當成了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來看待。

  沒想到就是連睿智如斯的老爹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不過這種事情就是放在杜荷自己身上,估計杜荷多也會如老爹一般選擇,甚至連試著修練都不會練上一下,直接就將那個老道士給歸結到騙子的行列。

  陶儼之所以能修有所成,偷偷摸摸地練了幾十年,還真讓他給練出了些成效,這估計也就是所謂的傻人有傻福吧,杜荷頗有怨念地在心中不停地非議著這個一直叫他‘二’的肥胖老頭兒。

  一個從來都沒打過架的絕世高手還是絕世高手嗎?出了陶儼的院兒門,隨手將那本名叫《抱樸子》的破書仍給杜荒收好,杜荷一直背著手,低著腦袋,邊走邊在不停地思索著這個頗有喜感和深度的問題。

  “少爺,”捏著鼻子,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本臟兮兮的秘籍揣進懷里,杜荒苦著一張小臉兒看著他們家少爺,道:“難道以后咱們真的要隨著陶先生練這本破書上的東西?每天可是要早來一個時辰啊,若是再加上梳洗趕路的時間,最少也得提前一個半時辰起床,那時候天都還沒亮呢,這不是折磨人嗎?”

  “那是自然,”沒有一點猶豫地,杜荷在前面淡聲回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本《抱樸子》,嗯,雖然賣相上確實是差了點,但是陶儼夫子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內氣威力你當也是見到了,尋常人能一把將一只結實的瓷碗兒捏碎嗎?”

  “想想看,他連瓷碗都能捏碎,若是換作旁人的手臂或是脖子又會如何?”杜荷接聲誘導道:“若是你身上也有這麼一手功夫,日后再與人爭斗時,還有誰能擋得住你的一個巴掌?還有誰能再傷著咱們?”

  “話是這麼說,”杜荒又是向往又是猶疑不定地虛聲說道:“可是,小人怎麼老是覺著這件事情有些不太靠譜呢?再說,每天至少都要提前一個半時辰起床,少爺你到時能起得來嗎?”

  “起不來也要起!”杜荷緊握著拳頭,一臉地堅定不移,現在雖不是亂世,可是在這種以拳腳刀兵為主要武力的古代,有機會能習得一身勇武,總算得上是有備無患,說不得哪天就能真個用上。

  再說,就真的沒有用武之地,至少也能像陶儼夫子那樣,強身健體,無病無災,總的來說,對自己的現在和將來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知道了,少爺!”杜荒用力地點著腦袋,既然連少爺這樣的懶蟲都有這般決心,身為少爺的貼身書僮,他又怎麼可能會拖后腿?

  而且,若是日后自己真個學有所成,文武雙全,也必會更得他們家少爺的器重,到時候少爺與城陽公主成親立府,駙馬府的管家之職,鐵定跑不了。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眼見著乙辰學堂已到近前,便不再多言,邁步走了進去。

  學堂里,大半的學子已經就坐,杜荷拱手與宋青山及姚、許二人見過禮后,便在幾人有些奇怪與異樣的眼神中走向自己所在的座位。

  “嗯?”目光掃向最后一排,及到自己所坐的桌椅處時,杜荷的神色不由一愣,神馬情況?怎麼旁邊多了一個生人?

  難道是自己不在的這兩日,又有人考進了書院,或是乙院的前面幾個學堂又有新的學生被刷了出來?

  想到種種可能情況,杜荷不由輕笑著微搖了搖頭,多個學生而已,有什麼在驚小怪的,反正跟自己又沒有任何關聯,無須在意。

  所以,在抬頭掃了那個坐在自己座位旁邊的俊秀書生一眼之后,杜荷便不以為意地自顧自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等杜荒將桌面上的東西收拾齊整之后,便身子一軟,趴在了桌上,沒有一點與新同窗打招呼的意思。

  這倒不是杜荷孤傲,而是在進入乙辰學堂的這幾天里,因為開始時宋青山的賣力宣傳,杜荷幾乎已經成為全院學子害怕和唾棄的最佳對象,方才進來書院的時候,許多學生見到他們,甚至大老遠的就開始躲在一邊,好像是躲得稍慢一點就會遭殃一般。

  所以,在寒山書院之中,在乙辰學堂之內,除了少數幾個認識並不怕自己的人外,杜荷也就再沒了搭理旁人的欲望,每個人見了自己都躲在一邊,挺好,至少還能落個清靜。

  “這位仁兄就是杜荷杜二少了吧?”見杜荷沒有搭理自己,旁邊的這位學子倒是率先主動地與杜荷搭起了話茬兒:“自我介紹一下,小弟復姓上官,名云鷹,久仰杜兄大名,今日一見,果是不同凡俗,幸會!”

  “上官云鷹?”杜荷抬了下眼皮,看了眼面前這個帥得有點掉渣的小正太,頭一歪,接著又將眼睛閉上,嘴里面含糊說道:“沒聽說過。”

  “呵呵,”相比于后面氣得小臉通紅的上官弘,上官云鷹的神色則顯得淡定了許多,不以為意地輕笑著坦聲回道:“小弟才疏學淺,少有聲名,自是不能與杜兄相提並論,讓杜兄見笑了。”

  “嗯?”杜荷再次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上官云鷹一番,見其面無蘊色,一臉地和氣,像是真的沒有一點氣憤的意思,感覺這個人,多少有點兒意思,最起碼,他並不懼怕自己。

  “少爺,少爺!”聽到上官云鷹這個名字,杜荒在后面輕拽了拽他們家少爺的衣袖,低聲向他們二少提醒道:“這個上官云鷹好像是上一個通過上等院士的甲院學子,是院主韋隘的得意門生。”

  “哦?”這次杜荷倒是來了些精神,看了上官云鷹一眼,直聲問道:“上官兄是從甲院過來的?”

  “為什麼?”見上官云鷹坦然點頭,杜荷接聲問道。一個甲院的學生,依理而言,便是再怎麼刷也不可能會被刷到他們乙辰來,所以杜荷心下也多少有些奇怪。

  “因為杜兄你。”上官云鷹開門見山,直聲說道:“小弟看過杜兄入院時的卷冊,知道杜兄必是掌握了某種術算方法,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算出各種復雜的術算題目,所以便向院主請示,特來乙辰學堂就讀,以便隨時能向杜兄討教學習。”

  “還望杜兄能夠不吝賜教!”說著,上官云鷹從椅上站起身來,正色拱手躬身,鄭重地向杜荷深施了一禮。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02 PM

第45章 考較

 當初在通過上等院試的時候,杜荷故意在第三道題目上留下一首數字詩詞故作玄虛,所圖的就是為了想要引起院主韋隘的注意,希望能從韋隘這個在整個京兆甚至是整個大唐都有著不小聲名的名士身上得到一些應有的好處與關注。

  要知道在這種沒有報紙沒有網絡,甚至通訊還要以車馬來代步的古代,像是韋隘這種當代名士,說出來的話,很多時候那就是當地的一種輿論相導,杜荷日后若想為官,或是想有一些大的作為,少不了要與這類人打著交道,而韋隘,就是這些人中的佼佼者,杜荷自然是不能輕易錯過。

  只是讓杜荷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之前所留的那個玄機確是起了一定的效果,也確是引起了韋隘院主的一些關注,不過讓他有點糾結的是,這老的沒有等來,卻引來了一個細頗嫩肉的小鬼過來搗亂。

  “這麼說,”杜荷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鬼一眼,道:“那首詩的意思你看懂了?”

  “說來慚愧,”被杜荷這般直勾勾地看著,上官云鷹的小臉一紅,慚聲說道:“小弟是在韋院主的提點之下才看透了其中玄機,所以對杜兄的才學亦是更加欽佩,這才起了過來向杜兄請教的心思。”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之后坐直身子,提筆蘸墨,唰唰幾筆在一張空白紙上寫了一道題目,而后示意上官云鷹在旁邊坐下,道:“做做看?”

  “多謝杜兄!”上官云鷹面色一喜,知道這是杜荷在給自己機會,只要能將題目做出,多半也就能遂了自己的心意。

  “韓信點兵,三人一排余兩人,五人一排余三人,七人一排余四人,問:韓信手下最少有兵幾何?”

  看了一眼題目,上官云鷹就知道杜荷這是在考較自己對那首詩詞的理解程度,或者說是杜荷想要通過自己,試看院主韋隘是不是真的弄懂了那首詩中所隱藏的解題方法。

  “做完之后叫我一聲,做不出或是做錯的話,以后就別再來煩我!”說完,不待上官云鷹有什麼反應,杜荷直接又倒頭趴在桌上,一副不理不采之態。

  “你~!”見杜荷這般對待他們家小姐,上官紅多少有些看不過眼,緊握著小拳頭,在后面沖著杜荷擺出了一個做勢欲打的姿勢。

  “弘兒!”上官云鷹回身瞪眼制止,厲聲斥責了一句,道:“夫子馬上就要到了,你還呆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到后面準備一下?”

  “知道了,少爺!”氣鼓鼓地應了一聲,又瞪了趴在桌上穩如泰山的杜荷,還有在一邊同自己擠眉弄眼的杜荒一眼,上官弘輕哼了一聲,快步去了后面的隔間。

  敢對他們家二少無禮,這個小廝有點意思,杜荒在后面看了氣呼呼去了隔間的上官弘,輕向他們家少爺行了一禮之后,也快步從后面兒跟了過去。

  “本少爺可是越來越佩服這位杜二少了,”一直都在關注著上官云鷹與杜荷這邊情形的姚懷遠嘆聲說道:“連上官云鷹這樣的高高在上的清高學子,院主夫子眼中的天才門生,竟然也能因為杜二少而甘願屈身降價來到咱們乙辰。”

  “方才有沒有看到,”姚懷遠羨聲說道:“上官云鷹竟一掃之前孤傲的架子,彎身行禮向杜二少求教,若不是親見得見,這種事情你能信麼?”

  “我寒山書院近年來最有望能進士及第的才子,竟然會向一個號稱是‘長安四害’的紈绔子弟求教?”姚懷遠道:“更離譜的是,這位紈绔少爺對人竟還是一副愛理不理之勢,真是讓人欽佩啊!”

  “這有什麼?”許佑山不以為意地輕撇了撇嘴,道:“相比于能通過書院上等院試的‘長安四害’,上官云鷹現在的表現,只是小場面而已,杜二少身上發生的事情,豈能用常理度之?”

  自杜荷用一紙酒方換取了他們許氏的‘得月樓’及其他的那些大便宜之后,許佑山對這位杜二少就已經開始有了一點打心眼兒里崇拜佩服的念頭。

  要知道,從小到大,這位杜二少是唯一一個在老爺子手中占了大便宜卻還能讓老爺心甘情願並歡喜滿懷的主兒,若是杜二少已經成年或是有著不俗的閱歷,許佑山或是還不會覺著意外,但是偏偏這位杜二少的年紀與自己相信,甚至還比自己要小上一兩歲,這就不得不讓許佑山覺著意外與欽佩了。

  所以,自這件事情發生之后,對于杜荷許佑山已是有了充分的認識,所以對于上官云鷹面對杜荷時的態度,他並沒有覺著有什麼不妥,上官云鷹能夠如此,那只能說明上官云鷹是慧眼識才,看到了這位杜二少的不俗之處,並不值得自己大驚小怪。

  “是嗎?”姚懷遠狐疑地看了身邊的兄弟一眼,道:“你小子什麼時候對杜荷這般了解了?以前你不是挺不待見他的麼?”

  “呃?有嗎?”許佑山厚著臉皮抵賴:“我怎麼不記得了?”

  “老實講,”一把將許佑山摟近,姚懷遠輕聲質問道:“你小子是不是見這位杜二少有些本事,所以才想過去再抱一條大腿?有沒有?”

  知道許佑山之所以會呆在寒山書院的原因,所以見到許佑山對杜荷這般熱心,姚懷遠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許佑山可能的目的,拉攏,交好,套近乎,書院里的那些大家子弟,可是沒少被他這樣給攀上關系。

  “本少爺倒是想,”許佑山無奈地輕聳了聳肩,道:“可是你也看到了,人根本就不給本少爺機會,甚至連宋哥不也是屢次示好都被人給晾到了一邊?”

  “小聲點,找死啊?!”輕在許佑山的腦袋上拍打了一下,姚懷遠小心地看了眼前面的宋青山,見宋青山已經熟睡,似並未聽到他們兩人的言論,不由長出了口氣。

  “話說,”回過頭來,姚懷遠輕聲向許佑山問道:“前兩天杜二少不是拿了一個方子要與你們許氏做點生意嗎?這麼好的機會,你們家老爺子會不加把握?”

  “一張釀酒的方子,就想換取我們家的‘得月樓’,你覺得我們家老爺子會為了巴結上他們杜氏而舍得送出這麼一份大禮麼?”

  見姚懷遠深以為然地點頭稱是,許佑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聲說道:“所以,為了絕了杜氏的念想,且又不想太過得罪他們,早在杜二少給本少爺方子的當天,老爺子就以高價將‘得月樓’賣給了別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04 PM

第46章 往事

 不到一刻鐘,當老夫子神情陶醉地在講堂上自顧自地講著他的課業時,杜荷被一旁的上官云鷹拍醒,而后將他做好的題目給杜荷遞了過去。

  一排排橫豎不一,看上去有些雜亂的數字之后,一個顯眼的五十三赫然被寫在最下方的一個位置。

  杜荷輕點了點頭,雖然計算得有些亂七八糟,但是結果確是不錯,而且從那些雜亂的漢字算式中,杜荷也找到了七十,二十一,一百零五等幾個關鍵的數字,看得出,眼前的這個上官云鷹,確是明白了那首詩中的意思,並能熟練地運用詩中所隱的公式快速解出類似的題目。

  還不算太笨,這是杜荷在看完題目之后對上官云鷹所給出的一個自認為很是忠懇的評價。

  而后,杜荷沖著上官云鷹輕點了點頭,再而后,一句話不說,又一次地軟身趴倒,繼續神游他處。

  對于杜荷這種愛理不理的漠然之態,上官云鷹絲毫不惱,一直以微笑面對,看得出,這位杜二少確是已經不記得自己了,想想也是,兩年前的那次恩惠,說起來也只是這位杜二少隨手而為,恐怕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刻,腦子里面就已再沒了那兩個落魄兄妹的印象。

  況且,當時他們兄妹衣著破舊,長期的衣食不足,身子面容也是消瘦削薄得厲害,看上去同一般的難民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遠不及現在這般光鮮亮麗,杜二少認不出來,倒也不算奇怪。

  想到此處,上官云鶯不由又回想起兩年前她隨大哥一起來到長安趕考時的情形。

  孤苦無依,身無長物,當攢了幾年的銀錢在一家小客棧內住了幾日被用光凈之后,當他們兄妹被店家無情地趕出客棧,當大哥有心想要將紅兒賣出以解燃眉結果卻與一個大家少爺爭吵起來並一拳將人打傷,當他們被那少爺所帶的下人圍困,當自己呆在一邊有些害怕地眼淚汪汪不知所措之時,杜荷出現了。

  當時的他,比現在還要神氣得多,帶著杜荒那小伙家還有幾個身高馬大的家丁,橫沖直撞地就趕了過來,到了現場,二話不說,對著那個滿頭是血的富家公子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邊打嘴里還邊哼哼著:“讓你囂張!讓你給老子耍橫!讓你囂張!讓你給老子耍橫……”

  那時候上官云鶯就知道,這位姓杜的少爺並不是在為他們兄妹出頭,更不是因為路見不平而起了善心,而是那位富家公子不開眼,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杜家少爺,所以才會遭此橫禍,而他們兄妹,只是恰逢其會,碰巧給趕上了罷了。

  不過讓上官云鶯沒有想到的是,這位杜二少在將人揍了之后,好似還不滿足,又命著杜荒上去將那位富家少爺及其仆從向上全都搜了個遍,得來的數十貫銀錢眉頭都沒揍一下地直接就扔給了大哥。

  上官云鶯至今都還記得杜二少對大哥所說的那些話語:“你方才替本少爺打了那廝一頓,那就算是本少爺的兄弟了,這些就算是本少爺給兄弟你的謝禮!以后在長安若是再遇到什麼難處,就提本少爺的名諱,走了!”

  說完,杜荷又朝著地上的那位富家少爺吐了一口吐沫,這才又大搖大擺地帶著杜荒他們離了集市。

  那些錢,大哥並沒有拒絕,只是拿著那些銀錢,沖著杜荷離去的方向拱手施了一禮,之后見不遠處有官差趕來,就才急匆匆地拉著自己還有紅兒離開了現場,也就是因為如此,從小與自己一同長大,情同姐妹的紅兒才能才以留下。

  “這位杜二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卻勝在有一顆俠心,不管他當初幫助咱們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幫就是幫了,替咱們免去了一場麻煩,且還接濟下了許多銀錢讓咱們能在長安得以站穩根腳,那就是咱們上官家的恩人。”

  這是大哥在事后對自己所說的原話,也就是從那時候上官云鶯才知道,原來大哥所打的那個富家公子竟也是當朝某位官員的子嗣,當時若不是杜二少及時出現並從中插了一腳,大哥事后怕是非擔不能參加科舉,說不得還會再有一場牢獄之災,那樣的話,大哥這輩子的前程也就算是毀了,他們上官家怕是也再難有出頭之日了。

  所以,對于這種可以算得上是活命之恩的恩惠,不止是大哥一直記在心里,就是上官云鶯與上官紅也一直都沒敢忘記。

  之前,杜氏高高在上,杜二少也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無災無難,他們兄妹除了在暗中祝福祈禱之外,也幫不上什麼手腳,所以也就沒有刻意地去與杜氏有過太多的交集。

  但是現在,杜仆射染恙辭官,杜氏的權勢一落千丈,就連一向囂張霸道的杜二少,也再沒了之前那種囂張橫行不可一世的張狂氣焰,不得不夾著尾巴龜縮在杜陵城外的寒山書院。

  現在既然有幸能夠碰上,而且又逢恩人蒙難,上官云鶯自是不能袖手旁觀,所以,在與大哥通信能得到大哥的同意與支持之后,她也就不顧著院主爺爺的反對,不顧著滿院夫子學子的不解與異樣眼光,直接調到了杜荷所在的乙辰學堂,希望能夠時刻守護在恩人的身邊,直至其擺脫目前的困境。

  雖然現在自己還沒有被杜荷所接受,甚至她還能感覺得到杜二少心中對自己的突然到來而泛起的那麼一點防備之心,但是上官云鶯相信,時間久了,自然能讓杜荷感受到自己的誠心與善意,自然也能像程處亮他們一樣,與杜荷成為兄弟。

  至于紅兒那丫頭,雖然表面上對杜荷還有杜荒他們主仆表現得有些厭惡,但是上官云鶯心里明白,其實他們主仆三人之中,對杜荷、杜荒他們感激最深的,怕也是非紅兒莫屬。

  畢竟,當初若不是杜荷主仆的突然出現,若不是杜荷在替他們擺平麻煩的同時,還大方地給了他們十幾貫的生活用度,讓他們得以熬過最艱難的那幾個月,紅兒這丫頭,說不得早就已經被大哥給賣給了旁人。

  所以,對于杜二少他們主仆,紅兒心中的感激與感恩之心,並不比他們兄妹少上多少,所以,上官云鶯並不擔心紅兒會真個做出什麼對杜荷與杜荒他們主仆無禮或是不敬的舉動。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07 PM

第47章 孌童

    中午休堂之後,待所有人都出了學堂,杜荒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後面的隔間出來,見他們家少爺還趴在桌上睡覺,不禁有些擔心地輕叫兩聲。

    「少爺,你沒事兒吧?」見杜荷眼開眼睛,坐起身子,慵懶自在地伸著懶腰,杜荒擔心地圍著他們家少爺轉了兩圈兒,道:「那個上官雲鷹沒有對少爺怎麼樣吧?」

    「呃?」杜荷不解地扭頭向杜荷看來,道:「為什麼會這麼問?一個小…小的書生而已,本少爺不難為他也就罷了,他還能對本少爺如何?」

    「一點事兒都沒有?」見他們家少爺安然無恙,精神飽滿,好得不能再好的樣子,杜荒有些失神地自語言道:「沒道理啊?難道是又被那小子給騙了?」

    「怎麼,」聽到杜荒的話語,杜荷一臉地不善:「難道你很希望本少爺有事不成?」

    「沒沒,小人不敢,」見二少似有不滿,杜荒苦著小臉將自己右臂的衣袖摟起,指著手腕還有手肘處的淤青道:「少爺你看,這就是那個叫做上官弘的小廝給小人留下的,他只是隨手那麼一掐,小人就渾身都不能動彈,只能呆坐在那裡任其欺凌。」

    「哦。」杜荷低頭瞧看了一眼,輕哦了一聲,之後沒事兒人一樣地起身向學堂外走去。

    「誒?少爺,你都不問一下這是為什麼?」見他們家少爺對自己身上的傷勢視而不見,不以為意,杜荒心中難免有些憤憤不平。

    「哦,那是為什麼呢?」杜荷身形稍頓,回過身來很是配合地問出了這麼一句,而後繼續轉身向門外走動。

    「還不是因為少爺之前得罪了人家公子,」杜荒倒是很容易滿足,聽他們家少爺這麼一問,直接就接過話頭兒輕聲埋怨道:「那小廝不敢將氣撒在少爺您的身上,也就只有拿我這個小書僮來出氣了!虧得我在他的面前說了那麼些好話,那小兔崽子下起手來卻是一點也沒有留情,少爺你看,小人的手臂現在都抬不起了。」

    「連一個沒你年歲大的小書僮都擺不定,你可以去死了。」沒有回頭,杜荷輕聲打擺了杜荒一句。

    「可是那個上官弘明顯是練過武的,」杜荒不服氣地開聲反駁道:「力氣沒人大,身手沒人靈活,再說又是在學堂之中伸展不開手腳,小人怎麼可能鬥得過他?」

    「還有,」見他們家少爺自顧自地向前走著,並沒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杜荒緊走兩步趕上,道:「據上官弘說講,他們家公子好像比他還要厲害,少爺你以後可要小心點兒,別再像上午那樣對人家愛理不理,小心哪天把人惹急了,少不了也是一頓胖揍……」

    好漢不吃眼前虧,就好像以前在長安時,他們家少爺從來都不主動招惹那些將軍家的孩子一樣,那些都是自幼習武的暴力份子,尋常的三兩個人過去也都只是送菜的份兒。

    記得以前,若是實在有哪個將軍府的孩子看不順眼,或是曾經欺負過他們家少爺,想要去揍的時候,二少爺也都會事先將程二少與尉遲二少給叫到身邊,來個以毒攻毒,反正程二少還有尉遲二少他們身後都有一個不太講理的老爹,就是真有什麼麻煩,也有那兩位老爺子跳出來撐著擔著,絕對沒有後患。

    但是現在,在這杜陵城內,在這寒山書院之中,他們家少爺又能再上哪裡去找兩個臭味相投且精通武藝的幫手去?若是真將那個上官雲鷹給惹毛了,怕是也就只有挨揍的份了,習武之人的戰鬥力,杜荒可是早在許多年前就在程二少還有尉遲二少他們身上切實地體驗過了,一般人對上他們,那就是白給。

    當年若不是見程少爺還有尉遲少爺他們習武時太過遭罪,一個動作稍有不對,老爺將軍那可就是一皮鞭一皮鞭地直接抽打,看著都讓人覺著心寒。再加上老爺又是文臣出身,自是不許少爺們專修武藝,所以也就斷了他們主僕兩想要學武欺負人的心思。

    「是嗎?」杜荷不以為意地反問一句,道:「他不敢對本少爺如何。」

    那個上官雲鷹或是真的有些身手,但是經過這一上午的少許接觸,杜荷很篤定,這個上官對自己沒有敵意,而且不管他的真實目的為何,至少在表面上,他是有求於自己,當是不會對自己怎樣。

    「是嗎?」杜荒有些狐疑地抬頭看了他們家少爺,心想,難道他們家少爺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殺手鑭?

    「如果你怕的話,就盡早將那本《抱朴子》給本少爺記熟了,早些練出個樣子來。」輕瞥了杜荒一眼,杜荷適時說道:「到時候就算打不過那個上官弘,卻也不會像是現在這般,被人制住不能動彈。」

    「知道了,少爺!」想起懷中的那本烏漆麻黑的武功秘籍,杜荒一臉苦色,無奈地輕應了一聲。

    「少爺,」無聲地向前走了兩步,像似想起了些什麼,杜荒跟在他們家少爺屁股後面小聲問道:「您有沒有覺得上官雲鷹他們主僕有些怪異?」

    「哦?」杜荷身形一頓,特意回過身來深看了杜荒一眼,饒有興致地開聲問道:「哪裡怪了,說說看?」

    「具體小人也說不上來,不過,」杜荒道:「不過每次只要一與那個小廝離得近了些,小人總是覺著有些不太得勁兒,別的不說,就說上官弘那小子的膚色,怎麼看怎麼覺著有點彆扭,那也忒白了些。」

    「那個上官雲鷹一看就像是大家戶的少爺,長得白嫩些倒沒有什麼,就同少爺您一樣,平時養尊處優的,自然會變得白細一些,」杜荒道:「可是那個上官弘是什麼人,是同小人一樣,一個鞍前馬後伺候人的書僮,那小手,那臉面,還有那脖子,也都白得忒反常了點兒,就好像,就好像也是一位大家少爺一樣。」

    「所以呢?」杜荷輕點了點頭,輕聲向杜荒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少爺你也知道,」杜荒面色變得有點古怪地輕聲向杜荷說道:「長安的那些大老爺或是富家少爺們,都喜歡養上一個兩個的所謂孌童,每一個都養得似這般細皮嫩肉的,少爺你說,那個上官弘不會就是上官雲鷹所養的一個孌童吧?」

    「知不知道上官雲鷹是幾歲時進的書院?」杜荷很是無語地看著杜荒,道:「考入書院的時候,上官弘是不是也隨在他的身邊?」

    「十歲啊,這個書院裡的學子幾乎人盡皆知,」杜荒道:「至於上官弘,好像也是一起隨著進來的吧,沒聽說過上官雲鷹中間換過書僮。」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可以去死了!」杜荷輕翻了翻眼皮,竟直抬步向不遠處杜荷所在的位置走去,再沒有心思與杜荒閒扯。

    「又怎麼了?」杜荒一臉無辜,嘴裡還不停地嘟囔著:「十歲怎麼了,十歲就不能養孌童了?」

    眼見著他們家少爺走遠,已經與杜傷少爺會合在了一處,杜荒這才閉上嘴巴,乖乖地小跑跟了上去。

    「怎麼了?」同樣是在下學回到住處的路上,注意到一直喜歡蹦跳玩鬧的上官紅這會兒卻一臉抑鬱地跟在自己後面,握著小拳頭,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上官雲鶯不由有些奇怪地出聲向其詢問。

    「還不是杜二少他們兩個,」見他們家小姐終於注意到了自己,上官紅撅著小嘴兒輕聲埋怨道:「一個對小姐你不理不採,一個卻對奴婢動手動腳,都不是什麼好人,哼!」

    「怎麼?」上官雲鶯的面色一變,急聲向上官紅問道:「那個杜荒,發現你是女兒身了?」

    「那倒是沒有,」上官紅的小臉兒一紅,道:「可是他喜歡與人勾肩搭背的說話,兩個人的腦袋離得那麼近,嘴巴好臭,噁心死了,所以奴婢就忍不住教訓了他一下。」

    「沒傷到他吧?」聽到身份沒有暴露,上官雲鶯頓時放下心來,之後又不以為意地隨聲詢問了下杜荒那小子的傷勢。

    「就是點了他一條胳膊,死不了人,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摟本姑娘的肩膀,哼!」小丫頭心中似乎還有怨氣,說話的時候又使勁兒地咬了咬牙。

    「呵呵,」上官雲鶯輕在一邊笑道:「男人之間,勾肩搭背的並算不得什麼,那只說明他想與你親近,想要從你這裡套取些有用的訊息,在書院裡呆了這般許久,你不會連這些都不知曉吧?」

    「可是別的書僮也沒有像是杜荒那小子一般,連話都還沒說上一句上來就摟,好像誰跟他很熟一樣?」上官紅據理力爭,紅著臉道:「在書院這麼久,還從來沒有什麼人敢這麼摟著人家的肩膀呢……」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舉,」對此,上官雲鶯倒不以為意,道:「那個杜荒從小隨著他們家少爺,臉皮厚一些,動作粗魯一些倒也在情理之中,你也莫要太過在意,不然若是引起他的疑心,那就點得不償失了。」

    「嗯,知道了小姐,紅兒以後會注意的。」想起她們留在書院,接近杜荷主僕的目的,再想想兩年前杜荷主僕對她還有他們上官家的恩德與幫助,上官紅輕點了點頭,不再多作報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10 PM

第48章 傳功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就開始有些單調了。

    上學,回家,回家,上學,兩點一線,日復一日。

    每日清晨四五點鐘起床,而後帶著杜荒跑步趕向書院後面的小河邊,事先與胖老頭兒陶儼所約定好的地方,在河邊的小亭裡枯坐一個時辰,名曰打坐練氣,找尋氣感。

    對此,杜荷感到無比的鬱悶與無可奈何,連著找了十天,結果除了坐得有點大便不暢之外,竟再無其他收穫。

    反觀杜荒這個小書僮,大是一副喧賓奪主之勢,在河邊打坐的第二天就很是順當地進入了陶儼所說的入定狀態,不但順利地找到了氣感,還一舉練出了一絲絲所謂的內家真氣,與這小子相比,杜荷感覺自己整個就是一廢材。

    不過,唯一讓杜荷感到好受點兒的就是,在他正打坐練氣的第十一天,在陶儼以自身氣機為引導的幫助下,杜荷也終於第一次地找到了那種頗為玄妙的空靈感覺,這才切實地感覺到,原來內功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原來人的身體裡面,竟真的可以修練得出並容納得下那種被稱為『氣機』的東西。

    這樣的進步與發現,讓杜荷對這種打坐的興趣大增,修練時也越發地賣力起來,不過這種內氣修練的進境之緩慢,還是讓杜荷大為糾結,尤其是當他拿著自己的修練成果與杜荒那小子作為對比的時候,杜荷更是被杜荒這個小廝的妖孽天賦給打擊得有些體無完膚。

    打個比方,當杜荷覺得自己體內的內氣線猶如一根頭髮時,人杜荒的已經是早已是一根筷子,等杜荷好不易也漲到了猶如一根筷子的進度時,人杜荒的已經變成了一整棵粗壯的竹竿兒,拍馬不及,完全沒有一點兒可比性。

    所以,每當聽到陶老頭兒在河邊大肆誇讚杜荒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練奇才時,杜荷則不得不夾著尾巴,倦在一邊獨自傷神不已。

    好在,杜荒這小子一直都沒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一直不敢在他們家二少爺面前臭顯擺,更沒有因為自己在內氣的修練上面有了些許成就而變得自得自大,仍是一如既往鞍前馬後的侍候著,這讓杜荷的心下頓時感覺好受不少。

    天才就天才吧,反正都是自己的心腹下屬,杜荷心中如是想道,杜荒越本事,日後對自己對他們杜氏的助力也就會越大,沒有必要去在意太多。就好比是一家飯店的老闆一樣,只要店裡的生意紅火,他自己有必要同自家店裡的廚子比試誰的廚藝更高一些麼?

    想通了此節,杜荷的心境也就變得更好更開闊了些,巴不得杜荒這小子一日之間就能變成那種可以千里之外摘取敵人首級的絕頂高手呢。

    至於學堂裡的那些同窗,熟識下來之後,彼此之間的關係也多少有了一些改善,與宋青山、姚懷遠還有許佑山他們出去喝過兩回酒,游過兩次河,彼此之間稱兄道弟,雖還未到那種可以肝膽相照的地步,但是卻也比之一般的朋友關係親近了許多。

    再說為了向杜荷求教術算之道而特別從甲子學堂退到乙辰的上官雲鷹,十幾天來對杜荷一直都是不遠不近,既不過於交好親密,亦不是形同陌路般生疏無語,如果非要在兩人之間加個什麼名目以示關聯的話,一般的同窗關係那是再為適合不過。

    每天他都會向杜荷詢問一些問題,而杜荷為了圖個清靜,每天課前亦是會主動給他出些算術題讓他自生自滅,免得他在半道兒擾了自己的好夢。

    不過認真說起來,這個上官雲鷹在數學方面的天賦還真是非同一般,杜荷給他所出的那些題目,不管難易如何,他竟然都能用那種土之又土的方法推算出最終答案。

    雖然對於那種笨辦法杜荷一直都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在方程與四則運算都還不算明朗與規範的唐代,能夠做到這一步,年僅十二歲的上官雲鷹已算得上是頂不錯了。

    「一百饅頭一百僧,大僧三個更無爭,小僧三人分一個,大小和尚各幾丁?」看著杜二少今日所出的這道題目,上官雲鷹不由搖頭輕笑,先不說這道題目的難易如何,但就杜二少的這種出題方式,看著就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嗯?」就在上官雲鷹準備提筆演算,推導這道題目的最終答案時,忽然看到在杜荷的胳膊下面壓著一本看上去黑黝黝薄皮書冊。

    「《抱朴子》?」看著正好露在外面的書冊名目,以及書冊被杜荷所安放的位置,抬頭看了看已經進入夢香的杜荷杜二少,上官雲鷹心中多有所悟,知道這當是杜荷有意所為,只是不知他這般作為,是想要自己翻看這本書冊,還是在故意試探自己?

    上官雲鷹不信杜荷真的已經睡著,雖然不知杜荷為何每日學堂都會擺出這麼一副大夢未覺的姿態,但是上官雲鷹知道,杜荷如此,絕對不是只為睡覺。

    所以,今日見到杜荷這般多少有些反常的舉動,上官雲鷹一時開始有些猶疑不定。

    「誒,姓杜的,」兩隻眼睛死盯著前面他們家小姐狀況的上官紅見前面的情形好像有些不對,一把抓住旁邊明顯想要躲著自己的杜荒,沉聲逼問道:「你們家杜二少在搞什麼鬼?不是想要捉弄我家公子吧?」

    「怎麼可能,」自從心裡確定了上官弘是為孌童的身份之後,杜荒這幾日對這個白嫩小廝一直都是敬而遠之,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等小爺日後神功大成,定要一巴掌將這小子趕得遠遠的,省得老在自己跟前晃悠,看著讓人鬧心。

    而上官紅,對於杜荒這般規矩的變化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倒也是十分地樂見其成,畢竟被人躲著總比被人摟著要好得多,所以這些天兩個小傢伙在後面的隔間裡倒也是一直都相安無事。

    「我們家少爺一直都在睡覺,能搞什麼鬼?」邊為他們家少爺申辯,杜荒邊用力地掙脫著上官弘的魔爪,可惜力不如人,最後只得無奈放棄。

    「是嗎?」上官紅不信地扭頭看了杜荒一眼,而後指著前面那本頗為顯眼的黑皮書冊道:「那,那本看起來髒兮兮的書冊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杜二少故意放在那裡,想要引誘我家公子翻看的麼?」

    「《抱朴子》?!」經上官弘這麼一提,杜荒這才注意到前面學堂最後一排,他們少爺與上官雲鷹之間所擺放著的那本武功秘籍,不由低聲驚叫了一聲。

    少爺也太大意了,這種書冊也能隨意拿給外人觀看嗎?若是讓上官雲鷹他們主僕給偷學了去,那他豈不就更不會是身邊這個小孌童的對手了嗎?

    有心想要上前制止,不過想到這是在學堂之上不好過去,又想到這又極可能是少爺故意而為,自己作為下人亦是不好上前阻撓破壞,違了他們家少爺的意思,所以杜荒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安坐了下來。

    「《抱朴子》?做什麼用的?」見杜荒一眼將那本書冊認出,並且神色有異,上官弘不由進一步逼問道。

    「道家典籍,是我們家少爺的寶貝,」杜荒心有不甘地輕哼了一聲,道:「讓你們家公子觀看,真是便宜他了,也不知少爺他為何要這般去做?」

    「真的嗎?」看杜荒的神情,好似頗為緊張那本書冊,上官弘又猶疑地看了眼前面,難道那本黑膝膝地書冊,真的是個寶貝?不會是杜荒為了阻止自己上前提醒小姐而故意誆騙自己的吧?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萬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稱微焉。綿邈乎其遠也,故稱妙焉。其高則冠蓋乎九霄,其曠則籠罩乎八隅……」

    在上官弘逼問杜荒並有些猶疑不定的時候,前面的上官雲鷹已經下定了決心,將《抱朴子》小心地從杜荷的胳膊下面抽出,並找開細心地研讀起來。

    好像是一篇引氣總綱,讀了幾句之後,上官雲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這是一本內家心法,而且是一本很高明的內家引氣、養氣、練氣於一體的心法法門,雖然不知修練起來具體的行效如何,但是就前面這幾句的描述,就絕對要比他們上官家家傳的養氣術要強上許多。

    這本書他是從哪裡得來的?快速地將書冊合上,上官雲鷹不禁扭頭向仍趴在那裡的杜荷瞄看了一眼,越發不明白他將這本堪稱寶貴的秘籍擺在這裡是為何意,是想要傳給自己,還是想要用什麼東西做為交換?

    很顯然,因為紅兒對杜荒有過衝突的關係,杜荷當是早就已然知道他們主僕身懷武力之事,而這一次,杜荷直接拿出這麼一本堪稱上等甚至於是絕等的內氣法門放在自己的面前,難道是想要收買自己為其效力?

    胡思亂想之間,上官雲鶯又將《抱朴子》給輕輕放回了原處,有什麼問題,還是等這位杜二少願意清醒時再向其打聽不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13 PM

第49章 賊船

    「杜川還沒回來嗎?」杜府後院兒,杜楚氏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女兒閒聊,忽然想起像是已有半月沒見著管家杜川的當面,不由出聲向凌若曦詢問:「說是有點私事要去一趟長安城,怎麼這一走,就是這麼久?該不會是在長安遇到什麼難處了吧?」

    「娘親莫要擔心,」凌若曦站在杜夫人的後面,邊為其揉捏著肩膀,邊輕聲開導勸慰道:「川叔走的時候就說可能會晚些回來,雖然不知川叔此去是為了何事,但是川叔做事一向穩重,想來當是不會有什麼意外,說不得過兩天就安然回來了。」

    「嗯,想想也是,」杜楚氏輕點了點頭,道:「杜川為人素來老成持重,做事穩妥,且長安又不是什麼生地,當是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這些天沒有見著他,許多事情沒有人去安排打理,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

    「娘親說得是。」輕應了一聲,凌若曦細心地為老夫人捶打起了脖梗處的些許僵硬。

    「行了,行了,」杜楚氏輕轉過身,溫聲向凌若曦道:「過來坐在為娘的旁邊,陪娘親說會子話,這種侍候人的事情,交給小翠來做也就是了。」

    「有什麼話娘親只管說就是,曦兒聽得見,」沒有挪動地方,凌若曦堅持著為杜楚氏按摩揉捏,輕聲道:「當初曦兒進府,可不是為了當什麼小姐來的,曦兒願意這麼侍候娘親,娘親就莫要再推辭了。」

    「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過執拗,認準的事情誰也說不通透。」輕聲埋怨了乖女兒兩句,見小丫頭依然如故,杜楚氏只得輕歎一句,道:「也罷,既然你願意如此,那就全由著你,不過若是累了,記得停下歇息一下,千萬莫要累壞了自己的身子。」

    「娘親放心,曦兒知道輕重,斷是不會拿自己的身子來玩笑。」感激地看了娘親一眼,凌若曦接聲問道:「不知娘親方才想要說些什麼,曦兒聽著呢。」

    「嗯,」杜楚氏輕輕仰靠在院中的長椅上,享受著乖女兒的細心按摩,輕聲開言說道:「還不是你爹還有你二哥他們,這幾日全都神神秘秘的,除了用餐時能夠見上一面之外,其他時間也不知都跑到了哪裡,想同他們說說話都是難得。」

    「想是都有要緊事吧,」凌若曦接聲說道:「娘要是覺得在家呆著煩悶,曦兒可以陪娘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杜楚氏輕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杜陵不比長安,一少親朋,二無好友,便是出去也沒有個准地兒,還不如呆在府裡悠閒自在,至少這府裡還有你,還有你二嬸兒他們幾個可以說說話做個伴兒。」

    「嗯,娘親說得是。」凌若曦輕應了一聲,手下的動作不停,捏得杜楚氏不自覺地就閉上了眼睛。

    「你爹初回故里,加上身子又有些輕減,出去走動走動,拜會一下以前的舊友故交倒也罷了,」微瞇著眼睛,杜楚氏接聲說道:「但是荷兒這段時日的表現卻是有些異常,每日起那麼早不說,便是晚上也沒見他睡上多少,真不知道他又在搞些什麼鬼。」

    「二哥的事情曦兒倒是聽杜荒說講了一些,」聽娘親提起這些事情,凌若曦輕聲接言,道:「聽說二哥他們這段時日,正在隨著書院裡的一個夫子學習騎射之類的武藝,而且已經取得了些許的成效。」

    「學習武藝?」杜楚氏輕點了點頭,道:「以前倒是聽老爺提起過,藝多不壓身,荷兒能夠早起學些本事,這是好事。」

    「嗯,」凌若曦道:「二哥這段時間確實很刻苦,白天要去書院習武讀書不說,便是在夜裡也是時常埋頭苦讀,有好幾次,曦兒夜起,都已是子時末了,都還能隱見二哥院裡的書房中有燈光亮起。」

    「還有這種事端?」杜楚氏有些不信地回頭看了女兒一眼,見凌若曦一臉地肯定,老夫人不由老懷寬慰了許多,看來他們家二小子,確實是有了許多的長進。

    「還有,」凌若曦接聲說道:「娘親這些天一直沒有出府,可能還未曾聽說,就在昨日,咱們杜氏在杜陵的那些酒樓,竟然有人給免費送來了許多的烈酒。」

    「說是二哥幫了許氏酒家一個大忙,人許氏會免費給咱們的酒樓客棧提供十年的供酒呢。」凌若曦道:「聽二叔言講,若是將許氏送來的那些酒水全部賣出,最少能有上萬貫的收成呢。」

    「這些事情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杜楚氏輕聲問道:「怎麼從沒聽他們提起過?」

    「回娘親話,」凌若曦輕聲回道:「昨天曦兒與小翠姐一起出去置辦咱們後院兒的日常用度,正好碰到二叔在外打理生意,這些都是聽二叔無意間提起的,好像是二哥用了一張釀酒的方子,從許氏那裡換來的好處,也算是給咱們的那些酒家節省了不小的本錢。」

    「這個臭小子,」杜楚氏聞言不由搖頭輕笑了一句,道:「老爺曾嚴令他不得接觸商賈之事,不想他還是搞出了這麼一出,也難怪叔叔他沒在家中提起過,這件事情,怕就是連你爹也都還不曾知曉的吧?」

    「好像還真是。」凌若曦輕點著腦袋,心下多少開始有些後悔,早知就不提這件事了,若是二哥因此而受了爹娘他們的責罰,那可就全都是因為她多嘴的過錯了。

    「既然如此,那就還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好了。」杜楚氏輕擺了擺手,道:「老爺的身子方有些起色,最是受不得氣,既然不知道,那就一直瞞著好了。」

    「是,娘親。」見娘親沒有責怪二哥的意思,凌若曦不禁長鬆了口氣,心想日後若是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可就得注意著些了,免得因為一時口快而壞了二哥的事情。

    一覺醒來,擦了擦殘留在嘴角處的些許口水,杜荷睜開眼來,意外地發現旁邊的上官雲鷹正著魔一般,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桌面上的那本《抱朴子》,杜荷伸手將那本破書拿起,來回晃了晃,看著上官雲鷹直接出聲向其問道:「想看?」

    「嗯,」上官雲鷹輕點著腦袋,道:「如果杜兄不介意的話。」

    「一本破書而已,矯情!」說完,像扔破爛兒一樣地,杜荷直接將《抱朴子》扔進了上官雲鷹的懷裡,道:「想什麼時候還就什麼時候還,別客氣!」

    「呃?」頗為心疼地將杜荷抓得有點兒褶皺的地方小心按平,上官雲鷹很是詫異地開聲向杜荷問道:「難道杜兄不知這本書是為何用?」

    雖然只看了開頭幾句,但是越想越是覺得玄奧精妙,整得上官雲鷹一個上午的時間都在思量著這本書裡所寫的東西,都在思量著待杜二少醒來後該如何開口將這本書借來一觀。

    可是讓上官雲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還沒等自己開口,人就直接將這本自己視若珍寶的秘籍像是破爛一樣地給扔了過來,嘴裡還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嚷嚷著想看多久看多久。

    所以,上官雲鷹很納悶兒,不知道是這種內氣秘籍不值錢了,還是這位杜二少壓根就少根筋,不知這本書的價值和用途?

    「一本養氣的道家典籍而已,」杜荷不以為意地輕撇了撇嘴,感覺又有一股困意襲來,沒心思再與上官雲鷹墨跡,再次趴倒在桌面兒,嘴裡含糊其辭道:「想看就拿走,不想看就放下,沒事兒別來煩我,困。」

    「唔?」這算怎麼回事兒?上官雲鷹被杜荷的態度搞得有點迷糊,既然知道這本書冊的作用與價值,為什麼杜二少卻還是這麼一副毫不在意的架子,難道一本高明的養氣練氣秘籍,甚至還不及他睡覺來得重要麼?

    敗家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官雲鶯邊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抱朴子》,邊在心裡不停地腹議著杜荷的這般作為,連帶的,她自己對《抱朴子》這本緊要的內氣功法也都不再那麼看重,反而將主要的心思挪到了非議杜荷這個敗家子的思緒上來。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明珠暗投了吧?

    瞥了眼又入夢鄉的杜荷,又看了看桌上擺著的這本道家典籍,上官雲鶯獨自思量著,像是這種在那些以武立家的將軍與遊俠的眼中萬金難求的東西,人杜二少卻棄之如敝屣般不屑一顧。

    是他真的不知或是不甚在意這本書的切實價值與用處嗎?

    上官雲鶯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就算是這位杜二少真的不知或是根本不在乎,難道傳給他這本書的那個人也會不知不在乎這本書裡的東西外傳麼?要知道他們上官家的家傳武藝,以前可是一直都是傳男不傳女,更別說是對其他的那些外姓之人。

    所以,這位杜二少今日顯得這般大方,不會是又憋著什麼壞呢吧?一時之間,上官雲鶯又開始有些猶疑不定起來。

    不過現在,書已經到了自己手上,書上本就不多的東西也已全都記在了自己的心中,就好比是已經上了賊船一般,後悔怕也已是有些晚矣。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2-1-31 02:17 PM

    第50章 書信

    下學之後,沒理會仍趴在那裡入夢的杜荷,上官雲鷹將杜荷的那本《抱朴子》小心地揣進懷裡,誰也沒理地竟直出了學堂,上官弘小跑著跟在其後。

    「少爺?」

    「嗯。」

    「您怎麼了?」

    「沒事兒。」

    看出他們家小姐似有心事,上官弘小聲地在後面問著,而上官雲鷹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走在前面心不在焉地隨聲敷衍。

    「真的沒事兒?」上官弘不死心,明明就是有事嘛,小姐分明就是在拿話語搪塞、敷衍自己。

    「真的沒事兒。」輕摸了摸胸口處的那本書冊,上官雲鷹輕應了一聲,之後再次悶頭向前走動,走了好一段路程,忽然又再次開聲向上官弘說道:「回去之後教你一點兒新的東西,這兩天沒事兒的話你就留在住處,先試著修練一下。」

    「《抱朴子》?」上官弘立馬就想到了上課時杜荒那小子所說的那本烏漆麻黑的道家典籍,遂接聲向他們家小姐問道:「是不是杜荷公子交給小姐的那本書冊?」

    「嗯。」輕點了點頭,知道該知道的事情上官弘當是已從杜荒那小子的嘴裡知道了個完全,所以上官雲鷹也就沒有多作解釋,直聲說道:「比咱們之前練的那些,還要精妙許多,若能練成的話,當是比大哥還要厲害一些。」

    「真的?能比大少爺還要厲害?」一聽到這些,小丫頭的兩隻眼睛開始變得通亮,若不是周圍還有其他一些過往的學子,小丫頭怕是早就已經歡快地蹦了起來。畢竟,能夠打敗那個冷酷無情的大少爺,可一直都是上官弘最大的夢想。

    所以,一聽到《抱朴子》竟可以幫著她完成這個夢想,小丫頭興奮地甚至連她最初想向他們家小姐詢問的事端都給忘到了一邊,只是一個勁兒地巴望著她們能趕快回到住處,巴望著他們小姐能趕快教她新的修練方法,並已開始在腦子裡面幻想著等自己修練有成之後將他們家大少爺打趴下時的情形。

    「自然不會有假,」知道上官紅心中的那點小心思,見小丫頭急不可待的樣子,上官雲鶯不禁搖頭輕笑,暫將杜荷的事情給放在一邊,道:「大哥已過弱冠之齡,身上的經脈已然定型,不宜再改練其他法門,所以,若是你用些心思,說不得三五年後,就已然能夠超越大哥,一出他當年想要將你賣掉的怨氣。」

    「哪有什麼怨氣,小姐你可莫要胡說」被小姐叫破心思,上官紅小臉一紅,強著脖子向他們家小姐說道:「紅兒並沒有責怪大少爺的意思,畢竟當時大少爺也是迫不得已,被逼無奈,而且奴婢當時也是自願,如果賣掉紅兒能讓大少爺還有小姐能夠好過一些,紅兒並無怨言……」

    「我知道,我知道,」上官雲鶯回過身來,深看了上官紅一眼,柔聲說道:「你只是捨不得大哥還有我,捨不得離開咱們上官家而已。」

    所以,上官雲鷹有些心酸地在心裡說道,所以這兩年來你才會拼了命地練武,拼了命地讀書識字,一心想要讓自己變得更有用一些,深怕日後府裡再遇到什麼難處,大哥或是我這個小姐,會再起了將你賣掉的心思。

    因為是在書院,而且也知道紅兒這丫頭最是倔強,所以有些話上官雲鶯並沒有直接說出聲來,所以輕聲勸慰了小丫頭兩句之後,上官雲鶯又帶著她繼續向她們所居住的院落走去。

    「誒,少爺少爺」走了一段路,上官弘終於又想起他最初想要打聽的問題來,忙著小跑追上他們家少爺,脆聲問道:「您還沒說那個杜荷為什麼會給咱們《抱朴子》呢?總不會是杜二少善心大發,想要接濟咱們一下吧?」

    「是啊,他為什麼會拿出這本《抱朴子》呢?」上官雲鷹也隨著自己問了一句。

    「不過,」想了半天想不通透,上官雲鷹也就索性不再去想,道:「反正咱們呆在這裡也是為了報恩,也是為了幫他,不管杜荷公子此為是何居心,有著什麼樣的目的,咱們都接著也就是了。」

    「更何況,」上官雲鷹稍頓了一下,接聲說道:「僅就是這本《抱朴子》的價值,就已足已讓大多數遊俠兒為杜公子賣命了,咱們能這麼輕易地就得了這個機會,而且還能自己修練,怎麼也不算是虧了。」

    「嗯。」聽他們家少爺說得再理,上官弘乖乖地點了點頭,反正都是為了報恩,便是沒有這本《抱朴子》,他們主僕也會盡職地守在杜荷身邊,所以,正如少爺所言,不管杜二少此為的目的為何,對他們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而且,這也應該算是他們報恩時所得到的一項額外收穫吧?這麼一轉換角度地去著想,上官弘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愉快起來,兩條小眉毛翹了又翹。

    「少爺,堂少爺安好」回到府裡,已經在府門處候了多時的杜川躬身與兩位少爺見禮。

    「川叔回來了?」見到杜川回來,杜荷輕聲點頭問候,道:「川叔在長安的那些麻煩,都解決了?」

    「托二少爺鴻福,都辦妥了。」杜川多少有些激動地低聲回道:「回來的時候,程二少托小人給少爺帶了一封書信,小人方纔已經著人放進了少爺的書房,不知少爺是現在觀看還是等用過飯後?」

    「程處亮那小子的信箋自然是要先睹為快了」知道這定是杜川所編造出來的一套說辭,杜荷很是配合地顯出一副急不可奈之態,輕聲向旁邊的杜傷堂兄告罪了一聲之後,就快步趕向後院自己的書房所在,而管家杜川,則也規矩地隨在他們家二少身後,一起進了書房。

    「行了,這裡只有咱們主僕三人在側,無須再有什麼顧忌,」書房之內,杜荷安然地坐在書桌後面,杜川與杜荒躬身立在桌前,抬頭看了杜川一眼,杜荷直接開聲說道:「說說看吧,川叔此去長安,可有遇到什麼麻煩?」

    「少爺放心,」杜川躬身回道:「許氏那邊倒是很守規矩,小人趕至長安的當天下午就已順當地將『得月樓』給接管到了手裡,小人之所以會在長安呆了那麼長時間,主要都是在張羅著『得月樓』裡的人手。」

    「因為小人不能出面,」杜川道:「所以只能托著以前的舊友,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了兩個可靠可信的掌櫃幫忙打理張羅,好在的是許氏並沒有將『得月樓』中原有的廚子也一併撤走,算是幫了咱們一個大忙,不然的話,便是再有半月,小人怕是也不能抽出身來。」

    「嗯。」杜荷輕點了點頭,道:「程叔父那邊怎麼說?」

    「提到分紅的事情,程將軍死活都是不願,」說著,杜川頗為欽佩地抬頭看了他們家二少爺一眼,道:「結果,小人將少爺所交待的那些話語一講,程將軍立即就變了態度,一口就應承了下來,說是怎麼也不能讓尉遲將軍拔了頭籌,他老人家丟不起那人。」

    「呃?呵呵,」杜荷不由搖頭輕笑,道:「程叔父素來直率,這般說講倒也在情理之中。」

    「少爺說得是。」隨聲應和一句,杜川接聲回道:「有了程將軍的支持,現在『得月樓』已經順利開張。」

    「依著少爺的吩咐,」杜川道:「請得幾位在長安城內小有名氣的畫師連寫帶畫地製出了數十份兒精美的菜單供客人選菜,又找到一家老字號的金銀店專門製成了普通、高等及至尊級別的貴賓卡,適時宣傳發放。」

    「因為這些東西聽起來新穎,看起來也極為別緻,屬於『得月樓』所獨有,所以,這些天『得月樓』一直都是人來人往,生意還算不錯。」

    「這是『得月樓』的房契,還有這些天招人,置辦各種食材的各項用度,以及『得月樓』每日的收支帳目,」說著,杜川從懷裡掏出一冊帳薄及那天杜荷交給也的那張房契,恭敬上遞言道:「請少爺過目。」

    「不用了,」朝著那些東西上看了一眼,杜荷輕搖了搖頭,並沒有伸手去接,抬頭看著杜川,鄭聲說道:「這些東西由川叔代我打理也就夠了,我沒有時間,也不想去費那個心思,所以,就要再勞川叔受累了。」

    「是,少爺。」知道他們家二少說得是為實情,所以杜川也就沒再推遲,將帳冊收回重新揣在懷裡,而後看著手上的那份房契,躬身向杜荷說道:「帳目上的事情小人可代少爺去管理督察,畢竟小人在府裡也算得上是半個帳房,這是本份,所以小人不推遲,也感謝少爺對小人的信任。」

    「但是這張『得月樓』的房契,價值上萬貫的銀錢,小人實在不敢私自收藏,還請少爺能夠收回。」說完,不待杜荷回話,杜川便直接將房契交給了一邊的杜荒,令其先暫代少爺收取。

    「嗯。」不愧是在府裡廝混了幾十年且又深得爹娘他們信任的老管家,這為人奴僕的進退之道,倒是把握得很是到位,知道什麼事該做,知道什麼話該說,所以在杜荒有些不知所措向自己看來的時候,杜荷不由輕點了點頭,示意杜荒將房契接過。

    「還有,少爺,」將房契交上,主要的事情處理完全,杜川又從袖筒裡掏出一封厚厚的信箋躬身遞上,道:「方纔說程二少爺托小人捎回的信箋,倒不是小人信口胡說,而是確有其事,請少爺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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