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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孅 - 風流種【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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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3:31 PM
標題:
黎孅 - 風流種【單】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2 05:43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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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是芽芽,八歲的可愛小女生,從小沒有媽媽,
我的爸爸裴夙他是萊歐集團太子爺,有錢又英俊,
而且他人如其名,研一生日那天「陪宿」一夜就有了我。
聽說,爸爸曾經很喜歡一個小學妹,但她好像很討厭他,
結果某次醉酒他吻了人家後,隔天學妹居然就失蹤了;
聽說,當年媽媽生下我後,把我放在爸爸住處門口就走了,
爸爸一度不確定我是誰的小孩,直到DNA證實我是他的種;
聽說,爸爸大學時很風流,所以才不知道我媽媽是誰,
不過自從我加入他的生命中,爸爸已變得愛家又有責任感。
我不知道爸爸這樣算不算「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現在失蹤九年的學妹薇薇姨回來了,他真的越來越可憐,
姨是祕書但對爸爸好兇,她只疼我、對我一個人溫柔,
爸爸追姨一直被打槍,姨卻為了我願意幫爸爸辦生日派對,
我偷偷希望姨能變成媽媽,沒想到願望多年前早已實現……
【出版日期】 2011/06/08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438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27 PM
多年的回憶 黎孅
我長大的家鄉,是一個鄉下小鎮。
那裡很奇妙,敦過我媽媽的老師也教過我,大我五歲的表姊班導,是我的英文老師,我小阿姨結婚的時候,我國小的代課老師在舞台上跟我四阿姨一起唱歌跳舞,然後我四阿姨說:「那是我的老師。」
那是個走在路上,擦肩而過、我不認識的某個長輩,他(她)可能是我舅媽的表姊之類的遠親。
在這樣的地方,路上遇到的人,都是從小到大再也熟悉不過的「鄉親」,但是留下來的年輕人很少,非常非常的少。
然而在我國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當時我有一個還不錯的女生同學,我們幾乎每天都會一起回家,她叫小慧。
有一天,小慧的父親,車禍過世了。
而車禍肇事,騎車撞死這位女同學父親的,是班上另一個女同學的父親。
這件事情,讓原本是還不錯朋友的兩個同學,變得尷尬,再也無法再和平相處。
跟小說不一樣,是意外,不是故意的,但受害家屬哪有這麼寬宏大量的原諒呢?
失去父親之後,小慧回到學校來,平靜的上課,但她私下跟我說過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那個女同學的父親,除非她的爸爸回來。
而另一個女同學則也透露過,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小慧,我們同班,每天免不了見面,但是說起話來,再也不可能自然,就像以前。
小慧會勉強自己,跟那個女同學說話,但真實的她,無法原諒。
我不記得她跟我說過的一些話,只記得她轉述她家人的心情,她的家人一再告訴她的,絕不原諒。
後來我們畢業了,各分東西,我再也聯絡不到小慧,只知道她很早就結婚,生了小孩,我們就這樣失去聯絡。
我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她心中的恨意放下了沒有,我不知道,她現在快樂不快樂。
傷口,還會痛嗎?
而另一個女同學呢?
從十四、五歲就壓在心中的罪惡感,好一點了嗎?背負著一條人命的沉重,這樣的愧疚,會不會有解脫的一天?
我不知道她們現在的情況,不知道她們的心情。
可我會想,如果是我的話,即使得到了原諒,也沒有辦法真正逃離愧疚的心情。
我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這個兩個女同學,寫起來有點痛,有點傷感。
一個最近認識我的女生跟我說,她覺得我喜歡「美好」的東西,就算是減肥,會有人跟我說這樣就好了!但我一定會搞到完美為止。
好像是這樣,所以我才會寫夢幻又美好的羅曼史小說啊!
所以我把故事這樣寫,因為現實不可能這麼完美,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得到原諒,得到一點點的解脫。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2 06:21 PM 編輯
第一章
信義區商圈大樓林立,櫛比鱗次的高樓各有特色。
在這其中,一棟不特別高聳、外觀看來也不算嶄新的科技大廈,正是國內最老字號國產汽車品牌--萊歐汽車集團的辦公大樓。
萊歐汽車的標誌是只張嘴露出銳利犬齒的獅子,早期以家庭用車為素求生產房車,近年來則逐漸轉型,連五年推出多款流線型跑車,大受名流、玩家歡迎,品牌漸與歐美並駕其軀,擠身一流名車地位。
大樓前的中庭,萊歐的金色獅子標誌在陽光照射下更顯氣勢。
這家老字號的企業集團,除了生產的車子平穩舒適又美觀外,挑選員工的標準只能說非常詭異,每個新進員工都得去各部門實習一陣子,瞭解該部門的工作流程,再由部門主管、資深員工做審核,通過才可分配到固定部門成為正式員工,而這個支薪的實習期間,長達半年。
在現今這經濟不景氣、各大公司只想節省人事成本的時刻,萊歐用人的「傳統」依舊,的確很特別。
因為,萊歐的在上位者認為人才需要培養,花再多錢也值得,而公司福利雖不算最頂尖,但該有的都有,因此每年征才活動都會吸引許多人來面試。
當然,試用員工審核面談的結果,往往也會出人意表,在半年後,可能原本應徵行政的人員最後會被業務部要走,又或者新進業務成了企畫專員。
總之進了萊歐,有可能就會扭轉你的一生。
此刻,六樓會議室內,主持這次新進人員審核面談的,是資歷超過二十年的總經理,一旁則有與會的部門小主管、資深員工,每人手上都拿著一份份的人事數據,上頭有新進員工在各部門實習時的評語。
一陣討論後,氣勢萬千的總經理放下那些資料,現場的交談聲頓時消弭。
「各位進公司有段時間了,有些面孔我不陌生。」笑面虎總經理朝眼前十五名菜鳥露出他招牌的「皮笑肉不笑」笑容。「在這裡,半年後,有些人被主管讚美,也有些人被考評為……哈,不良。」他頓了下,神情有些瞧不起的意味,銳利的眼神掃過眼前的菜鳥。
有些表現好的,流露出志得意滿的樣子;而表現差的則懊惱心虛,也有那種一臉不在乎、感覺這份工作可有可無的人。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中用,稍微講兩句就變臉,你們誰有種告訴我,公司憑什麼一個月付這麼多薪水給你福利、請你來工作?你有什麼資格?」總經理不客氣地拋出問題。
「我知道我沒有很多社會經驗,但我很願意學習,請公司給我這個機會,看見我的努力。」一名外貌姣好的年輕女郎率先開口,語氣是謙虛的。
「我在業務部一星期賣出九部,我認為我有這個資格留下來。」另一名應徵業務的男人理直氣壯地回答。
Tides是萊歐今年新推出的車款,車價高達兩百三十萬,鎖定中高收入族群為買家。雖然算是近來熱賣的車款,但一周可賣出九台,的確有他厲害的地方。
就在菜鳥們爭先恐後、七嘴八舌為自己發聲的同時,各個主管們也在上頭觀察他們的反應,來決定各部門要錄用的人選。
過一會,總經理笑了笑,開始公佈名單。
「好,你們大家的去留,我們已經有打算了。」
結果,那些面試時一臉不在乎的人全數被解聘;被羞辱後面露凶光的人,全部被分發到業務部;至於謙虛以對、請公司給機會學習的那位女郎,則是總機。
「可是……我應徵的是秘書耶!」女郎一臉不敢置信。「我是外文系畢業,會中英日法四國語言……」
「那正好當我們的總機,外國客戶打電話進來時方便轉接。」總經理笑咪咪地道:「公司給你這個機會,不如就好好學習,我等著看見你的成長。」
「毛小姐……」總經理手上拿著書面數據,望向坐在中間、從頭到尾微笑的女子,對她的資歷、學歷滿意地點點頭,打算欽點這名應徵行政人員的小姐成為他最近空缺下來的特助人選。
「毛書薇,這個我要了!」
誰知,在總經理開口之前,一個年過五十、打扮利落的女子爽快搶話,一把奪過總經理手上的數據,在上頭蓋上自己所屬部門的章。
「呂秘書,你……」總經理傻眼,接著怒道:「你搶我的人!」
「哪裡的話?總經理手下沒有人才了嗎?我就要退休了,你大人有大量,讓一下子侄輩,就這樣嘍。」根本不管總經理的職權有多大,被喚作呂秘書的女子很快回答,也不管其它部門還沒公佈人選,她就站了起來對著那位毛書薇喊,「毛小姐,請跟我來,我非常迫切的需要你!」
「是。」那個叫毛書薇的女人款款站了起來。
她頭個適中,長相清秀,臉上妝容簡單,不會讓人產生距離感。未染燙的黑髮剪到肩下,整齊地披在肩上,不算特別漂亮,但穿著合身剪裁的淺色套裝,氣質看起來倒也端莊秀麗。
毛書薇尾隨呂秘書離開會議室,她一點也不在乎同期同事們的議論,不在乎她被分發到的工作與她應徵進來的不符,更不在乎她原本差點在總經理身邊做事,可能可以爬得更高……
這一切,都不是她在意的重點。
她跟在那位帥氣強勢的呂秘書身後走,拚命壓抑心頭不斷湧上的狂喜。
成功了……她成功了對吧?費盡千辛萬苦,她總算來到這裡,總算能來到「那個人」的身邊……
「我下個月就退休了。」
在毛書薇兀自思索時,呂秘書突然回頭開口,嚇了她一跳,幸好她沒失態露出太驚嚇的表情。
呂秘書接著說:「我需要一個接替我職務的人,我觀察你半年,發現你不錯,穩重不易發脾氣,細心且配合度高,最重要的--沒有不該有的心思。我們的太子爺裴夙、裴經理,正需要一個腦袋清楚、守口如瓶,會做事但不會發花癡的秘書,你來試看看吧。」
毛書薇求之不得。
「好的。」她盡量雲淡風輕地回應。
「好,我們就從現在開始交接,最晚一個月我希望你全部能接手。你接手越快,我就能越早退休。」呂秘書領她進入裴夙的辦公室道。
裴夙的大辦公室,又分隔成他個人辦公室和秘書室,加在一起約有二十多坪,裝潢風格十分現代卻不顯冷硬。
「從最基本的開始。這是裴經理的行事曆,黑色是公事,灰色是私事,不過在裴經理同意之前,你只能管理這個。」呂秘書將黑色行事曆遞到她眼前,收起另一本。
毛書薇接下行事曆,不禁多望了眼呂秘書手中那本灰色的,清亮的雙眼閃過一抹精光,但很快消失不見。
「呂秘書,進來一下。」
一道低沉嗓音傳來,伴隨著門被開啟的聲音,兩個女人同時望向聲音來源。
秘書室門口,一個身材高壯、五官深邃、濃眉大眼的男子定定地站在那兒,他穿著剪裁合身的灰色西裝,稍微魁梧的身形給人一股壓迫感。
裴夙?!認出男人是誰,毛書薇的心驀地漏跳一拍。
「咦?這位是?」原本丟下一句話後就要回自己辦公室,看見陌生人,裴夙忍不住好奇地挑了挑眉,詢問他信任的呂秘書。
「毛書薇、毛小姐,來接手我工作的人。」呂秘書說。
裴夙聞言笑出來。「我聽說了,就是你從老總那裡搶來的人吧?」
「哎呀,這間公司效率真高,連告狀的速度都高人一等。」呂秘書哼了一聲,倒是一臉問心無愧。
裴夙一笑,真是拿這個資深的老員工沒轍,呂秘書是幫了他很多忙沒錯,但也為此樹敵不少,只要為他好,呂秘書不在乎為上司當壞人。
就拿這位毛小姐來說吧,老總剛剛才打分機對他抱怨,說毛小姐是他想放在身邊拉拔的人才,剛從大陸回台灣,之前曾在一家非常有名的公司服務,資歷漂亮,學歷也不錯,有朝一日可能可以升為管理職,怎知卻被呂秘書半路搶人……
能被那只笑面虎看中並且想提攜,應該是個人才,不過……怎麼有點眼熟?
「毛書薇……」他咀嚼著這個名字,再看向名字的主人。「就是你?」
「我是毛書薇,裴經理你好。」被裴夙那雙彷彿光掃瞄般的眼神盯著,毛書薇心裡一緊。
他……還記得她嗎?
不可能吧,都這麼多年了,他不會記得的……
「等等……我記得你。」裴夙整個人踏進秘書室,高大的身子往她面前一站,瞇起眼看她的臉。「想裝作不認識?還是你忘記我了,書薇學妹?」
「學妹」兩個字讓毛書薇心一沉--他真的記得!怎麼記憶力這麼好?
「怎麼可能忘記呢?裴夙學長,好久不見了。」她用冷靜的態度掩飾內心的震驚。
「咦?你們認識?」眼見兩人一見面就有來有往,呂秘書好奇地問。
「呂秘書你真有眼光,給我找來厲害的幫手,書薇剛好是我大學學妹,很優秀,不過可惜那時沒把書念完就休學了。你找人我原本就很放心,千挑萬選又挑到書薇,我就更放心了。」他頓了下又道:「一起進來吧,省得我講兩次。」
反正日後秘書工作也是要讓毛書薇接手,裴夙不打算避嫌,把兩人一同叫進辦公室。
「把我現在交代的事情記下來。」進了辦公室,他就開始說正事,丟出一連串的待辦事項。
毛書薇打開速記本,以最快速度在紙上記下他的交代,手雖鎮定地寫著字,但心裡卻忐忑不安。
裴夙竟然記得她,這是好事還壞事呢?這會不會為她的計劃帶來影響?
而如果他記得她,大概也不會忘記從前的那些事,那麼,現在怎麼還能如此平靜地對待她?
他是不動聲色,還是真的忘記了那件事?
「好了,就這樣。」裴夙說明完,一邊解下西裝外套,隨意地掛在椅背上。
他沒有立刻坐進椅子裡,而是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襯衫袖扣。
「等等我改一下條文就印出來給你。」呂秘書畢竟經驗老道,很快就分辨出事項的輕重緩急,什麼事情要先做,她腦子裡已經有安排。
呂秘書說完轉身便要離開,身為下屬,毛書薇當然也得跟著走,但離去前,她仍忍不住在意地多看裴夙兩眼。
就這麼一眼,便讓她捕捉到他臉上那抹溫柔的笑意--他不是在看她,修長的十指抓著一隻相框,正對著照片裡頭的人流露出寵愛的神情。
毛書薇的心頓時狂跳。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他突地放下相框,抬眸,視線對上她的。「書薇,你過來。」
她的心越跳越快,感覺幾乎要衝破胸口,手心冒汗。
他想起了什麼?
雖然緊張,但她仍努力維持冷靜,站在他面前用秘書的口吻公式化道:「裴經理還有事?」她微微低頭,假裝打開速記本,掩飾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
裴夙眼神莫測高深,定定盯著她好一會兒,緩緩舉步走向她。
他的目光太侵略、太危險,毛書薇忍不住後退,拉開一段安全距離。
慘了,她會怕他,這是下意識的心虛……怎麼辦?
「經理……你要幹麼?」她忍不住拔高聲音問,再也無法維持冷靜專業的秘書形象。
裴夙瞇起眼,危險地威脅道:「你想不起來?你忘記一件重要的事了……」
「經理的意思是?」她故作不解地問。
不,不要慌……毛書薇,不要怕,沒事的……
裴夙聞言,粗黑的眉毛連成一直線,擺出一臉不諒解的神情。他隨手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刷刷刷地寫了一串數字遞給她。
「這是……」毛書薇接過紙,看著上頭陌生的電話號碼,還是一臉疑惑。
「你直系學姊宋雅珍的電話。你這沒心沒肺的小學妹,休學都不會講一下?有困難也不說,害大家為你擔心,還聯絡不到你的人。你休學到現在幾年了?九年!雅珍現在還不時想到你、擔心你……給她一通電話吧,讓她放心--我說,這種事情你可以忘記嗎?!」
裴夙卸下上司的身份,用學長的態度教訓她,口吻非常嚴厲,任何人聽到他這種口氣大概都會被罵哭。
毛書薇卻是鬆了口氣。幸好……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對不起,讓學長學姊擔心了,我會找時間跟雅珍學姊聯絡。」她仔細收妥那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想起多年前對她照顧有加的學姊,內心湧上一陣愧疚。
她不告而別,是逼不得已的……
「你當初休學的原因現在還是不能說嗎?你成績好,又拿全額獎學金,沒道理才大一就休學。」裴夙關心地問。
毛書薇抬頭,怔怔凝視著他。
他為什麼總是這麼關心她?多年沒聯絡,再次見面,他還是對她這個小學妹充滿關懷及信任,一點也不懷疑她失去音訊多年後,再度來到他身邊是否有企圖。
這樣的人,當初怎麼會……算了,不想了。
「沒什麼,只是人生的計劃有變。」毛書薇回過神微笑,迂迴地回答自己休學的原因。「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了。」她藉機告退。
裴夙聽出她不想回答,便沒有勉強她,點點頭,讓她離開了。
他雙眼忍不住盯著她背影,覺得這麼多年過去,學妹個性卻還是一樣ㄍ一ㄥ。但一想到她的家境,他也就不怪她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上多提拔她。
一出經理辦公室,毛書薇臉上完美的微笑面具頓時破碎,她靠在牆面,伸手平撫自己方才太過激烈的心跳。
太好了,第一關過了,只要繼續下去,她就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纖手握拳,她眼中透露出誓在必得的決心。她休學的原因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就連她來到這裡、順利成為裴夙身邊的人,都是因為一個不能說的目的……
秘密,深深藏在她心底。
裴夙是個工作狂,在工作上很嚴格,要求也高,連帶的在他身邊的人也不輕鬆,不時要接收他腦子裡突然想到的主意,而且還要確實執行,因為他並不是光說不練的夢想派。
在他身邊不過一個月,毛書薇就體會到這位太子爺在公司讓人又愛又恨。
研發部門恨死他了,因為他不時想到的新點子,每次都會為進行到一半的研發計劃增加難度。但是,公司那些董事們卻愛死他了,因為當他提出的那些不可思議又搞死人的鬼點子從理論成為實體後,漂亮的產品銷售業績讓董事們作夢都會笑。
呂秘書在裴夙身邊做事,等於是幫他搞定那些難纏關卡的前鋒,軟硬兼施、不擇手段,就是要讓上司的理念能付諸實行。
然而往後,這樣高難度的工作就要落在毛書薇頭上了。
雖然裴夙體恤下屬,給秘書很大的職權好辦事,但這並不能抹滅他是個怪人的事實,跟他一起工作才數周,毛書薇就深刻感覺到這位學長一點也沒變。
「唉……」她疲憊的歎了口氣。
在她還是大一新生的時候,就認識了這位大她四屆的直系學長,他家世優,長相英俊帥氣,個性好相處,沒有大少爺的脾氣……但卻是個人來瘋。
以為多年過去他會變得比較沉穩,不會再三三八八,事實卻證明她大錯特錯。
比如現在--
「如果我開口要你不要走,留下來呢?」裴夙語調誠摯萬分,搭配帥哥專注的凝視。「就當為了我。」
這種要求,會讓任何一個女人融化吧?更何況說這話的人是五官很有男人味、體型高壯的猛男,全身上下散發的費洛蒙滿到足以將人淹沒……
饒是看著這張臉多年、看多了他這套伎倆的呂秘書,此時也不禁要心動一下,差點就答應這個壞蛋--她不走了,她願意為他留下來!
不過那也只是差點。
她的名節好在最終有保住,好險好險。
「小夙夙,乖。」呂秘書輕笑,沒大沒小地伸手拍拍他的臉,把倚在她桌旁的性感大帥哥當成一隻討人疼的小狗狗打發。「你會好好的。」
「沒有你,我再也好不起來了。」裴夙那雙充滿感情的俊眸直視著眼前的女人,企圖用他無往不利的魅力征服對方。「真的一定要這樣嗎?我捨不得你。」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嘴巴這麼甜。」呂秘書被他哄得幾乎都要投降了。
「那你可以看在我這麼需要你的份上,為我留下來嗎?」裴夙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努力想讓呂秘書改變心意。
「我幹麼要為你留下來?我才不要再加班,神經病!」呂秘書想想不對,她才不要再幫裴夙這死小子做牛做馬咧!「我都幾歲了?早五年就該退休了,要不是你媽要我留下來幫你,我幹麼折騰自己啊?夠了夠了,走開,不要妨礙我收東西!」
毛書薇在一旁看著裴夙「調戲」年紀半百的呂秘書,心想往後被調戲的人萬一換成了她的話……她可以揍他嗎?
「毛小姐學得很快,早就上手了,她會是你的左右手,我很放心把工作交給她。你不要把人給我嚇跑,聽見沒有?」呂秘書板著臉交代。
「我哪有要嚇跑人家啦?」裴夙辯駁,像小孩在媽媽面前替自己討公道,但其實誇張的表情、太過煽情的話語,都只是在掩飾他的不捨。
呂秘書自他研究所畢業、服完兵役進入公司後便一路陪著他,幫助他從基層爬到管理職位,如果不是她在工作上的支持,讓他無後顧之憂可以盡全力衝刺,今天的他,無法到現在這種地位。
但他也知道,這位在公司工作超過三十年的老員工、他從老爸手上搶來的好幫手,是到了該退休享福的年紀了,說什麼他也不好真的勉強她留下來。
儘管保養得宜,年過五十看起來仍像四十多歲,但梳得整齊的黑色髮髻中已穿插不少銀絲,洩露了呂秘書的年紀。
操勞這麼久,她是該休息了。
「佳欣媽媽,我會想念你。」裴夙斂起玩笑神情,一臉正經的走向身形圓潤的呂秘書,大手摟了摟她的肩膀,親暱地抱一下她。
呂秘書的眼眶迅速泛紅,有點難為情,只好用粗暴的態度掩飾她的傷感。「走開走開!抱我幹什麼?等等被你的親衛隊看見還得了?去去去!」她揮手趕他。
裴夙莞爾一笑。
「當然要趁你老公沒看到趕快抱一下啊,我又不想被揍。」察覺氣氛一直這樣傷感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於是改變口氣。「唉……」他唉得很大聲,語調很誇張。「你退休了、去跟老公開心了,剩下我,我好可憐……」
「你再唉下去,小心把毛小姐嚇跑。」呂秘書笑罵他的幼稚行徑。
「來不及了。呂秘書,我想跟你走。」毛書薇忍不住道出心聲,她真的不想在一個怪人的身邊做事,感覺好危險。
「你說什麼?」裴夙挑了下眉,眼神威脅地盯著小學妹。「你再說一次。」
一股想唱反調的衝動,讓毛書薇準備開口挫挫他的銳氣,但一個軟膩的嗓音在這時刻冒了出來。
「爸爸。」
她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怯生生站在辦公室門口,頭髮紮成公主頭,身上穿著粉色小洋裝,一副小公主的打扮,手中還捧著一把清新的小雛菊。
「心肝寶貝芽,你來了。」那個剛才還三八「虧」秘書的男人聞聲立刻變臉,他彎下腰來,張開雙臂,迎接小女孩投入他的懷抱。
小女孩害羞地看了一下四周的人,然後才抱住心愛的父親。她口中喊的「爸爸」不是別人,正是裴夙。
是的,萊歐汽車集團的太子爺裴夙,他未婚單身,卻是一個八歲小孩的爹!
孩子不能偷生,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這對父女有多麼相像。
給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之後,小女孩才小小聲在他耳邊講悄悄話。
「什麼?嗯……好啊。」裴夙耐心地聆聽女兒說話,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快點去吧。」他鬆開懷抱,鼓勵害羞的小女生大膽說出心裡話。
小女孩看了父親一眼,然後捧起手上那把小雛菊,走向呂秘書說:「婆婆,這個送給你。」
呂秘書驚訝地蹲下身來,接過那把小花。「送給我的嗎?謝謝。」
「謝謝婆婆照顧我。」裴泠--裴夙的女兒,萊歐的小公主,小名芽芽。她害羞地對呂秘書道謝,「我會想念你。」邊講邊張開雙臂,給呂秘書一個大大的擁抱。
「啊,不愧是你女兒,嘴巴甜死人了。」呂秘書把小女孩攬入懷裡,用力的抱一下,表示疼愛。「芽芽,婆婆退休了,以後你找不到爸爸,就聯絡這位阿姨。」
「我知道,婆婆說過了。薇薇姨好。」裴泠對毛書薇害羞一笑,禮貌地問地好。
看見小女孩的笑容,毛書薇先前對裴夙所有的不滿、埋怨,以及一些古怪說不清的情緒,全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目不轉睛看著裴泠,蹲下來身來,用最溫柔、最親切的態度跟小女孩示好。
「Hi。」
裴泠站在她面前,小臉酡紅,羞怯地朝她伸出手,軟軟喊了一聲,「薇薇姨。」
毛書薇連忙握起小女孩的手,直到軟軟、小小的手掌被她用力握住,她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些莽撞,趕緊收拾好情緒。
「以後多多指教嘍。」她再握了下小女孩的手便放開,微笑道。
「好。」裴泠乖巧的說。
這一大一小的互動,全數落進裴夙眼底,他感到有趣地挑了挑眉,沒想到他怕生的女兒竟然會主動對學妹伸出手,真是不可意議的一件事。
接著,他目光瞟向今天最後一天上班的呂秘書,情同母子般的兩人默契十足,她朝他拋去詢問的一眼,他點了點頭。
她瞭然,從收拾了大半物品的辦公桌中找出一本灰色行事曆。
「書薇,這是最後的交接工作了。」呂秘書喊了一聲,把那本記錄著裴夙私人行程的本子遞給毛書薇。
這是裴夙對她全權信賴的證明,往後無論公私事,都將交由她來掌握。這代表她能夠進入他的生活,也代表……她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渴望,親近她思思唸唸的人。
伸手接過行事曆,不過短短數秒的時間,她卻覺得像過了一輩子那麼漫長。
為了來到這裡、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她已等得太久太久……
「欸,不是說想跟呂秘書一塊離職嗎?」見毛書薇接下筆記本,裴夙調侃地道。
「薇薇姨……真的不行嗎?」一聽她也要離職,裴泠立刻露出沮喪的神情。
毛書薇低頭對小女孩微笑了下,然後抬頭怒瞪裴夙,表情很明顯在責備他亂講話。「看在你女兒可愛的份上,我就留下來。」
裴夙當她是在開玩笑,笑了出來。
只有毛書薇自己心裡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
就是為了這個小女孩,她才逼著自己來到裴夙身邊,不然其實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2 06:22 PM 編輯
第二章
毛書薇告訴自己,她得用最快的速度,得到裴夙的信任。
時間剩下一個月,在呂秘書退休之前,她要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福利」。
當她確定了目標全力衝刺,就沒有什麼能難倒她的事,再加上直系學長學妹這層關係,毛書薇在工作上迎刃有餘。
「薇薇姨,這個好好吃。」小女孩出聲道。
在裴夙身邊工作不輕鬆,他本身就是個「多事」的上司,除了跟他外出洽公應戰,還得應付公司內部計劃實行的層層阻礙,很累,可幸好……她有福利。
這天,她替不克前往學校接女兒的裴夙把裴泠送去鋼琴教室,待她上完課後,再帶她一起回辦公室,等待裴夙下班。
上了一天課,又要學才藝,毛書薇體貼的準備小點心,讓孩子在等待上課的空檔墊墊肚子,以免餓壞了。
「你可以吃兩個,不要吃多,不然晚餐會吃不下。」她叮嚀小女孩不要把點心當成正餐吃飽。
「好。」裴泠很乖巧,就只吃兩個銅鑼燒,即使仍意猶未盡忍不住用渴望的眼神盯著保鮮盒中其它點心,卻也很克制地沒有再動作。
毛書薇看著她的神情,不禁微笑。
結束鋼琴課回到公司,毛書薇把裴泠安置在裴夙的辦公室裡,工作到一個階段就去探視一下她,詢問她功課需不需要指導,時間就這樣慢慢地流逝。
毛書薇可以勝任這份秘書工作,很樂意照顧上司的小孩,但她唯一應付不了也不想應付的,就是上司工作之餘的「熱情」。
下班前,裴夙總算結束一整天的馬拉松會議,回到辦公室,看見女兒被照顧得很好,作業全部寫完,也吃了點心,他非常滿意。
而且點心他也有一份,擺在保鮮盒裡的自製銅鑼燒,他一眼就認出這是學妹親手做的好料。
「書薇啊書薇,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他伸手拿起甜食塞進嘴裡,一邊甜言蜜語地讚美這位新上任秘書。「真是太好吃了!」
每季一次的主管會議結束,他提出的企畫贏得了董事長--也就是他老爸的認同,估計兩年後,他和研發部絞盡腦汁討論出來的新車款就會上市。
身為萊歐的未來接班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用放大鏡檢視,不只是媒體,就連公司內部一些父執輩們也會壓著他打,不想讓太子爺太好過。
裴夙原以為失去呂秘書這個好幫手,他會有一段陣痛期,也許將不若以往那麼容易取得各項資源,但他後來發現,他錯了。
他這個看起來溫和謹慎、形象有如賢妻良母般沒有威脅性的學妹,根本厲害到不行!不只是他的行程、會議、企畫、書信這些日常事務處理得有條不紊,她應付媒體也很有一套,從來不會認錯客戶的名字,對每個客戶的喜好還瞭如指掌。
一同工作快三個月,兩人卻像是合作了數年般非常有默契,她不但成為他在外開拓市場時的後盾,在公司裡,也是他重要的軍師,只要他有需要,她鐵定陪他挑燈夜戰。
「我下班了。」毛書薇完全不理會他的花言巧語。
「是嗎?」裴夙看看腕表,發現現在的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也就是說,他可以拋開上司的面具,用學長的身份欺負學妹了?
「書薇學妹,輕鬆點嘛你……」
一聽他用那種戲謔的語氣喊她「書薇學妹」,她頓時警戒起來,一點也不給面子的用防備表情面對他。
「你又想幹麼?」
「學長只是有點疑惑……我長這麼帥,學妹你都不曾對我有過好感嗎?」
這麼自戀的話從裴夙口中說出來,真的讓人很想揍他,雖然他的確有說這話的本錢。
「芽芽,要不要喝桂圓紅棗茶?姨自己煮的喔。」毛書薇完全不理他的水仙花症發作,寧願關愛小女孩。
「我要喝!」裴泠眼睛一亮,看著毛書薇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保溫瓶,倒出香氣十足的熱茶,香香甜甜的味道令她一口氣喝掉一杯。
「真難討好……」裴夙有點吃味的看著女兒被照料,搖頭苦笑。「如果不是知道學妹你從以前就對我是這種態度,我真會以為我的魅力消失了。」
毛書薇逼自己不要回頭看他、不要理他,目光專注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不想因他的話有任何情緒波動,因為他……
「哇,加班呀?」一道嬌柔的嗓音傳來,一名打扮入時、五官姣好的年輕女人出現在辦公室門口。「這樣子來得及去吃飯嗎?」輕柔甜美的語調,聽起來就讓人很舒服。
「你來了。」裴夙眼睛一亮,舉步迎向她,親密地摟了她一下。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動作,在在證明了他跟那個女人之間的關係不只是朋友。
毛書薇眼底平靜無波。
早就知道了,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裴夙這個人會鬧她、欺負她、開玩笑地問她對他有沒有好感,可他身邊的人,從來都不會是她。
她也早就告訴自己,來到他身邊即使很輕鬆、很快樂,但她仍得努力把持好自己的心。
「芽芽,沒有叫我,」女人來到裴泠面前,微笑釋出善意。
「姨。」裴泠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怯怯地朝父親女友點了點頭。
「晚上我們去吃你喜歡的螃蟹鍋,我有訂了你愛吃的松葉蟹,你要多吃一點喔。芽芽好瘦,胖一點比較漂亮。」裴夙的女友就像小女孩的母親,叮嚀著女兒多吃一點。
毛書薇看著這情景,斂下眼退到一旁。
「沒事的話,我下班了。」不想看見他們像是一家三口共享天倫之樂的模樣,不想讓自己越看越難受,她只好藉口離開。
「好。」裴夙應允的同時,手機響了起來,接起後他皺著眉,跟對方說沒幾句話便收了線。他歎口氣,對一臉期待的女友抱歉地道:「我爸叫我過去一趟,應該不用太久,你陪芽芽一下,我很快回來。」說完他腳步沒有停留,立刻離開辨公室,去見父親了。
「毛小姐可以先不班了,我陪著芽芽就好。」裴夙的女友親密地坐在裴泠身旁,張臂環抱住她小小的肩膀,笑得很溫柔,彷彿真的很疼愛這孩子。
可是,裴泠臉上拘謹的神情,讓毛書薇留了心。
她知道這孩子怕生、害羞,很難對外人卸下心防,但那樣沉默退縮的舉止,不像是怕生而已。
「我把工作收尾一下就回去。」她走向裴夙的辦公桌,拿起數份資料文件裝作忙碌整理的樣子,順手將開啟的錄音筆擺在文件下才走出去。
她這麼做很小人沒錯,但不這樣,無法消弭她內心那股不安的騷動。
而當毛書薇把工作告一段落,真的準備要下班回家時,好奇心驅使她來到裴夙的辦公室門前駐足聆聽。
從虛掩的門縫內,她看見她最不想看到的畫面,聽見她最不想聽到的對話
「……你呀,是被自己親生媽媽拋棄的小孩,有沒有你都無所謂,等我跟你爸爸結婚、我們有自己的小孩後,你不乖就會被丟掉了,知道嗎?要乖點,你哭,你爸爸只會討厭你,裴夙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了……」
看著那貌美的女人對一個八歲小女孩說著殘忍的話語,毛書薇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裴夙把自己的父親當成英雄祟拜信賴,即使他年過三十、已是個八歲小孩的爸爸,還是希望能從自己父親口中聽見一點讚美。
可惜,父親對他的信賴和驕傲,從八年前他的女兒裴泠出現在他學生套房門口後便徹底瓦解,之後無論他做什麼、如何努力,都很難再得到父親的肯定。
那是個八卦醜聞,人人都知道萊歐的太子爺成了單親爸爸,而小孩的母親把孩子丟在他住處門口後,就如人間蒸發,未曾再有任何消息。
未婚生子已經夠讓父親不諒解,偏偏荒唐風流的學生歲月,使他連小孩的母親是誰都沒有半點頭緒,更讓父親對他的放浪感到失望不已。
一個不在預期中來到的新生命,女兒的出現扭轉了他的人生計畫。
經過DNA確認親子關係後,裴夙被迫二十四歲就成為一個單親爸爸,扛起養家育女的責任。
一開始,他確實疑惑不解,也滿腹不甘願,但在那個情況下,哭起來臉皺皺像只丑猴子的小女兒只能依賴他,他無法不扛下這個責任。
然而,從最初的勉強負責到後來的坦然接受,再到把女兒放在心上,如今的裴夙,對女兒已視若掌上明珠。加上他工作忙碌,常常無暇陪伴女兒,但女兒卻很乖巧的不吵鬧,更讓他疼入心坎裡。
「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
他曾用這樣的話,來總結自己因過去風流而付出的代價。
沒有錯,即使現在的裴夙潔身自愛,是個工作勤奮、愛女兒、不亂搞男女關係的好男人,但過去的爛帳還是會不時上門來找他麻煩。
「我是小孩的媽媽……書薇,你記得我吧?我大學的時候跟裴夙在一起過,你幫我作證……」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上門認小孩,還要抓個認識的人幫她作證。
正因裴夙不知道小孩的母親是誰,因此,每隔一陣子就會出現他曾經要好過的對象來亂認女兒。
「你?不可能。」毛書薇根本不記得眼前抓著自己的女人是誰,語氣篤定地說。
用最快速度處理掉突然上門來攀親、說要見女兒一面的陌生女人後,她面無表情的回到辦公室,準備跟上司報告。
「我不希望這種無聊的事情傳到芽芽耳中,影響她的心情……媽,求你了,在記者去學校把事情鬧大之前,先幫我去接芽芽。」一臉狼狽的裴夙剛解決上一個帶記者上門來認女兒的前前前……女友,立刻打電話尋求母親的協助。
他裴夙哪有那麼白癡,隨便幾句話就相信對方,讓那些別有所圖的女人當他寶貝女兒的媽?這些女人想藉機攀龍附鳳,DNA證據自然會說話。
不過他日前正好抽不開身去學校接女兒,因此只能讓老媽出馬。雖然會被碎念一頓,但他賭母親疼愛孫女,一定會火速把孫女接回家,好好安撫小寶貝的情緒。
「你真是有夠沒用的!蠢蛋!」裴夫人哼了一聲,帥氣十足地掛上電話。
搞定了。
裴夙鬆口氣,女兒那裡已經沒問題,可以在記者到校之前讓她離開學校。
雖說這麼做不能掩蓋什麼,芽芽可能一樣會再次受傷,但他仍想盡一個父親的心意保護她,畢竟沒有媽媽這件事情,讓她一直很遺憾、很自卑……
「書薇,今天的事辛苦你了,多虧你反應快。這陣子如果芽芽到公司來,我不在她身邊的話,請你幫我多留意一下她的情緒。」裴夙苦笑了下,接著又問。「聽說你一口否絕剛才那女人是芽芽的親生母親,你怎麼可以這麼篤定?」
「這還需要問嗎?」毛書薇對他微笑,笑得令人如沐春風,神態溫柔萬千。「一個有腦袋的女人,絕對不會承認幫你生下小孩,太丟臉了。」但她說出口的話卻非常狠毒。
「你真直接……」裴夙俊顏一僵,承認自己有被學妹的冷言刺傷到,不過她向來都走這種路線,他習慣了。
他有眼睛會看,看得出書薇待芽芽極好,而他怕生的女兒也很喜歡她,她絕對不會希望芽芽不開心,因此「假媽媽們」都會被她一一解決。
重逢後,知道他未婚卻有個女兒,學妹倒沒有多說什麼,連開玩笑也沒有,就這麼接受了他單親爸爸的身份,還樂意協助他照顧女兒。所以對這個小學妹兼秘書,他很信任也依賴,她可以對他沒禮貌點沒關係,他無所謂。
「不過,看不出來……」毛書薇抬起頭來,看著她的頂頭上司。
「看不出來什麼?」她那種上下打量的眼神,讓裴夙超不舒服。
「看不出來你疼女兒。」
裴夙挑了下眉,笑道:「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我。」他疼芽芽是出了名的,向來只有被人嫌太寵女兒的份。
「我是說,看不出來一個女兒上才藝班總是叫秘書接送的父親,會有多疼女兒?」毛書薇涼涼地道,戳破他的自以為是。
其實以她的職權來說,這樣對裴夙說話,是她踰矩了,但她沒法控制自己的嘴巴,這些酸言酸語就這麼吐了出來。
「正因為我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才讓信任的下屬代我接送女兒,如果為我辦這些事情讓你感到不便、覺得困擾或不舒服,我可以減輕你的工作負擔。」裴夙沒生氣,原本秘書工作就不包含幫他帶小孩,是他自己特別要求的,她願意幫忙,他會很感激,但如果不行,他也不勉強。
毛書薇在他的印象中是個勤奮上進的小學妹,即使曾不告而別匆匆休學,可現在她一樣工作認真、表現優異,把女兒托付給她,多少也有他的私心。
他覺得以她如此嚴謹有原則的個性,不但芽芽跟著她很安全,也會受到很好的照顧。
聽他這麼說,毛書薇一肚子氣反倒不知該發去哪,他都說了只讓信任的人接送他女兒,這就代表他是信任她的……可惡!她幹麼覺得有點開心?
「我並沒有覺得接送芽芽是負擔。」這對她來說反而是福利。「比起跟一個自戀狂共事,照顧芽芽根本就像在天堂。」
裴夙笑出來。「不愧是呂秘書欽點的人,說的話跟她一模一樣。我說學妹呀……」
「幹麼?」她提高警覺望向他。
每當裴夙拋開上司的面具,用這種戲謔口吻喊她學妹時,她就要小心,那代表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正打算從她嘴裡把話問出來。
她這個學長從以前到現在都這麼無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發生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火大……不,應該是要問,我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火大?」裴夙果然開口問了。
「您是經理,我哪敢?」毛書薇皮笑肉不笑的說。
裴夙笑看她,閒適地坐在小牛皮椅上,雙手交疊,好整以暇地等著。
這幾天她故意把他的行程排得很緊湊,讓他有時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馬不停蹄的開會、跑工廠接著又出差,總是忙得沒法睡好覺……
她向來替他把行程安排得很好,會這樣突然打亂他的生活步調,他若還不知道她在生氣,他就是白癡。
見他笑而不語,毛書薇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聽聽她的意見,而這,也正是她故意為難他想要達成的效果。
「好吧。」她口氣一鬆。「你的事情沒有我多嘴的餘地,我只是氣不過你說女兒對你很重要,也表現出一副愛女兒的模樣,但芽芽跟你女友擺在一起,高下立別。」
「什麼意思?」裴夙有些意外聽見她的說法,很明顯在拐彎抹角罵他。「麻煩你說清楚一點。」
她定定看著他的表情……有點動怒了?很好,那麼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就會輕易達成她要的效果。
「我一直在猶豫這件事該不該告訴你,不過我想……你自己聽,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她遞給他一支錄音筆,不再多言,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而她離開後不久,就聽見辦公室裡傳來他抓狂的低咆……她微笑。
回到秘書辦公室,她匯整資料,重新排定他的行程,而後拿出那本灰色行事曆,看了眼今天的日期,再對照此刻的時間。
食指在紙頁上輕敲著,她靜心等待。
「書薇,還沒下班呀?」
才在想,人就來了,裴夙那位嬌滴滴的女友,看起來好相處、溫柔又體貼的名嬡,其實私底下都會欺負裴夙八歲的女兒。
「嗯。」毛書薇朝對方微笑點頭,但笑意不達眼底。
「又發生這種事,裴夙心情一定很差……芽芽呢?有來嗎?」
「夫人接她回去了。」
「真的喔……那,我今天陪裴夙好好吃頓飯吧。」
毛書薇看見了,非常的明顯,在她提起裴泠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女人的笑容多了幾分開懷。
很快的,你的快樂就會消失不見了。她在心裡嘲諷道。
「經理在辦公室裡。」她微笑著故意說,等著這個女人受到制裁。
目送對方快樂的進到裴夙辦公室,她耐心等待,期待那女人最好哭著出來。
三秒後,隔著一道牆,她都能聽見裴夙的低咆撼動著門板,不到五分鐘,裴夙的女友果真哭著跑出辦公室,坐在外頭沙發區泣不成聲。
看來她選在這個時候將錄音筆給裴夙是正確的,能達到最大的效益。
「怎麼了?」她走向前,狀似安慰的問。
「裴夙他……他要跟我分手。」女人哭得傷心欲絕。「他不聽我解釋……書薇,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在開玩笑……我會改,真的……」
能夠一舉令女人出局,連辯解都沒有辦法,她忍耐數周按兵不動是對的。
是的,一切都是她的計畫,目的是把這個虛偽的女人趕離他們父女身旁。
「夠了。」毛書薇冷淡地道。「裴夙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丟下這句對方曾對小女孩說過的話,她不再理會的轉身走人。
是的,這是報復,明明可以在知道實情的第一時間就告訴裴夙,讓他跟女友談一談,或許不至於到分手,但她偏偏故意要等待,令他明白自己被遷怒,怒火累積到最高點。
問她為什麼要做到這麼絕?因為這正是她來到裴夙身邊、用心成為他左右手的原因?
她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錯待她的女兒……裴泠。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1 PM
第三章
毛書薇從小到大不曾放縱過,唯一的一次,是在她十九歲生日那天。
正在就讀大學的她,生日這一天沒有跟朋友慶生,也沒跟家人共度,而是一如以往的打工。
沒過生日沒什麼大了,日子過不了才是大問題。
她家境不好,光領全額獎學金並不夠,還得利用課餘時間來打工,才能夠賺取到足夠的生活費。
而且這天是假日,如果她打工的餐廳生意好,運氣好的話她說不定能拿到小費。小費意味著預期之外的收入,她大大歡迎。
但不巧的,上了一天班,就在她快要下班的時候,營業到凌晨的美式餐廳進來一組人馬。
那是群要慶生的客人,吵吵鬧鬧玩得很Hi,其中有不少她認識的熟面孔,是她同一所大學裡的同學、學生會的風雲人物,而壽星嘛……則是她的死對頭裴夙。
「嘿,書薇,下班了沒?一起來玩啊!」熱情開朗的裴夙看見她,立刻排開眾友走到小學妹面前熱情邀約。
毛書薇忍不住皺起眉頭,想也不想的拒絕,「不要。」
「我就知道你會拒絕我。」裴夙面色潮紅,身上有酒氣,但目光還算清澈。
他是喝了酒,可還不到醉的程度,算是正Hi的時候。
「幹麼這麼ㄍㄧㄥ呢?你才幾歲而已?偶爾放縱一下不會要你的命,何苦活得像個小老頭?過來。」他才不管她的拒絕,硬是拉著她走進包廂,把她介紹給其他朋友。「這是我直系學妹,大一就厲害得要命、跟我爭獎學金的資優生。我這個學妹唸書超拚命,我獎學金爭輸她了。」
裴夙這樣介紹她給朋友認識,算是對她很大的恭維,毛書薇卻不覺得開心,橫了他一眼。
「我快下班了,我要回家休息。」她冷冷的說。
「下班正好,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我最喜歡你們店裡的墨西哥辣雞翅,來,吃吧。」裴夙不管她排拒的意思有多明顯,照樣把她扯到身邊的位置,土霸王似的要她坐下。
他在她手裡塞了餐具,餐盤碟上一堆熱騰騰的食物,要她吃。
看了眼面前堆得像小山的食物,毛書薇不禁又看向身旁的他。
「看什麼看?吃啊!要我餵你嗎?」裴夙朝她一挑眉,似乎真的一點也不介意餵她的樣子。
毛書薇皺眉瞪他,胸口上下起伏,一股宣洩不出的情緒鬱結在心口,讓她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裴夙就是這樣討人厭,總愛強人所難的照顧她。這個討厭鬼!
「我還穿著制服!」她沒好氣的說。按照店裡的規矩,她不能穿著店員的制服坐下來吃東西。
「是喔?」裴夙聞言也只是挑眉,在餐廳經理路過的時候特地拉住人詢問:「經理是嗎?書薇下班了,她可以留在這裡吃東西嗎?」
「我沒有看見她。」店經理咧開嘴笑,睜隻眼閉只眼。「應該去過生日了吧。她今天生日。」
「經理!」毛書薇瞪眼大叫。
經理當沒看見她就算了,竟還故意說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書薇,你也是今天生日?這麼巧?生日快樂!」果然,得知這個訊息,裴夙眼睛都亮了。「欸欸欸,各位,今天也是我學妹生日,我們生日居然同一天。」
結果被裴夙這麼登高一呼,「生日快樂」四個字如排山倒海般湧來,淹沒了毛書薇。
明明不在意的,已經告訴自己過日子比過生日重要,可是,她心裡缺了一角的洞,還是被填滿了。
十九歲生日這一天,第一句得到的「生日快樂」是裴夙給的,這真的讓她……討厭死了!
她討厭這個臭學長,不懂他幹麼處處跟她爭,爭繫上唯一的全額獎學金、爭同一門課的教授青睞、也爭誰的報告能成為教授授課的教材……
她毛書薇從來沒輸過,自認自己在讀書方面很有天分直到她遇見了他這個真正的天才。
裴夙的學業表現跟她不分軒輊,但過程卻有很大的對比。
家境清寒的她,課餘時間全被工讀佔滿,一天睡眠頂多五小時,沒有多餘的溫書時間,但她從來不缺課,課堂上也都很專心,因此能拿到好成績。
裴夙卻跟她相反,他家境優渥,不用為生活煩惱,課餘時間不去打工都在吃喝玩樂,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況且他從來不溫書,卻一樣可以有好成績。
偏偏,他們又是同個家族的學長學妹關係,碩一的裴夙和大一的毛書薇,時常被教授們拿來做比較。
學妹,你長得這麼可愛,怎麼個性這麼好強啊……
裴夙曾不只一次這樣對她說,語重心長的告訴她要懂得適時的放鬆,但毛書薇才不想聽大少爺講這種話,他哪裡懂連唸書都要自己籌學費的辛苦?
說她看不順眼也好,是嫉妒也行,總之毛書薇跟裴夙就是不合,兩人碰在一起就會針鋒相對。
不過,這都只是她單方面的看法。
裴夙對她其實非常有耐性,總是讓著她、哄著她,十分疼愛她這個小學妹,就算兩人為了幫教授做事爭得面紅耳赤,裴夙最後也會讓她。
他這樣子,不禁讓心高氣傲的毛書薇猜想,會不會……連獎學金也是裴夙讓給她的?
因為同情,所以他將獎學會讓給她,讓她有書可以念?
所以,無論裴夙對她有多好,她卻怎麼看他都不順眼,怎麼看他都討厭,就是想跟他唱反調……
「來,壽星照例要成為大家嘲笑的對象。」
裴夙不知道從哪裡變來有紅黃綠三色的假髮,而且還是兩頂,一頂戴在自己頭上,另一頂則拿在手上,衝著毛書薇痞痞一笑。
「你想幹麼?」毛書薇驚覺不對勁,想閃,但已經來不及。
「就我一個人被嘲笑這樣對嗎?今天壽星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他理所常然的在眾人起哄下,硬是把那頂丑斃的塑膠假髮套在她頭上。
「我不要!裴夙,你這個混蛋!拿下來」她尖叫,拒絕跟他一起當瘋子,但她的叫聲卻只是引起其他瘋子的大笑。
「這樣好好看。書薇,我要跟你拍照……」
一些學姊難得看到她這麼搞笑的裝扮,笑到快抽筋,爭先恐後跟她合照留念。
毛書薇不用看鏡子就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蠢,尤其她又扭扭捏捏不自然,跟裴夙豁出去玩瘋的模樣差距甚遠裴夙那樣已經夠蠢了,而她……唉。
「照片不可以流出去,我還要做人!」她幾乎要掩面痛哭了。
「幹麼那麼在意?」裴夙看她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笑了出來,伸手勒住她頸子。
他低沉的聲音,穿過喧嘩的歡笑聲傳到她耳中
「青春只有一次,你以為你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玩得這麼瘋?偶爾的放縱不會要你的命,小傻瓜。」
毛書薇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話,安撫了她因玩樂慶生而起的愧疚。
她應該要回家的,家裡有一堆家事還沒做……爸爸不知道吃了晚餐沒?今天去找工作,不知道他面試順不順利……
她有好多事情要煩、好多工作要做,但這討人厭的學長聲音像催眠一樣,讓她暫時忘了平日該過的生活。
偶爾放縱自己一下吧,今天是她的生日,先不要管那麼多,小小玩樂一下,不為過吧?
「壽星,生日快樂!」裴夙把打開瓶口的瓶子塞進她掌心,再用自己手上那一瓶輕碰她的。
啤酒?她從來沒喝過……
可笑吧?長到這麼大,她從來沒喝過含酒精的飲料,不是不敢,而是因為太貴了,她買不起。
「喝啊!看著做什麼?」裴夙乾了好幾瓶酒,吃了一堆食物,回頭看見他超好強的小學妹還拿著他給的啤酒,光看不喝。
他於是起了逗弄她的念頭,故作驚訝、嘲弄的說:「難道……你不敢喝?」
「誰不敢?!」果然,毛書薇被刺激到了,挑釁地回望他一眼,抄起啤酒豪邁的仰頭一飲而盡。
啤酒不好喝,苦苦的,她差點吐出來,可憑著一股不認輸的氣勢,她還是乾光了它。
「好氣魄,再來!」裴夙欣賞她的酒膽,立刻再為她奉上冰涼的酒……
是酒吧,貪杯亂了調,毛書薇已不記得十九歲生日那晚她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自己玩得很瘋狂,她大笑、大鬧,像個瘋女人似的什麼都不管,卻覺得很快樂。
放縱的感覺讓她無比輕鬆,她無視口袋裡響個不停的手機,第一次假裝沒聽見父親的來電,只想好好的大醉一場。
她醉了,視線迷濛了,酒精作祟令她將眼前的裴夙自動打上柔焦,看起來好讓人個心動了……
是啊,心動……對他這個人,她除了討厭的情緒外,真的沒有別的了嗎?就只有討厭而已?她在心裡問自己。
貧寒的家境讓她決定努力往上爬,有計畫地改變自己的人生,可裴夙跟她不一樣,他一直活得很輕鬆,日子總是很愜意。
她羨慕他,同時也嫉妒他;討厭他,但也在意他。
她羨慕他的生活、學業各方面如魚得水,在意……他開朗個性招來的好人緣,尤其是女人緣。
他總是習慣照顧別人,所以也會來照顧她,這讓她偶爾會覺得自己「就算這時候脆弱一點也沒有關係」。
只可惜現在的她,最不需要也要不起的東西就是「脆弱」。
然而……在意就是喜歡嗎?
毛書薇分不清楚這種感覺是什麼,只知道喝過酒讓她好放鬆,放鬆得……讓她的視線終於敢追尋著裴夙。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他也醉了,帶著醉意的雙眼起盯住她。
「不能看嗎?」她挑釁地反問。
身邊的人醉的醉、倒的倒,有人離開了,也有人睡死,只剩下不服輸的他們兩個人靠意志力撐著,醉了也堅持不倒下。
「當然可以。不過你這樣看我,我會想吻你。」他笑了,說著調戲的話語。
這瞬間,不知哪來的勇氣,也不知著了什麼魔,當他這樣說完,她就突然湊上前,吻了他……
毛書薇主動的那個吻,成為她酒醒之後最想遺忘的往事,而那一吻造成的燎原大火、清醒後的震驚懊悔,以及他們後來為此付出的一切……她從沒有一天遺忘。
有人說,青春得瘋一回才不枉此生,但沒有人能預期放縱後的代價,他們扛不扛得起。
毛書薇常想,如果十九歲生日那天她照著平日的作息,打工下班後回家做家事,然後洗澡上床睡覺,她的人生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
她的人生,將會照著她預期的方向走,不會再因為「不得已」而做出無奈的決定。
那晚酒後的放縱讓她有了裴泠,但她的環境、她的情況,都沒有辦法留下女兒自己扶養,而她也沒勇氣告訴裴夙自己懷了他的孩子,畢竟他們不是情人,她擔心說出來的下場是裴夙會要她墮胎。
墮胎不是她會做的選擇,因此她只能先休學,默默把小孩生下來,偷偷的擺放在裴夙住宿處的門口,請孩子的有錢父親照顧女兒。
當年,她因為沒有能力,被迫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之後她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如今才能來到女兒身邊。
現在的毛書薇,早沒有十九歲前的雄心壯志了,她不再想當商場上的女強人,只想待在女兒身邊,看著女兒平安快樂的長大。她要當女兒的守護天使,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自己當年拋棄女兒的缺憾。
「薇薇姨。」
小女孩軟軟的聲音響起,拉回她的心思,她定了定神,回頭看見粉嫩的小臉,情不自禁讓溫柔的神情浮現在臉上。
「什麼事?」毛書薇笑問。她告訴自己,不要越過「阿姨」的界線,只要當個能讓女兒信賴依靠、願意吐露心事的長輩就好。將來裴夙會結婚,他們的女兒終究會有新媽媽,她不能太超過分際。
可是,發現女兒被人欺負、拿不知親生母親是誰的點來諷刺時,她簡直怒不可遏。對方這些話就像賞了一巴掌在她臉上,她是該慚愧,女兒卻無辜得令人心疼。
沒有人可以欺負她的女兒,就算是裴夙可能會結婚的對象也一樣,所以她讓對方得到了懲罰。
「爸爸心情很不好,是因為我的關係嗎?」裴泠眼中透露出自責,悶悶地問:「爸爸跟蜜琪阿姨分手了,是不是因為我……阿姨才不想跟爸爸結婚?」
聽見小女孩可憐兮兮的自責,毛書薇心都揪緊了,忽然覺得自己對那女人的報復太輕微。
「沒有的事,只是不適合而已。對現在的人來說,分手是家常便飯。你還小,等你長大就懂了。」
「書薇……你跟我女兒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一點?」裴夙倚在秘書室門口,聽見他這位得力秘書兼學妹現實的開導他寶貝女兒,忍不住出聲。
毛書薇被他指正後一愣,想了想,說這些對一個八歲小孩的確不恰當。
「你爸爸說的對,你現在知道這些太早了。」這年紀的孩子應該保有他們天真夢幻的一面,她不該用自己大人的思維來教小孩。
真糟糕,她這個失職的媽媽,連做阿姨也不及格。
「不過,你這樣說也沒錯。寶貝芽,來。」裴夙話鋒一轉,對女兒招招手。「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人生就是這樣,交往不一定會結婚。爸爸雖然跟蜜琪阿姨在一起,但是溝通不來、認知不同,所以不想繼續在一起了。這跟你沒有關係,這是我們大人的決定。」毛書薇翻了個白眼。拜託,這跟她說的有什麼不一樣?剛剛反駁她,現在又認同她的講法,他這樣教小孩會不會有問題啊?
好想吐他槽,但幾番深呼吸之後,她忍下來了。
她記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秘書,一個小女孩還算喜歡的「阿姨」,她不是「媽媽」,沒有資格反駁爸爸。
毛書薇隱忍著,儘管非常想告訴困擾的女兒,她不是沒人要的小孩,她有媽媽很愛她、很想她、會很疼她,但是……自己這個媽卻不能認女兒。
因為,早在她放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輩子聽不到女兒喊她一聲「媽」。
緊皺的眉頭鬆開,她讓自己無聲退下,走到一旁不去理會這對父女。
她逼自己守住界線,逼自己演好戲,別被看出破綻。
「是喔?」裴泠似懂非懂,偏著頭,看著父親一再保證的樣子,似乎有一點點放心了。「可是……爸爸很難過,對不對?」面對女兒的詢問,裴夙無語。說不失望是騙人的,畢竟交往了兩年,也有定下來的打算,他還以為自己這次為女兒找到了一個好媽媽,願意打從心底疼愛她,結果……
不過,就像書薇說的,這只是失戀而已,對一個現代人來說是家常便飯,更何況一想到寶貝女兒曾受到的委屈,他便一點都不覺得傷感了。
「有一點點,不過有你陪我,就不難過了。」裴夙對女兒說的話,就像是對情人一樣。
「我會陪爸爸的。」裴泠一臉認真,手臂大張,緊緊的環抱住父親。
裴夙笑了,有這麼貼心可愛的女兒,他怎麼會難過?
不用約會,不用再抽時間陪伴女友,他反而有更多空暇可以陪女兒。尤其發現自己分手後女兒的笑容變多了,知道蜜琪不會再來他們家還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更讓他覺得分手的決定是對的。
「謝謝芽芽,但爸爸現在要去跟爺爺開會,你乖乖的,在這裡等爸爸下班,好嗎?」
原本今天裴泠要上英文家教課,但家教老師臨時有事無法上課,家裡又沒有大人在,裴夙只好把女兒接到公司來,麻煩毛書薇先代為看著。
「我不會吵薇薇姨的。爸爸快點去,答應我不要又讓爺爺生氣嘍。」裴泠小大人似的叮囑父親。
裴夙怔了下,女兒這個要求太難了……他很難不惹自己父親生氣。
正當他要跟女兒打個商量、請她不要為難他時,卻聽見一記悶笑聲。他循聲望去,只見毛書薇雙肩抖動,一副忍笑忍到要得內傷的模樣。
他能怎麼辦,只能唉歎一聲,反正早沒形象了。
以前還無所謂,他不在意在呂秘書面前丟臉,反正自己從小被呂秘書看著長大,父子倆爭執的場面呂秘書看多了。
可現在不同,他換了個年輕的秘書,而且還是他大學學妹,若真的被父親訓得狗血淋頭,這要教他臉往哪裡擺?
「你笑太大聲了。」他想擺起面孔,可惜成效不彰。
「你開會要遲到了。」毛書薇指指桌上的電子時鐘,告訴他時間不等人。
裴夙嘖了一聲。「書薇,芽芽就麻煩你幫我看一下了。」他知道這不是秘書工作的職責範圍,卻也只能麻煩她。
「不會麻煩。」毛書薇求之不得,因為接下來就是她跟女兒兩人的獨處時光。
裴夙不在旁邊最好,以免被他看出來她對裴冷特別的疼愛。
趕走了電燈泡,毛書薇一方面開心可以跟女兒獨處,但另一方面,又有一點點的愁悵。
如果當年她軟弱一點,發現自己懷孕就向裴夙求援,會不會……現在他們已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是否有可能……愛上她?
「薇薇姨,這是什麼東西?」裴泠在秘書辦公室裡探險,在毛書薇的辦公桌上找到一串串珠手環,上頭別了可愛的銀色小熊和鈴當,看來像是時下小女孩會喜歡的小玩意。
裴泠的聲音拉回毛書薇的思緒,她回頭,看出女兒眼睛都亮了,一臉藏不住的喜愛,卻有禮貌的不敢開口討。
裴夙把女兒教得很好,不僅保有現在這年紀的單純可愛,而且很懂事。如果當時自己把小孩留在身邊,她想……也只是苦了這個孩子而已。
「那是你的禮物。」她對小女孩笑答。
「真的?姨,幫我戴。」裴泠眼睛像有小星星的光芒,開心得又叫又跳,她拿著手環到毛書薇面前,一臉希冀的請薇薇姨幫忙繫上。
誰能拒絕這張可愛的小臉?毛書薇笑了,動作小心地在女兒細瘦的手腕繫上串珠手環。
裴泠用讚歎的語氣說:「好漂亮喔!我好喜歡,跟同學的都不一樣,明天去學校她們一定會很羨慕我。薇薇姨,謝謝你。」
小女孩開心的笑著,表情喜不自勝,甚至回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情不自禁地回擁這軟軟的小身軀,閉上眼道:「不客氣。」
「可是爸爸不喜歡我戴這些東西,他說很醜……那我要藏起來不被他看見。薇薇姨,你可不可以幫我保密?」開心過後,裴泠想到的是父親教育她的生活常規。「啊!爸爸萬一知道我拿你的禮物,也會生氣……」她一臉苦惱。
孩子不能寵,父母教育的態度要一致,才不會讓小孩產生矛盾,但是……管他的!
「那就不要告訴他。我幫你準備一個袋子,縫在你的書包裡,讓你放你不想被爸爸看見的小東西。放心,他不會發現的,姨很厲害。」
「真的?好好好好……」
於是,毛書薇和裴泠之間,有了小秘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3 PM
第四章
身為一個單親爸爸,要教養女兒不是那麼簡單,尤其加上工作繁重,時間分配便得掌控得更精確才行。
感情狀況從穩定交往變成了單身傷感嗎,當然不,裴夙疼女兒,任何決定都會以女兒的感受為出發點,包括交往的對象。
說他狠心吧,但有什麼辦法呢?誰教女兒是他的心頭寶。
恢復單身,原本一些被約會瓜分掉的時間就這麼空了下來,可以讓裴夙做更多事情,比如多點時間跟團隊研究新的構想,以及多陪他的寶貝女兒。
今天,他照進度把工作做完,準時下班,親自去安親班接女兒回家。
「爸爸。」看見他準時到安親班,裴泠臉都亮了,笑得好開心。
裴夙表情不自覺放柔,大男人心中的某個部分只為女兒而柔軟。
「寶貝芽,晚餐要吃什麼?」他手一邊忙碌著一邊問道。他是個蠢爸爸,捨不得女兒被書包壓垮,於是把她的書包、提袋、水壺……有的沒的全部都拎在自己手上。唉,沒辦法,他寵女兒嘛。
「隨便。」小女孩想了想,給了答案。
「沒有『隨便』這種東西。」裴夙笑著說,對待女兒的態度比對情人還要溫柔。
「喔。那……我想吃薇薇姨帶給我吃的香菇油飯,好不好?」
裴夙挑起眉。香菇油飯聽起來就像路邊小吃,那種東西能當正餐嗎?營不營養啊?會不會使用不健康的油……
「嗯,爸爸帶你去吃燒鴨好不好?你不是很愛吃奶皇包嗎?」他涎著笑臉,用轉移話題的方式來改變女兒的想法。
「好好好,我還要吃蘋果酥餅。」小女孩果然馬上被轉移注意力,尤其是想到自己愛吃的東西。
裴夙帶著女兒上了車,將她安置在後車座的兒童安全座椅上,才將車子開往林森北路上的龍都酒樓。
老店、老裝潢,帶著舊時代的港式氛圍,這家酒樓以道地的港澳料理聞名,裴夙可以說是從小吃到大。
熟識的店經理看見他帶著女兒上門,立刻熟稔地上前招呼。
「裴先生,好久不見,要幫你準備包廂嗎?」
「才兩個人,不用麻煩了。」裴夙拒絕經理給他包廂的好意,只要了一張小桌子。他點了幾道菜和數盤小點心,都是女兒愛吃的。
父女倆大快朵頤,自己吃了個半飽後,裴夙詢問女兒,「飽了?」
「嗯。」裴泠秀氣的用餐巾擦嘴,再用濕毛巾擦擦手。
裴夙望向女兒手邊那籠沒有被動過的奶皇包。
「真的?你不是很喜歡這裡的奶皇包?怎麼不吃呢?」那甜甜的味道,女兒每次都要吃掉兩個才甘心。
「我想……明天跟薇薇姨一起吃。」小女孩紅了臉,看著父親。「可以嗎?」
「唔……」裴夙沉吟。女兒對他的秘書,是不是太喜歡了一點?
他從來沒看女兒把誰掛在嘴邊過,也不曉得害羞怕生的女兒,可以這麼快就對一個人敞開心房,開口閉口都是「薇薇姨」。
「寶貝,你很喜歡書薇阿姨?」他問道。
裴泠瞪大眼看著父親,然後害羞的點了點頭。
裴夙望著女兒,記得她剛上幼稚圖的時候,某一天特地留下學校的點心帶回家,等他加班至深夜回到家,她從睡夢中醒來,帶著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間對他微笑,說要把她最喜歡的巧克力脆片分給最愛的爸爸……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自己那天的感動,辛苦一天的疲憊都不算什麼,他有女兒的貼心就夠了。
可是,女兒的貼心,如今給了別人了……
唉,他這樣就吃醋會不會太扯?但沒辦法,他就是有種女兒被人搶走的失落感。
「比喜歡我還要喜歡嗎?我好傷心。」他故意為難女兒道。
照過去的經驗,這樣逗女兒,她就會馬上露出驚慌的表情連忙說沒有,說她最愛的還是爸爸。
可是這次
「不是啦,這又不一樣……」裴泠如她父親所料露出驚慌的表情,但卻沒有說出裴夙這個戀女狂想聽的話。「爸爸,你很討厭耶!欺負我……」
哇,他害羞的女兒竟然會指控他了,而且好像還變得開朗活潑了點……
「薇薇姨對我很好啊,常常帶好吃的東西給我吃,所以我也想、想帶我喜歡的東西給薇薇姨嘛。」
瞧,還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一串話。
他是很希望女兒不要那麼害羞怕生啦,但是這樣幫他以外的人講話……好嗎?
「我沒有說不可以……寶貝,你手上那是什麼?」他眼尖,瞄到女兒手腕上的串珠手鏈。裴泠嚇一跳,露出「慘了」的表情,連忙把雙手放在身後,搖頭。
「沒有。」
裴夙眼瞇了起來,「芽,我說過,不可以說謊。」
他是寵女兒,但在生活常規上面對女兒的教養非常嚴格,他會帶女兒買書、買文具、買衣物,但玩具類的東西,他敬謝不敏。
他不只不給她買芭比娃娃,現在學校同儕間流行的兒童化妝品、彩繪指甲機之類的玩具,他也不買給她。
他不想讓寶貝女兒從小就在意物質及外表,也不要女兒學會跟別人比較,可是現在她手上卻出現一條手鏈,第一個閃過他腦海的念頭,就是女兒用零用錢偷買。
「爸爸對不起。」看見父親板起面孔,裴泠就哭了。「對不起,我說謊,我沒有告訴你,這是薇薇姨做給我的……我知道不可以拿別人送的禮物,可是我很喜歡……嗚……對不起,我沒有跟你說薇薇姨有送我禮物……」她小聲地抽泣,因為知道自己錯了。
裴夙一聽,其實沒有太生氣的感覺,只是覺得疑惑。
那串手鏈並不是多貴重的東西,過去也有許多人要送裴泠禮物來討好她,但她何時收過了?
就拿前女友蜜琪來說好了,數不清有多少次,她想送給裴泠名貴的玩具、衣服或小飾品,但女兒都不收。就算有他的同意,也不見她收下後表現出愛不釋手的模樣。
「別哭了,知道錯就好。」裴夙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她不是隨便拿人東西的小孩,會令她忍不住收下禮物、偷偷藏起來不被他發現,一定有她的原因。「眼淚擦乾。爸爸問你,為什麼薇薇姨送你禮物,你會想收下來?」
裴泠聽話的擦乾眼淚,但還是抽抽噎噎,聽完父親的問題,她想回答,可不知是怕父親生氣還是因為哭過的關係,她說得斷斷續續、口齒不清,「薇薇姨……喜歡……」
「什麼?」
「……開心……」
「寶貝,你太小聲了,爸爸聽不清楚。」裴夙歎息。
裴泠加大了音量,「我喜歡薇薇姨,我的同學……他們的媽媽對他們,就像薇薇姨對我一樣,我想要……媽媽疼。」
裴泠說完,換裴夙沉默了,他像被打敗了一樣,沮喪不已。
女兒的念頭很單純,只是想要媽媽疼,可這個小小的願望他卻不能為女兒做到,還讓她產生了移情作用,把他的秘書錯當成母親?
裴夙垂下眼,心中充滿對女兒的歉意。
「裴泠把你當成了媽媽。」
聽到這句話從裴夙口中說出來,毛書薇心跳快了一拍。
被發現了?她被識破了?不,不可能的,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
她深吸口氣,動作流暢地將資料收進櫃子裡,最後才慢條斯理地站直身子,回身迎上他的目光。
「OK,我會注意一點。」她想盡量裝作滿不在乎,但是實在太難了。
她回頭面對資料櫃,櫃子上的玻璃反射出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勉強,也騙不過裴夙。
「我沒有罪怪你的意思。」他爬了爬頭髮,有點焦慮地在她辦公室裡來回踱步,最後,他歎了口氣說:「我只是怕會給你造成困擾,怕你對芽芽好,只是因為……因為你是我秘書的關係。」
唰地一聲,她用力闔上櫃門,回頭用非常凶狠的眼神瞪著他。
「你的意思是……我對裴泠好,只是因為你付我錢、我幫你工作的關係?你會不會把別人的真心看得太廉價?」
她的身子因為壓抑怒火而顫抖,多想對他吼我想對我自己的女兒好,你付再多錢我也不收。但是她不能。
「抱歉。」裴夙很直接的道歉。「我只是覺得讓芽芽把你當成母親,對你和她都不好……」
「你有打算換秘書嗎?」毛書薇沒耐性地打斷他。
「什麼?你要辭職?!」裴夙大驚失色,以目前的工作量,他不能失去這個得力的助手。
「我沒有辭職的打算,我決定在萊歐做到退休為止。」她冷冷的說。
「所以?」
「就算裴泠把我當成媽媽又怎樣?反正我不會離開。」
聽她如此拐彎抹角地回答,裴夙理解了,他這學妹的口是心非一點都沒變。
「你喜歡裴泠?書薇,謝謝你真心疼愛她。」他笑了,如釋重負的那一種。「不過……一輩子待在這裡?我可不敢想,你總會嫁人……當然啦,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不要結婚、不要有自己的家庭。」
他這話什麼意思?應該沒什麼意思吧……毛書薇臉一紅。
裴夙的老毛病就是愛調戲自家秘書,跟是不是她毛書薇這個人沒有關係,他這人就是沒節操,連身邊的助手都不放過,不要理他。
毛書薇告訴自己不要回應他誇張的甜言蜜語,更不要被他的話影響,可是……好難!
這個男人是她女兒的親生父親,她很難不去在意這個人。
真討厭這種感覺!
「好了,既然沒問題,那麼我們現在討論正事。我得去日本工廠瞭解一下狀況,時間大概是一星期,這一個星期,無論公私事都要交給你幫忙了。」裴夙提起公事,態度立刻正經八百。
毛書薇也立刻進入秘書工作模式,專注聆聽他的話。
「我搭明天一早的飛機,下午會議就由你代我出席。至於我父親那裡,我會去說一聲。」
毛書薇皺眉。她一個秘書,可以代替經理去參與會議嗎?
她知道他給下屬的職權一向很大,但這會不會太誇張,等於是讓她在有力的大官與一級主管們面前大大露臉了?
「放心吧。我爸只是嗓門大了點,臉臭了點,你有能力,案子你也都經手過,況且……」他神秘一笑。
「況且什麼?」
「依我對你的瞭解……你誰呀?你是毛書薇耶,怎麼可能只甘於現在的位置?你既然想長久留在公司,那就不可能永遠只當我的秘書。」他斬釘截鐵地道。毛書薇啞然。他竟然……這麼瞭解她?她的確不會甘於現在的秘書位置,可為了她在意的女兒,她必須妥協。也許有一點不甘心,但可以看見女兒、親近女兒,其他就變得不重要了。就連裴夙這個人之於她的意義,也不重要了。
馬不停蹄地忙。
裴夙出差期間,公私事毛書薇都一肩扛起,雖然秘書室那裡借了人來幫忙,但大部分的事還是她自己來,比如會議資料、合約、企畫……以及裴泠。
此刻,她用最短的時間向萊歐集團董座裴夜做完簡報,回答完對方提出的尖銳問題,直到嚴厲的大老闆點頭、恩賜她離席後,她立刻火速離開公司。而在她離開後,董事長則回頭向身邊的助理詢問她是誰……
她奢侈的攔了計程車趕到才藝班,總算接到上完鋼琴課的裴泠。
「薇薇姨。」裴泠看見她,立即興奮的上前,給她一個大擁抱。
「等很久了嗎?對不起,公司臨時有事……」
「沒關係。」體貼的小女孩笑著搖搖頭。「我沒有等很久。」
沒有才怪,明明都下課快一小時了,她一定很著急。「餓了吧?我有準備東西給你吃。」毛書薇也不點破小女孩的貼心,從自己帶來的包包中掏出一個紙袋遞給她。
白色袋子一打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菇味,裴泠臉都亮了。
「香菇油飯!我一直好想吃這個……薇薇姨,你做的嗎?謝謝!」裴泠開心的道謝,快樂接過裝著油飯的袋子,打開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都冷了,原本應該要熱一下再拿給你吃……哎呀,你看看你……」現在只有她們兩人,毛書薇放任自己的感情流露,用最溫柔、最期待的方式對待女兒。
她掏出紙巾,擦拭裴泠嘴角的油膩,再用另一張乾淨的紙巾包住油紙袋,好讓裴泠吃油飯時不會髒了手。
出了才藝班,她幫女兒拎書包,兩人走在人行道上。
入夜了,街頭霓虹燈閃爍,街道上車水馬龍,熱鬧的夜生活才剛開始,但她卻覺得心裡有種特別的寧靜感。
「姨。」裴泠突然喊了一聲。
「嗯?」毛書薇偏頭,對她微笑。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裴泠害羞的問,另一手還拿著薇薇姨為她準備的油飯。
毛書薇聞言笑出來。「當然可以。」她空出一隻手,讓小女孩開心的上前握住。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就這麼手牽手前進,路燈將她倆的身影拉得好長。經過販售電器的店家時,櫥窗裡的電視牆投射出她們的身影,就像是一對母女……
毛書薇沉浸在這個氣氛中,她正努力將跟女兒相處的點滴收藏進記憶裡保存。
「薇薇姨……」
「什麼事?」
「我好喜歡你喔。」啊,她被告白了,好開心。
「我也很喜歡你,芽芽。」最愛你了,我的女兒……
「那你可不可以……」當我的媽媽?這個心願,裴泠到了嘴邊卻不敢講出口,「一直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我當然不會離開你,小傻瓜。」毛書薇暗暗發誓,從這一刻起,就算用十台卡車拖她,她也絕不會離開女兒。
「Ya好開心!薇薇姨,你可以幫我嗎?」
「當然可以啊。什麼事?」毛書薇只想滿足女兒,也沒先問要幫什麼,便一口答應了。
「爸爸下星期回來那一天,是他的生日。」小女孩興奮莫名的說。「我想給爸爸驚喜,幫他辦派對。薇薇姨,你幫我好不好?爸爸說你好厲害、很聰明……」毛書薇聞言一愣。
裴夙的生日……老實說,她不想幫他過,因為那會讓她想起不太愉快的回憶,可是,為什麼她卻控制不住地對女兒說了下面的話
「那你也要幫忙才行。你來寫卡片,請你爸爸的朋友在這一天一起來玩。」
「好,我寫卡片,我寫!」裴泠興奮地回答,小臉滿是光彩。
毛書薇暗暗叫糟,她真的拒絕不了這張小臉啊!她沒辦法看見女兒的臉上流露出一點點失望。
更糟的是,她的大腦為什麼要動這麼快?明明不想的,裴夙的生日派對卻已經在她腦中有了雛形……毛書薇,你是怎麼回事?
赴日洽公一周,裴夙帶著滿意的成果回到台灣,但才剛下飛機通知母親,便被急回大宅。
可惜了,原本他打算進公司稍微整埋一下資料,再聯絡書薇來加班的。
但想想今天是星期六,臨時叫人來加班太不人道了,說不定書薇也有約會……約會?!
「不,我明天還是叫她來加班好了。」他想了想,決定繼續當個不人道的上司。
從機場停車場取好車,將行李塞進後車箱,裴夙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目標家的方向。
回到大宅,他正奇怪為何家裡都沒人時,就聽見拉炮的聲音,砰地一聲,嚇了他一跳,接著,綵帶和亮片從他頭上灑落下來
砰砰!砰砰砰!此起彼落的拉炮聲絡繹不絕,還有些綵帶直接往他臉上砸來,他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些人來搗亂……
「你們這些混蛋!住手!」他又笑又罵,伸手拉過那個帶貓臉面具的傢伙,直接給他兩拳。
「裴夙,你女兒在看,你敢暴力相向?」對方立刻拿他最在意的人出來,阻止了他的暴力行為。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不一會,清亮的童聲唱起生日快樂歌。
裴夙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他熱淚盈眶的看著他的心肝寶貝女兒,她穿著他買給她的白色小洋裝,打扮得像小公主,小手捧著一個四寸大的小蛋糕,上頭蠟燭點燃,一邊唱歌一邊往他走來。
「祝你生日快樂……爸爸,生日快樂,快許願,然後吹蠟燭。」
裴夙照著女兒說的話閉上眼睛許願、吹熄蠟燭,睜開眼後,他一手接過女兒手上的蛋糕,另一手把她攬進懷裡,用力地親她好幾下。
「寶貝,謝謝。」感動啊,他男兒淚都要流下來了。他要女朋友幹麼?有這麼貼心的女兒就夠了!
「不客氣。爸爸,你有開心嗎?」裴泠關心的問。
「有。」他超開心,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後了。
「我有寫邀請卡給爸爸的朋友,請他們一起來玩。」她害羞地說。
所以他那些畢業後就各奔東西的死黨們,都是他女兒親自邀請來的?
一股驕傲斥充在裴夙心胸,他的女兒怎麼可以這麼棒!
「你一定很辛苦,謝謝你策畫生日、給我驚喜。」他大受感動,繼續在女兒臉上狂親。
「我不辛苦啊,我只有寫邀請卡請爸爸的朋友來玩,像蛋糕還有好吃的東西,都是薇薇姨準備的,薇薇姨比較辛苦。」裴泠不居功的說。
所以是他的秘書幫他策畫生日?
「書薇呢?她也在這裡?」裴夙難掩驚訝,站起身來在大廳中尋找毛書薇的身影,但可惜他一下子就被死黨們纏上,被抓去灌了好幾杯酒。
好在裴泠早被帶到安全的地方,和其他正常的叔叔阿姨們聊天吃東西,沒被他的混蛋死黨們纏住。
這些混蛋,誰敢摸他女兒一下,他就剁了那隻手……
於是,當裴夙跟毛書薇終於碰面時,他已經被灌得微醺了。
「我要先走了。」她在派對最熱鬧的時候主動來到他面前,跟他打聲招呼就要走。
「就這樣?」裴夙覺得她也太酷了。「你好像忘了跟我說什麼?」
這是在討生日祝福嗎?他幼不幼稚啊?都幾歲的人了。
毛書薇死都不想跟他說那句話,她瞇起眼,雙手環胸道:「聽說派對是我籌備的。」所以是他該謝謝她吧?
就為女兒的一句話,她累個半死,而且派對還不能辦小小一場就好,因為裴泠希望父親的生日有很多人祝福。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你不能走。」裴夙挑了挑眉,對她一笑,突如其來地握住她手臂。「你……也是今天生日,我們兩個生日同一天……對,我想起來了。」
這個人好煩。「我不過生日的。」她斷然道。
「不是吧?我記得我們一起慶祝過?」他帶著醉意說,纏著她不放。
「托你的福,從那一天起,我再也不過生日了!」她忍不住慍怒的說道。
「為什麼?」他困惑的問。
糟了!不小心說出來了……毛書薇暗自心驚,怪自己心直口快。
就在她苦惱不知該如何打發他的時候,聽見了裴泠的聲音。
「薇薇姨,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嗎?」小女孩一臉驚訝,接著是滿滿的自責。「我都沒有發現……我應該注意的。薇薇姨對不起,我沒有準備給你的禮物。」
「沒關係,我不過生日。」毛書薇安慰著女兒,不忍見她難過的表情。
「不行,你對我很好很好,就像……」像媽媽一樣。「我一定要給你禮物才可以。」裴泠堅持道,可要送薇薇姨什麼禮物,她一時倒還想不到。
毛書薇暗暗用眼神譴責,狠瞪大嘴巴裴夙,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個……給薇薇姨。」只見小女孩想到什麼似的,解下頸子上的項鏈。
裴夙從不讓女兒穿戴多餘的飾品,但唯有這條項鏈,是他同意女兒戴在身上的。裴泠把自己貼身的飾品塞進毛書薇掌心。
「姨,生日快樂!」小女孩笑了,笑容帶著真心的祝福。
毛書薇攤開掌心,看見那條項鏈,臉色一變,但很快又用笑臉掩飾。
「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她說。而裴夙看見女兒把項鏈送給毛書薇,表情也詭異萬分。那條項鏈,其實是他的,但卻不知在何時遺失了,直到八年前的某一天,它才又跟著女兒一同回到他身邊,這證明女兒的媽真的跟他極度親密過,否則拿不到他身上這麼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同時,這也成了那個不知名的女人,唯一留給女兒的東西。
女兒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毛書薇,這條很久沒看見的項鏈如今再次出現在眼前,讓他陷入了回憶……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4 PM
第五章
八年前
又是一個宿醉的早晨。
人在放縱的時候,是不會想到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
「真是見鬼了!」
二十四歲的裴夙,頭痛地看著眼前「放縱後的代價」,昨夜的宿醉還沒醒,稍微一點聲音就讓他劇烈頭疼,更何況是驚天動地的嬰兒哭聲……
沒錯,就是嬰兒,一團小肉球哭得聲嘶力竭,皺皺的小臉用力得通紅,像一隻小猴子。
雖然是夏天,清晨的氣溫仍然稍涼,嬰兒被衣服以及毛毯層層包裹,好似一顆粽子擺在嬰兒籃裡,籃子裡面還有一張紙,上頭使用新細明體十六號字,註明了嬰兒的出生年月日和時間,以及一串指名給他的留言
裴夙,她是你的女兒。
就這樣,沒有落款,沒讓他知道孩子的媽是誰。
「媽的!愚人節已經過了,誰開這種爛玩笑?誰?還給我躲!還不快點把這團肉球帶走,玩笑開太大了吧?」
裴夙站在學生套房門口怒咆,眼神四下察看,想找出哪個愛玩的死黨躲在暗處偷窺他的反應,要是被他逮到,他一定把人拖出來毒打一頓。
這次,他以為自己會看見那群愛玩的死黨們跳出來,拿著或相機拍下他現在剉個半死的表情,瘋狂嘲笑他被整了,拍到他值得紀念的蠢樣……但是沒有,他一個人也沒看到。
可惡!裴夙暗罵一聲,這輩子從沒有這麼希望那群人這樣整他。
他知道不可能,因為昨夜他們慶祝研究所畢業,凌晨三點才一同離開,每個人都喝得爛醉,還有人在店門口直接脫了褲子尿尿……
而現在不過清晨六點鐘,誰有那個體力起來整人?
「幹,吵死了!誰家小孩啊?靠夭喔!」
住在裴夙隔壁的鄰居,一個大四生,頂著一雙睡眠不足的熊貓眼,一開門就用三字經破口大罵。
頭好痛……裴夙蹲了下來,看著地上的嬰兒籃,伸手戳了一下籃中那個哭不停的女嬰
唔,肉肉的,還滿好摸啦,只是這團球……真是他的女兒嗎?孩子的媽到底是誰呢?
「不好意思喔,這小孩……聽說是我的。」裴夙皺著眉,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因為宿醉還是這件事情讓他頭痛。
他的鄰居聞言一愣,又罵了一聲三字經,露出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裴夙不用看也知道,他的一世英名毀了因為研究所畢業隔天,他住處門口便多了個嚎啕大哭的嬰兒,而他被指名是小孩的爹……
捧起那個嬰兒籃,他走進房間裡,把女嬰擺在床上,任憑她繼續嚎哭。他思索著一般人若在自家門口發現一個棄嬰,會是什麼反應?
通常是報警對不對?可他是裴夙,他的反應跟一般人不一樣。
他睞了一眼持續大哭的嬰兒,沉默地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超過三十聲,對方才受不了的接起。
「誰啊?一大清早吵什麼吵?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
「媽,是我。」明明母親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裴夙在電話這一頭,還是很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我有個麻煩。」
「你有麻煩?你給我玩進警察局了嗎?」裴夫人火氣旺盛的咆哮。
「嗯,我想比那更慘一點……」他含糊地回答。
「更慘?慢著,為什麼你那裡那麼吵?怎麼會有小孩的哭聲?」裴夫人耳力可好得很。
「嗯……好問題。媽,那個……好像是我女兒。」
「原來是你女兒……女兒?!」裴夫人慢半拍才醒悟不肖兒說了什麼,當她反應過來後,隨之而來的咆哮怒吼幾乎要把兒子的耳朵給震聾。
裴夙連忙將話筒移開耳朵三秒,再好言安撫母親大人的怒火,一五一十說明嬰兒出現的經過。
「隨便一個嬰兒放在門口就說是你女兒……我說兒子啊,你有沒有印象小孩的媽是誰?」
「好問題,我還真想不起來。」裴夙的回答十分欠揍。
沒辦法,身為一個人見人愛的男人,就是桃花比較旺,但可惜桃花雖旺,卻沒有人可以跟他長久,嗚……就連小孩的媽也只想把小孩丟給他。
「想不起來?小孩出生日期往前推九個月,你總會知道自己那陣子跟哪個女孩比較親密吧?」裴夫人不禁心想一定是她的教育太失敗,兒子才這麼蠢。
「太多了,我名字和臉有些都對不上……」他小小聲回答,等待母親下一波的怒火。
「所以,你也不確定被丟在你套房門口的小孩是不是你的嘍?你這個小王八蛋!你再玩啊?玩出人命來,你死定了!」裴夫人對著電話怒聲咆哮,吼到嗓子啞掉後,掛他電話。
裴夙摸摸鼻子,無奈地回頭,看著那團依舊哭個不停的肉球。
「也太可憐了……」哭成這樣。臉紅脖子粗,而且好像快喘不過氣?
他上前笨手笨腳地把孩子抱起來,怕摔壞了軟綿綿的嬰兒,可一將嬰兒抱離嬰兒籃,他就看見籃子中有一條銀色項鏈。
他疑惑地拎起它,立刻認出這是自己的東西。
這項鏈是他十八歲的時候,特地請珠寶工匠打造的墜子,戒指造型的白金墜子外圍刻了頭獅子,內圈則以精細的刻工刻上他的名字夙。
遺失超過半年的貼身物品隨著女嬰的來到回到他手中,證明了孩子的母親的確跟他有一過段情。但是,是誰呢?女嬰在他懷裡哭得好傷心,也哭得好醜,根本看不出來她長得像他還是像母親。皮膚也紅紅皺皺的,對照一下出生日期,原來只出生五天而已,根本就未足月啊。
有種詭異的柔軟感覺鑽入他心胸,他現在才知道出生五天的嬰兒這麼軟、這麼小、這麼脆弱……
「乖,不哭。」他笨拙的搖晃著嬰兒,企圖讓她止住哭聲,但成效實在不彰。
就在裴夙沮喪得快跟嬰兒一起哭的時候,他住處的大門被人用力猛敲。
「來了來了!」他抱著嬰兒上前打開門,果然是他那容光煥發、年近五十仍保養得宜的母親,一身貴婦打扮地出現在他這小小的學生宿舍。「媽。」救星到了。
「你真是」裴夫人才想要數落兒子兩句,雙手立刻被塞進哭鬧不休的嬰兒,畢竟為人母,她立即很順手的接過,熟練地哄起嬰兒。「秀秀,不哭喔……完了。」不愧是有經驗的媽媽,兩三下把哭泣的女嬰哄得不再哭,可一等女嬰閉上嘴、乖乖的入睡,裴夫人就大叫糟糕。
「怎樣?」
「這小鬼……跟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我看是你女兒的機率很高。」
「不可能,我這麼帥,她長得跟猴子一樣。」裴夙這時還有開玩笑的心情,苦中作樂。
「你懂什麼?小孩子會變,我看啊……這小丫頭皮膚很白,鼻頭長得好,以後一定會很可愛……還坐在那裡幹麼?想睡啊?你捅的簍子要我幫你收尾?你找死!」裴夙的野蠻老媽溫柔的抱著嬰兒,一邊伸出踩著三寸高跟鞋的腳,狠踹他的屁股。「走了啦!」
「走去哪?」裴夙哀嚎,母親的大嗓門讓他的頭痛加劇,
「醫院啊。什麼爛問題?當然是去驗DNA,確定小孩是不是你的啊。」
「媽,別這麼大聲,我還要做人。」裴夙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住處大門沒關,他貴婦般的母親就站在門口,扯著嗓門吼得人盡皆知。
「玩成這樣還想要面子?你給我出來!」
看著母親帥氣的抱嬰兒踩著三寸高跟鞋離開,裴夙歎了口氣,尾隨上去。
「少爺。」賓士車旁的司機見了他,對他一點頭。
「康叔。」他微笑回禮。
「還站在那裡幹麼?上車!」裴夫人抱著她的「孫女」坐進車子裡。
此刻,裴夙愛笑的臉龐不禁佈滿愁雲,他回頭看向自己住了兩年的學生套房,簡陋的舊公寓是比不上他從小住到大的豪宅華廈,但卻是他步入社會之前,度過最後快樂時光的地方。
他有一種預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嘻嘻哈哈的過日子了。他玩樂了二十四年,該扛的責任,也許得從現在就開始扛起。
神情一斂,他上了車,關上車門,讓司機將車子駛向醫院的方向。
當車子駛遠後,一抹清瘦身影自一旁騎樓暗處走出來,她面向車子離去的方向佇足了一會兒,最後才腳步躊躇,往車子行進的反方向離去……
午夜,生日派對的狂歡過後,無論是場地還心境,只剩一片狼藉。
裴夙無視深秋夜裡的寒意,在陽台吹著風抽煙,他喝了酒,俊臉酡紅,但雙目透亮,神智無比清醒。
這個歡樂的夜晚就像回到從前,他的死黨們都來了,玩鬧了一個晚上,但曲終人散後,反而感覺更空虛。許多回憶浮上心頭,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呈現,女兒來到他身邊的那一天,仍歷歷在目。
毛書薇原本要走了,卻又被留下來,直到派對結束,她陪同玩了一晚的裴泠上床睡覺,哄小公主一入睡後才準備離開。
此時客廳看來沒人了,她可以不用招呼一聲便離開,可雙腳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來到裴家大宅的陽台,看見裴夙一個人站在那裡。
他穿著黑西裝,身影彷彿融進夜色裡,看起來……好孤單。
她的腳步,就這樣不動了。
「你還沒回去?」裴夙回頭發現她,緩緩吐了一口煙圈問。
白煙迷漫眼前,模糊了他的五官,但毛書薇卻有一種感覺,覺得他的雙眼穿透了煙霧,定定看著她。
「急著走嗎?不急的話,陪我喝一杯吧。」他邀約道,彎腰在腳邊成堆的啤酒中撿出一瓶新的,為她打開。毛書薇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抗拒他的要求,她走向他,站在他身旁,倚著陽台喝啤酒、吹冷風。
「抱歉,我突然情緒有點差。」他只有心情差到極點的時候才會抽煙,平時是沒有煙癮的。
「嗯,看得出來。」她不知道該同他什麼,他看起來真的有點糟。
但是,怎麼會這樣?今晚不是還滿開心的嗎?他的生日派對很熱鬧,身邊也有很多朋友陪伴,幾個小時前,他不是還很開心?
是什麼事改變了他的心情?她不解。
「書薇,謝謝你。」他突如其來地道謝,低低笑了。「我是一個爛人。」
聽見他如此情緒化的發言,她有些錯愕,回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他雖然在笑,卻笑得有些淒涼,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緊縮。
「我是一個差勁到極點的男人,所以才會有女人生下我的小孩,卻不願承認自己是小孩的母親……我沒有辦法告訴我的女兒她媽媽是誰,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是哪個人……」裴夙連珠炮似地講了一堆他的心情,根本沒有讓她插話的餘地。
毛書薇從他口中斷斷續續的抱怨,拼湊出他想表達的意思。
「畢業了,準備服完役正要開始大展長才,我卻突然冒出一個女兒,從那時候起,我父親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看。我不只讓裴泠的親生母親不抱希望,也讓我父親失望了……但我就沒有不甘嗎?怎麼可能……」他將快燃盡的煙捻熄。
可不是嗎?含著金湯匙出生,家世好,自身條件也不差,學業一帆風順,人緣又極佳,家裡人早就等著他學成役畢之後投入家族事業中,為接班做準備。
然而,一個母不詳的嬰兒,打亂了所有的計畫。
說真的,他沒有一點點的埋怨嗎?就這麼自然的接受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沒有半點的懷疑與委屈?當然不可能。
一股想醉的衝動,讓已多年不沾酒的毛書薇拿起啤酒狂飲。
裴夙的自白,讓她想起自己當初對女兒的遺棄,一個痛得不能再痛的決定。
她是苦,但裴夙也說有不出的苦,而她卻連道歉都沒有辦法對他說,因為她怕,怕開了口就會失去待在女兒身邊的資格。
「你知道嗎?驅使我接受事實的,是敢做敢當的責任感。」裴夙苦笑,因為他不能否認自己曾經荒唐過。「可現在,我很愛芽芽,她是我的寶貝女兒,我不能沒有她……不過有時還是會幻想,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我的人生也許大不相同。」
「是嗎?真可惜。」毛書薇逼自己裝作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藉著喝酒的動作掩飾內心的慌亂。
她在意裴夙。
她自己騙自己,說自己討厭他,處處跟他針鋒相對、跟他競爭,以為這樣子就能壓下對他所有的欣賞和動心。
其實,在她還是學生的時候,她就喜歡他了,就因為這份彆扭的喜歡,覺得自己配不上、得不到他,才讓她事事都跟他作對,不給他好臉色看。
但是……都過了這麼多年,那種心動的感覺她應該已經忘了才對,對他的感情會這麼複雜,也許是因為他是她孩子的爸爸吧?
他會這樣對她說心事,也沒有別的意義,只是正逢情緒低落,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她剛好出現而已……
他沒有別的想法,毛書薇,你不要多想。
「……有時候我會想,我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爸爸?」
「好了吧?」她深吸口氣,打斷他的心情告白,不想讓他對自己透露太多心事,那會令她錯覺他對她……有一點點的好感。「想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你遇到了,也把女兒照顧得很好,還有什麼好自責的?」
「你啊……還真是一點變都沒有。」裴夙凝視著她的臉,笑了起來。「這才是你……書薇,溫柔路線不適合你。」
毛書薇無言了,瞇眼看他,一臉的不悅。「你醉了嗎?醉了就去睡覺!」
莫名其妙!她方才竟然對一個醉鬼講的話心癢騷動,簡直就是大白癡。
「我也希望大醉一場……我很愛芽芽,我感謝上帝把她賜給我,我只是想……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我沒有意外成為父親、沒有非扛不可的枷鎖,我們……現在應該在一起很多年了吧?」
啥?他講什麼?
毛書薇傻眼,愣愣的看著他,懷疑不是他醉了亂講話,就是她醉了幻聽。
「我曾想去找你的……在你休學十個月之後,我透過關係,查到你人在大陸四川,我想見你,因為……我忘不掉你。」他緩緩的說。
幻聽幻聽幻聽,一定是幻聽,這一切都是幻覺,騙不倒她的……
什麼忘不掉她?他在講哪一國語言?
「你大一剛入學的時候,我們第一次家聚,你卻因為要打工遲到又早退。一開始,我只是想這女生怎麼老那麼嚴肅,所以才總愛逗你、找你麻煩,刻意在你面前出現……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才發現,我喜歡你。」
「我故意惹你生氣、引起你的注意,也只是想你多看看我而已。可惜,我對別人無往不利的魅力,對你卻一點用處也沒有……我從沒有告訴過別人我喜歡書薇學妹,因為我怕被你打槍……」
天呀,這可真是天大的秘密……
「喔……啊?嗯……」聽到他遲來的親口告白,毛書薇嚇到不知該怎麼反應。
沒什麼的,都過去的事了,可……為什麼她還會覺得有點開心?
好吧,不只是有點而已。
「然後,我也真的被打槍了。」裴夙對著她露出苦笑。「你不記得了嗎?」
「蛤?」
「我跟你告白過。」他笑著說。「九年前吧?在我們一起過生日的那天,我對你告白了。」
聞言,她全身血液凍結,腦子一片空白,看著他,啞然失聲。
她當然記得那一天,她喝了酒,主動吻了他,而他,也對她說出那具有魔法的一句話
「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她為了那句話留下來,一整晚都沒離開,就跟他在一起。
那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生日的這一天,和喜歡她、她也喜歡的人在一起。
但也是在同一天,發生另一件事,讓她從天堂墜落谷底……
不,她不要想起來!她要忘掉!
「我從來沒有想到,當我鼓起勇氣告白後,得來的卻是你的音訊全無。這是我第一次被甩,非常不滿,花了十個月的時間想忘掉你,卻還是忘不了。」
「音訊全無?」他在說什麼啊?
毛書薇思緒一團亂,但臉上的表情依舊鎮定,不想被他看出端倪。
「我吻了你、也告白了,但是你沒有給我回應,人就消失了。」裴夙苦笑。「因此我只能猜想,那天我大概酒後失態,嚇到了你……」
「所以那天你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抓到他話中的重點,追問道。
他點了點頭,繼續說:「我的自尊心不容許我緊抓著一個拒絕我的女孩子不放,但是,我就是沒辦法克制自己……我想見你。」
「不過就在我查到你人在四川,決定親自去找你、把話說清楚的時候,裴泠就出現了。她被扔在我住處門口,出生才五天,哭得聲嘶力竭……那一刻,我清醒了,那樣的我,已沒有追求你的資格。」
毛書薇看著他的臉,聽他說著過去種種,發現他是真的不記得了。他不記得那一晚他們不只是接吻,還做了更多……
這項認知讓她心情複雜,鬆了一口氣之餘,也有說不出口的苦澀。
原來那夜她與他溫存過的一切,他全忘了,連半點印象都沒有。
「不要說了……」他說得越多,她心裡越難過,他們之間是怎樣的緣分啊?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呢?
「我是不是演得太好,你才沒有發現我一直喜歡你?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休學之後不再跟我聯絡嗎?就這麼討厭我?」
「我休學跟你沒有關係,家裡出了事,我沒辦法再唸書。」
「不能唸書,那總可以跟我聯絡吧?」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她用冷淡的語調回應他過於熱切的期待。「那時我連書都沒得念了,怎麼還有力氣去想你的事?裴夙,看來我們之間沒有緣分,就是這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她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越想越遺憾。
「可是你回來了。」他不贊同她的話,比星星還閃耀的雙眸凝望著她。「芽芽說,這場派對是她請你幫忙準備的,為了我的生日,你找了我所有的死黨們來。」
「我跟芽芽很投緣,視她如己出。」在他說出更多話之前,她搶先一步說。「我只是滿足一個小女孩的心願……」
「那個女孩是我女兒。」他打斷她的話。「你替我籌備生日派對,我研究所的死黨們全都到了,一個也沒少……書薇,你對我用了心,別想否認了。」
毛書薇皺起眉,瞪著眼前這個厚臉皮的男人。
「你喝醉了嗎?」因為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她只能用這種方式掩飾自己的心慌。「我不想跟一個酒醉的人講話,酒醒後你根本不記得自己說過哪些話。」就像九年前一樣,他喝了酒,忘記她曾和他共度一夜。
所以,她不要再聽他的這些話,影響她的心情,動搖她的決心。
「我沒醉。」今夜裴夙喝了酒,但卻很清醒,夜色掩蓋不了他雙眼透露出的狩獵意圖。
她想逃,可是逃不了,雙腳像被網住的獵物動彈不得。
他步步侵略,她被他巨大的黑色身影籠罩。
「我是有小孩,但我一直單身,你說我們沒有緣分,過去幾年我也許相信,不過……現在你出現了,我相信我們之間斷掉的緣分可以再接續。」
面對他充滿自信的掠奪神情,毛書薇發現自己無力招架,她想說「我跟你不可能」,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梗在喉間說不出口。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5 PM
第六章
寬敞明亮的空間,沒有柱子阻礙視線,呈現出比實際坪數更大的視覺效果。
百來坪的場地放眼望去,擺放著一輛輛當季車款,有家庭素求的休旅車、適合女性駕駛的迷你小車,也有車型流線、拉風騷包的跑車。
今日,身為研發經理的裴夙難能可貴的親自到銷售現場,接待試車的客戶。
「這台是Moon系列最新款,有四百匹馬力,瞬間加速只要四秒,手工板金、指定烤漆,目前訂單排到一年後。」他賣力地向客戶推銷最貴的車款。
「欸,阿夙,你記不記得?碩一時我們說要在禮堂辦跨年舞會,消息都放出去了,結果場地沒搞定,最後你找了個更好的,就是游泳池。你帶頭撬開游泳池大門鎖頭,還拎了酒進去,第一個醉,拉著小蟲亂親……」客戶是裴夙的大學同學,完全不甩他在說什麼,逕自說道。
「你不是說我喝醉了?」裴夙挑了挑眉,「那我當然不記得。你傻了呀?」
「嘖,這麼有趣的事情你竟然不記得,那你也不記得我們一起去夜店的事嘍?那兩個臭臉一整晚的妞,我們一群人去要電話都不鳥我們,結果最後兩個都跟你走。」對方擠眉開眼,曖昧的撞了他肩膀一下,露出男人才會懂的詭異笑容。
「夜店什麼妞?不要以為我不記得了就可以隨便栽贓。」裴夙伸臂勒住好友脖子,威脅他不要亂講話,眼神卻下意識的瞥向一旁,多看了毛書薇兩眼。
她看來面無表情,好像對他們的對話沒有半點興趣。
「還什麼妞?就最後為了你反目成仇的那兩個啊。這件事情,讓我們對你的景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啪答一聲,突兀的聲響讓人忍不住轉移視線。
毛書薇彎腰,把掉在地上的原子筆撿起來,站起身後,漠然地看著兩個男人。
「學妹,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男人,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殺』。」那位眉飛色舞跟裴夙話當年的男人,臉上調笑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畏懼的神情。「我會怕。」
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怕她一個小女人?
毛書薇忍不住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那位學長。
「嘖,為什麼你不開口羞辱我,我反而有種不習慣的感覺……」男人百思不得其解。
沒理會學長的自言自語以及哀歎的可憐語調,毛書薇仍站在裴夙身後,非常的火大。
聽了那麼多「豐功偉業」,她歸論出一個重點,那就是裴夙過去那些讓人津津樂道的往事都是在醉酒之下完成的,而他酒醒後……全部不記得了!
所以她是白癡,竟然相信他講的鬼話,還為此心神不寧……他連跟她上過床都可以忘掉了,最好會記得前兩天喝醉酒的月下告白!
認真他認真個頭!
大騙子!
「她今天有點火大,你別招惹她。」裴夙捕捉到她眸中隱隱的怒火,安慰老同學,轉回正題道:「你覺得這台車怎樣?」
「不錯啊,就來一台吧。」連價錢也不問,被小學妹眼神狠狠嚇到的男人點了點頭,訂下一輛要價六百萬的跑車,接著又開始跟老同學閒話家常起來。「都這麼多年了,阿夙你怎麼還是沒什麼變啊……」
毛書薇跟在後頭,記錄這筆訂單,暗地裡啐道:「奸商。」
她聲音很小,小到除非靠她很近,不然根本聽不見她說話,但就像心電感應似的,裴夙猛然回頭,對她挑了下眉,表情就像在說他抓到她背後講他壞話。
她心一顫,立即要自已鎮定下來,回給他冷冷的一瞪。
他沒說什麼,笑了笑,回頭繼續接待老同學、大客戶。
最後,他們送走裴夙事業有成的老同學,對方一共訂了三台車,訂單金額高達八位數字。
「你不會有半點愧疚嗎?」看著他滿意的整理訂單,毛書薇忍不住脫口而出。
「愧疚?」裴夙疑惑,但他不恥下問。「我為什麼要有這種情緒?」
「你這人壞得真徹底,昕偉學長是你死黨,你竟然沒有給他任何折扣!」就照原價賣了,而且可以送的贈品都沒送,太過分了吧……
聞言,裴夙噗哧一聲笑出來,他大笑,笑得眼睛都瞇了。
「書薇學妹。」
「請叫我毛秘書。」她拒他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很明顯。
「書薇。」可惜,他賴皮的功力也很強。「你真是一點也沒變,還是輕易就能把我逗笑。」
這是誇獎嗎?慢著……她並沒有逗他笑的意思,她是認真的在指責他啊!
可惡!真令人火大,這有什麼好笑的?這傢伙一點也沒變,老愛把她的認真當成笑話看,笑不可抑,讓她覺得自己很蠢。
「是嗎?很高興成為閣下取樂的對象。」她冷冷的說。「看來閣下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幼稚。」
然而話說出口之後,她就後悔了,她這麼與他一來一往,不是顯得自己也很幼稚嗎?
她都二十八歲了,不是十八、十九歲的青春少女,不該再因為他的幾句話就惱得蹦蹦跳、氣得想跟他爭個你死我活。毛書薇,你冷靜點!
「你在生氣。」裴夙輕笑,點出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的事實。「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不關你的事。」她不耐煩地回答,語氣有點懊惱。
其實,她會這麼生氣,大概是因為內心深處還有期待,儘管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能、不會有結果,也告訴自己不要把他的醉話放在心上,但她就是無法不在意。她內心深處分明渴望他記得,也等著看他怎麼接續他們中斷的緣分。
誰知道,生日派對過後、裴夙酒醒了,日子就跟平常一樣公歸公、私歸私,他把自己說過的話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毛書薇氣的不是裴夙,她是氣自己,氣自己為什麼這麼笨,傻傻的相信事情在九年後會有不同的發展?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奢望有不可能的結局?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面對她的排拒,裴夙好風度地笑了笑,挑了下眉,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六點十五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既然下班了,那麼你生不生氣就關我的事了。我正在追求你,總不能讓你氣我,不然我的追求就太失敗了,不是嗎?」
慢著!他說什麼?毛書薇狐疑地瞪他。
「我不是故意逗你的,別氣我了。我賠罪,今晚請你吃晚餐。」他笑望她,桃花眼夾帶著強力伏特,電得她茫酥酥。「算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誰要跟你約會?」她故意皺眉,抵擋他來勢洶洶的追求攻勢。
「不約會,只是吃個飯。」他從善如流,完全配合有主見的她。
「套句你剛才說的話,現在是下班時間,我想幹麼就幹麼,才不要下班後還看見你,變相加班!」她沒好氣的說。
可惡,應該不要理他才對,她可以閉上嘴,用冷淡的態度對待他就好,這樣回他跟撒嬌有什麼兩樣?
「明天見!」越看他越火大,她轉身走人。
「真可惜,我要去接芽芽。」裴夙的語氣充滿惋惜。「我以為你會樂意跟我們一起共進晚餐,你不來,芽芽一定很會失望。」
毛書薇的腳步為此停留,她回頭不甘心地瞪著他,覺得他臉上太過燦爛的笑容很礙眼,那根本就不是「可惜」的表情。
這人真過分,拿自己的女兒來牽制她,太卑鄙了。
「一起吃個飯,好嗎?」裴夙見她停下腳步,不再轉身離開不理人,忍住笑意,擺低姿態好聲好氣地詢問。「芽芽說想你。」還補上這一句。
毛書薇無言以對。她心裡有兩個聲音在拉扯,理智叫她快點走,因為若想守在女兒身邊,不被識破身份,置身事外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但另一個聲音,卻衝動地要她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令她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走去,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於是她妥協了,搭上他的車,卻不是去安親班或才藝班接裴泠,而是直接到餐廳會合。
可一進包廂,毛書薇就發現驚人的事實……她被騙了!
「爸、媽,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書薇。」不是秘書,不是毛小姐也不是學妹,就只是「書薇」。裴夙在家族聚餐的場合把她帶來,如此介紹道,態度昭然若揭。
「薇薇姨。」坐在奶奶身邊的裴泠,看見她眼睛一亮,開心地喊了一聲。
毛書薇朝女兒露出微笑,才不過兩天沒見就好想念她,真希望自己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女兒身邊。
「董事長、夫人。」收回心思,她恭敬有禮地對兩位長輩點頭致意。
「這麼客氣做什麼,坐啊,想吃什麼自己點,不要客氣。」個性大方隨和的裴夫人熱情地招呼。「剛下班嗎?來,吃一點腸粉,這裡腸粉最好吃。芽芽常常提起你,她很喜歡你。」
裴夫人年過五十,保養得很好,一身貴婦打扮,灑脫的氣質倒有點像大姊頭,讓人忍不住對她有好感,同時也敬畏她。
「我跟裴泠投緣……謝謝夫人,不用這麼多……夠了,夠了。」毛書薇一坐下,眼前的盤子裡就開始被布菜,港式餐廳裡的小點心轉眼堆滿她的盤子。「芽芽,謝謝你,我吃不完,這樣就夠好了。謝謝,你好貼心。」她對坐在身邊的小女孩抱歉的笑了下,然後又誇獎她。
裴泠被讚美得小臉通紅,害羞地睞她一眼。
「薇薇姨,我好想你喔。」
寶貝,我也是。這句話毛書薇不敢在這裡說出口,但就在她有所回應之前,另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冒了出來。
「我記得你。」裴夜銳利的雙眼盯著她,眉頭輕輕一攏。
毛書薇直覺地坐正身子,毫不懷疑萊歐汽車集團的董事長正在打量她,她得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應戰。
「前陣子裴夙不在,你負責代替他給我簡報,做得還不錯。」大老闆淡淡地說道。「有機會就把握住上爬,老窩在阿夙身後,成不了什麼大事。」
「我爸很少誇獎人,『還不錯』已經是很高的評價。」裴夙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在她耳邊低聲解釋,這情景在大家眼中卻很曖昧。「難得我爸會對你滿意。」
「可不是嗎?帶過這麼多女孩回家,也就只有這一個投緣。」裴夫人也在一旁幫腔,末了還對毛書薇笑了下。那笑容……怎麼看都怪異?
「你幹麼呀?」她側過身,拉住他衣袖小聲低咆。
「什麼幹麼?」他也學她小聲地反問。
「這樣子……你什麼意思啊?」
他聳聳肩,態度一派輕鬆,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狠厲,不自覺吞了口口水,立即改口,「吃個飯而已,不用這麼緊繃。」
「那是你父母,他們是公司老闆、我上司的上司。我沒有心理準備。」
「他們不是你上司的上司,我只不過是帶想認真交往的女人見一下父母,沒有那麼嚴重。」他安慰她說。
毛書薇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緊張了,她瞠大眼,瞪著這個睜眼說瞎話的傢伙。「這還不嚴重嗎?」這人把她耍得團團轉,在她以為他忘記自己前兩天的月下告白時,又帶她來見他父母?
她不是笨女孩,也不遲鈍,當然清楚他這麼做的用意,卻仍被殺個措手不及,招架不住。
「大騙子!」她忍不住指控,甩頭冷哼一聲,逕自跟裴夫人聊起來,也跟裴泠說話,就只有不理他。
裴夙看她這樣生氣,反而笑出來。她沒有起身走人,代表他的強迫推銷並沒有讓她太反感。
她很有個性,絕對不能逼她做不願意的事,否則她會翻臉。可他半強迫地帶她來見他父母,不是以員工也不是朋友的身份,而是他的女人……她卻沒有拒絕,所以,他可以把她的反應當成默許了嗎?
好吧,就這麼決定了,反正都見過他父母,那麼他們可以再進一步了。
思及此,裴夙微笑,他看著毛書薇的側臉,笑意莫測高深。
***
所謂的「更進一步」,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送她回家而已。
「薇薇姨,你下星期三有沒有空?」坐在後車座的裴泠搖下車窗。對下了車、準備朝住處方向走的毛書薇詢問:「星期三我有演奏會,你可以來嗎?」
夜晚,老舊公寓林立的巷弄裡傳來聲聲狗吠,偶有幾聲貓叫,遠方呼嘯而過的警笛聲以及救護車、消防車的鳴笛聲,不絕於耳。
小巷裡數盞路燈只亮了一盞,能見度極差,裴夙就著女兒的視線望出去,根本看不清毛書薇的身影。他眉頭皺了起來。
「芽芽,你的演奏會嗎?好棒,下星期三幾點?我一定到。」
「七點、七點。薇薇姨要來喔,來看我彈鋼琴。」小女孩聽到她首肯,開心地笑了。
「晚安嘍,我回家了,你回家後也早點睡。」毛書薇情不自禁向前幾步,伸手撫摸女兒的小臉,藉這親密的小動作來彌補不能擁她入睡的無奈。
「嗯,薇薇姨晚安。」裴泠快樂的對她搖手說再見。
「我在這裡等。」裴夙也同樣搖下車窗,對她說:「你到家之後打個電話給我。有窗戶吧?在那裡對我揮揮手,我確認你進屋後再回去。」他體貼的話語,只換來毛書薇淡淡的一記冷睨。
她還沒氣完。不給她半點心理準備就帶她去見他爸媽,這股氣要消可沒那麼容易。
她轉身走人,對他的要求不理不睬。
她的冷淡沒有讓裴夙失去耐性,他靜靜地等,看她身影融入夜色中,隱約見她掏出鑰匙,打開老舊的公寓大門。
從後視鏡中,他忽地看見一道刺眼的車頭燈射過來,他瞇眼細看,發現對方是騎著機車的兩名少年,經過他眼前時,他看見少年稚氣的臉龐以及太過狂狷的氣息。
他皺眉,繼續看少年騎士將車子隨意停在她公寓樓下,其中一名少年身形搖晃地下了車,失態的大吼大叫,醉倒在路邊。
「爸爸,我們還不回家嗎?」心愛的姨回家睡覺,小女孩也愛困了。
「要,等一等。」裴夙握著手機,等待毛書薇的來電,眼神卻警覺地盯著眼前的情景。
「我們要等什麼?」
「等薇薇姨到家,打電話來報平安。」已經五分鐘,她該到家了吧,再過一分鐘她還不打來,他就親自上樓去。
幸好,在他耐性消失前,手機響了,不過不是來電,而是簡訊。
訊息內容簡明扼要,就只有「我到了」三個字,沒有任何曖昧,也沒有半點撒嬌意味,甚至連句晚安都沒有。
不過身為一個追求者,怎麼可以就這樣算了呢?
於是他回撥電話給她。
「你住哪一層?」他開頭就是這一句。「房間有窗戶吧?我應該看得到才對,對我揮個手。」
「六樓……」毛書薇敗給他,站到窗口揮了揮手。「可以了吧?」
「嗯,我看到你了。」裴夙看向六樓,那是頂樓加蓋的房間,那兒有一隻纖瘦的手臂揮動著。他知道是她,她平安到家了。
「晚安。」她不多說廢話,打算收線。
「等一下。」
「又有什麼問題?」
有,他的問題很大。
雖然家境富裕,但裴夙並非不知人間疾苦,對一般人來說台北居大不易,但她是萊歐的高階職員、是他的秘書,薪資、加班費、津貼加上獎金,收入已是一般上班族薪資的兩倍,以那份薪水,她可以找到更好的房子才對。
一個單身女孩子,怎麼會想住這種地方?離公司遠就算了,治安更令人擔憂。
之前數個月,她不時陪同他加班到深夜,也是一個人走回這裡的嗎?怎麼想,裴夙都覺得不安全。
「沒什麼,只是想多聽你的聲音。」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個,但若開口詢問她領高薪,為何卻住在這樣的房子?經濟方面是否有困難……這些問題又太冒昧了。
以他們目前的感情進展來看,他最好不要踩過界。
「明天見,晚安。」他對她道。
「晚……晚安。」她不甘願地回應,然後收了線。
掛掉電話後,裴夙驅車離開,腦子裡想著毛書薇的事。她似乎只有幾件套裝在替換著穿;老是自己準備便當,甚少外出用餐;住這麼遠,卻沒有代步的交通工具……
但是,她對裴泠很好,出手大方,就算是親手做東西給裴泠吃,也都是使用非常好的昂貴食材?
裴夙越想,越覺得她的經濟狀況有些詭異,他決定默默地觀察,等適當的時機再出手幫忙。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6 PM
第七章
裴夙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即使他追求的意味很明顯,但在工作上卻不會給毛書薇帶來太大的困擾,令她為難。
不過工作時間一結束,就不是這樣了。
天氣晴朗的假日,早上十一點,在有著綠色草皮的公園裡,多得是帶孩子出來踏青的一家人。
一隻大型黃金獵犬追逐著主人丟出去的飛盤,縱身一躍,靈巧地張嘴接住,快樂的奔回主人身邊討賞。
毛書薇逆著光,瞇眼看著面前這副景象,難以理解自己此時此刻竟然身在其中。今天是假日,她原本可以好好休息,睡過中午再起床把房間打掃一遍,做些有意義的事,可是她竟然沒有,而是早起在這裡看狗接飛盤……這是怎樣的曲折啊?
就在她精神萎靡的時候,一個透明塑膠杯遞到她眼前,她低頭一看,深綠色的液體正代表這杯飲料有多麼的健康。
再把視線移向遞來這杯飲料的女人,毛書薇只能乖乖把它接下來,一口喝光。
「嗯……」喝光之後,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她的反應,逗笑了那個女人。
女人穿著淡藍色小花雪紡洋裝,姿態秀氣地坐在草地鋪著的長巾上,氣質溫柔婉約,笑起來令人感覺如沐春風。
這個女人,是毛書薇最不能抗拒的人之一。
「雅珍學姊……」她垮下臉!「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怎麼了嗎?」宋雅珍優雅的露出無辜表情,任何人看了她這種模樣,再硬的心都會融化。
就連毛書薇也不例外,她只要遇到這位直系學姊,什麼堅持、原則都會放棄。
雅珍學姊是真心為她好,也是大學時期最關心她的人,知道她家境有困難,便盡量把自己用過的書全給她,讓她不需再花購書費。生活上,學姊也很關心她,怕她吃不飽、穿不暖,總會帶東西給她。
當年她突然休學消失,完全沒有留下任何音訊,最愧對的人便是雅珍學姊。
「你看起來氣色好差,應該要多出來走一走。」宋雅珍微笑道,再為學妹倒一杯精力湯。
毛書薇一聲都不敢吭,默默地又接下那杯恐怖的飲料,當她皺眉喝光這杯讓她想吐的精力湯之後,她聽見裴泠的聲音。
「姨!姨!」
還來不及朝聲音處望去,裴泠就已衝到她面前,一頭撞進她懷裡。
「薇薇姨。」小女孩甜甜地喊著。
「嗯?」毛書薇的心都酥了,低頭微笑看著她。
裴泠穿著輕便的運動服,小臉酡紅,頭髮因為汗水而浸濕。「我的頭髮鬆掉了,幫我綁好不好?」她拿起鬆掉的緞帶,乞求地看著毛書薇。
「好啊。來,你坐好。」毛書薇拍拍自己盤起的雙腿。裴泠立刻坐上去,乖乖讓薇薇姨為她整理頭髮。
坐在一旁的宋雅珍,就這麼看著她們一大一小的互動。
毛書薇從自己包包裡挖出梳子以及小朋友綁髮使用的彩色橡皮筋,小心地拆掉裴泠鬆了的辮子,慢慢梳理開,為她重新綁了一個俏麗的馬尾。
宋雅珍嘴角噙著笑,看著她們的相處模式,笑意更深了。
「好了。」
「好涼喔。姨,我去跟爸爸玩滑輪嘍。」裴泠非常滿意她的新髮型,開心地搖頭晃腦。
「要小心點。欸,等一等,護具還在這裡,來,穿上。」毛書薇看見沒被帶走的護具,拿了過來,親自幫裴泠穿上。護膝、護肘還有安全帽,一個都不少,確定配備萬無一失,才讓小女孩離開。
她看著裴泠的溫柔眼神,全數落進宋雅珍眼裡。
「你看起來……像小孩的媽媽。」宋雅珍突如其來冒出這一句,讓毛書薇心一跳。
「學姊,你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很像嘛。書薇,我問你,你對裴泠這麼好,是不是因為愛屋及烏的關係?」宋雅珍說這話同時,眼神還曖昧的瞟向另一邊的廣場方向。
順著學姊眼神望過去,毛書薇看見裴泠朝父親的方向奔去,興奮的大叫大笑,還用嬌滴滴的童音喊著,「爸爸,教我玩……」
正巧,此時裴夙的視線也轉向她倆,對她們一笑,招了招手,然後才牽著女兒去玩直排輪。
「什麼愛屋及烏?」明知道學姊問的是什麼,她偏要裝傻。
「裴夙啊,他不是在追求你嗎?」宋雅珍無辜地眨眼,大膽說出很多人不敢一語道破的事實。
這麼直接的話語讓毛書薇無言以對。「學姊……」
「雖然裴夙有女兒,不過他單身,而且從以前就對你一往情深……」
「學姊!拜託……」毛書薇忍不住提高音量,想阻止學姊說出她不想面對的事。裴夙喜歡她、正在追求她,這些她都很清楚,「別亂講,我跟裴夙沒什麼。」
她抵擋著這一切,假裝自己沒有心動,不理會、不回應,可嘴裡說沒什麼,這麼爛的藉口又可以騙自己多久?
「沒什麼嗎?真可惜。」宋雅珍眨眨眼,一臉惋惜的表情。「我覺得你們很相配呀,從以前就這麼認為了。雖然常常吵架,但是那種鬥嘴方式其實還滿甜蜜的。」
「學姊……」毛書薇投降,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宋雅珍,請對方不要再說了。
就在她快要抵擋不住學姊的攻勢、被套出話來時,裴泠及時出現,喳呼著跑來。
「姨!薇薇姨!」
「怎麼了?」她趕緊面向小女孩問。
「爸爸受傷了啦。你看!」裴泠拉著裴夙走到她面前,緊張地指著父親的手肘,大驚小怪的說:「爸爸流血了!」
毛書薇看了一下,其實傷口不嚴重,就是擦傷磨破了皮,傷口滲出一點鮮血,看起來才有點怵目驚心。
「一點皮肉傷,爸爸不礙事。」裴夙對著女兒說,要她安心。
「不可以啦!要擦藥!」小女孩很堅持,一定要父親處理傷口。
「都這麼大個人了,還要女兒為你操心?」毛書薇皺眉,不贊同的掃了裴夙一眼,「過來!」她要他過來乖乖坐下。
「是。」裴夙笑了笑,有點故意的伸出手道:「幫我擦藥吧,我好痛。」
痛到會笑嗎?毛書薇被他痞痞的樣子氣到,一掌打他伸出來的手,發出「啪」的一聲響。
「嘶!」裴夙痛叫,可表情看起來似乎又很快樂。
毛書薇臭著臉拖來她的包包,神奇的從裡面翻出急救用小包,用棉花棒在裴夙的手肘上擦上碘酒,再用紗布蓋上去。
「好了。你走開。」幫他處理完傷口,她生氣的趕他。
「你心疼了?」裴夙用著逗人的語氣笑道,突然伸手為她把散落的髮絲塞到耳後。
這只是個非常一般的動作,但他對她這麼做,就是有股曖昧的味道,讓人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
「誰要心疼你?」毛書薇當然否認。
「我是指你心疼裴泠擔心我,不過……看你否認得這麼快,我很開心知道你也心疼我。」裴夙笑得很陽光,也很欠揍。
毛書薇為他挖坑給人跳的高深功力感到傻眼,很想講些話來為自己扳回一城,可看他氣定神閒的模樣,知道他肯定做足準備,自己只會多說多錯,最好的決定還是閉上嘴。可惡!她真不甘心。
「叔叔,你好了沒有?」遠方,一個五歲小男孩朝裴夙大喊,他穿著一身直排輪配備,被個高大的男人牽著走。喊完後他又伸出小小的手掌用力揮,「媽咪!你看看,我會走走走了!」
被小男孩喊媽咪的人,正是宋雅珍。
這會,毛書薇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學姊的表情,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她對裴夙的態度,完全跟她所說的不一樣。
「來了。寶貝芽,你還要來嗎?」裴夙對小男孩招招手,回頭問女兒。
「要,我不要輸給弟弟。」裴泠認真地說,站起來催促父親,「爸爸快點!」
「小心點,不要受傷了。」這對父女離去前,毛書薇又忍不住開口叮嚀。
結果,裴夙那個無賴聽了之後回頭,彎下腰來猛地在她臉頰上輕吻非常明目張膽,完全沒有閃躲,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吻了她。
「是的,遵命。」他對她眨了眨眼笑。
「是的,遵命。」裴泠也學父親,還抬手對毛書薇行了一個軍禮,小臉滿是笑意。
她笑得眼睛彎彎,來來回回看著父親和心愛的薇薇姨,開心藏不住。
裴夙和裴泠走遠了,又留下毛書薇和宋雅珍兩個人。
毛書薇感覺臉上被裴夙吻過的地方微微發燙,這下更沒有勇氣回頭,不想看見學姊曖昧瞭然的笑容。
「你在抗拒什麼?騙誰你們兩個沒有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我可沒看裴夙對哪個女人有過這種態度……有啦,就芽芽而已,裴夙疼女兒出了名。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裴夙嗎?」
毛書薇小臉黯了下來。怎麼可能不喜歡?她能騙過誰?只能騙自己而已。她喜歡裴夙,對他的用心誰都看得出來……但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即使兩人都有了裴泠這個女兒,她也不能認。所以,聽見親愛的學姊這麼說時,她終於苦笑承認,「我是喜歡裴夙,也喜歡裴泠……」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輩子待在他們身邊,但是……「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宋雅珍不解。
毛書薇無法說明,因為某個原因,她不能接受他們父女。
一片烏雲飄來,為好天氣帶來些許陰霾,她的微笑,帶著複雜的苦澀。
夜晚,星光燦爛了整個夜空,將黑色夜幕佈置得熱鬧浪漫。
靠著扇型窗戶的白色蕾絲公主床,床鋪膨鬆柔軟,淡黃色的床罩看來讓人心情舒適。
毛書薇將被單掀開,讓梳洗過後穿著睡衣的裴泠鑽進被窩裡,待小女孩滿心喜悅地躺下,她再為女兒蓋上被單。
她神情溫柔、動作輕巧,還為女兒調好了空調。低頭看見可愛的笑臉,她情不自禁地傾身吻了下小公主的額頭,微笑說晚安。
但是,小公主撒嬌的不想說晚安。
「薇薇姨,可不可以陪我一下?」裴泠出了聲,張著圓圓大眼,希望她留下來。
「睡不著?今天玩了一整天耶,不累嗎?好吧,那姨給你說個故事,說完你就要睡了喔。明天要上學,不可以太晚睡。」毛書薇拿她沒轍的笑了,走到床邊,拿起一本童話故事開始閱讀。
這真是非常突兀的一件事,因為她人現在正在裴家
裴夙父女與他父母同住,可她偏在假日的晚上來到裴家,哄裴泠上床睡覺?
這是她一直極力避免的狀況,事情不該是這樣,她應該要成為裴夙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最信任的人但也僅止於這樣。
這麼一來,她就能單純以一個長輩的身份留在女兒身邊,看著女兒長大。
但裴夙的追求打亂了這一切。
他不把她當外人,也不對自己家人隱瞞對她的好感,理所當然的帶她回家。而她抗拒不了送女兒上床、為女兒閱讀床邊故事的渴望,她早就很想這麼做,所以留了下來。
明明知道這樣會讓自己淪陷,她卻無法抗拒地讓自己越陷越深,惡性循環,越來越貪心。
早起做早餐、算好時間哄賴床的女兒醒來、在女兒睡眼惺忪迷迷糊糊時,為她梳頭打扮……這種生活上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嚮往了很久很久。
「故事說完了,要睡覺了喔。」為女兒讀完一個故事後,毛書薇轉頭笑著說。一看,卻發現小女孩子已睡意濃厚,滿臉倦容,只是捨不得閉上眼睛。
女兒那昏昏欲睡的表情很可愛,她忍不住笑了。
「姨……」裴泠模糊呢喃,小手纏著毛書薇的手,捨不得放開。
「嗯?」
「今天好開心……」
「我也是。」她摸摸女兒的小臉,動作輕柔。
「姨……」
「嗯?」
「我好喜歡你,你可不可以當我的媽媽?」裴泠眼皮漸漸沉了下來。「我希望你可以當我媽媽……」她握著姨的手,說著說著睡著了,所以沒有等到心愛的姨給她回答。
「小傻瓜,只要你願意,我當然樂意……」看著女兒平靜的睡顏,毛書薇有種幸幅的感覺湧上心頭。這粉嫩的小臉蛋、軟柔溫熱的小身軀,讓她眼眶泛紅。
怎麼辦啊?她該怎麼抽身?她怎能騙自己只要看著她長大就好?她越來越貪心了,想要得更多……
她傾身親吻女兒的額頭,在女兒身邊輕輕地側躺下,告訴自己只要一下就好,一下下就好。
但當她一躺下,裴泠便翻了個身,小手小腳像八爪魚般纏住她。
溫熱的嬌小身軀緊貼著她,毛書薇的雙手彷彿有自己的意識,環抱住裴泠溫軟的小身子。
好舒服……好幸福……她昏昏欲睡,告訴自己再睡一下就好,就一下下,抱著女兒一起睡……
房內不一會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裴夙踩著輕巧的步伐,走進女兒房間。
他站在床頭,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女人抱在一起安然入睡,她倆的睡姿一樣,都是面向彼此,一手還放在臉頰旁,這有如對稱般的姿勢讓他看了不禁微笑。
這個畫面,他可以看一輩子都不會膩,她們讓他一瞬間有了錯覺,好像她倆真是一對母女。
他笑著搖搖頭,心想是這兩人相處的時間太長,所才會令他有了她們相像的錯覺。還有,燈光也太昏黃了,才讓他一時花了眼。
他小心翼翼為她們蓋上薄被,最後習慣性地給睡夢中的女兒一個晚安吻。而女兒身旁的女人嘛……他比照辦理。
印在額頭上的輕吻使毛書薇驚醒過來,她猛地睜開眼,不意看見裴夙放大的俊顏距離她很近。
「你……」她驚呼一聲,立刻又想起會吵到身邊的女兒,連忙閉上嘴,微惱地瞪他一眼。「你做什麼?」她低聲說。
裴夙看著她剛睡醒的容顏,臉頰還帶著些微酡紅,他微笑,低頭再吻一下。
這回不是客氣的印在她額頭上,而是直接偷襲她沒有防備的芳唇。
「你……」她瞪大眼,紅了臉就要叫出聲。
但他很小人的把食指放在唇間,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睞了眼一旁熟睡的裴泠。
因為不想吵醒裴泠,毛書薇忍下來了,她狠狠瞪他一眼,然後推開他起身下床,離開房間。
才踏出女兒房間,她就又被裴夙拉到一旁。她沒好氣地道:「你又要幹麼?」還沒跟他算剛才偷親她的帳,現在又來絆住她,這人簡直無賴。
「我只是想說謝謝你。」裴夙對她說,語氣真誠。「謝謝你為裴泠做的一切。」
「你表達謝意的方式真特別。」她語帶挖苦的說。
他聞言輕笑,知道她指的是剛才他情不自禁吻她一事。
「你跟芽芽一起睡著的樣子,我看得好入迷,如果不說你們的關係,我想很多人都會認為你是她母親。謝謝你這麼疼惜她。」
「我喜歡芽芽,不用著你來道謝。」毛書薇不想理他,睨了他一眼,轉身欲走。「很晚了,晚安,我要回去了。」
裴夙哪有可能就這麼讓她回去?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回身旁。
「我可以把你對芽芽的好,當成是因為喜歡我才愛屋及烏嗎?」
「你少臭美了,怎麼不想我是太喜歡芽芽才順便對你好?」她才不要滿足這個自大鬼,讓他稱心如意。
「這樣的話也不錯,我可以接受。」他竟然對這答案也很滿意。
「懶得理你。放開我,我要回家了。你幹麼唔……」毛書薇想甩掉他,但身子卻被困在牆面和他的胸膛之間,在她努力想掙脫之際,他的唇已吞下她所有的聲音。
這不是個輕柔的吻,帶著激情與渴望,走廊上沒有燈光,僅有裴泠半掩的房門透出小燈的光亮。
毛書薇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感覺依舊更強烈,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他的存在,都令她無法忽視。
那些想要抗拒抵擋的念頭,因為他狂熱的吻,都不復存在。
「書薇,我很喜歡你。」他溫熱的手掌捧著她臉頰,唇貼著她的,強烈地對她訴說情意。「非常喜歡。」男人直接而原始的告白。「你呢?對我難道沒有一點點心動?」
她沒有回答,但慌亂無措的神情洩露了她的心情。
裴夙接收到這個訊息,微笑了。
「留下來。」他的眼盯著她,半是強迫半是引誘,對她要求道:「不為芽芽,為了我。」
「我……」毛書薇被他的眼神定住了身子,無法言語,她知道自己被引誘了。
然而她也明白,若答應留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單純,所以她為此而猶豫。
一旦留下來,就不會只是單純的過夜而已,她感受到了裴夙傳遞來的訊息……
他要她。
她身子顫抖,遲遲不肯點頭,但他輕柔地吻著她唇角,讓她堅硬的心融化。他還執起她的手,用最虔誠的態度親吻她手背,像是把她當成心中最尊貴的公主……可惡!這個人犯規!惡魔和天使在毛書薇心中拔河,惡魔告訴她,就這麼一次,要她為自己著想,天使卻提醒她,她肩上有著沉重的負擔,卸不掉的責任,她會後悔的,千萬不要這麼做……
可是,裴夙在這裡、在她眼前,眼裡只有她。
於是她像被蠱惑般,上前吻了他,奮不顧身墜入他編織的情網。
就一次吧,毛書薇告訴自己,她就允許自己,放縱這一回……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8 PM
第八章
裴夙從學生時代就知道,毛書薇這個學妹,很難追。
她很優秀、成績好,但打工也打得凶,少有時間出去玩,更不用說談戀愛。在十八、九歲的青春年華,她的世界卻沒有戀愛這件浪費時間與金錢的事。
大學念不到一年,她突然失蹤,九年後又重新回到他身邊,而他與女友分手後也恢復單身,於是開始追求她。
好不容易,他以為自己追到她了,接下來可以不用這麼辛苦,誰知一夜纏綿甜蜜過後,她竟翻臉不認人?!
「我臨時有點事,今天不進公司了,幫我跟芽芽說一聲。抱歉……今天不能陪她了。」毛書薇瞄了眼窗外,深吸口氣說。
裴夙錯愕的看著說下車就下車的女人,一臉不解。
是哪裡出了問題嗎?他們溫存一夜後,早上她還跟他家人一同用早餐,再一同送裴泠去上學,氣氛親暱自然得就像一家人,他才正要放一百二十個心,覺得他們可以開始穩定交往,她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一起送完女兒上學後,他開車送她到回到住處,本想讓她換過衣物後再一同到公司上班,可他這麼體貼,結果換來什麼?
她住處樓下的門口有一對年輕男女,看來似乎在等人,她一下車看見那對男女表情就不對,他瞄一眼就知道他們在等的人是她。
所以,她不用講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好讓他放心嗎?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我可以幫你。」想幫她的念頭不是現在才有,早在知道她住在這樣的地方後,他就為她的安危擔心,很想把她帶走。
現在他們的關係應該更進一步了,他可以為她做很多事,誰曉得她卻說
「不必了,這是我的事。」
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回答,讓裴夙又是一愣。
這女人又回到冷冰冰的模樣了,一點也不像女朋友的樣子,她為什麼就不能軟弱一點、依賴他一點?讓他幫忙很難嗎?
「怎麼比以前更難搞定了?神神秘秘的……」他悶悶的說。
他看著她走向那對年輕男女,女孩臉低垂,一臉不知所錯,而少年則不停的猛抽煙,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男孩似乎在大聲說話,但聽不見他說什麼。
他們談了一會兒,毛書薇沒有回住處換衣服,便跟著那對年輕男女離開了。
裴夙越來越發現他的秘書、他的現任女友,渾身充滿了謎團。
他握著方向盤,指尖在上頭輕敲,心中明白毛書薇那女人不要他管她的事。
「也是,我們應該要彼此尊重,為對方保留隱私權,不能操之過急……」他如此說著,想說服自己,卻發現他辦不到。
「算了,尊重改天再說。」
他想關心她,想知道她隱瞞了什麼,想幫助她,不想再被她晾在一旁,束手無策。
於是,裴夙做了一件鐵定會惹火毛書薇的事他發動引擎,跟蹤她。
都是這樣的,放縱過後,總要付出代價。她能擁有的辛福,就只有一夜而已,她怎麼可以忘記呢?壓在她身上的重擔,讓她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離開裴夙之後,毛書薇忍住想哭泣的衝動,逼自己忘掉那些粉紅色的浪漫思緒,忘掉上一秒才碰觸到的幸福,勇敢去面對她的責任。
在她住處門口的樓下,站著一個清秀的少女,以及一個低頭猛抽煙的少年,他們在等她。
她看著他們,深吸一口氣,明知道裴夙就在身後盯著,但她強迫自己堅強面對,怕一回頭就會忍不住對裴夙露出求救的眼神。
她直接往那對年輕男女走去,不回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一走近,少女立刻道歉。「如果不是沒辦法了,我也不會……」
「沒關係。」毛書薇僵硬地微笑,不太自然的伸手,想握住少女的手,但一旁的少年咳了一聲,讓她示好的手縮了回來。「走吧,有什麼困難,邊走邊告訴我。」她攔了計程車,和少女一同搭乘,少年則騎著機車跟在後面。
她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好掩飾心裡的慌亂,他們的出現,讓她頓時清醒。
待在裴夙那對父女身邊太久,令她忘記了肩頭的責任,那是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罪惡感,她不該耽溺於裴夙的霸道和溫柔,讓自己淪陷。
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就只有她一個人得到幸福……
「媽媽又病了,她不肯去醫院……因為我們沒有錢……」少女很抱歉地對毛書薇說。「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願意幫我們。對不起,突然跑來一定讓你很困擾。」
計程車上的空調不弱,可少女還是熱得微微冒汗,夏天太陽大得讓人受不了,毛書薇卻只覺得身心一片寒冷。
她把視線調向車窗外,看著窗外的景色一幕幕掠過,開往她熟悉又感到惶恐的道路上。
車子在一家招牌褪了色的麵包店門口停下,她給完錢下車,腳步卻定住,站在店門前久久無法移動步伐。
老舊的木門裡,不再飄散麵包出爐時的香氣,陳列架上擺放的,也不是新鮮的麵包,而是批發來的零食、糖果,門口還放了一台投幣式的棉花糖機。
這間不像麵包店的麵包店,小小的店面在毛書薇眼前,竟彷彿巨大得足以壓垮她。
「書薇姊姊,對不起……」女孩怯怯的聲音又響起。
「你道什麼歉啊?」
毛書薇還來不及安慰女孩,男孩粗暴的聲音就立刻打斷妹妹。
她們回頭,看見騎著機車的少年尾隨回來了,他下車將機車停好,看著毛書薇的眼神依舊充滿憤怒,帶著濃烈的憎恨。
「這是她欠我們家的!」男孩又說。
對方那股深沉的怨恨,讓毛書薇明白自己一輩子都逃不掉這樣的枷鎖,心不禁下沉,她再次意識到自己沒有幸福的資格。
「小豪,你又來了。」虛弱的聲音出自一名瘦弱的婦人口中,她氣色很差,身形枯槁,從店裡頭走出來。
少女見到她,立刻上前扶持。「媽,你為什麼不躺一下?」
婦人拍拍少女的手臂,回頭訓斥少年,「又用這種態度對人家?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樣……」
「沒關係。」毛書薇在婦人責備兒子時出聲制止。「我沒關係。你又發病了嗎?我帶你去醫院。」
「書薇,你喔……」婦人歎了口氣。「傻孩子,你不用做到這種地步的。」
「她應該的,好嗎?」少年一臉叛逆,語氣很差的道。
「小豪,媽說過很多次,這世界沒有什麼事情是應該的……」
匡啷!
少年聽不進婦人任何一句勸語,憤怒地踢了下腳邊的傘筒,又跳上機車,呼嘯離去。少年走了,但毛書薇並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錢的事情不用擔心。」她強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不要笑、不能哭,盡量平鋪直敘,讓自己的感情置身事外。
因為不這樣,她會被龐大的罪惡感壓垮,再也爬不起來。
「書薇,我不能再用你的錢了。」婦人皺眉推拒道。
「走吧。小亭,麻煩你去拿你媽的東西,我們去醫院。」她不理會婦人的拒絕,請少女去準備東西,半強迫地帶著婦人到醫院去。
長年困擾婦人的腎病這回需要住院治療,毛書薇為婦人辦妥住院手續,預付好部分款項後,來到婦人的病房,衣衫破舊的少女就站在外頭等她。
在少女身上,她看見自己當年的影子,想起自己十九歲時因為家境不寬裕又想繼續升學,只好拚命的打工,把自己搞得很累,卻沒有人可以幫忙。
是憐惜對方也是憐惜自己吧,她把少女拉到一旁,將身上的幾千元現金塞進少女手中。
「這拿去買幾件衣服,吃點好吃的東西,你太瘦了。剩的就當作生活費,不要打工打到忘了學業,偶爾休息一下沒關係。」她對少女說道,不顧少女的推拒硬是把錢塞進對方手裡。
「不行啦,不要這樣,不要又給我錢……我不能收,你已經給很多了……」
兩人推拉之際,一隻手掌驀地出現,抽走了毛書薇拿給少女的鈔票。
「不要給我,我很缺。」少年來到病房門口,拿了錢就走,頭也不回。
「哥!你不可以這樣,還來!」少女氣急敗壞地追上去。
毛書薇靜靜看著這一幕,心情卻很平靜,沒有半點起伏。
醫院的長廊寂靜無聲,她站在婦人的病房門口,躊躇著自己該進去還是安靜的離開?
「書薇?你還在嗎?進來陪陪我。」
婦人的呼喊讓她無從選擇,她走進病房,拘謹地站在一旁。
婦人躺在病床上,手臂吊著點滴,看了眼她的模樣,歎一口氣,「醫生說我現在得控制飲食,但是你買的蘋果看起來好好吃,切一小塊讓我嚐嚐好嗎?」
毛書薇沒回答,只是挑了一顆蘋果,拿起乾淨的水果刀,坐在婦人病床旁細心地削了起來。
「你爸爸……要出來了吧?」婦人看了她良久,突如其來這麼一問。
掌中刀刃的動作停頓下來,她僵硬地點了點頭。「下個月。」
「太好了,你一定很想念他。」
毛書薇抬頭看著婦人,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有這麼平靜安詳的表情?尤其是對待她……這個害她家庭破碎的罪魁禍首?
「你啊,夠了……真的,為自己活吧。」婦人語重心長地道,瘦弱的手覆上她手背。
毛書薇勉強自己微笑,沒有說話。在她放棄了這麼多重要的事物之後,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資格說要為自己而活。
「小豪那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婦人長長一歎道。
「他是好孩子。」毛書薇說,語氣沒有半分虛假。「真的,他很好。」
「那是以前吧,這孩子根本就變了一個人。」提起叛逆不受教的兒子,婦人就一肚子抱怨。「他以前多喜歡你?老纏著你姊姊長、姊姊短的叫,很祟拜你……」
「吃吧。」毛書薇削好一小片蘋果遞給婦人,讓她小口地品嚐,順道打斷她的話。
那孩子很好,以前不是這樣,她當然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的關係,他不會變成這樣。
她站起身來,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想把頻道轉換到婦人喜愛的節目。
突然,一個八卦節目的議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關於一些大集團的家族密辛,其中當然也包含萊歐汽車集團太子爺裴夙的八卦。
其實,這已經不算是新聞而是笑話了因為每隔一陣子,就會有個女人冒出來,自稱是裴夙女兒的媽。
「裴夙以疼女兒出名,很寵女兒,但也對女兒很嚴格……」知名媒體記者在節目上說明自己曾經看見的事實。
「正因為沒有人知道小孩的母親是誰,查不到任何紀錄,才老是有人以為可以假冒小孩的生母討到好處。幸好裴家以多年來的經驗,應付這種事情已經很有一套。」另一個資深媒體記者也跳出來,歸納了歷年來數名假冒小孩生母的人物。
「DNA會說話,裴家對小孩很保護,不希望小孩因為這種事情受到影響……每個敢來認親的,都會先被要求驗DNA,手上光握有出生證明或小孩出生時的照片也沒用……」
毛書薇聽到這裡,火速轉台。
「你又想起來了,」婦人的聲音幽幽響起。「你啊,沒有你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你還是想著那個孩子吧?」她低頭不語。
「你應該把孩子留在身邊的。這幾年你賺這麼多錢、這麼省,養個小孩也綽綽有餘了。唉,如果那個孩子你當初有留在身邊的話,幾歲了?」
「八歲。」毛書薇回答。
她生了一個女兒這件事情,世上只有四個人知道。
一個是她,一個是她父親,一個就是這位躺在病床上的婦人,也是第一個發現她懷孕的人。最後一個,則是為她接生的鄉下婦產科醫師。
她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小孩的父親是誰,只告訴這些知情的人,她會讓孩子在親生父親身邊長大。
「我記得是個女孩,這麼多年了,她應該很大了吧?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公主。」
「她是。」想起不能相認的女兒,她微笑了,卻也覺得心酸。
「你見過她嗎?」婦人溫柔地詢問。
「嗯,我常常看她。」
「這樣子啊……很好,你總算為自己做了一點事。那她知道你就是她媽媽嗎?」婦人欣慰的點點頭,為她感到開心。
「她不知道。」她苦笑。「但她希望我是。」
「那代表你們有緣啊!為什麼不告訴她呢?你的女兒一定會很開心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
「我不行。」她搖搖頭,壓下心頭的苦澀。
「為什麼不行?因為……我們的關係?」婦人長長歎了一口氣。「你這傻孩子。」
「她被她父親照顧得很好,這樣就好了。」
「真的這樣就滿足了?我也是媽媽,我很清楚母親想見小孩的心情……」婦人本想再勸她,但看見她黯然的神情,便說不下去了。「書薇,這些年來,你為我們做的夠多了,是該為自己打算一下。」
「我有……」
「你有才怪!」婦人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說說你女兒吧,既然你會去她學校看她,那麼小孩的父親知道嗎?你一直都不告訴我小孩的爸爸是誰,你很愛他吧?他結婚了嗎?」見她苦著臉求饒的模樣,婦人於是改口,「好好好,不問小孩的爸爸,那讓我問問小孩吧。這麼久了,你總該告訴我,你的女兒叫什麼名字吧?」
她的女兒叫裴泠,但是,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芽芽。」毛書薇微笑告訴婦人。「她爸爸喊她芽芽,心肝寶貝芽」
那場對話,完全不在裴夙的預期中。
他不是有意偷聽,跟蹤毛書薇到醫院後,他只想知道她遇到什麼困難,於是便待在病房門口等,想看能不能多瞭解一點情況
可他聽見了什麼?她生過小孩?!
然後,還未消化完這個驚愕的消息,不知道誰是那個搞大她肚子的男人,他就又聽見她說……她的女兒,叫芽芽……他的心肝寶貝芽。
其實,裴夙一直有個模糊的記憶,是關於多年前他倆共度生日的那一夜。
那晚他雖醉了,卻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醒來後,他確定自己昨晚曾與人發生過關係,無奈對方的長相他已不記得。
他希望那個女人是她,一直都這麼希望,但答案,他未曾得到過。
因為她消失了,就在他們一起過第一個生日、他告白過後,她突然休學,音訊全無……
裴夙眉頭攏起,為發現這個秘密而震驚。
難怪她對芽芽的疼愛根本不像只是投緣,難怪她願意為芽芽做任何事……原來,她就是芽芽的母親。
不過,為什麼她不跟他們相認?為什麼……她明明曉得芽芽很想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卻不告訴女兒?
裴夙站在病房外頭,一臉怔愣不解,一肚子的疑惑,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想抓著她肩膀用力搖晃,問她為什麼要這麼狠心,把小孩丟給他一走了之?
她遺棄了女兒,也放棄他,她怎麼能這樣?
現在,她又回到他們生命中,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彷彿自己是局外人……她怎麼可以如此玩弄別人?
「你是因為懷孕的關係才休學躲著我?」裴夙等在病房門口,待毛書薇要出來去倒水時,他沒有閃避的現身,衝動地質問她。
毛書薇被衝出來的人影嚇了一跳,稍微定神,卻看見裴夙站在病房門口,臉上表情如同暴雨來襲,深沉可怕。
她臉色一白,不禁猜想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在你眼中,我就這麼不堪?我就這麼討人厭、不負責任,讓你連幫我生了一個女兒這件事都不想承認?」他咄咄逼人的問,不能諒解她的作為。
「不是……不是這樣……」毛書薇萬分惶恐,緊張的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她迎上他錯愕沉痛的雙眸,眼眶也不自覺泛紅。被發現了……她的秘密,被他發現了……
「你把出生不到五天的孩子丟在我門口,不怕發生什麼意外?不怕我萬一沒有發現,孩子就會在我門口哭到斷氣?她才多大,你怎麼狠得下心拋棄她?既然你拋棄她、不要她了,為何現在又要出現在我們面前,疼愛她、讓她不能沒有你,把你當成自己的母親?」他氣憤地望著她,被欺瞞的痛苦與失望都寫在眼中。
她怔怔地同望他,眼淚不爭氣的盈滿眼眶,說不出話來。
「我現在才發現,你委屈自己在我身邊、安於秘書的職位,根本是別有目的。你滿足了你自己,那芽芽呢?你拋棄她又欺騙她……告訴我,你怎麼做到的?你怎麼有辦法當著自己女兒面前說謊?」
裴夙尖銳的指控,讓毛書薇無力招架,她覺得世界在這一刻毀滅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努力隱藏的秘密被發現,最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他卻偏是第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她現在才察覺,自己怕的從來就不是他生氣怪罪,而是怕……他恨她。
「你什麼時候又要離開她,就像你當年離開我一樣?如果最後你還是會走,不如不要回來,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沒有你,我們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的偽裝和防備被他的恨意殺得潰不成軍,淚水終於決堤,她咬住下唇,忍住嗚咽的聲音。
「告訴我,你到底回來做什麼?」
「……我想念我的女兒,我想看著她長大。」所以她回來了,努力了很久很久才到女兒身邊。「我後悔了……」
她說出隱瞞許久的秘密,在裴夙面前承認她遺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如果可以,我絕對不會拋棄芽芽:我這麼愛她……」
「除了想見女兒,沒有別的原因?」裴夙兇惡地逼問。「就這樣?」
毛書薇忍不住抬頭,淚流不止的雙眼望著他,顫抖的雙唇緩緩吐出小得不能再小聲的低語,「我也想你……」
不只是女兒,還有他,她其實也好想好想見他,所以回來了。
裴夙定定看著她,眼神像冰一般冷漠,她惶惶不安地站在他面前,感覺羞愧。
他什麼都沒再說,就只是一直看著她,她心情有如等待判決的死刑犯,等著他為她定罪。
沉默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長,久得讓人心慌,許久後,裴夙總算開了口,用他高高在上的大少爺語調說道:「很好,這個答案我很滿意。不過我還是生你的氣,你最好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一下裡面那位太太,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毛書薇無法反抗,第一次乖乖全盤說出他要的答案。
自詡見過大風大浪的裴夙,在聽見她的「秘密」之後,也忍不住皺眉,覺得這真是一個棘手的難題……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39 PM
第九章
高聳的水泥圍牆,將空間圈成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牆頭上纏繞的電眼,說明了牆內的一切都被監視著。
陰涼的氣侯,濃密雲層遮蔽了天空,為這棟坐落在人煙稀少處的建築物蒙上一層詭譎的氛圍。
一道沉重的鐵門開啟,發出刺耳的咿呀的聲響,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舉步維艱地踏出來。
鐵門在男子身後緩緩闔上,他沒有回頭。
「爸。」
前方,一個清秀的女人紅著眼眶,壓抑激動的心情輕聲呼喚,快步走向中年男子,為他拎過手中的行李,對著他微笑。
中年男子先是一怔,臉上的表情複雜,訝異、欣慰、感動和愧疚的情緒充斥他心頭,令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跟女兒開口,僅能僵硬的笑了下。
「小薇,你……長大了。」看著褪去少女青澀模樣的女兒,毛立誠心中有千千萬萬的抱歉。「這幾年苦了你。」
「爸,不要這樣說。」毛書蔽看著父親,情緒難掩激動,不愛聽父親說那些話。「回家吧。」她說,拎著父親少少的行李,主動牽著他的手,走向一旁等待的車。
她沒有回頭看父親臉上的表情,只知道父親的手,不停地發抖。
毛立誠落下一滴淚,一手火速抹去,任憑女兒牽著另一手,走往回家的路。
毛書薇將父親的行李放進後車箱,為他打開後車門,讓他坐進去。
「伯父。」毛立誠才坐進後車座,立刻發現駕駛座有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對方禮貌性地喊了他一聲,令他不禁驚訝。
裴夙轉過頭打招呼。「您好,我叫裴夙,您可以喊我阿夙。」
「……你、你好。」毛立誠臉上閃過一抹羞愧,輕握了一下裴夙伸來的手後隨即縮回。「麻煩你來接我,真不好意思。」說完他眼神不自然地望向外頭,神情有抹尷尬,想問對方跟女兒的關係,卻也問不出口。
「走吧,回家了。」毛書薇坐進副駕駛座,繫上安全帶,笑著說出這句多年來想說的話。爸爸總算可以回家了。
裴夙點點頭,將車子開上道路。他知道自己的出現太突兀,而且這時間點向長輩介紹自己跟毛書薇的關係也不恰當,於是他體貼的為毛父留顏面,沒有再開口打破沉默的氛圍。
隨著車子行進,他們身後那棟巨大的建築物漸漸縮小,在後視鏡中消失不見。
「爸,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很久沒吃牛肉麵了吧?去吃牛肉麵好不好?」毛書薇回頭問,輕快的語調顯得有些刻意,她越想表現平常,反而越不自然。
「不了。」毛立誠搖搖頭,拒絕女兒接風的好意,想了想,躊躇一會,最後還是決定道:「先到林家去吧。」
父親說出口的地方,讓毛書薇的笑容僵硬。「不先吃點東西嗎?還是先帶你去……」她還想勸父親,可卻見父親搖了搖頭。
她不知如何是好,求救的視線瞟向裴夙。
裴夙連忙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大掌握了下她的手。「沒事,有我在。」他繼續專注地開車說。
車子開出少有人煙的道路,平穩快速地駛向人群眾集的城市,最後來到那間位於住宅區的老舊麵包店。
毛立誠下了車,眼眶逐漸泛紅,踩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店門口。
正在店外擦拭玻璃櫥窗的少女見了他嚇一跳,怔愣一會後才抓著抹布奔進家門呼喊著,「媽、媽,他……他來了!」
站在店門口,毛立誠情緒激動,直到看見被腎病折騰到近日才出院回家療養的婦人,他立即紅著眼眶,雙膝一彎,直接下跪。
「毛先生,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婦人驚呼出聲,連忙上前來扶持,無奈毛立誠硬是跪著不起來。
「我對不起你……我也還不起……」毛立誠一個大男人,痛哭流涕地說。
門口的騷動引起附近居民注意,不少人紛紛探出頭來,聚集著看熱鬧。
毛書薇也瞧著這一幕,交頭接耳議論的人群讓她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清晨。
那時,年輕的她蒼白著臉僵立在一旁,孤立無援的感覺使她渾身發冷……
一個溫暖有力的手臂圈住她肩頭,身子落入厚實的胸膛中,消退了她打心底冒出來的冷意。
她回頭,看見站在她身後、始終帶著堅定眼神望著她的裴夙。
她微笑了,感激他此時陪在她身邊,給她支持的力量。
「說這些幹麼?夠了夠了,這幾年你們也做得夠多了,別這樣,快點起來……」婦人同樣淚眼相對,扶起跪著的毛立誠。「進來坐,小亭,給叔叔倒杯茶。」
「好。」少女輕應聲和,有點僵硬地對毛立誠一笑,很快又撇過頭走進屋子裡。
一行人正要進屋,婦人熱心地對毛立誠噓寒問暖,一名少年卻突然衝出來,帶著一臉不善的神情對毛立誠大叫,「你還有臉來我家?!你憑什麼?滾出去!」他的音量吼得人盡皆知,讓人下不了台。「你這個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這四個字劃破平靜的假象,讓所有人表情一變,婦人蒼白的臉色更蒼白,毛立誠則垂下頭,雙腳停在原地,沉重得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想踏進我家?可以啊!你讓我爸活過來啊!喂,毛書薇,你不是很厲害,有求必應?你快讓我爸活過來啊,帶你爸來做什麼?與其做這種事,不如快點想辦法怎麼讓死人復生……」少年的話尖銳又咄咄逼人,卻讓人無從反駁。
毛書薇被點名,被嗆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她神色僵冷,想端起無畏的面孔武裝自己,卻發現再厚的盔甲也敵不過事實造成的殺傷力。
裴夙將這情景看在眼底,火大地想上前教訓一下不講理的臭小鬼,「你這……」
毛書薇拉住他的手,乞求地對他搖搖頭。
他心疼地望著她,只能不甘願的嚥下這口氣,大手反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扣。無論那些看熱鬧的旁人如何議論,他就是要握著她的手,跟她站在一起。
「看在你和你爸的面子上,我現在不跟他計較。」裴夙強調他的隱忍是為了她。
父親是殺人兇手這樣的罪名壓垮了毛書薇的世界,粉碎了她的夢想、她的未來。她的父親入獄後,她便藏著這個秘密,遠離自己原本的生活。
她休學消失,其實不只是因為躲避裴夙、因為她有了他的小孩這麼簡單是的,比起未婚懷孕,她父親的事更讓她難以承受。
那天,裴夙跟蹤她到醫院後,親耳聽見她向婦人談到自己的女兒,發現兩人共育一女,更逼她說出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懷著這秘密來到他身邊,為的是女兒,她早抱著一輩子不告訴任何人自己就是孩子生母的打算,想就這樣待在女兒身邊,默默的看著她長大
「都是那一夜,我的生日……如果我回家了、打完工沒有為你留下,也許我就能阻止我父親做傻事。他只是想幫唯一的女兒過生日,但手邊卻沒有錢……」
父母離異後,毛書薇跟著父親,但父親長年失業靠打零工維生,一直負擔不起女兒的學費,長久以來,父親總是對她這個女兒有著深深的愧疚。
那一天,是她十九歲生日,父親只是想讓女兒開心,想給她一個驚喜,可身上偏偏沒有錢,於是便鋌而走險,在家附近的麵包店搶了一個小蛋糕。
然而,店老闆恰好出櫃檯逮到了他,兩人在店內扭打起來,父親將店老闆推倒,對方卻不慎撞到擺在桌面上的麵包刀,突起的刀鋒深入腹腔,店老闆不久就因為失血過多傷重不治……
就這樣,毛立誠在女兒生日當夜被送進警局,之後便因過失殺人入獄服刑,而毛書薇,從此不過生日。
因為生命的代價太昂貴,她沒有親手傷害別人,但事件的起因卻是為了她。背負著一這樣的罪惡感,慶生對她而言,太奢侈。
「我爸不是故意的,他沒有想要傷人的意思,他告訴老闆,他賺到錢就會來還,但老闆不相信……怎麼會相信呢,爸不是故意的,卻為了我犯下這種錯誤,我怎麼還能再自私地抱持自己的夢想?爸爸為了我,毀了另一個家庭……」
裴夙永遠也忘不了,那夜毛書薇在醫院裡對他說這些話的眼神,黯淡無光,就像是心如死灰一樣。
所以,她選擇一走了之,消失了,不跟任何人聯絡,也封鎖了所有消息。她放棄學業,放棄自己想要的未來,為父親犯下的過錯贖罪,沒有發現自己懷了身孕,等到她察覺時,胎兒已經快要五個月大了,她捨不得拿掉小孩,可生下來……卻也養不了……
「當時的我,沒辦法給女兒好的生活,也沒臉告訴你我家發生了什麼事。因此,我只能狠心遺棄女兒,做出最痛苦無奈的決定。而且這樣的我、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跟你這個裴家太子爺怎麼可能有結果?怎麼可能呢……」那時,她說著卻笑了,笑得好淒涼。背負著一條生命的罪名太沉重,多年來,為了彌補,毛書薇可以說把所有的資源都投注在林家身上。
沒了一家之主,林家失去經濟來源,原本客源穩定的麵包店沒有師傅後,漸漸流失顧客。而林太太身體一直不好,也無法工作,林家人生活就此陷入困頓。
而毛書薇在事發後隔天就沒有去上學,而是開始找正職工作,父親一入獄她便休學,扛起林家的經濟重擔。
多年來,林家大筆開銷都是她支出的,包括兩個小孩的學費、林太太的醫療費用,甚至是少年代步的機車,都是她買的。
「錢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情……但我花了這麼多錢,又能怎樣?不能買回林先生的生命,不能買回他們家的快樂,就算傾盡所有,我也覺得還不夠……」這是她一輩子還不完的債,因為生命無價。
可是,一個不到二十歲、大學都沒畢業的女孩,如何能扛起一家的經濟重擔?
原本她一個人做三份工作,一天只睡五小時,但其中一位老闆看中她的拚勁,將她帶到大陸去栽培,不在乎她挺個肚子為自己工作。
在那裡,毛書薇從基層做起,每月台幣三萬塊的薪資全數轉入林家的戶頭,自己則利用下班時間多打幾份臨時工,賺取生活費。幸好內地開銷不高,她生活倒也還過得去。
多年過去,她從基層做到老闆身邊最倚重的左右手,而錢也越匯越多。只要林家開口,她便竭盡所能的給。
這樣的她,沒辦法將女兒留在身邊,也捨不得女兒跟自己吃苦,因此即使百般不捨,也只能默默地將她留給裴夙,自己遠走對岸。
為了贖罪、為了錢,她放棄自己的夢想,放棄美好的人生,也放棄了女兒。
裴夙聽完她的說明,想到的是在那種競爭激烈的環境裡,她一個年輕女孩得努力到什麼程度,才能脫穎而出?她沒有名校學歷、沒有背景可以依靠,為了往上爬,一定很拚命。
「你在大陸的工作聽來已經如日中天……為什麼要回來?」這是他唯一的疑問。
「我想念我的女兒。」她自嘲地笑著說。「想得受不了。」
「就只有想念女兒?」他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話已至此,她沒辦法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對他唱反調,尤其兩人前一晚才坦誠相見,一夜纏綿……
她有點不甘心又可憐地回答,「我也想見你。」
在醫院得到滿意的答覆後,他沒再怪罪她,可也沒有告訴她,自己對她遺棄女兒的行為諒解了沒有。只是這一個月以來,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幫她為即將出獄的父親找新家,因為他知道,她父親出獄後計畫到林家去幫忙,立誓要讓林家的麵包店重起爐灶。
從頭到尾,裴夙對這件事都沒說什麼,他僅是陪在她身邊,支持她、給她足夠的力量去面對。
毛書薇第一次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小豪,你怎麼又這樣子講話?沒禮貌。」林太太訓斥兒子道。
「媽,你少濫好人了,也不想想我們家這樣是誰害的?如果爸還在,我們會這麼慘嗎?」少年不以為然的說。
「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人要感恩、惜福,要原諒、要放下。你每次看到人都沒好臉色,可我們家要人幫忙,書薇哪次拒絕過?親戚們躲的躲、閃的閃,又有誰願意幫助我們家?你怎麼不為別人想想……」
「反正這是他們久我們的!」少年怒吼,叛逆地聽不進母親的話,不接受那些寬恕和原諒的大道理。
殺父之仇無法化解,他憎恨的眼神來回看著毛家父女,恨不得將兩人碎屍萬段。
「但毛先生也服了刑、付出代價了,不是嗎?現在毛先生出獄了,說要幫我們,你不想你爸爸的好手藝傳下去嗎?我身體不好,不能做但還能教,人家有心贖罪,為什麼不給人機會呢?」
「教他?!」少年張大眼,瞪著愧疚心虛、目光不敢直視他的毛立誠。「他休想進我們家、進爸爸的麵包房他休想!」他排拒地吼著。
裴夙看著眼前這一幕,十分忍耐。他知道以毛書薇的心情和立場,沒有頂嘴的餘地,所以她跟她父親就這樣站在那兒被人罵。
他可以理解那種被罪惡感壓迫的心情,但他很心疼,也不能忍受。
想到她剛為父親在附近租賃了一層老公寓,為的就是往返林家方便,他便皺起眉。倘若毛伯父每日來林家幫忙都落得這種下場,甚至可能被趕出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不可能讓自己未來丈人受到這種待遇,贖罪雖然必要,但他也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眼一瞇,他心想……自己不如找個書薇沒發現、未來丈人也不在的時間,來解決那個欠搥的少年。
父親辛苦的過了多年牢獄生活,這讓毛書薇想給他多一點照顧,以前她也許辦不到,現在她已經可以給。
不過,清心寡慾的生活過慣了,毛立誠的物慾其實不高,很容易滿足,一個小小的客廳、一間房間再加上有廚房及浴室,他已覺得很夠了。衣櫃裡還有幾套衣物,也就嚷著不要女兒再破費。
「夠了,我這樣就好,你也不用留錢給我。我每天到林家去學做麵包,那些做壞的都要目己吃掉,我不會餓到。你別老擔心我,要多為自己幸福著想……裴先生很喜歡你,你啊,年紀也不小,該為自己未來打算了。」
毛立誠現在唯一的牽掛,就剩女兒的終身幸福了。是他自己愧對女兒,沒能給她好的環境供她唸書,讓她得從小打工養活自己,最後甚至還犯下大錯,拖累女兒一塊贖罪。
「爸,我很擔心。」
「擔心什麼?我都多少歲了,有什麼好擔心?你多為自己想想吧。那位裴先生……知道你生過小孩後來送人的事嗎?」這一點,毛立誠有些為女兒憂心,他知女兒多年前曾未婚生子,最後把小孩生下來卻送人養,沒能留在身邊,他也為此更深覺對不起女兒,自責都是自己耽誤了女兒跟男友原有的幸福。
少有男人不會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曾為別的男人生養過孩子……
「他知道。」毛書薇對父親坦承。「裴夙就是小孩的父親。」看見父親震驚的表情,她苦笑搖頭,「爸,我跟他之間一言難盡,他是萊歐汽車集團接班人,我們很難有未來。」
毛立誠沉默了,明白女兒話中的意思。他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自己有前科,女兒又遺棄了外孫女,這樣的女人,裴家容得下嗎?
父親所想的,這些毛書薇都想過了,可她從來沒有問過裴夙這個問題,兩人關係就這樣詭異的維持著他沒有不讓她見女兒,卻也沒有要她對女兒坦承她就是媽媽……
好吧,她承認,其實她偶爾也會想聽裴夙對她說些讓她好過的話,希望他能用行動表示他不在意,只是……她想要但卻不敢開口。
唉,反正他們之間大概就這樣了吧,她目前比較擔心的,是父親的情況。
林家唯一的男丁至今還是不能接受父親,每天父親去學做麵包,總會被小豪羞辱、怒罵,而父親都默默的承受。
這一天,毛書薇下了班去找父親,一起吃完飯、送父親回住處後,裴夙來接她。
一上他的車,她隱忍許久的情緒就突然爆發,一古腦地宣洩出來。「我覺得我自己很沒用……我可以完美的完成工作、獨立自主的生活,不讓別人欺負、看輕我,偏偏……自己的父親受到委屈,我卻不敢為他出頭。」
剛剛,她又聽見小豪惡言相向的辱罵父親了,原來好幾次看見父親一身的麵粉,不是工作時沾上的,而是被砸出來的。
每一次,父親總笑笑的說沒什麼,洗一洗就乾淨了,但毛書薇知道小豪衝動的個性,生起氣來恐怕不只如此。
在大陸工作時,她已數不清多少次托人去警局保小豪出來,就連回台灣到裴夙身邊工作後,她自己也去保了他幾次。
「小豪越壞,我就越難過……如果他爸爸還在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她難受地說。
裴夙挑了下眉,對她這種自怨自責的說法並不苟同,以他一個旁觀者的立場來看,她的誠意已經夠了。
這份補償的心意,受害者家屬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但他怎麼看,那個叫小豪的小鬼嘴裡說不要,手倒是伸得很長。
「父親過世,不能成為他行為偏差的藉口,他只是沒勇氣面對現實而已。」他說。
「可是我跟我爸……」她明顯還想為對方說話。
「夠了。」裴夙完全不想聽。毛書薇眼神一黯,乖乖閉上嘴。看見她的表情,他終究不忍心,快送她回到租賃的套房時,他開口了
「書薇,我跟你打個商量。」
「商量?」
「我們交換條件。小豪那裡,我去幫你搞定,但等我幫你搞定這個麻煩後,你要對芽芽還有我父母坦誠一切。」
聽見他的交換條件,毛書薇嚇了一跳,心裡五味雜陳,滋味很難解釋。
他願意為她解決問題,她又驚又喜,雖然不確定他的方式能不能奏效,可起碼,他表現出了願一起幫她承擔的態度。
然而,他要她向女兒以及他的雙親坦白所有的事,她又不免緊張。
這代表他……是認真的吧?所以才要她自己親口對女兒承認母女關係,也要她向他雙親解釋。
可是……如果他的雙親不諒解呢?
萬一裴泠不認她這個媽媽?
「怕什麼?」裴夙輕拍一下她的額頭。「你就是我要的,有點自信。」聽見她不小心把心裡的擔憂自言自語說出來,他笑著說。
多年來,毛書薇習慣了靠自己,她不知道依靠別人是什麼感覺,而長年在內地競爭的生活,也使她變得不敢隨意相信別人。
但,這一次,她覺得自己也許可以不用這麼累。
她鼓起了勇氣,決定依靠他、相信他。
「好,我就跟你交換條件。小豪那麼固執,我想看看你怎麼搞定他?」是否有不一樣的未來,她拭目以待。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2 05:40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23 07:09 PM 編輯
第十章
其實,裴夙的方法也沒有什麼,就只是以暴制暴而已。
對付一個聽不懂人話、自以為活在悲慘世界裡的小鬼,給他來點震撼教育就對了。
「你幹麼?放開我!」林家豪吼叫著,企圖掙脫裴夙粗魯的箝制,無奈二十出頭的消瘦少年,怎會是平時有在健身的大男人對手?
裴夙將少年拎出麵包店,以免他又在裡頭搗亂工作,影響麵包出爐的時間。
近來,有了毛立誠的加入幫忙,做些需要出力的工作,加上林太太的從旁指導,林家麵包坊又開始重新散發出麵包出爐的香氣。
雖然沒有像林先生在世時那樣,能製作出多種好吃、獨家的麵包口味,但比起過去幾年的蕭條景象,現在已經是很好的發展。附近鄰居也非常捧場,經常會來光顧,給他們支持鼓勵。
只除了林家的男孩老愛跟毛立誠作對,看他不順眼,總是製造麻煩,存心讓人不好過。
這日,他又糟蹋了毛立誠辛苦揉好的麵團,羞辱怒罵辛苦的老人家,裴夙看不下去,抓到機會就要教訓他。
「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臭小鬼。」裴夙板著一張臉,將少年拎出來摔在路邊,冷眼看他跌倒在地的狼狽模樣。林家豪惱羞成怒,憤怒地站起身,掄拳擊向裴夙--
「啊……放開我!殺人……殺人啦!」但他太遜了,沒兩下立刻被裴夙制伏,輕輕鬆鬆將他的手反剪在身後,抓著他抵在牆壁上。
此刻,少年臉正貼著粗糙的磚牆,發出痛苦的哀嚎。
「除了鬼吼兩句,你還能做什麼,連我都打不贏,你以為你能保護得了誰?」裴夙口吻嘲諷,瞧不起人的意味讓少年不服氣地漲紅臉。「看看你媽,看看你妹……你妹才幾歲?都比你懂事。你爸爸不在了,這是你的命,現在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人,結果你為家裡的女人做了什麼?」
「來說說前天吧。你妹在櫃檯收銀時被客人吃豆腐,結果你怎麼處理?揍人一頓?很好,很有男子氣概啊,但揍完人之後呢?誰去警察局保你?誰幫你付合解金?你以為你這樣就叫帥?你很厲害?」裴夙嗤笑。「你不過是闖了禍就要別人幫你擦屁股,仗著毛家欠你爸一條命便予取予求,根本沒有為你家人做過什麼!」
「你懂什麼?你站在毛書薇那裡,當然這樣說!」少年被訓得滿臉通紅,但仍堅持自己沒有錯。「被殺的又不是你爸!」
「你幾歲了?老拿你爸出來當擋箭牌,丟臉不丟臉?你爸若還在世,知道你長成這副鬼樣子,他會怎麼教訓你?」裴夙理都不理他說的那一套。
「麵粉一袋多少錢?奶油一斤多少錢?你們家做生意的,難道不知道控管成本的重要?開麵包店,麵粉是這樣給你糟蹋的嗎?你爸爸要是看見你做這種事,他不會揍你?還是你覺得成本不是你負擔,反正有人無條件供給,怎麼賺都是無本生意,你就問心無愧地隨意丟棄別人的心血?」
裴夙承認他非常不爽,他的女人苦自己,把所有賺來的錢都投在這家人身上,無條件提供資金讓林家再起爐灶,怎知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你妹妹都比你會想。你以為她不恨嗎?但她為什麼能放下?你有沒有想過,你高中能畢業,是誰出錢讓你念完的?你能上大學,又是哪來的註冊費?都是毛書薇。」
「對,她爸爸是失手殺了你父親,但她自己休學、工作供養你們兄妹念完書,她是不是負起了責任?你呢?你的責任感在哪?想一想,毛書薇在你妹妹的年紀,她在做什麼?她有沒有自己的生活?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她十九歲便一肩扛起責任,而你十九歲時又在做什麼?你現在都二十出頭了,負起你的責任了嗎?你一個月拿多少錢回家?你媽如果病倒了,你該怎麼辦?」
「你妹捨不得為自己買一件冬衣,更不敢去畢業旅行,你是哥哥,你大她四歲,你無法完成妹妹小小的願望嗎?」
裴夙連珠炮地罵了一堆,將他看在眼底的一切不滿全數傾倒出來。
「毛先生希望你爸爸的手藝能流傳下去,所以努力跟你媽學,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一個年過五十的人都願意從學徒做起了,那你呢?你爸爸的店、你爸爸留下來的東西,你怎麼不自己守護,要讓一個你恨之入骨的人來盡你應盡的責任?你這樣搞破壞,是想讓你爸爸曾有的心血消失嗎?你還算是個男人嗎?沒用的傢伙!」
如此血淋淋又一針見血的話,讓林家豪怔愣了,他不想聽,也不願接受,但裴夙說的話沒有錯。
他是一個沒用的小鬼,只會虛張聲勢、發怒咆哮,以為這樣就能保護他的家人,但其實他誰都保護不了。他以為凶,別人就會怕他,但結果反而是看不起他,這些他都知道,只是不想去面對。
他的肩膀……不應該什麼都扛不起,爸爸不在了,也不是他行為偏差的藉口,他應該更有擔當。
爸爸不可能再回來了,這是他的命,他只是不認命而已。
林家豪低頭不語,不罵、也不咆哮了,他逕自沉默著。
裴夙放掉他。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他也不再多話。
「言盡於此,我不會再講第二遍,你聽得進便聽,聽不進……你就一輩子這樣下去吧,讓別人看不起你、看不起你家人。」裴夙說完丟下他,轉身走人。
在他走後,少年也跳上機車,火速消失了,一整晚都沒有回家,林家人擔心了一晚上,毛書薇接到通知,也來幫忙找人。
但第二天一早,毛立誠開了店門,進到後頭準備開始揉麵團時,少年就回來了。
「家豪?」毛立誠一怔,還以為自己看走眼,
只見林家豪原本染得五顏六色的頭髮都沒了,可他不是染黑,而是理了一個一個大光頭。
看見毛立誠,他也不再惡言相向,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便自己走近工作台,拿出父親留下來的麵包師傅白袍,緩緩穿上。
一瞬間,毛立誠彷彿又看見了林家老闆的身影……
「開工了。」少年語氣平穩地道,眼神沒有正眼看他,但比起以前,算是很有禮貌了。
毛立誠愣了一下,立刻上前,一同去倉庫扛麵粉。
不久,稍微晚起的林太太照例走進來,想要充當技術指導,結果卻讓她看到意外的場景--
她那自從丈夫過世後就變了個人的兒子,竟然踏進他父親工作的地方、穿上他父親的工作服,用著小時候父親教他的方法,調和著比例揉麵團。兒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麵團了……林太太震驚不已,眼眶也不禁泛紅。
「媽,今天做甜甜圈、奶油卷、肉鬆麵包和起司蛋糕,你說好不好?」林家豪詢問母親道。他所說的,都是父親在世時店裡賣得最好的幾種麵包。
父親曾經教導過他如何製作,他只是很久很久都不去回想,但是今天,他想把父親的味道找回來。
林太太很感動,哽咽地點了點頭,「好、好,當然好……」
當天下午三點,林家麵包坊在暌違數年後,總算再度飄散出附近鄰居喜愛熟悉的麵包香。那味道,令人懷念……
華麗雕花大門、庭園深深的獨棟豪宅,屬於裴家所有。
這不是毛書薇第一次來到裴家,但卻是她頭一次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這裡。
她猶豫的站在裴家門口,沒有勇氣再往前踏出一步,她想逃。
所以,她轉身了,打算回去多做點心理準備再來面對,然而--
「想跑?我們不是說好了交換條件嗎?」裴夙站在她身後,擋住了她的逃生路線。他挑了挑眉,興味盎然地問:「你該不會是怕了吧?這麼遜?」
對,她怕了,差點就沒用的對他承認自己的軟弱,可一看到他的臉,她那股不服輸的韌性又回來了,令她將到口的話吞回肚子裡。
真不甘心……她費盡千辛萬苦也無法得到一點點諒解,而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就輕易做到,讓家豪對他們父女的態度大大改善。
雖然還不到林夫人善良寬恕的程度--他們也不敢奢望,不過少年行為的收斂,確實減輕了他們父女不少罪惡感。
她問裴夙怎麼辦到的,但他怎樣都不肯說,讓她非常不甘心。
既然她認為難如登天的事情,他都為她辦到了,那她只是要去認女兒、去向他父母坦誠認錯並表明她跟他的關係,有什麼難的?可惡!就真的很難啊……因為她總忍不住猜想,萬一女兒不認她呢?如果他的父母不諒解她呢?他們會接受她嗎?畢竟她的父親,曾經失手誤殺了一個人……
家大業大的裴家,會接受她這樣的女人進門嗎?會不會在她表明來意之後,就要她封口,一輩子再也不許提起她是小孩的親生母親……
「進去吧,我爸媽在等著了。」看出她的遲疑,裴夙在她打退堂鼓之前,硬是推著她踏進家門,讓她無法逃脫。
今天是假日,裴夜沒有去應酬,裴夫人也在家中陪伴丈夫,是難得的家庭日。
「哎呀,什麼風把你們倆吹來了?沒出去約會真可惜。芽芽在上英文家教還沒下課,她要是看到書薇來了,鐵定很開心,到時你們想約會、好好獨處一下也沒辦法嘍,一定會有個小電燈炮在中間破壞氣氛。」個性大方直率的裴夫人對毛書薇笑著說,對於兒子和秘書在一起這件事,她的態度一直很和善。
毛書薇回以一個微笑,心裡卻悲觀的想……如果裴夫人知道她就是拋棄女兒的狠心母親,還會這樣待她嗎?
而且,若裴夫人知道她拋棄女兒的原因,是因為要幫入獄的父親扛起責任,還會對她這般微笑嗎?
毛書薇不禁感到惶恐,她家境本就與裴夙不相當,又加上父親的事……這樣的她,能被裴家接受嗎?她不確定。
但既然答應了裴夙要坦誠,那麼她就得信守承諾。他都為她做了這麼多,用行動告訴她,他不介意她的家世和她父親曾犯的過錯,也願意幫忙解決她的困難了,她怎能再辜負他?
現在,她是該為他努力一下,爭取留在他身邊的權利,為他而戰了。
「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想跟兩位說明。」她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我喜歡裴夙,我想在跟他在一起。」她等不急裴夫人招呼自己坐下,趁著勇氣還未消失,就開門見山的說。
「啊……真是謝謝你喜歡我那沒用的兒子,我們都聽見了。」裴夫人幽默道,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和面容冷酷的丈夫對看一眼。
「我不是明星大學畢業,家世也跟裴家不相當,不是商場女強人,只是一個頂多稱得上還不錯的秘書,也沒辦法給裴夙太大的幫助。可是我……不想離開他。」
「嗯……」聽了她這番表白,就連一向表情冷硬的裴董事長裴夜,都露出興味十足的表情。「你是來提親的嗎?想娶我兒子?」
就在這對夫妻快要笑出來的時候,毛書薇牙一咬,投下一枚震撼彈。
「我的父親,在我十九歲生日那天誤殺了人,我是殺人兇手的女兒。」
此話一出口,裴氏夫婦臉色都變了。他們臉上不再有笑容,不再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只有一種令人害怕的深沉凝視。
見狀,毛書薇的心跟著一沉,但頭都洗一半了,她只好繼續。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我爸爸因為我的關係毀了一個家庭,所以他入獄服刑,我則扛起責任,賺錢代死去的林先生養他的家,這是我應該做到的事,我無怨無悔。」她強調的說,勇敢直視裴夜犀利的眼神,她問心無愧,因此無懼。
「為了扛起這個責任,我只能暫時先拋棄另一個該負起的責任,那就是--我為裴夙生了一個女兒。」
第二枚震撼彈丟出來,毛書薇看見裴氏夫婦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照顧女兒,因為我養不起,身為一個母親的自私,我也不希望……女兒跟我背負同樣的罪惡感長大。我不要我的女兒不快樂,所以我把她留給她的親生父親……裴泠,正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遺棄她是我的錯,也對裴家造成很大的困擾,以及抹不掉的污點,對此我道歉,但……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裴泠在她父親身邊長大,對她比較好。」
毛書薇一口氣說完,壓在心頭沉甸甸的負擔頓時鬆懈一半,可輕鬆的感覺並沒有太久,她馬上就想起不知裴夙父母對於她的坦白會有什麼反應?
他們會不會馬上把她趕出去?斥責她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嘲笑她想得太美?當年敢一聲不吭丟下女兒,現在又來說這些話想認親、重新和裴夙在一起,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彷彿沉默了很久,像是有一世紀那麼長,毛書薇等得掌心冒汗,身子微微顫抖。慶幸裴夙一直在一旁,陪她一同罰站,與她十指交握,態度堅定地表明支持。
「那你回來做什麼?」裴夜銳利的眼盯著她,不用提高音量,魄人的氣勢便排山倒海而來,讓人壓力十足。「要認女兒?要裴夙?目的是要錢?」
「我不要錢,我只想看著裴泠長大。我也不要裴夙給我名分,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夠了。」
「什麼叫做不用給你名分?」毛書薇如此識大體,讓裴夙不太爽快。「哼,你這個女人果然自私。」他哼了聲,對她的坦白下評論。
裴夜轉移視線,面對唯一的獨子道:「你就要她?這個沒家世、父親還犯了法的女人?她拋棄過你,還把女兒留給你,難道不會再丟下你們一次?你真的相信,她不是為了裴家的好處接近你?」他尖銳的質問。
「少囉唆,我就是要她。」裴夙原本想跟毛書薇那句「不要裴夙給我名分」算帳,但父親的話讓他更不爽,他直接跟父親表明他的意思,「我就是要芽芽知道她的親生母親是誰,我也不是問你們意見,只是禮貌性告知一聲,不管你們答不答應,我都認定了她。從今天起,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家的事,我扛。」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堅定宏亮,音量大得整個屋子裡的人都聽見了。
裴夜視線打量著多年來一直看不順眼的兒子,瞇眼盯了很久很久,才突然一點頭--
「嗯,總算有點男人的樣子了。」
裴夙一愣。他有備而來,沙盤推演過很多回,模擬父親今天可能會有的反應和問話。他腦中已有很多應對的方案,絕不讓心愛的女人自己去打沒有把握的仗,可是……他想過父親數十種反對的理由,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誇獎。
他傻了眼,準備好的辯論全都無用武之地,一臉困惑地看著父親。
「一個男人,若連心愛女人的困難都沒肩膀扛,未免也太沒用了,我看你不順眼,就是因為你不夠聰明,讓自己的女人有苦難言。」
「爸……你不反對?」裴夙差點沒嚇掉下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難得露出柔和神情的父親。他已記不得自己多久沒看見父親對他露出這種讚賞的神情了。
「你多大了?做事情還要經過我同意?你有沒有長腦?」
才覺得父親態度軟化了,他馬上又開始毒舌,裴夙摸摸鼻子、閉上嘴,在父親面前,他覺得自己永遠是個笨小孩。
「至於你……」裴夜轉向毛書薇,瞇起眼來凶道:「沒志氣!是我看走眼了,以為你可以面對挑戰,原來只是個沒志氣的笨蛋!」
「爸,你不要太過分……」自己被父親訓就算了,但毛書薇被罵,裴夙就沒辦法忍受了。他挺身而出擋在她面前,阻擋父親的利嘴傷人。
「怎樣?念兩句就心疼啦?那我要升她職,讓她接行銷副理的職務,到時操死她,你不就要跟我拚命?」
等等!現在是什麼情況?毛書薇越聽越迷糊,懷疑自己聽錯了。
裴董事長責怪她自私、沒志氣,看似是在嫌棄她沒錯啊,可是……怎麼會突然又要升她職?
「只是當個秘書,你不會不甘心?你沒有一點企圖心、事業心,寧可自己的成就輸別人?」裴夜挑釁的問。
「我想要贏,我討厭輸。」毛書薇承認。「所以我大學的時候,才討厭裴夙。」
「行銷副理那個位置,是你的了。」裴夜的態度很明確,就是他說了算。「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毛書薇聞言,不解地皺起眉。「可是我今天來,不是要向董事長爭取工作的事……」
「我爸想給,你就接下吧,無妨。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人才。」裴夙撇了下嘴角說。「既然他這麼看重你,你就大方接受,從明天起,在公事上我們就是對手了,至於我們工作以外的關係……不需要別人同意,我同意就行了。」裴夙的語氣也跟父親沒兩樣,一副「他說了算」的樣子。
「夠了沒有?」在一旁看戲看得很累的裴夫人,忍不住插話了。「三個個性這麼像的人一起講話,硬碰來硬碰去,聽得我都累了。」她受不了地歎口氣,「芽芽應該下課了,上樓去看她,把話跟說她清楚吧。」
現在這個發展,又有點詭異了。
毛書薇一愕。
「裴夫人,您的意思是……」不反對嗎?容許她這個拋棄女兒的人,去告訴裴家的掌上明珠,自己就是她想要很久的媽媽?「您……不懷疑我話中的真實性?不用驗DNA確定我跟芽芽的親子關係?」
裴夫人忍俊不住的大笑。
「真是傻孩子,你該不會以為,我都不會調查在我兒子身邊工作的人吧?你父親的事,你可以瞞得了你的朋友、同事,但絕對瞞不過我。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就是裴夙的學妹、沒有懷疑過你就是芽芽的母親?怎麼可能?芽芽那孩子神韻跟你像極了,只有我那笨蛋兒子沒發現。」
「用不著驚訝,我們都知道,而且很早就知道了。要是介意你的家世、介意你生下芽芽又丟下她,怎麼還會讓你留在他們父女身邊這麼久?讓你跟芽芽那麼親近?」
裴夫人笑了笑,站起身走向毛書薇,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像個慈祥的長輩。
她又歎口氣,用心疼的口吻說:「辛苦你了,這幾年受了這麼多苦,跟自己的孩子分開,見了面卻又不能相認……這很苦的,我都瞭解。」
「不過……偷偷告訴你,正因你吃了這麼多苦,裴夙的父親才認清你是個值得珍惜的好媳婦。原本他非常重視門第觀念,如果當年你父親出事後,你是抱著小孩上裴家尋求協助,那麼我想,他是不會同意你跟裴夙的。你看看,你這未來的公公多狠心?就要媳婦有骨氣、吃過苦頭才會想疼惜……」
裴夫人說了一堆,毛書薇聽進耳裡,卻覺得美好得不像真的。
她被接受了?而且沒有太大的刁難……嗯,好吧,是有小小被刁了一下,但是……怎麼會這麼簡單?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得到諒解?
「不然呢?我兒子長這麼大,頭一回這麼堅持要一個女人,誰攔得住他?」
裴夫人直接回答了毛書薇的問題,她這才發現自己在恍惚間說出心裡的疑問。
「沒有肩膀承擔事情的男人,算什麼男人?你父親不錯,敢做敢當,難怪教出這麼出色的女兒。」竟然連難以親近的裴夜,都說出了像是讚賞的話。
「說到你爸爸……」裴夫人又接話了。「可不可以麻煩他和林太太,不要我們每次去探望就送一堆麵包,一來他們是要做生意的,那些麵包也是要成本,二來,那些甜點裴夙他爸爸其實不能吃太多,偏偏又愛吃,不讓他吃還生氣,真是任性……」
裴夫人言談間透露出的消息,已讓人聽得很明白,原來他們老一輩的,早在年輕人還在猶豫該怎麼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混熟了……
毛書薇沒有辦法抑制的哭了出來。
她有一種走了很久很久、在山裡迷路找不到方向,最後終於撥雲見日看到曙光、走出山林的感覺。
原來這麼簡單……就只是態度而已,堅定要在一起的態度,讓她和裴夙贏得了認同。
她不需要再覺得丟臉,因為她負起了責任;也不需要沒自信,因為堅強的她值得人肯定。
「咦?薇薇姨?你來了!」
上完英文家教課的裴泠離開書房,來到大廳,原本因為家教老師太嚴格而愁苦的小臉,在一看見毛書薇後立刻發亮,快樂的奔向她。
「薇薇姨,我好想念你喔。」明明前一天才見過面,但裴泠就是覺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薇薇姨,你為什麼哭哭?誰欺負你了?不要哭……」
裴泠走近才發現她最愛的姨哭了,讓她的小臉也跟著一皺,一臉快哭的表情。
「姨,不要哭。」小女孩焦急不已,火速去找面紙遞給她,要她擦眼淚。
毛書薇看著貼心的女兒,回想起過往的一切,百感交集。
剛生下女兒的時候,她心裡充滿感動;不得已要遺棄女兒的時候,她傷心欲絕……
分別許久再次見到女兒,她已經八歲了,但害羞怕生的小芽芽,連看自己一眼都不太敢……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如今小女孩已經非常依賴、關心她,這是血緣的羈絆嗎?還是日久生情……
用詞不對嗎,隨便了。
「沒事,我只是想到你,很開心。」毛書薇抹掉眼淚,對女兒露出笑容,要她安心。「芽芽,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仔細聽……」
看著女兒圓圓的眼睛望著自己,漂亮小臉蛋上露出認真的表情,她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地回頭,裴夙就在她身後,對她鼓勵地微笑,令她有了勇氣對最愧對的人兒開口,說出實情。
「其實……我是你媽媽。」風吹過樹梢,搖晃枝葉,發出沙沙聲響。白色窗簾被風吹動,窗戶飄進舒服涼爽的微風,帶走夏天的熱氣。高掛天空的太陽散發著熱力,驅走了密佈的烏雲。總算啊……雨過天青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23 07:10 PM
尾聲
萊歐汽車集團,是台灣人最耳熟能詳、歷史悠久、陪著多數人長大的老字號國產汽車品牌。
而身為一家上市公司、亞洲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八卦新聞總是少不了。
說起裴家太子爺裴夙,人人都會為他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想法感到納悶,不明白身為研發部經理的他到底哪來的創意,怎麼想得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點子,還讓那些不可能的任務付諸實行?
不過,說到太子爺裴夙,就不能不提一下未來的太子妃了那個原本是裴夙秘書,但後來卻被拔擢到行銷部擔任副理,一個好強又不服輸的女人。
那個女人有張清秀的臉蛋,卻有非常快狠準的手段,比較起來,裴夙倒只是人來瘋了點和直率點,還沒有像她這麼不擇手段。
「你……搶了二課的案子。」裴夙在午餐時跟毛書薇一同吃飯,提起了這件事。「你就不能少樹立一些敵人嗎?」他對自己女人的好強感到很頭痛。
「不能。還有,吃飯時我不想談工作的事。」毛書薇瞇起眼,對他說道。
此刻他倆約在公司附近一家餐廳,吃著商業簡餐,只要沒有開會或出差,每天的午餐約會是他們約好的。
否則兩人上班都忙,下班時間不一定,回到家又搶著陪芽芽,很難有獨處的時候。
「好吧,那我們談談女兒。」不談公事OK,那麼,他就來談一下兩人的心肝寶貝。「你不能老這麼寵她。」
「我沒有。」她反駁。
「沒有?你沒有帶她瘋狂買衣服?沒有為她買飾品?我說過了,我不希望她從小就在意外表,養成物質享受的壞習慣。」
「我女兒生日,我送她喜歡的東西不行嗎?又不是常常,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大驚小怪?」毛書薇知道自己錯了,她太寵女兒,但在裴夙面前她可不能承認,承認了,她以後怎麼當女兒商量心事的對象?
「我知道你想把好的東西都給她,但這樣是不對的……」裴夙又開始了長篇大論的育兒經,聽得毛書薇直皺眉。
她知道他說的對,不能因為家境好就讓女兒有求必應,可大概是因為覺得愧對女兒,她想補償,所以才一古腦的對女兒好。
想到數個月之前,她緊張的告訴女兒自己就是親生母親時,還記得女兒驚訝的眼睛倏地大亮,像有小星星在裡頭閃爍,然後……便尖叫著撲進她懷裡,高興的拚命叫著她「媽媽」……
後來,她用婉轉的方式告訴女兒自己當年不是不愛她,而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沒有辦法跟她一起生活,女兒接受了,沒有怪罪她,她於是帶女兒去見未曾謀面的外公。
她也記得,一跟父親見面,女兒立刻害羞的喊了聲「外公」,還很大方貼心的主動去抱因為工作而被麵粉沾得一身髒的父親……
這麼乖巧貼心的女兒,她怎麼可能不疼、不寵?就連對她沒什麼好臉色的家豪,現在也都會為女兒烤可愛的餅乾、蛋糕來討女兒的歡心。
「……好啦。」毛書薇是很好強,不喜歡輸,但該負的責任她會負。
其實在家裡,女兒犯了錯她從來不責備,扮黑臉一直都是裴夙的責任,不過她也明白「慈母多敗兒」,自己是應該要收斂了。
要不是這樣,吵架她是絕對不會吵輸裴夙的,只有事關女兒她才會心虛的讓步。
「還有,芽芽學校的老師通知我,她在學校被欺負,我早上去處理了。」裴夙冷靜的說。
「什麼?!芽芽被欺負?你為什麼沒告訴我這件事?」
「告訴你,你不把對方小孩罵到哭出來才怪!只要芽芽受委屈,你就不能忍受,我現在懷疑啊……當初我因為芽芽的關係跟前女友分手,你是不是從中做了什麼手腳?」
毛書薇不會承認自己的確動了手腳,她放下刀叉,瞇眼反問道。「既然你要懷疑我,那我也問一件很久遠的事……大學的時候,我們競爭繫上同一筆獎學金,在我入學前,你年年得獎,但我入學後,反而都是我得到……我早就懷疑是你故意把獎學金讓給我的!」
她一點也不介意他提起前女友,反正一個已經分手的女人了,她何懼之有?連追究都懶得追究。
裴夙眼神閃了下,顧左右而言他。「你現在是惱羞成怒翻舊帳嗎?」
「你不也是?」她笑咪咪地反問。
這伶牙俐齒的女人真可惡!但她生氣的樣子……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裴夙有點氣不過,但又被她深深吸引,忍不住就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裡稍稍傾身,偷吻了她一下。
「算了。」他認命的說。
「什麼算了?」
「反正我就是喜歡你牙尖嘴利的樣子。」他大概犯賤,就喜歡逗她,以前是,現在亦然。「所以不跟你計較。」
「可是我想跟你計較。」毛書薇可沒有因為被吻就忘記重點……好啦,是有一點忘記,但她馬上恢復神智了。「獎學金到底是不是你讓給我的?」
「毛書薇……你超煩的!」裴夙不想對她說謊,但也不想對她說實話,只能繼續轉移她的注意力。「閉嘴,把飯吃完,下午我們去登記。」
「登記什麼?」
「你不是很聰明?怎麼不知道我最近被逼婚逼得很緊?你為什麼要這麼愛表現,讓我爸這麼喜歡你,天天吵著要你快點入門?」有時候,裴夙甚至會覺得,他父親八成恨不得書薇是個男人,他相信,她若是男人,他父親一定很樂意收她做養子。
「你這種求婚口吻未免也太沒誠意,我難道不值得一個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讓你單膝下跪求婚?你在這種地方給我求婚?!」毛書薇不甘心地瞪著他。
面對她這種說法,裴夙可沒有半點擔心,依舊涼涼地問:「那下午你到底有沒有空去登記?」
「有。」毛書薇意外回答得很爽快。「是不是登記了就不用宴客召告天下?還有可以省去下聘那些麻煩的事?」
怎麼可能?她想得太美了,他媽怎麼可能讓他們用登記就擺平?鐵定要大宴賓客的。
裴夙壞心地不告訴她答案,只是唬嚨她,「嗯。」這是無意義的單音節,她要是誤會了,他也沒轍。
「那好吧,吃完飯就去。」毛書薇點點頭道。她就是不想要那些大排場,才遲遲不答應裴家的提親,她認為自己都先生了女兒才嫁進去,不用太鋪張。
更何況,父親出獄後好不容易才有平靜的生活,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婚事牽連到父親,令往事再被媒體挖出來大作文章,即使裴家不在意,她也得為夫家的身份地位考量,記者們一炒起新聞來葷腥不忌,萬一太過分就不好了。
於是當天下午,毛書薇的身份證配偶欄印上了裴夙的大名,裴夙也印上了她的,而戶口名薄上,裴泠的生母則從母不詳變成了毛書薇。
看著新領的身份證,毛書薇感到鬆了一口氣,這樣子……就算有個交代了吧?她變成有夫之婦了,感覺真是奇妙。
「我先回公司了,下午要跟爸做個簡報,Bye!」離開戶證事務所後,她就跟「新婚丈夫」分道揚鑣,去忙工作的事了,她喜歡挑戰。
只是,她沒有想到,裴夙居然唬了她無論是婚宴的事,還是她大學時獎學金的事!
沒想到這傢伙也對她藏著秘密了,真是可惡。
不過無妨,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跟他算這筆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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