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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庭和 -【穿越成華箏】《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2:55 AM     標題: 庭和 -【穿越成華箏】《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2-10-27 11:39 PM 編輯

【小說書名】穿越成華箏

【小說作者】:庭和

【作者簡介】:

      庭和,別名醬油。
      熱愛吐嘈,熱愛狗血,熱愛給筆下人物一個囧且雷並混亂著的人生。
      人品有保證但更新沒保證,每天都在寫但愣是沒存文,修文修到群眾們每天以打醬油為樂……

【內容簡介】:

      誰說華箏就非得愛郭靖……射鵰龍套們也有自己的春天!

      注1:不愛拆官方CP,因此還是郭靖配黃蓉,楊康配穆念慈,但他們四個戲份不多,徹底是「配」角。
      注2:想看萬能女主優雅淡定顛倒眾生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歌一曲舞翩躚的……請不用點開了,以上優點華箏一律欠奉。

【小說封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1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6 PM 編輯

楔子

  我是華箏。

  沒錯,就是那個在《射鵰英雄傳》裡存在感稀薄無比,總是習慣性被人當作空氣的華箏。

  為什麼就連移情別戀的岳靈珊,貌不驚人的程靈素,聖母光芒照大地的香香公主……都有人為她們寫詩寫文地猛打抱不平?而比岳靈珊癡情,比程靈素貌美,比香香公主有腦子的華箏,呃,我卻一直被大家自動遺忘。

  ——好吧,我承認「比程靈素貌美」這一條有待磋商。

  ——好吧,我也承認以上所有的話不但不符合華箏的身份,還充滿了一種詭異的違和感……

  某位所過之處必有死人還帶著黑框眼鏡的小正太曾經這麼說過:真相只有一個!

  真相……你確定想聽嗎?你真的想聽?你真的真的真的……確定想聽?那……就告訴你好了。

  請低頭45°看地,在你面前站著一隻白白胖胖手短腳短的小LOLI——啊,請注意不要隨隨便便就流下明媚而憂傷的眼淚,因為離悲傷逆流成河的時候還早呢。

  咳咳,這裡沒有郭小四,對不起了,我們回正題。

  在你面前這只看起來很LOLI很憂傷的生物,其實是傳說中「逆中華五千年歷史洪流而上,成功佔領了日本的過去現在及未來,偶爾兼向西方蠻夷傳道授業解惑,近期即將進軍星際宇宙」的神秘組織的一員。

  同屬這一神秘組織的成員曾經在不同的歷史階段被不明真相的人冠以不同的稱呼,比如教育出了千古一帝的項少龍,比如在清宮裡足夠開兩台麻將的各位娘娘,再比如在唐朝就滿地種紅薯彈棉花的某高人……

  沒錯,你應該猜到了,這個神秘組織的正式名稱就是「穿越者聯盟」。

  而我,正是「穿越者聯盟」的第402620名成員。

  關於穿越前是白領還是學生,穿越方式是車禍還是跳樓,以及前生後世有沒有什麼糾葛這類破事兒,相信大家在晉x上都看得膩味之極,所以我就不囉嗦了。

  總之,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眼前再一亮,就成了華箏。

  不得不說的是,熟讀金庸全集的我,能穿到《射鵰英雄傳》裡來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嗯嗯,以上,華箏的澎湃感情抒發完畢,閃人。



卷一   大漠篇   第一章  華箏的煩惱

  我躺在草地上,煩惱地打了個滾。

  愁。

  很愁。

  我很愁。

  華箏很愁。

  作為華箏的我很愁。

  ……

  以上這段充滿了躍動韻律與歡快節奏的句子,其實只是想表示一下我的愛好很廣泛。我不只看金庸,我也看古龍——當然,在這茫茫草原上既沒有金庸也沒有古龍。

  只有到了草原,才知道什麼是草原。

  那是……和小說中寥寥幾筆帶過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屬於草原的是跑得比風還要快的烈馬,帶著一身青草的氣息在蒙古包外呼嘯而過;馴服烈馬的是在刀山火海前都不會皺一皺眉頭的熱血男兒,在火堆旁大碗地喝著烈酒;讓勇士低頭的是歌聲比鳥兒還要婉轉的姑娘,放牧著部落的羔羊,為勇士縫著衣裳……

  這裡是我的家,華箏的家。

  未來會率蒙古鐵騎滅金破宋的成吉思汗此時還只是鐵木真,我的父親。

  未來會一直打到波蘭和匈牙利的元太宗此時還只是窩闊台,我的哥哥。

  ……

  這裡有疼愛我的父親和哥哥,還有族人……

  單就這具身體而言,華箏是徹徹底底的蒙古人,但在穿越之前,我是徹徹底底的漢人。

  所以在十多年後,蒙古侵宋的時候,面對「民族大義」和「父兄親情」我該怎麼做?眼睜睜看著「南朝四百八十寺」毀在蒙古鐵蹄之下,還是不顧親情站在未來的郭大俠一邊去守襄陽,又或者……索性找個天高地遠的地方做縮頭烏龜隱居去?

  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我相當煩惱繼續在草地上翻滾,翻滾,翻滾……等等,為什麼越滾越快了?

  啊啊啊啊!

  誰來告訴我為什麼草原上會有這麼長的斜坡?什麼時候我才能滾到底……頭很暈……很想吐啊……

  終於,在我已經不知道滾了多少圈之後,有什麼人從側面拽住了我的腰。大約是衝擊力過大的關係,還跟著翻了兩圈,才穩住了向下衝的勢頭。

  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

  難道……難道作為炮灰女配也有這樣的待遇?

  蒼天啊,你把我扔在這大漠上整整五年,總算開眼了嗎?

  趁大家還在坡上滾得天旋地轉日月無光欲罷不能之際,我在腦海裡迅速推演著來人的身份:

  最好是面如冠玉的美少年,這樣我就可以藉口大恩不言謝非要以身相許,至不濟也要纏個哥哥妹妹名分給他未來老婆添添堵。不過……我很理智地想了起來,方圓五百里之內都沒有「美少年」這種生物的存在——就算有,年僅五歲的肉球版LOLI你能做什麼啊!

  退而求其次,來個仙風道骨的白髮老人也好啊。沒準人家看上我「根骨甚佳」出手相救,然後順理成章地收我為徒傳授絕世武功,然後下次華山論劍就沒郭靖什麼事兒了,我一人大展神威獨挑五絕……呃……也沒戲了。

  因為我已經從勉強睜開的眼縫裡瞥見了藏藍色的蒙古袍和插在腰帶上的某把眼熟之極的匕首……

  忍不住內心的激盪和胃裡的翻騰,我一手扶著對方的肩膀,轉頭大吐特吐了起來。

  「華箏,你沒事吧?」

  來蒙古都一年多了,發音還錯亂得像金國的探子……轉過頭來剛想當面吐嘈,胃裡驀地又一陣翻江倒海,只好繼續轉向另一側嘔吐不已,直到連膽汁都快吐完才略微消停下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單知道「主角無敵三大定律」,不知道連腹誹主角都是有罪的。蒼天在上黃土在下,今後他郭大俠說啥就是啥,就算他說天是綠的草是藍的羊是吃肉的狼是吃素的,我華箏也絕不說半個「不」字!

  可是金老先生您偏心也偏得太厲害了吧……

  我不無怨憤地看著面前正憨厚地傻笑著的男孩。未來的郭大俠,現在的小郭靖,渾身上下散發著浩然正氣,是簡直可以被稱為「正義的夥伴」的存在。自從認識了他,不管是偷吃偷跑偷睡偷懶……樣樣都別想成功,呃,我真的不是對郭大俠有什麼不滿,只是作為一名五歲的小LOLI,偶爾有不識大體的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嘔……」

  我錯了還不行嗎?

  鐵木真一向賞罰分明。

  所以救了我回來的郭靖被賞了兩頭羊,而逃出去玩的我則被罰去擠羊奶。

  草原中沒那麼森嚴的等級制度,即使是首領的家人也沒有不勞動的特權,就算是草原諸部之長,受了金國封誥的王罕部落,過節時妻女也要親手為族人斟上烈酒,奉上烤羊。

  華箏要過上有人伺候的腐敗生涯還要等很多年,何況在我而言,著實覺得擠羊奶比縫腰帶有趣多了——如果那頭叫「塔娜」的母羊不是總想把犄角頂到我肚子上的話就更好了……

  在繞著羊圈追了塔娜三圈之後,我頂著一頭的草屑,臉上還留著被它踹的蹄印,喘著粗氣倒在了乾草堆裡。太陽曬過的草堆暖洋洋的,散發著好聞的草香,又輕又軟,比蒙古包裡硬邦邦的地面舒服多了。我使勁往一人多高的乾草堆裡鑽了鑽,確保路過的人不容易發現裡面藏了個人,就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

  這一睡就是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什麼東西正在拱我的腳……就算閉著眼睛我也知道是塔娜!見過過分的,沒見過這麼過分的,仗著你是羊圈裡最好看的母羊,至於從下午欺負我到現在嗎?

  我氣勢洶洶地一個懶驢打滾鑽出乾草堆,剛想揪著它狠狠收拾一頓,卻發現我是以LOLI之心度母羊之腹了。塔娜「嗚嗚」地輕哼著拿腦袋拱著我的肚子,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淚水,前蹄不安地在草地上刨著,時不時扭頭看向某處……

  這個樣子的塔娜……我想我見過……在去年兩大部落會盟的時候……

  主帳果然燈火通明,帳前還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一看就是在準備迎接什麼貴客的樣子,而且……我猜我知道這貴客是誰……

  不過……還是試試吧。

  安撫好塔娜,我七彎八繞拐進了膳帳,果然在角落裡找到了塔娜生下來還不足月的小羊。到這會兒還沒被宰掉,不得不說這小傢伙真是命大!既然如此,我就來再幫它一把……趁著膳帳裡正忙得不可開交,我悄沒聲兒地抱著它,手腳並用的從帳篷腳爬了出去。

  至於待會兒膳帳要給那位「身高五尺,腰圍也是五尺」的貴客上什麼,我就不打算管了,那位貴客的品味向來是一等一的差,嚎叫著要吃「未足月的烤乳羊」不過是顯擺罷了。就算換隻死羊烤了送上去,以那種滿嘴流油胡吃海塞的架勢也未必吃得出來。

  我正邊向羊圈跑邊惡毒地幻想著某貴客被羊肉噎住的樣子,迎面就撞上了貴客的兒子……果然是人不善良天誅地滅嗎?

  所以現在的情形是:

  我赤手空拳……哦,不,還抱著一隻完全沒有戰鬥力的羊羔。

  對面則是某個足足高了我半個身子的死小孩,身後還站著一大群身強力壯的隨從和兩隻目光炯炯的花豹。

  敵我力量如此懸殊,向來很識時務的我立馬送上了一個諂媚的微笑。

  大概今天造型過於驚悚,死小孩上下打量了我好幾遍,才用一種驚訝中帶著不屑,欠扁中又帶著點疑問的聲調發問:

  「你竟然在餵羊?」

  很顯然這位主兒根本分不清餵羊和偷羊的區別,但我是完全沒必要給他掃盲,於是繼續傻笑。

  「以後不准做這種事。待會兒我去跟鐵木真汗說。」死小孩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揚長而去。臨走還撂了一句話。「本少爺怎麼會有這麼沒品的未婚妻。」

  我額頭青筋瞬間爆了好幾根。你才沒品,你全家都沒品!

  當年如果不是這死小孩攪事,華箏怎麼會落到小小年紀就被定親的地步!而且對於那個時候的我而言,被定下這門親事是簡直是另一層面的打擊——這意味著我再怎麼努力和小心翼翼,也不能改變書中關鍵的情節……

  金庸寫下的故事究竟有沒有可能改變?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那些日子裡,我一邊躺在床上努力扮演一名合格的嬰兒,一邊把整部書從頭到尾重放了無數遍,最後選定了挑戰物件——「江南七怪」。

  江南七怪向來居住在江南山溫水軟之地,卻因為和全真教丘處機的一場賭約,趕赴風霜苦寒的大漠。奔走了六年為的就是找到郭靖,教他武功,好在十八年後與丘處機教出來的楊康比武相較,以完這一場賭約的勝負。

  原本在他們遇到郭靖的那天晚上,七怪中排行第五的張阿生會為了救七妹韓小瑩,背後中了「黑風雙煞」一記「九陰白骨爪」,死在了荒山之上。

  從很久以前我就覺得這個橋段相當的雞肋,七怪的老大柯鎮惡和黑風雙煞本來就仇深似海,就算缺這一筆帳也一樣是不死不休。何況張阿生這一死,韓小瑩念他恩德,至死未嫁,白白蹉跎了大好年華,實在很讓人唏噓不已。

  而更重要的是,《射鵰英雄傳》全書四十回中江南七怪通常都只以群體形象出現,也就是說,絕大部分場合只要有「江南七怪」出場就夠了,至於到底是七個人還是六個人,根本無關緊要。

  所以我做的第一次嘗試就是改變張阿生的命運。

  早在遇到郭靖之前,我就做好了所有準備工作:包括從偶爾來部落交易的漢人手裡買到的人參、來自汗帳的上好金創藥和一塊護心鏡。

  我沒法控制江南七怪遇到郭靖的時間,也不可能大半夜死乞白賴地跟著郭靖跑去找他們。

  所以從東西準備好那一天起,我就強制性地讓郭靖養成了隨時隨地帶著這麼一大包東西到處跑的習慣——幸虧未來的郭大俠體力甚好,就當是負重練習了吧。

  接下來每天不停在他耳邊嘮叨,讓他記住了「一見面就把護心鏡送給最胖的師父」以及「看到他躺下就把你的包裹拿給最瘦的師父」這兩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根據事後郭靖結結巴巴的現場轉述來看,那天夜裡這三件東西充分發揮了作用:

  護心鏡被擊得粉碎卻擋去了陳玄風的小半掌力;

  金創藥成功地避免了他失血過多而死;

  至於人參足以吊住張阿生的那一口氣,留給其他人施救的時間。

  所以雖然傷得極重,足足調養了大半年,但張阿生畢竟活下來了,而且……在傷癒後不久娶了韓小瑩。

  這一明顯與書中情節不符的發展讓我忐忑了很久,但接下來的日子裡什麼也沒有發生。拖雷照樣和郭靖結義安答;郭靖照樣和江南七怪學著武功,和哲別學著箭術,甚至韓小瑩也未曾懷孕……也就是說沒有和劇情不符的人物出現……

  這些跡象讓我倍受鼓舞地打算小小地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

  因此在鐵木真率領部眾前往王罕領地會盟的那天,我滿地撒潑打滾地把拖雷和郭靖拖在了自家營帳裡,死活不放他們出門。這樣他們就不會遇到王罕的孫子都史,也就不會從口角升級到鬥毆,以至於最後鬧得兩大部落不得不以結親來彌補嫌隙。

  結果……惹事的人是大哥術赤。

  他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地闖入了某所營帳,並且把裡面的姑娘給OOXX了,而那位姑娘正是王罕的大孫女其其格——不得不說這真是狗血到極點的情節。於是在術赤被暴怒的鐵木真抽了三百鞭並押到主帳前請罪之後,兩大部落作出了結親的決定:術赤立即迎娶其其格。

  這事兒如果到此結束可真是皆大歡喜了,可是在大人還沒說話的情況下,都史卻跑到主帳,在各位重量級人物面前大喊大叫,宣稱這種程度的結親是侮辱……

  好吧,我也承認讓強姦犯娶受害人看起來很沒道義,但是你們就不能想點別的辦法作為補償嗎,為什麼一定要受害人的弟弟和強姦犯的妹妹定親才能表示誠意?尤其那個強姦犯只有一個妹妹的時候……

  總之,雖然因為我的介入,整件事情的起因和過程明顯有了改變,但結果……還是和書中所寫的一樣:在兩大部落會盟的時候,王罕嫡孫和鐵木真獨女的親事被定了下來。

  於是,年方四歲的小LOLI華箏相當不情願地有了一個九歲的未婚夫都史,唔,我猜那邊也是很不情願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1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6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二章  朱聰,你好樣的!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羊兒跑。

  我騎著塔娜相當歡快地一頭撞進了某人的帳篷,它不負我望地把犄角直接頂上了帳篷主人的……腿肚子。

  聳肩,沒辦法,個兒太矮了,我和塔娜都是。

  「餓師父!我來學淫詩了!」

  不出意料的,我看見了朱聰欲哭無淚的表情,堂堂「妙手書生」教五歲的小女孩「淫詩」……這種傳言如果傳到江湖上,江南七俠都不要活了……

  「華箏,『二』師父教你的是『吟』詩,不是『淫』詩……」朱聰咬牙切齒地糾正著。

  我用力點著頭。「好的,餓師父,我們開始吟淫詩吧!」

  ……然後我如願以償地看到了當事人的囧臉。

  作為一個生長在大漠的年僅五歲的蒙古小LOLI,說漢語的時候發音不準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因此暴扁我一頓絕對有違俠義之道,但是不扁一定又會覺得很對不起自己,所以……他的面部表情才會糾結扭曲得如此精彩吧……

  趕在人形火山噴發之前,我非常誠懇地求教:「餓師父,你上次教的『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是什麼意思啊?」

  人形火山頓時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滋滋」地冒著白煙冷靜了下來。半晌,他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今天不學『吟』詩,『二』師父給你講講《女誡》。」

  這次輪到我臉色發青了。

  事實上我並沒有拜江南七俠為師,只是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跟著郭靖「大師父」、「二師父」的亂叫一氣,叫得多了他們也就默應了。

  江南七俠雖是好人,卻有著根深蒂固的「種族之見」,郭靖和拖雷一同跟他們習武,他們教拖雷的卻只是強身健體之術,可見是絕對不會將自己的武功傳授給異族之人的。再說了,就算他們肯教,就算將江南七俠的絕藝集於一身,也不過是江湖上的二流角色,還抵不過東邪西毒的一掌之力……

  茅十八告誡過韋小寶:以這種半吊子的水準去闖蕩江湖,反倒比不會武功危險多了。韋爵爺有主角光環籠罩外加七個老婆護駕可以不聽忠言,華箏身為炮灰女配卻不得不自己當心小命。

  所以……我只是纏著鐵木真說要學漢人講話而已。

  而後「江南七俠」中文化程度最高的朱聰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我的私塾先生,從這位先生安排的「每五天授課一個時辰」的放牛吃草課表,就可以充分看出他滿肚子的心不甘情不願,好在我也不過是想要找個藉口而已——否則一個出生在蒙古包,成長在大草原的蒙古女子將來要怎麼解釋自己一口流利的「南蠻子話」來源?

  在這種先生教得漫不經心,學生也學得吊兒郎當的情況下,我和朱聰倒是相處甚歡,具體表現為互扯後腿,以看對方吃癟為樂。

  順帶說一句,他最新的樂趣是在授課時間津津有味地給我講解《女誡》……

  一個時辰後,我眼睛呈蚊香狀地走出了某人的帳篷。

  「三從四德」不但是強大的精神攻擊武器,更在操控人熟練的運用下,將其延展到了肉體層面,他,他居然給我佈置了課外實踐作業:在下次授課時間之前完成一件繡品,以此身體力行「德、容、言、工」這四德中「婦工」的內容。

  我悲憤地望向浩瀚蒼穹,老天啊,你一道雷劈昏那個荼毒兒童的偽私塾先生吧!繡品啊,那是應該出現在這大漠中的東西嗎?那是江南女子的特技啊……等等……江南……唔……我想我知道該去找誰幫忙了……

  「郭大娘郭大娘,你肯定會刺繡,對不對?」我擺出標準45°望天的燦爛LOLI笑容套近乎。

  「會是會,只是手拙得很。」郭大娘嘆了口氣,「不像楊家弟妹手巧,繡條小魚兒都跟還在池塘裡遊似的……」

  郭大娘就是郭靖的娘李萍。

  這位獨力撫養郭靖長大的堅強女性我素來是很敬佩的,只是……稍微有點惋惜而已。這麼多年來她始終把自己圈在當年郭楊兩家人的融洽往事之中,卻不知道那位她唸唸不忘的楊家弟妹包惜弱,此時正在金國六王爺府中勉為其難地當著王妃,日子倒是過得比她雍容多了。

  「那……郭大娘能不能繡個什麼小物件給我啊?」

  郭大娘瞅我一眼,卻笑了起來,「怪道方才靖兒二師父特意來囑咐,萬萬不可送華箏東西,我還正在疑惑呢。小孩子家家的便是幫你繡個荷包手帕的又有什麼打緊,只是想必這繡活兒是先生給你的課業,你卻偷懶來尋我幫你做了。」

  ……朱聰你好樣的!有本事一輩子別被我抓著把柄!

  這個時候撒嬌扮癡應該是最好的危機公關了,無奈我本質上是一隻偽LOLI,撒潑是很擅長的,撒嬌是很難為的。

  正在要臉還是不要臉之間掙扎,郭大娘倒是先開口了,「不如我教你繡個簡單物件兒,拿給先生,也算是完了功課。」

  我感動得涕淚橫流,一把攥住郭大娘的衣角,哽咽道:「我要學……最簡單的。」

  撅著屁股把郭靖家的帳篷翻了個底兒朝天之後,我和郭大娘圍著一堆花樣進行了親切熱烈的交談。

  她原本想讓我繡個「魚戲蓮葉間」荷包來「練練手」,但在稍後親眼目睹了我的食指在短短數刻之內被針戳成血篩子的全過程之後,郭大娘終於深切地認識到了我在刺繡一道上驚人的「天分」,並且果斷地做出了降低考核標準的決定,雙方從而達成了友好共識:

  我只要在素白色的手帕一角繡出一叢,不,一棵小草,就算過關了……

  在討價還價把小草的葉子減為三片之後,我開始用繡花針死命地戳手裡那塊帕子,剛戳了沒幾下,帳篷忽地從外面被掀開,一個人影旋風似的捲了進來。

  「郭大娘,對不住了,我有急事找華箏。」

  一邊說一邊抓著我的手腕就往外拽,我被他拖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下,怒得抬腳就踹,「拖雷你趕投胎啊!」作為一個欺軟怕硬的新時代好LOLI,我敢這麼欺負的也只有拖雷一個人了,誰讓他是我四哥呢……

  拖雷硬挨了我兩腳也沒鬆手,一直把我拽到帳篷外才低聲說道:「郭靖和都史打起來了,我們快去幫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2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5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三章  豹口脫險

  拖雷一路策馬狂奔,我坐在他身前被顛得眼冒金星。

  如果沒記錯的話,書中郭靖和都史的正面衝突總共只有兩次。成年後的那一次暫且不論,童年時代的這場衝突本應該發生在一年前兩大部落會盟之時,而且……理應是和拖雷一起槓上的都史。既然拖雷現在是跟我在一起,也就是說這部分的劇情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改變了……

  那麼,被改變的劇情會是什麼?說實話我有點擔心……

  拖雷騎的青驄馬是鐵木真親自選的寶馬良駒,拖雷的騎術更是鐵木真帳下四傑親自調教出來的。所以他在青驄馬衝至那倆當事人身邊數步之時才勒住韁繩,青驄馬配合默契地硬生生止住了去勢,然後我就被迫從馬背上騰空而起……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之後,看見堅實的大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向我迎面撲來。

  「砰!」

  ——拖雷你個混蛋!

  滿嘴的青草味兒夾雜著土腥直衝喉嚨,兩耳嗡嗡作響,像有一千個人同時在耳邊大喊著什麼,我兩手撐著地面勉強坐了起來,眼前霧茫茫地什麼都看不見,聽覺倒慢慢在恢復中……

  「華箏,別動!」

  是郭靖音調全然不准的大舌頭蒙古話。

  「華箏,不要動!」

  是拖雷驚恐的聲音,很好,你也知道驚恐,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華箏,不准動!」

  都史你個死小孩……等等,為什麼他的聲音好像在我背後?我記得飛起來的時候看到他明明是跟郭靖面對面跟鬥羊似的互瞪著,當時身後那兩隻花豹還豹仗人勢地咆哮著……

  花,花豹……不會吧!

  我努力眨了眨眼,於是在茫茫昏暗中看見一左一右四盞碧幽幽的小燈正慢慢向我移近,夾雜著野獸的難聞氣味迎面撲來……

  蒼天啊,我竟然摔在了兩頭花豹的嘴邊!

  它們……今天吃過午飯沒?

  身後一片嘈雜。

  拖雷衝著都史大吼,都史怒聲呼叱著豹夫,豹夫驚慌失措地呼喝著豹子……

  但是好像沒什麼效果,它們仍然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四爪踞地,似乎隨時會撲上來的樣子。大概是我剛才突然從天而降的陣勢驚嚇到它們了,防衛的本能激起了猛獸天生的凶性?我只記得遇到熊瞎子可以裝屍體,遇到獵豹……要不也試試?正猶豫著向前撲還是往後倒,都史咆哮的對象就換人了。

  「華箏,你給我聽著,不准動,不准說話……也不准哭!」

  算了……我還是COS木頭人好了。

  停了一停又聽到他吼:「你到底聽見沒有?」

  這位兄台,你倒是在不能動不能說話還背對眾人的情況下,表達一下「聽到了」三個字給我看看啊!

  大約他也發現了自己的要求實在不合理,嘟囔了兩句就沒聲了,說話的人換成了拖雷。

  「華箏乖,不怕啊,不要哭,待會四哥帶你去吃烤羊。」

  拖雷……愛吃烤羊的是你不是我啊!

  「烤羊有什麼好吃的,我帳裡有金國送來的鹿舌醬……」

  「嗤!軟骨頭才會要金人的東西!」

  「你說什麼?」

  ……顯然拖雷成功地挑起了都史的憤怒。而後就是推搡聲,對罵聲,互毆聲……聲聲入耳。喂,你們倆還真是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地就能槓上啊!

  還有,郭靖跑哪裡去了,從剛才起就沒聽到他聲音了……鑑於未來的郭大俠絕不是會在這種情況下丟下朋友逃走的人,嗯,我猜是被拖雷支去搬江南七俠當救兵了吧,我只要堅持到他們趕來就有救了。

  不過,在這種狀況下一直維持這種「猛虎落地式」真的很累啊。而且……因為身體的重量大半落在單手上的緣故,左手食指上被繡花針戳的那些窟窿好像又開始流血了,正從郭大娘幫我裹好的布條上慢慢滲出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不是吧!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一口白森森的利齒驀地就直奔我咽喉而來,一閃念間我腦子裡竟然聲情並茂地響起了《動物世界》裡趙老師的解說:所有的貓科動物都有靈敏的嗅覺,可以在令人吃驚的距離上嗅出獵物或它們喜愛的食物……

  還好作者大神的意志不是只會照耀主角的,它偶爾也會關照一下炮灰女配。

  當時那牙離我只有0.01公分的距離,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之後,那牙的主人將會徹底倒地不起,因為……江南七俠到了。

  耳旁風聲一掠而過,爪子已經搭在我肩上的兩頭花豹突然翻身向後滾倒,吼叫數聲便不動了,額頭汩汩地流出黑血……嗯,如果有仵作,還能從它們額頭找出四枚帶毒的鐵蒺藜咧,那是江南七俠中老大「飛天蝙蝠」柯鎮惡的獨門暗器,連全真教功力最高的丘處機都著過他的道,何況你們倆畜生乎?

  數秒的靜默後,身後掀起一片人喊馬嘶連哭帶嚎的巨大聲浪,柯老大中氣十足的評價清晰地傳入我耳中:「老二,你這徒弟定力不錯。」

  我猜朱聰此時一定如魔似幻地風中淩亂著了。之所以只能用猜的,是因為我已經嚇得腿軟手軟渾身軟,沒法回頭看了。嗯,這就是所謂「定力」的出處了吧,不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而是泰山崩太快,我還來不及改色……

  「華箏!」

  都史憤怒得都破了音,看著面前花豹的屍體,我不由得抖了一抖。

  這兩頭花豹據說從小捉來,花費了無數心力馴養,是都史他爹的心愛之物。原作裡鐵木真賠了四頭豹子,一對黑鷹,外加把華箏許配給都史才擺平這件事。好吧,豹子黑鷹還是小事,橫豎鐵木真沒生第二個女兒,有本事你把拖雷也娶了去……

  拖雷充分發揮了兄長的功能,一個箭步衝到我身邊,以大無畏的姿態給我撐腰:「都史,凶什麼凶!不就是兩隻豹子嘛,我讓父汗賠你四隻,外加一對黑鷹!」

  ……原來敗家子是你啊,拖雷兄。

  都史陰著臉走過來,蹲在身邊瞪了我一眼,然後一手按住我肩膀,一手扯住我袖口。在我和拖雷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嘶」地一聲,整個衣袖就被他扯了下來……

  我當場囧成了一座石像……這,這算什麼,非禮嗎?那也得他有那個功能啊!

  拖雷大吼一聲,正要衝上去揍人,作案的人卻當他不存在地轉過了身,蒙古男兒最忌諱背後出手傷人,這下拖雷除了眼冒火星喘粗氣之外也幹不了別的了。

  都史一揚手,把我那半拉帶著線頭的衣袖丟給了他家豹夫,「讓家裡那些畜生都記住味道。」轉頭「唰唰」兩鞭抽在花豹的屍體上,「本少爺的未婚妻它們也敢咬,把皮扒了送到華……鐵木真汗帳裡鋪地,屍體丟出去餵狼。」

  我覺得那個時候一定有什麼東西扯著我的舌頭,以至於鬼使神差地竟然說了這麼一句話:「餵狼多可惜啊,不如我們烤來吃吧。」

  都史大爺噎了一下,居高臨下地瞪著我,從鼻孔裡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他帶的那一大隊人馬自然也浩浩蕩蕩地跟著走掉了,於是……整個世界頓時清淨了。

  拖雷語重心長地摸著我的頭:「華箏,豹子肉不好吃的,四哥帶你去吃烤羊。」

  淚奔,我就這麼像一個吃貨嗎!

  踢踏踢踏的鞋底聲自遠而近地晃了過來。

  「喲,『徒弟』!」

  朱聰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顯然對於他家大哥剛才的稱呼很是不滿。

  我悲憤地在肚子裡默唸著諸如「難道我會比郭靖更讓你丟臉嗎」一類的抱怨,一邊勇敢地衝向了柯老大的腿,一把抱住,露出極其狗腿的笑容。

  「多謝大師父救苦救難救命之恩!要不是大師父大恩大德不言謝,今天我就羊入虎口一去不復返了,大師父你真是大慈大悲有求必應送子投胎的觀世音菩薩!」

  我想柯老大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一定還是第一次和「送子投胎」四個字扯上關係,只見他相當不適地皺起了眉頭,顯然對我的中文水準頗有微詞。朱聰作為我唯一的漢語教師絕對難辭其咎,唯恐柯老大忘記這一點,我再接再厲撲向朱聰,「二師父,我學漢人講話學得好不好?」

  「好,當然好!」朱聰笑嘻嘻地蹲下身,慈愛無比地看著我,「華箏都會好好地說『二』師父三個字了,當然學得好!這次『二』師父一定要好好獎勵你!」

  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3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5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四章  「朱」口脫險

  王罕是誰?

  王罕是草原諸部之長,兵力最盛,也是鐵木真的義父,對鐵木真更有著微時援手之恩。

  都史是誰?

  都史是王罕唯一的兒子的唯一的兒子,簡單來說就是內定的第三代接班人。

  因此一樁「華箏豹口脫險記」最後的裁定結果是責任全歸於拖雷和我。不但依拖雷所言賠了四隻豹子一對黑鷹,鐵木真還特意選了數名稚年美貌女奴送給都史,美其名曰「壓驚」——嘖嘖,這不就是賈寶玉和襲人的草原版嗎,也不怕X生活過早影響發育啊……不,未來的成吉思汗您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從意志上腐蝕對手的下一代……

  好吧,我承認鐵木真的決定通常都有著其深謀遠慮的原因在,但是……為什麼在拖雷被丟去軍中操練我被丟給朱聰虐待的同時,郭靖他,他又因為搬救兵有功被賞了十頭羊?

  再這麼賞下去,一代大俠郭靖的人生道路沒準會在童年就被鐵木真你歪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牧民典範了。

  以上,是我頭頂一摞四書,腳紮馬步,背後坐著一個朱聰,在大草原上風吹日曬數日後的感想……

  「華箏……」

  朱聰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嚇得立刻把剛垂下來的雙手舉回了原位,以一種極盡諂媚的聲調應道:

  「二師父!」

  「紮馬步好不好玩啊?」

  「好……玩……」

  我咬著牙從牙縫裡迸出了倆字。

  「既然這樣……」朱聰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歡樂,「那再多練半個時辰吧。」

  我轉過頭去默默地流下了兩行寬麵條狀的眼淚。

  昨天也是這樣,前天也是這樣,大前天,大大前天……都是這樣,不管我怎麼回答,哪怕我說的是「今天太陽真大啊,哈哈哈!」這種沒營養的話,朱聰都會以不變應萬變地得出「既然這樣,就再多練半個時辰」的結論。

  這年頭,LOLI也不好混啊……

  自從某天鐵木真以感謝為名拜訪了江南七怪的帳篷,並與朱聰「密談」了半個時辰之後,我就莫名地被拖入了強度堪比高考複習班的課程安排中:

  黎明即起,跟拖雷郭靖一起跑馬若干圈。據說在一年內我得學會馬上倒立,騎馬鑽襠,飛身換馬等高難度馬術動作——好吧,將來萬一在蒙古過不下去,至少我還能去馬戲團混口飯吃。

  上午,跟朱聰學習《女誡》《女規》《列女傳》等一系列「經典著作」。

  下午,在江南七怪其中一人的監督下進行繞圈跑、紮馬步等基礎體能訓練。

  晚上,修習朱聰的漢語發音特別課程,那是類似「繞口令大全」的破玩意兒。

  據說那段時間我連夢話都在嚷嚷「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和「餓師父你去死」,以至於拖雷某天抱了一大筐來自西域的葡萄乾來跟我獻寶,而朱聰則笑得毛骨悚然地主動接手了我除馬術外所有課程的指導監督工作……

  從此我就生活在了名為「朱聰之意志」的人間地獄中……

  半個時辰之後,我終於獲准筋疲力盡地倒在草地上喘粗氣,朱聰他老人家悠然自得地踱著方步晃了過來,蹲在地上用摺扇捅了捅我。

  我四肢一攤,閉上眼睛裝死,他倒笑了起來。

  「比靖兒機變多了,要不是祖師爺有訓……」朱聰含混帶過一句便轉了話題,「靖兒學四弟五弟的絕藝倒是合適,只可惜……」

  江南七怪中唯有南茜仁和張阿生的功夫走的是穩重一路,郭靖資質雖差,但勝在既能吃苦又肯用功,十成裡至少也能學個七八成。朱聰那些小巧騰挪借力打力的功夫卻絕非郭靖所長,只怕是連半成也領悟不到,更不用提「妙手空空」的絕技了,想必朱聰這個二師父當得也頗為失落。

  我同情地看著朱聰,他兩眼望天,卻冷不防地問了我一句:

  「華箏,當年靖兒身上那個『救命寶囊』……是你給他的吧?」

  彼時太陽很好,我卻忽然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漫延到了全身,勉強翻了個身背對著朱聰,才底氣不足地回答:

  「他現在身上那個……也是我給的啊……我還給了拖雷一個呢!」

  那個時候只一心想著要嘗試改變既定的情節,做事考慮得卻不夠周詳。果然還是被發現異樣了啊……

  「救回張阿生」一事粗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只不過是郭靖隨身帶的東西湊巧派上了用場。然而只要仔細一想便能看出頗多漏洞,比如郭靖為什麼會甫一見面就把護心鏡塞給了張阿生而不是別人,比如那根用五十頭羊才換來的人參絕不是郭靖家能買得起的……

  以朱聰的智謀心計,縱然當時事態緊急顧不得這麼多,但事後只要仔細一想,必然會起疑心。現在既然會如此問,想必是已經把郭靖所知道的部分問了個底兒朝天。

  我只暗自希望事後亡羊補牢塞給郭靖的新版「救命寶囊」能解釋得矇混過關。

  「是這樣啊,不過……靖兒身上現在那個倒是只有金創藥和草藥……」

  當年那根人參是我滿地撒潑打滾,鬧騰得整個汗帳三天三夜不得安寧才換來的……難不成您指望還有第二根不成……就算有我也不會給郭靖的……

  我咬了咬牙,轉身,天真無邪地微笑。

  「二師父,我告訴你,你千萬別告訴郭靖哦!」

  「哦?」

  我一臉懺悔地看著朱聰:「那時我是存心整郭靖,才在父汗帳裡找了最沉的一個鐵盤子塞給他,騙他說那是可以救命的寶貝,逼他天天帶著到處跑,還跟他說只有看到比巴特爾還要胖的人才可以轉送……」

  巴特爾是鐵木真部落裡最健碩的人,在現代來說是就是可以參加古典摔跤120公斤級別比賽的那種體型,江南七怪也是認識的,要說能找出比他更胖的人確實只有張阿生。

  偷眼看看朱聰,臉上神色顯然還有些疑惑,我心一橫,撲上去抱著他的大腿抽抽噎噎地開始哭。

  「我怎麼知道五師父會比巴特爾還要胖……我知道錯了……二師父千萬別告訴郭靖啊,不然他不理我了怎麼辦……」

  朱聰拍了拍我的頭,卻沒有開口說話。

  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心裡沒底的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繼續扯著謊:

  「連父汗送我那個很像人的草根……也被郭靖弄丟了……我都還沒敢跟父汗說,二師父你也不要說出去啊……不然郭靖會被抽鞭子的……」

  我不指望能徹底打消朱聰的懷疑,反覆把郭靖扯出來只是為了提醒他:你家寶貝徒弟在這件事情上和我是綁在一根繩上的倆螞蚱……

  朱聰沉吟了片刻,大概覺得我這說法也解釋得通,俯身給我擦了擦臉,笑道:「二師父保證不說出去。」

  呼……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背脊上全是冷汗,連裡衣都濕透了,就連那天遇到豹子我也沒嚇成這樣……唔,這次是「朱」口脫險啊……

  「華箏,你可願跟我學『妙手空空』之技?」朱聰忽然問。

  我只愣了不到一秒,就大聲歡呼著跳了起來,「我要學!我要學!」

  江南七怪武學雖然只是二流,朱聰這「妙手空空」的絕藝卻可以算得上是獨步武林,就算號稱無一不通無一不精的黃藥師只怕也是不會的。何況那種「拍拍肩膀就能取人財物於無形」的境界,絕對比什麼降龍十八掌,什麼九陰真經都實用!

  就跟隨身帶了銀行似的,走遍九州大地都不怕缺錢用了……

  見我如此歡呼雀躍,朱聰大約心情也頗好,微笑著道:「學這門功夫可不能像往日那樣偷奸耍滑了。」

  我誠心誠意猛點著頭,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道理我還是懂的。

  「那麼,從明日開始……」

  朱聰還在和我逐一交待著注意事項,遠方一人已經策馬疾奔而來,在我們面前一躍而下。

  「華箏,父汗叫我們去見他!」

  「拖雷,知道是什麼事情嗎?」最近我好像……沒惹禍啊……

  拖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憤憤道:「好像金國來人了,封父王做什麼招討使……誰稀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次……能看到金國六王爺完顏洪烈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4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5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五章  金國六王爺

  完顏洪烈確實生得樣貌不錯,加上風度極佳,讓我終於相信了這個世界還是有帥哥的——沒辦法,誰叫鐵木真及其一票手下雖然威武豪邁氣吞山河,相貌卻只能說是出門不影響市容而已。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陰暗地懷疑著金老先生到底有沒有在這個世界安排美男……

  但是……看著平素極具英雄氣概的鐵木真對著兩個養尊處優的金國王爺下跪謝恩,還掛著一臉真誠的喜悅把他們迎入汗帳……這種充滿了違和感的情景實在是看得我很不適應,不得不說鐵木真你還真是能屈能伸的一代天驕啊……

  「哼!竟然讓父汗給他們下跪!」

  拖雷的憤怒顯然比較單純,可是你憤怒歸憤怒,也不要死命地攥我的手啊,很痛吶……

  我忍無可忍地衝他飛起一腳,拖雷卻突然鬆開我的手彎下了腰,於是我的腳就掠過他的頭頂,結結實實地印在了……都史的背上。

  都史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得差點一個踉蹌栽了出去。他回頭怒視著剛坐直了腰的拖雷,壓低了聲音吼道:「拖雷,你做什麼?」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拖雷習慣性地回吼:「你找死啊!」

  ——但是他忘記了壓低聲音,於是整個汗帳突然陷入了寂靜,眾人紛紛側目而視,我兩手捂眼躲在邊上,只希望眼前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容我先介紹一下目前汗帳中的情況:

  兩位金國王爺高坐在尊位之上,鐵木真居於次席相陪。

  鐵木真以下依次坐著大哥術赤、二哥察合台,三哥窩闊台和帳下各員猛將。

  拖雷雖然是鐵木真之子,卻因為年紀還小尚無戰功,坐在了倒數第二,緊挨著他的自然就是不事生產的我了。

  都史作為王罕部落的貴客本來是應當坐在術赤邊上的,卻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看這位「前強姦犯兼現姐夫」不順眼,硬是跑到了我們這邊搶了拖雷的位置。

  出於尊重客人的習俗,拖雷和我只好坐到了他背後……

  所以……慘案就這麼發生了……

  由於拖雷剛才的那一嗓子,目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們三個身上,當然也包括居於上位的完顏洪烈和鐵木真。

  「呵呵,不知這幾位是……」

  完顏洪烈笑得溫文爾雅,活像一個慈祥的長輩,但是……我發誓我在他眼底看到了掩飾不住的興奮!以這廝老謀深算的程度,別說我們三個的身份,只怕連鐵木真鋪床的褥子是什麼質地的都摸清了。

  別人不清楚,我還不知道嗎,完顏洪烈此行本就是打算挑撥蒙古各部的關係,都史和拖雷如果當眾鬧起來,絕對會被他藉機利用的。

  我還在盤算著解決之道,鐵木真已然發話了,「都史,拖雷,華箏,你們到這裡來。」又複轉頭笑著對完顏洪烈逐一指點道:「這是王罕大汗的孫子,和小將的一雙兒女。」

  我磨磨蹭蹭地跟在拖雷後面往上走,抬眼看見向來不和正烏眼雞般互瞪著的大哥二哥,靈光一閃,腦子裡突然有了主意。

  「父汗!」

  努力擠出林志玲式的嗲音,我張開雙臂跌跌撞撞地撲進了鐵木真的懷裡。縱然定力再超凡,只見過我撒潑沒見過我撒嬌的鐵木真也不由得楞了一愣,才把我抱了起來,一臉慈愛地看著我。

  「華箏,怎麼啦?」

  強忍著被自己嗲出來的一身雞皮疙瘩,我一扭腰一甩手,指向站在下面呆若木雞的拖雷。「都是四哥欺負人家啦!」

  同時附贈了拖雷一個「敢開口你就試試看」的眼神。

  我不知道拖雷是確實接收到了我的資訊還是被我的表現雷到呆滯,總之他沒有出聲反對,那接下來就好辦了。

  「哦?拖雷怎麼欺負你了?」鐵木真很配合地扮演著溺愛女兒的父親。

  「四哥他捏我的手。」我裝可憐地抬起手給鐵木真看,上面的淤青可是貨真價實被拖雷捏出來的,「我生氣了就想踢他,結果不小心踢到都史……然後四哥就吼我了,可是明明我是想踢四哥的嘛……」

  吹牛已臻大宗師境界的韋小寶韋爵爺曾經說過:

  要將謊話說得絲絲入扣,最重要的便是九分真一分假。而那九分真話裡務必將細節描述得越真切越好,讓人覺得大在情理之中,然後在關鍵之處便可以作假了。

  是以我原原本本將事情說了出來,只隱去了拖雷捏我手的原因,並誤導大家以為他在吼我。橫豎拖雷當時沒有喊出名字來,就算是聽見的人也沒法確定他在跟誰吼。

  於是兩大部落繼承人之爭變為了兄妹之間的胡鬧意氣,嘿嘿,我看你完顏洪烈怎麼插手——順帶說一句,蒙古各族此時實行的是「幼子繼承制」。歷史上成吉思汗過世後,他統領的十三萬精兵中,拖雷就繼承了將近十一萬,因此所謂「繼承人」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完顏洪烈的視線轉向我,滯了一滯,才笑道:「果然玉雪可愛。」

  我內心頓時糾結得無以復加。

  雖然很理解出門做客時,眼瞅著主人家的小孩平凡又平淡,還得搜索枯腸絞盡腦汁找點長處出來誇……的那種痛苦。

  但是……玉雪可愛?

  這跟對著胖子贊苗條,對著矬子贊個兒高有啥區別,都是戳心窩子的話啊!自打被朱聰扔在草原上風吹日曬地練「騎馬蹲檔一百式」,我自覺已是黑到堪比包青天……玉你的頭!雪你的頭!

  「小將管教不嚴,兒女頑劣,倒是讓二位王爺見笑了!」

  完顏洪烈大度地搖了搖手。「無妨無妨,小王家中也有一子,頑皮起來也著實令人頭疼……」

  唔,那可不就是楊康了嗎,原來那小子也有天真爛漫的童年時代啊……

  然後這廝接下來的話就驚到我了。

  「與令愛倒也算是年貌相當……」

  此時王罕與鐵木真是草原上勢力最盛的兩大部落,王罕家第三代只有一子一女,其其格已嫁給了大哥術赤,於是腦筋便動到了我身上嗎……王府小世子娶個蒙古側室並不為過,何況還能在利益一致的大前提下把鐵木真這一支強兵收為己用……

  喵了個咪的,完顏洪烈你果然不愧是射鵰第一奸角!

  等等,他不可能不知道華箏和都史是定了親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4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5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六章  沒見過世面的孩子

  搶在鐵木真開口之前,都史毫不顧忌地捅破了窗戶紙。

  「六王爺,華箏是我的未婚妻!」

  他一字一頓強調著「華箏」的歸屬權。雙手抱胸,兩眼斜瞟,一副「有本事就來打我啊」的樣子。

  我第一次覺得都史大爺的囂張看起來是如此地順眼……還有,完顏洪烈你果然早就知道,臉上那驚訝的表情也太未免假了吧……

  「哈哈哈!」鐵木真藉機爽朗地大笑了起來,「多謝王爺錯愛,只是小女與王罕大汗之孫早已定親……」

  「呀,如此說來,倒是小王冒失了。」完顏洪烈向鐵木真拱了拱手,又看向都史,笑道:「勿怪勿怪。」

  都史鐵青著臉規規矩矩回了一禮,這傢伙居然也很識時務……其時金國勢大,絕非一個蒙古部落惹得起的……

  完顏洪烈不愧是心機深沉之人,都史明顯還在憤懣不平,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地自腰間摘下一塊玉珮。

  「這對玉珮就權作小王恭賀之禮,送予二位。」

  這……對?

  我瞪大了眼睛,看完顏洪烈雙手各握一側,微微使力,那玉珮便「嗒」地一聲分成了不規則的兩半,上面原本繫著的正紅絞絲絛子也跟著分成了兩股精緻的單絛。

  大約是分別為兩塊玉珮結了紋理相同正反互逆的單絛,合起來佩戴時看起來便如同一根一般——結這絲絛的人很用心吶。

  完顏洪烈笑著看向鐵木真,「這塊陰佩便贈予令愛了。」

  摸到玉珮的時候……我差點一嗓子就嚎出來了。

  啊啊啊啊,竟然是羊脂白玉!這種通透潤澤,連對著陽光都看不出來一絲雜色的極品羊脂白玉,如果在現代我肯定當它是贗品,但是……完顏洪烈本人就足以抵過一張權威機構鑑定書了……

  「咳……」

  只在博物館裡看到過的上品籽料的羊脂白玉啊!居然,居然現在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躺在我的手裡……

  「咳……」

  價值連城的寶貝啊……價值連城啊!我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摸過這樣的寶貝啊……

  「咳咳咳!」

  我在鐵木真的連聲低咳中才回過了神,發現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頗有些異樣:拖雷好像比剛才更呆了,都史卻一臉不爽地瞪著我,而對面的完顏洪烈此刻正一臉深思地看著我,那種探究的眼光……老實說讓我很不舒服……

  「說來慚愧,小王方才贈玉之時還有些擔心。令愛雖是聰穎,年紀畢竟尚小,恐怕不知這羊脂白玉珍貴之處,沒想到……」完顏洪烈似是在想著措辭,話說得極慢,「……倒是家學淵源,竟知道這玉需對著日光照耀,方可看出有無雜質,是否上品美玉。」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忽地露出了一絲矜持的笑容,「這對玉珮乃父皇賜給小王的宋國歲貢之物,尚屬佳品,留著賞玩倒不算辱目了。」

  我突然覺得那笑容很刺眼,讓人很想上去撓兩爪子。

  其時南宋皇帝以侄輩自居,每年向金國「納歲貢」三十萬銀兩,三十萬絹匹,另有奇珍異寶無數……那麼屈辱的一段歷史……只是……除了在肚子裡暗罵什麼也不能做的我,好像也沒什麼資格苛求別人……

  鐵木真「哈哈」大笑起來,起身把我放到了地下,「還不快謝謝王爺賞賜。」

  我依言俯身行了一禮,便走回了拖雷身邊站著。戲演完了,道具也該下場了,再拖反而畫蛇添足。

  果然鐵木真便笑道:「拖雷,華箏,你們兩個自己出帳玩去吧。」 又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都史你來,坐在這裡。」語調甚是親切和藹。

  拖雷應了一聲,牽著我的手便要往外走,都史卻猶豫了一下,遞給我一個警告的眼神,才走上前去。

  ——我又怎麼惹到他大爺了?

  不過……從拖雷嘴裡得知我都做了些什麼之後……我想我大概能明白都史大爺的心情了……

  據說我在拿到那塊玉珮後,先是舉著它對著帳頂射入的陽光看了半天,然後就開始捧著它傻笑,邊傻笑邊流口水——沒錯,有胸口濕了的衣襟為證——邊流口水還邊對著都史手裡那塊看,一副很垂涎的樣子……

  拖雷很真誠地握著我的手,「華箏,那個不能吃的,四哥帶你去吃烤羊……」

  很好,讓我一頭撞死吧!

  老羞成怒的我一腳把拖雷踢回去吃他的烤羊,自己灰溜溜地鑽回蒙古包,撲倒在地。胸口有什麼硬硬地,硌得人生疼……

  我回手把玉珮從衣服裡扯了出來,仔細端詳著。

  質地就不用說了。南宋那幫君臣只恐金人不滿意歲貢之物,打過了長江去,是以歲貢之物必是千挑萬選而出的上品。就連這碾琢的技巧也不是一般玉工做得到的啊:不過寸許見方的玉珮上,竟然刻著半幅精妙絕倫的山水圖,連山巔一棵古松的枝葉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概都史那塊上就是另外半幅山水圖了……

  我捏著玉珮仰面躺倒,看著頂氈開始發呆。

  完顏洪烈今天來這麼一齣,到底是什麼用意?

  不但搞得都史大為光火,還送了塊價值連城的玉珮出來——好吧,對於一個王爺來說大概也就是隨手人情的事,不算什麼。但……完顏洪烈絕不是會做莫名其妙無目的事情的人。

  那麼,一定有什麼重要的地方被我忽略了……

  蒙古包外喧鬧異常,火光盈天,應該是鐵木真的部屬和完顏洪烈帶來的金兵們正在空地上燃起的數百個大火堆旁聚飲。

  聽說白天鐵木真率隊去迎接完顏洪烈一行人的時候,遇到了乃蠻人三萬大軍強討封誥,反被鐵木真的五千精兵打得落花流水。記得書上說過,經此一仗,鐵木真褪去了對金兵的畏懼之心;也是經此一仗,完顏洪烈看到了鐵木真手中蒙古精兵的所向披靡……

  蒙古精兵……

  我心裡一驚,悚然坐了起來。

  沒錯,完顏洪烈說那些話確實是有目的的,他在試探鐵木真!

  對金國而言,擁有強悍實力的遊牧部落是隱患,能挑撥得彼此廝殺是最好不過。

  但是對完顏洪烈而言,他從來都不滿足目前趙王的身份,一直想登上太子的寶座。所以如果在金國要害之地的北方,能有這樣一支精兵支持他的話,他是絕對樂意拉攏以成為自己助力的……

  至於鐵木真的意向……也應該已經很明顯了。

  當完顏洪烈當著都史的面提出明顯屬於毀約要求的聯姻時,他並沒有立刻反駁,應該是在盤算利益得失。唔……我猜……沒準還在掂量華箏賣給哪家換來的利益更大吧……

  所以才會被都史搶了先。

  但那一瞬間的猶豫應該已經足夠完顏洪烈明白面前坐著的這個男人是不甘心永遠居於王罕之下的,通常……有野心的二號人物總是比較容易操控的。

  不過,完顏洪烈要到很久之後才會明白,鐵木真的野心究竟大到了什麼地步……那可是……吞金滅宋的成吉思汗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5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6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七章  都是玉珮惹的禍

  「華箏!」

  眼皮上像被誰壓了鉛塊一樣,重得抬不起來。

  「華箏!」

  很吵……很煩啊……

  「華箏!你給我起來!」

  最近大概有被害妄想症了吧,否則怎麼會連做夢都會聽到都史大爺在吼……我閉著眼睛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抬腿,下地,右行三步,成功摸到某個空心圓柱形物體。拿起晃晃,聽到水響,滿意地含了一口在嘴裡漱啊漱,吐之,正要含第二口……

  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在我耳邊炸響開來。

  「華!箏!」

  我一激靈,徹底清醒了。

  都史臉色難看得好像夏天的雷雨雲,疾走速度足以媲美馬拉松選手,我上氣不接下氣地緊跟在邊上,點頭哈腰極盡諂媚之能事……

  沒辦法,誰讓我噴了別人一身漱口水呢……

  讀大學的時候,宿舍眾家姐妹都是睡神,為了早上能多迷糊幾分鐘,起床穿衣洗漱向來閉著眼睛一氣呵成,成功率高達99.99%。

  於是我把這個優良習慣帶到了南宋末年的蒙古。

  誰知道今天一大早都史大爺居然親自出現在我的「簡陋」蒙古包裡,還屈尊降貴地擔任了鬧鐘的任務……然後……他就中招了。

  其實我也很無辜啊,我怎麼知道他大爺會站在那裡……

  鐵木真部落營地的周長已經被都史率領著我用雙腳反覆丈量了三遍之多,我認命地準備踏上第四遍丈量之征途時,他終於大發慈悲停下了腳步。

  「喂……」都史仗著身高優勢俯視著我。

  我警惕地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以免都史萬一突然想暴扁我一頓的時候逃之不及,這會兒拖雷不在,沒人給我撐腰啊!

  「這破東西有什麼好的?」

  我愣了一秒鐘,然後注意力完全被他手裡晃著的半塊玉珮吸引了……明晃晃的日光下,更顯得溫潤堅密,半透明的純白無暇中還帶著粉粉的霧感……

  「擦一擦吧……」都史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我默默地轉過頭去,流下了兩行熱淚。又被嘲笑了……

  都史手裡提著玉珮的絲絛,上上下下地隨手甩著,那樣子看得我心跳加快口乾舌燥……恨不得沖上去搶下來揣自己懷裡。

  「不就是塊破石頭嗎?」

  我思索了0.01秒,然後毅然回答:「它……漂亮!」

  都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瞪著我。

  我癟了癟嘴,懶得理他。

  其實我想說中國玉文化早在新石器時代早期就存在,綿延數千年,至今而不衰;

  我想說玉有「仁義智勇潔」五德,是以君子無故,玉不離身;

  我想說羊脂白玉是羊脂玉萬中無一的絕世精品,自元代起這種水準的「籽料」便日漸稀少,到清代便已經大量地用「山料」來代替了;

  我想說這樣一塊玉珮在現代任何一個博物館都足以成為鎮館之寶。

  ……

  問題是……我敢說嗎?不被當成失心瘋送去給薩滿跳大神才怪!

  所以說有的時候還真是有點……寂寞啊……

  嗯……只有一點點而已……一點點……而已。

  「喂!」都史漫不經心地問我,「你真覺得這破石頭漂亮?」

  我大力點頭。

  他皺眉看著我,「我怎麼覺得那麼醜呢?」

  什麼是挑釁?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如果我有鐵木真那體格,我就能一巴掌把他拍飛。我有鐵木真那體格嗎?我沒有。所以我沒法一巴掌拍飛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他繼續拿羊脂白玉珮當套索那麼甩著玩……

  我的心在淌血……五千年的中國玉文化在淌血……

  都史拎著玉珮大力抖了抖,我不堪重負的心臟也跟著抖了抖。

  他斜眼看看我,忽地踏前一步,把手裡的東西往我懷裡一塞。「這麼醜的東西,我可不想要!」

  「啊?」

  「待會兒我會和兩位王爺一起回去……」

  「啊?」

  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金國此次封誥的部落首領一共兩人,除了鐵木真之外,還有王罕。在這邊的事情已了,當然就該去王罕部落了……我說都史怎麼最近一直泡在我們這邊招貓逗狗的,原來是作為那邊迎接的代表啊……

  「你跟著鐵木真汗來送行的時候,把黑貂裘穿上。」都史瞪了我一眼,「不准再丟……的臉!」

  ……如果我手裡有一塊板磚,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扣到他腦門上!

  可是我手裡不但沒有板磚,還拿著別人剛丟……呃……送過來的東西。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於是我很沒志氣的……手短了。

  不就是那件據說很名貴的黑貂裘嗎,穿就穿,反正是你家的東西,穿壞了我才不心疼!

  數個時辰後,迎著草原上的朝陽,站在鐵木真的部眾中,我神清氣爽地目送著完顏洪烈及都史一行人消失在地平線上。

  鐵木真這邊派同隨去的是大哥術赤,身為都史的姐夫他在那邊處事應該會更加便利。想必王罕那邊也是這樣想的,才會把都史這麼個小屁孩丟過來。

  不過……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裡居然讓術赤全權代表嗎……

  鐵木真年輕時曾經落魄到草原上以掘野鼠為生,連妻子也被仇敵擄了去,全仗王罕出兵才搶了回來,搶回來時已經懷孕八個月。鐵木真給不久之後生下的兒子起名為「術赤」,在蒙語裡是「客人」的意思——那個時候年輕氣盛的他或許還有些許的不滿。

  但至少以我親眼所見的事實而言,鐵木真除了偏愛拖雷一些之外,對已成年的三子向來一視同仁,從未歧視過術赤。

  「成吉思汗」意味著「如同大海一般廣闊強大」,就這一點而言,鐵木真的胸懷氣度確實無愧於這一稱號。

  只是……他的征服慾望也同樣的廣闊強大啊……一想到這裡我就有點頭疼……

  「華箏!華箏!」

  拖雷興奮的大嗓門老遠就響了起來,「懸崖那裡來了一對白雕!我帶你去看!」

  白雕?

  啊啊啊,從以前我就很萌這兩隻白雕了啊,並且早就決定將來死也不把那兩隻小白雕讓給郭靖,難道說……它們倆由此感應到我的熱情,提前出場了?

  我歡欣鼓舞地撒腿便朝著拖雷那邊跑,然後發現自己掄圓了腿在原地踏步……衣服後領好像被什麼東西勾住……不……拎住了,好,好熟悉的感覺。

  我僵硬著轉過身子,於是看見朱聰似笑非笑的臉。

  「喲,徒弟!」

  「二,二師父!」

  「華箏啊,你該不是忘記了今天還有東西要給我吧……」

  「當然沒有忘記!可是……可是郭大娘最近很忙,肯定沒時間來教我的!所以……」

  「哦?這樣啊……可是剛才我過來的時候遇到郭大娘,她說今天恰好有空。」

  我無比哀怨地看向拖雷。

  拖雷很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飛快地說道:「華箏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明天再帶你去看白雕如果明天不行就後天後天不行就大後天大後天不行……」最後幾個字已經淹沒在青驄馬遠去的滾滾煙塵中……

  很好,拖雷你給我等著!

  大約一刻鍾之後,試圖中途逃竄數次未遂的我被朱聰揪著衣領扔進了郭大娘的帳篷,他探頭交代著:

  「郭大嫂,今天華箏要是還繡不完那塊帕子,就不用吃晚飯了。」

  郭大娘笑著應道:「知道了,二師父你且去忙你的,這裡有我看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0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7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八章  還是玉珮惹的禍

  豎著耳朵聽帳篷外朱聰的腳步聲已然遠去,我轉身眼淚汪汪地一把攥住郭大娘衣角。

  「郭大娘……」

  「你們師徒兩個……」郭大娘忍著笑,給我摘掉頭上的草葉。「不妨事,就剩幾百針了,待會兒你跟著我做就是了。」

  我恨恨地扯著衣襟,朱聰這廝竟然一路就這麼拎著我慢悠悠地晃過來,於是所過之處,無數族人目瞪口呆地看他悠然自得地耍著猴——我就是那猴!

  郭大娘忽地輕「啊」了一聲,眼光直愣愣地盯在我的脖子上,好像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

  我被她那種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得背後直冒冷氣,回手一摸……是玉珮上繫的絲絛,大約是剛才掙扎的時候從衣服裡露出來的。

  早上拿到都史那半塊玉珮後,我就把兩塊玉珮重新拼合在一起掛在了脖子上,圖那絲絛結得別緻好看,也沒想到去找別的繫繩,難道是這絲絛有什麼問題……

  腦中電光石火般的一閃,我忽地想起來了一件事。

  完顏洪烈當時並非存心要送都史和我禮物,只是話趕話擠兌住了,便順手解了隨身帶的玉珮下來。

  通常這種隨身飾物上的絲絛、穗子都是由府中女眷所結,書中寫著完顏洪烈待包惜弱無比癡心,應該並沒有其他姬妾,否則也不會立楊康為世子了。無論包惜弱心中究竟是情願還是不情願改這個嫁,依照她三從四德的性子,必然會親自打點丈夫隨身物事。

  也就是說……我居然蠢到掛著多半是包惜弱親手所結的絲絛,闖到了郭大娘面前……

  果然,郭大娘顫聲道:「華箏,你,你這絛子,給我看看,好嗎?」

  都這樣了,我能說不給嗎……我從衣服裡扯出玉珮,連絲絛一併從脖子上摘了下來遞給郭大娘。

  羊脂白玉珮在微暗的帳篷中越發顯得瑩潤剔透,郭大娘卻連瞟也不曾瞟上一眼,只顧盯著那絲絛看,又用手仔細地來回摩挲著,似是在努力辨認著什麼。

  片刻,她才喃喃道:「不會錯的,這是楊家弟妹的手藝。這是『相生菊花盤絲結』……」

  我故意打岔。「郭大娘,那個什麼什麼盤絲結很難嗎?」

  這句話卻好像觸動了她什麼心事,她呆呆看著手上那條絲絛,眼中竟像是有淚光閃動一般。

  「『菊花盤絲結』本就難打,當年楊家弟妹足足教了三個多月我才勉強學會。再加上『相生』變化……還能結得這般勻淨細緻……」

  「郭大娘,二師父常說中原地大物博,能人異士備出,那個什麼什麼盤絲結,就算再怎麼複雜,也不可能只有一個人會吧……」

  郭大娘搖了搖頭,「結這絛子,全憑手指使力,輕重緩急都有講究,這裡的花樣需十指同時發力。」她指著絲絛某處示意我看,我好奇地湊了過去。「……楊家弟妹幼時左手小指受過傷,平日裡雖看不出來,但一結到這裡便會略略右斜。」

  那絲絛上的紋路確實她所說的一般……

  其實我心裡已經十成十肯定這絲絛是出自包惜弱之手了,但是如果在這個時侯就讓郭大娘知道包惜弱是在金國六王爺府中,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多半會告知江南七怪吧。而江南七怪為了賭約肯定會去一探究竟,萬一在王府裡遇上死對頭梅超風,這麻煩可就大了!

  跟七怪的性命比起來……我覺得包惜弱的下落一點都不重要……

  所以……

  「郭大娘,二師父說過『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結這個的人說不定左手小指也受過傷。」怕她不信,我趕緊又追加證據,「你看哲別師父和博爾術,他們倆手上連老繭的形狀和位置都一樣。」

  哲別是奉鐵木真之命,教拖雷和郭靖騎射的神箭手,博爾術則是鐵木真部屬,也是以箭術如神而名震大漠的勇將。在哲別歸順鐵木真之前,兩人曾以箭術互較,堪堪打成平手。這事郭大娘自然也是知道的,她點了點頭,卻不放手,又將絲絛翻轉至結頭處,仔細看著,「這卍字活扣也是楊家弟妹最愛用的,她說這活扣不易散開……」

  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掠過一抹喜色,卻看得我心裡一抖。

  「對了!」郭大娘取過身邊的針線盒,揀了一根最細的針,「若是楊家弟妹所結,活扣內側看不見之處,必然會以紅線橫豎各纏三道以祈福,這個定不會與人重了去。」說著舉針便去挑那活扣。

  包惜弱,算你狠!居然還有獨家防偽標識……

  這下要找什麼藉口呢……

  果然沒多久就聽郭大娘驚呼了一聲,想必是發現了包惜弱那橫豎三道紅線的標記,她急切地看向我。

  「華箏,你,你這絛子是哪裡來的?」

  「這個啊,我拿到玉珮的時候它就繫在上面了。」我已經打定主意把事情都推到南宋皇帝身上了。「給我玉珮的……是金人,他說是從什麼『歲貢』裡面挑出來的,那……郭大娘你那個『楊家弟妹』是不是在『歲貢』的那個地方呢?」

  「歲貢……」郭大娘楞了楞。

  對於生活在那個時代的南宋子民而言,「歲貢」大體上意味著屈辱與稅賦,不過……相較於苦寒風朔的大漠而言,臨安可真正算得上是山溫水軟之鄉了。就讓郭大娘以為包惜弱在江南吧,她至少能安心點吧……

  郭大娘握著絲絛坐了半晌,大概想通了其中關節,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笑意,看得我不由得心生慚愧。

  雖然包惜弱在金國趙王府裡的生活顯然過得比在江南更為優裕,在這一點來說算不上欺騙……但事實上畢竟還是……欺騙啊……

  「郭大娘,要不這絛子你解下來,當個念想也好,我再去找根繩子就是了。」

  「不用了。這麼些年一直惦記著楊家弟妹。現下看到這絛子,知道她還在這世上。能給官家做女紅,興許過得還不錯,我也就安心了。」郭大娘笑著把玉珮套回我脖子上,「這麼塊漂亮的玉,就得這麼條漂亮的絛子才配,你就好生戴著吧。」

  我捏著玉珮,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郭大娘倒是一副已經完全放下了心事的樣子,打針線盒裡翻出我那條繡了十來天還沒搞定的素色帕子,笑道:「還不快來做活兒,當心二師父不讓你吃晚飯。」

  我苦著臉走了過去。

  這一來就差不多就一直折騰到了入夜時分,在郭大娘的協助下好不容易才勉強搞定那塊帕子,拎去朱聰那裡交了差。

  我一邊在肚子裡嘀咕著「三從四德去死」之類沒營養的話,一邊拖著步子往拖雷的蒙古包走。今天他居然在朱聰的眼神威脅下半路棄我而逃,這筆帳不跟他好好算算,怎麼能出我心頭的一口惡氣——好吧,我承認只是遷怒而已,誰叫他是我四哥呢……

  剛走了沒幾步,迎頭便撞上了一個彪形大漢。

  「華箏!大汗叫你去見他。」

  是鐵木真的親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0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7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九章  鐵木真之野望

  汗帳之中燈火通明,閒雜人等一概被清場清了出去。

  鐵木真的親兵們在外面守著,連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

  鐵木真大馬金刀地坐著,我規規矩矩地站著。

  從那天在完顏洪烈面前和演技派影帝鐵木真演了那麼一場父慈女孝的戲,我就知道遲早還得再演這麼一場水落石出的戲。

  唔……我倒是不怎麼擔心。

  就算這年代沒什麼基因鑑定之類的高科技,但華箏確確實實是鐵木真親手打妻子孛爾台的肚皮裡接生下來的,此後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到今天,血統毫無可疑之處。

  擺這架勢,還是嚇唬的成分居多。

  鐵木真目光灼灼地看了我半晌,才徐徐開口。

  「你原本不叫華箏……」

  我很配合地先做驚訝狀,然後做皺眉思索狀,然後做若有所悟狀。

  「父汗……是不是有人叫過我……其其格?」

  其其格在蒙語裡是花朵的意思,是很常見的女名。都史的姐姐——就是那位被OOXX後不得不嫁給大哥術赤的王罕孫女——也叫這個名字。

  華箏原名其其格,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

  而其其格會改名成華箏的原因,更是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確切地說,是只有三個人知道:鐵木真、孛爾台和某個我沒見過的神秘人物。

  雖然彪悍的我其實連奶媽胸部有幾顆痣都記得清清楚楚,但是……從常理來說,當時年僅一歲的華箏不可能對舊名有很清晰的記憶,又不可能完全沒有印象,所以我只能用不確定的口氣來表示疑惑。

  鐵木真目光中露出一絲欣慰,顯然對我的表現比較滿意,連語調都柔和了不少。

  「華箏這名字……很像漢名……」

  沒錯……很久以前看書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鐵木真四個兒子都是正常的蒙古人名字,為什麼獨獨華箏會叫「華箏」?

  後來我來到這個世界,成了鐵木真和孛爾台唯一的女兒其其格。那會兒我還好奇地猜測「華箏」這個人物會不會是鐵木真在外頭跟什麼露水姻緣的女人生的……

  結果一歲生日當天,我就成了「華箏」。

  好吧,華箏的人生還真是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際遇啊……

  我想了一想,垂手答道:「二師父也這麼說過。」

  朱聰確實對我的名字很感興趣,還特意教了我這兩字的寫法和釋義……雖然我早就知道了……

  鐵木真好像來了興趣,「哦?你二師父怎麼說的?」

  「『華』有很多含義。一種是指『花』,和父汗給我起的『其其格』一個意思;另一種就是……」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指中原大地。」

  我假裝沒看見鐵木真的眼睛亮了起來,繼續說著,「『箏』就沒什麼特別的了,聽二師父說是漢人的一種樂器。」

  其實……我有一種可怕的揣測:那個我所不知道來歷的神秘人物,當年跟鐵木真所說的,或許不是「箏」,而是「爭」。依讖緯之學慣用的手法,「華爭」倒過來便是「爭華」,起而爭華夏……

  如果是真的……這些東西鐵木真遲早會知道,但我卻絕不願意他從我這裡知道……

  鐵木真看起來微微有些失望,沉吟片刻才又道:「昨日……為什麼替拖雷隱瞞?」

  我裝傻,「啊?」

  「拖雷向來不喜歡都史,你們當我不知道麼。」鐵木真聲音中竟帶著一絲笑意,「他又從小疼你,怎可能因為都史吼你?就是都史那小子也……哼!」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地重重哼了一聲,道:「說吧,究竟怎麼一回事?」

  我偷眼看他臉色甚和,便大著膽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鐵木真一拍大腿,怒道:「果然是你踢的都史!」

  雖然明知他這會兒多半是假裝發怒詐我,但一代天驕的氣勢在那兒擺著,我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很沒底氣地道:「我沒想踢他……我真是要踢拖雷的……」

  鐵木真又問:「那你手上淤青怎麼來的,是拖雷捏的?」

  我點點頭,「拖雷那時見父汗跟金人下跪,那兩個什麼王爺卻大大咧咧的,一時氣憤,不小心把我手捏青了,他倒不是故意的。」

  既然知道鐵木真這個時候已對金國有了敵視之心,順著這個方向說總是沒錯的。

  果然鐵木真笑著讚道:「這孩子倒是有骨氣!」又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倒是也肯替拖雷隱瞞……」

  我繼續習慣性裝傻。「二師父說,這叫『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憑什麼兄妹就不能斷金了?漢人樣樣都好,就是瞧不起女子這一點可惡。」

  「斷金……」鐵木真沉吟著,「你二師父怎麼解釋?」

  「我聽著跟咱們祖先阿蘭豁雅夫人的故事是一個道理。」

  阿蘭豁雅夫人是被成吉思汗奉為先祖的人,她「五箭訓子」的故事一向是鐵木真用來訓導子女及部眾的,我自然是聽得很熟了。

  據說她的五個兒子不和,她就煮了臘羊肉給他們吃,給了他們每人一支箭,叫他們折斷,他們很容易就折斷了。她又把五支箭合起來叫他們折斷。五個人輪流著折,誰也不能折斷。

  於是她教訓兒子們:「你們如果一個個分散,就像一支箭似的會給任何人折斷。你們如果同心協力,那就像五支箭似的緊固,不會給任何人折斷。」

  後來她五個兒子同心協力,創下基業,成為蒙古人的族祖。

  鐵木真笑道:「原來漢人也有這樣的祖先和故事麼?我見他們守著那麼大的一片土地,有那麼多的子民,卻年年給金人送那麼多銀兩和絹匹,我只當個個都是軟骨頭……」

  我衝口而出,「誰說漢人都是軟骨頭!當年韓世忠在黃天蕩以八千人大戰金兀朮十萬精兵,打得金兀朮抱頭鼠竄!還有用兵如神的岳飛岳元帥,他……」

  後面的話硬生生被我嚥回了肚子裡,差點……就說出「武穆遺書」來了……成吉思汗麾下蒙古精兵本來已是如臂使指所向披靡,倘若讓他知道了世間還有「武穆遺書」這等好東西的存在,定會想方設法弄到手,到時候只怕吞金滅宋的時間要大大提前了。

  我雖然沒法阻止蒙古的鐵蹄,但至少不想讓他們太早南下……

  鐵木真有些詫異地看著我,「這些……也是你二師父教的?」

  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朱聰現在一定在猛打噴嚏吧……

  「嗯,以八千人之力大戰十萬金兵嗎……」鐵木真重複著我的話,「嘿!我倒想會一會這位漢人的大英雄……」

  我沮喪道:「早死啦,他雖然打了勝仗,宋人的皇帝卻要求和,還將岳元帥害死了,他氣得辭官歸隱,沒幾年就死掉啦。」

  鐵木真一怔,「是麼,我早說宋人的皇帝不中用,有這樣的大將不能好好使用,所以才會被金人欺辱。嗯,我們需得像阿蘭豁雅夫人的五個兒子一般,同心協力,才能將這金國滅了去。」

  他越說越激動,起身在帳中走來走去。

  「昨日與乃蠻人打仗的時候,我可算瞧清楚了,大金國的兵除了兵器盔甲比咱們的好,要真打起仗來,十個也打不過咱們一個。就算有一百萬兵,他們也不能一起上陣,咱們分開來打,今天幹掉他十萬人,明天再掃掉他十萬人……」他猛一揮手,「倒瞧他大金國滅是不滅。」

  我呆呆地望著意氣風發的鐵木真,不得不承認,鐵木真之所以能成為成吉思汗,絕不是命運的偶然啊……簡直像是天生就要征服世界的人一樣……

  所以……就要有這麼多的人命為他的野心陪葬嗎……

  「華箏,你去跟你二師父說,讓拖雷也跟你們一起學漢文,聽他講漢書。他想要多少金子,多少牛馬都成!」

  「啊?」為什麼……拖雷也要學?

  「漢人的好東西,咱們也學,金人的好東西,咱們也學,等都學會了,就是咱們蒙古人的了。」

  鐵木真雙手負在身後,傲然而立,眼光彷彿穿過帳幕一直看到了更遠的地方。「到時候……馬蹄能踏到的地方,都是我們的牧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1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8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章  十年之後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十年……也不過是彈指一瞬間。

  鐵木真統率部屬軍紀嚴明,人人奮勇善戰,十年來縱橫大漠所向無敵,併吞了無數部落,隱隱然已有與王罕分庭抗禮之勢。

  初時不願歸附鐵木真的部落,俱都被破族滅家,個別心眼較活的便逃去了王罕處尋求庇護,鐵木真卻只作不知。於是逃去依附王罕的部落更多,王罕「慈愛寬厚」的名聲也更響亮,甚至「只有王罕能克制住鐵木真」之類的傳言也甚囂塵上。

  只是……都沒有人發現嗎?鐵木真真正想要併吞的部落,一個也未曾逃脫過,而那些被放去投奔王罕的部落均都是些老弱病殘,不但毫無戰鬥力,一旦開戰反倒只會是累贅。

  而王罕仍然是「草原諸部之長」,是被以為「唯一能克制住鐵木真的人」……所以金國對草原兩大勢力「制衡得當」的局勢很滿意,說不定還在暗自高興沒有讓王罕一家獨大——卻不知道此時草原的情勢猶如澆了滾油的火藥桶,只缺一根引線而已。

  我十成十確定鐵木真會親手鋪設並點燃這根引線……只是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形式而已……

  等等,為什麼我又要開始糾結這種問題?

  明明都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一個頂著「鐵木真女兒」名號的閒人而已……

  真的是很閒……的人……

  自從拖雷正式加入軍中隨鐵木真四處征戰,我已經閒到每天跑來看郭靖練武的地步了……看未來的郭大俠被七位師父輪著揍是一件相當快樂的事情。

  啊啦,我真的不是在幸災樂禍啊。

  只是,未來的「北俠」郭靖就這麼活生生地在我眼前被揍得滿地跑,這場景真不是一般地有喜感……

  比如剛才郭靖的暗器差點打中十米開外的一頭老牛——老牛還以矯健的身姿躲過了——於是暴怒的柯老大用枴杖當場表演了「男子單打」;然後郭靖又把一套輕盈靈動的「越女劍法」施展得猶如老牛拉破車一般,素來溫婉的韓小瑩氣得不輕,愛妻情切的張阿生於是連同朱聰一併對郭靖展開了「男子雙打」……

  郭靖一邊挺著挨揍,一邊很耿直地提出了疑問:「二師父,你還沒考校,為什麼就開始揍我?」

  朱聰老臉微紅,訕訕地停了手。

  我笑得倒在草地上,很沒形象地翻滾,翻滾……

  朱聰瞪了我一眼,繃不住也笑了。嗯……我覺得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教養出一個「淑女」的希望了……自從曾經被我用一句話噎到半死之後……

  朱聰說:「女子需行不露足,笑不露齒。」

  我說:「我是蒙古人……」

  朱聰說:「女子出行需走在男子後方。」

  我說:「我是蒙古人……」

  朱聰說:「女子不宜高聲說話,宜柔順。」

  我說:「我是蒙古人……」

  ……

  朱聰掀桌:「你這樣怎麼嫁靖……嫁進漢人家?」

  我掀桌:「我還就不嫁漢人了,怎樣?」

  ……

  話說……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朱聰並不是那等迂腐窮酸的書生,為什麼那個時候會跟我說那些話?還有,他明明知道華箏是和都史定了親的,為什麼會說出「嫁進漢人家」這種話?

  他怎麼知道……華箏不會嫁給都史……

  郭靖身體素質還是很過硬的,在被七位師父輪流揍了一頓之後,還能堅持著一板一眼地進行今天的練習——這份毅力我是望塵莫及,因而也尤為敬佩的。

  其實我覺得江南七怪的教學方法實在是很有問題。

  每天要學七種風格路數截然不同的武功,就算是武學天才也難免消化不良,何況是被金老先生明明白白寫下「資質魯鈍」評語的郭靖。江南七怪雖是好意想將各自的一身絕藝盡數傳授給這唯一的弟子,但所謂「貪多嚼不爛」「欲速則不達」就是郭大俠目前的情形了。

  唔……填鴨式教學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不是學生之福音啊……

  眼看著郭靖一套「南山掌法」已經來來去去練了幾十遍,累得氣喘如牛還不敢停下,又甩開長鞭準備練「金龍鞭法」……

  我趕緊叫停。「等等!」

  郭靖收了手,疑惑地看著我。

  我迅速將原本攤在地面上的各類吃食打成一包,拎起便跑,一直跑到安全距離才停了下來,十分真誠地微笑著。

  「現在可以開始了。」

  要知道……郭靖的暗器雖然沒什麼準頭,但只要坐在他後方就不會被誤傷。可一旦施展起長鞭來,鞭勢所到之處,那是絕對的寸草不生,而且是不分敵我的無差別攻擊。第一次的時候我還沒經驗,背上被他抽了一鞭,足足疼了半個多月。

  事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郭靖原本三丈長度的鞭子被縮水到了六尺,大大降低了對旁觀者的威脅——但是相應的,他更容易打到自己了。

  「砰!」

  「砰砰!」

  「砰砰砰!」

  ……

  我實在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他這麼虐待自己的肉體了,所以……我轉過頭閉上了眼……然後……

  「砰砰砰砰!」

  ……

  好吧,考慮到郭大俠的鞭子之所以會縮水完全是因為我,未免有點良心不安,我大喊一聲:

  「停!」

  郭靖很聽話地停手看向我。

  「華箏,做什麼?」

  ——順帶說一句,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就莫名地被江南七怪賦予了「監督這傻小子練武」的職責和許可權。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覺得不會半點武功的我居然能「監督」他們的寶貝徒弟練武,但是本著可以看好戲的心情還是愉快地答應了。

  郭大俠純淨無暇的眼神,搭配著額頭的數個腫包,以及臉頰處被鞭子掛出的血絲,看得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掏了塊帕子丟過去。

  「擦擦臉,過來歇會兒再練吧。」

  他「哦」了一聲,走過來坐在我邊上,乖乖地開始擦臉。

  真是聽話的好孩子啊,我感慨著。所以即使在武學一道上沒什麼進展,江南七怪也還是很喜歡這個徒弟的。

  郭靖把帕子遞還給我,猶疑了一下,才有點沮喪地說道:

  「華箏,我蠢得很,總是練不好,惹得師父們生氣……」

  「呃……」

  掐指算算時間,馬鈺也快到了,等馬鈺開始教郭靖內功,他的進展便會一日千里,現在擔心的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不過,我總不能這麼跟他說啊……所以……還是只能瞎扯了……

  「練武的事情我是不懂的,但二師父教過我一句話叫『笨鳥先飛』,也就是說覺得自己笨的人,遇事會加倍努力,結果往往比那些聰明的人更好。一遍不會就練十遍,十遍不會就練百遍……總能學會的……」

  然後未來的郭大俠就眼睛放著光地去繼續練習了……

  單純的少年真好騙啊……郭大俠……請一直地……單純下去吧……

  拖雷的聲音遠遠地響了起來:「華箏!郭靖!快來,咱們去看大雕打架!黑雕和白雕打起來了!」

  我激動萬分的從地上蹦了起來。天哪,原來「射鵰」這場大戲的日子就在今天?

  十年前,那對不知從何而來的白雕就在部落旁的懸崖上定居了下來。族中最年老之人也說從未見過如此身形巨大的白雕,大家都說是天降「神鳥」以庇佑我族,還有人在崖下供奉牛羊祭拜的。

  我經常拖著郭靖和拖雷去餵牠們玩兒,這對白雕似乎頗通人性,看到我們三個過去常常會低飛或是長唳,像是在打招呼一樣——當然也很可能只是我在YY而已。

  不管怎麼說,我們早些過去,說不定還能趕上救白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2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8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一章  金刀,沒有駙馬

  我們趕到的時候,鐵木真早已經到了。

  天空中兩隻白雕正跟四五十隻黑雕纏鬥著,以爪,以喙,啄得滿天羽毛亂飛。黑雕體形雖小,卻仗著數量極多,且戰且走,漸漸地已經將兩隻白雕引得分了開來,各自為戰。

  眼看兩隻白雕越離越遠,再不出手就真的沒救了。

  鐵木真還在跟部將指點著天空,研究著黑雕的兵法之道。

  我一急,衝口而出:「不就是聲東擊西嗎!漢人的三十六計早就有了,父汗還不快射黑雕!」

  ——然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下……又得去給鐵木真轉述《三十六計》了……

  果然鐵木真頗有深意地掃了我一眼,轉頭向眾人大笑道:「好!華箏說要射黑雕,咱們就射黑雕!拿我的弓箭來!」

  這些年來,鐵木真在人前做出的姿態總是極其寵溺華箏這個女兒的,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我也很配合地從來只提一些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要求,比如「不准把塔娜宰來吃」或者「我不要學刺繡」之類的……

  不管鐵木真這麼做的本意是什麼,總之我完全沒有要跟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別苗頭的意思……和膽量……

  鐵木真治軍向來嚴明,他不發令,就連拖雷也不敢擅動。這一開口,眾人紛紛彎弓搭箭,向著黑雕射去。

  頃刻之間,已有數頭黑雕被射中,墜落地面。其餘的黑雕紛紛往高處飛逃,諸將第二輪射上的箭矢往往還沒觸及雕身就已掉了下來。

  鐵木真回首看向眾人,笑道:「誰還能射中,我重重賞他!」

  射鵰是個技術活兒。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可沒什麼瞄準器之類的輔助工具。而且草原常年風大雨大太陽大,無法在惡劣的自然氣候下射中目標的人,是不配上疆場的。

  教導拖雷和郭靖騎射的,正是鐵木真帳下數萬精兵強將中,公認箭術最為高明的哲別。

  郭靖跟江南七怪學武十幾年,雖然目前來說武功很不怎樣,但臂力與眼力都已比常人高出許多。所以在拖雷第二箭落空的情況下,他仍然一箭射了兩隻黑雕下來。

  拖雷當即歡呼了起來,「父汗,你說射中有賞的是不是?我安答射中了,你要賞他!」

  不得不說的是……拖雷你還真的繼承了鐵木真胸懷寬廣的氣度吶……

  鐵木真大約也頗為讚賞拖雷的表現,笑道:「賞什麼都行!」轉頭看向郭靖,「你想要什麼?」

  郭靖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拖雷已經搶先問道:「真的賞什麼都行?」

  呃……鐵木真要賞的是郭靖……拖雷這麼激動做什麼?

  鐵木真點了點頭,「我還能騙孩子不成?」

  拖雷像是放下什麼心事一般長吁了一口氣,拽了郭靖一起躍下馬背,奔到鐵木真馬前,單膝點地半跪了下來。

  「父汗,安答的心思我最清楚,我代他求一件事。」

  「什麼事?」

  「求父汗別把華箏許配給都史,那小子又惡又壞,華箏嫁過去定然要吃苦……」

  為什麼會是……拖雷提出這個請求?故事情節又改變了嗎……是因為我救了大白雕?

  鐵木真怔了一怔,笑道:「真是孩子話,那怎麼成。」略一沉吟,伸手去解腰間的佩刀,「這樣吧,我賞你安答一件寶物……」

  我腦子裡醞釀過千百遍的臺詞,此時此刻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父汗,郭靖的賞是代我求的,你既然不許,那改賜的金刀也應當給我才對!」

  打死我都不想要什麼「金刀駙馬」,所以……要先從金刀下手……

  趁鐵木真還沒開口拒絕,我陰森森地看向郭靖。

  「郭靖肯定同意的,對吧?」

  郭靖後退了半步,才應道:「是,大汗你把寶物給華箏吧,我不要了。」

  鐵木真大笑了起來,拿馬鞭點著我們。「靖兒,你今日一箭雙鵰,賞賜卻全被拖雷和華箏要了去,他們平時也這麼欺負你?」

  郭靖結結巴巴地道:「拖雷很好,華箏也很好……沒有欺負我……」

  鐵木真笑道:「我說了給你,便是給你。」

  說著便把金刀遞給了郭靖,郭靖雙手接過,囁嚅道:「大汗,我,我能給華箏嗎?」

  鐵木真大笑,「是我的金刀,我愛給誰就給誰;是你的金刀,你愛給誰就給誰。」

  很好,金刀入手!

  雖然比不上郭靖那把匕首,但它也算得上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了,混這麼久總算弄到到把防身利器了。更何況刀鞘和刀柄都是黃金所鑄,萬一將來臨時缺錢花,還能砸了換錢……

  鐵木真帶著部將回了營地,卻把拖雷留了下來。

  「你們兄妹很久沒見了,陪華箏玩去吧。」

  在旁人看來,這自然又是鐵木真寵愛女兒的表現……其實,我也明白他的用意……不就是讓我打消拖雷的念頭嗎……

  果然,看眾人馳遠,拖雷悻悻然地道:「我真不明白,父汗那麼疼你,為什麼還一定要你嫁給都史!」說著抬頭瞪了我一眼,又道:「你也是!父汗那麼聽你的話,為什麼不說你不要嫁給都史?你和安答……」

  鐵木真心腸如鐵,怎麼可能真的聽誰的話……偏偏還不能跟拖雷明說,所以……我又準備開始鬼扯了。

  「拖雷,這親事定也定了十一年了。咱們蒙古人向來守信義,是也不是?」

  看拖雷點了點頭,我才接著說下去:

  「父汗如果退婚,就是主動毀約,就是違了信義。將來各部首領不服……」後面的話噎在了我的喉嚨裡。

  突然腦子裡像劃過一道閃電一般,我一直沒能想明白的那些事情頓時被照得通亮:

  王罕是鐵木真統一草原的最後也是最大的障礙。

  如果說當年鐵木真把華箏許配給都史還是為了拉攏王罕的話,那麼在今天這種局面下,他仍然堅持著這門親事……是有著別的打算吧。多半正在暗地裡做什麼手腳,逼得王罕那邊不得不毀約吧……比如由完顏洪烈出面調唆……然後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兵攻打王罕……

  一陣涼風吹過,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華箏,華箏!」

  我想……我的臉色多半有些難看,因為拖雷正相當擔憂地看著我。

  「華箏,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勉強笑笑,「拖雷你不用那麼擔心啊,反正……還早著呢……」

  定親歸定親,可再怎麼說華箏也才十五歲而已……至少也要等到成年吧……

  拖雷愕然看著我。「華箏,你,你當真不知道?」

  「知道……什麼?」

  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事情被錯過了嗎……

  「王罕的使者今天便到,是來……商議你和都史成親日子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3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8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二章  又吵起來了

  我幾乎是被巴特爾扔到某塊草地中間的。

  巴特爾是族中一等一的摔跤好手,體格高大健碩。原本是鐵木真帳中親兵,自從拖雷正式加入軍隊,便派給了拖雷做親衛。以他的體格,就算要把我扛麻袋一樣扛過去也綽綽有餘,好在他還給我留了幾分面子,只用「拎」的而已,可見「鐵木真的女兒」這名號還不是全然無用的。

  ——以上純屬自我安慰。

  事實上我根本就是被巴特爾扔過去的……而且還在慣性的衝擊下,以相當不雅的姿勢摔在了地上。

  然後聽到了同時而起的三聲驚呼。

  「華箏!」

  「拖雷,你的親衛在做什麼?居然敢摔本少爺的未婚妻!」

  「關你什麼事?還有,誰說我妹子要嫁給你了。」

  ……

  很好,吵得很開心,以至於完全沒有人想到要拉我一把……幸虧我還能自己動彈……

  這年頭,男人就是靠不住啊……連哥哥也一樣……

  我咬著牙揉著後腰站了起來,怒視著面前的三個傢伙。

  郭靖撐不住先後退了半步,然後……拖雷轉頭專注地研究著遠處的牛羊,然後……算了,都史大爺還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拽樣,我可惹不起。

  先收拾自家人吧。

  於是叉腰作獅吼狀:「拖雷,郭靖,你們在幹什麼!」

  雖然知道拖雷遇到都史不吵起來才是奇蹟,但是……就不能偶爾忍一忍嗎?

  拖雷憤憤道:「這壞小子找安答麻煩!」

  證人拖雷的呈堂口供如下:

  當時未來的郭大俠正在勤奮地做著早鍛鍊,某「壞小子」不由分說地衝過來給了他一馬鞭。郭靖此時的身手雖然尚且不入流,但對付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都史的馬鞭不但沒抽上他,還被他拽著辮梢扯得一個踉蹌,拖雷見義勇為挺身而出槓上了都史……

  咳咳,考慮到這位證人一貫的傾向性,七折八扣掉水分,我差不多還是能理清事情的脈絡。總之就是和以往一樣,多半又因為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讓都史看郭靖不順眼,然後拖雷護著郭靖,然後都史和拖雷大吵……

  我哀怨地看向如一座鐵塔般站在場外的巴特爾,為什麼每次他們三個吵架都要把我揪過來?我長得很像滅火器嗎……

  巴特爾大義凜然地看了回來,那種「送死你去」的眼神真是讓我恨不得跳起來撓他兩爪子……為什麼要跳起來?因為不跳搆不著……

  「華箏!你看什麼看!」都史惱怒的聲音在我身後響了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拖雷就一跳三丈高,「我妹子愛看誰看誰,你管得著嗎?」

  嗯,拖雷你說得很好!加十分。

  「她馬上就要嫁我了,我為什麼管不著?」

  ……都史扣十分!

  「誰說她要嫁你了!我還沒同意!」

  我心甚悅,拖雷再加十分!

  ……

  ……

  ……

  差點忘記我是來勸架的,不是來看戲的了……

  「咳咳……那個……今天又是為什麼吵起來的?」

  場中突然靜了下來,三個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沒一個開口的。這氣氛很詭譎啊……平時的話拖雷和都史早就開始互掐了。

  「喂,到底是為什麼啊?」

  三個人不約而同看了我一眼,然後開始互瞪……眼看新一輪互掐即將展開,我清了清嗓子,決定柿子撿軟的捏,先把郭靖打發走。

  「郭靖,二師父教你的《武誡》,背來聽聽。」

  郭靖背道:「武者,戒之在鬥,唯對忠臣、孝子、節婦、烈士,縱使冒死,亦應傾力相扶持。」

  這二十七個字的武誡是歷代相傳,習武之初便要熟記在心,是以郭靖也能倒背如流。

  「二師父講解過『戒之在鬥』的意思,你還記得?」

  「記得,不得隨意對普通人出手。」

  「那你剛才對都史出手是不是犯了《武誡》?」

  郭靖誠實地點頭。

  我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遠處的山坡,「那,來回跑五十圈,然後今天課業加倍。」

  眼瞅著未來的一代大俠如此聽話地開始跑向遠方,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很有大師姐的風範吶……欣慰地微笑,微笑……

  「華箏,你跟那小子說什麼了?」

  ……我這才想起來都史聽不懂漢語,大約在他看來就是我和郭靖「嘰裡咕嚕」了一通,之後郭靖就變身成「向著朝陽奔跑的少年」了……

  雖然很想說「我念了兩句讓人聽話的咒語」之類的胡話,但考慮到聽者情緒需要穩定,我還是誠實地回答道:

  「我罰他來回跑五十圈,今天課業再加倍。」

  這下……這位大爺該滿意了吧……

  雖然我並不是為了讓他滿意才罰郭靖的。身為習武之人,手下勁道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能及的,如果不能真正謹守戒條,在尋常爭執中很容易鬧出人命來……

  「你,你們……」都史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卻是一副氣得說不出來話的樣子,半晌才發狠道:「以後再不許你跟這南蠻子說話!」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拖雷怒道:「我妹子和安答的事情,輪得到你來管?」

  都史也怒道:「她馬上就要嫁我了,怎麼輪不到我來管?」

  呃?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昨天拖雷說王罕派使者前來商議都史和華箏成親一事,都史莫不是跟著使者一起來的,難怪一大清早就出現在這裡。

  問題是……他不是應該在鐵木真那邊才對嗎,為什麼跑來這裡找郭靖麻煩?

  眼前忽地一暗,拖雷已經擋在了我身前。「都史,你給我聽好了,我絕不會讓華箏嫁給你的!」

  都史半晌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只怕這事你做不了主!別以為你們昨天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你那南蠻子安答……」

  拖雷咬著牙道:「我不知道父汗怎麼想,我也不管父汗怎麼想,總之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休想娶華箏!」

  都史嗤笑了一聲,「拖雷,要你死不是什麼難事……」

  他們倆的語氣……怎麼越來越不對勁了……

  我一低身,想從拖雷身後鑽出去看個究竟,卻被他抬手一攔,擋在了身旁。

  拖雷臉色鐵青地盯著都史,「你做的那些事情,也別以為我不知道……」他一字一頓地道:「其其格跟了你十年,前幾日卻在帳中被你活活鞭死……我怎麼能讓華箏嫁給你這種人!」

  最後一句話拖雷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

  都史的臉色瞬間像被抽乾了血液一般變得慘白。

  其其格……被都史活活鞭死?

  我兩腿一軟,幸虧抓著拖雷的胳膊才沒坐倒在地上,其其格……是那個其其格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4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9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三章  都史的憤怒

  有些事,拖雷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

  十年前,鐵木真曾送了幾名美貌女奴給都史,其其格便是其中一人。此後她便一直跟在都史身邊貼身服侍,據說甚得寵愛的樣子。

  但其其格是……鐵木真安插的眼線啊……

  自打藉著鐵木真寵溺女兒的名義宣稱「我不學刺繡」之後,鐵木真治下部落俱都為之側目——彼時的蒙古雖沒有江南精妙絕倫的刺繡工藝,女性卻也是都要學作「貼花」等女紅的——只是礙於鐵木真的面子不可能當面說什麼,私下卻都紛紛議論「王罕大汗可憐的孫子」……

  都史一反常態地沒有因為丟了面子來找我麻煩,看起來反倒還頗為高興的樣子……只是此後其其格便攤上了給我送四季衣裳的活兒,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一年裡倒至少要回部落個十來趟。

  只是……每次除了探望父母家人之外,她一大半的時間都耗在了鐵木真的某個秘密營帳之中。鐵木真似乎並不介意我知道此事,因此我去給他講解諸如《三十六計》之類漢書的時候,常能遇到其其格……

  多半是其其格偷傳情報一事被都史發現……這才下了狠手……

  其時人命輕賤,奴隸尤甚,被蒙古貴酋刑求杖殺均是常事,只是,只是……

  我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拖雷……你先去我蒙古包裡等著,我……有話要和都史說……」

  拖雷自然是強烈反對的,架不住我連推帶拽連哄帶騙,就差指天發誓地保證都史此時絕不會在鐵木真營地裡公然搶親……才悻悻然帶著巴特爾走了開去。

  都史臉色蒼白地看著我,卻一言不發。那樣驕傲的人是絕然不屑於解釋的……

  我斟酌了半晌才開口:「其其格她……再怎麼說也是兩條人命,你就真的忍心……」

  「你說什麼?」都史皺著眉頭。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他還不知道嗎?

  「其其格上次來送衣物的時候,跟我說她已經懷上你的孩子了……」

  「怎麼可能!」

  沒有預想之中的震驚,都史反倒是火冒三丈地衝著我大吼了起來,反應之激烈猶如……被踩到尾巴的猛獸一樣。

  「她根本沒懷孕!我才沒……她怎麼可能!」

  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問他到底是通過癸水還是接生婆來確定枕邊人生理狀況的。不過……都史不像拖雷莽撞,做事向來把穩,他既然能這麼肯定地說,我自然是相信的。

  那就是其其格……在騙我?想到她那天哭得梨花帶雨地求我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的情形……

  喂,這種很像……八點檔狗血電視劇裡的惡婆婆,或者是阻止老公和小三追求真愛的黃臉婆……的角色,到底是怎麼分配到我頭上來的啊?

  總覺得像是被迫當了壞人一樣,很不舒服吶……

  抱著這種極不舒服的陌生情緒,我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捅馬蜂窩的話。

  「就算沒有……那什麼,你們到底也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你又寵她,怎麼也下得去手……」

  其其格每次回來,到我帳中送東西時,都會有意無意提及都史,那種羞澀幸福的神情根本就是沉浸在戀愛中的少女情懷啊……

  「你!」都史大步跨到我面前,平常算得上是英俊的面容此時扭曲得駭人,「你聽誰說的!」

  我很沒出息地嚇得倒退了一步。拖雷和郭靖都不在,我又沒學過武功,動起手來絕對打不過他……

  都史卻不肯放過我,逼前一步,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聽誰說的,是哪個混賬跟你說,跟你說……那些混賬話的?」

  什麼樣的話算是……混賬話?

  都史眼裡還在噴火,這個樣子好像不太適合請教問題……生怕再說出什麼刺激他的話來,我很自覺地閉上了嘴猛搖頭。

  他卻好像會錯了意,眼中怒火更盛。

  「是拖雷,還是那個南蠻子?」

  喂,別人有名字啊……我在心底無聲地抗議著……

  都史惱怒地我面前走來走去。「一定是他!你日日和他在一起……他說那種混賬話……」

  喂,我哪有日日跟郭大俠在一起,他到底從什麼地方聽來這種不負責任謠言的啊……

  都史驀地停下了腳步,轉身惡狠狠地看向我。「華箏,不准你再跟那個南蠻子呆在一起!」

  ……雖然很想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說「你憑什麼管我!」,但是……鑑於目前形勢比人強,我只好繼續裝傻充愣作茫然狀。

  「啊?」

  都史忽地伸手抓住我肩膀,「我……你……」

  「都史,不准你欺負華箏!」

  隨著一聲大喝,之前被我罰來回跑的郭大俠正好跑了回來,大義凜然地衝了過來,一把推開了都史,極有氣勢地擋在了我身前。

  我感激涕零地打郭大俠身後伸出腦袋關注事態發展,正好看到都史暴跳如雷地揪住了他的衣領。

  「我和華箏的事情,你憑什麼插進來?」

  郭靖大約還記得我叫他背的《武誡》,沒有還手。他口才向來等於零,這會兒一急,顛來倒去地便只是一句話。

  「反,反正不准你欺負華箏。」

  不得不說郭靖絕對是值得託付性命的那種至交好友,就算是看在拖雷的情分上才如此相護,我還是很領他的情。

  但是……我不能總是躲在別人身後啊……

  所以稍稍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自郭靖背後鑽了出來,跳著腳去拉都史的胳膊。

  「喂,你先放手啊!」

  拉了一下,沒動;拉了兩下,還沒動;我索性整個人掛了上去,總算是把都史的胳膊給拽下來了,可是……

  「華箏,你在盪鞦韆麼?」

  我一腳踹到了郭大俠的腿上。

  雖然理論上來說十五歲還有繼續長高的可能,但是……不知道是鐵木真家族的遺傳基因哪裡出現了偏差。身為喝著羊奶長大的草原人氏,華箏竟然到現在也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身高,站在人堆裡那是相當顯眼的「雞立鶴群」……

  「噗!」

  我迅速回頭,正看見都史臉上一縱即逝的笑意。呃……這傢伙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5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9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四章  親事商議的結果(上)

  大概因為「大汗愛女要出嫁」算一樁大事,於是鐵木真手下眾將領濟濟一堂,到得很是齊全——雖然個人覺得看熱鬧的因素多半更大些——我很不幸地也被迫坐在其中,痛苦地聽著鐵木真和都史像兩個居委會大媽一般寒暄著東家長西家短。

  鐵木真說義父英雄蓋世,都史你大有你祖父之風。

  都史說鐵木真汗威名遠颺,我們年輕人只能仰望您的功德。

  拖雷瞪著都史。

  其他人打著哈哈說都是英雄都是好漢。

  ——真無恥……

  鐵木真說大丈夫何患無妻,可是我家華箏不是一般的女子。

  都史說她三歲就敢揍拖雷,五歲就敢惹豹子,我早就知道了。

  拖雷惡狠狠地瞪著都史。

  其他人打著圓場說多虧王罕大汗有眼光早就定下了。

  ——喂,不用一副巴不得早點清倉出貨的樣子吧……

  鐵木真說既然如此,明年成婚後你們就給我添個外孫吧。

  都史說正合我意絕無問題,最好還是一男和一女。

  拖雷咬牙切齒地瞪著都史。

  其他人哄堂大笑,還有那不要臉的當場貢獻什麼「春風九度大法」以及「包生兒子秘技」。

  ——縱然臉皮其厚如我,一時不免也有點撐不住了。

  所以說有的時候我還是羨慕漢人家閨女的……比如被爹娘問起終身大事的時候,只要搖頭點頭,甚至嬌羞地低個頭,事情就搞定了。

  就算草原民風向來彪悍……但是,也不用彪悍到這個地步吧……

  我很用力地掐著拖雷腰上的軟肉以洩憤,都史在百忙之中抽空瞪了我一眼。

  沒想到王罕那邊派來的使者居然是都史本人吶……

  按照慣例來說,聯姻這種事第一輪的商議通常都是雙方手下對談,將利益分配談妥之後才由有血緣關係的長輩接手,最後才是雙方頭領人物正式會面拍板。

  他親自前來便是逼得鐵木真不得不親自接待,直接把兩輪談判並一輪,這樣一來,只需什麼時候鐵木真和王罕再碰個頭,這樁婚事就算是定了。

  問題是……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著急……難道完顏洪烈已經開始暗地裡做了些什麼?

  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談完了人生談理想,談完了天氣談牧馬,然後終於開始談……聘禮和嫁妝。公式大約是「一個鐵木真的女兒=若干頭牛+若干頭羊+若干匹馬+若干其他東西」。唔,貌似還是挺值錢的。

  眼前就是草原兩大勢力在做利益博弈,拿我當商品談買賣也就算了,那檔子事我管不著,也不敢管。但是……非得把「商品」拖出來聽聽自己定價幾何嗎?

  心裡莫名地湧起一股無處發洩的惱意,直想對著什麼拳打腳踢一頓才好。

  然後鐵木真就給了我機會。

  他和顏悅色地跟都史說道:「……華箏從小就被我慣得性子傲,既是要成親了,你帳中那些女奴……」

  都史斬釘截鐵地答道:「自然已經都送走了!」他略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種恰到好處的慚愧表情,「只是……有個管教不嚴胡亂說話的,我防著她對華箏不利,已鞭死了。」

  防著對我不利?要不是情勢不允許,我真想仰天大笑幾聲了。

  都史你真正防著的是其其格對你不利吧?未婚妻是鐵木真的女兒,這名頭……很好用吧……

  鐵木真臉色半點未變,笑著道:「死得好,死得好啊!」

  ……

  我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矮桌,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汗帳。

  隱約聽到拖雷著急的呼喊,還有鐵木真爽朗的大笑:「聽到……女奴……吃醋了……」

  ——醋你的頭!

  太陽……有點刺眼啊……

  我躺在草地上,將右手攤了開來,盡力地伸向了太陽。陽光自指間流瀉下來,與手部形成的陰影微妙地交錯著……

  呃,手好酸……這種文藝片女主角的動作,果然還是不適合我啊……

  這裡是某片僻靜的草坡,遠離營地,也沒有適合牛羊馬匹吃的牧草,因此很少有人經過。通常……想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我就會跑來這裡……

  陽光很好,風也很好。

  正想就此睡一大覺,至少在夢裡不用操心什麼郭大俠,什麼鐵木真,什麼草原紛爭……就聽到頭頂有人在說話……似乎是一男一女在爭執什麼。

  我正躺在草坡下方天然向內凹進的某個淺坑中,外面又有長草掩蓋,在坡頂說話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

  於是我很淡定地等著聽八卦……

  幾秒鐘之後我就淡定不下去了,因為說話的人是其其格……都史的姐姐……也是我的大嫂……

  「當日我就說過……既然嫁了術赤,我從此便不再是王罕的孫女,只是術赤的妻子。巴音,你回去吧。」

  巴音?這名字有點耳熟……

  「他,他當年用了那種卑劣手段才娶到你,你居然還維護他?」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隨後便聽其其格怒道:「術赤是我丈夫,不准你侮辱他!」

  「好,你好……」

  巴音丟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頭頂便響起了馬蹄聲,嗒嗒地遠去了。其其格卻沒有跟著離開,反而是在坡頂來回走動著,還低聲自語著什麼,語氣聽起來很是不安。

  我該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啊……

  其其格嫁給大哥術赤已經十年,生了四男二女,夫妻感情可說是相當的好。

  二哥察合台總覺得自己才是長子,一向瞧術赤不起。術赤不善辯駁,往往被他激得暴跳如雷,幾次做事都失了分寸,大失鐵木真歡心。但自從其其格揮著馬鞭在營地裡追著察合台抽過幾趟之後,不知怎地,在明面上察合台已經不怎麼敢對術赤公開挑釁了。

  總之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其其格是相當維護術赤的。

  ——但就是這樣才奇怪啊!

  要知道……其其格當年是被術赤強行OOXX後,不得已才聯的姻……以她那種激烈的性格,按理說她應該恨死了術赤才對……

  可平時這兩人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融洽自然得讓人都不好意思看……要說裝也裝不了十年毫無破綻吧……他們到底是怎麼從怨偶變佳偶的,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不過剛才聽到的對話又是怎麼回事?很像狗血電視劇裡的「舊情難忘」「忍痛割愛」一類的情節吶……

  難道這個世界的真理其實是掌握在八點檔編劇手中的?

  我正努力回憶著諸如《意難忘》、《百萬新娘》等臺灣鄉土劇的重要橋段,上頭又來人了。

  「其其格,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到處找你。」

  ——術赤也會有這種飽含著無限深情的聲音……我,我真的覺得很肉麻,很不適應啊……他平時都是用吼的……

  「我有點悶,到處走走。」

  ——其其格的聲音簡直溫婉得可以滴出水來,被剛才判若兩人,那個巴音如果聽到會吐血吧。

  「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

  ——剛才還乾淨俐落扇了別人一個耳光,吼人吼得中氣十足的人,身體能不好到什麼地方去啊!

  「剛才跑得急了,我頭有點暈呢。」

  ——姐姐,你演技真好……

  「我抱你回去……唔!」

  「啊~咦~唔~呃~哦」

  ……

  ……

  ……

  我蹲在坑裡汗如雨下。

  怎麼突然從純愛言情劇跳臺到午夜成人劇場了?這大白天荒郊野外地……大哥大嫂,你們倆真是強人!

  問題是我該怎麼辦?

  難道要貓在這裡聽自家大哥大嫂全程現場版AV直播……這未免也太猥瑣了吧……但是我也沒把握在那二位毫不覺察的情況下悄悄溜走啊?

  我正一邊捂著耳朵一邊以蝸牛般的速度往外蹭,沒提防身後卻忽地伸過來一隻手摀住了我的嘴,隨即腰上一緊,整個人便騰空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0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49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五章  親事商議的結果(下)

  我默默地在心裡計算著。

  大約二十丈的距離,一掠即過,中途只輕點了地面一次以借力。期間和我直線距離不超過五米的大哥大嫂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動靜的樣子,還在繼續地「啊~咦~唔~呃~哦」著……

  就算是江南七怪裡輕功最好的朱聰也做不到這個程度,何況他還夾著我這麼個大活人。看來今天終於遇到高手了。

  惹毛了高手是沒有好果子吃的,所以我既沒有呼救,也沒有掙扎。

  既然我沒有被當場格斃,至少說明還有值得綁架的價值,也就是說小命暫時沒有危險,所以我應該淡定,再淡定,以免刺激到綁架犯……

  嗯,罪案劇都這麼說的。

  很快我就發現……我想太多了……

  高手沒飛多遠就停了下來,放了手,看著我,一臉的迷惑不解。「怎地不吭聲也不動彈,難不成是個啞巴……」

  「你才是啞巴!你全家都是啞巴!」

  一怒之下熟極而流的兩段式句子脫口而出,呃,不會被拍飛吧……

  他倒是笑了起來,「小姑娘竟然會說漢話,我倒是沒想到。」停了一停,又道:「這倒好辦了。」

  什麼東西……好辦了?

  看他摺扇輕搖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也不敢插嘴,老老實實站在邊上。

  話說這才六月,他扇的哪門子扇子啊。還有,一天得換幾次才能保證這「白衣勝雪」的造型?穿成這樣的主兒肯定不是自己洗衣服……

  「小姑娘,今年的『那達慕』可是在這附近?」

  我點了點頭。

  「那達慕」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盛會,屆時各部落都會聚在一起,由首領們共同祭祀各路神靈以及先祖,隨後還會進行摔跤、射箭和騎馬這「三藝」的競技,大家徹夜不眠圍著篝火唱歌跳舞……總之是很歡樂的節日,也會有很多別的地方的人趕來參加。

  漢人倒是很少見。他難道是來參加「那達慕」的?怎麼看都不像啊……

  「你可知今年何時開始?」

  「總在七八月間。今年水草格外豐美,多半七月裡就會舉行了。」

  「那就是了。」他朝我略點了點頭。「多謝相告,就此別過……」

  我腦子一時還沒轉過來,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等等!」

  高手很給面子的停住了,笑著道:「小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呃……」

  其實我是想說,他不過是要問個「那達慕」的事情,至於那麼驚悚地把我弄過來嗎……要不是知道抓著我的是男人不是女人,腰上勒著的是胳膊不是鞭子,我差點以為是梅超風姐姐來抓活人練功了……

  還沒想好怎麼開口,高手已然笑得一派春光燦爛。

  「小姑娘現在就這麼努力學習夫妻之道,將來的夫君可有福了……」

  ……

  ……

  ……

  學習……夫妻……之道?

  我差點一口血噴到對面人的白衣上,而後敢怒不敢言地看著高手意態瀟灑地踏風而去……

  我為毛要叫住他?真是作孽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到底是哪位啊?

  武功明顯高於江南七怪,也肯定低於東邪西毒南帝北丐。滿足這個條件的人,江湖中一抓一大把。

  白衣摺扇,輕裘緩帶,相貌俊雅……不過,貌似這是少俠們出門的標準配備之一,江湖中也是一抓一大把——順帶說一句,如果是走冷情憂鬱路線的少俠,標配就換成很顯身材的黑衣和長劍了。

  老實說我曾經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遇到了歐陽克,但是歐陽克怎麼可能沒帶著他那一大群姬妾兼女弟子就出門呢?

  所以,大概是某個不知名的NPC路過此處吧……我在心裡下了結論。

  回頭看看,草坡上那兩位好像還在糾纏翻滾……雖然看不清細節,但是……咳咳,我還是換個地方呆吧。

  剛走了幾步,迎面就撞上了臉色看不出好還是不好的某位大爺。

  「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生怕他看見那倆人,我趕緊把他往後推,「沒事沒事,我就隨便走走……」

  他皺著眉瞪我,「你在做什麼?」

  正在做什麼的,是你姐姐不是我啊……

  這傢伙一臉懷疑地探頭往我背後看,我索性高舉伸手跳著去擋他視線——沒辦法,個兒太矮了。

  他不耐煩地大步邁過我就往那個方向走,邊走還邊吼我。「有什麼不能看的……」

  然後……就沒聲了……

  半晌才看見某人略顯僵硬地轉過身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衝我吼:「你,你還真閒啊!居然看,看……」

  「喂!明明是我先到的!」

  「你就一直……一直看著?」

  「怎麼可能!」

  我氣急敗壞地吼了回去,敢情在他眼裡我這麼一猥瑣形象。

  雖然當年什麼AV啦H動漫啦看得也不少,但室友帶男友回來過夜,我還是很識趣地出門找地貓一宿的……偷窺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倒是眼前這位,帳裡都那麼多……那麼多女奴了,還在這兒裝什麼純情啊,臉紅得跟真的一樣!

  「你,你說什麼?」

  聽到都史明顯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我才發現自己好像不小心說漏了嘴……索性把心一橫……

  「我什麼都沒說!」

  ……很沒骨氣地矢口否認了。

  「你!」

  都史好像被氣得不輕,連指著我的手都開始在抖……待會兒他要是發飆,不知道我來不來得及跑掉……

  膽顫心驚了一陣子,幸好都史沒跟我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不過說話聲調還勉強算得上平穩。

  「我來找你,是跟你說剛才和鐵木真汗商議的結果的。」

  嗯,我果然……只有被告知結果的份兒啊……所以……在不在根本都沒有關係的啊……反正……你們什麼都商量好了,只不過是盡義務,不得不跟我說一聲……免得我連要嫁誰都不知道吧……

  我索性不吭聲。

  「七月的『那達慕』上,鐵木真汗會和我祖父碰面,最後確定一些事情。」都史頓了一頓,看了看我,才有些艱澀地繼續道:「八月……我們就要成親了……」

  什麼嘛……聽起來你也不是很情願的樣子啊……那又何必跑來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1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0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六章  白雕死了

  都史一行人離開已經三天了,應該已經平安回到王罕營地了吧。

  下次再見面應該是七月的「那達慕」,然後就是傳說中的八月了……

  自那天開始,鐵木真就一副「女有所嫁,老懷甚慰」,恨不得都史快些將我打包帶走的樣子。拖雷則是見誰瞪誰,一副「你敢打包帶走就試試看」的樣子,其他人則歡天喜地在準備嫁妝……一切看起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很完美地詮釋著「大汗嫁女」前應有的氣氛。

  但是……

  明明鐵木真根本已經打算動手剷除王罕的勢力,自汗帳而出奔向四面八方的那些快馬難道真的只是在通告即將到來的婚禮?

  明明他那幫子心腹愛將對此心知肚明,針對北方的小規模軍隊調動一直在暗地裡進行著。

  明明……不管是歷史上,還是小說裡,都寫著「華箏不會嫁給都史」這樣的事實啊……

  莫名地一陣心浮氣躁,我順手扯了根草嚼著,然後發現郭靖一臉驚恐地指著我。

  「華箏,你,你……」

  我瞪了他一眼,這人不好好練功,指著我幹啥?

  「你在咬蟲子,活的,還在動……」

  啊?

  呸!

  我飛身撲到馬兒邊上,摘下馬鞍旁掛著的皮囊狂漱口。

  未來的郭大俠是個厚道人,什麼也沒說,只同情地看著我,朱聰倒在邊上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的……

  我忍無可忍地一口酒噴過去,朱聰以和平時懶散外表迥然不同的敏捷身法閃了開去,邊閃還邊嘖嘖有聲地感嘆著,「上好的馬奶酒啊,就被你這麼糟蹋了。」

  ……這倒是勾起我一樁心事來。那天遇到的那個高手很顯然是武林中人,這麼突兀地出現在大漠之上,不知道會不會對江南七怪不利……

  我清了清嗓子。「二師父……」

  朱聰詳細地問了那人的穿著打扮武功路數,沉吟半晌才搖頭道:「我等離開中原十六年,這人才二十四五歲,除非是他父輩的恩怨……嘿!」他兩眼望天,傲然道:「就算是尋仇,我們七人又曾怕過誰來。」

  ……雖然不懂武功,但是那人的輕功身法顯然比七怪高出許多,如果他旁的功夫也有這種程度的話,恐怕七怪根本不是對手。只是七怪個個都是寧折不彎的秉性,我這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萬一有事,有沒有可能找到別的高手相幫呢,比如按理說就快要出現來教郭靖內功的馬鈺道長?

  朱聰忽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呃?」我不自覺摸了摸臉,我的擔心有這麼明顯嗎?

  他微微一笑,「你若是不願嫁過去,我們自然有辦法。那王罕便是有千軍萬馬,相抗不易,脫身卻算不得什麼難事……」

  這是在……擔心我嗎?眼眶有點微微地發酸,大概風吹太久了……我用力眨了眨眼,才笑著撲過去掛在朱聰的手臂上。

  「二師父,我不會有事的!」

  嗯,絕對不會有事的,金老爺子至少保證過我能平安無事地活到全劇終,那之後的路……就之後再說吧……

  朱聰持著摺扇重重在我頭上一敲,「女子當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啊!為師怎會教出你這麼個……來!」

  喂,含混過去的那個詞,到底是什麼啊?

  我正想飛踹朱聰,便看見遠處青驄馬煙塵滾滾馳來。

  拖雷連馬都未下,只匆匆向朱聰點了點頭,便急急道:「華箏,白雕死了,我們快去看看!」

  白雕……死了?

  那對原本在郭靖射鵰之際便會死掉的白雕,我以為在黑雕被驅走之後它們便會一直活到壽終正寢的時候,為什麼會……死了?

  難道……劇情真的無法改變?

  這對大白雕不但通體雪白,身形更是超出尋常黑雕一倍有餘。自它們在這裡安家以來,被許多人奉為「神鳥」,甚至向其膜拜。

  是以我們到的時候,懸崖下已經圍了一圈人。

  擠進人群,眼前赫然是兩隻白雕交疊的屍體,羽毛紛亂,血跡斑斑,身上還有著奇異的傷痕……

  尋常大雕的雙翅展開來也足有一丈多長,羽毛堅硬如鐵,能把整頭小馬大羊攫到空中,就連虎豹遇到時也要迅速躲避,何況是這對白雕。

  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才會把它們同時置於死地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轉頭看拖雷也是一臉的迷惑,郭靖就更不用說了……朱聰卻皺眉走到白雕屍體邊,仔細察看了起來,還用手撥開翎羽按了按,然後神情嚴肅地向我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蹲在朱聰身邊,他指了指白雕屍體上的某處示意我看:

  細長而均勻的傷痕一圈一圈地纏繞在屍體四周,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看出傷痕中的鱗紋來,簡直就像是被巨蟒纏過一般……可是,這大漠之上,怎麼可能有巨蟒這種生物?

  「華箏,你再想想,那天見到的那人,腰間或是身旁可有帶什麼特別的東西?」

  朱聰難得用如此慎重的口氣說話,我自然也不敢怠慢,迅速在腦子裡把那人從頭到腳搜索了一遍……好像除了摺扇……什麼也沒有啊……

  朱聰點點頭,又把郭靖叫過來,取下他腰間的軟鞭,在白雕傷痕上比了一比,明顯粗了不少,他皺眉喃喃道:

  「是個使鞭高手……」

  「比,比五師父還厲害嗎?」郭靖結結巴巴地問。

  朱聰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語。他向來心高氣傲,要他親口承認這不知名的高手比自家兄弟高明不易,但這個表現,其實已經是默認了吧。

  使鞭高手……?我忽然想到一個人,幾乎驚得跳了起來。

  不,不會吧,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大漠?難道完顏洪烈也已經來了?這麼說……真的要變天了……

  朱聰交代了我們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大白雕死了,全真七子之首的那位馬鈺道長也就該出場了……從懸崖上掏下那對小白雕,讓未來的郭大俠佩服得五體投地,然後跟他學內功……這是郭靖邁向大俠之路的第一步,絕對不能錯過!

  所以我死拽著郭靖和拖雷,繞著懸崖來來回回地轉了幾十圈,就是不放他們走。

  可是……腳都走酸了,某位神奇道長還沒出現……頂著拖雷和郭靖疑惑的眼光,我已經在肚子裡把全真教從王重陽一直罵到了尹志平。

  終於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2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0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七章  小王爺來了

  白雕的食量還……真是大啊!

  我一邊把切成塊的新鮮羊肉丟給兩隻張著嗷嗷待哺大嘴的禿毛小鳥,一邊在心裡暗自計算著折合成人民幣後的數值,相信我……乘上十幾年的時間後那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跟它們爹媽的威猛神俊比起來,這兩隻傢伙完全就是醜小鴨……而且還有著彷彿通向異次元空間的胃袋。如果不是頂著「鐵木真的女兒」的名頭不用擔心食宿費用,我一定會當場把它們倆塞回到馬鈺的口袋裡,讓神奇道長自己去想辦法解決。

  畢竟是他為了樹立未來郭大俠對他的信心而從懸崖上掏下來的……

  我只是很好心地考慮到郭大俠家的經濟狀況,主動收養了這對小白雕——沒錯,是一對。兩隻都歸我,沒有郭大俠的份!

  原著裡「你一隻,我一隻,我先幫你養著」那種充滿了粉紅色泡泡少女情懷的曖昧情節,打死我也不會讓它出現……一方面是我對郭大俠實在沒有超友誼的想法,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絕對,絕對不想在將來的某一天被護夫心切的黃妹妹追殺三千里……

  兩隻小傢伙總算吃好喝好心滿意足地放過了我。

  我認命地端著盆子送回膳帳,然後在大叔大嬸們熱情洋溢得過頭的眼光中落荒而逃。在全族人都歡天喜地地期待著即將到來的「那達慕」盛會,以及隨後將舉行的盛大婚禮的時候,我是……唯一格格不入的那個……外人……

  很遺憾的是,現實永遠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所以不管我期待不期待,今年的「那達慕」還是如期舉行了。

  無數帳篷如同雨後草地上冒出的蘑菇一樣林立在原本空曠的草原上,帳篷間的空地上燃起了數百個大火堆,年輕男女圍著篝火且歌且舞,悠揚激昂的馬頭琴聲迴蕩在空中。

  鐵木真的汗帳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在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的熱鬧喧囂中,我竟然完全沒法把視線從坐在上位的某位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身上移開,因為如果我的耳朵沒有出錯,根據完顏洪烈矜持而又自得的簡短介紹來看,這位少年的名字是……完!顏!康!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衝上去一邊揪著他的衣領一邊用力地搖晃著,然後咆哮:

  「你不是要到調戲穆姑娘才首次出場的嗎,怎麼可以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地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這種地方,到底是哪個王八蛋亂改劇情啊?萬一你長得很像你爹或者你娘然後被郭大娘看到怎麼辦,萬一你跟郭靖天雷勾動地火來了段生死兄弟戀怎麼辦,萬一……」

  ……好吧,我承認我只是想想而已,畢竟作為金國六王爺完顏洪烈屈尊降貴帶來參加草原盛會「那達慕」的小世子,在鐵木真滅掉金國之前,我都是沒膽子跟人家囂張的。

  於是在小王爺唇角上揚到一個好看的弧度並且向這邊微微點頭致意的時候,我堅持認定他是在跟坐在我身邊的都史打招呼,心虛地別開了頭。

  不過……有件事情我確實想不通:明明就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人,為什麼這對父子看起來卻很有幾分神似?

  咳咳……我不是說包惜弱懷孕前出軌啊……

  只是他們倆的神情動作看起來幾乎如出一轍,比如現在……正看似專注的傾聽著面前人的談話,適時地點頭或者回以微笑,但時不時微微下撇的嘴角洩露了內心的不屑;沉思的時候手指會不經意地拂過腰間的玉珮,若是思索得略久,還會摩挲著玉珮和上面繫的絲絛……

  唯一的區別只在於完顏洪烈顯然更能控制自己,這類小動作出現的頻率要低得多。果然小王爺還需要多修煉啊……

  正在琢磨著這兩父子之間的不同,眼前忽地一暗,有什麼驀地覆在了我的眼上,額頭和鼻尖幾乎同時感覺到了略顯沉重的壓力……和屬於人體的溫暖。我下意識眨了眨眼,睫毛似乎正巧刷過了什麼……隨即都史明顯壓抑著惱怒的聲音就在耳畔響了起來。

  「不准看!」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這種口氣,眼前就好像看到了某人咬牙切齒的樣子,然後實在忍不住很想笑啊……

  「不准笑!」

  ……某人貌似更怒了,不過他到底在怒什麼啊?

  我伸手抓下都史蓋在我臉上的手掌,心裡暗自詛咒著安排這種該死座次的人。

  以前每次這種場合都坐在我左邊擋風擋雨擋酒擋怒氣的拖雷不知道為什麼被丟到了遙遠的對面,而明明是王罕那方陣營的都史卻擠了過來……該不是想看好戲的哪位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燒吧?

  我忍不住一陣惡寒,話說兩個已經認識了十一年之久的人,能有什麼好戲給他們看啊?

  不過……我顯然高估了都史的忍耐力……

  他伸手一拽我胳膊,低聲道:「跟我出去!」

  這種場合……能落跑嗎?至少以前我和拖雷沒敢跑過,還有,他幹嘛那麼彆扭地探著左手來抓我胳膊,明明右手比較近比較方便的說……

  呃,右手……呃,我手裡一直抓著的……是什麼?

  ……

  ……

  ……

  啊啊啊!哪裡有洞可以讓我鑽進去!

  我,我怎麼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情來……剛才那隻一直抓著都史右手的爪子一定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以下省略一千字)。

  然後我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都史拖出了汗帳……喂,你真的要給他們看戲啊?喂,我不要啊……喂!

  由於拖雷實在離太遠趕不及救援,而鐵木真及王罕等一干重量級人物紛紛笑得慈祥而通情達理……所以我淚眼婆娑地直接被都史拖到了某處僻靜之地。

  唯一的好處是……在外面微涼的夜風中,燒得發燙的耳根漸漸恢復了正常的溫度……

  都史放了手,卻不說話。

  「呃……那個……」我小心翼翼地選擇著用詞,「把我拽……叫過來有什麼事嗎?」

  他沈默片刻,忽地問我:「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王爺了?」

  此話一出,我當即茫然,我為什麼要看上那個小王爺?

  「我見你一直在瞧他,是,是瞧他生得好看麼?」

  喂,這是赤裸裸的污衊!我只是習慣性地在觀察,觀察啊!

  雖然小王爺確實生得好看,尤其和郭大俠一對比,更可以看出爹娘遺傳基因之重要性。對了,如果照這麼推論的話,將來的郭大小姐相貌必然大大不如黃蓉,還能迷得一堆人神魂顛倒,那正當青春年少的黃蓉該絕色到什麼程度啊……

  正在腦子裡YY黃姑娘的風華絕代,都史忽地踏前一步,咬牙道:

  「你,你不准看上那個小王爺……」

  小王爺是穆姑娘的好不好,為毛一定要栽到我頭上啊?於是我大怒:「我要是看上他,就讓我不得好死!」

  然後……

  悠揚激昂的馬頭琴聲自遠處傳來,夜色中我看不到都史的表情,只聽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重複著:

  「你不准看上小王爺……」

  「你也不准看上那個南蠻子……」

  「你誰也不准看上……你是我的……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這個……還需要你來提醒嗎?

  只不過是王罕的孫子一定要娶鐵木真的女兒,只不過是鐵木真沒生出第二個女兒,只不過是根本沒得選擇,只不過是……如此而已……

  所以……

  「拖雷一定很擔心,我該回去了。」

  七月的夜風……原來也可以……這麼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2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0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八章  NPC也來了

  彩旗招展,鑼鼓喧天,七月的那達慕,是團結的盛會,是友誼的盛會,草原各族人民紛紛穿上了節日的盛裝,在王罕大汗和鐵木真汗的領導下,無數的鮮花將那達慕會場裝點成了歡樂的海洋。

  看,左邊的方陣由三百名膀大腰圓的赤膊壯漢組成,他們即將參加無等級差別的摔跤比賽,獲勝者將得到最美麗少女的獻吻。

  看,各部落著名的神箭手們神情肅穆地站在了主席臺的右邊,百步穿楊的稱號就是屬於他們的!

  看,正在向我們尊敬的金國王爺、王罕大汗以及鐵木真汗揮舞著手臂的是來自邊遠牧區的少年們,他們待會兒將騎著駿馬馳騁在遼闊的草原上,以連雜技團都自愧弗如的身手展示何謂「馬背上的民族」。

  ……

  ……

  ……

  好吧,我承認我真的很無聊,以至於在腦子裡熱情激昂地套了一回校運會入場式的臺詞。

  實際上比起「那達慕」的三藝較技,我更情願去看中國男足的比賽,至少可以一手揮舞國旗一手舉著礦泉水瓶子大罵「臭腳」,一不高興還能砸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僵硬地坐在一群蒙古豪酋之間假笑著。

  何況……還有一直自貴賓席傳來的,那令我如坐針芒的視線……

  都史和拖雷下場競技去了,每次這兩隻同時存在的賽場上必然會充滿各種激烈的衝撞,比如去年倆人在互毆中一起滾落馬背,前年則是以拗去了箭頭的羽箭對射……呃……我還是去看一眼吧……

  好不容易逮了個空子溜到外面,剛走了沒兩步,清朗的少年聲音就在身後響了起來。

  「請留步。」

  在心底嘆了口氣,轉過身去果然便看見小王爺笑得春暖花開的一張俊臉。

  「不知可否請……姑娘帶我領略一番草原的風物人情呢?」

  我努力讓周身瀰漫著幾乎肉眼都可以看見的粉紅色心形泡泡,然後笑得噁心而甜膩,含羞帶怯又欲說還羞地……點了點頭。

  小王爺很好的維持住了笑容,但臉部肌肉明顯已經僵硬了。

  「那……就有勞了……」

  我當然不會以為這位比我還俊俏幾分的小王爺是陷入了什麼「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狗血戲碼。事實上從他這幾天的舉動來看,完顏洪烈帶他來的最大目的應該是藉機結交蒙古各方的下一代,趙王府的勢力就要一直掌握在趙王府的手裡……果然是很重視這個兒子呢。

  王罕和鐵木真是目前草原上實力最強的兩大部落,華箏身兼「鐵木真最寵愛的女兒」、「鐵木真幼子最疼愛的妹妹」以及「王罕繼承人的未婚妻」……之類的多重身份,自然是小王爺不可錯過交好之人。

  不過……我在心底扯出一個惡意的微笑,想必他對那日宴會上我的表現著實不滿,才會在把各大部落的蒙古包都拜訪了一個遍之後,直至今日才不情願地來「偶遇」我吧。

  那就不能怪我不厚道了呀,因為……我也是很不情願「偶遇」他的吶……

  我一直覺得在年輕一輩的人物中,除了黃蓉就要算眼前這位小王爺最有心機智謀了,要不是吃虧在武功實在不高上,結局會如何還很難說。這樣渾身上下都寫著「麻煩」兩個字的人物,我絲毫沒有想攀交情的打算,最好是……思想有多遠,我就躲多遠。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我一邊帶著小王爺往拖雷那邊的賽場走,一邊時不時地做45°純潔仰望的星星眼花癡少女狀,再配以「小王爺你媽媽是不是很好看」「京城的人都不住蒙古包嗎」「京城有什麼比烤羊更好吃的東西?」……這一類的腦殘式提問攻擊大法。

  於是短短一段路上,小王爺嘴角抽搐的頻率越來越高,終於……在看到拖雷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那一刻,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親熱無比地握著他的手,然後念叨著「久仰久仰」「不醉不歸」一類的句子,以一種半強迫的姿態將拖雷拖走了。

  我再接再厲,以少女懷春遭打擊的標準哀怨狀眺望著他們的背影,小王爺不小心偶一回頭瞧見,腳下立時加速,頃刻間便跑得不見蹤影。

  我發誓我真的是一直忍到某個僻靜之地,看到四下無人,才開始毫無形象地捧腹狂笑的。但是……

  「小姑娘還真是聰明伶俐呢……」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還是把我嚇得一激靈,不過……怎麼有點耳熟呢……

  僵硬地直起腰轉過頭,赫然看見某位曾經路過大哥大嫂激情現場的NPC正笑嘻嘻地看著我。

  「又見面了啊,小姑娘。」

  一看到此人我就立刻條件反射地想到他上次臨走前丟下的那句關於夫妻之道的話,然後糾結在是當場暴走還是掩面奔走之中……

  看我呆滯在原地,他似乎相當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輕搖摺扇笑道:「看來在下確然不如小王爺俊俏啊。兩次見面,小姑娘都不曾用……那種口氣和神情對在下說過話,真是甚為遺憾吶……」

  他認識楊康,而且全程聽到了我和楊康的對話?

  既然這樣,再裝也沒什麼用了,不過……我沒武功發現不能也就算了,楊康你十幾年全真教+梅姐姐的功夫都練到狗身上去了咩?

  這種場合說多錯多,我決定悶聲大發財,某人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小王爺年紀雖小,智謀卻不淺,居然能將他嚇成這樣,小姑娘真是有本事呢……」

  這種話流傳出去還得了……這傢伙是逼著我解釋吧,喵了個咪的!

  我只好咬著牙道:「我……哪裡就敢嚇小王爺呢,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玩笑……嗎?」某人手中的摺扇搖了兩搖,才輕笑道:「這個玩笑開得頗妙,小王爺雖是聰明,卻也自負,素來又心高氣傲,難免有些看輕了旁人。小姑娘……」

  他開玩笑似的拖長了聲調,我心中卻是一凜,一瞬間險些伸手去握腰間的金刀,幸好中途想起了非常現實的問題——我一個不會武功之人面對這樣的高手,就算拿著倚天劍恐怕也沒什麼勝算——改抓起了腰帶盡頭的穗子把玩著。

  他卻似乎渾然不察一般,笑著繼續道:「……你倒是很懂得對症下藥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3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1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十九章  NPC還沒走,小紅馬又來了

  偉大領袖曾經教導過我們,裝一次傻不難,難的是一輩子裝傻。

  而我個人的實戰經驗是:傻,有很多種……所以當扮花癡+白癡無效的時候,我至少還可以向賣切糕的新疆大叔學習,裝一裝語言不通……

  「小王爺病了麼,不然怎會需要什麼藥?」

  我悄悄地把發音變得僵硬了一些,這人既然是跟了我們一路,想必也知道了我蒙古人的身份,對成語不敏感也是可以原諒的吧。

  果然他皺了皺眉,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道:「竟然連這個都未曾給你講解過嗎,看來……江南七怪中並無飽讀詩書之人啊……」

  我的大腦瞬間當機。

  居然知道是江南七怪教我的漢話,難不成真是他們的舊日仇家找上門來了?怎麼才能趕緊通知到江南七怪……怎麼才能搞定那七個死頑固不要主動來找死……

  還有,怎麼才能解決面前這個大麻煩?

  滅口?估計打不過……

  忽悠?估計說不過……

  ……

  ……

  ……

  我還是秉持主席教導,將裝傻進行到底吧!

  「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懂啊……」

  我假笑著迅速掃了他一眼,確認他身上沒攜帶著長劍啦軟鞭啦大刀啦狼牙棒啦……這類的殺傷性武器。雖然那柄時刻不離身的摺扇有點可疑,腰上那條腰帶也說不定是什麼軟劍之類的……但總的來說在兵器上沒有什麼特徵……

  「小姑娘可是在看我使的什麼兵器?只可惜……」NPC看起來很是遺憾地搖了搖頭,「……軟鞭並非在下所長吶。」

  ……

  ……

  ……

  嗚嗚,媽媽我要回家!地球好危險……這人好可怕!連想什麼他都猜得到,難道他24小時跟在江南七怪後面聽牆根不成?

  話說……這很像變態跟蹤狂啊……一個武功高強的變態跟蹤狂……真是可怕的存在……

  我正在抖一身的雞皮疙瘩,突然一陣極為迅疾馬蹄聲自遠而近地傳了過來。

  一抬眼便看到一匹全身毛赤如血的小紅馬飛一般地朝這邊疾奔而來,馬背上好像還伏著一個人。就連鐵木真的白口神駒,拖雷的青驄馬也決計沒有這樣的快捷,難道是……郭靖在馴服那匹汗血寶馬?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小紅馬就已經奔到了眼前,馬背上的人也大叫了起來。

  「華箏,快閃開!」

  果然是郭大俠在馴小紅馬!

  這馬要留給他泡黃妹妹所以我不好意思拐過來,不知道待會兒它肯不肯讓我騎來過過癮——在被NPC拎著腰帶提在半空中的時候,看著一人一馬遠去的背影,腦子裡閃過的念頭竟然是這個,我果然是財迷麼……

  腰上忽地一輕,兩腳重新踏上了大地,NPC皺眉看著我:「怎地見驚馬過來也不知道躲……」

  我正想道謝,又聽他接著道:「……莫不真是傻的?」

  ……

  ……

  ……

  我決定不道謝了!

  小紅馬剛一陣風般地掠過去,從它來的方向又匆匆奔來一騎,這次的我認識……是江南七怪裡排行老三的韓寶駒。他馬術可說是天下無雙,想必是在指導郭靖馴馬。他那匹「追風黃」腳程不及小紅馬,落後了一大截……所以這會正拚命趕過去……

  等等!NPC如果是來尋仇的,他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在大腦來得及判斷之前,我的身體已經自動做出了反應,施展出了公交車防狼術之一百零一招:鞋跟攻擊大法!

  先是重重地踏在了NPC的腳上。然後順勢飛撲,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可惜諸如「我掩護,你先撤!」「同志們,永別了!」一類的經典臺詞還沒來得及喊出口,追風黃已經自身後一掠而過,風中只留下了……韓寶駒的大嗓門:

  「別以為背過去我就看不到你,華箏!居然沒謹言慎行,回頭讓你二師父好好收拾收拾你……」

  ……

  ……

  ……

  下次再管你們死活我就是白癡!

  悻悻然放開手,我很誠懇地,避重就輕地向NPC道歉:「對不住,踩髒你的鞋了!」

  這人……不是來向江南七怪尋仇的……雖然我感覺不到所謂「有如實質一般」的殺氣是怎麼一回事,但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出現過肌肉繃緊的狀態。在衣衫單薄的夏季,這點還是很容易判斷的。

  「哦呀,小姑娘可是將我當作什麼人了?」

  自然是將你當成仇人……只是,好像危機一過,我膽子立馬就縮了水,只能含混地應著。NPC笑得極為良善地說出了後半句話:

  「……才會這般地投懷送抱?」

  於是郭靖騎著小紅馬和韓寶駒一道轉回來的時候,正趕上我蹲在地上淚流滿面地劃圈圈。到底也沒摸清楚這NPC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人家便隨風而來又隨風而去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給我一腦袋問號。

  唯一能確定的是……此人很閒……且很無聊。

  韓寶駒不懷好意地看看我,然後騎著「追風黃」去追風了,剩下我和郭靖大眼瞪小眼。哦,還有那匹小紅馬,估計在郭大俠手上遭了不少罪,這會兒一個勁的噴響鼻斜眼看人,讓我想上去示好又不敢下手。

  郭大俠很豪爽地給了它一記熊掌,然後抱住它的頭對我說。

  「華箏,不怕,你隨便摸。」

  小紅馬屈辱地轉過了頭,默默地流下了兩行眼淚。

  我開始上下其手……咳咳,只是摸摸它的臉頰,拍拍它的脖子,試圖建立一下感情。好在從它的表情來看還是頗為滿意,也就是說我還是有機會騎上它兜兜風的。

  不過這傢伙剛上蹦下跳了半天,渾身的汗,摸起來手感不夠好……呃?

  我瞪著自己手上殷紅一片的血漬,花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應該是小紅馬的汗,也是它作為「汗血寶馬」的鐵證。

  郭靖卻已經驚駭地叫了起來,「華箏,你,你受傷了?還是,馬受傷了?」

  花費了半天唇舌,郭大俠終於明白這只是因為他家小紅馬天賦異稟,繼承了連漢武帝派了二十萬大軍也沒爽到幾年的汗血寶馬血統所致,換言之今天他賺大發了。

  這下就算是老實人也難免大喜過望,慷慨地借出了他懷裡的帕子給我擦手。這一行為實際上挽救了他的袍子,因為我本打算藉著講解歷史的時機反手抹到他背上去的……

  正在仔仔細細的擦著手指縫裡的血汗,手突然就被誰拽了起來,緊接著頭頂就響起了都史不滿的聲音:

  「怎麼受傷了?誰幹的!」

  我趕緊一邊把完好無損的爪子伸到他面前展示,一邊把血漬斑斑的帕子塞回給郭大俠……卻在半路被都史一把奪了過去。

  他只看了一眼,卻忽然臉色大變,逼視著我。

  「你,這帕子是你給他的?」

  呃,難不成這帕子上有什麼問題?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忌諱麼?我還在猶豫,都史已是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問題是……他莫名其妙地在氣什麼啊?

  都史忽地抬手用力一扯,那帕子就被撕成了兩半。

  那邊郭靖已經忍不住呼喝了起來。「都史!你,你在做什麼!」

  都史冷哼了一聲,兩手抱在胸前,斜眼看著他,卻不說話。

  郭靖臉色漲得通紅,但估計還記著《武誡》沒出手,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話出來。「你,你還我的帕子!我娘給我的帕子……」

  都史不知怎地竟然楞了一愣,遲疑道:「你娘給你的?你娘……繡給你的?」

  「那,那當然!」

  都史滯了一滯,似是聽到了什麼令他震驚的事情一般,神色陰晴不定了一陣子,才頗為不情願地開口道:「回頭我讓人送你一百條就是了……」

  ——我沒聽錯吧,都史居然會跟郭靖說這種話?這算是……承認自己有錯?這簡直比天上下紅雨還要令我吃驚吶……

  正想誇他兩句,某人大爺脾氣又犯了,兇神惡煞地瞪著我。

  「華箏,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鐵木真汗在找你,快跟我回去。」

  「是,是!」

  都史瞪了我一眼,轉身走向拴在一旁的馬匹。我認命地正要跟過去,想了一想,還是蹲下去撿起了被都史丟在地上,已然被撕成兩半的帕子。

  雖然被我擦得血跡斑斑,卻還看得出原本是條素色的,右下角以繡著一叢嫩草,這……只有三片草葉的圖樣,看起來甚是眼熟啊……

  當年跟郭大娘學刺繡的時候,她為了教我,跟我一塊繡了一條帕子……當然手工精湛方面不是我那半吊子水能比的……記得我繡的那塊帕子給朱聰驗收了之後就被,就被……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明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4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1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二十章  風雨總在陽光後

  那達慕結束了。

  拖雷和都史分別獲得了「射箭」及「賽馬」兩項賽事的勝利,考慮到這兩人各自的身份,其中有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即使他們倆都絕不屑於做這等事,卻攔不住其他部落的首領對自己族人的「約束」。

  據說僅僅是帶著小世子來觀光的金國六王爺完顏洪烈與各部落的首領們也借此盛會,在進行了愉快親切的會晤之後,達成了和平共處條約,紛紛滿意地打道回府了。

  於是草原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和諧……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所以近期的焦點話題就是:王罕要娶孫媳婦,鐵木真要嫁女。

  這算得上是草原上的一件大事,此時各部送來的珍貴禮物已堆滿了數十座營帳,王罕那邊的情形想必只會更盛。

  嘖嘖,這算是對兩大勢力從此水乳交融從此既有愛又和諧地攜手邁向光輝未來的期待嗎?

  我扯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換回了塔娜一個懶洋洋的白眼。

  自從我當眾宣佈「不準把塔娜宰來吃」之後她就一直過著和我一樣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但是最近……塔娜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樣精力充沛了……

  以前會追著用犄角來頂我的她,如今做得更多的動作是轉過身去拿背對著我,就算我賴在邊上輕撫著她的脊背,得到的回應也最多是她用頭拱拱我的手心。

  其實我也明白,作為一頭羊來說塔娜已經算是很長壽了,我也不該有什麼太不切實際的期望才對,但是……

  有些事情,即使知道,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接受的啊……

  從塔娜的羊圈出來,我拖著蝸牛一樣的步伐在營地裡慢吞吞地晃悠著。

  如果這個世界有破洞牛仔褲和啤酒,配合上黑眼圈以及孤魂野鬼一樣的臉色,我想我還能客串一把朋克女青年。

  女人們喜氣洋洋地在籌備著「今年最大的喜事」,而男人們……嗯,男人中的一部分則以微妙的神情注視著這場聲勢浩大的籌備工作,那種態度讓我不得不懷疑……他們也和我一樣……根本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婚事吧……

  唯一不同的是,我只知道這個結果,卻不知道它會怎樣發生。

  畢竟……

  如果小王爺都會在原著中從未提到的時間與地點出現,如果武功高強的NPC會莫名地出現,那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呢?或許從更早的時候,比如張阿生活下來的那一刻起,這個世界便已經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發生著變化。

  但是,似乎不管做什麼也改變不了它按照原著轉動的意志,該來的總會來,該死的總會死,就像那對大白雕。

  所以……我知道劇情走向的那點子優勢,好像完全變成了相當可悲的天賦了啊:

  知道一切,卻不知道這一切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發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和等著……

  喂,這種可笑兼可恥的人生,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安排給我的啊!

  豆大的雨滴以不小的力道重重地砸在了頭上,而後沿著髮梢和臉滴到肩膀、後背……短短片刻我就被澆成了一隻地道的落湯雞。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根本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而不知不覺中已經離開營地老遠的我壓根也沒打算做「在風雨中奔跑」這種聽起來很有型實際是找病生的事情,所以我果斷地滾進了身邊的小河中。

  被太陽曬了一整天的河水可比外面的雨水要溫暖得多了,而且整個人浮在水中的感覺……很好。

  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飄渺而模糊,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不管是雨滴打在水面的「啪啪」聲,還是急促地朝這邊過來的腳步聲……

  腳步聲?也就是說有人朝這邊過來了?

  很好,我翻了個身,以背朝上的姿勢平平浮在了水面上——沒錯,看起來會很像一具浮屍。我抖了抖隨著姿勢改變而浮出水面的耳朵,惡意地期待著聽到有人嚇壞了的尖叫聲。

  我的期待落空了。

  來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河面上還有這麼一具「浮屍」,哪怕我穿著如此顯眼的大紅色袍子。

  原因只有一個,他們倆已經惶急到心神不定的地步了。

  術赤和其其格……這對恩愛夫妻在這種時候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

  很快術赤的話就解開了我心中的疑問。

  「其其格,快回你祖父那裡去!就算你嫁的是我……我這樣的男人……」術赤的聲音聽起來……很異樣,「但畢竟還是王罕的孫女,他絕不會不顧情面對你下手的。」

  不得不說的是,我家大哥果然是完全不瞭解女人心的那種存在啊。他難道指望其其格聽完會含淚點頭然後乖乖地打包回娘家避難,然後等他戰死沙場後任憑祖父大人將自己嫁給旁的有必要拉攏的勢力?

  以這位大姐歷來的行事性格來看,抬手給他一個耳光比較合適吧。正這麼想著,就聽到了肉體接觸的清脆聲響。

  「啪!」

  ——好像……被我猜中了……

  「成親的那天我就告訴過你,從此我只是術赤的妻子,不再是王罕的孫女。」

  連聲音都在發抖,可見其其格這次氣得不輕啊,呃,待會兒術赤會被罰做「床頭跪」嗎?

  「我,我……」

  術赤「我」了半天,還沒「我」出個所以然來,似乎也滿糾結的樣子。

  這是第二次聽到其其格說這句話了,上一次是對著王罕的手下說的,啊,對了,也是附贈了一耳光之後的產物。

  怎麼說呢,雖然是很深情的表白,而且應該沒有男性聽了會不動心,但是……總覺得有種很決絕的味道在裡面啊……

  或許……當年導致其其格嫁給術赤的那場OOXX事件,並不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其其格,你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術赤頓了一頓,似乎很艱難地吐出了後面的話。「……活下去。」

  原來是因為不放心其其格的安全,才要求她回到娘家去的嗎?問題是……術赤為什麼會覺得王罕那裡會比鐵木真這裡更安全?明明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會是鐵木真……

  不……

  我好像一直以來都想錯了一件事情……從頭到尾都認為鐵木真是贏家的人,大概只有我這個靠著知道歷史在作弊的人啊。

  要知道此時王罕的兵力是鐵木真的三倍以上,又得草原諸部愛戴,金國的態度顯然也更傾向於支持王罕,就算是鐵木真也沒有十成十獲勝的把握吧。

  所以就連術赤這樣既是長子又是重要將領的傢伙,也會想要在臨開戰前給心愛的女人留條生路吧……

  等等,臨開戰前?也就是說……馬上鐵木真就會動手了?

  我猛地從水裡坐起來,伸手胡亂擼了一把臉,完全顧不得那兩人仿若見鬼般的神情,急急地問道:

  「大哥,難道父汗今天就會出兵?」

  術赤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的樣子,卻又不自覺地偷瞄了一眼其其格。

  一道驚雷忽地在天空炸響開來,隨即雷聲便自天際由遠而近地滾滾而來,經久不息。

  術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還不明白嗎?」

  我猜我的臉色比他好不到哪裡去。

  那聲音……不是雷聲……而是數以萬計的駿馬奔馳在草原上……

  這麼大規模的行動……只可能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4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1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二十一章  鐵木真之傷

  馬蹄聲聲如雷,既急且促。

  足以令大漠上每一個部落聞風喪膽的鐵木真麾下精兵……出動了?

  不,方向不對……包括昨天的在內,連著三撥兵馬都是自外馳歸的,也就是說鐵木真並沒有發兵攻打王罕,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蒙古包外時不時傳來的腳步聲和輕咳提醒著我,目前我所在的這片核心區域——包括汗帳、主帳以及子女中唯二未成家的拖雷和華箏的蒙古包——已經被鐵木真的親兵們「戒嚴」了。

  不論有意還是無意,至少這樣的戒備狀態讓我無法溜出去找拖雷或是別人打探情況,只能按捺著七上八下的心情,安靜地在這裡等著……某些事情的發生……

  然後……在第四撥兵馬略顯淩亂的馬蹄聲踏破暗夜後不久,我就被召喚到了鐵木真的汗帳。

  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汗帳外的清新空氣,我大步走入了汗帳。

  八月的草原天氣已是悶熱無比,汗帳正中卻燃起了黃銅所制的大火盆,帳中之人個個汗如雨下,躺在榻上的鐵木真臉上卻半滴汗也看不見,臉色白中透青,看起來簡直像是身患重病一般。

  術赤跪在榻前,手中持著濕布,輕輕在鐵木真臉上頸上擦拭著,臉上頗有擔憂之色,身側一盆清水兀自在嫋嫋地冒著白氣。其餘心腹大將分坐左右,卻不見拖雷的人影。

  鐵木真抬頭看見我,似是甚為吃力地伸出手向我招了招。「華箏……到我這裡來……」

  我依言走到他榻前坐下,假裝沒看見術赤擔憂的眼神,順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濕布,在冰涼的水盆中略抖了抖,一縷暗紅色的水跡便隨之散了開來,是血……

  我強自鎮定地擰幹布巾,輕拭著鐵木真的頸側,被撕開的袍子上暗褐色的點點血跡看得人心驚膽顫。

  鐵木真忽地抬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嘆道:「好孩子,只怕是要委屈你了……」

  我怔了一怔,還沒想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坐在下面的赤老溫已經跳了起來怒道:「大汗!翱翔在草原之上的蒼鷹,怎可向那土裡的豺狗低頭……」

  「閉嘴!」

  鐵木真突地暴喝一聲,赤老溫後面的話便被生生打斷了,他臉色漲得通紅,似是還想說什麼,卻被博爾忽一把按回了座位之上。

  赤老溫是鐵木真帳下四傑之一,鐵木真微時曾被他數次救過性命。雖然性烈如火,對鐵木真卻忠心不二,因此鐵木真向來對他的出言不遜很是寬容,像這樣的厲聲喝止,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鐵木真再也不看赤老溫一眼,只向著身側的親衛隊長點了點頭,那人便會意走了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滿腹狐疑地掃了一眼眾將領:術赤若有所思地看著地面,赤老溫兀自氣鼓鼓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博爾忽神態自若……其餘眾人倒是大多面如沉水。

  親衛隊長回來得很快,在汗帳外稟報了一聲,便掀開了帳簾。然後一前一後地走進來了兩個人。

  都史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高揚著頭,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得見身上披的銀灰色貂裘隱約沾上了不少灰塵,雙手被縛在身後……

  那樣驕傲的人……現在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啊……心裡忽然沒來由地一痛。

  我終於知道現在是哪段劇情了:

  鐵木真帶著三千精兵去王罕部落商談婚事,路上被王罕所設伏兵伏擊,仗著將士拚死效命,隨行的郭靖又抓了都史作人質,這才逃了出來。

  雖然隱約覺得恐怕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但……

  鐵木真忽地猛咳起來,我轉身幫他輕輕捶著背,半晌他才略微喘過氣來,眼睛看向都史,卻對著我說起了話。

  「華箏……去把都史……解開……」

  我應了一聲,低頭走到都史身後。

  足有小手指粗細的牛筋自前而後地緊緊勒住了他的肩臂,捆他的人想必心中惱怒,打的不但是死結,還綁得極緊,手臂上已經勒出了深深的血痕。我試了幾次,想要儘可能輕地解開,不但沒有效果,反而纏得更緊。

  都史連哼也不曾哼半聲,但隨著我的動作,他手臂肌肉不時的緊繃卻是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明知兩方交戰,這樣做也是正常無比,卻仍是忍不住一時氣極。

  自腰間抽出金刀,將縛在他腕上的牛筋割得寸斷。剛要去解都史手臂上的牛筋,他卻忽然反手一扣,抓住了我的左手。

  帳中燈火並不如何明亮,我和都史的身體一前一後,幾乎擋住了泰半視線,一時之間倒還沒人發現異樣。我一邊單手解他肩臂上的牛筋,一邊咬著牙往回抽手,他卻握得死緊,怎麼也不肯鬆手。

  博爾忽疑惑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我顧不得疼不疼,死命往外一抽,都史這才順著力道放了手。

  忐忑不安地走回鐵木真身邊,他卻恍若未覺一般,右手撫著胸口,不住地咳嗽著,片刻才道:「都史……你也來我這裡……」

  都史默不作聲走上前來,居然中規中矩地衝鐵木真行了一禮。

  鐵木真臉上露出了甚為慈祥的笑容,緩緩說道:「王罕義父對我恩重如山,雙方毫無仇怨,我已備好兩車黃金貂皮,一千頭肥羊,一百匹良馬……請你回去代我請罪。我再挑選貴重禮物來送給義父,請他不要介意……」

  說著右手從胸口衣內伸了出來,滿手都是鮮血,看得我心裡一驚。

  「你回去之後,就預備和我女兒成親,咱兩家大宴各部族長,須得好好熱鬧一番。你是我的女婿,也就是我兒子,今後兩家務須親如一家,不可受人挑撥離間。」

  鐵木真話音未落,赤老溫已經跳了起來,大聲叫道:

  「今日咱們好好地去商量婚事,他們竟然敢半路設伏兵,若不是靖兒趕來報信,咱們早就被他殺光了。大汗你怎地仍要將華箏嫁給這小畜生!」

  鐵木真勃然大怒,喝道:「拖下去,監禁起來……三日之後……」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怎樣處置,便已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博爾忽藉機起身,將赤老溫連推帶搡地拉出了汗帳,遠遠地仍能聽到赤老溫叫駡的聲音傳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5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2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二十二章  都史的告白

  帳中氣氛一時尷尬無比,眾人臉上多半都有憤憤不平之意,顯然覺得鐵木真此舉大為不公。都史坐在鐵木真身側,脊背挺得筆直,雙手緊緊握拳放在膝上,卻不曾出聲。

  鐵木真看起來倒是絲毫不以為意,繼續對都史說道:「今日這裡中了一箭,只怕得養上三五個月方能痊癒……否則我該當親自送你回去才是……不用等我傷癒,你們就可成親,否則……否則就等太久了。」

  聲音極為微弱,短短數句話竟是分了三次才斷斷續續地說完。我心裡突地一跳,那一箭該不會真的射中要害了吧。雖然書中清清楚楚地寫著鐵木真只是假裝中箭,但怎麼會,怎麼會如此虛弱?

  鐵木真又看著我道:「華箏……你替我……送送都史……」

  我楞了一愣,背心處卻似乎被誰輕推了一推,不由得便站了起來,正對上都史炯炯看過來的目光,一時竟說不出的不自在,只好低頭引了他出帳。

  被鐵木真指派送都史回去的五十名軍士和一名使者,守著鐵木真的禮物——兩車黃金貂皮、一千頭肥羊、一百匹良馬——在汗帳不遠處等候。

  見我們出來,使者便迎了上來,應該是要都史大致清點一下禮物,他卻理也不理,拖著我便往別處走。

  我被他拽得一個踉蹌險些栽倒,還沒來得及發火,他倒先停了下來,就手一拉我,臉色陰沈地衝著跟在後面的使者吼了一個字:

  「滾!」

  這人真是完全地不管不顧啊。

  我還在跟盡忠職守卻被咆哮的可憐使者用眼神示意著「不用管了反正他家錢多」這類的資訊……

  驀地鋪天蓋地而來的銀灰色已經佔據了整個視野,細細的絨毛在臉頰上輕擦而過。

  「你……剛才哭了是不是?給我解繩子的時候。」

  溫熱的氣息「咻咻」地撲在後頸上,耳根控制不住地發燙了起來。

  「我才沒有!」

  「那我手上的水珠怎麼來的?」

  「我,我怎麼知道……」

  「從前我和拖雷打架的時候,不管我是輸是贏,你總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就去給他裹傷了。」都史悶悶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那時我就想,什麼時候你也肯這樣待我……」

  每次都是你在挑釁拖雷啊,理你才有鬼了。我咬著牙不吭聲。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地笑了起來。「剛才……可惜沒看到你哭的樣子,下次哭給我看好不好?」

  這是什麼惡趣味啊,我不假思索地掐著他腰間的軟肉擰了一轉,他卻不肯放手,抱得越發的緊了。恨得我抓著他的手臂就想一口咬下去,看著上面的血痕卻又下不了口。

  正在猶豫著,都史卻忽地鬆開了手,轉頭衝著身後吼著:「滾開!」

  不過既然是鐵木真挑出來的使者,在必要的時候是絕不會退讓的。那使者臉色雖不大好看,卻仍是沖都史行了一禮,道:「禮物都已備齊,不知您何時啟程?」

  都史皺著眉還沒說話,那使者又笑著道:「您早日回去與王罕大汗商議,才能早日前來迎娶啊。」

  真是……陰險的傢伙……

  都史點了點頭,跟他說道:「去將我的馬牽來。」

  那使者應聲去了,都史轉頭看著我,遲疑道:「……我儘快回來。」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剛才在汗帳中這麼久,鐵木真到底是真傷假傷,竟連我也看不出來……如果是真傷的話,或許歷史又有了改變?這樣來說的話就不一定是計策……是真的想交好王罕也說不定……那麼,那麼……都史他……

  千頭萬緒忽地紛遝而來,像亂麻一樣糾纏在心裡,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跟都史說什麼才能……才是對的……

  「你,你可是還捨不得誰?」都史臉色忽地一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著我。「是不是那南蠻子?」

  我下意識地反駁著,「人家有名字……」

  原本一直以為他只是單純地看郭靖不順眼而已,但現在細細想起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他想歪到什麼地方去了?

  都史突地伸手自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得意洋洋地舉到我面前。「我知道漢人女子送帕子是定情的東西,你唯一繡過的帕子在我這裡,你便是我的……」

  看著帕子上被我繡得歪歪扭扭的三片草葉,我險些一口血噴出來,哪個白癡會拿這種東西送人啊!當年也是他硬搶過去的好不好……

  一時忍不住就想伸手搶過來毀個屍滅個跡。無奈個子太矮……都史只把手一抬我便搆不著了……

  他一邊將帕子疊好放回懷裡,一邊說道:「你休想拿去送給別人。」

  其實我只是想一把火燒了這種丟臉的東西而已……

  「我知道你喜歡漢人的東西,成親之後讓你那幾個師父一同過去就是了。我跟祖父說過了,明年那達慕的時候,咱們不用參加,我帶你去漢人的地方玩。還有……」

  都史的聲音忽地漸漸低了下來,「這些話……我本打算成親之後再告訴你的,不知怎地……」他頓了一頓,卻沒再說下去,轉身走向早已等在身後的使者,接過他手中的韁繩,翻身上了馬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才咬牙道:

  「華箏,我不管你心裡的人是誰,你嫁的人只能是我……」

  不等我回答,他便朝著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馬吃痛,頓時狂奔了起來,使者和軍士也上馬跟隨而去。

  夜色蒼茫之中,藉著皎潔的月光,還能隱約看見他們的身影,漸漸地縮成了一個個小點,就那麼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我還什麼也沒來得及跟他說……我心裡沒有……我只想……

  顧不得旁人驚異的眼光,我匆匆奔向馬圈,一眼就看見了拖雷的青驄馬正悠閒地嚼著草料。拖雷常帶我騎著它四處遊玩,是以它對我毫不抗拒,順從地任我牽了出來。

  深吸了一口氣,正要上馬,頸後忽地傳來一陣劇痛,在一片天旋地轉的眩暈之中,我最後看到的……是拖雷歉疚的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5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2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二十三章  成吉思汗

  醒來,已是一日一夜之後。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那麼……

  「父汗,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

  數日後的斡難河源,鐵木真大會各族部眾。其時鐵木真威勢已無人可匹,諸部無不畏服,王罕殘部也盡皆歸附。在大會之中,眾人推舉鐵木真為全蒙古的大汗,稱為「成吉思汗」,那是「與大海一般廣闊強大」的意思。

  成吉思汗大賞有功將士,拖雷以及成吉思汗帳下四傑受封為萬夫長,而郭靖因有著報信、擒敵、以及在亂軍中搶出成吉思汗性命數樁大功,以十幾歲異族少年之身,居然也得以並列,一同受封為千夫長。

  蒙古軍制中每十人編為一小隊,由一名十夫長率領,十個十夫隊由一名百夫長率領,十個百夫隊由一名千夫長率領。這時成吉思汗麾下精兵不到十萬,千夫長已算是極高的軍職了。

  當夜成吉思汗大擺慶功宴,汗帳中燈火通明,有資格坐在這汗帳之中向成吉思汗敬酒的,俱是名將功臣,就連郭靖也是新立大功之人,唯一一個毫無干係還高坐在成吉思汗身側的閒人……就是我了。

  不……或許不能說是毫無干係,再怎麼說我可也是慶功宴上的「大獎」啊。嗯,差不多就是類似各大公司年會上的「傑出貢獻獎」那種性質的東西,只不過上輩子我是領獎人,這輩子我是獎品而已,很公道吧。

  眼看著諸將敬酒已過一巡,大戲也該開場了吧。我微笑著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一道酒線立時灼燒著自咽喉直入腹中,辣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很好!

  抬手給自己倒滿一杯酒,正要再飲,成吉思汗已經爽朗地大笑了數聲,帳中眾將便都停了飲酒,一起向這邊看了過來。

  成吉思汗向著坐在拖雷身側的郭靖招了招手。

  「靖兒,你過來。」

  郭靖依言走了過來,有些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只當作沒看見,自顧自地喝著酒。他向來不擅面對這樣的場合,如果是平時一定會給他一些暗示或者幫助,但這會兒,尤其是知道他不可能有任何危險的時候,我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理他。

  對不起,郭大俠,我就是在遷怒……

  成吉思汗此時已喝了不少酒,看上去一副微醺的樣子,不過我想他永遠不會真的讓自己有酒意,這會兒只不過是在運用堪比奧斯卡影帝的演技而已,就像……那時一樣。

  他笑著對郭靖道:「好孩子,我本想再賜你一件我最寶貴的物事……」說到這裡聲音微頓,眼光向著我掃了一掃。

  郭靖顯然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呆呆站在原地,座下諸將中卻已然有人小聲議論了起來,我只作沒聽見,低頭啜飲著杯中的酒,滿嘴的辛辣苦澀。

  「只是……華箏跟我說,隨手相贈的金山,不如費盡心力求來的草根。所以金刀再好,也要苦求才能給……」

  眾將頓時哄堂大笑了起來,間或還夾雜著「大汗之女果然不好娶」一類的戲謔之聲,我扯了扯嘴角,轉過頭做嬌羞不勝狀,於是底下笑聲便越發地響了起來。

  成吉思汗看起來也像是是很滿意自己的話所造成的效果,於是笑得極為慈愛地看著郭靖。「靖兒,若是你拿到了華箏的金刀,你便是我的金刀駙馬!」

  眾將轟然歡呼,紛紛向郭靖道賀,大呼:「金刀駙馬,好,好,好!」

  我默默在心裡補充著成吉思汗沒說完的那後半句話:若是拿不到金刀,這世上便再沒有什麼金刀駙馬了……

  除非我是不想活了才會把金刀給郭大俠,不,就算真的不想活了也有別的無數種死法可以選擇的吶,我對著假想中的自己扯開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華箏……你,你……沒事吧……」

  拖雷的聲音飄飄蕩蕩地自頭頂墜下來,一抬頭便看到他憂心忡忡的神情。

  自那天後,拖雷看著我的樣子,就總是這樣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的。我不知道他是知道了些什麼,還是僅僅因為打昏我的愧疚。但是他真的不需要這樣……

  「我沒事,不用擔心的。」我沖拖雷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笑得真摯無比,指了指汗帳中央,「你不去幫幫郭靖?」

  郭靖正手足無措地被一大群道賀的人圍在汗帳中央,滿臉漲得通紅,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我自然知道郭靖向來只當我是安答的妹子,沒半分男女私情,我待他也是一樣。

  不過看起來別人並不都是這樣想,成吉思汗親許的金刀駙馬又算是個頗有誘惑力的籌碼,新歸附的各部諸將便難免有些想法,夾槍帶棒地道賀起來,雖然沒人敢真的動手,言語上卻是少不了要吃些虧的。

  拖雷略一躊躇,不放心地看了看我,還是走了過去。

  我小口小口喝著杯中的酒,微笑地看著拖雷擠進人群,微笑地看著他抱住郭靖的肩膀說著什麼,微笑地看著他們四周的人群漸漸散去,微笑地看著眼前的世界漸漸變得模糊……

  再度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略喝了兩口水定了定心神,到馬圈牽了拖雷的青驄馬,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翻身上馬。

  「華箏,你……要去哪裡?」

  拖雷自某片陰影中現了身形,想必是一直在這裡等著吧。

  我轉身笑道,「我去看塔娜,你也要一起來嗎?」

  塔娜在數日前無病無痛地死在了睡夢中,據說我抱著她不肯放手,在營地裡哭得天昏地暗,暈過去好幾次……我卻沒什麼印象了。

  而後在我的堅持下,塔娜被埋在了某個地方。

  拖雷一直陪在邊上,我卻沒讓他沾半點手。是我親手挖的坑,我親手掘的土,是我親手……葬的她。

  拖雷猶豫了片刻,才答道:「我不去了。你自己當心些,別……太難過了……」

  「哈哈哈哈!」我聽見自己刺耳的笑聲迴蕩在這暗夜之中。

  「成吉思汗威名遠播,一統大漠,這會兒誰又敢來動他的女兒?既然……我如此幸運地生為成吉思汗的女兒,又還有什麼可當心的?誰敢把我怎麼樣,誰又能把我怎麼樣?」

  「華箏……」

  「四哥,你要不要來猜一猜,如果我現在去殺人放火,成吉思汗……會怎麼做?我猜多半會裝沒看見,你說呢?」

  「華箏!」

  「啊呀呀,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是當真了吧?」

  「你……」

  「我這就去了,你若是不放心,就讓巴特爾跟著來吧,只要別讓我看見就行。這會兒我看見人……都討厭得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0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2 PM 編輯

卷一   大漠篇   第二十四章  往者不可追

  月色很好,夜風很好,一切都很好,我……自然也很好。

  隨手扔了青驄馬的韁繩,它卻不肯離開,站在我身邊時不時側頭蹭蹭我的手,粗糙的觸感卻讓人覺得異常的溫暖,就像……

  我拍拍它的頭,打馬鞍旁取下了裝得滿滿的酒囊。

  眼前的草地鬱鬱蔥蔥,格外地青翠,或許是因為……被無數鮮血澆灌過的緣故吧……

  在星星點點的野花盡頭,是隆起的小小土丘,連新土的痕跡還沒被沖刷掉,我看著它卻只覺得時光好像已經流逝了幾生幾世一般。

  黃土之下,除了塔娜,還有我的帕子。

  拖雷把它拿給我的時候,我花了很長時間,一寸一寸地,仔仔細細地,反反復複的檢查著,說不定只是很像而已,說不定郭大娘還繡過一塊,說不定是別人也有這個花樣而已……

  可是,浸透了血的素色帕子上,還隱隱約約能看出那叢只有三片葉子的小草,以及曾經被二師父笑著稱作「獨一無二」的扭曲針腳。

  這確實是我在十年前很不情願地折騰了很久才完工,然後被都史搶走的那一塊帕子。

  然後……

  那時一直站在邊上的拖雷臉色忽然就變了,衝過來抓著我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嘴裡還喊著什麼。

  其實那時候我唯一想跟他說的是:「沒事做也不要COS瓊瑤奶奶的咆哮馬大叔啊!」就算COS咆哮馬至少也得大聲點啊,不然我怎麼會什麼也聽不見……

  其實那時候都是拖雷把我的頭給搖暈了,我才會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

  真的……我好好的,我什麼事也沒有……

  遠處傳來低低的馬嘶,隨即又像是被什麼人掩住了口一般沒了聲息,應該是巴特爾吧,拖雷到底放心不下,還是讓他跟來了。

  我仰脖將最後一滴酒液倒入口中,隨手將酒囊遠遠地拋了開去,「砰」地一聲似乎砸到了什麼東西,也懶得去看,就勢往後一仰,倒在了草地之上。

  都史……在的時候,我從沒待他好過。

  我只記得他打小兒驕縱,欺負拖雷和郭靖,卻忘了結隙之初,他也不過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我只記得他是王罕的孫子,是註定會死在鐵木真手下的人,卻從未當他是跟我定親的人。

  我一直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冷淡著他,卻從未想過要問問他的心思。

  當年撮合張阿生和韓小瑩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縱然他第二日便被梅超風殺了,這兩人此生至少也歡喜過一日。後來僥倖張阿生被救了回來,他們便多歡喜了這許多日子。

  ……早知如此,我多待他好一天,他便能多歡喜一天。

  伸手蓋住了眼,在一片黑暗之中,有冰涼的液體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吶,你終於看到我哭的樣子了……我卻情願永遠沒有這一天……

  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醉還是醒,死寂的夜色中忽地響起了一個冰冷的女聲:

  「我最不耐煩看這等哭哭啼啼的樣子!誰殺了你漢子,你去殺了他全家便是,在這裡哭給死人看,有什麼用?」

  殺……全家?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聲音惱道:「你笑甚?」

  「定計哄瞞他的是我父……父親,帶兵追至此地的是我兄長,取,取他性命的是我族人,這麼一算……」我漫不經心地扯著身邊的雜草,「……倒不如殺了我自己還簡單些。」

  四週一片寂靜,那人大約被我氣到無語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很篤定她還沒離開,於是又很沒心沒肺地追問了一句:「您……要不要代勞?」

  眼前突地銀光一閃,半空中便飛起了一條爛銀似的長蛇來,在我面前捲了一卷,放下一物,又迅疾無比地飛了回去。

  「小丫頭想死便自己去,莫汙了我的鞭子!」

  我怔了一怔,再回頭的時候只見月光下一人身形猶如鬼魅,一道黑煙滾滾而去,轉瞬間便消失了蹤影。

  拿起方才被端端正正放在面前的酒囊,我苦笑著站起來。

  居然遇到最喜歡抓活人來練功的梅超風梅姐姐,還這麼不知死活地撩撥了她,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該說是我運氣好嗎?

  等等,抓活人練功?

  我朝著剛才馬嘶的方向狂奔了過去,巴特爾不會有事吧,我不想再看到誰離開了……

  且幸梅姐姐這天不知道是心情太好還是太不好,竟然只點了巴特爾的穴道,就丟他在草叢裡自生自滅了。半點不懂這等高深武功的我只好在邊上坐足了兩個時辰,才等到他穴道自行解開。

  又給他按揉了半天,巴特爾手腳才漸漸地恢復氣力,能扶著我的肩膀勉強站起來。趴在回程的馬背上,他口中兀自憤憤地罵著「漢人婆娘使妖術」一類的話,聽得我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他沒死……真好……

  剛進營地拖雷就迎了上來,一眼就能看出他滿臉的倦意,眼裡密佈著血絲,是在這裡等了我們一夜吧。拖雷你這個笨蛋……

  鼻子沒來由地一酸,眼淚忽然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湧了出來,我翻身下馬,扯著拖雷的衣袖便哭得唏哩嘩啦。

  哭了好一陣子,胸中鬱結才略略鬆動了些,擦擦眼淚,看拖雷仍是張著手僵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的樣子,又忍不住好笑,又止不住眼淚……

  一個人又哭又笑了半天,直到拿拖雷的衣袖擦乾淨了眼淚鼻涕,我才終於有勇氣告訴他……已經決定了的事。

  「拖雷,我要走了。」

  然後……果然看見了他震驚的臉。

  「成吉思汗已經答應讓我出外遊歷三年,等會盟結束我就要走啦。郭靖和七位師父過不了多久大概也要去一趟中原。拖雷你,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最重要的話。「我不在的時候,不管是成吉思汗還是其他兄長,不管他們出了什麼事情,你絕對……不准死。」

  歷史上拖雷就是為了給窩闊台祈福,喝下了巫師做法後的「神水」而死的。既然知道了此事,那,我就會盡我所能地阻止它……

  任性地逼著拖雷以蒙古人視為神明的「長生天」之名立下了誓言,整理好所有該帶走的東西,託付了所有應該託付的事物,和所有該道別的人一一道別。離開草原的日子,終於到了。

  天色微明,風吹草低。

  身後是廣袤無垠的蒼茫原野,眼前是無邊無際的滾滾黃沙。

  騎著老馬,慢吞吞地走在向西的路上,心裡卻忽然想起了《白馬嘯西風》裡的那段話:

  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灑的少年……那都是很好很好的……

  ……

  可是……我會喜歡嗎?

  大漠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08 AM

番外:塔娜的生活意見

  我叫做塔娜。

  我這名字是我家小主人給我取的。

  當時她睜著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用軟乎乎的小手摸著我的腦袋。我也望著她,用舌頭舔她的手,她身上有香香的奶味,我喜歡。

  她笑眯眯地說:「這隻羊就歸我了,我要給她取個名字。」

  突然她把我的兩隻後蹄扒開,往裡瞅了一眼說:「母的。」

  ……

  「你又白又圓,好像珍珠,就叫塔娜吧。」

  我當時真是太純潔太無知了,還高興地往她懷裡鑽。幸好當時沒有別的公羊在……

  忘了說了,那時我還小得很,才兩個月大,就被一個黑臉娃娃從我媽媽身邊帶走了。我離家在外,想我媽媽,想我的兄弟姊妹,想著草圈的氣味,我很生氣,又很憂愁。我就不停地叫喚,希望我的家人能聽到。

  那個黑臉的娃娃瞪著我說:「華箏,這只小羊怎麼不住地叫喚吶?」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說:「塔娜餓了,想家了。拖雷,你去幫我拿碗羊奶進來。」

  我窩在小胖妞的懷裡,喝著羊奶,覺得很舒服。

  我那像一團棉花的小主人順著我的毛,忽然叫道:「羊羊羊,恆源祥!」

  說完自己笑著在床上打滾。她身上被蝨子咬了嗎?

  後來我慢慢長大了,長出了短短的小犄角。我的毛最白最軟,別的公羊看見我眼睛就直了,有的嘴裡正咬著草,草就從嘴裡掉下來了。

  哼,這些傻羊,沒形象。

  我只喜歡我的小主人,她跟我一樣白白軟軟的,我最喜歡把頭鑽進她的肚子,拱啊拱,那裡最溫暖了。

  她被我拱倒了,擰著我的耳朵說:「你這只色羊!人獸是沒有前途的!再說了,我是菊花黨,不是百合派!」

  ……??不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

  後來我長得更大了,有了成熟母羊的風姿。可是那些在我身邊打轉的傻羊我一個都不喜歡,於是我就變成了一隻特立獨行的羊。要是有其他羊想要欺調戲我,我只要大叫,就會有婢女跑過來趕走他們。

  因為我的主人說:「我的塔娜想跟哪只公羊在一起,由她自己選,你們不許強迫她。」

  我們倆獨處時候,她掐我腰上的軟肉:「塔娜啊,你的戀愛自由權可是我給你的,你可是這草原上最自由的羊了。」

  主人對我真好,所以我暫時容忍了她掐我的行為。

  我成天馱著我的小主人四處瘋癲,覺得日子這麼過也很不錯。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捧著我的臉,嚴肅地說:「塔娜啊,我看你在羊裡長得也算可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是沒有喜歡的公羊呢?再這樣下去,你就會變成剩女!剩女你知道嗎,沒有主動權的!」

  我的臉都要被捏得變形了,她還揪住了我的鬍子!我生氣了,不知道臉蛋對母羊是很重要的嗎!

  我氣呼呼地掙脫跑開。

  跑啊跑啊,我倒在茂密的草叢裡,仰望天空思考。這是我學我家主人的,她老這麼幹,一個人倒在草裡望天,後來有一天就滾下斜坡了。我可不像她那麼笨。

  天很高很遠,風輕輕地吹,一切都很安靜。

  我思考著,思考著,什麼樣的公羊才是我喜歡的呢……

  然後我就睡著了。

  又後來,我的主人一個人思考的時間少了。除了那個黑臉娃娃經常來找她,她還常常跟另一個男娃娃在一處。這個娃娃憨憨傻傻的。有一回我家主人涮青菜下火鍋,我在邊上說我也要吃,我家主人就丟了些給我。那男娃娃瞪著我說:「華箏,你家羊怎麼還吃,吃熟的青菜啊?」

  我才不理他呢,這沒見識的,生的我都吃,熟的就不能吃啦?我還吃熟肉呢,見到沒嚇死你!

  說實話,我最怕的是那個老是皺眉瞪眼的小娃娃。他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就是脾氣不好。每次見到我窩在我家主人懷裡,就狠狠地用眼神剜我。他最過分的一次是對我家主人說:「華箏,我也送隻羊給你!這隻羊有什麼好,還這麼胡來?」

  我氣得身上的毛都要捲起來了。你才胡來呢!你們全家都胡來!

  還好我家主人英明地拒絕了。她最近煩得很,天天窩在氈房裡繡帕子,嘴裡嘟嘟囔囔:「餓師父!餓死你!可惡!我刺我刺!」

  好容易消停了,結果那個白色的帕子被壞脾氣的娃娃搶走了。我看他得了帕子高興得都不凶我了,真不知道那個有什麼好。哼,一片破布,上面歪歪斜斜三片葉子。有我的毛白,有我的毛軟嗎?

  不識貨。

  再後來,我家主人不再是娃娃了,雖然還是白白軟軟的,可是卻變瘦了,有了點大人的樣子。我也是有了娃娃的媽了,我希望我家主人多喝我的奶,長得跟我的娃娃一樣又大又壯。

  她最近常常在外邊跑,皮膚稍微黑了點,她就拿我的奶敷臉要做「美白面膜」,喝奶也比從前勤快。

  她嘴裡含著奶,含糊著問我:「塔娜啊,你說為什麼我天天都喝一大杯羊奶,還是長不高呢?我什麼時候才能超過1米5啊!」

  我翻了翻白眼:我怎麼知道?我的孩子可都是一個個活蹦亂跳強壯有力的!

  孩子長大了就要離開我,我之後就不常見到它們了。我想,只有我是最特殊的吧,不會被宰來吃,我的孩子就沒有這樣好的命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開春的時候,暖暖的春風已經不能讓我再撒歡地亂跑了。更多的時間,我躺在自己的窩裡睡覺發呆。反正我不用到處覓食,有婢女會專門給我準備草料。

  有一天晚上我口渴了,跑出去找水喝。我看到平時給我餵食的婢女滿臉通紅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個人影,眼睛裡面亮晶晶的。我想:咦?她的情郎咩?

  走過去看看,發現……是那個壞脾氣的……男人。他牽著馬,也在看著某處氈房,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倆。對了,是我家主人的氈房。他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忽然微微地笑了,還把懷裡的什麼東西掏出來看了兩眼,白白的一晃而過。然後他就翻身上馬一溜煙跑了。

  我承認……咳咳,這人長得越來越好看了。

  結果那個婢女就滿臉通紅地發抖了,她看到我也在看她,忽然摀住臉飛快地跑掉了。

  唉,青春哪,真是美好。

  我家主人最近抱著我發呆有時臉上那迷迷糊糊說不清楚的表情,也是青春啊!

  我輕輕地舔著她的手。我的好姑娘,你也要長大了吧。

  我不能一直陪你了。

  等我不在你身邊,就讓那幾個娃娃陪你,哦,他們都不是娃娃了。我看那壞脾氣的男人,對你還挺好的,要不你就跟了他得了。

  然後你們再生一大堆娃娃。不過你奶水可沒有我的充足吧……

  咳,管不了咯。兒孫自有兒孫福。

  等長生天收走我的時候,我就許願,讓我家小主人想跟哪個男人好就跟哪個,開開心心的,誰也不許攔著她。

  這樣就好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16 AM

番外:當華箏穿越成神雕

  「楊過,你這個土鼈~鱉~鱉~鱉~」

  我站在波濤洶湧的海邊,仰天長嘯。海浪一波波地湧上礁石,彷彿在應和著我內心難以自已不能言說的悲憤之情。

  為什麼不能言說?

  ……你倒是變成只傻鳥之後再試著說人話給我看看啊!

  不知道時空管理局那幫屍位素餐的傢伙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大過年的我只不過是吃飽了打個盹兒,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個兒已經穿越成了——一隻鴕鳥!

  沒錯,此刻我映在水面的倒影,活脫脫就是在動物園和電視上看到過無數次的……鴕鳥!或者準確地說應該是一隻撞山崖自殺未遂的鴕鳥。因為我在它身體裡醒過來的時候,正歪倒在一面陡峭的山崖之下,頭頂還生疼生疼的,後來才發現是鼓起了一個很大的血包。

  本來我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動物世界》,於是一邊迎風流淚對月長嘯,一邊腹誹著時空管理局的不負責任。

  如果不是某個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的俊秀少年突然從後邊撲過來抱住我「雕兄雕兄」地喊的話,大概我還在努力思考著作為一隻鴕鳥需要什麼生存技能,但是……雕兄?

  雕,雕,雕,雕,雕,雕,雕兄?

  我居然穿成了一隻公鳥?不,不對,現在的關鍵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他居然抱我啊啊啊!

  不假思索地反手一巴掌把這廝扇到了地上,然後看著自己如此強悍有力的手,不,翅膀……忍不住悲從中來……

  還沒等我醞釀完悲傷的情緒,某人就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地又一把抱住了我。

  「雕兄,你可是哪裡不舒服?」

  ……

  ……

  ……

  我扇,我扇,我扇扇扇!我踢,我踹,我打……

  那少年被我追得滿地亂竄,忽然回身跳了起來,臉上現出一種大喜過望的神情,大叫道:「原來雕兄你是在試我武功!」

  喂!不帶你這麼自說自話的吧,我揮翅又想再打,卻聽他又道:「我楊過可不比獨孤前輩啊!」

  我這一翅膀頓時就抽得更狠了。

  誰不知道你是楊過啊!是楊過就可以免抽啊?

  就憑「雕兄」這稱呼,就憑跟楊康有七分相似的這張臉,就憑「獨孤前輩」……這會兒我要還不知道他是誰,才真是對不起家裡那套金庸全集了。

  不就是美貌與智慧並重,英雄與俠義的化身,改變社會風氣,風靡萬千少女,刺激電影市場,提高年輕人內涵,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神雕大俠,姓楊名過字改之的那位同學嗎。

  而我……顯然就是那隻神雕……

  從鴕鳥到神雕,這是一個怎樣的飛躍啊!

  站在水邊我看著自個兒現在的模樣,原著裡的句子如水般流過腦中:

  「那雕身形甚巨,比人還高。」——鴕鳥高達兩米以上,本來就比人高!

  「全身羽毛疏疏落落,似是被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喵了個咪的,鴕鳥的脖子本來就沒毛!

  「模樣與桃花島上的雙雕倒也有五分相似,醜俊卻是天差地遠。」——呸呸呸,除了都是鳥類,這鴕鳥哪裡有半點像我那一對白雕啊啊啊,楊過你真是沒眼力!

  「這醜雕釣嘴彎曲,頭頂生著個血紅的大肉瘤。」——原來頭頂的血包被看成肉瘤了,還有,你才醜雕!

  「雙腿奇粗,有時伸出羽翼,卻又甚短,不知如何飛翔,只是高視闊步,自有一番威武氣概。」——鴕鳥本來就不能飛啊!

  ……

  ……

  ……

  原來根本只是因為楊過這孩子沒逛過動物園沒看過電視沒去過非洲,加上大概他潛意識裡頗為羨慕我那對白雕,於是一隻鴕鳥從他口裡描述出來就活生生地變成了神雕。

  自從臨水照影確定了自己是一隻被叫做「雕兄」的鴕鳥之後,我就捧著腦袋蹲在山崖邊上苦思冥想著,到底一隻生長在非洲草原上的鴕鳥是怎麼會流落到南宋末年的襄陽城附近的某山谷來的?莫非……那位神奇的獨孤前輩竟然是非洲人?

  雖說在唐朝就有崑崙奴的存在了,但是這種驚悚的推斷還是讓我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然後在山崖上磨了磨喙,然後……我就被自己嚇到了,居然這麼快就習慣做一隻鳥了咩?還是這麼醜的鳥……

  「雕兄,雕兄!」

  楊過這小子又歡快地蹦躂著過來了,我斜眼看著他,揮翅就是一個暴栗。反正我不管做什麼,他都能自行解釋為「雕兄你又在和我練武了」——在某些方面,他神經之強悍程度完全足以和郭靖郭大俠匹敵了。

  既然如此,我當然樂得沒事揍著他玩兒了,所謂「合理的要求是鍛鍊,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而且……能夠隨心所欲地猛揍萬千少女偶像,這種機會多麼地難得,不好好利用會對不起自己的。

  楊過身手頗為敏捷,上竄下跳地躲著逃著。跟他追打了一陣,就算是鴕鳥也累得夠嗆。我喘著粗氣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臭小子也靠了過來——這會兒他的兩條臂膀還是完好無損,所以我猜這會兒應該是原著裡第一次和神雕,不,和鴕鳥相遇吧。

  「雕兄,我就要走了。」

  臭小子開腔了,我懶得理他,蹲著不吭聲。

  「雕兄,咱們邂逅相逢,也算有緣,我這便要走。你願在此陪伴獨孤前輩的墳墓呢,還是與我同行?」

  我既不想在這兒陪伴死人,也不想跟你走啊。嗚嗚嗚,我想回家……

  「雕兄,你怎地也哭了,可是捨不得我。」

  這孩子還真是……自戀……

  「雕兄啊雕兄,小弟命不久長,待郭伯伯幼女之事了結,我和姑姑最後話別,便重來此處,得埋骨於獨孤大俠之側,也不枉此生了。」

  你的命還長,你不會埋骨在此,你雖然少了一條胳膊卻仍然會武功絕世,你會跟你的姑姑分別一十六年,最後隱居「活死人墓」……

  我張嘴想說話,發出的卻是「咕咕」的啼鳴之聲,再看看自己短粗的腿,雄偉的翅膀,忍不住淚奔……冷不防卻一頭又撞到了山崖之上……

  「雕兄!」

  一陣劇痛之後,眼前景物便瞬間模糊了起來,意識漸漸地墜入了漆黑的深淵,楊過的聲音越來越小,漸至於無,另一個更為熟悉的聲音卻似乎在耳畔慢慢響了起來。

  「華箏,華箏!」

  是誰……在叫我?

  「華箏,你醒醒……」

  聽起來很擔心的樣子啊……

  「華箏……」

  我勉力睜開了眼。

  斗室之內,一燈如豆。

  有一人坐在床沿,眼中儘是焦急關切之意,身後站著兩隻白雕。

  「我……這是怎麼了?」話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聲音的嘶啞,就像是許久未曾說過話的人一樣。

  他扶我坐好,端過來一碗水,看我咕嘟咕嘟地喝了個底朝天,才柔聲道:「你已昏睡一天一夜了,再不醒過來,我便要讓雕兒去尋人了……」

  雕兒?我身上忽地一激靈,剛才還迷迷瞪瞪的腦子頓時清醒了過來。剛才,就在幾分鐘之前,我好像穿越成神雕了?

  對於已經穿越過一次的人來說,穿越第二次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幸好回來了……

  因為,在這裡……有等我的人啊……

      ----------------------------------------------------------------------------------

  三日後,小王爺滿臉不情願地被華箏抓到了花園的沙地裡,穆姑娘也好奇地跟過來了。

  華箏拿了根樹枝在地下畫著鴕鳥,邊畫邊對他說:「我告訴乃,這個是鴕鳥!記住了!」

  楊康:「這鴨子好醜……」

  穆念慈(好心的):「也許華箏姑娘是在畫她自己那對大雕吧。」

  於是……

  所以,很多年之後穆念慈告訴楊過:「過兒,這樣的動物,叫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2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3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一章  二師父的臨別禮物

  許多年前,我便想要到西域一行,只是有時間的時候沒有錢,有錢的時候卻又沒了時間。如今倒是成了名符其實的「驢友」——騎著速度堪比小毛驢的老馬,日出而行,日落而宿,一路向西行去。

  彼時西域民風尚算淳樸,加之離大漠甚近,與諸部之間交易往來本就是平常事。是以一路行來,竟是平平安安,未曾遇到半點是非,二師父送我那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自然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

  那日離開大漠,我剛走出不過里許,某個熟悉之極的身影,便搖著一柄破爛的油紙黑扇,踢踏踢踏地自對面走了過來,身側雖是風沙漫天,他卻如同不過是在江南小鎮出門打了一趟醬油般的閒適自在,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虛之極,一聲「二師父」不由得便脫口而出。

  「為師可不記得教過你這丫頭『不告而別』這種事情啊。」

  「我,我告別過了啊……」

  「哦?」朱聰挑了挑眉,「前日夜裡,倒是有人在帳外三丈處來來回回磨蹭了一個多時辰,到底還是沒進來。等我出去看時,那塊地兒連草根都被蹭沒了,原來那人便是你?」

  「我……」

  我只是……不知道要跟他們說些什麼才好……

  郭靖已經一十六歲,離江南七怪和丘處機的比武之約不過兩年,數月之後他們便要帶郭靖回中原,這次重歸故土,說不定從此就是……永不相見……明知七怪會死在桃花島上,我卻什麼也不能說,甚至沒法像對拖雷那般不說緣由地便逼著他們答應下來。

  雖然心裡打定了主意到時候無論如何要去攪局一番,但以我這沒有絲毫武功之人,那會兒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還未可知……

  朱聰忽地輕嘆一口氣,「小小年紀,怎地恁多心事,只恐並非,並非……福啊……」

  他最後兩字說得極輕,想必是怕我聽見難受,我也只好裝作沒聽到,故作歡快地轉了話題。

  「二師父,你可是特意前來送我的?」

  本以為朱聰會舉著摺扇猛敲我的頭,然後再搖頭晃腦地念叨一堆之乎者也的東西……沒想到他竟然點了點頭,正色道:

  「華箏,你雖叫了我們十年『師父』,我們卻沒傳過你半點武功。現下要單身一人出外,你七師父著實放心不下,特地讓我來問問你,可願再等幾個月,與我們一同上路?」

  朱聰略一沉吟,又道:「我雖不知你與大汗是如何約定的,但既是出外遊歷,江南這等繁華極盛之地你必是要去的,不妨與我兄弟七人同行……」他微微一笑,「……路上縱然有天大的事情,二師父也給你擔了去。」

  江南七怪素不輕諾,卻是一諾千金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因為與丘處機的一句約定便遠赴大漠十六年了。朱聰這句話一出口,便等於不問緣由地便將我身上之事延攬了過去,若是我當真殺了人放了火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這份干係卻是不小。

  忍不住眼眶一酸,趕忙扭過了頭不看他。

  頭上忽地被重重敲了一記,轉頭看見朱聰欲言又止的模樣,竟像是有什麼極難開口卻又不得不說的事情一樣,停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

  「昔年多虧你事先安排,這才救了五弟的命。雖不知你用意究竟為何,但我五弟一條性命卻比什麼都來得重要,是以……我七人亦是極感你這份情。」

  我只覺得腦子裡像是平地裡驀地炸了一聲響雷,只聽朱聰繼續道:

  「江南七怪向來有恩必報,只是當日你不過是一個小小孩童,又是大汗之女,吃穿住用俱都無虞。你資質雖較靖兒為佳,但祖師爺當日有明訓:武功不得授予外族之人。想來想去,只有由我傳你那『妙手空空』之技,或可略作報償。」

  說到這裡朱聰朝我瞧了一眼,神情中竟然頗有赧意,想必是為了當年誑我跟他學「妙手空空」之事,雖然這事對我毫無壞處只有好處,卻總是做得不太光明磊落。

  「你當日不過五歲,事前便將諸事安排得井井有條,事後還知補救,送了靖兒新的救命寶囊……那是為了釋我等之疑吧?」

  果然還是沒法瞞過朱聰的眼睛嗎……

  「世間雖傳說有一種精通醫卜星相的高人,只需一起那文王先天神數,便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但那等虛無縹緲之事,我們素來是不信的,何況彼時你又年幼。我與大哥私下商討多次,均覺得除了鬼神之說外,別無他解。」

  朱聰瞧了我一眼,又道:「世人遇鬼神,若非求之,便是懼之避之,甚或害之……況且這些年來我默察你心跡,言談舉止雖常出人意表,心地卻甚好,既然堅持不肯吐實,也就由得你去了。」

  我……從未小看過古人的智慧,卻也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不錯,誰知竟然已經被觀察得這麼仔細。若非他們死活想不到「穿越」這種事情,歪到了「鬼神附體」上,或許我早就被看穿了……

  不過……鬼神附體?這也是聽起來就很令人頭皮發麻的解釋啊……

  朱聰輕嘆一聲,「初時我們只當你和靖兒,和靖兒……這幾日見你神態大異往常,才知道原來你心中所繫……竟然另有他人。若是真有那通徹天機之能,又,又怎會如此……可見若非是天機不可測,便是不可說……」

  心裡忽地一痛,無數往事兜兜轉轉全都湧了上來,念及故人,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滾滾而下。

  朱聰立時住了口,略停了一停又遞了一塊帕子過來。那帕子乾淨整潔,仔細一嗅還有著淡淡香味,與他往日邋遢風格大為不符,我拿在手上著實楞了一愣,卻聽朱聰訕訕地道:

  「難怪你七師父今日非要我帶塊帕子在身上,想來是知道我拙嘴笨舌,定會將你說哭了……」

  「妙手書生」又怎麼會是什麼「拙嘴笨舌」之人,無非是怕我傷心,故意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來分散注意力而已。

  我自然也不能不領情,拿著帕子擦乾了眼淚,這才正色跟他說:

  「二師父,我確實是有事務必要先往西域一行,所以……恐怕是沒法跟你們同行了。」

  朱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也不便相攔。你將來若是到了江南,前來嘉興尋我們便是。」他略一沉吟,又道:「我兄弟七人在江南武林還算得上略有幾分薄面,到了江南地面,如有人要與你為難,你便……可說是我們的記名弟子,有什麼事江南七怪盡都接下便是了!」

  這十年裡我與朱聰日日相對,倒有一大半時間是在嬉笑怒駡中度過,「二師父」「徒弟」地隨口亂喊,我只當自己沒放在心上,更當他也沒放在心上。

  而且朱聰既然如此說,就不會是他一個人的意見,想必是七怪一道商議過的,以他們護短的脾性,肯讓我自稱是記名弟子,這便已經是打算護我到底了……我看著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朱聰卻恍如未覺一般,說道:「你一人出門在外,需得多多當心。」轉手在身後一撈,又拎出了一個革囊,「這裡是我昔年行走江湖之時防身的一些小物事,你帶在身邊以防萬一。」

  我方才跟他說了這麼半天話,竟沒看見這麼大一個袋子是藏在哪裡的,可見朱聰這「妙手空空」之技已經到了何等境界。

  朱聰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你跟我學了十年,這點微末道行便把你眼饞成這樣,說出去豈不墮了我『妙手書生』的名頭。」

  說至此處,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微微皺眉,極其慎重地跟我交代。

  「你沒半點內力武功,這『妙手空空』之技若是用在尋常之人身上,自然毫無問題。但有一件事情需得牢牢記住:對有武功之人萬萬不可出手。尤其是一等高手,他身周真氣流轉,你一動手他必然察覺。見你有神不知鬼不覺探手入懷的本事,必定深為忌憚,說不定便痛下了殺手……」

  我抖了一抖,實在忍不住道:「二師父,這些年來你這番話至少已經跟我說過了上千次……再記不住我可就真成蠢貨了……」

  「已經跟你說過這麼多次了麼?」朱聰居然煞有其事地想了一想,才道: 「那你怎地還這般沒有記性?」

  他又從哪裡看出我沒記性來了?我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那達慕大會之上,你飛撲那白衣公子之時,可是曾打算偷他懷中物事來著?」

  ……

  ……

  ……

  我默默地轉過頭去,流下了兩行眼淚。

  當時我確實打算藉機偷出NPC懷中物事來,以便查證他的身份,只是……那時NPC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抬了抬胳膊,卻正好擋住了我的手,一時膽怯就沒敢再動手。

  問題是……朱聰怎麼連這個都知道,難不成他才是傳說中24小時貼身跟蹤的「武功高強的偷窺狂」?

  正想著呢,頭上就又被重重地敲了一記。朱聰瞪了我一眼,便打開了革囊,跟我逐一講解著裡面各件物事的功用:

  有吸入半點便會令人大笑三天不笑不要錢的「極樂散」——而且這名字怎麼聽怎麼像春藥啊;有形似鐵絲卻可以捅開七類十三種鎖眼的特製工具;有只需在書畫上一抹便能立時呈現古舊狀態的作舊藥水;有胡蘿蔔風乾雕刻而成的人參……

  當他面有得色地拿出兩盒分別塗了麻藥和毒藥的「暴雨梨花針」之後,我終於徹底地無語了……

  二師父你年輕時混的真的是俠義道嗎?真的不是給全國各地造假集團批發材料工具兼營零售的某個地下黑工廠嗎?

  ……

  指尖輕觸著腰間的革囊,想著朱聰當時暴跳如雷的情形,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沒注意到老馬已經停在了某個極不合適停下來的地兒。

  「借過,借過!」

  直到有人旋風一般地打身邊擦過,我這才回過神來,一抬眼便看見了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悅來客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34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4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章  悅來客棧

  ……

  熟讀武俠小說的人應該都知道這家江湖最著名的連鎖客棧吧?無論大俠們旅行到珠穆朗瑪峰之巔,還是南海之濱的小小珊瑚礁島,總會有一家「悅來客棧」在那裡等著他們……

  根據武俠定律第十五條我們可以得知:仇人、宿敵、怨偶……總之凡是一見面就會打起來的這種組合,永遠會投宿在同一家客棧。

  而根據武俠定律第二十一條我們可以得知:上面所說的這家客棧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叫做「悅來客棧」,百分之九的概率叫做「龍門客棧」,剩下百分之一的可能包括了「新龍門客棧」、「有間客棧」以及……其他客棧。

  只要出場便會成為戰場的「悅來客棧」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之首選地點。

  所以,現在站在這樣一間……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的客棧外,我唯一糾結的是:到底要不要走進這家有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會發生各類詭異事件的客棧住一宿?

  「請讓一讓。」

  「別擋著道兒啊!」

  「喂!我說你到底是要進去還是出來啊!」

  ……

  ……

  ……

  直到連店小二都看不過眼了,將布巾往肩上一搭,笑嘻嘻地迎了出來。

  「這位客官,請問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這句無比熟悉的臺詞一出,我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幾乎想要一把握住店小二的手,說出一些諸如「您是中戲還是上戲畢業的?」「能給我簽個名嗎?」「現在跑龍套不要緊,周星馳當年也是個死跑龍套的」……之類抽風的話來。

  幸好話到嘴邊還是被我嚥了回去,只來得及「啊」了一聲。

  店小二顯然會錯了意,只當我在詢問他,於是繼續笑嘻嘻地介紹道:

  「要是打尖呢,咱這裡有四時八節的鮮果,四系八方的好菜,您要是趕著走,打鹵麵立時就得,帶點囊也能路上做乾糧;要是住店呢,咱這裡有清淨上房,保管讓您住得舒舒服服的,後院馬槽裡餵的也都是精料,連您的坐騎也虧待不了……」

  我愣了一愣,回頭看了看天空,黃沙一個勁兒地猛飄著,這兒是西域沒錯啊,可這店小二怎麼一嘴的京片子?

  「小二,你們這客棧可是……在北京也有?」

  店小二笑得更燦爛了。「原來客官您在北京也住過咱們悅來客棧啊?那就是熟客了,給您打個九折如何?不管您到大金國還是大宋國,哪怕是往南邊的大理國去,也照樣可以住咱們悅來客棧!」

  ……原來還真是連鎖酒店啊。

  看這廣告做得多到位,再看這以人為本的服務態度,就算今兒晚上丐幫和全真教火拚,我也在這兒住了!

  「小二,給我間天字一號房!」我豪爽地拍出了……一把碎銀子……

  咳咳,不是我沒錢啊,成吉思汗贊助的十斤黃金都還沒用呢。只是所謂「財不露白」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如果這會兒我居然當著無數雙眼睛拍出一錠金子,只怕過不了多久……就要血濺五步了。

  不得不說悅來客棧的員工培訓相當到位,理論上來說應該是見識過各類豪客的店小二沒有流露出半點對碎銀子的不滿,笑嘻嘻地接過銀子道:

  「天字一號房已經有客人預定了,客官如果不介意,小的給您準備天字二號房可好?」不等我答話,他又接著道:「不過天字二號房不在天字一號房的隔壁,而是要前行,前行,下樓,前行,再上樓,接著再前行,前行,一直走到底才是。」

  「……兄弟你也愛看《東成西就》?」這麼經典的段子都出來了。

  「小的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店小二還是那以不變應萬變的一零一號笑臉,我無力地揮揮手。「就給我天字二號房吧……」

  跟著店小二前去房間的路上,我死忍活忍還是忍不住問了。

  「小二,你們天字一號房和天字二號房分這麼開,是怎麼回事?」

  「這個啊,說起來話就長了……不過看客官您也是武林中人,告訴您也無妨。」

  「我不是武林中人啊……」

  有我這樣連把劍都沒有的武林中人嗎?

  「是,是,是小的多言了。」

  看著店小二一副「就算你說你不是我也知道你是你是你就是」的樣子,我簡直欲哭無淚,他倒是興致很好地說了起來。

  「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武林中人到我們悅來客棧,通常總是要天字一號房。然後他不共戴天的仇家啦,跟別人私奔的未婚妻啦,結怨已久的師兄弟啦……就會衝進來威脅掌櫃的要下天字二號房,然後大家開門見了面,就開始乒乒乓乓地亂砍一氣,桌椅板凳每個月都要換好幾次。後來掌櫃的實在受不了了,就把單數放在了店裡最左邊,雙數放在了店裡最右邊。」

  「哦!」我恍然大悟地點著頭。「那現在沒事了?」

  他聳了聳肩,「哪能啊,只是現在有一半尋仇的人都會多問一句『天字一號房的隔壁是天字幾號房』?」

  「……是幾號?」

  「三號。」

  呼……那至少我算是安全了吧。

  「不過還有一半尋仇的人問也不問就直接奔天字二號房來了。」

  ……

  ……

  ……

  「小二,我要換房!」

  「對不住了,這是最後一間空房,而且咱家是這方圓百里唯一的一家客棧。」

  店小二絲毫不給我抗議的機會,手腳麻利地打外面合上了房門,留下我一個人抬頭望著天作悲憤狀。

  ……

  ……

  ……

  三天之後……

  ……

  ……

  ……

  我還活著……

  ……

  ……

  ……

  ……而且活得相當之不錯。

  坐在二樓臨窗的包間雅座上,喝著今年新摘的西湖龍井,面前「四時八節的鮮果,四系八方的好菜」擺滿了整整兩張桌子。

  當然,如果沒有某個人愁雲慘霧地趴在桌上不停地念叨著,我會覺得人生更加美好的……

  畢竟在三天裡被迫聽了一百零八遍某人的「辛酸歷史」之後,我已經很難對其產生半點的同情心了,尤其是他所謂的辛酸歷史不過是:

  某「店小二」實際上是「悅來客棧」的少東家,最大的愛好是編造各種各樣的傳說嚇唬客人,最輝煌的一次戰績是將金國某位柔弱王妃嚇得大病不起,險些鬧到封店的地步。於是被他爹狠抽了一頓之後發配到這西北邊陲小鎮來放任自流……

  「真是太不像話了!」我拍案而起。

  「就是就是!」少東家眉開眼笑地附和著。

  「你爹怎麼能把你趕到這裡來呢!」

  「就是就是!」少東家樂不可支地附和著。

  「你這種敗家子根本就應該關到自己家地牢裡每天暴捶一頓永遠不見天日,你爹幹嘛放你出來禍害人間?」

  廚子李大嘴嘩嘩譁地鼓掌,「好!說得好!」

  據說少東家剛來這兒的時候天天逮著他給他說鬼故事,說得李大嘴連起夜都得求人陪著。

  「光當!」少東家抬腿踢翻一張凳子,「華姑娘,你別太過分了!」——這客棧上上下下都管我叫「華姑娘」,我也懶得告訴他們我其實不姓華。

  「光當!」我抬腿踢翻一張椅子,「樂少東,是你先過分的!」——少東家姓樂名來,這名字起得挺有文化,讓人一聽就知道客棧是他家開的。

  「……喂!」少東家掀桌,「只不過嚇了你一次,這都三天了還在拿話擠兌我!」

  我淡定地衝他翻了個白眼,「我記仇!」

  帳房呂秀才搖頭晃腦地念叨:「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被我劈面扔了一條凳子腿,秀才立時收了聲。

  「上品西湖龍井一壺,上等宴席一桌,上等桌椅板凳一套……惠賜紋銀一兩三分!」跑堂老白扯著大嗓門喊上了。

  「記你們少東家賬上。」

  「好勒!」老白屁顛屁顛跑去櫃檯了,全然不管他們少東家在後面鬼哭狼嚎著「不要啊」「我這個月的月銀啊」「老白你吃裡爬外啊」……

  廚子李大嘴、帳房呂秀才、跑堂老白……看看這工種搭配的,要不是缺了風情萬種的佟掌櫃和排山倒海的雜役小郭,我一定會以為自己住進的是「同福客棧」……

  話又說回來,樂少東他是打哪兒收集來的這麼一群人吶。雖然我沒有武功,卻不代表我看不出來他們個個都有武功,而且都還挺不錯的。

  不過……這關我什麼事啊,我只不過是個住店的,有時間琢磨這個,還不如去街上逛逛,好好領略一番西域風光咧。

  回房取了一干應用物事,繞去後院瞧了瞧老馬還在安然地臥槽吃草,於是放心地邁出了客棧大門。

  在大漠呆了一十五年,每日所見除了蒙古包還是蒙古包,此地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是我離開大漠以來見到的第一座城鎮。街上行人悠然往來,兩旁商舖物品甚豐,雖然沒有通衢要省的人煙稠密,看起來卻覺得親切之極。

  溜躂過了衣食住行諸般攤位,捧著一塊塞滿了葡萄乾、核桃仁、杏仁以及諸般乾果的黃澄澄切糕啃得心滿意足——順帶說一句,這個時代的切糕味美可口價格公道,賣切糕的新疆大叔和藹且親切,與數百年後橫行於各大城市的強買強賣之徒絕無半點相似之處。

  正想往那擺著天山雪蓮、冬蟲夏草的藥鋪去逛一圈,一陣悠揚悅耳的駝鈴聲忽地「叮鈴鈴」地傳了過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3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4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三章  白裘麗人行

  隨著駝鈴聲聲,四匹全身雪白的駱駝自東方一路緩緩行來。每匹駱駝上都乘著一人,一色白袍,那質地非錦非緞,倒像是以天蠶絲摻雜撚銀線所織成的。四人衣袂隨風輕揚,在日光照射下泛著點點銀星,竟有著波光粼粼之感。

  每人頸中均翻出了一條純白狐裘來。白狐本就罕有,性子又極其狡猾,被獵人逼到絕路之時,往往寧死不屈,自行咬壞尾部皮毛,因此完整的白狐裘極為難得。這四人雖然只是用來做領,也算得上是珍貴之物了。

  這四人看上去都大約是二十歲左右年紀,相貌甚美,其中一人碧眼深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土人士。

  如此駱駝,如此白裘,如此麗人……如果到這會兒我還不知道她們是什麼人,那才真是白讀了一部《射鵰英雄傳》。

  這四名白裘麗人應該就是白駝山少主歐陽克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標誌性招牌,據說連大宋大金兩國後宮三千佳麗在質量上都頗有不及的——姬妾兼女弟子群了!

  俗話說得好:「要想學得會,跟著師父睡」。因此歐陽克少主的這群女弟子武功應該是學得相當不錯了啊……這種麻煩體質的人物,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為妙……

  畢竟我來西域只不過是打算公費旅遊一趟罷了,絕無摻和到任何江湖中事的想法。

  於是我背過身去,捧著切糕啃得更歡快了。

  但是啊但是,有句俗話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揣著一口袋葡萄乾晃回悅來客棧的時候,剛一踏入大門,就瞧見四位白裘麗人坐在靠窗的桌子邊上,面有不豫之色,正橫眉冷對著跑堂老白。

  想想也沒我啥事兒,正打算打後堂繞過去,卻被帳房呂秀才一把逮住了。

  別看這廝瘦得跟根竹竿似的,手上的勁兒卻大得出奇,除非我打算把袖子當場扯壞,否則絕對別想再往前走個半步。

  我一把操起帳臺上的算盤正要朝他腦門拍,呂秀才卻神色慎重地低聲跟我說:「她們來搶你房間的。」

  我愣了一愣,不由得跟著壓低了聲音問他:「搶我房間做什麼?」

  呂秀才朝那邊努了努嘴,示意我細聽。

  我一顆熱愛著八卦的心頓時熊熊地燃燒了起來,手腳麻利地把呂秀才的板凳挪到自己屁股底下,然後掏了一把葡萄乾給他當補償,他苦笑著倒了一杯茶給我,自己又拖了一條板凳坐下。然後倆人邊吃吃喝喝邊豎著耳朵偷聽。

  原來白駝山諸姬出行,向來都是住天字號房的——這倒是和現代某些大企業員工出差一定要住四星級以上酒店的規定頗有異曲同工之處啊,但是悅來客棧最近不知怎地生意大好,天字號房全部住滿了人。

  我來的那天,樂少東冒充的店小二唯一沒有故意嚇唬我的事就是:方圓百里確實沒有第二間客棧,並且天字二號房確實是最後一間空房了。

  話說,這座小鎮雖是不大,卻也是幾方往來必經之地,為什麼只有這一家客棧呢,居然都沒有人想到要來搶生意嗎?民風也未免太淳樸了吧……

  「啪!」白裘麗人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杯碗碟盤一陣亂響,大怒道:「難道我白駝山的人還住不了你一間客棧不成!」

  呂秀才喃喃自語道:「果然是白駝山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提問,「白駝山……是什麼地方?」

  記得在原著裡歐陽克及其姬妾每次報白駝山,別人都是一臉茫然,難不成其實在西域很有名?

  呂秀才苦笑道:「在這西域混飯吃的人,十成裡倒有七八成是繞不開這白駝山的,總免不了要……」

  他臉上忽地閃過一絲懼意,後面的話便嚥了回去。

  喂!白駝山眾到底是收過路費的山大王,還是坐地分贓的黑社會惡勢力,又或者是製毒(藥)販毒(藥)兼拐賣婦女的非法組織……你倒是說完啊!不然我這抓心撓肝的癢啊……

  那邊老白還在一臉苦瓜相地陪著小心:「四位姑娘,生意上門小店怎會不想做,這……實在是客房都滿了……」

  「啪!」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我看著都替那桌子疼……

  四人裡相貌最美的那位嗔道: 「誰說都滿了,剛才那邊不是勻出一間來嗎?」

  勻出一間來了?我斜眼看向呂秀才,他相當識趣地迅速解釋道:「是兩位喇嘛勻出來的地字號房,那四位姑奶奶嫌不如天字號房好,不肯住,非得要天字型大小的……」

  他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扭扭捏捏地看了我一眼。

  切,不就是想讓我換去那間地字號房嗎?

  古代的客棧設施跟現代酒店沒得比,我倒沒覺得天字號房就能比地字型大小的好到了哪裡去,橫豎都沒有抽水馬桶席夢思空調電視機……所以換個房也沒什麼關係,只是怎麼也不能便宜了這群傢伙啊。

  「我換房其實也不是不成,只是……」我不懷好意地看著呂秀才,「……我這幾天的房錢?」

  「免了!」呂秀才咬牙道。

  「那三餐呢?」

  「也免了!」

  「酒水?零食?馬料?」

  呂秀才痛不欲生地說:「都給你免了!」

  我正想趁勝追擊再提點要求,一個陰滲滲的聲音就突地在後面響了起來。「華姑娘,等您走的時候要不要本店再送您點盤纏啊?」

  我順嘴答道:「要!」

  然後一轉頭就看到了樂少東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的一張慘白的臉,嚇得直接從板凳上掉了下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被嚇到的不是我一個人,呂秀才也狼狽地剛從地板上爬起來。

  看見我們倆的樣子,樂少東笑得異常歡悅,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搭配著他那種詭異的妝容,簡直像是哪座墳裡爬出來的殭屍再臨人間。

  ——小樣兒,以為我治不了你是吧!

  我揚聲大叫:「呂秀才!」

  「到!」被我叫到名字的人手持算盤惡狠狠地看著樂少東,相當同仇敵愾地回應了我。

  「我改主意了!」

  「啊?」

  「我可以讓出天字二號房,不過……」我咬牙切齒地瞪著樂少東,「剛才說過的那些全都得記你們少東家賬上!」

  呂秀才答應得爽快無比,「好咧!」

  然後我們倆一起露出了八顆牙的標準閃亮笑容。

  不理會背後某少東捶足頓胸哭天喊地「我的月錢」……之類的噪音,招手把老白叫過來,一五一十交代了商議結果,於是老白歡天喜地地奔向白裘麗人那一桌,告知勻出一間上房這一重大利好消息,我則心滿意足地哼著小調去搬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4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5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四章  兩個喇嘛

  地字四號房其實除了面積小了一點,家什少了一點之外,我倒沒覺得比天字二號房差到哪裡去,如果不是隔壁整夜都一直傳來非常怪異的聲音的話。

  那種聲音讓精神萎靡的我實在忍不住用某種眼光打量著剛從地字二號房裡出來的兩位喇嘛……到底是在做什麼才會讓床板整夜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啊?

  尤其……當其中一位是身材纖細的美青年,另一位還對他呵護備至的時候,我很難不往某些不純潔的方面想啊……

  兩位喇嘛顯然不知道我內心的掙扎,只極為友善地向我點了點頭。於是本著睦鄰友好的原則,我不免有點心虛地報以了過分燦爛的笑容。

  正要擦身而過,美青年卻突地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看著我,「女居士肯抑己從人,一念之善便種下因果,日後自然有福報。」

  其時正值清晨,明亮熙暖的陽光自走廊外映了進來,照得一切都極為通透。眼前的出家人眼神清澈柔和,面容安詳寧靜,雖然容姿秀美,卻讓人生不出半點俗心,只覺得神光瑩澈,寶相莊嚴。

  被他這麼一讚,縱然臉皮再厚,我這會兒也不免覺得臉上微微發燙,但不知怎地,實在不願意被誤解成如此大好人,於是硬著頭皮跟他解釋:

  「我只是不太在意天字號房和地字號房的區別,要是只剩下柴房馬棚,我也是不願意換的,所以,不是你說的那樣……」

  何況還能趁機讓悅來客棧免個單,順帶欺負一下樂少東什麼的……

  「哈哈,小姑娘性子爽快,半點不扭捏,我很喜歡。」

  說話的是另一個喇嘛,身形魁梧高大,年紀較長,大約三十來歲的樣子。

  我還在想要不要謙虛一下,就被一雙蒲扇似的大手抓住了肩膀,力道剛好控制在不至於疼痛卻也掙脫不能的地步……這是個高手。

  高手喇嘛大叔以在農貿集市挑牲口的架勢拎著我左看右看,順帶伸伸胳膊倒騰倒騰腿,就差沒掐著我下巴看看還有幾顆牙了……

  我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轉得頭暈眼花,「喂……」

  抗議的話還沒出口,大叔卻忽然放了手,轉頭跟美青年說道:「益西嘉措,我瞧這小姑娘天資不錯,難得又跟你投緣,不如我收了她當徒弟,給你做師妹怎樣?」

  囧!原來不是攻受是師徒啊……

  雖然被大叔誇「天資不錯」也覺得很榮幸,但是這種活像是拿我給他家徒弟當玩具的口氣……實在是讓人高興不起來啊……

  「女居士請不必介意,家師並無惡意。」益西嘉措大概也有同感,單掌立在胸前向我行了一禮,轉頭看向他師父:「師父,您曾答應過我什麼來著?」

  喇嘛大叔縮了縮身子,又複搔了搔頭,「小姑娘,對不住,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他躍躍欲試地看著我,「你當真不想拜我為師?我的般若功很厲害,你若是學會了,十個大男人也打不過你。」

  呃……我幹嗎要跟十個大男人打架?我又不欠揍……

  喇嘛大叔好像還想說什麼,益西嘉措忽地淡淡道:「師父,你曾說那人耐性不好,午時前若不到,說不定他便走了。」

  「啊!」喇嘛大叔一聲大叫,便向著客棧大門的方向疾奔而去,速度奇快無比。益西嘉措向我點點頭,也跟了上去,身形靈動,並不曾被他師父拉下多少,可見武學造詣並不低。

  只可惜我沒學過武,看不出他們到底是哪門哪派,哪家身法,不過……那位大叔的功力似乎比在草原時遇到的白衣NPC更高一籌。

  地球果然好危險……

  這對有趣的師徒這會兒應該是出去辦事了,那麼……隔壁就不會再有什麼奇怪的聲音了吧……我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決定回房補覺。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已經是暮色時分。

  無意中碰到枕頭,觸手處一片濕涼。坐在床頭,直到天色黑盡,萬家燈火在夜色中逐一點亮,我也沒能想起到底……夢到了什麼……或者,夢到了誰……

  肚子咕嚕嚕地響了起來,這都一天沒吃飯了。我翻身下床,打算去大堂吃點東西——反正都記少東家賬上,不吃豈不是便宜了這混蛋。

  至於枕頭上的水跡,一定是太餓而流的口水而已,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路過地字二號房,裡面亮著燈,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傳來。

  體力……未免也太好了點吧……

  正這麼想著,房門突然「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我連找地洞躲的功夫都沒有,就正面對上了衣著整齊的美青年……呃……衣著整齊?

  「女居士若是有事,不妨進來坐坐。」

  我真的只是路過,我還要去吃晚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樣彷彿能洞悉人心的目光下,總覺得心底有什麼隱秘無所遁形,拒絕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但是,不會不方便嗎?那床板還在響吶……難不成房裡還有第三個人?

  地字二號房和我那間格局一致,分了裡外兩間,喇嘛大叔正盤腿坐在外間的矮榻之上——當然也是衣著整齊的。他雙眼微閉,左手橫在胸前,五指相扣,似乎結成了一種極其古怪的手印。右手則斜斜垂在身側,食中二指相併,指向床側的一張竹椅。

  那竹椅雖然並未接觸到他身體的任何部分,卻像是被什麼無形質的重物所壓迫著一樣,不堪重負地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好強悍的武功!這是我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好彪悍的真相!這是我腦子裡閃過的第二個念頭。

  我暗自慶倖昨晚沒有好奇心過盛跑來偷窺,否則現在大概就得為自己的不純潔且不道德思想而……後悔了吧?

  不過……這好像是在練功吧,可以隨便進去打擾的咩?難道不會走火入魔爆體身亡什麼的?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益西嘉措,他衝我微微一笑道:「不妨事,家師這門般若功與中原武功大不相同,隨時隨地均可習練。」

  般若功?這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總覺得有點耳熟啊,是在哪裡聽到過呢……

  「啊哈哈,是小姑娘來了啊!」

  喇嘛大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收了功走了過來,豪爽地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雖然沒有半點疼痛之感,但我眼角瞥到那張可憐的竹椅,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比起它來,大叔待我已經算是相當客氣了……

  「小姑娘是來拜我為師的嗎?」

  「呃……」

  我真的沒這個打算啊,但是大叔如此熱情地搖晃著我,連反對的話都沒有機會開口說,只能求助地看向在一旁微笑著的美青年,拜託管管你家師父啊!

  益西嘉措果然不負我望地開口了,聲音很淡定,內容對我而言卻很是有點驚悚。

  「師父,請謹言慎行。」

  一聽這話大叔立刻訕訕地放開了手,我非常同情地看著他,每次朱聰這麼跟我念叨的時候,我也很很寒的說。

  只是……一想到這裡我就有種淚奔的衝動,為什麼我總是被吃得死死的,人家徒弟就可以這麼神氣啊啊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4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5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五章  是徒弟也是師父

  我正在埋頭琢磨著為什麼人家的徒弟能這麼拽的問題,喇嘛大叔忽然正色跟我說:

  「益西嘉措是我的弟子,也是我的師父……」

  我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把話說出了口,不由得大窘,還好這師徒倆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不悅之色,益西嘉措還微笑著倒了一杯茶給我,對著身邊的空位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我深信待會兒大叔就算發飆那裡也會是最安全的地方,於是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坐下,捧著熱茶開始聽大叔講故事。

  原來喇嘛大叔名叫噶瑪巴,自幼父母雙亡,被他師父帶在身邊撫養,更將平生藝業傾囊相授,師徒感情極為深厚。

  他師父在二十年前坐化後,他循著師父遺言在藏地遊歷數年,最後在納木湖畔找到了益西嘉措,當時才四歲的益西嘉措一見他就叫出了噶瑪巴的名字,還能說出他來自何方,昔日隱居之處,以及他目前的武功進境,其餘諸種事宜也都一一相符。

  於是大叔大喜過望,當場將益西嘉措收為弟子。

  ……

  ……

  ……

  好神奇的故事!

  我知道在這個年代雖然還沒有確認達賴和班禪的轉世活佛制度,但藏傳佛教中的轉世輪迴之說已經深入人心了,無論喇嘛還是普通信眾都深信人死後投胎複生、不昧性靈的說法。但是這種活生生的事例放在眼前,還是讓人覺得像是瞬間掉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雖然知道很不禮貌,我還是忍不住回頭問益西嘉措:

  「你……真的記得前世的事情?」

  他笑著搖搖頭,「上一世有上一世的因果,這一世有這一世的因果,既然已到今世,前世種種便都已消散。」

  前世和今生……果然是毫不相關了嗎?

  也就是說,某個人……某個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說,甚至沒有來得及告別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再見到了……

  永遠不可能……再有機會……

  「女居士,女居士……請節哀……」

  我茫然轉頭,只看見益西嘉措模糊的臉,模糊?回手一抹臉,滿手的水跡……顧不得什麼禮節,趕緊舉袖在臉上胡亂抹著。

  「對不住,我只是,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

  是我看錯了嗎?為什麼剛才我好像覺得益西嘉措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那種情緒……幾乎可以稱之為欣慰呢……

  大叔豪爽的笑聲再起,「啊哈哈,既是如此,小姑娘你就更加一定要拜我為師了!」

  囧!我自認絕不是什麼讓人見獵心喜的美質良才,所以實在想不明白大叔為何如此執著於這件事情。但是……他似乎是真的非常熱心啊,隨便搪塞也不太厚道,因此我努力地調用出最真摯的眼神,極其誠懇地看著大叔:

  「可是我不想出家啊……」

  雖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但這確實是我的心聲……無論如何我對出家這件事情都絕無興趣。

  大叔搔了搔頭,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益西嘉措,才道:「誰要你出家了?」

  我也愣了,跟著他看向益西嘉措。

  美青年微微一笑,頓時滿室生暖,如沐春風。

  「師父與……」他不知為何頓了一頓,才接著道,「……與我雖均已入教,但所學武功卻是可傳授給俗家弟子的,因此師父所收弟子並非一定要出家。」

  大叔在一旁猛點著頭,大概是表示「凡是徒弟所說的都是正確的」這一中心思想吧。

  俗話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不知道為什麼,這對師徒卻讓我感覺不到半點惡意,不但如此,而且還有著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場很合」?

  只是,關於習武這件事……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想清楚……

  所以……

  我還在心底考慮著遣詞用句,益西嘉措倒先開口了。

  「女居士不必著急,我師徒在此地還會暫留一段時日,等我們離開之日再答覆也不為遲。」

  看著他溫和的笑臉,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的行程表變成了以下的樣子:

  清晨,到客棧二樓雅座享受美味早餐——當然是記在樂少東賬上的。

  吃完早飯去街上散步消食,但是在中飯飯點之前一定會趕回來,通常還拎著一大堆被呂秀才稱為「奇形怪狀」的吃食回來,很遺憾的是這部分費用沒法找悅來客棧報銷。

  中午,到客棧二樓雅座享受美味午餐——當然還是記在樂少東賬上。

  吃完中飯牽著老馬出門遛,在悅來客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它儼然已經有中年發福危機了,再不多運動運動恐怕等我離開的時候它已經可以COS肥豬了。

  有時候跑去廚房和李大嘴扯淡,順帶學點不至於把自己餓死的廚藝,至於期間浪費的材料自然都順帶算到了樂少東頭上,而偶爾——真的只是偶爾——出現的次品也被老白快樂地端去做了樂少東的三餐。

  傍晚,到客棧二樓雅座享受美味晚餐——此餐費用仍然記在樂少東賬上。

  而一到晚上,我就拎著白天買的各類吃食跑到隔壁房間去聽喇嘛大叔講故事——雖然白駝山的眾美女已經在第二天就離開了悅來客棧,我卻沒再提換房間的事情,就在這地字四號房住了下來。

  據大叔自稱他從記事起便跟著師父在藏地四處遊歷,期間遇到奇人異事無數。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誇大的成分,但那些關於天珠,關於轉山,關於苦行僧……以及諸如此類的故事仍然讓我聽得津津有味手舞足蹈。

  益西嘉措則總是微笑著適時為我們倒上一杯茶,偶爾補充大叔漏掉的部分……以及在夜色漸深的時候趕我回房睡覺……

  日子就這樣快樂而愜意地一天天過了下去,有時候望著在天空中悠然漂浮著的朵朵白雲,我幾乎有種這一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錯覺了……

  如果可以忽略客棧眾人間偶爾的低語,樂少東偶爾欲言又止的樣子……以及隔壁房間越來越晚燃起的燈火,和大叔師徒日益疲憊的神情……

  不知不覺似乎已經和預期之外的人有了太多的牽絆,這樣我會沒法再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置身事外了啊……

  這個世界上,要操心的人已經太多……太多了……那些我無法忍受失去的人……

  或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躺在黑暗中,我了無睡意地望著床頂。

  隔壁房間的兩位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雖然知道他們武功高強,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可還是忍不住有點擔心。

  而且從前兩天開始李大嘴就不見蹤影,聯想到客棧上下瀰漫著的那種異樣氣氛,總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的樣子……

  一陣駝鈴聲驀地自遠而近急促地響了起來,在這靜謐的深夜裡,那高亢的鈴音聽得人心頭煩悶之極,簡直就像是……有什麼不祥之極的事情將要發生一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5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5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六章  ……危機

  誰說好心有好報的?站出來讓我扇個大嘴巴先!

  還有益西嘉措你個偽高僧,說什麼「必有福報」……雖說我讓了間天字號房出來不算什麼天大的好事,可是也不至於遭到「被人捆成粽子再塞上嘴扔進麻袋」的這種孽報吧!

  早知道這樣就算那會兒你們燒了悅來客棧我也不讓房間,奶奶個熊貓的!

  現在正抬著我飛速奔跑的四個人就是那天到悅來客棧投宿的白裘麗人,雖然剛打了個照面我就被她們乾淨俐落地捆人塞嘴丟進了麻袋,但那短短的時間還是足以讓我認出她們——拜託,出來作案還穿著招牌白裘裝,以為誰是瞎子啊!

  我憤恨地想要磨牙,卻被嘴裡塞的布團堵得只能小聲「嗚嗚」著,喵了個咪的……這就是情勢比人強嗎……

  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要自力更生,要艱苦奮鬥,美好的未來會在前方向你招手的……

  但是,為毛我從被裝進麻袋那一刻起,就艱苦地跟手上的麻繩奮鬥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這群BT女人綁人手法未免太過專業了吧,繩結打得恰好讓手指無論如何也接觸不到麻繩的任何部位,就更別提做些什麼了。

  而更讓人後悔到極點的是因為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緣故,二師父給我那一大包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竟然一樣也沒放在身上!

  不然看我讓你們癢死麻死哈哈笑死!

  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我只能靠推測:

  被扔到駱駝上快馳了大約不到一刻鍾便停了下來,隨後就被人抬著往某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奔跑著,考慮到女性體力問題,目的地應該不會相差太遠。

  ……

  ……

  ……

  也就是說,白駝山或者白駝山的別院就在附近……

  也就是說,重量級的炮灰男配,傳說中歐陽克馬上就會出場了?

  也就是說,我正面臨著某種雖然不至於傷及性命但是也非常……的危機?

  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原著裡的情節如水般在腦子裡迅速流過。

  歐陽克的姬妾深夜擄人也是常事了,從穆念慈到程瑤珈再到不知名的美女甲乙丙丁們。他在中原被洪七公抽打,被郭靖毆打,以至於最後被楊康刺死,都是為了這類事情。

  但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書裡也明確說他「向來自負風流,不屑用強」,因此穆念慈被擄走那麼久還是清白之身,在荒島上,黃蓉曾向歐陽克當面問起穆念慈之事,他哈哈一笑道:「我歐陽公子是何等樣人,豈能強人所難?」

  所以……這是不是意味著我應該放寬心,就當作是一場難得的白駝山觀光之旅呢?

  抬著我的女子忽然停下了腳步,透過麻袋的孔隙隱約可以感覺到火燭之光。是……到了地頭了嗎?正這麼想著,麻袋外就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隨即就有另外的人把麻袋接了過去,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這流水線作業的手法還真熟練……

  身後不遠處傳來焦急的女子語聲:「少主他現在怎樣了?」

  是擄我來的四個女子之一,似乎正在向誰詢問著,緊接著一個聽起來頗為蒼老的女聲便答道:

  「目前尚可壓制,但恐怕支撐不了多久時刻了,幸虧你們……」

  「是……」

  ……

  ……

  ……

  抬著我的人拐了一個彎,後面的話就再也聽不見了。

  聽起來歐陽克少主頗有些不妥的樣子。難道白駝山竟然發生了什麼大事?

  但是以歐陽鋒那種狠辣且護短的性格,連同為「五絕」的洪七公和黃藥師都有所忌憚,還有什麼人敢對他的寶貝侄子下手?

  而且……如果真出了大事,應該堅壁清野全體備戰才對吧,怎麼他的姬妾還有心情去擄人?

  抬著我的人忽然停住了腳步,四周極熱,似乎有水霧蒸騰了上來……不會是廚房吧!我不記得白駝山有吃人肉的傳說啊,喂,不是吧!

  「彭!」

  「咕嘟咕嘟!」

  「咳咳!」

  「……咕嘟咕嘟……」

  大約一刻鍾後,我欲哭無淚地仰面躺在了某張陌生的大床上,渾身上下只在關鍵部位裹了兩條輕紗。

  剛才被一群彪悍的女人直接丟進了浴池,不由分說地洗刷刷了一頓之後,被某老太婆連點了十八處穴道,頓時手軟腳軟動彈不得,然後就被打包送到了這個該死的地方!

  要是說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就是該死地裝純情了,只是……上輩子加這輩子都還沒跟男人親密接觸過,第一次難道真的要丟在這種時候的這種地方?

  我咬著牙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該懂的理論知識都懂了,忍忍就過去了,最多就當作被狗咬了一口……

  不要緊不要緊,蒙古人對女子貞潔不像漢人那麼看重,成吉思汗的大皇后孛兒帖年輕時候被仇家部落擄去,搶回來時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身孕,成吉思汗一樣敬重她。

  無所謂無所謂,就算將來拖雷或是江南七怪問起,我也可以藉口說在西域遊歷時嫁了人,不過丈夫死了而已……

  ……

  ……

  ……

  可是……還是很不甘心啊……真的很不甘心……

  房門忽地被人大力推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房間裡燭火昏暗,映得他神情極為可怖,就算拚命地在做心理建設,我還是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在這樣的季節那人身上竟然只著了一條單褲,滿臉赤紅,兩眼像是要噴出火來一樣,面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扭曲得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衝到床邊,伸手便要來揭我身上的薄紗,我眼睜睜地瞧著,卻連小指頭也沒法動上一動,忍不住大叫:

  「不要!」

  ……原來並沒有點我的啞穴嗎?

  那人似是被我的叫聲震住了,手頓在了半空中,可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又向我伸了過來,只是這次速度極慢,似是在跟自己掙扎著什麼一般……

  這人該不是被下了什麼變態之極的春藥了吧?

  武俠小說中必備的,傳說中非OOXX不能解的春藥,雖然在射鵰裡混了十五年還沒見過樣本和範例,但是……說不定是真有這樣的東西存在的……

  聯想到剛才被打包送過來之前某名死老太婆曾做的某件事情,我腦中忽地電光石火地閃過一個念頭,眼看那人手已經快要觸到胸口,來不及細想立刻大叫:

  「你是不是中了非找處女交合不可解的春藥?」

  那人的動作滯了一滯,迷亂的神情裡竟然顯出了幾分清明,嘶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家長輩從醫多年,專攻女科……」我說得又快又急,生怕他又失去理智,「……她曾說過世上絕無必需處女才可解的春藥!」

  「你說什麼?」

  「歐陽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隔壁與姬妾一試,若是屆時藥性不解,再來不遲。橫豎我在此地插翅難飛,絕不會誤了公子解毒之事。」

  不管是不是歐陽克本人,這一把我賭了!

  那人側頭,神情迷茫,似是在思考著什麼,卻並未否認身份,我顧不得那麼多,趕緊打蛇順棍上。

  「歐陽公子風流倜儻名聞天下,是何等的身份,若非藥性作祟,想必絕不屑於對女子用強!」

  那人忽地一掌劈向我身側的燭火,燭火應聲而熄,我嚇了一跳,以為他終于禁不住藥性發狂了,隨即便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一路衝出了房門。

  想必……是去找姬妾了……

  躺在黑暗中,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我能做的就到這裡了,情急之下什麼話都說了出來,倘若這個世界真有非處女不可的春藥,那麼我也只能認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0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6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七章  白駝山少主

  提心吊膽地等到窗外天色微明,我才確定自己的判斷應該沒錯,歐陽克應該是已經在姬妾身上解了藥性,我無需再擔心某種危機了,至於其他的問題怎麼解決,到時候再說吧……

  繃了一整夜的神經陡然放鬆下來,控制不住的疲倦忽然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全身,然後……我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是豔陽高照,除了因為睡得太深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的輕微酸麻感之外,全身上下活動自如,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而更為詭異的是身上已經穿著了一套單衣,枕畔還放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裘裝……我茫然四顧,才發現好像連房間都不是昨晚那間了……

  我就睡得……這麼死嗎?

  房間佈置極為簡單,一床一桌兩凳子,其他什麼傢俱也沒有,換句話說我只有三種選擇:

  其一,只穿單衣出去——在古人眼裡這是近乎裸奔的行為了吧。

  其二,裹著床單出去——同上,並且行動會很不方便,就算為了跑路著想也不能這麼穿啊!

  其三,穿上白裘裝出去……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拿起了白裘裝。

  三分鐘後……我開始後悔自己的選擇了。

  就算沒有鏡子,我也能想像袖子足足挽了三圈,整套衣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的樣子是多麼地可笑——以至於讓正好推門進來的某位白衣麗人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看著我,嘴角還相當可疑地抽搐著。

  我惱羞成怒地瞪回她,然後發現她就是昨晚擄我的四個人之一。

  喀絲麗——就是奉命前來帶我去見她們家少主的這位——其實是個挺愛說話的人,從房間走出來到廳堂不算長的一截路上,她已經把自己的姓名身高體重三圍興趣愛好……全都告訴我了。

  一夜之間態度突然變得這麼友善,真是讓人很難適應啊。再結合某人略顯不自然的走路姿勢和滿臉的春光無限,我只能猜測是昨晚她們家少主的表現讓她很滿意……

  「華姑娘,前面便是了。」走在頭裡的喀絲麗忽地停下腳步,微微側身讓開過道,朝著前方的門虛抬了抬手。「少主正在裡面等您,請進去吧。」

  這姑娘看似大大咧咧,其實說話做事謹慎得很,別看她身高體重三圍興趣愛好……我全知道了,但一點實質性的東西都沒露底。如果我不自己走進去的話,我毫不懷疑她能做出把我捆了再扔進去這種事情。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於是身為「被綁架人員」的我,相當配合「綁匪」地自動自發地推開了面前的門,然後懷著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心態,踏入了大廳。

  裝飾得極具西域風情的大廳中,一名白衣男子背對著門負手而立,就像是對面前那堵乾淨得什麼也沒有的牆……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連廳門被我用力合上所發出的巨響都像是恍若未聞一般,連耳朵都沒動一下——好吧,我承認我刻意忽略了這是個人不是條狗的事實……

  就算不敢真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動作來發洩,但是我至少還有眼神!看我用眼神捅死你,我捅我捅我捅捅捅……

  正在用意念捅人後背捅得很歡,被捅者忽然一個轉身。

  猝不及防之下四目相對,然後……

  「啊?」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啊?」對面的那位也好不到哪裡去。

  「怎,怎麼會是你!」

  我抖著手指向他,他卻像沒聽到一樣喃喃自語道:

  「怎麼會是你……」

  於是倆人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半天,我腦子裡把所有事情都過了一遍之後,才無比鬱悶地開口:

  「在草原上的時候你怎麼沒帶那幫姬妾兼女弟子?」

  如果帶了的話,我一定第一眼就知道他身份了,怎麼也不會糗成這樣!

  沒錯,眼前這位白駝山少主歐陽克居然就是數月之前曾經在草原上遇到過兩次的白衣NPC。虧我當時還為他的身份疑神疑鬼了半天,一會兒以為是來跟江南七怪尋仇的,一會兒以為是完顏洪烈帶來的高手……

  誰知道他竟然就是射鵰中那枚重量級的炮灰男配——歐陽克。

  白衣NPC,不,歐陽克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悻悻然地道:「誰說我出門一定要帶她們的?」

  我被反問得啞口無言。好像大概可能或許真是我想歪了……

  原著裡每次歐陽克出場,除了流落荒島雙腳折斷這等情節之外,身後總是跟著一大群姬妾兼女弟子。於是我腦子裡就總覺得他是「沒有女弟子不出門」這種人,於是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我還在為自己的錯誤後悔得捶胸頓足,歐陽克倒是先開口了:

  「你怎會在這裡的?」

  這,這算什麼?推卸責任嗎?我憤憤不平地瞪著他:「被你的人抓來的!」

  他很難得地噎了一噎,才皺眉道:「我是問你為何會離開草原單身到此。」

  我一邊心裡罵著「關你屁事」之類如果被朱聰聽到一定會抽我的話,一邊快速地將事情掐頭去尾簡介如下:

  某名蒙古豪酋之女仰慕中原文化已久,於是在與贊助人進行了多輪友好協商談判之後,獲得了充足的旅遊經費及時間,西域只是旅遊第一站而已。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他面上神情變幻不定,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昨夜所說專工女科的長輩……」

  「假的!」

  我回答得乾淨俐落,在這種很容易被戳穿的事情上扯謊毫無必要。

  他怔了一怔,又問道:「那你所說無需處子也可解藥性一事……」

  「也是假的!」我瞧他臉色不好,趕緊追加補充說明,「我並不知道真假,只是……你當時神智不清醒,我總得想辦法自救吧。」

  歐陽克沉思片刻,忽地抬頭看向我,那灼灼的目光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半晌,他忽地輕笑了起來,「小姑娘果然有本事,莫說是小王爺,就連在下……也被你騙了過去啊……」

  語聲中竟帶著三分寒意,讓我心頭一凜。

  在草原上兩次接觸就知道這人心思深沉,絕非簡單之輩,何況他還是歐陽克……老毒物悉心栽培的繼承人如果真的只會貪花好色,他的白駝山怎麼能在西域成為那種程度的存在?

  我斟酌了斟酌字詞,極其誠懇地看著他:

  「歐陽公子素來自重身份,雖風流天下卻絕不肯對女子用強,初入西域便已聽到傳聞。昨夜擄我前來之人在悅來客棧有過一面之緣,客棧中人也曾提及她們身份。昨夜為保清白,一時情急便以此相激,言詞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一口氣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這下他總該放心了吧。

  果然他目光閃了一閃,道:「原來如此,倒是我的姬妾得罪了貴客,只是……」他頓了頓,大約對我豎著耳朵聽的樣子頗為滿意,才笑著繼續道:「……小姑娘還是好好說話的好,非要學那等酸儒文縐縐的口氣,在下可著實受不起……」

  這……算是在諷刺我裝斯文嗎……喵了個咪的,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我故做無謂地聳聳肩,「既然誤會都已說明,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雖然原本我一直對白駝山這種神秘的地方懷有極大的好奇心,但是經過昨晚那一番折騰,著實讓人沒了胃口,最好歐陽公子一聲令下,然後思想有多遠我就滾多遠。

  歐陽克卻微微一笑。「恐怕不行……」

  「為什麼?」我氣急敗壞地追問。

  「這個嘛……」他笑得越發春光燦爛地搖了搖摺扇,才慢條斯理地道:「你中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1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6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八章  小住白駝山

  我……中毒了?

  按照歐陽少主笑得非常欠扁告訴我的說法就是:

  我身中神秘奇毒,雖然目前毫無感覺,一旦毒發便會頭頂長瘡腳底流膿渾身潰爛五臟碎裂……總之死得悽慘無比。

  幸好他家學淵源,一眼就看了出來,並且大度地願意幫我解毒,只要連服七七四十九天的解藥就可清除體內的毒性。並且他大人有大量,施恩不望報,費用就給我全免了。

  只是這解藥配製起來很複雜,不能做成方便攜帶的丸膏散之類的東西,需要他每日親手熬製,所以我只能暫時小住白駝山直至毒性全解。

  ……

  ……

  ……

  他這番話七折八扣下來我本來最多只信半成,如果不是在他提示下發現左手腕莫名出現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紅斑的話……

  雖然目前來說它不痛不癢不影響觀瞻,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是他所說的什麼「奇毒」……咳咳,我還是勉為其難留下來吧。

  但是……我扯了扯身上鬆鬆垮垮的白裘裝,總不能一天到晚穿成這副樣子到處跑吧!我的行李還都在悅來客棧裡呢。

  歐陽少主繼續一臉欠扁地笑著說無妨,他一早派人去取了。

  喂!你就這麼篤定我會怕死留下來啊!

  他挑挑眉,斜瞟我一眼,摺扇搖得越發氣定神閒了。

  ……

  ……

  ……

  還真是被猜中了……算你狠!

  所以晚些時候喀絲麗提著我那堆行李進來的時候,我也就一點不吃驚了。

  「小妹妹,你看看東西是不是都齊全了,要是還缺什麼,我們姐妹再去給你拿。」

  「你……們?」我掃了一眼放在地上的行李,怎麼好像多了一些似的……

  「是我和青容。」

  青容也是那夜擄我的四姬之一,生得頗為美豔,方才去大廳的路上遇見過一次,喀絲麗介紹過,這兩人似是關係很不錯的樣子。

  我隨口「哦」了一聲,喀絲麗笑盈盈地立在邊上看我翻檢行李,也不急著離開。

  「我們到客棧取你行李,一開始那位帳房先生可攔著不讓我們走呢。」

  「沒想到呂秀才還挺盡職的。」

  奇怪,怎麼少了一錠金子,我明明藏在夾層裡的啊,要是有人趁我不在偷東西,為什麼不索性全拿走?

  「……後來我打你行李裡摸出一錠金子拍在帳臺上,他立刻沒口子地答應了。」

  花別人的錢您還真是不心疼啊!還有,呂秀才,你不是好人!

  喀絲麗眼波一轉,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忽地吃吃嬌笑了起來。

  「我們怕漏了什麼物事,便把那房裡能拿的都拿了……」

  囧,我剛才就在奇怪,怎麼好端端地多出了一套鋪籠帳被,還以為悅來客棧搞酬賓大贈送,原來是這兩位幹的好事。

  「你們拎著這麼大包東西出來,跑堂老白沒攔著不讓走?」

  那可是出了名的愛店如家吝嗇鬼啊,看見他們拎著明顯是客棧所有物的東西出來,居然會不阻攔?

  喀絲麗搖搖頭,「沒瞧見他,不過倒是被他們家少東家攔下來了,問你的去向。」她臉上忽地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小妹妹,他可著實關心你得很哪。」

  樂少東?他關心的是房錢吧……本來全記在他賬上,喀絲麗這一錠金子拍出去,他倒是賺翻了。

  不過,喀絲麗那個笑容看得我渾身發毛啊,直覺告訴我一定還有下文。

  「所以我告訴他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如今姐妹相認,你要搬來和我同住。」

  我一口血差點噴出來!蒼天啊,我這黑髮黑眼的蒙古人種和你高鼻深目外帶眼珠微微發綠的波斯貓外形哪裡有半點像姐妹了啊!這種一聽就知道是謊話的話你是在逗誰玩兒呢。

  「然後青容接著說你也該管她叫姐姐才是……」喀絲麗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那位少東家臉色立時青一陣白一陣的,小妹妹你沒看見真是可惜了呢。」

  ……

  ……

  ……

  她們,絕對是故意的!

  但是為什麼要把話題歪到那種地方去?是單純的胡鬧還是……有什麼別的用意呢……

  「請問你們去的時候,見到隔壁房間的喇嘛了嗎?」

  喀絲麗臉上現出一種茫然的神情,看起來倒不似作偽。

  「喇嘛?是我們去的時候讓出房間那兩位?他們還沒離開嗎?怎麼小妹妹你認識他們?」

  「不,只是偶爾交談過幾句而已。」我打包袱裡拎出一件衣服,順帶向她展示燦爛的笑容:「方便迴避一下,讓我換衣服嗎?」

  喀絲麗愣了一愣,隨即笑得花枝亂顫地點了點頭,「小妹妹你還真是害羞呢……」,邊說邊向走向門外,還體貼地幫我關上了房門。

  我垮下肩膀嘆了口氣,可以預見到這四十九天的日子不會好過。

  不過……打死我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暗無天日法……

  每天分早中晚三次服下的大碗近於黏糊狀態的藥湯,那個滋味……既腥且臭還帶著足以殺死味蕾的強烈辛辣及酸苦味道,一碗下去幾乎整個口腔都處於麻痺狀態,更強悍的是不知道歐陽少主用了什麼手法把這種恐怖的東西弄得入口即化,連嘔都別想嘔出口。

  上一輩子我不是沒喝過中藥的人,為什麼時光一跳到幾百年前就可以難喝到這個地步啊!可以預計等這一百四十七碗藥喝下去後我絕對會有「含笑飲砒霜」的勇氣了,世界上一定不會有比這種東西更難以下嚥的存在了!

  而更恐怖的是這藥真的是歐陽少主親手熬的……而且藥鍋就架在我住的小院裡……

  看著歐陽少主淡定地把那些看不出是什麼我也根本不想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很淡定地一把一把地扔到藥鍋裡,喀絲麗或者青容則在一旁進行著各類輔助工作,比如攪拌,比如測溫……

  那藥鍋下的火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燃的,居然是碧綠色的,偶爾還冒著點點磷光……

  因此除了味覺之外,我就連嗅覺和視覺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再這麼搞下去說不定我能領悟第六感爆發小宇宙了……

  「哦?小……宇宙是什麼?」

  蹲在某棵植物前碎碎念的我嚇得跳了起來四顧,還好沒看到歐陽少主的身影,背後只站著喀絲麗和幾個沒見過的白衣麗人。

  「呃……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我只是在背《千字文》而已……」

  「這樣啊,小妹妹你的漢學還真好啊……」喀絲麗一陣嬌笑,然後轉頭跟那幾人笑道,「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是啊。」

  「沒錯沒錯。」

  ……

  ……

  ……

  又來了……

  因為怕被當作窺探白駝山別有用心之人,也怕不小心踩到某些讓人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陷阱裡,我已經安分守己到除了小院哪裡都不去了,只等著熬過七七四十九天打包走人。

  可是為什麼每隔一兩天,喀絲麗或者青容就會領著一群身份很明顯是歐陽克姬妾兼女弟子的女人過來,而且她們一個個看著我都笑得很開心?

  那種感覺就像我是動物園裡的猴子而她們是買票進來參觀的遊客,至於喀絲麗和青容顯然就是導遊了……

  按照常理來說,我作為一名身份不明的異性住進靠近她們家少主的小院並且享受她們家少主天天親手熬藥的待遇——姑且不論手藝如何,是不是值得羨慕——這樣危險的人物難道她們不是應該在地上插針在飯菜裡下毒帶著侍女闖進來圍毆努力地拚命地欺負之陷害之嗎……

  但是,完全沒有!

  本來以為自己會墜入宮鬥文劇情一段時間還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喀絲麗或者青容端來的一日三餐外加宵夜永遠都熱氣騰騰並且美味可口,跟隨她們來參觀的那些人雖然笑得詭異卻並無惡意……

  啊啊啊,歐陽少主您到底是怎麼調教您的姬妾的,竟然如此的風平浪靜與眾不同?恐怕大金大宋兩國皇帝的三千佳麗,不但姿色不如,就連高尚品德都不如您的後宮吧!

  「哦呀,原來小姑娘對在下評價如此之高啊……」

  我僵硬地站起來轉身,看見歐陽少主輕搖摺扇,一張俊臉笑得春暖花開,身後青容抿著嘴,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樣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3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7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九章  金輪法王

  「咳咳……」

  我擠出一個僵硬無比的笑容,暗自痛下決心一定要改掉碎碎念的壞習慣,一天被抓包兩次,簡直已經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

  幸好歐陽少主看起來無意深究這個話題,看了我一眼,便淡定地搖搖摺扇,笑著問道:

  「白駝山這別院雖不及中原名勝風光,卻也別緻,小姑娘來了這幾日為何不出外逛逛?」

  ……因為我怕不小心踩到某些讓人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陷阱裡!

  「西毒」家裡如果沒有這種東西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吧。而且,眼前這位看起來是萬事不掛心的樣子,實際上戒心比誰都來得深重,萬一被當作什麼窺探白駝山別有用心之人……

  正在躊躇要不要隨便編個理由糊弄過去,抬頭看見某人探究的眼神,心裡悚然一驚,這位絕對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而且萬一被戳穿說不定會有反效果,到時候就更加說不清了,還是老實點為好。

  「原來是這樣啊……」歐陽少主輕笑著看向青容,「……小姑娘真是想太多了。」

  青容含笑點頭,我只好附和著乾笑了兩聲,肚子裡已經把歐陽克這口是心非的傢伙罵得狗血淋頭了!我要是不想那麼多,說不定這會兒已經被吊起來嚴刑拷打了,以為我沒看見少主大人那一瞬間的冷厲表情嗎?

  「讓小姑娘如此擔心,倒是在下待客不周的過錯了,不如……就由在下陪小姑娘四處逛逛,就當作是賠罪可好?」

  這個提議頓時讓我那顆熱愛八卦獵奇的心熊熊燃燒了起來。白駝山……雖然只是別院,也算是白駝山的一部分了!這種原著中連半點風都沒透過的神秘地方,我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只是怕惹麻煩才安分守己到除了小院哪裡都不去了,只等著熬過七七四十九天打包走人。

  不過現在有這位大神陪著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正想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觀光白駝山別院,喀絲麗卻匆匆自院門外跑了進來,悄聲跟歐陽少主說著什麼,為了避嫌我立馬走開幾步並專注地仰望著藍天上的朵朵白雲。

  可惜天不從人願,歐陽少主似乎不想放過我的樣子,踱到我身前,笑著問道:

  「小姑娘,藏地寧瑪派的噶瑪巴法王及其弟子正在前廳相候,可有興趣一同前去看看?」

  我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什麼藏地,什麼寧瑪派,什麼噶瑪巴法王,和我有什麼關係?為毛要我也去看看?

  等等,噶瑪巴……及其弟子,好熟的名字,不會是大叔他們吧……

  我還不至於自戀到以為他們是特意來尋我的,但是……他們為什麼會來白駝山?

  強龍拗不過地頭蛇,何況我跟「強龍」這兩個字完全不搭界。

  因此在歐陽少主看似溫和實則強硬的邀請下,我再怎麼不情願,也不得不跟著他一起來到了前廳。

  一進廳門就瞧見喇嘛大叔師徒在椅子上坐著,神情倒是很平和,不像是會有什麼衝突的樣子,我不由得在暗地裡吁了一口氣。不然,作為書裡完全沒有提及的路人角色,在劇情展開前對上重量級炮灰男配歐陽克,只怕會完全沒有勝算……

  大叔看到我顯然也頗感詫異,卻居然忍住了沒過來抓著我肩膀猛搖,一本正經地向歐陽克行了一禮,看起來倒還真有幾分高僧的模樣。

  我有點忐忑不安地看向益西嘉措,畢竟我突然從客棧消失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完全可以被解釋為「不告而別」,可以說是相當失禮的行徑,就算他們發怒我也沒話可說……益西嘉措原本隨著他師父一同起身行禮,忽地微微側頭衝我眨了眨眼,神色甚和,可見並沒有生氣。

  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於是不計較歐陽少主那招貓逗狗的手勢,歡快地蹦躂到他邊上坐下。

  歐陽克還了一禮,衝大叔微微一笑,然後說道:「久仰金輪法王大名……」

  轟!辟裡啪啦!崩!

  聽到「金輪法王」這四個字,我頓時覺得頭上像是有一道天雷劈了下來,雷得我如魔似幻風中淩亂,後面的客套話半個字也沒聽進耳朵裡。

  眼前高大魁梧憨厚可愛的喇嘛大叔,哪裡有半點像《神鵰俠侶》裡那位高瘦腹黑算計過人的金輪法王了!歐陽少主該不會認錯人了吧?

  但是當我看見大叔咧嘴一笑,說出了「哪裡哪裡,不過是浪得虛名。」這種默認身份的臺詞後,終於徹底被雷到呆滯了!

  居然,居然是真的!那麼,從《射鵰》到《神雕》這二三十年裡,大叔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益西嘉措難道就是金輪法王那個天才早逝的大弟子?這個推斷實在太讓人膽顫心驚了……

  肩膀上忽然被什麼拍了一下,一轉頭就看見歐陽少主若無其事地搖著摺扇,對著大叔師徒說道:

  「這位姑娘是我昔日舊識,前些天偶爾聽她們提及……」他轉眼看了看侍立在側的喀絲麗和青容,才繼續道:「……才特地邀請來此小住幾日,我見三位神情,想必也是故交?」

  我搶在大叔師徒前開口,「托歐陽公子的福,在悅來客棧與兩位大師比鄰而居,承法王不棄教誨佛理,可說是有授業之恩,卻不敢說是故交。」

  這可全是大實話,要不是托白駝山眾姬的福,我又怎麼會換到地字號房去,當然更不會結識大叔他們了……所以我說這話的時候能夠相當坦然地直視著歐陽少主,他只略皺了皺眉,隨即又笑了起來。

  「小姑娘不用學那等酸文口氣,除非……」他斜斜瞥了我一眼,才繼續道:「……是在跟在下見外,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這個人實在太難纏了,連我如此曲折地表達心裡不滿都被他看得如此清楚。這句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警告意味卻很濃,想到這四十九日才剛開始,我很沒骨氣地閉嘴了。

  「不知法王今日光臨,有何貴幹?」歐陽少主大約對我表現勉強滿意,不再理我,把注意力轉回了大叔身上。

  這也是我關心的問題,於是豎起耳朵聽。

  「我師徒一年前離開藏地四處遊歷,一來是為了增長些見識,二來也是想與各地高手切磋武學。久聞『西毒』歐陽鋒大名,不知可否有機緣請益一二?」

  這就是……傳說中的「踢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3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7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章  七日之約

  但是……

  踢館的話不是應該兩人「哇呀」一聲拉開架勢蹦到空地然後拚命你打我我打你地互毆嗎,為毛目前雙方表情都這麼鎮定?

  我腦子裡暫時攪成了一團漿糊,環顧四周,發現這三個當事人裡只有益西嘉措最有可能給我做點解釋,想悄沒聲兒地蹭過去,屁股剛離開椅面,就被歐陽少主警告的眼神瞪得又坐了回去。

  不讓我找人解釋,那我只好自己分析了:

  「西毒」歐陽鋒可說是射鵰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對毒物的使用固然出神入化,武學上也是一代宗師,就算最後逆練九陰真經練成瘋子,也是要黃藥師加洪七公再加郭靖黃蓉才能聯手驅走。

  金輪法王則是在神雕中才首次出場,和當時已成為「北俠」的郭靖不相上下,可見至少這個時候的他應該不是歐陽鋒的對手。

  ……

  ……

  ……

  大叔會被抽死在這裡嗎?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我腦子裡一片混亂,趕緊回頭去看歐陽克的反應。

  他卻不像我預想中的惱怒,似乎並不意外聽到大叔這個請求,只搖了搖摺扇,才緩緩道:

  「家叔目前不在此處,法王若是只想領教白駝山一系武功,不如……」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就由在下奉陪如何?」

  囧!

  「射鵰重量級炮灰男配歐陽克」對上「神雕重量級炮灰男配金輪法王」,到底哪個更有勝算?

  我在心裡掂量了一下雙方對劇情的重要程度,考慮到「金輪法王」對《神鵰俠侶》的深遠影響,再考慮到他那傳說中的「龍象般若功」的巨大威力——話說我聽到「般若功」這名字的時候就該想起來了才對——我判定只學了他叔父三四成功力的歐陽少主輸的可能性佔百分之九十……所以現在比較容易被抽死的是歐陽克嗎?

  ……

  ……

  ……

  我已經開始認真地考慮跟大叔求情的可能性了,大叔卻憨厚地伸手搔了搔頭,瞧著歐陽克頗有些為難地說道:

  「小夥子你恐怕不是我的對手,再練十年大概你能和現在的益西嘉措打個平手。」

  啥?就連益西嘉措都這麼厲害了嗎……想到我之前毫無對待高手自覺地衝他大呼小叫的情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看向他。

  益西嘉措似是感應到我的視線,微微側頭回以一笑……咳咳,美到這個程度的人不要隨便亂笑啊……真是的!

  歐陽克倒是並無不悅之色,反而微微頷首,「法王所言甚是,既是如此……在下這就傳訊給叔父,請他趕來此處如何?」

  大叔用力一拍大腿,喜道:「這樣最好!」略停了停,又眼睛發著光地追問道:「歐陽鋒什麼時候能到,我很久沒有痛痛快快地打過架了!」

  那副有道高僧的樣子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更像是平常夜裡擼著袖子跟我說民間故事說得唾沫橫飛的大叔了。

  益西嘉措輕咳了一聲,大叔立刻條件反射般正襟危坐回了椅子上,臉上表情也迅速調整到了高僧的狀態,其反應速度之快,面部肌肉之到位,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有這種師父還真是辛苦啊,益西嘉措你訓練了很久吧!

  「咯咯咯!」喀絲麗在一旁已經笑得彎下了腰,青容的表情因為她適時地別過了頭而看不見,但從她抖得很厲害的肩膀上不難想像該是怎麼個忍笑法。

  「怎可在法王面前如此失禮!」歐陽克懶洋洋地斜了她們一眼,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事沒事!」大叔毫不在意地朝我揮揮手。「這小丫頭也經常跟我胡攪蠻纏的,連鬍子都被她揪下來過……」

  我頓時被齊刷刷掃過來的三對目光看得如坐針芒,只能在心裡哀嚎:「揪鬍子的時候我可不知道你是金輪法王啊!」

  ——話說喇嘛大叔你根本是特意來敗壞我名聲的吧!

  幸好益西嘉措及時開口為我解了圍。「不知歐陽前輩何時可與家師比武呢?」

  歐陽克略一沉思,便答道:「七日之後請法王再度移駕此地,叔父必定在此恭候。」

  「好!好!」大叔喜不自勝地自椅子上跳了起來,剛想說什麼又閉了嘴,偷偷拿眼瞟著一旁的益西嘉措,活像犯了錯的小孩一般。

  益西嘉措俊美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苦笑:「那我們便七日之後再來拜訪,家師天性好武,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歐陽少主見諒。」

  七日後……嗎?

  我躺在床上發呆,手裡捏著益西嘉措半月前給我的東西:那是一個鴿子蛋大小的黃色圓球,顏色沉暗並不起眼,但他給我時臉上的鄭重神情讓我下意識覺得它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因此也相當鄭重地收到了二師父給的革囊裡。

  前幾天喀絲麗她們取回了我的行李後,我察看過革囊中的物事一件未少,也就沒再去動它。

  但是……剛才在廳中,益西嘉措特意囑咐我務必隨身攜帶這東西。自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憂心忡忡的神情,讓我心裡忍不住有些打鼓,他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要不是歐陽克那個不識相的傢伙突然走過來打斷了談話,或許我可以問得更清楚一些的……

  房門上突然傳來了輕叩的聲音。

  「誰?」

  「呵呵……」歐陽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小姑娘可是睡了?」

  我大大地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正想扯著嗓子喊「已經睡了」「你請快滾」一類的話,卻聽他又在門外道:「若是睡了,在下也不方便打擾,那這碗藥……嘖嘖……不如就倒了吧!」

  慘了,今晚的解藥還沒喝呢,見過大叔師徒後一直心神不定的,把這個事兒給忘了。我立馬一骨碌地翻下了床,一邊扯著嗓子大喊:「來了來了!」,一邊順手把圓球揣進了懷裡。

  既然是益西嘉措說的話,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決定從此不讓它離身了!

  一開房門,就看見一碗冒著熱氣的黑稠藥湯和歐陽少主笑得無比欠扁的一張俊臉。

  我狗腿地撲過去接藥,少主大人手一抬,我就撲了個空。只一愣神的功夫他就抬腿進了門,把藥碗放在了桌上,姿勢瀟灑無比地坐進了椅子,然後「唰」地一聲展開了摺扇,衝我一笑:「小姑娘,藥碗太燙,你拿不住的。」

  他有這麼好心,天都要下紅雨了!

  不過,這人在耍帥方面還真是很在行啊。剛才那套「強行進入別人房間」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還順帶展示了瀟灑挺拔的身姿……不知道私下花了多少時間練習吶。

  難怪你功夫不如益西嘉措,是心思都花到別的地方去了吧……

  我一邊在心裡大肆惡意地編排著歐陽少主,一邊磨磨嘰嘰地走到唯一剩下的椅子旁坐下,盯著那碗藥開始做心理建設:

  它很好喝很好喝很好喝……(以下省略一千字)

  「這藥真的有那麼難喝嗎?」

  「廢話!不信你試試!」

  完全沉浸在這解藥帶來的愁雲慘霧中的我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被我吼的人是目前掌握著我身家性命的歐陽少主……慘了。

  他卻輕笑了起來,「小姑娘果然勇氣過人……」

  我已經懶得分辨這話是褒還是貶了,反正最多四十九天,忍忍就過去了。

  想著早點喝完早點打發走這位大神,伸手碰了碰藥碗試溫,立刻被燙了回來,還真是……很燙吶。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少主正輕搖摺扇的右手,看起來行動自如,完全沒有受傷的樣子……我可以把原因歸結於他天生皮厚嗎?

  頭上忽然被摺扇重重敲了一記,「小姑娘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沒,沒有啊!」

  他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抵在藥碗外側,片刻之後便有絲絲白煙自他掌心冒起,藥湯麵上升起的熱氣隨之漸漸消散,片刻之後他收回手,笑道:

  「現在可以喝了。」

  伸手一摸藥碗,剛才還熱得發燙的地方此刻竟然已經只是微溫,恰好是藥湯適宜入口的溫度了。呃……這人的功力真的會比益西嘉措差那麼多?

  我咬牙閉眼,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45 AM

都史番外:塞外牛羊空許約

  【始】

  朔風吹雪,燭暗夜寒。

  華貴的純白氈帳中立著四根圍金雲紋的柱子,十數根足有小兒手臂粗細的牛油巨燭「吱吱」地燃著。

  「嗤」地一聲之後,傳來了皮革被灼焦的糊味,與原本就瀰漫在帳中的淡淡血腥混在了一起……

  巴音掀開帳門之時,撲面而來的便是這樣一種讓人連頭髮根處都會直沁冷汗的味道。

  不,真正讓他打從心底顫慄的,與其說是氣味,倒不如說是此時正站在帳中擦拭著手中鋼刀的那一位,臉上所流露出來的那種神情。

  他自少年時起便加入軍中,跟在王罕身邊東征西戰,更為殘忍的情景也見得多了。

  只是……

  此時仰面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在不久之前還是這帳中頗受寵的女奴。

  黃昏時分,她以有機密要事為由將他呵斥了出去。

  他早已是年輕將領中位階最高之人,居然被一名女奴呵斥。雖然礙著主人的面子不便發作,心中卻仍是氣惱,出帳便尋人飲酒去了。

  直至片刻之前,帳中親衛奉命來尋他,沒料到帳中竟是這樣的場景……

  「巴音,你來了。」

  淡然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心中一驚,迅速收回目光,俯身行了一禮。

  「都史少爺。」

  身為王罕大汗唯一的孫子,克烈部理所當然的繼承人,此時站在他身前的這名二十歲的英俊青年,便是他的直屬統領,也是他早已決定追隨之人……

  王罕大汗年事已高,獨子桑昆每日只知飲酒作樂,倒是這位都史少爺大有祖父之風。

  這些年乞顏部野心頗大,雙方摩擦漸多,無數次明裡暗裡的交手下來,連鐵木真那幾個兒子也沒討了什麼便宜去,是以聲望日隆,在族人間頗得擁戴。

  近幾年來……甚至傳說連族中的耄老宿將都曾向王罕大汗進言,要將汗位直接傳給都史……

  「叫什麼少爺,鐵木真那邊從來沒這麼多規矩,照樣領兵打勝仗。」都史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

  「這樣,你可還滿意?」

  他的語氣輕鬆得如同在談論今天的烤羊是否鮮嫩多汁一般。

  巴音卻知道他所說的絕不是什麼烤羊,猶豫了一下,才道:

  「我不明白……」

  都史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儘是殘酷之意。

  「區區女奴也敢對你不敬,自然不能再留。若是你覺得不夠解氣,再做些什麼也無妨……」

  跟了都史這麼久,巴音自然明白這句不過是玩笑話,聽在耳裡卻仍是忍不住心中一凜。

  目光不自覺地掃向地下那具女屍。

  致命傷自然是胸腹間的那一刀,但是……她的神情……

  似是在死之前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一般,雙眼驚恐地圓睜著,多少破壞了原本頗為秀美的面容。

  身為都史心腹之人,他時常出入於這座華貴營帳,自然是認得她的。

  名為其其格的女奴,十年前由鐵木真所贈,近一年來時常奉都史之命回乞顏部給他那位未婚妻送衣物。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晚上她確實是剛自乞顏部歸來……

  巴音嘆了口氣,抬頭看向都史,不太確定地猜測著:

  「……她可是惹到乞顏部的那一位了?」

  「其其格哪次去乞顏部的時候不惹她幾次,她要是什麼時候肯來跟我抱怨兩句倒好了……」

  都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滿之意昭然若揭。

  平日裡殺伐決斷的一個人,一遇到和那一位相關的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巴音又嘆了一口氣,還是決定閉嘴。

  「不說這個了。」

  都史臉上忽地露出一絲惡意的笑容。「你找人將屍體處理一下,對外……便說她是觸怒了我被活活鞭死的。」

  「連夜把這消息給我散出去,我倒要看看還有幾個人有異議……」

  「那您……」

  「我這便去見祖父,商議和華箏的親事。你處理完這裡,便點一隊兵馬,待會兒隨我一同去乞顏部提親。」

  巴音愣了一愣,眼看都史已經掀開帳門走了出去,忙追上前問道:

  「婚期不是定在明年嗎?」

  兩部當初議定的是等女方年滿十六迎娶,怎麼突然……

  夜色中,披著華貴銀灰色貂裘的青年身形頓了一頓,才回身笑道:

  「……我等不及了!」

  巴音站在帳外,擔憂地看著都史遠去的背影。

  他對那位未婚妻實在是過於在意了啊……

  倒不是說那一位有什麼地方不好,只是畢竟是鐵木真的女兒,對未來的大汗影響如此之大,絕非克烈部之幸……

  【續】

  夜色深沉如墨。

  在這世間萬物都陷入了沉睡的時刻,一小隊兵馬忽地自克烈部營地疾馳而出,「嗒嗒」的急促蹄聲彷彿在昭示著不久之後即將發生的大事。

  克烈部距乞顏部約有十日路程。

  都史掃了一眼身後隨行眾人,俱都是他帳下騎術最為精湛之人,可見巴音是精心挑過的。他想了一想,沖跟在身側的巴音招了招手。

  巴音立即策馬靠了過來。

  他們兩人騎術均極好,所以在馬匹疾馳之時仍然能保持並行交談的狀態。

  「巴音,傳令下去,所有人輪班歇息,五日內我一定要趕到乞顏部。」

  「這是不是……」

  巴音有些猶豫。其時蒙古人的馬術天下無雙,戰事緊急之時,在馬背上不眠不休趕路也是常事,但這次只不過是去提親而已……

  都史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想早日見到姐姐嗎?」

  「……是。」

  看著巴音臉色蒼白馳向後隊的樣子,都史心裡微微有些愧意。

  這位長他八歲的年輕將領,原本很可能成為他的姐夫……只是誰都沒有料到……姐姐最後竟然會嫁給了鐵木真的長子術赤。

  十年前,他還是個孩子。

  聽到姐姐被術赤姦污的消息,他紅著眼要去找術赤拚命,卻反而被姐姐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克烈部和乞顏部遲早會有決裂的一天,我既然已經選擇了要做術赤的妻子,從此就是乞顏部的人。他勝也好敗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總是要同他在一處的。」

  ……

  那個時候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牢牢地記在了心上,卻一直到這些年才慢慢懂得了那是什麼意思。

  原來姐姐一直喜歡的人是術赤。

  原來所謂的「強姦事件」只不過是姐姐鋌而走險的結果。

  原來……

  只要嫁給了一個人,便可以從此與原來的部族毫不相關……

  「全隊都已知曉您的命令了。」

  巴音策馬從後面趕了上來,低聲向他稟告著。

  都史點了點頭。

  「您這麼急著趕去乞顏部……」巴音頓了一頓,才試探著問道,「是不是跟其其格所說的機密之事有關?」

  「她是鐵木真安插在我身邊的探子。」 都史眼中殺意大盛,「居然從十年前就開始算計我了……遲早有一天要跟他算清這筆帳!」

  巴音遲疑了片刻,才再度開口。「所以……您殺了其其格,又趕去提親,是為了麻痺鐵木真吧?」

  話音中的期待之意顯而易見。

  都史扯了扯嘴角,笑而不答。

  他沒必要讓忠實的屬下在這種時候失望,何況巴音所說的也確實是他此行的另一個目的。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要趕在雙方開戰之前……把她娶回來……

  他輕按著胸口的那方素帕,唇角微微上揚。

  只要成了親,她便不再是鐵木真的女兒,只是他的妻子……是他一個人的……

  【終】

  他躺在草地上,仰望著灰色的天空。

  「又下雨了啊……」

  冰涼的雨水毫無遮蔽地澆在胸前的傷口上,血一湧出便被沖散了開來。

  這樣也好……現在這副滿身血污的樣子如果被她看見……

  那時候真不該說那句話的,這下……她真的會哭了啊……

  其實……我不是想看你哭的樣子,我只是想看你眼裡有我的樣子……

  其實……明明是有的吧,卻總是不肯讓我看……你這個任性的傢伙……

  還真是……遺憾呢……

  視線越來越模糊,已經連天空的顏色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為什麼……我還能看見你呢……

  ……

  ……

  ……

  雨越來越大,越來越密,天空和大地之間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雨幕,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一切重歸死寂。

  【餘】

  陽光溫暖,綠草如茵。

  有什麼在他臉上輕輕地拂動著,弄得人癢癢的,他不想計較,懶洋洋地翻了一個身,那東西卻也跟了過來,在他鼻間輕搔著。

  他微惱地抬手就抓……

  「痛啦!」少女嬌嗔的聲音從離臉很近的地方傳來。

  那聲音是……

  他猛一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眼前是……心心唸唸了許多年的容顏……

  「發什麼呆啊,快點放手啦!」

  手背上忽然被輕拍了一下,他怔了怔,才發現自己手中正握著一縷她的髮,似乎正是剛才在他臉上肆虐的罪魁禍首。

  難怪她會湊得這麼近……近到他幾乎一伸手就能碰觸的地步……

  「討厭……不准看了。」

  她臉頰飛起兩朵紅暈,抬手便來遮他的眼。

  「都是你……非要在這裡睡……我推不醒你……才……」

  後面的話消失在了他的唇間。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2:3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8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一章  劇變

  本來以為歐陽克是來詢問大叔師徒之事的,心裡早早打算好了一套說辭。說假話很難騙過這人,但是我至少可以選擇說什麼不說什麼。

  誰知道他只是瞧著我把藥喝完,又隨意東拉西扯了一陣,便端著藥碗走人了。關於大叔師徒之事,竟是半句也不曾問過……

  難道是專程來給我展示他深厚的內家功力的?想了半天想不通,於是索性不想了,和這種腹黑的傢伙比心機只怕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默默地在牆上又劃了一道痕跡,然後為自己COS囚犯的行為嘆了口氣,鑽進被窩睡了。

  牆上的痕跡又多了四道的那天,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像鹹魚一樣趴在院子裡無精打采地曬太陽,順帶數著自己還有多少天可以刑滿釋放。

  今天是我到這裡的第十三天,離大叔師徒正式來踢館還有三天,估計歐陽鋒大叔再過一兩天也該駕臨此別院了。話又說回來,真沒想到第一個親眼看見的武功絕頂高手會是他,我本來以為靠著郭大俠的面子,最先遇到的那位會是洪七公……

  在這個時代,高手之間彼此切磋武學好像是很普遍並且很普通的事情。

  通常由雙方或是雙方代理人定好時間地點便算是約定成立。比武過程中大家點到為止,不要說沒有生死相搏的鏡頭,就連勝負也往往只有雙方心知肚明。因此這種既無損顏面又可增廣見識的「切磋」,無論是上門拜訪的還是被拜訪的人,一般都很樂意。

  而由晚輩或弟子接見也是慣例,為的是打發掉實力不夠格的拜訪者。

  ……

  ……

  ……

  難怪那天大家都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只有我一個人在那裡大驚小怪的,因為這和電視劇以及小說裡寫得激烈無比的「踢館」行為根本就是兩回事啊……

  所以我壓根不用瞎擔心什麼,只要安安穩穩等著聽結果就可以了。

  順帶說一句,在喀絲麗開的賭局裡,我壓大叔會輸掉這件事情似乎讓參賭眾人大為高興,喀絲麗還很豪爽地免了我的賭金。

  呃,其實我只是就既定事實發表言論而已,並不代表個人偏好……為什麼她們表現得一副好像我已經納了「投名狀」的樣子……

  背上被烤得微微有些發燙,我翻了個身,開始曬正面——這是打跟李大嘴學的煎魚裡悟出來的。煎魚一定要兩面火候一致,出來的賣相才好看。煎魚尚且講究賣相,何況人乎?

  ——在這裡憋了這麼久,我身上都快長出蘑菇來了。

  青容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整備著藥鍋、藥材之類的東西以備歐陽少主過來「親手」熬製解藥;喀絲麗帶著前來參觀的諸姬照例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我努力扮演著一條正在煎的鹹魚,歐陽少主輕搖摺扇,笑得春意盎然地剛自院門踱進來……

  陽光和熙,微風輕拂,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如果不是在下一個瞬間雙眼陡然傳來一陣劇痛的話。

  眼淚沒完沒了地湧了出來,我只聽到身邊「咕咚」、「啊喲」之聲不絕於耳,心下大慌,抽出腰間金刀橫在胸前,卻也不敢亂動。好不容易兩眼痛楚略輕,拚命睜開了眼,眼前的景象卻令人駭然:

  小院中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人。唯一站著的人便是歐陽克,臉色卻也蒼白得好像鬼一樣,一手撐在廊柱之上,身形也搖搖欲墜,看起來好像受傷不輕的樣子。

  我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他,「你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搖了搖頭,似是想開口說些什麼,一絲血跡卻自口邊溢了出來。我慌得趕快跟他擺手,「你別說了,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先扶你坐下來好不好?」

  見他點了點頭,我這才小心翼翼把他扶到臺階上坐下,抬眼看到一地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心裡直發毛。壯起膽子伸手在離我最近的一個女子鼻下探了探,氣息雖然微弱,但確實還有呼吸,趕緊跟歐陽克報備:

  「還活著還活著!你別擔心,應該都還活著!」

  他微閉雙目靠著廊柱,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向我招了招手。

  我趕緊跑過去,他嘴唇微動,極其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你……」。我還在屏息靜氣等著聽下文,他卻一口血噴了出來,染得胸前的白衣一片血跡,慌得我舉著衣袖就去給他擦血。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我來猜,你點頭搖頭就是了,第一個問題,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他點點頭,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

  「你現在神智足夠清醒嗎?」

  他再度點頭。很好,如果神智不清,後面的問題我就不用浪費時間再問了。

  「你……是中毒了嗎?」

  這個問題老實說我問得有些猶豫,雖然這症狀很像中毒,但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放倒「西毒」一家大小的毒藥嗎?尤其是歐陽克,從原著裡歐陽鋒溺愛他的樣子看,他應該有一大堆避毒解毒的極品才對,不太可能是中毒吧。

  ——但是歐陽克居然點了點頭!

  「那……這個毒你有藥解沒有?」

  說不定只是一時疏忽,他們家該有常備解毒藥吧,我已經做好到他懷裡掏摸的準備了!歐陽克想了一想,臉上忽而露出一絲猶疑之色,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半晌才搖搖頭。

  好吧,我欲哭無淚地看著四周。一院子都是中了莫名奇毒的人,雖然看起來都沒死,但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唯一看上去情況好一點的歐陽克也差不多是個木頭人狀態,不能說話不能動。

  就算再沒江湖經驗我也想得到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不管是什麼人,既然敢給白駝山下毒,就一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肯定不會滿足於這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死掉的狀況。如果下的不是致命的毒,那他們的目標……就很明顯了啊。

  情勢緊迫,沒多少時間能給我猶豫的了。

  我瞥了一眼歐陽克,也顧不得多說什麼,轉頭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屋裡,從床上抓起早就整理齊備的救命寶囊——從在草原時我就養成了隨時在身邊帶著它的習慣,自從來到這裡後更是時刻小心謹慎地把它放在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剛要轉身出屋,瞥到桌上的一碟點心,跺了跺腳,再顧不得什麼乾淨不乾淨的,順手抓起全部倒入懷裡,衝出房門。

  這一進一出耗時絕對不會超過十秒,但是當我衝出去的那一瞬間……還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8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二章  逃命

  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別院上空已經騰起了滾滾黑煙,夾雜著衝天的火光,連太陽都被遮蔽住了光芒——很顯然是別院的某處被放了火。隱約還能聽見紛遝雜亂的腳步聲、嘶喊聲……以及兵器交擊的聲響。如果我沒猜錯,身份不明的來襲者一定在找某件東西……或者某個人……

  我看了一眼正有氣無力斜倚在廊柱上的歐陽克,不用說,就是他了!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我住的這個小院雖然靠近主院,但入口卻不知道因為什麼目的而設計得很難發現。沒有知情的人指點的話,很容易忽略掉在某堆假山石後方還有一個小小的院門,喀絲麗第一次帶我過來的時候我也著實吃了一驚。

  但是,如果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用毒把所有人都放倒的話,只怕很快也會找到這裡來,再不趕快的話……

  我幾步竄到歐陽克面前,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了,但神情居然很平靜,很好,這樣的心態比較適合跑路。

  「你現在能說話了嗎?」

  他嘴唇微動,卻還是搖了搖頭。

  「好,那現在我說,你聽著。外面那些人很顯然是衝著你來的……」

  我話還沒說完就看他點了點頭,這傢伙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很好。

  「所以我現在要去逃命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他微微皺起了眉,沒點頭也沒搖頭。

  外面的人聲越來越嘈雜,那群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找到這裡來。

  看著歐陽克不知道還在猶豫什麼的樣子,我「噌」地一下火就冒上來了,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

  「聽著!我沒學過武功也不想攪合到你們這些江湖恩怨裡來,今天要不是你正好在這兒,我是絕對不會特意跑到外面去救你的!」

  可是……誰讓這人正好在跟前,所以,無論如何……

  「我會盡力帶你一起逃,但是萬一遇上危險說不定我會把你丟下自己跑掉,你願意就點頭,不願意就搖頭,我數一二三,不動我就當你同意了……」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喂,我是說真的,要是被人追殺我真的會把你丟掉自己跑的哦!」

  他眨了眨眼,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瞭然的笑意,再度點了點頭。

  那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看得我相當地焦躁。笑,笑你的死人頭啊!這十萬火急的你還笑得出來,真TMD地想甩手走人!

  壓抑著往歐陽克那張俊臉上抽兩巴掌的衝動,我把他扶了起來,這傢伙的氣力似乎比剛才恢復了些,勉強能夠支撐自己的身體。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但只要這樣持續下去,只要時間拖得足夠久,他應該就能恢復,到時候我也就可以不用管他了。

  半拖半扶地把他弄到了後牆的角落處,讓他撐著牆坐下,我拔出金刀對著某塊顏色略深的磚撬了起來,只撬了兩下那磚就鬆動了起來。

  歐陽克在邊上「噫」了一聲,像是很意外的樣子。我白了他一眼——好吧,對終於可以當面對他翻白眼這件事,我感覺還是很爽的——懶得解釋,繼續一塊塊往外抽著磚。

  這是我在院子裡晃悠時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出口。三層疊加的厚實青磚之間並沒有任何黏結物質,只是整齊地疊放在了一起,由於青磚本身做得很是精細,彼此之間嚴絲合縫,如果不是大力撞上去或者像我一樣用刀撬,根本發現不了這裡其實有一個大約能容納一名成年人爬過的牆洞。

  最初建造這院子的人為什麼會留下這個洞就不得而知了,但對我而言這卻是一條再好不過的逃生通道。趁身邊沒人的時候我曾經試過一次,要搬開所有青磚需時大約兩分鐘左右,所以我現在只祈禱外面那群人越晚發現這小院越好。

  歐陽克的手似乎開始恢復一些力道了,他在吃力地幫我把身側青磚略略推開,好方便把新的給挪出來,所以搬磚進度大大加快,沒多久就大功告成了。

  我小心地趴在牆洞裡,探頭看了看外面。很好,大概因為這裡緊靠著山崖的緣故,並沒有被來襲的不明人物所注意,沒有半點被監視的痕跡,我縮回院子,開始解歐陽克的腰帶。

  他很合作地抬高了手,我甚至覺得頭頂傳來了輕笑聲,恨得我牙癢癢的,真想踹他兩腳!

  喵了個咪的,他以為我喜歡解啊,要不是記得書上說他這根腰帶是金絲織就,非常牢固,正合適拿來拖他……

  把腰帶繞過他的胸口,在肩胛處打了兩個結綁定,扯了扯確定強度沒問題,又扶他趴到了合適的位置。

  看看四周沒有別的情況,我一頭鑽進了牆洞,連拖帶拽,使上了渾身的勁兒,好不容易才把歐陽少主給拖到了外面。

  明亮的日光下,一眼就能掃見他臉上手上多出來的無數擦傷,呃……好像剛才只顧著用力拖人了,期間他的頭至少撞到了三次以上的牆壁,而且還是臉直衝著撞過去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報復啊,真的!

  幸好這裡沒有鏡子,歐陽少主看不到自己的慘樣,還衝我笑了笑。我自然也沒有交代的打算,喘了口氣,鑽回院子,開始往外搬磚。

  這樣待會兒從外面把洞口重新堵上,匆忙之間來搜查的人就很難發現牆洞的存在。

  他們肯定很清楚自己下的毒的功效,那應該是一種能使人全身無力動彈不得的毒藥,所以一旦找不到歐陽克,多半會以為他是躲進了了別院中的密室暗道,一定會集中全力搜索別院,趁這個機會我們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實在逃不掉的話……就自求多福吧……

  有歐陽克在外面接應,速度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十幾塊青磚很快就全部搬了出去。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深吸一口氣,正要鑽進牆洞,一抬眼卻看見了倒在不遠處的喀絲麗……和她身邊的青容。兩人身體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就像,就像屍體一樣。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她們……是不是會變成……真的屍體?

  無論她們的本心是什麼,至少我住在這兒的十三天裡,她們倆對我一直是很照顧……現在,現在……

  我豎起耳朵聽了聽院子外的聲音,似乎還有些距離才會到這裡……猶豫了三秒鐘,一跺腳下定了決心,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喀絲麗面前,抱起她就往牆洞那邊拖。

  時間緊迫,救得了一個是一個。

  且幸喀絲麗和青容雖然身材高挑,卻比歐陽克輕瘦得多,有歐陽克在外面幫忙,很快就把倆人運到了外面。

  顧不得喘氣,連一頭一臉的汗也來不及擦,我立刻拿起青磚,開始小心翼翼地對牆壁準線拼了起來。

  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近,我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幸好……趕在小院門口開始有動靜之前,封上了最後一塊磚頭。

  至於其他人……

  對不起,我不是聖母,我沒法普度眾生,我也做不到為了救別人把自己的命搭上。所以……我只能做到這一步……希望發現她們的人不是窮兇極惡的殺手,看在她們不是目標人物的份上,能夠放她們一馬……

  這……不一定是虛無縹緲的願望,因為就在那一瞬間,我似乎看見了……看見了自院門處衝入的紅衣喇嘛,如果不是錯覺的話,那身影看起來竟然有幾分眼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9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三章  繼續逃命

  歐陽克已經勉強能行動了,喀絲麗和青容卻還完全沒有知覺。

  我不是女超人也不是變形金剛,更沒有希瑞賜予力量,一拖三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只能把她們倆扶靠在僻靜的牆角,這裡起碼比別院安全些……

  裡裡外外地檢查了一下「救命寶囊」,確定沒有因為剛才那一連串的劇烈運動磨損或掉落什麼,金刀也好好掛在腰上,懷裡的點心雖然被我爬上爬下地壓變了形,但吃還是沒問題的……很好,對於一段不知道需要多久,會遇到什麼的逃命歷程,這些都是關鍵時候可以救命的東西。

  轉身扶起歐陽克,他撐在我肩上的重量已經明顯輕了許多。可見這種從小練武的人體質到底和普通人不同,短短十幾分鐘裡就已經開始好轉,說不定到明天這時候就能完全恢復。那會兒沒準他還能拎著我飛咧,我非常樂觀地這麼想著。

  只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天不從人願」。

  我們剛走出一里多地,一道綠色焰火忽地自別院中竄起,帶著尖銳的哨音在半空中炸了開來。雖然不明白焰火和哨音的具體含義,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你……現在是不是沒法用武功?」

  猶豫再三,我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果然歐陽克撐在我肩上的手臂立時沉了一沉。

  對武林人士來說,讓人知道自己功力盡失應該是大忌吧,所以我之前一直都忍著不問,但是在這種很難說追兵什麼時候就會出現的情況下,我必須弄清楚他到底傷到了什麼程度。

  我索性停下腳步,轉身直視著他。

  「是不能用內力,還是什麼武功都不能用,又或者是連普通人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正要說什麼,我衝他先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

  「你可以選擇不信任我而什麼都不說,那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鑣,我會把乾糧分你一半,逃得掉逃不掉各安天命。你也可以選擇相信我告訴我實情,但是……如果我像你懷疑的那樣是包藏禍心的內奸,就一定會趁這個機會解決掉你。」

  這種腹黑的傢伙不會輕易相信誰,我也從沒想要他相信我。本打算四十九天藥喝完拍拍屁股走人,就算日後再見面也不過是點點頭問問好萍水相逢的交情。只是以目前這種一起逃命的狀況,如果他還給我藏著掖著什麼,我也就可以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地,丟下他一個人上路了。

  停了一停,不見他回答,我也不催,低頭開始翻檢隨身包袱。前些天在悅來客棧的時候買了囊做乾糧,既不容易壞又能充饑,這下倒是派上用場了。我剛把囊從包袱裡拿出來,對面便伸過來一隻手按住了我。

  「我現在功力全失,丹田之中空蕩蕩的,半點內力也提不起來,周身力道比普通農夫還不如,你現在只需拿刀子朝我脖子上一劃,便可取了我的性命去。」

  我丟開包袱,抽出金刀抵住他胸口,他面色如常,連眼皮也不曾動上一動。

  「你不怕我真的就這樣刺下去?」

  「那也只能怪我自己信錯了人。」

  很好,我收刀回鞘,彎腰撿起了包袱。

  歐陽少主怎麼可能是坐以待斃的人,他渾身上下至少暗藏了十幾種毒粉,我如果真的動手一定會死得很慘。不過……看在他敢讓我把刀尖一直抵在胸口的份上,最壞他也不過是打著同歸於盡的主意。

  所以……測試勉強通過。

  「你的毒粉要考慮風向,因此不能及遠吧?」

  他愣了一愣,才點點頭,算是承認了。

  我打革囊裡摸出一盒二師父給的暴雨梨花針遞給他。

  「你既然手腳能動,就不用我幫忙了,自己綁到腰上吧。」

  他笑了起來,「這麼說來在下倒是情願手腳不能動了。」

  此人大概連血管裡流淌的都不是血液而是曖昧吧……我光明正大地衝他翻了個白眼。

  「這個只要一掀盒子側面的機鈕,正面五丈之內的人必中無疑。你……你這盒上塗的是毒藥,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不管到這個世界多久,我還是不能想像自己親手殺人的感覺。因此我平時綁在衣內的都是塗了麻藥的那一盒。眼前如果不是情勢危急,我也不會把塗了毒藥的那盒拿出來給歐陽克。

  他點了點頭,「小姑娘你放心,若非性命危急,我絕不用它傷人。」

  重新檢查了一遍身上的物事,歐陽克此時已經不用再裝虛弱,便伸手接過了我肩上的包袱,我也樂得讓他做做苦力。

  剛想問他往哪個方向逃比較快,身後的樹林裡忽然傳來了一陣像野獸般的嘶吼,隨著吼聲出現的人……是喇嘛大叔!

  他手中持著一對我此前從未見過的金輪,在身前拚命的揮舞著,勢如瘋虎,口中不時發出怪聲。

  我下意識在他四周搜索著益西嘉措的身影,可是……沒看到……

  「大叔……」

  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大叔忽地一跳,然後揮著金輪向我衝了過來,他來勢極快,兩步三步就已經到了面前,眼看著金輪已經朝我頭頂砸了下來,後腰忽地傳來一股極猛的拉力,我瞬間被扯得整個人騰空向後飛了起來,隨後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大叔踏前一步,右手金輪再揮,直向我的咽喉插來。我拚命往左一滾,險險避開了這一輪,大叔左手金輪卻又砸了下來,這次我是真的躲不開了。

  正要閉眼等死,左側忽然飛起一物,直接將大叔的金輪撞脫了手,我趕緊連滾帶爬地逃到歐陽克邊上,卻正好看到他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駭得我大叫:

  「你,你怎麼了?」

  他擺擺手,苦笑道:「方才強運了一口氣,幸好剛才我那摺扇上……也有機括……否則恐怕也……」

  原來他剛才是把摺扇擲出去撞飛了大叔的金輪,否則我現在恐怕已經到地府排隊等投胎了……

  大叔從金輪脫手開始便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面上肌肉不住地扭曲著,神情既痛苦又迷亂,喉頭不住地「呵呵」作響,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可怖。

  我趁機一拉歐陽克,兩人悄悄地後退著,退出十餘步,看大叔一直沒動靜,這才一起轉身狂奔了起來。

  大叔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否則怎麼會這樣一副發狂的樣子,而且連益西嘉措也不在他身邊……可是,可是現在……再跟他說話,死的一定是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2:5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0:59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四章  跳崖

  我……現在很想一腳踹死歐陽克……

  他身為白駝山少主,居然連自家別院所在山頭的地形都摸不清楚。

  我們剛從大叔那裡逃掉沒多久,迎面就撞上了一群紅衣喇嘛,在一片喊打喊殺聲中我以為跟著識途老馬逃總是沒錯的,誰知道這廝竟然把我一路領到了懸崖邊上!

  沒錯,就是懸崖!武俠小說必備之經典場景啊……

  而通常……和「懸崖」這種地形相輔相成的,就是武俠小說必備之經典橋段「跳崖」了。

  在現代的時候我和朋友曾經拿著《武俠小說100個經典場景》哈哈大笑不已,當時我絕對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有幸親自來實踐這個橋段……話說這種「幸運」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

  ……

  ……

  以上,是我站在懸崖邊時的真實感想。

  冷風,明月,古松,翠柏。

  身後是一眼看不到底的萬丈懸崖,身前是一群眼露凶光的紅衣喇嘛。

  ——不要問我為什麼在西域這種氣候這種地方還會有TMD這麼完美符合跳崖氣氛的古典場景的存在,要知道某種名為「作者的怨念」的東西是非常可怕的,當她被逼得在淩晨三點還在「生命不息,碼字不止」的時候,是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

  所以隔著那群喇嘛組成的人肉包圍圈,我居然又看見大叔了……

  大叔手中舉著金輪,瘋狂地朝著身側山石擊打著。金輪所碰到的地方火星四濺,堅硬的山石之上被劃出了一道道極深的痕跡。

  他身周的紅衣喇嘛都相當謹慎地退開了一段距離,卻又似乎不能或者不敢離開太遠的樣子,謹慎地形成了一個圈子包圍著大叔,這種情形與其說是同夥,倒不如說是在防備著什麼。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不在於大叔,而在於該怎麼對付面前的紅衣喇嘛們。

  剛才被我一陣暴雨梨花針放倒了十幾個人,所以他們倒也沒敢再衝過來,畢竟我們已經逃無可逃,他們犯不上白白送死,雙方暫時形成了現在的僵持局面。可是,我也心知肚明這樣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他們終究還是要抓人或者殺人回去交代的,如果是抓人還好辦……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喇嘛們圍成的人牆後忽然一陣騷動,隨即慢慢向我們這邊移動了起來……看來他們接到的指令是殺人……

  我忍不住苦笑了起來,這和郭靖黃蓉在君山之頂被丐幫弟子圍困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人家好歹也是情深意重生死相隨的一對愛侶,經此一役還能你儂我儂感情更進一步,為毛我卻要跟歐陽克這種毫無瓜葛的傢伙死在一起?

  啊啊啊啊,我真的會死不瞑目的!

  不過……說到郭靖和黃蓉這對有著主角光環籠罩永遠無敵的男女主角……

  和他們比起來,我貌似是整部射鵰裡唯一一個被郭靖炮灰掉的女配,而歐陽克是唯一一個被黃蓉炮灰掉的男配。我們好歹也是對劇情發展至關重要的人物,沒有我的存在黃蓉就沒法吃上二十集的醋,而沒有歐陽克的存在就沒法引出一大堆關鍵劇情轉折並且間接把未來的神雕大俠楊過搞成孤兒,所以……

  我是不是可以暫時認為「兩名重量級炮灰配角的光環全開≒主角光環」,因此就算我們真的跳下去也一定死不了會有奇遇呢?

  ……

  ……

  ……

  這可能性真的很大啊!

  我還在飛快心算著男女炮灰和男女主角之間的比重換算關係,歐陽克卻忽然嘆了一口氣。

  「倒是我歐陽克連累你了……」

  他頓了頓,似是還有話想說,我卻沒工夫聽了,一把拽住他的手。

  「我覺得跳下去有一線生機,你跟不跟我跳?」

  根據「炮灰=1/2主角」的定律,我一個人跳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生存幾率,拉上他能有一半,平添一倍活率,當然怎麼也得拉上他!

  歐陽克微皺眉頭,大約是覺得我嚇瘋了?我相當惱怒地跺了他一腳,威脅道:

  「你不跳我也要把你拉下去,不然……做鬼我也不放過你!」

  他愣了一愣,不知怎地忽然笑了起來,看著我慢條斯理地道:

  「你跳,我就跳。」

  很好!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慢慢圍攏過來的紅衣喇嘛人牆,以及……大叔的背影。緊緊閉上了雙眼,拉著歐陽克,縱身便往懸崖下跳了下去。

  耳畔風聲忽然變得猛烈,耳膜隨之急劇地疼痛了起來。

  人體真正從高空墜落的感覺和以前玩的蹦極完全是兩回事,後者是在重重防護措施下進行的,再怎麼害怕心裡也知道是安全的。而現在卻是完全聽天由命。

  在這什麼都觸摸不到的高空之中,唯一能清楚地感受到的,是右手被緊緊抓住的觸感,再然後……我徹底失去了知覺。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短暫。在無數記憶碎片交錯的夢裡,我似乎在拚命地奔跑著,尋找著,哭喊著什麼……

  一張張模糊的人臉像時光倒流般從身旁飛快地掠過,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們卻總是在我觸到前的一瞬間灰飛煙滅……但是我沒有辦法停下來……

  終於,在無盡的虛空之中,手好像觸到了什麼東西,我下意識地抓緊了它,屬於人體的溫熱自手中傳來,讓我忍不住地想要抓得更緊,想要汲取更多的溫暖,想要……

  眼前的景象不停地晃動著,從無數疊影漸漸重合,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楚……最後的最後,當我終於能辨識出物體輪廓後,看見的是……

  在溫暖跳動的火光映照下,某人微笑的臉,以及……他如釋重負的表情……

  原來……都活下來了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在慶祝我們都活著之前,歐陽少主你是不是能先把身子挪開?

  再怎麼說,我也還是個沒嫁人的黃花大閨女,你這種……幾乎整個人都要壓到我身上來了的曖昧姿勢……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0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0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五章  石室

  我剛想推他,手臂一動,才發現身上蓋著一床薄被,難怪……身上一直很溫暖……

  歐陽克抬手給我壓了壓裡側的被邊,這才直起了身子,含笑道:「小姑娘睡覺可真不老實,剛想給你蓋好被子……」

  呃,難不成我踢被子了?正想含混應過去,卻又聽他道:「……你便抓著在下的手不肯放啊。」

  ……

  ……

  ……

  原來不是暖手寶嗎?我剛才還以為是……回到家了……

  不過,那個有著暖手寶有著熱水袋有著……的家,是再也回不去了的啊……

  我眨了眨眼,不去理會頭頂傳來的輕笑,蜷在被子裡,吃力地轉動著脖子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然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猜我的臉色那一瞬間大概變得很難看,所以歐陽克才會擔心地俯下身子看著我。

  擔心……哈,歐陽少主您的演技還真是很好啊……

  我閉了閉眼,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卻終究還是沒忍住,衝著他從牙縫裡迸出了兩個字:

  「滾開!」

  方才那一圈掃視,已經足夠讓我看清身遭的情形了。

  現在我們身處之地與其說是山洞,倒不如說是一間石室。這石室四壁稜角分明,顯然並非天然形成的,而石壁則光滑如鏡,不知道是花費了多少人力打磨而成的。

  室內別無長物,目光所及之處只見一榻一桌一凳,看起來也俱都是由和石室同一質地的青石磨製而成的,質地極為光潔細膩。

  我現在便躺在這唯一的石榻之上,身下墊著的大約是棉褥,軟和而厚實,還帶著陽光曬過後獨有的清新味道。

  ——我就是再笨上十倍,看到這些明顯不是臨時製備的東西,也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不愧是在西域經營多年的白駝山,不愧是一手掌控著西域民間勢力的歐陽少主。

  原來人家早就安排好了脫身妙計,所以那個時候根本不是慌不擇路,而是刻意往懸崖邊上逃的。雖然我在半空中就昏了過去沒看到,但想必在懸崖之下一定是有著什麼能保命的東西了。

  原來從頭到尾都不過是我自以為是,在別院裡拼了老命救人,一路上逃得提心吊膽,在懸崖邊上膽顫心驚地盤算著跳還是不跳……

  那時候……在邊上看著這一切,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那時候……看著我像個傻瓜一樣被耍得團團轉,一定是在心裡笑得很開心吧。

  ……

  我死命地狠掐著自己的手背,逼自己把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吞回肚子裡去,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不能哭不能哭,怎麼也不能在別人的面前哭,這裡不是我的草原,這裡沒有拖雷和二師父,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哭……

  耳旁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然後便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剛鬆了一口氣,那腳步聲卻又響了起來,一直來到了榻邊站定。

  我還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怎樣才能離開,因此這會兒和歐陽少主翻臉絕對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但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平復自己的情緒,暫時……我還沒法掛上笑容去面對……這個人……

  所以,至少現在不想讓他看到我真實的表情,那絕不會是什麼讓人愉悅的存在。

  我翻了個身,拿背對著他。

  「我……並非有意瞞你……」歐陽克略帶遲疑的聲音響了起來。

  其實我們之間原本就只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關係而已,不管他做什麼不做什麼,跟我都是沒有半毛錢關係,如果被當成傻瓜的那個人不是我的話……

  「叔父曾經跟我說過,若是遇到性命攸關之事,自後山懸崖跳下可保命。」

  嗯,想必一定還順帶說過「此事絕密,不可告人」之類的話吧。

  「……但此事絕不可告知他人。」

  果然如此,於是現在打算跟我說完之後再殺人滅口咩?反正我現在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套中衣,連暴雨梨花針的空盒都被解了下來,就算他不能用武功我也打不過的……

  等等……只穿了一套中衣?而且,這麼說好像有哪裡不對勁……我往身上摸了一把,這,這顯然寬大了太多的中衣……

  我裹著被子猛地坐了起來,瞪著明顯被嚇了一跳的歐陽克。

  「是,是誰給我換的衣服?」

  他愣了一愣,略為不自然地別開了頭。

  「是我……」

  就算是在比基尼盛行小吊帶上街的現代,我也從來沒有和哪位異性進展到過裸裎相見的地步。中了春藥那次還可以說是他神智不清,這次,這次又算是什麼?

  我一時氣得幾乎吐血,不假思索地抬手就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聲迴蕩在石室中,我倒反而怔住了,竟然……真的打中了?

  我甩這一巴掌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下手極重,歐陽克左邊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個通紅的掌印。

  他摸摸臉,苦笑著看向我:「我並非有意輕薄……」

  據歐陽克說原來那懸崖之下是一個極深極廣的水潭,我們自懸崖上跳下之後便直接跌入了水潭之中。那時我已經昏了過去,歐陽克把我撈上岸之後發現了水潭邊的這個石室,裡面日用物品一應俱全,並且看起來像是從未有人用過一般。

  「……你那時渾身冰涼,若是再不更衣,恐怕非大病一場不可。是以事急從權……我便替你換了衣物……」

  他這番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姑且不論,但是……我摸了摸自己還微微有些潤濕的頭髮,掉入水潭這一段恐怕是確鑿無疑的。

  剛是一時情急才給了他一耳光,仔細想想的話,後宮佳麗三千的歐陽少主完全沒有理由對我這150前平後平的LOLI身材出手。

  撇開別的事情不提,單這一耳光的的確確是我冤枉他了。

  做錯了事就要認賬,於是我非常誠心地跟他道歉,「對不住,是我誤會你了。」想了一想,又補充道:「你要是心裡不忿,這一耳光你打回來就是,我也絕不躲閃。」

  歐陽克愣了一愣,臉上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嘴唇微動,似是想說什麼,又忍了下來,轉身從石桌上端了一個木杯遞給我。

  「你……已昏睡了幾個時辰,先喝點水吧。」

  他這麼一說,我才覺得喉嚨火燒火燎地,確實幹得厲害,也不跟他客氣,接過來一飲而盡,頓時覺得舒暢了許多。

  正要把杯子遞還給他,卻看見他愣愣地看著我身後的石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算了,反正咱也不是什麼嬌貴的人,我抬腿打算下榻自己去放杯子,剛一動,歐陽克就驚覺過來按住了我的手,順勢接過了杯子。

  「你才剛醒過來,且多歇息一會兒。」

  我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跟他爭執,點點頭也就隨他去了。

  他放好杯子,又重新坐回到榻邊,我瞧他只挨著一點邊坐得實在辛苦,索性裹著被子往裡拱了拱,給他騰出了塊地兒來。

  「你坐進來點沒關係。」

  剛才抽了他一耳光後,滿肚子的怨氣不知不覺地散了不少,已經沒有那麼憋悶了。再怎麼看他也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而且多半還不短,不如大家都擺好舒服的姿勢,等著聽故事。

  至於故事的真假……我已經無所謂了,反正等一離開這裡,就可以各走各的路,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

  原著裡華箏和歐陽克本來就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西域這裡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但只要現在這檔子麻煩事了結,應該也就能回歸正常劇情路線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1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0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六章  又一記耳光

  一道閃電驀地撕裂了夜幕,藉著這瞬間的亮光,隔著石室洞開的門戶,可以隱約瞧見外面的樹木被狂風吹得朝地面彎曲著,看起來似乎隨時會被折斷一般……

  風雖吹不進這石室來,但看著這景像我還是下意識地覺得身上發冷,往被子裡縮了縮。歐陽克瞧了我一眼,起身走到石桌旁,伸手在桌下不知什麼地方用力撳了一撳,一道石門便緩緩降了下來。

  我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一抽,居然還有自動門……古人的智慧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歐陽克回頭看了看我,轉身自整整齊齊堆在石室一角的柴堆中抽出數根,添加到火堆中,那木柴頓時嗶嗶剝剝地燃了起來。他又自懷裡掏出一塊帕子,疊了幾疊墊手,然後提起原本在火堆上方架著的鐵釜,將裡面煮著的液體倒入了石桌上的木杯中。

  放回鐵釜,他坐回到榻邊,將手中的木杯遞給我,溫言道:

  「外面那潭水極是陰寒,日裡我在水中尋你著實費了不少功夫,只怕你已寒氣入體,多喝些薑湯驅寒也好。」

  我點了點頭,捧著杯子小口啜飲著。

  這會兒確實覺得身上有些痠痛,真受了寒也說不定,跟什麼過不去都不用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他剛才揭開那鐵釜的蓋子我就聞到了一股辛辣之極的味道,沒想到還真的是薑湯。從這一點上來說,還真是得感謝歐陽少主這個「避難所」裡東西預備得齊全。

  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道:「在別院之時,我確實中毒頗深,若不是你拚命相救,恐怕出不了院牆,到不了後山。」

  我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反正在這裡呆著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就當是聽故事好了。等了一等沒聽見下文,抬頭一看,他正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呃……我哪裡沒配合好嗎?想了一想,趕緊坐直了身子以表示我確實專心在聽。聽故事也要有端正的態度才對,不然講故事的人會很沒成就感的。

  歐陽克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我被他看得心裡有點發毛,他才忽地又再度開口:「後來途中跟你所說的……都是實情……彼時我確實半分內力也提不起來,幸好摺扇中有機括可用,否則……」

  我非常有誠意地跟他道謝:「那時真的要多謝你救我一命,所以你也不用記著別院裡的事,我們就當扯平好了。」

  他怔了一怔,遲疑道:「扯平?」

  我猛力地點著頭,「我救你一命,你也救我一命,你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欠你什麼,這就算是扯平了。」

  既然兩不相欠,等從這裡離開,我們就可以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了。想到這裡,我美滋滋地埋頭又喝了一大口薑湯,一抬頭卻看到歐陽克顯然不能稱之為愉快的表情。

  呃……還有哪裡不滿嗎?我側頭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

  記得武俠小說裡的重量級人物通常覺得自己的命會比別人值錢點,於是大概覺得一命抵一命不夠,他還得再找補給我點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有一件事……

  我捏著手裡的杯子,看了看他,躊躇著開了口。

  「那個……大叔他,我是說法王……你有沒有覺得奇怪?」

  當時忙著逃命沒來得及細想,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大叔的樣子根本就像是失心瘋啊。而且益西嘉措也不在……

  歐陽克點了點頭,「金輪法王早年便已成名,這些年來在藏地四處遊歷,尋找高手切磋武學,『武癡』之名人盡皆知。雖是紅教法王……」他略一沉吟,才繼續道:「……卻從不過問教中事務。」

  「那,那群喇嘛?」

  歐陽克搖頭道:「他們不是喇嘛。」

  他說得平平淡淡,我卻被震得差點連杯子都打翻了。不,不是喇嘛是什麼?明明都剃著光頭,穿著喇嘛服飾,嘰裡咕嚕著我聽不懂的藏話……啊呸!其實我只是聽見了一堆嘰裡咕嚕,然後就先入為主地以為是藏話吧。

  呸!這不明明是韋爵爺他們裝喇嘛時候用的招數嗎,虧我看了那麼多遍《鹿肚》,到了自己頭上還是被蒙了過去。

  不過歐陽克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那群假喇嘛頭頂一片青茬,頭皮發白,顯然是剛剃完不久,還沒被太陽曬到所致。

  在這種深信「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之」的年代,是什麼樣的勢力,才能令上百名身懷武功之人剃去頭髮偽裝成喇嘛啊?

  何況,這樣的偽裝並不算高明,細看之下就能發現破綻。也就是說……只要沒來得及細看的活口們眾口一詞地說殺人放火者是紅衣喇嘛就足夠了。至於唯一有機會細看的兩個人……反正已經跳下懸崖屍骨無存,也就不用擔心了。

  不過,這麼大費周章,總是有什麼目的的吧?

  根據利益既得法則,任何看似微小的事情都不可能是沒有原因發生的,背後一定有著相應的利益獲得者,而看得到這一點的人多半就是推動事情發生的萬惡之源了。

  這話雖然惡俗,卻是真理。

  所以……

  「如果紅教和白駝山結下解不開的深仇,火拚到兩敗俱傷,最有可能趁虛而入的會是什麼人?」

  歐陽克略顯訝異地看了看我,忽然笑了起來。

  「小姑娘真是聰明伶俐……」

  我毫不吝嗇地賞了他一個白眼。我才不信歐陽少主會沒想到這一點,我也沒指望他會真的告訴我那是什麼人,只是……怎麼也得想辦法把大叔他們摘出來啊。

  好在他只笑了笑,便正色道,「我也只約略有些想法,等回白駝山與叔父商議後再定奪。若法王確實與此事無關,白駝山絕不與他為難。」

  大概我臉上流露的喜色太過明顯,他頓了頓,又笑道:「你與那對師徒倒是投緣,法王那弟子也大不了你幾歲,她們本以為你是與他雙修之人,若不是你手上尚有……」

  他忽地住了口,我心裡卻疑竇大起。

  我手上尚有?尚有什麼?若沒有的話,她們本來會以為我和益西嘉措……會怎樣?

  不管是成吉思汗還是完顏洪烈,又或者是眼前的歐陽克,這幫子古代精英的心計智謀我大概這輩子拍馬也追不上,但畢竟……我還不是傻子……或者說,就算一時當過傻子,也不至於一輩子都是傻子。

  我抬頭直視著眼前的人,抬起左手,把手腕遞到足夠近的距離,讓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上面的紅斑。那塊自到別院後突然出現在手腕上的,他曾經說是我中毒徵兆的那塊紅斑。

  「告訴我,這是什麼?」

  然後我聽到了三個字,很輕,很清晰。

  「守宮砂。」

  守宮砂……傳說中「處女膜的桌面快捷方式」……

  這種和「非處女不可解的春藥」一樣不現實的東西居然真的存在,而且還出現在了我的身上……武俠世界果然是很神奇的。

  我發現自己居然很平靜,果然雷著雷著就習慣了嗎?

  「怎麼來的?」

  「那夜替你沐浴時,寧婆婆點的。」

  寧婆婆總管著別院事務,平日裡不苟言笑,喀絲麗和青容看見她都很有點懼怕。擄我來那夜就是她指揮著僕婦把我扒光洗淨丟上大床的。

  如果我看過的那些古代筆記小說不是胡扯的話,點守宮砂的時候只需要在身上刺出一滴血,再就著藥物往上一抹,若是處女自然會現出紅點或紅斑,若是已破了身子,便水過無痕。

  那會兒兵荒馬亂,十幾個僕婦拿著刷子跟洗馬似的在我身上猛刷,寧婆婆若是趁亂在我手上刺個一兩針,我多半也覺察不到。

  唔……這算是驗貨吧,否則萬一抓來的不是處女,怎麼給她們家少主解春藥。

  「那我中的毒?」

  「那夜寧婆婆怕你逃跑下了少許迷毒,第二日喀絲麗去接你時便已順手解了。」

  「那我喝的『解藥』?」我刻意加重了「解藥」兩字的讀音。

  既然我沒中毒,那堆難喝到慘絕人寰的藥總得是有點什麼用處的吧?

  「是滋補之物。」

  他倒是對答如流啊。很好,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為何要留我在此?」

  我還沒有自作多情到會以為是歐陽少主對我有什麼想法,所以他必定是有著我所看不出來的打算的。

  歐陽克略一猶疑,才答道:「我剛中春藥,你就恰好出現,當夜……那番話又拿捏得恰到好處,我便疑心你不是尋常女子。待到發現我們曾在草原見過面,便更懷疑你前來西域的居心了。」

  於是以解藥為藉口扣下我,然後趁這段時間派人去打探我的底細,其實真是個好主意。如果不是突然發生這場意外,四十九天後當他們探明我其實是成吉思汗的女兒,要說是毫無目的來西域旅遊都不會有人信吧。然後呢?是判定我其心可誅一刀剁了做人肉包子,還是覺得奇貨可居抓起來跟成吉思汗談條件?

  這一切聽起來如此地荒謬卻又如此地合情合理,以至於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歐陽克從小大概就是被作為白駝山少主來培養的,機變謀略,算計腹黑這些東西已經成了本能了,表面笑得再溫和,骨子裡對人還是防備得很。對於可能產生威脅的事物,只怕是寧肯殺錯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所以對他而言這樣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可以理解……真的。

  只是,理解歸理解,卻不代表我就能無怨無悔地接受這種對待,然後含著淚光微笑著說「神愛世人」、「讓懷疑來得更猛烈些吧」……這一類的話。

  我不是聖母,我沒有那麼博大寬廣的胸懷,所以……

  我估量了一下雙方的身高差距、體力差距以及實力差距之後,決定選擇最適合我目前體力狀況的洩憤方式,揚手又給了他一記耳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1:24 PM

歐陽克番外:曾是驚鴻照影來

  石室之內,溫暖如春。

  跳動的火光映在如明鏡一般的石壁之上,連冰冷的石頭都彷彿帶上了彤紅的暖意。

  歐陽克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卻不是第一次見到這裡。

  從他記事開始,便常常看見這間石室……一凳一榻一桌,地下的火塘,牆角的柴堆,就連格局大小都一般無二,沒有半絲錯漏。

  唯一不同的是少了站在桌前巧笑倩兮的那名溫婉女子,他的母親。

  每年的除夕,他的母親都會畫一副自畫像,然後在第二天的清晨把它燒成灰燼。畫中的女子年華漸漸老去,始終不變的,是她所立的那間石室。

  每年的除夕,他的母親都會破例喝一盅酒,自粗陶罈子中傾出的琥珀色液體醇厚無比,據說是出嫁時千里迢迢自江南帶來的「女兒紅」。

  年年如此,年年如是。

  微醺的她,笑意盈盈地將尚是幼童的他攬在懷中,指尖輕拂而過畫中的事物,一一解說著。

  「石榻中暗嵌著一塊溫玉,三九寒冬亦觸手生溫。」

  「石桌下是全室機關總括,觸之即發。」

  「西角處微凹之地有……」

  ……

  ……

  ……

  歐陽克嘆了口氣,起身走向石室西角,那角落處確是有一處明顯的凹印,那形狀看上去極為眼熟。他怔了一怔,自懷中取出一塊黑黝黝的權杖,對上去竟是嚴絲合縫半點不差,他的手就此僵在了半空中。

  這塊權杖是叔父在他二十歲生日之時,珍而重之交付給他的,白駝山明裡暗裡的所有勢力,自此他可以隨心掌控。本來以為也不過是信物而已,怎麼會……

  按著權杖,他掌心竟然微微沁出了汗來。

  即使是七歲時被叔父丟進毒蛇群中的時候,面對著絲絲吐著紅信子的萬點陰冷綠光,他也只是鎮定地撒出了一把雄黃粉便脫身遠遁。

  處事向來殺伐決斷的白駝山少主,他這一生之中,還從未曾遇到過如此難以抉擇的境地。

  無數片段如浮光掠影一般地在歐陽克心中閃過:

  母親每年必定親手縫製的兩件長袍,一件是他的,另一件是讓他轉交給叔父的;

  叔父每年自外蒐羅而來的奇珍異物,總是淡淡地遞給他,讓他轉交給母親;

  母親點燃畫像時的微笑……

  叔父提起山崖跳下可逃生之時,那幾不可察的停頓……

  ……

  ……

  ……

  自幼及長,他無數次試圖尋找與母親畫中相似的石室,卻從未找到過。漸漸地,他便開始懷疑或許那只是母親想像中的世外桃源而已。

  如果不是今天他功力盡失,自山崖上躍下的話,或許他還會一直這麼以為下去……

  母親的話,言尤在耳。

  「……向左連旋三圈,便有石櫃自壁間而出,內中儲有藥材……」她輕嘆一聲,「……只是這麼多年……大約都化成灰了吧……」

  是轉,還是不轉?

  身後忽地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呻吟,歐陽克楞了一愣,放下了手,快步向著石榻走了過去。他心底隱隱覺得,自己並非是關心榻上之人勝過了此中隱密,只是藉機逃離什麼可能會讓自己恐慌的事物而已。

  石榻之上躺著的人,說不上多麼熟悉,卻也並不算陌生。

  他知道她是蒙古豪酋之女,身份可能還頗為不低,畢竟能讓那位自視極高的小王爺勉為其難地去搭話的人,必定是有著足夠大的利用價值的,所以他也不介意隨後上前攀談一番。

  ……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她此刻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不用伸手去試溫,一眼就能看出顯然正在發熱。但除了口中時不時逸出的囈語之外,一直安安靜靜地躺著,連動也未曾動過。

  ——倒真是不給人找麻煩的小姑娘啊。

  她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又吐出了一串語意不明的破碎字詞。他側耳細聽了半晌,只分辨出一個「都」字。

  他突然有種衝動,想俯身下去聽聽她到底說的是什麼,是什麼事情能讓她如此牽掛不已……就像每年除夕的時候他一直試圖聽清母親口中的喃喃自語一般……

  然後他聽見了……

  「逃……快逃……」

  歐陽克僵立在原地,半晌才以手撫額,苦笑了起來。

  快步走向石室西角,這次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按住權杖,向左輕旋了三圈。卡卡數聲輕響之後,一座大約一人來高的石櫃緩緩地自石壁中移了出來。

  他顧不得取下權杖,便急急伸手拉開了櫃門。

  沉香木的百子櫃,每格下都貼著黃繭紙的小籤,一眼掃過去,「黃芪」「白芷」「紅娘子」……俱都是藥名。那籤上藥名似乎並非一人所書。左邊一列字體娟秀靈動,是他自小看慣了的母親手筆,右邊一列狂放有力……正是叔父的字跡……

  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喜還是悲。

  多年之前的某個夜晚,母親曾經對著畫像說過的話,陡然從記憶中跳了出來,在耳畔反反復複地重播著:

  「在那石室之中,是我一生最幸福快樂的日子。」

  「如果可以,我情願這一生都不曾離開過那間石室。」

  ……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歐陽克才木然地伸出手,拉開了標著「薑」的抽斗,裡面整整齊齊地裝著小半抽斗的薑片……辛辣之氣撲鼻而來,可見放入時間決計不會超過半個月。

  再隨手拉開幾個抽斗察看,其間放置的藥材也俱都新鮮可用,可見時常有人來此整理更換。

  ……

  原來就算過了這麼多年,有些東西,仍然不會化成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1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1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七章  「狗男女」

  歐陽克居然不躲不閃又挨了我一記耳光,這倒讓原本以為會打空,已經打算跟著上「斷子絕孫腿」的我愣住了。

  「這下……氣可消了點?」

  他不但不惱,反而問得甚是溫柔,倒好像被揍的不是他而是我一樣。這,這人又在盤算什麼,我看著他,頭皮忍不住一陣發麻。

  我的金刀和革囊還放在床腳,身上什麼也沒有,就算他現在用不出內力,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這會兒外敵盡去,他只要想辦法和他叔父會合就萬事大吉,所以說……此刻我基本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他犯不上這樣刻意懷柔籠絡啊……

  還是,有什麼以我的層次還看不出來的圖謀?

  歐陽克嘆了一口氣,伸手拿起剛才被我順手放在石榻上的木杯,似是要起身離開,又似是有話要說,躊躇了片刻,才道:

  「你……」

  話音未落,石室門戶處陡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石室都隨之微微顫動起來。厚實的石門上竟然瞬間出現了一個大洞,隨著四處飛濺的石沫,一個黑衣人身形快如鬼魅地閃了進來。

  我只覺得喉頭一緊,立時呼吸困難了起來。

  只不過短短一瞬,這人已經從門口掠到了我身後,悄無聲息地扣住了我的喉嚨。功力之高,絕對是我前所未見的等級,至少大叔就遠遠比不上。

  所以,就算對面的歐陽少主功力未失,也只有給人當沙袋揍的份兒。

  想必他也看出了這一點,臉色雖然發白,但還算鎮定地開了口:

  「這位前輩,不知您這是何意?」

  前輩?

  一般情況下歹徒入室搶劫不是都會先制服有戰鬥力的對象嗎,我和歐陽克誰比較有戰鬥力一看就知道吧,為啥這位「前輩」先扣我?

  難不成第一次出道當劫匪,缺乏實踐經驗?

  我正在琢磨著呢,一個冰冷的蒼老女聲就自背後響了起來。

  「……又是一對狗男女。」

  狗,狗男女?

  作為一個生長在紅旗下,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三觀正得不能再正,從不跟男性友人勾肩搭背,走在路上目不斜視連錢都沒撿到過……的一枚宅女,我做夢也沒想到過有一天會被人扣上「狗男女」這種大帽子——尤其是那個「狗男」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要不是被卡著喉嚨沒法說話,我真想跳起來衝著她大吼:「你才狗男女呢!你全家都狗男女!你家方圓十里都狗男女!」

  ……但我還是努力地從鼻孔裡哼哼了兩聲以示抗議。

  幸好這屋裡還有一個目前享受著人身自由權的歐陽少主,他婉轉地對這位「前輩」低下的推斷能力表示了不滿:

  「這位姑娘只是在下的友人……」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便被黑衣人乾淨俐落地扇了一個大耳刮子——那力道和我可不是一個級別的——半張俊臉立時紅腫了起來,連我看著都替他疼。好在此人牙齒大體還算堅固,沒被扇掉個七八顆之類的,否則就要提前邁入老齡化的「無齒」生活了。

  這黑衣人出手如風,下手極狠。期間扣著我咽喉的左手絲毫沒有半點鬆動,武功確實高不可測。但是……她接下來的話讓我覺得自己有種想要抓狂撓牆暴走淚奔……的衝動。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深夜共處一室,還說『只是友人』,難不成……你也是個忘恩負義始亂終棄之徒?」

  這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前輩高人,您真的誤會了……路見不平不是這樣子來的,拔刀相助也不是這樣子幹的……

  我可以三刀六洞斬雞頭對天發毒誓,歐陽少主絕對沒有做出任何對我「忘恩負義始亂終棄」的行為……只要您肯把爪子從我喉嚨上拿下來!

  無奈我沒學過「他心通」,這位高人跟我也沒產生奇妙的心靈感應,所以除了拿鼻孔哼哼之外,我還是啥也幹不了。

  不得不說的是,關鍵時刻歐陽少主還是很能挺得住的,只聽他不屈不撓地跟高人解釋著:

  「在下與這位姑娘確實並無苟且之事……」

  說得好!我在心裡默默地給他加著油,誰要跟你苟且!

  「我二人今日不慎失足自山崖跌落,萬幸跌入潭中保住性命,卻一時尋不到出路。偶爾發現此間石室,借此暫避風雨,不知誤入前輩清修之所,還請前輩勿怪。」

  歐陽少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力果然不俗,和韋爵爺簡直就是一路貨色。這一番話以退為進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這位前輩高人雖然不知道什麼來路,但看她直接劈開石門的行為,想來也不是這間石室原本的主人,一般情況下也總該不好意思打個哈哈大家放開手再商量了吧。

  但是啊但是,所謂「前輩高人」這種生物,思維回路絕對是和正常人截然不同的。

  「臭小子,別仗著自己長得俊就花言巧語,想讓我放了你的小情人,門兒都沒有!」

  我被她扣在身前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我能清楚看見歐陽少主被她這句話雷到無語問蒼天的一張囧臉……為毛這個人就是聽不進別人的話呢?

  主席教導過我們,凡事還是要靠自力更生的……所以我顫顫巍巍地向後舉起一隻手,示意有話要說。

  別說,這一招還真靈驗,卡在我喉嚨上的手立刻鬆開了……然後我抬起來的那隻手就被活活往後拽了一百八十度,疼得我差點當場哀嚎起來。

  還好高人看起來沒有擰下我爪子風乾下酒的打算,很快就放了手,我這才看清她的容貌。

  ——天下竟然還有人能長得這麼鬼斧神工!那張臉上寬下窄左重右輕,還密佈著縱橫交錯的溝壑,就像是中華文明五千年的滄桑都集中在了這一張臉上……

  不由得同情地看著歐陽克,真難為看慣了美色的他剛才還對著這位高人溫柔地細語半天了。他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看我,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左腕忽地一痛,手已經被這位高人拽了起來,她死死盯著我左腕上的紅斑,喃喃道:

  「守宮砂……竟然是守宮砂……守宮砂還在,便是處子。處子……哈哈,師兄,你沒有對不起我……她還是處子……對,她必定沒能勾引上你……」

  我越聽越心驚,怎麼聽都像是「為情所傷以致神志不清」的橋段啊,該不是那位勾引她師兄的「她」手上也有這破守宮砂吧。要是被她當成幾十年前的某個不知道現在還活著不的另一個「她」給一掌劈了……

  預感這東西,好的不靈壞的靈,果然……

  「不行,不能放過這賤人……你遲早都要勾引師兄……」

  喂!這種推斷也太唯心一點了吧!

  她臉上忽地閃現出一絲狠厲之色,手掌緩緩抬了起來,衣袖無風自動,顯然真氣已經運足了十成十。

  「……一掌打死你這賤人,師兄便永遠是我的了!」

  我突然覺得,我真的會死不瞑目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2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1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八章  悲酥清風

  「你若一掌打死她,你那師兄便永遠不會再見你了。」

  千鈞一髮之刻,歐陽克的聲音有如天籟一般響了起來,眼看就要落到我頭頂的手掌頓了一頓,忽地改掌為抓,斜向裡一把抓住了歐陽克的衣領,少說也有180公分的個頭就被這前輩高人毫不費力輕輕巧巧地拎了起來。

  只聽她厲聲喝道:「為何師兄不肯再見我,你知道是不是……可是你調唆的?」

  歐陽克這會兒功力全失,被人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地拎起來,居然還能泰然自若地笑道:

  「若我是你師兄,若你打死了我心愛的女子,縱然不能親手殺你,但莫說今生今世,便是再過三生三世,便是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絕不會願意再見你半面。」

  就算目前情勢如此危急,我還是被歐陽少主這番話震住了,居然連假話也能說得這麼深情這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真是人才啊!

  不得不說的是,這話似乎正巧擊中了這位前輩高人的某處軟肋,她舉著歐陽克的手漸漸低了下來,目光茫然無神地四處掃視,看起來完全沉浸在了忘我的思緒中。

  趁她發愣,我儘可能輕手輕腳地悄悄爬向床腳堆著的金刀和革囊,二師父給的小玩意兒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眼看就快要夠到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淒厲之極的嘶吼,然後一道黑影就從我身側飛過,直接撞到了石壁之上,隨即聽到一聲熟悉之極的悶哼。回頭一看,歐陽克正一口血噴了出來。

  餓滴神啊,二十四小時不到這已經是吐了第三次血了,就連林妹妹也沒這麼高的吐血頻率,再吐下去我怕他今天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顧不得石室中間被歐陽克一句話搞到發癲的前輩高人,我抱著革囊連滾帶爬地竄到他邊上,抓出一把藥丸就往他嘴裡塞,那是二師父給的據說有補血奇效的「大補丸」,主要是給我補血用的……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不對……我忘記這是「婦科良藥」了!男人吃下去不會有問題吧?!

  等我意識到這問題的嚴重性,往回縮手的時候,一把藥丸已經被歐陽克盡數就著我的手吞下去了,我差點就伸手去他嘴裡摳了。這小子是不是西毒家的人啊,怎麼跟傳說中最「二」的哈士奇雪橇犬一樣,誰給的食兒都吃,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啊……

  算了,反正這藥丸補血功效卓越,而且應該吃不死人……吧?

  看看正在石室內大肆搞破壞的前輩高人,我拔出金刀塞到了歐陽克手裡。這種緊急時刻,這把寶刀在我手上大約只比廢鐵好一點,倒不如讓他拿著,說不定還有機會脫身。

  我差不多也算看明白了,這老太太要是瘋著,就是我和歐陽克兩個人一起死;要是清醒著,就是我死,總之橫豎都是死,我還是把後事給交代了吧。

  「歐陽克,要是我今天死在這裡,麻煩你把我的東西送回草原給我四哥。」

  「你……四哥?」

  「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你帶著金刀去,他一定會見你的。你跟他說,如果他敢忘記在我面前對長生天立下的誓言,我死了都會在地下被蛆蟲啃咬不得安寧。還有,如果你到中原遊歷的時候遇到江南七怪,請幫我帶一句話給『妙手書生』朱聰,讓他千萬別忘記臨別時我說的話……」

  應該就這些了……郭大俠有主角光環罩著不用我多事,真要說放心不下的也就是拖雷和朱聰了。歐陽克這人腹黑歸腹黑,但還算得上是言出必踐,看在我今天陪他跳崖的份上,傳個話這種小事應該會答應的。

  於是……我可以放心地去死了咩……

  歐陽克忽地輕笑了起來,「看起來……小姑娘很是不願意和在下做一對同命鴛鴦啊……」

  這個人是「不曖昧會死星人」嗎?我強忍著劈開他腦殼看看裡面回路構造的衝動,只對他翻了個白眼表達內心的不滿。

  然後看見他臉色一變,正在納悶我的白眼何時有這麼大的威力,脖子後面一緊,就被人拎了起來。

  陰森瘮人的蒼老女聲在我頭頂響了起來。「同命鴛鴦……你們休要作夢,我絕不讓你們死到一處!」那聲音裡竟是充滿了怨毒。

  我忍不住抖了一抖,這位前輩高人又開始自說自話了,她看不出我完全沒有半點想要跟歐陽少主死在一處的意願嗎?

  「這位前輩……」

  歐陽克一句話沒說完,左臉上又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這下玉樹臨風的歐陽少主徹底被扁成了一隻紅燒豬頭。

  我估摸著無論如何這位前輩高人今天放不過我,於是也懶得去想後果了,伸手到革囊裡掏了一個瓷瓶丟給對面的歐陽克,在臉上比了一個塗抹的動作。這是二師父給的消腫膏,據說對跌打損傷造成的紅腫有奇效,我還一次都沒用過,就這麼便宜歐陽克了。

  歐陽克拈著藥瓶,看著我微微一笑,還真就不怕死地拔開瓶蓋給自己上藥起來。

  拎著我的這位前輩高人也跟著「桀桀」地笑了起來。「你的藥醫得了他臉上的傷,可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她知道……歐陽克中毒了?我正想說些什麼,脖子後忽然一輕,她竟然把我放了下來。

  我退了兩步,轉身仰視著前輩高人,那張臉雖然還是那麼地有抽象派大師傑作的風範,但眼神清明銳利,顯然神智已經清醒了過來,和方才那種半瘋半癲的樣子判若兩人。

  她盯了歐陽克半晌,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臭小子,你是歐陽鋒的什麼人?」

  歐陽克回答得極快,「那是家叔的名諱。」

  我暗自祈禱著這位高人的「師兄」不是歐陽鋒……不然她見色忘義,啊,不,是見色起意,也不是……總之她要是對歐陽鋒有什麼「舊情難忘」之流的戲碼的話,很難說會不會把歐陽克直接抽死……

  幸好高人只皺了皺眉頭,便接著問道:「叔父?怎麼你不是他兒子嗎?」

  ……真不愧是前輩高人啊,果然好眼力,其實眼前這位就是歐陽鋒的兒子,只是我不敢說而已。但是,歐陽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倒像是知道了一些什麼……不應該啊,我記得原著裡他到死都不知道才對……

  看歐陽克沒回答,她似乎也並不著急,雙手負在身後,在我們面前踱了幾步,兩眼望天,冷笑一聲道:

  「就算是你叔父那個小毒物在此,也決計解不開你身上這『悲酥清風』之毒。」

  悲,悲酥清風?

  我差點一嗓子就嚎出來了,這不是《天龍八部》裡出自西夏一品堂的著名毒藥嗎?從北宋年間到現在怎麼也有幾百年了,它怎麼還竟然會出現在《射鵰英雄傳》裡?!

  轉頭看歐陽克一臉迷茫,倒像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著名毒藥一樣。

  我拚命在腦中回憶著關於「悲酥清風」的介紹:

  據說該毒氣平時呈液體狀,盛於瓶中。用時拔開瓶塞,毒水化氣冒出,縱使再機靈的人也很難察覺。待發覺眼目刺痛,其毒性滲入腦中。中毒者會淚如雨下,謂之「悲」;渾身無力,謂之「酥」。毒氣飄散之時如微風拂體,謂之「清風」。

  ——喵了個咪的,倒真是跟別院中毒時眾人的反應很一致啊。

  不過……如果是無差別攻擊的「悲酥清風」,為什麼當時站在一起的我沒事?歐陽克當時雖然也暫時性地全身無力,可很快就恢復了行動能力啊。

  前輩高人「嘿嘿」地乾笑了兩聲,臉上現出一種幸災樂禍之色。

  「你既是小毒物的侄子,他必定自小給你服用各類避毒藥物,唔……」她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多半你十四歲之前每隔七日還需藥浴一個時辰,我說得可對?」

  歐陽克遲疑著點了點頭。

  「他那點伎倆對付尋常毒藥還過得去,對上這『悲酥清風』可是半點用處也沒有。你此時丹田內可是空空蕩蕩提不起半點內力來?若是勉強提氣必定口吐鮮血,若是為救你小情人多勉強個幾次,不等毒發立時便可心脈盡碎而死。嘿嘿,那死相可是好看得很哪。」

  語聲之中竟是顯得歡樂之極,就像是見到什麼期待已久的事物一樣。

  歐陽克唇角微動,似是想說什麼,又強行忍住,一言不發。她倒像是根本不在意聽她話的人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唔,不過若是摸不清你家小毒物底細的人,想要對付你,必得先行試藥……這倒不是容易之事。」她忽地抬頭看向歐陽克,目光灼灼,「臭小子,你中這『悲酥清風』之前,身上可曾有異事發生?渾身奇癢奇痛?四肢無力?勞宮穴酸楚難當?……」

  她每說一個,歐陽克便搖搖頭,眼看她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黑,大有即將發作之勢,我正琢磨著萬一她又發癲該往哪裡躲,卻聽她忽地大笑了起來。

  「是了,必然是這個了,臭小子,你此前可中過春藥?」

  春,春藥?

  歐陽克當然中過春藥,要不是他中了那個該死的春藥,我怎麼會一黴再黴,一路黴到底黴到這種地方來!問題是中春藥和「悲酥清風」有啥關係?

  看歐陽克點了點頭,這位前輩高人才大為幸災樂禍地解說道:

  「這『悲酥清風』乃是當年西夏皇宮之中,為那皇帝製煉『極樂合歡散』的太醫無意中配出來的,兩種藥功用雖不同,配方卻頗為相似。對你下這『悲酥清風』之人必定是先下了『極樂合歡散』,探清你底細之後方才謀定後動,果然比你聰明了許多。」

  我瞬間被真相囧到不能自已,地球果然好危險!還有,我果然就是一炮灰的命,連這種事情都會被倒楣地捲進來成為炮灰……

  「唔……這『悲酥清風』之毒最是霸道,若是三日之內不解,全身功力從此消散,臭小子,你可就成了再不能習武的廢人了。」

  對武林中人來說,變成廢人大概比死還難受吧……

  歐陽克卻笑了起來,「前輩既然對這『悲酥清風』知之甚詳,想必手中定是有解藥了,若得賜藥,此後白駝山必定將前輩奉為上賓,前輩有事吩咐下來,無有不從。」

  這價碼開得也足夠大了,只是……我隱約覺得這位高人想要的絕對不是這個……

  果然,她笑得無比詭異地看向我。

  「想要解藥,便把你這小情人送我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3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1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十九章  被抓走了

  我怔了一怔,歐陽克也怔了一怔。

  然後我在他開口之前搶先開了口:「好!把解藥給他,我就跟你走。」

  然後……就看到他一臉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

  至於這麼吃驚嗎?我又不是傻子,當然會自己分析情勢。

  折騰到這會兒,我發現這位前輩高人彪悍的思維模式大概是這樣的:瘋癲的時候打死一個算一個,清醒的時候拆散一對算一對。

  不管她是想拿我當人肉包子還是煉藥材料,直接拎著走根本誰也攔不住啊。可她偏偏要提交換條件,而且不是跟身為當事人的我提,反而跟歐陽克提……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顯然是想讓情侶之間看到對方不肯為自己犧牲從而產生裂痕分歧乃至敵對吧……呃,這位前輩高人清醒的時候還真算得上是居心叵測啊。

  不過她算錯了一點:我和歐陽少主之間連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而且他又不是正義感爆棚到極點的郭大俠,對於「犧牲自己換來別人平安」這種事情絕對是敬謝不敏的。

  所以他除非腦子進水才會不說「好」。

  只是……如果由他來開口,這位前輩高人把他當「負心漢」斃了的可能性至少有50%。

  ——喂,那誰去幫我轉達遺言啊!

  我其實也沒有那種「犧牲自己換來別人平安」的偉大情操,只是……看眼前的局勢,這位前輩高人放過我的可能性是0。

  既然如此,能為「難友」謀一點福利算一點,橫豎我也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拍拍膝蓋上不存在的灰,我站起來走到高人面前,手心向上平攤開在她面前,重複了一遍。

  「把解藥給他,我跟你走。」

  既然是她主動提出的交換條件,不用白不用。何況歐陽鋒說不定真的解不開這個「悲酥清風」之毒,就算解得開也未必能趕在三天之內。在有辦法的情況下,難不成還真的眼睜睜看著歐陽少主功力盡失啊。

  高人的臉看不出一絲表情波動,盯著我看了半晌,看得我幾乎要在心裡哀嚎「不要打臉」了,她才自腰後摸出一個瓷瓶丟給我。

  「拿去給他聞。」

  唔,我記得「悲酥清風」的解藥確實是聞過就能解的,在目前這種任她魚肉的情況下,完全沒有必要拿瓶假的晃點著我玩,但是……萬一不是的話……

  我一邊盤算著,一邊儘可能慢地蹭到了歐陽克邊上,在拔開瓶塞的瞬間,把瓶口微微地傾向了自己……既然連悲酥清風放不倒我,那這瓶東西也應該放不倒我才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然後一股奇臭難當的氣息直衝入鼻,整個人瞬間頭暈目眩起來,這解藥簡直難聞到讓人想嘔吐的地步——和書裡描述完全一致!

  我迅速地把瓶口抵到了歐陽克鼻端。

  「用力吸氣。」

  然後幸災樂禍地看著那張俊臉瞬間皺成了苦瓜,想到被騙喝下的三十六碗「解藥」,縱然在這種危機時刻,心裡也忍不住暗爽了一把:你也有今天……

  於是毫不羞愧地藉機打擊報復他:

  「多吸兩口!」

  歐陽克居然相當聽話,閉目深吸著瓶口冒出的氣息。

  這讓我詫異之餘又有點微微的佩服,果然對於武林人士來說,為了恢復功力什麼樣的事情都願意做啊,而且還做得如此心甘情願。

  脊背上忽然傳來一陣寒意,並非實質性卻讓人神經瞬間繃緊的感覺讓我下意識地回頭,卻正對上那位前輩高人的目光……好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多看,轉回了頭,壓低了聲音問歐陽克:

  「你覺得怎樣了?」

  他點了點頭,忽地抬手握住我拿藥瓶的手,「我自己來。」

  同一時間掌心傳來指尖劃過的奇異觸感——如果不是歐陽少主此時罕見地一臉正氣,我大概會以為這又屬於某種曖昧調情而賞他一記「迴旋踢」,讓他到天上做閃亮的星星去。

  不過……按照武俠小說慣例來說,他這會兒做的事應該是用食指在我掌心飛快地寫著字,以試圖傳遞某種隱秘的訊息。

  ——但是寫得那麼快筆劃又那麼複雜,鬼才知道你在寫什麼東西啊啊啊!

  所以歐陽少主筆走龍蛇地在我掌心鬼畫符完之後,抬頭看到的就是我一張囧並茫然著的臉。

  所謂默契,所謂心靈感應……這一類東西,跟你沒有就是沒有,你看著辦吧……我衝他翻了個白眼。

  然後我第一次看到那張臉上出現了一種……怎麼說呢……大概可以稱之為「焦急」的表情……

  好吧,如果這是演技的話,那麼歐陽少主已經毫無疑問地超越了歷屆奧斯卡影帝的巔峰水準……

  我正準備套用最近一屆的奧斯卡頒獎詞誇他兩句,一隻枯瘦如乾柴的手快如疾風地越過我的肩膀,在歐陽克身上輕輕點了兩下,他立刻就保持著「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表情僵在原地了。

  ——很顯然歐陽少主被點穴點住了。

  而點住歐陽少主的人正站在我身後冷笑著:

  「就憑你那三成的『雪山神駝掌』,四成不足的『靈蛇拳』……莫說你剛嗅過解藥,此刻最多也只能提起半成功力,便是功力全復,嘿嘿,也抵不過我一根小指,還想跟我弄詭帶著這臭丫頭逃嗎?」

  聽到前面的時候我還在佩服她眼力如炬,絕不亞於「五絕」,畢竟洪七公也是這般評論歐陽克武功水準的;聽到後面我就只能搖頭了,果然這位前輩高人一遇到情事就完全失去了判斷力啊。

  不過……她說歐陽克的功力恢復了半成,他也並沒反駁,看起來似乎那解藥是真的。

  所以根據公平交易原理,我也該履行義務了。

  但是在此之前……

  我俯身湊到歐陽克耳邊飛快地說:

  「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

  這樣,這個人應該會記得幫我把話帶到吧,那麼也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起立,轉身。

  「我跟你走。」

  話音未落,腰間就猛地一緊,整個人便這麼打橫著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那速度絕對不亞於從最高點往下墜的雲霄飛車。

  迎面而來的風颳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烈風瞬間灌入耳道,連耳膜都疼了起來,所以……完全聽不見身後是不是有別的聲音。

  我只能憑感覺判斷著大致的前進路線是:前進,上跳,上跳,再前進,繼續上跳……

  腦子裡頓時浮現出了動畫裡聖鬥士們「唰唰唰」跳上十二宮的情形,滿頭黑線的同時民族自豪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聖鬥士算啥,死神算啥,獵人火影算啥……幾百年前咱們中國人就有這造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3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2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章  粗使丫頭

  西域,初冬,深夜,寒風……

  這四個關鍵字應該足以幫助大家體會到在這種氣候條件下只穿了一套單衣的人的感受了吧,更何況此人還被迫在半空中進行著快速的移動。

  大量的冷空氣從領口袖口灌進來,再從褲腿鑽出去,身體表層的熱量源源不斷地被帶走……

  在這趟「空中直航無保險雲霄飛車之旅」結束的時候,我差不多覺得這具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幸好最終著陸點是一間燃著溫暖爐火的木屋,而不是我以為的某間屠宰場。

  不過……貌似很多片子裡木屋也是可以兼做刑場的,比如《死神來了》,比如《電鋸驚魂》,比如《CSI》,比如《犯罪心理》,比如……

  我對盜版碟目錄的瘋狂懷念終結於被扔在腦袋上的某套衣物,眼前突如其來的黑暗和臉頰柔軟的觸感瞬間讓大腦回憶起現在身處的到底是哪個時代。

  冷冰冰的女聲響了起來:「把衣服換上,出來見我!」

  然後就是腳步聲,開門聲和關門聲……

  我一把扯下罩在頭上的衣服,摟在懷裡幸福地猛蹭著,看來此次性命無憂了!

  為什麼?

  唰唰兩刀就能解決的事情,你見過宰人前還給套衣服換的嗎?

  嫌衣服多也不會這麼糟蹋的。

  所以,至少暫時性的,我應該是安全了。

  手腳麻利地換上前輩高人丟給我的衣服,袖口褲腿照例挽了足足三圈才不至於拖地,不過比起剛才快凍僵的情況來說,我情願像現在這樣穿成麵口袋狀,起碼保暖啊。

  把革囊快速塞到外衣內——話說在這麼驚險的旅程中我竟然一直毫無意識地緊抓著它沒放開,真是運氣太好了——快速檢查了一遍周身上下沒什麼異樣,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木屋的門。

  門外,一輪殘月之下,負手而立的黑色身影,不知怎地……看起來竟有著幾分寂寥……

  我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後,努力擺出恭謹的姿態。

  既然不會宰掉我,那自然要狗腿一點,免得惹怒她多吃苦頭。我向來都很識相。

  等了許久,她才緩緩轉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既是來了這裡,你今生今世就莫想再出去了。」

  這……算是死刑改無期?

  「至於那等無情無義之人……」

  我愣了幾秒鐘才醒悟過來她說的是歐陽少主,忍不住大囧。

  「……你也不用再唸著他了。」

  我不會唸著他的,真的……相信我……

  大概是看我的表情太過真摯,她的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以一種近乎安慰的口吻道:

  「我正缺一個粗使丫頭……」

  粗使丫頭粗使丫頭粗使丫頭粗使丫頭……

  我還在為這個定位而如魔似幻地淩亂著,她卻又丟下了一句足以讓我當場石化、風化乃至暗黑化的結論。

  「……能做我逍遙派的粗使丫頭,也是你的福氣。」

  逍遙派逍遙派逍遙派逍遙派……

  我早該想到的,這種「絕世武功+絕世情癡+絕頂聰明+絕頂瘋癲」的存在,除了逍遙派這種絕世BT的門派,還有哪裡培養得出來?

  從天山童姥到無涯子到李秋水,從星宿老怪丁春秋到函谷八友發神經……就連虛竹和段譽都是那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的德性……

  難怪我總覺得眼前這位的所作所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完全就是「李秋水+天山童姥」的翻版!

  她還真是很好地繼承了他們門派先輩的傳統,把BT徹底地發揚光大了。

  但是……逍遙派的人向來都是你搞我我搞你,自家人猛搞自家人,基本上完全不屑去搞其他人的那種BT啊……

  為毛她今天跑到石室裡去發瘋?

  懷著對社會性和人性深沉的疑問,我墜入了夢鄉。

  沒錯,以上都是腦內小劇場的產物而已,實際上前輩高人說完話之後就「嗖」地一聲飛走了,留下我在夜風中打了個寒顫後,自動自發地貓回了小木屋。

  一旦知道自己性命無憂,繃緊的神經一下子就鬆弛了下來,蜷在溫暖的火堆旁,眼皮沉重得像是墜了鉛塊,很快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一夜無夢。

  我的「逍遙派粗使丫頭」生涯,自第二天清早開始。

  整個逍遙派就兩人。

  掌門兼長老兼門人一名,李流風。

  粗使丫頭一名,我。

  我是不知道幾百年前威風八面的逍遙派是怎麼會混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啦。

  但是作為一名要負責生火做飯,拾柴挑水,洗衣縫補,鋪床疊被,室內清潔,室外保養……等等所有瑣碎雜事的「粗使丫頭」,需要被伺候的人當然是越少越好。

  因此完全沒有保護逍遙派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意識的我,對於這一現狀是相當欣慰的。

  而更令我欣慰的一點是:幸好我不是從現代直接穿越過來的。

  否則習慣了現代電氣化生活的我,驟然面對這種情況,大概會茫然不知所措,連該從哪裡下手都不知道了吧。

  但是在大漠的十五年時間,已經足夠讓我學會在這個時代生活的各類必備技能——當成吉思汗還只是鐵木真的時候,生活其實是相當困難的……

  因此除開刺繡這類精細活兒我死活沒學會之外,一般日常雜事做起來還算是得心應手,至少有個平均水準吧。

  而且……李流風在這方面意外地不挑剔。

  即使是第一天因為還沒掌握好火候而端上的微焦米飯,她也照樣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倒是讓有些忐忑不安的我大大鬆了一口氣。

  當然我也是不敢一直讓她吃焦飯的。

  第二頓立刻吸取教訓全程關注火力,於是她便多吃了幾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看向我的眼光也多了一絲讚許之色。

  如果不是我親眼見到,很難相信那夜在石室裡瘋癲而偏執的「前輩高人」,會是面前這個顯然很明事理的中年美婦……呃……或許應該說是「老年美婦」?

  李流風第一次在我面前揭下人皮面具的時候,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種「古代的高科技」的我,差點嚇得慘叫起來。

  在那張醜到慘絕人寰鬼哭神嚎的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張美到驚天動地無以倫比的臉。

  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

  但是她的頭髮是全白的。

  而且她說自己已經八十五歲了。

  所以我才只能用「老年美婦」這個彆扭的詞來形容。

  這個時候的「五絕」年齡應該也不過在四五十歲左右,因此李流風應該至少比他們高一輩以上,因此……她的那位「師兄」大概不會是歐陽鋒……

  但是我總覺得她和「西毒」歐陽鋒之間應該有什麼淵源才對。

  本來也只是無事的時候這麼隨便亂猜猜而已,沒想到驗證的機會來得這麼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4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2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一章  遇蛇記

  我抱著一棵大樹,瑟瑟發抖。

  準確地說,我是騎在一棵大樹的枝椏上,抱著樹幹,對著樹下數以千計仰起頭吐著信子「絲絲」作響的群蛇瑟瑟發抖。

  作為一個怕蛇怕到極點的人來說,一條蛇就足以讓我驚叫慘叫撕心裂肺地叫了……而現在面對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蛇群,我唯一強挺著沒有暈過去的理由是:

  李流風不在。

  嚇暈過去的話只會掉入蛇群再被眾蛇咬醒乃至咬死……

  這種結局絕對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在沒有能力像摩西分開紅海一樣分開蛇海脫困的時候,我只能寄希望於不曉得什麼時候出的門,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回來的李掌門李流風李大美女了……

  「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孫楠同志的歌相當應景地在我心底不斷地重播。

  不管怎麼說,這些蛇也算是侵犯了她的私人領域。

  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她目前唯一的粗使丫頭……

  如果沒有我,至少她得自己生火做飯,拾柴挑水,洗衣縫補,鋪床疊被,室內清潔,室外保養……了不是。

  雖然不知道在我出現之前她是怎麼解決這些問題的,但是至少我來的這段時間她表現得還是頗為滿意的。

  所以只要堅持到她回來就能得救了吧。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不小心往下看了一眼。

  無邊無際的茫茫蛇海……無邊無際無邊無際……

  ORZ,我腿真的軟了。

  只好閉著眼睛自我安慰,它們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徹底打破這種猥瑣到極點的自我催眠的,是遠處驀地傳來的幾聲長嘯。

  黃道吉日,清風徐來,撫琴對月,長嘯當歌,本來也是文人雅士,劍客遊俠的摯愛。

  愛嘯不嘯,哪怕嘯到哮喘發作,其實本來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

  如果不是樹底下的蛇群,聽到這嘯聲後突然騷動了起來的話……

  數千條不停扭動著的青光粼粼的細長的爬行動物漸漸從樹根處往上湧的情形……

  就像是它正在我眼前活生生地蛻變成一棵長滿毒蛇的妖異之樹一樣。

  而我,除了手腳並用地嘗試往更高的枝椏爬之外,再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只是作為不在樹上長大又沒練習過攀援的人類而言,我的速度遠遠不及腳下的那群。

  爬在最前面的那一條,我已經能看到它身上細密的青鱗閃爍的光澤,皮膚幾乎能感覺到它正在吞吐的分裂的舌頭帶來的涼意……

  那一瞬間,我用身體深刻記住了什麼叫走投無路,什麼叫窮途末路,什麼叫此路不通,什麼叫……毛骨悚然……

  喂!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耶穌基督真主安拉,不管是誰都好,有沒有正好路過的?

  好像……還真有路過的……

  因為那條蛇忽然姿態優雅地把身子一扭,款款然從我的左手邊三公分處遊了過去。

  一聲蓄勢待發的慘叫頓時卡在了嗓子裡。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蛇群追隨著它的軌跡,很守紀律地排隊爬過……渾身汗毛直豎的同時,滿頭開始拚命地冒問號。

  它們……這是在做什麼?

  如果有人能在高空俯瞰的話,一定能看到一副奇景:在佈滿了攢攢而動的青蛇的粗大樹幹上,居然有一個人形的巨大缺口。

  正這麼想著,我就親眼目睹了這副奇景。

  我當然不會飛,我只是被人拎到了空中而已。

  拎著我的人是李流風。

  淩風而來飄然若仙的絕色麗人左手拎著頗為破壞畫面美感的我,右手微揚,無數細如牛毛的金芒便撒了出去,「嗤嗤」之聲不絕於耳。

  樹上樹下的蛇群頓時便如同開了鍋一般地翻騰了起來,看得我大為驚悚,連忙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李流風輕功卓絕,幾個起落之間已經掠出了甚遠。

  等我被她放下之時,腳下所踩的已經是木屋的屋頂了,雖然屋子周圍也都被蛇群圍滿,但好在還沒有爬上來的。

  我膽顫心驚地揪著她的衣角死都不肯放手。

  「是誰來尋死?」

  李流風的聲音並不如何地大,但卻連遠處的山谷之間都隱隱有回音響起,想必是用了所謂內力這種神奇的東西吧。

  她話音剛落,嘯聲驀停。

  一個男聲隨即應道:「李前輩近來可好?」

  語聲之中,鏗鏗然似有金屬之音,聽來十分刺耳。

  那人雖在遠處發聲,聲音卻似是近在耳邊響起一般,可見內功也頗為深厚。

  李流風「哼」了一聲,卻不作答,轉頭看向我,低聲問道:「你可有事?」

  我趕緊搖頭,我身上除了剛才慌不擇路爬樹時被蹭的幾條血痕之外,一切正常。

  她臉色略和,這才揚聲道:「老身好得很,托你的福,多半還有幾十年活頭。」

  明明是風姿卓絕的一位美人,卻口吐蒼老之聲,還自稱「老身」……

  就算當前敵友未明情勢難料,這充滿了詭異違和感的情景還是讓我艱難地掙扎在笑與不笑之間。

  驀地李流風像是有感應一般轉過頭來,狠瞪了我一眼,我立刻調動著面部肌肉。努力糾正回嚴肅狀。

  她倒反而輕笑了起來,聲音已然恢復了平日裡的嬌柔——沒錯,這才是她本來的聲音。

  那種蒼老的女聲是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逼出來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低聲道:「不妨事,莫怕,是舊識。」

  就,就是舊識我才怕啊……

  逍遙派是出了名的專挑熟人下手,如果她平時對外都是石室中那副德性,那這「舊識」的來意便很值得懷疑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連說了兩次「如此甚好」,但話裡聽起來卻迥然不是那麼個意思,我凝神屏氣等著聽下文。

  果然他只略停了停,便接著道:

  「小侄愚魯,不識李前輩尊駕,前些天不知因何事冒犯,以致前輩出手懲戒,是以今日在下特來登門賠罪。」

  這……哪裡是來賠罪的,很顯然是來砸場子的吧?

  大概李流風出門的時候把誰家小孩給揍了,於是家裡大人就帶著蛇群上門討公道來了?嘖嘖,還真是溺愛小孩啊……這樣溺愛法長大了會成廢柴的……真的……

  等等……蛇群?侄子?

  為什麼……我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隨後便聽到李流風漫不經心地道:

  「歐陽鋒,你膽子越發地大了,竟然敢到我這裡來撒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5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3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二章  李流風VS歐陽鋒

  歐陽鋒歐陽鋒歐陽鋒歐陽鋒……

  我再度如魔似幻地風中淩亂了,為,為什麼會是歐陽鋒?!

  不,關鍵是歐陽鋒為什麼會來找逍遙派?

  不不,關鍵應該是歐陽鋒為什麼認識逍遙派?

  不不不,關鍵……

  好吧,不管關鍵是什麼,重要的是我腦子已經被「歐陽鋒出現」這一重大事件轟到當機了。

  而旁觀者的感受顯然不在李流風和歐陽鋒倆人的考慮範圍內。

  所以……

  歐陽鋒長笑一聲,道:「李前輩這麼說,可是折殺在下了。」

  他這句客套話一字一頓,說得甚慢。

  我的耳膜卻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一樣,被震得嗡嗡作響。

  等他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脹痛了起來,就像耳道內的空氣陡然變得有了實質一般,從裡而外地一跳一跳地鼓動著。

  一時疼得我差點忍不住涕淚橫流,又不敢出聲干擾李流風,肚子裡早已經把上下五千年姓歐陽的都罵了個遍。

  李流風卻並不急著答歐陽鋒的話,側頭看了我一眼,忽地一抬手握住了我手腕,一股暖洋洋的……感覺立時順著脈門傳了進來,沿著四肢百骸轉了一圈,渾身輕飄飄地,說不出地舒服,耳膜上無形的壓力頓時為之一輕。

  她這才放了手,揚聲道:「歐陽鋒,往日之事我且不與你計較,今日你帶了這許多蠢物找上門來,可是想試試我的手段了?」

  歐陽鋒陰瘮瘮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幾條蛇兒是新近按古方調教出來的,倒與尋常所見的頗有些不同之處,還請前輩賞鑑。」

  我是不敢去細看下面那些蛇有什麼不同的,就算真有不同我也看不出來。但是看李流風臉色凝重的樣子,恐怕對付起來還真是有點麻煩也說不定。

  剛才她露的那一手漫天金針絕技雖然厲害,但再厲害誰也不會在身上帶幾千根金針出門啊。這會兒漫山遍野爬著的青蛇,何止千條,若是待會兒蛇群被那嘯聲催動,前赴後繼地湧上來,武功再卓絕也不能當抗毒血清使吧。

  腦子裡快速地過著自蛇群出現至今的情景,記得洪七公當年用雄黃酒對付過青蛇陣,這裡既沒雄黃也沒酒。那麼……有別的避蛇的東西嗎?

  我心裡一動,扯了扯李流風的袖子。

  「方才,那些蛇都沒咬我……」

  我身上除了二師父送的革囊,就是李流風給的衣服。

  那衣服怎麼看都很普通,要是真有什麼特異之處她也不會這麼一籌莫展,所以只可能是革囊裡的某件東西了。

  既然我自己沒法判斷是什麼,不如交給能判斷的人。

  我摘下革囊,舉到她面前。

  「……說不定是這裡面有什麼能避蛇的東西,你找找看?」

  李流風怔了一怔,才接過革囊,略看了看,便取出一件東西,放在鼻端嗅了嗅,臉上現出一絲喜色,道:

  「多半便是此物了。」

  我的神經再次受到了堪比通古斯大爆炸強度的衝擊。

  本以為大概是二師父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中有什麼驅蛇良藥,我怎麼也沒想到李流風拿出來的……竟然是益西嘉措送給我的那顆珠子。

  這顆珠子自從那日在白駝山別院益西嘉措特地囑咐過之後,我就一直帶在身邊,可是也不過是當作「活佛開過光的護身符」而已。

  它居然是能讓毒蛇退避三舍的東西?這個護身符……也未免太貴重了吧……

  而且,還有一件這些天來我反覆琢磨卻沒想明白的事……

  別院中全體人員都被「悲酥清風」放倒——連歐陽少主都不能倖免——的時候,我還活蹦亂跳地吭哧吭哧拖出去三個大活人。

  當時兵荒馬亂只顧著逃命無暇多想,但是事後我怎麼想怎麼都覺得想不通,一度還非常唯心地以為是「穿越女體質+配角光環」兩大法寶的威力……

  但是……這麼看起來,多半還是這顆珠子的威力吧。

  別院那群假喇嘛……真的是假的?

  益西嘉措為什麼會把它送給我?尤其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答應要拜大叔為師,跟他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在別院的時候他為什麼特意提醒我隨身帶好這枚珠子?簡直像是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還有,大叔發狂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在身邊?是出了事,還是,還是……

  我不敢再往深處想下去了。

  那樣的一個人,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吧……應該,不會的……

  不敢再亂想,又不敢亂跑,我只好蹲在屋頂做望穿秋水狀。

  李流風剛才拿到珠子就姿態優美地淩空飛走了,想必是去跟歐陽鋒當面PK了。

  逍遙派武功在金老爺子筆下一直是相當BUG的存在,逍遙派中人更是向來只會被自己人搞死,所以我很放心李流風的人身安全問題。

  而歐陽鋒的毒功一旦無效,DPS一定會大打折扣,所以他倆互毆,比較值得擔心人身安全的應該是他才對。

  唔……現在應該打得很精彩了吧,看不到還真是有點可惜吶……

  我忍不住探頭往李流風飛走的方向張望著,卻不小心看見屋下新添的蛇屍無數,大概是被李流風拿來測試珠子功效時候滅掉的吧。

  看了幾眼,胸口忽地一陣煩悶噁心,不敢再看,縮回了頭。

  又等了好一陣子,李流風才面有得色地飛了回來,看起來在比鬥中是大大佔據了上風。

  她將珠子遞還給我,笑道:「好孩子,多虧你此物相助,才讓那小毒物吃了個大虧!」

  自打被她弄到這裡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喜不自勝的樣子,倒像是多年積怨一洩而盡似的。

  我捏著珠子,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遠處驀地響起幾聲長嘯,那蛇群便像是接到什麼指令一般,極有秩序地排隊向著西面遊走過去,窸窸窣窣片刻之後便走得乾乾淨淨,只留下滿地亮晶晶的黏液,看得我只想作嘔。

  李流風素來有潔癖,更是看得大皺眉頭。

  「敢問前輩,那『悲酥清風』之毒是何來歷?」

  歐陽鋒的聲音忽然自蛇群退去的方向響了起來,這次他沒用內力,語聲之中還略帶了嘶啞,大約是剛才「吃了一個大虧」的結果吧。

  李流風反常地沉寂了片刻,才緩緩道:「我若是答了你這一問,三十年前所許之事便就此一筆勾銷,你可想清楚了?」

  「是!」歐陽鋒回答得極快,想必是來之前已經反覆深思熟慮過了。

  李流風點了點頭,道:「好。」

  根據李流風的說法,「悲酥清風」是西夏一品堂的專用毒藥,是蒐集西夏大雪山歡喜谷中毒物製煉而成的,平時呈水狀盛在瓶中,只要一拔開瓶塞,毒水就化汽冒出,無色無味,防不勝防——這段倒是跟《天龍八部》裡的很一致啊。

  逍遙派因和西夏國中有些淵源——我猜是虛竹家那位西夏公主女生外向,把娘家寶貝全部搜刮來了——便得了解藥的配方。但那毒藥原料向來只產於歡喜谷中,製煉方法據說又極為複雜,倒是未曾得傳。

  歐陽鋒沈默了片刻,才道:「多謝前輩指點。西夏一品堂……嘿,那算個什麼東西。」

  言下之意顯然是「居然也敢來跟我為難,簡直是不想活了!」

  冤有頭債有主,估計被「西毒」這麼辛苦才找到的債主今後絕對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不過作為被「悲酥清風」間接連累的受害者,我絕對是發自內心地支持這一正義的行動的。

  雖然從程度上來說,直接連累我那個其實更可惡一點,但咱也不能指望這麼護短的大叔抽打自家侄子,不,兒子啊……

  李流風「哼」了一聲,卻不接他的話。

  我也在心裡嘀咕著,既然事兒都了了,您老也該收拾收拾走了吧,我也該拾掇拾掇開始打掃衛生了,看這一地的死蛇帶黏液的……還不知道待會兒要怎麼弄呢……

  可人家歐陽鋒完全不理會我這等小人物的心聲,不但沒有來兩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的客套話然後轉身走人,反而又丟了一句讓我鼻子都氣歪了的話過來。

  「李前輩,小侄前些日子走失了一名姬妾,如蒙搭救,可否賜還?」

  姬妾姬妾姬妾姬妾……奶奶個熊貓的,誰是他的姬妾?

  簡直是喪盡天良令人髮指赤裸裸的誹謗!

  如果歐陽克這會兒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再賞他一個大耳刮子!不,兩個!

  李流風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忽地提高了聲音叫道。「那女子早被我斃於掌下,扒皮抽筋,摧骨揚灰了,你家侄兒若是不服,讓他只管來找我便是。」

  ——雖然我明明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聽到她這番話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歐陽鋒「哈哈」一笑,道:「前輩不必動怒,莫為區區一個女子傷了白駝山與逍遙派的和氣。在下就此告辭,改日再帶小侄前來登門賠罪。」

  等了片刻,再無聲響,想必是人已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2:5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3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三章  再度發瘋

  晚上吃飯的時候,李流風看著我幾度欲言又止。

  我只裝作沒看到。她如果真的想說什麼,總會跟我說的;她如果不想說,我就是問也問不出來。

  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她又消失了。

  我一直很納悶她為啥隔三岔五地就要消失一段時間。山居歲月有這麼無聊嗎?

  在我看來,我們所居住的這個山谷,山明水秀,氣候宜人,實在是相當理想的隱居之地。

  平日裡衣食住行所需一切物品,只要口頭申請,李流風就會空運回來——當然她是搶是買是拿我就不知道了。

  作為我目前唯一的頂頭上司兼老闆來說,李流風其實挺不錯的。

  而作為一枚胸無大志的宅女來說,其實日子就這麼過下去我覺得也挺不錯的……

  大約在日暮時分,李流風提著我昨天申請的一大蒲包井鹽自空而降,那蒲包比她體積還大,要是日常食用至少足夠吃到我們倆死為止吧……

  不過我是早就盤算好它用處了的。

  井鹽不但晶瑩潔白,而且由於製煉工藝的原因,獨有一種淡淡的異香。

  哪天再讓李流風去弄半片生豬幾條活魚回來,藉著遍地都是的松枝,正好可以熏點臘肉臘腸臘魚之類的好過年,保證是純天然無污染純手工的綠色食品……

  邊收拾蒲包邊懷唸著臘肉的美味,我連口水都快淌下來了,然後頭上就被李大美人敲了一記。

  話說為啥個個都喜歡敲我的頭,這樣下去真的會長不高的……

  李大美人敲完我,似是心情大好,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無良地看著我忙裡忙外,過了片刻,冷不防地冒了一句話出來:

  「那姓歐陽的小子,不是你心上人吧?」

  「當然不是!」

  我下意識地反駁著,話剛一出口才發現……這不等於承認在石室中時是在騙她嗎?

  頓時一身冷汗淋漓,想找些什麼話來搪塞,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李流風反而笑了起來。

  「如此甚好。我這幾日出去,無意中倒是聽到不少那小子的消息,此人貪花好色,姬妾眾多,絕非良配,你心上人既不是他,那是再好不過了!」

  無意中……她哪裡會是「無意中」跑去聽閒話的那種人,還能「正好」聽到歐陽克的消息?多半是揪著什麼人逼問出來的吧……

  呃,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很高興吶……

  然後頭上就又挨了她一記重重的暴栗。

  「傻笑成這樣,真是丟我們逍遙派的臉!」

  我捂著腦袋一抬頭,只看到李流風的背影。

  老實說看起來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這天晚上正是十五,我收拾好了屋子,悠哉遊哉地端著茶杯在屋外賞月。

  身後的紅泥小火爐上,「突突」響著的是今天剛汲的山泉水,甘甜清澈。手中的竹杯中嫋嫋升起的是清揚氤氳的茶香。

  月色澄澈如水,映得萬物纖毫畢現。

  泉石泠泠,古樹喬木,無不像是嵌在一大塊琉璃之中一樣,乾淨清透得……簡直讓人有些心驚。

  地面上忽地掠過一道如鷹隼般的黑影,速度極快,在我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已經落到了身旁。

  隨即喉嚨便被如同鋼爪般的五指扣住了,這種既熟悉又恐怖的感覺……我勉強側頭一看,果然是李流風……

  此時她神情狠厲,目露凶光,一身黑衣更是襯得整個人陰森森的,除了臉上沒戴那張人皮面具之外,整個人活生生就是石室中初見時的那種恐怖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悄悄把有守宮砂的左手藏進了袖子裡,免得萬一被看到又刺激到她,然後勉強用鼻子擠出了「哼哼」的聲音。

  本來眼神遊移不定的她聽到聲音,忽地放開了扣在我喉嚨上的手,我剛鬆一口氣,右肩就又被她抓住了。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看她這樣子我早猜到她這會兒神智不清,但是……居然已經不清楚到這個地步了嗎?

  就這麼一閃神的功夫,她似是已經相當地不耐,手上用力一捏,我立時痛入骨髓,脫口大叫道:

  「這裡是你家!」

  「我家……」

  李流風臉上儘是茫然之色,手上力道也漸漸鬆了下來。我正在暗自慶倖,卻聽她又喃喃自語道:

  「我家明明在天山縹緲峰……和師兄一起……不對,這裡不是我家。」

  從現在這地域以及那天和歐陽鋒的對答中,我早就覺得李流風多半是靈鷲宮一脈傳下來的後人了,沒想到還真的是這樣啊。

  想到天山童姥那殺人不眨眼的派頭,我就忍不住抖了一抖,但願她繼承的是虛竹的作風……

  李流風呆立了半晌,臉上忽地罩上了一層殺氣,瞪著我喝道:

  「那你又是何人,怎會在我家中?」

  「我是你家粗使丫頭……」這也算是實話實說吧。

  她呆了一呆,又道:

  「我逍遙派歷來都是師有事弟子服其勞,哪來的什麼粗使丫頭?」

  這回答著實讓我也呆了一呆,才答道:

  「那我便是你逍遙派第一任粗使丫頭了……」

  黑化後的李大美人顯然不太滿意我的回答,但又一時沒想到該怎麼繼續追問,於是手上再度使勁。

  「小丫頭,可曾見到我師兄?」

  肩膀被她捏的像是要碎掉一樣,我眼淚汪汪地拚命搖頭。

  這年代又沒照相技術,我連這位導致李大美人瘋癲的罪魁禍首「師兄」同志是長是短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就算真在哪兒看到過也不會知道是誰的。

  李流風勃然大怒,「連師兄在哪裡都不知道,留你何用?我逍遙派從不收這等廢物!」

  ……如果她的邏輯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混亂的話,我想我大概能知道為啥逍遙派就剩她一個人了,因為凡是說不出「師兄」下落的,大概都被她劈死了。

  眼看她舉在空中的右掌就要朝著我腦門打了下來,我來不及多想,奮力把手一伸,伸到她胳肢窩的地方……開始撓癢。

  她立時難以自抑地大笑了起來,箝制著我的手也鬆了開來。

  我死裡逃生心有餘悸地擦了把汗,手上可不敢停下,繼續猛撓。

  沒錯,李大美人武功蓋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撓癢。

  我兩輩子加起來還沒見過比她更怕癢的人,稍微一撓就能笑成一團麻花。幸好她警惕性極高,一般情況下別人很難近她的身,不然以她那種性格,鐵定活不到八十五歲。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這麼撓下去啊。

  看著笑到氣都喘不過來的黑化版李大美人,我沮喪地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僵局。

  「你,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怕癢的……只有,只有……師父……和師兄才知道……」李流風上氣不接下氣地開了口。

  我嘆了口氣。「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你還跟我說,萬一有事……」

  萬一有事……指的就是現在嗎?

  也就是說,李流風早就知道自己不時會變瘋癲,所以才跟我那麼說?

  也就是說,她不會黑化太久,否則就算我知道她怕癢也沒用啊。

  果然,在我手快酸得斷掉的時候,李流風驀地嘶聲道:「好,好了……停,停手……」,看起來神智好像已經恢復了正常啊。

  我趕緊放了手,再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又一次死裡逃生,真是不容易啊……

  跟武林中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會掛掉。

  所以……如果惜命的話,就應該離他們越遠越好……

  但是李流風顯然不這麼想。

  所以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她皺著眉頭跟我說:「你連半點自保之力都沒有,將來豈不是墜了我逍遙派的名頭?」

  「粗使丫頭……也跟逍遙派的名頭有關?」那少室山上種地的農夫都得會少林武功了。

  她噎了一噎,怒道:「我說有關就有關,我逍遙派自祖師爺起便沒有你這等不會武功之人。」

  「我又不是逍遙派的……」

  雖然嘀咕得小聲,李流風還是聽到了,一掌拍在飯桌上,震翻了兩碗一盤子,桌面上頓時湯汁橫流。好好一頓早飯就此報銷,我認命地站起來收拾。

  「便是粗使丫頭,也是我逍遙派中人,怎可出去任人欺負?」

  「我哪有任人欺負……」

  這句話說得連我自己都很心虛,但是,但是……我真的……不想學武功啊……

  李流風也沒再說話,等著我把桌子收拾停當,才緩緩開口:

  「你為何不願習武?」

  「我……」

  我一抬眼,便看到她灼灼的目光,那目光有如實質一般,逼得我無所遁形,想要支吾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猶豫了半天,才底氣很不足地道:

  「我不願入江湖……」

  不是不知道學了武功的諸般好處,也不是不知道逍遙派的武學絕世,只是一旦學了武功,勢必要有無窮無盡的是非恩怨會纏上身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怕這輩子都脫不了身。

  而我想要的……只不過是救回二師父的命而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1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4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四章  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那天之後,李流風再也沒跟我提習武的事情。

  只是閒暇的時候,開始教我怎麼出入山谷。

  左行,右行,側身,迴繞……只要走錯一步,立刻便會被困在陣中。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也只能在原地乾瞪眼,等著李流風從天而降把我拎出去。

  結果就是這段時間李流風基本都沒出去晃蕩,每天不厭其煩地把我從陣勢裡拎出去,再丟進來。而且我總覺得她好像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大約除了逍遙派這群BT,別派的輕功都是橫向移動的,沒這等飛來飛去的本事。所以那日歐陽鋒帶了蛇群上門想必也是早知道這裡的情形,何況他的確自始至終也未曾進得來山谷。

  這麼說的話,原著裡歐陽鋒叔侄去桃花島求親的時候,帶的蛇好像也能在島上自由行動,以至於爬到老頑童的山洞裡咬了他一口。

  如果說毒蛇不會受陣勢阻擋的話,也就是說它干擾的是人類的視覺功能嗎……

  我還坐在地上潛心思索靠空氣流動分辨路徑的生物與人類有何不同,李流風就已淩空飛渡而來,甫一見面就極不淑女地賞了我一記暴栗。

  「怎地笨成這樣,多少次了還沒記住陣勢走法?」

  我默默地轉過頭去,流下兩行辛酸的眼淚。

  沒錯,我又被困在陣中了。

  但是,話說這能怪我嗎?《周易》這東西本來是我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我,現在非要我記六十四卦方位,什麼「歸妹」「無妄」的,還要分生門、死門、驚門……我還唐門咧!

  當然這些話我也只敢在肚子裡唸唸而已。

  近來越活越回去了的李大美人成天對我下黑手,不是敲腦門就是拎耳朵,要不掐臉蛋……再這麼由她折騰下去,我遲早變成一隻豬頭。

  為了不變成豬頭,我只好拿出比當年高考還要搏命的勁頭來,終於在十天之後死記硬背下來了山谷陣勢的生剋刑變,達到了「平安出入」的最低考核標準。

  就這樣,李流風還相當不滿意地叨叨著諸如「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笨吶」「我當年一天就學會了」……這一類「好漢偏提當年勇」的話。

  原來再怎麼風華絕代的美女,嘮叨起來都和我媽一個模樣。話說我覺得她真的越來越像我媽了。

  我衝她癟了癟嘴,自顧自生火做飯,不理她。

  然後她怒了。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我的必修課改成了每日雙手提著重物繞著屋後的十來棵古樹疾走,每繞行一圈便攀行一棵大樹,如此往復迴圈,直至將所有古樹都爬遍為止。

  這一次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掀桌了:「我又不是猴子!為什麼要學爬樹?」

  李大美女儀態萬千地啜了一口清茶,「上次小毒物來的時候,你也爬得挺快的啊。」

  「那個……」我一時語塞,「……那不是在逃命嗎?」人逃命時的潛能一向是無窮的。

  她看了我一眼,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誰知道他下次什麼時候會來,若是我正巧又不在……」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極長,讓我情不自禁地想到毒蛇蜈蚣蠍子螞蟻……在面前亂爬的情形。

  然後我投降了。

  在李流風的魔鬼訓練下,每天都累成一灘爛泥,倒在床上就睡得像頭死豬,我幾乎已經……連夢都不做了。

  清晨醒來,枕畔也不再有莫名的濡濕。

  我想,大概是最近吃得很好的關係吧……所以不會再在夢裡流口水了,一定是這樣的……

  但是在爬樹課間休息的時候,李流風突然問了我一句話,打破了我所有的自以為是和……自欺欺人。

  她問:「都史是誰?」

  剛端了一杯茶,正要遞給她,我心一顫,不知怎地便再也握不住杯子。

  眼看著那隻竹杯就這麼直落而下,砸在了山石之上,又被撞得橫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滾才停了下來,杯沿上已經被摔出了老大一個缺口。

  我趕忙過去拾了起來。

  這只竹杯跟了李流風多年,連淡黃色的竹胎都已呈現出了一種深紫色的光澤,可見主人常常摩挲,多半是心愛之物。

  摔成這樣,顯然是不能再用了,忍不住埋怨她:

  「我接不住也就算了,你怎麼也不接一下。」

  剛才……她很明顯沒有伸手去接的意願,否則以她的身手怎麼可能接不住。

  李流風淡淡地道:「壞了,便壞了吧,什麼東西都有壞的一天。」瞥了我一眼,又問道:「都史是誰?」

  她向來極為固執,若是真想知道什麼,就是挖地三尺剖心開腹……也是一定要問出來的。

  所以……

  我垂下頭,藉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是……我的未婚夫……」

  我從來不知道這幾個字吐出來會是這樣的艱難,我也從來沒想過還會有一天跟另一個人說起……他……

  李流風挑了挑眉,「他人呢,怎讓你一個人單身在外?」

  「他……死了……」我緊緊捏著手裡的杯子,以免自己太過失態,「我父……父親藉口商議親事,設下了伏兵。他全家都死了……是我四哥帶的兵,是我四哥帶兵殺的他……我,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他一直到死,都以為我喜歡的是別人……」

  如果,那天在汗帳外,我能回應他;如果,在更早的時候,我能正視他……

  現在……我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回憶來想念他?

  手腕忽地被人握住,隨即整條胳膊一麻,便不自覺地鬆開了手掌。

  我這才發覺自己的掌心傳來的刺痛感,和點點殷紅。大概……是剛才不小心把竹杯握得太緊,被缺口處的尖銳刺到的吧……

  望著手掌,我還沒來得及想到該做什麼,耳朵就被李流風狠狠一扭,疼得嗷嗷直叫。

  她恨恨地道:「你這孩子,半點不讓人省心!」

  我只低著頭不吭聲,她白了我一眼,打懷裡掏出一個小盒丟到我懷裡,「自己把藥抹上!」

  我慢吞吞打開盒子,伸指蘸著裡面淡黃色的細膩膏體往手上的傷口塗著。

  李流風立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許久,才聽見一聲嘆息,和風中隱約的低語:

  「等我……代你向他說……便是了……」

  跟誰說?說……什麼?等……等什麼?

  我霍然抬頭,卻只看見李流風遠去的背影。

  很快,我就後悔了……那個時候,為什麼我沒有多問她一句?

  ***

  天上的日頭火辣辣地照著,皮膚上的熱度好像在提醒我,這是大白天,沒有做夢這種事情。

  我的影子在自己腳下縮成一團發著抖。

  不……這麼說的話,好像發抖的人是我……

  我……為什麼會發抖……

  我,我懷裡抱著的,是誰?

  那是一張蒼老而安詳的臉。

  歲月雖然在那張臉上刻下了密佈的皺紋,卻仍能看出年輕時必定是姿容絕世的大美女。

  而且,看起來很熟悉……我,我認識她嗎?

  不,不對,我一定認識她的,她是……誰?

  剛才發生了什麼?

  腦子裡有什麼慢慢地在浮現,那是……

  樹影婆娑,隨風輕搖。有人回眸一笑,天地為之失色。

  「我要去見師兄了……我要當面問問他,這些年來對我可有情意。若是無情,為何這般寵我;若是有情,又為何如此負我?」

  我,我回答了什麼?

  「真是太好了!只是……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她緩緩點頭,臉上有一種如同夢幻般的神情。

  「是的,他在的地方……我很快就能去了……」

  我……當時在想什麼?

  我在想,她們逍遙派的輕功世間罕有,何況她多年心願全繫於此,便是相隔千里,去一趟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我只是跟她說……

  「那很好啊,只是……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看著我,眼中滿是憐意。

  「我大約是……回不來了,你要好好地過,傻孩子……」

  我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忽地伸手輕撫著我的頭,溫言道:

  「只是你一個人在外行走,我總是放心不下的。既是我要去找師兄了,趁這個機會,便送你件禮物吧。」

  然後……頭頂心一熱,緊接著渾身如同被放入了火爐烘烤一般。

  再然後……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似是聽到有誰在輕輕嘆息,那聲音裡像是有著無窮無盡的遺憾,卻又極為奇怪地像是另有一種欣喜不已的心境一般。

  然後……我,我……我就見到了她……

  像一個普通的八十五歲的女人一樣,白髮蒼蒼的她。

  我本來以為她會永遠那樣地美下去,哪怕等我都老了,她還會是那樣一副傾國傾城的模樣,拈著一朵鮮花輕彈我的額頭。

  可是,可是為什麼……曾經經歷過的那些歲月,似乎就在轉瞬之間全部刻上了她的面容。

  和青春一起流逝的,還有……她的生命。

  是的……她是李流風。

  被我抱在懷裡的人,身體已經變得冰冷的人,是李流風。

  今天是十一月三十日,離除夕還有一個月。

  她死了。

  這個世界上最疼我的女人死了。

  ……

  在我滿心歡喜地盤算著怎麼一起過年的時候。

  在我興高采烈地端著剛熏好的臘肉給她看的時候。

  在我給她做的竹杯剛削到一半的時候。

  在我心裡半點準備也沒有的時候,那個人就這麼一點餘地都不給我留的,死掉了……

  她去尋她的師兄了。

  那個讓她糾結了一生的人,竟然早在五十年前就死了。

  所以她要追去那個世界問個究竟。

  所以把她八十五年的功力傳給了我,然後心脈盡絕地……死掉了。

  可是……

  我不想要她八十五年的內力,我只想要她一直活下去,哪怕偶爾會瘋瘋癲癲,偶爾會沒心沒肺,也想看她活下去。

  可是……

  她閉上眼之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傻孩子,你要好好地過。」

  拖雷也跟我說過這句話,他說的是:「都史說,要你好好地過。」

  那是他們在兩軍陣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都史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我好好地過,卻不肯陪我好好地過?

  為什麼總是要先離開,然後留下我一個人……一個人好好地過……

  我聽見自己歇斯底里的嘶喊迴響在山谷,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方法可以讓自己不要發瘋。

  眼淚彷彿開了閘一樣從身體裡湧出來,怎麼都停不下來。

  太陽還是那麼地耀眼,天空還是那麼地晴朗,大地還是那麼地堅實。

  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

  只是,這世上少了一個叫李流風的女人。

  她是逍遙派的,她愛她的師兄,愛了一輩子,愛到死為止。

  我不知道我還會活多久,我只知道,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忘記她。

  我會一直記得她,直到我死的那天為止。

  還有,李流風,你這個高傲又任性的女人。

  到了那邊,一定要好好地和師兄大人說話,好好地問清楚你們的過往,然後好好地過日子,別再隨便跟他耍性子了。

  然後,等我也到你們那邊來的時候,再來找你,行不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4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五章  再見悅來客棧

  再次站在悅來客棧門口,恍如隔世。

  客棧黑底招牌上的四個大字仍然金光閃閃,亮得刺眼。身側仍然是人流如織,車水馬龍。看來……不管紅教和白駝山之間發生了什麼,悅來客棧的生意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我深吸了一口氣,踏進了大堂。

  呂秀才還捏著他那支毛筆對著一本賬簿搖頭晃腦著,樂少東也還在冒充店小二跟在我前面進門的兩名客人說著什麼,李大嘴正從廚房門口伸了個頭出來不知道在偷窺著什麼。

  除了沒看見跑堂老白之外……基本上是全員到齊。

  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很好。

  我走到櫃檯前,衝著呂秀才點了點頭。

  「請問我的馬在哪裡?」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就是那匹黃底雜毛的,很老的……」

  那會兒客棧上下人等對我那匹老馬以如此高齡還能跋山涉水並平安走到此處表示過極大的震驚。就算不記得我,也該記得那馬才對……

  呂秀才手裡的筆「啪」地掉在了賬簿上,蘸得滿滿的墨汁濺了開來,他那件青衫的前襟頓時變得斑斑點點。

  他臉上那副活像見了鬼的表情,實在讓我不由得要往別的地方想。

  不過,不愧是全國性連鎖客棧的員工,也不過短短的一瞬,呂秀才就恢復了常態,笑著道:

  「華姑娘,好久不見……您那馬還拴在後院,咱們可沒敢慢待啊。」

  喀絲麗打我行李裡掏出來的那錠金子,扣掉十來天的食宿費用,剩下的錢足夠給十匹馬養老送終用的了,總算他們還有點「尊老」之情。

  當初從成吉思汗的馬群裡挑了這匹老馬,就是考慮到在漫長的旅途中說不定會有不得不放棄它的時候。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不想隨便放棄掉就是了。

  所以聽到這個回答,我著實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於是衝呂秀才齜了齜牙。

  「那我就自己去牽了啊。」

  「好!」呂秀才應了一聲,忽地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驀地改口道:「不用不用,我去給您牽,我去給您牽!」

  大約在後院,有什麼不想讓我見到的事……或者是人吧……

  我相當識相的不去打聽,只笑著跟他說:「那就麻煩啦。」

  呂秀才招手喚過一個雜役吩咐了幾句,這才撒丫子往後院跑了過去。

  剛才還在探頭探腦的李大嘴已經不見了蹤影,至於樂少東……應該已經在我背後站了半天,把我和呂秀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了吧。

  一回頭果然就看見了樂少東標誌性的後現代龐克青年的臉:蒼白的臉上掛著倆黑眼圈……不,或許說熊貓臉更合適?

  我一邊思索著樂少東卸妝之後的臉應該是什麼模樣,一邊衝他無比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樂少東楞了一下,才道:「你,你來是……」

  我衝他一樂。「我來取我的馬。」

  「那個……」樂少東看著我,一副有什麼話想問又不好問出口的樣子。

  我猜我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無非是我和白駝山的關係,或者說是……我和歐陽少主的關係?

  所以很好心地自動自發地奉上了答案。「我與歐陽少主是舊識,蒙他相邀到白駝山別院小住了幾天,現下我要走啦,所以來你這兒取馬。」

  這話掐頭去尾的省略了很多資訊,但是總體來說沒有錯誤。

  說到這一步應該也很可以了。畢竟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關係,那個時候……他們手下沒有留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我不願意和他多說什麼,也應該是可以理解的吧。

  說話間遠遠就看見呂秀才已經牽著我那匹老馬來到了門前。

  我向樂少東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呂秀才沒有瞎說,他們確實把它養得極好。皮毛油光水滑,精神健旺得遠遠超出它年紀應有的水準。

  我禮數週到地跟呂秀才道了謝。接過韁繩,輕輕拍了拍它的頭。

  老馬居然沒有被養得樂不思蜀,居然還認識我,側了頭伸過來在我手上挨挨擦擦,一副很親熱的樣子。

  我翻身上了馬,想了一想,還是回頭跟站在客棧門口神情複雜的兩人問了一聲:「它的食宿費用可需要我額外奉上?」

  帳,還是算得清楚些好。

  「不,不用了。」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我扯了扯嘴角,「那麼……就再見了。」

  最好是,再也不見。

  別院劇變的那一天,我砌上青磚的最後一瞬,從牆洞裡看到的那個穿著紅色僧袍的背影,當時就覺得看起來頗為眼熟。

  可是後來帶著歐陽克逃命,被大叔追殺,被無數假喇嘛圍堵,從山崖跳下,在石室中又被李流風抓走……劇變連連,一時也沒有心思去細想那麼多。

  直到在山谷中的那些日子,我才開始有時間細細去回憶之前發生的事情。

  最初我以為幕後黑手是益西嘉措。

  當天大叔那種神志不清的樣子,很顯然是被人下了黑手,而益西嘉措卻不見人影。再加上那顆神奇的避毒珠子……怎麼看都覺得很可疑。

  但是……即使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久,但那種師徒之間的深厚情誼實在不是作偽作得出來的,要說益西嘉措能對大叔下手,甚至把大叔弄到狀若瘋癲的樣子……

  那這世間的人心也未免太叵測了。

  而且紅教法王在教內地位尊崇,在藏地信眾甚多,大叔又對他言聽計從,就算是從利益角度來說,做這種事情對他也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何況……比起自己的胡亂猜測,我倒是更情願相信歐陽克這個腹黑的判斷。既然他也認可是有第三方勢力意圖挑起紅教和白駝山之爭,那麼,事情顯然就和益西嘉措無關了啊。

  至於西域這邊到底勢力如何分佈的,我是半點也不知道,所以後來索性就丟開不再去想這事了。

  直到某天夜裡,我想起在西域的倒楣歷程完全都是從被擄到白駝山開始的,打算紮個小紙人詛咒一下歐陽少主的時候,也想起了目前生死不知的喀絲麗和青容。

  然後想起了初次見到她們的時候的情形:在悅來客棧的大堂之內,喀絲麗一掌擊在桌上,老白為難地說著什麼,略顯佝僂的背影正對著我……

  然後……我想起了在別院裡驚鴻一瞥的那個背影屬於誰……是老白沒錯。

  然後,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為什麼身為獨子的樂少東會被從北京送到邊陲小鎮來經營這樣一家小小的分店?

  為什麼這樣一座位於交通要道的小鎮上,居然方圓十里都沒有第二家客棧?

  為什麼樂少東呂秀才李大嘴老白……每個人都身懷武功?

  為什麼老白的官話裡總給人輕微的異樣感?現在想起來,那種略顯僵硬的舌音很顯然帶著西夏那邊的口音?

  ……

  要說潛在勢力的話,還有什麼組織比得過「從大金國到大宋國,哪怕是往南邊的大理國去」都有分店,還可以「統一打折」的悅來客棧?

  記得很久以前看過的某篇文章裡,作者就開玩笑似的分析過「悅來客棧」應該是類似情報收集系統外加隱秘殺手組織的存在。

  那篇文章的最後有這麼一句話:「試問還有什麼人能比客棧的員工更熟悉地形,更容易讓客人沒戒心呢?」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所以對於這樣一個龐大而嚴密的組織,我連半分報復的心都沒起。

  坦白地說,他們的目標絕對不是我,我最多只是恰逢其會的倒楣蛋而已。

  既然歐陽少主沒有死,他們自然會有他們的麻煩,和我無關。

  所以,我只是去找回我的老馬。

  然後,離開。

  只是在離開西域之前我還要去另一個地方一趟……

  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情願,我也得去找到歐陽克,拿回我的金刀啊。

  老馬忽地低鳴了一聲,我下意識地緊了一緊手中的韁繩,它溫馴地停下了腳步。

  我眯著眼向前方眺望著,已經可以隱約看見山的輪廓了。

  那日帶著歐陽克從別院逃出之時,從山頂向東望,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悅來客棧所在的這座小鎮,而別院門口也有著很明顯的人工修築而成的坦途,蜿蜒伸向山腳,可見並非是什麼不許旁人進入的隱秘之地。

  因此我只要往那個方向走,應該就可以找到白駝山的別院了。

  老馬雖然被悅來客棧養得精神了許多,可它已經習慣了慢速前行的方式,所以我們倆仍然是慢吞吞地晃在向西的大道上。

  十二月的西域,迎面刮來的風都帶著冰碴,就是裹著裘皮出門應該也是冷得瑟瑟發抖了才對。

  可是……我連半點寒冷的感覺都沒有,四肢百骸間彷彿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流在循環往復地流動著,將寒風自動地擋在了身體之外。

  這,就是內力的作用了吧……不過……

  我苦笑了起來,對於我這塊廢柴而言,內力的功效,也就僅止於此了而已啊……

  沒有一掌就能擊倒一棵大樹的勁道,沒有一躍就能掠出數丈的身法。

  所謂丹田,所謂運氣,所謂穴道經脈……這些奇妙的東西,從上輩子對我而言就像是另一個空間的神奇存在——現在也還是一樣。

  身體裡雖然有李流風的八十五年內力,我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調動它。

  如果要打比喻的話,就像是一個連罐頭也擰不開的廢柴,就算知道這罐頭是我的,這罐頭裡的鳳尾魚也是我的……但是吃不到就是吃不到!

  吶,李流風你這個任性的女人,看到我現在這樣,後悔了沒有?

  我叫你再任性,我叫你再隨便亂送人家根本不能用的禮物,我,我後悔死你!

  如果有機會再見面,我一定會好好地嘲笑你!

  如果……還能見面的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2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4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六章  重逢

  我一直都知道,人的一生會有很多際遇。

  無論我們是停留,還是向前走,總是會不停地遇到不同的人。

  有些時候我們會遇到朋友,有些時候我們會遇到敵人,有些時候我們會遇到……不知道該怎樣分類的人。

  ……

  ……

  ……

  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某一天我居然會在白駝山的別院裡……遇到大叔和益西嘉措!

  如果說一開始在別院門口遇到活蹦亂跳的喀絲麗和青容……這件事情讓我在意外之中還帶著一絲驚喜的話,那麼她們倆看到我之後立刻轉身就跑的行為著實讓我覺得……自尊心很受損吶!

  再怎麼說,我也只不過是在山裡過了幾個月,應該不至於就長歪成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德性吧,她們居然會被嚇成這個樣子……

  喂,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啊!

  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冷風嗖嗖地從身邊捲著塵土吹過。

  我在別院門口囧成了一座石像。

  不過在大約三十秒之後,看到從別院裡一臉興奮地往外跑的四個人,我就知道是我誤會人家了。

  原來喀絲麗和青容不是被我嚇到跑路,而是回去找了兩個……怎麼說呢……我還蠻熟悉的人一起出來……

  這算是壯膽?拉虎皮做大旗?還是我確實有什麼地方變得鬼斧神工可歌可泣了?

  但是,剛才在鎮上遇到的無數路人都沒有這種反應啊。

  我還在琢磨這事兒,滿臉放光的大叔就已經幾步衝到了我身前,伸出蒲扇一樣的兩隻大手抓住我的肩膀大力搖晃。

  「小丫頭,你沒事,你果然沒事,真是太好了!」

  其實我本來有很多的話想跟大叔說,比如……那天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比如……我們跳崖後他被那些假喇嘛怎樣了,比如……他怎麼會在這裡?

  但被他這麼劈頭蓋臉地一搖,所有的話都被搖到了九霄雲外。

  我下意識地,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求助地看向了站在大叔身側微笑著的益西嘉措。

  然後,益西嘉措他也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微笑著把我從大叔的「魔爪」裡解救了出來。

  目光越過大叔和益西嘉措之間的縫隙,還能夠清楚地看到喀絲麗和青容臉上的神情,那是……絕對不可能會錯認的欣喜和善意。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的某個地方突然一下子柔軟了起來。

  大家都還活著……真好……

  在大叔驚天動地的嚎叫,益西嘉措優雅淡定的微笑、喀絲麗E罩杯的擁抱以及青容的喜極而泣中,這一出可以命名為「重逢」的大戲終於在白駝山的別院門口落下了帷幕。

  十二月的寒風很適時地從身邊刮過,提醒了我們這個地點並不太適合長時間地敍舊。

  喀絲麗嬌笑著接過我手中的韁繩,「小妹妹,你先跟青容他們進去,我叫人給你把馬牽去牲口棚裡好好照料著。」

  我愣了一愣,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青容拉著進了別院的門,熟門熟路地走進了我曾住過一段時間的小院。

  大叔在我們身後拚命地揮著手。「小丫頭,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再來找你!」

  呃……晚上?我本來沒打算呆到晚上的啊。

  為什麼事情好像在……朝著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方向在發展?

  直到青容端上了茶點而喀絲麗笑著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我這才想起來,從見面開始一直想說卻總被半路打岔而忘記的事情是什麼。

  「那個……」我清了清嗓子,「請問歐陽少主可在?」

  能看到大叔他們絕對是意外之喜,但是來之前我並不知道他們在這裡。我本來只是……想找歐陽克要回我的金刀而已。

  喀絲麗和青容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青容才笑意盈盈地回答道:「少主不在呢。」

  如果是別的東西我大概也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了,但那把金刀……無論如何我都得討回來才行啊。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如果時間不是很久,我想我可以等一等。

  青容搖了搖頭:「少主此次是前去中原遊歷,所以並未事先定下歸期。」

  我真的很想揍歐陽克一頓。

  同時深深地為自己把金刀託付給這種人而懺悔。就算是以為我死了,有點良心的話也該是去草原幫我轉達一下「遺言」吧。

  但是他居然去的是……中原?

  大概是我臉上的猙獰太過明顯,所以喀絲麗立刻接口說道:「但是少主吩咐過,若是小妹妹你來找他,務必立即傳信給他。」

  呃?他怎麼會知道……我還活著的?

  畢竟那天我是親耳聽到李流風跟歐陽鋒說我死得有多麼慘不忍睹的……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喀絲麗已經格格嬌笑了起來。「原來小妹妹這麼急著見少主啊,那我們這就去傳信……」

  我被她笑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雖然確實是急著想見歐陽克沒錯,但是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是她們所想的那種理由啊!

  「那個……」我吞了一口唾沫,試圖解釋,「我只是來拿東西的,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暫存在他這裡,所以……」

  喂!喀絲麗你那是什麼表情!那種「解釋就等於掩飾,掩飾就等於姦情」的曖昧笑容,真的讓人很無力啊。

  倒是青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本正經地問我:「華姑娘,你所說的那件東西可是……一把金刀?」

  我立時點頭如搗蒜。

  如果歐陽少主走的時候把它落在這裡,我就可以拿了直接走人,不用跟他再打照面,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青容接下來的話立刻破滅了我的幻想。

  「那把金刀,我記得瞧見少主隨身帶著走的,對吧?」她微微側頭徵詢著喀絲麗的意見,喀絲麗相當肯定地點了點頭。

  好吧,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我都得等到歐陽少主現身才行嗎?

  我正在沮喪,喀絲麗卻掩嘴輕笑了起來,「原來那把金刀是小妹妹你的啊。」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讓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難怪少主寶貝得緊,一刻不肯離身。」

  青容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看著我的眼光……簡直是說不出的曖昧。

  即便能感覺得出來她們倆說這些話並沒有什麼惡意,但……我還是很討厭這種和不相干的人被無端扯到一起的事情啊……所以……

  我抬頭直視著她們,一字一頓地道:「我若是對你們家少主有半點非分之想,就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年代的人,還是很看重誓言的。

  所以看到青容滿臉驚慌地過來掩我的嘴,呸呸呸地念叨著「童言無忌」的時候,怎麼說呢,心裡不是不感動的。

  只是……她們為什麼要說那些話,用意又是什麼?

  我盯著喀絲麗,她輕嘆了一口氣,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嚴肅的表情,和平時嬉笑怒駡的樣子截然不同。

  「華姑娘……」她開口便改了稱呼,「……那日在這別院裡,雖是中了毒動彈不得,神智卻清醒無礙。你是如何辛苦救出我二人性命的,我們俱都記在心裡。」

  「我,我只是把你們倆拖到了院子外而已……」

  雖然那個時候把她們扔在半路上是不得已的選擇,但這件事一直讓我很介意,幸好……她們倆沒事……

  喀絲麗臉上忽地現出一絲悲愴之色,「那日別院中上上下下共一百三十八人,只我二人逃得活命……」

  青容已經在一旁低低地抽泣了起來。

  我心一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原來居然……死了這麼多人?

  「若不是華姑娘你將我們拖到院外,恐怕我們此時已經成了孤魂野鬼,死不瞑目了。就算從前多有對不住你的地方,若是此時再起害你之心,那便是豬狗不如的畜生了。」

  她頓了一頓,又道:「華姑娘你不但救了我們,還救了少主,就連老主人聽少主說了之後也極感你的情。我們又見少主日日握著金刀發呆,起初還不知道那金刀是你所贈之物……」

  我衝口而出,「我才沒送給他!」

  她點了點頭,卻不理會我,接著道:「……後來我們婉轉打聽出來。又知道你未死,便不免有了些想法。今日親眼瞧見你平安,心裡很是歡喜,只當你也對少主有情,所以說話間失了分寸,沒想到反而害你發了毒誓……」

  我嘴角不自覺地抽搐著,這個年代的女人還真是賢慧啊,主動給自家男人拉皮條……該說歐陽少主很有福氣嗎?

  只是我招誰惹誰了,為毛會成了被拉皮條的對象?

  這種事情實在是讓人想起來就很鬱卒啊。

  喀絲麗看我不吭聲,又自顧自地說道:「華姑娘若是介意少主後宮姬妾人數眾多,我二人倒是可以擔保她們絕不曾侍寢過;若是介意我二人……」她抿嘴一笑,「……這個便待少主親自同你說如何?」

  問題是……我一點都不想聽歐陽少主說他家姬妾和侍寢的內幕……

  就算其實真相是他不舉,也和我沒半毛錢的關係啊……

  我實在是不想再糾纏在此事上,決定速戰速決。於是趕在喀絲麗再次開口之前,無比懇切地看著她。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真的心領了。但是……你家少主對我,我對你家少主,絕對都沒有半點男女之情!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我還可以再發十個八個毒誓來證明……」

  房間裡頓時鴉雀無聲。

  半晌,喀絲麗才嘆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倒是我們僭越了,還望華姑娘海涵。」

  青容在一旁欲言又止,我只裝作沒看到。

  又閒扯了一些有的沒的,才送走了滿臉黯然的那兩位。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頹然倒在了床上。

  我賭一毛錢歐陽少主握著金刀時的所思所想絕對與我無關,他多半是在思考怎麼才能利用這把金刀結好蒙古方面的勢力吧,比如……拖雷。

  那天在石室裡交待「遺言」的時候,不小心說出了「我四哥是成吉思汗第四子」這種讓人很orz的句子,聰明如他,怎可能猜不到我的身份。

  成吉思汗的女兒這種……相當有利用價值的人,如果說他居然會沒有什麼想法,那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果然和這種麻煩體質的人攪在一起,結果就只會有越來越多的麻煩啊。

  等取回金刀,我一定以光速遠遁……嗯,一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35 PM

益西嘉措番外:三生石上舊精魂

  四十年前。

  她笑著將左手中握著的東西攤開給他看,臉上的神情得意又快活。

  「這畜生日日出入毒瘴之中,我就猜它身上有寶物,你瞧,果然有呢。有了這個,你再去那毒谷中也不妨事了……」

  她忽地皺了皺眉頭,努力做出一副惡狠狠的神情來:

  「你今後需得日日貼身帶著它,一刻也不准離身,不然……不然……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好……」

  「這樣……我就放心了……喂,臭和尚……你會不會……忘記……我……」

  他已經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用力地搖著頭。

  她這才滿意地彎起唇角,想了一想,又道:

  「你……若是……有一刻敢忘記我……我下輩子……便絕不……再記得你……」

  細若遊絲的語聲越來越微弱,漸至於無……

  懷中的溫熱一點一滴地逝去。

  他單手抱著她,從血泊中緩緩地站了起來。

  原本就身形嬌小的她此刻更是輕得幾乎如同沒有份量一樣,胸腹被什麼活生生地撕了開來。

  不遠處倒斃著一頭外形怪異的巨獸,頭部已被劈了開來,顯然曾經有人在其中搜索過什麼,大張的口中可以看見利齒森森,上面還沾染著殷紅的血……

  是她的血……

  他恨極抬手,一掌便向那巨獸屍體擊了下去。

  一掌、兩掌、三掌……三十掌……三百掌……右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面前只餘一堆看不出形狀的肉泥。

  良久。

  一聲悲愴之極的長嘯驀地響了起來,山中回音連綿,久久不息……

  十九年前。

  寺外信眾哭聲震天,身側僧侶面帶悲慼,口誦佛號。

  他結跏趺坐,含笑圓寂。

  法身火葬後得五色舍利子數十粒,被供奉於舍利塔內。

  十五年前。

  他在納木錯湖畔放牧,瞧著自家的羊兒都安安分分地啃著草,他便偷了個懶,躺在湖畔的大石上打起了盹兒。

  據說他出生時帳篷周圍忽然開出了無數從未見過的鮮花,三個月時便能講話,一歲時便能唸誦佛經……所有人都認定他是某位高僧的轉世,見到他都會恭謹地彎下腰,就連父母待他也是尊敬多過慈愛。

  如果不是他極力要求,這放羊的活兒絕不會落到他頭上。

  自打有記憶以來,他就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父親帶他到聖山朝拜的時候,他偷偷問過路上遇到的老喇嘛。

  那老喇嘛慈愛地摩挲著他的頭頂,說「機緣到時,自然開悟。」

  他似懂非懂地記住了這句話。

  只是……機緣什麼時候才能到呢?

  一想到這個他就不免有些心浮氣躁,一骨碌坐了起來,卻正對上一張風塵僕僕的臉。

  長長的鬚髮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只看得見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噶瑪巴,你怎麼才來?」

  那人愣了一愣,隨即狂喜地大叫了一聲,「師父!」

  聲音甫一入耳,他腦中便像是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眼前一片昏天黑地。

  ……

  等到意識恢復的時候,那人已經伸手扶住了他,囁嚅道:「你現在還不是我師父,我還沒讓你分辨呢……」

  他點了點頭,道:「將三顆珠子拿出來給我分辨就是了。」

  那是坐化前他交代的考驗。

  那人一副又驚又喜的樣子,自僧袍中掏出了一個布袋,解開袋口的繩索,裡面果然是三顆珠子。

  無需再看第二眼,他便認出了當日他親手放入的三顆珠子:

  第一顆清透如琉璃,堅硬如精鋼,璀璨如星辰,是蓮花生大師坐化時的舍利子。

  第二顆晶瑩圓潤,表面似有淡淡光華流動,是南來客商敬奉佛前的明珠。

  第三顆……鴿蛋大小,顏色沉暗,表面粗糙,並不起眼……是,是她捨命自異獸體內取出的……避毒奇珍……只為助他修行……

  他取了那珠子在手,怔怔地看了半晌,忽地淚如雨下。

  那人也大哭了起來,一個魁梧壯漢竟縮著身子哭得如同幼兒一般,可見這些年為了尋他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師父!你果然是我師父!」

  他搖頭,「不,現下你是我師父。這一世我的名字是……益西嘉措。」

  益西嘉措的意思是「智慧的海洋」。

  一年前。

  他年滿十八,禪定功夫已是極深。

  凡是見過他的僧侶沒有一個不交口稱讚的。

  只有他知道自己內心的焦躁。

  半年前。

  他終於在入定時的禪悟境界中再度見到了她。

  縱然形貌已改,音容迥異,但他卻知道,在禪悟時見到的那名牽著馬站在悅來客棧門口的少女……就是她。

  出定後,他對噶瑪巴說:「我們去一趟西域。」

  三個月前。

  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當她聽到「故人」二字潸然淚下的時候,他以為她已經記起來了。

  但是她沒有。

  他將珠子送予她時,她曾經皺著眉頭喃喃道:「總覺得很熟悉吶……」。

  他以為她已經記起來了。

  但是她沒有。

  她一直……什麼都沒記起來。

  噶瑪巴遲來了四年。

  所以他忘了她四年。

  所以……她便要忘他一世嗎……

  四十年前。

  她說:「喂,臭和尚,你中了這麼深的毒,居然還沒死?」

  她說:「修行有什麼了不起,不去就是了。」

  她說:「你真的非要去那毒谷修行?死在那裡也沒關係嗎?」

  她說:「好,我有辦法。」

  她說:「臭和尚你別後悔!」

  ……

  ……

  ……

  他後悔了……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是永生永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5 PM 編輯

卷二   西域篇   第二十七章  聽不懂的話

  那天夜裡,大叔他們沒有出現。

  第二天早上,我繞了個圈子跑去他們住的小院,卻被告知大叔正在靜室裡做每日的功課,不能被打擾。

  「功課?什麼功課?」

  而且居然不能被打擾?

  我記得以前益西嘉措說過他們這一脈的武學隨時隨地都可習練的,我還在大叔折騰竹椅的時候闖進去過,也不見他有什麼異樣。

  答話的少年眼珠轉了轉,態度委婉而客氣地表示:法王遭人暗算,中了極其厲害的毒藥,每日要按照老主人傳授的特殊功法運功,再配以藥浴,三個月後方可肅清體內餘毒。

  ……

  好吧,作為完全沒有偷窺大叔洗澡這種不良嗜好的正直女青年,按理說我應該一臉正氣地轉身告辭。

  但是,我還是立定腳跟死皮賴臉地問:「那麼法王弟子……他人呢?」

  如果他也在洗澡,那我就要問清楚這師徒倆啥時候出浴;如果他們倆一直都不出浴,我就忍不住要稍微懷疑一下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內幕了。

  還好那少年只是愣了一下,便答道:「前面我見他往後山的松林那邊去了,此時不知是否還在。」

  問清楚了方向遠近,我便溜躂著出了別院的大門。

  沒人問也沒人攔著。

  其實仔細一想就能知道,如果這裡面真有點什麼貓膩的話,昨天喀絲麗和青容根本就沒必要叫大叔他們出來見我。

  果然我這種普通人的智商不適合拿來思考黑幕啊……自作聰明是不對的……懺悔三秒鐘先……

  不過倒是稍微有點明白為什麼大叔他們倆會在別院被好吃好喝伺候著了。

  多半是發現事情原委之後,白駝山就索性索性把人接到自家地盤療養,一來安全有保障,二來人情送得足一點,還可以藉此交好紅教。

  姓歐陽的那兩隻真是腹黑啊……

  那片松林離得頗近,就這麼胡思亂想著的功夫,已經到了。

  然後……一眼就看見了益西嘉措。

  他正抱膝坐在一棵枝幹遒勁的古松之下,頭微微側靠在古松黑褐色的斑駁樹幹之上,雙目微合,臉上的表情安詳而寧靜。

  風溫柔無比地從他身側拂過,輕輕地揚起了一角衣袂,松林之中萬枝齊搖,隱約有如濤潮聲傳來。

  ……

  風聲、陽光、樹木、大地,他似乎自然而然地就和這一切融為了一體,那種和諧無比的感覺,打擾的話會不會遭天譴啊?

  ……我還是原路返回吧。

  剛一轉身,益西嘉措的聲音便自身後響了起來。

  「華箏……」

  不知怎地突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從心底升了起來,雖然我其實什麼也沒做……只好訕訕地摸著頭朝他走過去,沒話找話道:

  「今天天氣真好啊……」

  他卻輕笑了起來,抬頭望了望天,悠然道:「確是好天氣啊……」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看上去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彷彿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自內而外的溫潤光華。

  ……我在心底無比深刻地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外在十分平凡,內心無比猥瑣的普通人,處在益西嘉措這種充滿著聖潔純淨感的氣場裡,我真的很有壓力!

  不得不說能常年和他混在一起還依然保持抽風本色的大叔,也是相當強悍的存在。

  以前有大叔陪我一起抽風,感覺還沒那麼明顯,這會兒大叔不在,我完全徹底地從身心兩方面都深切地領悟到了什麼叫「自慚形穢」……

  我很怕什麼時候自己會承受不住這種強大無疇的救贖氣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跟他懺悔我上輩子+這輩子做過的孽:

  比如三歲時搶隔壁鄰居家小男生的棒棒糖;比如五歲時靠一把摺疊傘打遍胡同無敵手,比如路上撿到十塊錢沒交給老師,自己買糖吃了……

  然後益西嘉措大概會一臉慈悲地跟我說「佛愛世人,普度眾生」?

  ……

  ……

  ……

  想到這種可怕的情形,我就忍不住猛打冷戰,果斷決定編個藉口逃逸。

  只可惜我藉口剛編到一半,益西嘉措就已經收回了注視天際的目光,含笑看向我道:

  「你是來找我的?」

  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心底哀鳴不已。

  他笑了起來,指了指身側的青石,「那就……過來坐吧。」

  我磨磨蹭蹭地捱過去坐定,他瞧了我一眼,忽地輕描淡寫地道:「我已……武功盡失了。」

  一句話就把我驚得幾乎跳了起來。「怎,怎麼可能?」

  大叔曾經說過益西嘉措的武學修為還遠在歐陽克之上,武功盡失豈不是比死還難受?

  「那個……」

  我正猶豫著怎麼開口才不會戳人家傷疤,益西嘉措反倒笑了起來。

  「你是想問我為何會武功盡失?」

  「呃……」

  「我中了『悲酥清風』,十日後才由歐陽先生相贈解藥,毒性隨解,經脈卻是都廢了。」他說得雲淡風輕,就像是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一樣。

  悲酥清風?

  我心裡突地一跳,無暇多想,伸手就從懷裡摸出了他送我那顆珠子。

  「是因為……把它給了我,所以你才會中毒?」

  他看著我手裡的珠子,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我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如果益西嘉措沒有把珠子送給我,想必他就不會中那悲酥清風的毒,也就不會武功盡失了。

  現在……我該怎麼辦……

  益西嘉措忽地開口道:

  「我……身為法王弟子,以護教弘法為天職,不得不勤修武學。如今雖然是沒了武功,反倒可以一心潛修佛理,所以你不用……不用自責……」

  「那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從此可以不問人間俗事,早日成佛立地飛昇啊!」

  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抽死自己這種不知感恩的傢伙。

  就算涵養再好的人聽到這種話也會怒吧,我很心虛地抬頭正想解釋幾句,卻看到益西嘉措臉上那種……竟然是幾乎可以稱之為「驚喜」的神情……

  他,他哪裡壞掉了?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對,對不住啊,剛才那些話都是無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那種話……」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種刻薄到極點的話來,不是推卸責任啊。

  益西嘉措眼中掠過一絲黯然,「不,是我失態了。方才,我,我以為你……你……」

  我……什麼?我豎起耳朵等著聽下文,他卻沒再說下去,只勉強笑了笑,便道:「總之……你無需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我想了一想,把珠子塞回他手裡。

  「一開始我不知道,現在既然知道它是這麼珍貴的寶物,那是絕對不能收的。它救了我兩次,所以我欠你兩條命。雖然我可能沒什麼用處,但是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告訴我……」

  他越聽臉色越蒼白,我自覺地閉上了嘴,暗地裡反省到底是哪裡又說錯話了,這次我明明是思考過之後才說的啊。

  半晌,益西嘉措才苦笑了起來。「是我過於執念了。」

  「啊?」我相當茫然地看著他。

  他將珠子放到我身側,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從我的角度就只能看見他的背了。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它原本……就應該是你的……」他的聲音裡竟然有著一絲艱澀,把我本來想說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

  「那你呢?」我不由自主地問道。

  他頓了一頓,才道:「由我得之,由我失之。前世因,今生果,莫非如此,莫非如是。」

  我怔怔地望著他飄然遠去的背影。

  益西嘉措……我知道你很有學問,但是拜託不要念這種我完全聽不懂的東西啊……

  那天下午,大叔帶著益西嘉措光臨了我的小院。

  大叔中氣十足地跟我抱怨了一大通「臭氣騰騰的藥湯」,把他「皮都泡皺了」,而益西嘉措則一如既往地淺笑著聽我們說著話……就像在悅來客棧時一樣,就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樣。

  所以,我覺得之前一定是我看花眼了。

  所謂「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生死苦」都是我們這等俗人才會有的感情,如益西嘉措這種超凡脫俗的人,怎麼可能……流露出那種黯然神傷的表情呢?

  那天晚上,我作了整整一夜的夢。

  醒來的時候,窗外陽光已經燦爛無比。

  我翻身下床,邊洗漱邊在心裡計算著時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二師父他們應該已經動身前往中原了,所以……我現在差不多也該動身了。

  至於那把金刀,與其等不知身在何處的歐陽少主傳回訊息來,還不如我直接去找他。

  按照原著劇情來說,他能出沒的地方無非就是那麼幾個……

  就算別的地方我不敢去,到郭大俠故居牛家村守株待兔我還不會嗎?

  西域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5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一章  小王爺強搶民女

  這個時代既沒有GPS全球定位系統也沒有哈利波特的劫盜地圖,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射鵰NPC眾人此時此刻到底遊蕩在廣袤中原大地的哪一部分。

  但是我至少知道在什麼時間段之前,趕到什麼地方能堵到誰。

  比如……在嘉興煙雨樓蹲點,可以有望一睹東邪西毒北丐加老頑童的風采;

  比如……在太湖邊上的歸雲莊蹲點,可以看到「穆念慈夜探完顏康」、「梅超風大戰郭大俠」等諸般精彩劇目。

  要不直接殺到郭大俠故居臨安牛家村,基本上重要不重要的人物都能跟那幾間破屋子扯上關係。

  又或者是……趙王府?

  我趴在客棧的桌子上——當然不是悅來客棧,對著面前自己寫的那份「大事發生地點一覽表」煩惱地咬著筆頭。

  到底要不要去一趟趙王府這個目前離我最近的重要事發地點呢?

  剛才跟店小二打聽來的本城最新八卦中,最勁爆的也不過是「三王爺愛妾家舅舅新納的第九房小妾跟馬伕私奔」這種程度的而已。

  可見「六王妃和前夫雙雙殉情,小世子並非王爺親生」這場見證人無數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尚未開幕。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蹲守趙王府的話,其實還來得及。

  但是我要怎麼才能在戒備森嚴的趙王府中平安出入?

  別跟我提內力……

  這些天來我日夜兼程地趕路,發現它除了防寒之外還有提高免疫力增強體質不易疲勞……等功能,比腦白金管用多了。

  但飛簷走壁打架鬥毆這種事情,目前對我來說仍然屬於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

  ……

  ……

  算了,還是直接去牛家村吧,至少進出那幾間破屋子不需要會武功也不用買門票。

  我果斷地提起筆,把紙上「趙王府」三個字塗得烏漆麻黑,以表示絕對不去的決心。

  不過……這個世界,似乎我說了不算啊……

  我原本只是想在南下之前逛逛這金國京城而已,卻居然也能遇到某位我一點都不想遇到的……熟人。

  當時在那條明顯不屬於繁華要道的大街上,我剛拿後槽牙磕開一顆糖炒栗子,正打算用門牙剔出小半截卡在殼裡的栗子肉,一抬眼就看見了站在街對面滿臉黑線的小王爺,然後我就保持著這種……大概很類似松鼠磕松子的姿態石化在了原地。

  其實小王爺雖然玉樹臨風俊俏過人,但再怎麼說也還屬於正常人類的範疇,沒能自帶如同霓虹燈般五光十色閃爍不停的醒目功能。

  讓他在茫茫人海芸芸眾生中卓爾不凡脫穎而出的最大功臣,實在是站在錦衣華服的他身後那十來名穿著統一暗色調家丁服的粗壯隨從們……以及方圓兩米內都沒人敢靠近的強大威懾力。

  ——人流如織的大街上突然空出來那麼大一塊地方,瞎子才看不到他咧!

  我覺得吧,以小王爺的性子不太可能還記得半年前在草原上只見過一兩次的那個「花癡+白癡」的蒙古女人。所以他這會兒滿臉不爽地看著的,多半是我左邊賣糖炒栗子的大娘,要不就是我右邊捏糖人的大叔……

  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儘快從小王爺視線範圍內消失。

  於是我把裝著糖炒栗子的紙袋捧到眼前,專心地數著栗子的數量,同時側身三十六度半,朝他們的反方向二十米開外的某家飯莊小步快走而去。

  可惜天不從人願,我還沒來得及走到安全地帶,就聽到身後辟裡啪啦的腳步聲一陣亂響。

  然後那十來名隨從就圍成了一堵圓形人牆,而我,就是無奈被圍住的圓心。

  緊接著人牆一分,小王爺面有得色地踱了進來……

  ORZ,這場景簡直就是「家有良田萬頃,終日不學無術,沒事領著一群狗奴才上街調戲良家婦女」的真人現場版啊!

  不過摸著良心說,與其擺那麼大陣仗出門調戲這滿大街的姿色比他差了好幾個檔次的良家婦女們——比如我,他還不如回去對著鏡子調戲自己。

  一想到小王爺對著鏡子調戲自己的場景……咳咳,我猜我當時臉上一定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相當猥瑣的微笑。

  以至於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站在我對面的小王爺臉色相當地難看。

  他斜眼看著我。「你怎麼會在這裡?」那語氣真是相當地衝啊!

  喵了個咪的,京城是你家開的啊,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了!

  我斜眼看回他。「我樂意!」

  他大概沒料到我會頂回來,不由得噎了一噎。

  「大膽!居然敢對小王爺不敬!」

  隨從甲大吼一聲,擼起袖子跨前一步,一副「你敢過來就試試看」的樣子。

  拜託,說句話而已,我又沒撲上去撓你家小王爺的臉,至於擺出這種忠肝義膽護主心切的姿態來嗎?

  「退下!不得對這位,這位姑娘無禮。」

  話雖是這麼說的,不過從小王爺嘴角含笑的表情來看,他顯然還是很滿意隨從甲的表現的。

  我忍不住向天翻了個白眼。

  轉回眼珠子的時候發現小王爺的臉色又有變青的趨勢……嘖嘖,好精彩……

  正想等著看到底他臉能變出幾種顏色來,小王爺忽然抬頭,衝我春光燦爛地一笑,然後慢條斯理地踱著方步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走得……很玉樹臨風很瀟灑好看……

  這算是在用「美男計」嗎?他,他真以為我是花癡啊……

  我囧囧有神地看著他在距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然後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成吉思……令尊可是命你前來與我父王商談要事?」

  這下我徹底被雷到石化了。

  原來成吉思汗果然和完顏洪烈有姦情,啊,不,是交情,啊,不,是勾結才對!

  不過就算我還呆在蒙古,就算頂著「成吉思汗最寵愛的女兒」這種名頭,軍國大事也向來和我沒什麼關係啊。

  小王爺在大街上看到我就這麼激動地奔過來,我當然不至於以為他是看到我很開心,所以……應該是另有原因吧……

  「可,可是有與我趙王府交好之意?」

  他刻意地重讀了「趙王府」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麼聲音裡聽起來竟然有著隱約的緊張。

  不管怎麼說,我……並沒有拖成吉思汗後腿的打算,尤其當他算計的物件是金國的時候。

  所以我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以圖矇混過去。

  小王爺臉上卻現出了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像是憤怒又像是不屑,還夾雜著更多我看不出來的情緒。

  他驀地探手抓住我手腕,這一抓力道極大,我幾乎都能聽到自己骨骼在格格作響的聲音。我痛得正想踹他,體內忽然升起一股暖流,緊接著手腕被抓住的地方猛地一震,疼痛立刻大為減輕。

  我齜牙咧嘴地摸著手腕上四道明顯的淤青指痕,真是恨不得一腳踢死面前這個混賬小王爺。

  恨恨地抬頭瞪他,卻發現他正一臉震驚地看著我,那種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怪物一樣的眼神,讓我非常之不舒服。

  我哼了一聲,「小王爺,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就恕我不奉陪了。」

  據我所知這會兒成吉思汗還沒對金國動手,而完顏洪烈想要從普通王爺登上太子寶座也還需要蒙古精兵的助力。就算小王爺再怎麼對我不滿,也不至於做出在大街上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所以我很篤定地往外走……然後被人牆攔住了……

  好吧,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們只會聽主人的話。

  轉身看看小王爺,他正皺著眉頭在想著什麼,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我扯了扯嘴角,耐心地等他回神。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至近地響了過來,轉眼就已經奔到了人牆外。

  蹄聲剛止,一人就從人牆外躍了進來,匆匆奔到小王爺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小王爺立刻臉色大變。

  多半是出什麼事情了吧,我忍不住在心底大為幸災樂禍。

  不過……

  小王爺忽地轉頭看向我,臉上堆起了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

  「遠來是客,不敢怠慢,請……姑娘到府中小住幾日,也好讓我聊盡地主之誼。」

  也不等我答話,他便轉向跟他來的那群隨從,冷聲道:

  「給我客客氣氣地把這位姑娘請到王府去,若是路上少了半根毫毛,仔細你們的皮!」

  隨即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人群外的那匹馬上,一抖韁繩,那馬便全速奔跑起來,一路也不知道踢翻了多少個攤頭,嚇到了多少路人,就這麼揚長而去了。

  然後,就是我的問題了。

  就算有二師父給我的那些個寶貝,要在同一時間幹掉面前這十來個彪形大漢然後突圍這種事情……顯然還不是我能做得到的。

  所以我只是嘆了口氣,就很識時務地跟他們走了。

  幸好……我預付了十日的房錢,短期內行李應該不會被扔出客棧大門。

  幸好……重要的東西都帶在身上,說不定什麼時候用得著。

  而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不是正好能混進趙王府了嗎?

  ……

  雖然這麼自我安慰著,但是,我就是很不爽啊啊啊啊。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腳步走在趙王府家丁群裡,看著路人們不時投來的同情目光,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走到某個繁華的十字路口時,觀察了一下來往的人群密度之後,我非常快樂地停下了腳步。

  然後撲向了隨從甲,抓住他的胳膊猛扯。

  「放開我,放開我……」咳咳,我猜他現在的心情一定很複雜,明明扯的人是我才對。

  「你們趙王府的小王爺……」

  我暗中掐了把大腿,逼出了幾滴眼淚,然後以最大的音量嚎叫起來。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強搶民女啊!」

  ……

  ……

  ……

  然後滿意地看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嘩啦啦」圍過來看熱鬧的無數群眾,和隨從們尷尬無比的囧臉。

  直到被隨從甲像麻袋般扛在肩上飛快從小路逃跑的時候,我都還處於一種笑到抽搐的狀態。

  我壓根沒指望會有人挺身而出扛上趙王府,那還不如期待天上掉金子來得現實咧。

  但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啊……

  所以明天早上的京城第一勁爆熱點新聞應該會變成「小王爺強搶民女」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3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6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章  爬牆記

  小王爺把我「請」進趙王府到底想做什麼?

  自打被隨從甲客氣地丟進這間寬敞明亮裝修高檔用具精緻的……高級客房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的態度非常地……奇怪。

  對我不爽是正常的,我也從來沒想讓他看得爽過。但是明明看著不順眼還要把我弄到趙王府裡來,總不會是為了培養忍耐力吧?

  完顏洪烈目前跟成吉思汗應該還是同盟的蜜月期——否則我就該作為人質在天牢裡而不是高級客房裡了,所以可以排除城門失火殃及我這條池魚的可能。

  既然是同盟一定需要溝通,就算為了掩人耳目不便公開往來,暗地裡也一定會有什麼渠道……

  唔,再聯想到小王爺低聲問我的那兩句話,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他是把我錯當成什麼人了。

  是成吉思汗的密使吧……

  不得不說,其實這身份看起來很合理。商量機密要事,有什麼人比自家兒女更可靠呢?

  所以在真正的蒙古密使出現之前,我都應該很安全。

  就算他們出現了……嘿嘿,我也一樣很安全。成吉思汗帳下有資格介入機密要事的那幾位心腹,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怎麼可能當面拆我台呢……

  因此再怎麼看我不順眼,小王爺最多也就只能整整我而已。

  雖然他居然會為了半年前草原上那次失敗的會面而糾結到今天……這種事情實在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在明白自己多半不會有生命危險之後,我心情還是大好。

  心情好胃口就好,於是肚子很應景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早上沒吃飯就出了門,糖炒栗子早就在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扮演「被強搶的民女」時就滾地下去了,唔……該怎麼辦呢……

  三分鐘後,我發現這間寬敞明亮裝修高檔用具精緻……的高級客房裡居然像被老鼠掃蕩過一樣,連半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

  喂!要知道就連白駝山的別院的普通客房裡也有24小時常備糕點啊!

  ……

  半個小時後,我捂著肚子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小王爺整人的第一課……

  ……

  一個小時後,當隨從甲和隨從乙端著一個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託盤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餓到產生幻覺了咧。

  隨從甲黑著臉把託盤放到了桌子上,以客氣周到有禮兼冷淡疏遠敵視……的語調跟我交代了若干注意事項,翻譯總結下來中心思想無非就是「小王爺有空就會來看你,在此之前嚴禁出門亂跑」。

  這番話讓我深深地覺得……他好像真把我當成他們家小王爺強搶來的民女了啊啊啊!

  這個認知幾乎沒把我雷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只差當場痛哭流涕了。

  無奈隨從甲和隨從乙完全沒有給我申辯的機會,話一說完就以疾風般的速度閃到了門外,留下我一個人無語望蒼天。

  作為隨從,你們就算是不相信小王爺的人品,起碼也要相信一下他的眼光吧!還是說……

  小王爺真的經常幹這種「強搶民女」的勾當?

  門外傳來的對話很快就為我解了惑,順帶說一句,那音量顯然比正常情況下要大得多啊……

  「中午這個關在房裡,下午那個關在牢裡,大哥你跟著小王爺的日子久,瞧著……像是要做什麼打算?」

  「小王爺的心思誰猜得到。」被叫大哥那人悶哼了一聲,顯然對此頗為不滿,「姑娘也就罷了,連姑娘的爹也一起『請』了回來,這會還巴巴兒地親自趕去牢裡送飯……」

  前面說話那個人笑了起來,「可見牢裡那個才是正主兒了。」

  「誰說不是呢。」

  ……

  姑娘!姑娘的爹!牢裡!小王爺親自送飯!

  這四個片語合在一起只能說明射鵰裡的女二號穆念慈穆姑娘已經正式登場亮相了!

  「比武招親」這麼經典的橋段我怎麼就錯過了呢!要知道是今天,打死我也不去逛什麼街了,早就找個角落貓著去偷窺小王爺和穆姑娘這場空中相擁轉體720°的華麗大戲了啊!

  嗷嗚嗷嗚嗷嗚!

  我正在房間裡以人猿泰山的姿勢上竄下跳地表達著痛悔的心情,房門忽然「吱呀」一聲又開了。

  然後……兩位隨從站在門口……一起石化了……

  ……

  我在兩座石像解凍前迅速竄回了座位坐好,試圖以此讓他們相信剛才看到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幻覺……

  不過,似乎不太成功啊……

  隨從甲臉部肌肉抽搐到我幾乎以為他中風了的地步,才從牙縫裡擠了一句話出來:

  「姑娘……請自重!」

  我無比誠懇地衝他點著頭,他狐疑地看了我半晌,才拿起他剛才放託盤時隨手放在桌上的帖子,扯了一把隨從乙,兩人一起退了出去。

  門一合上,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克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嗷嗚」一聲又打座位上跳了起來。

  那張帖子一開始放在桌上我也沒注意,但是他這麼特意進來拿,反倒讓我好奇地掃了一眼,然後看到了「王處一」三個大字。

  原來,所有重要劇情,就要從今天開始了啊。

  王處一會帶著郭靖來赴宴,然後跟趙王府請來的高手們一一過招,然後還會受傷跑路,然後郭大俠滿大街買不到療傷用的藥,再然後……他就要跟女裝的黃蓉見面了,然後就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感情培養畫面!

  啊啊啊啊啊,好想看,好想看男女主角JQ現場版的發生啊……我的八卦之魂前所未有地熊熊燃燒著……

  最後我決定……爬牆!

  爬牆這檔子事有講究。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不能爬,否則眼神好的方圓百米就能看見牆頭趴著個人,直接就能逮現行,到時候要說只不過是在等紅杏都沒人相信;

  風雨交加雷鳴電閃不能爬,手腳打滑不說,渾身濕透地站在高處那可不是活生生的一根避雷針咩,到時候被雷劈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焦炭,還不如呆在牆裡咧;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不能爬,連五指都看不見了,又不能點根蠟燭頂頭上,誰知道爬對方向沒有啊,萬一蠕動半天才發現爬進了豬圈,哭都沒地兒哭去。

  ……

  今天恰好是個陰天,不晴也不雨,不冷也不熱。

  天又剛黑,暮色中的事物清清楚楚看得見輪廓,又模模糊糊看不清細節。

  「自古英雄都要死,人不爬牆枉少年。」

  「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爬牆好時節。」

  ……

  哼哼著諸如此類被我篡改了的歪詩,此次趙王府爬牆之旅正式展開。

  這間高級客房其實是跟某個小院配套的。

  房門上有兩道鎖,院門上有一道鎖,外加一道從外面合上的門閘。

  大概他們覺得這樣的設施已經足以對付沒有武功的民女了,所以沒有人守衛——說到這一點,我倒是覺得小王爺把穆姑娘放在牢裡多半不是不憐香惜玉,而是擔心這裡關不住穆姑娘吧。

  其實他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別說穆姑娘了,這幾道鎖就是連區區不才在下也困不住啊。

  我笑得十分陰險地,從革囊裡摸出了一根狀如鐵絲的「特別開鎖工具」……

  三分鐘後,我已經站在了院子裡。

  院門上的鎖雖然很容易撬開,但那從外面合上的門閘就不是我能解決的了。這也是我最終選擇了爬牆這條路的重要原因。

  我活動了活動手腳,然後直奔西角,踩著某棵白天就被我看好了的倒楣小樹枝椏,爬上了院牆。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充滿著自由和……飯菜香味的空氣,我手腳並用地沿著院牆向前蠕動著……

  沒辦法,一丈多高的院牆,我硬要往下蹦倒也不是不可以,橫豎摔不死。但在目前前有去路後無追兵的情況下,我還是傾向於找個有墊腳的樹啊假山石啊的地方再安全下地。

  不過……這麼個蜿蜒蛇行法,還真是累啊……

  邊爬還得邊留意著路上的動靜,稍微有個風吹草動的,我立馬貼緊牆頂恨不得化身隱形人。

  幸虧一般人走路也沒看天的習慣,好幾次有人貼著我爬的那面牆牆根走過,也沒發現上頭還有個大活人。

  還好沒爬多久我就發現了在前方不遠處的院牆下,有看起來挺像假山石輪廓的一大片陰影……

  事實證明我的眼神還是挺好的,那確實是一堆壘得頗高的假山石。

  我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打假山石上爬下來,轉身,然後……茫然地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一片梅林之中。

  清淺的香氣在夜色中幽幽浮動,不遠處的廳堂中燈火通明,透過層層窗櫺折射出的微光,映在初綻的白梅上,顯得越發地柔和溫潤。

  就像是……突然掉進了一個夢境一般……

  我伸手掐了自己一把,以確定眼前的美景不是站著就睡著了的結果,然後……默默地流下了兩行心酸的眼淚。

  古代王公貴族的生活也未免太奢侈了點吧,這麼廣闊的一片梅林居然只不過是趙王府的一角……

  啊啊啊,完顏洪烈那倆父子肯定不懂得欣賞,絕對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啊……我一邊無恥地在心裡詆毀著趙王府的主人,一邊戀戀不捨地轉身尋找出路。

  剛走了十來步——我還是刻意放輕腳步走的,一聲暴喝便從那廳堂裡傳了出來。

  「什麼人在外面?」

  隨即便看見一條人影從那廳堂中竄出,兩三下起落之間就已經落在了我面前。

  這人頂著一個油光光的禿頭,兩眼凸出,面相兇惡,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眼角餘光瞥見緊接著又有好幾個人自廳口掠了出來。

  這下慘了……

  那人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是什麼人?」

  他聲音極為嘶啞難聽,和先前發話的顯然是同一人,也就是說是他察覺我在外面的?

  「我……」

  我正猶豫著說哪種身份比較容易矇混過關,那人忽然暴怒了起來。

  「夤夜到此,非奸即盜,一掌斃了乾淨。」

  也不等我答話,一揮掌就朝著我腦袋劈了過來。

  我根本來不及躲,就已經感覺到淩厲掌風颳過臉頰的寒意了,心裡最後閃過的念頭是:這趙王府裡都是什麼人啊!不帶這麼草菅人命的……

  眼看著那手掌已經到了面前,卻不知怎地突然一滑,便擊向了斜下方,「轟」地一聲將一棵梅樹的根打爛了大半。

  我看著那梅樹的根,不自覺地又往後退了兩步。眼前忽地一暗,再抬頭時只看到一個頗為眼熟的背影擋在了我面前。

  緊接著便聽到有人怒吼連連,「姓歐陽的,你竟敢發暗器打我師兄手肘,是何居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3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6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章  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夜色已漸蒼茫。

  千樹寒梅之中,有人一襲白衣,負手而立。

  攜著淺淡暗香的微風自身側輕拂而過,衣袂輕揚,意態極致瀟灑。

  ……

  ……

  ……

  喵了個咪的!人家問你話你不吭聲,站著拗哪門子的造型啊?仗著對面的人看不到這邊的動作,我忍不住抬手就戳他的脊樑骨。

  手下的肌肉微微一僵,隨後某人的聲音才不慍不火地響了起來。

  「方才救人心切,多有得罪,還請沙兄海涵。」

  那人悶哼了一聲,冷冷道:

  「不敢當,歐陽公子好身手,一枚石子也能使得這般出神入化。若不是我還練過幾年功夫,這條手臂只怕要今天交待在這裡了。」

  先前怒吼的那聲音此時又大叫了起來,「大師哥,我看到他方才用石子打你手肘來著……」

  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沒了聲,好像是被誰給止住了。

  只聽到又一人聲若洪鐘地道:「沙大哥,不妨先聽聽歐陽公子的道理,現在大夥兒既然同在趙王府中,想必歐陽公子也做不出那種胳膊肘向外拐的事情來。」

  一句話輕飄飄地就給歐陽剋扣了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大帽子,還順帶提醒眾人這裡是趙王府的地盤,要認清立場……

  這什麼人啊,也忒壞了點吧!

  我忍不住想探頭出去看看這麼損的人長什麼德性。誰知道剛一動,某人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手一伸就把我給摁了回去。

  隨後聽到「唰」地一聲輕響,大概是打開摺扇的聲音——OTZ,這麼冷的天還要非要搖著摺扇才肯好好說話,這人是「不耍帥會死星人」嗎?

  「彭兄與沙兄交情深厚,互為臂助,遙相呼應,兄弟真是好生羨慕。只是……這位姑娘也是兄弟舊識,與今晚之事絕無瓜葛。況且既然大夥兒同在趙王府中,沙兄定人生死前,倒是不妨先問問王爺的意思。」

  好吧,歐陽少主也不是省油的燈……不過,聽他的意思,好像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然後又聽到一人「哈哈」笑了兩聲道:「沙幫主,彭寨主,歐陽公子,大夥兒都是受了六王爺之邀來辦大事的,有話好商量,切莫傷了和氣。」

  他話音剛落,另一個頗有點耳熟的中年男子聲音就響了起來。

  「梁老先生說的極是……」

  ——居然是完顏洪烈!

  這下麻煩大了,半年前草原上「那達慕」大會上,完顏洪烈是見過我的,待會兒要裝陌生人混過關不太可能了啊。

  我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著對策。

  完顏洪烈輕咳了兩聲,才接著道:

  「此番能邀到各位大駕,實是小王的榮幸,三位切莫為這等小事傷了和氣。」

  和前面說話眾人相比,他的聲音顯然要微弱得多,大概是因為沒有武功又站得比較遠的關係吧。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四周居然鴉雀無聲。

  這個就是所謂上位者的氣場吧……和成吉思汗一樣……

  「沙幫主行事仔細,小王向來是十分佩服的,只是這位姑娘既是歐陽公子舊識,想來也不是外人,此間風寒,不妨一併請到廳內敘話如何。」

  完顏洪烈果然是隻老狐狸!

  這話乍一聽是在給兩邊順毛勸架,實際上還是很懷疑我身份。所以才會拿話先扣住歐陽克,再把我順道一起拉到廳堂裡去,這樣萬一發現什麼破綻,就可以當場擊斃了……

  先前那被稱為「梁老先生」的人中氣十足地笑道,「王爺說得甚是,沙幫主、彭寨主、歐陽公子,大夥兒這便請一同進去吧。」

  我在歐陽克身後看不見他神情動作,只聽見他答道:「既是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對面那「沙幫主」只哼了一聲,也不答話,接著便聽見幾人的腳步聲直往廳堂的方向去了,歐陽克卻沒有動。

  「喂……」

  我忍不住又捅他後背,看看沒反應,正要加大力道再戳,冷不防他忽地一轉身,這一指頭就落了個空,我訕訕地收了手。

  「多謝你救我。」想了一想,忍不住補充一句。「好像給你惹上麻煩了,真是對不住……」

  歐陽克居然愣了一愣,才開口道:「我……」

  他剛說了一個字,那位梁老先生的聲音便遠遠地傳了過來。「歐陽公子,有什麼話不如進來再細談。」

  眼看著這顯然是在監視了,他眉頭微皺,隨即又舒展了開來,低聲跟我說道:「你跟在我身後就是了,他們傷不了你。」

  呃……該怎麼說呢……

  雖然聽到這話還是蠻感動的,但是……剛才被人毆是自己沒本事躲過去就算了,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我還是不太想拖累別人啊……

  所以……

  我抬頭看看正走在前面的歐陽克,三步並兩步地趕上去扯了扯他衣袖。

  他放慢了腳步,看著我微微一笑。

  「怎麼了?」

  眼看著已經要走到廳口了,我儘量快速地說明情況。

  「那個,待會兒你不用管我,我……應該不會有事。」

  最後一個字剛說完,站在廳口的一個童顏鶴髮的老頭已經大笑著走了過來,聽聲音應該就是那什麼梁老先生了。

  他無比親熱地拉住歐陽克的手,笑道:「歐陽公子,請!」側頭看向我,點了點頭,「這位姑娘也請一起進來吧。」

  隨後便拖著歐陽克朝廳裡走去。

  我扯了扯嘴角,跟在他們後面走了進去。

  廳堂內燈火輝煌,擺著一桌筵席。

  桌邊坐了四個人,還剩下的兩個空位,顯然就是留給歐陽克和那老頭的了。

  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剛才差點要了我命的那個光頭,這會兒兩眼朝天,一副倨傲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

  坐在光頭右側的那人額頭上長了三個肉瘤,正憤憤不平地瞪著歐陽克,多半就是管光頭叫「大師哥」的那位了;

  另外一個人身材短小,五官精悍,目光極其銳利,大概就是那位彭寨主了——果然一副壞人相!

  ……

  歐陽克已經被老頭拖著坐了下來,現在這間廳堂裡,站著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坐在主位的完顏洪烈從我進來開始就一直目光驚疑不定地在我身上梭巡——啊啦,果然還是沒法裝成陌生人啊。

  我扯出一個標準的露出八顆牙的燦爛笑容,走上前去,衝著完顏洪烈行了一禮。「見過六王爺。」

  「免禮,免禮!」完顏洪烈態度相當和藹,多半已經認出來我是誰了。

  我決定肉麻噁心死自己地……開始套近乎。

  「許久不見,王爺您老人家身體康健如昔,家父若是得知一定會歡喜之極。他總惦記著當年和您一起騎馬打獵的情形呢。」

  反正這會兒成吉思汗也不會跳出來戳穿,隨便我怎麼扯了……

  完顏洪烈仰天打了個哈哈。

  「小王眼拙,方才一時竟沒認出來。唉,女大十八變,好些後輩我竟都不認得了。你姐姐可好,記得她小時候我還送過她一件東西來著……」

  老狐狸這是變著法兒的要我證明身份啊,我在心底大大地衝他翻了一個白眼,臉上卻還得保持笑容。

  「王爺定是記錯了,我雖有四位兄長,卻並無姊妹。至於王爺當年贈我之物……」我摘下脖子上掛的羊脂白玉珮遞到他面前,「……便是這對玉珮了。」

  我刻意強調了這是「一對」玉珮。

  因為看起來渾然一體的這塊玉珮,實際上是可以分開變成兩塊的,平時我都是拼合起來佩戴,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極少。

  果然完顏洪烈目光閃了一閃,隨即裝模作樣地敲了敲自己的頭。「哎呀,確實是小王記錯了。」

  他笑得慈愛無比地看著我,「既是來到京城,為何不來趙王府啊?便是小王不在,康兒也可陪你四處走走,領略領略此地風物人情。」

  ……關小王爺啥事兒?

  我愣了一愣,抬眼看見完顏洪烈似是別有深意的目光,心裡不由得打起了小鼓,格外慎重地想了一想,才答道:

  「我原本只是出外遊玩,並不敢上門打擾。今日也是在城中偶遇小王爺,蒙他相邀……」

  這種很容易查證的內容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我瞥了一眼坐在桌邊的光頭,接著道:

  「方才我在房中呆著氣悶,出來隨意走走,不知道這裡是禁地……」

  完顏洪烈愣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向著席上眾人道:「這位……姑娘是小王一位世交之女,自幼便淘氣了些,倒是累得諸位費心了。」

  他既然以父執輩的身份這麼開了口,光頭三人組自然也沒什麼話好說,那童顏鶴髮的老頭在中間打打圓場,大家你來我往了幾句客套話,這件事情就算揭過去了。

  我暗地裡長吁了一口氣。

  這幫人聚集在一起顯然是有密謀的,只是被我的突然出現打擾了而已。既然現在事情已經了結,當然要趕快識趣地走人了。

  所以我找了個機會跟完顏洪烈告辭,他略一沉吟,便笑著應了,又問我:「康兒可曾安排你的住處?」

  如果能由著他的話,小王爺最想給我安排的住處大概是牢房吧……尤其是等他聽到某個流言之後……我忍著笑搖了搖頭。

  完顏洪烈招手喚來一名隨從,吩咐道:「帶這位姑娘去梅園。」又和顏悅色地看向我,「你好好歇息,明日再讓康兒陪你四處逛逛。」

  我一邊跟著隨從往外走,一邊琢磨著完顏洪烈的用意。

  剛走了沒兩步,一個冷冷的聲音就在背後響了起來。

  「歐陽公子,王爺的世侄女也就罷了,之前那個美貌絕頂的白衫子小姑娘……你可也回護得緊啊……」

  我一個踉蹌,差點左腿別右腿,右腿別左腿地栽地下,幸虧小腦還算發達,立馬穩住了腳步。

  美貌絕頂的白衫子小姑娘?肯定是黃蓉了……這麼說她已經來過了?已經把在場所有人都戲弄完一遍,然後跑路了?

  也就是說……什麼姦情場面都演完了……

  那我這麼辛辛苦苦地爬牆出來是為什麼啊……我一直以為這事兒還沒發生……剛才還打算二度爬牆出來偷窺來著……

  我垮下肩膀,完全沉浸在了抑鬱的灰黑色氣團之中。

  步出廳堂前聽到的最後一句對白是歐陽少主在吟詩。

  「悠悠我心,豈無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

  啊啦,是打算用詩詞繞昏別人嗎,也不失為一種很好的鬥嘴策略啊,不過,我總覺得挑釁的那位聽到這個之後的表情應該會很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4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7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四章  夜訪(上)

  走進這個被稱為「梅園」的地方時,我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天晚上肯定不太平。」

  這種佔地廣闊景色清幽有梅林有假山有小橋流水有飛簷小樓……的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是平常招待客人用的,倒更像是內宅的一部分。

  一路上遇到兩人一組的巡邏人員不下五次。而且……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在某些角落出現的可疑暗影,應該也是吧……

  守衛還真是……森嚴。

  完顏洪烈安排我住到這裡一定是別有用意的,我確定。

  所以在進行完諸如吃飯、沐浴、更衣……等一系列必要的活動之後,我跟侍女要了一壺濃茶和一本閒書,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了桌邊。

  王府的侍女們相當地訓練有素,除了把我要的東西準備妥當之後,還特意端來了一盞燈放在桌上,隨後很有眼色地全數離開了房間。

  那燈中不知道燃的是什麼油,光芒明亮柔和,亮度正好適合看書,我相當愜意地翻開了書頁。

  一壺茶將盡,窗外已是夜色沉沉,萬籟俱寂。

  要來的人差不多也該來了,我站起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端起茶壺,正想去續水,門上忽然傳來了輕輕的叩擊聲。

  我愣了一愣,放下茶壺,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外面似乎影影綽綽站著一個人。

  「是誰?」

  我等的那個人是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小心行動的,那麼……會是誰?手悄悄按上了腰間綁著的「暴雨梨花針」。

  一個帶著些許笑意的清朗男聲響了起來:「是我。」

  是……歐陽克,我暗地裡吁了一口氣,鬆開了手。

  不過,他是怎麼避開外面守衛的眼光進來的?難不成這傢伙在趙王府住了段時間就連內宅地形都摸清楚了?

  那啥,完顏洪烈如果有女兒的話,前景真是堪憂吶……

  「此刻更深露重,夜寒浸骨……小姑娘,你就忍心讓我在此站足一夜?」

  我翻了個白眼,拉開了門。

  「門根本就沒鎖好不好?還有,嫌外面冷的話,你就不要再搖什麼扇子了啊……」

  看到門外歐陽少主舉著摺扇呈僵化狀態的一張囧臉,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後面諸如「凍不死你才有鬼了」這一類的碎碎念吞回了肚子裡,側了側身子,讓開了路:

  「請進。」

  不用再說第二遍,歐陽克身形一閃,就已進了門——動作之迅速,身手之敏捷,絕對地令人歎為觀止,可見多半經常上演「半夜私會閨房」這種戲碼的了。

  我滿頭黑線地合上了門,想了一想,還是從裡面落了閂。

  之前趙王府眾人之間暗潮湧動的那種狀況,差不多可以用「各懷鬼胎」來形容了,而且……他和完顏洪烈之間似乎也談不上什麼「賓主相得」……

  還是小心些比較好。

  豎著耳朵聽了聽外間似乎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放下了心,一轉身卻看見歐陽克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我。

  「衣著整齊,門戶虛掩,榻冷幾暖,燈下讀書……你……可是在等什麼人?」

  「是啊。」

  我衝他點點頭,端起茶壺繞到了屏風後。應我的要求,侍女在那裡留了一個封了火的茶爐,溫著一壺熱水。

  「……你知道我會來?」

  只隔了一道屏風而已,他的聲音不知怎地聽起來竟有些飄忽,古代的建築結構真神奇吶。

  「不知道啊。」

  水已經注滿,茶壺熱得燙手,我左右看看沒什麼能墊手的,索性把左右手的衣袖拉長蓋在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兩手夾著茶壺走了出去。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

  話剛說到一半,斜刺裡突然伸出一隻手,托著茶壺的底往上一抬,輕輕巧巧地就接了過去,倒把我嚇了一跳。

  「喂!很燙的……」

  看到歐陽克面不改色地托著茶壺放到桌上,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人練的功夫貌似不怕燙。

  他轉身微微皺眉看著我。「怎麼不叫我過去端?」

  囧,我腦子又沒壞掉,至於支使堂堂白駝山少主去給我端茶水嗎……不過這麼實話實說的話,好像又很欠扁,所以我只能強調客觀事實。

  「我拿袖子墊著手也一樣的……」

  看看歐陽少主臉色似乎不太好,我趕緊轉換了話題。

  「那個……你這麼晚跑過來,是找我有事?」

  「這個嘛……」

  他頓了頓,卻沒有接著說下去,轉身在桌邊坐了下來,這才淺笑著看向我。「小姑娘,不請我喝杯茶嗎?」

  「不能哦。」我也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待會兒有人要來,被他看見多一個杯子的話……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簡直會變成相當麻煩……

  「哦?」歐陽克微微一笑,「原來……小姑娘你真的……是在等什麼人啊。」

  「是啊。」

  我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這都說過好幾遍了吧,還要問。

  「那人……」他漫不經心地看著手中翻覆的摺扇,「……可是小王爺?」

  「不是啊,小王爺他……多半明天早上才會來吧。」來找我算賬……

  一想到小王爺聽到關於「強搶民女」的流言後的表情,我就忍不住很想笑,咳咳,一定很精彩。

  「那麼……是誰呢?」

  唔……告訴他也沒什麼關係吧,反正我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

  我正要開口,樓梯的方向忽然響起了腳步聲,來了!

  讓來人看到歐陽克在這裡絕對會有大麻煩,我來不及多想,一把摀住他的嘴,跟他指了指床底。

  他順著我的手看了一眼,先是愣了一愣,隨即眼底浮起一絲笑意,搖了搖頭。我急得想要踹人,他倒是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走到屋子東頭的衣櫃前拉開了櫃門,回頭衝我眨了眨眼,然後……躲了進去……

  那衣櫃頂天立地足有一人多高,裝個把人是絕無問題的。

  呃……能這麼快判斷出合適的藏身之處……可見歐陽少主真是很有這方面的經驗吧。

  衣櫃的門剛剛合上,我衝過去掃了一眼以確認沒有衣角衣帶之類的東西漏出來,腳步聲就來到了門外,緊接著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華箏姑娘可是睡了?」

  「不曾睡。」

  我走到門邊,取下門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門。

  「王爺請進。」

  完顏洪烈轉頭吩咐身後的兩名侍衛:「你們到樓下候著。」然後才微笑著走了進去,我在他身後掩上了門。

  夜深人靜,一燈獨明,正是最適合密談的時間地點。

  略微寒暄了幾句,完顏洪烈便直奔主題。

  「上次提到的事情,不知成吉思汗的意思是……」

  果然還是很謹慎啊,絕不露半點口風。幸好我早就想好了該怎麼應付,不然憑這句話就沒法過關。

  我搖了搖頭,「父汗向來不讓我參與軍國大事,這個王爺您多半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呢……」

  完顏洪烈一怔,「那……」

  「父汗只讓我一路遊山玩水,路程越繞得遠越好。」我衝他微微一笑,「王爺,您覺得父汗這麼做的用意……會是什麼呢?」

  完顏洪烈眉頭微皺,隨即又舒展了開來。

  「那自然是……其他人會沿別的路徑秘密潛行而來了……」

  ——咳咳,這可是你自己猜的,與我無關了啊。

  我繼續保持著高深莫測的笑容,點了點頭,「王爺果然高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是聖人也愛聽好話,多拍兩記總不會有錯。

  「哪裡哪裡……」完顏洪烈頓了一頓,又顯得極為關心地問道:「……那你這一路豈不是很危險?」

  「身為成吉思汗之女,我早已有所覺悟。」

  那種……隨時都會被他犧牲掉的……覺悟……

  如果某一天真的需要我作誘餌以吸引殺手注意力的話,我相信成吉思汗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的。

  完顏洪烈也是有野心,想成大事的人,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是同類。他會相信我說的話,也只是因為他完全理解並認同這一做法而已。

  果然,他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就沒再問下去了。

  基於禮節地關心了一下我在此處的起居生活是否習慣,有何要求……等問題之後,完顏洪烈便起身告辭了。

  我也基於禮節把他送到門口,他走了兩步,忽地又轉身回頭對我笑著道:

  「既是來了京城,便不要急著走,明日我讓康兒好好陪你遊玩一番,你二人年齡相近,應當很談得來才是。」

  我……和小王爺要是談得來的話那才是活見鬼了……但是……嘴上我還得客氣。

  「多謝王爺美意。」

  完顏洪烈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我合上了門,聽著他的腳步聲一路向下,而後大約和守在樓口的侍衛低聲說了兩句什麼,然後漸行漸遠……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朝衣櫃走了過去,不知道……某位少主在裡面憋死了沒有……

  剛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光當」一聲巨響,猝不及防之下驚得我心裡猛地一跳。

  回頭一看,房門已經被踹得洞開,站在門口的地方,那顯然才剛把腳放下來的人是……

  「小王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7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五章  夜訪(下)

  小王爺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外。

  他身後是漆黑如墨的夜空,他身側是嗖嗖刮過的寒風,他身前是吱嘎作響的房門……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彪悍氣場。

  此情此景,此時此地,此人此態……簡直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雖然小王爺會不會做到「殺人放火」那一步目前還未可知,但是……我還是謹慎地切換到了「防禦姿態」,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十秒鐘後,小王爺站在原地,殺氣騰騰;

  一分鐘後,小王爺還在原地,繼續飆殺氣;

  三分鐘後,小王爺紋絲不動地……持續地……飆著殺氣……

  ……

  他,他這是……打算練習「以眼殺人」這一類的特技嗎?

  我實在是覺得很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小王爺兩眼。

  只見他雙手垂在身側,緊緊握拳,連指關節都被捏得隱隱發白,如果再仔細點看的話,還能發現他身體的重心全都放在了左腿上,而右腿正在以某種奇特的頻率在不停地顫抖著。

  顫抖顫抖顫抖……不停地顫抖……

  ……

  噗!

  原來這就是……沒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外家硬功,還敢抬腿飛踹足有三寸來厚的硬木房門……的下場啊……

  何況,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那門上還包了厚厚的一層鐵皮來著。

  眼看著小王爺頭頂烏雲滾滾雷鳴電閃,我強忍住想要爆笑到捶地板……的舉動,試圖說點什麼以緩和氣氛。

  只是我一開口,他的臉色更黑了。

  沒辦法……攤手,一個忍笑忍到胃部快痙攣的人,說話聲音實在很難保持正常,那語調都是抖著往上飄的,於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打招呼活生生地被加上了波浪線。

  「小~王~爺……」

  小王爺又不是瞎子,當然知道我這種聲調是怎麼來的,瞪著我兩眼直冒火,一副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的樣子。

  雖然我估計完顏洪烈來之前多半是四下裡清了場的,但是附近應該還有監視兼守衛的人手,要是被看到我和小王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地吵翻天,對誰都沒好處。

  所以……

  我輕咳了兩聲,順帶掐著自己的胳膊以努力克制想笑的情緒。

  「小王爺,有話……還是請進來說吧。」

  小王爺的眉頭很明顯地向上挑了挑,看起來顯然理解並且不反對我的建議,但是卻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呃……我瞥了一眼他的右腳,端起了桌上的茶壺。

  「我先去續水,小王爺您請自便。」

  在屏風後磨蹭了足夠長的時間——至少足夠一瘸一拐的人走進房間並坐下的時間——之後,我再裝模作樣地端著茶壺出去時,小王爺果然已經正襟危坐在了桌子邊上,並且……房門已經合上了。

  很好,至少說明在不想把事情鬧大這一點上我們是有共識的……

  考慮到小王爺此刻應該已經練了「九陰白骨爪」這種一爪子就能抓得人身潰爛的陰毒武功,我很小心地坐到了和他隔開一張桌子的座位上,然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小王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他挑了挑眉,斜睨著我。

  「你跟我父王都說了什麼?」

  原來不是因為「強搶民女」這種流言來找麻煩的啊。我就說嘛,在這種沒有網路和電話的時代,再旺盛的八卦心也不至於有這麼快的傳播速度……

  也就是說,讓小王爺在意抓狂到踹門,以至於把自己右腿搞到最輕也是個「軟組織挫傷」的……是我和完顏洪烈的談話內容咯?

  聯想到他如此湊巧的出場時間,我笑得十分虛偽地回答:「這個嘛,小王爺不如親自去問王爺。」

  ——如果他敢跟完顏洪烈老實交代他是怎麼跟蹤而來,隨後又潛伏在外窺視的話。

  「嗤!」

  小王爺用一個音就充分表達了對我的不屑,隨後底氣不是很足地道:「父王晚些時候自然會告訴我,只是……」

  他頓了頓,才以一種似乎在談論什麼難以啟齒之事的口氣繼續道:「……你刻意接近討好我父王,到底有何企圖?」

  我一時被他問懵了。

  企圖?我現在最大的企圖就是趕快跑路,但是……小王爺想知道的肯定不是這個,我也不打算告訴他這個……

  於是我只能沈默地看回小王爺,指望他多透露點資訊給我。

  「就算父王願意讓你……我也不會同意!」小王爺咬牙切齒地看著我。「所以你趁早別打這個主意。」

  這臺詞為什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很像八點檔狗血劇裡豪門爭家產的戲碼啊,問題是小王爺跟我有毛的家產好爭?

  除非……他以為我企圖當他小媽……

  所以這算是替他娘出頭來討公道?

  我的鬱悶瞬間逆流成河……

  而小王爺還在咆哮,主要內容大致可以歸納為「趙王府擇偶之高標準嚴要求」以及「某人與此標準之間的巨大差距」。

  我越聽越怒,忍無可忍地送了他四個字:「關你屁事!」

  我猜小王爺這輩子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爆粗口吧,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抬手指著我的鼻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你,你……就算有成吉思汗給你撐腰,也休想做我趙王府的世子妃!」

  啥?獅子飛?還是蝨子飛?

  就我一愣神的功夫,小王爺已經做了總結陳詞:

  「這門親事我是絕不會應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回想起來,小王爺應該是知道成吉思汗和完顏洪烈之間有什麼秘密盟約的,甚至也知道這一盟約的具體內容……重要到讓他認為雙方很可能以「聯姻」的方式來鞏固同盟關係。

  我出現在京城的時機又過於湊巧,他難免以為我是興高采烈來和親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那兩隻老狐狸的行事模式,也未必就不會用上「聯姻」這一招來著。

  完顏洪烈就這麼一個兒子,成吉思汗也就我這麼一個女兒。所以在這個並不支持BL和男男生子的世界裡,一旦雙方要聯姻,倒楣的物件會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成吉思汗那邊,我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如果他覺得有必要,就是綁也會把我綁進趙王府的。

  完顏洪烈倒是愛屋及烏,一直很疼這個便宜兒子的。

  所以……要想把這事兒攪黃了,就只能想辦法讓小王爺跟他爹強烈抗議。

  唔,雖然現在他反對得也很激烈,但是程度上還遠遠不夠,至少得讓當事人不惜以死相逼,他爹才有可能心軟。

  就衝這一點,我也得推小王爺一把,讓他寧死不屈……啊,不,是寧死不娶……

  花了半分鐘努力回憶我所看過那寥寥幾部古裝瓊瑤劇的劇情之後,我決定COS某位被婆家上上下下全體厭棄的倒楣公主。

  「只怕這事由不得小王爺你吧,我和王爺都已談得妥妥噹噹了。」

  我端起早已涼透的茶水,裝模作樣地吹了吹,然後露出一個小人得志的笑容。「父汗已一統草原,我好歹也是公主之尊……」

  小王爺「哼」了一聲,雖然沒有說話,但那聲音裡的輕蔑不屑卻是明明白白毫無掩飾的。

  我心裡大樂,《射鵰》沒有白看啊,果然他最反感跟他娘完全相反類型的女人,也不枉我忍著渾身的雞皮疙瘩噁心自己這一場了。

  「既然已是下嫁,若是被我發現駙馬還與別的女子有染……」我想了一想,還是決定強調自己在這方面有「非常非常暴力」的傾向。「……一律亂棍打死!」

  小王爺瞪著我的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哎呀呀,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他是想起了什麼人,才會這麼怒不可遏的喲。那麼接下來……就是一大一小兩隻姓完顏的狐狸最重視的人了。

  我笑得很囂張地繼續下猛藥。

  「還有,堂堂一國公主,絕不屈膝身份低賤之人。王爺與小王爺是大金宗室,也就罷了,至於王妃嘛……」

  包惜弱包大美人,請原諒我無恥地在背後說你是非吧……不然你兒子不肯暴走啊!

  果然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光當」一聲,放在桌上的茶壺已經被小王爺一揮袖拂到了地下,摔得粉碎。

  他面沉如水地向我拱拱手,「公主垂愛,請恕我承受不起,聯姻一事就此作罷,成吉思汗那處,父王自會去賠罪,不勞公主費心。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走。

  喵了個咪的!

  他們的密謀裡還真的包括了「聯姻」這破事兒啊!要不是這次無意中噁心到了小王爺,說不定過幾個月成吉思汗就派人滿世界抓我回去了。

  一念及此,我就渾身直冒冷汗。

  為了堅定小王爺的決心,我再接再厲,衝著他的背影捏著嗓子大叫:「你竟敢對我這般無禮,我這就去告訴父汗!」

  小王爺頓了一頓,頭也不回地走得更快了。

  扳著手指頭,我數了數今晚表現出來的缺陷:

  驕縱傲慢、嫉妒成性、仗勢欺人、頭腦空空、視人命如草芥……更重要的是還對王妃心懷輕慢……

  等小王爺再去跟他爹添油加醋一番,恐怕就連完顏洪烈也會想方設法地推脫掉這事了。

  嘿嘿,大功告成!

  我心情極好地哼著小曲兒去關房門。

  且幸這房門質量過關,挨了小王爺一腳還完好無損,剛剛落閂,就聽到身後「吱呀」一聲,一轉頭就看到歐陽少主正推開衣櫃門邁了出來。

  如果不是飄拂在他身側的那堆花花綠綠……的布料著實有點煞風景,單看那種悠然自得的姿態倒更像是踏青歸來,絕對不會有人想到他是剛從別人家的衣櫃裡鑽出來的!

  我正發自內心地讚嘆著歐陽少主在偷情這檔子事上的專業素質,就發現他的臉色有點……青。

  呃,難道真的在衣櫃裡憋壞了?

  歐陽克忽然身形晃了一晃,隨即用手撐住了櫃門,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嚇得我趕緊衝過去扶住他。「喂……你怎麼了啊?」

  他皺著眉,衝我擺了擺手,一言不發。

  我只覺得他壓在肩上的份量越來越重,再搭著他那臉色,該,該不是真在衣櫃裡憋得什麼隱疾發作了吧?

  半拖半拽,好容易把歐陽克扶到了床頭靠坐著。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病,不敢亂動,就手給他輕輕捋著前胸順氣,緊張得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多吭半聲刺激到歐陽少主的哪根神經。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他微微睜開了眼,衝我點了點頭。

  這大概是表示沒事了?

  我這才稍微放下了點心,忍不住問他:「這是……在衣櫃裡憋的?」

  他怔了一怔,隨後微微點頭。

  淚奔,果然是因為我讓他鑽衣櫃嗎……等等,不對,明明是他自己要鑽衣櫃的,要是聽我的鑽床底,那裡空氣流通換氣良好,就根本不會出這種事情了啊!

  不過,看看歐陽少主現在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算了,跟個病人爭什麼吶。

  「那個,你有藥嗎?」

  一般知道自己有病的人身邊都會帶的吧,比如速效救心丸之類的……所以我很期待地看著歐陽克,結果他想了一想,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我急得直跺腳,萬一真是什麼急性心臟病發作,他掛掉在我這裡……我多半會被他名義上的叔父實際上的親爹千里追殺到死吧……

  一抬眼卻看到他唇角微彎,笑得十分愜意的樣子。這什麼世道啊,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不對,我腦子裡靈光一閃。

  「你這個……是不是只要休息休息,就能慢慢恢復的?」

  歐陽克臉上笑意更濃,點了點頭。

  呼,是這樣就好,難怪他看上去半點都不擔心,原來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啊。

  那就沒我什麼事情了,最多把床讓給他休息就是了。

  我爬到床沿上,越過歐陽少主的身子去夠裡面的被子。

  順帶說一句,這張床不知道為什麼被打造得廣闊無比,至少能睡下四五個人……所以我一邊要小心別壓到他,一邊還要保持平衡別栽下去,好不容易才揪住一床被子拖出來,也懶得再折了,直接團起來塞到了他背後。

  雖然不好看,但總比硬邦邦冷冰冰的木板靠得要舒服點吧。

  不過,就眼錯不見這點兒工夫,歐陽少主的臉色怎麼從發青轉成發紅了,額頭上還有細密汗珠微微沁出,這個症狀……

  我扯了扯嘴角,抬手去試他額頭的溫度。

  手背觸到的地方微微地緊繃著,幾秒鐘之後,比體溫略高的熱度緩緩地傳了過來。

  這傢伙除了有不知名的隱疾……居然還發燒了?

  我很無力地扶著額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為毛我會這麼倒楣?每次遇到歐陽少主,他不是中春藥就是中毒藥,甚至還會隱疾突然發作……現在居然還給我發起燒來了!

  呃……不過這麼說的話,好像實際上倒楣的那個是他才對……但是每次都是我端茶送水,這也真的很令人不滿啊。

  不過,別人今天剛救過我一命……就當是知恩圖報吧……

  茶壺雖然被小王爺給砸了,不過茶杯還在。

  我挑了一個沒用過的,繞到屏風後去倒了一杯熱水,再兩手夾著跑回床邊——發燒的人第一要素就是補充水份。

  不過……這麼燙的水,正常人都喝不下去吧……

  我把杯子擱在床沿,推了推歐陽克,「喂……你內功還能用不?」

  他眼珠轉了轉,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我喜孜孜地抓起他一隻手握住茶杯,「幫忙降個溫吧!」

  歐陽克臉上浮現一絲苦笑,隨後那茶杯外側便冒出了絲絲白煙。

  我摸了摸外壁的溫度,已經和體溫接近了,趕緊叫停,他依言放開了手。

  我端著杯子想了一想,坐到了床沿上,左手托著他的背,讓他的頭微微上揚,然後把杯子湊到了他嘴邊。

  「喝點水吧。」

  他不知怎地怔了一怔,側頭看了我一眼,這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看他喝完,我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後轉身扶住歐陽克的肩膀,讓他慢慢躺了下來,順手抖開揉成一團的被子,蓋到他身上。

  「你好像有點發燒。」

  他面部表情顯然僵住了。

  我懶得理他,自顧自地打開櫥櫃去抱被子。

  好在趙王府住宿條件一流,各類床上用品都備得很齊全。

  我足足往歐陽克身上壓了五床被子,這才停了手。

  五床被子的份量實在不能算輕,所以我很能理解他為什麼會一臉無奈地看著我,但是……

  「大冬天的還站在風口扇扇子,這可是你自己要找罪受,誰也幫不了。老老實實躺著發汗吧。」

  大概是我兩手叉腰的樣子非常有潑婦風範,歐陽少主唇角微動,像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最後只好衝我苦笑了起來。

  唔……居高臨下俯視別人的感覺真好啊……

  清理完地上的茶壺碎片,我滿房間看了一圈。

  好像再沒什麼其他事情了……除了這會兒正躺在床上囧囧有神看著我的歐陽少主……看到他倒是讓我想到了一件事:

  「喂,你整晚不回去,不會有事嗎?」

  他愣了一愣,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然後搖了搖頭。

  大概這人夜不歸宿已經成習慣了,這樣也好,免得我還要想辦法去通氣。

  「那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吧,床讓給你,我睡地下。」

  我抱了兩床被子出來,在床邊打了個地鋪,和衣鑽了進去。

  「晚上你要是有事就叫我,要是沒事……好了就自己走吧……不用叫我了……」

  睏意漸漸上湧,我拿臉蹭了蹭軟和的被子,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幾乎是立即就睡著了。



【無責任小劇場之小克心理活動】

  衣櫃外。

  華箏:「小~王爺……」

  衣櫃裡。

  小克「卡嚓」一聲捏碎了手裡的某件東西。

  衣櫃外。

  華箏(對小王爺):關你屁事!

  衣櫃裡。

  小克(握拳):說得好!

  衣櫃外。

  華箏:若是被我發現駙馬還與別的女子有染,一律亂棍打死。

  衣櫃裡。

  小克:……謊話說得一點都不像啊。

  (省略小王爺臺詞若干)

  小克:居然真有人信了……

  地下。

  華箏蜷成一團,睡得很沉。

  床上。

  小克(看著她苦笑):還真是一點防備都沒有……這樣我要怎麼出手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8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六章  還我金刀來

  這一覺睡得愜意之極,所以在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心情非常地……好!

  就算還閉著眼睛也能明顯感覺到皮膚上陽光的熱度,時間顯然已經不早了,說不定已經過了中午。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睡到日上三竿」這種事情借侍女之口傳播出去,絕對有助於在小王爺的考評中增加我的「缺陷分」。

  好吧,貌似這兩天太專注於這個問題,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我舒舒服服四仰八叉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直到四肢都充分地舒展了開來,才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然後發現自己正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呃……床上?

  歐陽少主當然已經不在了。不過更讓我吃驚的是,房間裡乾淨整齊得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不管是昨晚我打的地鋪還是收拾在桌上的茶壺碎片,又或者是昨晚抱出來的五床被子……全都不見了。

  甩了甩目前還不太清醒的腦袋,努力讓思維正常運轉起來。

  我大致能想得到,這應該是在深更半夜的某個時刻,身體恢復了正常的歐陽少主所做的善後工作。否則萬一侍女們推門進來看到我在地板上睡得口水橫流的模樣,很難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把我搬到床上來的也是他吧……

  老實說,我倒是半點都不擔心歐陽少主會對我做什麼不良舉動。

  他又不是初出茅廬的青頭小子,身邊隨時帶著幾十名美貌姬妾的人絕對不會有慾求不滿饑不擇食一類的問題存在。

  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要做些什麼的話,之前在西域的時候有的是機會,至少那會兒還是在他的地盤,總比趙王府方便得多。

  何況……我笑得頗為幸災樂禍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去洗漱……沒記錯的話,在這個時間點上歐陽少主應該正苦惱著怎麼把黃蓉弄到手,並且在隨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矢志不渝地企圖對別人耍著流氓。

  唔,還真是期待著看到歐陽少主「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的吃癟樣子啊……

  可惜的是,在這天晚些時候,由侍女引路正大光明步入梅園的歐陽少主看不出半點黯淡之色,反倒是神采飛揚得很。

  我撇了撇嘴,繼續很沒形象地趴在橋欄上,看池子裡的紅鯉張圓了嘴,吐出一串串的泡泡,活像是在無精打采地打著哈欠。

  「……是第一次瞧見紅鯉嗎?」

  歐陽少主完全不用人請,就自動自發地坐到了我邊上。

  我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眼角餘光瞥見侍女們已經很識趣地退到了足夠遠的地方,才哼了一聲:

  「這種東西我才不稀罕瞧呢!」

  生長在大漠的華箏按理說確實應該是第一次見到觀賞魚,只是換到我身上,對這種上輩子看膩了這輩子又不能吃的生物……實在是很難表現出什麼興奮之情。

  「不用裝驕縱了……」歐陽克的聲音裡滿是笑意,「……這會兒沒人聽得見我們說什麼。」

  以他的功力,趙王府裡應該還沒有什麼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藏在側,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放下心來了。

  雖然說話內容別人聽不見,但交談時的表情和姿態還是看得見的,所以我繼續保持著這種渾身沒骨頭似的不雅坐相,跟歐陽克有一搭沒一搭地瞎扯著。

  「你現在沒事了?」

  看這人笑得滿臉桃花開的樣子也不像是有事,可是出於禮節性的寒暄我還得問一句。

  「哦呀,這可都是小姑娘你的功勞啊。」

  歐陽克淺笑著展開摺扇搖了兩搖。

  我看著他手裡的摺扇,猶豫了一下,原本想說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還是嚥了回去。我犯不上平白無故干涉別人的生活習慣,多吃幾次苦頭自然就會改了。

  他就可勁兒地在大冬天的室外搖他的扇子吧,反正再發燒也不會燒到我房間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幸災樂禍的表情太過明顯,歐陽少主的手微不可察地在空中僵了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合上了摺扇,看著我微微一笑,轉了話題:

  「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啊。」既然都問到這份兒上,我只好順水推舟表達一下感謝了。「那個,要多謝你幫我收拾房間。」我想了一想,再補上一句,「……還有把我搬到床上。」

  歐陽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小姑娘……我可是把你……抱到床上的啊……」

  好好一句話被他硬是拖成三截抑揚頓挫地念出來,刻意拖長的尾調怎麼聽怎麼曖昧無限。這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的事情,還特意拿出來強調,某人的惡趣味有時候還真是讓人很無語。

  只是,像這種……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且隔著被子且當時睡得像死豬一樣的……純搬運行為,難不成他還以為我會會錯意,才特意這麼話裡話外地提點一下?

  我衝他翻了個白眼,「廢話,你要是用拎的,我早就被自己衣領勒死了。」

  他被我噎得頓了一頓,才苦笑著道:「……確是如此。」

  我懶得開腔,他也沒再說話。

  四周陡然安靜了下來,連池中紅鯉尾鰭撥動水面所發出的「潑喇」之聲都清晰可聞。池畔的柳樹枝條低垂,有風輕拂而過,在水面點出了一圈圈的漣漪。

  北地風寒,向來以豪闊壯麗為美。

  這所梅園中卻是小橋流水,粉牆烏瓦,一派江南婉約景象……多半是完顏洪烈起初為包惜弱精心營造的住所,只是那一位非要住到「翻版牛家村故居」裡去,這裡才空了下來。

  怎麼說呢,想到完顏洪烈「殺人全家搶老婆」這種卑劣行徑就覺得這人最後怎麼死都不過分;但是看到這滿園景緻處處用心,想到他對包惜弱十八年癡情不改, 連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都疼得真心實意,又覺得他有點可憐。

  算算時間,楊鐵心也快要見到包惜弱了。

  然後小王爺會知道自己的身世,楊鐵心和包惜弱會雙雙自盡在完顏洪烈面前,然後……那些註定的悲歡離合會逐一上演。

  在這樣一個血色濃重山河破碎的時代,微小而平凡的幸福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但至少我還想要努力地守住重要的人。

  會被某人當成不值一提的小角色隨手殺掉的,對我而言卻比什麼都重要的人……

  不過……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藉此平復著心底莫名煩躁起來的情緒……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都還來得及挽回。

  所以,就算歐陽克是某人的兒子,無端遷怒也是不對的。

  我儘可能平靜地開口:「請把金刀還我。」

  歐陽克怔了一怔,卻不回答,只微微皺眉看著我。「你……方才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隨口敷衍著,「只是一下子走神了而已。」

  「走神……嗎?」他重複著我的話,「這麼說來,倒是我看錯了……本來以為是……」

  他頓了一頓,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我也不打算追問。

  這人心思縝密深沉,到底在盤算什麼絕不是我這種小白的程度所能看出來的。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到目前為止他對我至少還沒有惡意。

  不過我也只想要拿回金刀,然後光速遠遁而已……這樣已經很可以了。

  所以我又固執地把話題拉了回來:「請把金刀還我。」

  這次他倒是回答得相當痛快。「沒帶在身上……」

  我狐疑地看著歐陽克,他臉部表情沒有半絲破綻,肢體語言無懈可擊,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無辜又為難的樣子。

  我看不出他說的話是真還是假,我只看出……這個人如果存心要蒙我,我大概就一定會上當……這個事實而已。

  唔,在這點上我好歹能算得上有自知之明吧……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一種非常疲憊的感覺從心底湧了起來。

  我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臉,勉強衝歐陽克笑了笑。

  「那下次你來的時候,請記得把金刀也帶來……它在手裡,我比較安心。」

  「那金刀……可是什麼重要的信物?」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語氣中有著隱約的探詢意味。

  「是信物沒錯。」

  我努力讓自己語氣中的譏嘲不要太過形於外。

  「不過是對軍國大事沒有半點影響的信物,既不能調兵遣將,也不能持報軍機……只是,如果它哪天出現在成吉思汗所中意的那位駙馬人選手裡,就代表我同意了這門親事,再沒有理由推託了。」

  「原來……如此。」

  歐陽克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關係到終身大事的信物,對女兒家來說,自然是比軍國大事更為重要了。只是……」他停了一停,才含笑問道,「成吉思汗中意的那位駙馬人選,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妥,你才會如此不滿?」

  「倒不是不滿……」

  我頓了一頓,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著往下說。

  憑心而論,郭大俠絕對是相當值得嫁的男人。

  一個男人在危機時刻是奪門而逃,還是生死與共;美色當前是飛身撲上,還是坐懷不亂;在富貴發跡時是換妻納妾,還是對婚姻忠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完全取決於這個人的人品,與外貌脾氣、家世產業、武功成就其實都沒什麼關係。

  單憑這一點,郭大俠人品之厚道就已經能讓絕大多數的男人慚愧致死了……只不過……

  「既然並非不滿,那又為何要推託呢?」

  看不出來歐陽少主也這麼八卦,這種事也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啊。我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選了一個最容易理解的答案給他。

  「壞人姻緣會被馬踢的,我才不幹這種事咧!」

  「原來……那人已有了意中人?」

  人家郭大俠不但有意中人,而且還和他看上的是同一個,而且人家才是正主兒,他會被炮灰……

  當然這話我可沒膽子說出口,只好點了點頭充數,然後繼續跟他強調正事。

  「所以你下次一定要把金刀帶來給我!」

  歐陽克朝我微微一笑,「你可是擔心金刀無意中落到那人手裡?」

  我點了點頭。

  世事會怎麼變化向來很難說,萬一怎麼個機緣巧合法被郭大俠撿到買到拿到,他是肯定不會有什麼想法,黃蓉那邊可就不一定了……我是一點都不想惹到那一位啊……

  「這個……你只管放心。」

  「啊?」

  看著歐陽少主笑得像狐狸一樣的那張俊臉,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還沒等我想明白,他忽地持扇在掌中重重一擊,皺眉道:「哎呀,王爺讓我來通知你晚宴一事,我竟然給忘記了!」

  晚,晚宴?什麼晚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8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七章  貓玩老鼠

  再怎麼不情願,我還是被拽去參加某場莫名其妙的晚宴了。

  唔,或許不應該用「拽」這個詞,因為歐陽少主並沒有真的動手。他只是在我來得及拒絕之前,笑得非常溫和地跟我說:

  「某位貴客如果要等王爺親自來請才肯光臨,想必……在晚宴上一定會相當地引人側目。」

  一想到那種會被人當成珍禽異獸圍觀的場面,我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何況某人還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補充道:

  「王爺金屋藏嬌這種傳言,可比小王爺強搶民女,要有趣多了啊。」

  於是……我被他打敗了。

  趙王府裡什麼都有,包括各式各樣的華服和首飾,要說看著這些精緻細巧的漂亮玩意兒一點不心動那絕對是假話。

  但是……我琢磨了一下「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句古語,還是忍痛把它們連同捧著它們款款而來的侍女們都給說好說歹地給推出了門。

  然後只花了十分鐘我就打理好了自己。

  一身乾淨俐落的裝束上可爬牆頭,下可鑽狗洞。腰上掛著二師父給的救命革囊,懷裡揣著益西嘉措送的避毒珠子……萬一席上出點什麼意外,我隨時都能拔腿開溜。

  至於造型問題,只能說完全不在我的考慮範疇之內。長裙飄飄會絆到腿,釵釧搖搖會掛到樹枝,環珮叮噹會曝露位置……

  跟命比起來,美算個屁!

  懷抱著「安全第一」這種遠大理想的我踏出房門,然後看見了歐陽少主相當罕見的……呆滯表情。

  他打量了我半晌,才苦笑道:「你,你就這個樣子去赴王爺的晚宴?」

  「是啊。」

  現在這副德性當然入不了歐陽少主的法眼,但是他如果想讓我回去換裝,說不定我可以借此耍賴……

  可惜歐陽少主完全沒給我半絲反悔的機會,便下了決斷:「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人還真是敏銳得可怕啊。

  現在還是晝短夜長的季節,離開梅園的時候天色已微微地暗了下來,歐陽少主看起來卻似乎並不著急的樣子,引著我不緊不慢地在趙王府裡左一穿右一轉地晃悠著。

  如果我的方向感沒有失靈的話,這走勢方向絕對是在「繞路」啊!

  加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諸如「竹園後牆外便是下人房」「這幾日側門正在修葺,工匠出入頻繁」之類的——這麼一圈逛下來,我大致已經摸清楚了行走路線。

  話說歐陽少主的這種行為幾乎可以稱為……「指路」吧?

  我原本打算在晚宴上想辦法溜出來探探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幫忙,而且態度坦蕩之極,完全沒流露出「挾恩圖報」或是別的什麼意思。

  相比之下,我平時小心翼翼提防他的行為……倒顯得有點小人之心了啊……

  正在神遊天外,走在前面的歐陽少主突然毫無預兆地停下了腳步,我差點就一頭撞到了他身上,他倒是適時地伸手扶了我一把。

  只是還沒站穩,頭頂就已經傳來了某人滿是笑意的聲音。

  「此處人來人往,多有不便,不如等到晚間回房之後……」他頓了一頓,才繼續道:「再行這等投懷送抱之事,也不為遲啊。」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心裡剛才的那點慚愧之意瞬間煙消雲散,歐陽少主卻笑得越發曖昧不明了。

  「到時……我絕不躲閃,任你為所欲為,可好?」

  「抽你也行?」我是真的很想幾個大耳刮子抽死眼前這傢伙。

  「你若是喜歡……那,自然也是行的。只是……」他輕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居然……好此道啊……」

  曾經被無數動畫漫畫以及真人教學視頻薰陶過的我當然知道此「抽」非彼「抽」,問題在於——就算有著強大的理論知識做後盾,也不代表我就能跟異性坦然討論起S&M這麼深入的話題啊!

  何況論起臉皮的厚度來,我實在是遠遠不及眼前這位仁兄的。

  於是再次完敗。

  今天的黃曆上一定寫著「不宜出行」「犯小人」這樣的忌諱吧……以後出門前應該多看兩眼的……

  「……在想什麼?」

  歐陽少主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我含糊地「唔」了兩聲企圖搪塞過去,當面腹誹別人這種事情畢竟擺不上臺面。

  他卻不肯放過我,又重複了一遍。

  「在想什麼?」

  我吭哧了好一會兒,最後憋出倆字:「……黃曆。」

  「哦?」他挑了挑眉,仗著身高優勢從上往下地俯視著我,「真的?」

  我一邊點頭如搗蒜,一邊腹誹著歐陽少主這不知所謂的好奇心。

  「呵呵……」

  暮色蒼茫,遠處樓臺的燈火逐一亮起。

  身前的白衣男子面目俊雅,意態瀟灑,眉目英氣逼人,顧盼間又似有柔情如許。

  在我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探手環住了我,另一手卻輕挽起了我原本垂在耳側的頭髮,微微一笑,俯下了身子,唇間吐出的溫熱氣息幾乎緊貼著耳廓緩緩地從上而下移動著,呼吸之聲清晰可聞。

  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沒有實質性的接觸,卻又只相隔毫釐而已,不管朝哪個方向,只要略動一動就會碰上。

  說實話,兩輩子加起來,這應該是我遇到過最曖昧的場景了。

  可是……沒有面紅耳赤,沒有呼吸困難,甚至連心跳都沒有漏過半拍。

  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閉上眼緊緊掐住自己的手腕,試圖靠大腦還能體知到的痛感集中注意力,以此控制住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

  從來沒有這麼清楚明白地感受到過……身為小人物的悲哀……

  歐陽少主是風流大少,卻還不至於不分時間場合地變身色狼。

  所以……此事無關風月,只是貓玩老鼠。

  在吃掉老鼠之前,貓會很有耐心地重複著放開,抓住,再放開,再抓住……這樣一個玩耍的過程。

  至於最後的最後,是要放掉,還是要抓住,全憑它當時的心情。

  說起來貓也並非刻意要在老鼠面前展示自己的強悍,它只是覺得有趣,不過既然有著這樣壓倒性的實力,「有趣」這個理由大概已經足夠了吧。

  至於老鼠怎麼想……誰在乎?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右邊手肘處忽地一麻,半條胳臂再也使不上勁,手也不由自主地鬆了開來,卻似乎被什麼接住了,沒有垂下來。

  下意識地睜開眼,看到的景像是歐陽少主正托著我的手,專注地在察看著什麼。

  嘗試著動了一下手臂,似乎已經可以活動了,這樣再讓別人托著也未免太過矯情了,我很自然地抽回了手。

  「你……」歐陽少主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用力甩了甩右臂,就這麼幾秒鐘時間,手臂上的酸麻脹痛感已經慢慢消退了,大概之前只是麻筋被彈了一下吧。

  「沒事了。」

  「我是說左手……」

  我低頭瞥了一眼,剛才下手沒輕重,掐出了幾個指甲印而已,最多一兩天就能消了……衝他揚了揚手。

  「也沒事。」

  沉寂了許久,歐陽少主才再度開口,濃重的夜色中,平日裡清朗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被染上了幾分低沉。

  「方才,我並非……有意輕薄於你。」

  「我知道。」

  充其量也就是「無意」的「輕視」而已,跟「有意輕薄」之間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大概我回答得太過乾淨俐落,他反而楞了一下,才遲疑道:

  「我可是……嚇壞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歐陽少主以這種小心翼翼的語氣問出這種有點……腦殘的問題,所產生的那種完全不搭的微妙的違和感,讓我突然之間很想大笑。

  幸運的是,在我笑出來之前,攪局的人就出現了。

  手中提著一盞燈籠,自前方不遠的拐角處轉出來的身影,一邊輕聲叫著「歐陽公子」,一邊向四處張望著。

  我特意不去看歐陽克的表情,逕自揚聲向那人叫道:「在這裡了。」

  那人一聽之下,立刻朝這邊奔了過來,邊跑嘴裡還邊叨叨著。

  「華姑娘也在,那可再好不過了,王爺正在香雪廳中候著呢。看這天色,小人揣摩著您二位多半是沒帶火燭照明之物,一時間認岔了路也是尋常事,便自個兒提著燈籠出來轉轉,沒想到果真遇上了!」

  ……

  「就歐陽公子去接您這會兒功夫,王爺都問了十七八遍了。華姑娘,您莫怪小人多嘴,小人伺候王爺這麼些年,這還是頭一次見王爺對客人這麼上心……聽說王爺為了今兒的晚宴,連宮裡的事都給推了。」

  ……

  「嘰呱嘰呱嘰嘰呱……」

  ……

  與話癆同行的結果是,這一路上除了微笑點頭之外,我愣沒撈到半句說話的機會,當然歐陽少主也一樣。

  「華姑娘您看,前面就是香雪廳了……那園子……那廳……」

  萬樹寒梅,暗香浮動……這,這不是昨天晚上我爬牆爬到的那個地方嗎?絕對沒錯,某位光頭沙龍王一掌打的坑還在地上沒填呢……

  看著那個坑,我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歐陽少主都……確實是救了我一命啊……

  所以……有些事情,有些東西……就當它不存在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3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9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八章  囧囧有神的夜宴

  踏入香雪廳的瞬間,我以為自己不小心穿越時空錯入了菜市場,而且還是菜市場的「家禽活宰區」。

  西方有位哲人曾信誓旦旦地說「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

  咱們姑且先不考慮這人得是要多麼地天賦異稟,才有可能被五百隻鴨子共同努力而生下來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但是當他口中的「鴨子」數量達到五千隻,並且還努力爭奪著同一個目標的時候,那情景……是相當地驚天地泣鬼神啊……

  那「五千隻鴨子」,呃,不,十位元美女的目標正是小王爺。

  被眾多美女拋胸貼肉圍在中央雖然可說是大多數男人的夢想,但小王爺臉上那種窮途末路困獸猶鬥可歌可泣到有如便秘幾十天的表情……看起來怎麼都和「愉快」挨不上邊。

  而當美女中的一位,鶯聲燕語嬌羞無限含嗔帶怨地衝著小王爺說了一句話之後,他的臉色更是瞬間進化到了腸梗阻的程度。

  美女說話當然很含蓄,不過……直白地翻譯一下的話,內容大致如下:

  「小王爺~你幹嗎去強搶民女啦~其實~人家也是很願意被你搶的啦……」

  (註:波浪線的部分請自行用嗲音重現)

  作為一個不厚道的人,聽到這句話我簡直歡樂得想滿地打滾。

  在沒有電腦沒有電話沒有電視廣播的艱苦條件下,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把「小王爺強搶民女」的消息傳遍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京城的八卦同仁,我愛你們!

  只是……在我來得及看到小王爺對「強搶民女」這一話題的反應之前,完顏洪烈就已經出現在了我面前。

  以二十來公分的身高差,他往那兒一站,我就徹底什麼也看不見了。

  急得我是抓心撓肝地癢啊……明知看不到,眼光還是忍不住朝那邊亂瞟。

  結果,就瞟出事兒來了。

  「箏兒……」

  完顏洪烈親切和藹地一開口,我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那啥,我知道這算是長輩對晚輩的暱稱來著,要不然也不會滿天都是「靖兒」「蓉兒」「康兒」「克兒」……之類的了。

  但輪到自己頭上,還是忍不住覺得天雷陣陣夏雨雪……

  完顏洪烈當然不可能知道我內心的掙扎,他只是笑得滿面春風地跟我說:

  「你先莫心急……」

  我忍不住抖了一抖,他是怎麼知道我心急著看八卦的?

  「那些都是功勛故舊之女,性情大都和順,便是康兒……」完顏洪烈頓了一頓,身子忽地微微前傾,聲音也隨之壓得極低,「便是康兒瞧上個把性子傲的,既是有我在,自然越不過你……」

  天哪!地哪!四方神佛外帶過往神明啊!

  我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語言才能表達我此刻囧且雷並混亂著的心情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父親挑大老婆兒子挑小老婆順帶讓未來的妻妾候選人共同聯個歡」的相親宴會,而我就是那個被強迫中獎的倒楣蛋?

  拜託來個人告訴我這只是在作夢吧……

  唔,這一定是作夢,作夢作夢作夢作夢(以下省略一千字)……

  完顏洪烈只用一句話就徹底粉碎了我的自我催眠,他說:

  「箏兒,來,我引你過去。」

  ——完顏洪烈我恨你!

  看戲是一回事,被趕鴨子上架地給人看戲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在面對著一群存心想要排演現實版《金枝慾孽》的「演員」的時候——雖然我真的真的很想大喊「正主兒這會兒還關在地牢裡,你們找錯人了!」,但畢竟還沒膽子大到敢劇透的地步。

  而真正可惡的是,小王爺在一旁不停地煽風點火。

  當著一群眼睛都瞪成烏眼雞一樣的女人,一會兒作體貼入微狀遞塊糕點,一會兒作柔情蜜意狀剝個果子……那種誇張露骨的程度,簡直像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雙手健全到足以勝任端茶遞水餵飯擦汗等勤務工作。

  雖然這演技比起歐陽少主來是遜色了不少,但給我招惹點是非倒也已經很足夠了。

  幾十道目光就這麼被他勾引得「嗖嗖嗖」地衝我直飛眼刀……如果眼神也能殺人的話,我多半已經被千刀萬剮得連渣都不剩了。

  之所以還能苟活下來,大概是因為完顏洪烈從一開始就擺明瞭「這個人我罩定了」的態度,就算是小王爺也不至於敢明著跟他爹作對,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我樂得悶聲大發財。

  不過……在完顏洪烈收到某名侍從傳來的訊息,並匆匆離開之後,香雪廳裡的好戲到底是正式開鑼了。

  說是好戲,其實也不過就是最傳統的劇目——爭風吃醋。

  我是不知道完顏洪烈到底怎麼跟這群「世子側妃候選人」解釋我身份的,但是在正抱著雞大腿猛啃的時候,面前冷不丁出現一群美女盈盈拜倒口稱「姐姐」……這種場面還是相當有喜感的。

  按照TVB後宮劇的教導:

  要是想來個下馬威呢,這會兒就該不緊不慢地幹點別的,把美女們都擱地上晾著;

  要是想拿正室的範兒呢,這會兒就該春風化人,禮賢下士,分化拉攏,收買人心;

  ……

  問題是這些……關我屁事?

  小王爺將來要娶幾個,誰先誰後,誰大誰小,誰上半夜誰下半夜……以及諸如此類的問題,就留給穆姑娘去頭疼吧。

  我只是個路過打醬油的,自然沒什麼顧忌。

  丟開雞骨頭,我順手撈起小王爺的衣袖就往嘴上抹,半道還在他背上擦了擦手,然後滿意地看到雪白的衣料上浮現出兩個明晃晃的油手印。

  他都噁心我半天了,就不許我也噁心噁心他不成?

  何況,我很篤定他不敢在這種場合給我一記「九陰白骨爪」,就像剛才他再怎麼不情願被眾女圍攻,卻也不敢拂袖而去一樣。

  完顏洪烈想當皇太子,小王爺卻也不是不想做皇太孫的。

  這些「功勛故舊之女」正是發展趙王府勢力再好不過的籌碼,就算沒法一網打盡全部娶進門,至少也要儘量地拉攏示好。

  私下裡再怎麼跟我咆哮發飆也只是私下裡,眾目睽睽之下這性質可就不同了,真要因為衣服上的兩爪印就對我出手的話,未免大失上位者應有的氣度。

  美女們或許會意亂情迷到沒立場,那幫「功勛故舊」可不是傻子……

  果然,小王爺氣得連手都在哆嗦了,卻還楞是活生生地衝我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咬著牙,別著臉,斜著眼地跟眾美女們說了一句:

  「不必多禮……」

  嘖嘖,知道的這是他在暗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抽風了呢。

  小王爺都開口了,我當然也不能沒有表示。

  我隨即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衝面前眾位美女行了一禮,非常誠懇地問:

  「阿姨,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

  ……

  ……

  上好的碧螺春就被小王爺這麼生生地一口給噴了出來。

  領頭那位美女的石榴裙上頓時多了一大塊深色水漬,而且好死不死地正在某處,怎麼看都很像那啥來著。

  周圍的人趕緊上前,勸慰的勸慰,遮掩的遮掩,擦拭的擦拭……人多手雜之間,不知道是誰的有意無意,那痕跡倒是越來越明顯了,美女的臉色也隨之越來越白,最後乾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現場頓時大亂。

  我暗地裡……小小地吐了吐舌頭。

  我曾經認識一個名叫王小花的傢伙,她管所有無血緣關係的成年女性都叫阿姨。

  於是無數年齡在十八到二十八歲之間的女性,被王小花那一聲聲真摯無比的「阿姨」叫得抱頭鼠竄,內牛滿面……

  根據我的觀察,她長年累月幹這種事而居然沒有被「阿姨們」圍毆到吐血,關鍵在於四個「一定」:

  眼神一定得無辜,態度一定得尊重,禮數一定得周到,語氣一定得肯定!

  這樣……別人會覺得動手揍她是一件有違人性的事情……

  王小花同學就這樣奇蹟般地長到了一十五歲,至今仍平安健康地禍害著人間……

  所以我覺得……只是偶爾COS了一把王小花的我……應該也不至於遭天譴吧……

  不過,再怎麼說……對那位哭得梨花帶雨的美女,也還是有點內疚來著。

  畢竟在心上人面前丟臉這種事,沒幾個人能保持得了鎮定的。

  但是誰知道小王爺會這麼不講衛生隨地亂噴口水啊,這個是完全在我預計之外的事情!

  所以,所以說小王爺才是萬惡之源!

  ……我背過身,不無心虛地這麼想著。

  混亂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

  很快就上來了兩名中年僕婦把含悲帶怨的美女扶了出去,緊接著各歸其位,重整杯盤再開宴……趙王府的人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訓練相當有素。

  所以等萬惡之源他爹回來的時候,席間又早已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情景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如果不是小王爺背上還印著兩油膩膩的爪印的話。

  我猜,被剛才的事這麼一攪和,他大概徹底忘記了還有這碼子事情。

  否則以小王爺愛面子的程度,很難解釋他此刻滿場走動四處敬酒談笑風生的行為。

  可憐那些在他背後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真是作孽啊!

  在場的這麼多人當中,我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其他人大概是想提醒又怕被小王爺惱羞成怒幹掉的。

  但是……讓我難以理解的是,完顏洪烈居然也沒有半點想要提醒他兒子的打算。

  不僅如此,他還時不時地捻鬚微笑,露出一種……相當之欣慰的表情……

  ORZ,牛人的思維模式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啊。

  瞥了一眼還渾然不覺的小王爺,我想……還是在他發現之前想辦法溜掉比較安全……

  不過,在這個構思來得及變成現實之前,小王爺就瀟灑無比地一撩衣擺,扭頭朝我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剛才鎩羽而歸的美女眾。

  囧,這,這,這是打算群毆麼?

  事實證明我想錯了,人家好歹也是小王爺,哪能這麼沒素質呢!

  就算真的沒素質,也是不會這麼露骨地表現出來的!

  所以他只是親切又有禮貌地……代表美女們來邀我跟他們一道即興賦詩而已……

  ……

  ……

  ……

  即興賦詩……

  喵了個咪的,這種狗血到不能再狗血了的八點檔橋段,到底是哪個沒天良的傢伙想出來的啊!看我不跟金老爺子投訴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4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09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九章  不抽風不成活

  找金老爺子投訴這種事情顯然遠水救不了近火。

  而吟個詩作個對這種事情在這種場合貌似也是很應景很和諧的,所以完顏洪烈不但沒表示反對,還很有愛地跟過來旁聽。

  ……我就此被逼上梁山了。

  話說這不是穿越女主才會遇到的破事兒嗎?通常她們只要隨隨便便地念兩句李白杜甫白居易……然後就能收穫無數星星眼的帥哥從此死心塌地鞍前馬後……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也變成炮灰的必考科目了?

  再說了,放眼望去,整座大廳裡除了姓完顏的這兩父子,就連歪歪扭扭從半空中飛過的那蚊子都是母的……

  就算我無恥地仗著元明清三代詩人的集體智慧大獲全勝,也沒半隻帥哥可供收穫兼養眼。

  在沒打算搞百合的前提下,這實在是一件只有投入沒有產出,性價比基本為零的事情。

  何況……這情形擺明了只是想讓我難堪而已。

  就算我李白杜甫白居易統統附上身,才華橫溢到瞬間淹沒全世界……難道他們就不能再出別的麼蛾子了?

  比完文可以比武,比完武還可以比女紅。諸子百家、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總有一樣適合搞死你!

  就算是萬能女主恐怕也得靠親媽罩著才能過關,何況我只是區區一死跑龍套的。

  ……請恕我不奉陪了。

  所以……

  小王爺吟詩,眾美女讚嘆,我微笑;

  美女甲吟詩,小王爺+眾美女讚嘆,我繼續微笑;

  美女乙吟詩,小王爺+眾美女讚嘆,我持續微笑;

  美女丙吟詩,小王爺+眾美女讚嘆,我還是微笑;

  ……

  ……

  ……

  保持這個狀態到散席我是絕對沒問題,只是……別人受不了了。

  「華姑娘一直金口不開,不知有何高見啊?」

  說話的是之前被小王爺噴的那一位,換過衣裙再上場之後,大約是捨不得怪心上人,就把這筆帳全數記到了我頭上。

  還真是無妄之災啊……

  我眨巴眨巴眼,以相當無辜的表情看著她。

  「你們講話都好好聽哦,像唱歌似的,可是……我不會講你們說的那種話啊……」

  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結果就是我面前出現了十一張囧臉,不,算上完顏洪烈的話,應該是十二張。

  我深受鼓舞,再接再厲,勇猛精進……

  「從剛才起我就一直在想,京城的人真的很有學問啊……」刻意拖長了尾調,我真摯無比地一詠三歎著,「……居然人人都會說波斯語吶!」

  「什,什麼?」小王爺滿頭黑線地怒視著我。

  「呃,不是波斯語嗎?那……難道是暹羅?天竺?交趾?還是扶桑?高麗?或者……」我飛快地報著一連串周邊國家的名字。

  「都……」小王爺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兩手緊按心口,瞪眼撅嘴作非主流狀。

  「都是?!天哪!小王爺,你們好厲害,居然每一個人都會說這麼多國家的語言!我真是太~崇拜你們了!你們簡直就像天上的太陽那麼光彩奪目,就像雨後的彩虹那麼優雅淡定,就像……」

  (以下省略毫無營養堆砌辭藻的華麗排比句一千字)

  ……

  ……

  ……

  俊男美女集體抓狂的場景……其實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我轉向完顏洪烈,鄭重地提出了請求:

  「王爺,請務必介紹小王爺的師父給我認識,我也要學!」

  「箏兒……」完顏洪烈頓了頓,彷彿有那麼一瞬,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苦笑掠過的痕跡,「康兒他們說的是漢話。」

  完顏洪烈一定是早就看穿我這點小把戲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好像有一種很篤定的感覺:他不會拆我的台。

  所以我亢奮地繼續折騰著……

  「怎麼可能?」踉蹌地倒退了兩步作深受打擊狀。

  「我怎麼可能連漢話都聽不懂了呢?」單手撫額作極度受驚狀。

  「這一定不是真的!」捶胸頓足地向著蒼天呼號。

  「我學了十年的漢話,居然一句也聽不懂!」淚眼婆娑地環顧四周。

  「這真是太無情太殘酷太無理取鬧了,沒有比這更無情更殘酷更無理取鬧的事情了!蒼天啊,難道我說這件事無情這件事殘酷這件事無理取鬧你就真的就要無情給我看殘酷給我看無理取鬧給我看嗎?」

  眾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沒一個看我的,很好……

  「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張著兩手開始撕心裂肺地咆哮。

  「為什麼?!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

  (註:此句臺詞迴圈播放。)

  ……

  ……

  ……

  若干分鐘之後……所有人都崩潰了……

  我看到了小王爺一臉想撞牆的絕望表情;

  我看到了美女們渾身戰慄,痛不欲生地抓欄桿,撕床單;

  我看到了連半空中的蚊子都捨生取義,悲壯地一頭栽向大地……

  這還真是令人感動到無語凝噎的場景啊。

  (感謝瓊瑤女士,感謝馬景濤先生,一切榮譽都歸於他們二位!我只是個打醬油路過的……)

  這次……混亂持續的時間比較長。

  我是打定主意要胡鬧沒錯,可也不過想著走一步看一步。

  最後能折騰到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步,實在是始料未及。

  怎麼看這都跟完顏洪烈放任自流的態度很有點關係……說真的,我不明白。

  不過……

  既然沒人再有精力和心情來折騰什麼詩詞歌賦,自然也就沒人死盯著我不放了。

  所以,我瞅了個空子,就打側門溜出了香雪廳。

  廳前是千樹寒梅,廳後是萬竿翠竹。

  乍看之下相當不搭調的兩部分,在月色下,藉由香雪廳本身的存在和過渡,竟然意外地有了一種奇異的融合感……

  漂亮得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箏兒可是也喜歡此處景色?」

  背後忽然響起了完顏洪烈的聲音。

  「啊?」

  本來就有點做賊心虛的我嚇得往前一竄,結果一頭撞在樹上,額頭立竿見影地起了一個大包,頓時痛得眼睛鼻子皺成了一團。

  哭喪著臉抬手剛想揉,就被完顏洪烈攔了下來。

  「不能揉。要是把包揉散了,待會兒可就滿臉青腫,見不得人了。」

  眼前赫然浮現出一隻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豬頭形象……

  我立時訕訕地放下了手。

  完顏洪烈笑著向園子裡的某個僻靜角落伸了伸手。

  「那處有口井,將帕子弄濕敷在額上,會好得快些。」

  我毫不猶豫地衝他手指的方向奔了過去。

  第一,我不想變豬頭;

  第二,我還是不想變豬頭;

  第三,我本來就在他的地盤上,要殺要剮都是一句話的事情,根本用不著設什麼陷阱。

  第四,……

  理由還沒想完,我已經弄好了帕子,敷上了額頭。

  傷處傳來冰涼的感覺,原本火辣辣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

  好像……還挺管用的……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完顏洪烈身為養尊處優的王爺,按理說應該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來著……怎麼會知道這種生活常識的?

  我實在是有點好奇,但又不想被好奇心毒死……正在糾結得無以復加之際,完顏洪烈主動開口了。

  「康兒四歲那年隨我出城行獵,也是一頭撞到樹上,額頭上起了這麼大一個青包。」

  完顏洪烈隨手一劃,在空中圈出了巨大的一個範圍,看得我腹誹不已。難不成小王爺四歲時就比我現在的臉還大啊……想表現你兒子堅強也不用這樣吧……

  「我當時心急,就給他揉開了。」完顏洪烈臉上浮現出一種追憶似水流年的神情,「結果當天夜裡,整張臉都腫了起來,我抱著他連夜趕回京城找御醫……一路累死了三匹駿馬……嘿,和康兒比起來,那又算得了什麼……」

  他側頭看著我,緩緩道:「方才我瞧著你那樣子,倒像是瞧見了康兒小時候一般……」

  好歹我也是一女性。就算曲線平了點,個子矮了點……

  但是這眼睛得脫窗到什麼程度,才會把我看成四歲的小正太……才四歲啊啊啊啊!

  我瞬間覺得被叫阿姨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的事情了,起碼人家沒懷疑你的性別……已經很厚道了……

  「其實……康兒天資甚高,人又爭強好勝,也肯下苦功……」完顏洪烈轉頭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你定是在想,我誇自己兒子反正不要本錢,不誇白不誇。」

  最後兩句話儼然是學我平時碎碎念的口吻,聽得我後背「唰」地一下冷汗就出來了。幸好他只笑了兩聲,就接著往下說了。

  「從懂事時起,他想要什麼,便從來沒落過空。我雖寵他,卻也越不過宗室名份……」完顏洪烈的聲音略低了低,隨即又揚了起來,「……這裡面倒有一多半是他自己咬著牙爭回來的。只是……過剛易折這點他卻始終不懂……」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完顏洪烈要逮著我聽他的「育子回憶錄」,但順著話茬誇下去總是不會得罪人的。

  於是我昧著良心大肆地吹捧了一番小王爺,把他讚得簡直是天上有地下無……反正吹牛也不要本錢不是。

  完顏洪烈聽得頻頻點頭,微笑著跟我說:

  「你既是能如此想,我倒是放心許多……」

  放心……他放心個啥?

  為什麼我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4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0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章  我命犯天煞孤星

  完顏洪烈看了我一眼,忽然問道:「箏兒,你氣可消了些?」

  「哈?」

  「康兒做的那些事我已都知道了,他雖頑皮,倒也並無惡意。只是……如此捉弄於你,終究是太過了些。」

  小王爺的那些行為,似乎不是用「頑皮」「無惡意」和「捉弄」就能解釋的吧,這麼輕描淡寫地就一筆帶過了?

  還真是……見過護短的,沒見過這麼護短的啊……

  我癟了癟嘴,不發表言論。

  完顏洪烈恍如未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幼時聰敏我是親見,只不曾想到為人處世也這般識大體,知進退。便是被康兒如此捉弄,尚知顧全大局,不與他爭一時之氣……」

  =_=!!!

  聰敏……那是前人的智慧結晶……

  至於顧全大局……六王爺,你真的誤會了,我不是不想揍你兒子,只是估摸著我打不過而已……

  我決定有限度地坦白部分事實。

  「王爺,方才我實在是有意戲弄……」

  一句話還沒說完,完顏洪烈就朝我擺擺手,打斷了話頭。

  「噯,那算什麼……」

  「哈?」

  「以你的年紀,能忍到今日本就不易,若是康兒與你易地而處,做得未必比你更好。況且我一路瞧下來,你行事看似胡鬧,卻處處留有三分餘地,不曾真的與他們計較……」他看著我微微一笑,「難得你肯抑己從人,很好,很好……」

  「我不是……我只是……我……」

  我該說什麼,我又能說什麼?

  因為我是穿過來的,所以知道成吉思汗很快會跟你翻臉,金國不久就會滅亡?

  被馬蹄踏碎的山河,被血色浸染的人世,國破家亡,掙扎著求生的人們……這些都屬於即將到來的那個……年代。

  就連高高在上的岐國公主都會被獻出而成為成吉思汗的禁臠,這些高昂著頭,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的貴族女子們又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想起來不是不難過的……

  和這比起來,那些小小的刁難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樣只能在一旁看著的我,什麼也做不了的我……其實比她們可惡多了啊……

  「按理也該有人好好磨磨康兒那性子了,箏兒你……」

  我心緒煩亂,卻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小王爺天潢貴胄,日後自有如花美眷錦繡良緣。只是……我命犯天煞孤星,註定孤獨終老,絕非良配,此事還請王爺三思。」

  ……

  完顏洪烈愣了半晌,才皺著眉問道:

  「成吉思汗……可知道此事?」

  「知道是知道,只是不信……」我苦笑得跟真的一樣,「父汗說長生天才是我們的神靈。」

  完顏洪烈點了點頭,他這些年在草原上花的精力不少,這種事情當然摸得清清楚楚。

  「只是我卻沒法不信……」

  長久以來一直橫亙在某處的阻礙感驀地膨脹了起來,硬生生地硌得心口的地方疼痛不已,接下來的話即使已經盤算過很多遍,此刻卻仍然像烙鐵一樣堵在喉嚨那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反倒是完顏洪烈先開了口:

  「可是因為克烈部的那一位?」

  克烈部……已經不存在了,和都史一起……

  「是。」我眨掉眼裡本不存在的水氣,儘量保持語調的平穩,「當年那對玉珮,王爺想必還記得是分送給兩人的,後來……便都在我這裡了。」

  完顏洪烈略一沉吟便道:「此事與你不相干……」

  「不單是這一件事……」我搖搖頭,「塔塔爾部族長曾代其長子跟父汗提過親,那人七日後便戰死了;撒勒只兀特部新歸附時也想托二哥促成親事,隨即大病數月,幾乎送了命……」

  我說的全是實話。

  自和克烈部那一戰之後,依附成吉思汗的諸多部落之中,只要嫡系中有著年齡相當的未婚男子的,或多或少都打過這個主意,托親貴大將進言的為數也不少。除了拖雷會厲聲呵斥之外,成吉思汗的態度一向是不置可否。

  而蒙古人以軍功為重,所以在長年不停的征戰中,戰死或者因過度疲乏而病倒其實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我只是……在敍述的時候加了個因果關係進去而已……

  不過對古人來說這大概已經很驚悚了。

  就連完顏洪烈這樣城府極深的人,臉色竟然也「唰」地一下變得煞白。

  嘴唇不由自主地顫動著,囁嚅了數次,卻沒能說出話來。

  聯姻或許能換來成吉思汗的鼎力支持,或許更容易登上他心心唸唸的太子寶座。

  畢竟命數隻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所謂的「刑煞剋夫」也並不就等於當場灌毒藥的必殺技。

  僅僅是一個可能性而已,也捨不得讓兒子去冒這個險,對一隻野心勃勃的老狐狸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是……這居然是真的……

  我曾設想過千百種匪夷所思的可能性,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完顏洪烈還是一個父親。

  所以,他才會那麼護短;

  所以,他才會如此失態。

  ……

  完顏康同學,我好像看你更加不順眼了……

  完顏洪烈顯然再沒心思跟我扯淡,隨口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匆匆地離開了。

  我猜……今天晚上趙王府的書房大概會很忙……不過那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掐著手指頭算算,趙王府要出事,也就在這一兩天。

  小王爺不可能一直關著穆姑娘和他親爹,楊鐵心和包惜弱終究要見面……雖說也是書裡的重頭戲,可這種悲摧的場面,我卻半點也不想旁觀……

  行李還在客棧裡,重要的物事都帶在身上,出入路徑及規避禁忌晚宴前也摸清了十之八九,更重要的是至少在天亮之前完顏父子絕對都沒那個心思來管我……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抬頭看看天,確定了方位。

  我以一種類似閒逛的姿態,篤悠悠地向著庭院出口走去。

  剛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清朗男聲,抑揚頓挫地低吟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

  這會兒對詩詞實在有點過敏的我,轉身就想給某人吃一頓排頭,卻很不巧地看到了他臉上一閃即逝的悵然表情,心忽然就軟了下來。

  月明風清,夜涼如水……這樣的情景確實很適合懷念……或者思念誰……心口微微的疼痛忽地漫了開來。

  這裡多半就是歐陽克第一次遇到黃蓉的地方。

  就算沒能趕得上親眼目睹,我也能從書中的那些詞句想像得到,清麗無疇的少女手執一枝白梅,語笑嫣然的模樣該是如何地容光絕世。

  要是換成梁羽生來寫,說不定歐陽克和黃蓉就神仙眷侶逍遙江湖了,可惜這裡是金老爺子的地盤,郭大俠才是主角。

  所以……他註定只能黯然退場……

  風神俊秀的歐陽少主注視著梅林某處,一臉的繾綣纏綿,滿眼的柔情似水……

  看得我暗地裡嘆了一口氣,這人就算是再可惡,至少也還有著「癡情」這一點可取。何況總覺得他貌似並沒有可惡到那個地步。

  再說,能夠思唸著誰,未嘗不是一種幸福……至少,他們都還活著不是嗎……

  我仔細斟酌了一下用詞以免穿幫,這才開口安慰他:

  「不用太擔心,那穿白衫子的小姑娘你一定還能再見到的!

  雖然就算見到,也未必給他好臉色看……不過對於鍾情的人來說,能看到心上人應該就已經很高興了。

  歐陽克怔了一怔,轉頭看向我,皺眉道:「你說什麼?」

  「呃……就是那個『美貌絕頂的白衫子小姑娘』啊……昨晚別人提起來的那個……」

  我特別強調了出處是「昨晚別人提起來的」。

  就算我知道她叫黃蓉,家住桃花島,年約十五六,尚未婚配,目前和郭大俠一見傾心兩情相悅,而你只是個打醬油的……也不能說實話啊。

  「你剛才念的那句『素以為絢兮』……說的不就是她穿白衫子嗎?而且眼睛很美,笑起來也很好看,對吧?」

  「你……」歐陽克只吐出一個字,便陡然住了口,看著我的神情古怪之極,我被他看得心裡大為忐忑。

  《詩經》我一向嫌它拗口,被朱聰舉著扇子恨鐵不成鋼地敲了無數次腦門,也只勉強背下來十分之一,剛才那句倒是記得清楚的,只是……難道真說錯了?

  「原來你並非不懂……之意,只是……」他沒再接著說下去,卻冒出了一句讓我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話。

  「……便是真的,我也不信。」

  「哈?」

  他淺笑著展開手中的摺扇,搖了兩搖,才緩緩道:

  「何況你多半又是在……」

  歐陽克話還沒說完,眼前忽地銀光閃動,幾點寒星自側方激射而來。

  他姿態優雅地反手一揮摺扇,「叮叮」數聲輕響之後,幾枚黝黑的暗器便落在了地下。

  噫?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樣子?

  我正想蹲下去看個究竟,腰間忽地一緊,整個人就被拎了起來,在空中頓了一頓,忽地又被放了下來。

  幾乎與此同時,耳畔響起了一聲暴喝:

  「淫賊哪裡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5: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0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一章  淫賊哪裡跑

  淫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說歐陽克!

  差點都忘了,金老爺子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他有「率姬妾四處擄人」這種混蛋行為……

  丫到底一路上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才會被人追殺到趙王府來啊?

  我十分之鄙視地瞪著歐陽克。

  他一臉無辜又無奈,還夾雜著點懊惱和哀怨地……看回來。

  ……

  ……

  ……

  掀桌,身為射鵰第一花花公子,這人是在裝哪門子無辜啊!

  還有,剛才那聲音真的很耳熟……地下那暗器也真的很眼熟……

  該不會是……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幾條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影「光光光」地打圍牆頂跳下,「嗖嗖嗖」地就衝了過來。

  當先一人身影飄搖有如醉鬼,左邊一人身形苗條手中持劍,右邊一人體型渾圓好像皮球……還有鐵杖點地的沉重聲響和長鞭破空的呼嘯……

  歐陽克居然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除了肌肉略微有繃緊的跡象之外,似乎連傳說中的「真氣鼓蕩」「殺氣逼人」……這類的防禦姿態都沒擺出來……

  喵了個咪的,這混蛋是知道我會攔住人的是吧!

  我邊憤憤不平地想著,邊一蹦三丈高地朝那「醉鬼」猛撲了過去,目標是他腰部左側的軟肉。

  眼看就要碰到,面前一花,驀地多出來一隻手,輕描淡寫地往我額頭輕輕一戳,人體重心瞬間移位……

  要不是背後正好被誰託了一把,我鐵定當場摔一屁股蹲兒。

  氣得我直跳腳。

  「你這個混……嗷嗚嗷嗚嗷嗚嗚嗚……」

  不是我興致好到非要學狼嚎,而是……任誰被掐著兩個腮幫子還往外猛拽,也說不出像樣的人話來啊。

  那兩隻「魔爪」還意猶未盡地在我臉上連揪帶扯的,動作嫺熟之極。

  我無比悲憤地努力睜大眼瞪著他。

  要是真被掐成大餅臉加眯縫眼,我,我就跟你拼了,餓師父!

  沒錯……這會兒站在我面前,笑得非常之不懷好意,還拿我的臉當麵團揉的人就是朱聰,而高低錯落圍在我們邊上看熱鬧的顯然就是剩下的六個人了。

  於是江南七怪全體到齊。

  我哀怨地看向在一旁的韓小瑩。

  通常被朱聰「虐待」的時候,唯二能管用的救兵就是她和柯老大。柯老大眼盲,我這只能哼哼的狀況也不指望能跟他心靈感應,所以只能靠她了。

  但是……韓小瑩居然只衝我擺了擺手,臉上還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

  朱聰的聲音閒閒地在我頭頂響了起來。

  「笨徒弟,你少打七妹的主意,這次你可是惹了大禍……」

  我掙扎著從嘴裡擠出一個音,「啊?」

  我一遵紀守法走在路上連耗子都不敢踩死的老實人,能惹什麼大禍啊……他該不是又在忽悠我吧……

  朱聰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鬆開了手。

  我正拚命地試圖把臉揉回原狀,右耳忽然又被人拎了起來。

  ——這還有完沒完了?

  我憤怒地回頭大叫:

  「餓師父,你這個混蛋……呃……大,大,大,大師父?」

  看著柯老大那張面沉如水黑似鍋底的臉,我頓時矮了一半。

  江南七怪在對我的教育問題上一向是分工明確的:

  朱聰負責除馬術之外所有的課目,以及「虐待」;

  韓小瑩負責在我被他虐得眼淚汪汪的時候求情,當然她家親愛的夫君也會隨後跟上;

  而柯老大……

  一般來說他只會說兩句話。一句是「老二,去收拾一下你徒弟。」,然後我就會被朱聰整得吱哇亂叫;另一句是「老二,好了。」,然後朱聰就會住手。

  但是……像這樣親自出手拎我耳朵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順帶說一句,江南七怪裡的其他人通常負責看熱鬧,就像現在這樣。

  朱聰在邊上衝我幸災樂禍地點著頭,那張臉上分明清清楚楚寫著「我很記仇」四個字。

  「喲,笨徒弟,你很不情願看到大哥嘛,要不怎麼連說話都結巴了啊。」

  柯老大悶哼了一聲,右手鐵杖重重地往地下一杵,青石地面頓時「卡」地一聲被戳了個小洞,左手拎著我耳朵的力道暫態又加了三分。

  疼得我「嗷嗚」一嗓子就嚎出來了,嗚……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我一橫心,索性不管不顧地就往韓小瑩懷裡撲,原本被揪著的右耳頓時一輕,柯老大顯然是及時地放了手。

  「嗚嗚嗚,七師父,連大師父都欺負我……」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蹭在韓小瑩懷裡哭訴,她向來心軟,吃不住我這一招,反手摟住我。

  「大哥,看這情形小丫頭也不是有意的……就饒了她吧……」

  柯老大悶哼了一聲,神情略有點不自然地別開了頭。

  其他的人的神情也各有古怪,只有朱聰在一旁壞笑著衝我比了個殺雞抹脖的姿勢,顯然這事兒還沒完。

  聽起來……像是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時候,在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一件和我關係很大的事情,問題是……那到底是什麼破事啊啊啊啊?

  「咳咳……」

  聽到熟悉之極的輕咳聲,我這才想起來身後還站著一個歐陽克……也就是說,剛才……笑話都被他看光了!

  我惱羞成怒地轉頭死盯著他。

  歐陽克一臉無辜衝我搖了搖頭,兩手一攤,做了個「我什麼都沒看到」的手勢。

  喵了個咪的!那就不要笑得連眼睛都彎起來了好不好……當誰是瞎子啊……

  想到這裡……心頭忽地一凜。

  剛才一時激動,我竟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

  江南七怪顯然是追著歐陽克而來的,他們脾氣雖然古怪了些,卻是真正行俠仗義之人。否則也不會僅僅為了和丘處機一個賭約,就遠赴大漠教養郭靖一十八年了。

  如果歐陽克真的做了什麼人天共憤的事情,無論我說什麼……江南七怪都不會放手的……而且,而且我不確定在良心上能過得了自己這一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姦淫擄掠殺人放火的話……

  但是……這人又實實在在地救過我的命……有恩不報的話也未免太小人了……

  我頓時覺得一個頭足有兩個大。

  歐陽克倒是相當鎮定地踏前兩步——恰好站到了我邊上。

  我認命地翻了個白眼,保持原地不動的姿勢。

  好吧,就算要擄我當人質我也認了……

  歐陽克雙手一拱,向四周團團作了個揖,才含笑道:

  「小可歐陽克,見過柯大俠,朱二俠,韓三俠,南四俠,張五俠,全六俠,韓女俠。」

  江南七怪一向同進同出,行事則以柯老大和朱聰為主。江湖上向來將七人當作一體看待,至多叫聲「柯大俠」「朱二俠」,其餘五位卻是很少被單獨提起的。

  他剛才把每個人都稱呼了一遍,那顯然是表示尊敬之意。

  而且……江南七怪原本是散亂無序地站在我們四周的,他每提及一人,眼神與身體便也隨之微微側轉,可見並非隨口亂叫,而是確實知道他們是誰的。

  「西毒」傳人,白駝山少主,這樣手眼通天的角色……有必要把不過是江湖二流地位的「江南七怪」打探得這麼清楚嗎?除非他有什麼企圖……

  我心裡著實有點發毛。

  柯老大手中鐵杖在地上重重一頓,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朱聰「踢踏踢踏」地踩著他那破鞋底晃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這才轉向歐陽克,拱了拱手。

  「歐陽公子何必多禮,我等可受不起。」

  「素聞江南七俠高風亮節,俠義過人。二十五年前,曾為嘉興百姓一城性命與淮陽幫失和動手,僅憑七人之力便在長江邊上打敗了淮陽幫的一百多人。如此英雄好漢,小可自當執子侄禮,朱二俠何必見外。」

  ——話說這檔子事連我都不知道,歐陽少主你記性未免太好了點吧。

  朱聰皮笑肉不笑地搖了搖手中的摺扇。

  「陳年舊事不值一提,我兄弟不過是仗著地頭熟混口飯吃。歐陽公子彼時不過五六歲年紀吧,竟能記得這般清楚,倒是著實難得啊難得……」

  ——二師父,我知道你是在暗諷他年紀不小了,問題是這個真的能對男性構成打擊咩?

  「朱二俠說笑了,七位大展神威之際,小可尚未出世。這都是家叔閒暇之時說與小可聽的……」

  ——好像還真有效果的樣子。

  朱聰兩眼一瞪,「好啊,原來我兄弟倒是歐陽公子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豈敢豈敢,家叔只是教導小可追慕先賢……」

  「我兄弟又不曾身死,歐陽公子這是追慕的哪門子先賢?」

  ……

  ……

  ……

  二師父這擺明了是在胡攪蠻纏,講歪理他最有本事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歐陽克也相當有耐心地跟他見招拆招就是了。

  不過,居然只是鬥嘴,居然沒有劍及履及地當場打起來?

  以江南七俠嫉惡如仇的脾性,歐陽克如果真的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他們是絕對不會有這個表現的。

  只是……如果歐陽克沒有做那種事,剛才柯老大怎麼會出手就是三枚鐵蒺藜,還是喂了毒的?

  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猶豫了半晌,還是拽了拽朱聰的袖子。

  「二師父……你剛才說『淫賊』?歐陽……他到底是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後……」

  ……

  兩把摺扇幾乎是同時敲在了我腦門上,疼得我當場眼淚汪汪地抱著腦袋就蹲地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0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0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二章  人生何處不烏龍

  頭頂上方的兩人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沈默,隨後便是電閃雷鳴烏雲壓頂,氣壓低到讓人幾乎錯覺雷雨天即將來臨。

  我打著哆嗦手腳並用地試圖從這兩位眼皮子底下爬走,朱聰順手一拎,就把我又給抓了回來,開訓。

  「好好一個姑娘家,怎地現在一開口便如此粗俗不堪,到底是跟誰學的!」

  「我……」

  我哪裡粗俗不堪了,我連一句粗口都還沒爆呢!

  「不用說了。」朱聰一擺手,痛心疾首地道,「定是你涉世不深,被人騙了。」

  「哈?」

  我相當茫然地看著他,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維模式。

  「為師平日裡是怎麼教你的?」

  「呃……」

  我該回答「胡攪蠻纏」還是「撒潑耍賴」呢?

  不過朱聰顯然根本就沒有聽我回答的打算,他斜著眼看向歐陽克。

  「要知道有些小子是專門仗著身上光鮮唬人,四處招搖撞騙,勾引婦女。」

  「那個……」

  我只是想說「招搖撞騙」這個說法不太合適,畢竟歐陽少主又沒有頂著「西毒傳人」名頭進行非法集資什麼的,不如改成「賣弄色相」更加確切……

  可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朱聰就恨鐵不成鋼地照我頭上又重重敲了一記。

  「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啊!」

  我的悲傷瞬間逆流成河……

  ……

  ……

  ……

  於是……一直到江南七怪帶著我拱手告辭為止,從頭到尾我再沒撈到說話的機會。

  當然,歐陽克也沒撈到就是了,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心理還是比較平衡的。

  尤其讓我佩服的是,他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從頭到尾保持著很有風度的微笑。

  所謂「淫賊」這種職業,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啊……

  不過,這天稍微晚些的時候,在客棧的房間裡,當我終於從韓小瑩的口中知道了所謂「淫賊」是怎麼一回事之後,還是忍不住被囧住了。

  真是人生何處不烏龍啊……

  幾個月前江南七怪照原定計劃帶著郭靖離開大漠,沒過幾天,便在路邊打尖的時候遇到了八名男裝打扮的美貌白衣女子。

  我估計歐陽少主的後宮佳麗們大概一向在西域都是橫著走路的——喀絲麗和青容當時在悅來客棧不也是逼著人騰房間的主兒嗎——所以當她們看上郭大俠胯下的小紅馬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對江南七怪而言,強買強賣外加搶劫未遂都算不上什麼大事,按理說等她們動手的時候再「教訓一頓狠的」就是了,如果不是聽覺異常靈敏的柯老大從白衣女子們的交談中聽到了某些關鍵字句的話。

  比如「上次擄來那小丫頭」,比如「侍寢」,比如「少主那金刀」,比如「也不見得如何美了,又是個矮冬瓜」……

  真正讓人忍不住想掀桌的是:為毛柯老大聽到「矮冬瓜」這種描述就會聯想到我啊啊啊啊?

  還有……你才矮冬瓜,你全家都矮冬瓜,你方圓十里都矮冬瓜!我咬牙切齒地在肚子裡詛咒著某不認識的白衣女子。

  大概我悲摧的表情太明顯,韓小瑩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莫怪大哥,他嘴上不肯說,卻是當真擔心你得很。二哥和我原本都還有些疑惑,打算暗地裡跟蹤那些白衣女子,尋到她們所說那『少主』蹤跡再做打算。大哥卻等不得,當場便擒了人過來訊問。隨後……二哥用了些小手段,她們便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

  韓小瑩雖是說得輕描淡寫,我卻還是忍不住抖了抖。

  「妙手書生」朱聰朱二俠的小手段……「手下留情版」就已經整得我死去活來了,至於手下不留情的那一版……我半點都不想知道具體內容……

  「只是她們也是聽別人所傳,並不曾親眼見過。不確定此事,大哥終究是放心不下……」

  親眼見過我的只有別院裡的人,除了喀絲麗和青容之外,都被悅來客棧幹掉了。

  「再者聽她們說是有許多厲害腳色要到北京聚會,中間必有重大圖謀,多半要不利於大宋,說不定要害死我千千萬萬漢人百姓,這事既撞見了便不能不理。我們商議之後,便讓靖兒一人先去嘉興,我七人則夤夜趕去那什麼少主所在之地,到了那裡……」

  韓小瑩頓了一頓,略有些猶疑地瞧了我一眼,才繼續道:

  「到了那裡……一眼便瞧見了你的金刀,這下還有什麼疑問?我想著你落到這種人手中,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當時便想一劍把他搠個前心通後心,只是慢了一步……嗯,你不妨猜猜是誰先出的手?」

  既然讓我猜,那一定就不會是朱聰或者柯老大。想著韓寶駒性子最急,金龍鞭又最能及遠,我脫口而出:「肯定是三師父!」

  韓小瑩搖搖頭,笑吟吟地道:「是四哥。我猜……那時他定是也怒極了,才會一出手便是殺招。」

  「南山樵子」南茜仁,在江南七怪中排行第四,性子和郭大俠極像,都是再忠厚不過的人。

  十多年來我甚至從來沒見他和誰生過氣。就算是不認識他的牧民偶爾給他點氣受,他也只是笑笑而已。

  這樣的人也會怒極……也會出手便是殺招……

  鼻子驀地一酸,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韓小瑩伸手摟住我,輕輕拍著背,柔聲安慰道:「不哭不哭……」

  我索性抱住她大哭起來。

  我絕對不是什麼有勇氣的人。

  只是……已經習慣了跟自己說不能怕,久而久之也就覺得自己是真的不怕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曾經一閃而過的那些恐懼,那些無助……以及更多的情緒竟然會一股腦兒地全部冒了出來。

  就像是……它們一直都在那裡……從來沒有消失過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房間忽地傳來了咳嗽聲,隨即柯老大中氣十足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七妹,叫你好好跟她說,怎麼又弄哭了!便是做了天大的錯事,又有什麼要緊……」

  我,我到底能做得出什麼「天大的錯事」來啊?

  顯然跟我有同感的人比較多,所以朱聰很快便在那邊接口了。

  「大哥,女人家的事情,就由她們去吧,你何必插手……」

  柯老大不等他說完便怪叫了起來,「啊,有什麼事是連我也不能管的?老二,你這是什麼意思?」

  隨後是韓寶駒近乎抓狂的聲音,「大哥,二哥,這一路日夜兼程的,現下好容易能睡個囫圇覺……你們就饒了我吧!」

  「老三你!」柯老大的聲音頓時又高了一個八度。

  「諸位兄弟……算我求你們了……」連張阿生都不勝其擾地開口了。

  隔壁房間頓時七嘴八舌地熱鬧了起來。

  韓小瑩挑了挑眉,極其淡定地問了一句話。

  「你們……這幾日可是想喝粥了?」

  她的聲音其實也並不如何地響,隔壁卻立時鴉雀無聲地安靜了下來,連柯老大都不吭氣了。

  我是知道江南七怪的財政大權向來交在韓小瑩手裡的,我也知道那六位都是無肉不歡,一頓能吃八個饅頭兩斤牛肉的主兒……

  只是,只是,這效果也未免太立竿見影了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掌握了男人的胃,就能掌握男人的心肝脾肺腎?!

  我突然覺得,從某種層面來說,韓小瑩才是江南七怪的最終boss啊……

  韓小瑩側耳聽了聽隔壁的動靜,似是滿意了,才轉頭跟我笑道:

  「不用理會他們,我們接著說我們的。」

  說著便打懷裡抽了塊帕子出來,仔仔細細地給我擦著臉,邊擦邊問:

  「那金刀……可真是你送的?」

  「怎麼可能!」我抱著頭哀嚎不已。

  如果早知道居然會扯出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來,那個時候我就算把它砸了也不會給歐陽克的……

  在用儘量簡略的語言跟韓小瑩解釋了一番那把倒楣的金刀以及它倒楣的主人身上發生過什麼樣倒楣的事情,才會導致目前這種倒楣的狀況……之後,她沉吟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

  「這樣倒是最好不過了……」

  什麼東西……再好不過了?

  「那位歐陽……少主……」韓小瑩皺了皺眉,「你可清楚他的身份來歷?」

  拜金老爺子所賜,在某些方面我應該比歐陽少主自己還要清楚吧,比如歐陽鋒實際上是他親爹,跟他娘偷情才生下他……這一類的……

  我點了點頭。

  「他身邊常有十餘名美貌白衣女子隨行,你可也知道?」

  「只有……十餘名?」

  這數量好像少了點啊,以歐陽少主通常那排場來說……

  韓小瑩嘆了口氣,拍拍我的手。

  「我們只盼你好好的過日子,若是遇到良人,也只會代你歡喜。只是……那位歐陽少主,只怕你是應付不來的。方才你二師父幾番以話試探,他都回得滴水不漏,年紀輕輕便有這等城府,加之家中美貌姬妾眾多,恐怕絕非良配啊……」

  在花了幾秒鐘想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之後,我簡直想要撞牆以示清白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1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1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三章  抵押品

  某間客棧裡,我歡快地蹦躂著。

  「大師父大師父大師父!」

  「怎麼了?」

  「沒事。就是叫叫你。」

  「大師父大師父大師父!」

  「……幹什麼?」

  「沒事,就是叫叫你。」

  「大師父大師父大師父!」

  「……」

  「大師父大師父大師父!」

  「……」

  「大師父大師父大師父!」

  「老二,收拾一下你徒弟!」

  「大哥,她也是你徒弟……」

  「你動不動手?!」

  「我去,我去……」

  ……

  「嗷嗚!」

  ……

  嗯,以上,就是我被朱聰咬牙切齒丟出客棧大門的全部經過。

  我覺得吧,柯老大的那種表情其實完全可以稱之為惱羞成怒。

  不就是他不小心搞了一回烏龍以至於有點丟臉,不就是不小心讓我發現他其實還是……挺心軟的……不就是……

  犯得上把我丟出來,還放話說「不到天黑不准回去」嗎?

  等等,朱聰的原話好像是:「天黑前不准回客棧,天黑後必須在客棧,否則……哼哼!」

  喂!這麼說的話,我豈不是只剩下在天剛剛黑的那一剎那,從客棧門外竄進門裡去這一條路了?

  ORZ……這種時機也未免太難把握了吧……

  二師父你這個大混蛋,活該娶不到老婆,一輩子跟著柯老大混!

  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死人更勿近」的灰暗氣氛,我無限悲摧地蹲在牆角劃著圈圈。

  「呀,這是誰家的貓兒走失了,不如……讓我撿回去養著吧……」

  一聽到這聲音,我就忍不住朝著面前的牆翻了個白眼。

  慢吞吞地起身,轉頭。

  果然……

  歐陽少主正笑得滿臉桃花開地站在我後邊,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

  於是……我更鬱卒了。

  昨晚無論我怎麼解釋,韓小瑩都一副似信非信的樣子。

  最後我幾乎是在她不厭其繁的諄諄教導聲中入睡的。

  結果就是一整夜都在作噩夢……呃,那種倒楣的內容應該是可以稱之為噩夢了吧。

  如今「噩夢之源」就在眼前,卻不能暴扁他一頓,尤其是他居然還一副睡眠充足之後神清氣爽的樣子……

  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啊。

  「呀,怎地開始磨牙了?」

  歐陽克以一種很誇張的驚訝表情上下打量著我,「想必是餓了……唔……我倒是正巧知道有家酒樓的鴛鴦五珍膾做得極好,據說是打南邊宮裡傳出的做法……」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鴛鴦五珍膾」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給吸引住了。

  就是那個連射鵰第一美食家洪七公也讚不絕口,不惜跑到南宋皇宮裡潛伏了好幾個月,也只嘗到了六回的鴛鴦五珍膾咩?

  我自認無論如何都沒有他老人家這種毅力和本事,所以原版的鴛鴦五珍膾大概是沒啥機會嘗到了。

  據說這道菜從油鹽醬醋到鍋碗瓢盆,乃至灶台火候都十分講究,略差一絲,出來的味道都差了很多,所以只有南宋皇宮的御膳房才有正宗的鴛鴦五珍膾。

  這裡的多半是山寨版。

  但就算是山寨版……也還是忍不住垂涎三尺口水橫流啊……

  「如何?」歐陽克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決定化悲憤為食量了!

  不過,在此之前……

  「你在哪兒看到的貓兒呢?我在這兒蹲了半個時辰也沒見著別的活物路過,連只耗子都沒有……」

  歐陽克囧囧有神地看了我半晌,才以手撫額道:

  「別管了……走罷。」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當然,是在他背後。

  兩個時辰後。

  我飯氣攻心,攤手攤腳毫無形象地倒在了椅子上,歐陽克則一臉氣定神閒地坐在我對面品著茶。

  一頓飯吃掉兩錠金子,歐陽少主他連眉毛都不曾抬一下,我再次確定了白駝山果然很有錢。

  還有,山寨版鴛鴦五珍膾也很美味。

  我正盤算著啥時候把江南七怪也拉過來敲詐一番,歐陽克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看著我挑了挑眉。

  「說吧。」

  「呃?」

  「若不是有話要跟我說,你怎肯如此輕易隨我來此。」他微微一笑,「若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我又怎做得了這白駝山少主。」

  他只是很簡單地陳述著事實,然而那種不經意的態度,卻自然而然地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勢。這就是天生便該居於上位者和我等平凡人之間的差距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點胸悶……

  不過,我確實是有話要跟他說。

  我撓了撓頭,「那個,謝謝……」

  歐陽克怔了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若是要謝我將你撿來這件事……那倒是不用了……」

  果然,就算忽悠得了他一時,也忽悠不了一世。

  我強忍住在他臉上撓兩爪子的衝動,努力把話題帶回正軌。

  「呃……是謝謝你對我七位師父手下留情……」

  昨晚聽韓小瑩說到他們千里追殺歐陽克的時候,我就起疑心了。

  單論武功的話,歐陽克一個人大概是打不過他們七個。

  可是如果加上他隨身那一堆無味無臭讓人防不勝防的毒藥毒粉的話,江南七怪就算不死也少不了脫層皮。

  問題在於他不但沒有使毒,甚至幾乎沒還手。

  而是「滑溜之極」,「繞道而行」,江南七怪「竟是極難尋找他的蹤跡」,這才一路逶迤追到了趙王府。

  不管到底是為什麼,歐陽克確實對江南七怪手下留了情。

  江南七怪心高氣傲,若是知道這事,勢必會當作奇恥大辱,反而結仇。

  這個人情自然只能我領了。

  只是……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才還得了這個人情……所以……

  「原來是為了此事啊……」歐陽克淺笑著展開摺扇,輕搖了兩搖,「既是如此,以身相許如何?」

  「……」

  「若是不方便……」他臉上笑意益濃,「那麼,改由在下以身相許,也並無不可啊。」

  「……」

  我一定是腦子抽住了,才會指望他能給出個正經的答案。

  看著歐陽少主那一臉的淡定無辜,我趴在桌子上無比長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來日方長,這件事就以後再說吧……

  那麼,接下來就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從革囊裡摸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

  「這個……還你。」

  昨晚……韓小瑩本來已經打算放過我了。

  如果不是臨走的時候,她面露欣慰之色地跟我說:「小丫頭總算也開始學著打扮了,這朵珠花倒是挑得甚好。」

  而我當時的回答是:「啊?什麼……珠花?」

  然後她從我頭上拔下了一朵晶瑩剔透,以白玉金絲綴成白梅形狀的……珠花。

  我這才恍然大悟,昨晚在寒梅林中歐陽克手指一彈之後,那朵「梅花」的去向。

  原本我還以為他是在跟我顯擺他會變魔術來著……

  再然後……我就慘遭了一整夜的碎碎念……

  那種強大的精神攻擊力我絕對不想再領教第二回!

  歐陽克合上手中的摺扇,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兩步,這才轉身皺眉看向我。

  「……可是不喜歡?」

  我很誠實地搖搖頭。

  老實說這是我見過的所有首飾中最合眼緣的一件了。成吉思汗帳中奇珍異寶雖不少,卻都沒這麼別緻有趣。只是……

  「無功不受祿,這珠花太過貴重,我實在不敢收。」

  歐陽克微微一笑。

  「那日在石室中,我替你更衣之時……」

  喂!

  我惱羞成怒地瞪他,他只當沒看見,自顧自地道:

  「你身上……所佩諸般物事俱都見識過了,看起來比它貴重的只怕不在少數。」

  什麼叫……「看起來比它貴重」?

  「嗯,讓我猜猜,你既不是不喜歡,那麼現下拿來還我,心裡想的多半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了吧?」

  我乾笑了兩聲,不敢接這話茬。

  「你只當它是金刀的抵押好了。」

  「抵……押?」

  「嗯,抵押!」

  歐陽克一臉正氣地跟我解釋著:

  「既是你的金刀還在我那裡,我便理應抵押件價值相當的東西給你才是。這樣吧,若是什麼時候我將金刀還了給你,你再將珠花還我便是了。」

  聽起來……好像是類似借條一樣的存在……很合理也很正常。

  但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呢?

  撓頭思索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2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2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四章  騎著郭大俠的梅姐姐

  這間客棧真倒楣啊……

  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一大幫子武林人士居然就在他家後院裡打起來了。

  而且還叮叮光光乒乒乓乓地打得煞是熱鬧。

  磚頭瓦片桌子腿……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被打得滿天亂飛。

  知道的這是江湖中人在聚眾鬥毆,不知道的還以為城管大隊在暴力拆遷咧。

  ……

  其實……我應該是沒啥立場發表這種感嘆的,因為……裡面打得最歡的人就是江南七怪啊。

  在這樣敵我不分的混戰中,江南七怪作為一個戰鬥集團無疑佔據了極大的優勢。

  韓小瑩躍起空中,越女劍直指面門;朱聰的「分筋錯骨手」趁人不備立奪兵刃,韓寶駒金龍軟鞭則專門關照別人的腿……上中下三路一起招呼過去,一般水準的對手只有僕街的份兒。

  南茜仁和張阿生這一組則是完全發揚了體型上的巨大優勢,以一種開山劈石誰敢過來就踩死誰的氣勢前後呼應猛砸狠打,瘦小精悍的全金發趁勢跟進,手裡秤桿唰唰唰地就往人身上猛點。

  柯老大則是身法詭異位置飄忽不定地滿場跑動補位……

  ……

  ……

  ……

  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江南七怪雖然武功只是二流,卻自出道以來鮮有敗績了。

  忍不住熱淚盈眶地說一句:這就是集體主義行走江湖的勝利啊!

  要知道雖然各門各派都有集多人之力以抗強敵的陣法,比如丐幫的百人大陣,少林的十八銅人陣、武當的真武劍陣之類的。但一旦離開老巢,就連「全真七子」也是各走各的路。

  也就是說,通常只要沒有腦殘到跑去別人大本營踢館,是不會被群毆的。

  但是……江湖上卻人人都知道 「江南七怪向來同進同退,對付一個人也是七人齊上,對付一百個人也是七人齊上。」

  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句話有潛臺詞。

  一擁而上那是英雄本色;單打獨鬥那就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你得領情啊……

  我總覺得……這話的出處很令人生疑啊。

  畢竟,江湖不是戰場,需要同時對付一百個人這類情況實在是很罕見……

  唔……二師父……你真是太陰險了!

  順帶說一句,我此時正半蹲在客棧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戶下,兩手扒拉著窗櫺,謹慎地只露出了兩隻眼睛,八卦而熱心地……觀戰兼吐嘈著。

  攤手,誰讓我的戰鬥力為0呢。

  因此早在開打之前,我就被柯老大拎著後領給丟進了房間,幸運的是它的窗戶正對著後院,也就是主戰場。

  所以……

  在週遭目力所能及的每一扇二樓窗戶後,都隱約可見跟我一樣猥瑣偷窺著的人影,可見八卦人士是走到哪裡都能遇到同好的……

  眼看樓下已經逐漸開始呈現一面倒的局勢,我甚至有點審美疲勞地開始打起了哈欠。

  突然……又一大群人烏泱烏泱地衝了進來。

  當先一人身高絕對超過兩米,在按理說應該是肩膀的地方卻長著兩隻手,頭和腿的大小倒是正常,可那上身足有常人的兩倍長,身周還飛舞著一條銀光閃閃的長鞭……

  我嚇得死命揉了揉自己眼睛,再仔細往下一看……

  額滴神啊,那不是一個人!

  當然,也不是一個妖怪……

  那是一個人盤腿坐在另一個人的肩上。下面那人貌似只負責拚命撒腿跑路,而攻擊防禦之類的事情都由上面那人揮動手中的長鞭完成。

  而且這倆人我還恰好都認識。

  沒錯……這個詭異的組合的本質……其實是「騎著郭大俠的梅姐姐」……

  再往「騎著郭大俠的梅姐姐」身後一看,我幾乎想要痛哭流涕了。

  跟著他們,不,應該說是追殺著他們而一起衝進來的那些人裡,有沙通天、彭連虎、侯通海、梁子翁……以及一個我沒見過的但能猜到身份的紅衣藏僧靈智上人——正是完顏洪烈延攬到府中的一干高手。

  誰能告訴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點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以致於這場原本應該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發生在趙王府後花園裡的大戰,被活生生地挪到了大白天的某間破客棧中。

  而且……我謹慎地略略探頭四處張望著……按理說應該一起出現的黃姑娘和歐陽克呢?

  好像沒看到人影啊……

  場中原本混戰著的一群人已經停了手,而衝進來的那群也很顯然地楞住了。

  大家以一種高度戒備的姿態彼此互相打量了幾秒鐘之後,幾乎在同一時刻,場中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巨大聲浪。

  「大師父二師父三師父四師父五師父六師父七師父!」這是喜出望外兼肺活量很大的郭大俠。

  「靖兒!」這是江南七怪的和聲七重唱。

  「柯瞎子你還沒死!」這是梅姐姐的詛咒。

  「梅超風你這妖婦!」這是柯老大的詛咒反彈。

  「靖兒,過來!」這是韓小瑩的召喚術。

  「七,七師父……我……」這,這是召喚術失敗……

  ……

  而另一邊……

  「你們四個在這裡做什麼?」這是暴跳如雷的沙通天。

  「滾!」這是更加暴躁的侯通海,沙通天之師弟。

  「好了好了。」這是打圓場的彭連虎,沙通天之摯友。

  「師父,師叔……嗚嗚嗚……」這是剛才被江南七怪揍到鼻青臉腫的「黃河四鬼」,沙通天之徒弟。

  「不愧是沙龍王高徒,真是相貌堂堂啊!」這是幸災樂禍的龍套甲。

  ……

  「你姓嘛叫嘛從哪來到哪去家裡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裡幾頭牛?」這是路過打醬油的燕小六。

  ……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鬥毆場地,轉眼變成了「認親大會」。

  每個人都扯著嗓子在死命地喊,生怕目標那個人聽不見自己說什麼。

  ……

  這種詭異而喜感的場景真是太令人orz了啊……

  好在「認親大會」很快告一段落,大家也終於徹底分清了敵我,劃清了界限。

  出場人員經過了重新排列組合之後,這間倒楣客棧的後院中,目前的情況大致如下:

  左邊,站著江南七怪以及我不認識的一群人;

  右邊,站著趙王府高手以及「黃河四鬼」以及我不認識的另一群人;

  站中間的是……仍然騎著郭大俠的梅姐姐……

  ……

  蹲在樓上偷窺的……仍然是我們這群八公八婆……

  然後就又開打了。

  這次的戰鬥場面比剛才升級了不少,打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大海無量!」地面的石板一塊塊地被掀了起來。

  「排山倒海!」屋頂的瓦片一溜溜地被揭了起來。

  ……

  就連在空中飛來飛去的東西也隨之更新換代了,比如碗口粗的小樹,比如整張八仙桌。

  還有……剛才從我眼前哇哇大叫著飛過的「黃河四鬼」……

  跟剛才的局勢有著微妙不同的是,騎著郭大俠的梅姐姐……的存在。

  趙王府的那一撥人這會兒應該是知道了她身上有《九陰真經》,才會如此狠下殺手。而且大概出於「射人先射馬」的考慮,對臨時充當「戰馬」的郭大俠也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江南七怪一直在旁救援的話,郭大俠大概早就變成一匹殘疾馬了。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在對梅姐姐進行著圍毆。

  ……

  總之場面是極度混亂,關係是極度複雜……看得我是極度脫力……

  我正在琢磨著他們打算打到什麼時候,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嬌叱:

  「梅若華,還不住手!」

  梅姐姐淡定沈著地應了一聲:「小師妹!」

  郭大俠喜出望外地喊了一聲:「蓉兒!」

  至於其他人……場中的各位配角龍套NPC大家都裝沒聽見一樣,繼續打得熱火朝天。

  滿頭黑線之餘,我忍不住內牛滿面。

  話說我在這兒都混了快十六年了,才第一次見到女主角出場,女主角啊!怎麼都得多看個幾眼才夠本啊!

  於是……頂著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我勇敢地把大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外,尋找著黃姑娘的蹤影。

  ……

  ……

  ……

  然後我就後悔了……

  想看的沒看到,不想看的倒是看了個清清楚楚。

  在這種緊張危急喧鬧到了極點的時刻,我右邊房間裡居然還有一對兒很有興致地趴在窗戶上做著少兒不宜的某件事,下面那位甚至還衝我拋了個媚眼……沒錯,下面那位也是男的……

  這現場男男版活春宮……刺激未免也太大了,我趕緊捂著眼往回縮。

  結果未遂……

  因為半空中突如其來地飛來了一條長鞭,直接把我從二樓拖到了一樓。

  當場摔得我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等我咬著牙撐著腰扶著牆慢慢站起來的時候,局勢TMD又變了!

  梅姐姐坐在地下,一條爛銀長鞭舞得水洩不通,把一干攻擊主力等都攔在了外面。

  看來郭大俠已經擺脫了「戰馬」的命運,真是可喜可賀……

  一個念頭還沒來得及轉完,梅姐姐單手一按地面,驀地騰空而起,向我這邊撲了過來。兩旁的人群「譁」地一聲瞬間散了開來,比退潮退得還乾淨……

  我只覺得眼前一花,肩頭一重……

  嗚嗚嗚……梅姐姐你還是回去騎郭大俠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3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五章  梅姐姐再見

  梅姐姐顯然是聽不到我的心聲的。

  所以……

  她只是一揚手中的長鞭,然後很有氣勢地衝我低喝了一聲:「還不走!」

  ……

  ……

  ……

  我,我真是欲哭無淚啊。

  她看不見也就算了,可是我還看得見……

  眼睜睜瞧著十七八樣寒光閃閃的兵器指著自己的前心、後背、咽喉……以及太陽穴,我硬撐著沒腿軟,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這種情況下還要我馱著一個大活人跑,未免太不切實際了吧。

  我艱難無比地吞了口唾沫,試圖提出申訴:

  「走不了……」

  梅姐姐不愧是江湖經驗老道之人,只愣了一秒鍾不到的時間,就完全不問原因地拿出了應對方案,那就是……威脅。

  「你當只有刀劍才可殺人?」她左手一翻,按在我頸後,「此時只要我掌中勁力一吐,你便立時心脈盡碎,死得苦不堪言。現下……你是走,還是不走?」

  我不是郭大俠,我一點都沒有寧死不屈的精神。

  問題只是在於……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從這刀劍相向的重重包圍中跑掉啊啊啊!

  就算其中有幾個人看起來神情頗為猶豫,但其他的人是不是會在我扛著梅姐姐跑路的時候順手捅上一刀還未可知。

  ……

  我還在糾結著存活率的問題,梅姐姐卻顯然沒什麼耐性再等了。

  她冷哼了一聲,手掌往下微微一按,一股冰寒之氣便從她按的地方直直衝了進來,沿著脊椎盤旋而下,所過之處簡直如同在被冰刀活割一般,痛得我渾身一激靈。

  說來也奇怪,這一激靈,四肢百骸反而驀地暖和了起來,就像是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了開來在冒著熱氣一樣。

  一冷一熱之間只覺得身體漲得難受之極,尤其是腳底心,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似的,又痛又癢又麻又酸。

  我再顧不得身周的刀劍,「嗷」地一聲就蹦了起來。

  只聽到「嗆啷啷」之聲不絕於耳,隨即便有許多人大聲怒吼了起來。

  ……

  再然後……

  我囧囧有神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站在了客棧外的大街上!

  而且在剛才那不計後果的一蹦之後,原本那種漲得難受的感覺已經減輕了許多,兩條腿輕飄飄的,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樣。

  還沒來得及仔細體察身體的狀況,一個陰森無比的女聲就打頭頂響了起來:

  「還不快走,在這兒等死不成!」

  我茫然無比地抬頭……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本來斜斜垂在地面的長鞭忽地無風自動飛了起來,在身周舞成了一團銀光。

  「叮叮」數聲之後,幾枚很顯然是暗器但我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的暗器……掉在了地上。

  再接著便聽見好些人在大叫著「停手!」

  ……

  危機當前,我也顧不得分辨到底是誰這麼好心了,撒開了腿就開始沒命地狂奔。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漸漸地……便再也聽不見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總之每次我一放慢腳步想停下來,肩膀上就會及時傳來被掐的痛感,於是我只好再度淚奔。

  就算是揮灑著汗水和淚水,向著夕陽而奔跑的青春,也總該有個限度吧……

  當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跑到了河北省境內的時候……梅姐姐終於點頭開恩喊停了……

  我立馬很沒形象地癱倒在了地下。

  梅姐姐盤腿坐在我邊上,看起來像是自顧自地在調息吐納。但以她耳朵的靈敏程度加上手中不曾放下的長鞭,一旦我企圖逃竄,後果絕對是被抓回來幹掉。

  所以我老老實實地躺著喘氣,多餘的事情一點也不敢做。

  說真的,我很慶倖剛才江南七怪絲毫沒表現出認識我的樣子來——連郭大俠張著嘴想說些什麼的瞬間,都被二師父眼明手快地給堵上了嘴。

  否則以江南七怪和黑風雙煞之間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來說,我覺得我說不定……會被虐殺的……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肚子也開始不合時宜地咕咕亂叫了起來。

  我順手打革囊裡掏了一塊餅出來啃……唔……走到哪裡都要隨身攜帶乾糧是個好習慣,哪怕被抓到荒郊野外,也不用怕餓肚子不是。

  剛啃了兩口,身側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把餅奪了過去。

  然後……

  我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梅姐姐運指如風地……把沾了我口水的那半邊一削而落,隨即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差點忘了……書上說她是練功走火入魔以至於兩腿不能行動的,足足在地洞裡餓了十來天,這才遇到郭大俠,騎著他逃了出來。

  她背叛了師門,沒了丈夫,小王爺雖是她徒弟,也不知道到底關心還是不關心這個師父。自己眼睛瞎了,現在連腿也殘疾了,就這麼孤零零地一個人在世上……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難過了起來。

  「你……要不要喝點水?」我摸著腰間的水囊,有點猶豫地問。

  眼看梅姐姐臉色一沉,我馬上很沒骨氣地又補了一句。

  「我,我可以先喝一口給你看的。」

  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柯老大最恨別人說他眼瞎,經常因為這個暴跳如雷大打出手,如果梅姐姐也是這副德性……我豈不是在自尋死路麼……

  提心吊膽地等了幾秒鐘,才聽見她不屑地「哼」了一聲。

  「便是你在水中下了毒,又能奈我何,拿來!」

  我趕緊狗腿無比地雙手奉上,「是,是,前輩武功蓋世,我哪裡敢造次呢。」

  不過……不怕下毒的話,幹嗎搶我咬過的餅啊,真是的……

  她拔開塞子,只略一猶疑,便仰頭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一口氣將水囊喝了個底朝天,這才隨手往身邊一放,轉臉看向我。

  雖然明明知道她看不見,但那種彷彿被無形的視線所注視著的感覺……還是讓我很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身子……

  她忽地探手扣住了我手腕,曲起食指和中指,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輕叩了幾下,思索片刻,才緩緩道:

  「你怎會從大漠到此?無端多了一身內力,卻又不會分毫武功……若是不說清楚,休怪我手下無情。」

  我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內力這種東西我倒不覺得能瞞過她這種武林高手,何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瞞。

  但是她,她怎麼會記得……

  「哼,我眼睛雖瞎了,耳朵卻還沒聾。便是十年前說過一句話,聲音也記得清清楚楚,方才你一開口我便知道是大漠上那死丫頭了!」

  「呃……」

  說起來倒是很久沒被人罵「死丫頭」了,上一次是……李流風還活著的時候……

  我撓了撓頭。

  謊話不知道怎麼樣才能編得圓的時候,就說實話吧。

  所以在掐頭去尾並且著重強調了「我完全不懂如何傳功」這一關鍵性問題之後,梅姐姐扣在我腕上的手終於鬆了開來。

  「死丫頭說的倒是實話。」

  「啊?」

  「脈象平穩,呼吸無異,手中溫暖,掌心亦無冷汗,只是……」她哼了一聲,「多半還有些不盡不實之處,今日姑且饒了你。」

  我簡直要膜拜到五體投地了,這就是活生生的一具人體測謊儀啊!

  相比之下……FBI算個毛……

  「逍遙派……」她眉頭微鎖,仰頭看向天際,臉上忽然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師父確是曾提過有這麼一派世外高人……」後面的話便細微不可聞了。

  其實梅姐姐的容貌算得上是頗為秀麗,只是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長髮又披散而下,看起來鬼氣多過人氣……

  她忽地側頭轉向我,「死丫頭,你看著我做什麼?」

  我徹底拜倒在梅姐姐強大的第六感之下……

  「那個……」我清了清嗓子,「我雖然沒練過內功,但是以前在草原上碰到過一個道士……」

  這可不是我胡說,那對小白雕就是神奇道長馬鈺親自掏下來的,可不是碰到過嘛。

  「他說自己是什麼全真教的,與我有師徒之份,因此教了我幾句呼吸睡覺之類的口訣,我向來定不下心,怎麼也學不會,那道士便嘆著氣走了。口訣我倒是記得很熟,不知道前輩你是否用得上?」

  如果金老爺子沒在原著裡晃點大家的話,那麼,為了在學校得瑟曾經連《九陰真經》最後那段「斯里星,昂依納得,斯熱確虛……」的亂七八糟經文都硬背下來的我,應該是能代替郭大俠把那幾句關鍵的口訣告訴她的……

  她忽地一掌擊下,身側的地面「轟」地泥土紛飛,轉眼便成了一個大坑。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全真教玄門正宗內功,豈有輕易授人之理,你究竟是何用意?」

  我有毛的用意!

  她如果雙腿不恢復正常,勢必要一直騎著我四處遊逛,這種日子我才不期待咧!更何況按照原著劇情來說,她本來就應該在這個時候恢復功力的……

  不過這些理由都說不出口就是了。

  我想了一想才回答她:

  「我本就不懂這些東西,口訣記住了也沒什麼用,那道長也未曾說過不可告訴他人。何況我也並非毫無所求。若是將來有一日我性命垂危,前輩肯加以援手,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她沉吟片刻,才點了點頭,道:「你且念來我聽聽。」

  然後我就開始背口訣了,從「五心朝天」一直背到「三花聚頂」……眼瞅著梅姐姐眉宇之間喜色越來越濃,估摸著她是用得上……

  梅姐姐想了片刻,又問:「精、氣、神、虛如何化法?」

  囧!金老爺子沒寫到的部分,我可編不出來了啊。

  「不知道,那道士教我的……就這些了。」

  她臉上微露失望之色,但還是向我點了點頭。

  「果然是玄門正宗心法!今日既蒙你慨然相告,他日若是有難,我定當竭力相助。」

  我正琢磨著是不是能趁這氣氛正好的當口告個辭什麼的,頸後忽地一痛,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4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5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六章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上)

  剛醒過來的時候,我有好幾秒鍾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那是一種大腦停機小腦失衡整個人徹底混沌……的狀態。

  因此,當面前出現疑似歐陽少主的……存在時,我下意識的反應是伸手掐一把以確定真假——當然,不是掐我自己。

  唔……手感很好很真實,甚至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也很到位,就跟真人在面前挨掐一樣……真人……真人?!

  我手一抖,徹底清醒了。

  好像……我每次只要睡得太久,醒過來之後就很容易出現這種很二百五的狀況。

  以前家裡那隻負責叫我起床的狗,三不五時地就會被我掐得眼淚汪汪地嚎叫。

  不過……歐陽少主(真人版!)畢竟不是狗……

  我囧囧有神地看著某人臉上疑似被我掐出來的一大塊紅印,吞了口唾沫,試圖為自己的行為找個合適的理由。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還在琢磨著要用什麼詞語來解釋「低血糖」和「起床氣」的問題,他卻完全不理會地直接開口問道:

  「你……身體如何?可有哪裡不適?」

  我活動了活動手腳,轉了轉脖子……呃,後面好像還有點疼,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沒事了。」

  歐陽少主挑了挑眉,忽地伸手輕觸我頸後的痛點,力道雖然極輕,還是疼得我當場就「嗷」地一嗓子嚎出來了。

  他收了手,慢條斯理地道:「沒事?」

  ……

  ……

  ……

  我想一腳踹死他!

  ……

  ……

  ……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實際上我最多只能瞪他兩眼,而且這種程度的憤怒……歐陽少主根本就無視之……

  他看了我一眼,打懷裡取出一隻瓷瓶,在手中頓了頓,才遞給了我。

  「這『七釐元胡膏』消腫止痛功用極好……」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這可是在下親身試過的。」

  這瓶子看上去很眼熟啊……我拔開瓶塞嗅了嗅,味道好像也很熟悉……

  「『妙手書生』朱聰調配之藥,果然不同凡響。」

  「啊?二師父怎麼可能送你藥?」

  除非在裡面摻了什麼詭異的整人東西,比如癢癢粉之類的……我趕緊丟開瓶子。

  歐陽克怔了一怔,才以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苦笑的表情回答道:

  「這藥是朱二俠的某位高徒所贈……」

  我眨巴眨巴眼,實在沒想到郭大俠會跟歐陽少主有什麼交集。

  然後就聽他輕描淡寫地續道:

  「……在我別院山下的石室之中。」

  靠!

  一天不提這件事他會死啊!

  還有……

  這不就是拿我自己的藥給我自己用嗎,這人……也實在太摳門了吧……

  我一邊手腳麻利地把瓶子撿了回來,一邊在心裡鄙視著守財奴歐陽少主。

  他倒是笑得很開懷地搖了搖摺扇。

  「小姑娘,這傷處你自個兒瞧不見,上藥恐怕多有不便,不如由在下代勞……」

  「方便,方便得很!」

  我趕緊自動自發地往脖子後面猛塗藥膏,省得某人再抽風。

  原本的疼痛很快就被一種清涼的感覺所代替,我伸手摸了摸,好像連腫塊也奇異地消退了不少。

  二師父的藥還真好用啊……那會兒歐陽少主的臉被李流風活活打成豬頭,居然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多半也是靠這個的功效吧。

  我理直氣壯地把瓷瓶收進革囊,嗯,本來就是我的!

  不過……抬頭看到歐陽少主摺扇輕搖若無其事的樣子……

  又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忒小氣了點?

  一隻鴿子忽地撲簌簌地從外面飛了進來,停在了歐陽克的肩上。

  他自鴿子腿上取下一個小筒,一揚手,鴿子便又飛了出去。隨後他從小筒裡抽出一張紙卷,逕自展開看了起來。

  喂!那個距離和角度……我只要掃一眼就能看到紙捲上的內容了啊……

  ……

  我趕緊移開了眼。

  雖然對這傳說中的「飛鴿傳書」實在好奇到了極點,但事關別人家的機密,我還是知道要避個嫌什麼的。

  倒是這位白駝山少主,怎麼一點保密意識都沒有呢?該不是什麼人易容偽裝的吧。

  ……

  我瞪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紙卷,後面的腹誹內容暫時性地一片空白……

  這下子想不看也來不及了。

  好在紙捲上的內容貌似跟他們白駝山的機密無關……呃……應該無關吧……

  大意是說江南七怪已經追到了河北省境內(=_=!!!),接到傳訊後正在趕回京城的途中……以及他家的搜尋人員已經撤回云云。

  這個……結合上下文來看,搜尋物件難道是我?

  我撓了撓頭,抬眼就看見了歐陽少主笑得春暖花開的一張俊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很想上去撓兩爪子,但不管怎麼說都應該先道謝才對。

  「謝謝……」

  看了眼外面濃重的夜色和淅淅瀝瀝的凍雨,我的誠意頓時翻倍地真摯了起來。

  「多謝你把我弄到這裡。」

  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裡,要是就這麼被梅姐姐扔在荒郊野外裡淋上一夜雨的話,江南七怪回來的時候應該是可以直接來收屍了。

  歐陽克居然怔了一怔,表情看起來很意外。

  「入夜時分我才在這裡找到你……」

  「呃?」

  我記得很清楚是在郊外的某片小樹林裡被打暈的,但這會兒呆的地方分明就是一座破廟嘛!

  屋頂的瓦片幾乎都要掉了下來,四處都是蜘蛛網,灰塵積了幾寸厚,連神像的頭都不見了。只有我們坐著的這個角落打掃得乾乾淨淨,甚至還燃著一堆火。

  「而且……」他微微皺眉,向我身側指了指,「……你身上還裹著這件衣服。」

  那是一件樣式質地都很普通的袍子,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就是寬大到足以把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包起來。難怪歐陽克說的是「裹」而不是「蓋」了。

  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歐陽克若有所思地緩緩開合著手中的摺扇。

  「這附近的樹木磚石上俱留有極深的鞭痕,看武功路數應該是那黑風雙煞,我便是循著那痕跡尋到此處的。本以為是她目不能視物才粗疏至此,現下看來,倒更像是刻意而為之了……」

  他停了停,看著我微微一笑。

  「……她倒是替你想得很是周到。」

  這麼說我其實應該感謝的人是梅姐姐吧……啊,不對,如果不是她非要「騎」我,壓根兒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事兒了吧……

  「黑風雙煞手下向來不留活口,小姑娘……看來喜歡你的人可著實不少啊……」

  姑且不論真實性如何,但是這前後兩句話有任何邏輯關係嗎?

  我囧囧有神地看著歐陽少主,他卻沒再說下去,轉了話題。

  「你七位師父明日多半就能入京,我已吩咐人守在城門處接應了。此時天黑夜雨,行路不便……我們便先在此暫住一宿,等天明再回城吧。」

  「呃……」

  歐陽克忽地以扇掩口,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昨日至今尚未睡過,著實睏倦得很,小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這便先歇息會兒了。」

  說著說著,便又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我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他已經極為自然地躺倒了下來,右臂墊在頭下,雙目微闔,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竟已經沉沉睡去。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沉睡中的歐陽少主,真沒見過這麼自說自話的人。

  一時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該踹醒他還是就隨他去。

  不過……看著某人眼圈下淡淡的青痕……我鬱悶無比地嘆了口氣之後,還是順手撈起丟在一邊的袍子搭到了他身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48 PM

歐陽克番外:白雪卻嫌春色遲

  歐陽克近來最常做的三件事就是苦笑、搖頭和嘆氣。

  上一次碰面時連叔父都忍不住問他:「近來可是有何心事?」

  他想了半日,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叔父拍了拍他的肩,萬年冰封的那張臉上竟然現出了一抹笑意。

  「若是有事需我……需我出面,不妨直說。便是老叫花和黃老邪那裡,『西毒』這名頭也還是有些用處的。」

  歐陽克只覺得頭更疼了。

  這種事……就算是西毒,不,哪怕是五絕齊上,只怕也是無能為力的。

  因為他想要的,不止是人而已。

  那人膽子甚小,卻又牽掛甚多。

  他只要略施手段,便能從容把她困在身邊。以她的性子,說不定也能苦中作樂地呆下去。

  這似乎是她的生存之道。

  但對他而言,每次看見她那種神遊天外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在藉此逃避著什麼一樣……心底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焦躁感隱隱浮現。

  當然,旁人多半是看不出來的,他向來善於隱藏情緒。

  除了那一次……

  結果……

  歐陽克又嘆了口氣。

  這幾個月來,他覺得自己嘆氣的時間已經比之前二十五年裡加起來都還要多了……

  最初的時候……他也只是覺得有趣而已。

  然後,發生了一些事情。

  再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歐陽克以扇抵額,輕笑了起來,就算是現在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窗下忽地響起了極輕的彈指之聲。

  乍聽之下似乎只是隨意彈動手指而發出的雜亂聲響,實際上卻暗合著某種節律。即使在白駝山,那也是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暗語,也是……身份的標識。

  歐陽克微微一笑,「是平婆婆嗎,請進來。」

  自他記事時起,平婆婆便已在白駝山了,不,應該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

  所以,有些事……她應該很清楚才是。

  平婆婆垂手立在下首,臉上的表情平靜得有些詭異。

  「……事情便是這樣的了。」

  隔著鏤空的窗扇,可以清楚地看見壁角那兩株開得正盛的白梅,淺淡的香氣似有若無地浮在空中。

  歐陽克手中的摺扇翻了幾翻,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平婆婆,你在我白駝山已近五十年,便是叔父和母親也向來敬重於你。只是……此事若是我不曾問起,你還想瞞我到幾時?」

  「老奴並不敢欺瞞少主。只是老主人吩咐過,若是少主不曾過問,全莊上下人等不得向少主提及半個字。」

  歐陽克挑了挑眉,「若是我問起呢?」

  「那老奴便需向少主一五一十說清事情原委,不得有半點隱瞞。隨後……此事該如何處置,便一切聽少主吩咐了。」

  原來是叔父……歐陽克忽然有一種很脫力的感覺……

  「將人都撤回來,這件事就此作罷。」

  「是。」

  平婆婆回答得太過爽快,讓他禁不住懷疑起是不是還有什麼隱情。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平婆婆忽地停下了腳步,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哎呀,臨行前老主人還交待了一事,說是務必要少主決斷,老婆子竟險些給忘記了。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啊……」

  歐陽克微微皺眉,「是什麼事?」

  「三年之期已到,老主人的意思是……那事可還依例進行?」

  他想也不想地便答道:「不必了。」

  ……隨即微微一怔,苦笑了起來。

  平婆婆毫不掩飾狡計得逞的愉快,笑得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開來。

  「老主人說,若是今年停了此事,那少主是不是便該帶人回去給他瞧瞧了。」

  「……好。」他還能說什麼?

  「老奴還有一事不解……」

  他面上仍維持著風度極佳的微笑。

  「平婆婆,你還有幾件事……或者說,叔父還有幾件事想問的?不妨就此一併問了罷。」

  「不不不,只此一件事了。」

  平婆婆頓了頓,才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了地問道:「那江南七怪到底是何許人,竟勞少主如此費心?」

  「……」

  「還有那蒙古四王子……」

  「……我尚有要事要辦,不如平婆婆你且先退下。」

  「是。不過……少主所說的要事,可是見一位華姑娘?」

  「……」

  「方才老奴來時,在前廳瞧見小郭正要引她進來,便說了兩句不相干的閒話,請她暫等片刻,容老奴先見少主一面。不過少主請放心,老奴已是這把子年紀,那華姑娘定然不至於有什麼誤會。」

  「……」

  「老奴這便去將那位華姑娘請進來可好?」

  「……去吧。」

  歐陽克揮了揮手,平婆婆心滿意足地退了下去。

  廳中暫時恢復了寧靜。

  他嘆了口氣,伸手輕揉著自己的額角。

  接下來……說不定會發生什麼更讓人頭疼的事情啊……

  很快門外便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然後平婆婆帶著笑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華姑娘您只管進去,少主早已恭候多時了。」

  ……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踉蹌著跌了進來。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接住,就勢往回一攬,便抱了個滿懷。

  雖然很快就被推了開去,但是……看到她耳後可疑的紅暈,歐陽克第一次覺得平婆婆的存在……是如此地有價值……

  窗外大雪紛飛,室內卻溫暖如春。

  只是……

  明明知道在白雪下已經有小小的草芽在萌生著,卻仍然要等著春天的來臨。

  還真是考驗人的耐性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6:5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6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七章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下)

  歐陽少主睡得像個死人。

  而已經睡了24個小時以上的我,這會兒卻是怎麼都別想睡不著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出去溜躂顯然不現實。

  我只好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數螞蟻玩兒。

  以前只聽說過下大雨前螞蟻會搬家。

  沒想到這正在下大雨的時候,破廟裡也有一隊螞蟻在練習著行軍。

  它們相當有秩序地從黑暗中的某處爬出來,在灰塵密佈的破舊供桌前繞了一個圈子,然後消失在了破廟塌了一半的斷壁殘垣之中。

  我實在很好奇那種地方會有什麼吸引它們,索性跟了過去。

  只要繞過眼前那堵半截的牆就能看到後面到底是什麼了。

  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我躊躇了片刻,還是停下了腳步。

  ……

  冷風從牆上的破洞中嗖嗖地吹了進來。

  火光從身後映照著,光影交錯的地方似乎有什麼在一閃一閃地飄動著。

  看著從腳下繞行過去的螞蟻隊伍,某部著名罪案劇裡的著名臺詞驀地閃現在了腦海裡——「有螞蟻的地方,就有屍體。」

  ……

  頭皮一麻,汗毛一乍。

  我基本上是連滾帶爬地竄回火堆邊上的。

  然後覺得怎麼都坐不住了。

  面對著坐……我不敢。

  背對著坐……總覺得脖子後面涼颼颼的,就像是隨時會有什麼冰涼的小手啦慘白的骨頭啦摸上來一樣。

  斜著坐吧,眼睛老是不自覺地掃那個角落,又怕突然鑽個什麼東西出來,又怕鑽出來什麼沒看到,連跑都跑不掉……

  繞著火堆跟驢推磨似的轉了好幾圈,死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會兒連破廟中穿堂而過的風聲聽起來也很像是鬼哭狼嚎。

  這個破廟貌似是梅姐姐把我帶過來的吧,她把我帶過來之後至少在這裡呆了大半個晚上加一個白天吧,再聯想到她長年抓人練功的愛好,以及傳說中被練功者那種「頭骨盡碎,肚穿腸流,死不瞑目」的慘狀。

  我連肝兒都在顫了……

  正在琢磨著要不要索性躲到歐陽少主背後去,他睡得再死,好歹也是個活人,最起碼陽氣盛點兒啊。

  眼前忽然一黑,有什麼東西從後面輕飄飄地落在了頭上。

  嚇得我「嗷」地一聲慘叫,蹦起來就往前竄,還沒等邁開步子,肩膀就被什麼從後面給死死地圈住了。

  「是我!別動了,前面是火堆!」

  我在原地愣了0.1秒,然後轉身一拳就揍到了身後那人的……呃……腦袋上還罩著東西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揍到了他什麼地方,總之……揍到了就是了。

  這次我真的是氣瘋掉了。就算從來沒指望過歐陽少主會臨危伸手幫一把什麼的,卻也沒想到過他居然能惡劣到在這種時候還嚇人玩兒。

  一把拉下罩在頭上的東西,我憤怒地瞪著歐陽克。

  他相當無辜地指了指我的手。「剛才你在發抖……我不是想嚇你……」

  我掃了一眼手裡拽著的……呃……袍子,大腦自動推理了一下前因後果,然後……眨巴眨巴眼,相當羞愧地低下了頭。

  剛才那狀況,別人好像是不可能知道我正嚇得半死的,所以說貌似真的是反應過度了,而且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了他一拳……

  我簡直想為自己這種不知好歹的行為掩面淚奔了。

  不過,至少得先道歉……

  「對,對不住……」我連說話都結巴了,「我以為要不你也揍,揍回來吧……」

  等了半晌,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才在頭頂響了起來。

  「怎麼就嚇成了這樣啊……」

  緊接著……頭就被誰揉了揉。

  喂!我已經夠矮的了,再這麼揉就真的別想再長個兒了,這人怎麼跟二師父一樣手欠呢……我剛想反抗,然後想到了自己剛才幹的事兒……

  算了……咬牙忍著吧。

  結果人家歐陽少主愣是又拿我腦袋當麵團那麼揉了好幾下,這才笑得滿臉桃花開地問我:

  「剛才你究竟是看見什麼了?」

  ……

  我立馬蔫了。

  聽完我關於螞蟻和屍體以及梅姐姐的推論,歐陽少主一臉淡定地下了結論。

  「那裡什麼也沒有。」

  「那,那螞蟻是怎麼回事?」

  「牆外原本便有個蟻巢,看這情勢多半是被雨淹了。」

  回答得這麼流暢,反而讓人實在是很懷疑真實性啊……

  大概是我懷疑的表情太過明顯,他瞧了我一眼,笑了起來。

  「這廟前後左右我早已察看過了,若是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算是天黑夜雨,也斷然不會讓你在此過夜的。」

  考慮到他自己也要在這裡呆一晚上的客觀情況,這話倒是可信多了。

  一直繃緊的神經驀地鬆弛了下來,我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再看那片斷壁殘垣,好像……也就只是普通的廢墟了而已。

  這個就是所謂的疑心生暗鬼了吧。

  我還真是……很容易被第一印象左右的人啊……

  「方才都嚇成這樣了,怎麼也不叫我?」

  呃……這麼一說,倒好像是真的沒想到過還能把他叫起來啊。

  我撓撓頭,有點不太確定地回答他:

  「因為你正在睡吧。」而吵人睡覺是會被馬踢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嘆了口氣。

  「華箏。」

  這位少主從來沒這麼正兒八經地叫過我名字,再搭配上他那一臉罕見的正經表情,架勢著實有點嚇人。我下意識地擺正了坐姿,豎著耳朵聽他說什麼。

  「剛才若是你二師父在這裡,你會怎麼做?」

  「把他踹醒……呃……」我好像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問題在於……「你又不是我二師父。」

  所以當然不會那麼肆無忌憚了。

  歐陽克神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手裡的摺扇來回翻了幾翻,這才緩緩開口道:

  「我知道……你是從來不曾信過我的……」

  「呃……」

  按照一般客套話的慣例,這個時候我應該迅速找一些話來反駁,並且順帶掰一些事實來說明自己對說話的人其實信任得一塌糊塗五體投地。

  這樣大家才好打個哈哈,然後敷衍著把這種萍水相逢的交情維持下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熟及而流的對白就這麼卡在我喉嚨裡,連半個字也說不出口……就好像是心底其實並不想否認一樣……

  「當日在石室中,你情願跟逍遙派那位李前輩走,並非不懼怕她,只是不信我會救你而已。後來在趙王府中,你情願冒險去跟完顏洪烈周旋,也是因為根本不信我會護你……我說的可對?」

  我倒是從來沒有仔細想過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是……他說的似乎是對的……

  「那個……」

  我吞了口唾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對話繼續下去。

  他衝我擺擺手,苦笑道:

  「之前……我曾幾次使計詐你,也知你必然戒心深重。只是……你已救過我兩次性命,我又怎會再做這等事……所以,偶爾也信我一次如何?」

  歐陽少主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還能說什麼?

  西域那檔子事暫且不論的話,單就在京城這地界,他不但救過我的命,江南七怪的事還欠著他一個大大的人情,而且這次我被梅姐姐抓走,他好像也幫忙在找的樣子……

  再說了……我在心裡默默補充著,反正他說的也是「偶爾」來著……

  所以……

  「……好。」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地衝我微微一笑。

  「你現在必定是不肯深信……」

  我忍不住有點心虛地別開了臉,只聽他悠然續道:

  「……只是來日方長,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7:0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6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八章  天亮之後

  我相當犯愁地看著自己的衣袖。

  糾結又糾結,惆悵複惆悵……

  是乾脆「卡嚓」一下把它斷掉算了呢,還是拽著它猛抽從而讓歐陽少主的後腦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呢?

  從責任追究方面來說其實我更傾向於後者,但是畢竟別人昨晚才如此誠懇地跟我推心置腹過,大清早的就用地板砸他後腦勺有點不太厚道。

  但是比起這個來,我更不想「斷袖」啊啊啊啊!

  那位曾經打算把皇位禪讓給自家小受董美人的漢哀帝,最出名的一項事蹟就是「為了不驚醒壓著自己衣袖睡覺的董小受而割裂袖子起床」。

  歐陽少主那張臉大概不會比董小受差太多,但怎麼看他都更適合做攻而不是受。

  至於我……

  掀桌!

  身為一名女性我顯然屬於「天然不能攻」的類型,為毛衣袖被壓住的那個人會是我啊!

  ……我內牛滿面地徜徉在了華夏五千年的姦情史裡。

  等等,問題的關鍵好像不是這個吧……

  「咳咳……一大清早……就看著在下而發呆嗎……」

  笑意滿滿的男聲在距離相當近的地方響了起來。

  =_=……歐陽少主他居然偷偷摸摸地醒了!

  我咬著牙瞪他,「麻煩抬個頭……」

  既然醒了,就給我爬起來,快點把袖子還給我啊啊啊!

  結果人家歐陽少主低頭掃了一眼我可憐的袖子,腦袋壓根兒沒挪位置,只隨意側了側身子。

  但是他這麼風情萬種地一側躺,原本微微敞開的領口垂得更低了,露出了形狀相當漂亮的鎖骨,彷彿散發著某種光澤的肌膚,勻稱而優美的肌肉線條,以及再描述下去就會徹底發展成18X文的某些部位……

  ……

  這傢伙絕對有資本去當牛郎!只要他不開口……

  因為他只要一開口,我就有一種想掐死他的衝動。

  「是什麼時候,小姑娘你偷偷地睡到了我邊上來呢……我竟然都不知道……」

  說得好像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樣……

  大清早醒過來發現邊上多了個人,這件事本身已經夠驚悚的了。

  而更驚悚的是,昨晚我明明是離他八丈遠還隔了個火堆睡下的,醒過來的時候人居然是在他那半邊——我是知道自己睡相不太好,睡著睡著從床上滾到地下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但是居然能差到這種地步咩?

  而最最最讓人內傷到吐血的一點是:

  由於大半個袖子被某人壓得嚴嚴實實,連想趁他還沒醒前偷跑回去偽裝罪案現場不存在……都沒可能。

  「哦呀……」

  歐陽少主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著自己的衣服,以一種……似乎對它仍然完好地掛在身上深表遺憾……的口氣接著道。

  「其實,你就算是夜襲,在下也是定然不會反抗的啊……」

  這個人到底還能沒節操到什麼程度啊?!

  我氣不打一處來地揪著袖子奮力一扯,只聽到「嘶啦」一聲輕響,然後……

  唔……它就報廢了……

  歐陽少主你的腦門上長的該不會是釘子吧!

  我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只剩了半拉的衣袖,認真地考慮著要不要乾脆把兩邊袖子都給卸了,這樣至少它還能冒充個坎肩。

  「呃……」難得歐陽少主也有語塞的時候。

  我抬頭瞪他一眼。

  「要是被我七位師父看到,你就慘了!」

  我其實不是在威脅他,我其實只是心平氣和地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但是歐陽少主看起來完全沒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還一臉淡定地把他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到我肩膀上,怎麼推都推不掉。

  我索性也懶得管他了,自作孽不可活……

  他也不想一想,我第一個反應不是抽他而是琢磨著怎麼外衣改坎肩,那顯然是有著深層次原因的……

  所以當天的晚些時候,在和江南七怪約定好碰面的地點,我一臉淡定地看著歐陽少主被七位師父追殺得左支右絀雞飛狗跳……

  誰家爹媽看到「自家閨女徹夜不歸第二天早上披著男人的外衣出現裡面還隱約露出被撕爛的衣服」這種八點檔狗血劇情能不發飆啊?

  何況還是向來護短的江南七怪。

  就算只有半隻袖子,那也是貨真價實被撕爛的!

  雖然嚴格說起來撕它的人是我才對……

  總之歐陽少主是根本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圍毆了。

  連柯老大都舉著枴杖一馬當先地衝在頭裡……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白駝山一脈的武功確實非同凡響。

  據說只得了三四分真傳的歐陽少主在努力招架絕不還手上躥下跳的百忙之中,居然還有餘裕給我拋來哀怨的眼神。

  我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清了清嗓子,大喊了一聲:「住手!」

  ……

  場內繼續打得風生水起,壓根兒沒人理我……當徒弟的人果然沒有話語權啊。

  我撓了撓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以最大的音量衝著他們嚷嚷:

  「停手!你們這幾天想喝粥了是不是?」

  ……

  「撲!」韓小瑩的劍歪了十萬八千里地直接插到了旁邊的樹上。

  其他人齊刷刷地停了手看向我。

  ……

  個別老實人如張阿生還一頭霧水地問韓小瑩:「七妹,你什麼時候讓小丫頭管上錢了……」

  ……

  我不無心虛地乾笑了兩聲,然後趕在江南七怪再次集體抓狂前說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且舉出了強有力的物證——那倒楣催的守宮砂——以證明歐陽少主真的沒有對我先X後X再XXXX。

  事實證明,好人是不能做的。

  歐陽少主是沒事了,我就慘了。

  江南七怪臉色鐵青地跟歐陽少主隨便BalaBala客套了幾句,就拎著我直奔客棧。

  然後……

  再然後……

  接著……

  最後……

  總之我是被江南七怪史無前例地聯手暴整了一頓,連韓小瑩都出手了。

  其間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遭遇,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我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忍不住眼淚汪汪地詛咒著歐陽少主:

  活該他一輩子拿不到九陰真經!

  還有,一輩子打不過郭靖!

  還有,一輩子追不到黃蓉!

  還有,後宮佳麗全都跟別人跑掉!

  ……

  呃……最後這個……會不會太惡毒了點兒?

  回手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屁股……我,我還就惡毒了!

  不知道江南七怪是不是有一本黃曆上面寫著「今日宜整徒弟」。

  因為在這一天的傍晚時分,我目瞪口呆地瞧見了久違的郭大俠被朱聰拎進客棧。

  那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之前已經被狠狠收拾了一頓。

  同是天涯被整人,我頓時對郭大俠又多了幾分同情。

  不過作為一名沒有發言權的旁聽人士,我同情他也沒啥用處就是了。

  郭大俠的事情其實也不算太複雜。

  無非就是丘處機丘道長要他滿足當年郭楊兩家指腹為婚的誓言以及楊鐵心的臨終遺言娶穆念慈穆姑娘,郭大俠當然是打死都不幹——其實人家穆姑娘也一樣不樂意啊。

  然後丘處機就開始不停地碎碎念碎碎念……郭大俠當場就扛不住了。

  江南七怪當然不能坐視,於是拍案而起代徒弟出頭跟丘處機對杵。

  結果反而七彎八繞地扯出了黃姑娘的存在、郭大俠和黃姑娘的關係、黃姑娘和梅姐姐的關係、梅姐姐和黃姑娘她爹的關係……等諸多狗血八卦之事。

  江南七怪和黑風雙煞仇深似海,連帶著也恨上了他們的師父,一聽之下當場就黑了臉,連招呼也沒打地就直接把郭大俠給拎回來正法了。

  「快說!再也不見那小妖女了!」

  柯老大用力在桌上一拍,連桌上的茶壺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光光啷啷地一陣亂響。

  郭大俠強著脖子站在地上一聲不吭。

  氣得柯老大舉起枴杖就要打,被朱聰和韓小瑩給拉住了。

  房間裡頓時亂成一團。

  這種事我插不上話也幫不上手,索性趴在一邊自己發呆。

  聽起來……好像在我被梅姐姐帶走的那個晚上,趙王府裡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楊鐵心和包惜弱雙雙自盡身亡,受刺激過大的小王爺也暫時不知去向。

  一想到那天晚宴後,完顏洪烈跟我提到小王爺時,那種身為父親的自豪神情……心裡就覺得有點發堵……

  到現在為止,原著中的重要情節全都實現了。即使時間地點不同,方式方法不同,但金老爺子寫下的結果卻沒有改變。

  除了張阿生還活著,以及郭靖並沒真正成為「金刀駙馬」這兩點之外。

  或許是因為這兩點並不影響關鍵情節的緣故?

  那麼,「江南七怪之死」這樣的關鍵情節,我……有可能改變它嗎……

  ……

  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然後發現……房間裡忽然靜了下來。

  「華箏。」

  「啊?」

  朱聰看了柯老大一眼,這才轉向我。

  「我們有事要辦,先出去一趟,你管著這混小子,不准他見那小妖女!」

  「什麼?」

  在我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他們七個就已經一溜煙地閃人了。

  空蕩蕩的房間裡頓時只剩下我和郭大俠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我,我管得住他才怪了!

  再說了,就算管得住我也不管!壞人姻緣可是會被馬踢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7:1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7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十九章  郭大俠+黃姑娘+歐陽少主=?

  郭大俠怔怔地盯著地面看了半晌,忽地抬頭看向我。

  「蓉兒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的……」

  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話。

  從小到大,他就算是被江南七怪沒頭沒腦地胖揍,向來也只是咬牙挺著,從來不辯解半句。

  這會兒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很難能可貴了,可見黃姑娘在他心裡份量頗重。

  男女主角情投意合當然是可喜可賀值得放一萬響鞭炮來慶祝的事。

  問題是……這些話他剛才不跟江南七怪說,現在來跟我說有毛用啊?

  我抬手就想給他一個暴栗,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來……

  按照原著情節,黃姑娘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屋頂往下看呢,要是被她瞧見我敲她家靖哥哥的腦袋……呃……

  我當機立斷地把動作改成了充滿鼓勵地輕拍郭大俠肩膀,並且誠懇無比地回應道:

  「我相信你,她一定是好姑娘!」

  郭大俠的眼睛立刻閃閃發亮了起來,如果身後有尾巴可以搖的話……簡直就是活生生一隻萌到了極點的聖伯納犬啊!

  話說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怎麼沒覺得呢……可見還是黃姑娘會調教啊!

  「可是,可是師父們不信。」憨厚無比的聖伯納犬抽了抽鼻子,委委屈屈地看著我。

  喵了個咪的!

  你管他們信不信啊,等生米煮成熟飯拖著醬油瓶郭大小姐再回來,他們還能把你一家三口給打出去不成?

  ……如果直接這麼說的話,被打出去的人大概會是我。

  所以我很仔細斟酌了一番措辭,這才開口跟他說道:

  「師父他們年紀大了,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也是常有的事。不如你先離開一段時間,等他們氣消了,大約也就能想明白了,那時你再帶著黃姑娘回來豈不更好?」

  ——沒錯,我就是在很不厚道地教唆郭大俠私奔。

  「離開……去哪裡呢?」

  「自然是去找黃姑娘了。」

  「可是我不知道蓉兒在哪裡……」

  郭大俠滿懷期待地看著我,好像我臉上寫著黃姑娘下落一樣。

  ……

  我真想給他一腳,轉念又想到說不定在什麼地方旁觀的黃姑娘……算了,我忍。

  「有緣千里來相會。」我開始裝神棍,「既然你們倆情比金堅姻緣天定,一定是走到哪裡都能遇見的。說不定你一走出這房門,她就在門口等著你了。」

  「呃……」郭大俠撓了撓頭,一副覺得哪裡有不對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我懶得再跟他浪費口水,跳下床就把他往門外推。

  「要走趁早,等七位師父回來,你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啦!」

  「我的行李……」

  「不要了!」有了黃姑娘就跟有一機器貓一樣,還要什麼行李啊!

  「師父那裡……」

  「包在我身上!」吹牛反正不要本錢。

  ……

  郭大俠還想再說些什麼,我已經忍無可忍了,直接一腳把他踹到門口,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轉身。

  剛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吱呀」一聲,好像是房門開了。

  ……

  「蓉兒!」

  「靖哥哥!」

  ……

  #@@¥%#%$

  不是吧……女主角居然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出場了?!

  我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身,結果在視力所及的範圍內,只看見了郭大俠的背,還有他身側露出的一角白衫。

  Orz……

  我也知道這兩位久別重逢(?)情難自禁,但是郭大俠……能不能拜託你不要抱那麼緊啊!好歹也讓我看看你家蓉兒的臉吧……讓我看一眼啊……

  正在心癢難耐地伸著脖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從郭大俠的臂彎裡忽然探出了一張秀美絕倫的少女容顏,笑嘻嘻地衝我做了個鬼臉。

  看得我當場口水橫流,美女啊……就算是在做鬼臉也只讓人覺得嬌俏可愛無比。

  我生平所見的美女之中只有李流風能和她相提並論。

  如果把年齡感限制在「少女」這個範疇的話,那便再沒人能比得上她半點兒了。

  持續地流口水中……

  過了良久,郭大俠似乎才終於想起了現場還有我這個電燈泡的存在,牽著黃姑娘的手轉過身來,微微臉紅著道:

  「華箏,這就是蓉兒。」

  拜託不要用這種類似帶著媳婦見公婆的語氣跟我介紹啊,我哪裡像你媽了……

  我一邊腹誹著郭大俠,一邊衝黃姑娘點頭微笑。

  「蓉兒,這是華箏……」

  趁郭大俠略一遲疑的功夫,我趕緊搶過話頭。

  「我是他結義兄弟的妹子,也是他師父的記名徒弟。我爹打算過招他為婿,但他不樂意,我也不樂意。」

  成吉思汗曾經打算封郭靖做「金刀駙馬」,這事兒雖然被我給暫時攪黃了,但在他沒有公開宣佈要將華箏嫁給別人之前,郭靖始終是駙馬的第一人選。

  此事並不是什麼機密,草原上知道的人甚多。就算此時不說,日後黃蓉也遲早會知道。

  有些事,越閉口不提越容易讓人猜疑,尤其是男女之間的關係。

  倒不如一開始就把所有事都攤開來說透了。

  所以我情願現在「二百五」一點,也不願意像原著那樣成為這倆人感情的隱患。

  「靖哥哥,我瞧著這位華姐姐比你年紀可還小著幾歲,怎麼你倒像是在跟你師父們說話一般?」她說著說著便上前來拉我的手,神情極是親密。

  「華姐姐,你也叫我蓉兒便是了。」

  「呃?」

  我實在是詫異極了。

  這位姑娘素來機警多智,待陌生人戒心極重,怎麼突然就跟我這麼一見如故了……她不會是還拿我當情敵,有什麼後招打算吧?

  雖然我是一直很喜歡她沒錯,但如果輪到自己被她整,還是忍不住會膽顫心驚的。

  「方才我便一直伏在這屋頂之上,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她咭咭一笑,聲音猶如銀鈴一般,極為悅耳。

  「華姐姐你是好人,不像你們師父那麼可惡……」

  「蓉兒!」

  郭大俠低調地發威了,她吐了吐舌頭,又衝他扮了個可愛之極的鬼臉——可愛得連我都忍不住想捏捏她又白又嫩的小臉蛋了。

  不過……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他們倆給弄走。

  在再三跟郭大俠保證江南七怪絕對不會發飆到把他逐出師門之後,他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黃姑娘走上了私奔的光明大道。

  我站在窗邊,全程微笑著目送他們倆轉過街道拐角,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為止。

  然後……立刻衝到床邊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打包行李。

  江南七怪要是知道是我放跑了郭大俠去跟「小妖女」雙宿雙飛,只怕就不是被暴整一頓兩頓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傻子才不跑!

  只要留張紙條說明一下郭大俠是被我拐走的,他們多半也不會氣太久。

  等過個十天半個月估摸著安全了,我再回來跟他們會合。

  反正他們會出現的那幾個地點我也早就知道了,無非就是太湖歸雲莊、嘉興煙雨樓什麼的……

  嗯嗯,就這樣吧。

  我出了客棧就直奔城門,出了城門就直奔正南。

  策馬狂奔了十幾里地,才剛停下喘了口氣,忽然就聽到背後有人笑道:

  「我就說華姐姐方才面有憂急之色,又一味催著我們快走,定是有隱情,靖哥哥,如何?」

  嗚嗚嗚……我恨聰明人!

  好不容易跟這兩人解釋清楚了我的打算,並且和黃姑娘合力鎮壓了郭大俠的微弱抗議之聲後,我拍拍屁股正想走人,卻被黃姑娘攔了下來。

  「華姐姐,這幾個月間你可有什麼一定要去的地方?」

  好像……除了在某件事發生前一定要趕去和江南七怪會合之外,我還真沒什麼特別的計畫……

  我搖了搖頭。

  「好極好極!」

  她拍手笑道,「不如我們一起四處遊玩,等要見你們師父時,華姐姐便可先去,他們見你必然歡喜之極,一時之間便是想生氣也生不起來。靖哥哥隨後再去請罪,這樣豈不是事半功倍?」

  這番話合情合理,倒是比我原本的打算高明多了。

  只是……我不是很想當電燈泡啊……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身側的松林裡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在下正要往江南一帶料理些私事,倒是恰好與三位同路。不如結伴而行,一路上也好多些照應。」

  ……

  還用問是誰嗎?

  我頭疼無比地看著歐陽少主輕搖著摺扇從松林中緩步而出,還順帶朝我身邊的黃姑娘拋了個媚眼。

  ——居然都追到這裡來了,真不愧是矢志不渝耍著流氓的歐陽少主啊。

  不過……黃蓉會答應他才有鬼了……

  我信心滿滿地這麼想著。

  事實證明……我錯了……

  黃蓉只側頭想了想,便皺眉問道。「歐陽公子,你這是何意?」

  「黃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歐陽少主風度翩翩地做了一個手勢,又轉向郭大俠笑道:「郭兄若是不太放心,盡可跟過來。」

  =_=!!!

  也就是說只有我不能聽是吧……真想一拳KO死他……

  「不用那麼麻煩,我去那邊等你們好了。」

  我衝歐陽少主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朝松林的方向走了二十來步。估計這距離差不多了,一轉身,發現郭大俠居然屁顛屁顛地也跟過來了。

  「你,你跟過來做什麼?」

  我都驚到結巴了,他居然放著自己未來的老婆單獨面對射鵰第一色狼!

  郭大俠一臉憨厚地摸了摸後腦勺,「是蓉兒讓我過來的……」

  那個……這三人之間的關係看上去好像和原著裡的描寫不太一樣啊……

  歐陽克似乎不怎麼敵視郭靖,而黃蓉似乎也並不厭惡歐陽克……也就是說郭大俠身為男一號的地位並不是那麼地牢靠,說不定有可能被歐陽克撬掉牆角?

  不會吧!

  我囧囧有神地看了看不遠處看上去相談甚歡的歐陽克和黃蓉,再看了看呆呆站在我邊上的郭大俠……再看了看那兩位……再看了看郭大俠……

  忍不住要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歐陽克和黃蓉站在一起實在是相當養眼且般配的一對。

  尤其是這會兒,兩人正談得投機,相視會心一笑的情景……讓我想到了張丹楓和雲蕾,楊過和小龍女,總之就是神仙眷屬逍遙江湖的那種。

  摸著良心說,我要是黃蓉她爹,也不會選郭大俠當女婿的。

  我無比同情地伸手拍了拍郭大俠的肩膀。

  「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呃?」郭大俠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那個,黃姑娘……我是說蓉兒她也不一定就會變心……」

  這話安慰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底氣不太足。

  郭大俠撓了撓頭。

  「華箏,我不大明白你在講什麼。」

  「……」

  「但蓉兒既然跟我好了,便不會變心。」

  他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顯然是對此深信無疑。

  老實說……我有那麼一點點的羨慕……

  能夠這麼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人……也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呢……

  郭大俠忽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哈?」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他幹嘛學我說話!

  他很認真地道:

  「拖雷叫我跟你說,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總是會活下來等你回去的。」

  討厭……拖雷這個混蛋……

  我用力地眨著眼,好把原本就不應該出現的水汽給壓回去。

  「華箏,你眼睛是不是進沙子了?」

  「沒有……」

  「我幫你吹一下好了。」

  郭大俠是伸手就過來抓我肩膀,嚇得我趕緊往後退。

  我當然知道他只是為人熱心,絕沒別的意思,但是「吹眼睛」這種最容易被誤會的曖昧橋段……還是能免則免了吧……何況黃姑娘還在邊上站著呢。

  「沒事……唔唔唔唔唔唔……」

  郭大俠突然之間被消了音,我抬頭一看,歐陽克正看似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以一種半推半拽的姿態把他拖向我們拴馬的地方。

  ……

  話說……黃姑娘就這麼任由歐陽少主欺負她家郭大俠?

  ……

  我轉頭找黃蓉,結果發現她正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後。

  「華姐姐,方才我和歐陽公子已經商量定了,我們四人便一起去江南吧。」

  世界真奇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9:0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7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章  四人同路

  其實我真的是一個要求不高的人。

  出門在外,期待個「一路平安,旅途順利」也不算什麼很過分的事情吧。

  但是……

  看了看身邊那三位「旅伴」,我相當認命地打消了這種念頭。

  一個聰慧絕倫的美少女,而且還是金老爺子親筆批示的如同Bug一般的存在;

  一隻腹黑透頂的花花公子,而且還對Bug美少女矢志不渝地耍著流氓;

  最後一位……雖然是射鵰第一老實人,卻有著「就算自己不惹事事情也總會惹上他」的詭異男主體質。

  Orz,我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這將是多麼波瀾壯闊的一趟旅途了,不知道現在申請退出還來不來得及。

  「哦呀,小姑娘莫不是還惦記著一個人上路吧?」

  某人的聲音驀地在耳邊響了起來,頓了一頓,在我來得及一巴掌拍死他之前,又笑吟吟地補充道:

  「雖說也並非不可,只是……要知曉你七位師父的行蹤,恐怕就……」

  威脅,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

  關於江南七怪的行蹤,比起我那種完全靠著原著情節混飯吃的定點方式來說,歐陽少主每三日一次的情報無疑要準確得多——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呃,應該說是幸好不知道吧……這種牽涉到別人家機密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則哪天被滅口都說不定……

  頭皮忽然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又來了……再這樣下去,我不但別想長高,說不定還會未老先衰地禿頭啊啊啊啊!

  「你家的鴿子,快點給我拿開!」我咬牙切齒地瞪著歐陽少主,「下次再停我頭上,我就把它燉了!」

  我到底是哪裡長得像他們家鴿子籠啊,每次這只破鴿子送信來都拿我腦袋當停機坪。

  還白駝山少主咧,連只鴿子都教不好。

  歐陽少主一邊小心翼翼地從我頭上把鴿子捉下來,一邊應道:

  「好。」

  答應得倒是相當爽快,但是……

  喂!那種拚命忍笑的表情算什麼啊,以為我沒看到啊……

  「華姐姐,這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對吧,靖哥哥?」

  「嗯!」

  黃姑娘笑得狡黠可愛,郭大俠大力點著頭以示支持,歐陽少主則一臉淡定地看著鴿子腿上取下的紙卷……

  我說,你們三個根本就是吉祥的一家吧!

  我默默地轉過頭去,流下了寬麵條狀的眼淚……

  一隻手忽地伸到了我面前,「喏,拿去。」

  我愣了一愣。

  那隻鴿子虐待我頭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麼近地看到它倒還是第一次。

  小小的一隻,立在他掌中也不飛走,正歪著小小的腦袋看著我,烏溜溜的眼睛轉啊轉的,一身白羽纖塵不染的模樣……簡直是可愛到爆了……

  我忍不住伸手試探著摸摸它的頭,它居然不躲不閃,還時不時側著頭「咕咕」低叫兩聲,一副很愜意的樣子。

  ……好萌!

  「不是要燉湯嗎?」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也分我一杯羹,如何?」

  「呃……」我一時語塞。

  歐陽少主煞有其事地看看天,「若是不動手,我這可就放它回去了?」

  「……」

  我只好裝沒聽見,手搭涼棚遙望遠方。

  啊,天可真藍啊,樹可真綠啊,水可真清啊……某隻鴿子飛得可真快啊,它根本就是在逃命吧……

  歐陽少主輕笑了兩聲,倒沒再追問關於鴿子湯的問題,轉向了郭大俠。

  我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著。

  「郭兄,令師已到了京東西路襲慶府泰寧軍地界,看來一路還算順利,不曾有事。」

  雖然完全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哪裡,但只要沒事就比什麼都好,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幾乎在同時也聽到了郭大俠吐氣的聲音,可見我們的想法很一致啊……

  黃姑娘眉頭微蹙,「那我們豈不是只相隔三日路程,不如暫時放慢行程。」

  「在下也正有此意。」歐陽少主微微一笑,「那七位江湖經驗豐富,若是發現我們隨在其後,只怕反而不悅,倒是違了……本意。」

  黃姑娘的意見向來就是郭大俠的意見,至於我……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我都不認為自己能比那兩位思慮更周到,見解更高明,所以早就明智地放棄了發言權。

  於是這事就這麼定了。

  要放慢行程的話,無非就是在沿途的落腳之處多盤桓個幾天。

  唔……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呢……

  這會兒陽光正好,溫暖而舒適。

  我懶洋洋地趴在老馬背上,任它四平八穩地踱著方步,腦子裡模模糊糊地轉著各種各樣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終的念頭。

  「可是累了?」

  「還好吧……」

  我漫不經心地應著。

  等等,聲音怎麼離得那麼近,還有那種拂過耳垂的熱氣……下一個瞬間我就捂著耳朵彈起來了。

  「喂!」

  這傢伙什麼時候靠過來的……

  「到那處便能歇息了。」

  歐陽少主就跟沒事人一樣,淡定地指了指前方,果然,已經隱約能看見城池的輪廓了,似乎是一座挺大的城啊。

  「郭兄和黃姑娘已經先行一步前去打點了,呵呵……」

  他笑得別有深意,我忍不住臉上微微有些發熱。

  不就是……我的馬太慢了嗎……

  黃姑娘騎的是小紅馬就不用說了,郭大俠和歐陽少主一起買的那兩匹白馬也頗為神駿。

  只有我騎的還是從草原帶出來的那匹老馬。

  倒不是沒銀子買馬啦,只是,如果換了坐騎,該拿它怎麼辦呢……

  就算是給銀子寄養在農家,短期倒還好,時間一長,也不知道會把它怎樣,遺棄或者虐待或者宰掉也不是不可能。

  它馱著我萬水千山走到這裡,無論如何……也不想隨隨便便地就放棄啊……

  但是和人一起旅行的話,這樣似乎又太自私了,畢竟別人沒有義務一定要遷就我的速度。

  其實仔細想想,有他們三個一路跟在江南七怪身後,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知道不知道確切的行蹤關係都不大,只要能趕在太湖歸雲莊前後和他們會合就可以了。

  所以……

  「那個……」我清了清嗓子,斟酌著措辭,「其實不用特意等我。你們一路留下標記,我沿著標記慢慢找來也是一樣的……」

  「哦?」歐陽少主挑了挑眉,「然後你便打算一個人自北而南地走這上千里的路?」

  從大漠到西域,再從西域到中原……我一直不就是這麼走過來的,也沒怎樣啊。

  我撓了撓頭,正想再努力一把說服他。

  「馬慢……便慢吧,又有什麼要緊?不管怎樣我總是……」

  他忽地住了口,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微微一笑道:「到了。」

  「喂!」

  鬱悶地一把拍掉他的爪子,環顧四周,這好像是一家酒樓吧。

  熟悉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華姐姐,這裡這裡!」

  黃蓉笑意盈盈地自二樓的窗戶中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向我們揮著手。身後郭大俠急得滿頭冒汗地跟她說著什麼,她一臉嬌嗔地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一位立刻便滿臉漲得通紅……

  還真是……超可愛的一對啊……

  我怕自己笑出聲來,那兩位面子上未免有點抹不開,趕緊轉過頭,卻看到歐陽少主面無表情地甩韁下馬。

  呃……差點忘了,這種情景對他來說應該算是莫大的刺激吧……

  雖說這傢伙非要跟著情敵一起旅行純屬自己找罪受,不過……有時候也覺得他真是滿慘的……

  我相當小心地跟在他後面上了樓。

  靠窗的雅座上,黃姑娘和郭大俠正肩並肩地喁喁細語著什麼。

  唔……記得以前看到的心理分析是這麼說的:並肩坐著的情侶關係最為親密,因為下意識裡希望隨時能觸碰到對方才會選擇這樣的坐姿。

  我一邊不厚道地琢磨著這倆人的關係到底到了幾壘,一邊趁歐陽少主跟跑堂的說著什麼的機會,迅速地出溜到了窗邊坐下。

  萬一待會兒歐陽少主因嫉生恨跟郭大俠大打出手的話,這裡比較安全。

  結果……人家只很有氣度地站在桌邊跟黃姑娘和郭大俠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自然而然地一撩袍擺,坐到了我邊上。

  ——好吧,貌似是我挑錯地兒坐了。

  根據心理分析來說,坐在對面是第二親密的關係,因為潛意識裡希望隨時能看到對方。

  我邊上的座位可不就正是黃姑娘對面嗎?

  這這這,要是待會兒打起來我是跳窗還是咋的……我欲哭無淚地轉頭估量著窗戶和街道的高度差。

  大約半頓飯不到的時間之後,樓上果然打起來了。

  我猜對了結果,卻沒猜對原因。

  郭大俠和歐陽少主倒是一直相安無事,送上門來挨揍的另有其人。

  這人……唔,該怎麼描述呢?

  要歸類的話,絕對是屬於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說陌生是因為的的確確沒有人認識他;

  說熟悉是因為幾乎在所有古代背景的文裡,都有類似的角色出場,就連人物造型和出場臺詞都沒什麼大區別。

  「桀桀桀,好一位美貌的小娘子啊。不如跟大爺我回家,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

  ……

  ……沒錯,這位就是傳說中家有良田萬頃,終日不學無術,沒事就帶著一群狗奴才上街去調戲良家婦女的花花惡少了!

    以前看書的時候我就很好奇了。

  就憑黃蓉的絕世姿容,居然在整本書裡從頭到尾都沒被調戲過——歐陽少主的那部分暫且忽略不計——好像有點太不可思議了吧。

  當然……現在我已經知道這只是因為金老爺子沒有寫而已。

  想想也是,要是連這種事都鉅細靡遺地寫上的話,《射鵰英雄傳》不如直接改名叫《黃蓉遇色狼記》算了。

  就在四人同行的這短短幾天時間裡,我已經充分見識到什麼叫色迷心竅,什麼叫豬哥嘴臉,什麼叫趕都趕不走的蒼蠅了。

  以至於當這種毫無創意的惡少通用版臺詞第一千零一次響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淡定得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了。

  打蒼蠅是蒼蠅拍的事,而黃姑娘專用的蒼蠅拍……自然就是郭大俠了。

  郭大俠此時武功雖然不高,但對付這類自身沒有武功完全靠著人多勢眾低俗作品請刪除霸道的惡少還是綽綽有餘的,通常一拳就能放倒。

  今天他不知道是餓了還是身體有什麼別的狀況,動手略微慢了一點,於是此人破天荒地撈到了說第二句臺詞的機會。

  「這丫頭也還看得過去,一併拉回去,若是服侍得大爺滿意,便格外開恩收你做個小。」

  這是在說誰呢?我迅速掃了一眼四周,沒發現第三名女性的存在……然後……

  靠啊!

  我正想掀桌,郭大俠的拳頭已經砸到了他的鼻樑上,當場飆血飆得滿臉桃花開。 幾乎在同一時間,打身邊疾飛而出了兩根竹筷,精準地把他上下嘴唇釘在了一起——是歐陽少主出手了。

  當即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嚎……

  (以下省略極度不和諧的18X血腥暴力場景若干字)

  總之這位惡少最後的結局就是下半身和下半生大概都從此不能自理了……

  誰讓他倒楣催的非趕著歐陽少主心情不爽的時候來調戲黃姑娘呢。

  話又說回來,這量刑會不會過重了點?

  不過這人面帶凶相,目光不正,行事蠻橫,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

  而且從他手下的那種熟練度和配合度上來看,多半是經常幹強搶良家婦女這種勾當吧——在這個年代裡,那也差不多就等於把人家往死路上逼了。

  所以,歐陽少主下手雖然狠了點,但應該還算是在正常範圍內吧……我有點不太確定地這麼想著。

  沒多久,事實就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所謂「惡少」這種東西,總是跟「後臺」這種存在成對出現的。

  我們離開酒樓沒多久,一大群官兵就舞刀弄槍地衝了過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9:1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8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一章  林中奇遇

  在數量級還沒有達到千軍萬馬的程度之前,「官兵」這種存在是不可能對武林高手產生什麼威脅的。

  問題只在於……我不是武林高手。

  因此看著周圍那一圈彎弓搭箭拉滿了弦的官兵,臉色難免有點發白,心裡難免有點七上八下。

  之所以還能硬撐著站在原地裝鎮定,完全是出於對「主角光環普照大地」這一定律的信任。

  還有……呃……那個……和歐陽少主也有一點關係就是了。

  好吧……大概不止是一點關係……

  不管怎麼說,在這種時候被人擋在後面……也還是,也還是有點……

  「你站在我身後便是,他們傷不了你。」

  聲音是相當淡定,但我總覺得……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就這麼一走神的功夫,對面已經開始放箭了。

  下一秒鐘我就騰空飛了起來。

  然後就在一個視野開闊空氣清新並且充滿自然氣息的……地方,目瞪口呆地看著下面熱火朝天的鬥毆。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明顯而深刻地感受到……習武之人和普通人之間實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時候的靖蓉武功充其量也只有三流水準,但對付起這群官兵,那簡直是摧枯拉朽一般,不費吹灰之力啊。

  在我看來很驚悚的滿天箭雨……連他們的半根汗毛都沒碰到。

  郭大俠欺身上前,手撞腳踢地,轉眼就奪了十幾人的兵器;

  遇到黃姑娘的相對倒楣一些,不是骨折就是吐血,還有個別大約是口出穢言,直接被打到鼻青臉腫到不成人形。

  ……

  有一點倒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的對手都迅速地喪失了戰鬥力以及戰鬥意志。

  唯一納悶的是,這麼大好的表現機會,某些人居然沒有把握住。

  「喂,你怎麼不去幫忙?」我斜眼瞟瞟歐陽少主。

  「郭兄一人足以應付了。」他一臉怡然地搖了搖手中的摺扇,「倒是你……真的不過來嗎?這裡看得比較清楚啊……」

  「……」

  打死我都不過去!

  就算他那邊確實視野比較好,就算我沒有懼高症,也不代表我就有膽量跟他似的……踩著根又細又軟的樹枝在半空中談笑風生……

  再看了一眼和地面的高度差,我抖了抖,死死抱住身邊的樹幹,繼續COS著無尾樹袋熊。

  嗯,是樹幹沒錯。

  因為剛才一開打,歐陽少主就把我拎到了這棵「視野開闊空氣清新並且充滿了自然氣息」的大樹上來了……

  「哦呀。」

  歐陽少主忽地一合摺扇,滿臉驚訝地看向戰場某處,隨後眉頭微皺地低語道:「這人……怎麼會……」

  到,到底是什麼人出現了?我的角度就算把脖子伸到最長也看不到他那邊的場景,急得我是抓心撓肝地癢啊……

  這種話只說一半的可惡習慣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啊啊啊!

  「你……可是想過來瞧瞧?」歐陽少主善解人意地轉頭問了我一句。

  我大力點頭。

  「你……自己能走過來?」

  我猛搖頭。

  開什麼玩笑,我又沒練過高空走鋼絲的絕技……

  「既是如此……」

  歐陽少主閒閒地踱到我邊上,笑道:「便只好由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了。」

  這傢伙笑得有點不懷好意啊……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我就從樹幹上被他扒下來了。

  然後……

  「啊啊啊啊啊!」

  被我的慘叫聲驚飛的雀鳥撲騰著翅膀,瞬間遮蔽了整片樹林的上空。

  這,這不能怪我啊,在離地十米以上的高度突然四下不沾地被懸在了空中,換了誰都會慘叫的吧……

  我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地死抱著身邊唯一能抓到的東西不放。

  「哦呀,這可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啊。」

  帶著明顯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了起來。

  「若是喜歡,便是抱一輩子也由得你,只是……」他輕笑了一聲,才續道:「……你手臂不酸麼?」

  他這麼一說……手臂好像還真是有點酸的樣子……

  等等,這好像不是關鍵!

  關鍵是……

  我囧囧有神地發現自己正以一種怎麼看都像是在投懷送抱的曖昧姿勢……四肢並用地緊緊纏在某人的身上……

  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放手。

  結果忘了現在身處在十米以上的高空……在放手的那一剎那,身體陡然往下一沉。

  還沒來得及再次慘叫,歐陽少主已經眼疾手快地把我撈了回來。

  ……

  嗚嗚嗚……這一次我死都不敢再鬆手了……

  「這樣下去可撐不住啊……」

  不知道為什麼,頭頂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異樣。

  「呃?」

  我仰頭看他,他挑了挑眉,忽地衝我一笑。

  「還是讓我來吧……比較能持久……」

  「……」

  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啊,總覺得不是什麼好話才對……

  視野中的樹林忽地換成了藍天。

  後知後覺地瞪著天上悠然飄過的白雲足足好幾秒鐘,處於當機狀態的腦子裡居然閃過了一堆諸如「好大的棉花糖」……這樣毫不相干的念頭,才發現……現在的狀態……或許可能大概應該是……

  這個,這個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

  @#$%^&#……

  歐陽少主一張俊臉笑得春暖花開。

  「如此……便不用擔心掉下去了,在下……可是不會隨隨便便鬆開手的人啊。」

  就,就算只是為了方便說話,這傢伙湊得也未免……太近了點。

  「那個……」

  我有點不自然地別開了臉,耳畔忽地一熱。

  「我是……不會放手的……」

  溫熱的氣息隨著綿長的呼吸瀰漫在耳側,緊貼著耳孔的低語聲清晰到……幾乎無法迴避……的地步……

  「歐陽公子,把華姐姐帶下來吧,這裡沒事兒了!」

  黃蓉脆生生的聲音驀地自樹下響了起來,如同被利刃切開的水面一般,某種難以言喻的危險氣氛……就那麼消失……

  真是……謝天謝地……

  我暗地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於用自己的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土地時,我差點喜極而泣。

  並且打定主意今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再上樹了——我又不是屬猴的!

  不過……土地?

  我明明記得這樹林裡是草地啊。

  呃……郭大俠正往腰裡纏軟鞭……好吧,這種寸草不生的鞭法果然是他的風格……

  嘖嘖,不止草倒楣,連這樹上都被抽得一道一道全是鞭痕。

  伸手摸了摸那深度,我不由得同情起這會兒已經不見蹤影的傷兵們來了。

  說到官兵,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郭靖,剛才有什麼奇怪的人出現嗎?」

  郭大俠想了一想,才慢吞吞地答道:

  「沒有。」

  「你再仔細想想。」

  路人甲乙丙丁倒是無所謂,我擔心的是錯過洪七公。

  掐指算算,差不多就在這段時間,郭大俠也該遇到洪七公了。

  洪七公可說是郭大俠人生中最關鍵的人物之一。如果不是拜他為師學到了「降龍十八掌」,郭大俠大概一輩子都只會是「再學十年也只有江南七怪一半水準」的三流角色,無論如何成不了日後萬人景仰的「北俠」——雖然我覺得這樣的人生也未必就不幸福了。

  但是……看著他一臉正氣的樣子……這樣的人還是比較適合當大俠吧……

  「真的沒有。」郭大俠搔了搔頭,習慣性地看向黃姑娘,「蓉兒,你可看到過?」

  黃蓉側頭思索了片刻,才對我緩緩搖了搖頭。

  「華姐姐,確實不曾看到,可是你在樹上瞧見了什麼異狀?不妨說給我們聽聽。」

  「呃……」我能瞧見個毛!我就看見歐陽克這傢伙了……

  「華姐姐?」

  我抬手一指歐陽少主,迅速把問題推給了他:

  「是他瞧見的!」

  歐陽少主一臉的淡定無辜。

  「在下可什麼也沒看到啊……」

  我瞪著他,心裡隱約有了一種讓人很不爽的預感……

  果然,他忽地持扇在掌心一敲,以一種恍然大悟的口吻道:

  「原來你說的是那個人啊……我當時想,這人……怎麼會……在臉上有如此大的一塊胎記,便叫你一同瞧瞧了。」

  ……

  ……

  ……

  歐陽克你這個大混蛋……

  我懶得再理他,扭頭就走。

  才剛走出兩步,突然一陣莫名地心悸,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胸腔裡一緊一鬆地壓迫著心臟一樣。

  耳膜也似乎隨著越來越快的心跳節奏不停地往外膨脹著,連聲音都開始有些嗡嗡嗡嗡地分辨不清了。

  緊接著……開始冒冷汗。

  我不是沒有被嚇出過一身冷汗的經驗,但是這次……完全不同……

  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似乎都被什麼逼著,向外冒著肉眼看不見的水汽,而後凝聚成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著。

  那是一種對人體完全失控了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咬著牙,硬是向前再走了一步。

  不過也就只能再走這一步了……

  隨後就再也控制不住地膝蓋一軟,直接朝地面栽了下去。

  以那個撞擊點的力度和角度來說,如果不是有人在後面及時地抓住了我,估計這次就得跟我的門牙說永別了。

  ……

  看在門牙的份上,算了……不跟他計較剛才的事情了……

  「我等無意路過,絕無冒犯之意,若是有何得罪之處,還請前輩現身明示。」

  歐陽少主好像沒有往日那樣鎮定了啊。

  我轉不過頭,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郭大俠和黃姑娘都已拔劍出鞘,一臉戒備地注視著空中某處。

  事態……似乎很嚴重……

  林中一片寂靜。

  停了一停,歐陽克又提氣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仍是沒有半點回應,而且……這次連鳥雀的聲音都漸漸靜了下來。

  「前輩既是不肯出見,又何必以氣勢相逼?既是如此,便怪不得我無禮了。」

  歐陽少主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怒意。

  喵了個咪的!

  我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先天性心臟病在發作咧,原來是被那什麼「氣勢」給逼的。

  我正在腹誹著這位吃飽了撐的亂放氣的「高人」,歐陽克一揚手,袖間數點銀光便向著靖蓉二人注視的方向激射而去。

  那是一棵枝葉極其繁茂的大樹,只聽見「噗噗」數聲輕響,似乎是打在了枝幹之上,輕搖了兩搖,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沒有反應了。

  不對,那個地方不對……腦子裡毫無徵兆地忽然跳出了這個念頭。

  如果說我現在這副德性是拜某位高人所賜,也就是說……我闔上眼,努力感覺著身體不同部位的差別。

  雖然同樣地難受,但在程度上果然是有著細微差異的……一定有一個部位是最強烈的,比如……我的左手……

  沒錯,就是左手。

  問題是……要怎麼告訴他……

  現在我手腳完全使不上勁,就算靠在他身上,還是半點力氣也沒有地一直往下滑著……連喉嚨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好不容易才抬起手指戳了戳他。

  他似乎怔了一怔,才俯身湊到我耳邊,低聲問道:「可是難受,暫且先忍一忍……」

  努力調動著喉頭的肌肉,擠出了四個字。

  「在……左……手邊……」

  我已經盡力了……也不知道這種含混不清的發音,他到底聽不聽得清楚。

  正這麼想著,眼前白光一閃,便有什麼向著左邊飛了過去。

  「哈哈哈哈!」林中忽地響起了數聲長笑。

  幾乎在同一時刻,我身上驀地一輕,剛才還籠罩在周身的那股無形的壓力,陡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緊接著一道人影便自左手旁的一棵大樹上躍了下來,行動快捷無比,落地之時卻輕飄飄的,連半點聲音也未發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19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二章  囧人洪七公

  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右腕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被人一把抓住了,緊接著便有一股極大的力量扯著我往外一拽。

  要不是歐陽少主放手放得快,我大概會被活活分屍的……

  不過就算沒被分屍,處境也不見得有多好就是了。

  手腕上的某個地方——以我膚淺的解剖學知識實在判斷不出那到底是什麼重要部位——被人輕輕一掐,我立馬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大腦缺氧小腦失衡內分泌失調……

  啊呸,他才內分泌失調,他全家都內分泌失調!他方圓百里都內分泌失調!

  我以前所未有的強大怨念詛咒著這位不知道從哪個煤堆裡鑽出來的「高人」……

  他一手掐著我不放,另一手則遊刃有餘地應付著三個人的攻勢。

  靖蓉二人和官兵有多大差距,高人跟他們就有多大差距,歐陽少主稍好一些,卻也被逼得手忙腳亂。

  而尤其可惡的是,他居然還有空一一點評武功家數。

  「傻小子功夫好雜,這招『單刀破槍』是『南山刀法』中的罷……唔,還有『越女劍』,好好一個大男人學的哪門子『越女劍』,倒確實是江南武林的路數……嗯,女娃娃你這招『江城飛花』姿勢固然對了,卻半點也沒淩厲如劍的氣勢,著實對不起『落英神劍掌』的名頭……咦,這小子的拳法倒是有些意思,手臂會拐彎,若是再多個幾十年功力……噯?這是『雪山神駝掌』……火候不足啊……」

  ……

  武功招數我是半點也看不明白的,但郭大俠的「南山刀法」「越女劍」,黃姑娘的「落英神劍掌」,歐陽少主的「靈蛇拳」「雪山神駝掌」……卻都是明明白白寫在書裡的。

  而且從他們三個人前所未有的凝重臉色來看,這人說的多半沒錯……

  身邊打得驚濤駭浪風起雲湧,卻沒半點拳風掌勢掠到我身上。

  郭大俠為什麼棄刀用掌,黃姑娘為什麼身形飄忽,歐陽少主為什麼不用他那堆毒粉毒藥……我還不至於笨到看不出來的地步……

  我不介意自己是廢柴,但我很介意自己是累贅。

  這種因為自己而拖累到別人的感覺……我一直都很討厭……非常非常地討厭……

  被掐著手腕並不代表就真的什麼都不能做了,至少我還有另一隻手。

  我悄悄地從革囊裡摸出了一樣東西,趁高人一轉身的時機,伸手抵在了他腰側——沒武功的人一旦被扣住要害,通常別人就不會再多作提防,這大概算是身為廢柴唯一的好處吧。

  「前輩,請住手。」

  叫「住手」的時候居然有人聽我的,這還是第一次。如果不是時機實在不對,我想我大概會笑出來的。

  「抵在您背上的這盒子裡一共裝了二十七根銀釘,根根都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勢疾力猛,只要一按機括,三丈之內避無可避……」

  右腕忽然一陣劇痛,就像是被燒紅的鐵圈緊緊箍住了手腕,並且這鐵圈還在不斷地往裡收縮著,那種痛入骨髓的滋味……說真的,我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昏過去,不但如此,居然還死撐著笑了起來。

  「這機括做得靈敏極了,就算您武功卓絕到能在一瞬之間把我斬成三千六百塊,可這三千六百塊裡只要有一塊碰到了機括……您就又能見到我啦。黃泉路上咱們正好搭個伴走,還能聊聊天什麼的……也不孤單了不是?」

  手上劇痛稍減,卻仍被扣得密不透風。

  「哼!倒是我看走眼了……」高人一改剛才的戲謔口氣,沉聲道:「小丫頭想要什麼?」

  「先放我三位同伴離開。」我猶豫了一下,索性獅子大開口地漫天要價,「還有,不管您是跟在場的哪一位有恩怨,都就此一筆勾銷如何?」

  郭大俠是老實人,我自認也沒本事招惹這種絕世高人——要是一大群金兵蒙古兵什麼的或許還跟我有些關係。所以我猜他多半是衝著黃姑娘或者歐陽少主來的,而更大的可能是……衝他們倆背後的人而來……

  如果是這樣,事態說不定比我想像得還要嚴重,保命符總不嫌多的。

  高人居然怔了怔,才訝異道:「你說什麼?」

  「您是前輩高人,性命總比我們要值錢些,這買賣其實挺合算……您只要立誓不傷大家性命,我這便把機括鬆開如何?」

  他「哈哈」一笑,「立誓倒是容易,只是……小丫頭你不怕我轉身便反悔嗎?」

  換個時空我大概會怕,這裡可是金老爺子筆下的射鵰世界啊……人人都想當大俠……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決定拿話再擠兌他一下:

  「前輩武功卓絕,定然是武林中數得上的人物,又怎會對我們幾個小輩失信?就算是以陰險毒辣聞名的『西毒』也做不出這等事來……」

  不知道我這句話觸到了高人哪個笑點,他忽地捧腹大笑了起來。

  「說得好!老毒物果然聲名遠播,嘖嘖,連個小丫頭都知道他以陰險毒辣聞名。不過……小丫頭膽子倒挺大啊……」

  「呃?」

  「便是我也要給老毒物幾分面子。」他直起身,語氣中大有遺憾不盡之意。「這等當著兒子臊老子臉皮的痛快事竟是從來不曾做過……」

  =_=!!!

  我已經完全不敢看歐陽少主的臉色了……雖然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當面吐嘈他爹的……嗚嗚嗚……

  「華姐姐莫怕。」

  黃蓉笑盈盈地上前一步。

  「咱們一路行來左右不過是遊山玩水,又不曾殺人放火,又不曾作姦犯科,便是出手懲戒了幾個作惡多端之人,也只是為民除害,身為前輩高人,又怎會分不清是非曲直呢?」

  「你這女娃娃倒是聰明多了,知道拿話扣人了麼……」

  話音未落,高人忽地看似隨意地揮了揮衣袖,我眼前一花。

  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那盒子已經端端正正地托在了他的掌上——我的手腕卻也被放了開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有人從後面抓著我的腰,向後急掠數丈,落在了靖蓉二人身邊。

  那高人竟像是不曾看到一樣,連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自顧自擺弄著盒子。

  「連活扣都不曾打開,差點被你誑了,唔……小丫頭心性還算不錯……接住了!」

  他忽地一揚手,遠遠地將盒子向這邊拋了過來。

  不知道接住的話會不會斷胳膊斷腿啊,但是不接的話萬一摔在地下把活扣摔開了……那才叫無妄之災咧。

  斷就斷吧……我咬了咬牙,正要伸手,歐陽少主卻搶先了一步。

  他舉扇一格,那盒子便滴溜溜地圍著摺扇轉了一圈,穩穩地落在了他掌中。

  看他輕鬆的樣子,倒好像是沒什麼暗勁啦陷阱啦之類的東西……

  我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對面的高人「噫」了一聲,奇道:

  「這會兒你還護著她做什麼?這小丫頭內力可比你深厚多了,多半是在扮豬吃老虎……」

  「啊?」

  「啊?」

  靖蓉二人的驚呼聲幾乎是同時響了起來。

  我從來沒想到過……這件事情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被公諸於眾的……

  李流風傳了八十五年內力給我這件事,我只跟江南七怪說過——梅姐姐「人肉測謊」的那次純屬意外。

  傳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會相信的人本來就不多,「只有內力沒有武功」這種狀態聽上去就更像是天方夜譚了。

  立場互換一下的話,我也不見得就能毫無戒心啊。

  所以……就算是黃姑娘悄悄拉了郭大俠一把,就算是那種無意識戒備的狀態……其實我也完全可以理解,真的……沒什麼不好受的……

  換了我也會這樣的……

  不管怎麼說,跟人……嗯……也還是保持著安全距離比較好……

  不過,到底是要退開多遠才算是讓人放心的距離呢?我撓了撓頭,試著往後退了兩步。

  肩膀卻忽然被人按住了。

  「她不曾學過半點武功,怎麼接得下前輩您這一拋之力?至於這身內力倒確是別有淵源,您老人家慧眼如炬,該不會連這個也看不出來吧?」

  呃?那個……話說……歐陽少主他是怎麼會知道的?

  高人明顯被歐陽少主這句夾槍帶棒的話噎住了,停了一停,才吹鬍子瞪眼地道:

  「這種事當然只有逍遙派做得出來,你以為只有你家老毒物知道,老叫化子便這般沒見識不成?」

  ……

  ……

  ……

  老叫化子?我沒記錯的話,整部射鵰裡只有一個人是這麼自稱的……

  喂!不會是真的吧!

  這種又囧又抽風的前輩高人,到底是哪裡像洪七公了啊!

  歐陽少主胸有成竹地衝對面拱了拱手。「晚輩歐陽克,見過洪幫主。」

  被他稱作「洪幫主」的那位高人一拍大腿,語帶懊惱地道:「本來還想跟你們幾個娃娃多玩一陣子,你這小子……」

  他瞪了歐陽少主一眼,又接著道:「你是老毒物的兒子?你爹爹的功夫沒學到三四成,壞心眼兒倒學了個十成十……他還沒死吧?」

  這話等於已經是自承身份了。

  歐陽少主苦笑著答道,「多承洪幫主惦記,家叔身體尚屬健旺……」

  「哦,原來是侄子。」他轉頭看向黃蓉,「你是黃老邪的女兒還是侄女?嘖嘖,這眼睛鼻子可像他得很……」

  「您認識我爹爹?」

  「哦,原來是女兒。」他又轉頭看向郭靖,「這傻小子又是誰家的?我瞧你手腳沉穩,內功根基不差啊。」

  ……

  ……

  ……

  他們在邊上一問一答得很起勁,我是徹底地被雷成了焦炭。

  洪七公洪七公洪七公洪七公……

  掀桌!

  為毛洪七公居然穿的不是補丁摞補丁的乞丐裝?

  為毛洪七公居然手裡沒拿打狗棒,背上沒背酒葫蘆?

  為毛洪七公居然會好像被周伯通上身一樣……這麼地囧?

  而且……最最最最重要的是……為毛他十根指頭全都好好地長在手上?不然我第一眼就能看出來了啊!

  這算什麼「九指神丐」嘛,還是說他的外號其實應該是「十指神丐」……那豈不是隨便找個乞丐都能冒充了。

  ……

  金老爺子你這個大忽悠!

  我要退票!我要罷工!我要……

  還沒想好我到底要幹什麼,洪七公身形忽地一閃,站到了我面前,笑嘻嘻地道:

  「小丫頭你又是逍遙派的什麼人?」

  我又想掀桌了……為毛丐幫幫主會兼職片兒警跑來查戶口啊,難不成這會兒丐幫也金融危機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衝他齜了齜牙:「粗使丫頭。」

  這個回答似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愣了愣,才皺眉道:

  「逍遙派哪來的什麼粗使丫頭,你師父是誰?」

  「我沒師父。」

  李流風雖然把一身功力傳給了我,卻沒有收過我做徒弟,所以……我才不是逍遙派的人咧……

  洪七公摸摸下巴,「難道是代師授藝,那你師兄是誰?師姐?」

  我被他問得煩躁死了,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我什麼都沒有啦!」

  周圍忽然靜了下來。

  呃……我眨巴眨巴眼,趕緊補充說明道:

  「我是說師兄師姐什麼的……反正帶『師』字的都沒有……」

  「噫?小丫頭你資質甚好,傳你功力那人怎會不教你武功?」洪七公撓了撓頭,「便是急著傳功來不及親自教你,也必定會另作安排才是啊……」

  我承認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資質甚好」這四個字吸引住了。

  這輩子還沒人誇過我「資質甚好」咧……當然上輩子也沒有……

  雖然說這話的人看上去不怎麼靠譜,但畢竟是名頭響噹噹的「北丐」洪七公啊,我的虛榮心瞬間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如果他沒有說後面那句話的話……

  「被我的殺氣嚇成那樣的,小丫頭你還是第一個。」

  ……

  ……

  ……

  洪七公,我跟你拼了!

  我淚雨滂沱地開始狂翻革囊。

  我的「暴雨梨花針」呢,我的「苗疆五毒散」呢,我的「天絕地滅霹靂迴旋啪啪彈」呢……不要跟我說那是古龍的,那是藍鳳凰的,那是黑山老妖的……要知道人徹底暴走的時候什麼奇蹟都是可能發生的……

  暴走黨萬歲!

  其實……我比較清晰的記憶也就到上面那個時刻為止了……

  最後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我是真的沒什麼印象了……大概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吧……

  根據歐陽少主的回憶整理而出的事情經過……大致如下:

  據說……我翻完了革囊之後,兩手抓著十七八樣詭異的東西,露出了森森利齒(←此條很可疑),一步一步朝洪七公走去。

  然後洪七公他,他就一溜煙地竄上樹了。

  (喂!你是猴子嗎?)

  再然後……我們倆就一個樹下一個樹上地展開了長達一個時辰內容包羅萬象的對罵(←繼續懷疑),但內容千變萬化不離其宗,主要可以歸結為四句話。

  「洪七公你給我下來!」

  「傻子才下來!」

  「洪七公,有本事你就下來!」

  「小丫頭,有本事你就上來!」

  ……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0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三章  九趾神丐

  洪七公,是一位對我的人生觀、世界觀以及價值觀產生了無比深遠影響的人。

  或者更確切地說,他的存在徹底顛覆了我對這個世界既有的認知。

  如果說這個囧到抽風雷到好似周伯通的傢伙都可以是洪七公,那這個世界裡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

  今後就算發現有一頭豬內褲外穿地在天上飛,我想我也應該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淡定圍觀了。

  唔……不是錯別字,這位洪七公他就是九「趾」神丐……

  據說他只要見到或者聞到奇珍異味,右手的食指就會跳個不停——順帶說一句,這一點在稍後的晚飯時間裡,經我和黃姑娘共同驗證過了。

  事實證明,那隻手指就算被五花大綁成了粽子,當「叫化雞」出爐的時候也照樣會跳個不停……還真是既詭異又詭異的存在啊……

  好吧,回到正題上來。

  總之當洪七公還只是洪七的時候,曾經因為貪吃誤了一件大事,心中極其懊悔。為了表達悔過的誠意並且警戒自己以後不要再犯這一類的錯誤,於是一發狠,砍了自己一隻腳趾……

  「你不是食指亂跳嗎,為什麼最後砍的是腳趾?」這個問題我疑惑很久了。

  洪七公那張不太容易看出本來面目的臉上居然罕見地出現了一抹紅色。

  「原本我是想砍食指的……但是那時隔壁酒樓一鍋『東坡肉』恰好揭蓋……這不爭氣的食指大跳特跳,那一刀便砍了個空……」

  於是……

  從此他就少了一根腳趾,江湖上就多了一個赫赫有名的「九趾神丐」……

  我很不給他面子地當場抱著肚子笑翻在了地上。

  九「趾」神丐洪七公洪老前輩一臉哀怨地看著我滿地打滾……除此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

  誰叫他的身份已經曝光了呢,誰叫他是著名的行俠仗義的前輩高人呢!

  就算之前種種令人髮指的行為他能勉強解釋成「隱姓埋名以考察晚輩心性」,但現在這種情況我就是當面上去撓他兩爪子,他也只能「自重身份」不能還手,否則就是「恃強淩弱」欺負晚輩。

  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當大俠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歐陽鋒大叔擺明車馬當壞人來得自在……

  說到歐陽鋒大叔……呃……

  我心虛地往後挪了挪身子,飛速偷瞄了歐陽少主一眼,他正側頭跟黃蓉低聲在說著什麼,神情愉悅而輕鬆。

  其實我應該是要道歉……和道謝的,只是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說……以及在什麼時候說……呃……現在當然不合適……

  所以,還是明天再說吧……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身前的篝火燒得極旺,隨著「辟啪」的輕響聲,不時有彤紅的火星爆裂出來,被火堆四周的熱氣推動而緩緩上浮著,明滅著。

  「……我聽爹爹說過,洪老前輩有一套武功,當真是天下無雙、古今獨步,甚至全真教的王重陽也忌憚三分,叫做……叫做……咦,我怎麼想不起來啦……」

  黃蓉側頭皺眉,苦思冥想的樣子看起來極是逼真。

  洪七公抓耳撓腮地等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自報了家門:「叫做『降龍十八掌』!」

  黃蓉立即打蛇順棍上地大拍馬屁,「對對對,爹爹常常提起的,說他生平最佩服的武功便是『降龍十八掌』了!」

  我在想……黃島主如果哪天聽到了這句他從來沒說過的評價……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吐血……

  高人的心態其實跟大腕差不多。

  要是路人甲乙丙丁誇他武功厲害,那感覺也就是一般一般;

  可要是跟他身份相當的人誇上兩句,就算再謙虛的人心裡也會忍不住美得冒泡的。

  更何況這位囧人版洪七公壓根兒就不是會矜持的那種人。

  只見他豪邁地一拍大腿,滿臉放著光地道:「原來你爹爹還肯說真話!」

  一邊說一邊還斜眼瞟著歐陽少主,大有「你家叔父不識貨,自有識貨人」的意味……

  ……

  ……

  ……

  為了不破壞黃姑娘替郭大俠勾搭洪七公的大計,我忍笑已經忍到胃都快要痙攣了……真的不行了,我覺得我應該爬到邊上去笑一下比較好……

  還沒來得及行動,洪七公卻又開口了,語氣裡竟似是有著無限感慨。

  「不過你爹爹天縱奇才,武功招式自成一派,這一點上老叫化卻是大大不如了。」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

  「『降龍十八掌』是丐幫絕學,原本共有二十八式。北宋年間,本幫第十三代幫主喬峰武功蓋世,將原本的掌法刪繁就簡,又加以改創,重擬總綱,最後定下了一十八招,由義弟靈鷲宮虛竹子代傳。自此世代相傳,已逾百年。」

  虛竹代傳降龍十八掌這件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吶……

  我猜大概就是因為百年前的這點傳功香火之情,丐幫和靈鷲宮開始有了來往,多半也會切磋一下武學什麼的,就算後來失去了聯繫,幫中也一定有相關的記載流傳下來。

  難怪洪七公一眼就看出來我的內功是逍遙派的……

  黃蓉忽地「噫」了一聲,「既然是丐幫絕學,為什麼那位喬幫主自己不傳,而要讓義弟代傳呢?」

  不愧是黃姑娘……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重點……

  我豎起耳朵等著聽洪七公的解釋。

  這部分內容倒是和《天龍八部》裡記載的沒什麼區別,無非就是喬峰身世被發現,被逐出幫,恢復蕭姓,到了契丹當南院大王,最後為阻擋契丹大軍自盡在雁門關前云云。

  但是,但是……

  我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阿朱呢?」

  話一出口,看到洪七公囧囧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不管是白紙黑字的正史記載,還是口口相傳的傳奇故事,大家的關注焦點從來都在於英雄好漢們如何豪情萬丈,如何出生入死……

  至於其他的……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多半就沒什麼人記得了吧……

  歐陽少主挑了挑眉,問了一句。

  「阿朱……是誰?」

  「呃……」

  我撓了撓頭,環顧四周,發現還有三個人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只好認命地開始講故事,並且順手把來源栽到了「某本無意中看到的殘缺古籍」(=。=)上。

  「原來如此……那阿朱姑娘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喬幫主英雄蓋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她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歡喜的。」

  郭大俠大力點著頭,顯然是相當贊同這一說法。

  他贊同,黃姑娘自然也沒什麼異議。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當然是值得敬佩的,只是……他們為了對得起所有人,多半會虧欠一個人……

  我撇了撇嘴,不予置評。

  一抬頭……卻看見歐陽少主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黃姑娘在,美食自然是少不了的,洪七公自然也是跑不掉的。

  原本還作勢要走的他,一聞到「叫花雞」的味道,就怎麼也挪不動步子了。

  所以其實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下面的劇情就自然而然地順著原著在發展了。

  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更何況白天還鬧了那麼一出雞飛狗跳的囧事,但凡還有點道德感的人都知道該做點什麼來彌補一下吧,更不用說這位長年混在俠義道的洪七公了。

  所以在一個人幹掉了一整隻叫花雞之後,他終於一抹油嘴,鬆了口:

  「老叫化向來不平白受人恩惠,吃了這樣的好東西,不教幾手也真說不過去。」

  他瞥了一眼歐陽少主和黃姑娘,「你們兩個自然是用不著我教……小丫頭老叫化又教不了,只剩這傻小子……」

  「你為什麼教不了我?」

  雖然我也沒打算要學,但是一想起之前他說我「資質甚好」是因為會被他的殺氣嚇倒……這件事,就忍不住想要給他找點麻煩。

  「逍遙派武學路數非同尋常,老叫化雖然識得,卻不知如何習練。若照往常那般教你,只怕極易走火入魔。」

  一想到梅姐姐被走火入魔搞到幾乎殘廢的那兩條腿,我就忍不住抖了一抖。

  她好歹還能抓人當馬騎,換成我的話就只能爬了吧……這種黯淡的前景我可是一點都不期待。

  洪七公忽地一指歐陽少主。

  「小丫頭若是真想習武,倒不妨問問這小子,他們白駝山一脈跟逍遙派……」

  「此事便不勞洪老前輩您費心了。」歐陽少主半路截下了他的話頭,輕搖摺扇,笑得極其真摯地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不如考慮一下郭兄的事如何?」

  考慮的結果是郭大俠當場就被洪七公拎著衣領拖走了,黃姑娘緊隨其後地跟了過去。

  整件事情中我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指天發誓地跟眼淚汪汪的郭大俠保證:江南七怪絕對不會因為此事把他逐出師門……

  吵吵嚷嚷的三個人以相當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突如其來的寧靜反而讓人覺得很有壓力……當然,和那位一臉淡定坐在邊上的歐陽少主應該也很有關係就是了……

  從洪七公之前的說辭來看,我的體質大概類似於那種……對危險有超靈敏的感應同時卻也很容易壞掉的……探測器,因此之前才會被他無差別散發的殺氣搞得好像心臟病發作一樣。

  歐陽少主這會兒該不是也在飆殺氣玩吧?

  否則我怎麼會覺得從他那個方向也有一種強大的威壓傳來呢?而且越來越強,越來越近……

  「你……又在想什麼了?」

  冷不防在耳邊響起來的聲音把我嚇得差點跳了起來。這,這,這傢伙是什麼時候湊過來的!我恨恨地抬頭瞪他。

  不過我這種程度的「殺氣」顯然沒法對歐陽少主產生任何影響,所以人家依舊笑得春暖花開地輕搖著摺扇,還有心情調侃我。

  「怎地變得這般膽小了?我瞧你跟洪老前輩說話時,可不是這樣子啊……」

  那位武功再高,也只是個囧人……歐陽少主您可沒這麼簡單……

  我衝他皮笑肉不笑地齜了齜牙。

  「如此看來……倒是我猜錯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頓了一頓,才笑著繼續道,「本以為你有事要問,才支開那三人……」

  我怔了一怔。

  其實……我還真的有挺多事情想跟他問清楚的。

  比如他為什麼會知道我有內力這件事,比如他為什麼故意打斷洪七公的話……

  還有……他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們一起往南走?一開始我只當他是為了泡黃蓉,但是現在看下來似乎又不完全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再往深處想想,又覺得沒什麼好問的了。

  他會給我的答案一定是滴水不漏的,那種分辨不出真假的東西……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意思吧。

  所以……

  我搖了搖頭,隨手拾起一根樹枝戳著身前的火堆玩。

  靜了半晌,歐陽少主的聲音才再度響了起來。

  「逍遙派和白駝山確實頗有淵源……只是叔父一向對此諱莫如深,絕口不提,因此竟是連我也不知道內情。洪老前輩縱然見多識廣,所知的卻也未必是真相。」

  他微微一笑。

  「方才若是任他信口開河說下去,你多半便會當真了。日後便是我再說些什麼,你也定然是信他不信我……我說得可對?」

  「呃……」

  我忍不住有點心虛地瞄了他一眼,好在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這傢伙說話的可信程度本來就不如洪七公,這是事實啊,要心虛也該是他吧……為毛居然是我……

  歐陽少主瞧了我一眼,忽然道:「你身上的那塊玉珮……」

  「啊?」我下意識地隔著衣服摸了摸掛在胸口的玉珮。

  他頓了頓,才道:「……暫且借予我一看,如何?」

  聽起來和平時那種開玩笑般半真半假的口吻沒什麼區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覺得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緊張感……這倒是第一次呢……

  大概是這東西對他有什麼用吧?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低頭摘下了玉珮遞給他。

  歐陽少主居然愣了一愣,這才伸手接了過去。

  看得我心裡直犯嘀咕。

  明明就是他找我要東西的吧,為什麼臉上居然會是那種出乎意料的表情?這傢伙到底以為我有多小氣啊……

  歐陽少主托著玉珮略看了看,便抬頭問我:

  「可容我拆分開來瞧瞧?」

  呃……這人眼力真好,居然一眼就看出來這玉珮是由兩塊拼成的……

  我點了點頭,然後……

  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從略大的那半塊玉珮接口處勾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輕絹。

  不是吧……

  這塊玉珮我都戴了十來年了,剛拿到手的那會兒圖它新鮮,沒事就拆開來玩。我敢說裡面的犄角旮旯都被我摸遍了,怎麼從來沒發現過裡面還有別的東西?

  我當場石化了。

  歐陽少主展開那輕絹看了一眼,輕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啊……」他回手把那輕絹遞給我,笑道:「你也看看。」

  我猶豫了一下,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了諸如「會不會被滅口」這類的念頭……最終還是被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打敗,伸手接了過來。

  本來以為會是什麼藏寶圖之類的東西,一看之下……實在是有點失望……

  那張輕絹本來就極小極薄——否則也不可能塞得進玉珮裡——上面一共就只寫了兩個字,一個字是「三」,另一個字是「七」。

  我倒是知道有種藥材叫「三七」,不過不太可能是這個意思吧。

  再多看了幾眼……那字跡頗為秀麗,像是出自女子手筆,而且……看起來好像還有點眼熟……

  歐陽少主淺笑著展開手中的摺扇,氣定神閒地道:

  「你可認出這字是誰寫的了?」

  我不是太能肯定,但好像是,是……

  「這字是李老前輩親筆寫的,這絹是她親手放到你玉珮裡的。就連此事……也是她親自同我說的……」

  他給出的這個答案讓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

  無數的疑問像垂死掙扎的氣泡一樣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我試圖努力回憶著和李流風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想找出點頭緒來,卻發現所有的東西都糾葛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團亂麻。

  ……

  頭上忽然被什麼東西輕敲了一記。

  下意識地一抬頭,歐陽少主正眉頭微皺地看著我。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這事原本就頗為複雜,牽涉又多,若是不知內情,便是換了我,一樣也未必能想得通透。」

  他頓了頓,又道:「現下我既已是明白了,難道還會不告訴你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9:4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0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四章  武功,不學也可以

  事情果然很複雜……還有,人的智商果然是有差別的……

  看得出歐陽少主已經是儘量深入淺出地在跟我解釋了,不過等我大腦自動轉換成能夠理解的語言之後,就只剩下個故事輪廓了。

  故事是從某天李流風大鬧白駝山開始的,過程則大概類似於「青銅五小強勇闖十二宮救女神」……不……更確切的比喻應該是「女神在毆小強的過程中順便暴力拆遷了十二宮」,最後和小強們的總頭目歐陽鋒大叔進行了一場密室對決……呃……比較嚴謹的說法應該是這兩位活著一起步入了密室若干時間之後,又活著一起走了出來。

  至於他們在裡面做了些什麼,到底是終極對決還是喝茶聊天,就連歐陽少主這只小強二代目也是不知道的。

  他只能猜測這兩人之間多半達成了什麼協定,否則歐陽鋒大叔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李流風拎著衣領拽走而穩如泰山的。

  我在腦內想像了一下那個情景,然後……不小心笑出了聲。

  「……你就這麼高興?」

  「不不不。」我趕緊搖手否認,「被她拖走居然還能四肢俱全地回來,我這是在替你慶倖。」

  某人的頭頂幾乎能看到具現化的七個大字外加一個標點符號了,內容是:「你當我是傻子嗎?」

  ……

  ……

  ……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之後,我光速轉換了話題:

  「那個,後來呢?」

  歐陽少主看了我一眼,慢條斯理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又整了整半點都不皺的衣襟,再將手中的摺扇徐徐展開,兩面都仔細瞧了瞧,再立起來抖了抖……

  然後……在我忍無可忍想抬腳飛踹他之前……開口了。

  「她說……『那死丫頭笨得要死,還不肯習武,遲早有她哭的一天。我沒這耐心跟她慢慢磨,就便宜你這小子作傳功人了……』」

  他學李流風的口吻學得極像,我幾乎都能想像得出來當時李流風高昂著頭,一臉不屑地睥睨著他的……那種樣子了。

  明明是要別人做事,還覺得是便宜他了……這女人真是……什麼時候都一樣地任性啊……

  居然還好意思說我笨!

  不過……

  「傳功人是什麼?」 我吸了吸鼻子。

  「是替她傳授武功的人。」他看著我微微一笑,「李老前輩是要我替她教你武功……」

  我完全被這個答案驚嚇到了。

  李流風一直看這個傢伙相當不順眼吧。

  「貪花好色,姬妾眾多,絕非良配」這十二字評語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為毛又會找他來做這件事啊?

  我猜自己那種大張著嘴發愣的樣子大概在某種程度上取悅了歐陽少主,所以他才笑得那麼愉快地給了我解釋。

  簡而言之就是出於某種我沒弄明白的原因,反正天下除了逍遙派的人,就只有歐陽鋒大叔和他兩個人能教我「不走火入魔的武功」,當然如果我比較中意歐陽鋒大叔來教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

  ……

  ……

  順帶說一句,歐陽少主最後提出的這個建議,被我毫不猶豫地直接否決了。我還沒活膩味到那個地步……

  接下來呢?

  我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是點頭如搗蒜地跟歐陽少主表達自己熱切習武的意願,趁熱打鐵地跟他敲定課程表並且最好是即日開工……否則實在是浪費這身內力兼辜負了別人辛苦安排的好意……

  其實真的沒什麼好猶豫的,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按理說應該歡快地搖著尾巴撲上去才對。

  其實這些話就在嘴邊打轉,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說出來……也沒什麼好為難的……

  忽略喉頭莫名的乾澀,我盯著自己的腳尖試圖開口:

  「那個……」

  頭髮忽然被誰揉了揉,緊接著……早已熟悉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

  「武功,不學也可以……」

  「呃?」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歐陽少主淺笑著展開了手中的摺扇,悠然道:

  「這些日子我也反覆思量過此事,李老前輩作此安排,斷然不是指望你能傳承她逍遙派的武學……」

  這一點我倒是相當地同意……李流風神智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指望的……

  「她多半只是擔心你一個人行走江湖被人欺負了去,不過……」他忽地笑了起來,「你本來就不是江湖中人,我瞧你也多半不想作什麼女俠,那有沒有武功,又有什麼要緊?」

  眼睛裡忽然有點澀澀的……

  從前……也不是沒有仰望過夜空,只是這個時空的星星為什麼看起來會格外地明亮呢……

  夜色闌珊中,有風輕輕地經過。

  「若是什麼時候想學,同我說便是了;若是一輩子不想學,那也無妨,我總是在……」

  他忽地住了口,眉頭微皺地看向遠處。

  有三個人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飛掠而來,呃……那個狀況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人拎著另外兩個人吧……

  很顯然,拎人的那位是洪七公。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輕飄飄地落在了火堆前的空地上,右手把郭大俠重重地往地上一頓,惱道:

  「傻小子,你搖松樹幹甚麼?捉松鼠麼?撿松果麼?」

  郭大俠從小是被江南七怪劈頭蓋臉罵著長大的,所以看起來倒也沒什麼牴觸情緒,只脹紅了臉不敢吱聲。

  黃姑娘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些什麼的樣子,卻還是嚥了回去——其實人家很識大體的。

  然後……

  整座樹林裡還活著的生物都有幸被迫聆聽了九趾神丐洪七公洪老前輩中氣十足且無窮無盡的碎碎念……

  我敢說眼前這位「人形嘮叨機」絕對不只是周伯通上身那麼簡單,看這情形,他分明還有著熊熊燃燒著的唐僧之魂啊。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再強悍的靈魂都沒法突破人類肉體的極限。

  即使是唐僧附體的洪七公,也有口乾舌燥而住嘴的時候……

  「傻小子這般駑鈍,一出手定然讓人笑掉大牙,偏生這幾日我有事要辦……」他悻悻然地橫了郭大俠一眼,掐指算了算,「……半月之後,你們到姜廟鎮來見我便是了。」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一縱身便上了樹,幾個起落之間便已遠去。

  ……

  ……

  ……

  望著他在樹間縱躍如飛的矯健背影,我默默地在心裡給名為「洪七公」的生物又添加了一條分類屬性——大馬猴。

  直到洪七公徹底完全地消失在了地平線上,郭大俠才撓了撓頭,問出了我也很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那個姜廟鎮……在什麼地方?」

  「這個嘛……」歐陽少主輕搖摺扇,笑道:「在下倒是恰好知道。」

  他豈止是「恰好」知道而已!

  站在姜廟鎮唯一一間客棧的門口,望著招牌上極為熟悉的四個大字,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郭大俠和黃姑娘已經邁步走了進去,我正想叫住他們,歐陽少主卻在我身後輕笑了起來。

  「不妨事的,悅來客棧……已是我白駝山的產業了……」

  ……

  ……

  ……

  電光石火之間,無數念頭從腦海裡一閃而過。

  悅來客棧在西域做的那件事徹底惹毛了「西毒」歐陽鋒,紅教多半也不會放過陷害護教法王的他們。

  我是猜到他們遲早要倒楣的,不過怎麼也沒想到會倒楣得這麼快,這麼徹底……居然已經變成了白駝山的產業?

  我想……我大概明白歐陽少主為什麼會跟著我們一路南下了……

  原本以為他說「有私事要辦」只是泡黃蓉的藉口,現在看來這倒是大實話,他所說的私事就是接收兼整頓自家的新增產業吧?

  於是……這一趟江南行他正好公私兼顧,泡妞賺錢兩不誤。

  =_=!!!這算盤打得還真精……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了一種扁人的衝動。

  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本質上我還是一個愛好和平的人。

  沒想到的是,幾分鐘之後還真的有人被扁了。

  踏入悅來客棧後,歐陽少主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沒有表露身份——我猜大約是他想扮演「神秘顧客」這一類的角色,因此由黃姑娘出面跟掌櫃的要了兩間上房。

  悅來客棧的房間分佈模式好像是全國統一的:貴賓房——也就是上房都在樓上,普通客房則在樓下。

  確定了房間之後,店小二便引著我們一行人往樓上走去。

  我秉持著「吾生也有涯,而八卦無涯」的精神,見縫插針地抓著郭大俠追問「被洪七公揍和江南七怪揍有什麼不同感受」,所以在無意之中,我們兩個就落在了黃姑娘和歐陽少主後面。

  好吧,之所以會把時間地點人物環境細節……交待得這麼詳細,顯然是有著深層次原因的。

  因為正是落後的這幾步距離,才最終導致了有人被扁掉兩顆,不,三顆牙的後果……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我和郭大俠剛走了兩級樓梯,面前冷不丁地閃現出來了一個人,帶著和藹的微笑伸手攔住了我們:

  「兩位請留步……」

  我們都是隨和的人,所以非常從善如流地停了下來,等著聽下文。

  「上房內皆設有僕從,無需擔憂貴主人無人服侍,兩位請至樓下歇息吧。」

  ……

  ……

  ……

  這麼小的地方,就有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中才有的24小時專屬貼身管家服務了啊。

  是古代的人力太不值錢,還是悅來客棧的服務意識特別超前呢?

  我正試圖在腦內換算古今錢幣差值及消費水準,一個嬌小的身影忽地自身前一閃而過,緊接著便是「啪啪」兩聲。

  乾淨俐落的兩聲脆響之後,剛才說話那人的臉已經涕淚交加慘不忍睹了:

  臉頰腫得半天高就不用說,兩邊還呈對稱狀態地各留有一個足以讓CSI輕鬆鎖定嫌疑人的清晰掌痕,更悽慘的是嘴角還適時地流下了一縷血痕……當場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地亂跳,還以為被打得顱內損傷了呢……

  幸好此人終於艱難地張開了嘴之後,「哇」地一聲吐出來的不是腦組織殘片,而只是三顆牙齒……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不過馬上就又被黃姑娘驚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這人好生可惡,居然把靖哥哥當隨從!」

  只見她手腕一翻,兩柄明晃晃的峨嵋刺已經到了手中,「這對眼珠子如此勢利,留著也沒什麼用……」

  我以火災現場逃難般的勇氣和速度衝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她怔了一怔,居然很給我面子的停了手,:「華姐姐你……」

  我硬著頭皮跟她扯淡:

  「蓉……黃姑娘,這人雖然可惡,但就算把他剁成三千六百塊……」

  話剛說到這裡,那人忽然兩眼一翻白,「咕咚」一聲直直向後栽到了地板上,貌似是聽到「剁成三千六百塊」這種話,被嚇暈過去了……

  樓上樓下走過的路過的看熱鬧的……幾十道眼光立時齊刷刷地掃向了我……

  喵了個咪的!

  聽人講話要聽完啊,聽到一半就暈過去這算怎麼回事啊!

  我真想揪著那人的衣領把他搖醒過來……

  「華姐姐?」

  「呃……我的意思是,把他剁成三千六百塊固然解氣,但世人原本就多半『只認衣冠不認人』……」 我決定還是先想辦法擼平這邊,「與其浪費時間教訓他們,倒不如你想想怎麼替郭靖打點打點衣物……」

  這番話純屬臨時憋出來的扯淡,連我自己都覺得很牽強,黃姑娘要是聽不進去,我可也沒辦法了。我也只是覺得勢利眼還沒可惡到要被挖眼的地步而已……

  黃蓉側頭想了想,居然點了點頭,收了峨嵋刺,笑盈盈地道:

  「華姐姐說的在理,便依你好了。」

  ……

  黃姑娘牽著郭大俠施施然上樓去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轉身……歐陽少主正面無表情地站在我後面……心率瞬間被嚇得飆到了180……

  今天過得好驚悚……Orz……

  眼看著他眼裡「嗖嗖嗖」地衝躺樓板上那位倒楣人士放著死光,我趕快拽著他的衣袖往樓上拖……邊拖邊琢磨少主大人他又是哪裡不滿意了?

  不滿意黃姑娘護著郭大俠?他這會兒武功比黃姑娘高多了,腹黑的程度只怕也不相上下,哪裡需要人護著啊。

  不滿意黃姑娘幫郭大俠打點衣物?他自己穿得已經夠騷包,呃,我是說正點……怎麼看都完全不需要別人來插手……

  ……

  ……

  ……

  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好吧,一定是這個了。

  剛被兼併的企業多半都有這樣那樣不盡人意的地方,歐陽少主大約是在煩惱整改問題吧……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搜索枯腸地試圖暫時性安撫一下少主的情緒:

  「那個……你要是不滿意員工……我是說屬下……的所作所為,以後慢慢調教就是了,不用生悶氣啊。」

  然後發現自己越說越沒底氣……望天,畢竟不是學酒店管理的啊……

  歐陽少主囧囧有神地看了我半晌,才以手撫額道:「沒事了……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

  ……

  ……

  我應該……沒說錯什麼話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09: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1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五章  彪悍的人生

  老羅曾經說過,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人生解釋了之後才更彪悍。

  我說的是歐陽少主……

  那個對我來說很天雷滾滾對歐陽少主來說很淡定優雅的清晨,是從一隻鴿子開始的。

  沒錯,就是那隻仗著自己長得很可愛就肆無忌憚拿我頭頂當停鴿坪……跟它主人一樣欠扁的鴿子,又按照三日一次的慣例飛來送信了——話說堂堂白駝山就這麼一隻能送信的鴿子不成?

  我基本上已經放棄糾正它這種無良行為的希望了,畢竟根據「物隨主人形」的定律來說,這代表著我先得糾正它家主人的種種無良行徑……

  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相較之下搶銀行說不定還更容易點……

  我正在默默感嘆這種悲摧的人生時,歐陽少主已經看完了飛鴿速遞版的今日要聞,抬頭看著我微微一笑:

  「喀絲麗和青容很是惦記你……」

  我怔了一怔。

  喀絲麗和青容……是歐陽少主留在別院的姬妾之二……

  她們倆待我倒是一直很好的,尤其是經過那樣一場變故之後。只是……聽到這兩個名字就總是會忍不住想到她們在別院跟我說的那番話。

  那種別人跟你掏心掏肺卻完全屬於雞同鴨講的談話,還真是充滿著詭異的違和感啊……

  「呃……」

  我還沒想好要說什麼,歐陽少主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

  「她們原本盼著在嫁人前再見你一面,現下……多半是來不及了。」

  「哦,她們要嫁人了啊……啊?啊?啊?」

  最後一個音硬是卡在我喉嚨裡連升了三個八度,變調程度有如一台跳了針的唱片機。

  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如果我沒看錯也沒聽錯的話,剛才歐陽少主說的是「他家姬妾要嫁人」這種……類似「戴綠帽」的事情吧,為毛他居然還能淡定得如此匪夷所思?

  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昨晚沒睡好而產生的幻覺……

  我覺得我還是回去補個覺比較好。

  在來得及把這個設想付諸行動之前,歐陽少主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淡淡說道:

  「此事說來倒是話長了……」

  耶?

  這種開場白一聽就知道是有猛料要爆啊,深藏在我體內的八卦之小宇宙瞬間就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我立刻專心而誠懇地注視著歐陽少主,努力表達著一種很熱切等待著聽下文的情緒。

  沒多久,我就徹底被那彪悍的內幕真相雷成了一塊在風中淩亂不已的焦炭……

  儘管歐陽少主表達得既隱晦又婉轉,但出於八卦的本能,我還是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就只剩下對白駝山無窮無盡的Orz之情了。

  要知道羅馬不是一天能建起來的,同理可證,射鵰第一花花公子也不是一天就能培養出來的。

  原來歐陽少主早在十六歲的時候就開始了他的色胚生涯。

  據說在歐陽鋒大叔的安排下,每隔三年少主大人身邊就會換十來個提供陪睡服務的美少女——我說大叔你真的真的不是拉皮條的嗎?

  唯一比王語嫣她娘厚道的地方是:卸任的美女們並沒有被幹掉然後埋在隨便什麼花下作花肥,而是「許以豐厚嫁資」,年內陸續「遣嫁他人」。

  喀絲麗和青容是這一批最後嫁掉的兩個人。

  而且根據歐陽少主親口所述,貌似美女們都還嫁得挺不錯的。

  「……容貌秉性均是上品,又兼嫁資豐厚,是以歷年登門求娶者極多。我一向許她們在其中自擇夫婿,將來若遇難事亦可回山求助。那兩人便是挑揀到此時,方選出合心之人,好在……沒誤了大事。」

  還真是「天雷陣陣夏雨雪」的彪悍內幕啊啊啊!

  不過……我很好奇她們為毛肯改嫁咧?

  聽上去喀絲麗和青容還嫁得挺興高采烈的,跟紅樓夢裡寧願死在大觀園裡當丫頭也不肯出園子的行為,囧然是兩個先天。

  難道少主大人的魅力就低到身邊女人一個個爭先恐後要跑去嫁別人的地步了咩?

  我謹慎地選擇著措辭,委婉地跟少主大人提出了以上問題。

  他的表情看起來居然比我還要驚訝!

  「可脫奴籍,嫁人為妻,自此世世代代無需再為奴為婢,卻又為何不肯?況且我……」

  他忽地頓了一頓,看了我一眼,才繼續說道:

  「況且我早已明言,今生只娶一人,絕不納妾,她們自然沒了別的想頭。」

  ……

  ……

  ……

  這麼一說,我倒是突然想起來以前在看書的時候就相當奇怪的一個問題了:

  黃藥師縱然再不滿意郭靖,最多不准女兒嫁郭靖就是了,為毛在西毒帶著歐陽克去桃花島求親的時候居然會立刻就同意把黃蓉嫁給歐陽克了呢?

  不管從哪方面看,「姬妾眾多」的花花公子都不可能是女婿的好人選,更何況黃藥師本人還是對亡妻一往情深的癡情種子一名。而且那時黃蓉才十五歲,就算古人普遍早婚,她也還沒到愁嫁的大齡女青年地步,犯不著非此即彼地馬上就得定下來啊。

  原來真相是……歐陽少主未雨綢繆,壓根沒納什麼妾,人家只是每隔三年無名無分地糟蹋一批美少女而已……

  說實話,我心裡實在是有點鄙視這種打擦邊球的行為。

  真是的……以為只要家裡紅旗不倒,就可以在外面隨便亂飄彩旗了啊……

  直到看見歐陽少主愕然的表情,我這才驚悚地發現,好像剛才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來著……

  「你,你便覺得我是這等貪花好色之人?」

  ……我能聽出來他聲音裡壓抑著的隱隱惱怒。

  突然忍不住地就愧疚了起來。

  我確實沒資格也不應該根據自己的好惡而隨意評判他人私生活的。

  人類本來就是有著複雜多面性的生物,男女關係混亂的人也未必就不能成為值得信賴的朋友了,是吧?

  「真的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表達想法,「那個,其實就算是貪花好色也沒什麼的,我父……成吉思汗他娶了一百個妻子也不止,不也照樣統一了草原,當上了成吉思汗,別人照樣誇他是大英雄大豪傑,所以……」

  所以……您老人家就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總不是真的要我弄根荊條背著來請罪才成吧。

  /(ㄒoㄒ)/……

  歐陽少主楞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

  「話雖這麼說,但若你能選擇,定是不願意嫁你父汗那樣的人……我說的可對?」

  「打死我都不嫁!」這種問題根本連考慮都不用考慮就能回答了吧。不過在想了一想之後,我又很十三點地補充了一句,「打不死就更不嫁了!」

  再想了一想……好像有哪裡不妥啊,我的本意應該是安慰人而不是打擊人吧。

  「其實……那個,也有很多人願意嫁給成吉思汗的!就算他已經娶了一百多個妻子……」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我絕對沒瞎說!我很誠實的!

  請看我無限真摯的眼神……

  (⊙_⊙)

  「好了……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了……真的……」

  歐陽少主抬手揉著自己的額角,不知道為什麼,臉上露出了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沒有那回事了。」

  「呃?」

  「以後再沒有……」

  他忽地頓了頓,以此人臉皮厚實的程度,臉上居然也破天荒地閃過了一絲尷尬之色。

  「再沒有……姬人侍寢這回事了!待喀絲麗和青容出嫁,白駝山便連曾……之人也再沒有了。」

  原來是這樣,噢噢噢!

  為了泡到黃姑娘,歐陽少主他犧牲還真是大啊。

  就算明知他最後的結局是絕對泡不到,我還是發自內心地覺得應該讚揚和鼓勵一下這種大無畏的犧牲精神的,不過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說法。

  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最後跟他說了一句:「你辛苦了!」

  就讓我用誠摯的表情來來彌補語言的不足吧!

  ╮(╯_╰)╭

  然後……少主大人看著我的樣子就越發地囧囧有神了起來。

  我本來還想再繼續深入地跟他八卦一下諸如「白駝山歷年選美大賽三圍標準」之類的問題,但是看那種臉色……要不還是算了吧。

  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

  「算了。」歐陽少主苦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撐著頭看向我,「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今天索性一起問了吧……」

  於是我響應號召,再次踴躍地向他提出了疑問:

  傳說中的白駝山後宮三千佳麗,如果每隔三年就換血一次的話,這工程量也未免太過浩大了,就連皇帝選妃也沒見到有騷包成這樣的啊?

  我實際上的用詞已經比這個版本婉轉了很多。結果少主大人的臉色還是當場由紅變白,再由白變了黑,而在如同鍋底一般的黑色之中又還夾雜了少許肉眼清晰可辨的淡淡青色……

  「你,你到底以為我好色到了什麼地步?!到底是什麼人跟你說的這種胡話?!」

  是,是金老爺子!

  其實我是很沒骨氣的人,只要屈打一定會成招的。只是……讓人淚奔無極限的是,這種答案就是我招了也沒人會信吧。

  嗚嗚嗚,地球好危險……嗚嗚嗚,我要回火星去……

  ……o(>_<)o ……

  歐陽少主很明顯地連續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這才緩緩開口道:

  「那些均是歷年自各地採買而來的家伎,再經名師授藝數年,歌舞彈唱無不精通。她們是我白駝山交好各方的籌碼之一,自然仍是……處子之身。」

  他頓了一頓,又道:「侍寢之人向來是從中選出,其餘眾人……並無情事……」

  最後那句話聽起來很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趕快點頭如搗蒜地表示著贊同和理解。

  雖然實際上我還想打聽一下他們家那缺德帶冒煙兒的「守宮砂」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研製的,以及我聞所未聞的「家伎」到底是怎麼個定義……

  但是在目前這個狀況下,我還是很識趣地閉上了嘴,以免再說錯話刺激到他什麼神經。

  歐陽少主斜眼瞟了瞟我,問道:「可還有什麼事……想知道的?」

  我迅速搖頭如撥浪鼓地表達著自己對他人隱私權有多麼地尊重!

  ……

  ……

  ……

  「既然如此……」

  他剛說了半句話,憑藉傳說中靈敏度堪比軍用雷達的體質,我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殺氣正從桌子對面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

  這是要殺,殺人滅口咩?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啊今天的天氣真好啊我突然想起來黃姑娘約了我去洗衣服然後順帶可以曬衣服既然天氣這麼好我還是趕快去比較好免得她擔心今天謝謝你跟我一起八卦再見再見再再見……」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我已經是扯著嗓子在喊了。

  因為憑藉著壓力下被激發的巨大潛能,此時我已經以前所未有的迅捷速度,三步並一步地從原本坐著吃早餐的客棧二樓竄到了樓下大門外……

  歐陽少主自窗戶處遙遙探出了半個身子,似笑非笑而又帶著點咬牙切齒地看著我道:

  「你……果然很適合承繼逍遙派衣缽啊……」

  那種語調聽得我心裡直發毛。

  為了睦鄰友好關係,我知難而上硬著頭皮勇拍馬屁地大喊:

  「剛才那件事,要不要我幫你跟黃姑娘轉達一下?」

  「你!」

  少主大人再度當街上演變臉絕技。

  我再顧不得避諱什麼,趕在他還沒正式發飆之前,撒丫子就朝著靖蓉二人所在的方向落荒而逃了。

  救命啊,郭大俠!

  救命啊,黃姑娘!

  歐陽少主他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0:1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2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六章  好日子不長

  接下來的幾天 ,歐陽少主異乎尋常地忙,每天N只鴿子打他那屋的窗口飛進飛出的,自然也就沒功夫來找她翻舊賬 。

  她在慶倖之餘, 唯一的感慨就是:原來他家也養著正常的懂禮貌的不會亂踩別人頭的鴿子啊……

  郭大俠練武向來努力,奉行的準則又是「別人練一遍, 我就練十遍」,所以  跑到鎮外的松林裡勤練洪七公教他的「降龍若干掌」—— 沒好意思打聽他到底挨了多少掌才學會的——黃姑娘當然是跟他同出同進。

  所以她居然奇蹟般地撈到了幾天悠閒無比的日子過。

  不用隨時隨地豎起耳朵聽著周圍有沒有什麼風吹草動,也不用提心吊膽時刻關注某兩位有沒有火拚跡象並努力插科打諢,更不用每到一處就先看好樓上樓下進退以及緊急逃生門的方向……

  要知道這個人出門的時候,那就是不影響市容又絕對無公害的存在啊。

  於是頂著一臉「無公害蔬菜」的表情,歡樂地逛街去 。

  倒不是對購物有什麼強烈的慾望,只是很喜歡一個人閒晃在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他們臉上都有著那種鮮活地生存在這個時代的人所特有的表情。

  與年齡無關,與性別無關,甚至與地位也無關。就連步履蹣跚拄著枴杖自街邊慢慢踱過的老人,都不曾猶豫過下一步所踩的還會不會是堅實的土地。

  那是很明白自己並非生活在什麼虛幻中的人才會有的……真實感和存在感……

  當然,集市上可以看的,不止是人而已。

  噴香的油餅,熱騰騰的棗粥,以及更多她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吃食;

  坐在火爐上的黃澄澄的大銅壺,被擦洗得乾乾淨淨珵明瓦亮,壺嘴突突地冒著熱氣;

  還有細數之下年輪絕對在五十圈以上的整木劈成的門板和大紅大綠大俗大雅的各類小玩意兒;

  就連牆角的青苔,粗糙不平的土磚,或者其他的什麼……只要 想到這是隔了千年時空而原本不可能看到的東西,都忍不住想要多摸兩爪子。

  當她對著某個麵攤上的酸菜罈子直流口水,並遐想著這玩意兒要是能留存到現代該值多少銀子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正常情況下 多半都跟她無關,所以 只是連眼皮都沒抬地側側身子準備讓路。

  不過,這並不是正常情況……

  手臂突然被人從後方抓住,她驚悚地一回頭,看到的人居然是黃姑娘和郭大俠……或者準確地說,是被黃姑娘扶著的郭大俠,一副血流滿面的慘狀。

  喂喂喂,誰幹的啊!居然連男主都敢揍……還有沒有王法了!

  衝回客棧人仰馬翻地折騰了半天之後,才知道罪魁禍首不是人,而是一塊石頭。

  作為從小被江南七怪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揍大的人,郭大俠的身體素質其實相當地好,好到絕對超出了人類的常識。

  他曾經被一頭全力奔跑的發狂公牛頂翻在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還能接著練功,連哼都沒哼一聲,讓當時有幸路過的她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 ——可見一般程度的傷害對他而言基本上都可以當作不存在。

  但就算肉體再強悍,郭大俠畢竟也還是地球人,不是那美克星人。

  所以當他在十餘丈高的崖頂滑了一跤,隨著瀑布飛流直下,並且一頭撞到岸邊的巨石上之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子 。

  額頭腫得好像壽星下凡,又好像憑空多了一隻角,不用化妝也可以去扮犀牛;

  臉部則密佈著縱橫交錯的擦傷刮傷,順帶說一句,這是剛才他血流滿面的主要原因;

  舌頭大概是在下落過程中不慎被咬傷 ,導致目前說話困難,只能靠眼神和面部表情來傳情達意,好在有黃姑娘隨時可以翻譯,倒沒產生太大的溝通障礙;

  這種高空墜落的情況換成普通人的話多半都該直接送停屍房 ,而郭大俠看起來頗為慘烈的外觀,檢查下來卻幾乎都是皮外傷——所謂的主角光環應該還是起了很大作用吧。

  尤其值得慶倖的是他的神智還十分清醒。

  臉部肌肉和四肢都能活動自如,也能在舌頭傷情允許的範圍內發出語音——根據點膚淺的急救常識, 至少說明目前大腦沒有出現血塊壓迫之類的狀況, 讓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暗地裡還是有點擔心腦淤血之類的後續問題,但主角應該是不至於在這種時候就掛掉的,對吧?

  某名大夫把了半天脈後,給出的診斷結果也是郭大俠確實沒事,只要臥床安養幾天,再吃點有營養的流質食物就可以 。

  外敷的藥都是她們自帶的, 也就算了,可他居然連內服藥都沒開一副!

  要不是考慮到歐陽少主絕對不至於在這種時候還弄個蒙古大夫來糊弄人,不用等黃姑娘發飆, 她都忍不住想要掀桌 。

   說到黃姑娘, 這次還真是難為她了。

  之前一直忙於處理傷口找人報訊跟大夫討論脈案……除了臉色略微蒼白手略微有些發抖之外幾乎看不出什麼異樣。

  等大夫一出門, 擰了把手巾給郭大俠擦臉,擦著擦著那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她覺得……她大概是忘記了房間裡還有一個人吧……

  我本來是打算儘量不發出聲響地溜走算了的,但是看到黃姑娘那種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是她要教郭大俠游水的,也是她提議要從瀑布裡竄到崖頂上去的。

  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身邊被不可控制的力量推開,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是很糟糕的,非常地糟糕……

  放任她沉浸在這種情緒中可不是什麼好事……就當是她十三兼多管閒事好了。

  我嘆了口氣,順手從架子上扯一塊潔淨的乾布,走到背後往頭上一罩,然後……開始給她擦頭髮 。

  雖然從來沒給人弄過頭髮,但憑著很多年之前每個禮拜給某隻大型長毛笨狗洗澡兼擦乾兼梳毛的經驗,做得還挺順手的。

  說句公道話,黃姑娘待郭大俠真是很盡心。

  倆人濕淋淋地回到客棧, 先把郭大俠打點好 ,自己才去換一身乾衣,頭髮大概只隨便擰了一下就匆匆忙忙地跑出來 ,到現在還在滴水。

  就算有武功在身也不帶這麼糟蹋身體的呀。何況是這會兒大驚大悲的,情緒波動過大,就更容易生病了。

  生病是很難受的,喝藥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到時候如果歐陽少主突然興致大發打算親自下手熬兩副藥的話,那簡直是能喝死人的……

  「華姐姐,謝謝你 ……」

  剛才……好像似乎大概可能…… 又不知不覺地在碎碎念了?

  悲劇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過悲摧的緣故,黃姑娘忽地「噗哧」 聲笑了起來,然後梨花帶雨地給鑑定了屬性。

  「華姐姐, 你真是好人。」

  為,為毛突然又給她發好人卡!

  還有,躺在床上裝死那隻,她知道他顏面神經完全沒壞死,聽力也很正常,犯得著把嘴咧得那麼大來證明嗎?

  入夜時分。

  帶著這種對自己深刻而強大的無力感, 囧囧有神地回到了房間,往床上一倒,就不想再動了。

  雖然不知道在原著裡的「平安無事學游泳」劇情到底是怎麼會變成今天這種場面的,但俗話說「大虐傷身,小虐怡情」,反正郭大俠也有金老爺子的「神之意志」加護,怎麼折騰都不會有事的。

  這麼一場驚悚戲之後, 兩人的感情只會突飛猛進……唔……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金老爺子您對感情戲的安排還真是……

  還沒想好應該填入哪個形容詞,下一秒鐘她就知道什麼叫報應了!

  如果上天能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情願蹲到樹上當四個小時的松鼠,也絕對不敢再對金老爺子產生半點疑問。

  所以…… 內牛滿面地向上天虔誠祈禱著……麻煩把這位突然出現在她房間裡的歐陽少主給弄出去吧!

  不知道為什麼, 她看到他, 就有了一種相當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正確的。

  歐陽少主站在窗前,摺扇輕搖, 一張俊臉笑得春暖花開。

  「郭兄傷勢甚重,黃姑娘放心不下,便在那邊歇息了,也方便看護。」

   這個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啊。

  「客棧近日生意極好,再無空房。」

   這話聽起來相當耳熟,真的!

  「是以……在下只好暫時借住此處了……」

  哦,原來被黃姑娘佔了舖位,所以只能過來睡了啊……等等!

  囧囧有神地環顧四周,再度確認這房內只有一張床這個事實之後,忍不住跳著腳表示了強烈的反對。

  「不行!絕對不行!」

  這個年代的客棧根本沒有標準間這類概念,房間裡放置的一律都是類似新婚蜜月套房這樣的大床。

  雖然那床寬大到足夠睡下三四個人,雖然她不認為歐陽少主會真的做什麼……但也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跟不相干的異性同床共眠這種事 !

  「呀,小姑娘果然不同意啊……」他微微側身,背對著她頓了一頓,才繼續道:「那便不打擾了, ……多半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傢伙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愣了一愣,看他慢慢踱到門邊,居然真的伸手去開門,來不及細想就叫了起來:

  「喂!等等!」

  歐陽少主相當配合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

  「怎麼 ,可是有事?」

  「那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那你睡哪裡?」

  雖然不認為堂堂白駝山少主會找不到地方睡,但總要確定一下才比較心安理得,就當是她雞婆好了。

  「這個嘛……」他眉頭略皺了皺,隨即又舒展了開來,「……書房設有矮榻, 去那裡小睡片刻便是了。橫豎這幾日都要在那處盤查賬目,便是夜裡一時半會兒睡不著也有事可做,倒也方便。」

  矮榻?

  以他至少高了她三十公分以上的個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睡得舒服啊,所以才會有所謂的「夜裡一時半會兒睡不著」吧……方便,方便個毛啊!

  住著別人家的產業,食宿一律免單,還把別人家少主趕去睡書房……而且從郭大俠的傷勢來估計 時間怎麼也得持續個十來天……怎麼想這事兒都做得挺過分的……

  是不是太自私了她?

  她跳下床,拍了拍床沿。

  「算了, 別去什麼書房 ,就睡這裡吧。」

  然後去開櫥櫃抱被子準備打地鋪。剛才她腦子一定是抽住了,居然沒想到這個最好的解決辦法。

  剛抱出一床,正準備抱第二床出來,手忽然被人按住。

  「你……在做什麼?」

  這人是在明知故問嗎?

  「當然是打地鋪 。你睡床上我睡地下……」抬頭看了他眼,貌似歐陽少主臉色不怎麼好看, 趕緊補充道,「等我弄好地鋪就去給你換床上的鋪籠帳蓋!」

  沒記錯的話他似乎是有點潔癖的,肯定不願意睡別人睡過的被縟,而且少主大人再怎麼萬能,估計也沒學過怎麼換床上用品。

  「你……」他不知道為什麼又開始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 ,「我……怎麼可能讓你睡地下……」

  囧囧有神地看著歐陽少主。

  「喂……那天晚上在趙王府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麼睡的啊……」

  他還真健忘啊。

  不知道為什麼,歐陽少主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去睡吧,這裡…… 我來就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0:2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2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七章  新同居時代(上)

  郭大俠復原的速度超乎尋常地快。

  才幾天的功夫,原本皮開肉綻得很慘烈的傷處就已經慢慢地收了口。除了舌頭依然傷著,說話依然咿唔不清之外,基本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我不太厚道地覺得這一點其實應該對他沒啥影響。

  二師父的秘製傷藥果然很靈驗,黃姑娘的「十全大補湯」果然很滋補。

  還有,習慣的力量果然很可怕。

  現在每天回房時黃姑娘自覺左轉,歐陽少主自覺右轉……郭大俠反正被勒令躺著裝死人的,也就是說,除了我偶爾想起來還有些胸悶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是完全對此習慣成自然了。

  所以,這種明明怎麼看都很詭異的房間分配模式,居然就這麼延續了下來。

  -----順帶說一句,根據我每天溜躂觀察的結果,這間客棧還真是客滿了,間間客房裡都有人進進出出的。

  我很奇怪為什麼「悅來客棧」每間分店的生意都這麼火爆?

  是正好趕上了古代的旅遊旺季,還是他們實際上提供著諸如毒品賭場青樓之類的「特別服務」呢?

  ……

  ……

  倒不是對幕後真相有什麼興趣,那種東西一向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

  只是……如果「悅來客棧」是這麼一塊肥得流油的寶地的話,樂少東以及他那個據說很彪悍的爹是不會輕易放手的吧?

  呃,其實這個真的跟我沒半毛錢關係啦。

  原著裡也沒寫過什麼「悅來客棧」的神秘組織,所以我是根本不知道事態到底是會往哪個方向發展的啊。再說這種連我都能想到的簡單道理沒可能歐陽少主會想不到吧,說不定他早有安排就等著時機到了好一網打盡呢……

  瞥了一眼窗外黑得跟墨汁沒兩樣的夜空,在這個時段跑去某間書房的話,會不會不太合適……

  不,是一定不合適吧。

  雖然歐陽少主是跟我說過有事隨時可以去找他之類的話,但是這樣的客套話還是不要太當真比較好吧。要是商談什麼機密要事迴避一下也就算了,要是不小心打擾到了什麼風流韻事,那會尷尬死人的。

  何況我也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確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要不,就當沒看到吧?但萬一真的是……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

  ……

  ……

  不知怎地,整個人突然有了一種筋疲力盡的感覺,索性趴到了桌上,把臉埋進手臂裡。

  有些事或許還是不去看,也不去想……日子會更好過些……

  頭突然被人輕輕揉了揉,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幹的……最近我已經連抗議都懶得抗議了,反正抗議了也沒用的。

  帶著笑意的熟悉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了起來,我無比鬱悶地抬頭瞪他。

  「你還沒回來,我怎麼睡得著。」

  這個大概是有點強迫症吧,從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晚上十點之後宿舍裡只要有一個人還沒回來,我就會開始擔心會不會是在自修室跟人吵架啦,會不會是在會宿舍路上遇到色狼啦,或者有沒有帶鑰匙啊之類亂七八糟的問題,總之是沒法安心睡覺的。

  以至於宿舍裡的姑娘們都被培養出了夜不歸宿一定會事先打電話跟我報備的良好習慣。

  好吧,我知道這個時代根本沒電話可供報備行蹤,我也知道歐陽少主不是我們宿舍那群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但是這種雞婆本性,一時半會真的很難改過來啊。

  所以後來但凡自己能做主的時候,我都強烈要求一個人住,沒有室友就沒有這種問題,就能好好睡覺。

  本來是多麼完美的解決方案啊!可惜現在……

  相當抑鬱地嘆了口氣,我又趴回了桌上,繼續默默地感慨著為毛自己就有這麼多毛病吶……

  歐陽少主手上力道略略加重,又蹂躪幾下我倒楣的腦袋,然後一撩袍擺,坐到了我邊上,笑吟吟地道:「今日事略多了些,倒是累得你也晚睡了……」

  這算是……道歉?

  為毛有人能笑得這麼開心地道歉?誠意,誠意在哪裡啊!

  「今後若是再有這等情形,你便來書房尋我……可好?」

  「呃?」我去做什麼?找死麼……

  他手裡的摺扇來回翻了幾翻,才含笑看著我道:「書房內設有矮榻,你便躺著暫憩片刻。待我手頭之事了結,再喚你一同回房……」

  我怔了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輕嘆了一聲。

  「我亦知此事不近情理,勉強之處甚多,只是……總勝過你現下將眼睛熬成兔子這般模樣吧……」

  你才兔子!你全家都兔子!你方圓百里都兔子!

  不過……老實說這個提議聽得我還蠻心動的,但是我又真的不想哪天因為不小心聽到或者看到什麼而被滅口……

  我還在猶豫不決,歐陽少主輕搖了搖手中的摺扇,徐徐道:

  「一至入夜時分,書房便是禁地,向來不許他人擅入,你只管睡便是了,至於白駝山之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笑了起來,「……便是我放在你眼前,只怕你也是不肯看的,又何必擔心?」

  這傢伙學過讀心術吧,一定肯定確定學過的吧!不然怎麼每次講話內容都這麼驚悚地正中目標。

  話又說回來,睡眠不足真的很痛苦,我也不想每天COS兔子頂著一對紅眼睛出門啊,於是……基本沒怎麼考慮,我就很沒骨氣地舉手投降了。

  歐陽少主笑得頗為開懷地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在我沒來得及攔住之前,便一飲而盡了。

  「喂……那茶是冷的……」

  這傢伙什麼時候突然變得這麼「豪爽」了?和他平時的形象完全不符啊……

  他面帶疑惑地看了看茶壺,又看了看我:「……怎樣啊?」

  「冷茶傷胃的啊……」

  我很無力地看著他,他倒笑了起來,而且還笑得十分之開心。

  「不妨事。」

  Orz……

  黃姑娘濕著頭髮到處跑,歐陽少主端著冷茶就灌……這幫子武林中人是完全沒有養生概念的麼,還是說覺得只要練了武就可以徹底無視客觀規律?

  「這幾日事繁人雜,送來的飯也時常擱在案上便忘了,原覺得喝幾口冷茶算不得什麼。你既覺得不妥,改了便是……」歐陽少主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摺扇,停了一停,才抬頭笑道,「……那自明日起,便煩你每日替我備壺熱茶,可好?」

  「哦。」

  我點了點頭,這事倒沒什麼難度,我也做得來的。不過……想了一想之後,我還是決定把醜話先說在前頭。

  「但是我可不懂什麼茶道啊……」

  如果很講究火候、水源、溫度、茶葉產地、浸泡時間……這些的話,他還是找精通的人才比較不浪費時間……

  「誰去理會那些東西。」歐陽少主挑了挑眉,看向桌上的茶壺,「這茶雖冷,我卻喝得順口……」

  我趕緊把茶壺提到一邊,還特意挑了個他絕對看不到的位置放,再一回頭……

  喂,少主大人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囧囧有神地對視了三秒鐘之後……

  「算了……」歐陽少主抬手揉著自己的額角,一副看起來相當苦惱的樣子,「……早些睡吧。」

  說著便站了起來,我來不及細想,一把抓住他胳膊。

  「等一下!」

  剛才跟他東拉西扯了半天,最最重要的事情居然一個字都還沒提,我的腦子最近果然抽了吧……

  他很明顯地僵了僵,才回身坐了下來,微微皺眉看向我。

  「臉色怎地這般難看……可是哪裡不舒服?」

  「不是……我沒有……」遲疑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和盤托出,「今天我好像看到樂少東。」

  「樂少東?」

  「嗯,就是『悅來客棧』原來的那位少東家……」

  一開始我只是覺得某名路過的蒼白俊秀青年很有小受氣質,多看了幾眼。

  然後突然覺得那張臉很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卸了妝的朋克青年畢竟不是那麼容易認出本來面目的---------但他一轉身,我就想起來了。

  人的背影除非刻意偽裝過或者遭遇到什麼大變故,否則短期內通常是不太會有變化的。

  前任少東家在現任少主住的客棧出現……這種事怎麼想都覺得大概不會只是巧合……

  但如果真是巧合的話,那豈不是我把別人逼到絕路上了?

  可萬一不是巧合呢,萬一他們真的打算做什麼而歐陽少主不知情……白駝山和悅來客棧之間現在絕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所以猶豫來猶豫去,最後我還是覺得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應該喲啊跟歐陽少主說一聲才對……

  ……

  ……

  交代完了來龍去脈,我眨巴眨巴眼,等著少主大人發話。

  他持扇沉吟了片刻,才點了點頭,不疾不徐地說了六個字:

  「此事我知道了。」

  真簡潔……

  好吧,反正他現在知道了,接下來要做什麼就都不關我的事了。

  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

  我吁了口氣,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打算去睡覺,歐陽少主卻又開口了:

  「你……與那樂少東可是相熟?」

  那個程度我還真不知道算不算「相熟」啊,畢竟也就一個月不到的交情,我搔了搔頭,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歐陽少主轉了轉手中的摺扇,微笑著提示道:「否則怎可能單憑背影便認出是誰……」

  這麼說的話,倒還真是……我點了點頭。

  在別院那檔子倒楣事發生之前,我跟樂少東他們還真的混得挺熟的。

  只不過現在他們多半已經把我劃到對立面了吧,就算之前還沒有,跟歐陽少主組團旅行之後只怕也……

  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在坐我邊上這傢伙根本就是掃把星吧……對了,一開始莫名其妙被捲進去也是因為他……

  「既是有舊,那……可需我手下留情?」

  我相當懷疑地打量著歐陽少主,他一臉的坦誠毫無破綻,反而讓我覺得更有問題……不過這個答案倒是想也不用想就能給出的。

  「不用了。」

  我還沒有白癡到認為自己能夠拯救世界的地步,在這種完全談不上正義邪惡的純粹利益之爭中,沒有誰是清白無辜的,樂少東不是,歐陽少主也一樣不是。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他們都應該很明白吧……

  「真的……不用了?」

  某人今天還真是特別地喋喋不休啊,我忍不住衝他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他反倒笑了起來,停了一停,又微微皺起了眉。

  「如此一來,只怕明天整夜都不得閒了……」

  也就是說明天他是打算要通宵麼……

  「那你還不快去睡!」

  我差點兒就想跳起來推他了,結果某人倒是不緊不慢地搖起了摺扇……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切!他才太監咧!

  歐陽少主忽地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溫言道:

  「我原就淺眠,這幾日睡得亦甚少……不妨事的……」

  是一向都睡眠不好咩?

  「那我幫你推拿一下頭部好了……」

  他怔了一怔,我也怔了一怔。

  然後我才發現自己剛才做了多麼二百五的一件事……趕快補救:

  「不不不,我剛才什麼都沒說,你剛才什麼都沒聽到!」

  頭部可說是人體最重要而又脆弱的部位了,無數穴道經脈彙聚在此,不懷好意的人稍微做點手腳就足以讓人重傷乃至喪命,人人防護唯恐不周到。

  我剛才絕對是腦子進水了……絕對!

  「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推拿之術向來費力,本是怕累了你……」

  歐陽少主眉頭微皺地看著我,我不免有點心虛地別開了臉。

  靜了半晌,才聽他緩緩道:

  「你行事素來小心避嫌,我並非不知。只是……我又怎會疑你……」

  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忽然澀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0:4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3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八章  新同居時代(下)

      眼睛忽然有點發澀……

  不想被這種不太熟悉的情緒所困擾,我深深吸了口氣,試圖把精神完全集中到「推拿」這個問題上來。

  至少也有五六年沒動過手了,說實話我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熟練操作。

  所以我一邊努力回憶著多少已經有點生疏的手法,一邊指揮歐陽少主做事前的準備:「你先把衣服脫了,到床上等我吧……」

  他囧囧有神地看了我半晌,才以一種忍笑忍得非常辛苦的表情問道:「你……確定?」

  我居然還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一秒鐘之後……

  我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只可惜這間客房的地板選料上乘做工精良,別說地洞了,連個小坑都找不到。眼看掩面遁逃無望,我只好硬著頭皮結結巴巴地跟他解釋: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把外袍脫了……能放鬆,還有……坐著的話,我夠不到……」

  少主大人貌似很有耐性地聽完了我顛三倒四的解釋,然後一聲都沒吭。

  他,他要是敢說半句嘲笑的話,我絕對會不計後果地踢飛他的,絕對!我咬牙切齒地想著……就算從實力上來說踢不飛他,那……我踢飛自己總可以了吧!

  喵了個咪的!

  ……

  ……

  ……

  正在惡狠狠地對著假想中的某人磨著牙,帶著淡淡安撫意味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我明白的。」

  我怔了一怔。

  一抬頭就看到歐陽少主已經開始在摘冠散髮寬衣解帶了,那種閒適自得的樣子,一看就是早就習慣了在人前脫衣這種事情的了,果然是完全不知節操為何物的存在啊……

  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他,我逕自走到水盆旁洗手。

  不管做什麼,清潔都是最重要的。

  再轉回來的時候,歐陽少主已經在床上躺好了,而且還相當自覺地睡到了裡側。

  第一次看到他這種……呃……怎麼說呢……任人宰割的樣子,還真是很想笑啊……

  考慮到少主大人的面子問題,我努力忍著沒笑出聲來,抬手試了一下高度,似乎沒什麼問題,腰部和手部都可以以正確的姿勢用上力。

  那麼,其實就可以開工了。

  但我仍然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試著把手指輕輕地放到了他頭頂,猶猶豫豫地沒敢使力……

  那是百會穴的位置,因「百脈在此交會」而得名。

  二師父教我推拿的時候曾經很慎重地告誡過:各經脈氣都是由百會穴而貫達全身的,可算得上是人體第一要穴,一旦被大力擊中便會腦暈倒地,所以不可輕易在別人身上嘗試。

  「……你這混賬小丫頭變著法兒地要折騰拖雷也就算了。我瞧你便是下手再沒輕沒重,他也只得受著,絕不至於張揚出去,但你若是哪天皮癢了敢拿靖兒試著玩……哼哼!」

  朱聰以一聲頗具威脅性的冷哼結束了此次談話,當時我就在心裡默默詛咒著他一輩子討不到老婆只能跟著柯老大混,現在看來貌似果然應驗了吧……

  「向左三分……」

  手下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向左三分處才是百會穴,你認穴的手法著實是……」歐陽少主輕嘆了一聲,眉梢眼角卻俱是笑意,「現下我倒覺得你不曾習武,實是幸事啊。」

  真是很想朝他的百會穴直接來一記肘擊,把這傢伙敲昏過去算了。不過……考慮了一下後果之後,我決定還是忍了。

  照他說的把手向左移了約莫三分的距離,指尖輕按之下微有凹陷感,果然沒錯。

  只是怎麼想都有點不服氣,忍不住出聲抗辯道:

  「我又沒學過什麼認穴手法……」

  這是絕對的大實話。

  二師父倒是想教我來著,不過那時候我急躁得要死,才沒這個耐性跟他慢慢去學什麼「等身寸法」「取穴之道」……只跳著腳逼他想個讓我能在三天裡學會的辦法。

  所以,最後他忍無可忍地索性把拖雷抓來當針灸銅人用了:直接拿不易褪色的特殊顏料在拖雷頭上把所有穴位都給標了出來。

  我的學習壓力就此大大減輕,只要記住順序和手法就可以了。

  不過拖雷在此後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會身不由己地成為焦點人物——畢竟頂著一腦袋五顏六色標記的人在草原上實在是很罕見的。

  當然,根據等價交換原則,想要得到任何東西,都必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以如此快的速度學會推拿手法的代價就是……事後被鐵木真以「戲弄兄長」的名義當眾抽了三十鞭。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當時只有七歲,就算被抽得皮開肉綻也不至於太丟臉吧。

  至於隨後四起的那些流言,比如鐵木真之女恃寵而驕啦,欺辱兄長啦……拖雷聽到會很生氣,我倒覺得無所謂啦。

  歐陽少主沉吟了片刻,冷不防地問了我一句:

  「那……內情究竟如何?」

  「哈?」我忍不住有點心虛。

  「推拿之術需與他人肌膚相觸,又極為耗神費力,便是小有名氣的醫師也往往自重身份不肯親為,令弟子代行。你身為大汗之女卻執意要親習此術,定然是有什麼原因了……」他頓了頓,「唔……可是與你四哥有關?」

  手忍不住抖了一抖。

  他唇角微微上揚,不等我回答,又繼續道:

  「你們兄妹自幼親厚,草原上人盡皆知。你若當真是『恃寵而驕』『欺辱兄長』之人,你四哥縱然忍了一時,也忍不了一世。況且他現今兵權在手,早已無需如此,是以當年之事,必有隱情……我說的可對?」

  連鐵木真都不曾察覺到過什麼異樣,連二師父也只是約略猜到一些大概……這傢伙也未免太過敏銳了吧?

  我嘆了口氣,有點沮喪地垮下了肩膀。

  「沒錯……」

  確實是有隱情,而且是原本只有拖雷和我兩個人知道的隱情。

  史書上記載著「拖雷自少年時起便隨鐵木真東征西伐」,也記載著「成吉思汗分四子職司,術赤主狩獵,察合台掌法令,窩闊台理朝政,獨令拖雷統軍。」

  但它從來沒有記下來的是……拖雷第一次上戰場時只有十一歲。雖然沒有殺敵,卻在鐵木真的命令下,當著眾將的面親手斬殺了此次擄掠而來的兩名婦孺……以茲慶賀。

  我不知道拖雷到底有什麼樣的軍事才能,我也不知道他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統帥,殘暴也好嗜血也好混賬也好……這些我統統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拖雷那天回來的時候雖然高昂著頭,行事進退都一如往常,臉色卻蒼白得可怕。

  然後他就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汗濕的臉,扭曲痛苦的神情,還有一直不停地重複著「握緊」和「放開」這兩個動作的右手,力道大到了駭人的地步……我第一天晚上溜去看他的時候,手臂被他捏得紫黑一片。

  我猜拖雷是知道自己做噩夢的,否則他不會破例把帳中服侍的人全數趕走,也不會在無意識中還死死地咬著下唇,不肯發出半點聲音。所以再痛我也沒敢哭出聲,只能咬著牙拚命把他推醒。

  ……

  ……

  ……

  就算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很清楚地記得拖雷醒來時那種空洞的眼神,他抱著我時微微發抖的身體,以及肩上漸漸濡濕的大片水漬。

  他是鐵木真的兒子,是將來會繼承乃顏部汗位的人,所以就一定要鐵血無情,一定要膽識過人,一定要能視人命如草芥……不能有半點軟弱,便是有也不能被旁人看見,免得墮了他父親他祖父的威名……

  所有人都是這麼跟他說的,所以他也就這麼認定了。

  ……

  ……

  ……

  誰想過他那時只有十一歲!

  我一直以來其實都是塊廢柴,什麼能力都沒有,什麼事情都改變不了。

  但那個時候我想……至少可以試試看,是不是能找到什麼辦法讓拖雷睡得安穩些……

  第二天的慶功宴前,我在汗帳裡當著鐵木真和眾多將領的面滿地撒潑打滾,哭著喊著我最近夜夜發噩夢非要跟著四哥睡誰敢攔著我我就問候他十八代祖宗外加做鬼也不放過他……

  在這類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鐵木真對我的容忍程度一向很高,自然是笑著同意了,還特意囑咐拖雷盡可將「不相干的旁人」全數趕得遠遠的,以免擾得我「夜間驚厥」云云。

  「你強要與你四哥同住,可是為了替他掩飾?」

  歐陽少主笑得頗為古怪,我卻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才點了點頭。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這傢伙的眼睛,這一點是連拖雷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吶。

  那時候想的是……反正變聲期前的童音很難區分男女,我又四處宣揚自己發噩夢,就算有誰路過聽到一兩句夢囈或者驚呼,也只會以為是我,絕不會想到拖雷頭上去。

  某人不知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停了半晌,才又問道:「後來……又如何了呢?」

  後來?後來我就開始折騰二師父了。

  先是跟郭靖他娘哭訴了一通自己身為失眠兒童的痛苦以博取同情,然後開始按一日三餐外加夜宵的頻率跑去江南七怪的蒙古包裡表演哭天喊地以及抹脖上吊……反正是作死地逼二師父給我想辦法,何況還有仗義的郭大娘會時不時地到訪……

  以至於最後頂著黑眼圈的柯老大忍無可忍地把朱聰給丟了出來,還放話說不管他用什麼方法,總之解決不掉我他就別回去了。

  身為俠義道中人,二師父當然不能用最方便的那種「解決方法」來對付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於是只好痛苦地選擇了最麻煩的「解決方法」……

  「有這麼一位高徒……」歐陽少主看了我一眼,以一種感慨萬千的語氣點評著:「……朱二俠還真是辛苦啊。」

  我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豈止是辛苦,二師父那時候簡直都要氣瘋了,不過讓他最吐血的事情倒還不是這個……

  「哦?」歐陽少主挑了挑眉,相當有興趣地追問道:「你……還做了些什麼?」

  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也不過就是……

  二師父花了三天時間殫精竭慮自創了一套包括了三十六種手法據說可通全身經絡並祛百病的推拿之術後,我只肯學其中最簡單的「助人安眠」這一種,而且還跳著腳振振有詞地怪他就是有事沒事想太多才會拖了三天之久……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二師父大概連掐死我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他懸崖勒馬想起來自己是「江南七俠」而非「黑風雙煞」,很難說我還是不是能活到現在。

  不過以接下來長達N年中我被整得鬼哭狼嚎的經歷來說,個人覺得二師父他其實早就連本帶利都收回來了……

  「既是有你陪著……」歐陽少主停了一停,才笑道:「……想必應是再無噩夢了。」

  才怪!我又不是傳說中專吃夢魘的貘。

  最初的幾夜,拖雷雖然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噩夢連連,卻還是常常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而且因為在那種完全無意識的時刻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所以我手臂上被他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大熱天的也不敢把袖子捲起來……

  後來不知道是持續的推拿起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漸漸地拖雷能夠熟睡的時間便越來越長……到秋天的時候,他已經幾乎不需要我陪著也能安然入睡了。

  但當拖雷第二次隨著鐵木真出征回來時,又再一次地陷入了噩夢。他不肯跟我說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樣的情景,我也不想問,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一直陪著他。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這次他被折磨的時間要短得多……

  再後來,所有人都默許了我每次在拖雷出征回來後都會跑去他帳中睡覺的習慣。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拖雷十四歲那年,他認為自己已經可以一個人面對夢魘了之後……後來他確實沒再做過噩夢。

  我猜這是因為拖雷自己也一直在努力調適著心態。

  所以啊……

  睡眠不好這檔子事主要還是心理原因啊,比如某位少主大人一向淺眠這種毛病,絕對就是因為有事沒事想得太多了。

  「喂……你到底聽到沒有……」

  回答我的是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

  這傢伙總算睡著了……真是累死我了……而且……好睏……

  好容易撐到洗漱完畢,我已經睏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哈欠連連鑽進了被子裡。

  隱約記得似乎我還口齒不清地嘟囔了幾句諸如「加一張床會死啊」之類的話,然後就睡得百事不知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1:0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4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二十九章  拖雷遇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前談話提到了太多草原往事的緣故,這天晚上我居然夢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呃……真的是很小的事,所以我都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夢到這個……

  那會兒小白雕剛到我手裡不久,小紅馬也剛到郭大俠手裡不久,拖雷、郭大俠和我帶著它們三人在草原上四處溜躂。

  小紅馬是個好動的主兒,我們坐在草地上聊天,它在邊上拿蹄子刨地刨得塵土飛揚……我忍無可忍地踹了郭大俠一腳,然後郭大俠上去給了它一巴掌,它就老實了。

  於是我一邊嘲笑著郭大俠只會靠暴力馴馬的行為,一邊信心滿滿地打了個忽哨試圖把小白雕召來炫耀一下……結果等了很久很久,才看到它們搖搖擺擺走過來的身影。

  沒錯,這兩隻毫無身為鳥類自覺的傢伙居然是用「走」的方式給我過來的。

  氣得我當場追著拖雷就是一頓狂毆——根據我們早就確定了的分工,是由他負責白雕的餵食、馴養、調教以及其他所有事務的。

  我?我只負責顯擺而已……咳咳……

  由此也可想而知小白雕會跟誰比較親近了。所以那個時候看到我暴揍拖雷,它們倆還伸著翅膀著撲過來要啄我,扯著嗓子「咕嘎咕嘎」地叫得那是一個悽慘無助啊,不知情的人聽到一定還以為我做了什麼慘絕人寰的勾當。

  ……

  ……

  ……

  「咕嘎!」

  「你們兩隻好煩……」我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已經沒打了,不要叫了啦……」

  「咕嘎!」

  這還有完沒完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灰灰!」

  怎麼連小紅馬都跟著鬧騰起來了,知道你們是一夥兒的,看我不把你們三個丟一鍋裡給燉了……

  「咕嘎!」

  「灰灰!」

  ……

  ……

  ……

  不,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

  腦海裡忽然像是有一道閃電橫空劈過一般,劃破了橫亙在夢境與現實間的迷霧,那一瞬間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從空中傳來的聲聲雕唳,與後院響起的馬嘶之聲此起彼伏地遙相呼應著。

  中原沒有雕,就算有也不可能和小紅馬有這種程度的默契……但是我離開草原的時候,它們明明還跟在拖雷身邊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叫得如此淒厲?

  除非是……拖雷出事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腦子裡「嗡」地一聲就炸開了。

  心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著,像是隨時會裂胸而出一般,手腳卻一片冰涼,完全不受控制地發著抖,腦子裡唯一清晰的念頭就是——我要去找拖雷,我要去找拖雷……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找他……

  肩膀忽然被誰從後方攬住,擔憂而急切的熟悉語聲在耳邊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幾個音節,一遍又一遍……終於能將聲音、語言和含義聯繫到一起之後,我才終於聽明白了那句話是——「你怎麼了?」

  「雕兒在叫,拖雷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好,我陪你去。」他答得沒有半分猶疑,頓了一頓,又柔聲道,「我一直聽著外間動靜……自雕鳴初起至此時,不過須臾,你四哥必在左近,便真有些什麼事也絕不至於無可收拾。你急成這般模樣,徒然自亂陣腳,於事無半點益處……」

  他說得沒錯,我現在這種連手腳都在不停發抖的德性,就算找到了地頭也派不上用場。

  一股清涼的氣息忽地自後心處緩緩傳進了身體,沿著五經八脈繞行了一週之後,「現下……可好受些了?」

  我點了點頭,他這才撤了掌,又道:「我去通知郭兄和黃姑娘,你先將衣服穿好……再出來……」

  「哦。」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一邊扯過衣服往身上套,一邊在腦子裡拚命回憶著原著的劇情。

  拖雷確實是會到中原來走一趟的。

  按照原著的時間線來說,那本來應該是很久之後發生在南宋境內的事情,而且結果是有驚無險,所以我一直都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世界已經越來越向著我所不熟悉的方向在發展了——遇到那位囧人版洪七公之後這種原本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變得尤為強烈了起來。

  所以,歷史上原本是四十歲時才因為窩闊台而死的拖雷,會不會也有可能……

  想到這個可能性,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我抓起革囊拔腿就往外跑。

  歐陽克正站在門外,看見我不知道為什麼怔了一怔,才道:「你怎麼……」

  我這會兒火急火燎的,實在沒心思再聽他說廢話,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催道:「快走快走!」

  他略一遲疑,便再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長夜已將盡,天色卻仍只是微明。

  伴著身下急促的馬蹄聲,道路兩旁的樹木以極快的速度向後倒退著,仍帶著幾許寒意的夜風自前方刮來,連臉頰都被刮得微微生疼。

  身後的人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耳畔風聲「呼呼」地響得猛烈無比,我怎麼也聽不清楚,急躁之下回手直接給了他一肘擊。

  前方執著韁繩的手明顯僵了一僵,隨即某人的聲音便緊貼著耳朵響了起來。

  「我是說……方才雕兒已開始在空中不住盤旋,想必你四哥便是在那處了。以小紅馬的腳力郭兄與黃姑娘此時多半已趕到,情形便是再不利亦能拖上一拖。況且我早已查明,此鎮附近並無高手……」

  「悅來客棧呢?」我脫口而出。

  「他們……」歐陽克頓了一頓,才繼續道,「他們此行只為取我性命,你四哥此時尚與我無涉,決計不至於牽連到他頭上……」

  我非常火大地又給了他一肘子,他反倒輕笑了起來,一抖韁繩,座下白馬長嘶一聲,再度提速狂奔起來。

  白雕盤旋的地方離客棧也不過數里之遙,歐陽克的這匹白馬雖然不如小紅馬那樣腳力天下無雙,卻也頗為神駿,所以只片刻之間便已馳到。

  遠遠地就已經看到林間人影閃動,兵器交擊之聲和怒吼之聲不時傳來,我努力分辨著斷斷續續的人聲,卻怎麼也聽不出來有沒有拖雷在內。

  白馬漸漸馳近,林中驀地爆出一聲大喊,「郭靖你帶著四王子快走,我來擋住追兵!」,說的竟是蒙古話,聲音聽上去又極其耳熟,一定是成吉思汗帳下的某名重要將領。

  情況怎麼就緊急到要大將捨身斷後的地步了,拖雷他到底怎麼了?

  我急得連眼淚都要下來了,根本想不到要說什麼才好,只一個勁兒地揪著歐陽克的袖子往那個方向扯。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四哥可是在那邊?」

  我用力點著頭。

  「既是如此,馬兒太慢,我帶你過去罷……」

  他伸手在我腰間一托,足尖在馬鐙上一點,然後便帶著我自馬背淩空而起……

  林間繁茂的枝葉不時地從臉上身上擦過,我瞪大了眼睛努力從枝葉的縫隙中尋找著熟悉的身影,驀地幾個穿著蒙古袍的人影在眼前一晃而過……

  我忍不住掐著某人的手大叫:「那裡那裡!」

  「……好。」

  少主大人帶著我從空中滑翔而下的時候,郭大俠正一記「神龍擺尾」把某個偷襲的傢伙打得大聲慘叫著橫飛了出去,緊皺著眉頭跌坐在他身後的人可不正是拖雷。

  「拖雷!」腳甫一沾地,我就朝著拖雷飛奔了過去,「你受傷了是不是?」

  如果沒有受傷,以拖雷的性格,是絕對不肯躲在郭大俠身後的。

  果然……他右臂上方有一大塊暗紅色的血漬,以不知道從哪裡撕下的袍擺緊緊纏了兩道,那血漬的痕跡卻仍在慢慢擴大……

  「華箏,你怎麼在這裡?」拖雷掃了一眼四周,語速極快地又補充了一句,「這裡危險,你快走!」

  坦白說……看到拖雷他還活著,而且看起來四肢俱全神智也清醒,我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瞬間就放回胸膛裡了。有郭大俠和黃姑娘兩位至關重要的男女主角在現場,再加上勉強算是地頭蛇的歐陽少主,接下來絕對不會再有什麼危險。

  最擔憂的拖雷安危之事一旦放下,隨之而升起的就是壓不住的怒氣——我千山萬水地趕過來找他,他第一句話居然是叫我走。

  我咬牙切齒地瞪著拖雷,他,他居然板著張臉推了我一把,「快走!」

  走,走你的大頭鬼!

  本來還想輕手輕腳察看一下傷口有沒有毒的,這下我氣得直接一把把他臂上繞著的布條給扯了下來,就算是拖雷也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華箏你……」

  我順手把扯下來的布條團成團往他嘴裡一塞,磨著牙警告道:「拖雷,你再惹我生氣試試看!」

  然後……頭都懶得抬地檢查起了傷口。

  這是……箭傷,從前在大漠上見得多了。

  好在從血的顏色來看箭頭上是應該沒有餵毒的,我最後一點擔憂也終於煙消雲散了。

  不過這樣深幾及骨的傷口,多半出自神箭手或是像郭大俠這種有武功的人之手……有武功的人?我心頭忽然一凜,那會是什麼人?是「黃河四鬼」……雖然我叫不出名字,但絕對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沒錯!

      那四個傢伙本身倒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以郭大俠現在的本事一個人打他們四個都沒問題。但據金老爺子親筆批註,他們師父「鬼門龍王」沙通天武功和歐陽少主不相上下。

      何況沙通天此人似乎深諳群毆之道,每次出場口角動手乃至打架時身邊永遠帶著「強悍好友+火爆師弟」的二人組吶喊助威兼撐腰,於是經常打著打著就從單挑變成了群毆——這一點上他倒是和江南七怪「英雄所見略同」啊……

      要光是武林恩怨之類的也還容易糊弄過去,只是「黃河四鬼」帶著金兵追殺拖雷這件事怎麼看都不是那麼簡單的。

      如果此事出自完顏洪烈的授意,那麼最糟的情況就是趙王府所聘的高手傾巢而出……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正想回頭跟歐陽少主商量,腦後風聲忽起。

      有人在我肩上用力一扳,那力道極大,帶得我不由自主地往後跌去。幾乎在同一時刻,拖雷雙目圓睜,一臉急怒地揮刀朝我身後斬了下去……電光石火之間,腦子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駭得我大叫了起來:

      「拖雷,住手!」

  話音未落,就在我眼皮子上方,「鏘」地一聲已然是兵器相擊,火星四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1:1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4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章  兄妹情深

  囧囧有神地目送著另一隻「黃河四鬼」消失在地平線之下……

  這傢伙剛才居然玩陰的從背後偷襲!

  拖雷的刀雖然被他揮鞭格開了,但歐陽少主那一掌可是結結實實地直接印在了他胸口,然後他就如同斷線風箏一般地飛走了,還一路撒著狗血……不不不,我沒有罵他是狗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他一路都在嘔著血,而且還是黑色的,可見少主大人下手的時候肯定加了些料進去。

  某人在製毒方面絕對是家學淵源,一旦折騰起來足夠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總覺得……如果早知道種結果,黃河某鬼肯定寧願被拖雷一刀砍死算了……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拖雷已經以刀拄地站了起來,正和歐陽少主隔著八丈遠地在寒暄……呃,應該是寒暄沒錯吧?

  看起來很尋常的場景,不知道為什麼卻總覺得有點奇怪……我撓了撓頭,正在琢磨到底哪裡奇怪,然後在聽清楚拖雷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差點噴了出來。

  拖雷他說的是「多謝歐陽公雞」……

  拖雷的漢話是當年被鐵木真扔去聽朱聰上課時順帶學的,基本溝通日常交流都沒什麼問題,就是有些字詞的發音上還有點生硬。而且……大概因為畢竟不是母語的關係,有時候在遣詞用詞上也是很有點問題。

  比如這會兒……他一口一個「歐陽公雞」地叫得誠摯無比,搭配著少主大人臉上明顯有些僵硬還在努力維持著的微笑,這種場景真是有著天雷陣陣的喜感啊……

  我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爬去邊上狂笑一通再回來。

  說真的,要是誰這麼歡樂地衝著我叫「華母雞」,早就跟他翻臉掀桌沒商量了,可見歐陽少主的涵養氣度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不過……我看了看歐陽少主的臉色,決定還是不要放任拖雷去挑戰他的涵養上限比較好……

  「那個,拖雷!這次……還有誰跟你一起來中原的?」

  本來只是想隨便扯個話題打打圓場而已,拖雷的回答卻有些古怪。

  「博爾忽師父和哲別師父都隨我來了,還有……」

  他猶豫了一下,後面的話就再沒說下去。

  博爾忽是成吉思汗帳下四傑之一,足智多謀,英勇善戰,拖雷自幼便是跟著他學領兵打仗之道的,師徒感情素來親厚;哲別則是大漠出名的神射手,又負責教導拖雷騎射之術……成吉思汗會派這兩位將領隨拖雷南下,倒是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他吞回去的那半句話是什麼?難道還有什麼別的要緊的人跟著來?能比「四傑」更重要的人著實不多,扳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我去林外看看情形如何……」歐陽少主停了停,才續道:「此處已清理乾淨,再無別人,你只管放心和你四哥敍舊便是了。」

  「等一下……」我一把拉住他袖子,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剛才那是黃河四鬼。」

  「我知道。」他點點頭,唇角微微上揚,「他們是『鬼門龍王』沙通天的弟子,我倒也曾見過幾次。」

  「那沙通天……」

  我猶豫著接下來的話該怎麼措辭才好,總不能很掃人家面子地就麼直截了當說他打不過那三人組吧?歐陽少主卻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一樣,輕笑了起來。

  「……莫擔心,不妨事的。」

  這種話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我扯著他的袖子不肯放。

  「平日與他較量起來,勝負大約只在五五之數。不過,若是此時遇上,沙通天那樣的便是再來幾個也無妨……」歐陽少主微微一笑,「……若是連這點本事也沒有,又怎配做『西毒』傳人。」

  他的意思是指用毒?

  這個倒真是他的強項來著,不過我記得貌似他那堆毒藥毒粉也是有缺陷的,比如風向和及遠問題……

  我手忙腳亂地低頭翻著革囊。

  「這個『暴雨梨花針』你知道用法的吧,這是二師父淬了毒的那盒。如果看到彭連虎,千萬不要跟他對掌,那傢伙很陰險,手上套了毒針環,就算你不怕那個毒,紮上也麻煩……算了,你還是把這個珠子帶上吧,能避百毒的。還有這個藥……」

  ……

  ……

  ……

  正翻得起勁,不小心一抬頭,就看到了歐陽少主兩隻手都被我塞滿了東西的囧樣,瞬間我也囧了……想了一想,索性摘下革囊,一道塞給了他。

  「總之,你自己小心。」我忍不住又雞婆無比地囉嗦了一句,「不要硬扛,要是打不過就逃好了……」

  「哼!」拖雷在後面忽地重重悶哼一聲,「打不過就逃,那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要你管!」我轉身就是一記飛踹。

  拖雷沒敢躲,老老實實站在原地讓我踹了個正著。我最恨這種理論,打不過不逃,非要留在原地被打死不成?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什麼狗屁邏輯!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能活著當然要努力地活下去才對啊……

  ……

  ……

  ……

  頭忽地被人輕揉了揉,緊接著就有什麼被塞進了手裡,那種熟悉的觸感……低頭一看,果然是我的革囊。我怔了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歐陽少主已經先開口了。

  「你身邊若是沒這些東西,我也不用去了……」他輕嘆了一聲,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此物於我倒是有些用處,先同你借來一用,可好?」

  他手中拈著的是益西嘉措給我的那顆珠子……我點了點頭。

  歐陽少主將珠子收入懷中,向拖雷拱了拱手,轉身欲走,卻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

  他挑了挑眉,忽地俯下身子,在我耳邊低聲道:「便是真打不過……我也定會回來帶著你逃的……」

  =_=!!!這傢伙絕對是「不曖昧會死星人」……

  歐陽少主施施然地飛走了,一直不語的拖雷卻突然在後面叫了我一聲。

  「華箏……」卻又立時住了口,語聲中竟帶著幾分猶疑,倒像是有些話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樣子。

  我怔了一怔,回頭看他臉色竟也是罕見地凝重。

  「拖雷,怎麼了?」

  他皺眉想了半晌,才直視著我,一字一句地問道:「剛才那位歐陽公子……是什麼人?」

  Orz……本來還以為他要跟我說什麼要緊的事情,害得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結果居然是這種無聊問題。

  還有,他明明發音就沒問題,難不成剛才那「歐陽公雞」是他故意叫錯的?

  喂!你今年是二十歲不是兩歲,玩這種把戲實在很無聊吶!

  我滿頭黑線地看著拖雷……

  「華箏,你記住,我們是蒙古人!」拖雷忽地兩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

  幹,幹嗎突然跟我強調這個?!

  「我們蒙古人不像他們漢人有那麼多臭規矩……」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打了個轉,很快便轉開了,底氣有些不足地續道:「就算是……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這些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拖雷還兀自地在一邊喋喋不休地嘮叨著諸如「你身為大汗之女」「提親人眾」之類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廢話……聽得我越來越糊塗,於是很沒耐性地又給了他一腳,「說重點!」

  他以一種「此事實在難以啟齒」的表情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

  ……

  ……

  我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移……看自己……看自己……看自己……

  ……

  ……

  ……

  噫?這條腰帶好眼熟……白底金紋,兩頭還結著極為精緻的穗子……好像經常在誰身上看見來著……

  想起出處的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像是被千百道天雷直接劈中一樣,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為,為毛歐陽少主的腰帶會繫在我身上啊?!

  而且更令人髮指的是,我居然就這麼在郭大俠、黃姑娘、拖雷、黃河四鬼以及各路NPC面前招搖過市了好半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種類似沒換睡衣就搭公車去上班的丟臉行為……到底是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的啊?

  我拽著那穗子,手抖得有如風中之落葉,糾結在方案一和方案二之間。方案一是立刻扯下來毀屍滅跡,方案二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這個時候拖雷說了一句話,讓我立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他那句話的原版實在很黃很暴力,經和諧之後的版本大概是這樣的——「那【嗶-】要是強迫你【嗶-】【嗶-】【嗶-】的,我就回去帶兵把他【嗶-】【嗶-】【嗶-】了!」

  雖然目前還沒搞清楚「腰帶事件」的來龍去脈,但至少能肯定歐陽少主沒對我做出什麼要被人碎屍萬段的事情,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更何況左手上那倒楣催的「守宮砂」分明還健在,所以……我只好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這,這條腰帶是我的啦!」

  拖雷相當懷疑地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往下掰,「那個,我們在同一家鋪子買的,看起來難免有點像……」

  拖雷繼續懷疑地看著我……

  我實在編不下去了,於是惱羞成怒地掀桌了!

  ……

  片刻之後,拖雷鼻青臉腫地表示他其實什麼都沒發現,什麼都沒看見……我滿意地拍了拍手……

  其時天色已破曉,初晴的日光掩在薄薄的雲層後,彷彿隨時會噴湧而出一般。

  「華箏,你比在草原時……開心多了……」

  拖雷望著天空的神情有些悵然,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只好什麼也不說。

  沈默了片刻,他忽地道:「這次出來,你根本就沒打算回去吧?」說著看了我一眼,倒笑了起來,「那麼吃驚做什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在想什麼,我怎麼會不知道……」

  「拖雷,我……」

  他擺了擺手,止住了我後面的話。

  「父汗那裡有我在,不用擔心,想怎樣都由得你,只是……」他頓了頓,才道:「……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你什麼時候想回來了,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在草原上等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1:3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5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一章  真相是什麼

      「這次,三哥也來了。」 拖雷的口氣輕描淡寫得如同在話家常,我卻被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三哥……指的是窩闊台,他在成吉思汗諸子中排行第三,長托雷七歲。 在有資格承繼成吉思汗汗位的四位嫡子中,長子術赤驍勇善戰,次子察合台精明強幹,幼子拖雷最得成吉思汗寵愛……窩闊台卻絕對是最擅智謀機變的一個,更可怕的是這樣一個人平日裡卻是以仁慈寬厚而為人所稱道的。

      就我所知道的歷史,窩闊台是下任大汗,也是二十年後拖雷之死的主因——雖然我因此一直很提防他,但這檔子事指只可能發生在成吉思汗死後爭位之時,現在怎麼都太早了一些。

      我真正在意的是……不管是小說還是歷史上,可都從來沒記載過有窩闊台入中原這麼一回事。

      拖雷本來就是以蒙古話在跟我交談,其時蒙古剛剛崛起,還被大部分人視為蠻子,在草原之外能聽懂蒙古話的人是少之又少,他卻仍然謹慎地把聲音壓得低如耳語。

      「此次南來,三哥扮作了小兵混在我的隨從中,外人都不知情……」

      我不由得怔了一怔。

      成吉思汗此時年富力強,窩闊台膽子還沒大到敢擅自做出這種行為的地步,所以說這只可能是出自成吉思汗的授意……成吉思汗到底想做什麼?

      某個念頭忽然在腦子裡一閃而過,我一把抓住拖雷的手。

      「他人現在在哪裡?」

      「此時……」拖雷抬頭看了看天色,「……多半應該已經過了長江,到了宋人那邊吧。」

      ……

      ……

      我本來還在疑惑,成吉思汗這個時候應該還沒跟完顏洪烈撕破臉,為什麼拖雷居然會被趙王府的人帶兵追殺,這下子……全明白了!

      從蒙古去大宋,如果不走海路,便只能從金國的地盤上過,明面上讓拖雷跟完顏洪烈周旋,暗地裡讓窩闊台渡江去宋商議結盟攻金——在這個時候還大張旗鼓帶人南下的蒙古將領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可見在趙王府李完顏洪烈和我所提到的「蒙古密使」應該就是指拖雷。

      盤算的倒是挺好,只是不知道怎麼窩闊台那邊的事蹟敗露了,所以拖雷這邊頓時岌岌可危。要不是湊巧我們在附近,要不是雕兒發現了小紅馬的蹤跡前來示警……今夜之後,成吉思汗多半就只剩三位繼承人了。

      拖雷默然不語,半晌才道:「三哥多半是無心之失……」

      喵了個咪的,他要是無心的,我,我就當眾把自己的鞋子吃下去!

      窩闊台你這個混賬加三級的東西,我【嗶—】你全家個【嗶—】【嗶—】【嗶—】!

      ……

      ……

      ……

      「華箏,三哥和我們是一母所生,你罵他全家……這不是……」

      拖雷苦笑著提醒我,我火氣更大了,「我管他去死!」

      王八蛋才跟他是一家呢!

      血緣這種東西,對我本來就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

      努力學習生活技能,努力學習防身技能,努力A錢。然後選個適當的時機從草原消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

      ——就算將來蒙古鐵騎橫掃中原大地,至少我還能在那之前出海找個小島過安穩日子。

      計畫中原本沒有任何其他人存在的未來,原本不打算牽扯任何其他人進來的未來,卻似乎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開始改變了……是四歲時我們在野外被狼群困住,拖雷跑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卻還是緊緊拖著我的手不肯放……還是三歲時被鐵木真叔伯之子欺辱,拖雷以身體護著我,自己卻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呢?

      又或者是更早的時候,當我還被裹在繈褓中的時候就開始每天不厭其煩跑來跟我說話跟我獻寶……以「哥哥」自居的那個小小身影……

      ……

      …… 血緣這種東西我可以隨時棄如敝履,但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上唯一毫無目的對我好的人去死……自己在外面逍遙……這種事,這種事……

      「拖雷,我跟你回草原去。」

      和成吉思汗定下的三年之約,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要遵守,成吉思汗他也一樣。拖雷這次來中原,成吉思汗不可能不讓他來找我的。而成吉思汗要找我無非兩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我的婚事。

      「是嫁給弘吉剌特部的安陳,還是赤乞烈思部的孛圖……對你比較有用?」我再腦子裡飛快地過著新近歸附成吉思汗的部族名單,「赤乞烈思部族人善治事,你征戰時可以做後勤,但弘吉剌特部的勇士更善戰……」

      「華箏……」

      「對了。兀孫的獨子現在應該還沒娶正室吧?兀孫現在掌著薩滿教,成吉思汗也要讓他三分,我嫁過去的話……」

      「華箏你給我閉嘴!」拖雷一拳捶在我身邊的樹幹上,「我還沒到要拿自家妹子去換部屬的地步!」

      眼淚一下子就很不爭氣地湧出來了。

      拖雷嘆了口氣,走過來摟住我,在背上笨拙地輕輕拍撫著……就像小時候他試圖哄我睡覺時一樣……鼻子驀地酸了起來……

      「父汗給我的命令是保護三哥順利南下,我已做到,此次回去便能統八千戶領民,和二哥平起平坐,你說的那些人他們自然就會靠過來。就算一時不肯……」拖雷冷哼一聲,「……我也自然有我的辦法。」

      我忍不住開口埋怨他,「那你還被追殺成這樣!」害我急得要死。

      「我一時疏忽,沒想到三哥他居然也……不過……」拖雷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再沒下次了。」

      事情哪裡可能像他說的這麼簡單,更何況聯姻向來都是最好最快最方便的結盟方式,只是……我也不是不明白拖雷這樣說的目的……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要汗位我自己會去爭,要人心我自己會我籠絡——你也知道父汗的精兵有一半都在我的麾下。」拖雷忽的拍了拍我的頭,「你只管好好地過,要是缺了牛羊馬匹、財帛婦女,給我捎個信來……」

      =_=這是拿我當馬販子還是人販子啊?

      習慣性地伸手掐著拖雷腰間的軟肉擰了一圈,他很誇張地痛叫了起來…… 我正想再接再厲繼續再掐兩把,不遠處的樹叢裡突然跳出來兩個人,口中哇哇大叫著什麼,朝我們直奔而來。

      我被他們嚇了一大跳,一抖手差就按下「暴雨梨花針」的機括了,要不是拖雷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這兩位大叔多半就慘了——雖然針上淬的只是麻藥不至於傷命,但被紮成刺蝟應該還是挺難受的吧……呃,沒錯,來的正是隨拖雷一起南下的博爾忽和哲別那兩位……

  「四王爺,金兵已被靖兒殺散了,我們快走……」哲別話說到一半,驀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喉頭「咯咯」了數聲,才像見了鬼似的擠出了一聲:「華……公,公主!」

  成吉思汗帳下這幾位重要將領幾乎可以說是從小看著我們長大的,向來也都是直呼名字的,拖雷在軍中領兵大概要講究一下也就算了,為毛對我也用起了這種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稱呼?

  ——不過,跟博爾忽隨後的舉動比起來,這倒又不算什麼了。

  那位……以智勇聞名大漠,曾經隻身闖入千軍萬馬中救出鐵木真,被稱為「比眼珠子還珍貴」的大將,與同屬「四傑」的博爾術共掌成吉思汗右翼大軍的一代名將博爾忽……居然向我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禮……

  「見過公主!」

  ……

  ……

  ……

  夭壽啊,麼搞下去我一定會遭天譴的……真的!

  我內牛滿面地看著拖雷,他苦笑了一下,轉向博爾忽。

  「博爾忽師父,請別這樣,我早說過華箏定然不喜歡這樣。」

  博爾忽直起身,面上猶帶著幾分遲疑之色,「但是大汗之令不可違……」

  拖雷決然答道:「父汗那裡有我。」

  ……

  成吉思汗他又搞了毛事?我一把把拖雷拽到了邊上逼問了起來。

  原來是那位掌管薩滿教的兀孫在某次裝神弄鬼跳完大神——當然,拖雷轉述的原話是「受領神諭」——之後,便宣稱成吉思汗是神賜給蒙古人的使者,將帶領著蒙古人走向光明的未來,所以眾人不但要對他本人表示無限崇敬,就連對流著他的血的「黃金家族」也要一視同仁。

  於是成吉思汗就從善如流地遵照神諭(=_=!!!)發了號令通行全國。

  於是就連博爾忽這種戰功赫赫的名將也要向我這種混吃等死不事生產毫無貢獻的廢柴躬身行禮。

  ……

  ……

  ……

  歷史上的成吉思汗如果在創業之初就開始做這種二百五的事情,一定會被史書記載下來的,但是我完全沒有關於這件事的記憶。

  ……

  總覺得……不只是故事,似乎就連歷史都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轉變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1:4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5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二章  惜別

  郭大俠一臉羞澀地拖著黃姑娘的手跟拖雷做介紹,三人此刻看起來正相談甚歡。

  不管將來事態會怎樣發展,至少在這個時間段裡跟黃姑娘打好關係不會有壞處,拖雷應該是已經讀懂了我的暗示。

  博爾忽的背上也中了一刀,且幸傷口不深,我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忍不住胡思亂想著。

  「黃河四鬼」所率的追兵確實如哲別所說已經被郭大俠和黃姑娘趕散,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援兵在後面,而且……歐陽少主到現在還沒現身,不知道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麼事?

  雖然知道他就算遇到事情我大概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但沒看到人平安回來之前心裡總難免有點忐忑不安……

  呃……我這種過度擔心的強迫症大概已經沒藥醫了吧……

  博爾忽背上的刀傷雖然淺卻極為狹長,想要把傷口清理乾淨就勢必得把衣物撕開或割開,我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手力和他蒙古袍的堅韌程度之後……

  「博爾忽叔叔,您的佩刀借我用一下。」

  博爾忽待拖雷一直極好,連帶著我在「四傑」之中也是和他關係最親近,所以我一直是稱呼他為「叔叔」的。

  他怔了一怔,才摘下佩刀遞給我,「公主……」

  我簡直想要抱頭哀嚎了。

  「這裡是中原,成吉思汗的律令暫時還管不著這裡,您就先饒了我吧!」

  「華箏……」博爾忽笑了起來,頓了一頓,才問道:「你的金刀呢?」

  我手一抖,差點就在他背上朵拉了一道口子。

  「那個……」我咬著牙決定下一次看到少主時,一定要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把金刀給我吐出來!「我借給一位朋友了。」

  「大汗親賜的金刀怎可隨意離身?」博爾忽不讚同地看了我一眼,抬頭看向郭大俠和黃姑娘的方向,「就算『金刀駙馬』不再是郭靖,也需得大汗認同,何況……」

  傷口都包紮完畢了,博爾忽大叔的「金刀與愛國愛家愛大汗之關係」的教育課貌似還只開個頭。第一次發現他居然這麼能嘮叨,話說戰場上的那些敵人該不會都是被他唸到神經錯亂舉刀自盡的吧……

  這已經是第幾次因為某把金刀而被不同的人碎碎念了啊啊啊啊!

  口胡!金刀君,下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看我不把你砸成渣中之渣……

  不過……此刻我只能默默地轉過頭去,流下了兩行寬麵條狀的眼淚。

  「呀,小姑娘這是怎麼了?」帶著隱隱笑意的熟悉聲音在頭頂響了起來,「我不過離開片刻,你便擔心成這樣麼……」

  雖然出場臺詞還是一貫地欠扁,但那聲音聽起來迥然不是平時神完氣足的樣子。

  「喂……你怎麼了?」

  沒有外傷,否則白衣上會有很明顯的血跡,但是臉色卻有些發青……

  「方才在林外遇上了沙通天那三人,與彭連虎對了一掌……不妨事……」

  彭連虎?

  我顧不得說話,一把抓住他的手仔細檢查著。

  彭連虎那毒針環是套在自己五指指根之上的,被刺傷的話勢必能看見深入肌理的小孔和直通入內的黑線——那是被針上餵的劇毒所灼的,只要見了血,五個時辰內絕無活理。

  「彭連虎現在在哪裡?」

  當初要不是二師父施展「妙手空空」之術偷解藥,連全真七子之首的馬鈺都差沒能捱得過去……對了,我也學過「妙手空空」的,雖然半吊子三腳貓來著……起碼能試一下……

  歐陽少主微微皺眉,看了我一眼,才道:「大約是逃回趙王府了。」

  「那解藥要怎麼辦?」我急得都想跳腳了。

  他頓了一頓,卻沒有立時答我。

  左手應該是沒問題,我放了開來,探手想再去抓他右手過來看,卻被他反手按住了。

  「我不曾著他的道……」

  「呃?」

  「你同我說過的事,我自然是記在心上的……又怎會被他傷到……」歐陽少主唇角微彎,笑得十分之愜意地道:「倒是那廝自以為得計,反受了我一掌,不調養個一年半載決計恢復不到原先的功力。」

  我相當懷疑地看著他。

  少主大人苦笑著攤開右掌,舉到了我眼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我瞪了他一眼,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傷痕……

  只是還是有些在意臉色的問題,「那,內傷?」

  把別人揍到要調養一年半載的地步,自己不可能毫髮無損吧?

  果然他滯了一滯,才緩緩答道:「只略損了些元氣,調息一夜便無事了。」

  簡單的外傷也就算了,可是內傷……以我門外漢的水準完全無法判斷歐陽少主到底傷到了什麼程度……

  郭大俠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拖雷有什麼事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黃姑娘是看在郭大俠的情面上也就算了,但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啊……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其實我跟他借馬就可以,怎麼就急昏了頭把他也扯進來趟這趟渾水了呢……

  手背忽地被人輕輕拍了拍。

  「真的不妨事……」略停了停,歐陽少主輕笑了起來,「……偶爾,也信我一次如何?」

  還有心情調侃的話,說明這傢伙確實傷得不重吧,我默默地在心裡下了判斷。

  但是誰也不知道下次會怎樣……如果還有下次的話……不,應該不會再有了……

  「華箏,你給我過來!」

  拖雷忽地衝我高聲喊了一嗓子,我愣了一愣,趕緊抽手跑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的神情相當地嚴肅。

  「我們需得儘快趕回大漠去。」拖雷頓了頓,看向郭大俠,「安答,我只這麼一個妹子,她孤身一人在外,我實在放心不下,便托你多加照顧了。」

  郭大俠當然是豪氣干雲地一口應下了,還拍著胸脯保證著諸如「你妹子就是我妹子」之類的話,就連黃姑娘也笑盈盈地在邊上點著頭——你們好歹徵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吧?

  我好手好腳地幹嘛要人照顧啊,再說了,以郭大俠那種吸引事故的體質,跟他靠得越近才越危險吧。

  ……

  「郭靖安答!」

  「拖雷安答!」

  ——喂,你們真的當我不存在是不是!

  ……

  「郭靖安答!」

  「拖雷安答!」

  ……

  很顯然這兩隻完全沉浸在「執手相看淚眼」的「兄弟情深」戲碼裡,完全沒有理我的打算……這是啥世道啊!

  我無比抑鬱地蹲在地上劃著圈圈。

  「四王爺。」

  哲別牽著三匹馬走了過來,一看便知道俱是久經戰陣的蒙古駿馬,它們多半是在方才的混戰中自行逃了開去,聽到熟悉的忽哨聲才跑了回來,只是……沒看到拖雷那匹「青花驄」啊,這次南下沒騎它來麼?

  我覺得有點奇怪,忍不住朝四周多張望了幾眼,就聽到背後拖雷的聲音響了起來。

  「青花驄……還在草原,我這次不曾騎它出來……」

  既然拖雷這麼說,我就這麼相信好了……努力忽略掉他語氣裡的言不由衷,猛力地點著頭。

  「嗯嗯。」

  停了半晌,拖雷伸臂抱了抱我,翻身上了馬,掃了我們一眼。

  「安答,黃姑娘,我妹子就托你們多多費心了。」

  說過一遍還不夠,又來一遍,我看起來就這麼不可靠麼!

  「她年幼識淺,對人又全無戒心……」

  Orz……這是在說誰啊說誰啊……

  「若是有奸人欺她心軟,在側相誘,還煩請兩位出手解決掉,日後若有什麼人要算賬,都記到我頭上便是了。」

  我以手撫額,很無力地看著拖雷,他大概以為中原遍地都是誘拐婦女兒童的「奸人」吧……

  郭大俠一拍胸脯,估計正要說那套「你妹子便是我妹子」的理論,黃姑娘卻拉了他一把,抿著嘴笑答道:

  「放心放心,若是真有什麼『奸人』對華姐姐圖謀不軌,我們絕不袖手旁觀,定然將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對吧,歐陽公子?」

  「那是自然。」

  囧,歐陽少主什麼時候跑到我後面來的?

  拖雷冷哼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色,才轉向我道:「華箏,你多保重……我,我若是有空,便南來看。」

  這幾年間他怎麼可能有空呢……雖然明知道只是寬慰我的話,我卻仍然點著頭跟他說「好!」

  他頓了頓,轉頭對博爾忽和哲別道:「走罷!」,也不等他們應聲,便一抖韁繩,縱馬向北奔去。

  哲別朝我行了一禮,也上馬追著拖雷而去。博爾忽卻不知道為什麼遲疑了一下,走過來伸臂抱了抱我,那一瞬間……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他以極快的語速低聲地說了一句話:

  「華箏,這幾年裡,能不回草原就千萬別回來!」

  我望著馬蹄後一路揚起的塵土,心亂如麻。

  姑且先不論博爾忽為什麼會這麼說,但他顯然是刻意等到拖雷走了才跟我說那句話的……也就是說,對此拖雷毫不知情。

  博爾忽一直是拖雷一系的重要人物,對拖雷忠心耿耿,但如果再上升一個層面的話,他真正效忠的物件其實是成吉思汗。如果有什麼事是博爾忽知道而拖雷不知道的話,那一定是成吉思汗的要求。

  原本以為成吉思汗找我回去是為了聯姻,這麼看來倒很可能是另一件事了。

  呵……成吉思汗……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露出那麼諷嘲的表情。

  畢竟身邊還有別人在,這種心懷惡意的樣子……實在是……很醜陋啊……

  一隻手輕輕地搭到了我肩上,「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低著頭,不想多說。

  身後傳來一聲輕嘆,「我瞧你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什麼啊……」

  幸好他沒真的繞到前面來瞧……心裡模模糊糊地麼想著,我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拚命搓了搓自己的臉,這才轉身沖歐陽少主提出了一個……大概有點強人所難的請求:

  「我要學武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2 11:5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6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三章  我要學武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請求太過匪夷所思的緣故,歐陽少主居然怔了一怔,才皺著眉看向我:「為什麼?」

  「呃……因為想學……」

  「哦?」他挑了挑眉,刻意拖長了尾音。

  其實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但這本來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事情。

  何況隨隨便便就連累別人這種事,無意中做了一次,感覺已經夠糟糕的了,至少在腦子還算清醒的時候,我不想再做第二次。

  所以……儘管被他看得很心虛,我還是死撐著沒說出真正的原因。

  「我現在覺得……有事的時候,還是有武功……比較好。」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實話沒錯。

  原本對我來說,武功並不是什麼必不可少的東西。

  只要想辦法拖住江南七怪不要去桃花島,避過成吉思汗的風頭後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就可以有二十年的時間來慢慢考慮拖雷的問題怎麼解決。

  但是現在的情形……二師父他們暫且不論,拖雷的處境卻遠比我想像中的更為危險,就連成吉思汗的耐性也遠比我預計中的更差。

  本來以為他就算不會守三年之約,也起碼能等上個一年半載,我可以利用時間差溜之大吉,誰知道……

  頭忽地被人輕揉了幾下,停了一停,他卻沒像平時一樣收回手去。

  「你若是想學武,我自然會教你。」他頓了一頓,又柔聲道:「只是……你有事時,我又怎會不在……」

  雖然知道這傢伙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但是……呃……怎麼說呢……在剛聽到的那一瞬間,居然有了些微的錯覺,比如溫暖,比如……

  幸好也只是一瞬間而已,我還沒有不識趣到會當真的地步。

  不過要是直接回答「我不信」這類的話未免也太二百五了一點,所以我只隨口漫應了一聲,就跳過了這個話題。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教我呢?」

  同行了這麼些日子,我大概也能看得出來,歐陽少主可絕對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這麼悠閒。要他從排得滿滿噹噹的行事曆裡擠出時間來,恐怕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所以我想……我得提前預約才行。

  果然,他沉吟了片刻,才徐徐道:「十日後或可……」

  這話說得還真夠活絡的。不過本來就是平白無故給別人添麻煩的事,要求不能太多,那就先等十天吧……我點了點頭。

  然後歐陽少主臉上露出了一種似乎可以稱之為「失望」的表情。

  我已經很合作了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連半點異議都沒有,還要怎樣啊……

  「逍遙派的武學典籍,尚得費點手腳,依著李老前輩所留指示去尋……」

  李流風留的指示……該不會是玉珮裡那塊寫著「三」和「七」兩字的布吧?

  我囧囧有神地看著歐陽少主,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便已經輕笑了起來。

  「……確是那塊薄絹。」

  雖然弄不懂這兩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字怎麼就能成為「指示」了,但是……所謂的「尋」難道是指去「尋寶」?

  尋寶尋寶尋寶尋寶尋寶……

  啊啊啊!我的加勒比海盜我的虎克船長我的奪寶奇兵我的古墓麗影我的WOW……呃,為毛都是西方的寶藏……不管了,我兩眼放光地一把拽住歐陽少主。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他明顯地怔了一怔,「去……哪裡?」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反正賴著他就對了,想了一想,為了增強競爭力,我又補充一句,「你放心,我什麼都不要!」

  武功秘笈奇珍異寶靈丹妙藥這些東西對我實在沒啥用處,看上兩眼摸個一把就夠了,重要的是上輩子+這輩子都沒撈到過機會的「尋寶之旅」啊!

  「那可不成……」

  「哈?」總不會還要我付「尋寶旅遊團」的團費吧?

  「旁的物事也就罷,只有一件……你卻是非得要下不可……」

  誰能告訴我,為毛眼前這個傢伙能夠在大白天還笑得這麼春意盎然春心搖盪的?

  「只不過……」歐陽少主頓了頓,然後才說出了讓我Orz無比的真相。

  簡單地來說,就是由於某些據說連少主大人也不知道詳情的歷史遺留問題,逍遙派的某些武功典籍已經在白駝山保存了五十年以上——貌似比歐陽鋒大叔的年紀都大啊。

  它們都被鎖在了某種特製的盒子之中,任何企圖以暴力打開的行為都會導致盒內物體被自動銷毀。唯一打開的方法是以逍遙派獨有的某種手法輸入按天干地支節氣時令推算而出的正確密碼,否則裡面的東西同樣會「嗶」地一聲自爆掉……

  (以下省略若干聽得我一頭霧水的解碼過程)

  總之,李流風上次大鬧白駝山之後,歐陽少主他們家就只缺「三」和「七」這兩字所帶來的提示了。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根本就聽不懂少主大人給出的解釋!)

  ……

  ……

  ……

  想到逍遙派武學的BT程度,我忍不住衝口而出,「這下你爹……的叔父豈不是下無敵了?」

  =_=!!!好險,差點就說漏了嘴!

  只是……拗得如此之生硬,不知道少主大人聽出來沒有,我十分之心虛地偷瞄著……

  歐陽少主輕咳了兩聲,才道:「逍遙派有些功夫是只能女子習練的……」

  囧!李流風該不會是存心玩兒歐陽鋒大叔吧,讓他看得到練不了……這招也忒狠了!

  「白駝山中共藏有十隻鐵函,直至李老前輩那日前來,我們方知道每一隻的開啟手法均不相同。那日自玉珮中找到薄絹後,叔父已打開了李老前輩事先指明的那隻鐵函,其間所藏三本秘笈果然俱是只適宜女子習練的。至於其餘九隻……」

  他似笑非笑地掃了我一眼, 「她老人家說……便當做是你的陪嫁了。」

  這一道突如其來的雷險些把我劈得一跟頭栽到了地下。

  李流風大概是考慮到我的廢柴本能過於強大,萬一連歐陽少主都教不出來的話,就只能寄希望於某位不知名士了。

  我也知道她絕對是出於好意才會做出種安排的,但是,但是……這種硬把人家到嘴的肉給摳出來的行為……她就完全沒考慮過後果咩?

  姑且先不論那種變態到極點的鐵盒子我是不是能打得開,就憑歐陽鋒大叔對武學執著的程度,我要是真的敢帶著它們跑路,絕對會被千里追殺到死的……不,是虐殺到死!

  我忍不住打了個一寒顫,當機立斷地做出了聲明:

  「我放棄!」

  就算是遺產也是可以放棄繼承權的吧……

  歐陽少主怔了一怔,沒有立時回答。

  「我才不要那種東西當陪嫁!」我內牛滿面地揪著歐陽少主的衣袖,「就讓它們一輩子呆在你家好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12:0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6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四章  一條腰帶引發的……

      我無敵鄙視地看著歐陽少主。

      「此次絕無虛言。」他苦笑著道:「可是要我指天發誓?」

      =_=!!!也就是說他以前經常晃點我咯?

      「今晨著衣時……」歐陽少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剛將腰帶取到手,你便……呃……接了過去。」

      我猜他本來想說的那個字是「搶」吧。 剛被雕唳驚醒的那會兒,我幾乎記不得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但是他這麼一說,我倒是好像開始有了點印象。似乎從誰的手裡拽過什麼東西,而且拽不動的時候還……

      「呃……那個……我……」提到這個,著實有點難以啟齒的感覺,「……是不是踹了你一腳?」

      歐陽少主笑得十分之溫和地點了點頭,同時沒忘記向我展示印在他中衣上的半個鞋印——不用CSI的人到場,也能看出那絕對是我右腳的力作。

      ……

      ……

      我簡直像要為自己的行徑而捂臉淚奔了。但是做人不但要厚道,還得負責啊。

      「對,對不住了。」

      不過……類似的話貌似跟他說過好幾次了。

      雖然每次的事情都不一樣,但最後也都是道個歉,然後就沒下文了——怎麼聽都很像是「虛心接受,死不悔改」的二皮臉來著。

      除了「勇於認錯」之外,我覺得自己總該再有點別的優良品質吧,尤其是考慮到在那種完全混亂的狀態下,踹他那一腳說不定還挺重的。

      「要不,你踹回來好了……」 話還沒說完,腦門上就挨了一記摺扇。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 這傢伙下手還真重……就算不是踹,這下也兩清了! 我悲憤交加地一手捂著腦門,一手把那「罪魁禍首」塞給歐陽少主。

      「喏,還你!」 他卻不接,反而笑吟吟地看著我道:「這腰帶內裡是金絲所織,極為堅韌——此事別院你救我時應是已知道了……」

      一想到那個時候拖著少主大人從牆洞裡往外爬,不但讓他臉先著地,還拿他頭跟牆壁比了N次硬度……的前科,我就忍不住有點心虛。

      「上面倒是頗有些防身的小玩意,你多半用得著。」 這個我倒是看出來了,比如腰帶活扣,比如襯裡,以及其他的某些部位,都有著巧妙隱藏在金色雲紋之下的細小繃簧,設計和製作都相當低精巧。絕對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之神不知鬼不覺的好東西!

      但是……我至少還有著基本的審美觀念吧…… 倒不是說它不好看,而是這種精緻華麗的風格跟我完全地不搭調啊……誰見過用愛馬仕絲巾捆著菜籃去買菜的?

      呃,那個菜籃我說的不是體型啊……

      「說起來有一事倒是早想問你了。」歐陽少主頓了一頓,才笑道:「你……可是不喜漢家衣裙?」

      怎麼可能!我對蒙古袍才沒有眷戀咧。倒是從上輩子起就很嚮往漢服了,只是那個時候沒有勇氣穿著出街而已。就算是現在,要是有條件的話我也巴不得能天天穿啊,問題可不就是沒條件麼……

      一提到這個我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倒不是沒錢,歷年來從成吉思汗那裡A到的私房錢足夠我一個人混吃到死的了,省一點過的話大概養兩個人也足夠了,何況還有跟二師父學的「妙手空空」可以隨時當後備銀行。

      但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一個隨時隨地準備著翻窗跑路順牆角開溜,必要時絕對不惜鑽狗洞的人,當然是穿得越樸實無華越不起眼越像路邊的大嬸,才越安全啊。等到什麼時候能如願找個江南小鎮安頓下來了,我,我絕對要弄它個三百六十五套衣服來天天換,保證每天都不帶重樣的!

      正在無限憧憬著衣櫃裝得滿滿噹噹的光明未來,頭頂卻冷不防地飄來一句低語——

      「原來如此……」

      囧!我,我該不是又碎碎念出聲了吧? 內牛滿面地抬頭一看,某人正一臉瞭然地點著頭……

      Orz……這日子真是沒發過了!

      「如此倒是好辦了。」

      什麼東西好辦了?我炯炯有神地看著歐陽少主。

      他略一沉吟,才徐徐道:「習武……並非可一蹴而就之事。有所成前,自保之法總是不嫌多的。」

      他這句話倒是真說到我心裡去了。 二師父給我的東西應付一般的場合沒問題,但如果再遇到像今天早上拖雷那樣的情形,我可就是半點辦法也沒有了。

      「那……怎樣呢?」我不憚以最大的誠意向他求教。既然或這麼說,他一定是有些什麼想法來著。

      「我衣上均有機關,相比你也知道……」歐陽少主頓了一頓,臉上笑意益濃,「……如何?」

      聞絃歌而知雅意,我想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從這根腰帶就能看出來,少主一身衣袍之內絕對暗藏了不少隱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概連衣上所織的不同暗紋都有玄機。若是遇上不知內情的敵手,任他再謹慎小心也決計防備不到這個地步——出門在外,穿著這樣的衣服,安全係數絕對是大大提高的。

      如果不考慮日後會不會因為知道他家太多隱秘而被滅口,以及那種風格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效果會不會是「沐猴而冠」……這兩點的話,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如何呢?」歐陽少主挑了挑眉,極有耐心地等著我回答。

      既然在短期內都沒法擺脫目前這種「四人行」狀況,那麼考慮到反正歐陽少主和黃姑娘這兩隻閃閃發亮的生物邊上,我只要沒有穿得像棵會走路的聖誕樹,應該還是能夠一如既往地低調下去的吧,所以——

      「好。但是……」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出了不知道會不會有點過分的要求,「……總得方便行動吧。」

      衣袂飄飄裙角飛揚……好看固然是好看,但對於沒輕功的人來說,這就等於在撒丫子跑路的時候自己給自己找絆腿的。

      歐陽少主輕笑了起來,「這些……我自然明白,你放心便是。」

      「哦。」我撓了撓頭,「那費用……」 我知道這不是用錢能買得到的,也知道歐陽少主絕對不會跟我計較費用問題,可是至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面,應該要有所表示吧。

      歐陽少主看了我一眼,皺眉道:「你與那樂少東在西域相識時,尚且不曾如此見外……怎地現下反倒跟我計較起這些來了?」

      我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語調聽起來雖仍平平淡淡的,但總覺得像是有什麼鋒芒暗藏在其間一樣。

      「我,我只是不想……」不想被他當作會理直氣壯佔別人便宜的那種人而已……心口沒來由地一陣發悶,我盯著自己的腳尖,不吭聲了。

      半晌,有忽地被人揉了幾下,我惱得抬手就去拍他,沒想到居然「啪」地一聲拍了個正著,倒嚇了我一跳,一抬頭,這傢伙居然跟沒事人一樣笑吟吟地看著我。

      「夜裡有件事需得我親自去辦,約莫到明日晌午時分才能成。我是回來同你說一聲的……」他頓了一頓,「今夜不必等我了,你也好早些休息。」

      我愣了一愣,這個他昨天似乎也跟我說過來著,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非要通宵去做不可啊?昨天晚上他本來睡得就已經很晚了,今天淩晨又是連天都沒亮就被我拖著在外面攪合了這麼久……我一把拽住他衣袖。

      「你就不能抽點時間稍微休息一下麼?」

      歐陽少主微微一怔,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為難。

      「這個……」

      我急道:「哪怕是半個時辰也好的……」

      長年累月這麼點燈熬蠟的熬,再是練武之人身體也吃不消的。

      他沉吟片刻,才答道:「好。」停了一停,又道:「……都依你便是。」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怎麼說得好像是我再強迫他一樣?算了,不跟他計較這個了……我扯了扯嘴角,把他往床邊推。

      「你能睡多久?」

      「半個時辰……」

      我瞪了他一眼,「那我要是說一個時辰呢?」

      「那我便睡足一個時辰。」

      切!那我要是說十二個時辰的話你還會真的睡成豬不成?我再肚子裡暗自嘀咕著……看在時間不多的份上,懶得跟他再抬槓。

      「快睡快睡,時間到了我叫你。」

      「好……」 歐陽少主這次倒是相當配合地和衣躺到了床上,沒過多久,他的呼吸便漸漸地均勻綿長了起來。

      我說……這傢伙一定要連睡覺都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12:1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7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五章  少主掛綵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天夜裡我睡得很不好。

  翻來覆去足足折騰了一晚上,直到天光大亮才總算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兒,然後就開始不停地做夢。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有好幾秒鐘的時候都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是夢還是醒。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幾乎已經忘卻的那個時候,曾經有人笑嘻嘻地說過:「做了噩夢的話,醒過來的時候應該要高興才對,因為所有可怕的事情都是假的啊。」

  我對著虛空中不存在的那個人苦笑了起來。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呢?如果所有的噩夢最後都會成真……那麼,醒過來的時候也只剩下苦笑這一種表情了吧,如果不想哭的話……

  自窗口明晃晃射進來的那片陽光,真是很刺眼。

  抬手遮住眼睛,努力無視手臂旁的那片濕涼,努力調整著臉部肌肉——練習了這麼多年,不用鏡子我也知道怎麼做才能擺出最合適的表情來。

  門忽地「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接著傳來的便是放輕了的熟悉腳步聲。

  我趕緊把枕頭往被子裡一塞,翻身跳下床。

  「你回來了麼,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

  就算那身明顯換過的衣袍雪白乾淨得纖塵不染,就算行動之間仍是一派的淡定從容,但是自他進來後才在房中瀰散開來的那種帶著腥甜的氣息,我又怎麼可能聞不出來。

  那是……不久之前曾經血流成河的標誌。

  拖雷每次自戰場上歸來的時候身上都帶著這樣的氣息,即使他每次都會先行洗刷乾淨再來看我……我也只能裝作不知道。

  那是……我完全無法介入的世界。

  我能做的一直都只有兩件事而已——等待和裹傷。

  「你……傷在哪裡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想,經歐陽少主手而「處理」掉的人都不可能比拖雷更多,因此這比拖雷身上更為濃重的血腥味道,就只可能來源於他自己了。

  他微微一怔,隨即苦笑了起來。

  「我早該想到,怎麼可能瞞得過你……」頓了一頓,又眉頭微皺地看向我,「你……到底睡過不曾?」

  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身上揉得有點皺巴巴的外衣,我底氣不是很足地跟他解釋:「睡了的……」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打量著我。

  心頭忽然莫名地火大了起來,這個人到底分不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啊!

  「你到底傷在哪裡了?」

  他嘆了口氣,抬手指了指左胸靠近心臟的位置。

  「不留神中了一劍,未及要害……已包紮妥當了,只需休養些時日便不妨事了……」

  試探性地輕觸著他所指的部位,指尖下的觸感果然是厚厚的布層,這樣完全沒法瞭解傷勢啊,有點猶豫地看著他, 不太確定自己該不該這麼說。

  「那個,讓我看一下……傷口?」

  他點了點頭,抬手便去解衣帶。

  「等等!」我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只有一個地方比較適合檢查,「先上床吧。」

  跪坐在裡床,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解開他的衣服。

  斜倚在床頭的某人神情自若,反倒是我的手有點發抖。

  自左肩到右腋,一層又一層的白布密密實實地裹住了大半個胸膛,比剛才更濃了些的血腥味混著辛烈的藥味撲面而來,莫名的暈眩感在腦海裡縈繞不去——我很確定自己沒有暈血的毛病,低血糖也沒有發作,只是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就連近在咫尺的人,聲音聽起來也很是飄忽不定。

  「你……怎麼了?」 頓了一頓,他又柔聲道:「小傷而已,不妨事的。」

  隔著這麼厚的布層,到底是不是「小傷」我可看不出來。

  我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之前幫他處理傷口的是專業人士,呃,絕對比我這種半吊子二百五的水準要強多了。這會兒要是非給人家拆下來,待會兒我還不一定包紮得回原樣呢,更不用說二次感染之類的了……

  幫他拉好衣襟,我朝他笑笑。

  「這個用不著我看了。呃,要不我去廚房弄道補血……」

  後面的話被我硬生生地嚥回了肚子裡——我的大腦今天大概是當機了吧,真想捶它幾下看能不能重啟。

  在西域逃命那會兒事出倉促,他身邊什麼都沒帶,我COS一把機器貓還算符合普羅大眾的人生觀。現在根本就是身處他家的地盤上,不管是治傷還是調養都自然有人打點得妥妥噹噹,哪裡用得著我來雞婆。

  可見我果然屬於沒睡好就會思維混亂的體質,待會兒不知道能不能跟黃姑娘商量一下去他們那邊補個覺……

  拍了拍袍擺上的灰,我爬了起來。

  「那個,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話還沒說完,某人的左腿忽地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地一曲——我和床沿之間立刻就如同橫亙了一座高山一般,要想下床,除非我能無恥到從他身上爬過去。

  喵了個咪的,腿長了不起啊!

  我氣不打一處來地瞪著他,他卻苦笑了起來。

  「本是怕你擔心才……早知如此……」

  「哦。」我胡亂點著頭,反正他也就這麼一說,我也就這麼一聽,鬼哄鬼而已。

  默然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

  「我雖受了點小傷,卻不妨事。昨夜之事……我已謀劃良久,白駝山內高手大半俱被我調來了此處,法王亦率紅教中人出手相助……」

  大叔也來了?我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益西嘉措也來了麼?」

  歐陽少主點了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含意不明的微笑。

  「他自然也來了,我還同他道了謝。」

  道謝?

  沒記錯的話益西嘉措已經武功全失了,再說以他那種一心向佛的性子,就算武功還在,大概也不會參與殺戮的吧。

  「他確實不曾前往。」歐陽少主微微一笑,「說起來倒是古怪,那悅來客棧不知何處尋來的諸般毒物,有些竟是連我也不曾見過。若不是有你那顆珠子在身,昨夜只怕要多費不少手腳——那珠子本是他贈你的罷?是以事畢後我特地去了一趟紅教暫住之地,當面好好謝了他一番……」

  聽上去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呢?我撓了撓頭。

  「那……他們人呢?」

  歐陽少主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光,才答道:「此時多半已經北歸了。」

  我怔了一怔。

  「他們知道你同我……在一起,本也說過待事畢便來瞧你。只是淩晨時分他們教中忽有急訊傳來,雖不知是何事,但我瞧法王他神色甚是焦急,多半是在藏地那邊出了什麼大事。益西嘉措原說想獨自在中原遊歷一番的,不知為何此次竟也隨著一同回去了。」

  頓了一頓,歐陽少主自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了我,微笑道:「法王走得雖是匆忙,卻不曾忘記托我將這金剛鈴轉交於你。他說若你有機會去藏地遊歷,務必要去看他。平時若有事,持此物亦可向紅教中人求助……」

  我捏著那金剛鈴,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金輪法王在《神鵰俠侶》中出現的時候已經是「瘦瘦高高」「竹竿一般」的「陰險藏僧」了,而益西嘉措更是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早逝的大師兄」……

  我曾經無數次地試圖從《射鵰英雄傳》和《神鵰俠侶》這兩本書的內容中推測這二十年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樣慘烈的事情,才會讓人有這麼大的改變,卻連半點頭緒也找不到。

  聽到歐陽少主說他們匆匆趕回藏地的時候,心裡不是不慌張的,說不定所謂的異變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只是……我連他們有可能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不知道,就算想提醒他們,也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提醒起啊……

  頭忽地被人摸了摸,熟悉的清朗男聲帶著淡淡笑意響了起來。

  「你若是想唸法王,待江南事了,我陪你前去藏地一行便是了。」

  我悶悶地答了一句。「不是的……」

  真的不是這樣的……

  那些書上沒有寫到過的事情,我是真的沒有辦法,那麼……對於寫到過的那部分……至少我還可以試著做些什麼吧?

  我鼓起勇氣直視著歐陽少主。

  「我有事要跟你說。」

  他微微一怔,隨即道:「好。」

  「但是有一個條件……」

  「好。」

  「不管你最後怎麼決定,都不要問我原因……」

  「好。」

  「呃,還有……你認不認識穆念慈穆姑娘?」

  歐陽少主的臉囧了幾秒鐘之後,才以一種有點變調的聲音答道:

  「你說的……可是小王爺的那位心上人?」

  「是。」我點了點頭。

  ……

  那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句……在心底反反復復想過了無數次的話,一直糾結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的話終於脫口而出——

  「你……不要喜歡黃姑娘,也不要喜歡穆姑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12:2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7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六章  囧神洪七公

      穿越這種事放到現代也沒幾個人會當真,何況是在南宋末年。

      二師父他們先入為主地以為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麼靈異事件,所以我才能夠在離開大漠的時候,以半遮半掩吞吞吐吐的口氣跟二師父說「東方海島是大凶之地,切忌不可前往」這類裝神弄鬼的話。他們最多也只當是我突然之間神靈附體而已。

      至於拖雷那裡,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聽的,所以連解釋都不用解釋就可以逼他立誓。

      但歐陽少主不一樣。

      這人心思縝密思維敏銳,又喜歡刨根問底。一旦惹他生了疑,就算當時沒什麼舉動,事後也一定會千方百計地不惜把別人祖宗十八代挖出來解惑……我可沒有那種能在他面前順利瞞天過海的自信。

      雖然《射鵰英雄傳》整套書裡的劇情我是記得滾瓜爛熟,但不得不說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是頗有一些地方和原著不太符合的。

      比如歐陽少主似乎並沒有「率姬妾四處擄掠美貌女子以充淫樂」——他連姬妾都遣散了吧。

      而黃姑娘也並沒有對他深惡痛絕到一見面就「滿天花雨」地撒金針下黑手——至少現在大家還好好地在組團旅遊不是麼?

      所以……我也不敢肯定和他相關的那部分情節是不是會按照原來的脈絡去發展,說不定最後的結局會是歐陽少主春風得意抱得美人歸呢?

      因此這記預防針也才格外地難打。

      話既不能說太死,又不能說太活,在儘量不影響原本劇情的前提下,還得給某人留點迴旋的餘地。

      總不能直接說「你當心小王爺一槍頭捅死你。」,萬一他聽進去索性先下手為強把小王爺給捅死了——雖然這對江南七怪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那,那《神鵰俠侶》男主角他爹該換成誰啊?

      ……

      ……

      ……

      好吧,我其實不怎麼關心「楊過能不能出生」以及「他爹到底是誰」這一類的問題。

      我只是覺得在一個人還沒做壞事之前就先以「將來會做壞事」這種理由而幹掉他,未免有點太不厚道了。

      所以這些日子裡一直在反覆琢磨著劇情的走向,最後發現釜底抽薪大概會是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穩妥的辦法。

      原著裡身為「西毒」傳人兼白駝山少主的歐陽克,日子一直過得很是滋潤,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泡妞未遂。他人生的兩大坎坷——斷腿和送命——都集中在後半部書裡,並且這兩者之間還有著一定的因果關係。

      事發的基本流程大致如下:

      1矢志不渝地對黃姑娘耍流氓→斷腿

      2斷腿之後仍然矢志不渝地對黃姑娘耍流氓→路見心喜地順帶對穆姑娘耍流氓→小王爺暴怒發飆→送命

      把1和2歸因之後可以得出等式:

      對黃姑娘耍流氓=(斷腿)+(送命)

      考慮到變數「穆姑娘」的存在,這個等式可以進一步地修正為:

      (對黃姑娘耍流氓)+(對穆姑娘耍流氓)=(斷腿)+(送命)

      將這一等式轉化為語言表達形式則是:

      「如果不想斷腿和送命,就最好不要對這兩位姑娘耍流氓。」

      當然,這種結論是絕對不能直接當面說出口的,我還沒活膩呢。

      所以在經過合理的潤色修飾以及婉轉措辭之後,最後說出口的句子是這樣的——

      「你別喜歡黃姑娘,也別喜歡穆姑娘。」而且我還馬上追加了一個充要條件在後面,「……如果做得到的話。」

      我……也只能提醒到這個地步了。

      畢竟,感情的事不見得是能用理智控制的,萬一人家就是情願為意中人去斷腿去送命呢?那誰也攔不住不是……

      「好。」

      「呃,什麼?」我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我說——『好』。」

      我有點無力地扶著額頭,他到底聽清楚我說的是什麼沒有啊?該不是前面一路說「好」說順嘴了吧。

      笑意從他的眼底漫了開來。

      「你……讓我別喜歡黃姑娘,也別喜歡穆姑娘,我自然都依了你……」

      喂!我只是提個建議而已,聽不聽隨他,幹嗎要說得好像是我在硬性攤派一樣啊。

      「那你說……」他微微俯身,聲音益發地低啞了,「我又該喜歡哪位姑娘……才是呢?」

      這這這,這個關,關我什麼事啊!我哪兒知道金老爺子在這個世界裡配給他的是誰!

      「我我我,我怎麼知道!」

      「你……」

      歐陽少主剛吐出一個字,臉色驟然大變,左臂倏地以極快的速度朝我身後一伸一拉,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罩進了一片柔軟的黑暗之中。

  「喂!你做什麼!」

  我一邊摸黑胡亂扒拉著頭上的被子,一邊氣得想人地強烈抗議,話音還未落,手便被隔著被子按住了,他急切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了耳中:「莫出聲!」

  出什麼事了?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就已經聽到頭頂傳來了「轟」地一聲巨響,緊接著便裡啪啦地一陣下雨般的亂響。即使隔著一層被子,我仍然能感覺得到某人按住我的那隻手臂繃得極緊一一自相識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他也有如此緊張的時刻,難道是有什麼勁敵來襲不成?他剛受過傷來著……打得過誰啊!我掙扎著伸手去夠放在床頭一側的革囊……

  「哈哈哈哈哈哈!」

  洪亮的笑聲一路自遠及近,自上而下地……到了床前,卻驀然止住了,隨後……房間裡陡然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寂靜。

  頭上罩了一層厚厚的被子,外面的聲響聽起來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真,可我卻始終覺得這笑聲聽起來很是有點耳熟來著,真的挺耳熟的。還有,不知道為什麼,歐陽少主按著我的那隻手臂力道在那笑聲停歇的時候也驟然輕了許多。

  所以……外面來的九成九是熟人……

  我乍著膽子從裡面戳了戳歐陽少主的爪子,他僵了一僵,拿開了手。

  這也就是表示外面沒危險了,我可以出去了吧。

  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先伸手抓了革囊,這才努力掙扎蠕動著試圖從被子裡鑽出去一一沒辦法,誰叫這玩意兒又厚又重又寬又大,尤其是相的體型而言一一瞄了個咪的,要讓我知道是誰給我按的這短胳膊短腿,我非半夜套她麻袋胖揍一頓不可!

  不過最最可惡的是,某人把我埋進來的時候動作倒是麻利,他怎麼就不記得把我挖出去呢!

  當我終於揮舞著胳膊艱難無比地從被子中冒出頭時,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口久違的新鮮空氣,就聽到了有人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呃,那個方向貌似不是歐陽少主啊。

  我頭暈眼花地抓身前歐陽少主的胳膊,伸著脖子試圖努力看清到底是誰站在床前,然後在看清楚的瞬間就被驚到了一一居,居然是洪七公!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沒錯,還真的是洪七公洪老前輩!

  呃,洪老前輩此刻臉上那種囧到似乎連下巴都要掉下來的表情……是怎麼一回事?我從背後悄悄戳了歐陽少主一下,他僵了一僵,轉臉朝我搖了搖頭。

  難道洪七公也有什麼「間歇性瘋癲」的宿疾不成?

  一想到這個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李流風起碼還有怕癢這個弱點,洪七公……呃……他的弱點是「好吃」沒錯,但無論如何我這會兒也變不出一盤水晶肘子來啊……

  再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神,雖然略顯呆滯,卻還帶著幾分理智,不像是隨時要發瘋的樣子。

  我稍微鬆了一口氣,決定先恢復自己的自由行動能力一一除了腦袋和一隻手,我其他的部位都還裹在被子裡呢。

  剛把被子往下扒了半釐米都不到,跟蠟像似的一直杵在窗前的洪七公卻突然動了,一蹦三丈遠地往門口竄,邊竄還邊捂臉,邊捂臉嘴還邊叭叭著「非女非女」什麼的一一我還「超女」咧!

  我火大地一把把被子拽到腰,正想就「管埋不管挖」這個問題找歐陽少主理論一番,卻看到他一臉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樣子,腦子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抓住,房間的門已經在「彭」地一聲巨響之後,被撞出入個人形的大洞。

  ……

  ……

  ……

  洪七公他到底在抽什麼風?

  一開始是有門有窗不肯走非要破屋頂下來——有屋頂的大洞和一室散落的磚塊瓦礫為證;這會兒倒是知道走門了,卻不知道開門一一有此刻門上的人形大洞為證;

  我還沒想完,某位人洪亮依舊的聲音已經在走廊上響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這下可錯不了了吧!」,然後隔壁房間的門也「彭」地一聲遭了殃一一那是郭大俠和黃姑娘的房間。

  奇怪的是,破門之後,按理說應該會有所反應的那邊也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沈默。

  和我們這邊不太一樣的是,囧七公這次只沈默了不到三秒鐘,就哀嚎了起來。

  在夾雜著無數諸如「哎喲哇啦」「嘰裡呱啦」的怪叫聲中,我再怎麼豎起耳朵努力分辨,也只能聽清寥寥的幾個字詞而已,比如「非禮勿」——呃,他剛才叨叨的原來是「非禮」不是「非女」

  啊,比如「汝等」比如「白晝宣淫」……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不,不會是……我僵硬地轉向歐陽少主,他忍著笑非常肯定地衝我點了點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囧七公你給我回來!我衣服明明穿得好好的啊啊啊啊啊啊!你倒是給我回來看一眼啊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12:3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8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七章  習武(一)

  混俠義道的前輩高人有一個好處,就是當他知道自己理虧之後,你可以揍得他滿地亂跑他也不敢還手。

  因此在那個囧且混亂著的下午,我和黃姑娘著實好好過了一把揍「北丐」的癮一一我敢拿腦袋擔保連黃姑娘她爹都不曾往堂堂「九趾神丐」身上招呼過如此之多的拳腳。

  從頭到尾都不像是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郭大俠艱難地從床上掙扎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我要勸架」字樣的他才剛張了個嘴,就被閒閒過來看熱鬧的歐陽少主一指頭戳在身上,徹底給消了音一一順帶說一句,我覺得等黃姑娘收拾完囧七公得了空之後,某人遲早會因為對郭大俠做出的這種舉動而遭到「天譴」的。

  郭大俠是厚道人,但囧七公顯然不是。

  要我說的話,他根本就是個連柿子都要撿軟的捏的傢伙。

  無論是追著他揍的黃姑娘和我,還是變相延長了他挨揍時間的歐陽少主,事後大家都安然無恙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唯一一個倒了血黴的人是郭大俠,他簡直是就墜入了名為「七之怨念」的無間地獄之中。

  基本上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郭大俠所有的時間都跟著囧七公耗在郊外的小樹林裡。

  我謹記著金老爺子寫的「傳授武功之時,切忌有旁人在側」的原則,因此再心癢難耐也沒敢跑去偷窺現場。

  但作為擁有著一顆閃閃發亮永不磨滅的八卦之心的八卦女,我實在很好奇囧七公的訓練到底慘絕人寰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才能讓郭大俠那種堪比超級賽亞人的體質都會被他打熬得日益憔悴?

  這種情形總讓我不期然地想起某個在網上曾經廣為流傳的句子:「起得比雞還早,幹得比牛還累,吃得比豬還差。」

  說郭大俠吃得比豬還差,當然不可能是負責開小灶的黃姑娘虐待自家心上人,而是她每次送飯去的時候,郭大俠還沒來得及動幾下筷子,囧七公就已經風捲殘雲般把飯菜掃得差不多了。

  而且還是有多少掃多少,來者不拒統統下肚的那種。

  「華姐姐,你知道我昨天送了多少飯菜過去嗎?」

  黃姑娘咬牙切齒地操刀猛砍著案板上已經看不出原形的材料,那氣勢看得在一旁打下手的我相當之膽顫心驚,她該不是拿那玩意兒當成囧七公的腦袋在剁吧?

  「八人份一一足足八人份!可靖哥哥還是沒吃上!」倒楣的案板「卡嚓」一聲被劈成了兩半,而我只剩下了對洪老前輩胃袋的無限敬仰。

  那玩意兒連著的一定是異次元黑洞吧,一定是吧!

  同樣是在跟人學武功,有郭大俠的慘狀墊底兼對比,客觀上來講我的狀況簡直可以算是「幸福得像花兒一樣了」。

  再要說有些什麼不滿和抱怨的話,大概連老天爺都會看不下去想放雷劈死我吧。

  但是我就是很不滿啊……

  既然提出了要學武的要求,我當然早就做好了遭遇「萬米負重跑」「全天紮馬步」「喉嚨頂標槍」「胸口碎大石」……以及諸如此類艱苦訓練的心理準備,但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是一一我的習武之路,竟然會起始於一張床。

  那天下午,歐陽少主在讀過他家某隻欠扁鴿子帶來的密函之後,笑得春暖花開地告訴我,由於他家叔父此時不在白駝山中,因此適合我習練的武功典籍暫時沒法送到他手上。

  「呃,那要等多久呢?」

  其實我當時已經做好了打長期持久戰的準備了,結果人家繼續笑得春風蕩漾地告訴我,雖然典籍的沒有,但我可以先開始跟他學習怎麼控制自己的內力。

  接下來歐陽少主就從黃帝內經太極陰陽一直跟我解釋到了經脈穴道丹田百彙,我基本上全程都處於雲山霧罩的暈乎狀態,唯一能勉強聽懂的是我此刻正處於一種很囧的狀態。

  翻譯成現代語言的話大致就像是擁有著一輛外觀拉風內飾豪華動力強勁設計一流而且還是全球限量版的法拉利跑車一一卻完全不會開!

  因此在企圖學習「飄移」「飆車」等高級車技之前,我應該要先好好學習「方向盤是要用手握的,油門和剎車是要用腳踩的,安全帶是要用來繫的」這一類的基本常識。

  我承認他說的在理,但是……眼光還是忍不住飄向正苦命哈哈在院子裡背著大石頭做青蛙跳的郭大俠。

  「那個,我真的不用像他那樣麼?」

  歐陽少主一臉淡定地回答我道:「單以內力而論,你已是天下第一。洪老前輩尚且不及你的一半,更論其他武林中人了……還練那些作甚?」

  Orz我也有「天下第一」的一天麼?雖然是如此廢柴且喜感的「天下第一」。

  算了,喜感就喜感吧,我忍!

  「那,我什麼時候能開始學開車,我是說控制內力……」

  「今夜便可,只是……」歐陽少主抬頭向上看了看,皺眉道:「這裡是住不得了。」

  拜囧七公所賜,好好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小風正地吹著,確實不太像是還能住人的樣子。

  其實只要不下雨,這種躺在床上就能看見清風明月的狀態倒還挺有趣的,我是不介意窩在這裡將就到修好為止,無奈少主大人意志堅定,只好認命地打點起行李準備搬家。

  不過他們家這間欠扁的悅來客棧生意顯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好,哪裡像是有空房能搬入的樣子?

  「那個,前面我聽到掌櫃的跟七公說客房都滿了……」

  其實囧七公哪怕是蹲樹上睡,躺石頭上睡,泡湖裡睡都不關我的事,我只想確定一下自己會不會被丟去柴房而已。

  結果歐陽少主點了點頭,一臉誠懇地道「確是如此。」

  我囧囧有神地看著他,他反倒笑了起來,停了一停,才道:「客房已滿,是以我們先去書房暫住幾日……」

  ……

  ……

  ……

  我當機立斷地一個急剎車接一百八十度大轉身,拔腿就往回竄。剛跑兩步,眼前一花,某人就已經擋到了我面前,氣得我咬牙切齒地衝他嚷嚷。

  「才剛被人捅了一劍,你用的哪門子輕功啊!」

  這傢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麼。

  「哦?」歐陽少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是誰……逼得我強運內力吶……」

  我立馬就很心虛地結巴了起來。

  「我,我,我只是去跟黃姑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到他們房間打個地鋪將就兩天而已。你,你自己去書房好了。」

  我才不要去那種地方!

  「這樣……」他倒沒勉強我,只苦笑道:「這樣也好,免得我夜間傷口疼痛起來,倒擾了你。」

  頓了一頓,才又道:「本也是……一向如此的……」

  明明知道這傢伙說的話最多只能信一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我卻有點邁不開步子了。

  一直特別注重著養生之道,就是因為不想再生病。記憶中這具身體十幾年裡只病過一次一一當時拖雷正在外征戰一一但已經足以讓我不想再次面對了。那種全世界好像都離你遠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等死的感覺,很寂寞……

  歐陽少主多半是不會有我這麼多毛病的,不過,不過……萬一……

  我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放緩語氣問他。

  「你,你家大夫呢?」

  「江南有事,他已前去料理了。」

  「那,你家那幫高手呢?」

  「大事已了,他們自然已回去了。」

  「呃……」

  我還在垂死掙扎,企圖找到個能讓自己心安理得不用管他的理由,歐陽少主卻已經一口氣否定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可能性。

  「掌櫃的和夥計自有職司,平日裡倒也無妨,只是此時此刻不便擅離;往來聯絡雖有暗樁,他們習的卻只是人之術。」

  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你那幫子姬妾……」

  可憐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歐陽少主斬釘截鐵打斷了。

  「早已『全數』遣散了。」

  那口氣很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在裡面。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決定還是不要就這個問題跟他進行什麼深入探討了。

  不過,就他這氣勢如虹的樣兒,我很懷疑他其實欠的是揍而不是照料吧……

  懷著一顆視死如歸的悲摧的心,我跟在歐陽少主後面,磨磨唧唧嘟嘟嚷嚷地蹭進了他家的書房,然後……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那那那,那是什麼玩意兒!」

  我顫抖著手,指向赫然佔據了書房後半截空間的外形看起來非常眼熟的龐然大物……該,該不會真是我想的那玩意兒吧……

  歐陽少主一臉淡定地回答了我一個字一一「床。」

  那是床嗎?就算外形很像,但是……世界上有這種頂天立地幾乎塞滿了半個房間廣闊到足以在上面練柔道摔以及自由體操的床嗎?

  看著它一大堆諸如「大被同眠」「一男N女」之類的不CJ詞語就爭先恐後地從我腦子裡往外蹦著。

  那啥,其實關起門來過日子,再怎麼荒淫無恥都是別人的私事,我管不著,更沒打算管。

  問題是某人似乎曾經跟我說過書房裡只有一張矮榻之類的事情吧?於是我又被他當成傻子耍了一回麼?

  ……

  ……

  ……

  我咬牙切齒摩拳擦掌地等著聽他這次怎麼掰!

  「這……並非舊物,實是今日逼不得已之下,才命人臨時製備的。」

  根據看起來情緒十分之愉悅的歐陽少主的說法,這是打悅來客棧的備用傢俱裡拆了若干張床拼合起來的,所以幾個時辰之內就完工了。

  但是,但是為毛要拼這麼個玩意兒出來啊?隨便搬張床進來也可以睡不是……某人嘆了口氣。

  「地氣陰濕,於人體極為不利,想必你亦知道。若是平時倒也無妨,只是我此時有傷在身,運不得氣,護不得體……」

  「那我睡地下也一樣啊。」

  某人又嘆了口氣。

  「你今夜起便要開始習練內力,此時最忌地氣相激,輕者致病,重者傷命。」

  我嚥了口唾沫,不敢逞強了,但還是沒忍住抱怨了一句。

  「那搬兩張床進來不就得了。」

  「你初窺內功門徑,便是睡夢中亦會不知不覺地習練,若是無人在旁照看,極易走火入魔。是以必得同床方可……我知你素來極介意避嫌之事,是以才命人制了這張大床……」

  於是這些事兒都是因為我太龜毛才折騰出來的?

  某人第三度嘆氣,配合他那一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表情,看得我負罪感指數一路高。

  難道或許真的大概……是我想太多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12:4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8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八章  習武(二)

  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顯然是天生不太合適放到一起的。

  比如變形金剛和粉紅色蝴蝶結,比如貓和水,比如我和武功……

  當歐陽少主非常耐心地講解著要「氣運丹田」,要「意守羶中」,要「自大椎而命門」,要怎樣怎樣的時候,我非常震驚地發現自己不但不明白氣要怎麼個運法,意要怎麼個守法,甚至就連他跟報菜名似的報出的這一溜兒穴道名稱到底對應著人體的哪裡都搞不清楚。

  T.T早知道當年就老老實實地跟著二師父學他那套據說很牛B的按摩全手法了!

  歐陽少主停了下來,抬手揉著額角,一副非常之頭痛的樣子。

  我簡直都羞愧得想要捂臉淚奔了,他才嘆了口氣道:

  「旁的法子倒也不是沒有,只是……你莫以為我是存心輕薄於你……」

  看著某人一手撫胸不時輕咳,臉色蒼白隨時都快要斷氣的樣子,我很想吐嘈他——「你現在有能耐輕薄誰啊?」

  當然,為了社會的和諧穩定和自己的人身安全,這種話在心裡想想就好,不用特意說出來找抽的……我忍住笑點了點頭。

  歐陽少主看起來似乎更頭痛了。

  他說的法子其實跟「輕薄」沒啥關係,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只不過是「以指相捺,引氣入體」,讓我能夠藉此感受到體內的經脈走向,要是這種程度也能算是非禮,我早八輩子就被某位做針灸減肥的胖大夫給非禮得體無完膚了。

  但是當稍後歐陽少主要求我「學以致用」依樣畫葫蘆地在他身上找到相應穴位的時候,我有了一種……自己在非禮他的錯覺……

  首先,我沒有他那樣乾淨俐落一捺即中的本領。

  常常一爪子下去那位置偏得可以,於是只好一路摁著摸下去——穴道所在之處會有微微的凹陷之感,那是摸得出來的。讓人很不爽的是,有時候我摸索的方向全然錯誤,某人居然就這麼笑嘻嘻地看著,一點都沒有提醒的意思!

  其次,這傢伙的皮相實在太好,那種斜倚床頭衣襟半解還笑得春意盎然的樣子……看得我心跳瞬間漏跳了幾拍。

  而且——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傢伙的手感也很好……

  但是——

  就算是這樣,我也可以對天發誓至少我在歐陽少主身上摸索穴位的時候,絕對沒有半點想佔他便宜的意思!

  至於他……呃,我覺得應該也是沒有的。

  這種感覺很難用具體的事實表述出來,硬要歸類的話,只能說是身為女性的一種直覺吧。

  就像是我們在擠像沙丁魚罐頭一樣裝得滿滿噹噹的公車的時候,站在身後的那個人到底是不得己才發生身體碰觸的普通人,還是存心吃豆腐揩油應該以高跟鞋猛跺之的「公車色狼」,女性同胞一般都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

  因此以我身為女性的直覺來判斷,歐陽少主應該是沒有吃豆腐意圖的!

  所以在磨蹭來磨蹭去折騰了半天,不知道是出於錯覺還是真的能夠感覺到一絲所謂的「氣感」在體內運行,歐陽少主終於開恩說今天可以休息了之後,我幾乎是瞬間就倒床不起了。

  然後在半夜的時候,一身冷汗地嚇醒了過來。

  因為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老頑童周伯通和段王爺家劉貴妃的一段孽緣不就是從點穴認穴開始的咩?

  ……

  ……

  ……

  原著裡直到幾十年之後,周伯通在桃花島上還心有餘悸地跟郭靖說:「……女人的面是見不得的,她身子更加碰不得,你教她點穴功夫,讓她撫摸你周身穴道,那便上了大當……要娶她為妻,那更是萬萬不可……」

  雖然一開始這倆人也只是抱著正直而純潔的學武的目的,但最後居然也乾柴烈火地弄了個兒子出來。

  ……

  ……

  ……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說到乾柴烈火……

  除非被下了「非OOXX不能解」的那種破藥,否則我絕對不會慾火焚身獸性大發撲上去把歐陽少主給強行OOXX了的——這點自信總還是有的!

  至於歐陽少主,情況就比較複雜了。

  要是按照原著裡的描述的話,他就是一「矢志不渝耍流氓」外加「精蟲上腦」的主兒,那樣的話我早就遁得離他三千光年都不嫌遠了。

  而實際上這人雖然依舊是個色胚沒錯,但至少是個有理想有底線的色胚,還沒到饑不擇食隨便出手的地步——何況一個剛被捅了一劍的人能做什麼啊!

  其實有這樣的最終推論,應該是能安心睡了,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裡毛毛的。

  而尤為可惡的是某人居然還在不遠處抱著床柱打呼磨牙流口水說夢話——好吧我承認他沒打呼沒磨牙沒流口水也沒說夢話,但是……我就是看他很不爽啊啊啊啊!

  我在這裡糾結得一塌糊塗,他居然還在那邊睡得如此之香,真沒天理……

  在心理極度不平衡的情況下,我,我做了一件非常之邪惡的事情:

  偷偷摸過去,朝歐陽少主的腿上就是一記飛踹,然後手腳並用地迅速爬回來裝睡。(←真是太無恥了!)

  等了半天沒聽見身後動靜,我正想悄悄爬過去再踹他一腳,肩膀卻突然被什麼奇重無比的東西給壓住了。

  不是鬼壓床,是「豬」壓床!

  喵了個咪的,只聽說過死人沉,誰知道連睡死的人也這麼沉。

  在奮力試圖把壓在我肩上的某隻「豬蹄」推開N次未果之後,我火大得無以附加。

  喂,我不是床柱啊!

  喂,你給我滾回自己那半邊去睡啊!

  喂……

  細密綿長的呼吸帶著溫暖的氣息從頭頂拂過。

  不知怎地,本來氣急敗壞想狠掐他的手就猶猶豫豫地放了下來。

  這幾天,他一直都沒怎麼好好睡過吧……這裡面至少有一半是我的原因,更何況他現在身上還帶著傷……

  算了,壓就壓吧,就當是……呃……負重練習好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某張超超超超超超——級大床上就剩我一個人了。

  隔著屏風能聽見外面有壓得極低的說話聲,大概是歐陽少主開始日常辦公了。根據平時他那作息時間表,沒兩三個時辰是完不了工的,所以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我來才是正常的。

  偷偷打書房後門溜了出去,我拔腿直奔廚房。

  這個時間段黃姑娘應該正在那兒準備給郭大俠開小灶來著。

  「你覺得歐陽克會不會是那種『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猥瑣男?」這種露骨且有誹謗嫌疑的問題顯然是不能問的,何況我也沒覺得他會到這種程度。

  所以我斟酌了一下用詞,跟黃姑娘提出的問題是——

  「內功是怎麼修習的呢?」

  就算逍遙派的內功「修煉之法與別派迥異」,需要隨時隨地掌握我體內的「氣機流動」以免「走火入魔」,那也用不著24小時全天候地黏在一起吧。

  黃姑娘側頭略想了想,才笑盈盈地道:「……幼時爹爹教我習武,倒也是如此的。」

  這句話乍聽起來沒什麼,但仔細一琢磨——

  第一,那是「幼時」;

  第二,那是「她爹」;

  ……

  就算只論身體年齡,我也早就脫離了「年幼」的範疇,更何況歐陽少主他也不是我爹!

  於是我更糾結了。

  跟黃姑娘道了謝,轉身出門,天色還早。

  橫豎現在也沒什麼事,我決定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去慢慢糾結,好好糾結,一次性糾結個清楚……

  湖畔陽光正好,林間涼風習習,我抱膝坐在樹下,做閉目養神狀。

  一開始我以為歐陽少主是為了泡黃姑娘才死乞白賴地非要跟我們同路去江南的,後來才慢慢變了想法。

  畢竟,再腦殘的男人都不會在心儀物件的面前堂而皇之地跟另一名異性同居一室吧,何況是閱女無數泡妞手段高明的歐陽少主?

  所以我順理成章地推論他大概是真的有事要去江南,跟我們同行比較容易掩飾身份吧而昨晚發生的火拚也證實了我沒猜錯,不是嗎?

  ……

  於是還有什麼可想的呢,一切都很正常,我應該起身拍拍屁股就回客棧去,然後一如既往地過自己的日子。

  只是……人的思維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存在。

  很多從來不曾留意過的事情,一旦有了某個契機,就會突如其來地從記憶的角角落落裡冒出來,就算想壓都壓不回去了。

  在王府的時候……

  在破廟的時候……

  在林中的時候……

  在遇敵的時候……

  還有……

  我猛地掐了自己一把。

  打住!不能再這麼想下去了,否則最後只可能得出某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來……我又想太多了吧!

  那啥,不是有個著名的故事專門講這種心理作用所產生的錯覺麼?

  大意就是有個人懷疑鄰居的兒子偷了他的斧頭,然後看別人說話走路,一舉一動都像是個賊;結果等他的斧頭從家裡找到了之後,再怎麼看鄰居的兒子,行動作派就都是一派好人風範了。

  通俗地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心中有JQ,滿目皆JQ」……

  再說了,歐陽少主那些舉動應該只是無意識的。

  這要是有意識的……說句玩笑話,難道他放著黃姑娘不追,反而來追我不成?傻子也知道那邊的「性價比」和「回報率」才比較高吧。

  堂堂白駝山少主又怎麼會是傻子呢?

  ……

  ……

  ……

  白駝山少主……

  白駝山的……少主……又怎麼會是傻子?

  在識貨的人眼裡,就算是一條舊線,一張廢紙都是有它存在的價值的,更何況是一隻「公主」,我怎麼……就忘記自己的「價值」了呢?

  極輕的熟悉腳步聲從身後傳了過來,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又趕緊鬆了開來,裝作無意識地側了側頭,把臉埋進了手臂之中。

  明明知道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說這是正確的事,即使真的這麼做了也無可指摘,而且……這種事其實也早就習慣了不是?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我好像需要多一點,呃,或許再多一點的時間來調整,才能以平時的樣子去面對他……

  裝睡,是很沒出息,卻也很有用的辦法。

  腳步聲停在了身邊。

  我努力保持著呼吸的穩定和臉部肌肉的放鬆,完全靠耳朵來捕捉和猜測他的一舉一動。

  他卻似乎一直沒有動作,半晌,才聽到他輕嘆一聲,接著便是衣衫摩擦的簌簌聲,然後……就有什麼輕軟的東西蓋在了身上。

  手指悄悄地撚了撚所觸到的布料,那種熟悉的質感顯然是……他的外袍……

  這世上多得是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人。

  他……就算是做戲,肯做到這個地步來哄人,誠意也已經是很足了。

  所以——

  我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我有話要和你說。」

  「好。」

  他應得很乾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12:5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29 PM 編輯

卷三   中原篇   第三十九章  攤牌和拗斷

  有些事,即使再不情願,該面對的時候還是要面對。

  「方才我是在裝睡,用不著的。」我把袍子取下來遞還給歐陽少主,「倒是你身上還有傷,受涼了反而不好。」

  他頓了一頓,才伸手慢慢接了過去,卻不披回身上。

  本來習慣性地差點又念叨起「為毛不愛惜身體」這種婆婆媽媽的話,幸好話到嘴邊及時嚥了回去。

  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地欠抽,居然一直在強迫別人接受可能並不需要的所謂好意。以後……再不會這樣了,不過,大概也沒什麼以後了吧……

  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陽光自雲層中噴薄而出,映得湖面波光粼粼。

  歐陽少主負手站在岸邊,一襲白衣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微微擺動,即使只是旁觀者也覺得金老爺子在文裡給他下的「豐神雋秀,飄逸若仙」這八字評語真是貼切極了。

  難怪連黃藥師這樣眼界甚高的人也覺得「歐陽克此人俊雅才調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倒是配得過蓉兒」云云。

  呃,如果不是知道郭大俠才是男主角,其實連我也會這麼想的。

  「那個,能麻煩你坐下來麼?」

  身高差距擺在那裡,一直仰著脖子說話實在是太累了,我這個要求應該還不算過分吧。

  他點了點頭,一撩袍擺,坐到了我對面。

  「這次離開草原,我沒打算再回去。」

  當然,如果被成吉思汗抓回去聯姻,又或者做些別的什麼,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歐陽少主忽地點了點頭,淡淡道:「這個我知道。」

  「呃?」他怎麼可能知道?

  「你在李老前輩那處時……」他頓了頓,看了我一眼,才接著道:「……我派至草原打探虛實的人便已回來了。」

  難怪總覺得他好像什麼事情都知道一樣,原來他還真是知道來著。這倒是省得我交代太多背景故事了。

  只是除了能打探到的事情之外,還有些東西,歐陽少主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一定就能知道的。

  我撓撓頭,決定還是從頭講起。

  「蒙古精兵騎術本就天下無雙,遇敵時更是人人奮勇向前,悍不畏死。成吉思汗又極善收服人心,麾下名將無數,五十年內說不定便能一統天下。」

  所以說會相中蒙古汗國,他的眼光確實是一等一地好。

  歐陽少主的心思我雖然沒本事看個通透,但按常理來推斷,也無非從兩方面著手:一是官商勾結,把地下勢力白駝山發揚光大;二就是借勢再進一步,由江湖而廟堂。

  歷史上西域是成吉思汗第二子察合台的封地,但這會兒離成吉思汗分封四子還早得很,只要事先提醒拖雷存個心,把那塊跟未來蒙古汗國的廣闊疆域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封地要到他手裡來,也算不上難事。

  西域要是成了拖雷的封地,那自然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就算最後還是封給了察合台,迴旋的餘地也還是很多。

  如果只是為了這個,歐陽少主他實在是沒必要委屈自己到,到……這種地步吧,所以說他想要的大概是別的東西,比如,比如駙馬什麼的……

  「我離開大漠前,郭靖剛拚死立了極大的功勞。若是封賞太輕怕別人寒了心,若是封賞太重又怕眾將領不服,成吉思汗這才打算封他做『金刀駙馬』的。」

  重要的是「駙馬」,從來也都只是「駙馬」,至於會被送作堆的到底是哪位「公主」,一向倒是無所謂的事情,只不過是成吉思汗沒有第二個女兒,那時才會丟我出來做了獎賞。

  「好在這事兒差不多是被我攪黃了,趙王府那邊已經和成吉思汗翻了臉,小王爺倒是也不用擔心,只是……」

  我有點猶豫地看了歐陽少主一眼,不知道下面的話要怎麼說才比較不傷人自尊,他倒像是看出我在猶豫什麼,向我點了點頭。

  「只是能中他意的多半是不是高來高去的武林中人,而是能攻城掠地的將才。郭靖雖然遠不如你聰敏,但他自幼便就在軍中耳濡目染長大,又跟拖雷在一起廝混了這麼多年,真要論起領兵打仗來,你未必比得過他。」

  何況還有《武穆遺書》和黃姑娘這個智囊在郭大俠身邊幫忙,不過,這個卻是不能說的……我嘆了口氣。

  「要是我下狠心抹脖上吊地逼成吉思汗,他應該能鬆點口風;你若是能趕在三個月裡學會蒙古話,再臨時抱佛腳地讀幾本兵書,大約能再多一成把握;拖雷如果肯幫忙——這個你倒不用擔心,我會同他說的——又能多三分把握。」我想了想,應該再沒什麼遺漏了,「只是這樣算下來,你要做成吉思汗的『金刀駙馬』,贏面卻還是不大……你可還想得到有別的什麼籌碼可用麼?」

  等半晌也沒聽到歐陽少主回答,我正有些奇怪,才聽到他淡淡道:「原來在你心中我便是這等人物……」

  我低下頭,不想被他看到臉上的表情。

  「就算是二師父他們……一開始也是為了郭靖……」

  很多事情其實只要仔細想一想,就都能明白的。

  朱聰又不是戀童癖的怪蜀黍,要不是看在鐵木真的面子上,他哪裡會有耐心跟一個五歲的蒙古小妞成天在一起瞎攪和。

  江南七怪絕非勢利之人,這些只是人之常情罷了,何況在後來的這麼些年裡,他們是真心實意地待我好……

  「所以,真的沒所謂啦。」

  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儘可能地輕鬆起來。

  「我只是想幫你省點事而已,呃,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有時候沒什麼自覺,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起來,大概就很容易做出些很二百五很招人煩的事情來——之前其實已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了吧。那個,所以說你真的不用再這樣了……不用這樣,能幫忙你的事情我也會盡力去做的,比如金刀駙馬什麼的……」

  ……

  後面的話我再沒機會說出口了,因為歐陽少主臉色鐵青地……一掌拍向了身側的樹幹。

  足有一人合抱粗細的大樹立時斷折,轟然倒地,斷口處的碎片木屑四處飛濺了起來,打在人臉上身上,生疼生疼的……

  「你,你怎麼又強運內力了!」

  他看了我一眼,卻不答話,反倒是探手自懷裡取出了一件東西,沉聲道:「這金刀……和駙馬,你果真當我稀罕麼?」

  看著他手裡暌違已久的金刀,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那又還能是什麼呢?除了這個,我又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值得他,值得他……

  大概他是想告訴我,我連可供利用的價值都,都沒有……我果然還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你的事情,沒有一件我不清楚。我想要的,你便當真是連一絲半點都不明白?」

  「我……」

  如果是路人甲宋兵乙龍套丙跟我這麼說——哪怕是樂少東或者大師兄——我大約都會自戀地覺得這人是不是對我有幾分意思。但是,是歐陽少主他說的話……大約多半應該不可能是這個意思了吧。

  我,沒有他那麼聰明啊……

  靜了半晌,歐陽少主才再度開口道:「果然如此……」他掂了掂手中的金刀,驀地輕笑了起來,聲音裡卻沒有半點笑意,「既是如此,這金刀……倒是也無需再留著了……」

  我追著他要了這麼久,他這是終於打算把金刀還我了麼?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一點都沒覺得高興……

  眼看著他把手一抬,像是要把金刀拋過來的樣子,我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接,他卻又忽地收了手,雙掌一合一拗——「鏘」地一聲輕響之後,那柄金刀便生生地被他拗斷成了兩截。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隨即又朝著湖面一揚手,將斷成了兩截的金刀遠遠拋了出去。

  他這是……在做什麼?

  「你可是不明白?」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

  「不明白,便慢慢想,你總有想得明白的一天!」

  ……

  一個人站在林中,看著某人拂袖而去的背影,腦子裡反反復復地迴響著的只有一句話——這算是……「拗斷」了麼?

  等我沒情沒緒回到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盡,剛一進門就差點迎頭撞上正悶頭往外直衝的郭大俠。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急匆匆地一把拽住了。

  「華箏,正,正要去找你,七位師父出事了!」

  我立馬被這句話從恍惚狀態劈回了現實世界。

  郭大俠滿頭大汗,結結巴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幸好還有黃姑娘跟在後面做補充,不然我真是急得想踹他了。

  簡而言之就是——江南七怪在太湖附近失蹤了,而且失蹤得很蹊蹺,至少以追蹤者的專業眼光來看是這樣的。

  「靖哥哥,華姐姐,你們先別急。說不定你們七位師父有什麼事要暗地裡去辦,又發現了綴在身後的人,這才潛跡匿形的……等咱們到了那處再說吧。何況……」黃姑娘斜眼瞥了瞥屋樑上方,刻意咬重了字道:「何況洪老前輩德高望重,急公好義,既然遇到了此事,便決計不會袖手旁觀。」

  「哈哈哈哈!」伴隨著熟悉的大笑聲,一條人影從屋樑上飄了下來,「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叫花子便陪你們跑一趟江南!」

  我心頭一鬆,忍不住吁了一口氣。

  這位囧七公雖然看起來不怎麼靠譜,但武功之高強是實打實沒問題的。何況論起消息靈通來,天下還有什麼組織能比得過幫眾遍佈大江南北的丐幫?

  既然決定了要趕去江南,自然是事不宜遲,我拔腿就準備上樓打包行李,卻又被黃姑娘叫住了。

  「華姐姐,歐陽公子臨走時跟我們說,讓你今後便騎他那匹白馬,老馬留在客棧中自然有人照料。」

  臨走……

  「咦,怎麼華箏你不知道麼?」

  黃姑娘從後面拉了郭大俠一把,這才笑盈盈地跟我說道:「歐陽公子走得甚急,那時華姐姐你不在客棧裡,想必他也沒處尋你去,便只好同我們交代了。」她歪著頭想了想,又道:「我瞧他是接了信鴿傳書才匆匆忙忙走的,走時也說是莊內有急事需辦,想必待事情辦妥便回來了,華姐姐你莫擔心才是。」

  我衝黃姑娘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點點頭上了樓。

  黃姑娘這麼聰明的人卻也有猜錯的時候,我敢押一毛錢賭歐陽少主他是不會回來了的……呃,押全副身家也成啊。

  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根本就用不著啊……

  下樓的時候大堂裡空無一人,大概那三位已經在門外候著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櫃檯前,掌櫃的正背轉了身子不知道在做什麼。

  「掌櫃的,能托您辦件事麼?」

  在這裡住得日子挺長,跟掌櫃的混得也還算挺熟,所以我想……請他辦件小事應該還不算太踰越吧。

  「華姑娘,有什麼事您儘管說!」掌櫃的一如既往笑得像尊彌勒佛。

  我打革囊裡摸出一個布包遞給他。

  「這是你們少主,呃,臨時寄存在我這兒的東西,他忘記拿走了,煩您替我還給他可好?」

  「成!我這就讓人三百里加急送去……」

  「不不不,不用那麼急。」我趕緊搖手,「不,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只不過是一朵珠花而已……歐陽少主雖然不曾把金刀還我,但畢竟已經不在他手上了,那麼照約定,我也該把「抵押品」還他才是。

  所以——

  「您就夾在您平時往來通信裡送過去就成了。」

  這樣……就好了……

  中原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07:2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31 PM 編輯

卷四   江南行   第一章  不想見的人

  暮春時節的江南,草長鶯飛。在一片煙雨濛濛中益發顯得山溫水軟,處處景緻皆堪入畫。

  嚮往已久的「杏花,煙雨,江南」就在眼前身邊,我卻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半點賞玩的興致。

  到這裡已經三天了,還是連江南七怪的半點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原本在心底還暗暗地存著一絲期望:他們或許是如同黃姑娘所說,是發現了有人跟在身後才故意潛形匿跡的。但這些天來兩江群丐早已聽洪七公號令將這附近翻了個底朝天,如果他們行動尚能自由,想必早已出來相見了。

  單看洪七公日益凝重的臉色也知道此事大約不妙。

  我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

  除了不給人添亂之外,就只能一個人努力回憶著書裡的情節,逐字逐句地掰開了揉碎了地琢磨著有沒有什麼能派上用處的訊息。

  按理說這個時候江南七怪不該出什麼事才對。

  太湖之濱離東海桃花島還遠得很,而整個劇情離歐陽鋒和楊康誘殺江南七怪也還早得很——想到歐陽鋒,我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楊康獻計誘殺江南七怪說到底是為了討好歐陽鋒,想做他武功傳人。只要歐陽克不死,楊康的這份心思就永遠成不了真,也就沒必要做這種事情。

  而歐陽克……他,他現在自然是活得好好的,呃,多半正在某處逍遙自在吧。

  雖然以他平時那工作量而言,也未必逍遙得起來就是了,但總比無緣無故被拖進不相干的危險要好吧。

  也不知道他那傷到底怎樣了,是好了還是沒好……

  ……

  呃,我這都是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根本用不著我多事的人……

  ……

  狠掐了自己一把,我努力把思緒拉回到正路上來。

  原著裡江南七怪自打在北京和靖蓉二人分道揚鑣後,一路下來再沒半點戲份,直到太湖歸雲莊梅超風尋仇的時候才又毫無徵兆Biu地一聲冒了出來。中間好幾個月的空檔期,對於到底他們曾經去過什麼地方,遇到過什麼事情竟然是連半個字都沒有提過。

  於是生平第一次對金老爺子咬牙切齒起來了——多寫點江南七怪的情節他會死啊?

  ……

  ……

  ……

  三秒鐘後,本來在平地走得好好的我鬼使神差地一頭撞到了路邊的牆上。

  T.T金老爺子我錯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華箏,你怎麼連路都不會走了?」

  郭大俠善意而關切的問候聽在耳裡卻讓人只想揍他一頓,黃姑娘則是一邊忍著笑一邊過來幫我揉額頭——最近他們倆對我的關注和照顧程度直線上升,經常讓我有種自己變回了三歲小孩的錯覺。

  只是黃姑娘手上這力道實在是忒重了點,我再怎麼也比不上她家郭大俠那麼皮糙肉厚啊。

  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我又不好意思說「女俠饒命這是人頭不是豬腦啊」,所以只能一邊齜牙咧嘴地硬捱,一邊東張西望地試圖分散注意力 。

  然後就看見了……某個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也不想再見到的人。

  他此時竟然正站在不遠處的巷口,微笑著衝我點著頭,雖然看起來仍是平日裡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我卻只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抬手就想拉住,拉住……

  ……

  ……

  ……

  手心裡空蕩蕩的,除了微涼的空氣什麼也沒有……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理所當然地……什麼也不會有啊……

  「華姐姐,你別……」黃姑娘的聲音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地從身後響了起來。

  「不妨事的,蓉兒,那是我三,三哥,郭靖也認識的。」

  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危機上,我衝黃姑娘擠出一個微笑,不知就裡的郭大俠在一旁用力點著頭以作佐證。

  「我瞧著不像,你連手都在發抖。」

  「呃……那個,小時候他曾作弄過我幾次,所以瞧見他難免有些害怕。不過後來這麼些年來他倒是不曾再對我動過手,何況……這會兒還有你們在後面跟著不是?」

  明知一定是漏洞百出的謊言,有些時候卻還是不得不說。

  黃姑娘滿面狐疑地看了我半晌,大約是最後一句話讓她覺得還有點可信,這才放開了我的手。

  「華姐姐,我們悄悄兒跟在後面,若是有事,你只管大聲叫便是了。」

  即使隱約猜到她這麼做背後一定是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理由,可是一件事情有沒有用心卻是能感覺得出來的,這樣體貼入微的關切……是讓人沒法不感動的……

  忍不住伸臂抱了抱她,這才放開手轉身。

  窩闊台極有耐心地站在原處等著我,那種好整以暇猶如獵人在打量獵物一般的神情……如果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我一定會很沒骨氣地逃走的。

  只不過,我沒得選擇而已。

  再害怕也好,再軟弱也好,到頭來還是只能一個人咬著牙關硬挺——這道理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不切實際的期望,毫無用處的依賴……那些東西,只要努力忘掉,就可以了吧……

  我挺直了背,朝著窩闊台走了過去,細如牛毛的雨絲落在臉上,身上,被風一吹,有些微微的發涼……

  「三哥。」

  我朝窩闊台躬身行了一禮,在沒有撕破臉之前,於情於理這都是我該做的事。

  他微微頷首,上下打量了我半晌,直到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才微笑著道:

  「許久不見,妹子倒是出落得越發俊俏了,比起雪山上的仙女大約也不差什麼……要是讓亦乞烈思部的孛圖和弘吉剌特部的安陳那幾個小子瞧見,只怕是拚死也要闖金帳去跟父汗求親了。」

  前半句純屬扯淡的寒暄可以忽略不計,但後半句話裡似乎很有些別的意味在裡面。

  果然,他只略頓了頓,便笑得溫和無比地繼續說道:「你放心,那幾個小子早已被我罵回去了,管保再不敢起這念頭。」

  亦乞烈思部和弘吉剌特部都已經被他拉攏了麼,那拖雷的處境豈不是……

  「我家妹子要嫁的自然是第一等的英雄好漢,又哪裡是他們配得起的。就連克烈部的都史……那樣的人物,等了這麼些年也沒得過幾次好臉色,嘖嘖……」

  「窩闊台!」就算知道他提起都史是故意要擾我心神的,卻到底還是沒法忍得住心頭的那股怒氣,「你到底想說什麼?」

  「呵呵。」他笑了兩聲,卻不答我,雙手負在身後,兩眼望天,悠然問道:「拖雷見到你的時候還活著罷?」

  他,他怎麼會知道我見過拖雷的?

  窩闊台轉頭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瞧你這神情,此時他應當是已北歸了,他在軍中威望甚高,父汗的精兵又倒有一大半在他麾下……唔,你若是想替拖雷向我尋仇,不妨再多等些日子看看。」

  像窩闊台,還有,還有他……像他們這樣的人跟我說話的時候,一定經常有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這樣輕而易舉地看穿別人的心思,而後玩弄於股掌之間,或許是他們的遊戲方式,我卻沒有義務一定要配合吧。

  我咬著牙不吭聲。

  窩闊台卻似乎並不以我的態度為忤,反倒笑得更開懷了。

  「此次我們南來之前,父汗特地吩咐,除了『聯宋攻金』的軍國大事之外,第一要緊就是尋你回去——怎麼,拖雷連這個也不曾告訴你?唔……我倒忘了他打小兒就疼你入骨,難怪是情願被父汗責罰也不願強你回去了,不過……」

  他以一種似讚嘆又似嘲諷的口氣說道:

  「他也未免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華箏,咱們不妨來賭上一把——若是你贏了,我便應你一事如何?若是我贏了嘛……」

  他卻不接著說下去,只笑吟吟地看著我,那種十拿九穩的神情看起來極為可惡。

  「要賭什麼?」

  「若有事危及你的性命,拖雷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你可是這麼想的?」他頓了一頓,才續道:「只是,事到臨頭的時候……」

  我打斷他的話,「三哥,這個賭不需打了。」

  然後,第一次看到他臉上現出了一種驚訝的神情。

  窩闊台說的沒錯,有些事拖雷確實是不知道。

  但他無論如何料不到,那些事我卻是知道的——從某種層面而言我甚至比他知道的還要清楚——只不過沒人知道我知道而已。

  我不想當什麼「天降神婆」,也從來沒表現過任何「生而能言」「生而曉事」的奇蹟,因此當這具身體還小到只能被裹在繈褓中的時候,也沒人想得到要避開我說什麼。

  即使那是和這具身體息息相關的事情,即使我也是到了很久之後才想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事情……

  窩闊台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麼,忽地笑了起來。

  「華箏,聽三哥一句話,這幾年你若是能不回草原,便不要回來了。」

  他為什麼會說和博爾忽一樣的話,難道博爾忽也被他拉攏了——姑且不論說這話的理由是什麼,但不管是歷史上還是現實裡,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正在驚疑不定,卻聽他又悠然道:

  「父汗只你這麼一個嫡女,現下你是蒙古汗國唯一的公主,將來……便是唯一的長公主。拖雷是你兄長沒錯,難道我……們便不是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07:3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32 PM 編輯

卷四   江南行   第二章  想見的人

  窩闊台扔下那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就閃人了。

  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看上去既沒有想逮我回去的意圖,也沒有想當場掐死我的打算——當然這也很可能是因為有郭大俠和黃姑娘在後邊跟著的緣故。

  一想到這裡,左臂的某處就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雖然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舊傷了,雖然從拖雷到二師父都拍著胸脯打包票說接骨接得甚好,絕無後患,但是每次看到窩闊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戰慄感……

  他只不過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一邊笑得像陽光般燦爛,一邊毫不猶豫地扭斷我的手臂,並趁勢栽贓給隨後趕來的拖雷了——當時身體年齡只有一歲半的我除了嚎啕大哭表示很痛和拚命往拖雷懷裡鑽表示不是他幹的之外,旁的話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直到現在拖雷他們也只當是我小時候不老實,自己摔斷的胳膊。

  之前如果我按下腰間的機括,那十八枚餵了毒的暴雨梨花釘齊射出去的話……歷史是不是會有所不同,拖雷是不是就不會死……又或者說,反而會抹煞掉唯一我所知道的那個原因呢?

  我,其實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連賭一把的勇氣都沒有啊。

  苦笑著提起身邊的酒罈,仰頭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

  琥珀色的酒液醇厚中帶著些許辛辣,並不醉人,只在血管中暖洋洋地流動著,就連夜風吹過來都不覺得寒冷了。

  「好哇!小丫頭偷了我的酒,倒自個兒在這兒喝起來了!」洪七公大呼小叫的聲音從天而降。

  我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抬手把酒罈遞給他,「還剩個底兒,想喝就拿去,不想喝我可就都包圓兒了……」

  話還沒說完,手頭驀地一輕,洪七公已經劈手把酒罈奪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我邊上,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灌了起來,邊灌還邊嘟嘟囔囔地念叨著諸如「誰說不喝了」「小丫頭近來越發地壞了」……這一類的話,我只當他是耳旁風。

  懶洋洋地斜靠在冰涼如水的石階上,仰望著彷彿能把人靈魂都吸進去的蒼茫星空,我只覺得渾身上下愜意之極,忍不住「詩興大發」。

  「喂,我要背詩了啊!」

  洪七公很明顯地被嗆了一下,在旁邊咳得驚天動地。

  我不管他,順口念出了腦子裡印象最深的一首「詩」——「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裡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躂~」

  「撲!」

  面前的石階立時被洪七公噴濕了一大片,我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您好歹也是一幫之主,愛點乾淨成不,考慮點別人成不?這連口水帶酒地噴了一臺階,要是待會兒吐點什麼出來,您讓人家店小二明天早上怎麼打掃啊?」

  洪七公一張老臉上五彩紛呈,已經看不出具體是什麼顏色了。

  「你,你念的那是嘛玩意兒?!」

  「打油詩也是詩啊!」我相當理直氣壯地鄙視了洪七公一把。

  其實諸如什麼「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又或者「遠看泰山黑糊糊,上邊細來下邊粗」……這類囧裡個囧的打油詩,我肚子裡存貨多著咧!

  「唔……不過正經的詩,我也背過幾首的……等我找首應景的出來……有了!」清了清喉嚨,完全不管唯一的聽眾受得了受不了,我興高采烈搖頭晃腦地念道:「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坐看……」

  怔怔地看著天空發了半天呆,以我那點膚淺的天文學知識,能認得出來的只有北極星和北斗七星,什麼牽牛織女星的,連它們到底在哪個方位都不知道啊。

  伸手抹了把臉,我苦笑了起來。

  「這詩一點兒不應景,題目明明寫的是《秋夕》,這會兒連夏天都還沒到呢……再來再來……」

  「小丫頭……」洪七公的聲音聽起來難得地很正經,「我聽靖兒說,你將隨身那對玉珮送給他們了?還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郭大俠還真是個大嘴巴,什麼事兒到了他那兒都藏不住,不過——

  「哪有什麼奇怪的話啊。」

  不就是祝他們二位百年好合天長地久白頭到老早生貴子麼……好吧我承認這種本來應該放在婚宴上說的祝詞,在一間小破客棧的大堂裡……這種完全不搭調的時間地點聽起來難免覺得有點詭異。但我的本意也只不過是想趕在自己還沒死之前先把賀禮送了,他老人家至於這麼緊張麼?

  洪七公沉吟片刻,才以一種極其慎重的語氣問道:

  「聽說……那玉珮最初是完顏洪烈送予你的,其中可是有什麼古怪?」

  「是啊。」我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古怪多著呢,比如遇水不溺遇火不焚夜裡發光遇敵示警……啊,還有最最重要的是,暗藏劇毒中者立斃——您那二位寶貝徒弟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被我害得口吐鮮血奄奄一息了,您老還不快去看看?」

  自同行的第一天起,這位武林高人就對我深懷戒心,我不是不明白的。站在他憂國憂民且憂兩位寶貝徒弟的立場上來看,我大概是一個相當可疑的人:

  身為異族卻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精通漢文化(←這絕對是錯覺)

  還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逍遙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還是錯覺)

  還和男徒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就更是錯覺了!)

  ……

  表面上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百無禁忌,為的也不過是探我的底,很遺憾的是……我根本沒底可被他探嘛,因此在他眼裡大概我是越發地高深莫測外加居心叵測了。

  不過只要我沒幹什麼壞事,他也不能硬賴到我頭上,至於他沒拿我當自己人看這問題嘛……反正我也一樣沒拿他當自己人看,公平得很。

  說真的我不太計較這個,只是……現在……

  我扯了扯嘴角,等著洪七公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最好是……把靖蓉二人也帶走。

  等了半晌卻沒聽見動靜,難道就這麼施展輕功Biu地一聲飛走了?就算自重身份不好意思揍我,那起碼也得先摔碎酒罈子表達一下憤怒之情吧?

  想要抬頭看看人走了沒走,卻不知怎地又渾身懶洋洋地不想動,隱隱約約聽著似乎有人在頭頂上嘆了口氣。

  「小丫頭……心思何苦這麼重……」

  他以為我樂意啊,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伙。

  「你被人誤會心裡自然是難受,若你誤會了旁人……又該如何呢?」

  我一遵紀守法愛好和平凡事經常替別人著想走在路上連耗子都不敢踩死的老實人,我,我能誤會誰啊!洪七公一定是老糊塗了……

  我翻了個身,不理他。

  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聽到洪七公嘟嘟囔囔著什麼「歐陽家的臭小子」「改天定要叫老毒物好看」之類的話,賭氣似地走遠了,當然也很可能是我腦子不太清醒聽錯了。

  不過,歐陽家的臭小子——這說法還真新鮮,少主大人什麼時候臭過啊,就一名男性而言,他還是挺乾淨整潔的,所以身上的味道也很清爽好聞來著……

  ……

  ……

  ……

  喵了個咪的!

  摔了酒罈,咱就回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房門的巨響給驚醒的。

  這次進來的不是囧七公,而是得了他踹門絕學真傳的得意弟子郭大俠。

  郭大俠一踹開門就以餓虎撲食之勢直奔我床前而來——如果不是深切瞭解此人絕非色狼且為人厚道的程度舉世罕見,我大概要舉刀自衛了。

  「華箏,有七位師父的消息了!」

  在後面跟著進來的黃姑娘補充道:「方才丐幫弟子傳訊過來,在嘉興城中發現了極似七位師父形貌之人,行蹤詭秘不定,需得我們前去才是。」

  「那我們快去!」

  我抬腿就想下床,剛邁了一半,卻不知怎地腿一軟,整個人就朝著地面栽了下去,要不是手撐了一把,保準摔個狗啃屎。只是……手上怎麼也使不上勁兒來呢……

  黃姑娘在後面扶了我一把。「華姐姐,你,你身上好燙!」

  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發燙啊,不過再反手摸摸黃姑娘的額頭,就覺出她挺涼的來了……大概真是有點發燒了……

  黃姑娘不由分說地一把把我塞回床上,皺眉道:「華姐姐你先好生躺著休息。」

  「我沒事啊……」我真的覺得自己挺正常的,神智也挺清醒的……除了手腳有點軟,頭有點痛之外。

  她沉吟道,「嘉興華姐姐你是決計不能去了……」

  我不等她說完,趕緊搶過話頭來。

  「蓉兒你們先去,我隨後再來就是了。」

  「可是……華姐姐你一個人怎麼成,要不……」

  黃姑娘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聞絃歌而知雅意,我自然不是那等拎不清的人。何況明明是自己沒照顧好身體才生的病,怎麼能讓別人來承擔這種不方便的後果呢?

  「不妨事的,大約只是昨夜受了些風寒,讓店小二去請個大夫來吃幾副藥,躺個幾天就好了。再說了……」我特別加重了語氣,「……我可也是有內力在身的人啊。」

  縱然有了這個聽上去就份量十足的理由,我還是口沫橫飛地叨叨了半晌,才好不容易說服黃姑娘和郭大俠趕緊領著洪七公往嘉興趕,留下我一人在客棧養病。

  順帶說一句,這個時代官府對客棧的管理相當嚴格,明確規定了客棧有照顧生病客人的義務,何況我還有付住宿費和醫藥費的能力。

  灌下了一碗苦的要死的湯藥——雖然還算不上我生平喝到過的最難喝的藥——之後,店小二收拾了收拾,便退了出去。

  房間裡靜悄悄的,我盯著床頂板發了半天楞,只覺得腦子越來越昏沉,然後便……睡了過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1-5-23 07:3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5-23 11:32 PM 編輯

卷四   江南行   第三章  噩夢醒來時

  恍恍惚惚間,似乎身處於一座極大的蒙古包中,四周裝飾得金碧輝煌耀眼無比,看起來十分眼熟。

  剛剛醒悟過來這裡是成吉思汗的金帳,成吉思汗本人就驀地站在了面前,笑得慈愛無比地看著我。

  「父汗要起而爭華夏了,華箏你可高興?只要拿你祭了長生天,我蒙古鐵騎自此便永有神靈庇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想大喊,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想要跑,卻連一個小指頭都動彈不了。

  在成吉思汗的放聲大笑中,一隊戴著猙獰面具的白袍薩滿自虛空中緩步而出,跳起了姿勢極其古怪的舞蹈。他們漸舞漸近,指尖燃著詭異的綠色火焰,每一次從身旁掠過都帶著一種直入骨髓的灼燒感,而且越來越強烈。

  我幾乎以為自己會這樣永陷在無間地獄之中,如果不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涼意在周身緩緩地盤旋著,不知道為什麼還有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身後突然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身體的束縛彷彿在一瞬之間消失了,下意識地回過頭。站在尺許開外的人是朱聰,以及江南七怪全體。

  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這樣……

  那種混合了厭惡、鄙視以及憎恨的眼神,猶如冰刃一般逼得我連一句「二師父」都叫不出口。

  「鏘」地一聲,韓小瑩劍已出鞘,脖子上隨之一冰,微微的刺痛感泛了上來……

  「蒙古韃子殘暴不仁,害死了我千千萬萬漢人百姓,枉我等瞎了眼還教導了你這麼些年,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

  ……

  ……

  民族大義這樣的東西對俠義道中人而言,是永遠也繞不開的坎。所以,遲早有一天會這樣的,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沒什麼好難過的,這種早就有心理準備的事情……

  ……

  ……

  ……

  只是……還是忍不住有點冷……呃……只有一點,真的……

  一直在體內不曾離開的那股氣息,似乎有感應一般又漸漸地回暖了起來,它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這個念頭只來得及在腦中一閃而過。

  眼前站著的人赫然已經不再是韓小瑩,而是……李流風。

  她依舊是那般傾國傾城的模樣,瞧著我微微皺了眉頭。

  「小丫頭。」又突然住了口,頓了一頓才接著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此地?」

  「我……」

  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異常乾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種如同看著陌生人的眼神……不,簡直是路邊石頭一樣的眼神……

  「對了,師兄,我是來找師兄的,我要去找師兄……」李流風喃喃自語著,轉身向遠處不可知的黑暗中走去。

  你的師兄早已經死了,你,你別去找他!我不想要什麼功力,也不想要什麼陪嫁,就算是不認得我了也好……可是我想要你活下來……你的竹杯我補好了,我也學會了出入山谷……我,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你說過……

  拚命地追在李流風的後面,兩條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宮裝高髻的背影漸漸隱入黑暗之中。

  在無邊無際的死寂中,唯一能聽得見的是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到最後竟像是有一柄大鎚直接在耳膜敲擊著一樣。

  口舌一陣陣地發乾,手心裡捏的全是冷汗。縱然聽不見旁的聲音,可還是能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什麼人……正在朝我走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從近在咫尺的距離越過我,繼續向前走去。

  忍不住抬頭想看看來人是誰,卻在看清的一瞬間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那是今生今世沒想到過還能再見到的人……

  就算過去了這麼多日子,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曾夢見過他,可那個意氣風發的驕傲少年卻一直鮮活如初地存在於我的記憶之中。

  十多年的相處,我見過他無數的樣子,不管是高興還是難過,不管是得意洋洋還是隱忍受傷,可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

  漠然而冷淡,彷彿是對世間一切的東西都失去了興趣。

  「都史……」

  他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頭,看著我,臉上卻浮現出一種譏嘲的神色。

  「現在你滿意了?如果當日你多說一句,我便不會中伏,也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什麼下場?心裡模模糊糊地轉著這樣的念頭,再一抬頭的時候,都史整個人都變了模樣。

  身上穿的仍然是他平日裡出征的那套盔甲,上面卻坑坑窪窪地佈滿了傷痕,他滿面血污惡狠狠地逼近我,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是你害死我的,是你!」

  ……

  ……

  ……

  他說得沒錯,我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所以,是我的錯……

  「對,是你的錯!若不是你什麼都不說,我又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那聲音是……

  我一抬頭,眼前的天地竟然不知何時被自上而下地分成了兩半,一半暗如黑夜,一半亮如白晝。都史站在暗的一側,而站在另一側的人竟然是……歐陽克。

  他白衣上鮮血淋漓,胸口卻插著一個黑黝黝的槍頭,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恨意:「我果是被小王爺刺死了,現下你可高興了?」

  他,他死了?

  都史……來不及,可是他……我真的是說了的,為什麼不聽呢?不,我根本沒有理由要他一定聽我的吧。

  所以,到最後他還是喜歡上了她們中的誰;所以,他才會還是重複著原著中的命運軌跡;所以,還是我錯了。

  都是我的錯,我根本就不該,就不該……

  手臂突然被什麼抓住了,似乎有人在耳邊急切地說著什麼,一遍又一遍,我卻怎麼也聽不清楚,到底是在說什麼呢?

  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地想知道……

  天地轟然崩塌下來,黑夜和白晝漸次交融,在混沌未明的灰暗之中,一襲白衣鮮明無比地自身前掠過,我慌亂無比地一把抓住,死也不放。

  「我說了的,我叫你不要喜歡她們的,我真的說了的……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我只知道用盡全身的力氣抓著手中唯一能握住的那片衣角,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開……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暗啞,該不是……生病了吧?不對,有哪裡不對勁……腦子裡渾渾噩噩地,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溫暖熟悉的氣息環繞在身周,平穩的心跳聲緊貼著耳廓,應和著後背輕輕拍撫的節律,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

  ……

  ……

  我果然是在發夢吧。而且,還是這麼沒出息的夢。

  走得那麼決然的人,怎麼可能會再回來?而且,怎麼可能會……這樣,這樣……

  居然YY別人的溫柔相待,就算是夢,這也未免太無恥了一點。我打算狠掐一把臉,好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手剛抬到一半,卻被人攔住了。

  「才醒過來,你又折騰自己做什麼?」他微微皺了皺眉,又放柔了語氣低聲道:「可好些了?還難受麼,先把藥喝了……」

  還在做夢麼?我茫然環顧著四周,一時分辨不出是真還是幻……明明還是我住了一個多月的客棧房間,熟悉的牆,熟悉的床,就連放在床頭的燭臺都是每日用的那支,唯一一個突兀的存在就是……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什麼白癡問題啊!

  他沒有立時回答,看了我半晌,才勉強笑了一笑。

  「現下陪著你……怎會不是真的。」

  雖然有了回答,但我實在是疑惑自己只不過是進一步發展到了幻視+幻聽的程度而已,於是冷不防地伸了手去碰他的臉。

  一定會馬上就煙消雲散的,一定……就像以前無數次一樣,都只不過是幻像……

  手觸之處溫暖而柔軟,雖然不至於像鋼鐵般堅硬,卻是實實在在存在並不曾消散的,也就是說……

  我猛一激靈,整個人徹底清醒了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抽手,卻沒成功。

  他壓著我的手,以不容置疑的語調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話是——「是我。」

  第二句話是——「我回來了。」

  他的眼神裡有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我讀不懂,只怔怔地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半晌,他嘆了口氣,伸手自床側拉出一床被縟,給我墊在身後,這才轉身從床邊的小幾上端起一個小碗,柔聲道:

  「先將藥喝了吧。」

  ……

  ……

  ……

  溫柔體貼得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我不能這麼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依賴著別人隨時可以收回的溫柔,這樣的人生也未免太過可悲了,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習慣才對。

  「謝,謝謝,我自己來就好了,歐陽,歐陽公子。」

  我伸手去接藥碗,他卻不肯放,一時之間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

  「你……就非得這般遠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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