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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米包 -【大「宅」門之二】魔男的惡趣味 [打印本頁]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12:18 AM     標題: 米包 -【大「宅」門之二】魔男的惡趣味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5-17 01:54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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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鍾欣怡,他好友的妹妹,據聞是個遲鈍又迷糊的小天兵,
說實話,他一開始也是這麼以為的,
尤其是在好友的婚禮上親眼目睹她走平路也能「僕街」受傷,
更是堅定這個想法,然而在送她去醫院的途中,
他卻又發現她其實並非各方面都遲鈍,
至少她就輕易察覺到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那顆敏感的心,
而且面對他突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也毫無不快,
很好,就是她了,脾氣好、不記恨,個性又很有趣,
可是他實在討厭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
所以就算對她有好感想更進一步,也要迂迴試探,
像三不五時寄些難解的邏輯問題到她信箱引發筆戰,
或是巧遇時火力十足的開砲,哎哎哎,
他知道自己不坦率又難搞,用流行話來說就是很傲嬌,
但鍾小呆的反應真的很對他的味,害得他越玩越起勁……

【出版日期】2011年5月06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519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12:35 AM

第一章
  
  熱鬧的婚宴現場,人聲喧嘩。
  
  這是錢貫傑的好哥兒們,鐘印堯和他老婆舒妹瑤的結婚會場。
  
  穿著總是雅痞隨興的他,難得穿了整套正式黑西裝,臉上堆著笑意地替新郎打點一堆瑣碎大小事。
  
  他很懶,今兒個完全是看在與好友多年的情誼上,才親自下海跑龍套。
  
  他還很怕吵,今日婚宴會場卻可比菜市場,艾寶科技的一堆宅男同事可沒那麼大的本事,罪魁禍首是阿堯他那對學者爸媽,邀請了一堆朋友、老師、同事、學生……左右鄰居等來參加。
  
  千萬別小看老學究的嘴皮功夫,他們的工作就是不斷講話。
  
  上課講、下課講、開會也講,遇上問題溝通更是驚人,嘴巴難再閉上。
  
  好不容易喘口氣,錢貫傑鬆了鬆領帶,躲到休息室內。
  
  「我未來的老婆絕對不能有對在教育或學術界工作的雙親。」會瘋掉。
  
  「還好吧,我爸媽很少在台灣。」鐘印堯知道好友在抱怨。
  
  「這麼一場下來也夠折磨人了。」他找水止渴。「新娘呢?」
  
  「還在樓上的飯店房間準備,剛才妹瑤的弟弟妹妹已經先下來,說她們十分鐘內就會下來。」
  
  因為妹瑤的弟弟妹妹都住在學校宿舍,為了讓他們三姊弟可以在她出嫁前好好聊,他替他們訂了一間房間,一切迎娶的禮俗也從簡。
  
  「恭喜你了。」喝完水,錢貫傑臉色總算舒緩,他再度向滿臉喜氣,也難掩緊張的好友恭賀。
  
  「謝謝。」鐘印堯笑著接受了祝福。「對了,阿翔呢?」
  
  「他在外面和你媽的同事吵起來了。」
  
  聞言,兩人互望,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苦笑。
  
  在認真魔人面前談到專業,就像在蜂炮引子上點火,在這種充滿學者專家的場子裡,發生這種事完全在他們意料之中。
  
  「就隨他去吧。」錢貫傑拍了拍新郎官的肩。「我出去招呼了。」
  
  「我也該出去了。」他們都只是偷閒喝口水、喘口氣,一會兒就得回到外頭招呼賓客。
  
  兩人相偕回到場外,沒多久,新娘和她的伴娘們從樓上下來了。
  
  舒妹瑤是已經認識的,而她身邊那兩個著米色小禮服的女人,錢貫傑只算得上知道,並不認識。
  
  其中一個是今天新郎官的妹妹,也是新娘的室友鐘欣怡,他曾經見過她一次,但沒交談過。另一個更不難猜,想必就是她和舒妹瑤的另一位室友文佩蕓了。
  
  「你妹還是比你漂亮。」他在好友身邊低聲感慨。
  
  白膚、鵝蛋臉,身材不到骨感,該肉的地方有肉,穠纖合度,漂亮卻不俗艷,還多了那麼一點出塵的空靈,看起來很舒服。這女孩比起當年出落得更成熟美麗了。
  
  「廢話,她是女的。」鐘印堯給了他一記莫名其妙的白眼。「對了,我還沒介紹你們認識。」
  
  新娘見到他們,先是丟了記笑臉過來,便在伴娘們的簇擁下朝休息室走去,鐘印堯和錢貫傑也後腳跟上。
  
  「介紹是不用,聽你講就夠了。」認識多年,彼此家中的事誰不是知道個七八成。
  
  更何況他除非不得不應付的公事,或出去拋頭露面當代表得假裝那麼一下,這種認識新朋友的社交,他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阿堯他妹漂亮歸漂亮,但世上美女那麼多,遠看欣賞已足矣,他可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話可以聊。
  
  「知道不代表認識,我等等再幫你們介—-」
  
  說時遲那時快,鐘印堯嘴中的話還沒完,兩人就看到某個穿著小禮服的傢伙踉蹌了下,往前撲倒。
  
  連帶的,她身前的新娘子也遭到波及,被壓倒在地。
  
  鐘印堯嚇了一跳,動作熟練的急忙衝上前。
  
  錢貫傑在事發瞬間瞪大眼,發出荒謬的哼聲,才跟著趕過去幫忙。
  
  「好了,欣怡,妳小心!」
  
  兩人被攙扶起,新娘還比闖禍的伴娘鎮定,開口叮嚀。
  
  鐘欣怡剛爬起身,重心不穩,走沒兩步再度踉蹌。
  
  幸好就在她身旁的錢貫傑,眼捷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可她的身體嚴重失衡的程度,出乎他意料之外,待他發現一手拉不住她時,只好伸出雙手將她扯回,防止她再度撲倒在地。
  
  拉扯的反作用力,她的身體以詭異的姿勢往後仰倒,跌進了他懷中,她雙眼睜大,一臉驚魂未定地瞪著他,之後吁出長長一口氣。
  
  「天呀……謝謝你。」
  
  「不客氣。」錢貫傑揚揚眉。「可以走嗎?」他將她扶挺。
  
  「應該—」話還沒講完,腳才跨了第二步的美麗伴娘,在眾人面前再度摔倒。
  
  這次錢貫傑沒來得及救她了。
  
  「天呀!欣怡!」一旁的女人們尖叫。
  
  坐在地上的那小可憐抬起頭,露出帶著歉意的微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錢貫傑冷眼看著她,對這傢伙還笑得出來感到佩服。她摔得可不輕。
  
  「我的鞋跟好像斷了。」鐘欣怡無奈地指指鞋子。
  
  「還好我有多幫妳準備兩雙鞋子。」文佩蕓也算經驗老到了,對這類突發情況早就能夠從容應付。
  
  「還有一件事……」坐在地板上的人兒再度舉手發言。
  
  所有人全看向她,她卻一臉自在平常,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好像扭到了。」她疑惑地皺皺眉,狀似不確定身體的感覺。「很痛。」
  
  錢貫傑心想,這女人恐怕不只如她哥說的迷糊而已,照這情況,她的感覺神經絕對也有某種程度上的問題。
  
  他側眸,見好友注意力全放在新娘身上,兩個女人連手想將行動不便的鐘欣怡攙起身,但坐在地上的她一臉勉強,拉扯了半天還站不起來。
  
  視線在這群受制於服裝,行動不便的女眷身上環顧一周,自己似乎沒別的選擇了。
  
  「新娘那邊要忙,要不我抱妳過去另一邊的休息室?」他來到迷糊蛋的身前蹲下身。
  
  「好,謝謝。」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鐘欣怡臉上露出吃力的僵硬。聞言,她如釋重負。
  
  他將她打橫抱起,小心不弄痛傷處,鐘欣怡則單手攀住他肩膀,以平衡身體。
  
  這小妞倒是比想象中的輕。錢貫傑心想。
  
  「你是……錢大哥嗎?」
  
  「錢貫傑。那些奇怪的稱謂就免了。」他勾勾唇。「妳怎麼知道?」
  
  他和阿堯認識有幾年,就知道這小妞幾年。而她想必也都透過她大哥知道他的存在,但她應該是不認得他的,畢竟他也不過是有次搭阿堯的車,透過車窗瞥過她一回。當時她可沒見到他。
  
  「猜的。另一位高—高亦翔,聽哥說,他很擔心手會受傷。」所以不太可能願意抱她。
  
  他笑出聲。這形容得真好。「妳哥沒說錯,妳也沒猜錯。」
  
  「我是欣怡。」雙眼直視著他,她露出可人的微笑。
  
  「我知道。」
  
  「很高興見到你。」
  
  「說實話,我對這些社交用語很感冒。」注意前方的路,他步伐穩健,表情平和帶笑,可嘴中吐出來的話卻不太友善。「而且,如果妳不是阿堯的妹妹,我也不會幫忙。」覷了她一眼,他朝表情明顯一愣的她丟了抹微笑。
  
  「妳哥有沒有告訴過妳,我這個人講話很討人厭?」
  
  怔愣的表情出現幾秒,即恢復平靜。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這情況正如錢貫傑所願。
  
  他對笨蛋向來沒什麼耐性,僅剩的一點只夠拿去應付公事。而這小妞一副要把他當成好哥哥的模樣,為免她日後摔傷、扭到、意外出狀況時會想到要通知他一聲,當然是立即劃清界線保險。
  
  這行為很惡劣,他知道。但他就是這種人,脾氣古怪、陰晴難捉摸,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他體內說不定有子宮,每隔一段時間內膜就要剝落那麼一回。
  
  當然他沒那東西。否則他每年一次的例行性健檢早就檢查出來了,醫學界也會為之沸騰。
  
  他面帶微笑,抱著她進到休息室,請飯店人員通知醫務室後,再度回到休息室內。
  
  這是一家國際連鎖飯店,在打入台灣市場時,標榜的就是他們有二十四小時駐診醫生,隨時可以應付突發狀況。
  
  「稍等一下,醫生等等就會過來。」
  
  「嗯。」鐘欣怡點點頭,安靜端坐。
  
  她已自行脫掉腳上的美麗新鞋,稍微扯動到腳踝,刺痛令她眉間緊縮,但就只有那一瞬。
  
  之後她又忍痛嘗試轉動腳踝,成果不太理想,一股椎心痛楚直襲腦門,額上逼出冷汗,她當機立斷放棄測試自己的耐痛程度。
  
  或許是跌跌撞撞習慣了,她對痛覺向來遲鈍,這回感受如此強烈,肯定扭得相當嚴重。
  
  錢貫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看著她緊咬下唇,似乎努力忍痛的模樣。
  
  「在我面前用不著裝柔弱,我不會安慰人。」剛才還能笑,現在才裝痛似乎慢了點。
  
  鐘欣怡聞言抬起頭來,眉心微擰的看著他。
  
  他朝她微笑,她看了他幾秒,一會放鬆,吁了口氣。
  
  「哥跟我說過。」她突然冒出這句。
  
  「嗯?」
  
  「他說你私底下很有攻擊性。」還有好猜忌、不容易相信人、神經質等。
  
  一言以蔽之,這男人舉止慵懶,像草原上吃飽喝足的大獅子,只要別人不踏足他的守備領域,他看起來絕對像個紳士。
  
  他笑了出來。「真不愧是我們公司的第一業務。」形容得真精準。
  
  「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們就別聊天,井水不犯河水。」她疲憊的垂斂眉眼。
  
  腳上的痛楚耗掉她不少精神和體力。
  
  「我看起來心情不好?」這小妞言下之意是他現在是在耍脾氣?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你心情好不好?」抬頭,她皺皺鼻,一臉莫名。「但你剛才的說法已經代表你不想聊天了,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意願,就不要聊啦。」
  
  錢貫傑聞言一愣。「妳沒生氣?」
  
  她疑惑。「為什麼要生氣?」
  
  他挑眉。
  
  對呀,為什麼要生氣?
  
  原本以為這小妞突然間變得沉默安靜,是感受到他的惡劣態度所致。
  
  誰知道她感受是感受到了,但卻是認為他不想聊天,就如他所願不聊。正常人面對這情況,應該多少會對他產生不滿、不安,甚至感到憤怒委屈才對,她的心情卻完全沒受到影響?
  
  錢貫傑還沒做出回應,飯店的駐診醫生已經到來。
  
  他將鐘欣怡的腳平抬檢視,問了不少問題。
  
  「很嚴重哦。」醫生說著,本想試著觸診,才一碰就引發鐘欣怡的痛呼。
  
  錢貫傑這才注意到她的腳踝在短短幾分鐘內,已將小腿及腳掌連接起來,腫得像支棒槌。她自己也後知後覺地嚇了一跳。
  
  經過初步的冰敷固定,鐘欣怡在飯店安排下又轉到醫院,而懶得回去吵鬧婚宴現場的錢貫傑,將情況報告給今日新人後,便自願陪伴她到醫院。
  
  正好伴娘伴郎各缺一位,平衡。
  
  到了醫院,檢查結果,骨頭沒問題,確定是韌帶撕裂。原本還一度以為這小妞裝痛,短短不到一個小時,錢貫傑有了新的認知。
  
  鐘欣怡這女人的痛覺神經絕對有問題,正常人早該痛到哀哀叫了,她卻只是咬緊下唇,最多再加上表情扭曲。
  
  「妳不會痛?」見她跛腳一跳一跳,看得他這個旁人很痛苦,他幹脆抱著她,暫時充當人肉輪椅。
  
  「很痛呀。」沒見到她汗都飆出來了嗎?
  
  「看起來不像。」活跳跳的。「我看妳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回家吧。」
  
  「今天是大哥和瑤瑤的婚禮耶!」怎麼能缺席!
  
  他抱著她往醫院外走,準備去攔出租車。
  
  「反正妳回去也當不了伴娘了。」
  
  「又沒關係,我可以坐著吃飯。」
  
  「妳回家還不是一樣可以吃飯。」就算躺著也沒人管她。
  
  「重點是參與!」誰管能不能吃飯?
  
  「從籌備到現在,參與的還不夠?」他不是當事人,看著人在他面前轉就快被煩死了。
  
  「那是過程,今天才是重點呀。」她皺眉瞪他。「籌備那麼久就是為了今天,要等看到大哥和瑤瑤站在門口送客才是完成。」
  
  撇撇唇,錢貫傑一臉不以為然。「隨便妳。」
  
  他攔了出租車,將手上的傢伙塞進後座,自己則坐到前面,報了飯店名稱。
  
  回到會場後,她就坐在位子上吃東西、與人聊天,還能有說有笑,彷彿她腳上腫的那一個大包不存在一樣。
  
  因為他們兩個剛才不在,旁人理所當然替他們留了相鄰的座位,錢貫傑坐在她身旁,幾度離開去幫忙處理各式雜務,直到婚宴結束。
  
  在一群女性友人的幫忙下,她穿著美麗的小禮服,卻滑稽萬分地單腳彈跳,一路跳到門口,確認大哥和好友在門口送客的模樣。
  
  本來還一臉幸福滿足笑容的她,看著看著,突然哭了。淚水糊了她的妝,但她還是邊哭邊笑,還能和親友們聊天應答。
  
  錢貫傑在不遠處休息,目光跟著她,覺得鐘欣怡的言行舉止不只打破他原本對她的觀感,也超越他對女人所認知的範圍。
  
  不會因為受傷就呼天搶地,也不怎麼在意形象,當然,她可能是過於遲鈍,但她一開始說他不想聊天的那句,又證明了她的敏銳,而且,沒因此有任何負面的情緒……
  
  這女人要不是心機太重,真正的情緒藏太深,深到他看不出來,要不就是怪咖。他心想。
  
  將杯內開水一飲而盡,他過去和新人講幾句話後,朝鐘欣怡站的位置走去。
  
  「其他人還要留下來收拾,我先載妳回去?」在一群女人面前,他舉止紳士地問。
  
  鐘欣怡望向他一眼,一臉疑惑。「你不用留下來嗎?」
  
  「不用。」他微笑。再要他留下來面對那些婆婆媽媽叔叔伯伯教授老師,他就翻臉了。
  
  「好呀,麻煩你了。」她也回以微笑。
  
  「等我一下,我回休息室拿個東西。妳有沒有東西要拿?」
  
  「要向佩蕓拿我的手機和鑰匙。」
  
  兩人簡單溝通過,錢貫傑負責跑腿去拿東西,回來後,鐘欣怡搭著他的肩,一跳一跳地往電梯走,直到停車場,人少了,他才又將她打橫抱起。
  
  「等妳跳到車那都天亮了。」
  
  面對他總是夾槍帶棍的說話語氣,鐘欣怡似乎適應得很快。
  
  「是我大哥請你幫忙載我的嗎?」攀著他,她面露不解的問。
  
  「問這做啥?」
  
  「你不喜歡我,」她語氣平鋪直敘。「所以你才不想和我說話。那要你載我回家對你來說就很痛苦。」
  
  他睨了她一眼。「我們從剛才到現在說的話還算少?而且我也不記得剛才我有說過半句勉強。」
  
  「剛才你陪我到醫院,是因為你不想待在這。現在婚宴結束了,你隨便用個理由都能先走,不一定要載我。」她臉上還是疑惑。
  
  「妳分析得很正確。」他挑眉。「但很不巧,我用的那個理由就是要載妳回家。」他又睨向她。「知道我不喜歡妳,妳還答應讓我載?」
  
  「你力氣比較大,又比較高,讓你載比較省力。」雖然其他人還是有辦法把她架回家,但男女力量和體型都有差,搭著他的肩,也比搭其他女性友人的肩省力許多。
  
  更別說今天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得照顧她有點掃興,自己也過意不去。
  
  「很好,實際。」他扯動唇角。「我載妳也是基於實際考慮。」
  
  出了需要注意形象的場合,他私底下那面又浮現。
  
  得到自己所疑惑的解答,鐘欣怡安靜下來。
  
  到了車旁,錢貫傑讓她坐在副駕駛座。
  
  不習慣這種跑車的低座椅,鐘欣怡坐上去後整個人往後陷,本能地抓住東西支撐。錢貫傑不得不放低身體,免得袖口被抓破。
  
  當她挪好位置後,抬頭道謝,發現身旁那張臉距離自己非常近。
  
  「謝謝。」臉往後退了些,她對他露出感謝的笑靨。
  
  錢貫傑似笑非笑地勾勾唇。「不客氣。」
  
  他繞了一圈回到駕駛座上,發動引擎後,突然開口。「有件事,我要澄清。」
  
  鐘欣怡望向他。
  
  「我確實不喜歡妳,」他道。「但也不討厭。如果載妳回家會讓我感到痛苦,就算妳大哥拿刀子架著我,我也不會答應。」
  
  她愣了下。「嗯。」點頭,表示聽見。
  
  錢貫傑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
  
  只有一聲「嗯」,沒意見,沒追問,幾乎等同沒反應,這卻也是他認為最好的反應。
  
  這感覺十分怪異。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奇怪這小妞怎麼能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明明還是一臉傻愣愣的模樣,他卻沒了一開始的排斥。
  
  心中匪夷所思,他不再開口,車內只有音樂聲流動,兩人一路安靜,直到將鐘欣怡送到家。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12:39 AM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5-17 01:51 AM 編輯

第二章
  
  腳上穿著軟軟的饅頭拖鞋,鐘欣怡步伐緩慢地來到主任辦公室。
  
  「欣怡,妳的腳好了沒?」見到她,董主任先開口關心。
  
  「快好了。」
  
  「可以穿正式的鞋子嗎?昨天出問題的那批貨……下禮拜一可能需要妳到母公司去說明……」董主任笑笑。「如果妳不方便,我再找別人。」
  
  「沒關係,我可以過去。」腳上的傷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月,復元狀況良好,可醫生還是交代她多休息,短時間內不能久站久走。
  
  會議頂多兩三個小時,她想不會有問題。
  
  「但昨天那批貨明明是……」
  
  「我知道,是『威遠』那邊後來改的,但我們的模具人員沒發現問題攔下。」言下之意,責任又回到他們這間剛分出母公司不久的子公司來。「經理想說妳的相關知識豐富,也比較穩,可能比模具那邊適合過去……」董主任笑容不免有些尷尬。
  
  昨天那批貨問題出在原料,等同整批毀了,損失慘重。
  
  就算大夥都知道責任歸咎起來,母公司占的比例絕對比較重,但也沒幾個主管敢跳出去指責,就怕反惹出一身腥。
  
  此時,身為該批貨研發小組成員之一,而且是公認的膽大、神經粗的鐘欣怡,就成了送出去說明的最佳人選。
  
  重點是,她本人對這事也不在意,好說話得很。
  
  「沒關係,我知道了。」鐘欣怡體貼地打斷了上司的話。「我禮拜一會過去。」
  
  董主任對她願意接下替死鬼一職無比感激,有這種部下真是祖上積德呀。
  
  他將開會的時間地點詳細交代,再端出親切上司的態度,關心地與她寒暄幾句,便放她回去工作。
  
  鐘欣怡再度如蝸牛行進的回到自個兒狹窄得宛如鴿籠的辦公室,層層堆棧的數據將裡頭唯一的辦公桌包圍,空間壓迫,她卻自在地窩回辦公桌前,繼續手邊未完的工作。
  
  工作到了尾聲,下班前,她點擊鼠標,查看信箱。
  
  一封她等待的郵件終於出現,但她看完後,卻在屏幕前深深嘆了口氣。
  
  「唉……又錯。」第十二封了。她又沒打算效法國父革命,可就目前情況來看,這場「戰役」還有得打。
  
  她認真地看著被批改過的內容。
  
  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會和錢貫傑通起E-mail,那天大哥和瑤瑤的婚宴上,他們絕對說不上相處甚歡,在婚宴結束,他送她回家後,也沒聯絡,更沒再見過。
  
  幾天後,卻突然在信箱裡收到署名是他的Mail,問她「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她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自個兒的看法,找了文獻資料左證,儼然像是交報告般正式地回覆。結果過兩天,他又傳了個新問題過來。她又傳了答案回去,兩人就這麼無釐頭的通起Mail。
  
  原本以為這些信只是無聊問問,她怎麼回答都沒關係,直到第五封回信下被加注了長長的修改評語,指出她答案的謬誤之處,最底下附上新的兩道問題,一旁括號寫了「錯誤,問題加倍」。
  
  她很意外他竟然有認真在看她的回覆,當下有些錯愕,卻又感到興奮,尤其她發現他所做的批註十分具說服力,體內一股鬥志激升,心臟卜通狂跳。
  
  於是她更卯起勁查資料,面對每個問題,簡直如同交論文那般認真,但他就是能一針見血地挑出她論點中的矛盾。她在Mail中和他激辯過幾回,最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某些專業領域以及「辯論」這項能力上都遠不及他。
  
  但沒關係,那男人長了她五歲,學問多她一些是應該的,她不氣餒,繼續認真地回答他丟過來的問題,努力奮鬥。
  
  說來真可憐,她一個花樣年華二十七歲適婚卻單身的大姑娘,下班和假日的休閒居然是抱著一堆現代科學都還沒有肯定答案的問題,用現有的研究數據自行拼湊出自己支持的論點,然後拿來和另一個非其專業領域的男人吵架……
  
  「唉!」她感慨地嘆了口氣。怎麼感覺有點悲哀,又有點好笑?
  
  誰教她腳傷還沒好,回家後就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大閨女,也沒其他事可以忙。
  
  將計算機關上,她準備回家和文獻數據奮鬥了。
  
  看完足足好幾頁畫面的郵件,錢貫傑在計算機前陷入沉思,大拇指習慣性地摩挲鍵盤邊側。
  
  這答案很有爭議。
  
  「阿傑,你的手機鬧鈴響了。」見好友對著屏幕出神,在他辦公室裡整理合約的鐘印堯出聲叫喚。
  
  「你認為微積分是誰發明的?」他沒理會,反而丟出一個問題。
  
  「萊布尼茲。」
  
  「理由?」
  
  「需要什麼理由?」鐘印堯皺眉。「事實就是這樣。」
  
  「你把牛頓放在哪?」視線終於離開了屏幕,他慵懶地往椅背靠。
  
  「先發表先贏。」鐘印堯一臉奇怪的看著好友。「而且牛頓的微積分確實不及萊布尼茲。」
  
  「但牛頓對數學整體的貢獻較高。」關了計算機屏幕,他起身穿外套。「而且他沒有不及萊布尼茲,你不能因為自己比較常用萊布尼茲的微積分就說他好。」
  
  「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論是誰發明的?」鐘印堯揚眉,不懂好友怎麼突然跟他「盧」起這個問題。
  
  「沒有討論,我只是無聊問問。」扯扯嘴角,他抓起手機鑰匙。「我要過去老頭那,祝我好運。」
  
  「順風。」鐘印堯露出了然。原來好友是心情不好,難怪硬要找碴。
  
  在出辦公室前,錢貫傑回頭。「去問阿翔這個問題,他一定回答你牛頓。」
  
  「你自己去。」鐘印堯給了他一記白眼。他才不想去和那個瘋子吵這個問題。
  
  出了公司,開著跑車一路狂飆到了目的地,錢貫傑步入一棟辦公大樓,門口早有人等待在那。
  
  掛著吊兒郎當的笑臉,他與等候的人員打過招呼,讓人領著他上到別的樓層。
  
  大樓高聳入天,透過采光玻璃牆面,錢貫傑漫不經心地遠眺山河風光,這景色他從小看到大,隨著時光流逝,他長大了,景色多少也有了轉變,更別說他腳下踩踏的這個地方,更成了陌生的巨大水泥牢籠。
  
  牆上曾經有過的名家作畫全消失了,只剩一片灰白,跟這地方一樣,死氣沉沉,悶得教人喘不過氣。
  
  他雙手插在褲袋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和這無趣的空間,以及身前西裝筆挺的接待人員形成強烈對比。
  
  走過鋪著灰藍地毯的彎曲長廊,經過某處,他突然止步,往後退回有著一扇透明小窗的會議室門口。
  
  「錢先生?」發現身後的人突然轉了個方向,接待人員也跟著退回去,不解地丟出詢問。
  
  「信志,裡頭在做什麼?」鐘欣怡怎麼會在這?
  
  聞言,陳特助趨步向前,瞄了眼會議室內的情況。
  
  「那是子公司『傑訊』的代表,他們一批模具出了問題,派代表回來說明。」雖說這是自家公司的內務,不該告訴眼前這個身為另一家公司執行長的「外人」,但他還是簡短說明。
  
  「說明?」他挑挑眉。當炮灰就對了。
  
  就不知道這小妞是罪有應得,還是隻替死鬼。
  
  會議室裡正在做簡報,那些面孔他認得幾位,全是這公司的高級主管,而站在最前方拿著雷射筆做簡報的那名女子,正是他的新「網友」。
  
  兩個多月不見了,那小妞今天換下一身浪漫小禮服,波浪般的長髮輓成利落包頭,穿了套淺色裙裝,改走商場女性的幹練模樣。
  
  可惜她不管怎麼打扮,還是看起來傻不溜丟的。站在那,簡直就像只站在野獸和獵人堆面前的小白兔,而且還一臉狀況外,不知道要逃跑。
  
  雖說勇氣和沒神經只有一線之隔,但這條線在這小妞身上,未免也太模糊了。
  
  在門外看著會議室裡的情況,錢貫傑的表情著實複雜,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女人帶給他的感受。
  
  「錢先生有什麼問題嗎?」一旁的陳特助恭敬地問。
  
  再瞧了眼會議室裡幾張凝重的面孔,和站在最前方絲毫不見半分緊張的小妞,他又恢復一臉吊兒郎當,笑著擺擺手。「沒事。」
  
  語畢,邁開步伐,往原本的目的地前進。
  
  熟門熟路的來到一扇掛有「董事長室」牌子的大門前,領路的陳特助先行敲門,沒幾秒,便回頭請他入內。
  
  隻身進到辦公室,錢貫傑不等人開口招呼,自行往沙發上癱坐,雙腳抬上桌面—-
  
  來吧,歡樂的父子時光開始了。
  
  「找我?」他將鼻梁上的寶藍膠框眼鏡往上推。
  
  辦公桌後的蔣馥眉心微蹙,開口教訓。「規矩點。」
  
  在嚴厲的目光下,錢貫傑聳聳肩,將腳放下。
  
  「好了,找我什麼事?」腳是放下了,但他依舊坐沒坐姿,臉上笑容更沒半點正經。
  
  他知道老頭最討厭他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而自己也討厭來這,如此一來大家都痛苦,很公平。
  
  「你就是要和我作對是嗎?」蔣馥板著臉,嗓音低沉威嚴。
  
  「我不是照你的吩咐來了?」錢貫傑臉上除了笑,還是笑,看不出無辜,卻也感受不到任何誠意。
  
  兩人沉默對峙了一會兒,畢竟人是自己叫來的,蔣馥深吸口氣,率先打破僵局。
  
  「你該回來幫你大哥……」
  
  「啊—-」未待對方說完,錢貫傑隨即發出聲音截斷他的話。「這問題我們討論過了。」
  
  「你總要回家!」
  
  「我每天回家。」
  
  「回蔣家!」
  
  「或許等我掛了的那天。」他笑。
  
  「錢貫傑!」面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言行,饒是經歷了商場上大風大浪的威遠企業董事長,也頓失沉穩,怒罵。「公司也有你的份!」
  
  他挖挖耳朵。「那就把我那份送給大哥或姊吧。」
  
  多年來的老調重彈,他已經聽到耳朵快長繭了。
  
  「威遠還是你的。」臉一度漲紅,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情緒,蔣馥沉聲道。「你大哥頂多在『蔣盛』,你回來,他才可能進威遠做事,你要回來幫他—」
  
  錢貫傑的笑臉不變,眼神卻冷了幾分。
  
  威遠是錢家的,眼前這男人,不過是續弦娶了錢薇薇—也就是他的母親,才得以暫時入主。就算他坐到這位置上後換了不少自己人,威遠現今還是在外公的掌控之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親過度偏心,明明都是親生子,但他的父愛卻只給了與前妻的兩個孩子,他也知道他私下動作頻頻,想藉由他這個姓錢的將他的大兒子拉進威遠的權力核心。但他可沒義務事事如他願。
  
  「董事長真愛說笑,哪有大哥在小弟底下做事的道理,是吧?」笑意未達眼底,他連敷衍客套都顯得相當沒誠意。「等大哥接了你的位置,我再回來『幫忙』他吧。」
  
  「你—-」
  
  「蔣董事長,我不是你的部下,也沒領你的薪水,你們想要做什麼我都沒意見,有問題就去問外公。」稍稍斂去笑容,他雙手拉長,伸了個懶腰,準備結束對話。「有事電話聯絡就可以,叫我來這沒什麼意思,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你知道我會做出什麼答案,別浪費彼此的時間。」
  
  見兒子起身離去,蔣馥本還想發作,但聽得出兒子話中嘲諷,硬忍了下來。「聽說……你那間公司做得還不錯。」
  
  聞言,已經到了門邊的錢貫傑停住。
  
  他對著門板頓了兩秒,再轉頭時,臉上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笑容。

  「是不錯。」一手插進西褲口袋,他半倚在門邊。「我那幾個合夥人能力一流,就算我不管事,收益也一直往上跑。像我這樣的執行長,真輕鬆不是嗎?」

  他笑得一臉無辜,不待老頭回應,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見他打算離開,陳特助立即從座位上起身。

  「不用麻煩了,信志,我認得出去的路。」錢貫傑搖搖頭,制止他的行動。

  陳特助在他的指示下,站在原地。「董事長他……」

  「噓。」他將食指放在嘴前,陳特助只好乖乖噤聲。

  見他雖噤口,卻又一臉欲言又止,錢貫傑搖頭失笑。除了姓氏,他在這公司連個掃廁所的也不是,何德何能讓一堆傢伙把他的話奉為聖旨?

  「改天有空再找你喝咖啡。替我問候姑姑。」笑著揮揮手,他離開了這已經充滿父親那方人馬的辦公區域。

  離開父親的辦公室後,錢貫傑的心情極度惡劣,可他臉上還是能掛著笑容,雙手置於口袋,快步行走。

  遠遠的,看見一道身影進了電梯,他想也不想地快步衝上前。

  原本站在電梯前想事情的鐘欣怡,聽到「叮」的一聲,下意識移動步伐進入電梯,按下樓層。有個人趕在電梯門關上前按住電梯門,鑽了進來,她主動往後退,將面板的位置讓出,雙眼盯著地面,繼續出神想著工作上未解的問題,沒注意到電梯中另一個人正光明正大打量著她。

  直到電梯再度「叮」了一聲,她這才抬頭瞧了一眼樓層燈,見到是自己要到的一樓,便走了出去。但在踏出電梯前,一隻橫亙在身前的手將她擱下。

  身體撞到突然出現的障礙物後,她猛然回神,抬頭。「咦?你怎麼在這裡?」

  「走進來的。」難不成他能從天井垂吊下來?「如果你不能一心多用,就別邊走路邊用腦袋。」

  看她又打算用那副神遊模樣走出去,錢貫傑想到她婚宴那天沒出神發呆就能把自己扭成韌帶撕裂,若這樣走到大馬路上,不曉得會有多危險。

  「我只是在想事情。」

  「那就別想事情,注意看路。」他扯著她的手走了出去。鐘欣怡有些遲鈍地跟上。「腳好了沒?」

  「應該……」身前的人突然止步,她差點撞上。

  他轉身對她挑高了眉。「答案只有兩種,一種是好了,一種是還沒,哪個?」

  「快好了。」她皺眉,察覺到他特別怪異的脾氣。

  「那就是還沒。」某個疑似顏面神經失調的男人撇撇嘴,之後繼續拉著她往外走,只是腳步放慢了些。

  「你心情不好?」

  「我有說嗎?」

  「我猜的。」

  「猜錯。注意看路,別亂想一堆有的沒的。」錢貫傑拉著她往停車位置走。

  鐘欣怡沒半點反抗的讓他拉著走,只是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雖然兩人只在婚宴那次見過面,她卻不覺得錢貫傑陌生。

  這段時間來,不斷往來的郵件,都是傾盡自己所學的在交換彼此腦中的想法、意見,久了,她對這個人,倒有了股模糊又特別的熟稔。

  或許他對她也會有這種感覺。

  「你要載我回公司嗎?」看到那輛熟悉的跑車,她偏頭問他。

  「我考慮。」來到車旁,他果然將她塞了進去。

  鐘欣怡同樣沒反抗。她記得艾寶離傑訊不遠,自己可以再搭公車回去。

  車子很快上了路,錢貫傑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繞,幾分鐘過去後,他終於覷了副駕駛座上的那傢伙一眼。「沒半點警覺性。」

  「你說我?」鐘欣怡轉頭。

  「除了你還會有誰。」

  「跟你走是因為我認識你。」

  「小妞,你認識我多少?」他冷哼。

  「那你為什麼要拉著我走?」完全不受他惡劣態度影響,她只是反問一句。

  「我不拉你,你那樣子走出去摔斷另一條腿的機率恐怕超過五成。」這傢伙能平安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所以你擔心我。」她立刻抓住他話中可支持自己的論點。「我跟你走,理論上不會有危險。」

  錢貫傑雙眉挑得老高,短暫靜默才道:「那是本能反應。」

  「所以你本質不是壞人。」駕駛座上的人視線放在路況上,原本看著他的鐘欣怡也收回目光,直視前方道路。「我這樣判斷沒有錯。」

  「你無法確定我當下拉住你的意圖,你不是我。」

  「我不是。」她同意。

  「所以你只是盲目判斷,那和沒警覺性差不了多少。」

  「我有判斷。」

  「人性最難猜,你這判斷不夠理性。」

  這男人真的很「盧」。鐘欣怡忍不住皺眉瞪他。「你是我大哥的朋友,而且你之前說過要不是我是他妹妹,你不會幫我,這代表我大哥對你有一定的影響力。」

  他誇張地大笑一聲。「哈,這麼薄弱的證明也能成立?透過一層親友關係的人更不能相信,這層關係很容易讓你卸下防備,做出錯誤判斷。」

  鐘欣怡狠狠白了他一眼,靜默,不再開口。

  「怎樣?」等不到回應,他用眼尾瞟了她一眼。

  「你只是想找人吵架。」

  他揚揚眉,「對。」很乾脆的承認。

  她再度拋去一記白眼。

  「喲,迷糊蛋也有脾氣?」他一臉感興趣。

  「我怎麼可能沒脾氣?!」雖然回應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迷糊蛋,但對方擺明就是在說她了,此刻否認那稱呼似乎沒另一個重點來得重要。

  眼角瞄到她一臉不敢置信的錯愕表情,錢貫傑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你大哥說你迷糊,老是出意外,上次摔成那樣,你也不太喊痛,代表你感覺遲鈍,綜合上述,我懷疑你沒脾氣很合理。」

  「我只是不喜歡生氣!」但現在情緒來了。

  「不是,你是粗神經,搞不清楚狀況,所以才不知道要生氣。」

  「錢貫傑,你真的很沒禮貌!」

  「對。」他承認。

  鐘欣怡連做了兩個深呼吸。「停車,我能自己搭計程車回去。」

  「更嚴重的錯誤。」他哼笑。「認識的人犯罪,你至少還知道我的底細,搭計程車出事,想抓到犯人還有得耗。」

  「好,不講判斷,我們來談機率。」忍不住做了卷袖子的舉動,她真的有股衝動想跳上去和他拚命。「我認為自己待在你車上遇到瘋子的機率遠遠高於現在下車隨手招計程車遇到壞人的機率,約莫是一比百萬分之一。」

  「全台灣計程車從業人數約莫十萬,百萬分之一的數字是哪來的?」他態度慵懶地回應。幾分鐘前,他心情還處在極度不爽中,一開始自己的確是有些遷怒,但這麼幾回答辯下來,除了情緒獲得平復外,她的反應還勾起了他的興致。

  一開始覺得這小妞傻傻呆呆,她現在確實也還是那副傻傻呆呆的模樣,可那只是外表,她的內在並未如他以為的無聊。

  跟這小妞正面交鋒,比在Mail中答辯來得有趣多了。

  「還有,我不會放你下車。路邊停靠很麻煩,我也不想你摔斷另一條腿,到時你大哥知道你是被我放下車後才出意外,我很難向他交代。」

  「所以你承認我大哥對你有一定的影響力!」她擊掌,抓到他話中漏洞,急切反擊。

  錢貫傑朝她拋去一眼,微笑。「小妞,你如何判斷這句是真的,而不是我在敷衍你,好進行接下來的犯罪?」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12:45 AM

第三章

  上個禮拜不過是去母公司出差開會,中途卻被人綁架精神荼毒了快一小時才回到公司,鐘欣怡很慶幸,自己的腦神經依舊完好,沒激動到噴血斷裂。

  網路通信和面對面的口水戰,後者比起前者,讓人頸部以上瞬間充血爆裂的機率高出太多了。

  雖然在網路上辯輸了錢貫傑幾回,面對實戰,她可不退縮。

  就算結果還是……戰敗。可雖敗猶榮,面對他那種無賴式的攻勢,她自認表現得可圈可點了。

  回到公司後,上司大概見她是去開會受罪的份上,也沒詢問她的晚歸。說不定他們認為以她腳傷後的龜速,拖這麼久才回到公司很正常。

  「喂?」放置在桌上的手機響了,正在計算手上零件圖長度的鐘欣怡,伸手摸來手機,接通。

  「迷糊蛋,下班了沒?」

  「我不叫迷糊蛋,現在也還沒六點。」

  「那好吧,鐘小呆,六點之後你打算去哪?」他如她所願的換了個稱呼。

  知道這男人是故意的,她乾脆忽略自己不想聽的部分。「回家。」

  「不出門?」

  「不要。」

  「那好,沒事了,Bye。 」他掛斷了電話。

  鐘欣怡一臉莫名地看著手機,搞不懂那位大爺打電話來到底是要做啥。

  此刻,有人敲了敲她的辦公室門。

  「欣怡,你過來一下。」

  上司親自來叫了,她當然是立即放下手邊所有事,跟著董主任回到他的辦公室。

  坐下後,董主任直接開門見山的道:「上個禮拜你去開完會後,威遠打電話過來,要加製兩款乾燥機的機型。」

  「哪款?」

  「新的,他們要全新的,之前的舊機型問題多,他們要我們直接聯絡新的程式公司,前後製由我們全部包下。」

  鐘欣怡一怔。「全包?」這情形倒少見,尤其他們不久前才出了點小差錯,母公司還真快就對他們恢復信心。不過……「那……現在有問題嗎?」

  若沒聽錯,剛才主任說的時間點是上個禮拜,期間沒人告訴過她這件事,想必他們已經組成專案小組處理,而她不在名單內。

  董主任將幾張列印出的紙交給她。「母公司有指定合作廠商……」聲音流露出一絲尷尬。

  看完幾封雙方往來的E—mail,鐘欣怡知道上司的尷尬從何而來了。

  「艾寶呀……」往來的信件,艾寶科技的回覆內容,只有簡短的「敝公司不與威遠企業相關公司合作,麻煩另請高明」一行字。

  紙張上的艾寶科技確實是大哥所待的那間公司。可這不像是大哥的用字語氣,看來有一個神經病一樣的執行長,這家公司怪咖也特別多。

  「這……有詢問過母公司那邊了嗎?」艾寶和威遠有結私怨嗎?她從沒聽說。

  「母公司說沒聽過此事,要我們搞定,否則這筆就要抽單給別家。」董主任臉上露出苦笑。

  雖說兩家公司現在還有利益關係,但威遠最近才剛釋出大量傑訊的股票,就算傑訊少賺了,對威遠的影響也甚寡。再過幾季,說不定傑訊的經營權就要易主了。

  鐘欣怡也皺眉了。

  於公,母公司暫時還是握有他們的生殺大權,於私,不管下這筆單子的是誰,公司營收都是影響他們薪水的直接關鍵,沒道理讓單子跑掉。

  難不成她上次去開會得罪了誰,母公司才丟了這道難題來?

  「我們這邊誰負責接洽對方?」

  「我們都試過了。」董主任手指比劃,要她看紙上的名單,是另外三個研發部的員工名字。「副理今天告訴我,其他部門也試著去接洽,結果都一樣。」

  「艾寶統一制式回覆?」那就不管他們傳什麼過去都沒用啦。

  「不是,前天銘緯寫了一封比較『激烈』的Mail過去,結果……」董主任又遞了另一張紙過來。「他們確實有專人在看信件和回覆。」

  看完這頁,她知道上司為何要叫自己過來了。

  說火力十足還不足以形容這回覆,這大概是自殺炸彈客的等級了,光看就會被嚇跑。

  「試著電話聯絡過嗎?」她問得戰戰兢兢,見到上司又是一臉苦笑點頭,心頭一沉。「我試試看……」想到不久前和某大爺的交鋒,再想到有同事也遭受到類似攻擊,同情的當下,她也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錢貫傑那種找碴方式,也難保這回不會遇到一個比他更嚇人的。

  印象中,大哥他們公司營收似乎不錯,難不成他們業績長紅的秘訣就是找客戶吵架?呃,這應該不可能吧。

  她回到辦公室,接收上司傳過來的資料。

  同時看到信箱內有封新郵件,寄件人就是她正準備努力聯絡的這間公司的執行長,感覺真奇妙。

  錢貫傑奇妙,她也奇妙。

  更奇妙的是,他們網路上激戰不下十回,面對面那次也辯到自己差點吐血,之後他還是繼續寄Mail邑給她,而她,依然很認真的回信。

  她都快搞不懂他們兩個的行為背後有什麼潛在目的了。

  交朋友嗎?正常人眼中來看,說不定是結仇。可除了交鋒當下,她並未對他有任何負面的觀感。

  她只覺得錢貫傑這個人有點寂寞……

  他不斷地丟問題給她,引起兩人間的戰火,她卻認為他不像是要借此展現自己的學識與脾氣,反而比較像是想找個人陪他聊天的感覺。

  他的找碴舉動在她眼中其實一點也不困擾,相反的,她對於他丟出來的一些問題還挺樂在其中,她喜歡探討問題,不一定要有完美的解答,就算探討的過程,血壓可能免不了飆高,但也能從中激發出許多樂趣。

  或許她和錢貫傑兩人,在某方面十分合得來!

  看著信箱上的寄件人姓名,思考著突然冒出的問題,鐘欣怡不自覺間對著電腦螢幕攢眉,陷入深思……

  巨型螢幕上,黑子白子交錯。

  一顆新的白子出現在點上,提吃掉了一排黑子。眯眼注視螢幕上的棋盤,蹺腳半躺在沙發上的錢貫傑陷入沉吟。

  突然,喇叭傳出好友鐘印堯的聲音。

  「你今天來不來公司?」

  他看了眼時間,才早上十點半。「晚點。」

  「欣怡下午要過來。」

  「你妹?」揚揚眉,他按了下遙控器,棋盤畫面瞬間轉成鐘印堯的臉。「過去公司做什麼?」

  「談公事。」或者該說搞業務。「她在傑訊上班,傑訊從上禮拜就不斷被我們回絕的那筆案子現在落到她頭上了。」

  「她來找你談?」

  「不是,她剛才打電話到公司,剛好是我接的電話,她很正式、慎重的先做了自我介紹……」鐘印堯語帶無奈。「然後說想親自拜訪。」

  錢貫傑笑了聲。可想而知,這個當大哥的在工作上接到妹妹的來電,還聽她做了遍自我介紹的感覺有多怪異。

  「公事公辦?」

  「公事公辦。」鐘印堯無奈地承認。

  「你妹有病?有你不用,叫你來跟我談不是比較快?」聽到那小妮子的名字和消息,他止不住唇邊上揚的弧度。

  鐘印堯聳聳肩,他們兄妹倆在某方面一板一眼得很相像,只是用在不同地方。

  「我跟她談?」錢貫傑知道好友問他這句不是要避嫌,但要對方去趕走自己妹妹肯定讓他全身不對勁。

  「你想幫她?」雙手交握在身前,他下意識地不斷摩挲自己的拇指。

  鐘印堯搖頭。「照規矩。」他知道公司這條不成文規定背後的故事,那已屬於好友個人的隱私範圍。

  錢貫傑繼續互蹭著拇指指腹。「下午幾點?」

  「兩點。」

  「OK,我跟她談。」

  下了決定,兩人結束視訊通話,錢貫傑又切換了螢幕,抓起鍵盤,登入公司信箱。

  公司信箱的郵件向來是誰看到,有空便先處理,傑訊的案子阿也和阿堯都曾向他提過內容,他後來也全看過,只是回覆的人不是他。

  登入公司信箱後,他點開最新幾封已有處理標記,可自己還未看過的郵件。

  將內容全瞧過後,他拇指又撫上鍵盤底側輕劃。

  絕對沒有非哪個對象合作不可的案子,尤其艾寶收費又高,死纏不退代表是上頭「指定對象」。

  他不知道這是誰下的決定,目的又是什麼?也無法確定是不是老頭。除非那日他拉著那小呆瓜走出威遠時被看見。

  可一開始接洽的人不是鐘欣怡,若有人知道他和她認識,將案子扣給她,要她全權負責達成目的的可能性會較高,但她卻比較像被抓來救火的。

  這到底是計劃,還是巧合?或者兩者都有?

  腦海中浮現那小呆瓜的模樣,對於這合作案,此刻的他有了新的想法。

  推敲心中猜疑的同時,合作案的內容及各項數據資料,也一併在腦中跑。

  他開始評估各項損益得失。

  準備了厚厚一袋資料,全副武裝上戰場,鐘欣怡沒料到會直接遇上大魔王。

  一到艾寶,她就被帶往執行長辦公室,名喚錢貫傑的Boss級妖怪就坐在辦公位上,好整以暇地招待她入座。

  雖然對此感到意外,可她並不清楚艾寶的公司制度及分工情況,而且能和越高階的主管洽談當然是越好,權限越大,可以省去不少報備後又遭打回票的風險。這情況對她來說算是求之不得。

  遵遁公事上該有的禮儀,她以公司代表的身分,向眼前的錢執行長做了自我介紹,在他的應允下,充分展現自己的專業,將準備好的資料完整且詳細的做了簡報。

  但她口沫橫飛的對著投影布幕講解了老半天,前方那位握有合約生殺大權的男人卻沒什麼反應。

  沒對任何地方提出質疑,連眉頭也沒皺半下,從頭到尾維持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感覺他的視線始終放在她身上,而不是旁邊的螢幕。

  事實上,鐘欣怡的感覺沒有錯,錢貫傑確實從頭到尾都盯著她瞧。

  他很認真地從頭到腳打量著她,從她的髮型到服裝,臉蛋到小腿曲線,無一遺漏。

  一手枕在下巴,他態度慵懶地看著她按壓著遙控器的手指,看著她上了淡妝的臉蛋,一臉正經,嘴唇不斷開闔。穠纖合度的身形穿起套裝十分有女人味,尤其是那雙嫩白長腿,幾個月前腫得像支棒槌的傷處看來已經痊愈,腳下踩著高跟鞋,走路的模樣也沒任何不對。

  他的視線又回到她的臉上。

  這小妞美雖美,但他對美女並沒特別偏好,她到底是哪裡引起他的興趣?

  呆?他討厭呆子,雖然她看起來呆,實際上又不全然呆。他也討厭女人哭,女人的眼淚等同陰險,但他卻記得婚宴那天,看著她在會場外哭得亂沒形象,浮上他心頭的第一個感覺不是厭惡,而是好笑。

  誰教她的哭法一點美感也沒有,他懷疑她那種哭法有辦法用來耍手段。基於對這小妞的一丁點好奇,他才決定再度去接近她。

  結果……很令人驚艷。

  「錢執行長,有問題嗎?」射來的目光實在太過熾熱,她終於忍不住停下簡報。

  「有。」

  「請問是哪裡?」

  「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

  「你有。」

  鐘欣怡蹙眉。「我現在沒有男朋友。」她重申。「而且這問題和簡報無關。」

  「當然有關。」勾勾唇,他半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輕敲。「如果之後別人問你有沒有男朋友,你回答有,報上我的名字,這件案子我今天就簽過。」

  她又皺眉,望著他,停頓許久。

  「你在向我告白嗎?」如果是,未免也太特別了。

  他挑眉。「如果你想這麼解讀,我無所謂。」他的態度壓根不像告白的模樣。

  好吧,她當他是在開玩笑。

  「如果沒問題,我繼續說下去了。」她再度舉起遙控器。

  「資料我全看過了,你繼續講也是一樣。」收回視線,他把玩著桌上的文具。「你有哪裡不清楚的?說不定我還可以背給你聽。」

  「既然你已經看過完整資料,那麼您對合作的哪個部分有問題?」

  「公司。」

  「蛤?!」

  「還有人,」他開始拋接手上的東西,玩起雜耍來了。

  鐘欣怡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錢執行長,如果您對合約有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再做討論、更改。」她來到他辦公桌前,雙手置於桌面,身子前傾,態度相當真誠。

  「你沒收到艾寶的正式回覆信函嗎?」懶懶地覷了她一眼,他對她的肢體語言無動於衷。

  「有,我知——」

  「我相信信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我們公司不和威遠企業相關公司合作。何況傑訊不只是威遠的子公司,你們這筆還是威遠的單子。」關聯更大。

  「我不懂這有什麼問題。」威遠信用良好,各方條件在業界也不差。

  「私人恩怨。」他扯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懂嗎?」

  鐘欣怡只能看著他,啞口無言。

  若真是私人恩怨,任憑她說破嘴,這筆合作案也肯定沒得談。

  她看著眼前男人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在空中一次拋接三支鋼筆,玩起馬戲團雜耍來。那張俊臉寫滿無聊,只差沒說出恕不招待,請她離開。

  看著他許久,之後,她深吸口氣。「什麼人?」

  聞言,把玩著鋼筆的錢貫傑停下動作,斜眼瞟向她。「什麼?」

  「你剛才說的有問題的部分,一個是公司,另一個是人。」她道。「那個『人』是什麼?」

  窩在椅背裡的男人,望向她的那張俊臉,嘴角緩緩上勾,終於褪去一臉無趣,露出玩味。

  「小呆瓜,你真的不笨。」

  不枉費他對她產生如此大的興趣。說她笨,她腦子其實對一切情況清楚得很,說她聰明,偏偏她又老表現得一副呆樣,這種反差看在他眼中實在怪異,也令人不住感到好奇。

  「我叫鐘欣怡,不叫小呆瓜。」她無奈地第N次重申。

  他將手上的鋼筆放回桌上,離開了椅背,繞過辦公桌站到她身前。這突然的舉動與身形的壓迫,令鐘欣怡不自覺地退了幾步。

  雖然她腳上踩著高跟鞋,還是得抬頭才能直視他的雙眼。

  錢貫傑來到她身旁,如懶骨頭半倚在桌邊,壓迫感沒那麼重了,她這也才止住後退。

  「洽談的人。」他朝她扯扯嘴角。「我和威遠有私人恩怨,來洽談合作案的人又非親非故,這案子你說有可能談得成嗎?」

  「或許你會覺得這案子利潤不錯。」

  「艾寶的工程師每個都很忙,而且不缺錢。」比起有賺頭,他們更多人喜歡的是有挑戰性的工作。

  好吧。她聳肩。「那麼請問你覺得可以從哪裡做修正改善?」

  和錢貫傑「交手」那麼多回了,就算還沒熟透,也至少摸清這男人的性子五、六成,她相信此時的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與其跟他耗,不如直接問答案。

  「要下要和我交往?」他偏著頭,臉上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看起來玩笑多於認真的神情。

  可此刻的鐘欣怡無法把它當成開玩笑。「你是說真的?」

  「嗯哼。」他聳肩。

  這下換鐘欣怡盯著他瞧了。「你喜歡我嗎?」

  「不討厭。」他答。

  「如果只是不討厭,我想這範圍的對象應該不少。」為什麼挑上她?

  「說實話,不是不少,而是不多。」他微笑,毫不掩飾自己的糟糕個性。「而且沒人像你一樣,能集聰明和呆兩種迥異特質於一身。」

  鐘欣怡不確定他這句是想挖苦她還是讚美,可至少聽得出,他認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而自己對他的想法呢?她覺得這個人怎樣?

  視線移到他的臉上,她仔細地將他從頭到腳看了遍。

  劍眉,挺鼻,清澈的黑眸中盈滿智慧與精明,雖然他慵懶的舉止和不怎麼正經的表情,總會掩蓋掉他眸中情緒,但這段時間來的接觸,她相信這些舉動對他本人而言有特別的意義。

  錢貫傑的學識不差,但他講話常常沒半點正經,只有滿滿的攻擊性。之前面對面交談時,她就發現了,眼前的「他」和網路上只看得到文字的「他」有相當大的落差。

  「他們」同樣好辯,擁有同樣的學識,也有著同樣的慣用語氣。但文字中的他明顯較為認真嚴謹,就事論事。實際接觸時,不論話題內容,他的態度全轉為兜著圈子處理,再加上無所謂的表情,似乎是刻意不讓人摸清他的真實情緒。

  這樣的男人讓她有些困惑,也不可否認,他對她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

  但客觀而論,要和這麼難捉摸的一個男人交往,這件事真的可行嗎?

  錢貫傑側著頭,撐在辦公桌上的指尖有節奏地輕敲,耐著性子等待她的回應。

  不曉得過了多久,她終於開口。

  「好。」

  「合約拿來。」她一點頭,錢貫傑揚揚眉,也阿莎力地直接伸手向她要合約書。

  「合約我們還沒談。」鐘欣怡如此說道。「你對哪個部分有問題,我們直接擬?」

  「照舊不就得了,省得麻煩。」他冷哼一聲。

  「舊的那份被你們嫌得一無是處,早就銷毀了。」新的合約也要等談完才能打。

  「那就照著重打。」他顯然對這話題興趣不大。

  她卻皺起眉頭。「既然不滿意,為什麼要重打?」

  敢情這小呆瓜還想公事公辦?

  「既然你都決定走後門了,何必多此一舉?」他都要給她方便了,原本的合約對艾寶來說像是玩笑,對傑訊和威遠卻是有利可圖。

  誰知鐘欣怡聽了他的回答卻眯眼,將雙手環上胸口。

  「你可以撒回你的提議,我不是非要你這個男友不可。」她現在是沒男友,但也從不缺男友。

  錢貫傑覺得她的舉動十分有趣,也學她雙手抱胸。「很不巧,我的看法和你不同,我認為你正缺一個可以幫你拿到合約的男友。」

  「搞清楚,今天是你先向我告白,而且是你將交往和合約這兩件事扯在一起,我所做的決定只有要不要和你交往這部分。」她要他釐清這兩件事的差別。

  「如果沒合約這附加條件,你會答應嗎?」他笑,質疑的態度更明顯了。

  看來她交新男友的第一件事,是得先像瘋狗一樣跳上去咬斷他的頸子。鐘欣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提交往的人是他,答應了,他又擺明懷疑她的動機,更別說這條件還是他自己硬要扯在一塊的,故意把事情複雜化,他到底是存心和她還是和他自己過不去?

  「小妞,你得承認這之間有連帶關係。」

  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感到無奈或生氣,總之鐘欣怡知道自己已準備好面對他丟出來的這道「辯論題」了。

  「我不否認私人情感會影響公事上的判斷。」所以業務才需要應酬。「今天是你問我要不要和你交往,我評估過,認為可行,所以答應。到這裡是針對交往的部分我所能做的決定。」

  「但我不認為你會因此就把合約給我。可是假設你會對我提出交往,是因為有點喜歡我,或至少對我有好感,在這種私人情感影響下,雖然不見得一定會拿到合約,但我也知道,至少你會願意和我談,比起我不是你女朋友的機率高很多。」

  她直率承認自己知道與他交往這舉動對合約的洽談有利。

  其實也無須她再強調,錢貫傑一開始就擺明人不對,沒得談的態度。在這個地方出現選項,她可以選擇交往,也能選擇不要。而她選擇了前者,遊戲繼續前進下一個選項。

  「所以我簽或不簽對你都無所謂?」錢貫傑揚揚眉。

  既然知道此舉有利,一開始就摻進了私人情感因素,她還能將結果公私分開來看?以他所認知,很難。

  「公事當然有所謂。」畢竟這是她的工作,關係到她的薪水。「我不是你,我不知道情感因素會不會影響你公事上的判斷。」

  是站在公司立場考量,又或者是因為她是他女朋友,也可能兩者各半而決定合約簽或不簽,背後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說了,交往就有合約,選擇權在你。」

  「那是假象。」她駁斥。「把交往和合約扯在一起是你下的決定,我評估過和你交往這件事可不可行,但我沒辦法評估合約對你們公司的損益。盲目的把問題丟給我,也不能掩蓋掉是你『決定』丟給我的事實!」

  她說完,只見錢貫傑露出玩味的笑容,手指壓上噘起的唇,發出嘖嘖的聲響。

  「迷糊蛋,你知道嗎,就算你現在和我爭辯這問題,但旁人知道這結果,也只會認為你靠關係走後門。」

  「無所謂,至少我是很認真的考慮交往這問題可不可行才做決定。」她也很清楚答應後才得到談合約的門票,但談不等於決定,這兩者無法畫上等號,至於別人要怎麼想,壓根就不在她的管轄範圍。

  「現在換你回答我,對於影響公司收益的合約內容,你是以執行長的身分,站在艾寶這家公司的立場仔細擬定,還是讓威遠和傑訊聯合決定一切?」她目光炯炯逼視。

  以上這段對話,已經超越錢貫傑對情侶間談話方式的理解範圍,非常無趣,但他本人的心情卻相當愉悅。

  他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可他確實在這小呆瓜的逼問下,感到腎上腺素飆長,心跳加快。這種近乎興奮的感受,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未曾有過。

  他的生活非常無趣,也可以說是被自己侷限得整顆心如死火山泥,激不起半點花火、熱情。

  但這迷糊蛋卻能一次次地在他如死水的心中,激起波濤漣漪。

  她到底有什麼魔力?

  而面對一個老是在對話中雞蛋裡挑骨頭,還故意找碴的神經病,她又為什麼決定和這麼一個怪人交往?

  他無法理解,只能確定這小妞的腦子肯定異於常人。因為連他有時都有點受不了自己。

  「小呆瓜,你確定要和我交往?」他抿緊的唇畔有壓抑過的笑意。

  剛才一口氣講了太多話,鐘欣怡吸吐氣,稍作喘息。

  「等五秒鐘後再問我,說不定我就會後悔了。」她認真的回答。

  錢貫傑忍俊不禁噴笑。「來不及了。」

  搖搖頭,他長手一撈,直接將一步外的她撈進自己懷中。

  鐘欣怡還來不及反應,一道溫軟的唇已經覆上。

  她下意識要反抗,但在她動作之前,兩人間短暫的初吻已經結束,那道唇迅速離開了地。

  「你……」一時間,她只能瞪大眼,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而想反抗的手還擋在兩人中間。

  「男女朋友接吻,很正常吧?」他微笑。

  兩人的臉蛋此刻距離還相當近,他那雙異常清澈勾人的漂亮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鎖著她。

  「總要先說一聲吧。」她下意識愣愣地答,

  「下次我會記得先發Mail通知你。」他忍住笑意。

  知道自己口頭上被愚弄了,鐘欣怡作勢要槌打他,卻被他大笑閃過。

  錢貫傑放開了她,笑著回到自己的辦公位置,指節輕敲桌面。

  「準備談合約吧,女、朋、友。」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12:50 AM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5-17 01:52 AM 編輯

第四章

  「傑訊那筆案子你接了?」聽聞消息,鐘印堯難掩訝異。

  「嗯,不用給我人,我自己來就好。」錢貫傑道。

  艾寶的幾位元老聚集在錢貫傑的住處,做一個月一次的匯整會議,也是直到這刻,他們才得知錢貫傑前天剛簽下的案子。

  「你要做?!」這下鐘印堯更訝異了。

  別說簽合約這件事已經打破阿傑自己訂下的規矩,這個號稱艾寶第一懶人的傢伙還打算親自上陣?!欣怡他們公司到底給了他多少好處?

  「威遠那邊要你過去的話怎麼辦?」接了案子,做為負責人必要時一定得過去磋商。他肯定好友完全不想踏進威遠半步,否則他不會每次被召喚就露出那副死樣子。

  「我自有打算。」

  「你和欣怡怎麼談好的?」鐘印堯不禁嘖嘖稱奇。

  他聳肩,擺明不願多談。

  鐘印堯奇怪地睇了他一眼,視線直覺地轉到另一個人身上。

  正埋首在筆電前的高亦翔,彷彿頭頂長了眼睛一樣,在鐘印堯的視線移轉到他身上時,頭也沒抬地就開口。

  「他們抱在一起談好的。」

  鐘印堯臉上浮現錯愕,原本癱在沙發上的錢貫傑也立即將目光轉到他身上。

  「阿翔——」

  不理會好友警告的聲音,高亦翔從筆電前抬起頭來,正氣凜然地將那日所見的情況重播了遍。「我開門進去時看到你們兩個抱在一起,之後你又叫他妹『女朋友』。」事實就是事實,總不能要他做偽供。他又轉向另一邊,朝鐘印堯道:「我懷疑他們有親嘴,不過我沒看到。」說完,他聳了個肩,又埋回筆電前。

  鐘印堯目瞪口呆的轉向另一邊。

  錢貫傑忍住想掐人的衝動。「OK,這我可以解釋。」

  「我在聽。」他愣愣地點頭。

  該面對的總是得面對。收拾一身懶骨頭的模樣,錢貫傑坐挺身子,傾身,與好友面對面,換上一臉正經。「我和你妹在交往。」

  「什麼時候的事?」他這個當好友與哥哥的竟然完全不知道?

  「他看到的那天。」他丟了記白眼給那個埋首於筆電前的傢伙。

  「因為合約?」鐘印堯立即抓到重點。

  「因為我對她有好感,問她要不要和我交往,她說好,就是這麼回事。」他避開合約。

  好感?完全沒聽過這兩人有在來往,這東西是從哪裡生出來的?「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聯絡的?」

  「你結婚那天,那天我陪她去醫院,婚宴結束又送她回家,之後我們一直有在聯絡。」

  雖然好友如此解釋,但事前沒半點徵兆,突然就說交往,鐘印堯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看著好友依舊怪異的神色,錢貫傑知道對方不是好唬弄的,而他也沒打算唬弄他。他會向鐘欣怡提出交往,確實是對她有那麼點好感,就算那好感是從他捉弄那小呆瓜,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而衍生來的,可她的反應真的讓他認為,或許他們兩人能相處得來。

  現階段還不確定兩人交往後的結果,但此刻的他身為欣怡的男友,就得認真向她大哥交代,他和阿堯的友誼,也不會因為他們交往的過程或結果而動搖。

  「欣怡不會亂下決定,你是她大哥,應該很清楚她的個性。」他態度難得正經。「我的為人你也清楚,如果不喜歡她,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他想過,依阿堯的母雞性格,肯讓他妹搬到外頭住,一定是在某程度上對她相當放心。雖然嘴上總說欣怡迷糊,但他也肯定知道自己妹妹的本質不是笨蛋。

  聞言,鐘印堯的臉色總算和緩了些?「她自己答應的?」

  「對。」

  「沒用合約威脅?」難怪他肯和欣怡談合約,而不是隨便叫人打發她。

  「沒有。」錢貫傑否認。他只是把選擇權丟給她,然後又被她反打回來。當然這事不能講,除非他想和女友的哥哥打架。

  鐘印堯暫時止住追問,可心情還是相當複雜。

  家裡非常民主開放,男女交往的事是妹妹的個人自由,加上他和阿傑也熟到不能再熟,深知這好友有時嘴巴壞了點,人品倒沒什麼嚴重缺陷。既然交往是欣怡自己答應的,他這當哥哥的還能說什麼?

  「不要欺負她。」

  「我知道。」口頭應允,知道這個關卡過了,錢貫傑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也才發現,原來自己很擔心會從阿堯口中聽到反對的話。

  嘖,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女友家人……

  有個身為艾寶四大巨頭之一的大哥,鐘欣怡對這家公司卻了解不深,也是因為公事,才首次與這家公司做了接觸。

  不久前,她對這家公司的了解,還停留在自家大哥,另外就是它有個脾氣十分怪異又我行我素到無人能及的執行長。直到和錢貫傑正式談起公事,她才真正見識到艾寶這家公司成長如此迅速的原因。

  說是獅子大開口都難以形容手上這份合約的情況。

  錢貫傑一開口,費用直接加個零,比起原先母公司預估的費用足足高出十倍,期限卻縮短了三分之一,連他們接洽廷宕的這半個月也包含進去。

  他本人十分輕佻狂妄地解釋,就算是做同樣的東西,專家還是有專家的價碼,也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

  她不抱任何希望地將合約內容往上報,沒想到母公司那邊竟然答應了。

  對於艾寶開出的一堆要求與條件,母公司幾乎照單全收,包括指定她做為雙方合作案的窗口與主導人。

  這結果不只她,連傑訊幾位高層也相當震驚與不敢置信。早聽聞業界流傳艾寶的收費不是一流公司付不起,但看到正式合約還是相當嚇人。

  身為研發部門員工,也沒主導過任何大案子,向來只待在自己辦公室埋頭努力的鐘欣怡,近來為了這合作案,也開始了兩家公司來回跑的外勤生涯。

  「小呆,這數據不行。」身上的名牌襯衫袖口被卷到手肘處,長腿交疊在桌上,錢貫傑一副悠哉模樣的窩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目光注視著前方布幕,對坐在他身旁的女友說。

  「這原本的機型散熱不良,內部零件和外殼都有問題,新的零件不能再依舊版的數據下去做。」

  花不到半個小時就看完過去機型資料,他幾乎是想也不用想的,立即做出結論。

  「你估算會差很多嗎?」聞言,鐘欣怡不禁也對著數據和圖檔皺起眉。

  錢貫傑接過她手上的筆電,指尖快速在鍵盤上輕敲。

  「我建議外殼和手臂整組重做,機身寬度至少再拉寬二十公分,把操作面板加大……」他迅速地鍵入數據,前方布幕出現新的3D模型畫面。

  「下面這整個區塊要放馬達……」他讓畫面旋轉,色彩轉換。「原本的把手可以拿掉,改成和機體一體成型,省原料,外型也較美觀。」

  聽完他的解說,鐘欣怡對著眼前的圖檔陷入沉思,沒一會兒,便將筆電又拿回自己手上。

  「如果大小不變,把下面這部分的材質改掉,旁邊這兩片加裝散熱孔呢?」她將自己所指的部分放大。「把裡面的安裝支撐架改掉,管線移到中間,馬達和零件往兩旁散熱孔移動,再針對底下這部分去做散熱加強,上面的機台是不是就能按照原本的不更動?」

  「如果零件大小不變,勉強可以。」他聳肩。「但你們原本的機型很醜。」

  她睇了他一眼。「重新開模製模的成本不是小數目,公司不一定會答應。」她總要想好一切替代方案。

  他又聳肩。

  「反正機殼是你們負責的,我無所謂。」只要硬體的問題不會影響到內部軟韌體的運作就行,「但說實話,程式全換了,還用舊型零件對整體功率提升並不大,加上這種外型,要是我是買家,我不會買。」就算重機具,除了性能還是得兼顧美觀。

  遇上意見這麼多的合作對象,鐘欣怡除了嘆氣,也只能搖頭了。

  「我會把意見往上報。」她心中滿是無奈。

  錢貫傑一副悉聽尊便的無所謂表情。

  以驚人的效率與艾寶這方開完會,鐘欣怡收拾起東西,準備回去面對另一方的唇槍舌劍。

  但像個懶骨頭一樣賴在沙發裡的男人,卻利用他那雙長腿,不斷擾亂她的收拾進度,並阻礙動線。

  她還真被他絆到幾下,差點跌倒。

  「借過。」她拍打他的小腿。

  「不要。」

  「你擋到我了。」

  「我知道。」他微笑。

  她側頭睇向他。

  「你大哥知道我們在交往。」他突然道。

  「你告訴他的?」她愣了下。

  「阿翔說的。」鐘欣怡記得那天突然闖進來的那個男人。

  「喔,知道就好呀。」她落落大方。

  接著她從桌子另一邊繞過去,繼續收拾自己帶來的公事包。

  錢貫傑窩在沙發上看著她收拾,瞧見她對她大哥知道消息時的大方反應,唇角不禁上揚。

  「趕著回去做什麼?」

  「工作。」她頭沒抬。

  「你才剛來一個半小時,」他瞄了眼腕表。「我估算這個會正常可以開上三、五個小時,現在至少還有兩個小時空檔。」

  她終於抬眼看了他一眼。「可是我還得把剛才的結果做成書面資料,明天才能和其他人討論。」

  「那很快。」

  「沒那麼快。」

  「你倒提醒我,下次開會我會盡量拖。」

  停下了手邊動作,她抬頭,只見錢貫傑慵懶地窩在沙發上,朝她微笑,笑得十分和善。

  她感到頭大,放下手邊物品,走回沙發旁,在他身前站定。

  他直視著她,笑容不變,只是眉挑了挑。

  「這只是工作習慣。」她解釋。

  和錢貫傑開會很享受,過程流暢得彷彿排練過,但他動作迅速,多出來的時間似乎全拿來打混,她則習慣完成一件事就接著做下一件。

  「我同意。」他點頭。

  「我們可以等我下班後再一起吃飯。」她提出建議。

  「可以接受。」他無不可的點頭。

  「我只是照平時的習慣做事,沒有不理你的意思。」她做澄清。

  兩人才交往不到一個禮拜,一起開過兩次會,沒一起吃過飯,更沒約過會,除了工作時的接觸,至今還沒私下見過面。與其說是男女朋友,用工作夥伴或合作對象這種關係來形容他們還比較貼切。

  她隱約可以感覺到在兩人相處部分,錢貫傑比她積極一些,他會主動打電話給她,雖然內容和交往前一樣奇怪,但借由一些言語及舉動,還是可以察覺他釋放出希望兩人再多相處一點的訊息。

  看來她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帶給男友的感受,否則這男人講話總是拐著彎兜圈子,不愛明著講,比悶葫蘆好不了多少,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多用點心,對雙方都好。

  「我不記得自己有抱怨。」聞言,他臉上不興波瀾,笑臉保持不變。

  「你沒有抱怨,但是我也不想等聽到你抱怨時才回應。」她道。「我們才剛交往,對彼此還不夠熟悉,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

  「既然你知道彼此還不夠熟悉,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還趕著要回去?」他眉微挑。

  他不禁猜想,或許她答應交往只是在敷衍他。畢竟沒見過哪個女人在交往時像她這麼被動,不打電話也不撒嬌,連多相處幾分鐘都趕著要離開。

  多疑是他的本性,知道這女人的反應有點異於常人,他要自己壓下猜忌,想單純看待她,卻又老是在她表現出知曉一切狀況時,忍不住一股脾氣湧上。

  若她對交往這事慢半拍,他不介意主動一點,但不代表自己想被當成笨蛋。

  單方面一頭熱,拿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日子他已經過得厭煩了,如是兩人合不來,或是她對他並無感覺,盡早結束會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我才跟你解釋,這只是我的工作習慣。」她姿態擺低,語氣輕柔和緩的解釋。「我不認為上班是熟悉彼此的好時段,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果然她的猜測沒錯,這男人是想抗議了。鐘欣怡在心中偷偷的自我檢討。

  她交過幾任男友,每任皆以協議分手收場,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女朋友這定位時,向來只有外貌項目拿高分,其他就完全不及格。

  既然答應交往了,維持感情自己也有一份責任,她沒打算不做任何努力就先投降。

  看著她討好的表情,錢貫傑沒半點反應。直到兩人互視一會兒,大爺他才緩緩伸出手。

  注視著他的掌心,她沒多做猶豫,便將手交了出去。

  「我去接你下班?」他將她扯回沙發,跌進他的懷中。

  再度將心裡的不悅壓了下去,他接受了她的示好與提議。

  「下班後我要先回去換衣服。」她任他將自己抱在他大腿上,圈住自己的腰,默許這程度的肢體接觸。

  「換衣服不會很久,我可以等你。」有了新進展,他心情好地將臉靠近她的頸間摩挲,輕嗅屬於她的淡淡馨香。

  「我們公寓男賓止步,我們約時間,時間到你直接到家裡來接我就好了。」她實際道。

  剛釋出善意,接著又拒絕他,這女人要不是想耍他,就是沒半點情趣細胞。

  錢貫傑翻了個白眼,回到現實。

  「幾點?」他離開她。

  鐘欣怡感覺到他的態度在幾秒前明明好轉,可是這會又變了。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總不能要他載她回家後,還得在車上等她吧?

  「六點半。」她將時間訂得早一點,盤算自己下班立即趕回家應該來得及。「晚上要吃什麼?要先訂位嗎?」

  「我安排就好。」

  「嗯。」她點頭,以為就此談定,想起身離去,發現男友的目光依舊在她身上,手也沒鬆開的意圖,她面露不解。「還有問題嗎?」

  還有問題嗎?這像女朋友該問的問題嗎?

  「問題很大。」

  「請說。」

  「沒興趣說。」撇撇唇,他鬆手放開了她。「你回去忙吧。」他將人推離大腿,直接下逐客令。

  站起身,她奇怪地看了他幾眼。

  當她收拾好公事包,再度回到沙發旁時,那男人表情冷淡的斜睨著她,一眉挑高,似乎以此動作取代了道別的話。

  「六點半,記得哦。」她提醒,想借此表示自己期待晚上的約會。

  他還是那一百零一號表情,眉毛勉強給了點反應。

  鐘欣怡走近他,傾身向前,在一道疑惑目光下,迅速在他頰上落下一吻。他眼神難掩意外地望向她。

  「我先回公司嘍,Bye。」丟下話,她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前溜掉。

  留下訝異的錢貫傑在辦公室,手指撫上剛被親吻過的臉頰,陷入思索。

  晚間,錢貫傑在約定時間,開車來到女友的公寓樓下。

  鐘欣怡穿著簡單的米色及膝洋裝,一副和上班差不了多少,中規中矩打扮的出現在他眼前。

  她拎著小腕包,鑽進了他的跑車內。

  他只瞄了她一眼,沒講半句話。

  原本以為這小妞對約會有所期待,他還特地換了較正式的服裝,但看她這身打扮,似乎自己又被耍了。

  鐘欣怡上車後主動向他打了招呼,他淺應一聲,便沒反應。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早上明明還很多話,才過幾個小時就變了個人,這位大爺陰晴不定的脾氣怎麼又發作了?

  腦袋轉了轉,她試著找話題聊天,他不理便罷,她也不強求。

  幸好,對於她的發言,他還是有反應,一路上,便是以鐘欣怡為主導,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淺聊。

  車子駛進車流,錢貫傑帶著她來到101大樓上的景觀餐廳,鐘欣怡輓著他的手臂,來到預約的窗邊位置。

  除了一開始在車上的低氣壓,一路下來,錢貫傑表現得十分紳士,為她打點一切,從入座到點餐。

  從旁人看來,兩人就和一般的情侶無異。

  只有鐘欣怡這個當事人,才能看到近在咫尺的男友臉上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虛假笑意。

  「你不開心嗎?」席間,她終於忍不住問。

  「怎麼會?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我開心都來不及了。」他微笑。

  如果他的笑容別那麼假,或許這句話能多幾分的說服力。

  「好吧,你開心就好。」聳聳肩,她接受了他的說法。

  錢貫傑的笑容又冷了幾分。

  自己敷衍解釋,她便也隨便接受,這女人到底是沒好奇心,還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情緒?

  他已讓自己忽略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到了第五天,就在幾個小時前她做了表示,讓他有了期待,心裡清楚明白她不是遲鈍,情緒上便無法再忍受她耍著他玩。

  無法再相信這小妞,他的自我催眠也已經到了極限。

  「小呆,你想分手嗎?」

  「不想呀。」她訝異地抬起頭。「你想分手?」也才交往不到一個禮拜,如果真的分手就破了她的最快分手紀錄了。

  「我只是問你。」他迴避掉自己的想法。「當初把合約和交往扯在一起是太胡鬧了,現在合約也簽了,中間的偏差和錯誤可以修正回來。」

  聞言鐘欣怡放下手中餐具。

  男友的態度讓她覺得十分怪異。他早上的笑容還不是這模樣,他若有心事,不想說,她也無法強迫他,但看樣子已經不是單純的心情不好。

  「我是很認真的考慮過後才答應和你交往的,這件事對我而言不算偏差和錯誤。」她神情認真地重申。「不過我也承認,我們之間還沒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如果你不想交往了,要分手我也不會反對。」

  「我很疑惑,你看起來不像有要和我培養感情的舉動與念頭。」他也乾脆將餐具推開。

  「哪裡看起來不像?」

  「從我的眼裡看到的都不像。」他扯唇。「小呆,我感受不到你的認真。」

  鐘欣怡一愣。

  看樣子錢貫傑真的有打算當她最短一任的男朋友了,可是她還滿喜歡他的呀。他感受不到,是想要她做些什麼表示嗎?

  「我……」她頓了下。「所以,你認為該怎麼做比較好?」

  她不知道他的想法,依她自己的思考模式,恐怕對方也不會滿意,最快的方法還是問本人比較清楚。

  可這話及她的反應,看在錢貫傑眼中,卻代表了她根本無心改善兩人間的情況。

  「分手。」他微笑,緩緩吐出兩字。

  「你認真的?」她坐挺身子。

  他聳肩。「或許我們不適合交往。」

  他還是很喜歡她,但身分成了男女朋友後,單純的喜歡還不夠,多了層關係,他便多一層猜疑。無法信任,與她勉強交往下去,在不久的將來也一定會以分手做為收場,他還想與她回到能聊天開玩笑的友好,趁現在兩人關係還沒惡化前快刀結束這場胡鬧,似乎是再適合不過的選項。

  鐘欣怡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他的態度回到兩人初識時的輕佻,笑容依舊,她的感受卻更複雜。

  他很喜歡笑,將情緒全阻隔在笑容的另一端,不外顯,也不讓人探究。但這幾天和她在一起時,他的笑容純粹許多,感覺得到愉悅,甚至在今早,讓她瞧見他斂去笑容後的情緒波動。

  他試過認真與她交往,她感受得到。但她的感受,似乎還無法傳達到他那。

  「好。」她點頭。

  他的笑容彷彿有一秒的停頓,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只是挑了挑眉。

  「我答應分手。」她點頭,為他做再度的確認。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12:58 AM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5-17 01:53 AM 編輯

第五章

  「這間是什麼?倉庫?」走定進一扇門板,看到門後的景像,錢貫傑語帶不可置信。

  「這間是我的辦公室。」鐘欣怡將一堆書籍紙張搬走,好不容易清出一張椅子給他。「我東西很多,委屈你一下了。」

  他環顧周遭環境,強大的壓迫感令人瞬間有股在蹲苦窯的錯覺。

  「相信我,這不是你東西很多的問題。」而是這個鬼空間根本不能拿來當辦公室。

  這是錢貫傑第一次踏進傑訊,為了雙方的合作案,來找對方的案件負責人商討一些事宜。

  他大可在自己的辦公室等傑訊的代表上門,不必親自跑這一趟,但傑訊這方的窗口二十天前還是他的女友,分手後的二十天來,兩人也處得不錯,沒撕破臉或老死不相往來,稱得上交情不壞的朋友,得知她忙得難以安排時間過去,他親自跑傑訊一趟也無不可,因此,才有幸見識到眼前奇景。

  「有比沒有好。」鐘欣怡無所謂。

  「小呆瓜,我隨時能幫你介紹新工作。」他語氣略帶不滿。

  這傢伙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就算不是百萬年薪,弄間像樣的辦公室也不算太離譜的要求,根本無須屈就在這用來關犯人的小牢籠。

  「我工作年資還不滿三年,有獨立的辦公室已經很不錯了,」她從堆滿各式物品及暗器的辦公桌旁,找到了需要的資料夾。「對了,你要喝咖啡還是茶?我去幫你泡。」她後知後覺想到要招待來客。

  「我跟你去。」

  鐘欣怡沒多做考慮,便將他暫時帶離了自己這間可媲美鴿子籠的「獨立辦公室」。

  兩人來到茶水間,錢貫傑挑選了想要的茶包,鐘欣怡也隨興地選了和他一樣的,在櫃子中翻找茶具,動手替兩人泡茶。

  「你剛才在開什麼會?」在等待她泡茶的空檔,錢貫傑與她閒聊。

  「檢討會。」

  「工作出錯?」

  「客戶出錯。」

  「看起來不像。」剛才到傑訊時她還在會議室內,他站在外頭看了一會情況。怎麼看,都像是她出錯,站在台前被眾人圍剿抨擊。

  「因為客戶不知道為什麼更動表層材質會造成整組模具報銷,所以我得解釋。」

  「你可以直接一人發一本《基礎化學》。」

  聞言,正在洗杯子的鐘欣怡轉過身來。「對齁!」她臉上突然寫滿驚喜。「我怎麼沒想到這招!」每次光為了解說材質特性就講到她口乾舌躁。

  「記起來,下次可以用。」他建議。

  她好笑的白了他一眼。「最好開會真的可以發課本。」

  「我可以。」他向來我行我素,尤其在自己的公司裡,更是沒什麼不行的。

  「可惜我懂的你也都懂,不然我就可以去買一本給你。」她將茶包丟進衝泡壺裡,注滿熱水。

  「如果你想送我,我也能勉強收下。」聳聳肩,他一副勉強能接受的表情。

  「才不要咧,浪費我的錢。」茶泡好了,她將杯子遞給他。「自己拿。」

  「當然。」錢貫傑微笑。

  分手後,兩人間的關係單純了,心裡少了猜忌,也沒了期待,相處起來,他感到輕鬆愉快許多。

  兩人在茶水間多聊了兩句,正打算離開之際,一陣喧鬧聲接近,接著,聽見有人提到——

  「我說那個研發部的鐘欣怡,後台肯定很硬。」

  與身旁的小妞互望一眼,錢貫傑反應極快拉著她往入口的反方向閃,瞧見茶水間後方的一道門,他想也沒想地就推開門,抓著她一起躲了進去。

  這是間小倉庫,鐘欣怡也知道外頭的人已經聊到興頭上,現在出去打到照面也尷尬,便依他安排,安靜窩在幽暗的倉庫內等待。

  「可不是,研發部的人不是大辦公室就是三、四個人一間,只有她有自己的辦公室,簡直就快和他們的主任平起平坐了。」

  「主任算什麼,我聽說她和副理交往過。」

  「難怪!」幾個女人一起驚叫。

  「好了,你們別亂嚼舌根。」有人出聲制止。

  「大家都這麼講呀。鈺雯姐,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我記得你說過,鐘欣冶才進公司兩、三年而已,她也不是主管,為什麼有那麼多特別待遇」。

  被喚作鈺雯姐的是名年近五十的職業婦女,也是公司裡的資深員工。「你們別以為欣怡年資不深就小看她,公司不是做慈善事業的,她幫公司賺了不少錢,否則你們當隨隨便便就有好處可以拿?」

  「誰知道呀,她看起來也沒多厲害……傻傻的,長得倒是很漂亮……」有人不以為然。

  「對呀,我看她搞不好都是靠那張臉去談公事的,我聽說艾寶這件案子當初不只我們部門,連研發和模具也好幾個去接洽,全被打回票,結果鐘欣怡一去就拿到合約,跟她談合約的肯定是個色老頭!」

  「果然人長得美待遇就是下同……」

  在一堆充滿怨氣的討論聲中,鈺雯姐再度出聲制止。「好了你們,八卦聽聽就好,話可別亂講,道人長短沒你們好處,全回去工作,去去去。」

  一行人,就這麼吱吱喳喳地離開了茶水間。

  從頭到尾,沒人發現後方小倉庫內有兩道身影存在。

  「和副理交往過?」聽到外頭聲音走遠,幽暗的倉庫裡響起一道壓低的問句。

  「單方面被追算嗎?」另一道同樣壓低的女聲回答。

  「還和主任平起平坐……?」

  「除非我們同在一間辦公室。」才可能「平起平坐」。

  「看起來沒多厲害……」

  「所以呢?」

  「又傻傻的……」

  一聲嘆息。「很多人都這麼說。」

  「靠臉蛋談公事……」

  「我無法控制別人的理性與感性於判斷的比例各占幾成。」

  「還說我是個色老頭。」

  「嗯……這肯定是謠言。」鐘欣怡笑了出來。「如果你認為這遙言對你造成困擾,我會為你澄清。」

  「我無所謂。」他也笑了,但是心情卻輕鬆不起來。「那間鴿子籠叫特殊待遇?」還是特別爛的待遇?

  「算是呀。」兩人靠得極近,不斷聽著聲音由頭頂飄下來,鐘欣怡視線盯著眼前的喉結,微微聳肩。「可以出去了嗎?」

  從頭到尾,她態度不痛不癢,彷彿剛才那些人談論的不是她。

  「等等。」他還有話想問。「我很好奇這特殊待遇是怎麼來的。」

  「去開沒人想主持的會議,接沒人想接的Case之類的。」當了那麼多次救火隊,上司隨便找個理由分個小隔間給她,她也收得心安理得。

  講白一點,就是專門收拾爛攤子兼接燙手山芋的替死鬼就對了。聽她說得一副稀鬆平常,錢貫傑真有股衝動想伸手敲敲她的腦袋瓜。

  「你自願的?」這小妞腦子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是呀。」

  「你喜歡被罵?」

  「誰喜歡被罵?」她抬頭瞟了他一眼。「我只是覺得無所謂,會議上就事論事,我只是負責接收和傳達訊息的代表。」就算對方有較為激動的言語,她也能視為是對出錯案件的情緒,而不是針對她個人。

  「既然做這些事無所謂,給你『好處』你也照收?」若依她的邏輯,這不就是她占了便宜?

  「所以我承認特殊待遇呀。」她一開始不就承認了?

  「但是你有付出相對代價,這是對價關係。」不能說是特殊待遇。

  她奇怪地看他。「你要在這裡和我討論這問題嗎?」又開始兜兜繞繞了,真和他辯下去,恐怕又要沒完沒了。

  他們還在倉庫,雖然兩人講話的聲音不大,但難保不會有人想進來拿東西而被發現,若這畫面被人瞧見,不難想像會出現什麼樣的新八卦。

  「越早給我答案,我們就越早離開。」他微笑,順手勾走她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鐵架上。

  看樣子沒得到答案,他是不會罷休了。

  她搞不懂錢貫傑為什麼老執著於一些奇怪的問題,若是交往之前,她還能假設那是他想了解她,現在都已經分手了,她的個性或想法對他面言還有吸引力嗎?

  雖說兩人處得不錯,但面對他分手後反倒熱情起來的態度,她不免感到有些迷糊。

  「小呆?」他再度出聲提醒。

  雙眼對上他的,她輕輕嘆了口氣。

  「對,那是對價關係又如何?旁人並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不代表可以惡意中傷,聽到這些,你可以生氣,還能反擊。」他就聽得頗不爽。

  「我不喜歡生氣。」

  「這句話我聽你講過很多遍了。」但不代表她沒脾氣,至少在和他爭辯的過程中,看得出她的情緒起伏,只是直到現在,他還是摸不清她情緒濃淡的處理標準。

  「她們暗指你是色老頭,你也沒生氣呀。」她將問題丟回給他。

  「她們和我又沒關係。」

  「所以她們的話無法對你造成影響。」她接著道。「一樣的道理,我不覺得對我有影響,為什麼要生氣?」

  「你們在同一個職場。」

  「同一個職場的同事又不只她們,也不是只有我的八卦,為什麼我要在意?」她著實疑惑。「如果我認真看待一個人,遇上任何疑問,我都會主動向本人求證,而不是道聽塗說。今天遇上只是在背後把我當成消遣的人,我需要很認真地去看待這些評價嗎?」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同這句話,她認為「認真」這件事,也要用在同等態度的人身上。

  對於她的反問,錢貫傑挑眉,沒立刻回應。

  鐘欣怡趁此時從他手邊繞了過去,拿回自己被放在鐵架上的那杯茶。

  「人言可畏。」在她的手已經放上門把,打算拉開倉庫門時,後來又傳來錢貫傑的嗓音,「你不在意,不代表那些話不會造成更多人對你的誤會,甚至其他實質上的影響。」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因黑函弄丟飯碗。

  手停在門把上,她回頭,還是那副在錢貫傑看來像是狀況外的表情,輕緩道:「那就要看情況了,我相信我的朋友就算有了誤會也會來找我求證,如果誤會的人選澤只相信自己的判斷,那麼我也只好尊重他。」

  「你很被動。」劍眉挑高,顯然他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我只是喜歡互相。」瞟了他一眼,她手轉動門把。「選擇誤會的人根本就不打算找我求證,為什麼我要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解釋呢?」語畢,她轉身走出狹小幽暗的倉庫。

  美輪美奐的宅邸,古董名畫裝點出典雅氣派的格調,一名穿著名牌童裝,一臉稚氣的小男孩,笑容滿面,他手上抓著剛收到的新玩具,赤腳搖晃地跑過貴氣卻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見到尋找的目標,他獻殷勤地將新玩具獻上。

  被他纏上的大男孩冷冷望了他一眼,揮手,撥掉他手上的新玩具。

  硬物劃過的刺麻感爬滿手背掌心,小男孩看著被打掉的新玩具,以及自己被拍紅的小手,眼眶盈淚地轉向另一位女孩。

  女孩不發一語,眼神同樣冰冷地掃過他,別過頭。

  再轉向門邊,經過的父親目睹一切經過,他伸出手,小男孩以為能投入父親的懷抱,卻被擋在外頭。巨大的父親將大男孩及女孩納入羽翼下,彷彿沒見到他的存在般,三個人相偕離開了。

  小男孩小手發麻,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看著離去的背影,始終無法了解,自己的討好,為何總得不到回應。

  玩具、禮物、成績單,一次又一次的主動與熱情……逐漸長大的小男孩,漸漸明白簡單的親情,是無法完整的奢望。

  他有疼愛他的母親、外公與其他叔舅姨嬸。

  但他沒有父親、兄姐,只有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將他視為空氣的三個熟悉的陌生人。

  曾經,他對此感到難過、沮喪。

  直到那天,從來不正眼看他的姐姐,慘白著臉惡狠狠地怒視他,朝他失控吼叫——

  我討厭你!這世界上除了那些姓錢的,沒有人會喜歡你,我恨不得你不要出生,恨不得你消失,你為什麼要一直出現在我眼前!你為什麼不要乾脆死掉!為什麼?!為什麼?!

  萬籟無聲。

  驚醒,一身冰冷。

  錢貫傑孤坐在床中央,屈膝環抱,等待心跳平復。

  耳邊還有那淒厲尖叫,腦中還停留著曾經青澀稚氣的臉孔朝他張牙舞爪。

  幾年了,那聲音與畫面就是不放過他。

  都走得那麼遠了,離開那麼久了,為什麼還不放過他?

  你為什麼不要消失!為什麼不要死掉……

  威遠還是你的……你要回來幫你大哥……

  威遠是我們錢家的……不能讓外人得去……

  伸長手臂,捂住雙耳,卻阻擋不了耳邊不斷迴盪的聲音。

  他想要消失,卻消失不了。

  他想幫忙,也無法幫。

  他接收那麼多聲音、那麼多期待與盼望,卻沒辦法回應。

  我只是喜歡互相……

  該怎麼互相……

  下午六點多的下班時段,路上車水馬龍,有人趕著下班,也有人準備出門用餐,路燈亮了,各式霓虹接連閃爍,街上好不熱鬧。

  鐘欣怡提著公事包,手上拎了兩個便當,回到租賃的公寓,推開一樓大門,拾階而上,經過三樓好友經營網拍的工作室時,上前按下門鈴。

  「吶,你一定還沒吃飯。」工作室的主人文佩蕓前來開門時,她直接將便當遞給她。

  文佩蕓頭上夾著大髮夾,兩邊袖子全卷到手肘上,一副正和工作拚鬥的模樣。

  「謝謝。」她放鬆地吁了口氣。「我本來以為今天又要吃小七了。」她接過便當,讓好友進到屋內。

  「還沒忙完?」鐘欣怡進了屋,老樣子的看到成堆的塑膠袋與紙袋,以及架上種類繁多的待賣貨品。

  「本來說好要來的工讀生臨時有事沒來,我下午衝去郵局寄件排隊排了好久,還好今天沒有面交。」文佩蕓從購物袋內取出一個便當放在桌上,便又走回那堆混亂中繼續努力。

  「要我幫忙嗎?」她放下公事包,也卷起了襯衫袖子。

  「時薪一百,麻煩幫我清點這堆東西。」文佩蕓從手上一疊紙張中抽了一部分給她。

  二話不說,她立即脫掉高跟鞋,打赤腳跳進這團混亂中。

  多了個人手幫忙,在一小時內,兩人聯手搞定了貨品清點,又花了點時間整理,趕在八點前,終於能帶著便當回到四樓的租屋處,放鬆地在客廳坐下,享用晚餐。

  「好久沒幫你整理了,好懷念哦,」鐘欣怡一臉重溫舊夢的幸福感嘆。

  「要不是妹瑤嫁出去了,哪輪得到你。」文佩蕓打開便當,便狼吞虎咽起來。她嘴中塞滿飯,沒什麼形象地對著好友道。「對了,你最近沒約會?都那麼早回來。」

  「哦,我和錢貫傑分手了。」

  口中的飯差點噴出來,文佩蕓咳了幾聲。

  「咳……他昨天不是還打電話給你?」當時她就在一旁,明明聽他們的對話很正常呀,怎麼才過了一個晚上就分手了?!

  「我們很久前就分手了哦。」她睇了她一眼。「只交往了五天。」破了她歷任男友任期的最短紀錄。

  「為什麼?!」文佩蕓非常訝異。「你不是很喜歡他?」

  「是滿欣賞的啦。」鐘欣怡唇上抵了根筷子,狀似思考。「可是交往是兩個人的事,喜歡也不一定適合。」

  她也沒料到自己會那麼快就被甩掉。

  「五天耶,這樣就知道一定不適合?」她無法接受。

  「我也很感嘆呀。」鐘欣怡一臉無辜地聳聳肩。「我們當朋友好像還可以,當情人就不太對勁。」

  她感受得到他曾經嘗試努力,表面上看起來她被動了點,但實際上,她對於他想知道的問題及想法,幾乎照單全收地據實回答,反過來,卻無法從他口中探得任何個人情緒。

  他不信任她,他們間的「互相」無法建立。

  「我覺得他這裡有一座好高好高的牆。」她指指自己胸口,又誇弧地將拿了筷子的那隻手高舉過頭。「隔在我們中間。」

  看了好友的舉動,文佩蕓神情倏地認真的把手上的便當放下。

  「欣怡,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不想和他分手?」

  她將高舉的手放下,筷子又回到唇上。平時無動於衷的平穩表情,在沉默幾秒後,抑鬱幾分。

  「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吧。」

  可惜?那就是不想。「為什麼不跟他協議再多交往幾天?」

  「他不開心。」望向好友,她緩緩拉扯唇角。「交往讓他有壓力。」

  「他告訴你的?」

  鐘欣怡搖頭。「沒交往時,有問題他會直接問,交往後,他很多話都不說了。」變得像是不想講,又像不敢問。

  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又像是期待,想從她這得到回應和答案,只是少了語言的引導,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才符合他的期待。

  分手那天,他看起來很緊繃,也很失望。

  第一次見到總是無憂無慮的好友露出這種失落神情,文佩蕓擔憂地望著她。

  鐘欣怡陷入沉思。

  「佩蕓,我是不是太遲鈍、太被動了?」她知道他期待,如他願的丟去一、兩句試探,沒反應便不勉強,但他是不是在期待她更主動一點、更堅持一點,把他從那道牆後拉出來呢?

  都已經分手那麼久了,她才想到要思考這問題。

  「你、不、是!」文佩蕓斬釘截鐵的駁斥她的說法。「你有自己的習慣和想法,不能因為雙方無法契合,就斷定是另一方的錯。」欣怡的純粹是上天賜與的禮物,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習慣用簡單的方法看待事物。

  這種美好的個人待質,不需要為了迎合別人而改變。

  「嗯……我們或許可以互相配合一點呀……」鐘欣怡咬著筷子,沉吟一會兒,再度聳肩。「不過都分手了。」不只來不及動作,現在想這個也太遲了。

  她又重重吁了口氣,抑鬱的臉蛋,終於被淺淺的笑容取代。

  「好~沒事了!」握拳,給自己一個加油打氣,她笑著拿起便當繼續進食。

  看著她的笑容,文佩蕓卻無法跟著笑。她蹙眉擔憂。

  「欣怡,如果放不下,就去追回來,不要有遺憾。」難得遇上心動的對象,沒嘗試就放棄,等於白白放機會溜走。

  幸福得要去爭取。

  鐘欣怡聞言,舉筷的手停在半空,視線緩緩往前瞟。

  「可是,如果這舉動會害對方難受,我還要去做嗎?」

  文佩蕓被問住了,怔愣,回答不出來。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06 AM

第六章

  歷時一個半月的協調、製造、調整、修改,傑訊與艾寶的合作案進入尾聲。

  要將機器交件給威遠驗收的這天,傑訊請艾寶這方派出代表解說,錢貫傑以工程師的身分來到傑訊開會。

  這已經是他第三度來到傑訊。他的每次出現都會造成一股不小的騷動,尤其是在女性員工間。

  傑訊平時陽盛陰衰,公司裡的男性占了七成比例,其中當然也是有外型不錯的英俊才子。

  但這行業就算外型不俗的,打扮也都中規中矩,像錢貫傑這樣一身名牌,舉手投足都像個發光體的花美男卻前所未見。從他第一次出現,一群女性知曉和這位花美男接洽的窗口是鐘欣怡後,羨慕和妒忌的言語及目光,便未曾從鐘欣怡周遭消失過。

  她本人倒是如入定老僧,對一切閒言閒語全充耳不聞。

  錢貫傑對她的這項功力,也從一開始的為她不平,到後來倍感佩服。

  本人都不痛不癢了,他也沒必要替她喊痛喊燒。

  照慣例的,這天錢貫傑來到傑訊後,第一站就先來到鐘欣怡的辦公室。

  他敲門,得到回應後自行入內。

  「小呆。」

  鐘欣怡手上拿著列印出的資料正在研讀,隨意應了他一聲,要他隨便找位置坐後便不理會他。

  錢貫傑自行清空一張椅子。他今日是來參加會議,並提前來到,現在是她的工作時間,他尊重的沒去叨擾,只坐在位子上,自行翻閱身邊的書本打發時間。

  跟這小呆瓜相處久了,他也逐漸熟悉她的行為模式,少了一開始的試探找碴,在她身旁,也能自在放鬆了。

  看了一會手上的機械書籍,他抬頭,望向那埋首在堆滿紙筆和檔案夾的女人。

  她一手掀著紙張,一手撐額靠在桌上,嘴上念念有詞地研讀手上資料。

  這是他後來發現的,原來這小呆瓜在工作時會自言自語,她這怪癖,有間獨立辦公室也好,否則難保他人不會受她影響。

  突然,他發現她撐著額頭的手越漸傾斜,另一隻原本抓著紙張的手也悄悄移至桌下,她的腰更彎了,看資料看到整個人快趴到桌上。

  他發覺不對勁。

  「小呆。」他將書闔上,叫喚。

  聞聲,鐘欣怡將頭抬起四十五度角。「嗯?」

  他見到她臉上不自然的蒼白。

  「你生病嗎?」領教過她對痛覺的遲鈍,他眉心蹙攏,起身朝她走近。

  「沒有呀。」她回答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

  「沒有你幹麼這種怪姿勢?」

  「哦,我生理期。」

  女人的生理期若折騰起來,恐怕比生病還難受。聽說每個女人的癥狀不一,錢貫傑沒辦法猜測她的身體情況。

  他來到辦公桌前,身子前傾,雙手倚在桌上,審視她。「肚子會痛嗎?要不要吃止痛藥?」

  「還好,只是悶悶的,全身有點無力,想睡覺。明後天就沒事了。」

  「你確定?」他揚眉。

  「當然。」好歹這癥狀經歷了十多年之久,她早已經驗老到。

  他對她的保證存疑。

  「快開會了,你確定你等等不會在會議上昏倒?」

  「我還沒有昏倒的經驗。」她的生理癥狀在女性來說也算輕微。「我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昏倒。」

  「無緣無故當然不可能昏倒,會昏倒都是有原因的。」他故意挑她語病。

  「不會昏倒。」她直接回答他原本的問題,以免他又跟她辯起來。

  「公司有生理假吧?既然想睡,工作效率也不好,乾脆會議結束後就請假回去休息。」

  「有。我再看情況。」她算是給了答案。

  會議的時間快到了,鐘欣怡簡單補了口紅,讓氣色看起來好一些,接著他們倆一前一後離開了這間小小的辦公室。

  ㄩ字形的會議室內,中央已擺好機台與一切設備,艾寶的代表與傑訊的員工都已陸續到場,威遠的人卻遲到了。

  主持會議的經理只好要大家暫時等待。

  在此之前,已有不少人上前與錢貫傑談話。

  當初這份合約,在傑訊的高層間造成相當大的轟動。對於艾寶這間專攻一切應用程式開發的領航公司,他們充滿好奇,也不是天天都有機會能和這種收費昂貴的對象合作,許多人莫不把握機會上前攀談,期待能多些學習的機會與交流。

  在這種公事應酬範圍內的場合,錢貫傑也收斂起他私底下一身刺蝟,展現他當花瓶應酬的那面應付所有問題。

  當他被人群包圍時,不時分心注意默默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鐘欣怡。她低頭繼續研讀資料,確認沒出任何差錯,臉色還是蒼白,可這小呆原本膚色就較常人白皙,現在則血色更淡,他猜她應該是貧血,女性貧血比例比男性高,醫學不是他的專業領域,可他依稀記得讀過幾份相關的統計報告。

  沒聽阿堯說過他們家有遺傳疾病,她應該是單純因為生理期造成的短暫性缺鐵貧血,這問題只要補充營養就能改善,短期不會對健康造成嚴重危害。

  腦中迅速分析過後,對她那張蒼白的臉蛋,他的擔憂壓了下來。

  終於,威遠的代表到了,延遲了十五分鐘的會議開始進行。

  主持會議的經理先以工程師的身分介紹錢貫傑,接著讓身為這次合作案主導人的鐘欣怡上去做整體的概況報告,從中再由各部門及工程師做細節補充。

  前方的人講得賣力,但前來驗收的威遠代表卻不斷詢問奇怪的細節問題,從機身、零件……到程式,以及它的操作方法都問。

  做為主導人的鐘欣怡,也只能見一個問題,回答一個,在母公司代表的詢問下,示範起機器的操作流程。

  在她示範完畢後,對方只點點頭。說了一句,「嗯,和舊機型一樣。」

  「是的,操作方法相同,這次針對功能和性能做提升,外殼為了配合而……」她將一開始就說明的內容,又解釋了一遍。

  「這部分原本的比例沒那麼長。」威遠的代表指向機殼一處。「突然多出那麼一段,有必要浪費成本在無意義的外型上嗎?」

  「我們收集了買方意見,這塊突出的地方有人將它當作放置平台使用,它原先的長度是……」她努力解釋。

  「最上方的頂蓋和外圍的材質似乎和舊的不同?」威遠的代表又問。

  「是,舊的那款——」鐘欣怡又要解釋,卻被另一道聲音直接打斷。

  「因為『南海』舊的HR—3型鋼材防鏽效果不好,防鏽塗料治標效果有限,HRA—1的鉻含量比HR—3多了1%,材質適用、價格相同,我想找不到任何一個不更換的理由。」錢貫傑臉上掛著微笑,迅速且簡潔地回答他的問題。

  再讓那傢伙問下去他就要發火了。

  所有人,包含欣怡,全被他突如其來的回答給怔住。

  對眼前的訝異視而不見,他又繼續道:「陳先生,恕我直言,你的問題有九成以上在報告資料中全部可以找到,材質的更動傑訊在訂料前肯定也已與貴公司經過討論與確認,這些問題你在來到這之前就應該知曉,驗收前掌握音訊才能有效率提出問題及找到可能有的缺失,否則你是來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的話犀利又直接,臉上卻始終掛著和藹良善的微笑。

  他話一說完,威遠的陳姓代表臉色發黑,傑訊有人臉漲紅,也有人一陣青一陣白,大夥全被他的惡言嚇到,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臉色好不精彩。

  「這些問題是驗收的必要工作。」陳代表臉色非常難看地為自己辯解。

  「恐怕你的工作效率得要再提高。」他微笑。

  「還有,鐘小姐。」突然間,他話鋒一轉,點名站在前方那一臉呆愣的傢伙。「遇上這種狀況,我想你可以直接請他對要驗收的新機做過初步了解後再來,或更簡潔明了的做說明回應。否則比照你說明的詳細程度,我等會恐怕得開始替大家上程式語言的課。」

  鐘欣怡怔了下,立即回應。「我會改進。」

  「感激不盡,這會議延宕的時間已經大大超出我所預期。」他頷首,接著又補丁一句。「時間就是金錢,請原諒我還有許多工作。」

  當然現場除了鐘欣怡,不會有人知道他最後一句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鐘欣怡不懂他怎麼突然發作了,但拜他所賜,接下來的會議以超快的速度流暢進行,好像怕耽擱到他,他會後將再收取其他費用一樣。

  那份合約金額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會議結束後,沒有其他善後工作得做的錢貫傑率先離開了會議室。他打算到外頭再打電話給那呆瓜,叫她立即請假,他還能順道載她一程。

  他才走到門口,後方有人追了出來。

  「錢先生!」停下腳步回頭,來者是威遠的那位陳姓代表。

  「有事?」出了會議室,他表情明顯淡漠許多。

  「剛才的事很抱歉……讓你看笑話了。」陳代表深深鞠了個躬。

  開會前他手機已經轉靜音,剛才一結束會議,看到幾通未接來電,他就回撥給打給他的直屬上司,這才知曉這位今日艾寶代表的來頭。

  「不必跟我道歉,工作態度是你自己決定的。」他態度不冷不熱。

  這筆案子不論對艾寶或威遠而言都是件超級小的普通案件,隨便派個人都能應付,他一開始就猜到威遠那方的代表位階不會高到哪,認識他的機率不大,而剛才這男人的確不認識他,但看樣子幾分鐘前有人給了他消息。

  錢貫傑來頭太大,在他面前,陳代表不敢說出自己是因為同事出車禍,臨時被抓來代打的。工作上,結果代表一切,自己的生殺大權,在將來極可能掌握在眼前這男人手上。

  錢貫傑也不想去詳探自己衝動舉動背後的動機。

  他告訴自己,只是為了鐘欣怡。至於威遠,就算養了一票沒用的冗員,將公司搞倒了,也和他沒半點關係,他不過是不想讓那小呆瓜在身體不適的狀態下還開這種無意義的馬拉松式會議,否則他大可繼續裝他的花瓶將這場會議開完,他又不是沒見過比這場更荒腔走板的會議。

  「還是謝謝您的提點。」陳代表又深深的鞠了個躬。

  「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拉下臉,他語畢便轉頭走人。

  室溫宜人,一室昏暗。

  床旁矮櫃上的造型時鐘,時間指向六點整,床上房間的主人蜷曲身體,抱著鬆軟棉被,睡得昏沉。

  直到手機響起,她撐起綿軟身體,手無意識地往聲源探,摸到了手機,接通電話。

  「喂……」聲音低啞,還未清醒。

  「還在睡?」

  「嗯……」愛困蟲努力地從被窩中翻身,抬頭看向時鐘。「才六點……」好早。「我八點半才上班……」

  看來這小呆瓜真的睡昏頭了。「現在是晚上六點。」她是想上哪門子的班?「起床吃飯了,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埋在棉被裡的傢伙有好幾秒的放空,直到錢貫傑以為她電話講到睡著了,才等到下一句回應。

  「……晚上?」腦子逐漸恢復運轉,臉蛋埋在棉被中的鐘欣怡,總算想起自己中午請了生理假回家休息。

  看樣子她沒有一覺直接睡到隔天早上。

  發出賴床掙扎的悶哼,她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撐坐起身。

  「樓下?」抹抹臉,聲音聽起來終於清醒了些。「你在我家樓下?」

  「對,下來吧。」

  「為什麼?」她還在掙扎,想倒回棉被的懷抱。

  「載你去吃飯。」

  「我不會餓。」她只想繼續倒回去睡。「我想睡覺。」

  「現在是晚餐時間,吃完再睡。」

  「吃完直接睡會不舒服。」

  「那就走一走,散散步。」

  「我不要~我要睡覺。」她全身酸軟,骨頭都快散了還散什麼步?

  錢貫傑第一次發現這女人原來也有幼稚任性的一面,這感覺還不錯,他都習慣這小妞傻傻呆呆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冷靜得讓人佩服的不動明王了。

  他突然很想現在就出現在她的眼前,親眼見到她耍任性的表情。可惜電話中只有聲音。

  「鐘小呆,我在你家樓下,你要不來還是我上去架你?」

  「啊~我不要~」她哀號一聲,倒回了床上。「拜託,我不要吃飯,讓我睡覺……」她吼叫著又埋回棉被內。

  一抹笑意掠過,錢貫傑直接收了線,下車抓人去。

  在門口按了許久對講機沒人回應,看樣子那女人打算裝死到底,他記得她室友的工作室就在樓下,雖然一層樓有兩戶、但其中一戶的電鈴旁貼了一張「初蕓工作室」的小貼紙,他不假思索地按下。

  一會兒,對講機傳出一道女聲。

  「喂?」

  「文佩蕓?」他記得她這位室友的名宇。

  「請問您哪裡找?」聲音頓了頓,似乎對有人直呼她全名,而且還是個男的感到不解。

  「我是錢貫傑,我們在舒妹瑤的婚禮上見過。」他簡單自我介紹,喚起對方記憶。「我要找欣怡。」

  文佩蕓在對講機那端揚了揚眉。「她在樓上。」

  「我知道,她想睡覺,不開門。」

  「你要找她幹麼?」

  「吃飯。」

  回應他的是「嗶」的一聲開門聲。「自己上來。」

  推開頗有年代的大門,迎面就是水泥階梯,他拾階而上,來到三樓時,看到有過一面之緣的文佩蕓,手上抓著鑰匙,等在一扇門旁。

  「中午是你送欣怡回來的。」

  雖然她的語氣不像問句,他還是點了頭。「是。」

  「然後你現在又來找她吃飯?」

  「對。」

  「我沒見過有分手的情侶像你們這樣密切往來的。」文佩蕓雙手環胸,目光直接地打量他。

  分手兩字有些刺耳,但錢貫傑無法否認。

  「沒見過不代表沒有。」築起警戒的微笑,他同樣打量著她。

  這女人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貴氣,高傲。眼前的她雖然穿著簡單的休閒服,模樣也因勞動有些凌亂邋遢,但他認為這女人的衣櫥打開肯定是清一色的名牌貨,她看起來就是習慣高高在上的有錢人家小姐。

  「為什麼我要幫你開門?」

  「你可以不幫我開門。」他無所謂的笑。「我可以找鎖匠。」若開門還得面對這女人的刁難,找鎖匠反而簡單。

  「你很討人厭。」一點也沒有有求於人的態度。

  「我向來致力於此。」他大大方方承認。

  文佩蕓神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朋友不會在對方生理期時找鎖匠闖進對方家,硬要把人拖出去吃飯,她要休息。」

  「她中午回來後睡夠久了,她現在比較需要補充營養而不是睡眠。」那小呆瓜沒有睡眠不足的問題。

  「你不覺得自己管太多了嗎?」最好普通的異性友人能管那麼寬。

  「還好,我認為你問的比較多。」眼前這女人對他來說等同陌生人,他非常不喜歡遭到自己意願以外對象的刺探。

  聽出他的不滿,文佩蕓深深瞟了他一眼,轉身上樓。

  錢貫傑跟著她的步伐,還沒踏上階梯,倒先聽到她拋來一句話。

  「真搞不懂欣怡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人。」

  迷迷糊糊地被迫換了衣服,架出家門。

  鐘欣怡被塞上車後,頭晃了晃,跑車的低座椅讓她窩著窩著又繼續睡著了,直到再度被喚醒。

  「小呆,起來了,到了。」幫她解開了安全帶,錢貫傑輕輕搖晃她的肩。

  好一會兒後,她的回應是一長串的呻吟。

  「啊——」她的表情看起來痛苦萬分。「為什麼~」

  看樣子她是清醒了,見到眼前畫面,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不住痛苦呻吟。

  她翻身倒向另一邊,將身體蜷縮。

  錢貫傑不確定這女人是原本就有賴床的習慣,還是生理期才會發生的特殊案例,但眼前的模樣還挺有趣的。

  「你要讓我抱進餐廳?」

  她將身體更往旁縮了。靜默須臾,發出瘩瘩的嘟囔。「佩蕓你這黑心鬼……」

  幫凶,竟然協助外人將她騙出房間。

  「抱怨沒用,下車吧。」他語帶笑意。

  那隻蜷縮的愛睡蟲終於在嘟嘟囔囔的碎碎念聲中,自行下了車。

  車外的冷風讓她清醒了些,她不顧形象,小小伸了個懶腰。

  錢貫傑從另一邊車門繞了過來,見到她的舉動不禁莞爾。幸好停車場內沒人,他不太希望這小呆瓜這種可愛模樣被人瞧見。

  「走吧,我的訂位遲到了。」來到她身邊,他直接一手撐在她的腰上,將她往前推著走。

  鐘欣怡小跑步跟上。

  經過服務人員帶位,他們來到一處半開放式的包廂,包廂旁是以中式窗欞樣式的隔板將空間區分開。這是家高級的中式餐館,餐廳內有庭園造景,空氣中不見油煙,只有淡淡的木頭味道及特殊的中藥香。

  經過一小段的冷風路程,加上服務生帶位,鐘欣怡也醒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依舊伸了隻手,抵在餐廳堅固精美的紅木桌上,撐起她那顆沉重的頭。

  「醒了沒?」

  「醒了。」她應,只是表情還有些呆滯無神。

  「你會賴床。」他好笑地看著她的表情。

  「不會。」她否認。「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

  「吃完飯,你回去至少還有十個小時可以睡。」

  「也對……聽起來還不錯。」她抹抹臉,終於振作。

  他被她單純的反應逗笑,直搖頭。

  飯菜逐漸上桌,錢貫傑點的大都是清淡菜色,再一道麻油豬肝、藥膳雞肉及湯品,菜色還頗豐盛。

  原本只想睡覺的鐘欣怡,看到滿桌菜色,就算不餓也嘴饞了,舉起筷子開動後,嘴再也沒停下來。

  「好吃!」吃到美味的食物,她忍不住掩住嘴巴,興奮地推薦。「這雞肉好好吃!」

  「那就多吃一點。」

  「等等我要拿名片,找時間約佩蕓和瑤瑤一起來吃!」一掃幾分鐘前的委靡,現在的她看起來既興奮又高興。

  就像個小孩子。

  若是幾個月前,錢貫傑會懷疑眼前景象,她的氣質、她的外貌、她的舉動及反應,全都怪異得兜不攏。

  現在他習慣了,也相信了,鐘欣怡就是這樣的一個怪人。

  簡單又複雜,單純又深沉,聰明又呆愣……她就是這麼直率,依自己心性決定當下做什麼反應的怪咖,且不管別人的看法。

  她精神恢復得很快,一興奮,便打開了話匣子,嘰哩呱啦和他天南地北聊。

  席間氣氛融洽,直到——

  「你在這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兩人同時抬頭。

  鐘欣怡臉上有著疑惑,錢貫傑原本淡淡的微笑隱去,他挑高一眉,唇角揚高,換了個不正經的笑容。

  「當然是吃飯。」他理所當然地回。

  來者有兩人,其中一個是蔣馥——他父親。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14 AM

第七章

  「你外公在包廂。」蔣馥收到助理的消息,說在外頭看見他小兒子,才特地趁裡頭談的正事告個段落時,藉口出來看看。

  他的出現對他來說正好。

  「嗯,替我問候外公。」錢貫傑看起來對他的話興趣不大。

  「你該進去和你外公聊聊,你很久沒回家了。」

  「我會找時間和他通電話。」

  「和你外公見個面會要了你的命嗎?」蔣馥表情嚴肅,沉聲道。

  錢貫傑放下筷子,如軟骨頭地將上半身往椅背靠。

  「蔣董事長,我吃飯時間不談公事。」他臉上掛著痞子般的笑容。「更何況我下班了。」

  「只是要你進去跟你外公打聲招呼!」蔣馥臉色難看。

  「等你們要離開時再叫我過去就好了。」他抬腕瞧了下時間。「現在還早,你們公事也還沒談完,不適合打擾。」看信志也在,就知道這是公事而不是私人餐聚,他這不相干的人闖進去幹啥?

  「我們在談要將蔣盛並入威遠的事……你可以給你外公一點意見。」

  果然。錢貫傑眼神閃過黯淡。

  他突然站起身,在身上摸了摸,找到了一張名片,夾在指間往前遞。

  「蔣董事長,你們『自家』的事,我這『外人』恐怕不適合插嘴。」他讓父親清楚看到他名片上艾寶科技的公司名稱,及執行長的頭銜。「雖然我不期望將來有機會再為貴公司服務、合作,但名片請你留著,若有需要,還是可以聯絡看看。」

  知道父親不會接手,他迅速將名片塞給一旁的陳特助,伸手招來服務生,指指桌上菜色,並朝服務生微笑。「不好意思,麻煩幫我們打包。」

  他的舉動觸怒了蔣馥。

  「你不要過河拆橋!」公眾場合,他顧及形象,音量不可太大,於是往前拉短距離。「你們公司那筆合約是我讓它簽過的!」

  「其實可以不必。那筆合約我答應得很勉為其難。」

  「那種隨便亂抬價的合約——」

  蔣馥還想發難,但服務生已經動作迅速地將菜色打包好,回到桌邊。

  錢貫傑笑著朝對方道謝後,再度轉向。「蔣董事長,合約上的是標準收費,歡迎你向我們其他合作對象打聽消息。」

  這老頭以為丟了個案子過來,就算是給了人情嗎?他突然想笑。說不定這傢伙以為艾寶還只是間剛步入軌道的小公司,每筆Case對他們而言都舉足輕重,少賺一毛都會對公司造成影響。

  也是,依這老頭對他的態度,會低估艾寶是正常的。這傢伙從來不會去注意和他有關的事物,那些東西在他眼中一向不重要。錢貫傑眼神沒了笑意。

  繞到桌子另一邊,他牽起從頭到尾都像名旁觀路人的女人的手。「我晚點會打電話給外公。」

  「我要你現在就進去!」

  看著擋在自己眼前的父親,錢貫傑明明笑不出來,唇邊的弧度卻和他心情呈反比的不斷擴大。

  「我、不、要。」他一字一字,緩慢且清楚地傳達。

  車窗外景物飛掠,車內瑞典藍調女歌手Toni Braxton渾厚的靈魂嗓音,輕輕迴盪。

  Don't leave me in all this pain

  Don't leave me out in the rain

  Come back and bring back my smile

  Come and take these tears away

  I need your arms to hold me now

  The nights are so unkind

  Bring back those nights when I held you beside me

  Unbreak my heart

  Say you'll love me again

  Undo this hurt you caused

  When you……

  才進入副歌不久,突然,駕駛關掉了廣播,換成了沒歌詞的輕音樂。

  坐在一旁,被安全帶牢牢壓在椅背上的鐘欣怡,對他的行徑輕覷了一眼,便移回目光。

  車內雖然還是有音樂,氣氛卻變得遲滯。

  錢貫傑目光直視路況,在她收回視線幾秒後,突然開口。「介意換個地方吃飯嗎?」

  「隨意。」她聳聳肩。而且現在才問也有點太晚了。

  「去我家?」他又問。

  鐘欣怡又看了他一眼。對方則專注在路況上。

  「OK。」有何下可?

  就這樣,車子開回了錢傑貫的住處。

  下了車後,他一手提著打包的食物,另一手就如剛才在餐廳的情況,自然而然地牽起身旁人兒的手。

  鐘欣怡沒做什麼表示,任他牽著。兩人一起進了電梯,來到他位於八樓的屋子,經過指紋掃瞄過後,他打開大門。

  跟在他身後進了屋,空間大是理所當然的,但她很訝異地發現,他的環境布置非常舒適,一點也不像單身男子獨居的地方。

  客廳整整一大區塊鋪著淺色地毯,漂亮的大理石桌與光用眼看就能感受其舒適程度的沙發組,一旁的木質櫃上甚至插了瓶花。這地方怎麼看,都像有個注重居住細節的女主人主導一切的模樣。唯一看得出有男性氛圍的,大概只有前方那目測至少八十寸的巨大液晶螢幕及家庭劇院組。

  他的客廳甚至看不到電腦。

  錢貫傑讓她先在沙發上稍坐,他則轉進廚房,將打包的食物裝盤後再端出。

  「你自己住嗎?」環顧一周後,她自然地跟進廚房,幫忙端東西。

  「對。」兩趟即拿完所有東西,他將碗盤擺下後,將自己甩進沙發。

  「看起來不像。」她則坐到地毯上,靠近食物。「我大哥還住在家裡時,家裡從沒那麼乾淨整齊過。」

  「你大哥只是東西比較多。」他揚唇。「也比較隨興,和你一樣。」

  「哪裡一樣呀。」她的房間可不會充滿一堆模型零件。「你讓我想起以前我們共用同一間書房時,他的東西幾乎占滿櫃子。」她當時年紀還小,書房有什麼就拿什麼起來玩,有什麼書就拿起來看,結果後來的求學之路雖然不是走和大哥同一條,但也相去不遠。

  「我和他住時沒這種困擾。」他聳肩。

  「你們住的地方肯定很大,有地方能讓他當倉庫。」她俏皮地皺皺鼻子。「我開動嘍~」舉起筷子,再度進食。

  錢貫傑因為她的俏皮而染笑,也跟進,彷彿稍早的插曲沒發生過,兩人又回到剛進餐廳時的融洽。

  「為什麼你的客廳沒電腦?」這很不對勁。

  「有,在櫃子裡。」他指指一旁的實木櫃最下層,又抓來一旁的遙控器,朝螢幕按下按鍵,立即跳到開機畫面。

  「為什麼我大哥跟你住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沒有學到你的收納功力?」她驚嘆。

  一樣的東西,大哥是開放式的擺,錢貫傑卻能收到看不見那些冷硬的機械零件。

  她要他教她怎麼遙控,便試著玩了起來。

  「有鍵盤嗎?」遙控器面板太小,她按得不太順手。

  他從沙發下的隱藏式抽屜中,拿出了個無線鍵盤。「這邊。」

  鐘欣怡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簡直就是哆啦A夢。

  「你身上肯定有百寶袋!」

  「有的話我會立即去申請專利。」他笑。

  在自宅中,完全的私人空間,讓他們比起在餐廳更不需要拘謹,鐘欣怡席地而坐,倚在桌邊玩遙控器,錢貫傑又到廚房替自己倒了杯波特酒,替那在生理期的傢伙泡了壺熱紅茶。

  茶飲、零食、吃完或吃到一半的食物全擺在桌上,兩人從吃飯、聊天,到後來各自占據沙發一角,玩起了對戰遊戲。

  「可惡!」連輸了四回,慢熱的鐘欣怡也激動起來。

  她跪立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快站了起來。錢貫傑則繼續老神在在地當他的馬鈴薯,窩在沙發上。

  「注意右邊。」他好心地示警。

  下一秒,鐘欣怡再度被KO出局。她發出尖叫。

  「不公平!這種遊戲我不熟,改玩益智遊戲!」

  「你確定?」錢貫傑笑得很邪惡。

  「小看我?」她可不服氣。

  「不敢。」他表情相當沒誠意。「就算我們改玩Wii,我也不敢保證每場都贏。」

  他因為這自大的發言而得到一記白眼。

  看不起她的肢體協調就對了?

  「我保證我的瑜伽分數絕對比你高。」站起身來,她雙手交疊向前,拉了拉筋。

  「我們還是玩益智遊戲好了。」某人馬上見風轉舵。

  結果,鐘欣怡依舊連四敗,第五場險勝,她立即跳起來歡呼。

  「耶,我贏了!我贏了!」她表情不可一世。「哈哈哈哈哈……就不信贏不了你!」她朝他輕哼。

  錢貫傑被她的反應搞得哭笑不得。

  「十局贏一局很值得高興嗎?」

  「重質不重量,有贏就好。」她倒看得很開。

  「豁達。」

  「好說。」

  「嗤。」他好笑地哼了一聲。

  「好了不玩了。」能量已經釋放完畢,瘋完後的鐘欣怡如同電力耗盡,軟綿綿地倒回沙發上。「好累。」她吐舌頭。

  媽呀,太久沒玩遊戲了,她竟然玩到腦袋發熱。她伸手搧搧臉頰。

  笑看她的舉動,錢貫傑任這情緒轉變太大的傢伙休息,自己默默動手收拾桌上的杯盤及殘局。

  「麻煩你了。」閉著眼睛的鐘欣怡聽得到收拾的聲音,但激動過後,身體已經罷工,她只好發出無力的聲音,略表謝意。「你是屋主嘛……就讓你服務一下……」聲音輕得彷彿要睡著了般。

  都沒力了還想在口頭上占他便宜。錢貫傑被她的俏皮逗得發噱,但他沒笑出聲,只是搖搖頭。

  「基本的待客之道我還懂,累了就先休息一下。」他輕聲回應。

  耳邊傳來細微規律的收拾聲音,鐘欣怡身體疲軟,有些出神,腦袋卻又十分清醒。

  手指還因為玩遊戲時的激烈按壓而微微發麻,卻蓋不過他剛才牽起她手時的觸感……他不是抓著她的手腕或手臂意圖帶領,而是握住她的掌心。

  這其中的涵義差很多。

  認識他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她知道他身上有很多假象。

  錢貫傑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遊手好閒,也絕非一個沒責任感的公司負責人。事實上,他無所謂的態度背後相當嚴謹,卻又愛在發表意見或溝通的當下,表現得無關痛癢。

  這習慣似乎不只用在工作上,面對私事,他的態度更隱晦了。

  他絕不是那種會直接走到一個女生面前,大方對她說「我很欣賞你」的男生,要他坦白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好像會要了他的命。但他也不會是那種嘴上不講明,只愛在肢體上吃豆腐、搞曖昧、占別人便宜卻不認帳的渾球。

  他有刺蝟般的防衛心,而今天他願意讓她進入他家,看見他隱藏在表象下最不為人所瞧見的那面,這肯定代表了相當程度的信任與重視。

  他在向她釋出善意。

  但她不確定他所表現出的這些舉動,究竟只是單向的訊息,或是希望回應的暗示。

  牽手耶……她手掌下意識地縮了縮。她該將這舉動視為明確表示嗎?

  同一時間,錢貫傑站在廚房洗碗。

  正確的說,應該是他站在廚房,看著洗碗機運轉。

  水柱激起的水花泡沫不斷衝刷磁器碗盤,他盯著水流,暫時還沒打算轉身離開。

  他需要思考,思考當自己離開這台洗碗機後,該如何面對客廳的那傢伙。

  他想向她道歉。

  今早的會議,他教訓了威遠的那個代表後,順道連她一起拖下水。她可以不滿,可以趁他載她回家時向他發脾氣或抱怨,但她什麼也沒說,連帶他到了嘴邊的道歉,又吞了回去。

  剛才在餐廳發生的事,她從頭到尾看見,人人都愛八卦,她該好奇,該向他追問。用餐遭到打擾,被迫中斷,她絕對有權表示不滿,利用這點追問,逼迫他交代起因及來龍去脈,但她什麼也沒問。

  那態度不是將好奇壓下,然後假裝不在意,她的態度是全然的自然,在面對她時,他可以感受到,那雙眼中見到的是「他」,就只有「他」,而不是只有表象的一個空殼。

  她從不對他的言行做任何批判,他也無須向她解釋。

  她只看兩人間的互動,和她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像個普通人。

  一個沒有執行長身分、沒有顯赫家世、沒有任何外顯及附加條件,一個可以有喜怒哀樂,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任性或情緒化也無所謂的普通男人。

  視線望向沾染了水珠的手,及遭到少許水花飛濺的襯衫。

  就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看著自己的手,從未感受過,自己竟是如此平凡。

  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身旁的沙發陷落,閉著眼睛有些出神的鐘欣怡,突然又清醒過來。

  她沒睜開眼,只是將自己從腦中思緒拉了出來。

  她感覺到他坐上沙發,之後過了好一會兒,都沒再有動靜,她緩緩睜開眼眸,見到錢貫傑在沙發的另一頭,隔著一格沙發,與她相望。

  這瞬間,兩人只是看著對方,動也不動,誰也沒開口說話。

  他靠在沙發上,頭側了一邊,姿態一如他所習慣的慵懶。

  她看見他眼瞼輕掀,長長的睫毛在鏡片後搖動,嘴唇沒特意拉出曲線,這是第一次見到他表情如此放鬆。

  須臾,他終於動了,修長的手指取下鼻上的膠框眼鏡放置到一旁,瞬間,偽裝沒了,褪去了雅痞,單純的五官顯露,露出了一張俊俏又清秀的男性臉龐。

  他依舊看著她。

  兩人持續互望。

  在他的目光下,鐘欣怡心跳平穩鎮定,一切平常,卻又感覺……似乎有了什麼不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該等他反應,或是他在等她打破沉默……

  「剛才那男人是我爸。」他突然開口。

  「嗯?」剛才那男人,她覺得有幾分面善。

  「他是威遠企業目前的代理董事長。」

  母公司那方的經營管理階層,她平時不會接觸到,也沒特別注意,但他這訊息,倒讓她想起一件事。

  「威遠原本的董事長姓錢。」而代理董事長,似乎是姓蔣。

  「那是我外公,我從母姓。」他雙手交握在身前,拇指不斷互揉。

  鐘欣怡的視線不禁被那舉動吸引,那雙手看起來有些焦慮。

  「你緊張嗎?」

  「或許。」

  「談心」這項舉動讓他神經緊繃,雖然他表情看不出來,下意識的小動作卻說明了一切。

  但鐘欣怡沒打算阻止他,他肯定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她沒道理要他停止,叫他縮回去。

  不過她可以用其他方式,試著讓他感覺自在一點。

  「如果我閉上眼,會不會讓你覺得比較自在?」

  他抿抿唇,胸口因為呼吸而起伏。

  「或許你背對我,效果會更好。」他才無須擔心,她隨時會睜開眼,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她很配合地轉過身。

  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腰身,錢貫傑心頭驀然緊縮,一股莫名而來的激動。

  他聲音啞了。

  「小呆,介意有個人肉椅背嗎?」

  「比懸空沒東西靠好。」聳聳肩,她伸長腿,緩緩向後退,直到背部碰到人體障礙物,他接手,移動她的身體,讓她靠在自己曲立的腿上,隔著不到一隻手臂的距離。

  他並未將她擁在懷中,兩人接觸,感受得到對方,卻也保持禮貌距離。

  他深深吁了口氣。

  「我不習慣說故事。」他已經開始感到胃部翻攪,想逃避。

  「說得不好我不會笑你。」她聳聳肩,緩和一下氣氛。

  「要笑就笑吧。」他又做了個深呼吸,終於定下心,將那段自己當年也被蒙在鼓裡的往事,輕輕托出。

  「我爸和他的前妻有兩個小孩,在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滿三歲那年,他前妻車禍喪生了,過不久,他經營的公司發生財務危機,他為了公司,也為了家庭,續弦娶了我母親……」他輕啞的嗓音幽幽流溢。

  當時的父親還年輕,外貌出眾,也有能力,母親在商場上與他有過幾次接觸,幾次非公務的言談中,她對這個男人愛家,與對妻子的疼愛、專一留下非常良好的印象。

  也知道當他妻子意外過世後,他從委靡再度站起來,為了兩個孩子,盡心盡力在商場上衝刺。可惜金融海嘯擊垮了許多公司,他所經營的蔣盛也受到波及而面臨倒閉危機。母親欣賞他的專一與努力,因此向他提出企業聯姻。

  可惜她沒想到的,是那男人的忠誠,不會因為再娶就換了個人。父親自始至終,忠誠的對象只有他的前妻,以及前妻為他生下的那兩個小孩。

  母親努力過,後來認清那男人絕對不會愛她,在他六歲那年,她主動提出,協議離婚。秉持著就是想幫助對方的本意,母親沒要求蔣家父子離開錢家,畢竟他們共同擁有一個孩子,蔣家也算半個錢家人。

  在還不知道這些原因前,小時候的他常覺得奇怪,為什麼大哥和姐姐總對他不理不睬,也不知道為什麼,爸爸只疼他們兩個。

  他明明很努力,不斷拿各種玩具去討好,拿遍獎項,跳級……

  直至後來才知道,他的努力不會讓父親感到開心,父親只會擔心他的光芒越盛,兄姐便只能活在他的陰影下,而外公會將一切全交給他,不留半點殘羹給自己的一雙兒女。自他有記憶以來,父親就總是在為大哥和姐姐的事與外公爭執,爭取他們的權益。

  「你恨他嗎?」對他過於輕描淡寫的語氣,鐘欣怡感到疑惑。

  「或許曾經有過那種情緒。」將話攤開來講,他感到一顆沉重的大石被搬開,胸口還麻麻的,吸呼有點痛,胸口卻有點輕。

  「但我沒辦法恨。」他嗓音低了幾分。「我後來才知道家裡的僕人會虐待我的異母兄姐。」他是錢家唯一的繼承人,是外公唯一承認的金孫。

  主子的態度直接影響下面的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兄姐受盡嘲諷和虐待,錢家上上下下全將他當成小祖宗,捧在手上照料,他的大哥卻在他小三那年,因食物中毒送急診,差點死掉。

  他親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大哥,身上有多處明顯外傷。

  他躲在書房外,親耳聽到父親與外公的爭執,父親為了大哥悲憤怒吼,卻被外公無情冷漠的言語給打了回來。

  他震驚得無法思考,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見到同樣躲在書房外,躲在另一邊角落的姐姐。他想上前解釋,自己並不知道這一切,他想安慰她曾經受過的苦難,卻不知該如何起頭……他只能回到過去,像個牛皮糖,默默跟在她身後。

  直到她失控、崩潰,朝他怒吼,他才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修補完整了。

  鐘欣怡沒想到會聽到這般的家族秘辛,淚無預警地落了下來。

  「他們沒人告訴我……」他嗓音有一絲羞愧。

  突然間,許多疑惑被解開來,反轉的情緒教他難以承受。

  原本他認為兄姐對他不理不睬很過分,在他知道,兄姐面對他無憂無慮的纏人笑臉背後是遭到何種對待,他的想法轉成了,他們怎能在面對他時只當他不存在?他們絕對有更多機會偷偷修理他,但他們只是選擇了避開。

  疼愛他的外公成了促成這一切的劊子手,但他無法怪他。

  為了遭到不公平對待的小孩而努力的父親,他又怎麼能恨?可他也是他的孩子,每每面對他的偏袒,除了失望,也就只能讓無力與悲哀在心中流轉,自己再想辦法將情緒壓下來。

  他卡在中間,無法回應任何一方的期待。什麼也無法做……他什麼也不是。

  「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互相……」

  鐘欣怡聽到身後傳來他幽幽的低語。

  將一切攤開,錢貫傑覺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心缺了一大塊。他任自己曲身,額頭抵上她的背。

  他埋在她的背後,聲音變得模糊。

  「小呆,告訴我……這種情況,如果是你,會怎麼辦?」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已經不像問話,而是喃喃自語。

  這「互相」……她收到了嗎?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23 AM

第八章

  背上承受著他倚靠的重量,鐘欣怡止不住淚如泉湧。

  好沉……好重……他的情緒,彷彿透過觸碰傳達了過來,濃得化不開,壓得她無法動彈。

  她被拉進了他的情緒漩渦,情緒的海水將她滅頂,她腦中一片混亂,無法思考,更無法給予回應。

  額頭抵在她背上,錢貫傑側了側身,將一邊臉頰貼上。他腦中無比空洞,只能借由與她的小小觸碰,感受自己依然存在。

  周遭的空間相當安靜,臉頰隔著衣料,感受得到人體的微溫,呼吸及顫抖悄悄傳了過來,他彷彿聽得見她淚水滑落。

  「小呆。」他輕喚。

  「嗯?」聽到有著鼻音的回應,他又沒了聲音。

  鐘欣怡還在阻止自己的淚水,平復情緒。

  心跳,卜通,卜通……因為震撼及其他摻雜的種種情緒,她的心跳持續飆快。

  他話中內容,如同一塊大石突然朝她砸了下來,她沒料到會那麼沉、那麼重……那麼的毫無保留。

  他不是要讓人同情。而她,需要回應……

  鐘欣怡深深吸了口氣。臉貼在她背後的錢貫傑,可以清楚聽見她體內傳來的聲音,他靜靜等待。

  「我無法回答你。」她輕輕道。「因為我不是你。」

  一個人能單純,兩個人以上就會交織出複雜的網,尤其是血緣,這是道無解的難題,沒人能替他回答。

  「如果是我……我會做讓自己快樂的事。」

  「怎麼快樂?」他問。

  「轉念。」她答。「轉個想法,一切就會不一樣。」

  「我在聽。」

  「你外公愛你,你可以給予回應。你爸雖然傷害你,但你也能選擇要不要因為自己愛他,或是愛你的兄姐,給予他善意回應。」她建議。「只想好的部分。」

  別將焦點集中在自己受傷,而是想成自己愛他,所以包容,轉個念,一切都會不一樣。

  錢貫傑靜默,沒有回應。

  「我們都一樣,被生下來,活下去,路上會遇到障礙,遇上了,不一定要破壞它,或是跨過去,繞個路說不定別有一番風景。」她的手悄悄移到背後,輕輕探索。錢貫傑看見了,遲疑幾秒,便將自己的手伸過去。

  她抓住了他的掌心。

  「你外公愛你。你爸為了不讓你的兄姐受苦,所以他需要你。你哥哥姐姐也是凡人,也有情緒,但他們不想發洩在你身上,所以才遠離你……你可以原諒他們的難處。」

  錢貫傑驀然一陣鼻酸,他深深呼吸,忍住情緒。

  「別人很複雜,但我可以選擇讓自己很單純。」她握緊了他的手心。「我可以選擇讓自己開心,可以簡單的去看待自己要處理的問題。」

  「那麼……為什麼你喜歡我,又不要求和我在一起?」他沙啞地問出從文佩蕓那聽到的事情。

  「我感覺到你有壓力。」她大方承認。「我喜歡你,所以想讓你開心。分手若能讓你自在,我想要成全你。選擇讓你開心,所以我也開心。」

  淚水悄悄地滾落了,錢貫傑忍不住伸手,將她拉進懷中。

  他還是將頭埋在她頸旁,不讓人有機會瞧見他臉上的表情。

  感受身後熨燙的體溫,鐘欣怡落空後的掌心再度覆上緊握在她身前的雙手,給予他無形的支持與力量。

  他摟著她,摟得很緊、很緊……她可以感受到壓抑的力量下,所蘊含的激動與激性。

  「小呆,我沒辦法感到開心……」他的聲音擋在她背後,模糊不清。

  「沒人能強迫你開心。」她輕哄道。「也沒人能強迫你不開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道高牆逐漸崩塌了,鐘欣怡看見,殘破的瓦礫堆中,逐漸出現他的臉孔、身影。

  他在被拘禁的那端,無助的望著她,等待有人將他拉出這塊沒有雨水滋潤,看不見任何希望的蠻荒之境。

  「你……願意嗎……」

  聲音太微弱,鐘欣怡聽了一會兒,才拼湊出完整句子。

  「陪我一起……」

  她的手在他手背上掐緊了。「在行為不違背我個人原則的情形下……」深吁口氣,她幽幽回應。「是的,我願意。」

  最近這幾日,鐘印堯覺得有股說不上的怪異。

  日子好像過得特別輕鬆?

  剛從客戶那回到公司,明明已經快接近下班時間,精神還特別好的他,坐在自己位子上,轉動手腕,揉揉肩膀……臉上露出疑惑。難不成是他體力變好造成的錯覺?

  他又仔細想想,最近公司裡攔著他溝通的人似乎少了許多,內務要處理的一堆耗腦力的疑難雜症也銳減不少,雖然這沒到月底的匯整時間,但負責跑業務,公司Case有沒有減少他最清楚,外務正常,所以是公司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決定離開辦公室,出去尋找答案。

  沒多久,他就找到問題癥結。

  「你怎麼還在?」依外頭證人的供詞,他來到某人的辦公室。

  聞聲,坐在辦公桌後的錢貫傑眼睛上抬了五十五度角,瞟了來者一眼後,視線又移回桌上。

  「上班時間,不在這我要在哪?」

  這句話可不像他們執行長會說的話。但這男人本來就怪裡怪氣,一下說東,下一秒又往西,鐘印堯倒也沒覺得特別奇怪。

  進了辦公室,他看到好友手上正在翻的書,又挑高了眉。「你在看中醫的書?」

  「嗯。」

  「你不是不信?」

  「沒有不信。」他慵懶道。「只是比較少接觸。」

  鐘印堯有股衝動想探探好友的額頭,確認看看他是不是發燒或生病了。

  「你吃錯藥?」

  半掩上書,錢貫傑終於拾起頭正眼看他。

  「舒妹瑤生理期時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癥狀?」他突然問。

  「你有婦女病?」

  「如果你有,我就會有。」亂猜一通。

  「喔。」摸摸鼻子,鐘印堯決定跳過這爛問題。「沒有,她生理期只是會想吃巧克力。」

  「欣怡會臉色蒼白,睡個不停。」

  「女性生理期短暫缺鐵很常見。」

  「可以試著調養身體。」他揚揚手上的書。

  原來好友看中醫書是為了自己的妹妹。鐘印堯訝異極了。

  「你真的和欣怡有認真在交往?!」還以為他們交往不到幾天就會分手了。

  哇……算一算,兩個月有了吧?

  瞟了他一眼,錢貫傑再度低下頭看書。「廢話。」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沒理會他正在閱讀,鐘印堯自行倚在他辦公桌旁。

  「欸,你最近很常待在公司。」這才是他此行的重點。

  「不好?」

  「很好。」他高興都來不及了。「這情況會持續多久?」

  「大概好一陣子。」

  「你要不要考慮接手我的工作幾天?」好讓他帶老婆去度假。

  「想休假就自己把時程排開。」他才懶得理他。

  「有這個月十九號和二十二號要交的件。」這兩件不可能排開。「剛才說到巧克力,我才想到意大利的巧克力節下禮拜開始,小瑤喜歡巧克力,我可以帶她去玩。」

  「你沒有事先計劃。」錢貫傑終於抬眼。

  「這樣才叫驚喜呀。」鐘印堯一臉理所當然。「怎樣?大後天起,十天。」

  錢貫傑把書放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和你老婆一走,整間公司就沒人管了?」

  阿堯和他老婆在公司裡一個主外一個主內,真要這麼不人道,而且一次就休這麼多天?

  「還有你呀。」他揚唇笑笑。拜託,他這執行長又不是真的不管事,只是少出現在公司而已。「別跟小瑤說,我會幫她把茶水間庫存補滿。」

  鐘印堯也知道要好友接手他的工作已經很了不得了,再要他頂替自己老婆替公司一堆傢伙買茶買水,他可能會直接餓死他們。

  錢貫傑則搞不懂好友哪來那麼多花招討好老婆,若可以,他是很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是不是內建了什麼特殊系統,動不動就有新的Idea,難怪他能那麼快就追到舒妹瑤。

  他突然覺得不爽。

  跟小呆瓜交往的這段時間,自己不只像個神經病老是找碴,還在第五天就要求分手,複合的一個多禮拜來也沒什麼特別建樹。和阿堯相較之下,他不僅是個不稱職的男友,恐怕連普通朋友的態度都比他好很多。

  不爽的感覺更濃了……

  「我要閃了。」沒給回答,錢貫傑抓起書和手機、鑰匙,直接閃人,留下鐘印堯獨自一人在他的辦公室內。

  看著人去樓空的現場,鐘印堯揚揚眉,接著唇角逐漸上勾。

  嘿嘿,他可沒聽見「反對」哦,看來自己今天回家可以偷偷準備行李了。

  「小呆,我在你公司樓下。」

  「什麼?」鐘欣怡手上還抓著滑鼠工作,在電話接通後不到兩秒,立即停下。「你剛好經過嗎?」

  「來接你下班。」

  「現在還不到五點半,我六點才下班耶。」她一陣莫名。

  「我等你。」

  等?半個多小時耶?

  「有急事嗎?」她急忙放下手邊的工作。

  「沒有,只是想來接你下班,」電話那端語氣自然,如此說道。「你慢慢忙,下班再打給我,我就在附近。」

  通話已經切斷,鐘欣怡還怔愣地看著手機,不懂男友怎麼會突然想到要來接她下班?

  他和她一樣是計劃派的,很少有突發舉動,還是因為他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心情特別好?

  她沒思考太久,便決定暫時放下工作,請假早退。難得男友興起,陪陪他也好。

  收到女友的決定時,錢貫傑相當訝異與欣喜。他載著她直奔擁有米其林三星主廚的高檔餐廳,接著又拉她殺到知名購物商場,硬是要她挑禮物帶回去。

  因為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安排,鐘欣怡沒拒絕,遂挑了條簡單的項鏈。

  「我幫你戴。」回到車上時,錢貫傑主動要求為她戴上。

  「嗯。」鐘欣怡撩起秀髮,露出優美的頸部線條。

  注視著她的曲線,他緩慢且慎重的將金屬勾環扣上。

  「好了嗎?」

  「嗯。」他應,在美麗的頸項上落下輕吻。

  嘴唇的柔軟觸感,碰到皮膚,微微發癢,鐘欣怡發出咯咯笑聲。

  「會癢。」

  「嗯。」他又應。手臂往前圈住了她,由身後耳鬢廝磨。

  鐘欣怡放鬆地任他環抱,在車裡,形成兩人的小世界,沒有外界一切干擾。

  「今天發生開心的事?」氣氛太美好,她聲音放得很輕。

  「你大哥要休十天假,叫我代打上工算不算?」他嗓音同樣輕柔,卻刻意說笑。

  「所以你是壓力太大才突然跑來找我?」她語帶笑意詢問。

  「我只是想到沒給過你驚喜。」驚嚇或許有過。「新手上路,等級還很弱。」

  鐘欣怡笑了。「不要學我大哥,我又不是瑤瑤。」

  「她看起來很幸福。」

  「因為是對的人。」她回眸,微笑。「只要是對的人,就會很幸福。」

  兩人目光接上,錢貫傑的表情深沉,唇邊掛著幾不可見的淡雅微笑,表情全然放鬆。

  安靜互視一會,他臉頰緩緩朝她靠近,她閉眼,四片唇瓣貼上。

  被板過身,鐘欣怡柔軟地倒在他懷中,他將溫香軟玉圈在胸前,溫柔的,細細的品嘗。

  指掌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她身後游移,他舌尖溜進她的領域,與她甜蜜嬉戲,溫柔擷取。

  手貼住他的胸膛,她發出細細嚶嚀。

  車內溫度攀升,明明是如此和緩的動作,卻能讓兩人吻得氣喘,幾乎要被對方燃燒。

  捧著她酡紅的小臉,錢貫傑忍不住再度低下頭,一下又一下地輕啄。

  他感受到腿間沉重的慾望,但兩人才剛恢復交往,他不希望自己的舉動顯得太過急躁,忍著將慾望壓下。

  該點到為止。

  「我送你回家。」他不捨地放開她。

  將她平安送到家後,在公寓外,又偷了個香,做為吻別,還恰巧被回家的文佩蕓撞見。

  兩人皆落落大方,見到文佩蕓短暫驚愕的表情,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不用驚喜了。」在他離開前,她提醒。「是你就好。」

  「嗯。」他又吻了她一下,才依依不捨道別。

  人走了,鐘欣怡轉身進到屋內,文佩蕓坐在客廳,俏皮地朝她擠擠眉、努努嘴。

  「好——恩——愛——哦——」

  「不恩愛怎麼行。」她笑著接受室友的調侃。「吼喲,你之前出賣我,我都沒跟你算帳,竟然還有膽子笑我?」

  丟開公事包,她打鬧地朝沙發上的室友撲了過去,搔她癢。

  文佩蕓不斷尖叫大笑,像個瘋子般。

  很快地,她就逮到機會反襲,兩個輕熟女像小學生一樣打鬧玩在一起,甚至戰況終了時,雙雙虛脫倒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氣喘吁吁。

  胸口起伏,文佩蕓聲音無力的道:「我大後天要去意大利五天哦……」

  「那個設計師……很龜毛耶,每季都要你跑一趟……」鐘欣怡也喘著。

  「我現在就靠他的東西賺錢了……就算他在南極,我也去……」她瞪著白色天花扳說。

  「要不是他的東西賺錢……我一定叫你別去浪費時間……」她笑。另一個人也跟著笑了。

  喘息夾雜了笑聲進去,兩個女人頓時笑成一團。

  終於平穩了過快心跳,能夠正常說話,文佩蕓依舊躺在沙發上,看著空無一物的上方,靜默一會兒後,突然輕喚,「欣怡。」

  「嗯?」

  「要幸福哦。」她輕喃。

  沉默兩秒。「嗯。」同樣輕柔的回應。

  「嗯……」

  喀啦喀啦……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鐘欣怡蹲在自家門口,一雙手在公事包內不斷翻找,找了老半天,依舊沒找到她的目標。

  「不會吧……」不死心地繼續翻找,她將所有東西全拿出來,又一項項地放回去後,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又把鑰匙搞丟了。

  哪天不丟,竟剛好在佩蕓出國的第一天,這下她上哪討救兵?

  根據室友協議,除非找不到人開門,鎖匠才會是最後一個選項。雖然瑤瑤嫁出去了,不過當初是她看不慣她花了太多開鎖費用,才發起這協議,並強烈要求她得遵守。習慣性的,她還是先打電話給前室友,如今的大嫂。

  「嗯?」沒開機?

  她又試著撥大哥的手機,同樣關機中。打家裡電話,也沒人接。最後她打給了男友錢貫傑。

  「貫傑,你有沒有看到我大哥和瑤瑤?」

  「他們現在大概在飛機上。怎麼了?」

  「他們出國嗎?瑤瑤怎麼沒跟我講?!」她驚呼。「我本來想請她拿鑰匙給你,讓你等等一起帶過來。」

  「她今天也是突然被架到機場去,當然來不及跟你講。」錢貫傑好笑道。「你鑰匙弄丟了?文佩蕓呢?」

  「大概忘在公司吧。」希望不是掉在公車上……「佩蕓也是今天出國,她代理的那個品牌的設計師要求她每一季都得去意大利聽課……」自己的兩顆救命仙丹竟然同時不在。「我打給鎖匠好了。你到家了嗎?」

  男友有告訴她今日下午有會議要開,可能晚一點才回到家,而到家時會打電話與她確認晚餐時間。

  「我正在搭電梯。」他邊走邊和她講電話。「別打給鎖匠,你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危險。」

  「那鎖匠我很熟。」以前太常光顧,那鎖匠大哥都直接算她VIP價。

  「鐘小呆,人心險惡這四個字你需要多寫幾遍。」他沒好氣。「我馬上過去,在我出現前,你不準打電話叫鎖匠。」電梯坐到八樓,腳沒踏出,錢貫傑又原班搭回地下停車場。

  當他開車來到女友的公寓時,就見到那個小呆瓜雙手拎著公事包,站在大門邊像待人認領的流浪動物一樣。見到他的車,她跑了過來。

  「上車。」他替她開了門。

  「不是要叫鎖匠?」

  「現在開,你打算出門就不鎖門了?」這小呆是不是忘了他們還要出去吃飯?

  鐘欣怡想想也對,還是先去吃飯再說,便鑽進車內。

  「吃懷石料理,順便泡溫泉?」他鬆開襯衫最上方的扣子,為了趕出門,他同樣沒換衣服。

  「好呀。」

  車子一路往郊區開,足足開了快一小時,終於看到一棟矗立在半山腰,占地廣闊,仿日式建築的溫泉旅館。

  下車後,山上冷冽的寒風襲來,鐘欣怡被吹亂了一頭長髮,錢貫傑走到她身旁,將她攬進懷中,為她順了順髮。

  「以前我外公帶我來這吃過幾次飯。」

  「看起來很漂亮。」她接受他在唇上的偷香,微笑道。

  「所以帶你來。」他又香了一記,帶著她一道進入旅館。

  所幸今天是平日,旅館內尚有空房,錢貫傑要了一間有私人浴池的豪華景觀房。

  兩人先參觀了下房間,房裡主要被劃分出三個區塊。睡覺的房間、客廳與半露天的大浴池。

  淋浴間就在浴池旁,以透明的玻璃門隔開,兩人相視一眼,錢貫傑笑著擺出請的手勢。

  「你先洗。」他退出浴室,將偌大的空間全讓給她。

  鐘欣怡看了下旁邊用來遮蔽隱私的造景,覺得沒什麼不妥,便動手褪去衣物,進去盥洗。

  兩人一前一後清潔完畢,換上了旅館準備的浴衣,再請旅館人員將換下來的衣物送去清洗。

  餐桌上,一道道精緻卻又簡單的菜色被端上。黑的、白的、黃的、紅的、綠的。生的、煮的、烤的、炸的、蒸的。視覺豐富,香氣誘人。

  坐在榻榻米上的坐墊,兩人欣賞外頭因為幽暗而顯出另一番風情的庭園造景,一邊用餐,一邊聊天。

  餐畢,錢貫傑帶著她,走出屋外散步閒逛。

  罩著浴衣外套,兩人穿上簡單的布製拖鞋,走在木造迴廊上,掌心交握,並肩而行。

  「啊~我喜歡這種感覺——」鐘欣怡深深吸了口山上的新鮮空氣,唇畔漾出幸福的笑容。「退休後搬到山上住好像不錯。」她喜歡這種慢活的感覺。

  「可以出門不帶鑰匙,也不怕小偷闖空門?」

  她好笑地睇了他一眼。「我對山上的治安沒有那麼大的信心,但若是真的能不帶鑰匙,對我來說還算不錯。」

  「換成指紋、聲紋或密碼鎖就行了。」

  「這建議不錯。」

  「我那裡一應俱全。」

  「你在建議我搬過去嗎?」她側頭,斜眼往上瞟。

  他唇角微揚,「如果你認為這建議不錯的話就是,若你覺得很爛就當我沒說。」

  「這招是賴皮。」

  「我喜歡賴皮。」他笑著握緊她的手。

  她沒再接話,只是笑著回握他。

  冷風吹不散包圍住他們的暖意,兩人手牽手,繼續走下去。

  繞了好長一段路,看遍旅館主人對於環境一沙一石一木的用心,從建築物外走回建築物內,木板換成軟軟的地毯,再回到房間,送洗的衣服已經被送回,他將屬於她的那袋衣物交給她。

  「好快哦,感覺才來一下就要回去了。」鐘欣怡感嘆。這裡的氣氛實在很好,會讓人想一直待下去。「我們也還沒泡溫泉耶。」

  剛才只想到要吃飯,洗完澡就出來了,浪費那冒著白煙的大浴池。

  他瞧了眼時間,「時間還不算太晚,可以再待一會兒。」

  「你要泡溫泉嗎?」鐘欣怡主動問。

  「你願意和我一起?」他揚眉,顯得很有興趣。

  雖說自己一開始就有做此提議,但那是基於兩人都還沒梳洗的考量,重點還是在吃飯,對溫泉,他可不敢抱太多期待。

  「你會守規矩嗎?」她俏皮地挑眉反問。

  「小呆,我不敢保證。」他很老實地回答。

  時間彷彿又靜止了,視線膠著。鐘欣怡手上抱著自己的一袋乾淨衣物,與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互望,他目光柔和,並沒有過多的慾望與期待。

  看了他好一會兒,她揚起微笑,一語不發地轉過身。

  他目光追隨著那道美麗背影,直到它消失在門邊。

  唇角微挑,他發出幾不可聞的輕吁,自嘲兼自娛地搖頭笑笑,心跳在剛才稍稍加快,但很快就被他控制住。

  他起身,要往房間另一邊搜尋,目標是遙控器,讓電視陪伴他稍作等待。

  但才起身,身體未站直,便聽到輕掩的浴室門板那端傳出一聲天籟——

  「進來吧。」

  他驚訝地抬起頭。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31 AM

第九章

  白煙裊裊,彌漫。

  冷空氣與溫熱的白煙交織,忽冷忽熱,掠過肌膚,刺痛著,如天堂地獄兩種風情,煎熬著每一處毛孔、每一條神經。

  粼粼池水上,溫潤光滑的凝脂白膚,覆上一層薄薄水珠。水仙般的人兒在霧氣中朝他微笑,如夢似幻。

  他如失魂傀儡,步伐輕緩向前。

  他可以看見,光滑的裸膚沒入清澈水面,底下有著白色障礙,她圍了浴巾,不全赤裸,卻已教他沸騰。

  血液飛快流竄,往下腹集中而去,他步伐止在池水一公尺外,無法再移動。

  水中妖精抬起她充滿靈氣的杏眼,朝他勾來,豐潤朱唇,輕顫,開闔。

  「你不泡嗎?」

  軟嫩的音調,教他全身一陣刺癢。

  「進來要把衣服脫掉哦,旁邊有浴巾。」她彎唇微笑。

  宛如聽到咒語般,他照著動作,慢慢扯掉浴衣上的腰帶。毫無迴避,連身的衣料在她面前刷的滑落下來,他的男性已經僨起。

  春色一覽無遺,鐘欣怡沒有別開眼,只是抿了抿豐唇,笑容多了絲靦腆。

  「喂,拿浴巾遮一下。」她嬌笑道,頰邊微微發燙。

  「嗯。」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撿起滑落在地的浴衣,拿到一旁,換取一條乾淨的白色浴巾。

  白色的布料圍上腰間,他緩慢地朝浴池走去,由腳尖到胸口陷落,讓熱燙的泉水包圍住自己。

  隔著溫泉,兩人面對面坐著。

  光線微弱昏暗,池水反射,粼粼波光在空間內閃耀,他雙眸炯炯緊瞅,彷彿要將她穿透。

  鐘欣怡粉頰發燙,原本的自在逐漸被燥熱取代,她垂眸,又掀眼,覷向他。

  「感覺怎麼樣?」

  「很好。」他啞聲道。

  「外面風景很好。」她暗示,要他別一直盯著她瞧。

  「沒有你好。」他目光不放。

  「你確定自己是進來泡湯的?」

  他搖頭。「不確定。」

  饒是平日精明難搞的他,面對眼前活色生香,也只能像個普通男人失神,笨拙的等待女神垂憐。

  他不敢輕舉妄動。

  「你想過來這邊嗎?」她睞向身旁。

  「可以嗎?」

  「不亂來就可以。」

  他逸出難受的呻吟。「讓我考慮一會兒。」

  他的老實反應令她發出銀鈴輕笑,在水中,她抬起玉腳,往前輕輕觸碰到他的膝蓋。

  「小呆,別這樣。」他的眼神像乞食的小狗般可憐。

  鐘欣怡主動朝他靠了過去,他想也沒想的,張開手臂,將她抱到自己懷中。

  「公共設備,請保持乾淨。」她笑著提醒。

  「嗯?」他模糊地應了聲。

  她被他抱到腿上,雪白渾圓的胸脯在浴巾下呼之欲出,他忘情地將臉埋在她美麗的鎖骨上輕蹭。

  渾身充斥動情因子,他極度克制,在她沒點頭應允前,只敢如此輕觸。

  鐘欣怡默許他的舉動,也輕輕地將手覆上他光裸胸膛,吻上他的額。

  不到半小時,兩人的體溫炙熱得幾乎要超過泉水溫度。暴露在冷空氣中的肌膚也逼出汗珠,膚色染上紅潤。

  該結束了,他將她抱出溫泉,簡單沖洗。

  但這回,他目光無賴地不肯移開,鐘欣怡羞怯地轉過身,背對著他。

  白色浴巾落下,無瑕美背往下婉蜒,經過腰脊深谷,再爬升至美麗渾圓的桃臀山岳……

  他目不轉睛,怕漏看了一切。

  清澈的溫水從花灑落下,親吻過她的每一寸肌膚,他嫉護得想取而代之,可惜只有雙眸能大飽眼福。

  美麗的女神轉過頭,要將清洗的位置讓給他,他緩緩向前,由高處往下,見到形狀美好的白嫩渾圓與兩抹嫣紅。他輕輕的將她扳過身,男性象徵幾乎要碰上她。

  「欣怡……今晚住我那,好嗎?」他啞聲提出邀請。

  鐘欣怡臉上雖有羞怯,眼神仍俏皮地滴溜溜轉了轉。「我考慮。」

  語畢,她跑到一旁抓起衣服毛巾,溜到廁所換衣服去了。

  留下原地難受得直想呻吟的男人。

  熟悉的輕音樂迴盪在車內,身旁的駕駛一路上不斷抓著她的手。

  他很緊繃,還是乖乖地向她提出請求。

  鐘欣怡則好笑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越親近,越親密、在意,他似乎也越規矩,像個乖寶寶一樣,不復過去陌生時的狂妄與無禮。

  這反差,也代表了他確實付出真心,毫無保留地交出,為了保護這段感情,他相當謹慎,步步為營。

  她不無感動。

  錢貫傑這個人看似理性高過於感性,實則只是不善表達自己。他不像大哥那樣天天都有新的Idea,耍花招來討另一半開心。但他也不容易讓人接近,更不容易付出信任與真心。

  交往中的另一半是不是尊重,是不是愛你,態度是否呵護、疼惜……就算沒特別的安排與驚喜,從日常相處、簡單的對話或舉動,都感受得出來的。

  回應的,她握緊了他的手?

  他分心瞧了她一眼,很快地又將視線放回路況上。

  車子才剛出山區。

  「佩蕓要去意大利五天。」

  「你大哥和舒妹瑤要去十天。」

  「我鑰匙可能掉在公司。」

  「也可能掉在公車上。」

  「你有我大哥家的密碼。」

  「你也有。」

  他們重複著在剛才吃飯時已經進行過的對話,一應一答,似乎沒有意義,卻又沒人停下。

  「所以……我可以先過去我大哥那找鑰匙,再去打一副。」

  「也可以明天去公司確認後再決定。」他給了另一個選項。「你可以住我那,也能暫時住你大哥那邊。」

  「你的建議?」

  「小呆,你知道。」他因為情慾沒得發洩而表情有些可憐、挫敗。

  「我知道。」她笑著承認。「但我是女生。」她已經夠大方了,最後一道防線,總要讓她留點矜持。

  愣了幾秒,他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手掐得更緊了。他喉嚨梗了梗,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

  「那就……聽我的決定就好。」他踩下油門,加速往回家的路上狂飆。

  停好車,沉默地搭上電梯,進了屋,幾乎是來不及關上門,他便將她按進懷中,狠狠吻上。

  他們邊走,邊互相褪去對方身上衣物,房間的路程彷彿遠得看不到盡頭,錢貫傑失去耐性,直接打橫抱起女友,回到房間,將她放置在大床上。

  他把她脫得一絲不掛,然後自己也比照辦理。

  慾望已然勃發。

  床上的妖精一臉羞怯微笑,勾引著他,他覆上,以舌尖膜拜她挺立的蓓蕾,忘情地品嘗、吮咬。

  鐘欣怡發出微柔的嬌吟,身子不住跟隨他的節奏輕輕顫抖,弓身扭動。

  受到莫大鼓舞,他再度吻住她的唇,直到她雙唇紅腫,眼神迷幻氤氳地望著他,他從她的耳垂,緩慢向下,一點一滴地嘗遍她的每寸肌膚,如同最忠實的教徒,虔誠膜拜,追尋探訪。

  舌尖一路來到幽密的三角地帶,他抵開那雙以微弱力道抗拒的玉腿,將自己埋入,深深地品嘗。

  鐘欣怡挺起上半身,滿臉羞澀地看著他的舉動,抵擋不了體內傳來的一波波異樣,感覺越來越強烈,她不住扭動,抓住了他的頭髮,欲將其推開,他卻更堅定地進犯,挖掘她的敏感,探索甜美的動情泉水。

  指尖下的顫動,一聲又一聲的嬌吟,不斷湧出的蜜液,幫助他確定了她的感受。

  他忘情地投身在她的顫慄之中。

  「貫傑……」她壓抑的低喊。

  他握住她的手,讓她緊抓。

  她的喘息越來越重,上身終於撐不住地倒回床上,呻吟,低叫。

  房內迴盪著她甜美的叫喊,他幾乎就要把持不住。

  終於肯離開了,他的身體再度覆上。底下的美人已經止不住喘息,一臉情慾迷濛。

  他的慾望蹭著她,濡滿了她的愛液。

  「欣怡……寶貝,幫我。」他開口,啞聲請求。

  纖細的指尖找到了他,他發出滿足的低吟,在她的引導下,來到幽口,他挺身擠進,兩人同時倒抽口氣。

  「老天……」感覺無以名狀的美妙。

  腰緩慢擺蕩,以規律的速度持續推進。

  迷亂得不能自己,她攀住他的身體,任這男人將她帶往美妙的人間仙境。

  他時而緩慢,時而狂亂,這間孤寂許多年的臥房,第一次,出現了主人外的身影。

  情慾彌漫,肢體交纏……嬌喘、吟哦持續久久……

  艷陽溫暖了早晨的涼意,稀釋了空氣中的濕冷水氣。

  溫度持續攀高,直到中午,達到頂峰。

  一通電話將總是在公司吃午飯的鐘欣怡Call了出來,她在離公司不遠的路旁,找到男友的車子。

  「我午休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哦。」她帶著便當鑽進副駕駛座。

  「真巧,我也是。」他睜眼說瞎話。

  「最好是。」她笑著槌了他一下。

  他抓住那來不及抽回的手,將她拉進懷中,深深吻住。

  舌尖纏弄,口沫互濡,鐘欣怡癱軟在他的熱情之下,直到氣喘吁吁。

  「喏。」吻畢,他才從口袋中拿出打好的新鑰匙。

  「謝謝。」她開心收下。

  早在住在他家的隔天,到公司找不到鑰匙的鐘欣怡就發現鑰匙是真的弄丟了,而錢貫傑也聯絡到鐘印堯,進了他家拿鑰匙,卻遲遲未去打新的,反倒是去買了女友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幾日來,鐘欣怡就住在他家,直到今日文佩蕓要回國了,他才將新鑰匙交到女友手上。

  「我不想讓你回去。」他露出耍賴的表情。

  今日下班,她便要自行搭公車回家,而不是讓他接回他那了。

  「我不回去會被記曠職欸。」她故意道。

  「那也好,順便離家出走。」

  「你慢慢想哦。」她笑。「你吃飯了嗎?我只有一個便當。」

  「我也有一個。」他從後座拿出自己的,差在一個是連鎖便當店,一個是飯店的包裝。「交換。」

  他硬是換走她手上那個。

  鐘欣怡笑著接受了男友表示疼愛的另類方式,打開精緻的便當,吃了起來。

  「我發現你大哥的工作量其實不多。」他也享用著便當,過程中,發表他這陣子接手好友工作的感想。「只是很雜。」

  「你們的工作和一般的公司又不一樣。」

  要是真的排滿檔,腦袋不爆炸才怪。

  「嗯,只是依他的工作量,我再認真幫忙的話,他就可以閑在家納涼了。」

  「閑在家納涼的一直是你呀。」她笑著吐槽他。

  「職稱不同。」他一副理所當然。「你有看過業務或經理在家納涼,老闆或執行長出去奔波的嗎?」那不就反了。

  她笑了笑。「是沒有。」

  「最近國外的委託越來越多了,」他又轉了話題。「快接近三比七,持續攀升,代表我們在國際間的競爭力不差,若是將來把重心移轉,以國外訂單為主,我們的營收會再翻倍,但是硬體和人力也會不足。」

  「你們有研究室嗎?」

  「有,但設備有限。」他道。「各國的競爭多,尤其是大企業會養自己的實驗室,這類需求較少落到一般私人或小規模的公司手上。」

  「你想要做?」搞研究不一定會有回報,砸進去的錢一去無回的機率也高,底子不夠硬的公司,說不定撐不到第一個能為公司所用的開發就倒了。

  「暫時沒有,還得看後續情況。」

  「你想要做研究?」看著他,她輕輕吐出這句。

  在她的目光下,他輕聲嘆息。

  「我放棄過。」

  當初為了逃避,渾渾噩噩度日,放棄了不少原本喜愛與堅持的東西,只為了將自己武裝成另一模樣?

  本質的他,相當羨慕自己的好友鐘印堯和高亦翔。這兩人有能力、有資源,家庭及環境都允許他們往自己喜愛的道路專心前進,在公司草創時期,他曾想過自己可以坐上阿翔那位置,發揮所長。但阿翔真的太天才,又有常人難比擬的專心、努力,他這個半途而廢過的傢伙根本沒得比。

  那時的他,感到自己一無是處,乾脆自暴自棄,放棄一切能發揮所學的位置,接受了這個能讓自己更混、更無所事事的空殼領導職務,在這位置上,他不是不盡責,不是沒努力,只是繼續渾噩,失去熱情……

  直到遇見她。

  她喚回了他心中最純粹的感受。

  看著他認真的雙眼,鐘欣怡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替那性感的男性嘴唇扯出一抹怪異的笑。

  專心想了想,她回應。「嗯……其實也可以呀。私人的實驗室可以專司開發,就算是未成熟的概念雛形,有什麼就賣什麼,再怎麼樣,全球那麼多公司,總會碰上剛好需要的。」

  或許這麼一來,加上運氣好,損益達到平衡水準之上不會是太難的事。

  有一對專職做研究的父母,她很清楚這玩意要投入多少資金和心血,也不見得會有收穫,但研究的價值,本來就不能以金錢來衡量,她懂他的感受。

  「這是考量的可能性之一。」不需要手指輔肋,錢貫傑直一實地微笑了。

  無隔閡,不受限於公私,任何話題都能銜接上的聊天,小呆瓜是他從過去到現在所有認識的異性中,唯一能讓他感到如此理所當然,不需要擔心對方會覺得話題生硬無趣,也不需要多餘解釋,便能理解與回應的女人。

  她聰穎、幽默、俏皮……完美得無可挑剔。難怪自己會無法自拔地受她吸引,想和她在一起。

  「只要你決定了,我就支持你。」她相信他的判斷。

  若不是在吃飯,感動的某人恐怕還會將她抱在懷中狠狠地蹂躪過一番。

  「嗯,我會再考慮仔細。」如同許下承諾,他慎重地回應。

  經濟、簡單又實惠的車上午餐時光很快就到了尾聲,在男友額上印下一吻道別,鐘欣怡再度回到工作崗位上。

  下午,步向久違的公車站牌,見到多日未見的公寓大門。

  當她拿出新鑰匙開門後,便發現親愛的室友已經回到家,坐在客廳中吃飯兼看電視。

  她如過去幾年來的模式,開心熱情地打了招呼。「你回來啦——」

  文佩蕓抬頭,朝她挑高一眉,笑容詭異。「你才回來了。」

  笑容微愣。「什麼?」

  文佩蕓從桌上拿起一張A4大的白紙。「我貼在你房門口,提醒你冰箱裡的牛奶和吐司快過期,還有水費今天到期也還沒繳……」她彈了彈那張白紙黑字的大字條。「你該不是要告訴我,你忘了牛奶、吐司和水費,連紙條也忘了從你門口撕下來吧?」她一臉興味。

  「這幾天你去了哪裡呀?」

  肢體交纏,香汗淋漓……情慾橫流充斥在空氣中,床上一對壁人,享受著彼此帶給對方的歡愉。

  男人扣著女人的纖腰猛烈進犯,女人的嬌叫、呻吟,在空氣中與情慾的香氣一同譜成曲,到了他的耳中,成了強烈的催情劑,融入他的身體,教他失了心神的不能自己,衝刺得更加賣力。

  女人在他面前毫無保留,任憑他的擺弄,配合所有姿勢,讓他一次又一次地進到自己身體,交出了全部,無條件的全給了他。

  他極盡所能的讓她感到舒適,享受刺激快意。確認她經歷完美妙的高亢情緒,才放任自己滿足,共赴雲雨。

  事後,兩人雙雙交纏,倒在特製的柔軟大床中央。

  鐘欣怡美麗有彈性的胸脯因為激情餘韻尚不斷起伏,她閉著眼,眼角殘留高潮而迸出的淚水。

  她的思緒、氣息……所有一切都還處在紊亂。回歸平靜許久,所有功能才開始一一歸位,恢復過來。

  「天呀……才早上……」昨晚小週末,又留宿在男友家的鐘欣怡,一早半夢半醒間,就被男友抓著做晨間運動,運動到她完全清醒,又差點昏了過去。

  「美好的早晨是一天的開始。」笑著貼在女友身後,錢貫傑輕吻她覆著薄汗的肩頭。

  「救命呀——」她故意掙扎,有氣沒力地喊。

  身上人兒扭動磨蹭,讓剛釋放過的他又有了反應,他勾住了她的腿,將她緊緊圈在自己懷中,沒留半點縫隙地緊貼。

  「再掙扎,後果自負哦。」他壞壞地在她耳畔警告,還輕咬了那白皙小巧的耳垂。

  「我向來敢做敢當。」她發出嬌笑,豐滿挺翹的臀還故意去蹭了蹭他。

  結果當然是被就地正法,又再死過一回。

  雙方體力皆被搾乾,才終於結束了過量的晨間運動,起身梳洗。

  錢貫傑穿著舒適的家居服,到廚房當起賢慧煮夫,為女友張羅簡單的早點。

  他們在一起的相處很簡單,能吃飽、睡足、穿暖,互動間,夾雜著一點貼心舉動,便能感到幸福、愉快。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家庭生活。

  等鐘欣怡來到廚房時,他已經做好早餐,正在裝盤,她走到他背後,打開冰箱,替兩人各倒了一杯鮮奶。準備完畢,他端起盤子,她捧著杯子,一同來到客廳,將應給對方的那份遞給彼此。

  兩人交換會心微笑。

  「今天中午我要回去外公那。」餐間,他提起待會的行程。

  「嗯。」

  「你要陪我去嗎?」他直接問。

  「去吃飯?」

  「我媽今天會回來,我想介紹你們認識。」

  鐘欣怡揚揚眉。「哦?」

  她俏皮的模樣舒緩了他心中壓抑的緊張,他笑了笑。

  「小呆,別以為你玩弄了我還能跑掉,這輩子我也只能娶你了。」

  「哇——」她故意喊。「這種求婚的方式好不浪漫哦!」

  錢貫傑被她糗得哭笑不得,心裡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習慣談論這種正經事,尤其是掏心掏肺,將心意毫無保留掀開,赤裸裸的讓人瞧見的這類舉動,全是過去的他極力避免觸碰的禁忌。

  在他的心靈深處,還是有一處停留在過去,停留在那個膽小、害怕被拒絕,也拒絕露出任何讓別人傷害機會的灰暗時期。

  但今天他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所愛的女人。

  他的手在桌底下做了好幾次握拳,深深吸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起身繞過桌子,來到她面前。

  鐘欣怡再度揚眉,還是一臉調皮笑意地望著他。

  他牽起她的一手,單膝跪下。「欣怡。」

  「嗯。」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非常鄭重且緩慢地,一字一字清楚道。

  她沒馬上點頭或搖頭,只是笑睨著,看了他許久,久到錢貫傑手心都快冒出汗,背脊微微發涼,緊張得如同萬隻螞蟻在他全身嚙咬,感覺萬分煎熬。

  「求婚沒有戒指?」她亮出另一隻光裸的五指。

  「有!」鬆了口氣,他急忙從口袋中找出已經買好的求婚戒指。「欣怡,嫁給我。」他僵硬的又說了遍。

  她笑著將纖纖玉指湊上前。

  見狀,他立即將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深深套到最底。

  短短時間,沒幾句台詞,卻將他的心臟像坐上大怒神般拉高點,急墜,再往上拉彈……錢貫傑感到心臟無力。

  將人給套住了,還跪在地上的他用力抱緊心愛的女人,以撒嬌來平穩剛才的驚嚇。「老婆……」

  「戒指沒拿出來是偷留一手?」

  「不是。」他立即否認。「是我太緊張了……」

  天曉得,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強作鎮靜,才能起身離開自己的位置、才能不至於顫抖地將求婚的話說出口……他腦中一片空白,根本就忘了得先將戒指拿出來這回事。

  「別太看得起我……」他語氣終於流露輕顫。「也別不信任我。」

  這外表嬌弱的女人真的比他堅強太多太多了。在她面前,他的心靈脆弱得簡直不堪一擊。

  鐘欣怡緊緊摟住他。「我相信你。」所以,她才先答應。「但是我會思考,貫傑。我不可能沒疑問,不過我會問你。」

  「只要別直接判我死刑……」

  感受到懷中這大男人直接的恐懼,鐘欣怡心中柔軟。對於親親愛人日積月累下來的心病,自己可能要多餵他吃點定心丸。

  「我不會。」她輕輕安撫他。「貫傑,我愛你。」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42 AM

第十章

  開車回到占地遼闊,有大片花園的錢家大宅,錢貫傑先帶著女友和特地挑選的禮物去和外公打了招呼。

  一臉大家閨秀模樣的鐘欣怡,很快就得到了錢老太爺的認可,在與她聊天的過程中,頻頻點頭,不斷稱好。

  這可是寶貝金孫長這麼大,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人長得好,家世單純,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伸手牌,個人在職場上的成就,與時下同齡的年輕女孩相較更是不差,最重要的,是連戒指都套上了,教盼曾孫盼瘋了的錢老太爺滿意、高興得不得了。

  「什麼時候替我們錢家生個小娃娃呀?」拉著鐘欣怡的手,錢老太爺笑容慈祥的問。

  「錢爺爺,我還沒嫁呢。」

  「哎呀,那有什麼問題,叫人馬上辦一辦就成了!」

  「外公,我還要帶欣怡去媽那裡,等等吃完飯後再讓你們慢慢聊。」在外公耍起任性前,錢貫傑將女友拖離了外公的書房。

  走在美麗的挑高長廊,他牽著她的手,為她介紹這個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

  牆面盡是錢老太爺讓人競標買來的國內外藝術品,整座宅邸,處處可見主人的品味及用心。

  這豐富、多采的風格,倒是與錢貫傑住處那種溫馨簡約截然不同,卻又因為主人同等的用心,有了微妙的相似之處。

  「你像你外公。」鐘欣怡突然有感而發?

  睇了她一眼,揚眉。「你還沒見過我媽。」

  「嗯……說錯了,應該說你有你外公的某些特質。」

  「很正常,我幾乎是他帶大的。」他微笑。

  繞了長長一段迴廊,鐘欣怡終於見到離婚後便長年旅居美國的錢薇薇。

  比起錢老太爺,這位曾經是商場女強人更加熱情奔放。

  見到兒子帶了個女孩來見自己,她先是訝異,在聽到兒子向她介紹鐘欣怡是她未來的媳婦時,竟豪邁大笑。

  「臭小鬼!」使力地朝兒子的背狠狠拍了一掌。

  鐘欣怡被她的舉動嚇了一眺。

  「媽!你會嚇到人。」錢貫傑受不了地提醒,但還是站在原地,閃也沒閃地任她拍打。

  「沒被你嚇到怎麼可能會被我嚇到!」豪邁的笑聲不斷洋溢,錢薇薇一手將鐘欣怡拉到身旁,另一手揉亂了兒子一頭短髮。「半年多不見,又長大了哦。」

  「我都幾歲了。」

  不理會兒子的嘟囔,她轉向身邊的美麗人兒。「好漂亮的娃兒。」她熱情且親暱地擁抱鐘欣怡,還親吻了她的臉頰。「甜心,謝謝你願意和我這不肖兒子在一起,這臭小子也沒事先通知我,害我沒買禮物……」她拉著她來到房間角落幾箱未拆的行李前,開始翻箱倒櫃。

  「媽現在手邊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你喜不喜歡瓷器?還是袖珍古董?或者……」

  看著一件件的物品從箱內被往外挖,鐘欣怡不得不出聲阻止錢薇薇。

  「阿姨,不用——」

  「什麼阿姨!叫我媽咪或Vicky就好了。」錢薇薇打斷她。

  「媽咪,」鐘欣怡嘴甜得很,立即順從地喚。「不用找——」

  「啊哈!」

  鐘欣怡的話又再度被打斷。錢薇薇從行李中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這條施華洛世奇的彩鑽手鏈不錯,這條翡翠更好!只要你不要嫌這東西太老氣,還有這個……」

  手上被強塞了一堆禮物,鐘欣怡根本插不上話,她轉頭尋求男友的幫助,對方卻一臉置身事外地朝她聳聳肩,無聲的唇形告訴她,「乖,認命吧」。

  鐘欣怡這下總算知道,錢貫傑我行我素的強烈風格是像到誰了。

  不想拂逆長輩的好意,她笑著向錢薇薇道謝,被她又親又抱好一會兒,才在錢貫傑的抗議聲中,結束這站行程。

  鐘欣怡將所有東西全抱回男友的房間,再晚一些,來到餐廳,終於見到有過一面之緣的蔣馥,以及男友同父異母的兄姐。

  雖然名義上都是一家人,但與剛才兩位長輩比起來,這三位看在鐘欣怡眼中,真的找不到與錢老太爺或錢薇薇身上一家人該有的共同特點。

  蔣馥嚴肅,比錢貫傑大上幾歲的蔣家兄妹也相當沉鬱,靜靜地端坐在座位上,一語不發。

  明明是假日,蔣馥還是一身西裝筆挺,蔣家兄妹也同樣是西服與套裝,正式得不像參加家庭聚會,而是來洽公。

  錢老太爺身為一家之主,在用餐前,他向所有人介紹鐘欣怡,蔣馥與蔣家兄妹只是朝她點個頭,表示打過招呼,沒對這號人物表現出好奇、歡迎或任何意見——彷彿他們不過是個沒資格發言的外人。

  今日的蔣馥沒有先前鐘欣怡見到的那回咄咄逼人的氣焰,只是板著張臉,沉默地用餐,餐桌上無形的劃出楚河漢界,一邊和樂融融,一邊沉寂低壓,錢貫傑則最為中立,他大都保持安靜,偶爾替被母親纏住的女友講講話。

  這詭異的畫面,總算讓鐘欣怡看懂了男友家親人間的相處情況,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錢貫傑會被卡在中間。

  單方面一家團聚、和樂融融的午餐結束了,錢老太爺第一個離開桌邊,並交代鐘欣怡待會到書房陪他聊聊天。

  錢貫傑先帶她去走走幫助消化,卻在要回到房間休息時被父親攔下。

  看著小兒子,他表情嚴肅的單刀直入。

  「下禮拜你外公就要召開董事會議了。」

  感覺自己的手被握緊,鐘欣怡眼帶關心地望向男友。

  「貫傑。」

  聽到女友叫喚,錢貫傑分心看了她一眼,給了她安撫的微笑後,轉向父親,沒情緒起伏地給予回應。「我知道。」

  「如果威遠和蔣盛合併,你大哥和你姐的位置就沒了。」

  「你想要我怎麼樣?」錢貫傑難得直接地面對父親的話題。「你想要我這個不是威遠也不是蔣盛的員工怎麼樣?」

  「去問你外公,問他想要怎樣!」

  「問了之後呢?爸,我問了之後,結果你不滿意怎麼辦?」他淡然微笑。「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麼做。」

  許久沒聽到這兒子喚他一聲爸,蔣馥怔住,一會兒才再開口。「你要保住你大哥和你姐的工作……」

  總是面對小兒子的頂撞與叛逆,頭一次見他如此平靜的回應,習慣的命令語氣到了嘴邊弱掉幾分。

  「還有嗎?」錢貫傑再問。「只是要保住他們的工作?」

  「威遠的營收比蔣盛高……」相當不習慣小兒子的反問,蔣馥眉頭深鎖。

  「所以你不希望維持原樣對吧?你希望蔣盛和威遠合併,再重新安排同等或是更高的職位給他們,就算同職轉任,薪水照樣三級跳,在你底下也不怕有人動搖他們的位置,是嗎?」

  「我不是要他們搶走你的位置——」

  「爸。」錢貫傑打斷他。「我只是問你想要我怎麼做。」

  他從未在父親面前提過不願意讓兄姐搶走應該屬於自己的位置,是他這位人父不斷地在預設自己小兒子的立場。

  「我只問,你,想要我怎麼做。」他平靜、緩慢地再度覆誦。

  被小兒子問住,蔣馥唇張了張,卻說不出半句話。

  難道他可以直接要小兒子放棄掉所有一切,將錢家的一切全交給外姓的一對兄姐?

  不,他本意也並非這麼想的……

  「Danny。」突然,錢薇薇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從不遠處的長廊那端喚著蔣馥的英文名字,朝他們走過來。

  看著美艷如昔的前妻,蔣馥僵硬地朝她點頭。「嗯。」

  「你怎麼在這?很久沒和你聊天了,你近來過得好嗎?」錢薇薇笑著走到他們父子之間。

  「一樣。」他聲音和表情同樣僵硬地回答。

  面對這個當初讓他選擇再娶,不只在事業上幫助他,家庭生活也費心照料,且離婚後非但沒向他追討一切,反而說服疼愛她的父親,讓他們繼續住在錢家的女人,他的反應似乎過於冷淡了。

  但蔣馥沒辦法平常的面對她,這女人總令他感到對不起深愛的前妻,良心備受苛責煎熬,提醒著自己背叛曾經許下的誓言。

  他只想離她離得遠遠的。

  「對了,我要結婚了。」錢薇薇突然道。

  此話一出,不只蔣馥,錢貫傑和鐘欣怡也被嚇了一跳。

  沒理會旁人訝異,錢薇薇一逕面對眼前曾經一起牽手、同床共枕的前夫,溫柔地表示,「下個月我會和他先在美國辦理登記,明年過年,可能帶他回台灣。」

  蔣馥怔在原地,難掩震撼,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需要我迴避嗎?」

  「不用,他知道我離過婚,也知道家裡情況。」錢薇薇回過頭,捏了捏兒子的鼻尖。「我還給他看了不少你的照片。」

  錢貫傑揚揚眉,之後伸手擁抱母親。「恭喜你。」他露出真誠的笑臉,鐘欣治也立刻獻上祝福,給了未來的婆婆一個擁抱。

  對比小兒子及他女友的開心祝福,身為前夫的蔣馥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他只覺得震驚,對於前妻即將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腦袋還處在狀況外。

  錢薇薇與他內向婉約的第一任妻子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她為人熱情大方,家世背景雄厚,卻沒有半點千金小姐的架子,在工作上有拚勁,在家也是個面面俱到的好女人,如此美麗優秀的女性,有人追求是很正常的……

  「恭喜你。」輕啞的三個宇通過舌尖,蔣馥似乎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謝謝。」笑著主動靠近他,錢薇薇大方給了他一個擁抱。

  蔣馥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她主動放開自己,同時感到一陣空虛。

  原來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再接觸過人的體溫,沒再有人給過他關心的話語……

  突然一股衝動湧上。

  「我沒有其他女人。」看著前妻,他脫口而出這句話。「一直沒有……」他不知道要告訴誰,喃聲自語。

  「我知道。」聞言,錢薇薇淺淺地笑了,她摸摸那張逐漸有了歲月痕跡的臉龐,時光彷彿回到曾經有過的短暫親昵。「我一直都知道。」她只是進不去他的心裡,所以轉身離開了。

  「你一定要幸福。」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你也是。」她親吻了他的臉頰。

  蔣馥的手只能垂置在身側,任由這個曾經擁有的美好,投入自己懷抱,又再度離去。

  掌心握緊了卻只抓住空氣,然後同曾經擁有的一切,不斷由指縫間流洩,就這麼逝去了。

  看了這個曾經的最愛最後一眼,錢薇薇在溫柔的微笑中轉身了。

  「小子,媳婦借我一會兒,晚點再還給你。」轉過身後,她立即變回豪邁模樣,向兒子伸手要女友。

  「只能借你一個小時。」他揚唇。正好,他也該做正事了。「我晚點回來贖你。」他附在女友耳畔交代。

  「說不定是我去贖你。」

  「也有可能,我沒回來的話,記得來救我。」他笑著親吻她的粉頰,之後轉過頭,朝父親道:「公司的事我有打算,也會去跟外公溝通,要一起來嗎?」很多事都該一併攤開面對了。

  男人們離開了,留下一對未來的婆媳。在錢薇薇拉著鐘欣怡往另一邊離開時,卻在迴廊轉角直接撞上兩道身影。

  鐘欣怡不禁想,這大宅邸的設計很容易遭到竊聽。

  死角實在太多了。

  「小媽。」見到面,蔣氏兄妹前後彆扭地向錢薇薇打了招呼。「恭喜你。」

  這話說明了他們肯定在這站了有一會兒。

  「年輕人,有活力一點!」錢薇薇笑著用力地在他們肩上各拍了下,又給了他們一人一個擁抱和親吻。「謝謝,你們兩個都是乖孩子,要好好照顧你們爸爸。」

  她的交代,蔣氏兄妹只能點頭應允,卻再也說不出其他。

  「去書房看看,他們要談公事,你們兩個也一塊去,好好談一談。」她鼓勵道。

  「嗯。」兄妹倆再度點頭,離去前,終於看向鐘欣怡。

  「很高興認識你,鐘小姐。」這是見面後兩個小時以來,他們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你們。」她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短暫的接觸,讓她也找到錢貫傑和他父親及兄姐的共通處——壓抑及悶騷。這兩個特色貫傑跟他爸倒是滿像的,只是表現的方式不一樣。

  她真慶幸他願意對她打開心房。

  人走光後,錢薇薇帶著鐘欣怡回到自己房間,分享她剛才找到的珍貴玩意,也分享了錢貫傑某些沒對她說出口的秘密,包括蔣氏兄妹的。

  原來,錢貫傑小時候曾經被綁架過,雖然才一個下午就脫困,但事後錢老太爺派人調查才發現,這樁綁架案是蔣馥那邊的親戚策劃的。

  儘管蔣馥一直想將與前妻的一對兒女弄進公司,卻只是出於為人父親的擔心,想保障兩個孩子的出路與權益。可他那邊的某些親戚就不這麼想了,他們打著若是弄死錢家唯一的金孫,說不定日後姓蔣的就能取而代之吃下威遠,他們也能分得一杯羹的如意算盤。

  這事蔣馥後來才知情,毅然決然切斷了與那些親戚的往來,並讓錢老太爺主事處理一切後續。錢老太爺不知是事後信任了他,或是繼續的在測試,才會在日後將公司交給他代為打理,卻又一直掐住決策權。

  至於蔣氏兄妹曾經被傭人偷偷虐待的事,事後錢老太爺也做出處分,犯錯的人全被趕出錢家,下場甚慘。

  許多事一來一往,錢老太爺以高壓手段威恩並施,才一直堵住蔣馥對他不願鬆口給自己兩個孩子確切名分與出路的抗議與抱怨。

  聽完,鐘欣怡輕嘆。

  剛才還對著她開玩笑、耍任性的那位慈祥和藹的錢爺爺可不是吃素的,能在商場上撐起一片天,思考模式絕對是她這種直線類型難以理解的迂迴、精明。

  這個家的畫面明明那麼美——三個小孩,住在美輪美奐的花園豪宅,有一個叱吒商壇的外公,有個熱情美麗的母親,還有個英俊有才幹的父親,他們同樣熱愛家醫,卻因為老天爺的惡作劇,使他們的愛無法交集在一起,而造成孩子壓抑、不快樂的童年,影響直到今日。

  除了命運,還能怪誰呢?

  「說起來,我也是個不盡責的媽咪。」錢薇薇繼續道。

  離婚這事對豪邁灑脫的她來說並非真的不痛不癢,為了撫平情傷,她離婚後就飛到美國,將才六歲的兒子交給自己父親照顧,久久才回來看他一次。

  接二連三的事件,加上兒子慢慢長大了,難免會遇上她前夫幾年來在威遠努力培植出來的親蔣人馬,那些人在他還沒進到公司前就處處找機會刁難並批鬥他。

  等到她發現兒子的行為越來越不對勁時,他的創傷已深,心牆高築,不是她這個母親能替他撫平的了。

  「他原本是個開朗沒心眼的好孩子。」

  聞言,鐘欣怡倒是笑了笑。「至少他現在堅強得讓人打不倒。」或許以前是壞事的事,卻也能造就將來的好。「沒心眼在商場上恐怕活不久,在這方面他相當出色,不怕被欺負。」

  「我很高興他有了你,甜心,我看得出你對他的影響。」兒子言行中的細微轉變,教她寬心。

  「我愛他。」鐘欣怡聲音輕柔、緩慢地表示。「只要能讓他過得更快樂,我都會去努力。」

  錢薇薇抓起她的手,用力握緊。「寶貝,你一定要一直陪在他身邊,別輕易放棄他。」像她最終放棄了那個男人一樣……

  「嗯。」她微笑的點點頭。

  回應,很輕。承諾,卻重得無法丈量。

  不論他的過去如何,身上帶著多少傷痛,在未來,她都將陪他一起哭、一起笑,與他牽手一同走過人生的旅捏。

  到了月底,又是艾寶的主管會議時間,今兒個的會議地點是在鐘印堯家,四大巨頭(包含視訊那頭另一個執行長周律也)再度聚首,錢貫傑向他們提起養實驗室的想法,並告知他已經找到長期資金挹注。

  案子的可行性提高到了七、八成。

  大夥決定將一切數字備齊,下個月底的開會做出決定,今日會議也宣告結束。

  結束後,錢貫傑坐在位子上,不斷地盯著鐘印堯。

  他在猶豫,自己向女友求婚的事,還沒有告訴這位以後將成為他大舅子的好友……這角色轉換之間他還不太能適應。

  「阿堯。」他突然喚。

  「幹麼?」

  「哥。」

  「什麼?」聞聲,整理桌面的鐘印堯抬頭,一臉莫名。

  「沒事,我只是叫叫看。」

  後知後覺的才了解原來剛才那句「哥」是在叫他,鐘印堯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拜託,照老樣子叫就好了。」他搓搓手臂,抖了抖,「很噁心。」

  「我也是這麼想。」錢貫傑大笑幾聲。「我向你妹求婚了,一月宴客。」他簡單交代完,沒等好友回應,人就走掉了。

  留下還在搓自己爬滿雞皮疙瘩手臂的鐘印堯,一臉錯愕。

  「求婚了?會不會太快?!」他們才交往幾個月呀!

  某人似乎忘了自己的紀錄,要論快,恐怕沒多少人快得過他。

  但當事人已經跑了,沒人回應,鐘印堯只好轉向一旁無動於衷,專心打電腦的另一個好友,伸腳踢了踢他。

  「喂,不發表點意見?」

  高亦翔抬起頭,一臉無趣。「我能發表什麼意見?」又不是他要結婚。

  「你沒聽到他剛才叫我『哥』耶?!」超級噁心的,簡直像是中邪。

  「哦,還好我沒妹妹。」發表完自己的感想,某宅再度埋回筆電前。

  威遠企業的體制及人事大異動,震驚了所有高層。

  多年來在公司形象如幽靈般不確切的錢家小主人正式回鍋掌旗,一手拔掉了他父親的董事長職位,只丟了個無實權的「顧問」位置給他。

  同時他還將合併前的蔣盛總經理提拔到執行長職位,成了異姓兄弟倆共同當家的局面。

  所有人都等著看這位新主子的表現,只可惜,他走馬上任後便神龍見首不見尾,向來只有大型主管會議才見得到他,其餘事情全由他的異母哥哥出面發落與執行公事上的事宜。

  一段時日後,不免有人產生異心,直接在會議上質疑他這董事長只領薪不辦事,結果就是被他們從頭到尾一臉笑意的年輕董事長修理得慘兮兮。

  他很清楚地讓所有人知道,公司的每一件案子,每個人負責的每樁事項,哪個環節出了什麼問題,他全都一清二楚,甚至絕大部分的案子,是為了配合他們的「能力」,才讓整體進度延宕,如果有人自認工作量太輕,隨時歡迎提出,他會做適當調整,並依成果,該給的獎金絕對讓人滿意。

  他在會議上單刀直入問誰想升職加薪,底下沒人敢回應。

  新主子的威名從此不脛而走,之後再也沒人敢挑戰他超人般的記性與能力,除非有人敢肯定自己沒有半點小辮子可以讓人抓。

  然而,在他如此狂妄的背後,也只有幾個人知道錢貫傑是真的沒什麼在管事。

  他將自己原本在艾寶的管理模式帶到威遠,了解細節並指導大方針,執行的部分便全交由兄長去發揮,他給予兄長完全的信任,自己則投身在新的實驗室計劃中,每天過著忙碌又充實的日子。

  連鐘欣怡都不得不佩服他如孩童般的無窮精力。

  「單周處理威遠,雙週處理艾寶的事,月底各參與一場會議,威遠還有雙月報和季報,除了突發狀況,其餘時間全在實驗室裡……」看著未婚夫貼在客廳牆上方便她掌握他所有行蹤的行程表,鐘欣怡直搖頭。「老公,你要記得我們下個月結婚那天要空出來,不能排行程進去哦。」她回頭對沙發上的男人叮嚀。

  值得慶幸的是,即便工作排得再滿,他照樣天天陪未婚妻吃飯、準時下班,也從不將工作帶回家。

  「結婚那天不管天大的事都阻止不了我去迎娶你。」錢貫傑走到未婚妻身後,抱住了她。

  鐘欣怡在他懷中轉了個半圈,變成與他面對面。「今天爸有過來傑訊。」

  她口中的爸是蔣馥,打自成了「顧問」後,突然閒下來的他從一開始還天天坐鎮在公司窮緊張,到後來終於放心完全交棒,便多了許多時間,到處游走探訪。

  「他說他從沒看過你那麼鬆散亂來的董事長。」她笑。

  錢貫傑無所謂地聳肩。「我向來如此。」

  「嗯,不過他後來又說,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兩個兒子,確實有一套。」

  他揚唇,摟緊了她的腰。

  「尤其是他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兒子,爸今天告訴我,說他以前怎麼會沒注意到自己生了個那麼厲害的天才——唔……」

  話到一半的櫻唇突然被吻住,錢貫傑將她抱起,逕自走向臥房。

  「不需你來灌我迷湯。」

  「呵呵……」她被他吻得咯咯笑。「我這是在陪爸聊天。」

  從初次見面,到小兒子正式將鐘欣怡帶回家見家人,蔣馥都未正眼瞧過她半眼,卻在日後將她當成談心的對象,比對任何一個子女都還要疼愛,三天兩頭就要找機會繞到傑訊去關心兼和她聊兩句,甚至會在錢老太爺喚鐘欣怡回大宅時,借機去串門子,因為她,蔣馥和錢老太爺的關係也修復不少。

  「誰叫你們都不多陪他聊天。」

  「和他聊天他只想教訓我。」啃咬著她的纖細頸項,他嘟囔道。

  「他只是想關心你呀。」

  「我們感情才沒那麼好……」

  聽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嘀嘀咕咕,鐘欣怡忍不住直笑。

  「我知道,你這樣的態度就叫『傲嬌』。」嘴上說感情不好,私底下卻偷偷買東西要她以她的名義送給爸爸。

  這家的男人都一樣,很不愛直率表示自己的情感。

  「說我傲嬌?你完蛋了你!」惱羞成怒的大野狼撲上小綿羊,將她狠狠拆吃入腹,連點渣也不剩。

  事後兩人累倒在床上,一塊大牛皮糖黏上了未婚妻的背後,輕擁著她。

  「小呆。」

  「嗯?」她閉著眼。

  「我愛你。」

  「我知道。」

  「就算你是個老弄丟手機、鑰匙,還常跌倒撞到的迷糊蛋,我還是愛你。」

  鐘欣怡發出銀鈴般笑聲。

  「就算你是個神經、傲嬌又難搞的大傻蛋,我也一樣愛你。」

  「我哪裡傻?」

  「連自己哪裡傻都不知道,還不叫傻?」

  「這種說話方式怎麼很耳熟?」不就是他自己會講的話嗎?

  「吃你的口水吃多了,都被傳染嘍。」

  「所以傻就是你傳染給我的嘍?」他立即抓到反擊點。

  鐘欣怡怔了一秒,爆出大笑。

  「你很機車耶!」想起過去與他交手的點點滴滴,她在他懷中有感而發。「我想起一開始認識你時,每次碰面總是要應付你找碴。」

  「那是我對你有興趣。」雙臂圈住她,他輕笑。

  「感謝厚愛哦。」

  「不客氣。」

  「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明明就沒勾引你。」

  「就是你沒勾引我,我才被你勾引了過去。」他臉頰抵在她的額頭上,輕蹭了蹭。「那時我心裡總覺得這個女人好難怪、好神秘……好想真正地了解她。」

  「現在呢?了解了嗎?」

  「現在則覺得她好迷人、好美麗,而且好愛我。」

  鐘欣怡只能受不了地抖動雙肩,不斷被他逗笑。「自大狂。」

  「我有說錯嗎?」他可不服。

  「算你全對。」

  「那還用說。」他笑。「你愛我。」

  「我愛你。」她輕輕的,充滿笑意的復誦,表示認同。

  「我知道。」他在她閉著的眼皮上印下一吻。

  幸好,自己當初沒因為她迷糊的舉動和傻傻的表像而錯過她。

  這小呆瓜像個上了很多道鎖的寶箱,沒解開最後一道鎖,永遠不會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東西。

  而他,打開了,找到了專屬於他一人的寶藏。

  一個永遠只屬於他的寶藏。

  「我也愛你。」他在她耳畔輕聲道。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45 AM

尾聲

  「爸比,為什麼媽咪會撞到冰箱?」

  「因為媽咪想拿旁邊的鍋子。」

  「可是她撞到冰箱。」

  「對,因為她只看到鍋子,沒注意到冰箱。」

  「為什麼會沒注意到冰箱?」

  「因為媽咪是迷糊蛋,小乖不可以學媽咪那樣哦。」

  「媽咪,為什麼爸比說你是迷糊蛋?」

  「媽咪不是迷糊蛋,媽咪只是太專心了。」

  「專心很好嗎?」

  「很好呀,專心才能把事情做好。」

  「可是爸比叫我不可以學你那樣。」

  「因為爸比以為撞到會很痛,其實不會很痛哦。」

  「……那如果我撞到會很痛呢?」

  「那你就不能學媽眯啦,媽咪因為不會痛,所以沒關係,你會痛,所以有關係,你病痛的話,爸比也會痛痛,所以更有關係,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所以沒有一定的答案哦,可是如果你愛爸比的話,就要替爸比著想,不應該讓他感到痛痛,知道嗎?」

  「爸比,我聽不懂媽咪的話……」

  「乖,你爸比那麼聰明,也是聽了很久才聽懂她的話。」

  「所以我是不是很笨?」小傢伙一臉陰鬱。

  「你身上有我的DNA,不可能會很笨。」

  「可是我也有媽咪的DNA……」

  「那爸比就不敢保證了。」

  「錢貫傑!」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你又在兒子面前詆毀我!」

  某個大男人立即從沙發上跳起身,拋下自己一臉擔憂的兒子,急忙奔到老婆大人身邊。

  「小呆,你的好,老公我知道就好了,讓兒子知道做什麼呢?對吧。」他抱著老婆,趕緊獻媚道。

  「對你個大頭鬼啦!」鐘欣怡好氣又好笑。

  「外公跟我搶老婆,老爸也跟我搶老婆,要是以後兒子也和我搶老婆,你說我該怎麼辦?反正他以後找到自己的女人就會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懂老爸我的用心良苦了。」

  「滿肚子歪理。」她笑。

  「當然要用歪理呀,否則老婆你那麼聰明又那麼正,正常的解釋,有人會相信你很呆又不正嗎?」

  鐘欣怡簡直想捂住他的嘴巴。「你是不是又跟我大哥學了什麼?」

  這種羞死人不償命的話竟然能講得如此順口。

  「拜託,我是誰?我是你結婚五年的老公耶,甜言蜜語這東西和所有學科術科都一樣,只要時間練習總會進步的。」他就不信下了苦工練習還會輸給阿堯。

  「自大跟臉皮也會隨著一起膨脹。」

  「膨脹總比縮小好。」

  「你在跟我講黃色笑話?」她挑眉。

  「當然不是。」他否認。「老婆,後天放假,我們……」

  在廚房門邊偷偷看著父母的互動,錢小乖的臉越來越郁卒了。

  媽咪的話聽不懂,爸比的話不老實……他到底還能聽誰的話呢?

  爺爺明明就告訴他,媽咪和爸比都是很聰明很聰明的人呀……但是為什麼爸比要叫媽咪小呆?呆不就是笨笨的意思嗎?

  所以媽咪到底聰不聰明呢?如果媽眯很聰明,那為什麼他聽得懂爸比的話,卻聽不懂媽咪的話?

  又為什麼,媽咪和爸比能溝通都不會有障礙?

  雖然他聽不懂,但他們的樣子,讓他好羨慕哦……他也想要有個人能和他聊天沒有障礙……誰可以陪他呢……

  啊,還是叫媽咪再生一個妹妹好了!

  可是爸比告訴他,想要弟弟或妹妹就要乖乖的上床睡覺……不過他上次丟給他的程式還沒破解完,晚上怎麼乖乖上床睡覺?

  要解程式?還是要弟弟或妹妹?

  這問題好難哦——

  《全書完》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5-17 01:48 AM

來點禪之味    米包

  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禪宗六祖的故事,是有大阿包在看「人間衛視」時看到的。

  據聞,禪宗六祖慧能本是個不識字的農夫,一日聽到《金剛經》內容,得知授於黃梅,回到家後便將母親托給鄰居照顧,赴黃梅參見禪宗五祖弘忍。

  但他到了黃梅後,弘忍認為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獦獠(田獵漁捕)之人,只派了他到槽房做打雜。

  有日弘忍集結眾弟子,示意他即將西歸,要弟子們出偈子,誰悟了道,便將衣缽傳授給他。弘忍的大弟子神秀,飽讀經書,博學多聞,當時他就做了一首偈子寫在牆上——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大夥看了,都認為接下弘忍衣缽的非神秀莫屬了。

  而後慧能知曉,請人帶他去看了那首偈子時,脫口道:「此人尚未悟道。」

  旁人聽聞,質疑他這不識字的農夫也懂偈子?

  慧能道:「有時最低下的人,往往有最高智慧。」之後也做了首偈子,請人替他寫在牆上,內容為——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隔日弘忍見了,命人將此偈子塗去,說:「此人尚未悟道。」當日,便到槽房,要慧能隔日子時到他房內談話。

  隔日子時,慧能依約前來。

  弘忍將衣缽傳給他,並預言傳缽必有風波,帶他渡河南下。交代他隱姓埋名,靜待時機,才可出現。

  當大弟子神秀髮現弘忍衣缺已經傳給慧能後,派了人去追,但此時慧能早就躲得不見蹤影。

  不久弘忍西歸,神秀自立。

  十五年後,隱姓埋名的慧能在南海法性寺遇見了印宗法師,才在其主持下落發受戒,返回曹溪弘揚佛法。

  禪宗自此分為「南禪北禪」,亦稱「南能北秀」。

  南禪慧能說「頓悟」,北禪神秀講「漸悟」。

  看完這個故事後,阿包一方面思考起「禪」這玩意,另一方面,腦中卻想起經濟學上的一個名詞,叫「資訊不對稱」。

  例如,我們看完那故事後,得到什麼資訊?

  一、神秀飽讀詩書,慧能只是個不識字的農夫。

  二、但五祖將衣缽傳給了慧能,使其成了禪宗六祖。

  而慧能又道:「有時最低下的人,反而有最高智慧。」

  那麼,是否神秀雖然擁有非常豐富的「知識」,卻不等於「智慧」?

  又是否五祖將衣缽傳給了慧能,代表慧能比神秀擁有更大的「智慧」?

  又或者,從頭到尾,慧能只是個狂妄農夫,而五祖也未將衣缽傳給他,只是他偷了衣缽後逃跑,躲過追捕,自此開宗立派。即便後來神秀知曉了他的下落,也只是放任地不與其計較。

  這有可能嗎?當然也是有人提出這樣的質疑。

  無論真相如何,我想那都已經超出阿包所能知曉並理解的領域。(ㄎㄎ,再做更深層思考太花時間了,有興趣做的請自便,這裡先跳過XD)

  OK,再拉回來,同樣的「資訊」問題,我們再將它帶到日常生活中來看,不論是在工作、買賣,甚至是人與人的相處中,也都會遇上。

  例如,A和B兩個不同品牌的保養品銷售小姐,A長得非常漂亮,B長相及膚質都只算普通,那麼A的外貌就會釋放出「訊號」,告訴大家A的保養品比較好。

  就算A只是單純天生麗質,而B原本還皮膚乾裂黯沉,但一般消費者對她們原本的面貌或保養品效用一無所知,便就所接收到訊息加以解讀:保養品優質,所以A才能那麼漂亮,膚質也比較好。便得出A的保養品比B好的結論。

  這就是一種資訊不對稱的落差。

  求職也一樣。

  A和B兩者,A的學歷較高,就算B是個才高八斗、能力一流的人才,但光憑面試時的毛遂自薦,恐怕還是比不上那紙文憑透露出的「訊號」來得強烈。

  老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摸透兩人,即便他認為B不錯,可也容易認為,優秀的讀到較高學歷的那位應該不會有問題。在資訊不對稱的落差下,所以選擇了A。

  在本書中,阿包特意把「資訊」這東西放到人身上表現。

  讓錢貫傑去解讀鐘欣怡的穿著、談吐、應對等,而依他個人解讀,在不同情況下,鐘欣怡可能顯示成不一樣的人。

  從一開始的片面,到後來拼湊出完整,讓錢貫傑終於了解並信任了她。

  人與人的相處也是如此,不斷地在處理訊息。從朋友們的穿著、談吐、星座、血型、讀哪個學校、什麼工作、新買了個是不是名牌的包包、在看自己看不懂的艱澀文學小說……依這些「資訊」,去判斷朋友或陌生人可能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故事,也就是阿包思考了好幾天的「禪」,和滿腦子都是「資訊」及「解讀」這三樣東西夾殺的情況下而寫出來的……(這作者好像不太正常)

  咳,原本這本阿包是想寫個很輕鬆搞笑的故事,故事中的鐘欣怡,是更單純的,就她外顯的「直線」這條件去發揮。

  但那日看到禪宗慧能的故事後,才突然被雷打到。不只是外顯的單純與直線,我想要將鐘欣怡更深層的那部分拉出來寫。

  所以,在這樣又那樣之下,就拖稿了……(喂!)

  哈哈哈哈哈,總之,我交稿了嘛~(自由萬歲)

  不知道本書大家看來感覺怎麼樣呢?

  一句老話,希望大家會喜歡這一對的故事︿︿。

  而《大「宅」門》系列也剩下最後一本嘍!

  至於最後這位大魔王的點滴,咱們下一本再來談,男女主角的對手戲一定會很精采的哦。(老王賣瓜XD)

  活動的得獎名單也會在下一本公布。

  咱們下一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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