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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沁紙花青 -【法師手札】《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0 PM     標題: 沁紙花青 -【法師手札】《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1-5-11 06:38 PM 編輯

【小說書名】:法師手札
【小說作者】:沁紙花青
【作者簡介】:
【其他作品】:
【內容簡介】:
 我是一個魔法師。 我在海邊的懸崖上用木頭建造了一個兩層的小小法師塔,門前有草地和木頭涼棚。
    沿著我所在的懸崖另一面的斜坡走下去——那斜坡的綠草地上上必定長年盛開著白色的小花朵——是一條算不上繁華也算不上偏僻的路。 大約每隔兩三天,就會有從遠方的奇岩城走來的旅人經過。 他們之間有吟遊詩人,為我帶來遠方的故事;有遊走的小販,為我帶來我缺少的骨粉、煤炭。 有的時候運氣好,甚至還能買到秘蘇里合金或者月長石。
    當然大多數的人都是平凡的旅人。 他們穿著亞麻粗布的外套,神色警惕而匆忙,防備著可能從草地裡忽然跳出來的魔法生物,或者喜歡成群打劫人類的小哥布林,或者卡布獸人。
    太陽要落山的時候,晚風就開始刮起來。 我穿著黑色的法師長袍,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坐在草地上等著有某一個人從路的盡頭走過,然後逐漸清晰。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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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2 PM

第一章我呀是一個魔法師

我是一個魔法師。 我在海邊的懸崖上用木頭建造了一個兩層的小小法師塔,門前有草地和木頭涼棚。

沿著我所在的懸崖另一面的斜坡走下去——那斜坡的綠草地上上必定長年盛開著白色的小花朵——是一條算不上繁華也算不上偏僻的路。 大約每隔兩三天,就會有從遠方的奇岩城走來的旅人經過。 他們之間有吟遊詩人,為我帶來遠方的故事;有遊走的小販,為我帶來我缺少的骨粉、煤炭。 有的時候運氣好,甚至還能買到秘蘇里合金或者月長石。

當然大多數的人都是平凡的旅人。 他們穿著亞麻粗布的外套,神色警惕而匆忙,防備著可能從草地裡忽然跳出來的魔法生物,或者喜歡成群打劫人類的小哥布林,或者卡布獸人。

太陽要落山的時候,晚風就開始刮起來。 我穿著黑色的法師長袍,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坐在草地上等著有某一個人從路的盡頭走過,然後逐漸清晰。

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很無聊,魔法實驗佔據了我絕大部分的閒暇時光,而託付熟悉的小販代替我出售的上一批魔法小玩意還沒有結款,於是我會無事可做。

如果等不到人,我會回到懸崖上我的法師塔里,在門口燃起幽綠色的風燈。 這種魔法燈光可以嚇跑大多數心懷不軌的人或物,確保我不被任何不受歡迎的客人打擾。

我在我寬敞的廚房裡點燃火焰,在平底鍋裡放一塊牛油,等它化開,就加一個雞蛋,加一片薄牛肉把煎熟。 然後我會灑幾粒鹽,而現在鹽也越來越難買得到了。

我的晚餐就是這樣的雞蛋煎牛肉和一塊粗糙的黑麵包,還有一杯清水。 平底鍋裡的油很難用清水洗得乾淨,而我又不捨得浪費更多的水去洗鍋,於是大多數時候就用乾草擦乾淨,然後涮一涮。

蠟燭也是很貴的,於是我一般只點一根,然後端著燭台看門窗有沒有鎖好。 再讀一個小時左右的書,在晚上19點的時候睡著。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很亮了。 於是我又開始覺得無所事事,並且習慣性地走去懸崖下的路邊看看有沒有新的人走過來。 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不好,人們吃得也不是很飽,所以人口很少。

我是一個魔法師,可是我的能力也很有限。 我有一本自己的魔法書,我每天最多只能記憶三個魔法,一個是彩虹噴射,一個是泥濘術,一個是真實之眼。 其他的魔法,強迫自己去看的話,就會頭痛欲裂。

只是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我這裡很少有人經過,是因為在我所在的古魯丁海岸附近有這樣一個傳言——

在海岸邊的懸崖上,住著一個脾氣很壞的魔法師。 這個魔法師喜歡將人變成蜥蜴,並且把他們風乾了之後掛在屋簷下。

我想我今年大約有二十幾歲——因為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能夠清晰地記得過往的事情的時候大約只有三四歲的模樣。 這件事情挺奇怪——就好像我的靈魂忽然灌注進了我現在的這具身體裡,然後一切從原點開始。

然而奇怪的事情並不僅止於此,從那以後我的記憶裡就時常浮現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那些片段給我奇異的熟悉感,令我時常覺得自己的思想被它們撕扯分裂為另外一個人,而後帶給我一種難以言表的空虛——就像是靈魂裡少了另一半甚至更多的東西。

這些零碎的記憶與空虛感終於在某一天驅使著我離開了自己的法師塔,想要做一次長途旅行。 我總覺得前方會有些什麼東西等待著我,我想那大概就叫做命運。

這個想法在我的上一批的幸運戒指貨款到手以後被我付諸實踐,然而我從沒有獨自旅行的經歷,於是為我代售物品的小販贈送給我一件牛皮的披風和一個亞麻布袋子,說是披風可以防雨,可以保暖,而袋子可以裝我的衣服和零碎的小東西。

在那個年代,披風和袋子的確是旅人出門必備的兩樣東西。 我要帶的東西很少,有幾件換洗的衣服,一本魔法書,一柄柳木手杖,兩條自製的黑麵包,兩條醃好的防風魚乾,一個木頭杯子,一條絨麻毛巾,一些諸如蝙蝠耳朵、三葉草、老馬的眼淚、月長石粉末、秘蘇里合金之類的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我在一個晴天出了門,想要先去古魯丁看一下。 我所在的海岸叫做古魯丁海岸,附近有兩個人類聚集的村落,一個是古魯丁村莊,另一個是古魯丁城鎮。

古魯丁村莊的附近有一個卡布獸人的兵營,所以那裡的貿易挺發達,卻又不會像古魯丁城鎮那樣太過發達,讓人覺得自己是個鄉巴佬,於是我的第一站就是那裡。

每一個魔法師都有自己的真名,這個真名是剛剛出生以後,父母給起的那個名字。 可是一旦他成為了魔法師,那個名字就不能再讓人知道。 否則你的魔法對於另外一個魔法師就是完全失效,甚至成為他的奴隸。 於是我現在用的名字是艾爾·穆恩,意思是,空靈之月。

這裡靠近海邊,路上並不塵土飛揚,甚至還因為旁邊大片的小百花,沾染了一些清新的香氣。 我把袋子背在背上,拄著我那柄長到眉稍的黃褐色柳木魔杖,離開了我小小的法師塔。

知道我要出行的人只有那個和我熟悉的小販,因此我在我的門後設置了一個魔法陷阱,名字叫死亡一指。 如果有人未經我的允許就推開我的門,存在我右手食指上的死亡射線就會從門後的陷阱裡跳出來,讓那人死掉。 當然,如果他運氣好的話,他還會有0.1%​​的機會豁免這個魔法的傷害。

我不知道當我再次回去的時候,門前是一具枯骨還是一層灰塵。

走了一個上午之後,我有點後悔了。 因為我見到的景緻除了起伏的綠地和點綴其上的小白花之外,幾乎還是相同的景色。 而我向後望去,發現前後的風景都差不多。 我終於明白在這個年代,旅行並不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路上香甜的氣息可比不上我屋子裡舒服的藤搖椅和雞蛋煎牛肉。

我嘆了一口氣,在一個大樹下坐下來,把背上的口袋解下放在身邊,又從裡面取出用牛皮紙包著的黑麵包和醃魚。

我吃掉了半個麵包,一個醃魚的四分之一,然後就因為口渴再也吃不下去了。

遠處的草叢裡有幾個墨綠色皮膚的小哥布林在探頭探腦,看樣子是拿不准要不要撲上來搶我手裡的黑麵包。

大多數普通人類都不把小哥布林當成是智慧生物,只把他們看做是和牛羊一類的東西。 其實這些傢伙也有挺高的智慧,他們的身高大約有70厘米,會製造石器,會點火,還會給自己做很簡陋的獸皮衣服穿。

他們是群體活動的生物,可是也很膽小。 我拾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朝他們丟​​過去,他們馬上呀呀地叫著跑開了。 可是這幾個小哥布林很不走運,跑開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堆浮土上,於是他們周圍一下子炸了窩。

那堆浮土是樹林妖精的巢穴,樹林妖精大小像馬蜂,外形是半透明的小人背上長著兩對透明的翅膀。 他們的脾氣很壞,從被踩塌的土堆裡鑽出來之後就開始無聲地嚎叫——他們嚎叫的頻率很高,高到人類聽不見,可是哥布林還是能聽見。

那幾個綠皮小矮子發慌了到處亂跑,可是一群樹林妖精都追了上去,用胳膊手和膝蓋上鋒利的骨刺去戳他們。

我坐在大樹底下,身上是從樹蔭裡漏下來的斑駁陽光,看著那些生物狼狽地跳來跳去,忽然覺得這次旅行似乎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壞。

兩撥小東西打了好一會還是難解難分,後來其中的一個哥布林要往我這邊跑,大概是想要把我這個人類也扯進這件事情裡去,好給他們緩解緩解壓力。 我不得不讚歎這一個小傢伙在哥布林群落裡罕見的聰明才智,但是作為高等生物的自尊使得我不允許自己被捲進這麼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裡——

於是我從袍子裡抬起我的右手,伸出一根食指對準了他。 他愣了一下,墨綠色的臉上似乎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但很遺憾的是,他還是沒有弄清楚我身上的黑色繡銀線長袍代表了什麼,於是繼續向我這裡跑過來。

我在他距離我十幾米遠卻依然沒有止步的意思的時候,低聲念了一段三個詞組的咒文,然後我的食指指甲就變得透明,接著變成流光溢彩的七種顏色。 那七種顏色匯聚在我的指尖,變成了一道手指粗細的七彩光柱,噴射了出去,正好打中那個哥布林的身體。

於是他在那一瞬間就變成了七彩的粉末,然後在微風中化為無數美麗而致命的光點,分解到陽光裡了。

這個魔法叫做彩虹噴射,是塑能係的法術,是我唯一的一個可以主動進攻的法子,我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其他的小哥布林和樹林妖精都看到了那一條彩虹,然後發出更大聲的尖叫,扭頭跑開了。

周圍的樹林一下子就清淨了下來,然後我翻開口袋裡的那本書,打算再把彩虹噴射這個法術記憶一下。 一個法術一般只能保持48個小時,剛才的彩虹噴射還是我前天晚上睡覺之前記下的,現在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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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第一章的說明】

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大陸——西大陸“艾瑞法斯特”、東大陸“徹爾尼茲”。 西大陸以白色人種為主,東大陸以黃色人種為主。 文中除了描寫西大陸的故事之後,在後期還將會擴展到兩個大陸、兩種不同的意識形態之間的碰撞。

因此如果在後文中發現了某些熟悉的事情或者身影,請不要驚訝。 成神、爭霸之類的小說已經出現得太多,我想給你們一本稍微與眾不同的東西。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2 PM

第二章一個尼安德特人

據說很多高級的大法師因為要記憶的法術太多,有時候在出門前常常要花費半天的時間來記憶法術,而因為某些法術失效的時間又很快,於是他們不得不邊在旅途中行走邊邊翻書記憶。 因此極少一部分親眼見過法師的普通人類就會產生“魔法師都是很喜歡讀書的研究分子”這樣的錯誤結論。

其實剛剛記憶一個不熟悉的法術的時候會連續幾天產生頭暈、困乏、噁心的不適感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魔法師比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碰到這些書本。

在樹林裡坐著似乎比在家門口坐著更無聊,我想著那個小販給我的“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可”的忠告,又起身往前走。

前面的樹林漸漸茂盛起來,樹下開著大片的鈴蘭、鳶尾花、野生百合。 一些矮小的灌木叢中還有鮮紅色的多汁漿果,但我沒有因​​為口渴就去招惹它們。 因為在這樣生機勃勃的樹林裡,這些漿果還如此繁盛,那麼它們一定是有毒的。

樹林裡的空氣很好,溫度也不那麼熱了。 我放下兜帽,把衣領拉開了一些,讓熱氣從領口散發出來。

後來我知道,即便我已經足夠小心,我還是犯了一個錯誤。 雖然我身上的汗味兒很淡,淡到沒有一個人類能聞得到,但是對於很多其他生物來說,那已經是足夠濃烈的味道了。 不少生物都喜歡吃人,實際上它們什麼都吃,只是普通的旅人比矯健的羚羊或者鹿要更容易捕食。

我腳下的這條路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歷史,即便人口的流動並不頻繁,但漫長的時間已經足以使得路面上寸草不生,變成了黑灰色。

我一邊呼吸著帶有微微甜味的空氣一邊輕快地走在路上,覺得自己暫時還不是太累,起碼還能走到日落。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前面的路面有些不對勁兒。

一般來說,路面有高高低低的起伏,有因為乾旱形成的裂紋都挺正常,可是我前面一段的起伏實在是奇怪了些。 整整十米的地面都非常順滑地微微隆起,以路面中間為中心,一道道裂紋向路邊延展,就像是由一個什麼東西藏在地底下。

其實這樣的情景普通人類是看不到的。 因為路面隆起的高度不過是一根手指的厚度,那些裂紋更是隱藏在浮土之下,看起來同其他的路沒有什麼兩樣。 然而多虧了我記憶的另外一個法術,真實之眼——它讓我的視力變得更加敏銳,能夠看到大多數事物的與眾不同之處。

於是我慢慢停住腳步,在距離那段路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在無聊的時候會看很多書,其中不少是介紹艾瑞法斯特大陸上各種奇特的生物的。 因此在看到這些不尋常的現象之後,我已經在心裡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現在我距離一隻路魔有10米的距離。

路魔是一種很噁心的東西,噁心到我之後一想起它們的模樣就會本能地產生嘔吐的慾望。 書裡說它是巨大的、桶狀的地下生物,但是行動緩慢。 最喜歡藏在路面下,等著行人經過,然後把人一口吃掉。

但那種古代魔法時代的語言艱澀難懂,即便已經使用了盡量形象的描述詞語,也遠遠沒有寫出那種生物的實際模樣。

我在距離它10米遠的地方站了一會兒,路魔覺得不耐煩起來,在地下微微動了一下,這一次地上的痕跡愈加明顯。 於是我把柳木魔杖插在地上,只等著它忽然露出地面來,然後我將用彩虹噴射來把它幹掉。

我是一個第一次出門的旅人,卻並非那些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偏僻村莊的村民。 在自己的法師塔居住的日子裡,就常常會有小哥布林和山丘巨魔來找我的麻煩。 打發他們是我漫長而無聊的生活​​當中少有的調劑之一,否則我就不會將彩虹噴射運用得這樣熟練——在我剛剛來到古魯丁海岸的日子裡,我使用這個法術的頻率幾乎是每天一次。

此刻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微微隆起的路面上,等待著那個大傢伙破土而出。

但就在此時,遠方出然傳來一陣逐漸清晰的馬蹄聲,隨著馬蹄聲的還有鏘鏘的金屬撞擊聲。 我想那大概是一個騎士。

馬蹄聲輕快迅疾,可見馬背上的人並不如何沉重,既然還穿著金屬的衣飾,那麼那位騎士極有可能是一個人類。 這個世界上鐵器緊缺,青銅則極為常見。 人類——無論是尼安德特人或是克萊爾人都慣用鐵製品,一則因為人類的富有,二則因為普通人類的體質並不足以支撐得起全副的青銅鎧甲。

只有那些亞人種,例如矮人,獸人等等,才普遍使用青銅器。 是人類總比亞人種好些,亞人種總比類人種——那些小哥布林之類的東西好些。

大約在六七次呼吸之間,路那頭的騎士就顯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那人的身材頗為纖細,穿著閃閃發亮的半身鎧,膝蓋上有明亮的反光,我猜那也是金屬的護膝。 我第二次看見有人這樣全副武裝——在我還能回想起來的記憶裡,這樣打扮的人是一個國王。

待到那人離我更近,也看到了我並且降低速度的時候,我看清了她的眼眸——淡藍色的眼白,金色的瞳仁——這是一個尼安德特人。

其實尼安德特人同克萊爾人都屬於人類,只是傳說,尼安德特人是神造人,而克萊爾人是與神人一同產生的原生人。 尼安德特人的體徵是淡藍色眼白、金色瞳仁、白色毛髮,除此以外所有的其他顏色都是克萊爾人。

這個尼安德特女騎士飛馳到距離那路魔幾米遠的地方,然後伸手挽住韁繩,讓那匹黑色的大馬立了起來,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想要對我說些什麼。

就在這剎那之間,她前方的路面忽然濺起一大蓬泥土,然後一個粗壯的暗紅色桶狀物體發出尖利的嚎叫聲,像一條巨蛇一樣從地底躥出聳立在她的身前,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據她後來對我說,這只路魔身體的兩端都是與身體一樣粗的巨口,裡面排滿了密密麻麻的尖銳牙齒,她甚至看得到牙縫裡還沒有沒消化的青銅鎧甲碎片和破碎的頭骨。

路魔並沒有給她太多的反應時間,那佈滿了粘液的身體只一伸一縮,就把女騎士的黑馬吞進了嘴裡。 暗紅色的血液從猛然縮成圓錐形的路魔嘴裡噴出,淋濕了一大片的路面。 女騎士在看到路魔的一剎那間跳下了下去——其實看起來更像是被嚇得落了馬。

這時候我飛快地舉起我的柳木魔杖,將它蜷曲的頂端對準了那聳立嘶鳴的路魔。 大多數的時間裡我很少使用這魔杖,因為它雖然會加強咒語的效果,然而也會令我精神疲憊,身體衰弱。 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十米長的龐然大物,僅靠我指尖噴射出的那點光線也只能給它造成嚴重的傷害,而非將它致死。

七彩的光線在魔杖的頂端匯聚,然後變得燦爛無比。 散射的彩光甚至灼傷了路魔那噁心的皮膚,令它痛苦地扭動起來,並且將它藏在地下的另一張巨口也鑽出地面,對我厲聲嘶吼,噴出一陣讓人作嘔的腥臭氣味。

就在它張開大嘴的一剎那,我口中的最後一個音階也吟誦結束。 整柄魔杖在我手中劇烈地顫抖,險些令我不能拿穩它,一道七彩的射線貫穿了路魔的整個身體,然後它的嘶鳴陡然停止,身體迅速地變成七彩的透明色,然後更迅速地化為無數的七彩光斑,消弭在陽光裡。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3 PM

第三章珍妮爵爺

我頹然退後,用魔杖支撐著地面,好讓自己不會倒下。 整個世界就這樣以我為中心開始快速地旋轉。 我踉蹌著走到路邊,用手抓起幾朵怒放的鈴蘭,又把背上的包裹甩在地上,從裡面摸索出一些巨魔的骨粉和月長石粉末,再把它們一股腦兒地塞進嘴裡,嚼一嚼吞下去。

鈴蘭花瓣原本有點兒甜味,然而和那兩種粉末混在一起,就變成了刺鼻的氨水味兒。 它們一落到胃裡,一股涼氣就直沖我的腦門兒,漲得我的耳膜都像是要破掉。

恢復精神的藥劑制法有千千萬萬種,幾乎所有有香味兒的花朵和骨粉之類的東西都能成為關鍵配料,但像我這次這麼用,後遺症可不大好受。 現在我的腦袋終於擺脫了眩暈的感覺,可胃裡卻一陣又一陣地抽搐,然後我之前吃掉的黑麵包和醃魚就從我的嗓子眼兒裡一股腦地擠了出來,路邊的一大片鈴蘭頓時慘不忍睹。

藍眼睛尼安德特人女騎士已經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看著我只說:“你……你……你!”

我又扯下來幾朵鈴蘭擦乾淨了嘴,然後撿起地上的口袋,向她點頭笑了笑,慢慢地繞著路魔留下的那個大坑轉圈。

彩虹噴射只對生靈起作用,這生靈包括一切有心跳有血液的動物,也包括食人樹和食人花之類的魔物屬植物。 因此如果這只路魔之前吞噬了很多人的話,那麼他們身上的金屬製品小東西就應該會掉在那個坑里。 一個魔法師通常都需要很多材料,而這些材料在大多數人看起來都挺稀奇古怪——比如現在我背後的口袋裡就有一小串風乾的蝙蝠耳朵,當然這不是配菜,是魔法材料。

坑里有不少亮閃閃的小東西,那是些指環項鍊之類的零零碎碎。 其中一個戒指的戒面上還鑲嵌著一枚碩大的紅寶石——因為路魔體內酸液的長期腐蝕而變得更加璀璨。 我跳下坑去,撿起那枚紅寶石戒指和一個熒光石小飾品,然後沿著原路爬了上來。

那個女騎士還站在裡那,手裡握著一把灰濛蒙的鐵劍,瞪著眼對我說:“法師!”

我能夠體會她的這種心情。 在我很小很小,小到記憶都快模糊的時候,我的母親常常會在我晚上不睡覺的時候嚇唬我——“洛基山上的魔法師會在晚上飛下來抓走還醒著的小孩子,做成蜥蜴乾掛在屋簷下!”

那時候的人們都知道魔法師這種生物,都知道他們有挺可怕的力量,可實際上沒有一個人真的相信自己會看到魔法師。 就像很多人崇拜金牛神、獨角獸、長翅膀的奧克良小仙女一樣,可從沒有人會認為自己真的就能看到它們。 哪怕是為我代售幸運戒指的小販,也一直認為我只是個用廉價錫製品換錢的還算入流的手工匠而已。

還有的人賭咒發誓說,某片叢林裡存在著看不見摸不到的邪惡力量,會讓人發瘋、精神失常。 實際上那是他們不小心踩壞了叢林妖精的巢穴,於是小妖精們會用尖利的骨刺去折磨他們,讓他們像發了瘋一樣跳腳大叫。

由此可見,普通人也是看不見叢林妖精這類魔法生靈的,只有一些類人種生物和擁有真實之眼的魔法師才看得到。

可是這個不走運的女騎士先是遇到了路魔,後是見到一個貨真價實的法師使用了彩虹噴射——儘管我是一個只能記憶三個魔法的法師——這足夠她感到震驚了。

於是我聳了聳肩,對她說:“法師。”

她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才有點兒慌亂地把手裡的劍插進劍鞘,可看了我的魔杖一眼,又將它拔出來了一半,想了片刻卻再次推了回去……

我只好笑笑,攤攤手說:“我不吃人,也不會從煙囪裡飛進屋子捉走小孩子。”這個世界上沒有沒父母這樣嚇唬過的小孩子大概還不存在——於是那個尼安德特女騎士愣了一愣,也就真的笑出了聲音來。

然後她一直盯著我,眼裡露出與她身上的裝扮完全不相符的好奇神色來:“真的有魔法師……怎麼可能?你怎麼能用那個木頭杖噴出光線來?”隔了一會兒,她又叫起來:“是你的那個魔杖的問題吧?!”

我一直都知道在很多平民的心裡,魔法師的名聲並不好。 人們總是習慣性地敬畏比自己強大得多的同類,一旦這同類又極神秘,神秘感就會將敬畏催化為畏懼。 但在少部分貴族的心裡——因為他們的祖上或許有過同魔法師接觸的經歷——他們對這類群體的畏懼之心會減少很多。 大部分貴族不像大部分平民一樣認為魔法師只是個傳說。 他們確信這魔法師是真實存在的。

這個女騎士一定是貴族,所以她才會沒有對我表現出太多的畏懼。 然而她也一定不會是一個極有勢力的貴族,因為那樣的話,她從前就會親眼見到活生生的魔法師,而不會表現出這種眼見傳說變成現實時的驚訝來。

在我的記憶裡,一些法師喜歡寄居在大貴族的府上。 這多半是因為他們需要某些珍貴而稀少的魔法材料,於是以自己的學識和煉金術的技巧來獲得貴族的供養。 一些極其強大的魔法師一旦出現在戰場上,甚至可以以一個人的力量扭轉一場小規模戰役的戰局。 艾瑞法斯特大陸上曾經有過那樣一位強大的魔法師,但……

但一想起這件事情,許多記憶的碎片就浮現於腦海之間,我的頭腦就會莫名地劇痛。 過了半個小時,陽光變成橘黃色的時候,我已經和這個名叫珍妮·馬第爾的女騎士一同走在路上了。 她的姓氏帶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接著讓我回憶起了一些事情,愉快的或者不愉快的,零零碎碎,林林種種。

珍妮是一個勳爵,她的父親是一個男爵。 原本一個男爵不大可能為女兒裝備這樣的鎧甲與劍,但恰好馬第爾家位於歐瑞王國東南部博地艮行省的領地裡有一座鐵礦,於是珍妮的父親成為了整個歐瑞王國裡最富裕的男爵。

馬第爾家靠軍功受封為貴族,因此極為尚武。 他們的祖先參加過六百多年前那次導致了亞人種最終失去了在艾瑞法斯特大陸主導種族地位的“二十六年戰爭”,另一位祖先則參加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場“迷霧森林戰爭”,因此家族裡曾經出現過兩位侯爵,才致使他們這一代不至徹底淪落為平民。

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即便歐瑞王國里沒有爵位不能授予女性的規定,到了珍妮的下一代,如果他們還沒有足以匹配勳爵這個爵位的功績,他們就會失去貴族的頭銜,變成一個富有的平民家族。 也許再過上幾十年,馬第爾家的後人就會像歷史上無數曾經顯赫無比的家族後人一樣,縮在貧民區的某間木頭屋子裡,啃著乾麵包,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然後完全忘記祖上的榮光。

於是珍妮在十八歲的時候,也就是此時,從家裡溜了出來。 她想要做一個建立功業的騎士,想要取得男爵的封號。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4 PM

第四章約克孫殺人事件

好吧……我常常會像一個老年人一樣發出太多太多的感慨,冒出太多太多的回憶。 這導致了女騎士珍妮在毫無戒心地對我訴說了她前些日子的經歷以後我沉默了很久。

她偷偷離開家以後的第一站是博地艮行省的北方小鎮約克孫。 在偏僻的博地艮行省更為偏僻的北方,你很難區分鎮與村。 就像古魯丁村莊與古魯丁城鎮的差別也僅僅是古魯丁城鎮裡多了一座尖頂的金牛神堂一樣,小鎮約克孫一共只有六十多戶人家,二百七十多的人口。

前些日子,約克孫鎮裡出了些奇怪的事情。

鎮裡鐵匠奧利弗三歲的小女兒傑西卡一天晚上趁父母睡著了以後偷偷走下了床。 同這個年紀所有的孩子一樣,她擁有旺盛卻致命的好奇心。 鐵匠家後院打鐵的爐子還沒有熄滅,那一人多高的土爐裡映出紅紅的火光,吸引了這個小女孩的注意。

她先是搬來一個倒扣的矮水罐,然後爬上水罐,再爬上靠在土爐旁邊的鐵質小手腳架的頂端。 做完這一切以後,她的面前就是土爐裡燒得通紅的炭火。 北方初夏夜裡的寒氣讓這個小女孩覺得有些寒冷,於是伸開胖嘟嘟的小手向爐子上方的熱氣裡靠了靠。

就這樣,她的身體失去平衡,倒栽進爐火裡,甚至不能發出一聲喊叫。

身體裡的血水先是讓爐火的溫度短暫地下降,但其後由體內的脂肪所煉成的人油又讓爐火更旺盛起來。 女性體內的脂肪本就是男性的三倍,何況一個全身粉嫩的三歲孩童。

博地艮行省是歐瑞王國最重要的鐵製品生產基地之一,北方產出的鐵器更是因為當地一種獨特的喀什米爾碳而更加優良。 喀什米爾碳,顧名思義,就是用類人種族喀什米爾人的骸骨提煉出來的優質碳。

鐵匠爐子裡的喀什米爾碳用了一整夜的時間消化了傑西卡身體的絕大部分,使得鐵匠在第二天一邊憂心女兒的失蹤一邊心不在焉地打造一把上個月訂好的鋼鐵長劍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其實就在自己身邊。

直到第七天,因為女兒的失蹤而停爐六天的鐵匠終於暫時放棄了尋找的希望,心灰意冷地開爐換碳的時候,才發現了那具幾乎已經燒沒了的骸骨。

鐵匠奧利弗用喀什米爾人的骸骨製成的碳煉了十三年的鋼,今日終於體會到了親人的骸骨被用作煉鋼的痛苦。 發了瘋的奧利弗用那把由自己女兒的骸骨煉成的劍先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因為當夜傑西卡就是從她的身邊爬開的——又殺死了後院里圈養的一百三十三個喀什米爾人,然後自殺了。

說到這裡,諸位且容我佔用些時間,介紹一下艾瑞法斯特大陸的某些並不十分道德的風俗習慣。

六百年前,尼安德特人和克萊爾人對大陸上所有的亞人種發動了“二十六年戰爭”並取得勝利,獲得了這片土地的主要種族地位。 時至今日,儘管不少亞人種因為退化的關係,其文明程度已經遠遠不能同人類相比,但在絕大多數地區,人類還是承認他們的智慧種族地位。

但無論是六百年前還是六百年後,無論是當時的亞人種還是現在的新人類,都始終沒有將類人種看做是智慧種族——儘管他們實際上已經能夠使用甚至製造工具,有了最低級的文明。

因此在歐瑞王國的北方諸省,尤其是盛產鐵礦的博地艮行省,圈養類人種族喀什米爾人用作煉鐵已經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風氣了。

喀什米爾人是一種短命而苦命的種族。 他們的身高大約在四十厘米上下,皮膚黝黑,頭部像是偶蹄類生物——鼻子突出,眼睛長在面頰的兩側,有角質的手指和腳趾,無尾,能使用極簡單的語言,處於母系氏族社會階段。 他們的生命週期大約在兩年左右——六個月發育成熟,兩個月孕育新生命,再用十二個月度過壯年期,用四到八個月衰老,死亡。

死亡的喀什米爾人體內會積累大量的碳——因為他們平日以鐵橡樹的枝葉為食。 又因為他們的行動極其緩慢,性情溫順,每天當中有十六個小時要用來睡覺,因此只要在他們的居住地附近築起一圈兩米高的大柵欄,就可以將他們圈養起來。

用屍體煉製喀什米爾碳的工藝是秘傳,流程我也不大了解,因此就不在此贅述了。

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重新回到珍妮對我講述的約克孫鎮的奇怪事件中來。

鎮子裡的人發現了奧利弗一家的慘劇之後埋葬了他們,並且將那柄殺人的鐵劍交還給了貨主——鎮東大栗樹下的一位從行省邊防大隊退伍的劍盾老兵安德魯,而後者則支付了奧利弗一家的治喪費用。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結束,兩天之後的滿月夜,安德魯就被人殺死在了家中。 他的咽喉上釘著那柄長劍,一劍致命,似乎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人們認為是這位老兵從前的仇敵趁夜裡來復仇,於是派出信使騎馬到兩天路程之外的市裡去報告了這起兇殺案——因為本鎮唯一一位維持治安的安全官就是安德魯。

可是就在安德魯的鄰居巴倫依照風俗為他的屍體在家裡守夜之後的第二天清晨,這位鄰居也被人刺死在地上——那柄殺死了奧利弗、奧利弗的妻子瑪麗、上百喀什米爾人以及安德魯的長劍刺進了他的心臟,死者依舊沒有反抗的跡象。

至此,人們終於發覺鎮裡出現了一位可怕的連環殺手。

市裡治安官的遲鈍反應讓人們不得不尋找另外的解決途徑,於是遊歷至此的雄心勃勃的女騎士珍妮接受了這個調查任務。 我能夠想像得到這樣一位裝備精良的貴族騎士的出現給鎮子裡的人們帶來了多麼大的希望,然而……

然而她以令人欽佩的勇氣守著那柄劍在安德魯的家裡過了整整兩夜,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兇手甚至沒有留下足跡和氣味,就像是一個從虛空裡出現的幽靈,殺死人之後又消失在了虛空裡。

作為一個極富責任心的貴族,珍妮在發覺自己也無能為力以後決定再次去市裡尋求幫助。 因為之前的信使一直沒有回來,人們擔心他迷了路,或是被成群的小哥布林劫了道。

但我想,之前那位信使更有可能是葬身在這只路​​魔的肚子裡了——市裡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件事情。

作為一個魔法師,我知道的事情總要比普通人多些——即便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少女。 她的敘述讓我隱約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狀況,現在我只想進一步去證實一下我的推測,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可能還會有挺大的收穫。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5 PM

第五章魔劍

兩天以後的黃昏,我們步行到了鎮口。 鎮子周圍是一圈用黃土夯實的牆,大約有兩米高。 這一帶的小村落或者小城鎮大多有這樣的外牆,因為這世界並不太平,某些大群的類人種熱衷於襲擊人類城鎮。 城鎮裡的糧食或者人類都是他們的食物,鐵製品更是他們喜愛的東西。

然而這一圈圍牆的牆頭雜生著茂盛的青草,牆體上爬滿了翠綠的薔薇藤蔓與爬山虎,偶爾點綴著幾朵或白或粉的薔薇花,在夕陽下泛著暖融融的光,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顯然是此地並不常有大群的類人種光顧。

鎮子門口一個穿著褐色粗布衫的少年見到我們,立時欣喜地大叫:“爵爺,您回來了!”珍妮笑了笑,眼睛卻瞟向我手裡的半身甲。 兩天的路途都是步行,即便珍妮的身體素質不錯,也沒法輕鬆地穿著鐵甲步行。 我一路為她提著鐵甲,使她有些驚異我比她還要充沛的體力。

其實這倒不單單是我的原因——這做工頗為精良的半身鐵甲並非只是鐵甲……某些秘密隱藏在它的內部。 只是如今馬第爾家似乎都已經忘記了掌控這個秘密的訣竅。

隨後迎接出來的老鎮長似乎並不能準確地判斷我的身份,於是我告訴他我是一個旅行者。 很多失去封地和爵位的沒落貴族後代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他們浪跡在艾瑞法斯特各處,常常成為游吟詩人口中各種傳奇故事的主角,或是因著剿滅匪徒的功績而受封的新貴。

老鎮長的態度於是就變得熱情了起來,並且殷切地詢問我們是否需要食物和酒。 他大概是的確將我當成了珍妮找來的幫手。 我穿著黑色的袍子,還有一個大大的兜帽。 袍子的袖口和帽簷上用銀線繡著挺複雜的花紋——這是法師們常穿的長袍樣式,當然,他們並不會曉得。 我知道在東大陸徹爾尼茲的某些民俗傳說裡,會有一類人被稱做“仙人”。 而在西大陸艾瑞法斯特,法師在人們的印象里大概就是那麼一類事物。

只是不曉得這樣式代表了什麼,他卻也看得出了這袍子的材質並非普通旅者的布衣,更何況,我是珍妮帶來的人。 在這種偏遠的小村鎮裡​​,人們總是對貴族們有著一種盲目而不切實際的信任。 而實際上從我所知曉的信息當中,我也了解到現在的大多數貴族們的確不像從前那樣暴虐。 二十六年戰爭和迷霧森林戰爭減滅了西大陸大陸太多的人口,整個博地艮行省的人類數量也只有一百多萬而已。 因此貴族們都用一種比以前平和得多的態度去對待他們的領民。 雖然不公與黑暗就像黴菌一樣每時每刻都會出現,滋生,然而……的確是比從前好很多,好很多。

我很想享受一下這個人類小鎮平和而美麗的黃昏,來一杯裝在缺口木頭杯子裡的、泛著白色泡沫的蘋果酒,坐在某間充滿了生機木屋的門口,捻著身邊一叢茂盛的青草與紫色風鈴花。

然而我的時間不是很多了……

我必須盡快解決這裡的事情,得到某些我想要得到的東西,然後去完成兩件事,或者更多事。

日落的時候,我們站在了安德魯鎮東的家門口。 天色的暗淡下來,院子里大栗樹的陰影將他那幢木屋掩蓋,幾天不曾有人打掃的門窗在微風裡輕輕晃動,因為年久缺油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珍妮縮了縮肩膀,右手扶上劍柄,輕聲對我說:“我覺得……這裡比前幾天奇怪了。”

也許是因為緊張,她湊我極近卻仍不自知,近到我的耳朵能夠感受到從她嘴裡呼出的灼熱氣息。 我在心裡笑了笑——無論是看起來如何英氣逼人,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就像我當年一樣,看到一隻石像鬼都會大驚失色,險些丟掉性命。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尼安德特人的直覺要比克萊爾人敏銳得多,因為我的確感到,這棟房子周圍很不對勁兒。 我的真實之眼可以看到這棟房子裡的光線比周圍要暗一些——因為節省蠟燭和油脂的緣故,鎮子裡的人們在天色將黑的時候並不會立即點起火燭,然而即便同樣是映襯著藍黑色的天空,安德魯的房間裡也顯得太暗了一些——那絕非一種自然形成的黑暗。

用積累了怨氣的骸骨所燒製成的炭火,用孩童純潔靈魂打造的長劍,再浸染了克萊爾人與喀什米爾人那極度恐懼、震驚、絕望的情緒,然後被搬運到到鎮東這株巨大的栗樹下……我當然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栗木和柳木一樣,都是製造法杖的優質原料——因為兩者對自然元素都有著卓越的親和力,對靈魂的震盪也容易產生共鳴。 然而就是這種共鳴,使得這柄劍在極其罕見的地理環境中被附了魔,其魔力之強,甚至超越了律令系的初級法術“律令震懾”。

我走到樹旁,手掌撫上大栗樹粗糙的樹皮,一陣極輕微的震盪就在我的掌心擴散開來,沿著粗大的樹乾一路向下,直達每一條最細的根鬚,最後滲透進十幾米深的地下。

珍妮走在我的身後,並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卻謹慎地不發一言。 手中的鋼劍半出鞘,就像一個護衛在魔法師身邊的劍鬥士。

“是那柄劍,它已經成為一柄魔劍了——我們的運氣不錯。”我將手從栗樹上拿開,推開半掩的屋門。 一陣深沉的死氣頓時撲面而來,讓我微閉了一會眼睛。

很舒服的感覺,多年不曾有過了。

珍妮跟在我身後,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驚訝:“魔劍?傳說裡有了自我意識可以自己殺人的魔劍?怎麼可能?那都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傳說,我……”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住了口——因為我回頭看了她一眼。

真實之眼的魔法效果使得我的眼睛在黑暗裡泛起淡淡的熒光,也讓她想起了我是一個魔法師。 的確,同樣是傳說中的魔法師此刻正與她同行,出現了魔劍又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呢?

於是她換了口氣,低聲卻激動地問我:“真的是魔劍?很難對付嗎?”

“可以像切開奶油一樣切開你現在的鋼鐵半身甲。”我點亮油膩的木桌上的燭台,環視這間屋子——一間典型的單身男人的木屋,油膩的桌椅,未洗淨的杯盤,胡亂丟棄的衣物,地上還有未洗的血跡——那並不僅僅屬於一個人。

“就在那裡。”一聲清響,珍妮抽出了她的長劍,護在我身邊,指向房間的最深處。 那裡是未點燃的壁爐,在昏暗的燭光下,一柄鋼鐵長劍靜靜地插在地板上,反射著幽幽的光。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6 PM

第六章火焰亡靈

我記憶的法術還有三個——彩虹噴射、泥濘術、真實之眼。 這三種是可以不借助道具即可施展的法術,然而只能記憶三種魔法並不意味著我僅能使用三種魔法。 另一些魔法小把戲借助特定的材料即可,那都是煉金術與些微魔力結合的產物。

我把背上的小口袋解下來,從裡面取出五塊鵝卵石,一搓骨粉,兩隻乾枯的小哥布林手指——這些都是過去的幾年中那些打擾我清淨的類人種所付出的代價。

我讓珍妮待在那裡,自己輕輕地走到那柄魔劍的旁邊。 用灰白色的骨粉在圍繞著它畫出一個小小的五芒星,然後把五顆鵝卵石擺在五芒星的尖角。 石頭堅硬的特性可以使五芒星裡的魔力不會在施法的時候外溢,這一點雖然聽起來很簡單,卻沒幾個人會想到這麼做。 其實魔法是就是艾瑞法斯特的各類種族在漫長的生存發展當中用一次又一次地無意經歷積累起來的神秘學,再被擁有神秘學天賦的極少數人所知,掌握,然後獲得遠超生靈所能理解的強大力量。

這一切做好以後,我把兩隻小小的干枯手指握在左手,然後將魔杖插進魔劍旁邊的土地裡,在椅子上坐下來。

珍妮一直好奇又專心地觀察著我的動作,神情裡帶有幾分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活潑氣。 待我坐下來,她就按著劍好奇又緊張地走到我身邊,看了看我手裡的兩隻黝黑的奇怪小東西——而後者正被我用手指折來折去。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緊張又激動地開口問:“你……這麼彎它們,是在施法嗎?”

“不。”我笑著說,“還要等等,我只是有點兒無聊。”

“那你手裡的是什麼?是魔法材料嗎?很稀有嗎?”她似乎舒了一口氣,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我旁邊,右手卻依舊沒有離開劍柄。

“風乾的小哥布林手指,很常見的。”我依然微笑著,順便將那兩個小東西在她眼前拋了拋。

珍妮的臉色立刻變了,猶豫了好一會,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

於是我在心裡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個小傢伙,和她們家的那位祖先真是一個模樣。 屋子里安靜下來,微弱的燭火將我們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外面隱約傳來些聲響和光亮,大概是一些鎮民在遠遠地看屋裡的動靜,卻又不敢靠近。 在這樣一個類人種不大光顧的小鎮,一連莫名其妙地死掉這麼多人,的確稱得上是一件讓大家都惶惶不可終日的大事情了。

那些人三三兩兩地看了看,然後又端著蠟燭離開了這個不詳之地,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這安靜是一種古怪的安靜——即便沒有犬吠與風雨聲,在這個季節的夏夜裡總還應該有昆蟲的鳴叫聲。 然而我們的周圍一片死寂,只聽得到兩個人的呼吸和木桌上燭花的偶爾爆響。

在這種安靜裡珍妮開始有些不安,於是打破了寂靜:“……上次,我這樣待了一夜都沒事,真奇怪……”

“嗯,這次也不會有事。過了今晚就好了。把你的鎧甲穿好,別脫下來。”我笑了一下,把她放在桌上的半身甲拿起來遞給了她。

於是珍妮的神色馬上嚴肅起來,一邊迅速地套上鎧甲扣連接處的皮帶扣,一邊沉聲問我:“嗯?一會要戰鬥嗎?什麼時候開始?”

我輕輕聳聳肩:“夜裡寒氣重,生病了很麻煩的。”

珍妮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無奈又哭笑不得的神情來,正要說些什麼,桌上的燭火卻忽然在這時晃了晃。 我們兩人身後的影子隨著那燭火晃動,像是木頭牆壁上張牙舞爪的鬼影。 珍妮的表情迅速凝重起來,左手按在劍鞘上,右手把劍身拉開一半,上身微躬,雙腳前後錯開,擺出一個非常標準的戰鬥準備姿勢。

“你現在出去,幫我看著月亮。月亮越過中天的時候,就進來幫我。”這時我站起來把她手裡的劍推了回去,看著她的眼睛,用凝重又不容置疑的口氣對她說。

“可是那蠟燭……”她指了指桌子上仍然在晃動的火苗想要爭辯,我又打斷了她的話:“我要在月過中天以後施法,你出去幫我看著月亮,然後再進來告訴我。那蠟燭是我的魔法陣發揮作用的緣故,再耽擱了事情就不好辦了。”

珍妮握了握拳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走出門去。

這孩子和她的祖先果然是一種性格,乾脆果斷,在做決定的時候從不優柔寡斷。 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迷霧森林裡的那個影子,心裡卻有些難過起來。

珍妮穿著那半身甲一走出屋子,房間裡的光亮就立刻暗淡下來。 燭火不再晃動,而是陡然被拉長,成為一條極細極長的火線——就像是被周圍無形的力量緊緊擠壓著,痛苦無比卻又動彈不得。 壁爐前面的那柄劍上的劍身上忽然浮現出一層很淡的紅光,那亮光在劍身的花紋上扭動遊走著,最終凝聚成一個小孩子扭曲的面容,然後發輕微卻極尖利的哀嚎來。

在這越來越深的夜裡,寄居於劍身之中的亡靈終於籍著屋外不遠處的那顆大栗樹再次現身了。 這是一個死於火焰之中,又被無數怨氣淬煉的孩童亡靈,是一個極罕見的火焰之靈。 還在成長的它渴望生靈的鮮血,一旦得到了滿足,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它就將離開劍身,附身到那顆巨大的栗樹上,籍著栗木卓越的元素親和力成為一顆詛咒之樹。 那時候死掉的將不再是兩三個人,而是成千上百的人——直到有一個有足夠能力對付它的魔法師出現並且以極大的代價毀滅它。

此刻這個火焰之靈在向我發出召喚,要我拿起它,並且將劍插進自己的身體裡。 然而我的雙眼爆發出一陣熒光,抵禦了這魅惑心智的亡靈召​​喚。 然後我的右手握住地上的柳木魔杖,左手將那兩根小哥布林的手指拋進早已畫好五芒星陣中。

五個短促的音階一脫口,我將魔杖地上重重一頓,五芒星立時發出淡淡的綠色熒光。 一陣凡人無法覺察的魔力波動以我的手杖為中心擴散開來,然後被屋外的栗樹接收。 巨大的栗木將這波動成倍地放大,然後通過我之前撫摸它時在它體內留下的那個小小魔力陷阱將這波動沿著它的樹根傳導入地下——我幾乎能夠感到,地下有什麼東西沸騰起來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8 PM

第七章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蹟吧

魔劍上的火焰之靈與栗樹的聯繫被我的魔力粗暴地推擠開來,於是那亡靈本能地驚慌起來,試圖從劍身上脫離。 而一旦脫離,它就再也無力凝聚自己的身體,最後消散在空氣裡變成無所不在的魔法元素。

我自然不會讓它這樣做。 我想要的是一柄封印了火焰之靈的詛咒魔劍,而不是一柄並不能算得上珍稀的鋼鐵長劍。

幽居於地下數百年的沉睡怨靈被我以栗樹傳導下去的魔力波動驚醒、驅使,掙扎著從地下升騰而起,匯聚在兩根乾枯的小哥布林手指上。 於是那兩根手指忽然變得豐滿有力起來,從原地跳起,緊緊地捏住了劍身上那個試圖逃走的火焰亡靈。

兩根手指迅速被火焰之靈的火焰焚毀,然而以它們為載體而現於世間的怨靈卻不會被焚毀——它們只會痛苦無比。 它們迅速地滲透進劍身裡,與小女孩火焰亡靈糾纏在一處,然後用它們積攢了上百年的陰冷以及濕氣使得它逐漸喪失活力,被固化在劍身內部的鋼鐵紋理之中。

淡紅色的光暈從劍身表面褪去,被拉長的燭火像是長長出了一口氣,一下子回復了原狀,房間裡的光線明顯的亮了起來。

此刻珍妮正好從屋外快步走了進來,執劍在手,緊張地對我說:“月亮已經過去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不得不說,與靈魂打交道還是讓我更舒心一些,因為那樣不會像過度使用塑能係魔法一樣,讓我精神透支,頭暈噁心。 於是我現在還有餘力走到那柄詛咒魔劍旁邊,把自己的食指在它的劍鋒上劃了一下。 一滴鮮血滲透進劍身,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種奇妙的聯繫就在我與它之間建立了起來,然而這樣還遠遠不夠。 劍身裡的火焰之靈仍然蠢蠢欲動,正一點一點地消噬那些將它固化的陰冷怨靈。

我的舉動在珍妮看起來有些奇怪,接著她似乎想起了死去的幾個人看似自殺的場景,於是驚叫了一聲,執劍劈向那柄魔劍的劍柄,試圖讓我與它分離開來。

她的反應很合我的心意……於是我的左手食指一屈,魔劍立刻從地上拔起,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擲出,翻滾著投向珍妮的胸口。 不足兩米的距離沒有給她太多的躲閃空間,劍身正中她的半身甲。 只是我控制了角度,那劍身實際上是平平地撞上了她。

一陣只有用真實之眼才看得到的白光在兩者接觸的地方一閃而過,我立時感覺到劍裡的火焰之靈安定了下來……並且是永久地安定了下來。

有幸被這件半身甲上的魔力固化的,自有了人類歷史以來,它大概是第一個。

一切都已經完成了。 於是我輕輕頓了頓右手的魔杖,地上殘餘的骨粉一下子燃燒起來,發出刺鼻的焦糊味。 然後又屈一屈左手有些麻木的食指,讓那劍掉落在地上。

珍妮這時候才來得及握著劍退後,我走過去扶住她,笑著說:“好了,魔法陣已經發動了,它被我們制伏了——多虧你擋的那一劍。”

她睜大了金色的瞳仁的眼睛,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問我:“這樣就結束了?”

“結束了。”我走過去用發麻的左手撿起那柄長劍——我的身體素質還不足以支撐我指揮它持續地作戰。

“可是……我們該怎麼告訴他們?”珍妮猶豫著把劍收進劍鞘裡,看看我手裡的長劍,又看看地上的血跡。 大概鎮子裡的人不會相信魔劍殺人這類的說法,就像人們很難相信桌子上的木杯會自己燃燒起來一樣。

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於是我對她說:“給他們留下一封信,以珍妮·馬第爾爵士的名義,告訴他們兇手已經被抓到,是一個被通緝的罪犯。我們將連夜離開送他去王都接受審判,並保證這里以後絕不會出現類似的殺人事件。”

“可這是謊言啊!”她幾乎立刻皺起了眉頭。

“善意的謊言好過殘忍而令人迷惑的事實。”我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那柄長劍的黑木劍鞘,把它掛在了腰間,“你是想對他們說出他們所不能理解的事實,然後聽憑人們對你的猜疑和詆毀慢慢蔓延,還是希望'珍妮·馬第爾'在這個鎮上從此成為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詞彙?”

“我……“她開始猶豫起來。 我則找到一隻生了鏽的匕首,在木桌上刻下了幾句話,接著吹滅了蠟燭,拿起口袋與魔杖,拉著她推開了門。 夜晚已經過了一多半,細細的月牙掛在東方的天空,大地上只有微弱的光亮。 火焰之靈被我封印,草叢石縫裡的小生命們也就開始地低鳴叫起來。 我們越過三個高高的柴草垛,然後毫不費力地翻出了牆——那牆只是為了防禦身高極低的類人種,卻並不能對我們這兩個身手還算敏捷的人造成阻礙。

夜晚的空氣帶著涼意與濕氣,還有夏季野花的香味兒。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卻看到珍妮還不時地回頭去看那鎮子的圍牆。

她的神態和動作又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一個約定。 幾乎就是在這一刻,在西大陸艾瑞法斯特的這個濕潤而芬芳的的夏夜裡,在藍黑色的星空之下,我放棄了一個想法,作出了另一個決定。

“用不著在意這點小事。“我拍拍她的肩膀,上面有凝結出來一層薄薄露水,“以後會有更多的事情給你做,更大的責任給你承擔,會有多得數不清的機會讓你獲得自己的榮譽,贏得一個爵位——只要跟著我走,跟我一起去完成一些事情。”

我看著珍妮·馬第爾因為聽到了我的這番話而驚訝得微微睜大的眼睛,問:“你願意嗎?”

一點露水停留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這個尼安德特女騎士的白髮在微弱的月光下發散著熒光。 她的睫毛似乎無法承受這一滴露水的重量,在我的注視下忽閃了幾下,然後又有力地抬起來,對我說:“……但你要保證絕不有違正義與公理。”

“我保證。”我微笑起來。

於是她的臉上出現了那種輕鬆又愉悅的笑容——那種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所應該有的那種愉悅。

然而片刻之後某條小路上又響起一個聲音——“你拿走了那家人的長劍!”

然後是一陣同樣很輕鬆的大笑——這是我的聲音。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9 PM

第八章劍鞘峰

珍妮·馬第爾從小接受的是正統的騎士教育——“榮耀即吾命”。 但我不得不慶幸在如今這個人類數量稀少的時代,舊時代的騎士精神也褪色了許多。 否則我絕不會這麼容易說服一個出身騎士世家的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業的少女。 然而無論再純潔的理想,再高尚的動機也都是一種慾望,而操控慾望這種事情,我似乎一直比較在行。

我告訴她我獲得了神啟,我將遵循神的意志前往幾個地方,消滅幾個古代遺留下來的黑暗遺跡,最終拯救整個艾瑞法斯特。

在艾瑞法斯特流傳的有關迷霧森林戰爭的諸多民間版本中,其中就有一個勇者魔法師和美少女的劍士的版本——邪惡的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佔據了精靈族的聖地世界之樹的核心,人類大軍雲集低語森林,拯救了即將滅亡的精靈一族並將其護送到安全的處所。 然而死靈君王擁有不死的身軀和近乎半神的魔力,人們被世界之樹的抗拒屏障阻礙,圍困了他數月卻毫無辦法。

後來一個神秘的魔法師出現了——他與人類聯軍中一名女性劍士一同刺殺了死亡君王撒爾坦·迪格斯,最終解除了艾瑞法斯特最大的危機。 那個魔法師的名字無人知曉,女劍士的名字卻在之後的百年間廣為流傳,她的名字是米蓮娜·馬第爾,後來的帝國侯爵,珍妮·馬第爾的祖先。

很巧的是,我也是一個魔法師。 這使得那個她一直認為是傳說的傳說瞬間變得真實而清晰起來。

為了讓她心中的這種想法更加牢固,五天的步行之後,我們出現在古魯丁村莊以西的劍鞘山山腳下。

劍鞘山一共有十一座山峰,最高峰是劍鞘峰。 因為那座山峰之上有一道數米寬大裂縫直入地面,就像某位戰神將他的劍插進了山峰,然後又拔了出來,才留下這樣的痕跡。

我告訴珍妮,某位神靈在夢中告訴我的第一個地點就是這裡。

而實際上,我從不相信有什麼神靈,若是我一定要相信某件人們無法解釋的東西,那麼我選擇一種在東大陸徹爾尼茲被稱做“緣分”的東西。

從我出生到現在的二十個年頭里,我一直在試圖從某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雖然作為一個魔法師,我的頭腦遠比普通的人類敏銳,但那種混沌的感覺卻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 它伴隨我的身體一點一點變得強壯,頭腦一點一點變得睿智,然後擁有足夠的力量離開那個一直居住的地方,追尋一些過往的記憶,並且遇到珍妮——那件鎧甲的另一位主人。

這種關於“緣分”的研究,在西大陸艾瑞法斯特的具體表現就是唯一的預言系魔法:大預言術。

我想一定有人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對我使用過這個法術——它要我等待一個人,一個將改變我命運的人。 於是之前我會一直在我小小的法師塔下開滿白色花朵的草地上等路的盡頭有一個人走過來,逐漸清晰……然後在等了十幾年仍未等到之後終於決定離開那裡,最終遇到了珍妮。

然後我想起了更多的東西,知道了還有更多的謎團要我去解開,而實際上,從我第一次具有自己的意識起,我知道的東西就遠比任何一個凡人都要多。 我甚至有一種預感,我的生命就是一個解密的過程,這種慾望已經成為一種本能潛伏於我的體內,指引我在以後奔走下去,直到打開所有的鎖,得到答案或是毀滅。

所以現在我和珍妮走在鋪滿落葉的斜坡上,並且不停地揮舞長劍展開面前那些叢生的荊棘與有毒的藤蔓。 一種熟悉又親近的感覺在冥冥之中指引著我,要我去接近它,打開它。 這感覺隨著我接近劍鞘峰而愈加強烈,甚至略微驅散了我頭腦中那與生俱來的混沌感。

這片山峰周圍的森林至少有十幾年不曾有人類光顧——因為這裡盛產一種在西大陸臭名昭著的植物“抓腳藤”。 那是一種很像爬山虎的東西,一旦有生物經過,它們就會憑藉本能纏住他們的腳,然後攀遍全身,直到他們死在地上,將腐敗所致的養料提供給這些惡毒的植物。

除去抓腳藤之外,叢林間的各種小毒蟲也一直是對大部分人形生物最致命的殺手之一,然而託我手上這柄詛咒魔劍的福,較小的蟲子都已被火焰亡靈的不詳氣息驅散,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

走到中午的時候,珍妮和我都已經氣喘吁籲了。 博地艮行省的天氣一直都挺不錯,陽光一直都挺明媚,這明媚到了叢林裡就變成了蒸騰的熱氣,暖暖的濕意貼在我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比被汗水浸透還要難過。

珍妮一直用她特有的那股孩子氣似的認真嚴肅勁兒問我到底要去往何處,是否會有激烈的戰鬥,我只得用神諭這樣的理由來打發她。 因為直到現在也依舊是一種類似本能的東西在驅使著我向前再向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有什麼等待著我。

我們艱難地踩踏著突起的石縫爬上由一塊裸露在外的土黃色岩石構成的相對較緩的小山坡後,我知道自己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 此刻在這塊岩石上居高向下看,廣闊的綠色森林猶如一片汪洋大海在陽光下升騰著極淡的白色霧氣,上面則是因為巨大的高度而顯得格外陡峭、令人望而卻步的延綿山峰。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穿越了山腳下那片巨大的叢林,來到劍鞘峰的半山腰了。

山腰上開始有清爽的山風,我們略略解開鎧甲與領口,讓身上的汗水被山風帶走,然後開始仔細尋找某個可能存在的、不同尋常的地方。 然而未等我們浪費太多的力氣,我手中的那柄詛咒魔劍已經出現了不同尋常的跡象。

一陣輕微的魔力波動沿著劍柄傳入我的手掌,劍身似乎被某種異樣的力量吸引著,斜斜指向石坡靠近山體的一側——那裡是一從茂盛的矮灌木,上面生長著可疑的紅色漿果。 就在那從灌木之後,一陣熟悉的氣息不斷湧出,似乎急切地召喚著我,要我靠近。

我輕輕拍了拍背向我的珍妮的背甲,將魔杖交到左手,右手則抽出了那柄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長劍。

“我想我們找到了。”我說。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39 PM

第九章安塔瑞斯之盾

灌木之後竟然是一條不知道何年何月形成的石頭通道,岩壁粗糙,卻剛好能夠容納一人行進。 我將一小塊月長石的碎片鑲嵌在魔杖頂端預留的小小凹槽上,然後默念了兩個音階的咒語,使得它亮了起來。 照明術——同其他不需要記憶的魔法一樣,是煉金法陣這門技藝的產物。 而實際上煉金法陣的歷史要長過魔法,應用得也更為廣泛。 當然,這種程度的廣泛僅僅是相對魔法而言。

大多數魔法師都會在他們的魔杖上預留照明術的法術位,這種冷光源沒有溫度,不會引燃易燃物,也只消耗極少量的精神力。 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月長石作為施法的媒介。

我們兩人緊握長劍一前一後地行走,漸漸將洞口的光亮甩在身後,直至消失不見。 這條通道略略向下傾斜,坡度不大。 然而在行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外面的炎熱退去,洞裡的溫度變得冰涼刺骨的時候,我知道我們大概已經走下了幾十米的深度了。 再向前走去,洞壁上甚至有水珠滴下來。 腳步聲在洞窟裡前後迴盪,像是有一整支軍隊在行進。

這樣大的聲音,簡直是在告訴別人“這裡有兩個傢伙已經走進來了”。 我只希望那種強烈的本能不會是專程帶我去送死的。

又過了十幾分鐘,我們兩個人原先全神戒備的狀態都已經鬆懈了下來,甚至在心里希望幻想中的危險快點出現,好結束這一段單調又讓人發狂的旅程。 其間我從袋子裡拿出了那件小販送我的披風將它披在了珍妮的身上,兩人又停下來吃了些黑麵包和鹹魚乾並且收集了一些洞壁上凝結的水滴喝下去。

再走幾分鐘,這通道就該到達同山腳同一高度的劍鞘峰最深處了,說不定還會和峰頂那條神的可怕的裂縫重合在一起。 如果當初那條裂縫真的是諸神留下的劍鞘的話,峰底又會有什麼呢? 傳說中的神器? 還是記載了傳奇法術的魔法典籍?

然而我心裡最渴望的卻並非這兩件東西——我更渴望知道揭開一些秘密,一些關於我頭腦中那些常常自己跳出來的記憶的秘密——它們在很多時候似乎並不屬於我,而像是另一個靈魂強加於我的體內,卻又無法分離。

例如我會知道珍妮身上的那件半身鎧並非普通的鐵質盔甲——它其中隱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甚至我還知道引發那個奇蹟的咒語。 我也知道珍妮祖上的某幾位祖先隱秘的過往,就好像我曾經以上天諸神的角度去俯瞰過他們的平生。 我甚至會記得我與其中的某一位曾在某個特殊的時期有過一個秘密的約定。

最令我無法忍受的是,離開法師塔之後,我的身體偶爾會開始出現莫名的酸痛,那酸痛提醒著我:某些事情等待我去完成,我的時間並不多了。

這些莫名的緊迫感與接連跳出來的記憶自從我離開法師塔以後深深地折磨著我,讓我時常感覺自己的靈魂即將分裂為兩個——直到我走在這裡,越向下走,就越感到心靈的平靜與一種親切。

然而與此相反的是,珍妮的臉色似乎愈發難看,直到通道前方出現一點微弱的熒光之時,她終於第一次發出了呻吟聲,然後半跪在地上。 她一直在我身後,因而我此刻才回過頭去看她的臉——原本潔白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灰霧,然而用我的真實之眼來看,那其實是一層極淡的死氣。

普通人類無法承受強大魔力的侵蝕,無法將其轉化為精神力,最終的結果就是損害身體,甚至使人發瘋。 這也是為什麼智慧生物在貿然閱讀高深的魔法典籍時會有生命危險的緣故——記錄於古卷之上的咒語會不經緩沖地直接衝擊他們的精神,輕則需要數年的修養才能回復健康,重則失去神智,變成白癡。

前方發出熒光的地方一定有一件強大的魔法物品,珍妮的體質無法承受那些狂暴外溢的魔力的侵蝕——甚至她的盔甲也發出了極淡的白光來抵禦這力量,只是在我的柳木魔杖所發散的白光的映照下,珍妮並不能覺察那層保護了她的光亮。

然而即便是我,即便我在此刻並沒有那樣的感覺,我也可以肯定再接近那個東西的一些的話,我也會受到魔力的反噬。 我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撐我記憶四個或者更多的魔法,當然也無法無法對抗那股愈加狂暴的力量。

於是我立刻架起珍妮的胳膊,攙扶著她一路疾行,直到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幾十米,她的臉色變得正常才停下腳步。

“你不能再走下去了。”我喘著粗氣說,“下面有非常強大的的魔法物品,你的身體承受不了那種東西。”我又停下來喘了幾口氣,讓她靠坐在潮濕的洞壁上。

“魔法物品?”她聽了我的話,臉色依舊灰暗,眼睛卻亮了起來,“非常強大的魔法物品?”

我讓自己的臉上出現認真嚴肅的表情,直視著她金色的眼睛,說:“對,非常強大的,魔法物品。”

我了解她的性格,也同樣了解她接下來的反應。 於是她支撐著自己坐直了身子,用堅定而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那麼我一定要去。”

似乎有一聲極輕笑聲出現在我心底,然後轉瞬消失。 我低下頭去不看她,說:“那麼,我有一個辦法。”

她的臉上立即露出了驚喜又期待的表情,就像我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樣。 這段突然跳出來的記憶又讓我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恍惚——似乎心裡還有些如同鋒利的小刀劃過皮膚一般的疼痛。 那細微的疼痛在我的心間浮光掠影地掠過,幾乎令我放棄接下來將要說出的話語。

“你的這件半身鎧不是普通的鋼鎧。”我用低沉的語氣說,“它有自己的名字,它的名字是'安塔瑞斯之盾'。”

珍妮沒有說話,而是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看自己反射著熒光的胸甲,又抬起頭來看我。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0 PM

第十章絕對防禦

地龍安塔瑞斯與火龍巴卡拉斯——西大陸艾瑞法斯特各種說之中的邪惡化身,代表著人類已知生物最頂端的力量,傳說中世界上僅存的兩隻巨龍後裔,無數勇者想要戰勝的對象。

安塔瑞斯之盾——以地龍安塔瑞斯的鱗片製成的號稱“絕對防禦”的最強防具之一,同樣是無數勇者想要獲得的寶物。

雖然我沒有去看珍妮的臉,我卻想像得到她此刻的表情。 即便她信任我這個傳說中的魔法師,願意同我走遍艾瑞法斯特去獲得她夢想中的榮耀,她也一定難以相信這件家傳的普通鎧甲就是那件無數次在傳言裡、故事中聽說過的“安塔瑞斯之盾”。

“凡人無法獲得這件盔甲上'絕對防禦'的力量,只有巨龍的後裔才可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盔甲製成以後,一個法陣就被刻印了上去。只要你掌握了一句開啟這個法陣的咒言,你就可以藉助它的一部分力量。”我盡量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說,“如果你想要那句開啟法陣的咒言,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珍妮愣了好久,才喃喃道:“這怎麼可能?這件盔甲已經放在家裡上百年,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的臉上交織著驚喜與困惑的神色,就像我第一次得到了一本魔法書,第一次使用出泥濘術時的表情。 我看著她的臉,忽然覺得臉上的淡漠表情難以再維持下去,甚至覺得身體裡有某種力量被那種似曾相識的神色擊破,然後整個人變得無力起來。 我忽然開始後悔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恨不得時間可以倒流,倒流到她對一切一無所知之前,然後我們一起待在這個陰冷的洞窟裡,直到想到安全地接近那團狂暴魔力之後的東西的辦法為止。

然而片刻之後她狂喜得幾乎顫抖的聲音已經響起:“穆恩,快告訴我那個咒文!”

洞窟深處的外溢的魔力和那種無比吸引我的親切感再一次令我抬起頭來,我將藏在袍袖下的右手握緊,直到感覺自己的指甲已經鑽進了掌心的皮肉,才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將那句十六個字節的咒文說了出來。

那是古精靈的語言,艱澀難懂。 珍妮足足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將它們記熟……而在這半個小時裡,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改動其中的某個音階使法術失效,然後告訴她是我犯了一個錯誤,將這件鎧甲錯看成了那件傳說之中的安塔瑞斯之盾。 可洞窟深處的那件東西一次又一次地誘惑著我——在這裡待的時間越久,那種誘惑就越強烈,強烈到無可抵抗,強烈到我的心中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只要我能夠走過去了解它,擁有它,我就會明白一切,弄清楚我從前的二十多個年頭無數憑空產生的記憶,澄清腦海裡的那片混沌,重歸一個完整的人。

珍妮最終記住了那句咒文,並且用長劍割破了自己的小指,將她的血塗抹於胸甲前的一個菱形紋飾之上。 十六個音階出口,洞窟裡陡然爆發出一陣炫目的白光,將每一條岩石的縫隙,每一片藍綠色的苔蘚都照射得纖毫畢現。 珍妮的銀白色頭髮也在這白光的激盪下發出熠熠的光彩,好像女武神降臨人間,璀璨無比。

只是我早就知道,這世上從沒有免費的午餐。 施展強大的魔法藥消耗巨大的精神,強行記憶自己無法駕馭的魔法會嚴重地損害健康,同樣的,獲得併不屬於自己的巨龍之力,一樣要付出代價。

爆發的白光只維持了短暫的一瞬,但即便那一瞬間的強大力量也影響到了我的照明術,使得月長石碎片不再發光了。 所幸遠處還有熒光,雖然微弱,卻也足以被我的真實之眼捕捉。

珍妮在呆滯了片刻之後雀躍起來,她甚至用雙手環住了我的脖子,以極不符合騎士風度的動作圍繞我在狹小的通道裡轉了兩圈,然後興奮地大叫:“噢,穆恩,這竟然是真的!真的是安塔瑞斯之盾!——我該怎麼感謝你!我覺得自己現在可以打敗一打路魔!”

我勉強在嘴角牽扯出一抹微笑,脖頸則感受到了年輕的女騎士柔軟雙手的溫潤觸感——這是一具年輕的身體……她本該會年輕很久。

這個尼安德特小女孩……她甚至不會問我為什麼認得這具鎧甲,不會問我裡面的魔法物品究竟是什麼,不會問我告訴了她這個秘密,到底想要從她那裡得到什麼……

我輕輕掙脫她的手臂,然後轉過身去,只是說:“走吧,我們去拿到那個東西,然後離開這裡。”

越接近那些熒光,鎧甲上的淡淡白光就越加強烈。 當我們走到洞窟的盡頭,看到那個深藏於地底的巨大空間時,鎧甲所發出的白光已經連我也包容在內了。 珍妮臉上的灰暗在開啟了鎧甲之上的法陣時就已經被洗滌乾淨,現在的她腳步輕快,像是一個初次出門旅行的戰士,活力充沛,雄心勃勃。

這是一個廣闊的空間,也同我預想的一樣,正好處於劍鞘峰的那道大裂縫之下。 從頭頂裂縫裡透出的光亮在經過了漫長的距離以後已經顯得微不足道,像是一顆高掛於漆黑蒼穹之上的孤星。

空間的正中是一個半圓形的巨坑,坑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發散著淡綠色的熒光,卻始終無法照亮更遠處的黑暗空間。 如果我猜測得沒錯,劍鞘峰上的那道裂縫就是這個小東西造成的——它在很久以前從高空中墜下,以人們無法想像的力量擊穿了整座山峰,最後深藏於此處。 我們走進來的那條通道應當是山體被巨大力量衝擊之後產生的裂縫,我想在這片空間的其他地方,一定還會有類似的通道存在。

我握著詛咒魔劍與柳木魔杖的雙手都在輕輕顫抖,我感到那個小東西在精神層面向我發出無聲的召喚,要我拿起它,帶走它。 珍妮跟在我的身後亦步亦趨,以謹慎的神色代替了剛才的激動,身上的白光守護著我,破開空氣中激蕩的魔力走到坑底。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1 PM

第十一章法師手札

然而就在我能夠直視那個拳頭大小的黑色盒子的同時,一陣強大到可怕的精神衝擊忽然作用在我的腦中。 彷彿有一萬顆太陽同時在我的腦海爆炸,我感到自己的意識瞬間被狂暴的訊息漲滿、撐裂。

能夠支配我身體的不再是我的自主意識,而是那些無所不在,試圖滲透進我身體每一個角落的精神力量。 我感受得到那股力量有多麼強大、多麼可怕,它們甚至將我腦中那一直伴我成長的混沌一掃而空,而後將那些不時從我腦海中出現的記憶片段串聯到一起,再為我添加進新的內容。

我的眼睛依舊直視坑底,卻已經看不到任何事物。 在腦海一片白光閃耀中,我呆立在原地,在巨大的痛苦中逐漸感到自己被某些東西填充完整,合二為一。

後來珍妮告訴我,從我忽然停下腳步發呆到那隻盒子不再發光,只是持續了短短的兩秒鐘。 然而我卻覺得自己彷彿度過了無比漫長的一生,經歷了幾個世紀的變遷。

然而這些都不再重要,因為就在那片白光終於從我的腦海中消散、我重新獲得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之後我知道,我,艾爾·穆恩,已經復活了。

忽然消散的光亮使得這個地下廣場重新陷入了黑暗。 沒有了強大魔力的衝擊,珍妮身上的鎧甲不再發光,我們被一片虛無吞噬。 但我現在已經能夠感受到,這片空間並非只有我們兩個人,或者說,並非曾經只有我們兩個人。

有一個極其邪惡的存在曾長久地被壓制在這裡——被那個盒子裡的強大精神力壓制在這裡。 然而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雙方相互消耗之後,那邪惡之力終於佔據了上風,並且成功逃離。

我知道那是什麼。

我也知道它有多麼邪惡與危險。

它的那種黑暗到極致的特質甚至在這片湧入我腦海的精神力中留下了一抹極淡卻無法抹掉的烙印,但這也使得我能夠清晰地知道它的方位。

在我還帶著腦海裡的混沌離開法師塔的時候,我曾想去往古魯丁村莊。 那是一種極常見的,任何人都會偶爾興起的心血來潮。 然而此刻我知道,原來一切都早已註定,包括我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在那條林間小路上,遇到尼安德特人女騎士珍妮·馬第爾。 因為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一個威力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大預言術作用在了我的命運之中。

西大陸的魔法師們認為大地上所有生物的命運都早已註定,任何人或事物都是按照命運的軌跡來運行,如同運行於天穹之上代表著時間與秩序的時光之星一般精準。 然而這種看似教人無望的規律卻給了人們可能預測命運的希望,甚至是通過這種規律來改變命運的希望。 大預言術通過人世間的頂尖魔力來影響天空星辰的運行軌跡,雖然僅僅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來帶給它們極其輕微的擾動,但對於星辰之下的卑微眾生來說,已足以操控他們相當漫長的一段人生了。

我有幸成為了人類有史以來領教了這種傳奇法術威力的為數不多的幾人中的一員。 而到了此時此刻,這種作用於星辰的法術所帶來的擾動效果還在持續,它將指引我去往又一個方向。

而命運之中的另一人,珍妮?馬第爾發出了驚訝的低呼:“穆,那魔力是不是消失了?”

“對。”我乾脆利落地回答,聲音裡已不復之前的愧疚與猶豫,“那並不是普通的魔力,而是一股很邪惡的力量。諸神給我的啟示果然沒錯,它現在已經逃離了這裡,我預感得到,它向古魯丁村莊的方向去了。”

“接下來,珍妮,取得屬於你的榮耀的時候到了。”

我們進洞的時候還是上午,天氣炎熱無比,我腦中混混沌沌。 當我們走出洞穴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炎熱的時段。 然而此刻我卻沒有一絲燥意,只覺得身體裡一陣清涼——那正是強大的精神力贈與我的禮物之一。

從這裡再向古魯丁村莊一代,就是人類聚居地的中心了。 在數百年前這裡曾經是一個戰場,艾瑞法斯特的生靈們的自相殘殺毀壞了這一帶大多數的森林,也為人類這種最熱衷於改變環境的生物提供了適宜的生存環境。 古魯丁村莊與古魯丁城鎮是博地艮行省北方一代的經濟中心,北博地艮的各種特產在此處匯集,然後被商隊與冒險者帶去其他的行省與國家,甚至遠渡重洋流通到東大陸徹爾尼茲。

我依據已然清晰的記憶解答了珍妮的幾個疑惑,成功地平撫了她急於趕去古魯丁村莊的心情,然後在日落之前離開了那片森林,並且找到一條溪流,安頓下來舒緩勞累的身體。

這是一條很平常的小溪,然而在落日的渲染下卻異常美麗。 橘紅色的光線使得平緩的流水變成了一塊流動的紅寶石,在越過淺水中凸起的卵石時泛起波紋。 偶爾有不知名的翠綠樹葉夾雜著亮色的細小花瓣順流而下,引得水里的小魚徘徊不去,然後追逐它們漸行漸遠。

溪水旁邊沒有茂盛的水草——某些含有致命毒液的小生物最喜歡隱藏在那裡。 取而代之的是由白色的河砂構成的水岸,順著蜿蜒的溪流一路向下。

我現在很喜歡這樣安寧的環境,因為在我的記憶當中,我之前的生命裡極少擁有這樣一份奢侈。

珍妮坐在一塊還留有烈日餘溫的干淨岩石上解下她的盔甲,一陣由汗水蒸起的白色從她的領口升騰起來。 盔甲的里面是褐色的亞麻布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幾處。 她側臉看了看正在翻閱魔法典籍的我,將自己的身子又側了側離我又遠了一些,俯下身去。

我猜她是在脫掉自己那雙腳背上覆有薄鐵片的靴子。 無論再美麗或是乾淨的女孩子,在不脫掉靴子奔波了幾天以後腳上的味道都不會太好聞。 她飛快地除掉靴子,然後穿著厚布襪子踮著腳尖快步走到溪流旁邊,將雙腳浸在清涼的水中,發出一聲愜意的低嘆,坐在了白色的河砂上——嬌憨得可愛。

她轉過頭上,正對上我充滿了笑意的目光。 白皙的臉稍微一紅之後,她就歡快地呼喚我:“穆,你也來泡腳呀,水很涼,好舒服。”

我笑著搖了搖頭,低頭繼續看我的魔法書。 典籍之中許多從前看起來會令我頭暈的咒文已經可以清晰地被我理解並且記憶了,然而我同時也發現,這本從前看起來遠在我的理解能力之上的典籍實際上並不是高深的魔法書籍。 許多我記憶中威力強大的法術都沒記錄在這本書上——想要重新獲得令人畏懼的力量,我必須找到那曾經屬於我的東西——那本我自己的法師手札。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2 PM

第十二章叢林夜奔

艾瑞法斯特的夜空很純淨,像是黑色的天鵝絨。 天鵝絨上點綴著無數璀璨的碎鑽——那是蒼穹之上主宰著生靈命運的星辰。

在這無數的星辰之中,有一顆尤其璀璨。 它位於高天的最北端,從不改變自己的方向。 它的光芒使得周圍的星光黯然失色,它的星辰魔力賦予所有的魔法師強大的力量。 那就是法師的守護星,北辰之星。

與北辰之星相對的南方,有一顆稍顯暗淡的星辰——那是代表了時間與秩序的時光之星。 時光之星與所有的星辰都不同——它總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運動,並且每隔半個小時就發出閃耀的光芒,而這也是艾瑞法斯特甚至徹爾尼茲能夠精確地使用小時計時的原因。

此刻我枕著我的袋子仰望夜空,身邊傳來珍妮均勻的呼吸聲。 許多記憶浮現於我的腦海,我則將它們一一歸類梳理,然後讓一個計劃逐漸清晰起來。

明亮的巨月高懸在空中,我就這樣沐浴在月光裡度過這個漫漫長夜。 直到再有兩個小時就要天明的時候,幾隻黑影忽然掠過了那輪月亮。 那是幾隻飛鳥,原本沒有什麼奇怪。 然而片刻之後,又有更大一群飛鳥從天空中掠過,數量之多幾乎遮擋了月光。

必定是有什麼猛獸出現在了遠處。 我這樣想著,卻並不十分擔心。

然而片刻之後我就發現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了。 因為又有一個黑影掠過了天空——那是一隻體長五米,翼展幾乎達到了十六米的飛蜥。

飛蜥一直被認為是同龍族有著血緣關係的生物,甚至有人認為它們就是龍族後裔。 因為它們的樣子簡直就是縮小了上百倍的巨龍——修長的脖頸,帶有鋒銳尖指的四肢,有力的長尾,覆有皮膜的雙翼,甚至是細小的鱗片。 這使得一隻飛蜥可以輕易地成為一大片領地的王者,並且擁有令絕大多數兇名昭著的猛獸知難而退的震懾力。

從前我在閱讀典籍的時候曾經了解過這種生物,也曾認同過書中的觀點,相信這種生物是巨龍的後裔。 然而此刻的我卻已經將這種觀點丟到了九霄雲外——只因在我現在的記憶中,我曾體會過真正的龍威。 而且我同樣相信,任何一個直面過地龍安塔瑞斯或是火龍巴卡拉斯的人,都不會認為可以有任何一種生物,足以同巨龍相提並論——甚至僅僅是號稱龍族後裔。

然而拋卻有關飛蜥在血統上的爭論,我也不得不承認,有能力使一隻在艾瑞法斯特極其罕見的飛蜥倉皇逃竄的傢伙,絕對值得現在的我警惕起來。

空中的恐慌浪潮經過之後,接踵而來的就是大地的輕微顫動。 那顫動由遠而近,漸漸變得猛烈。 最先到來的是飛得極快的叢林妖精。 這些無法被凡人看到的小生物倉皇掠過,甚至不顧他們喜歡親近魔力的天性,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沒有任何停留,只在我的眼中留下一大片的翠綠色熒光。

然後是一些擁有纖長四肢的偶蹄類生物。 它們從我們身邊的溪水中踐踏而過,原本清澈的河底瞬間就變得骯髒而渾濁。 一隻芒角鹿慌不擇路地直奔我而來——實際上即便在不慌張的時候,它在夜裡那微弱的視力也並不足以讓它自己​​避開我們。

我立即在這只被嚇昏了頭腦的生物撞上我們之前拿起了魔杖,並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子握在手中,而後將魔杖在地上狠狠地一頓。 它的底端立刻深深地陷入地下,一個在夜晚之前被我記憶的魔法從我的腦海深處浮現在意識的表層,然後隨著我口中四個音階的咒言與北辰之星的魔力共鳴,借助我手中石子的堅固屬性,完成了一個塑能係防護法術——迪爾芬德之盾。

就在魔法完成的這一瞬間,芒角鹿已經奔跑到了我身前不足一米的距離,並且狠狠地撞上了那一層由星辰魔力與我的精神力共同維持的防護屏障。 以撞擊點為中心,空間之中頓時泛起一層透明的、彷彿水波一樣的漣漪。 那隻芒角鹿的鋒銳利角伴隨著一聲脆響從根部裂開,同時它巨大的身軀也倒飛出去,接連撞斷了兩顆手臂粗細的小樹,還未等站起就被緊隨其後的大群生物踏翻在地。

珍妮被動物奔跑的聲音驚醒,在她還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就又有一大群動物從我們的四周轟然而過。 迪爾芬德之盾又狠狠地承受了幾次猛烈的撞擊,空間之中泛起的漣漪幾乎將我們面前的土地映亮。 我手中的小石子開始出現裂痕,一旦這裂痕越擴越大最終導致作為施法媒介的石子粉碎,那麼就只能依靠我的精神力與星辰魔力來維持這防護係法術——那時候我可就支撐不了多久了。

於是在珍妮習慣性地拔出長劍全神戒備的時候——我看得出來她挺喜歡這動作,只是她從來都沒有機會在我的面前施展她的劍術——我用空閒的左手從腰間的一個小袋子裡摸出了一搓骨粉,並且施展了我今夜的第二個最新記憶的詛咒係法術“群體恐懼”。

隨著灰白色的骨粉灰紛揚落下,我們周圍被迪爾芬德之盾的漣漪照亮的地面上漸漸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黑霧。 原本直沖向我們的大群生物如同潮水撞上了岩石,大聲哀嚎著避開了我們周邊的這些黑氣。

生靈們的逃亡仍在持續,我從未想過一片森林裡可以隱藏數量這樣巨大的生物種群,也從未見過怎樣可怕的生物才可以使得它們集體逃亡,以至於那股不可阻擋的洪流將我和珍妮兩人牢牢地困在了這裡。

在珍妮驚慌地問出了第二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我在巨大的嘈雜聲中對珍妮大喊:“找一片葉子,撕成一隻兩翼飛鳥的形狀,然後再拔下一根我的頭髮!”她湊近我聽清了這句話,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就將她出鞘的長劍插在了地上——雖然幾乎插進我的腳背——然後抓住一片因為撞擊而從樹幹上脫離的寬大葉子,靈活的手指幾下就將它扯成了一隻飛鳥的模樣。

她用有些發抖的聲音大聲問我:“然後呢?!”

“把我的頭髮從鳥頭中間眼睛的位置穿進去,係緊!”我喊道。

她立即​​照做了。 只是因為緊張得發抖,她花了十幾秒鐘的時間才把頭髮係好。 我看著她因為緊張而用力睜大的眼睛、在月光下靈活舞動的纖細手指,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不像從前那麼凝重了,並且幾乎在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來。

看著她完成了任務,我再次對她大叫:“把它拋上天去!”話音一落,珍妮立即將它拋到我前方的半空中,那動作乾淨利落——我簡直愛死她了。

那隻樹葉飛鳥升到了最高處,然後開始飄飄下落。 我抓緊時間迅速地吟誦了一句咒文,那綠葉就在銀色的月光下急速膨脹了起來,兩隻樹葉翅膀幻化為純黑的羽翼,甚至因為劇烈的伸展而落下了一兩片羽毛。 最終這只樹葉飛鳥化作了一隻大烏鴉,在我們的頭頂盤旋了一圈,就沉默著飛向了那些恐慌的動物來處的夜空之中。

珍妮呆呆地看著這個奇蹟的發生,甚至忘記了拔出地上的長劍——她總是那麼容易激動,那麼容易驚奇。 而與此同時,我的視野裡出現了另外一幅畫面——那是在天空之上鳥瞰大地的畫面。

“烏鴉之眼”,一種相當消耗精神力的偵查術。 一般來說,使用這個法術需要事先反復地練習才可以勉強駕馭——因為在施法者分出一部分精神力獲得高空視野的同時,所得到的圖像也會與本人的真實視覺重合——結果就是兩者疊加在一起,搞得初學者什麼都看不清。

幸運的是,我的記憶中有著使用這個魔法的經驗,因此我沒有把自己的視界弄得一團糟。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花了幾秒的時間來適用這個魔法。 這期間兩隻因為沖得太快而沒來得及改變方向的芒角鹿——這片該死的森林裡怎麼有這個多芒角鹿? ——再次撞到了我的護盾上,又為那塊殘破不堪的石子增加了兩條裂紋——為什麼我手裡的不是一塊鑽石?

高空視野裡的景物逐漸清晰起來,我看得到大片沐浴在月光裡的森林因為生物的奔跑而顫動著,彷彿一片波動著的銀色水銀海洋。 再向前方飛行一段距離,就可以看到森林中的某一處彷彿是被投入了一片石子的湖面——一切的顫動都是由那裡發出。 而實際上,由於幾乎所有的生物都已經逃離,那裡變得很平靜。

現在這片平靜的區域正在漸漸擴展,並且向我們這邊延伸。 我操控著那隻​​烏鴉歪歪斜斜地下降了高度——它距離我越遠,我就越難以控制它——直到接近那些大樹的樹冠,能夠依靠鳥類的敏銳視覺從枝葉的縫隙裡看得清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我只來得及看了一眼。 下一刻,那隻烏鴉就被一隻忽然從樹下探出來的手給扯成了碎片。 高空視野忽然消失,我的視界重新恢復了清明,然而心情卻下沉到了谷底。

因為我從那隻手掌上紅色的皮膚和黑色的指甲當中知曉了那個引起巨大恐慌的生物的身份。 不,它甚至不能算生物——那是一隻惡魔,只存在與深淵界的巴托惡魔,深淵九領主麾下的戰鬥種族,邪惡與毀滅的代名詞,以暴虐與混亂為美德的事物。

主物質世界中的一切邪惡與它們相比,都將顯得微不足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2 PM

第十三章巴托惡魔

然而,這只惡魔究竟是怎樣來到主物質位面的?

深淵世界與地上世界之間有一層幾乎是牢不可破的晶壁,這晶壁甚至可以阻止深淵九領主以及公爵一級的強大存在強行來到地上界。 只有一些低等的惡魔或是魔鬼可以被強大的法師召喚,來到地上界。

可成為一名強大法師的必要條件就是長期不懈的精神力積累,對各類魔法本質的記憶解讀,在戰鬥中合理使用各種魔法的搭配——這些無不需要時間。

如果創造了人類的那些強者真的可以被稱為神的話,那麼他們當初在創造萬物的時候一定考慮過了兩個不同位面之間相互召喚的這種問題。 於是他們令創造力、理解力、學習能力最為強大的人類擁僅僅擁有百年左右的生命,而擁有四百年左右生命的精靈則被剝奪了創新與探索的品質。

因此從理論上來講,在人類的生命極限時間之內,人類之中不可能出現精神力與對魔法的理解程度足以召喚深淵九領主或是公爵那樣強大存在的法師。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作為地上世界唯一可以與龍相提並論的特殊人群,魔法師們總是有辦法可以延長自己的生命,獲得更為強大的魔力和足以召喚深淵公爵或是深淵領主那樣的終極存在的能力。 然而想要獲得那樣的能力,從理論上來說至少需要五百年的精神力積累。 如果想要擁有召喚更低級一些的高等惡魔或是高等魔鬼的能力——例​​如眼前的這只巴托惡魔,那麼則需要三百年左右的法術造詣。

然而在三百年前的魔法繁盛時代,整個艾瑞法斯特的魔法師數量也沒有超過一百個。 加上那些可能擁有法術天賦能夠在將來成為法師的學徒們,這個數量也應該不會超過三百。 相對於當時整個西大陸將近一億的人類數量來說,魔法師們是僅次於巨龍的、只存在於大多數人的傳說中的生物。

雖然之後的那場震驚整個大陸的迷霧森林戰爭使得高等法師以及他們威力強大的魔法第一次公開出現在了普通人類的視野當中,並使得普通人類以及其他智慧生物知曉了某些有關魔法師的常識,但我相信經歷了那一場戰爭之後,法師的數量應當只會減少,不會增加。

因為那一次的戰爭幾乎消滅了整個大陸幾乎全部的高等法師,並且在人們的心中為魔法師這個名字抹上了一層很難洗掉的黑暗色彩。 西大陸艾瑞法斯特最強大的大法師,邪惡的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這個名字幾乎等同於死亡與黑暗。

贅述了這麼多,我所要說明的無非只是——我不相信現在有能夠召喚這只高等惡魔的高等法師存在——因為他們早應該在三百年前就死亡殆盡了。

還有一個我更不願意相信的事實:如果現在的我的命運依舊受到那個大預言術的影響——即在一個又一個看似偶然實則合理的巧合下,找回我從前失落的所有東西最後回復從前的力量,那麼此刻我的周圍絕不應當出現巴托惡魔這種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危險到極點的高等魔族。 因為從前的我並沒有無聊到想要自己在經歷了一番生死搏鬥之後再僥倖活命,從一次又一次的驚險戰鬥中恢復自我。

第一次在路上遭遇路魔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而今回想起來,我終於知道了當時的不適感在哪裡——原來從那時候開始,我這一段被大預言術所庇護的命運就已經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影響了,而那次只是這種影響的第一個表現,這次危機則是第二次。

我的命運已經脫離了從前的軌跡,而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力量或是什麼人竟然可以在我之後再次干擾星辰的軌跡——無論是從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極度厭惡這種事情的發展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的感覺。

然而我強迫自己不再在此時思考這些問題。 因為在烏鴉之眼被破壞之後,那隻巴托惡魔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並且正向我而來。

嚴格地說,巴托惡魔實際上不是惡魔,而應該屬於魔鬼。 深淵地獄的兩大種族,魔鬼與惡魔實際上是有分別的——雖然大多數人經常將它們混為一談。

魔鬼們的共同特徵是紅色的皮膚,黑色的指甲,生有雙角和三叉戟形狀的尾巴。 它們有著嚴格的社會分工與統治體系,並且擅長誘惑與陰謀。 惡魔的外形則千奇百怪,食人蛛、火焰蛇、被魔鬼誘惑墮落的凡人靈魂、殭屍、骷髏士兵、火焰巨魔、夢魘之魔等等都屬於惡魔。 他們擅長毀滅與破壞,是深淵地獄中主要的戰鬥種族。

而這些戰鬥惡魔們大部分被深淵公爵麾下的巴托魔鬼種族所統領——後者是深淵地獄里數量最多的高層官員——因此不少典籍中將巴托魔鬼錯誤地稱為巴托惡魔並且形成了習慣流傳了下來。

現在這只擅長統帥與控制的巴托惡魔正在這片森林裡向我逼近——還很可能統領著幾隻強大到死後屍體足以承受它的死亡召喚斌並且成為了它的僕從的動物屍傀儡。 在這樣的黑黑暗森林裡,逃跑幾乎等同於送死——因為每一隻深淵生物都習慣黑暗並且擁有人類難以想像的追蹤能力。

好在動物的恐慌浪潮已經過去,我立即丟掉手裡那枚幾乎已經完全破碎的小石子,快步走到不遠處一隻被踐踏而死的猞猁屍體前用力扯下一撮毛髮——一搓貓科動物的毛髮。 然後我又抽出我的長劍,從那隻死掉的芒角鹿斷裂的鹿角上刮下一些粉末。 再加上我口袋裡的巨魔骨粉,我勉強可以對珍妮施展出四個新法術:貓之優雅、牛之蠻力、熊之忍耐、黑暗豁免。 它們可以令女劍士的動作敏捷、力量增大、承受打擊的能力增強、免於面對黑暗生物時候內心本能的恐懼。

我用最快的速度與最簡練的語言使珍妮明白,現在有一隻正牌魔鬼正向我們走來,並且會威脅到我們。 我空有強大的精神力,卻沒有更高級的魔法咒文,而即便我現在那本魔法書裡記載了一些威力還不錯的法術,也因為沒有合適的施法材料而沒法施展。 有必要的話,我需要她先拖住那隻巴托惡魔,給我準備魔法的時間。

黑暗豁免果然發揮了作用——珍妮僅僅是表示了震驚,然後眼睛裡閃耀著戰鬥之前的興奮與激動。 她抽出了自己的長劍,甚至挽出了幾個漂亮的劍花。

而我則翻出了那本魔法書,使自己平靜下來。 魔鬼與惡魔生存在充滿黑暗與火焰的深淵地獄,而其中的高等魔族巴托惡魔更是對許多威力不錯的塑能係魔法免疫——我必須重新記憶一些法術——一些能夠克制黑暗生物的法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3 PM

第十四章吟唱惡魔語

我手中的這本魔法書一共記錄了三十四種法術,其中算得上是魔法的有二十五種,另外九種則是基於煉金法陣發展出來的小技巧,比需要記憶的魔法要容易掌握得多。

巴托惡魔對於詛咒係法術和高溫傷害型的法術有著卓越的抗性,光線殺傷類的法術則會給它們造成不容忽視的傷害,於是我抓緊時間記憶了那本書裡的另外七個魔法— —“路尼亞之光”、“太陽閃光”、“彩虹噴射”、“寒冰牢獄”、“塔莎狂笑術”、“趁勢一擊”和“通曉語言”。

然後我站了起來,將魔杖插在身前的地上,輕輕出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思維平靜下來,使這幾個法術從我的潛意識層面浮現並在意識表層沸騰起來,呼之欲出。

“珍妮,沉住氣,相信我。”我對一邊雙手執劍,目光炯炯地直視前方的珍妮說,“一切聽我的命令,千萬不要衝動。”

她深深呼了幾口氣,握在劍柄上的纖細手指鬆了松,然後再次握緊,點了點頭。

不遠處早已沉寂下來的漆黑密林間出現了不詳的顫抖,然後一個高大粗壯的黑影從樹木之間擠了出來,甚至還憤怒地一掌擊斷了一枝碗口粗細的、擋住了它的視線的樹杈。 當它走到溪水旁邊的空地上時,我們終於能夠借助月光看到這種在深淵地獄裡鼎鼎有名的高等魔鬼——它足有三米高,赤裸著上身,腰間只有一片破爛不堪的布條。 皮膚是魔鬼們獨有的紅色,鋒銳的指甲則是烏黑色,上面滿是致命的病菌與毒素。 它的一呼一吸之間都充斥著硫磺的味道,像是剛剛在火山里面洗過澡,或者是上一餐剛剛吃過牛油煎硫磺。

最引人矚目的應當是它的一對角——一對修長漆黑的獨角上還有四個極細的白環。 這使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成熟的巴托惡魔應當擁有純黑的角,角上有白環則是未成熟的表現。 我應該感謝巴托惡魔是深淵生物里為數不多的、可以生育的魔鬼——對付一個孩子總比對付一個成年人要輕鬆得多。

現在這只惡魔停了下來,用一雙充滿了惱怒意味的白色眸子盯著我倆——實際上你很難見到一隻心平氣和的魔鬼,除非它在你眼前被幹掉。 我立即為自己加持了“通曉語言”這個法術,讓自己在短暫的時間之內可以使用惡魔語,然後以極富挑釁意味的語調對那隻魔鬼大聲吼道:“以貪婪、暴虐、嫉妒、傲慢的美德讚美你,來自深淵的魔鬼!”

要問我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 那麼你應當懂得,深淵地獄的道德觀與地上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你的任何自認為彬彬有禮的行為都可以輕易地惹惱一隻魔鬼,並且使它們把你撕成碎片、抽走你的靈魂。

那隻巴托惡魔噴著硫磺氣並且怒氣沖沖地回應道:“又是一個法師!討厭的人類法師!這一次我一定把你撕成碎片,好讓你知道將我從深淵地獄當中召喚來的代價!噢……!這卑劣又骯髒的地上界!空洞又乾淨得噁心的空氣!願天堂之光永遠地灼燒你們!”

“邪惡的巴托惡魔啊,請告訴我是哪裡的法師將你從地獄當中召喚而來?我將和你一同把他的腦袋擰下來,把他的靈魂獻給你!”惡魔語同星界語、精靈語一樣,都是遠比人類的通用語歷史要悠久得多的語言。 這類語言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口述的時候會有極強烈的吟唱感——就像是在表演歌劇。

珍妮聽著我倆的對話卻不明所以,只得頻頻側臉看我。 我則暗暗對她擺了擺手,要她先不要輕舉妄動。 既然是幼年的巴托惡魔,我倒的確不像剛才那麼擔心了。 我只想知道是誰召喚了它——而且聽它的口氣,那個法師在召喚了它之後還打敗了它,只是被它逃了出來。 擁有這樣卓越的力量的魔法師,即便在我那個時代也可以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上一個“大法師”的頭銜了。

然而這本該讓惡魔感到高興的話卻令它笑了起來——很明顯我成功地惹惱了它。 它猛然張大了佈滿黃色利齒的大嘴,身子前傾對我大聲地憤怒嚎叫,臉頰的紅色肌肉顫抖著,那具有腐蝕性的口水幾乎濺到了我們的身前。

“你怎敢再次愚弄我!你的身上的靈魂和它有同樣的味道!你這同謀者!該死的米倫·尼恩,我詛咒你死後必上天堂!”它脖頸之下忽然亮起兩塊泛著熒光的紅斑,這意味著它即將發動猛烈的攻擊。

我立即放棄了徒勞的勸說,右手搭上柳木魔杖的頂端——那裡已經積聚了夜裡微涼的露水。

第一個法術“寒冰牢獄”隨即被我施展了出來。 魔鬼剛邁出了一大步,它腳下的地面就變成了一片雪白,接著,一層薄冰蔓延上它的雙腳,將它固定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珍妮口中低誦著激發“安塔瑞斯之盾”魔法能量的咒文。 她平端雙手闊劍與肩齊平,身子略微一沉,銀色的長發在月光下飛揚起來,向巴托惡魔發動了衝鋒。 然而這薄冰並不能對抗惡魔強大的力量,只過了一秒鐘,巴托惡魔就已經踢碎了它們,怒吼著探出了長著漆黑指甲的雙手迎向了珍妮的劍鋒。 但此刻以我的魔杖為中心,一團銀色的光線又旋轉著發射了出來。 這些不足一根手指粗細的光線瞬間跨越了我們之間幾十米的距離,有如銀箭一般射在了巴托惡魔的身上。

“路尼亞之光”——祈願係法術。 路尼亞是天堂的第一層路尼亞之山的名字。 這個法術召喚最純淨的光線射穿黑暗,對深淵系生物造成嚴重的傷害並且將它們麻痺。

空氣中頓時泛起一股硫磺烤肉的味道。 魔鬼紅色的皮膚上被照射到的地方鼓起可怕的水泡並且爆出黑紅色的膿血,它的身體維持著前衝的姿勢停了下來,力道之大甚至撞飛了一塊攔在它身前的人頭大小的石塊。

珍妮的劍鋒直指它的肋下,整個人泛著一團銀色的光暈撞上了魔鬼的身體,而後又飛快地彈開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4 PM

第十五章咬人啊

“這傢伙的皮太硬!天哪!”她一邊大喊一邊再刺出兩劍,卻都只能在魔鬼的身上留下淺淺的印痕。 這傢伙一定是給自己施加了石膚術,以至於珍妮被蠻牛之力加持了之後還不能破開它的防禦。 而魔鬼則憤怒地嚎叫著,口中噴出大量的酸液,卻都被安塔瑞斯之盾的神聖光芒化解,變成了一滴滴無害的清水。

路尼亞之光的麻痺效果不能長久,魔鬼很快就重新獲得了自由,並且凌厲地向珍妮揮出了一掌。 尼安德特女騎士靈敏地躲過了這一擊,彎腰跳到了魔鬼身後的陰影裡。 三米的身高相對於珍妮來說顯得過分高大,因此她彎腰的時候胸口僅比巴托惡魔的雙膝略高一些。

在麻痺效果持續的過程中我也在準備新的法術,當魔鬼準備轉身找到珍妮的時候,我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魔杖,左手在空中灑出一大片白色的月長石粉末,口中則高聲誦念著長達十六個音階的咒文。

這是我到目前為止使用過的最高階的法術——“太陽閃光”。 在咒文完成的一剎那,漂浮於空中的月長石粉末立刻燃燒了起來,而後發出炫目的光亮。 這光亮使得我和珍妮必須要瞇起眼睛才能使自己的視力不受損害,而對於長年生活在昏暗的深淵地獄的巴托惡魔來說,則是不啻於直視一顆太陽所感受到的亮度。

周圍的整片森林都在這剎那之間被照射得纖毫必現,但這還沒有結束——這奪目的亮光之中包含著對黑暗生物具有極大殺傷力的純淨力量,巴托惡魔的皮膚在這光亮下彷彿變成了一塊平底鍋中的黃油,伴隨著它淒厲的慘叫開始一層層地融解,並且發出令人發狂的惡臭。

魔鬼痛苦地彎下了身子,本能地想要縮小被照射的面積,保護脆弱的腹部。 然而它的眼睛已經被灼傷,不能再為它指示方向。 珍妮趁機避過了它狂亂揮舞的手臂奔跑到它的體側,將手中的闊劍高高揚起,身體在一剎那間扭曲到極致,側彎成一個弓形。

腳踝的力量、大腿的力量、腰部的力量、雙臂的力量,都積蓄在這全力一擊當中。 我立即將最後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增益魔法加持到了她的身上——“趁勢一擊”——這個法術將對近戰武器的使用者產生力量加成一倍、無視普通武器格擋的效果。

“嗬呀!”珍妮將所有的力量都爆發開來,闊劍在白光的映射下快成了一道閃電。 彷彿有一柄光之刃劃過了那魔鬼的脖頸,它的頭顱在漫天的光亮之中高高地飛了起來,一股黑紅的血液沖天而起,發出更加濃烈的硫磺氣息與惡臭來。

她連忙側身跑開,避過了那些些具有強烈腐蝕性的血液。 即便安塔瑞斯之盾擁有淨化的能力,一個有教養的女孩也不會樂意在野外洗上一次臭血澡——除非是龍血。

但我仍舊沒有鬆開手中的魔杖,因為我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那魔鬼死後,並沒有從頭顱裡升騰出一陣血紅色的人形霧氣來——那是魔鬼的靈魂。 只有打散了這團靈魂,才算徹底地消滅了一隻魔鬼。 因此我預留了最後一個有效殺傷的魔法“彩虹噴射”,為的就是不給它任何逃跑的機會。

然而那顆頭顱卻只掉落在了地上,沒有任何異常。

珍妮身上“黑暗豁免”的法術效果還沒有褪去,因此她在難以置信地愣了一愣之後就快活地向我轉過身來,一團銀髮如同東大陸徹爾尼茲最光亮的織錦,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穆,天哪,我們殺死了一隻惡魔!天哪!我會變成一個男爵的!噢,天哪!”她陷入了極度的愉悅之中——這其中不乏“黑暗豁免”那個法術的催化作用。 女騎士高高舉起她那柄被惡魔的血液腐蝕得鏽跡斑斑的鐵劍,在空中揮舞出一個圓圈來。

就在此刻,地上那顆足有珍妮的膝蓋高的魔鬼頭顱猛然彈起,咧開一張長滿利齒的大嘴就咬住了珍妮的小腿。 幸好她的膝蓋上還有鐵質的護膝,那些剃刀一樣的牙齒從護膝的弧面上滑下,陷入了她的小腿。 但饒是如此,我也聽到了一陣淒慘的骨碎聲。

珍妮在跌倒在地的時候才來得及發出第一聲慘呼。 但這個訓練有素的女騎士立刻就握緊了手中的闊劍,咬緊牙關斬向魔鬼的頭顱。 可沒有了魔法的加持,加之因為極度疼痛和魔鬼口中毒液侵蝕而導致衰弱的身體,珍妮手中的闊劍甚至沒能在它的雙角上留下一道印痕就脫手而出。

魔鬼頭顱的咬合力量極大,即便我再給自己加持一次“蠻牛之力”也不見得能夠掰開,更何況那個法術已經被我使用了。 珍妮的安塔瑞斯之盾開始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白光,淨化那些殘留在它頭上的具有強烈腐蝕性的血液。 然而魔鬼深陷入珍妮身體的牙齒上的致命毒液則無法被外面的光芒淨化,它們正迅速地滲透進她的血液、肌肉、骨骼,以最凌厲的姿態攫取她的生命力。

我猛然想起我預留的另一個法術,於是立刻從自己的頭上扯下一縷頭髮,口中快速地吟誦了兩個音階的咒文,將那縷毛髮用力甩在了魔鬼的頭顱之上。

一陣猶如鋼刀刮鍋底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那魔鬼張開了大嘴,發出一陣陣不可遏制的狂笑——巴托惡魔的生命力如此之強,以至於頭顱和身體分離了之後還能用脖頸殘存的肌肉收縮、呼吸,甚至笑出聲音來。

這就是“塔莎狂笑術”——一個原本最常用於捉弄人的法術,此刻卻救了珍妮的命! 我立即將神誌已經不清的珍妮從魔鬼的口中拖出來,然後讓七彩的光芒在手中匯聚,最後從指尖上迸發出一道彩虹般的光線。

這是我使用得最得心應手的一個魔法“彩虹噴射”。 然而作為一個無需施法媒介、吟誦時間極短的三音階法術,它的缺點就是,在徒手施法時,只對正常人類體形兩倍以下的生物起致死的作用。 一旦面對大型生物,就要依靠魔杖的魔力傳導性加成,而這會以幾何倍數抽取施法者的精神力。

我擔心在最開始的時候使用這個法術,一旦未命中又消耗了我大量的精神力,將會給我們兩人帶來不可知的危險。 然而如果提前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一定抽空自己的精神力,孤注一擲地把這只巴托惡魔變成光斑。

它的靈魂與頭顱在凌晨的空氣中消彌,我卻只恨這法術持續的時間不能再長久一些,讓那隻魔鬼感受到更多更強烈的痛苦! 安塔瑞斯之盾的魔能只能被擁有馬第爾家血脈的女人激發,而珍妮早就告訴我她是這一代唯一的一個女子,一旦她死於魔鬼的毒素,沒有了安塔瑞斯的獨特力量,要我怎麼去實現我的最終計劃! !

這只可鄙的! 卑劣的! 噁心的巴托惡魔! 深淵地獄裡的卑微爬蟲! !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49 PM

第十六章皮克小妖精

我在心裡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了那個魔鬼,又把所有關於純潔與善良的詞語用於它的身上——然而這些都沒能令我想到能使珍妮脫離生命危險的法子。

她左腿的小腿上有四個可怕的孔洞,而更不樂觀的是,那些傷口不再流血,這意味著大量的毒素無法隨著血液流出體外。

我的魔法書裡僅有一個作用於生物體的魔法:“醫療之觸”。 然而這個魔法的效果是施法者平均承受傷者的傷害。 這意味著一旦我使用了這個魔法,就將面對兩個人同時死亡的後果。 這裡距離古魯丁村莊還有四到五天的路程,到了那裡我可以找到煉金術的材料製作一些解毒藥劑,可我不知道珍妮還能不能撐得到那個時候。

但我還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又記憶了幾個一會兒可能用得上的法術,將她扶起搭在我的背上,又把我的魔杖橫放在身後,把她背了起來——我想她是第一個坐在我的魔杖上的人。

還有一個法子。 我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法子,一個要碰運氣的法子。 我的左手尾指上戴著一枚用白銀做成的尾戒,這是我從前製作的諸多“幸運戒指”之中的一枚,我希望它能在此刻給我帶來幸運,好讓我能暫時保住珍妮的性命。

然後我把一個“羽落術”施展到了珍妮的身上,這使得珍妮的體重減輕了不少——一個物體或是人下落得越快,這個法術的效果才會越強。 一切準備妥當,我背著她快速地在林間穿行起來。

進入這片森林的時候我們曾經在西面發現了一條廢棄多年的小路,那條隱藏於叢林的小路蜿蜒地通向去往古魯丁城鎮的大路。 這種林間小路上經常會有一種奇特​​的生物存在——皮克小妖精。 剛才在森林裡的動物驚慌逃竄的時候我曾經見過大群的叢林妖精,而叢林妖精和皮克小妖精同屬於妖精種,是有著親密關係的近親。 它們喜歡居住在密林之間的小路旁邊,並且同所有的妖精種生物一樣熱衷於惡作劇。 它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帶領旅人走錯路,或者讓貪心的守財奴丟掉自己的財寶。

叢林妖精的存在告訴我附近有極大的可能存在皮克小妖精,而每一個魔法師都應該知道,小妖精與精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血緣關係,它們的血液也就同精靈之血一樣,有著很強的解毒效果。

只要我能得到一隻皮克小妖精或者是叢林妖精……

我這樣想著,疾走著,集中精力在晨曦中尋找著的蹤跡。

珍妮靠在我肩頭上的嘴裡呼出灼熱的氣息,那是她在高燒。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林間樹葉上的露珠在晨光裡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也打濕了我的長袍衣角。 又穿過一片矮小的灌木叢,踏翻了一大片茂盛的野生百合,我終於見到了那條幾乎已經隱沒在雜草里的小路。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腳步慢下來,在路上不快不慢地走著。

珍妮在我的背上顯得愈發沉重,但這只是說明了我越來越累。 因為只要下墜的趨勢一直存在,那麼羽落術的效果就不會解除。 她原來粗重的呼吸逐漸平復,但這並不是什麼好的現象。 我知道那些致命的毒素與病菌已經令她的呼吸開始衰竭了,而那些皮克小妖精卻還不出現。

世事就是這樣弄人——有的時候你獨自行走,渴望一段突如其來的邂逅,而後將你引向一個全然不知的神奇所在,展開一段無法想像的奇幻旅程——這種狀況下,你很難遇到一隻皮克小妖精。

有的時候你滿懷心事,步履匆匆。 只希望快些到達終點,享受溫暖柔軟的床鋪與可口的食物,或者探望病重在床的家人——這種狀況下,你就常常會不知不覺地走錯路。

無知的凡人常用“忙中必出錯”這樣的諺語來解釋這種令人費解的狀況,卻不知道那都是他們的肉眼所無法預見的皮克小妖精搞的鬼。 作為一個喜歡獨處的魔法師,我對這種喜歡惡作劇招惹人的小傢伙一向沒有足夠的好感,然而此刻我卻多麼希望它們能夠出現在我的眼前,圍繞我跳起神秘之舞,讓我可以捕捉到它們。

我沿著小路行走了很久,走到太陽幾乎接近中天,將陽光從林木的縫隙中透射下來在茂盛的青草與芬芳的花朵上形成一塊又一塊小光斑,卻仍舊沒有一隻皮克小妖精出現。 我不由得想起我剛剛離開我的法師塔的那個上午——我是那麼輕易地就遇到了一群叢林妖精。

這可惡的世事難料。

我終於精疲力竭,將珍妮平放在一顆大橡樹的樹蔭之中,自己頹然坐倒在她的身旁,茫然又焦急地揪著身邊的野草,一根根折斷地上的小樹枝。

我是一個相對凡人來說非常強大的法師,我甚至可以記憶那本法典上的大部分魔法,並且在不使用魔杖超魔力支出的情況下把它們統統使用出來。 然而這種強大卻僅僅是對我自己而言,此刻的我只能任由珍妮的生命力逐漸衰竭,卻沒法採取任何行動。

讓珍妮能夠在最壞的狀況下仍然保有自己的思想只有那麼一個辦法。 然而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想要那麼做。 那樣將會使我的計劃產生更多的變化,甚至帶來我意想不到的可怕後果。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陣極其輕微的嗡嗡聲在某個角落響了起來。 我的心中頓時升起不可遏制的狂喜,但我竭力控制著自己,讓​​自己表現出正常的迷茫而焦急——就像是一個急著趕路,卻因為筋疲力盡而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的普通人類。

皮克小妖精不像它們的表親那樣可以敏銳地感受到法師身上的魔力波動,因此它們敢於靠近我,而不像叢林妖精那樣理智地與我這樣的人類保持著有限的親近。

一個淡綠色的身影出現在我的右邊,並且狹促地向我眨了眨眼,遠遠地圍繞我跳起了一段奇異的舞蹈。 我裝作看不到它,將視線投向它身旁的一從香石竹。

這個生長著淡綠色透明翅膀的小傢伙漸漸放了心,又擺了擺尖尖的耳朵,舞動著靠近我,想要用神秘之舞的精神波動來干擾我的思維,令我走上某條岔路。 我依舊平穩地呼吸著,看著它慢慢地飛到了距離我一米遠的地方……

然後空氣中陡然出現了一團魔力波動,飛快地將那隻皮克小妖精整個握住了! 它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具有精神攻擊效果的尖叫,就被這股巨大的巨量掐得昏了過去。

“法師之手”,每一個魔法師都能夠掌握的小技巧。 以魔力構造力場,可以輕鬆地捕捉無法被人類肉眼識別的魔法生物,也可以憑空移動一些比較輕的小東西。

我飛快地站了起來,用法師之手把那隻小妖精倒提著移到珍妮的嘴上,然後左手撐開了珍妮的嘴,右手用剛才折出來的鋒利小樹枝在它的脖頸上用力一刺!

相對它的脖頸顯得大得多的創口令血液立刻湧了出來。 那些淡綠色的血液沒有絲毫的血腥味兒,反而泛著極淡的清爽氣息。 它們在淅淅瀝瀝地流了一會之後就停了下來,我立即將法師之手一緊,像擠橘子汁一樣把殘留的血液都給擠了出來。

這時候皮克小妖精的身體因為失血而變成得透明。 我隨手將它甩在路上,讓它的氣味發散出去。

此刻珍妮的身體狀況因為妖精之血的緣故略微好轉,呼吸也再次粗重起來。 而然這還遠遠不夠,我還需要更多的皮克小妖精。 這類小妖精通常以十到十五隻的規模群體混居,其中還有一隻能夠使用“奧圖迷舞”的大妖精——它可以使得受法者陷入狂亂的舞蹈之中直至力竭而死。

我將在這裡等待它們之中其他成員的複仇,然後搾乾它們的每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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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第一本魔法書的法術列表。

熊之忍耐 牛之蠻力 貓之優雅 法師護甲 黑暗豁免 極限防禦 迪爾芬德之盾 刺青銘記

偵測亡靈 導向射擊 趁勢一擊 真實之眼 烏鴉之眼 群體恐懼 泥濘術 油膩術

陰影束縛 風精之爪 塔莎狂笑術 幻音術 潰爛詛咒 慷慨贈禮 攻城錘 幽靈武器 

死亡一指 寒冰牢獄 太陽閃光 彩虹噴射 灼熱射線 路尼亞之光 醫療之觸 修復術 

通曉語言 羽落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1 PM

第十七章類神

但在此之前,我先吃了一點兒氨水味兒的石竹花配骨粉恢復了些精神力,然後忍住噁心的感覺把剩下的骨粉捏在手裡,撿起一塊石子握住,對兩個人施展出了“迪爾芬德之盾”。

皮克小妖精穿著前頭尖尖且彎曲的鞋子,也同樣有一柄兩頭尖尖且彎曲的小弓。 這些馬蜂大小的小妖精們的弓箭卻完全不是裝飾品,它們射出的箭矢會令人短暫地麻痺。 若不是情非得已,也沒人會樂意招惹一隻能夠使用“奧圖迷舞”的大妖精。 所以我得先確保它們不能傷害到我,然後在大妖精使用魔法之前幹掉它們。

幾乎就在我施展了法術之後,我就聽到了一群皮克小妖精的憤怒嚎叫——那聲音像一支支尖利無形的箭一樣刺進我的腦袋裡,又像是有一百隻螞蟻在我的腦漿當中洗澡。 這是所有的小妖精都會使用的法術“侵蝕思想”。

我用握著石子的手緊緊抓著魔杖,讓石子尖利的稜角硌著我的掌心,用身體上的痛楚來保持思維的清醒。 嚎叫之後,大約十一隻皮克小妖精迅速地飛了過來,開始用它們的細箭憤怒地向我和珍妮發起攻擊。 我們前方的空氣里頓時泛起十幾點細雨滴進水窪似的透明波紋來。 這時候我注意到有一隻稍大些的妖精緊跟在它們後面,飛速舞動的透明雙翅當中夾雜著一點金光——這一定就是能夠使用“奧圖迷舞”的大妖精了。

發現射擊對我們毫無用處之後,它們就開始掩護著大妖精向我接近,一直接近到足夠讓那隻大妖精使用法術的距離。 但我當然不會給它這個機會,我早在它們停止射箭之前就開始低誦“群體恐懼”的咒文,然後在大妖精接近到它的施法範圍的一剎那,我揚手灑出來了骨粉。

法術立即生效。 皮克妖精們頓時變成了一團沒頭的蒼蠅,慌亂地向四周奔逃。 然而它們都能夠使用另外一個魔法“魔法解除”,因此我緊接著發出了那本魔法書中記載的另一個法術“陰影束縛”。

這個附帶眩暈效果的法術在大片的樹蔭下使用效果驚人。 地上的陰影像是一條條淡灰色的細蛇,竄起來緊緊裹住了在空中飛舞的小妖精們,並在那一瞬間使它們陷入了長達五秒鐘的眩暈。 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狠狠地將它們一一敲落在地,就像是一個農夫在打棗子——此刻它們真正進入了昏迷狀態。

接下來我把那些小妖精一隻一隻擠乾——就像擠橘子汁。 實際上小妖精應當是比類人種還要高級些的種族,它們甚至會使用魔法。 對於我的這種行為,大概正常人都很難接受。 然而對於一個法師來說,俗世間的倫理道德卻很難對他構成約束。

因為魔法這種東西原本是起源於人類最野蠻的時代,那時候人類這個種族作為艾瑞法斯特大陸的眾多種族之一併沒有顯得如何與眾不同。 在人類與其他種族的殺戮爭鬥中由極少數擁有神秘學天賦的智者總結出了魔法的規律並將之用於實戰,並且毫無愧疚感地將許多其他種族生物的身體構件用作施法的媒介。

在當時道德規範比較低下的狀況下,許多在今天看起來血腥而殘忍的魔法或者煉金儀式在那時而言都是正當且合理的。 例如用活人的心臟治愈痛風病,用亞人種的骨粉施展一些詛咒法術,用小妖精的血液治療惡疾,用孩童的大腦製作效果卓越的精神力藥劑。

換言之,魔法其實是一門睿智與野蠻並存的學問、是見證了人類的智慧與道德規範發展過程的古老技藝。

時至今日,儘管一些法術因為過於血腥殘忍以至於挑戰了當今人類道德的底限而被法師們列為禁咒,但魔法師們仍舊是一個比大多數凡人都更善於踐踏人類道德,或是說新興人類道德規範的一個群體。

因為我們有著自己的道德觀:對於一個法師來說,絕大部分的生物都是平等的。 這種平等只因兩個鐵律而例外,一是在滿足魔法師的特定需要時:例如使用生物身體構件作為魔法材料。 二是,魔法師的地位凌駕於除巨龍以外的一切生物之上,是超脫於尼安德特人類與克萊爾人類之外的類神生物。

當我將第十隻皮克小妖精的血液盡數滴進珍妮的嘴里之後,她的呼吸由急促又轉為了平穩,並且高熱也退了下來。 此刻我不但從她的身上感受到生機在逐漸恢復,更感受到了一種令人極為舒適的氣息——那是自然的氣息,神秘的氣息,活力的氣息。 換言之,是精靈的氣息。

我從未想到在尼安德特人的血液中混入些許精靈血統會有這樣的效果,看起來那個傳說並不是沒有依據的——尼安德特人並非同克萊爾人一樣,是與星界諸神一同產生的原生生物,而是被精靈們所崇拜的精靈之母伊娃創造出來的神造人。

此刻還剩最後一隻皮克妖精——那隻大妖精。

皮克妖精喜歡讓人走錯路,喜歡讓守財奴失去財寶,這就意味著它們擁有許多在漫長歲月中積累起來寶貝。 我們的下一站是古魯丁村莊,我們可能在那里居住不短的時間,完成一些事情,蒐集一些我需要的魔法材料,因此我們需要錢——歐瑞金幣或是亞丁銖。

那隻大妖精實際上已經清醒了過來,口中在默念著什麼。 我知道它在試圖使用“奧圖迷舞”這個法術,於是手指按住了它的嘴巴,中斷了它的施法。

“妖精,我需要你們積累的財富。”我這樣對那隻驚恐而憤怒的大妖精說。 而後者正徒勞地將自己透明的翅膀在草葉間拍得啪啪作響,卻掙不脫我的手指。

“你怎麼敢在殺害我的兄弟姐們之後再提出這樣的要求?!人類!”它用珍妮無法聽見的聲音憤怒地嚎叫著,“你將迎來小妖精這個種族的全面報復,只要我可以活著離開這裡!”

“如果你把你所有的財富奉獻給我的話,你才有可能活著。”我不動聲色地說,“我需要你們的血液來醫治這個女人,因為她在昨夜消滅了一隻魔鬼——你們小妖精最痛恨的種族——並且在戰鬥中受傷。我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你們奉獻自己的血液和生命,因此我暫時向星空諸神借用了它們,此刻它們的靈魂已經回歸了精靈之母伊娃的懷抱,你大可不必如此憤怒。”

“你同魔鬼一樣邪惡!”但它只是繼續咒罵著,“如此邪惡的你還想染指小妖精的財富,我寧願死去也不會給你一丁點兒的提示!”

小妖精都是情緒化而固執的種族,因此我知道以生命威脅它已經沒有效果了。

我轉頭看了看珍妮——她依舊在昏迷之中。 於是我注​​視著那隻具有稀薄精靈血統的魔法生物,皮克大妖精細小的淡綠色雙眼,讓深埋在我身體裡的某種氣息浮現出來,緩慢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以這個名號與遠古的誓約命令你,精靈的僕人,皮克大妖精。”在給了它足夠的時間去感受、回憶這個氣息之後,我鬆開了按在它身上的手指,“獻上你的財富。”

一個秘法,“血脈烙印”被這氣息激發。 它的掙扎立刻停止下來,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我,然後發出驚恐又謙卑的疑問:“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再次復活?”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2 PM

第十八章過去、未來之王

“我必將復活。”我對它說,也是對這個世界說,“並且我將再次君臨天下。”

大妖精發出惶恐又低沉的哀嚎,翅膀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停止了抖動:“怎麼可能?你的命盒都已經消失了……我們親眼看到它消失的!”

我稍稍有些意外——這隻大妖精竟然說他親眼見到了我的命盒消失,那麼就是說,他是三百年前迷霧森林戰爭當中精靈族僕屬的妖精軍團中的一員。 雖然妖精與精靈一樣,都擁有相對人類來說顯得漫長的壽命,但在妖精這個自然壽命大約在350年左右的種族當中來說,這隻大妖精也算得上是長壽了。

只是能夠看到我的命盒消失的妖精,在迷霧森林戰爭的時候就已經是妖精軍團中的高層了,為何它會來到這樣偏僻的地方,重新變成了那些居住於路邊、以捉弄路人為樂的野妖精?

然而大妖精之後的反應卻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他竟然匍倒在一片寬大的草葉上,以妖精種族最虔誠禮節對我膜拜,而後用激動得顫抖的聲音高喊:“存在於過去,復活於未來的王者,卓爾精靈和所有黑暗妖精的守護者,偉大的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啊,快來拯救你的人民吧!”

此刻我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卓爾精靈”與“黑暗妖精”這兩個名字,沒有一個是我曾經聽說過的。 而這隻大妖精對我的態度,一個曾經在三百年前參與過對我的圍剿的妖精軍團的一員對我的態度,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

曾經的我,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曾同精靈與他們的僕從種族有過一個盟約。 然而精靈們背叛了我,對我發出了最致命的一擊。 但此刻他為什麼又稱呼我為“卓爾精靈”與“黑暗妖精”的守護者?

“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大妖精。”我用一根手指把他從草葉上抬起,沉聲說,“然後我再決定是否去幫助你們這些曾叛過我的種族。 ”

“我們從未背叛您,大人!”大妖精以他這個種族特有的那種衝動情緒說,“精靈族已經不是三百年前的精靈族。一些精靈背棄了與您的盟約,污衊您被深淵地獄的領主變為傀儡,發動我們參與了對您的偷襲!當我們知曉了真相以後您的命盒都已經被毀滅,於是一部分仍舊忠於您的精靈被宣佈為黑暗的追求者,被驅逐到了地下變為卓爾精靈,而那些仍舊忠於您的妖精,則被驅逐出了軍團,被稱為黑暗妖精!卓爾精靈的主母,偉大的北之星冠,大法師米倫·尼恩曾預言您終將歸來,但卓爾精靈們大都不相信將會有重返地表的一天。但如今,您,偉大的王者,存在於過去,復活於未來的王者,您出現了!”

米倫·尼恩? 我在心裡想,巴托惡魔曾經提到過這個名字,並說我的身上和她有著相同的氣息。 既然她冠有大法師的名號,那麼召喚巴托惡魔的人就一定是她了。 這樣說來,這隻大妖精的話也並非不可信。

實際上,在“血脈烙印”這個秘法的感召下,他所表現出來的情緒應當不是偽裝的。 越是低級的生物受到的秘法制約就越強,相對於那些曾經背叛過我的精靈,我更願意相信他的話。

在我回復了記憶以後這段很短的時間裡,我曾試圖找出精靈們背叛我的原因。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力量能夠讓他們對抗“血脈烙印”的作用,在我沒有損害他們生命的情況下違背誓約,對我發出最後一擊。

此刻我終於有了些頭緒……在霧森林戰爭的後期,火龍巴卡拉斯曾經出現在世界之樹的附近。 若是這世界上有隻一種高貴的血統可以暫時地稀釋以星辰諸神之名締結的血脈誓約的效力,那麼就一定是近乎半神的龍族血統——並且是純血的龍族。

而巴卡拉斯參與三百年前的那場整個西大陸對我的圍剿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一段更加古老的往事。 是我低估了龍族對於仇恨的執著。 但,的確……在巨龍們悠長到幾乎與諸神同壽的生命當中,還有什麼能比仇恨更讓他們感到有趣的事情呢?

珍妮還要有很久才能恢復清醒,於是我有時間來思考。

思考一段三百年的往事,理清一些我曾經在臨死之前都沒有弄清的關係。

精靈們背叛過我,於是他們付出了代價,失去了世界之樹;地龍安塔瑞斯背叛過我,於是他失去了飛翔的能力,被封印於地下;人類——尼安德特人與克萊爾人也背叛了我,而他們現在還沒有付出足夠的代價來平息我此刻的怒火。

我不吝於賜予我的追隨者最大的榮耀。

但我也從不吝於施予我的敵人最痛苦的懲罰。

自此刻起,我以我曾經的名號,擁有無窮魔力和半神身軀的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的名義發誓,我將要整個世界為我付出代價!

於是我對大妖精說:“我將去北方拜訪米倫大法師。你可以作為我的特使,向她宣告我的歸來。我現在的名字是艾爾·穆恩,但你只可將這個消息告訴她一人……”

但我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精靈們獨特的體質決定了他們之中不可能出現力量媲美人類的大法師——因為他們的壽命過於悠久。 而為了不讓他們有機會在漫長的時間當中掌握可挑戰諸神的魔力,他們被造物者剝奪了創造力與變革的精神,也就無法成為卓越的法師。

然而米倫·尼恩……她竟然可以召喚巴托惡魔。

她還擁有與我類似的氣息。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於我的腦海。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除去那個三百年前我臨死之前拋出的、散落在劍鞘峰的盛有我的部分魔力的命盒殘片之外,另外兩個同樣的存在之一,應該就是散落在北方……

就是說那個米倫·尼恩,很可能已經佔據了我另一個命盒之中的魔力,才能在三百年的時間裡成為了一個大法師。

一個精靈大法師!

該死,這個愚蠢的女精靈根本不知道以我的魔力召喚惡魔來到地上界會帶來什麼後果! 如果這種召喚的力量可以濫用,我何不在三百年前召喚深淵九領主!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3 PM

第十九章命盒

我曾經被幾乎所有的種族背叛過,因此在我的心裡已經不相信任何人的任何承諾——即便那承諾是以星辰諸神的血脈盟誓。 同樣我也不相信一個佔有了我的魔力的女人會對我持有善意,因為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絕對力量的誘惑,哪怕是曾經的我……更何況米倫·尼恩是一個無時無刻不想要帶領卓爾精靈重返地表的領導者。

我力量中的黑暗特性會吸引邪靈和邪惡生物,這就是為什麼那隻逃脫的巴托惡魔會本能地從北方向古魯丁村莊靠近。

曾經的我為了獲得半神的身軀和可以挑戰諸神的力量,讓自己的靈魂墜入了黑暗以換取本不應該存在於地上世界的強大魔力。 但隨之而來的代價就是我身體裡最邪惡的那些特質——這些特質是每一個生物都擁有的——隨著這黑暗魔力的滋養而愈發強大。 它們令我隨時可能變成一個擁有更強大魔力、卻泯滅一切人性與理智的怪物。

因此我選擇在三百年前分化了自己體內的一部分邪惡特質,並試圖借助精靈族所一直守護的世界之樹的力量來徹底地淨化它們。 一旦成功,我就將成為只擁有理性的純潔特質的半神——那是完全不同於星界中那些喜愛在深淵地獄裡挑逗魔族進行彼此殘殺的“血戰”以獲得無聊樂趣的“諸神”的人類之神。

這件事情有人曾經嘗試過——那是歷史上最後一個尼安德特人大帝國的統治者,魔法皇帝巴溫。 但他失敗了。 他被降臨於主物質界的光天使所毀滅,連同他​​建造的巴溫之塔一起。 現在那座人類歷史上最雄偉的高塔只剩下高度依舊恐怖的殘骸,被人們以混雜著敬畏又輕蔑的情緒稱為“傲慢之塔”。

然而我高估了人類以及精靈們對於誓約的敬畏,也低估了龍族對於仇恨的執著。 變得虛弱的我被人類大軍圍困在世界之樹的“絕對屏障”之內,又被精靈族從背後一擊,險些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滅。

我用最後的力量將自己的靈魂殘片和魔力分成了四個部分以掩過那些與我為敵的大法師的眼目,並且在對自己成功地使用了“大預言術”之後用最後一個魔法跟他們同歸於盡。 我的第一個靈魂殘片在三百年後重生於歐瑞王國博地艮行省的古魯丁海岸,自名為艾爾·穆恩。 在經歷了二十多年的渾渾噩噩的生活之後,我終於逐漸想起了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目的,離開了那裡。

現在我找到了自己其餘三個承載有我的魔力的命盒之一,恢復了一部分的力量。 但同那個曾經可以挑戰整個世界的撒爾坦·迪格斯相比,我就像是一隻卑微的蟲子。

但……我在三百年前想要消滅的邪惡特質並沒有被成功淨化。 它們被我附著於我的命盒之上,用來守護我的魔力不被別有用心的人佔有。 然而經過了上百年的漫長歲月,缺少了我的自主意識的強力製約,現在,那些黑暗之靈們似乎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在發現無法融合我的魔力之後​​放棄了守護我魔力命盒的任務,返回了人類世界。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那麼輕易地就在劍鞘峰找回了第一個命盒裡的魔力,同樣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一個卓爾精靈、無法擁有卓越魔力的生物可以成為大法師。

她在我的邪惡守護者離開之後,佔據了我的第二份魔力。

如今的她在召喚深淵生物……但無論她是準備將其用於對那些白精靈的複仇,還是用於奪取我的另外兩份魔力,我都必須盡快讓她停止這愚蠢的行為。

因為星界諸神一直都謹慎地提防著地上界出現的可能威脅到他們的強大存在,這就是當初的我試圖以損失一部分魔力為代價消滅自己的邪惡特質、讓自己具有純潔屬性的原因——他們可以容忍一個心地善良的半神存在,卻絕對無法容忍一個擁有人類慾望的、無限接近於神的存在——因為他們最了解自己。

而召喚深淵地獄中的強者來到地上世界,就等於在那些神人的後花園裡點火。 因為深淵地獄中的魔族遠比地上界的生命們強大,也是星界諸神最為關注的位面。 因而他們樂此不疲地挑逗深淵九領主之間進行漫長而血腥的廝殺,並將其命名為“血戰”——是為了滿足自己漫長而無趣的生命中的娛樂需要,更是為了削弱那些可能威脅到他們的強大惡魔,或是魔鬼。

一旦米倫·尼恩獲得了另一份魔力,擁有了足以召喚深淵九領主之一的力量並且成功地使之來到地上界,那麼她就會立即被諸神覺察並且毀滅——就像曾經的巴溫皇帝一樣。

對於一個精靈大法師的死亡,我毫不在意。 但代價是失去我積累了數百年的強力魔力,我絕對無法接受。

好在諸神們的彈指一揮就相當於地上界十幾年的時光——我似乎還有機會制止那個愚蠢的女精靈,並找到某種方法奪回我的魔力。

我這些冗長的回憶也許會令任何一個人類的史學家震驚不已。 凡人們無知而幸福地生活在地上界,只把“諸神”、“地獄”當作傳中之中虛無飄渺的事情,卻從不知道那些東西都確切存在,並且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們。

然而作為魔法師——超脫了人類範疇的類神,我們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掩藏於平和溫柔外表之下的真相。 當我們知曉了凡人們所膜拜的代表正義與善良的星界諸神們與世界上與擁有了無限力量的人類並無不同之後,又怎麼可能依舊對這個世界以及諸神心存敬畏,甘願庸庸碌碌呢?

任何一個強大的魔法師都將走上成神的道路,儘管那條路似乎是一條死路、從未有人成功過。 但這就是我們悲慘又榮耀的命運,從無例外。

那隻皮克大妖精依舊在草葉上等待我的指示,而我已經從剛剛得知還有人依舊效忠於我的盲目喜悅中清醒了過來。

我絕不能讓那個北方的大法師知道我的存在。 因為現在她擁有相對於我來說強大得太多的力量。 如果那隻皮克大妖精的表述沒有錯誤,那麼她現在就擁有超過三十萬卓爾精靈的效忠,擁有記錄了召喚深淵生物的魔法典籍,甚至還會擁有更加高階的咒語。

然後她也會像從前的我、沒有經歷過被那種泯滅人性的黑暗特質折磨的我一樣,不擇手段地試圖獲得更多的力量。 實際上她現在也在這麼做了——她在召喚深淵裡的魔族。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3 PM

第二十章白銀之王

因此我最終否定了將我已經復活的消息讓這隻小妖精告知那個精靈大法師的打算——至少在我找回曾經屬於我的法師手札之前。 我得盡快趕去古魯丁村莊,因為珍妮的身體狀況。

妖精之血遏制了惡魔毒素對她生命的侵蝕,但想要不留下後遺症,還需要我用煉金術的手法慢慢調理。 我需要在那裡找到一些材料,居住一段時間。 而更重要的是,我感覺得到原本守護我第一個命盒的邪惡之靈現在就在古魯丁村莊附近,我必須盡快找到它,消滅它,或者將它轉化為我的自身魔力。

精靈大法師的出現給現在的我帶來了不小的心理負擔,這使得我從前慢慢尋回自己魔力的計劃不得不做出相應的改變——也許我不會捨得就那麼消滅掉那個邪惡之靈,而讓那幾乎等同於我命盒中魔力的強大力量白白浪費掉。

因而我在很輕易地取得了大妖精積累下來的財富之後——共計一百一十三個歐瑞金幣和七十四個歐瑞銀幣以及幾枚品質不錯的寶石——就帶著珍妮繼續上路了。 而那隻大妖精,我不想再詳細地描述它之後的境遇。 皮克妖精將他們的財富視作自己的生命,那種發自本能的衝動甚至比巨龍更加強烈。 它選擇了遵守誓約,獻上了自己的財寶,而後歌唱著死去。

珍妮是在我掩埋了那些妖精的屍體之後清醒過來的……這時候叢林間溢滿了因為午後的高溫而愈加濃郁的芬芳氣息。 她先是短暫地迷茫了一會兒,然後才緩慢地抬起手抓住了我的袍袖。

我對著這個小姑娘微笑,輕輕拍拍她的手,說:“好了。你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等我們離開這裡到了古魯丁村莊,我會讓你徹底地好起來。”

“……我們殺死了那隻惡魔,是嗎?”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再度用力,將身子微微抬起。 我順勢把另一隻手墊在她的腦後,然後溫柔地說:“是啊。你又獲得了一個榮譽……你或許是第一個擊殺了一隻巴托惡魔的人類女戰士……不,應該是人類戰士。”

她的金色的瞳仁陡然迸發出一陣鮮亮的色彩,那愉悅的神色甚至使得這夏日午後的明媚陽光黯然失色。

“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就知道是這樣的,穆!”她抓著我袍袖的手緊緊嵌進我的皮肉裡,我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你知道麼,我們家族中一直都有一個預言——我們的祖先因為與一位法師合作,擊殺了傳說中的死靈君王而獲得百年不衰的榮耀,因此當家族即將沒落的時候,必然會有另一位偉大的法師出現,再度使我們重拾百年前的榮光——如今這預言成真了,我殺死一隻惡魔!這會讓整個大陸的吟遊詩人都傳誦我們的名字,讚美我們的英勇!”

預言……馬第爾家的預言。 呵呵,當時那位女侯爵果然遵守了與我的誓約……哪怕知道她的後代將再次為我付出怎樣可怕的代價。 馬第爾家的女人啊……骨子裡果然都有著這樣一種瘋狂而又危險的狂熱……

“但是抱歉,親愛的,這件事情我們必須保密,因為一些我的原因。我的一個敵人召喚了這個邪惡的生物。”我伸手拿掉她銀髮上的一根草莖,說,“但你不必沮喪。殺死一隻惡魔算不了什麼。如果你願意……”我凝視著她的眼睛,“你甚至可以追隨我重建一個尼安德特人大帝國。但首先我必須得到足以保護我們的力量……所以在此之前,我們無法告訴別人我們的英勇經歷。”

那個極富煽動性的詞語果然有效地混淆了她此刻並不十分清醒的思維——“一個尼安德特人大帝國”……

這是西大陸艾瑞法斯特上所有尼安德特人的夢想。

這片大陸上的確曾經存在過一個尼安德特人大帝國——“巴溫帝國”。 它的版圖包括瞭如今的歐瑞王國、亞丁王國、狄恩王國與因納德立共和國的絕大部分領土。 然而因為它的統治者,魔法皇帝巴溫試圖自封為人類之神而激怒了神明並將其毀滅,這個僅僅存在了二十七年的龐然大物就分崩離​​析了。

自此本就數量稀少的尼安德特人再不具有與克萊爾人同等的地位——在西大陸幾乎所有的國家裡,都有著尼安德特人的最高封號不得超過侯爵、尼安德特人只能擔任副職的規定。

如果說有一個原因可以報復人類這個背叛過我的種族,可以讓他們在自相殘殺中清洗自己的罪孽,那麼這就是一個絕好的切入點。

而也正因為我這隨口而出的一句話,我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念頭……也許我可以為尼安德特人製造一位英雄,一位打不垮的英雄,一位忠誠於我的英雄。

他將領導那些對現實不滿、心懷憤怒不甘的尼安德特人與精靈以及克萊爾人,甚至有可能不再效忠於我的卓爾精靈抗衡。 卓爾精靈們可以有一位名號為“北之星冠”的大法師……銀髮的尼安德特人同樣可以有一位名號“白銀之王”的大英雄。

一位……繼承我的邪惡之靈的英雄。

“對,一個尼安德特人大帝國。”我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讓自己的目光愈加溫柔,寵溺地看著輕易陷入了對未來的憧憬的珍妮,“這榮耀將遠超你的認知……你將是歷史上第一位女皇。”

珍妮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坐了起來,以一種近乎虔誠的目光注視著我,並且握緊我的手,用一種虛弱的狂熱語氣說:“穆,那將會是真的,是嗎?會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簡短地答復了她,將她攙扶起來,“所以現在,就讓我們向古魯丁村莊進發——那裡將是你贏得自己的榮耀的第一個起點。”

她立即​​變得精力充沛而又鬥志旺盛——儘管那隻是依靠強大的意志在透支自己的體力。 然而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因為她將得到近乎永恆的生命。 這榮耀我從未賜予她人,而她將是第一個。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4 PM

第二十一章商旅

通往古魯丁村莊的大路近來並不太平。 自六百年前“迷霧森林戰爭”時代起就一直駐紮在附近的卡布獸人兵營內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使得那些原本就兇殘暴虐的獸人最近更加頻繁地襲擊過往商旅,而王國警衛隊則一如既往地對此表示無能為力。

那場戰爭之後人類與亞人種一直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亞人種獸人們不再試圖挑戰人類的主導地位,卻也堅決不任由人類將其趕盡殺絕。 大量從戰爭時代起就一直遺留在大陸各處的獸人兵團對人類王國虎視眈眈,而人類的軍隊則盡量不去招惹它們。

因為與自從大戰之後就一盤散沙的人類諸國不同,現在西大陸上的唯一一個獸人國家“提瑪克”採取的是對所有亞人種無條件庇護的原則——一旦亞人種被大規模攻擊——無論是古魯丁附近的卡布獸人還是狄恩附近的豺狼人或是散居於東部沿海地帶的蜥蜴人,提瑪克帝國的那些身高將近三米、被青銅鎧甲和武器全副武裝的獸人軍團都會氣勢洶洶地對鄰國進行報復性地攻擊。

然而很不幸的是,提瑪克獸人帝國的近鄰就是歐瑞王國。 因此這個孤立無依,僅僅靠四處劫掠維生的卡布獸人兵營一直保存至今,直到近幾十年來被逐漸強大的歐瑞軍隊壓制,才將他們的活動範圍從古魯丁的西南部縮小到了他們本部所在的塔米爾丘陵地帶。

但像最近這樣,做出大肆劫掠國王商旅,無論老幼全部殺死然後將其作為那個軍事化聚居地的口糧這種令人髮指的行徑,還是最近幾十年來第一次出現。

然而歐瑞的王國警衛隊與邊防大隊——實際上就是王國正規軍——正因為與鄰國狄恩的緊張關係而無暇顧及這裡。 因此我與珍妮在這條路上行走了將近兩天的時間,都沒有遇到哪怕一隊駕著馬車的商旅。

今天是一個陰天,還飄著濛濛的小雨。 夏季已接近末尾,歐瑞的博地艮的雨季要來臨了。 路上漸漸變得泥濘,於是我們離開了泥土路面,走在路邊的矮草里。 我的牛皮靴子可以防水,珍妮那覆著鐵片的鞋子卻沒這麼走運——就連這個不畏懼戰鬥的女騎士也開始抱怨這糟糕的天氣,並且無法忍受鞋子裡那些悶熱蒸騰的水汽。

那個小販送給我的披風再一次派上了用上,此刻它被披在珍妮的身上,遮擋著不斷匯集的水珠。 這樣討厭的天氣雖然涼爽,卻找不到一塊乾淨的地方可以休息。 我們的披風和長袍邊角都濺上了灰黑色的泥點,鞋子也骯髒不堪。 我只想快些抵達古魯丁,然後找到一家乾淨的旅館享受一整個晚上的溫暖被褥。

這時遠處忽然有聲音傳來,那是馬車的木質車廂來回晃動以及馬蹄敲打地面的聲音。 我們兩個立即停下腳步站在路邊,珍妮則將手伸進披風裡,按住了劍柄。

身後的遠景因為細雨而變成了青灰色的淡影,但不多時,一匹褐色的矮馬就衝破了迷霧,載著馬上一個騎士快跑過來。 這裡所說的騎士,僅僅是為了表明“這個傢伙騎在馬上”,而不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實際上“騎士”這個頭銜是歐瑞王國里階級最低的貴族,但即便爵位並不顯赫,一個貴族騎士的裝備也一定比騎在馬上的這個人好得多——他只穿著粗布的外套,腳上是一雙骯髒的皮靴。 身上的護甲則是釘了一片鐵皮的皮衣——而那鐵皮上還有明顯的修補痕跡。

這人驅使著他的馬跑到距離我們十幾米遠的地方,就勒住了韁繩,讓身下的老馬在原地轉了幾圈,而後又衝進了身後的迷濛水汽裡。

“這是一個負責瞭望偵查的遊騎。”珍妮的臉同樣掩在披風的兜帽下,對我說,“後面一定有一支商隊。”

我很高興看到這個小女孩現在能夠變得冷靜而老練,儘管她的話裡還有那麼些小小的、賣弄的意味。 但就像從前那些急於取悅我的部下一樣,這種表現的慾望實際上是一根有力的韁繩,能夠讓我藉此驅策利用他們,而後者將心存感激——無論他們當初的表現慾望是否純潔無瑕或是別有用心。

我伸出手來將她的身體向後攏了攏,一起站到了路邊,好不讓一會經過的馬車將泥水濺到身上。 珍妮說得沒錯,那是一個負責偵查的遊騎。 雖然裝備簡陋,但行事老練乾脆,盔甲上傷痕累累,顯然是經驗豐富的戰士。

這一定是一個很大的商隊,因此僱傭了傭兵隨行。 但傭兵……大多是一些粗魯的傢伙。 雖然也有心地善良之輩,可那種過於直白的友善和充滿了低級趣味的善意玩笑實在令我無法接受。 何況在那種大多以男人為主的群體裡,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充斥著可以弄昏頭腦的荷爾蒙。 讓珍妮這個以我的審美觀看起來還算美麗的女孩子跟他們廝混,那無異於自找麻煩。

我只想讓他們快些通過,然後各走各的路。

又過了一小會兒,三匹馬慢跑著經過了我們身邊,其中一個正是剛才的那個遊騎。 他們用毫不掩飾敵意的目光無禮地打量著我們——打量著兩個將面孔隱藏在兜帽之下、身側有長劍輪廓的可疑陌生人。

我抬起頭回應了他們的目光,在相互注視了兩秒鐘之後微笑著說:“日安。”

其中一個蓄有濃密鬍鬚的大漢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低哼,終於確認了我們沒有威脅,向身後呼喊了一聲。 於是又有三三兩兩衣著破舊的騎士從雨霧裡衝出,同樣不善地打量著我們,策馬而過。

馬蹄濺起的泥水和這些粗魯男人無禮的目光似乎惹惱了從小就生活在貴族家庭的珍妮,她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用惱怒的目光瞪視回去。

黃褐色牛皮風衣的兜帽在她用力抬頭的一剎那滑落下去,一團銀髮像月光一樣傾瀉出來,成為這個陰沉天氣裡唯一的亮色。 那亮度甚至使得幾個傭兵的眼神也發了亮,胯下的馬匹被無意識的動作勒緊了韁繩,發出一聲嘶鳴。

“尼安德特人……”他們以與粗獷的外表不相稱的聲音輕呼著,操縱著馬匹在原路轉了一圈,停了下來。 後面的馬車在這時趕上來,寬大的車板上蒙著厚重的防雨帆布,車夫竟然也是身著破舊皮甲的傭兵。 剛才那個已經經過的蓄有鬍鬚的男人又縱馬跑了回來,帶著惱怒的意味高喝:“怎麼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5 PM

第二十二章貴族

這時我意識到,這似乎並非一個商隊那麼簡單。 因為我注意到後面的那些貨運馬車上沒有一個平民打扮的人。 他們全部神情嚴肅,帶有明顯的敵意,就像是一支正向戰場行進的軍隊。

這時候那個發出低呼的削瘦騎士更加無禮地在馬上用手指直指著珍妮,對那個男人再次重複了一遍:“安德烈,一個尼安德特女人!”

我忽然明白他們想要做什麼了。

在西大陸,尼安德特人與克萊爾的數量比大約是一比一百。 除去一些大城市——那些巴溫帝國時代作為統治階級的尼安德特人居住的大城市——在偏遠些的地方你很難見到這種銀髮金眼的稀有人種。

尼安德特人中的女性是全大陸公認的除精靈女性以外最美麗的尤物,她們比克萊爾人的女性衰老得更加緩慢,且皮膚細膩白皙,沒有克萊爾人女性身上那種略顯茂盛的體毛。

因此尼安德特女人成為了全大陸的人口販子最搶手的貨物。 我完全可以想像在這樣一條人煙稀少的道路上,一個從事那種不道德買賣的傢伙看到珍妮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放下你的手,傭兵!”珍妮皺起眉,呵斥道。 他成功地惹惱了珍妮。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這些傢伙的原因——他們毫無禮貌可言,經常以各種自己為正常的方式使得一個有教養的人難以按捺自己的怒火。

一個好脾氣、有教養的貴族女勳爵並不等同於一個可以忍受平民對其指指點點、用看待貨物的眼神對其上下打量的普通人。 珍妮在呵斥他的同時就已經把右手反握在了劍柄上,只消一用力就能拔出她的長劍。

但這個動作已經使她的劍柄從披風下露了出來,還有半身甲領口鍍了銅的紋飾。 珍妮劍柄的末端是一塊扁平的銅印​​,上面刻有馬第爾家的家族徽章。 在必要的時候,它可以當作本人的印鑑,將火漆封在信件或者貨物上。

可在這些在粗魯的傭兵眼中這只意味著一柄可以賣出高價的長劍和一件價值不菲的盔甲,唯獨除了那個被稱作“安德烈”的人例外。 他在看到這兩樣東西的同時眼睛瞇了瞇,神色明顯地鬆弛了下來,大概是認定了一個貴族不可能是盜賊團的探子,而後將目光投向我。

他應該是這隊傭兵的首領。 作為一個首領,他總是免不了會接觸一兩個貴族,哪怕是低階的貴族。 但這也足以令他明白珍妮的身份。 在歐瑞王國,用類人種來燒炭是一回事,販賣貧民女性是一回事,小偷小摸是一回事,但殺死或者販賣一個貴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要人命的事。

我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作,手裡卻已經從寬大的袖子裡隱藏的布袋暗格中捏了一小撮骨粉,口中開始默默地誦念“群體恐懼”的咒文。 一旦這個傭兵的首領被貪欲沖昏了頭腦——實際上他們這類人經常做這種蠢事——那麼我就會立即讓他們驚恐地奔逃,然後一個一個地干掉。

但他還是立即喝止了那些蠢蠢欲動、甚至已經將武器抽出的傭兵:“我們沒時間做這種蠢事!你,強尼,現在馬上從馬上滾下來給那位小姐道歉,然後我們繼續上路! ”

叫做強尼的削瘦男子不解地大叫:“頭兒,那可是一個尼安德特女人!還有這盔甲和武器……”

“那是一個尼安德特人,貴族。”安德烈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就緊緊閉上了嘴,瞪著強尼。 其他傭兵的臉上立即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同時還有一種奇特​​的心照不宣的神色,就像彼此之間在默契地分享著一個不便說出口的秘密。

強尼愣了愣,悻悻地推回了自己的劍,翻身跳下馬來,濺起了一大蓬泥漿。 其他人的臉上則露出了看戲似的輕鬆神色,甚至還有一兩個人在悄聲細語,打賭珍妮會不會給他一個耳光。

“好吧,給一個貴族道歉算不上什麼丟人的事情。”那個叫做強尼的男人嘟囔著,怪模怪樣地走近下意識地擺出了進攻姿態的珍妮,“噢,噢,小姐,您別那麼緊張——我們的頭兒,安德烈,你知道的……噢,你才不會知道,祖上也是一個貴族,所以……”

“強尼·道爾森!”叫做安德烈的男人再次怒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他的臉色因為激動而泛紅——至少我認為是激動。

“好吧,好吧,頭兒。”強尼識趣地住了嘴,嬉笑著彎腰給珍妮行了一個禮,“我很抱歉,貴族小姐。”他極不標準的動作歪歪斜斜,而後更因為雙腿交叉而險些被絆倒,傭兵們立即發出一陣更大聲的哄笑來。

原來如此……

一個失掉了貴族身份的出身貴族家庭的傭兵首領,一個不甘於現狀卻又無能為力的憤懣男人。 雖然已經淪為平民,卻依舊懷念家族的光榮歷史,甚至依舊固執地維護著自己心中的貴族準則……

真是可悲又可憐。

珍妮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移開了手。 安德烈則調轉了馬頭面無表情地向前跑去。 我猜此刻他的心裡一定羞惱又失落——自己的手下在一個貨真價實的貴族面前為他丟夠了臉,而他則必須在這種鬼天氣裡帶著這些粗魯又無知的人去從事某個危險又血腥的任務。 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他擺脫平民這個身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抓住它……

但這還需要慢慢謀劃。

傭兵的貨車一輛接一輛地從我們身邊經過,然後繼續前進。 當最後一個騎著馬的傭兵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高喊了一聲:“嘿!”

那個穿著濕漉漉的黑色棉甲的年輕人扭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珍妮一眼,然後面色陰沉地問我:“什麼事?”

我知道他停下來大部分原因是由於珍妮的臉蛋兒……但我不想讓這個傢伙再把珍妮弄得發火,於是揚手拋給他一枚亮晶晶的東西。 他連忙接住了它,展開手掌——那是一枚歐瑞銀,硬通貨,可以在十幾個國家流通。

他的注意力立即轉移到了我的身上,陰沉的臉龐也有了幾分暖意。 他看了看已經消失在前方雨霧中的車隊,讓胯下的褐馬在地上不安地兜著圈,再次對我說:“你想要什麼?這匹馬可不行。”

“要一個消息。”我說,“你們是打算去古村?車上裝的是什麼?”

“好奇心太重可沒好處,貴族老爺。”他皺了皺眉頭,又看看手裡的那枚銀幣,還是對我說道,“如果你們打算去古村,我建議你們立即調頭離開。車上裝的都是武器和鎧甲,還有投石車的組件。卡布獸人可能進攻那裡,我們是被雇傭去參加防禦的。”他頓了頓,又說,“也許就他媽沒命再離開那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5 PM

第二十三章我就開始相信命運了

他說完那最後一句,忽然揚手又把那銀幣拋給了我,大聲喊道:“等我活著從那個鬼地方跑出來了,再還我!”然後雙腿狠狠地一夾,那匹馬就踏起了大蓬泥水,衝進了前方的雨霧裡。

“這個傢伙挺有趣,不像個傭兵。”我笑了笑,對珍妮說,“這可是一個歐瑞銀哪。”

珍妮迷惑地睜大了眼:“嗯?”

我忽然想起來這個姑娘的父親是博地艮行省裡面最富有的一個男爵,其實足以應付一個平民三個月開銷的歐瑞銀和足以應付一個平民一年開銷的歐瑞金對她來說差別其實並不大。 她的頭腦裡對金錢大概並沒有確切的概念,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對損失了一匹馬毫不在意,也對路魔殘骸裡的那些寶石無動於衷。

……不像從前的我,辛苦製作了一批幸運戒指以後,也只能賣到二十到三十個銅幣的價錢。

但這樣一個姑娘可以跟著我風餐露宿,只吃乾麵包和鹹魚度日,也的確不得不令我心生讚歎了。

其實她和她的那位祖先真的很像,就像是命運創造了一對雙生子,一個在三百年前賜予了我,一個在三百年後賜予了我。 只是我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對一個人坦露一切。 那一次的傷害太深,我再也無法信任任何人……

所以,珍妮,如果有一天你要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而怨恨一個人,就去怨恨你的祖先吧。 我看著她貼在面龐上的銀髮和一雙純淨得像寶石的眼睛,這樣想。

“走吧,我們繼續去古魯丁。”我為她拉上兜帽,掠去一縷站在她睫毛上濕漉漉的頭髮,輕聲說。

“那裡不是要和獸人打仗了嗎?也許去了以後就會封城,我們就沒法兒在戰爭結束以前離開了。”她的臉不易覺察的紅了一下,移開眼睛試圖轉移話題。

“不會有大規模戰爭的。那個群落的卡布獸人已經在那里居住了六百多年,孩子和婦女的數量不會少,還有很多因為和人類混血而生出來的戰鬥力低下的半獸人。他們已經不是六百年的獸人兵團了。”我邊走邊說,“獸人對古魯丁村莊的掠奪每年都會有那麼幾次,這一次只是常規戰役,最多持續兩個星期。而且你的身體還沒有痊癒,現在只是靠妖精血液激發的生命力……如果沒有得到妥當的治療的話,以後會留下病根,那時候就麻煩了。”

“和人類的混血兒?!”她完全忽略了我後面的幾句話,驚訝地掩住了嘴,“獸人和人類的混血兒?!怎麼會有人……”

“都是些被抓去的女人。”我聳了聳肩,“其實古魯丁附近每年都會有人類的女人被卡布獸人抓走,只是這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沒幾個人願意提起。不然卡布獸人的兵團為什麼會在這裡生存了六百多年?當初的兵團裡可大多數都是雄性獸人……他們也要繁衍後代的。現在的獸人兵營裡,除去從歐瑞王國各地聚集過去零星亞人種,有六成都是混血的半獸人。”

“你知道得可真多。”珍妮像個小孩子一樣張大了嘴,“這些我都沒有聽說過……你從前不是住在海岸的法師塔里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東西……就好像沒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我是法師麼……”我笑了笑,“總有辦法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那麼……”她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側臉看我,“你能教我魔法麼?”

哈,她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儘管比我想像得要晚得多。 幾乎每一個有緣見到魔法師的人都會提出這個要求,只是他們不知道,魔法並不是誰都能掌握的小玩意兒。

“你學不會的,珍妮。”我盡量放輕了語氣,說,“魔法不是劍術,可以通過長時間的練習來掌握。學習魔法需要的是血統……每一個法師都能夠分辨一個人是否有這種血統,只是……很抱歉,你沒有。”

“噢……沒關係的,我只是隨便問一問……”她笑嘻嘻地說,“其實當一個魔法師也很麻煩的,是吧?你的包裹裡有那麼多的小東西,如果是我話,一定會搞不清它們都該怎麼用。”

她沉默了一會,低下頭看著腳下濕漉漉的青草,忽然說:“其實啊,從前我也是不大相信命運的。只是我小時候就會讀很多書……很多關於我的家族故事的書。慢慢地我也想變成我的祖先那樣的人——揮舞著寶劍,打敗邪惡的敵人那樣的大英雄。我的父親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是不是一個很好的貴族。他總是說,馬第爾家到我這一代大概就要衰落了,到我的下一代,大概就要變成平民了。他不想讓我們的後代淪落成住在平民窟那樣的人,所以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積累財富上……”

她又看了看我,微笑著聳聳肩:“別人家都會很努力地結交大貴族,想要得到更高的爵位,我們家結交的卻都是些工廠主和礦場主。我父親是個學者……至少他說自己是個學者。他做不來獻媚巴結那樣的事情,也不會試著讓我嫁進一個豪門給他帶來些政治上的好處……我小時候見過他參加王都晚宴時候的窘迫樣子……雖然我們很富有,可是我們除了歐瑞金和家族傳說之外似乎一無所有。他更喜歡和那些沒有爵位的富有平民打交道……那樣會讓他更覺得自己是一個貴族。”

“其實這一切都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她的聲音這時候低沉下來,邊走邊把腳下的草葉踢得水珠四濺,“現在不是從前那樣子了……女人也可以變成侯爵。國內對尼安德特人的態度又是……恨不得把我們統統變成平民。所以父親想要給我留下很多很多的財產,多到我們的後代永遠不用為生活發愁……”

“可是我很不甘心啊。你知道的事情那麼多,一定也知道我們家族從前有多麼輝煌……我的心裡總不願意相信會有那麼一天,我們不能再有自己的紋章,變成除了財富一無所有的平民。所以啊,我就跑出來啦。我想啊,總得做點兒什麼去改變這種狀況……直到我遇到了你。”

她側過臉來很認真地看著我:“我就開始相信命運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6 PM

第二十四章另一個法師

我看著她的臉,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這時候細雨停了下來,天空依舊陰沉。 她掀下帽子,像一隻小狗一樣晃了晃腦袋。 長發上的水滴甩在我的臉上,弄濕了我的眼睛。 而她又看了我一眼,咯咯地笑了起來。

“等我找到古代大法師的第二份魔力,珍妮。”我對她說,“我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法師。可是教我魔法的老師並沒有告訴我那一份魔力的確切位置……所以我們還要奔波很久。但是請你相信我,我許諾給你的東西,必將一一兌現。這是一個法師的承諾。”

她微笑著,鄭重地點頭。 而我則在心裡默念著另一句話,讓自己這顆出現了些許軟弱裂痕的心再次平靜下來:而你的祖先承諾給我的,我也必將一一取走。

你能做到的,撒爾坦。 我對自己說,你曾想成為純潔之人,卻被背叛。 而此刻你得到了第一份沾染著你從前靈魂中邪惡氣息的魔力,你就應當把你的心變得更加堅硬冷酷,不再被任何人欺騙,不再對任何人失望。

天上的雲層開始漸漸​​散去,西方的天際出現了罕見的彩虹。 不久之後太陽將會露面,將路面的水分蒸乾。 而路邊林間的蟬兒開始低低地鳴叫,而後陡然變得高亢。 它們都是些可愛的小傢伙……因為一旦有什麼危險的猛獸潛伏在林間,蟬兒就會知趣地閉嘴,於是旅人們便可以有所防備地走過去,而不至於被突襲。

我們一路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偶爾為她講述些深埋於歷史的有趣典故。 她沒有追問我究竟打算如何為她建立一個大帝國……我想她大概已經將那個過程用“命運的指引”來替代了。

一整個下午的時光就這樣被打發掉了。 太陽要西沉的時候,我們在一塊被曬乾的青石上休息了一會兒,那石頭旁邊正巧有一隻肥美的兔子在打瞌睡。 我用蛛網術纏住了它,又用詛咒魔劍割斷了它的咽喉。 兔子的血液在一瞬間就被火焰亡靈吸收得乾乾淨淨,而後那柄鋼劍快活地微微顫抖起來。

剝皮、掏出內臟,都是由珍妮來完成。 我看得出她並不習慣這種血腥的工作,但她似乎更不願意讓我親自動手。 不知道在歐瑞王國里是否還有像她一樣的貴族少女……如果有的話,那麼人類在這三百年間可真是前進了一大步。

泥坑里的積水已經澄清,我們先裝滿了水袋,然後在泥坑中間小心地洗了洗被切成條塊的兔子肉,不讓坑底的淤泥泛起來。

被細雨淋濕的枝葉用火石點了幾次都沒有燃燒起來,於是我失去了耐心,施展了一個魔法“灼熱射線”。 一道金黃色的光線從我的指尖射出,正打在那被堆成一堆的枝葉上面。 射線的熱度在一瞬間就蒸發了周圍的水分,然後又讓乾燥的樹枝燃燒了起來。 先是一陣嗆人的濃煙,然後是若隱若現的橘紅色火苗。 等到溫度越來越高,更多的枝葉被烤乾之後,火勢終於旺盛了起來。

此刻太陽開始隱沒在遠山之下,最後的光亮將天空中沒來得及散去的雲朵映成了火紅色。 火燒雲……小時候母親是這樣叫的。

天地萬物似乎都變成了橘紅,包括珍妮的長發與線條柔和的側臉。 她站了起來,立於石上,手按劍柄,出神地望著遠山之後的夕陽餘暉。 我看得到她的披風在微風中緩緩晃動,看得到她的長發輕輕拂過臉頰,更看得到她脖頸與鎧甲交接處優美的曲線。 她變成了一尊橘紅色的女武神鵰像,並且發出低低的讚嘆:“我從不知道它可以這麼美……”

“是啊,我從不知道可以這樣美。”我停止了​​將肉塊串在剝了皮的樹枝上的工作,看著她,竟然有霎那的失神。 我開始意識到……雖然我擁有上百年的記憶,然而我的身體卻終究只是一具年輕的身體,一具充滿了活力的身體。 它總是試圖擺脫我逐漸冷酷的靈魂……

於是我強迫自己將視線動珍妮的身上移開,把穿好的兔肉架在在火上。 篝火烤乾了周圍土地上的水分,也烤乾了我的鞋子和衣服。 袍子邊角的泥水變成了黃褐色的干泥,用手一搓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幾百年前的人們一定不會想到有一天死靈君王撒爾坦會在路邊生起一堆篝火烤兔子,並且像一個鄉下農民一樣坐在石頭上搓衣角的泥灰……

我笑著搖了搖頭,把寬大的袍袖挽起,同時小心地不讓袖子裡暗格之中的魔法材料掉出來。 火燒得很旺,並且隨著夕陽光輝的減弱而顯得愈加光亮。 樹枝上的兔肉開始微微泛黃,溢出了油脂,我用尖利的小樹枝在酥焦的表面劃開幾道口子,讓熱量更容易滲透進去。

其實烤肉並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把兔肉架在火堆上就放任不管的結果就是它將有一大半變成焦炭,而另一部分則帶著血絲和一股羶味兒。

當整條兔肉都變成誘人的金黃色並且散發出迷人的香氣時,我撒了些粗鹽粒兒與茴香草粉末在上面。 這裡不是我的廚房,因此即便我有著烹飪這種奇怪的愛好,也無法僅用這兩種調味料就將兔肉變得更加美味。

不過說到美味這種事情……小妖精們的肉可是絕對的美味——不但鮮嫩,而且帶鹽味兒。 當然,這是那些能夠捕獲小妖精的類人種告訴我的。 另一種美味則是人類所無法想到的東西。 而且我堅信,整個西大陸知道這個秘密的僅有我一人而已。

那就是——龍肉。

我吃過的唯一一塊龍肉是在與地龍安塔瑞斯戰鬥之後,獲得的那張鱗片之上附著的肉塊。 當時我奄奄一息,幾乎喪命。 而那張被我用強力的塑能係法術轟下來的鱗片上的龍肉已然被烤熟……於是我吃掉了它。

從此我對任何美食都感到了厭倦。 因為你永遠無法形容那種滋味——那堅硬如鐵的巨龍肌肉在被烤熟之後竟可如此鮮嫩,就像是諸神享用的食物。

我的思緒似乎又飄得太遠了……遠到珍妮叫了我兩聲,我才把險些烤焦的兔肉從火堆上取了下來。

“穆,後邊有人過來了。”珍妮從石頭上跳下來,身上的橘紅褪去,倒被火光鍍上了一溫暖的金黃。

我立刻站起來向遠處的路上看了看。 “真實之眼”這個魔法讓我的視力更加敏銳,因此我看清了那三個人的模樣——兩邊的是騎黑馬的武士,穿著不錯的裝備——鐵劍外加全副的皮夾,就連肩頭和胳膊肘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而中間……中間那個騎著白馬的人竟然穿著法師長袍!

奇怪,這個地方怎麼會出現一個法師? 兩個法師同時出現在這種並不十分繁華的地方的機率甚至比一隻小妖精跳進我的篝火堆裡的機率還要小!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7 PM

第二十五章火球術

我立即將背上兜帽的內襯翻了起來,把邊緣的一圈銀線刺繡掩藏在陰影之下。 三百年前我殺死了太多的魔法師,因此即便知道現在不可能有​​人認出我來,我依舊保持著本能的小心。

那三匹馬逐漸接近,向我們的篝火投來審視的目光。 我們也隔著火堆與他們對視,相互打量著對方。 那個法師似乎很年輕,同樣穿著黑色的法師長袍,神秘而雍容。 只是他的袖口刺繡著一圈橡樹葉的標誌,而非像我一樣刺繡著古精靈族的文字符號。 橡樹葉……通常是在某一領域得到了導師認可的魔法師的標誌,這意味著他們已經脫離了魔法學徒的身份,可以熟練使用一到三個中階魔法並且擁有那些法術的咒文。

然而擁有這種成就的法師的年齡通常在五十歲上下,但眼前這個皮膚略顯蒼白的年輕人怎麼看也不過與我是同樣的年紀。 艾瑞法斯特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個天才?

“夜安,旅人。”這個時候那黑袍法師停下馬來,向我們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跳下馬來。

“大人……”兩邊的騎士低低地呼喚了他一聲,似乎想要阻止他接近我們。 那法師則輕輕揚起手製止了他們。 於是兩位皮甲武士只得隨之跳下馬來,並且由一人牽馬將它們拴在一邊的樹上,另一人陪著他走向我們的火堆。

年輕的法師一邊摘下黑色皮手套一邊再次微笑著點頭致意,“真是個清爽的夜晚,不過稍微冷了些。”

我沒有起身,只向他點頭笑了笑。 珍妮則看了一眼他身邊那位神色緊張的武士,低低地哼了一聲。 但年輕的法師露出寬容的微笑,立即揮手讓身後的人停了下來。 “並非有意對二位無禮。”他解釋說,“我的導師太過擔心我的安全,因此讓兩位忠實的兄弟來保護我。我是一個魔法師。”他說完之後稍稍停頓了一下。

而我和珍妮則全無反應。 他只好無奈地笑了笑。 的確,對兩個無知的旅人表露自己魔法師的身份,而對方卻全然不知這種高貴的職業到底有多麼的神奇……的確是一件讓人鬱悶的事兒。

“來吃點東西吧。”我把手裡烤好的兔肉遞過去,招呼他坐下。 他身後的兩個武士則勉強扯了扯嘴角對我笑笑,卻沒有走到篝火旁邊,而是從馬鞍上掛著的袋子裡取出乾糧,站在路邊乾巴巴地啃著。

訓練有素的戰士。 我在心裡這樣評價了他們。

我再次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這個年輕人的手——那雙抓著一隻短柄魔杖的手光潔細長,沒有絲毫被侵蝕的痕跡……

正常得不正常。

之所以說正常,是因為那的確是一雙養尊處優的人所應有的手。 看他的做派,很像是一個富有的大法師的弟子,帶著忠心的武士外出遊歷,試圖在旅行和冒險中追求魔法的奧義。

然而問題就出在他的魔法師身份上。 一個法師在施法的時候要用手抓取媒介材料,這些材料有的無害,而有的則有輕微的腐蝕性,甚至劇烈的毒性。 一個從事魔法研究、經常接觸這些物質的法師的雙手絕不應該如此光潔——就像我,我的雙手因為長年接觸那些不良物質,現在都已經染上了一層淡黃色。

何況他還帶著一副做工頗為精良的薄手套。 一個法師絕不應該讓任何東西束縛住自己的雙手和雙唇,因為這兩者都是施法的必備工具。

於是我微笑著問他:“您從哪來?古魯丁村莊最近可不太平,聽說會和卡布獸人有一場戰爭……如果沒有急事的話,我建議您還是儘管離開這附近……”

“我正是為此而來。”他的臉上露出幾分驕傲的神色,“我奉我的導師,北之星冠、大法師米倫·尼恩之命前來協助古魯丁的人民對抗亞人種。如果前方真的有危險,那就有榮耀在等待著我。”

我和珍妮默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警惕。 我對她說過米倫·尼恩是我那個已經死去的導師的仇敵,她自然明白這樣一個人對我意味著什麼。 只是,米倫·尼恩的弟子……跑到古魯丁村莊來,真的是為了對抗獸人這麼簡單?

那隻巴托惡魔大概是被我魔力中的邪惡氣息所吸引,依照本能來到了這個方向。 而這個年輕的黑袍法師……要么就是為了替他的導師尋找另外一份魔力,要么就是為了尋找那隻逃脫的巴托惡魔。

這時候那個年輕人拿著手中串烤的兔肉猶豫了一會兒,又伸手將它遞給了我,充滿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吃肉食。感謝您的好意。”

他將身子向前探過來的時候,兜帽與頭髮之間出現了空隙。 我不經意地向裡面一瞥……一對尖耳朵!

尖耳朵,素食者,貴族氣,傲慢氣……這是一個精靈。 一個小妖精口中的暗精靈。 一個能夠使用中階魔​​法的精靈法師? !

於是我用一種直率的、未見過世面的語氣問他:“恕我無禮,先生,單靠你們三個人似乎並不足以對抗數百的獸人……即便是傳說中的魔法師的話……”

“您大概還不了解一個法師能夠做什麼,先生。”他頗為愉快地笑了起來,輕輕抬了抬他手中那個烏黑色的、頂端鑲嵌了一枚紅寶石的短柄魔杖,環視我們兩個人——當然,重點是在珍妮,“比如那顆樹……”

他的臉色嚴肅起來,平端魔杖,將頂端的紅寶石對準了路另一側的一棵挺拔的白樺。 這時候那兩個武士低呼起來:“大人,您……”但未等他們勸阻的話說出口,這個年輕人的口中已經迅速地吐出一連串晦澀的語言。

一點光亮出現在紅寶石的前方,緊接著迸發出一團熱氣逼人的火焰。 但那火焰並沒有四散開來,反而旋轉著收縮成一團,而後越脹越大,直至兩個人類的拳頭大小。 洶湧澎湃的熱量被囚禁於那火球之內,溫度之高甚至使得操法者也無法將它在自己身前停留得太久。 於是魔杖微微一顫,那顆火球就呼嘯著射向了那顆白樺樹。

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與濃煙,那可憐的樹轟然倒下,而周圍十幾米的草地都被這火焰引起的氣爆波及,草皮伴隨著泥土飛射四濺,露出下面黃褐色的泥土來。

我認得這是著名的魔法,火球術。 然而……他沒有使用任何魔法媒介,甚至連口中吟誦的、那些聽起來晦澀難懂咒語也僅僅是精靈語“讚美我神伊娃,將永恆的生命獻給您,請賜予我力量”的而已……

換言之,這根本不是魔法。

我忽然想起珍妮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曾經問我,我之所以能夠發出那道彩虹射線是不是由於手中的魔杖的緣故。 現在這個問題大概同樣可以用在這個精靈法師的身上,而答案則是肯定的。

紅寶石有著卓越的火焰親和力,最適合儲存火焰法術。 而看他的魔杖頂端那顆寶石的大小,大概可以儲存四個火球術。 看來我的確是可恥地被米倫·尼恩嚇到了……竟然以為隨便的一個精靈都可以成為能夠掌握中階法術的法師……

但這個年輕人……我不由得在心裡暗笑起來。 精靈就是精靈,哪怕變成了居住於地下的暗精靈。 骨子的那種傲慢以及浪漫一點都沒有改變——僅僅是為了吸引珍妮讚歎的眼神,就浪費掉四個火球術之中的一個麼?

但我隨即在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雖然他並不會知道我是在震驚他如此浪費。 “像您這樣的法師……還有多少人?”我張大了嘴巴,問。

他似乎滿意於我和珍妮的訝異,將魔杖收回手中重新坐下,露出精靈那種優雅又從容的微笑,“導師的學生除我之外還有四十多人。現在他們正在努力地幫助人類……嗯,人們重建被亞人種擾亂的秩序。如果你們還在擔心前面的危險的話……我建議你們與我同行。”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7 PM

第二十六章迪妮莎

但此刻,我們注意力都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那棵被引燃的白樺樹上的火焰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吸收了,迅速地黯淡下來,並且消弭於無形。 一個身影從林間的黑暗當中走了出來,然後出現在月光之下。

那是一個女人,看起來挺年輕,臉上卻是一種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稱的平靜——即便是在差點被暗精靈的火球術擊傷之後。 她的容貌是典型的克萊爾人類特徵,身材纖長,金發碧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的一柄大劍。 那大劍是如此之寬,以至於一個成年男子都可以將它當作一面盾牌。 然而此刻這個大傢伙被她單手提起,就像構成它的是木頭而非鋼鐵。

現在這柄大劍上佈滿了鐵鏽,甚至還生長著青苔,彷彿在地下沉睡了幾十年,又重新被挖掘了出來。 但看得再仔細一些會發現……這女人身上的黑色皮甲上……竟然也生長著暗綠色的青苔和發藍的黴菌。

就像是剛剛從墳墓裡走出來。

她掃視了我們一眼,忽然開口問:“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本以為她會問:“剛才是哪個混蛋幹的好事?”

我們都愣了愣,沒有回答。 然後她彷彿自言自語地說:“白槿花王朝?”

“那是一百一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是德爾塔王朝。”我開口說。

那女人抬眼向我看了過來,微微皺了皺眉頭。 於是我可以看清楚她隱沒於夜色下的眼睛裡……有一條極細的瞳孔。

啊哈。 我的心裡有這樣一個聲音微微地嘆了一聲。

“還是叫歐瑞王國?”她抖了抖身上的那些泥土和枯枝,又問。

“還是叫歐瑞王國。被推翻的只是白槿花王室,只是換了一個皇族徽章而已。”我依舊平靜地說。 珍妮湊近我,輕聲問:“穆,你認得她?”

“我也不知道。”我同樣輕聲地回應她。 儘管這個答案很怪……但的確是這樣。

“白槿花王室……還有繼承人嗎?”那女人踏前了一步,神色變得有些緊張。 她的巨劍觸到了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其實自從這女人出現之後,每一個人都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壓力——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種壓力和壓力帶來的緊張感隨著她踏前的這一步達到了極致,路邊距離她最近的兩個武士幾乎是同時把闊劍拔出了劍鞘,低聲喝道:“停下你的腳步,女人!”

然後這兩個武士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那女人手中的巨劍就像沒有重量一樣地被她揚起,在身前劃過一道半圓形的弧線。 武士們手中的闊劍撞上這道黯淡的光,立刻就像兩隻纖細的牙籤一樣高高飛上夜空,然後“嚯嚯”地旋轉著掉落下來,其中一柄險些插進暗精靈的腳背上。

他們目瞪口呆,雙手的虎口流下血來,甚至失掉了拔出腰間的匕首繼續戰鬥的勇氣,整個人陷入了奇怪的恐懼之中,然後踉蹌著後退。

我連忙沉聲喊道:“他們不是你的敵人!白槿花王室的成員都在政變的那一天被德爾塔王室的力量屠殺乾淨了。如果你想要有一個敵人的話……”

“那就是他們。”那個女人停住了腳步,再次將巨劍放在了地上。 而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記住我的樣子,“作為你回答我問題的報酬,你可以在下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情。你的名字… …?”

“艾爾,艾爾·穆恩。”我站起身來回答。

“我叫迪妮莎。”她對我點了點頭,然後拔起她的巨劍,迎著月光向東方走。

直到此時那個暗精靈才從險些被闊劍貫穿腳背的驚恐中醒悟過來,並且因為壓力隨著迪妮莎的消失而變得憤怒。 憤怒到他再一次舉起了他的短柄魔杖,將它對準了那個女人的背影。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那麼做。”看在暗精靈曾經沒有選擇背叛我的份上,我低聲提醒了他一句。

“她藐視了我!”他咬牙切齒地說,並且讓短杖頂端的紅寶石的前方出現了一點火光。 而那兩個剛剛從恐懼中擺脫的武士則再次徒勞地呼喊著:“大人……”

我幾乎要以手撐額了。 這個暗精靈的衝動幾乎趕得上一打皮克小妖精,絲毫沒有半點兒我印像中的精靈的樣子。 我倒寧願相信他其實是一個心理年齡只有六歲半的小孩子——做事毫無邏輯性可言,僅憑那些並不穩定的個人情緒來行事。

假使所有名義上仍舊效忠於我的暗精靈都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天哪,我寧願他們統統倒戈去人類的陣營,這樣我會更容易對付那些克萊爾人和尼安德特人!

暗精靈的憤怒使得他甚至懶得用精靈語念誦些什麼做做樣子,那威力驚人的火球在一瞬間就凝聚完成,而後飛射向已經走出十幾米遠的女人。

珍妮驚呼了一聲,將手下意識地向前探了出去,彷彿那樣就能把那顆火球攔上一攔。 然而這危險的魔法產物依舊擊中了迪尼莎。

可就像是她的身體周圍有一層透明的罩子,那火球在她附近爆發開來之後化為了洶湧的火浪,但那火浪卻只能在她的身後徒勞地舔舐著,然後迅速地黯淡、消退。 就像剛才那棵樹上的一樣。

迪妮莎停住了腳步,然後微微轉身,用側臉看了暗精靈一眼。 這時候月光從她前面照射過來,將她的身體和麵龐都鍍上了一層銀邊,就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可這種美,美得有些恐怖。 因為她只是遙遙地單手舉起了她那柄大到可怕的劍、將它端平,對準了那個暗精靈。

然後上面的青苔與鐵鏽就像是從劍身內部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震了一下,“蓬”的化作了一片塵埃四散到空氣裡。 同時一道透明的漣漪——一道半月形、僅有我的真實之眼能短暫地分辨出來那麼一瞬間的漣漪——從巨劍未開鋒的頂端射出。

人們彷彿僅僅看到了劍身的上的奇特現象,而後就聽到了那暗精靈身上的一聲悶響。 他持有短杖的右臂幾乎是與此同時就爆成了一蓬血霧,碎肉紛飛。 而他的身體像是斷了線風箏一樣斜斜地飛出,在他來得及哀嚎之前就撞上了伸手的石頭,令他幸福地昏迷了過去。

無論是我的前世還是我的今生,我都很少驚訝……然而我此刻的確是真的驚訝了。

我完全無法分辨究竟是怎樣的力量能夠隔著這麼遠,如此粗暴地毀滅一個人的肉體。 我知道“風刃術”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出現同樣的半月形漣漪,然而那女人的金屬巨劍之內根本無法儲存法術——除非那是一整塊巨大的寶石!

每一個塑能係魔法被施展的時候我都感受得到空間裡元素的波動,然而剛才我卻沒有半點覺察。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種形式的狂暴力量,再隱約地推測一下那女人的身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一直以自己是一個法師為傲。 而實際上,也的確沒有什麼人或事能在我準備充分地情況下傷害到我。 只要給我一點點施展魔法的時間,我就能夠讓我的敵人在不間斷地麻痺、昏迷、或是各種詛咒中死去。 而然一旦有人擁有了這種力量,那足以令我自保的距離對他們而言就不再是障礙——因為敵人可以在搏鬥中如此迅捷地發出這種凌厲的攻擊,甚至比我的魔法更快。

我忽然有些遺憾剛才那個暗精靈沒有殺死她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8 PM

第二十七章撒爾坦之觸

然而迪妮莎還沒有放下巨劍。 她又微微側了側身子,將手臂遙遙地對準了我身側的兩個武士,像是在無聲地詢問他們是否要同那個暗精靈一樣,做些什麼。

珍妮緊張地踏前了一步,我則立即按住了她的手。 這個女人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至少現在不行。 兩個武士緊張地對視了一眼,拿不准究竟應該向她衝過去,還是轉身逃跑。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遠遠地對她說:“看在今晚的月光不錯的份上,迪妮莎,還是繼續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這兩個傢伙剛才不過是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

“你是在要我兌現我剛才對你的承諾麼?”她將目光轉向了我。

“不,僅僅是一個建議。”我攤了攤手,“他們並不同我一路,我們是剛才偶遇的旅人。”

迪妮莎看了看我,緩緩地放下了巨劍。 然而就在此刻,那個暗精靈竟然醒了過來! 他的血已經在身邊積成了一個水窪,天知道他怎麼還有力氣用左手牽引著自己爬了幾米,然後在我們五個人的注視下拿起了那柄掉落在一邊的魔杖!

我嘆了一口氣,不想因為他接下來的愚蠢舉動而再次惹惱了迪妮莎,於是走了過去,準備用腳將他手上的短杖踢開。

但他緊緊地抓住了短杖,用迷亂而憤怒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也許是看著我身後的迪妮莎,然後將那魔杖浸在了自己流出來的血窪裡。

紅色的寶石立刻發出妖異的光芒,像是有一團火焰從裡面開始燃燒,然後將血窪裡的液體蒸騰成了一團血霧。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我疾步從他的身邊跳開,心中充滿了不知是驚訝還是恐懼的情感——因為這法術我太熟悉了,熟悉到就像我熟悉自己手掌裡的紋路!

死靈魔法——“撒爾坦之觸”——我生前創造的有數幾個以我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魔法之一!

那血霧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立即化作兩縷細長的煙霧鑽進了兩個武士的身體裡。 原本還面對著迪妮莎猶豫不決的兩個人忽然像是擁有了無窮的力量,皮甲之下的身體猛然暴漲,甚至從盔甲的縫隙之中滲出了血液來。

將自己的生命獻祭,令身邊的僕從狂化、暴怒,進而以透支生命的形式激發出他們全部的潛能……這正是我的作品,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然而當時創造出這個法術的我已經將自己的身體轉化為了幾乎不死的巫妖之軀,無論如何獻祭自己的生命也不會損害自己分毫。 但此刻這個愚蠢的暗精靈竟然以生者之軀使用了儲存在紅寶石之中的這個魔法……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嘆,這一支精靈的確已經不是從前的精靈了。 他們已經捨棄了精靈們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這種滲透進血液裡的品質,轉而變得比曾經被他們認為是黑暗種族的人類更加黑暗!

兩個已經失去理智的武士,兩個進入了以透支生命為代價換了的狂化狀態的人類武士立即狂怒地拾起了自己的闊劍。 實際上從此刻起,他們的身體已不屬於“生靈”的範疇。 他們現在以一種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形式存在,頭腦中唯一的意識就是完成操法者最後給他們的指令。 一旦完成了任務,他們就將徹底死去;如果不能達成任務,那麼他們的靈魂將一直遊蕩在地上界,直至被歲月銷蝕。

但我從未想過僅憑這樣的兩個武士就可以對抗遠處的那個人……或者說生物。 就在我跳開以後,我立即俯身從已經昏迷的暗精靈手中拿走了他的魔杖,毫不猶豫地折斷了下面的短柄,然後把一整塊碩大的紅石握在了手中,接著從身後那塊石頭的陰影裡拿起了我的柳木魔杖。

如果迪妮莎真的是我猜想的那個傢伙,那麼當這兩個她最痛恨的魔法產物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就將是操法者與他們一同被毀滅的時候。 然而這個暗精靈不能就這樣死去——他既然擁有一柄儲存了“撒爾坦之觸”的魔杖,就一定知道記載了這個法術的魔法書——我的那本法師手札身在何處。

“站在我身後!”我向珍妮大喊,然後在兩個武士向著迪妮莎狂奔過去的時候同時以最快的速度吟誦出了“迪爾芬德之盾”的咒文。

這兩個該死的傢伙與我們處在同一條直線上,他們聲勢驚人地發出非人的怒吼,然後在距離迪妮莎幾步遠的位置高高躍起,向下劈斬。

但他們的戰鬥到此為止。 又是同樣的一道透明的漣漪,呼嘯著撕裂了空氣從他們的身上穿過。 那韌性極佳的皮甲立即和兩個人的身體一樣,迎風在空中爆成了一團血霧。 然而這兩個人的身體甚至沒能將那奇特的力量阻擋上哪怕一秒鐘,就在他們的軀體被毀滅、我吟誦出咒文的最後一個音階的同時,我身前的空氣裡猛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

迪妮莎的力量同我以紅寶石的堅固屬性施展出的防護魔法“迪爾芬德之盾”撞擊在一處,一道沖擊波立刻以我為中心,狂暴地向四周擴散開來。 原來燃燒得正旺的篝火霎那間被吹得四散飛落,而周圍的大片草地都被翻捲出了泥土,然後化為細小的粉塵。

我的魔杖瘋狂地抖動起來,就像是即將被折斷。 手中的紅寶石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我更是能感受到無數細小的裂痕在一瞬間就爬遍了寶石的表面。

這第一次沖擊就險些毀掉了這一整顆寶石,而迪妮莎卻在淡淡地“咦”了一聲之後,再次輕描淡寫地向著我們揮出了一劍。

這一次的力量來得更加猛烈——就在兩種透明的波動接觸的那一刻,我手中的紅寶石終於化成了粉末。 我的精神力接替了寶石的堅固屬性結結實實地承受了這一擊,整個人像是一塊被公牛撞擊的木頭,在地上向後滑出了整整兩米,然後護盾終於飛散。

失去了我的庇護,珍妮的身體暴露在那力量之下。 幸而她身上那已經被激活的安塔瑞斯之盾忠誠地發揮了作用,為她卸掉了大部分的衝擊力。 但她依舊昏迷了過去,斜斜地被擊飛出去,落在了一邊。

另一部分殘餘的衝擊力則轟擊在我胸口,但我身上這件黑色法袍的袖口和兜帽邊緣的銀線繡文也同時發出了炫目的白光——一個被我永久加持於法袍之上的防護係法術“絕對防禦”發揮了作用。 我再一次承受了迪妮莎的力量,然後在吐出一口鮮血以後終於有機會大喊:“安塔瑞斯!你還記得我嗎?!”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9 PM

第二十八章永恆之人

迪妮莎本就細長的瞳孔猛然縮成了一條黑線,停止了她第三次揮劍的動作。

我猜對了。

她先了看了看落在一邊的珍妮,又看了看我身後身體已經殘破不堪的暗精靈,才緩緩地說:“安塔瑞斯之盾……撒爾坦之觸……果然是你麼?撒爾坦·迪格斯?”她又冷笑起來,“我從不知道毫無人性的你會為了保護自己的魔法學徒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我用魔杖撐起自己的身體,吃力地站穩,然後踉蹌著走到珍妮的身邊探了探了她的鼻息。 還好……她沒有死掉。

於是我轉過頭來,向她冷笑道:“呵呵……那麼我也不知道一頭背棄過誓約的龍會為了一個人類的女人向另一個王室復仇——僅僅是為了遵守一個愚蠢的約定。”

“我不需要遵守一個與邪惡的死靈君王訂立的誓約。”她放下了劍,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而且落魄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撒爾坦,你何必還要復活。”

“邪惡?”我走到石頭邊坐下,擦乾淨嘴角的血跡,笑了起來。 “火龍巴卡拉斯將你囚禁在龍窟裡,是我要救你出來。代價不過是分享你漫長生命的一部分——直到我找到可以永生的方法為止。但你重獲自由之後竟然不肯實現你的諾言……巴卡拉斯趕來的時候我又再次相信了你的許諾,同你並肩戰鬥,擊退了他。結果呢?”

“你再次欺騙了我!安塔瑞斯!!”我憤怒地吼了起來。 心中的某些記憶讓我的情緒有些失控……我這二十幾年來第一次用這樣的語調來大吼,感覺卻像是等待了上百年。 “我最終敗給了你,奄奄一息。你自以為仁慈地沒有殺掉我,我卻只能選擇將自己轉化為巫妖這一條路!到底是我變得邪惡讓你無法遵守誓言,還是你沒有遵守誓言讓我不得不變得邪惡?!”

我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又開始咳出血來,“巫妖之軀……敵人們說我獲得了半神的軀體。可是你能夠想像在十幾年的時間裡,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的身體裡有蛆蟲在蠕動著、在啃噬著、恨不得親手剮下身上的每一片皮肉的那種痛苦嗎?!”

“我已經為我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我失去了我的雙翅,並且最後被你又封印了一百年,撒爾坦。”我們都沉默了一會,迪妮莎開口說道,“但你在變成巫妖之後沾染上了那麼多的鮮血……艾瑞法斯特大陸將近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因為你的瘟疫之雲而喪生。如果知道你為了延續你的生命而做出這種事,我寧願在當時就兌現我的諾言。……我低估了你的瘋狂。”

“我失去了我的雙翅,無法再使用魔法,更無法對抗巴卡拉斯……於是我不得不變成人形,就像現在這樣。”她嘆了一口氣,“我再也算不得是一頭龍了。”

好,很好。 說出你的悲傷吧,地龍安塔瑞斯,永恆之人迪妮莎。 我繼續低低地咳嗽著,在心裡冷笑。 軟弱一些……再軟弱一些吧。 你是不會在今晚殺掉我的。 與白槿花王朝的那位公主的戀情已經讓你的心變得柔軟了,你可以再柔軟一些,走掉,然後不要再怨恨我……

我要表現得悲傷,表現得憤怒,卻又不能流露出對她的刻骨仇恨。 我要讓她心存愧疚,然後做出遠遠離開的決定。 她有足夠的理由在此徹底地結束曾經的死靈君王的性命,也有足夠的理由與我勾銷恩怨——一切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間。

自從獲得了半神的力量之後我很少採用這種方式來脫離險境,但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手法我似乎還未生疏。

之所以有這樣的信心……是因為我曾經閱讀過我死後的三百年來西大陸的歷史典籍。 其中的一個人物引起了我的特別關注——“永恆之人”。 她出現在我死後的五十年,那時候正是歐瑞王國白槿花王朝的鼎盛時期。 傳說中那個擁有克萊爾人外表的女子踏進了人類歷史之中時,是以帝國公主“蘇珊·格爾茲”的同性戀人身份出現。

帝國公主終生未婚,名為迪妮莎的女人也守護了白槿花王朝整整六十年,直至公主死去。 據後來的游吟詩人們說,那位生前喜愛穿格子裙的公主去世的時候,容顏一如青春少女,璀璨芬芳。

公主在爬滿薔薇藤蔓的城堡陽台上握著迪妮莎的手,微笑著要她許下一個諾言——在她逝去以後依舊守護王室,直至千秋萬代。 同樣從不衰老的永恆之人、微笑的迪妮莎答應了她的請求,並為她寫下了一首現在依舊廣為流傳的詩歌——

仍然會有杜鵑與玫瑰,

在你我消逝以後。

白色丁香仍會悄聲細語,

安然怒放。

蘇珊公主聽完這首詩歌以後,在城堡的晨光裡化為一陣青煙。 那座城堡從此以後被稱為“薔薇城堡”,甚至在德爾塔王室發動政變的時候也沒有去毀壞它。 因為歐瑞的人們依舊深深地記得“永恆之人”的力量——那是人類所無法匹敵的,傳說中可以一個人戰勝一支軍隊的力量。

但那位永恆之人在公主死去之後就消失了。 她的影響力漸漸衰弱,直至有人將她曾經守護的白槿花王室趕盡殺絕。

我一直推測其實那個人,就是失掉雙翼之後的地龍安塔瑞斯。 她為了躲避火龍巴卡拉斯化為人型,自名為迪妮莎。 而今終於被證實了。

呵呵。 一頭龍與一個公主的愛情。

她不肯與我分享永恆的生命,卻以某種方式與一個凡人分享了它。 她一直不肯與火龍巴卡拉斯承擔起延續龍族血統這個責任,竟然只是因為她喜歡的是雌性! 巴卡拉斯一定氣得瘋掉了……因此他後來終於找到了安塔瑞斯,卻因為一些原因再次被她逃掉。

但關鍵點就在這一段我無法確切知曉的歷史之中——究竟是怎樣的遭遇,使得她獲得瞭如今這種能夠與魔法抗衡的力量?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4:59 PM

第二十九章從西邊的門裡吹進雪

月亮已經升到了中天,月色下的景緻卻並不美好。 我受了重傷,珍妮昏迷不醒。 一個暗精靈生死不明,兩個狂化武士變成了血霧。 然而地面那個人卻只消再舉一次劍就能將我殺死……

這時候迪妮莎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你還是你啊,撒爾坦。說這些話,想要讓我對你心存愧疚。你總是這樣,覺得自己的委屈與憤怒是世界上最了不得的事情……想要全世界為你讓路。”她抬起了頭,我的心卻冰冷了起來——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但她接下來的話又令我心中一喜:“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你應該慶幸我的老師對我教誨使得你逃過了一劫。現在的我是一個新我……過去的恩怨再與我無關。實現了我對蘇珊的承諾以後,我將不再理會你的事情——只要你做得不要太過分……我將會去追隨我的老師。”

你們大概想像不到這些話從一頭龍的口中說出來會帶給我怎樣的震驚……她竟然有了一個老師? ! 除諸神之外,什麼樣的存在能夠成為一頭龍的老師? 而且……那老師對她的影響是如此之深,以至於她的臉上竟然露出了那種試圖超脫世俗的情感……真的是某位神祗降臨在這個位面了嗎?

“你的老師……”我處於震驚之下,艱難地開了口,“是神?”

“呵呵,你沒必要這麼恐懼,撒爾坦。雖然你的從前的所作所為在這個位面上稱得上是滅絕人性,但你我都知道,相對於諸神在深淵地獄裡玩的那些把戲,你已經純潔得像個嬰兒了。他們不會為了你而降臨主物質界——又不是沒有過神祗降臨,然後被殺死在這個位面的先例。”她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彷彿因為想起了那個神秘的老師而激動起來,“我的老師,是一個人類。一個來自東大陸徹爾尼茲的人類。”

“人類?!”我驚訝地站了起來,引發了肋下的劇烈疼痛,“你瘋了,迪妮莎。”

她平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聳了聳肩——多麼人類化的舉動。 “在遇到他之前我也這樣認為,然而……他……”她思索著,似乎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形容那個人,“他……和所有的人類都不一樣。”

“他教會了我這個。”她頓了頓插在地上的巨劍,“劍氣……他是這麼說的。但是我為這種力量想了一個自己更喜歡的名字——鬥氣。”

“一個人類?一個人,領悟出了這種力量?”我感到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魔法是建立在人類歷史千萬年的經驗積累當中才產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超越整個人類的群體的智慧?”

“所以他成為了我的老師。”迪妮莎平靜地說,眼睛裡又泛起那種奇特的光亮,“他的名字叫西蒙·崔舍……我在蘇珊死後,被巴卡拉斯找到又逃脫了之後遇到了他。其實我也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他說那並非他的本名,​​他本名的意思……如果用通用語來理解的話,就是……從西邊的門裡吹進了雪花……很奇妙的感覺。”

“也就是說,他在一百多年前遇到了你……然後他直到現在還活著?”我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他不但活著,而且身體健康到了可以使用這種強大力量的地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撒爾坦。”迪妮莎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你想找到一種健康而舒適的永生方法,一種不用將自己轉化成巫妖、或者給自己的身體裡灌注你們法師弄出來的那些奇怪的藥水的方法。還是放棄你的念頭吧,我的老師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他在遇見我之後回到了東大陸,而不久之後他即將歸來,繼續尋找一些東西。”

“好了,現在我要走了。”她拔起了地上的長劍,嘆了一口氣,“甦醒的第一天就這麼無趣,更無趣的是遇見了你。”

她竟然真的放過了我。 她現在真的是一頭龍嗎? 原本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幾十年。 我看著她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大路盡頭茂盛的叢林裡,忽然大喊了一句:“剛才的承諾,你會兌現嗎,龍?有關下一次見到你時候的承諾!”

她沒有回頭,只是遠遠地揚了揚右手,向我露出四根手指……而我完全弄不清楚她要表示的是什麼意思。

我撐著魔杖在石頭上坐了一會兒,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然後又去看珍妮。 真是讓人頭疼……我前幾天才讓她脫離了生命危險,到今天又變成了這種狀況。 我並不是那種想要幫助美少女成就大事業的好人,也不是那種見到尼安德特美女的樣貌就被迷昏了頭腦的白癡。 之所以要把珍妮帶在身邊,是因為我需要那個“安塔瑞斯之盾”。

三百年前我在世界之樹下被圍困住,就是因為我需要藉用它的力量。 然而自我死後世界之樹就被可惡的巴卡拉斯施加了封印,憑藉那股天地之間最強烈的“生者魔力”抗拒一切黑暗屬性的生物接近——這是一頭多麼可惡的龍! 他這樣做僅僅是因為我!

所以我需要同樣擁有龍族氣息的盔甲來帶我衝破那層屏障——在我重新獲得了所有的力量之後。 然而從前的我愚蠢地愛上了一個女人,將那片龍鱗融和了她的血液製成了一件鎧甲,於是今天我不得不帶著具有她血統的後代——天知道是她和哪個雜種生出來的後代——在西大陸上走來走去! 還要負責保護她的生命安全!

北方的那個精靈大法師,化為人形的安塔瑞斯,火龍巴卡拉斯,神秘的東大陸人……這些從前都不會被我放在眼裡的傢伙如今都變成了我需要仰視的存在……天哪,我,死靈君王,毀滅與黑暗的代言人,行走在人世間的半神,我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恥辱!

迪妮莎對我威脅隨著她的離開而遠去,我的情緒卻壓制不住地狂躁起來。 就在黃昏的時候,我竟然還對珍妮升起過柔情……那種可怕又噁心的感情,那種注定要被背叛的感情!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0 PM

第三十章怎樣幸運的人,可以曾經擁有你

這種狂躁的情緒使得我體內的魔力也躁動起來……不,不是我的魔力,而是那被我分離的黑暗特質所殘留在魔力中的影響。 這種感覺很奇特,卻一點兒都不舒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自己的計劃相對於普世道德觀而言有多麼的邪惡。 但我卻無法控制自己不去那樣做……這是多麼可悲。

珍妮的呼吸還算平穩,妖精之血與尼安德特人血統的混和產生了奇特的效果,加之安塔瑞斯之盾的庇護,她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 只是她在飛出去的時候頭顱撞在了石塊上,右邊的額角一片淤青,卻沒有流出血來。 這傷勢使得她處於昏迷狀態……然而我更擔心這樣的撞擊使得她的腦內產生了淤血。

在這樣一個連人體內部有哪些臟器尚且搞不清楚的世界,這樣的傷勢可比惡魔之毒更麻煩。 這個女孩子一定是在代替她的祖先償還她欠下的債務……因為我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倒霉到如此地步。

我將注意力轉移到暗精靈的身上。 他已經沒有了呼吸,袍子破爛不堪,身下一攤血污。 我用魔杖挑開他身上破爛的衣料,皺著眉頭去看他身上零碎的散件。

然而眼前見到的東西令我大吃一驚。 這個暗精靈的胸膛已經在猛烈的撞擊之下裂開了,但胸腔裡不是內臟,而是一團團黑色的、類似棉花一樣的東西。 我認得這種東西。 這原本是生長在世界樹附近的一種植物所產出的棉麻,在通用語中叫做“尼麻”,有極強的吸附性。 精靈們用它來做沐浴時候的手巾,人類則將它繼續加工,製成質量極佳的布料。 它們具有滑順柔韌的特性,常常被用於製作盔甲的內襯。 而我的法袍也是用這種布料製成。

此刻這些尼麻被填充在他的​​身體裡,中間包裹著一些香料和寶石,取代了原本那些內臟。 我認得這種手法……這種拙劣的手法。 在我剛剛開始研究魔法與生命的關係的時候,我就曾這樣製作了我的第一個魔傀儡。 香料與寶石為他們提供了生命力,尼麻的強烈吸附作用則保持著那些魔力不會潰散。 尼麻並非像凡人理解的那樣,僅僅是優良的布製品原材料——它更是優良的魔法材料,可以吸收魔力,遏制魔力擴散,否則它們也不會只生長在世界樹的附近,使得人類無數次移植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用這種方法製作的魔傀儡,看起來同活人一樣,也會因為皮膚破損而流出紅色的液體。 但那卻不是血液,而是用於潤滑肢體關節的溶劑。 我甚至猜得到製造出了這個魔傀儡的人,那個北之星冠,精靈大法師對這個悲慘的暗精靈許諾過什麼——你將從一個無法使用魔力的平凡精靈變為一個可以操縱這世界上最強大力量的魔法師。 雖然你無法親自使用法術,但你仍可籍由體內的魔力來發動儲存與法杖中的法術。 最關鍵的是,你將獲得遠超你能想像的生命……

聽起來很不錯,不是嗎? 尤其是對那些居住於地下的暗精靈們來說。 只是無論何種魔法材料,無論怎樣精良的魔法技巧,都無法替代生物機體那種精密而復雜的體系。 這種魔傀儡的軀體將在三到五年之後開始腐爛,最終肢節崩潰,卻不會死亡。 運氣好些的,會有人替他們了結痛苦。 運氣不好的,倒在某個人跡罕至的角落,用上幾十年的時間來感受自己身體的腐爛以及痛癢和寂寞難耐,在魔力耗盡之後才失去意識。

這種由我獨創的方法被記載在我的手札裡,連同另一些令我變得無比強大的法術技巧,甚至包括了四個傳奇法術。

這算是一個好消息,也算是一個壞消息。 我的寶貝落到了一個賊的手裡,而那個賊還想著從我這裡得到更多。

我抽出長劍來,將劍尖對準那個暗精靈的額頭,然後雙手用力地一壓,了結了他的痛苦。 暗精靈的法袍裡再沒有其他東西,甚至沒有一丁點施法的材料。 而那兩個武士的喪生的地點附近倒是散落著被鬥氣沖擊得變了形的歐瑞金和歐瑞銀。 我收集了它們,又走回到珍妮的身邊。

所幸的是他們的三匹馬都還生還,只是呆呆地站立在那裡,甚至連嘶鳴聲也沒有。 越是低等的生物所受的本能製約就越強烈,在面對一頭巨龍的時候——即便那是一頭化為人形的巨龍——無論人還是動物都會從心底感到緊張與恐懼,那就叫做龍威。 這三匹馬受到的刺激顯然更強烈些,我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才使得其中的兩匹黑馬邁開了步子,並將珍妮搭在了馬背上。

這是我獲得新生以後初次騎馬,而很多事情並非靠記憶中的經驗就可以做得純熟,因此我在歪歪斜斜地騎著馬行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候之後才成功地讓自己保持了平衡。 載著珍妮的馬匹跟在我的身後,韁繩握在我的手中。 走路產生的顛簸使得她的身體不住地下滑,而我也不能讓她長時間地處於腦部充血的狀態……於是我每隔一個小時就得將她扶下馬來,休息一會兒。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強大的精神力使得一夜無眠對我的頭腦毫無影響,但大腿內側的皮肉卻受不了了。 那裡開始發癢並且發熱,我知道一定是被磨破了皮。 晨曦迎著我們浮現於天際,而林間的蟬兒竟然在太陽完全升起之前就開始鳴叫。 今天是一個好天氣,也是它們殘餘生命裡不多的好天氣了。

我在馬背上取出魔法書,試圖記憶被用掉的那個“迪爾芬德之盾”。 然而我卻怎樣也無法靜下心來……我的思緒被現實與回憶攪亂,始終無法集中精力去理解那些字符並將它們刻印在腦海裡。

其實我最大的煩惱之源就是身後馬背上的珍妮。

在約克孫的的圍牆之外,星空之下,我曾經改變了一個主意,選擇讓珍妮追隨我。 而其實我本打算在得到我的手札之後,用上面記載的法術將將她轉​​為死靈騎士。 這樣的死靈騎士是通過魔法對生命進行改造所產生的最完美的成果。

它將具有生靈的生命氣息,能夠理智地不含任何情感地思考,不會衰老,不需要用體內的魔力來驅動,而是吸收生者的活力。 它們沒有黑暗生物那種特有的邪惡氣息,因而完全可以穿戴著安塔瑞斯之盾,帶我穿越世界之樹外圍由火龍所設下的絕對屏障。

但心中對她那位祖先的回憶以及她那種少女特有的天真與懵懂可恥地打動了我……打動了一個擁有數百年的記憶殘片、卻同時擁有一具充滿活力的年輕身體的我,因此我想要讓她以生者之軀追求我,而是不是一個沒有情感的人形構裝物。

……我甚至升起過讓她代替她的那位祖先補償我的念頭。

然而經歷了昨夜,我心中那些新生的念頭都已被打散。 若我是一個普通的年輕法師,一個擁有一座小小法師塔和一柄柳木魔杖的法師,我一定會欣喜於這樣的一次巧遇,癡迷她美麗的銀髮和細膩的脖頸。 然而那樣平凡卻幸福的生活對現在的我來說都變成了渾渾噩噩時候的一場夢……

但我終究記起了一切。

但珍妮終究不是她。 她最終也沒有屬於我。 那一夜之後她出賣了我,而後我再沒有機會見到她。 她後來會哭泣,還是感到解脫? 我只能通過史書知道她又活了很久……久到擁有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距離竟然如此……我甦醒之後,再也見不到你,哪怕是恨你。

怎樣幸運的人,可以曾經擁有你?

再不會有坐在路邊等待旅人經過的日子了,再不會有牛油煎雞蛋那樣的一餐了,甚至再不會有一個小販和氣地笑著,從我的手中接過一串叮噹作響的用貝殼製成的戒指。

我會懷念那斜坡上的小白花……然而僅僅是懷念而已。

如今我不得不再次思考最初的那個念頭。 珍妮不能死,至少在我重獲魔力,進入世界之樹的屏障之內以前。 如果她的身體狀況不能好轉,我將不得不讓她成為死靈騎士……

我側頭看了看被我放在一邊樹下的珍妮——她臉上的污漬已經被我用馬鞍旁邊掛著的水袋裡的清水擦淨,此刻有些蒼白。 嘴唇發青,眼瞼微微地顫動,還有口水從嘴角慢慢地滲出來。

如果沒有遇見我,她或許會在那個下午被路魔吃掉,也許會逃過一劫,現在依然在四處遊蕩,迷茫地尋找著她想要的“榮耀”。 然而無論哪一種結果,似乎都比現在的處境好一些。

旁邊的兩匹黑馬在吃草,並且悠閒地甩著尾巴。 這些生物用不著知道自己將要去做什麼,只要被驅使就好。 它們能夠如此之快地從緊張的情緒中平復下來,又能在下一刻立即抬起頭,載我踏上去往古魯丁的道路。 這都是因為它們沒有人類一樣複雜而無聊的情感,其實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我這樣想著,又去看看珍妮蒼白的臉,忽然覺得原本有些透不過來氣的胸口稍稍好受一些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0 PM

第三十一章古魯丁

兩天以後,騎在馬上發著高燒的我和依舊昏迷的珍妮看到了古魯丁村莊的大門。 那是一扇高大的、足以作為城堡城門的木門。 歲月將黃褐色的外表侵蝕成了烏黑色並且留下了刀劈斧砍的痕跡,一些黑褐色的印記——不知是歷年積攢下來的血污還是油漬——在門上留下了奇特的花紋。 這兩扇木門的兩側是更加高大的石牆,它們帶著同樣的累累傷痕向四周延伸,將整個村莊——這個博地艮行省北方最大的、甚至比不少城鎮的規模還要大的村莊保衛了起來。

這城牆足有五米高,是歐瑞王國法律規定的村鎮一級城牆的最大高度。 再高一些,就會被視為謀逆。 這是因為德爾塔王室的成員原本也只是白槿花王朝的一個公爵,他們在建造了高大的城牆和密集的堡壘之後對當時的王室發動戰爭,憑藉高大堅固的城牆拖住了王軍的攻勢,而後派遣一支秘密部隊潛入了歐瑞王都殺死了所有的王室成員。

自此之後,整個歐瑞王國的君權得到了空前的集中。 原本的皇家議會被解散,地方軍被裁撤,取而代之的是王室直接控制的邊防警備隊和王朝禁衛軍。 德爾塔王室為了維持這些軍隊對外欠下了巨額債務,作為代價,他們讓出了在西大陸的霸主地位,將歐瑞帝國更名為王國。 國家元首不再自稱皇帝,而是被稱為歐瑞國王。

然而我知道,德爾塔王朝即將結束。 因為迪妮莎正在去往王都的路上。 從這裡到王都,需要經過博地艮行省、塔米拉行省、希爾斯布萊德行省,而後穿越馬拉雅山脈,最後才能到達目的地。 快馬換乘、腳不沾地的話,最快需要兩個半月的時間。 而如果僅靠步行,則需要將近七個月。

這將是德爾塔王室最後的七個月,之後這個國家會再次群龍無首,陷入混亂。 現在的德爾塔王朝已經不是從前的白槿花皇朝,各地諸侯並沒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可以在這種突發狀況中控制國內的政權……於是這將是我的大好機會。

我那最終用於向整個人類復仇的尼安德特人帝國,將在這一片混亂中誕生。 我將緊握這混沌之中的王權,重新成為站在世界頂端的人。

然而我的雄心壯志,目前承載在我的這具因為高熱而疲憊無力的凡人軀體當中。 我牽著兩匹黑馬混雜在四個小型商隊當中通過了並不嚴格的檢查,在兩個守門衛兵有氣無力的目光當中通過了那扇敞開的大門。

看起來,古魯丁村莊這些隸屬邊防警衛軍的老兵們已經對頻繁的戰爭感到了麻木。 或者同我一樣,他們也知道這一次與以往的進攻並不會有何不同——在分散於附近村鎮的商隊陸續躲進城牆避難之後,他們將緊閉厚重的城門,然後由那些被僱傭來傭兵接手防務,在打退了獸人的又一次進攻之後上報行省防衛廳,獲得上級的嘉獎和榮譽。 而那些傭兵則帶著歐瑞金與失去同袍的悲傷離開這裡,去尋找下一個可能使他們喪命的雇主。

古魯丁村莊里並沒有因為戰爭的即將到來而顯得冷清,相反的,因為大量的商隊湧進這裡避難,這裡的貿易甚至比以往更加繁榮。 進了城門以後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地面平鋪著大塊的花崗岩。 這個面積相當於約科孫鎮的廣場被眾多的商販佔據,地面積累著各種食物的殘渣和廢棄的商品,在夏末的陽光裡散發著令人厭惡的酸臭味兒。

商販們以一種完全不同於守城衛兵的精神氣向每一個行人兜售自己的貨物,只盼能在戰爭和雨季開始之前將它們統統換成歐瑞金或歐瑞銀,然後離開這裡。

我牽馬載著珍妮從這片極廣闊的廣場當中走過,耳邊是一片嘈雜聲。 不少衣服破舊的小孩子活躍地在我身邊跑來跑去,明亮的眼睛裡充滿著貪婪的意味,緊盯著我腰間的凸起。 這些小傢伙都是些“金手指”,大多被一個衣服光鮮的混混所控制,盡可能地盜竊每一個行人的財物,然後供那個人揮霍……這種事情在幾百年前屢見不鮮,沒有想到現在依舊如此。 取得了西大陸的霸主地位之後,人類進步的腳步似乎因為缺乏壓力變得緩慢了。 許多事情數百年來一成不變,除非有某種巨大的外力去打破它們。

我不願意被這一群小傢伙圍住不得脫身,於是將腰間的那個凸起露出我的袍子……那是我的詛咒魔劍的劍柄。 接著我用左​​手一拉,令那魔劍的劍身露出了一截來。 陽光立即在雪亮的劍刃上反射出一抹寒光,寄居其中的魔靈也感受到了周圍濃重的生人氣息,於是變得躁動不安,想要飽飲鮮血。

一陣本能的恐懼感立即侵襲了那幾個孩子的心靈。 原本蹦蹦跳跳嬉笑著盯著我的小傢伙們立刻變了臉色,甚至還有人驚慌地跌倒,然後飛快地跑起來,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之後的三到四天晚上,他們都將被噩夢折磨,然後感到頭暈乏力……不過僅此而已。 我並不想在進入城鎮的第一天就製造幾具屍體,給自己惹上麻煩……尤其是在這種被戰爭陰影籠罩的狀況之下。

穿越這個廣場使得我更加疲憊——那些污濁的空氣可並不適合一個病人呼吸,小商販們的叫嚷和招呼也讓我心煩。 尤其還是在我感覺自己的肋骨被迪妮莎的那一擊弄裂了幾根,導致我的胸膜發炎的情況下。 我想要找到一家不錯的旅店將珍妮安頓下來,然後自己去採購魔法材料和草藥,先保證她不會再有生命危險,然後把自己弄得活蹦亂跳。

但讓​​我惱火的是,村莊里的有限的幾家旅館竟然都因為避難潮的到來而客滿,甚至包括了一家一天要一個歐瑞銀這樣天價的高檔旅店!

我牽著馬停在一條稍微僻靜些的道路旁邊樹木的陰影裡,看著那些來來去去的本地人,感覺糟透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2 PM

第三十二章我覺得我得了胸膜炎了

古魯丁村莊的佈局是一個大十字,依附著東西縱橫和南北縱橫的兩條主幹道,又建修起不少較窄的道路來。 主幹道上分佈著大量的店鋪,它們的交匯處就是大廣場,現在我站在主幹道之後的一條道路的路邊,將身體用我的袍子裹緊。 雖然依舊是夏末午後炎熱的天氣,但高熱還是讓我覺得寒冷。 我想我身體裡的那些創傷一定是發炎了——我有幾十種法子去幹掉一隻小哥布林,卻沒有任何辦法讓自己立即感覺好起來。 魔法很強大,卻不是無所不能。

這條道路上分佈著一些規模較小的店鋪和旅館,我的斜對面則是一家麵包店和一家水果店。 噴香的麵包和色彩艷麗的水果被店主擺在門外,我卻沒有一點胃口。 我的身後是一扇緊閉的木門,大概是一戶人家。

附近的店主人們隔著木頭窗子好奇地打量著我,猜測著我們的身份,打發無聊的午後時光。

我也看了看他們,覺得喉嚨裡開始發癢,並且幹得厲害。 我從馬鞍上取下水袋晃了晃,發現只剩下一口水了。 珍妮閉著眼睛靠坐在大樹下,依舊毫無意識。 我看了看她乾裂的嘴唇,又掂了掂手裡的水袋,還是把最後那點水送了進她的嘴裡。 但她只憑著本能喝進了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水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浸濕了她胸口糾結在一起的長發……那些頭髮因為連日的奔波所帶來的灰塵已經不復從前那種銀亮,而是呈現出一種死氣的蒼白來。

我看著她現在狼狽的樣子,又想起第一次在路上見到的那個神采飛揚的女騎士,忽然覺得心酸又無力。

看起來疾病真的會讓人變得軟弱,我竟然又開始對這個女人生出憐惜的情感了……

我為她擦乾了嘴角抬起頭來,卻發現一個穿著格子佈裙的女孩子,左手挎著一個籃子,正站在路對面看著我們。 我只當她也是那些好奇的本地居民中的一員,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站起身上將那個水袋掛在馬鞍旁邊。 但當我回過身來之後,發現她竟然還在看著我們。 她亞麻色的頭髮被編成兩條辮子,垂在胸口。 兩隻眼睛細細長長。 嘴唇彷彿為了配合她的眼睛,也是薄薄的兩片。 總的來說,不與精靈的女孩子和尼安德特人的女孩子比較的話,在克萊爾人當中,她還是一個相當有吸引力的姑娘。

於是我隔著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的道路,向她微微歪了歪頭,那意思是:“有事?”

這個女孩接觸到我的目光,似乎立即變得局促不安起來。 她側過身去,似乎想要走開,卻沒有邁開步子。 接著她又看看自己的籃子——那籃子裡盛著三條從旁邊的麵包店裡買來的黑麵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我一直看著她,拿不准她到底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她不像是那種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也不像是給旅店拉客的人,做“金手指”的話,年紀又太大了些……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普通的村民,看著我,做什麼?

這時候那女孩竟然穿過了街道向我們走了過來,神情嚴肅而緊張,就好像我是一尊掛著青苔爬滿了常春藤的金牛神鵰像,而她要來膜拜我一樣。 下一刻,她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身上散發著衣服清洗之後的皂角味兒,亞麻色的頭髮被陽光映成了橘紅色,手指因為勞作而有些粗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最普通的少女。

“……先生,”她神色肅穆、結結巴巴地說,“您是找不到旅店了嗎?”

我忽然弄明白這女孩想要做什麼了。 原來她是想要帶旅行的人去家裡住。 這種事情其實挺常見,但是在這個時代風險也挺大。 因為你很難弄清楚你帶回家裡的人會不會在看到你美貌的妻子之後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也很難弄清楚那人會不會在結算了住宿費用之後又跑回來把你們全家幹掉然後搶個精光,又或者那人安安穩穩地住了幾天結清食宿費用後即將離開,卻忽然跑來一堆人說他是他們的仇人,順帶把你也送去見了星界諸神​​。

雖然那些事情大多發生在比較偏遠的山區村鎮,但在人口流動頻繁的古魯丁村莊,也很難杜絕此類事件。 每年來來去去的傭兵和商隊有十幾萬之多,僅憑城鎮治安官手中的那點力量,可遠不足以應付那麼多事情。

這個女孩大概是第一次招人回家,卻正趕在我覺得自己虛弱得要死掉,煩躁得要發狂的情況下——真是個好姑娘!

於是我沒有讓這個看起來幾乎扭頭就要跑掉的女孩再多說話,而是疲憊地揮手打斷了她:“如果你家裡足夠清靜而且乾淨的話,我們就走吧。”

她愣了一愣,然後臉上蔓延出喜悅的笑容來:“我家裡很乾淨的,我保證!而且只有一個媽媽,也很清靜……”

“那麼就走吧。”我說,“順便幫我把我表妹扶上馬,她還生著病。”

我記得後來我曾經問過這個名為艾舍莉·崔碧思的姑娘,為什麼從來不敢帶人回家的她會選擇了我。 當時她笑著說:“因為沒錢吃飯了呀。”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而且當時看到你給珍妮姐餵水——壞人是不會有你當時那種傷心又無奈的表情的。”

我一直很羨慕這些凡人可以擁有如此簡單又單純的邏輯……但這種邏輯,是我不敢奢望擁有的。

艾舍莉的家住在村東面,靠近村莊的圍牆。 那裡有一大片不錯的荒草地和高大的橡樹,樹下就是木質的房舍。 她帶著我們走到門前,很小心地側臉去看我的表情,大概怕我覺得這裡無法同那些高檔的旅館相比,會轉身離開。 然而我停步在門前看了看了,微笑了起來。

爬滿常春藤的木牆,綻放著夏末最後生命力的野生薔薇,低矮茂盛的青草,小小的、卻潔淨的玻璃窗——這些都使我想起自己在海邊的那個法師塔來。 我無名指當中的那個陷阱一直沒有啟動,看起來那個小販也沒有做什麼傻事。 總還有一些東西被保留下來了,就在那個海邊的懸崖上。 一些我想要擁有、卻不得不拋棄的東西。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3 PM

第三十三章昏黃

艾舍莉的父親生前是一個木匠,因此房子造得很大,大到將我與珍妮用兩個房間安頓下來之後,依舊有一間空餘。 客廳很寬敞,有溫暖的陽光透射進來,將房子烘出原木的清香味兒。 只是這樣一棟漂亮的房子裡卻承載了那麼多的不幸——她的父親死於獸人的襲擊,母親則害了重病。

走進我們的房間的時候,她母親的房門開著。 我向裡面瞥進去,發現那是​​一個臉色蒼白,手腕纏著繃帶的中年婦女。 她的身體陷在厚厚的被子裡,一雙無神的眼睛直視著我,嘴裡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艾舍莉急走兩步關上房門,有些局促地解釋道:“她的病不傳染的,也很安靜,我保證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不方便……”

我輕輕皺了皺眉,問她:“她病了多久了?”

“一年了。”她低聲說,“也不是一直都這樣……每隔二十多天就發作一次,一發作身上就會疼上六七天,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

她一邊說一邊帶我走近房間,幫我掀開床上的被子,我則把珍妮放了上去。 我沒有解開她的披風,我還不想讓她知道這是一個貴族。

“請醫生看了嗎?附近的醫生?”我為她蓋好被子,長出了一口氣,覺得抱她上床這個動作幾乎耗盡了我身體裡的全部力氣。

“請過了……就是因為花錢請了醫生現在才不得不招呼你們,我們實在沒有錢了。”她抿著嘴唇,站在房門的陰影裡說,“醫生放了幾次血,可是一點都沒有好轉。他們說這病治不好了,我……”

她這樣說著,幾乎要哭起來。 我也同樣覺得挺無奈——我沒力氣,又發著高燒,頭腦一片混亂,實在懶得費力氣調理自己。 本想請一個醫生來幫忙,哪知道竟然是些只懂得放血療法的貨色……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從袍子裡摸出一個歐瑞銀拋給那個姑娘。 銀幣​​在陽光裡閃了閃,劃出一道弧線來。 但女孩沒有接住,銀幣掉在了地上。 她眼角還帶著淚花,手忙腳亂地俯身到地上去追那個險些滾進門縫的小東西。

我忽然覺得心裡又有點不好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痛的關係……

“先帶我去看看你母親吧,然後用這去錢去給我採購些材料。”我對她說,“可以的話,就把給你母親治病的藥材也一起買了。”

“……嗯?”她蹲在地上看著我,背著光,細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您說什麼,先生?”

被病痛折磨的我非常不願意再重複一遍自己的話……哪怕她是因為驚訝或者說喜悅才問出這個問題。 然而當我觸及她的眼神……那種柔軟的、哀傷的、驚訝的眼神和將她的輪廓剪成了半片金黃的陽光,我忽然覺得自己心底有些東西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釋放了出來。

我很想把這最近反復出現的情感歸結於病痛帶來的軟弱,然而我發現……那種令我胸口酸脹心頭酸楚的感覺……竟然讓我如此著迷。

我真是要瘋掉了。

“帶我去看看你的母親。”我再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同時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如果你不想讓她繼續受折磨的話。”

她終於聽懂了我的話,幾乎是搶著在我的面前打開了門,將我讓了進去。 房間里幹淨整潔,沒有讓人厭惡的氣味。 這對於一個長期居住這重病人的病房來說很難得,至少證明這個姑娘很會照顧人。

我走到床前,用左手挽起右手的長袖,輕輕拿起她的手。 那女人試圖把手抽出來,然而只是無力地抽搐了一下就再無力動作了。 這只因為長年勞作而顯得粗糙的手並不漂亮,指甲縫裡還有洗不掉的黑色污漬。 手指的關節腫脹充血,幾乎無法併攏。 我輕輕彎了彎她的手指關節,病人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卻叫不出聲。

我放下那隻手,搖了搖頭。 艾舍莉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就連從窗戶裡透進來的陽光也無法抹掉上面的那層黯淡。 “真的治不好麼?先生?”她用最後的希望問我。

“我只是覺得,這些醫生連這樣的病都束手無策,簡直是……”我用有些混沌的頭腦想著一個合適的詞語,“蠢材。”

“就是說……”她愣了一愣,然後驚喜地叫出聲來,“治得好嗎?”

“痛風而已。”我聳了聳肩,“再讓那群蠢貨給她放血,她就會死掉的。我給你開一個單子,你按照上面寫的去買齊我的東西,然後我來處理吧。”

“好好好!”她連忙答應,然後快活地在她母親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媽媽,這位先生說他能治好你!你再不用受這些苦了!”

那床上的女人轉了轉呆滯的眼睛,費力地牽了牽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容。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乾脆轉身走出了房門,去自己的房間裡從包裹中扯出一塊羊皮紙給艾舍莉列出清單。

小姑娘幾乎是飛跑著出去的,然後我才想起,我似乎忘記囑咐她弄點吃了的。 但罕見的睡意很如潮水般襲來,使我顧不得胃裡的痛楚了。 我弄了些水給珍妮潤了潤嘴唇,然後回到房間脫掉自己的長袍躺倒在床上,很快就在灼熱的呼吸與胸口的疼痛中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段又一段噩的夢從腦海裡擠出來,浮現在意識層面。 我幾乎又能感受到將自己轉化為巫妖之體後身上的那種痛楚,彷彿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我的內臟,掙扎著想要衝破我的胸口。

我似乎回到了世界樹下,站在精靈們建造的那華麗優美的祭台上。 乳白色的光輝包裹著我,淨化著被我分離出身體、卻一直在體表縈繞不去的“惡”的特質。 近乎全知全能的感受再次回到我的意識之中,我能同時感知到上百里範圍內微風的流動,樹葉的碰撞,枯枝的折斷聲,上萬人的盔甲撞擊聲,因為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腳步引發的大地微微震動。

我同時傾聽這一切,卻能將它們一一理順。 我分得清風的細語和林木的呼嘯,也分得清每一個人的心跳和血液流經傷口時所受到的阻塞。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4 PM

第三十四章鹽漬李子

我即將成為新神,我的一切都在被淨化、重組。 我的感知力在此刻達到巔峰,身體卻像一個嬰兒一樣脆弱。 而那些小心翼翼地前進的怯懦的人,卻將在此刻對我進行的可恥​​背叛,冠上戰爭的美名。 指引他們的,則是那個十幾小時前與我徹夜纏綿的女人……
這一段記憶很快模糊,我忽然又回到了更早的時候,變成那個側臥在馬拉雅山脈最高峰上的人。 極度的嚴寒將我的血液冰凍,魔力卻使得我的頭腦依舊運轉自如。 我的身軀只剩下一隻完好的右手,其餘的三肢和軀幹則翻露出可怕的血肉,甚至戳出了骨茬——這都是安塔瑞斯那可怕的龍息的傑作。

我毫不猶豫地潑灑出價值足以買下一個公國的昂貴魔法材料,讓山巔萬年不變的晴空當中聚集起烏雲。 那血色的雲團在我的頭頂形成可怕的大漩渦,而後隆隆地向四周擴散。 它們將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覆蓋半個艾瑞法斯特,將死亡散播到每一個角落。

這瘟疫之雲將奪走百萬人的生命,然後以生靈的力量塑造我的巫妖之軀……

然而這場景又很快跳轉,跳轉到我還是一個真正的嬰兒的時候。 某些記憶的碎片從我的潛意識層面再次浮現,而這些,是我從未發現、僅靠孩童的本能深藏於潛意識之中的東西。

光,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光,隔著我的眼皮照射進來。

本能地感到刺眼,於是張開嘴嚎哭。

“不聽話的孩子,會被洛基山上的魔法師抓走,變成蜥蜴乾掛在屋簷下唷~”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柔和又溫暖。

然後是什麼? 是高溫,是火焰帶來的高溫……

是死亡。

然而此刻又是誰在抱著我?

試著睜開眼睛,眼前是銀色的鬍鬚。 黑色的長袍。 銀線刺繡。

“可憐的孩子……”那個老人的聲音說,“不過這樣也好。你的父母都死掉了,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你的真名,包括你自己。你無需懼怕任何人,你果然是一個天生的法師,命運的寵兒……”

這個人是誰? 是誰? 如此熟悉的語氣,如此熟悉的聲音,如此熟悉的氣味!

誰! !

我大吼著從睡夢中掙脫,猛然坐起。 胸口因為這劇烈的動作而疼痛欲裂,那痛楚從我的胸腔蔓延開來,一直連到腋下與脖頸,像是有無數的尖刺扎進了我的身體。 但我無暇顧及這些,我需要知道最後一個夢裡,出現在我嬰兒時​​本能的記憶之中的那個人是誰!

在我的前世,七百年,到底是誰教我擁有了魔法的力量,又將我十三歲之前的記憶抹得一干二淨? !

命運的寵兒……命運的寵兒! 一定有人在那之後,又對我說出了同樣的話語……到底是誰,到底在哪裡,到底在何時? !

但夢中的內容很快就從我的腦海裡消逝得一干二淨,難以琢磨。 睡眠不但沒有使我的頭腦更加清醒,反而加劇了胸口的疼痛。 屋子外面似乎已經黑了,月光從窗戶裡投射進來,把室內的東西都拉出了奇形怪狀的影子。

身上的被子散發出的皂角味道幫助我慢慢平靜了下來,我低低地咳嗽了幾聲,費力地起身下了床,披上袍子。 外面傳來了有節奏的“咄咄”聲,我想那大概是艾舍莉在弄吃的。

走廊里黑得徹底,只有通往客廳的小門盡頭才有微弱的光亮。 艾舍莉一定是捨得不點蠟燭的——傳來的牛油燈燃燒時的特有難聞味道證實了我的想法。 我走到門口,依著門框看著那個姑娘——她正藉著牛油燈昏暗的光亮在木頭案子上用小刀切熏肉,而身後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白麵包和新鮮的捲心菜。 一小盆濃湯在散發著香氣,盆旁邊是熱騰騰的烤蘋果和鹽漬李子。

恆定法術“法師之眼”使我只借助微弱的光亮就可以看見室內的全貌,而艾舍莉則等到切完了熏肉、我忍不住喉嚨的干澀咳嗽起來之後才發現我。 她立即​​丟下手裡的刀子,將雙手在圍裙上擦乾,快步走過來扶我坐到桌子前面:“您醒啦,先生。我回來的時候您睡得正沉,就沒有叫醒你。我先給母親吃了東西,現在您可以一個人慢慢享用了。”

我並沒有虛弱到​​走路需要人攙扶的地步……然而我卻意外地很享受這感覺。 因而我只是沉默地坐到了椅子上,看著她把熏肉端到的面前,又把牛油燈移到桌上。

“我還弄了些吃的給了那位小姐,可是她還在昏迷……”她後退到油燈光亮之外的陰影裡,小心翼翼地問,“您……打算什麼時候治療您的表妹?”

我抬頭看了看她——她臉上是焦慮而期待的表情。 我又看了看她身後案板上的籃子,那個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提著的籃子。 裡面的三條黑麵包只剩了兩條半。 她說給她母親先弄了吃的……

“這些是為我特別準備的?”我抬起手來,撕下一塊白麵包,蘸了小木盆裡的濃湯,送進嘴裡。

真是好味道。

“是的。”她在陰影裡點了點頭,“……作為對您的報答,我會為您免費提供食宿,您……”

“明天早上。”我用手捏起一隻鹽漬李子,打斷了她,“明天早上就開始。一會給你母親吃些捲心菜和湯。但是別給她吃肉,會讓病情惡化的。至於你……也坐下來,吃點東西。”

捲心菜配熏肉和白麵包的味道很好……再配上濃湯更是美味至極。 只是烤蘋果我一直吃不慣,從來吃不慣。 倒是有個女人喜歡這道菜……

該死,我又在胡思亂想。

我們兩個人沉默地進餐,伴隨著我偶爾的咳嗽聲。 這女孩吃得極節制,僅僅吃了一個烤蘋果就停下手來,看著桌上的食物發呆。

我的胃口並不好,即便是面對著這些美味的食物。 我吃掉了半條麵包,兩個鹽漬李子,幾片捲心菜和幾片熏肉,也停下手站了起來。 我看得出這女孩其實是急著把這些平日里並不能常常吃到的東西帶給她的母親。 我不喜歡喝冷掉的湯……我想她們也是一樣。

她又要來扶我,我擺手製止了她,然後從袍袖裡摸出一枚小小的歐瑞金。 這一次我沒有拋,而是輕輕擱在了桌上。 金幣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美麗,迷離的橙光使得桌對面的艾舍莉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見過一枚金幣……但至少不會包括她了。

“食宿費用作為我治療你母親的報酬,這枚金幣作為這餐美味的獎勵。”我走到一邊的地上有些費力地提起那個裝滿了我所列出的藥材的籃子,補充道,“我不喜歡被拒絕。”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4 PM

第三十五章黃黃……綠綠……

是的,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我從不吝於給與我的追隨者最大的榮耀,也從不吝於給背叛者最大的痛苦。

這個女孩的身上有一些我許久未曾看到的東西,讓我覺得溫暖,讓我想起自己……曾經是一個人。 雖然是一個那樣平凡的人,但那感覺讓人想要流淚。

我提起籃子走近黑暗的走廊裡,女孩在我的身後呆立了很久,然後叫道:“先生……”

我有些惱怒地在一片黑暗裡轉過頭去,心裡打定主意如果她要進行無謂的推辭,那麼我就將收回那枚金幣。 我並不常有這種令我舒適的軟弱感……不要去破壞它!

但她說的是另一件事。

“我不知道該不該和您說,但是也許對您有幫助……我剛才去買東西的時候,恰好碰見一個人……穿著和你的衣服很相似的袍子,問我是否見過和他的衣服類似的人。”她頓了頓,用不確定的語氣說,“他已經打聽了挺多家店鋪,然後才碰見了我。我覺得他也許是您的朋友,但又不很確定,就對他撒了謊,然後悄悄跟著他去了他住的旅店……”

“一個黑袍?”我努力讓自己的腦袋清醒過來,疾速思索著,問,“衣服上繡著橡樹葉,臉色很蒼白的年輕男人?”

“的確是黑色的袍子,但不是年輕男人,是一個中年人,還有鬍子。嗯……也沒有樹葉。倒是繡著星星,挺漂亮的星星。”

有鬍子……那麼就不是那些被製成魔傀儡的暗精靈。 因為精靈們從不長鬍子。 而星星……

一個魔法學徒。

也許不是在打聽我……而是在打聽那個精靈大法師的暗精靈魔傀儡。 只可惜他永遠都見不到了。

“謝謝你,小姑娘。”我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她臉上有些不安、欲言又止的表情,補充道,“是我的朋友,不是仇人。你也不必擔心他會追到這裡。”

“啊,我……”她想要解釋些什麼,但我卻已提著籃子走進了房間。

這棟房子裡有三個病人。 一個昏迷不醒,依靠安塔瑞斯之盾的魔力勉強維持著生命。 另一個受了內傷,發著高燒且頭痛欲裂。 還有一個被痛風折磨,不能說話。

實際上看起來最痛苦的那個人——艾舍莉的母親,卻是病情最輕的那個。 這些脆弱的凡人哪……只要小小的病痛就能讓他們束手無策。 而只有力量,魔法的力量或者知識的力量,才能讓人超越眾生,甚至與眾神分享永恆的生命。

我從我的袋子裡拿出我的瓶瓶罐罐以及從法師塔里帶出來的材料,藉著銀色的月光,首先花費了一個小時給自己製作了一份藥劑。 至少它可以保證我的頭腦清醒起來,不被病痛分散注意力,而使某些需要精確計算劑量的配方以失敗告終。

我服下第一劑散發著濃烈惡臭的粉末時,聽見艾舍莉關上了隔壁的門。 大概是艾舍莉服侍她的母親享用過了晚餐,準備睡下了。

一陣冰涼徹骨的感覺立即從我的尾部傳到尾椎,然後沿著我四肢走了個來回。 我的身上泛起了一陣小疙瘩,而下一刻那寒冷就變成了讓人舒適的溫暖感。 我的腦子像是被丟進了冰水里然後又撈了出來,思維立時變得清醒得可怕。

擱在從前,我可不敢給自己吃下效果這麼猛烈的東西。 那樣的代價將是清醒以後連著十天的昏睡不醒——十天不喝水,對於一個人類就意味著死亡。 然而此刻的我卻不在乎……因為我得到的精神力的確很強大,強大到可以無視這樣猛烈刺激之後精神上的疲憊感。

艾舍莉母親的痛風,其實治療起來挺簡單。 用秋水仙根和麥芽混在一起,每天吃上一點點,幾天之後就可以痊癒。 只要以後多吃蔬菜少吃肉類,幾乎不會再復發,唯一的副作用也只是可能引起腹瀉。

然而這樣簡單的法子在這裡卻沒有一個醫生懂。 不然也不需要我徹夜不眠,在這裡自己打理自己。

然而最棘手的是珍妮的傷。 我一邊在嘴裡將可以消炎的蒲公英莖葉嚼出白色的苦澀汁水,一邊嘗試著搭配藥材。 我只能控制她的情況不再惡化,試著用藥物消除她的腦袋裡可能存在的淤血。 如果她無法在十天之內醒來的話,她也許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一旦發生了那種情況,我只好將她轉化為……死靈騎士。

現在的珍妮其實是在依靠半身甲上純粹的魔力與妖精之血生存。 她的身體機能幾乎都已停止,算得上是半個死人了。 否則這幾天下來,她也不會……沒有任何排洩物。

尤其是在身體肌肉都已不能被有意識控制的情況下。

我要做的是重新讓她的器官運作起來,至少可以不依靠安塔瑞斯之盾維持生命,直到我找到我那一份逃掉的、代表著我人性中純粹之惡的一部分。 我的手札上記載了轉化死靈騎士的方法,但其中運用了大量的暗語,甚至包括了龍語、精靈語和惡魔語的變體雜糅後的結合物。 但幸運的是這種方法是煉金法陣的產物而非魔法,因此我不需要重新記憶它才能操作。

至於現在暫時擁有我的那本手札的精靈大法師……我有充分的信心相信在我重新奪回屬於我的東西之前,她沒有可能破解那些玄奧到極致的操作。

我花費了一整夜的時間來調配藥劑,謹慎的程度超過我以往的任何一次試驗。 我得考慮到她身體裡妖精之血和尼安德特人血統對藥物的影響,還得考慮到殘留的惡魔毒液對一些藥材的反應,甚至還要考慮到一些具有毒性的藥材會被安塔瑞斯之盾的魔力削減效果的狀況。

到天亮的時候,我的房間裡已經滿是奇怪的味道。 煙霧瀰漫,甚至連我自己都透不過氣來。 我先試了試那一玻璃瓶黃綠色的藥劑——實際上大多數效果卓著的藥劑都是黃綠色。 不要去問為什麼會呈現出這種類似膿液一樣的噁心顏色,因為我也挺想搞清楚。

僅僅是一小口的藥水入喉,我就感到整根舌頭都被麻痺了。 然後我再感受不到藥劑的苦味兒,反而是胃裡像被丟進了一塊烙鐵,接著那烙鐵長出了胳膊和腿,快活地跳起踢踏舞來。 由此可見為什麼很多人寧願去請那些只會放血療法的庸醫,也不願意去請一位懂得製作藥劑的煉金師——因為他們的藥水在治愈病人的同時,往往會帶來更加劇烈的痛苦。

撐著床頭忍過最初的痛苦時期之後,我終於覺得胃里平靜了些。 那痛楚一消失,胸腔裡也隨之一空——原來的那些延綿細密的疼痛也好了很多。

我得以緩過神來推開小小的木頭窗子,夏末早晨的清新氣息立即撲到我的臉上。 屋外是矮草地,窗框上則垂下常春藤。 它們散發出迷人的清新味道,就好像我身處森林之中。 再遠處,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小樹林的盡頭則是古魯丁村莊的高大圍牆。 艾舍莉的家住在村莊的最外圍,是一個足夠清靜的地方。 可在戰爭到來的時候,也是一個足夠危險的地方。

然而我倒是挺渴望戰爭的到來——我是指在我的身體痊癒之後。

獸人屬於被人類承認其文明地位的亞人種之一,他們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自然也懂得畜牧農耕的道理。 戰爭的發生從來都是利益的驅使,無人得益的戰爭絕不可能發生。

卡布獸人營地的亞人種襲擊人類,是為了掠奪食物和鐵器。 然而雙方都知道,在夏末秋初的時候,正是去年的糧食用盡、新的糧食還未收穫的時節。 在這個時間發動戰爭,不但會毀壞農田導致一個荒年,更是會無功而返,得不到一點好處。

以往的掠奪都發生在秋收之後,但今年卻是如此反常。 一定是有著別的原因。

殘留在我身體裡的那一絲邪惡印記使我可以知曉那一部分從劍鞘峰逃走的純粹的“惡”的位置。 於是我可以很明確地將目​​光投向西南方——卡布獸人兵營。 亞人種們的狂躁和嗜血並非毫無根據,被邪惡控制就是最好的解釋。 即便是從我的身體里分離出來,那一部分純粹之惡果然還是有著我的影子——對力量的渴望,對權力的慾求。 只是,這些慾望被它放大到了扭曲的地步。

它驅使著獸人們發動一場戰爭,為的是什麼?

我很難弄清楚那個奇特存在的想法,因為這世界上從未出現過像它一樣純粹的惡。 即便是以貪婪和暴虐為美德的深淵惡魔們,都會偶爾流露出對美的嚮往這類高尚的情感。 而那個存在……則只是為了毀滅與黑暗而生。

背叛我的人們從不知他們犯下了一個多麼可怕的錯誤。 如果不是我將它們用來守護我的魔力同時又以魔力和命盒壓制了這些本該被世界樹之力淨化的邪靈上百年,這地上界早已誕生了一個毀滅之神。

但此刻我知曉它的存在,它卻並不知道我。 我將等待著它對這個村莊的攻擊,然後在它還沒能對我構成足夠威脅的時候制伏它。 至於是否要將它永久地封印……

……我看了看那瓶黃綠的藥劑,拿上它推開了房門。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6 PM

第三十六章慷慨贈禮

艾舍莉小姑娘正抬起手,打算來敲我的門。 她的手上托著一個木頭盤子,上面是碼好的麵包片和熏肉片,還有一碗漂著薄荷葉的湯。 我險些將她手裡的東西撞翻,她連忙後退了幾步,慌亂地穩住了手腳,對我說:“早安,先生。我剛剛給珍妮小姐餵了些水,可是她還是吃不下東西……”

誰能說樸實勤勞的農家姑娘就不懂得些小心機呢?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用提起珍妮的法子催促我治療她的母親了。

於是我對她說:“把早餐放在廳裡吧。以後用不著這麼服侍我,我又不是什麼老爺。你母親的藥在我房間裡的桌子上,每天給她吃一點——指甲大的一點。別因為心急過了量,那樣你會害死她的。”

然後我順手推開了珍妮的房門,又關上了它。

我不想看到女孩臉上那種驚喜又感激的表情……那樣只會讓我變得軟弱。 我不需要被人感激……因為一旦接受了別人對你的這種感情,你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做得更多。 這對我而言是一種毒藥,溫和卻會致命。

就像我眼前這個頭髮凌亂、臉色發青的女孩子。 如果她是一個陌生人,此刻我會毫不猶豫地用五種以上的方法徹底地禁錮她的生命力,將她變成一具乾屍,直至我得到那邪惡的東西將她轉化成死靈騎士。

然而此刻我卻不得不撬開她的嘴,極有耐心地將藥劑一點一點送進去。

人性中的善與魔力中那殘留的惡交織在一起,讓我不停地在各種矛盾中掙扎。 這感覺令人苦惱,甚至要發狂。

我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讓黃綠色的藥劑流進她的胃裡,然後推開了窗戶。 她的狀況很糟糕,需要更久的時間來讓藥物起作用。 我胸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因為我製作的藥劑的效果遠非那些煉金師們可以比擬——我的藥劑當中,蘊含了魔法的力量。

我的高熱已經褪去,頭腦清醒。 除了胸口被碰撞之後還有疼痛感之外,一切都不錯。 於是我決定去弄清楚一點事情——關於艾舍莉昨晚提起的那個魔法學徒。

我沒有帶魔杖,也沒有帶長劍。 脫去了自己的袍子,披上了褐色的的披風,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平凡的年輕人。 實際上我常常會忘記自己是一個年輕人這個事實,僅僅在某些時刻,從艾舍莉臉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紅暈中才會記起自己還算是一個模樣看起來並不令人生厭的青年人類。

這樣的外表讓我挺滿意。 因為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年輕人是一個擁有強大魔力的巫師——包括那些真實的法師們。 我們年代已經過去了太久,除去安塔瑞斯那種生命漫長到可以將幾百年的時光當成彈指一揮的生物之外,大多數人都已將我的故事當成了傳奇。

我按照艾舍莉告訴我的地址一路走過去,呼吸著上午的新鮮空氣。 街道上越來越熱鬧,也有更多來避難的人們擠在比較僻靜的小巷子裡,衣衫襤褸,灰頭土臉。 從人們的只言片語中我得知,相當一部分人是附近農耕村鎮的居民。 已經有小股的獸人隊部襲擊了他們,並且掠奪了為數不多的存糧,顯然在醞釀著更加猛烈的攻擊。

統治博地艮行省北部的博達拉然伯爵將連同這裡的禁衛軍指揮官將獸人即將進攻的消息隱瞞了下來。 因為沒人希望外省的部隊進入自己經營已久的區域並且在消耗掉當地大量的供給之後再大搖大擺地走開。 為了保衛自己的領地而將自己的領地置於危險之下——這就是政治的一種表現形式。

然而他們完全沒有認清這一次的進攻與以往都不同。 只在很小的範圍裡——例如我和那位感知到了我的黑暗魔力就在附近的精靈大法師——才曉得這一次戰爭會給整個行省帶來怎樣的變化。 但我們各自心懷鬼胎,都不會把這個消息洩露出去。 暗精靈大法師希望人類重新陷入戰亂,那樣她在混亂中將可能為她的族群尋求到更多的支持。 而我則希望全世界都陷入戰亂,而這戰亂也即將來臨。 幾個月後,從歐瑞的王都開始。

我在一條路邊的一個水果攤停留了一下,買了一串翠綠的提子,一顆一顆丟進嘴裡,嚼得滿口蜜汁。 這是典型的村民做派,悠閒而懶散。 我這樣閒逛著一路打聽,走到了那個學徒所在的“最後的歸宿”旅館。

旅館那個微胖的老闆娘正坐在門前曬太陽,但這事兒有點奇怪。 現在可是將近中午的時間——夏末的中午。 那陽光無論如何都算不上令人覺得舒適。 這個擁有一頭火紅色頭髮的女人叫做提卡,她的丈夫名為卡拉蒙。 這都是我在路邊一點一點打聽到的消息。 夫妻兩的旅店以辣土豆和熱蘋果酒的美味而聞名,然而最近他們卻做了一件傻事。

他們將旅店以四個歐瑞金的價錢賣給了一個穿黑袍的外鄉人。 這個價格在平時看起來挺公道,然而在此時卻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一件明智的事,尤其是對他們這樣頭腦精明的生意人來說。 在這種村子裡熱鬧非常、旅店人滿為患的情況下,單是半個月的收入就抵得上一個歐瑞金了,何況他們還在賣掉旅店之後繼續留在那里為新的店主工作。

我站在旅店屋簷的陰影下吃著提子乘涼,裝作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那個老闆娘。 她的臉上是愁苦又迷茫的神態,似乎也搞不懂自己怎麼會做出那種傻事來。

這時候她的丈夫,卡拉蒙,滿頭大汗地提著一個裝滿了食材的巨大籃子從西邊的街角走了回來,見到她的妻子呆坐在陽光下,皺起眉頭問:“怎麼了?提卡?幹嘛把自己晾在太陽底下?我都快要熱死了。”

“噯,卡拉蒙,那個黑袍給了我一個銅板,要我去對面的酒吧坐坐。”女人愁眉苦臉地說,不再光潔的額頭上更添了幾條皺紋,“可是我才不願意去瘸子吉米的酒吧里去、坐坐!我就想呆在這兒,哪都不想走。我們當初怎麼會昏了頭腦把旅店給賣掉呢?”

“他又在裡面招呼來歷不明的人?”那個男人皺著眉頭,似乎想要推門進去,但又想起了什麼,將籃子甩在地上,也在他妻子身邊坐了下來。

兩個人在陽光地下底下呆坐了好久,那個女人忽然慢慢張大了嘴,扭過臉去看旁邊的丈夫。 卡拉蒙疑惑地抹了抹自己的臉,問她:“怎麼了?”

“魔法師。”她用一種難以置信、又極其神秘的語氣輕輕地說,“你說他會不會是魔法師?是有那種人才能迷惑人,讓我們把店鋪賣給他! ”

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提卡,你還是從前那個愛聽故事的小姑娘。可是裡面的那人要是魔法師那種東西的話……我可就是撒爾坦·迪格斯了。”

我忽然被嘴裡的提子噎了一下,狼狽地輕聲咳嗽起來。

那個叫卡拉蒙的男人肯定不是撒爾坦·迪格斯,但裡面的那個傢伙卻是個貨真價實的法師——即便還是個學徒。 有一種法術就可以讓他們兩個陷入目前的這種窘境——“慷慨贈禮”。 那是一種令人產生強烈的、將被指定的物品交付在對方手中的魔法——當然也包括這所旅館的產權證明。

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法師們也有一個秘密的組織,這個組織被稱為秘黨。 秘黨們奉行隱秘低調的原則,不願意讓自己的力量暴露在公眾的視野之下。 因為正如我從前所說,人類總是對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的同類感到本能地畏懼,並且會進一步地排斥他們。 但這並不代表這個組織是一個毫無影響力的團體,相反地,只要他們願意,他們隨時可以左右整個世界的走向,無論是經濟層面,還是政治層面。 因為相當數量的法師們與這個世界的大貴族有著極親密的聯繫,甚至有的法師會秘密守護一個貴族家族長達數十年的時間。 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裡,足夠他們去施加一些極有力度的影響了。

我曾經也是秘黨的一員——實際上從你成為一個法師開始,你就身在其中了。 也正是由此,在我無節制地使用魔力奪走了無數人類的生命之後,秘黨與人類開始了對我的討伐。 但前者在意的僅僅是我毫不留情地踐踏了他們的規則,後者在意的則是整個人類的存亡。

當然這“整個人類的生死存亡”,仍是建立在他們之前對我的背叛之上。

而眼前旅館裡的這個學徒,竟然在魔力如此低微的情況下就公然違背了秘黨的原則——這真是有我從前的風範。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6 PM

第三十七章黑袍

我原本打算混進這個小旅館中去,卻沒有料到那個黑袍法師竟然買下了整個旅館並且連老闆娘都趕了出來。 他應該慶幸旅店的兩位前主人都已經不再年輕並且因為喪子之痛而變得對任何事物都缺乏興趣。 否則,按照附近居民們的說法,紅發的提拉,那個年輕時候的美人兒,可是擁有號稱古魯丁最強的“平底鍋迴旋打”這樣的絕技的人。

據說在早年的獸人戰爭中,提卡曾經用煎辣土豆的平底鍋打暈過一個獸人的分隊長,掩護她被獸人俘虜的朋友成功逃離。 然而現在的提卡變成了發胖的中婦女,臉上也生出了黯淡的斑點,神情無奈又悲涼,真是讓人概嘆歲月不饒人。

而這也是我一心想要逃脫人類生老病死這一規律的原因。 無論再美麗的凡人、再健壯的凡人,最終都會衰老、死亡。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於是我改變了主意,從前門的屋簷下走出來,拐進旅館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裡。 這裡堆滿了垃圾與污物,還有不少腐爛發臭的老鼠屍體。 我小心地踮起腳踩著凸起在垃圾之上的石塊走完這條窄到只容一人通過的小巷,走到旅館的後門。

這裡滿是空的橡木酒桶和零碎的雜物,因為長年被房屋陰影籠罩的緣故,溫度比前面低了許多。 我扯開了襯衫的領口和袖口,讓汗味盡量的發散出來去。 又安靜地站了一會,直到自己不再有新的汗水出現為止。 那隻路魔給了我一次教訓——永遠不要輕視別人的鼻子。

後面的門是一扇薄木板門,原本應該是門鎖的位置破了個洞,一根粗大且結實的繩子從那破洞裡穿出來,從門框的縫隙裡穿進去,又在門內打了個結,拴住了這門。 鑑於老闆卡拉蒙和老闆娘提卡年輕時候的名氣,一般的小賊不會跑去這家旅館裡碰運氣,因而他們大概也懶得換上新鎖。

我湊近後門隔著破洞向裡面瞧了瞧,確定沒有人守著,就對那木門的破洞施展了一個法術——“修復術”。 卡拉蒙和提卡夫婦肯定樂意看到我露這麼一手,但裡面的那個黑袍就未必開心了。 因為感受到魔法的神奇效果之後,門板上的那個破洞飛快地彌合了起來。 新生的土黃色木質快就就擠進了破洞裡那結粗繩佔據的空間,並且將它一分為二。

要是隨身帶了一把匕首,我也不就用這麼麻煩了。

粗繩無聲地脫落下來,木門向外面傾開,我及時接住了它,沒弄出一丁點聲響。 我用最輕的步子走進後廚,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地上的瓶瓶罐罐,最後來到了廚房的木門前。 這門關得嚴實,我沒有再想法子去打開它。 因為我已經隔著門聽見了裡面的人聲。

那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個沙啞些,似乎是中年男子。 另一個人的聲音則有特點得多——就像是一人在睡夢裡被掐住了脖子,拼了命的一點一點向外擠出點聲響。 那個中年人應當就是艾舍莉遇見的黑袍。 如果是那個聲音奇怪的傢伙的話,細心的她不會忘記向我強調那一點。

我將耳朵輕輕貼在門上,聽到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就在那森林裡,周圍是硫磺味兒,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但是絕對不會是地上世界的生物……天哪,如果那種東西真的存在的話,那麼深淵地獄一定也是真的了。可是它們到底是怎麼來到這一界的?”這是那個讓人不舒服的傢伙的聲音,急促又惶恐。 我輕輕吐了口氣——他是發現了那隻被我們殺死的巴托惡魔的殘骸了。

“聽見傳說裡的東西變成了真的覺得挺難以置信,是不是?”這是那個黑袍的聲音,竟然帶著點悠閒的意味,“你早該弄清楚這一點——刀劍要砍在身上才會流血,火焰要靠打火石和燈絨才能燃燒,到了冬天的時候水才能結成冰。可是魔法早就脫離了這些限制——你我所熟悉的魔法。既然你能這麼自然地接受魔法這種東西的存在,怎麼會不相信惡魔和深淵地獄的存在?”

然後他不等那人有所表示,忽然改變了話題:“應該是一個人。殺死那個地獄生物的人,打傷老師的人,在約克孫露過面的人。我還聽說在古魯丁海岸附近有一個法師塔,那裡應該是他的老巢。可是看他急著趕來這裡的樣子,那裡應該不會有收穫了。不過你可以在下午趕過去,看看能不能從裡面弄到些別的東西。”

“可是……”那個令人覺得不舒服的聲音說,“約克孫的居民說那人是黑色頭髮藍眼睛,隨行的還有一個尼安德特人貴族女爵士——但是擊傷老師的人是白髮的尼安德特人,隨行的是兩個克萊爾人武士……也許是我們搞錯了,約科孫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馬克,你覺得這種地方,有可能同時出現兩個強大的法師嗎?一個能夠使用火球術擊傷尊敬的馬克西姆斯,另一個能夠制伏新生的魔劍?”黑袍用無奈的聲音說,“還是兩個從未被秘黨議會登記過的強大法師?”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7 PM

第三十八章一箭雙雕

“毫無疑問他使用了變形術。”那個黑袍繼續說,“我很好奇那個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沒有導師的教導,沒有經過大法師之塔的試煉,怎麼可能開啟身體裡的神秘學天賦?”

“那麼他也不是我們能夠對抗的……”那個嘶啞的聲音又說,“能夠使用火球術、能夠殺死惡魔、能夠制伏魔劍的法師……除了老師之外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我建議你不要繼續在城裡打聽他的消息了……一旦惹惱了那個人,說不定連我們也……”

“偉大的帕薩里安即將接受達拉然伯爵的委託來到這裡對抗獸人,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那時候這個傲慢的法師將會為他對馬克西姆斯大師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黑袍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更加清晰,似乎正在向廚房的木門走過來。

我忽然發現他使用了一個詞語——“這個法師”。 他發現我了,他知道我在這兒。 他一定是使用了“魔力偵測”——想不到一個學徒竟然擁有這樣一個實用的法術。 我還有時間在他打開木門之前迅速地溜走,然而我猶豫了一下。 裡面有兩個學徒,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會有幾種不錯的法術,運氣好的話,甚至會有一本魔法書。 得到它們將令我能夠使用的法術種類變得更多——在我目前所掌握的法術數量遠遠不能滿足我的精神力的情況下。 而且他們的身上也許會有我暫時沒法蒐集到的魔法材料,能夠讓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對珍妮進行的轉化更加順利……

如果等待過些日子,大法師帕薩里安也趕到這裡——那個我從未謀面,只在史書中了解過的威萊斯大法師之塔的主人——我可就沒機會再從他們的身上得到點什麼了。 也許現在的我足以讓一些小角色覺得頭痛,但要對付一個活了一百二十四年、擁有相當數量的魔法物品的老傢伙,目前孤身一人、準備不足的我可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而且這兩個糊塗鬼口中的“白髮的尼安德特人法師”,一定就是那個被迪妮莎斬斷了右臂,又被我撞到岩石上死掉的暗精靈魔傀儡。 暗精靈和尼安德特人都擁有銀色的頭髮,如果不注意他們的眼睛顏色或是暗精靈的尖耳朵的話,的確是很容易將他們都歸類為克萊爾人最熟悉的尼安德特人種。

最妙的是……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手裡的魔傀儡可不止一個。 帕薩里安早晚會遇見另外一個容易激動、拿著短柄小魔杖的傢伙。 那時候他可就明白到底是誰在打傷了馬克西姆斯之後又在古魯丁行凶、幹掉了那位法師的兩個學徒了——絕對不是我這個克萊爾人。 既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又能挑撥米倫·尼恩和秘黨議會之間的關係、削弱那個以不恰當的方式得到了我一部分魔力的小偷的力量——這簡直就是北辰之星賜予我的禮物。

門裡面的兩個學徒大概還從未有過與法師對戰的經驗。 實際上從整個西大陸法師的數量上來說,他們連見到除去自己的導師以外的​​其他法師的機會都很少。 這給了他們盲目的信心和不恰當的勇氣,使得他認為可以用兩個人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來擊敗我,並且正在向我靠近。

黑袍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再沒有說話。 我輕輕挪到門邊的牆後,在心裡想像他此刻的動作:取出施法材料,默念咒文。 然後用某種威力不錯的法術打碎木門,運氣好的話,連同毫無防備我的也一起打暈。 運氣不好的話,另一個人還會有另一個蓄勢待發的法術等待著我。

只能算他們運氣不好。 他們本該裝作沒有發現我的。

我摘下手裡那串翠綠色提子的最後一顆捏碎,甜蜜的汁液就塗滿了我的手指。 而後我身邊的木門發出猛烈的爆破聲,木條和碎屑像嘭的向外濺射開來,在下一刻就深深地嵌進了廚房的牆壁裡,整個房間頓時一片狼藉,瀰漫起灰黃色的煙霧。 這是一枚魔法飛彈的效果,然而那個學徒卻使用得併不熟練。 如果讓我得到那個咒語並且用於實戰的話,我施展這個法術的速度至少要比他快上一倍。

木門一被打碎,施法就再沒有阻礙了。 我立即閃身出現在門口,通過手指上的液體施展出了“寒冰牢獄”這個魔法。 一陣酷寒的霧氣立即籠罩了他們腳下的地面,然後飛快地爬上小腿,將他們牢牢地凍結在地上。

我終於看清了那個黑袍和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黑袍學徒,正如艾舍莉所說,是一個蓄著鬍子的中年人。 而另外一個人,則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 到了這個年紀依然是一個魔法學徒,作為一個法師來說真是生不如死。

這兩個傢伙在木門被打破之後就立即準備下一個咒語,然而寒冰牢獄的刺骨涼意擾亂了他們的精神,白髮老頭狠狠地打了一個寒噤,手上冒出了一縷黑煙——不知是什麼魔法失敗了。 中年學徒的手上則被一層薄冰覆蓋——這傢伙原本打算發出一個冰錐術,可惜被打斷的未完成魔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們可不是巴托惡魔,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來踢碎小腿上堅硬的冰塊。 白髮的老學徒驚訝地睜大眼睛——他一定沒想到我看起來如此年輕。 然而他的驚訝到此為止。 我的右手已經聚集了七彩的光芒,一邊大步走向那個中年學徒一邊向他遙遙一指。 美麗的七彩光線立即噴射到他的臉上,將他的身體連同驚訝的神情化作一片光斑。 失去支撐的衣服噗通一聲掉在地上,旋即覆上了一層濛濛的霧氣。

我可沒功夫同時防備兩個法師對我進行的偷襲,於是先解決掉了一個。 而另外一個——那個艱難地嘗試著打碎手上的薄冰試圖再使用一個法術的學徒,則被我用隨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抓起的木頭杯子敲暈了過去。 他的身體向後傾倒,小腿卻被固定住了。 於是後腦勺在地上彈了彈,昏得更加徹底。

這時候旅店的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卡拉蒙在門外大吼:“該死的!你們在裡面做什麼?!別弄亂了我的旅館!”

北辰之星作證,破壞可不是我造成的。 我僅僅是在地上弄了點冰塊,幹掉一個人敲暈一個人而已。 我不想讓無關的凡人摻合進來,於是使用了我那本魔法書中的另一個法術“幻音術”。 黑袍學徒的聲音立刻在空氣中響了起來:“別來打擾我,我們只是在解決一點事情。看在一會你會得到的兩個歐瑞金的份兒上,給我安靜點!”

卡拉蒙的怒氣雖然沒有因為這幾句話而消弭,卻在提卡隱約的勸說聲里平靜下來了。 他狠狠地踢了厚實的前門一腳,又沒了聲音。

於是我先撿起那個白髮學徒凍得硬梆梆的衣服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展開——法師們都會攜帶施法材料和一些藥劑,其中不乏具有強烈毒性的東西。 要是不小心沾到手腐蝕掉一大塊皮肉,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但衣服裡卻只藏了些常見的施法材料和一小塊月長石碎片、一張發黑的羊皮紙捲軸。

捲軸上記錄了三個法術:魔力偵測、寒冰之錐、魔法飛彈。 這大概是這個學徒從他的老師那裡得到的三個法術,也是他勉強能夠掌握的三個了。 我又去另一個中年學徒的身上摸索,這一次的收穫卻不小。

這傢伙的身上有一小瓶粉色的藥劑,我小心地拔開塞子用手在瓶口上扇了扇,立即聞到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像是烤蘋果的味道。 這是一瓶德布里的血液,那種喜歡群居在亞丁王國蜥蜴人草原附近的小東西。 人類喝掉它以後會在幾天之內喪失掉說話的能力,用來對付法師最好不過——一個不能開口念咒的法師,威脅性可要大打折扣了。

蓋上塞子,我又從他的袍子裡摸出一卷羊皮紙來。 上面記載的法術要比另外一個傢伙的多些,卻也多得有限。 “魔力偵測”、“寒冰之錐”、“魔法飛彈”、“雲霧術”、“熾炎法球”。 一共五個法術,都是我的那本魔法書上沒有記載的東西。 總的來說,沒有白白辛苦。

然而令我心跳加速的是另一樣東西。 這是一個小小的金屬筒裡,裡面藏了一個捲軸。 捲軸上沒有記載任何法術,而是用精靈語書寫了幾行短短的字句。

“致偉大的帕薩里安大法師。我將在秋月二十三日開啟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尋找撒爾坦·迪格斯的法師手札。請您務必前來。馬克西姆斯,夏月八十三日,敬具。”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8 PM

第三十九章代達羅斯

我愣了愣,將那薄薄的捲紙移到從窗板縫隙裡透射進來的陽光下又看了一遍。 上面沒有其他的暗語,沒有魔法小伎倆的痕跡,的確是那樣幾句用墨水寫成的話,在陽光裡微微地泛著光。

然而這句話裡包含的信息太多太過驚人,以至於我一時間愣住了。

他們找到了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 他們知道我的手札就在那裡? 信中的落款是夏月八十三日,今天是夏月八十八日,還有三天就即將進入秋月了。 這應當是那位馬克西姆斯在被擊傷之後寫下的信,託付他的兩名學徒帶給帕薩里安。 但帕薩里安是被達拉然伯爵請來協助古魯丁村莊對獸人進行的防禦的,在戰爭結束之前,他無法離開這裡。 也就是說,一,我的判斷是正確的,獸人們即將在秋收之前發動進攻。 二,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一定距離此處不太遙遠,甚至就在博地艮行省之內。 因而他才來得及在秋月二十三日的時候與馬克西姆斯會面。

呵呵……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代達羅斯·格爾茲,曾經的歐瑞帝國白槿花皇朝的第三位君王,雄踞西大陸一十六年的霸主,號稱魔法皇帝的男人。

與珍妮同行聊天的時候,我們曾經偶然提起過歐瑞的上一個皇室家族、那些白槿花皇朝的統治者。 當時她詢問我對他們的評價,我只給出了一個詞語:“浪漫。”

這個家族是在我消亡之後才統治了歐瑞帝國,因此我對他們並無刻骨的仇恨,也更容易站在比較客觀的角度去評價他們。 無論是這個魔法皇帝,還是那位蘇珊公主,骨子裡都有一股極不符合皇家氣質的浪漫氣息。 而這氣息幾乎貫穿了白槿花皇室統治的一百多年,在每一代皇室成員的身上都體現得淋漓盡致。

於是我開始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在我沒有恢復記憶時最喜歡的一個傳奇故事……一個有關代達羅斯的皇帝的故事。

在代達羅斯皇帝還是少年的時候,鄰國亞丁為了表示對歐瑞的臣服、也是為了獲得歐瑞新政權對其王室的巨額資助,將最小的一個王子,阿爾蘇勒遣送來歐瑞作為人質。 那時候並不被父皇寵愛的代達羅斯很快與他成為了密友,並且一同結識了歐瑞帝國威廉公爵的小女兒法爾澤娜。

三個人在一起度過了漫長而快樂的少年時代,直至都已經長大,開始懂得愛情的滋味。 美麗的法爾澤娜被阿爾蘇勒身上那種亞丁人所特有的的高貴與冷漠氣質所吸引,投向他的懷抱。 而同樣迷戀這位侯爵小姐的代達羅斯、一位不受寵愛的皇子,所能做的只是默默祝福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與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後來阿爾蘇勒因為兩位哥哥的意外去世而成為亞丁王國的王儲,並且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國。 法爾澤娜也一同離去,代達羅斯甚至不能再看她一眼。 這個年輕人幾乎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最愛的女人和最好的朋友,於是開始以每一個統治者都天生具備的帝王心術與狼一般堅韌的毅力踏上爭奪皇位這條道路。 沒有人想到,在三年之後他成功了。 昔日最被看好的皇子們臣服於他的腳下,對他宣誓效忠,而他將死的父皇則迫於鄰國新王——阿爾蘇勒王的壓力將皇冠交到了他的手中。

在他加冕為歐瑞帝國白槿花皇朝第三任皇帝的時候,亞丁王阿爾蘇樂勒也與法爾澤娜舉行了婚禮。 這兩件事情發生在同一天,因而阿爾蘇勒沒有看到代達羅斯戴上那尊皇冠,代達羅斯也沒有看到阿爾澤娜戴上亞丁王后的王冠——實際上這是極不合乎禮儀的。 人們猜測是歐瑞皇帝與亞丁國王在之前達成了某種協議——亞丁王支持代達羅斯成為皇帝,而代達羅斯則承認兩位朋友的婚姻。

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代達羅斯皇帝加冕之後的那個晚上,他在漢彌爾宮花園的雪夜裡獨自站了一夜——按著佩劍,遙望帝國北方的亞丁天空。

之後的代達羅斯自稱“魔法皇帝”,他開始收集各種與魔法有關的材料,甚至親自向一位法師學習魔法。 沒有神秘學天賦的他注定無法施展出任何法術,然而任何人都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那位亞丁王后在少女時代,最迷戀魔法這門神秘的學問。 然而很多人對他的這個稱號都頗有微辭,認為那代表著不詳。 因為歷史上最著名的魔法皇帝只有一位—​​—那位曾經的尼安德特人大帝國的皇帝,魔法皇帝巴溫。 他最後被光天使所殺,建造的通天高塔也變成廢墟。

但代達羅斯並非巴溫,他不但沒有被厄運詛咒,反而開始開拓疆土。 除去亞丁王國之外,歐瑞周邊的國家都日夜籠罩在恐慌之中,甚至連提瑪克獸人帝國都不敢與歐瑞最強大的索爾德(亦稱“Sword-of-Emperor”— —“王劍”)騎士團正面交戰。

歐瑞帝國的輝煌時代持續了整整十四年,直到有一天,被煉金藥劑的副作用與相思疾苦折磨的代達羅斯似乎終於明白,即便他得到了整個世界,也無法抹掉心裡的那一個影子。 於是他發動了對其最好朋友的戰爭。 這兩個西大陸上疆域最廣闊、國力最強盛的龐然大物用了兩年的時間來相互試探,並且在秋月的時候發動了主力決戰。 亞丁王的軍隊戰敗,退守都城。 可就在當天夜晚,代達羅斯遇刺,死在了漢彌爾宮。

然而格爾茲皇室沒有通緝兇手,甚至沒有絲毫將其抓捕歸案的意思。 據說,那是因為代達羅斯皇帝在被刺客的短劍插進胸膛的時候,臉上卻露出了無比幸福的表情。 他在王座上俯身向前令那匕首更深地刺入心臟,試圖去擁抱面前的人……卻被無情地避開了。

接著代達羅斯匍匐於地,說出他一生中最後一道王命:“讓她走。”

(此處致敬羽烈王。)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09 PM

第四十章那些該死的柔情

我想這個一生悲情的皇帝大概是在他東征西討的時候得到了我的手札,然後在死後以它陪葬,被安置在他那位置極其隱秘的皇陵之中。 我對於他的些許好感不但因為他是一個在我死去之後出生、在我重生之前死掉的人,還是因為他與我驚人地相似——幾乎都是死在心愛的女人的手上——儘管那女人不見得愛他。

現在知道我的手札在這二百多年的時間裡原來一直陪伴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而沒有被某些不討人喜歡的傢伙奪走,至少讓我的心裡覺得舒服了些。

然而就在我少有地可以讓自己的心情柔軟片刻的時候,地上的黑袍竟然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轉醒了過來。 這聲呻吟是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發出的。 因為在他完全清醒之後,他立即閉上了嘴,裝作仍在昏迷。

我差點兒被這傢伙逗得笑了起來,於是低聲對他說:“睜開眼睛吧。我就是帕薩里安。”

他幾乎是立刻就驚訝地睜開了雙眼,瞪了我兩三秒,然後露出懊惱的神色來:“你不是帕薩里安,他不可能這麼年輕。”

沒想到這傢伙這麼容易上當,呵呵。 現在我知道了第一個事實:他沒有見過帕薩里安。

“你的老師應當跟你描述過我的樣子,學徒。我就是帕薩里安,威萊斯大法師之塔的主人。同你們一起來的另外兩個人已經向我通報過你的身份了。 ”我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一本正經,倨傲地站直了身子。 我已不怕他會用魔法對我進行偷襲——因為他的施法材料都已經被我收繳了。

“無聊的謊言。你的智商就僅限於此嗎?”他的雙腳被凍在地上,失敗的恥辱和身體疼痛令他逐漸變得惱怒起來,“我的老師也沒有見過帕薩里安,來到這裡的更是只有我們兩個而已——真是拙劣的騙術!”

很好,他無情地戳破了我的“謊言”……這麼說帕薩里安也不知道馬克西姆斯的樣子,就更不可能知道這個黑袍的樣子,而且也再沒有其他人可以洩露消息……那麼,至此為止,這個黑袍再沒有任何價值了。

於是我真誠地微笑起來,心裡生出了一種衝動——一種只有在面對另一個魔法師的時候才會有的衝動。 “我的確不是帕薩里安,年輕人。”我輕聲說,“但你一定聽說過我的名字。我是……薩爾坦·迪格斯。我回來了。如果你還在疑惑為何我如此年輕就可以這樣操縱魔力,那麼這個名字應該可以給你滿意的解釋了。”

這一次他呆呆地看著我,想要抽動嘴角露出些不屑的冷笑,卻又幾乎被我的最後一句話說服。 他一定無法相信“撒爾坦復活”這種近乎神話的說法,卻又無法在理智範圍內找到可以反駁我的觀點。 因此他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於是我為他解決了這個問題——我拾起另一個學徒的繡銀星袍子和我的戰利品,又從腰帶裡摸出兩枚歐瑞金擱在一邊的木桌上,倒退著走到廚房門口。 然後我臨時記憶了那個捲軸上的“魔法飛彈”,在他發出驚恐的吼叫之前毫不猶豫地射向了他。 旅館客廳的泥土地面頓時爆起一大團泥霧來,其中夾雜著無數紛飛的血肉和骨骼,濺射得四處都是。

我終於能對這些法師說出這樣一句話了:“我,薩爾坦·迪格斯,回來了!”儘管只有短短幾秒的時間來享受他臉上那種無比震驚的表情,但至少也讓我一直積鬱於心的憤懣得到了些許發洩。 我沒有多做停留,在卡拉蒙不顧一切地破門而入之前走進了小巷,然後迅速消失在人群當中。

帕薩里安不知道那個學徒的樣子,那個學徒也不知道帕薩里安的樣子。 馬克西姆斯因為被暗精靈魔傀儡打傷而不能親自來到古魯丁城鎮,那麼我正好可以假扮做那個黑袍學徒。 順利的話,我可以在這位大法師對抗獸人的時候借助他的力量收服那部分邪靈。 如果他的運氣也足夠好,好到沒有因為識破我的身份而被我殺死的話,我甚至還可以同他們一起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

我將那學徒的黑袍捲成一個包裹,以一個旅人的模樣穿行在街道上,在確認沒有任何人追蹤我之後向艾舍莉的居所走去。 我的心情挺不錯——相當不錯。 至少現在知道了那本對我而言相當重要的東西身在何處,我從前那個有點兒遙遠的夢想也就實現了一大步。

然而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使我的腳步僵了一僵,突兀地停了下來,險些令身後的路人撞到我。

我的手札……不是應該在那個暗精靈大法師的手裡嗎?

她製作出了我手札上記載的魔傀儡,也在紅寶石內儲存了“撒爾坦之觸”這個法術。 如果不是得到了我的手札,她絕無可能自創這兩個魔法。 剛才對於代達羅斯的故事的回憶竟然攪亂了我的腦袋,我直到現在才想起其中的蹊蹺來。

那些該死的柔情!

但我隨即又想起了另一種可能——也許是有某一位魔力強大到可以抄錄我的手札的法師秘密製作了副本,然後將它流傳到了世間。 從前的我曾經用這種方式抄錄過不少法師的筆記,也因此才能在漫長的歲月里略微觸及魔法的規律,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法術來。 這種可能性雖然很小,卻也很合理。

看來我的偽裝計劃還要繼續——至少從帕薩里安那裡弄清楚暗精靈大法師手中到底有沒有我的東西。 如果有的話……那本又是怎樣的貨色。 作為西大陸僅有的四座大法師之塔之一的主人,他絕不會對米倫·尼恩一無所知。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有兩份手札存在,那麼我寧願去同馬克西姆斯和帕薩里安爭奪其中的一份,而不是與米倫·尼恩提前發生衝突。

因為她也繼承了我的另一部分魔力,甚至還可能擁有不少我的法術。 我知道曾經的自己有多麼危險。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10 PM

第四十一章挑起戰亂的人

當我走到這條石板街道的盡頭,踏上黃土路面的時候,天氣開始陰沉下來。 而人們似乎起了一陣騷動,向著“最後的歸宿”旅館聚集過去。 一定是卡拉蒙發現了鋪滿旅館牆面的模糊血肉……呵呵。 但願他先看到了那兩枚歐瑞金,不要被人趁亂撿了便宜。

我離開了繁榮的村莊中心,沿著土路一路走向艾舍莉的家。 路邊的野草雜亂叢生,遠沒有小姑娘屋前的草坪那樣討人喜歡。 而那些我喜愛的零碎野花也都隨著夏季的離去而凋零枯萎。 秋天即將到來,戰爭也即將到來。

這一次的戰爭規模與烈度將遠超以往——我的那一部分邪惡特質不會令我失望。 一旦達拉然伯爵發現此處的戰事遠不是他所能應付的,他必定將戰爭消耗轉嫁到王室的財政支出上。 領主們有義務維護領地的治安,與亞人種的大規模戰爭則不在此列。

於是德爾塔王室將再次舉債,甚至令整個西大陸的國家都成為歐瑞的債權人。 當這些都統統完成之後,迪妮莎將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消滅德爾塔王室的所有成員。 於是歐瑞王國群龍無首,陷入無休止的紛爭。 歐瑞的領主們不會替代已經死去的德爾塔王室償還債務,進而所有的國家都將因為持有德爾塔王室的巨額債券而陷入財政危機——歐瑞將拖垮半個西大陸的經濟,進而引發更多的戰亂紛爭。

到那個時候,提瑪克獸人帝國不會放棄這個佔據歐瑞西方最富饒的沃爾瑪平原的機會,周邊諸國也會對歐瑞王國境內儲量豐富的礦藏伸出​​手來。 想像一下那時的情景吧:

在這個國家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因為德爾塔王室高度集權的政策而導致兵力不足的歐瑞領主們混戰一團,獸人軍隊四處掠奪,周邊諸國明爭暗搶,甚至連暗精靈都會忍不住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在這裡取得一塊足以供自己繁衍生息的土地。

世界大戰的萌芽開始孕育——因為分贓不均、或者僅僅是為了發動戰爭轉嫁因德爾塔王室而造成的財政危機。 而後,只要有一個國家率先對鄰國發動戰爭,那麼更多的國家也將會陷入泥潭。

最終,整個西大陸都將被拖進無休止紛爭之中,而這些都是因為那個挑起戰亂的人——迪妮莎。 之後她也將承受整個人類的怒火,而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她的死亡。

最關鍵的是,我將在這亂世重新攫取權力,然後有足夠的力量再一次謀劃對整個人類的複仇。 曾經傷害過我的,我一個都不原諒。

自陰沉的天空之中落下的第一滴水打在我腳下的黃土路面上,濺起一陣塵土來。 但更多的雨點緊接著落下,轉瞬之間就將灰黃的土地浸潤成了黑褐色。 大雨來得很快,當我快步走到門口的時候,外衣已經幾乎濕透了。

但那個小姑娘此刻卻正要向外走,手裡還提著一個不小的包裹。 “你要出去?”我大步走到房檐下,身上帶著一陣濕氣沖進了屋子裡,隨口問了一句。

“是……”她的臉色挺難看,眼睛發紅,像是剛剛哭過。

“你母親?”我有點兒意外,將那個用學徒的黑袍捲成的包裹放在餐廳的木桌上,脫下外面的襯衣抖著雨水。 那個女人的確是痛風,然而吃了我的藥之後絕不該繼續惡化,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不是……她很好。您的藥很有效果。我要出去……買些吃的。”她將包裹往身後藏,卻磕在了門框上。 灰色的包裹皮被裡面的東西撐出了一道縫隙——都是些銀灰色的錫製品。

“拿去賣錢?”我皺起眉頭,估摸著包裹里東西的價值。 雖然看起來體積不小,卻並不值多少錢。 因為錫製品在極寒冷的情況下會變成一堆粉末,只要不是太過拮據的家庭都已經換用了銅製品。 然而我已經給了她不少錢——足夠她們衣食無憂地過上兩三年安定生活的錢,為什麼還要去賣這些東西? 於是我問她:“那些錢呢?”

“……丟了。”她咬了很久嘴唇,在我耐心用盡之前說道,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我明明把它們收好了,可是轉眼就不見了。我會盡量賠償您的損失的……我把這些賣掉,至少今晚就會有錢吃飯了……”

我直視著她——綠色的瞳仁和泛紅的眼白,微微抽動的鼻翼,因為用力抓住包裹而泛白的指關節。 這些跡象表明她似乎並沒有說謊,不是為了謀求更多的錢財而對我說謊。 只是這錢丟得蹊蹺——人們大概不會知道她得到了這麼一大筆錢,也更沒可能在她待在家裡的時候就無聲無息地找到藏錢的地方並且將其盜走。

“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問她,“莫名其妙地丟過東西?或者附近的人也是這樣子?”

“有的!”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一直覺得這房子很怪,爸爸去世以後就經常丟東西,有的時候準備好給母親請醫生的錢也會丟。住在後面的塔里佛斯一家也是。他們一直懷疑附近有個賊,可一個賊不可能在人一轉身的時候就偷走東西然後連個影子也看不到呀!他們家的小羅格奧就常常會說看到有東西偷走了他們的錢,可是大家都說那是小孩子在撒謊……但是我最了解他了,那孩子從不撒謊——除了這件事……”她說到這裡忽然打住了,大概不想將這裡描述得太過令人不安,導致我這個多金的住客提前搬走。

“冬天的時候,從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吧?”我想了想,問她。

“……嗯?”她茫然地睜大了眼睛,愣了一會才說,“好像……的確是沒有在冬天的時候丟過東西。”

於是我的嘴邊露出些笑容來……我開始覺得這件事有些意思了。 不是因為大概知道了錢到底跑去了哪裡,而是因為那個叫做羅格奧·塔里佛斯的小男孩。

“不,先生,我說的都是真的!雖然我們需要錢,但是我絕對不會騙您!”她見我笑了起來,緊張地大叫。

我擺擺手,示意她平靜下來:“放鬆點,小姑娘。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現在麻煩你去我的房間裡把我那件黑色的外套拿過來,我就能找到你的錢— —記得不要亂碰衣服裡面的東西。”她又愣在那裡——我總覺得年輕的小姑娘們會花費大量的時間來發楞,這其實是一種挺不好習慣。 “去吧。”我又催促了她一聲,艾舍莉才放下那個沉甸甸的包裹,一路小跑衝進我的房間,小心翼翼地捧出我的袍子來。

她退開來站在一邊,像看救世主一樣看著我。 這種目光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久到我已然忘記了上一次這樣看我的是一個人類還是一個亞人種。 再一次感受到這種目光的感覺不壞——至少現在感覺不壞。

我把手伸進袍袖一格格的小布袋裡,從裡面取出一個指甲大小的銀色玻璃筒。 這裡面裝有一種金屬,一種極其特殊的、可以流動的金屬,是我在那個小小的法師塔里提煉出來的東西。 因為它的光澤看起來與白銀是如此相似,我將它命名為“水銀”。

這東西有毒,但如此少量的一瓶對人體卻並無大礙。 我小心地撥開上面的木塞,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木桌上,然後就拿起袍子走向珍妮的房間。

“……先生?”艾舍莉在我身後怯生生地問了一句。

“就讓它放在那裡。但是你離它遠一點……對,就是這麼遠。什麼時候發現它動了,你就馬上來叫我。”

“它……動了?”這個小姑娘紅著眼圈,弄不清楚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當然無法想像,一塊看起來是裝在玻璃瓶裡的銀子怎麼會動。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可是,您今天晚上吃什麼?”她在我打開房門的時候又問。

真是一個麻煩的小姑娘。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身:“不是還有兩條半黑麵包麼?那個就可以了。”

她的臉上又露出發楞的表情……這些凡人啊。 哪怕將生命裡用於發楞和玩樂的那部分時間的五分之一用來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人生也不至於如此的灰暗。 那種神態……真把我當成錦衣玉食的貴族老爺了麼?

呵呵……我受過的苦,可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人能夠想像的。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18 PM

第四十二章家仙子

珍妮的氣色好了很多,但呼吸依舊若有若無。 我又餵了她一些藥劑,自己也喝下一點,然後就坐到床邊的凳子上看著窗外的大雨發呆。 房屋外牆上的爬山虎葉子被雨點敲打得不住顫動,混雜生長其中的野生薔薇的花瓣也隨著這豪雨凋零,只剩下一顆綠色的、像是小果實的花萼。 雨水從窗戶的縫隙裡滲進來,順著木質窗台流到地上,積下小小的水窪。

我忽然覺得日子像是回到了我還居住在古魯丁海岸的時候——我把那麼多的時間用來發呆,用來坐在路邊,用來進行一次又一次的試驗、閱讀艱澀難懂的魔法書籍和西大陸的通史。 大雨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讓人們不得不使自己空閒下來,然後莫名其妙地懷念往事。

其實我挺想去看看那個名叫羅格奧·塔里佛斯的孩子,可我又不想把自己的鞋子和褲腳弄滿濕泥。 何況這家裡唯一的雨披都被艾舍莉在之前賣掉了,僅憑一件牛皮披風可不足以阻擋這傾盆大雨。

於是我開始無聊地整理袍袖暗格中的東西。 因為記憶了不少新法術的緣故,我得將它們存放的次序重新排列。 這也是一門挺高深的學問——因為不少材料相互之間會起反應,你必須一一記牢它們的性質,並且小心地不讓它們接觸。

我整理好了右邊的袖口,又整理好了左邊的袖口。 然而客廳裡的小姑娘依然沒有動靜。 我擔心她因為過於疲憊而睡著,於是推開了門打算親自去看一看。 但我的手剛剛碰到門把手,她壓抑著音量的低呼就傳了過來:“先生……先生!動了,它動了,它真的動了!”

哈,好戲開場了。 我一把拉開門,快步通過走廊走到了客廳裡。

小姑娘此刻已經驚訝得語無倫次、滿臉通紅了。 因為她看到的景像是,木桌上玻璃瓶裡的水銀表面忽然晃動了起來,接著又深深地陷了下去。 在下一刻,一顆小小的、大約有米粒大小的水銀圓球脫離了玻璃瓶,就那麼憑空升了起來,接著晃晃悠悠地飛向客廳的東南角——就像是那玻璃瓶裡的金屬忽然有了生命。

但在我的眼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凡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可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隻小妖精,在傳說中俗稱家仙子。 翠綠色的尖頂小帽子,翠綠色的彎頭小鞋子,翠綠色的蝴蝶式翅膀,淡藍色的皮膚……一種討人厭的小東西。 它們也是妖精族的一員,並且與它們的表親皮克妖精一樣,擁有捉弄人這種可惡的愛好。

皮克妖精喜歡帶人走錯路,家仙子則喜歡把主人放好的東西,尤其是金屬,藏到另一處。 雖然它們會將人類居住的房子看作自己的家並且從不把錢丟到外面,但普通人類都很難發現那些他們丟失的、藏在房子某處縫隙裡的東西——實際上和被人偷走沒有區別。

這就是為什麼在某些時候,人類推倒一座房子時往往會發現意外之財——那都是家仙子的傑作。 這些小東西喜歡聚集在魔力比較充沛的地區,並且成對出現。 到了冬天氣溫降低的時候則會陷入冬眠——同它們偷來的小東西一起。

剛才這個小傢伙試圖把玻璃瓶裡的水銀偷走,卻沒有料到那看起來和銀子一樣的東西竟然是液體。 最終它只用雙手帶走了一小滴,並且被這種有毒的金屬熏得搖搖晃晃,估計得用上幾天的時間才能重新恢復活力。

我目送著它一路飛上屋頂的房樑下的一個洞裡,然後消失不見,對艾舍莉說:“喏,你的錢都在那裡。”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愣了半天才問:“你……”

“每個人都得有點兒小秘密。所以,去拿你的錢吧。”我向她微微笑了笑,因為她這種可愛的驚訝表情讓我覺得挺愉快。

當我做出這些事情的時候——包括順便治療了她母親的痛風,看在美味的晚餐的份上給了她一枚歐瑞金,幫助她找到了丟失的錢財——我可並沒有那種“變成一個好人”的念頭。 大概僅僅是因為我不想讓小女孩臉上愁苦的表情影響了我的心情,或是為了在某個無聊的雨天給自己找點樂子,我隨手做了些在我看來無關緊要,對她而言卻無比重要的事情。

我承認我前世所做的那些事可遠遠配不上一個“好人”的稱呼,然而在某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上我卻並不介意扮演一個善意的角色。 而這就是今生與前世的記憶糾纏不清的結果……

然而我更沒有預料到的是,正是因為這些在我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這個小姑娘竟然在很久之後留給了我一段永生難忘的記憶。

但此刻,那個將手伸進牆壁上的小洞中並且成功地摸到了她丟失的錢財的少女,對以後將要發生的事情渾然不覺。 她在高高的凳子上驚喜地低呼出聲,而那隻小妖精則氣急敗壞地繞著她上下翻飛卻毫無辦法——它已經被我的水銀熏得暈頭轉向,沒法兒集中經歷念出哪怕是最簡單的咒語。

自此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艾舍莉看我的眼神都不再與從前相同。 她先前只把我當作一個多金的住客,對我的態度是禮節性的恭謹。 即便在我治療了她的母親之後,也僅僅使那態度更甚了一層。 然而自從她看到那滴水​​銀飛起以後,眼神裡就多了些敬畏的意味。 我知道她聯想到了什麼,但我們彼此都沒有說明。

這正是我喜歡她的原因——這個小姑娘懂得什麼是自己能擁有的,什麼是不能去覬覦的。 她寧願賣掉家裡的錫器去換一頓晚餐,也不願再向我額外索要金錢;她可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戰戰兢兢地對一個法師提出某些請求來。

她甚至比珍妮還要成熟。 因為即便是那個尼安德特人女騎士,也對我流露過要學習魔法的意思。 如果不是她的確是一個柔柔弱弱的普通少女,我幾乎想要將她帶在身邊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19 PM

第四十三章天上掉下個爛腦袋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我躺在黑暗的房間裡聽單調的雨打玻璃聲,偶有幾聲悶雷鳴響。 現在雖然沒到秋月,但已是一場大雨一場涼了。 我將被子在身上裹緊,頭腦中飛速地思考著一些事情——包括我從書上讀到的關於帕薩里安大法師的訊息,包括我今後的種種計劃。 如果不是可惡的雨水,此刻我應該正在月色下散步,順便走到塔里佛斯家去看那個叫羅格奧的孩子。 艾舍莉說他常常能看到某些別人都看不到的東西——這足以證明這個孩子擁有神秘學的天賦,也解釋了為什麼家仙子會選擇在這裡定居。 因為它們總喜歡居住在魔力源附近,於是一個藏在艾舍莉的家中,另一個藏在塔里佛斯家。

無聊的時刻總是顯得漫長。 我在床上睡了一個小時,又將今天遺忘的幾個法術重新記憶了一遍,雨聲才漸漸消失,令天邊露出昏暗的光亮。 今天是我來到古魯丁城鎮的第三天,是我恢復記憶之後的第十七天,是我離開法師塔之後的第二十四天。

這短短的二十四天,甚至不到一整個夏月的三分之一,卻發生了這麼多事。 我結識了珍妮,收服了一柄魔劍,得到了一部分的魔力,恢復了大部分的記憶。 又殺死一隻惡魔,遇見暗精靈,遇見迪妮莎,殺死兩個學徒……

我從一個因為迷茫無聊而離家的旅人變成了今日一心想要復仇的黑暗法師,二十多年的生活經歷幾乎在幾天之內被顛覆。 這些足以令普通人傳誦一生的奇異見聞於我而言不過是一段新生命的初始。 我所知道的世界,是很多人所好奇的、只存在於他們口耳相傳的神奇故事之中的世界。 然而我知道那並非他們想像的那樣美好。

就像這已經到來的第二天,每一個古魯丁村莊的居留者都不會忘記的一天。

走廊里傳來輕手輕腳的走路聲,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艾舍莉出去買吃的了。 我走出房間把自己的的臉面弄乾淨,照例到珍妮的房間裡給她餵藥。 她的狀況又比昨天好了不少,右手的手指甚至開始無意識地抽搐。 這表明她的身體機能正在漸漸恢復,我似乎可以暫時放棄那個最壞的打算了。

一切都很平常……雨後的微涼空氣也讓我覺得清新。 我嫌外面的地面過於泥濘,於是在客廳裡舒緩了一會兒身子。 艾舍莉母親的那個房間裡開始有低低的呻吟聲傳來——這也是好現象。 我真後悔出門的時候沒有帶上一本書,那麼我就可以在地面乾透之前打發這些無聊的時間了。 因為除非是特別必要,我可一點都不喜歡把自己弄得滿身泥水。

但房頂一陣突如其來的震動打破了這寧靜。 彷彿有幾塊散碎的石塊砸在了木頭房子的頂棚,一陣灰塵紛紛洋洋地落了下來,險些迷住了我的眼。 接著砸在房頂上的東西向下滑落,摩擦著外牆上生長著的爬山虎與薔薇藤蔓,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於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遠處悠長的呼喊聲——那些聲音來自數十米之外的城牆牆頭,傳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模糊不清了。 但我依舊能夠分辨得出其中的含義——

“敵襲!!”

敵襲? 哪來的敵襲? 我微微驚訝。 古魯丁村莊的外圍是廣袤的叢林,臨時僱傭來的傭兵們會將偵查小隊散佈到這林原之中,一旦有風吹草動,訊息就會通過各種渠道匯集到村莊之內。 失去了上百年文化傳承的獸人們早已不像它們驍勇的祖先那樣善戰,至於帶兵謀略……更是笑談。 獸人大部隊不可能在不驚動任何一個偵查小隊的情況下就兵臨城下,所以我在這裡將有充分的時間與充足的訊息知曉它們的動向,並且提前做好準備——這些都是我從前的想法。

在我預想中的獸人戰爭應當發生在遠離村莊的平原——人類的軍隊與獸人的軍隊在那裡廝殺流血,而我可以趁亂謀求我的利益。 但情況無論怎樣變化都不該是現在這種情況——那些綠色皮膚的亞人種和人獸混血兒圍住古魯丁,使我原定的計劃全盤落空。

是怎樣的領導者可以使這些退化的亞人種做出如此漂亮的閃擊戰術來? 是我的那部分邪惡特質嗎? 它不是應當只有​​最低級的本能需求、並且附於某個獸人首領的身上、通過支配它的慾望與情緒的方式來發動戰爭嗎? 還是說……它已然具備了完成的自我意識,竟然可以佔據某個生物的身體,以自己的智慧來指揮這場戰爭?

這時候從屋頂上滑落的東西卡在了窗台上,我終於看清了它——那是肢體。 人類的肢體。 正對我的是一顆頭顱,已經高度腐爛。 發黑的臉上出現了猙獰的洞孔,露出裡面森然的骨頭來。 它的耳孔與灰白色的眼窩裡都有蛆蟲在蠕動,像是一個有意識的殭屍一樣,隔著玻璃與我對視。

頭顱的旁邊是被斬斷的人類大腿,表面同樣泛著奇怪的灰黑色,被爬山虎的藤蔓拉扯住,吊在空中慢悠悠地敲打著窗戶。 房間里傳來虛弱的尖叫聲——那一定是艾舍莉的母親也見到了這些可怕的東西。

這些大概都是沿路被獸人軍隊殺死的僱傭軍或者平民。 獸人依照它們的風俗——將殺死的敵人肢體投進敵軍本陣中示威,也將這些噁心的東西繞過圍牆投了進來。 只是這裡距離村莊高大的圍牆足有幾十米遠,再強壯的獸人也無法將它們丟到木屋的房頂上——何況靠圍牆近了,還有被城衛兵用弓箭射殺的危險。 能將這種東西投擲到此處的只有通過攻城器械——可卡布獸人兵營的亞人種們什麼時候學會製造投石機了?

我再顧不得地上的泥濘,拿上我的劍沖了出去。 我得知道城外究竟是什麼狀況,獸人的軍隊數量如何。 一旦人類無法像我預料的那樣抵禦它們而被它們殺進了村莊里,我和珍妮的情況可就都不樂觀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0 PM

第四十四章Sword-of-Emper

古魯丁村莊的城牆下有直通牆頭的斜坡通道。 但此刻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從村莊里趕來支援的士兵……不,是僱傭兵。 王國禁衛軍和邊防軍都有統一的衣甲。 這些人卻穿得五花八門,武器更是千奇百怪。 這些人被各自的首領組織在一起,推推搡搡地往城頭湧去。 僅有一米寬的通道上險象環生,而那些悍不畏死的僱傭兵完全不在乎從三四米的高處跌落的危險,爭前恐後地攀爬跳躍。

因為官方一向以殺敵的數量來支付報酬,這些為了金錢而殺戮的男人們自然不願意放過佔據有利射擊位置的機會。 一個傢伙被人從通道上擠了下來,正跌落在我腳邊的泥水坑里。 濺起的污水沾了我一身,我連忙向後退了退。

但那個傢伙馬上活蹦亂跳地從水坑里站了起來,又撈出他的長劍,仰頭向城牆上大吼:“約翰!你這個婊子養的!”這一聲大吼令城頭至少六個叫約翰的人同時轉過了頭,但只有一個人向他比了比中指,然後迅速消失在人群裡了。

哈,竟然是這個傢伙——我認得他,那個我們在路上遇到的,叫做強尼的傭兵。

強尼急匆匆地又要往城頭跑,卻也看見了我。 他腳步不停,向我擺了擺手:“好運氣啊貴族老爺,但願短命的獸人殺進來的時候安德烈還能讓它們向您道歉……哈哈哈……”

我沒有理他,只想等這些人都擠上去了,自己再去城頭看看下面的狀況。 但只是微微一轉身,我又見到了一個“熟人”。 那個傭兵隊長安德烈,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他皺著眉頭看了看牆頭的強尼,又看了看我,冷冰冰地說:“這裡很危險,我不建議平民站在這裡。”話剛剛說完,他似乎又想起了珍妮的貴族身份,於是再次皺了皺眉頭,卻沒再說話。

這可真是一個糾結得有趣的男人。 其他傭兵隊伍的隊長都是眉目不善、怒氣沖衝的形象,嘴里大聲咒罵著,一馬當先地在往城頭上跑。 但他卻一個人按著腰間的闊劍站在這裡,似乎不屑於那些人的粗魯舉動。 他的鬍子修理得整整齊齊,盔甲擦拭得乾乾淨淨,甚至還在半身甲的左胸口刻印了一個紋章。 只是那紋章僅有一個外輪廓,裡面只用白色塗滿——大概是不想忘記家族曾經的榮耀,卻又不得不屈服於王國法律,不敢公然以平民的身份刻上完整的花紋。 我對紋章學並不精通,看不出那輪廓究竟屬於歷史上的哪一個家族,僅僅能依據外形看得出那是雙劍鳶形盾加上一枝花朵。 然而這外形卻給了我一種奇特的熟悉感……我似乎在哪裡見過,卻記不起來。

我將目光在他的胸口那里略微停留了一會,就抬起頭對他微笑道:“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可是在這種糟糕的天氣裡,您卻不得不同這些粗魯的傢伙混在一處與敵人交戰……那些老爺們則躲在安全的地方坐視不理——”

“他們都是我的戰士,是失落之劍的戰士,先生。”安德烈打斷了我的話,臉上仍舊是陰鬱的表情,“也許他們沒有經歷過貴族式的教育,但在我的眼裡他們都是些值得尊敬的人。”

看來我說錯了一些話,也沒能完全了解這個人。 原來他除去無可救藥地虛榮與糾結之外,還有這種……高貴的品質。

“失落之劍”。 這名字倒是與其他傭兵團的名字,例如“屠龍傭兵團”、“劍與玫瑰傭兵團”、“黃金美人傭兵團”不同。 大多數人不會採用這種不大吉利的名字……不過這倒符合他的品味與心境。

這時候吵嚷的傭兵們已經盡數登上了城牆,他似乎不想同我多說話,對我微微頷首,邁步走上斜坡。 我跟了上去,在他身後繼續說道:“安德烈團長,如果亂世即將來臨,您有沒有想過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他走在前面沒有回答,直到登上了城頭才轉身問我:“什麼是有意義的事?我覺得您的這個問題,似乎同'人為何存在'一樣空泛。我不是一個哲學家,我只是一個傭兵而已。我所想的僅僅是讓我的戰士們在這場戰爭裡保住性命,然後在勝利之後飽飲美酒。”

此刻我們同處數米高的寬闊牆頭,城下的景像一覽無餘。 果然不出我所料,獸人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陣形稀疏的先頭部隊在上百米遠的空地上安營扎寨,其後則是陸續趕來主力,目測有上千之多。 最醒目的是一架用原木製作的粗糙投石機——正是它將散落的人類肢體投進了高大的城牆。 而這種技術,在卡布獸人兵營之內早就失傳了……

於是我抬起手,指著外面的獸人軍陣:“說得具體些,你有沒有想過在某一天,高舉鳶盾雙劍的大旗,披上飾有家族紋章的戰袍,統帥一個兵團的正規軍,衝進這些亞人種陣營裡盡情殺戮,贏回你祖先的榮耀?”

這時候那個強尼在不遠處的城頭向安德烈高喊:“頭兒,我們應該趁現在殺出去!趁那些綠皮畜生陣形不穩!”

“除非你當了城主再說,小子!”

“那些老爺們可害怕打開了城門,反倒被綠皮們衝進來了!他們只想在家裡抱老婆等支援!”

“哈哈哈……”

強尼的聲音馬上被其他的傭兵們淹沒,安德烈則皺起眉頭,看著遠處的獸人軍隊漸漸集結,沒有回答我的話。

“很無奈,嗯?”我繼續輕聲說,“你知道強尼說得對,但你沒有權力,安德烈。你一定無數次在心裡痛罵過那些無能的庸碌之輩,羨慕他們手中可以執掌你無法擁有的權力——你在心裡說,如果那個位置上的人是你,你本可做得比他們好上無數倍。”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我感受得到他的鼻腔裡呼吸逐漸急促。

“保全他們的性命,在勝利之後飽飲美酒——這真的是你的想法?不,你想要更多。你想要重新拾起那把失落之劍——你想成為王者,你想讓這柄劍變成王者之劍!”說到這裡,一個念頭忽然像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令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震驚之中。 而於此同時,安德烈也一把按住了我的胸口將我撞在了身後的城牆垛口上,用腰間的匕首緊緊抵住我的咽喉。

驚訝的情緒使得我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安德烈已經壓低了聲音靠近我的臉,嘶聲問我:“混蛋,你到底是誰?!”

我感受得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也感受得到咽喉處匕首冰涼的刀刃。 他並不知道我的法師身份,我可以用彩虹噴射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但剛才那個令我震驚的念頭告訴我——絕不能動他一根寒毛——這個人在未來將無比重要,我絕不能失去他!

因為我在提起“王者之劍”的一瞬間記起了他的那枚沒有花紋的紋章到底屬於哪一個家族,也明白了為什麼並不精通紋章學的我,會對那個輪廓有莫名的熟悉感。

“Sword-of-Emperor”——王劍騎士團,亦稱索爾德騎士團——歐瑞皇朝第三位君主,魔法皇帝代達羅斯的親衛軍! 而白槿花皇室格爾茲家族的紋章圖案,正是雙劍鳶形盾、皇冠白槿花!

他竟然是皇族後裔……一百多年前他的某位直系祖先竟然從那場清洗中倖存了下來! 在這個歐瑞王國有所的人類當中,再不會有人比他的血統更加高貴了。 而我也終於明白,他之所以固執地恪守貴族準則……不,皇族準則,並非為了虛榮裝腔作勢,而是發自血脈中的記憶使然……在這樣一個由篡位者統治的國家裡,他怎麼可能永遠滿足於做一個平民!

他大力的撞擊使得身體並未全完復原的我感受到了喉嚨裡的腥甜氣息。 然而我卻咧開嘴,少有地真心輕笑起來。

“放鬆,再放鬆。我不是你的敵人……”我笑著咳了幾聲,舉起自己的雙手,讓我的魔劍豎立著落在我和他之間,靠在他的腿上。 然後我凝視他的雙眼,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聽得到聲音說出一個名字:“安德烈·格爾茲。”

這個名字一脫口,匕首的尖端立即陷入了我的皮肉。 然而我知道這並非他的本意,是極度的緊張令他的手腕失控了。 他快速環視左右,然後更加用力地用左臂的胳膊肘抵著我的胸口,一字一句地低聲問:“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是誰!”

這個傢伙……真的是緊張到極點了。 他甚至沒有試圖否認,而是從臉上露出了可怕的殺意來。 他一定從未想過有一天某個人僅憑他的紋章輪廓與傭兵團的名字就將他與一百多年前的那個輝煌姓氏聯繫在一起……他是徹徹底底地慌亂了。

血從傷口流了出來,滲進我的領口,弄的我很不舒服。 於是我對著這個正在發狂的男人嘆了口氣,右手在空中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豎立在我們之間的魔劍立即從劍鞘裡脫出,露出了半個身子來——那鋒利的劍刃正抵在安德烈的雙腿之間。

“為了使偉大的白槿花皇室高貴的血統能延續下去,安德烈,我建議你還是放開我。如果我想把你的身份洩露出去,現在城下的就不會是獸人軍團了——而是王室禁衛軍。”我示意他注意自己的雙腿之間,他循著我的視線向下看去,然後臉上就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1 PM

第四十五章總有那麼幾天

“我是一個法師。同時也是德爾塔王室的敵人——和你一樣。”我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哪怕你還有一丁點兒重拾榮耀的心思,就不該對我如此無禮。”

“可是你憑什麼給我我想要的東西?”他把匕首的刀刃退出我的皮肉,重新註視著我的眼睛,“德爾塔王室已經統治了這個國家上百年,先皇時代的貴族們早已臣服,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擁有顛覆一個國家的力量?”

“一個預言。”感覺到他已不再那麼緊張,我用力地推開了他,從地上拾起了我的魔劍。 “最遲在明年春月,德爾塔王室將被屠戮一空,這個國家將陷入戰亂。那就是你的機會。”

他倒握著匕首站在那裡看著我,忽然低聲笑了起來:“哈哈……你這個瘋子。僅憑你這張還年輕的臉,和一點小戲法兒,就以為能用這樣幼稚的謊言欺騙我?”

我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盯著他,直到他在我目光中收斂了笑容,與我再次對視了一會兒,重新問:“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選擇無視我的話,然後試著在此處殺死我——當然,可能死掉的會是你。或者你選擇相信我的話,我們一起為明年的夏月之亂做好準備。安德烈,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復興榮耀或者籍籍無名,只看你的選擇。”我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又掃視一眼遠處的獸人軍陣,轉身指向幾十米遠處艾舍莉的房子,“我暫時寄居在那裡,想清楚以後來找我。”

我走下城牆的時候,還感受得到那個男人熾熱的目光。 他一定會來找我——不然他就配不上白槿花皇室的瘋狂血統。 這上百年來人們從不知當年的皇族後裔有一支血脈流傳了下來,可見他們花費了多大的心思來隱姓埋名。 然而這個男人卻組建了一支傭兵團——其中戰士的素質近乎正規軍——誰能說他的心裡沒有絲毫野心與夢想?

在即將到來的亂世裡我需要他,而他也同樣需要我。 我雖已不再相信盟約與誓言,但慾望,唯有慾望,仍是控制一個人最有效的方式。

村莊里已經恐慌不堪。 因為這一次,是少見的被數以千計的獸人圍困在城中的情況。 原本只想破財消災的正規軍已無法坐視不理,因為僅靠缺乏守城經驗的僱傭軍來進行防衛的話,城牆陷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沒有直接回到艾舍莉的家,而是從慌亂的人群和步履匆忙的邊防軍隊伍中穿行而過,去兩條小街之外買了一隻活雞。 局勢已不像我預料的那樣發展,我需要命運給我一些提示,窺見未來的走向。

當我回到艾舍莉的房子的時候,屋外散落的屍塊已經被清理乾淨了。 小姑娘坐在客廳的木桌旁,哆哆嗦嗦地捧著一杯水,腳邊則是裝滿一整個木盆的帶血床單。

“害怕了?”我將那隻被綁住翅膀的公雞丟木桌旁邊切菜的案板上,挑了一柄還算鋒利的小刀,挽起袖子來。 “傭兵們大概有兩三百人,村子裡的正規軍也有一百多人。這裡還有高大堅實的城牆,獸人進不來。”雖然她不見得能弄懂這些兵力代表著什麼,但至少能給她些安慰。 和一個精神極度緊張的人住在一個的滋味可並不好受。

“我……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她用虛弱的聲音說,同時看向我。 而我此刻按住了公雞的脖子,手起刀落,將它的腦袋斬下。 失去了腦袋的公雞依舊活力充沛,雙腳雙翅使勁地拍打著案板,雞毛滿天飛。 而一股冒​​著熱氣的鮮血從小小的身體裡湧出來,我連忙拿起一邊的木碗接住了它們。

這些血液似乎又讓艾舍莉想起了那些屍塊,她馬上俯下身子乾嘔起來,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這姑娘挺奇怪——明明身邊的床單上也沾著血,這雞血也是血,她卻只對雞血有反應。 可那床單上的難道不是……

不,不是! 我停下了剖開公雞胸膛的動作,再次轉頭去看木盆裡的床單。 那些血液雖然乾涸了,但顏色卻是褐色透著暗紅——是新鮮的血液。 而不是我最初想像的那樣,是艾舍莉用它們包裹了那些屍塊丟掉,然後才沾上了血。

“小姑娘,這些血是哪來的?”我皺起眉頭問她,同時把已經不再掙扎雞身丟在案板上。

“珍妮小姐的,​​她……”她撐著木桌站起來,想說點什麼卻欲言又止。 只是她臉上的表情讓我放下了心來——那絕對不會是珍妮遇到生命危險之後出現的表情,而​​是一種難以啟齒的尷尬神態。

於是我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將刀刃插進了公雞的肚子裡:“那麼就是……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回應了,我頓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將刀身用力一拉,給公雞開了膛。 一攤粘粘糊糊的內臟淌到了案板上。

看起來她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生理活動——這是好事。 於是我微笑著丟掉了刀子,用手撥拉那些攪在一起腎臟、腸子、小小的雞心、各種亂七八糟的叫不出名的小器官。

流在案板上的腸子打了一個不祥的八字結,這代表我當前遭遇了困境。 雞肝壓在八字結的上方,說明這困境非同一般——正合我們被團團圍困的現狀。 而腎臟與雞心緊緊挨在一起,有一半被腸子壓住,說明會有人來幫助這個村子脫離險境,只是來的路上危險重重。 但兩片雞肺……被我開膛的刀子戳破,泛著血沫遠離了腸子與心臟,讓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代表了某種變數,某種脫胎於喜悅的危險。

可那到底是什麼? 我弄不清楚。 其實最有效的占卜方式是用人類的內臟……只是現在的我在這一方面還不大能適應前世記憶裡的某些做法。 如果換成是三百年前那個被邪惡折磨得要發狂的撒爾坦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剖開艾舍莉母親的肚子,然後給自己一個更滿意的答案……

我嘆了口氣,把那些內臟攪成一團,然後告訴艾舍莉把隻雞做成午餐,去屋外的水窪裡洗了手。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天氣陰沉,烏雲壓城。 正規軍也已趕上了城頭,那邊開始有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這是獸人在試探著進攻。 我倒並不擔心獸人投進來的石塊會砸垮艾舍莉的房屋,因為城外那具粗糙機械的射程也僅能將肢體這樣輕的東西投得這麼遠。 換成石頭的話,就只能夠到城牆了。

只是這種不同於以往謹慎帶給人們的是更多的不安,就連我也弄不清楚,那個傢伙驅使著獸人來到這裡,除了滿足它的殺戮慾望之外還會有什麼用心。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2 PM

第四十六章帕薩里安

已經是戰爭開始後第三天,城裡比從前冷清了許多。 人們早已縮在家中,只盼望這場戰爭能早些結束。 艾舍莉坐在客廳裡縫縫補補,準備入秋之後的衣服。 她甚至還買了些細麻的料子,試著為我做一件緊身上衣和褲子。 至於珍妮的貼身衣物,她早在外出採購食物的時候就買了回來。 以後誰能娶了這個小姑娘,可真是好福氣。

只是因為父親早逝,母親重病,她到現在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愛人。 對於貴族少女來說十六七歲結婚尚早,但對於平民來說就已經嫌晚了。 也許對面那個坐在午後陽光裡小姑娘今後只能嫁給一個喪偶的中年人,或是一個富有的老年人。 想到這裡,就連我都覺得有些遺憾起來。

但此刻令我煩心的不是這個姑娘的婚事——畢竟她於我來說僅僅是一個一閃而過的旅者,不久就會被我忘卻。 我擔心的是安德烈。 我本以為他最遲會在第二天來找我,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這個一點都不像格爾茲家的作風——他顯過於謹慎了些。 但我也不會主動再去找他。 這種事情,總是主動的一方比較被動。

但如果他一直不願信任我,我也不會任由他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也許出於對珍妮那位先祖的複雜情感,我會在對珍妮進行轉化這件事情上猶豫不決;可換成安德烈的話,我可是很樂意看到一個身體素質不錯的人成為我的死靈騎士。

當然,這種法子的弊端就是我得花費大量的時間與心血去幫助這個沒有了慾望與雄心壯志的傀儡謀劃一些事情,遠沒有他還被自己的意願驅使時來得輕鬆。 人類的慾望總能使他們在危及關頭爆發出難以想像的潛力……這些都是死靈騎士無法具備的品質。

守城的僱傭軍和正規軍白天的時候都在城牆底下紮營,到夜晚只有正規軍回到村莊北邊營地營地休息,僱傭兵們則繼續留在那裡。 圍城一周的大牆被當地指揮官分成了七個部分,其中兩段由邊防軍防禦,另外五段都交給了僱傭軍。

“失落之劍”似乎在這一帶小有名氣——因為安德烈成為了這一段城牆的臨時指揮官,帶著他的四十多個軍士射殺了十幾個試圖把投石車推得更近的獸人,這已經算得上是目前最卓著的戰果了。 這些消息都是艾舍莉在自製了麵包以後拿去賣給他們的時候聽說的,而我這兩天只見過安德烈一次——他站在城頭向我這邊眺望,我則在門口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在猶豫,這不是一個帝王后裔應有的品質。

我本以為這一天又將在獸人零星的試探性進攻中結束,沒想到卻在將近黃昏的時候看到了一場好戲。 城外忽然遠遠傳來一陣直衝雲霄的狂野怒號,就像是上萬人同時嘶吼,那聲音聽起來幾乎要衝破天上的雲層。 艾舍莉的臉立即就變得蒼白,她一定從未想過還有一種生物可以發出如此可怕的聲音來。

那是獸人們的聲音——足有三千之多。 這一次到來的不但有卡布獸人,還有其他的零星亞人種,例如蜥蜴人、豺狼人。 我起身走出屋子,用爬山虎的葉子撕成一隻小鳥的形狀,然後將自己的頭髮系上去。 念出咒文之後,葉子在我手中迅速幻化為一隻純黑的大烏鴉,抖落幾片羽翼,沉默地飛上了天空。

地面的景象迅速縮小,一覽無餘。 我甚至看到了站在屋外的自己——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外表看起來如此年輕。 典型的克萊爾人外表,穿著單件襯衣與緊身長褲,用綁腿裹住了小腿,腳上是黑色的皮靴子。 看起來如此微不足道……怪不得安德烈一直無法信任我。 但這也並非不是好事,至少沒有人會將這樣的我與那個巫妖之體的撒爾坦·迪格斯聯繫起來。 因為在民間流傳的眾多版本中,撒爾坦,是被描述為身高四米、皮膚黝黑、頭生雙角、背覆惡魔膜翼的形象……

呵呵,凡人們有趣的想像力。

大烏鴉掠過守城士兵的頭頂,飛向獸人們的軍陣。 我小心地讓這只魔法生物保持高度,以免被人射下來。 天邊的雲層已被夕陽映成火紅色,地上的獸人們不再是綠皮,而變成了橘紅。

在這片開闊地的西南方,正有一個大隊規模的獸人向遠處集結,大約一百多人。 我急速飛去,看得更清晰了一些——它們的目標是三十多個騎在馬上的人,並且都是戰士。 這些騎士的衣甲精良,胸口、雙肩、膝蓋上都有明顯的金屬反光。 此刻他們當中的十幾人已經摘下了掛在馬鞍一側的長矛,將它搭扣在腋下的金屬托架上,一手持盾,一首持矛,準備對前來狙擊的獸人發起衝鋒。

看他們的裝備,應當是歐瑞的王國禁衛軍裡的騎士。 由三十多個騎士組成的衝鋒陣形當然可以驕傲地直插缺乏機動性的獸人本陣,並且一路衝到城下。 因為獸人軍隊包圍了整個村莊,陣形其實並不厚實。 長槍怒馬,突襲上百米,的確是足夠了。

但此刻這些騎士的陣形有些奇怪。 隨著戰馬逐漸加速並且在平原上揚起大片灰塵,他們的陣形雖然變成了凌厲的三角突擊陣,但仍有十幾個人聚集在了中間。 這十幾個人並非沒有配備長矛的騎士扈從,而是沒有摘矛,僅以闊劍盾牌迎敵的騎士。

我讓大烏鴉飛得更低些,在騎士們的頭頂盤旋了一圈,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我前日占卜得到的第一個信息應驗了,我們有了增援。 他們在護衛在中間的一個人,一個黑袍。 禽類敏銳的視覺令我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個黑袍胸前的徽章——交叉橡樹枝、雙星伴銀月。 再加上他雪白的頭髮以及鬍鬚、在馬上不見一絲老態的坐姿,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大法師帕薩里安,威萊斯大法師之塔的主人,以沖動和好鬥以及強烈正義感而聞名的魔法師。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3 PM

第四十七章提瑪克

此刻這位衝動的老人竟然以精湛的騎術踩著馬鐙在馬背上了站立了起來,於烈風中袍袖飛舞,潑灑出大片魔法材料,為前方衝鋒的槍騎士們加持上魔法的光環。 “趁勢一擊”、“牛之蠻力”、“精通重甲”、“堅固武器”、“黑暗震懾”……還有一些僅從魔法效果上無法辨識的法術,都被他施加在前方十幾個人的身上。 雖說一種法術只能使用一次、作用於一個人,但數量彌補了這一不足。 到他重新坐回到馬背上的時候,前方的槍騎士更加意氣風發、銳不可當。

雙方上百米的距離在滾滾煙塵之中急劇縮短,而他們的影子則在被夕陽染紅的大地上越拉越長。 在帕薩里安為騎士們加持了最後一個法術、重新坐回馬上之時,雙方終於撞擊在了一起。 獸人們的隊伍立即如同黃油一般被凌厲的衝鋒陣形切碎,柔軟的肢體被金屬的槍尖穿透、擊飛,在半空中潑灑出大片的猩紅血液。 雄壯的軍馬用寬大的胸膛與堅實的前蹄毫不留情地踏碎漏網之敵的頭顱,奮力長嘶。

僅僅一個電光火石般的交錯,一百多人的獸人中隊就被沖擊得七零八落,在原野上留下十幾具殘屍與大量的鮮血。

大烏鴉的速度險些無法跟上戰馬衝鋒的腳步。 但好在在穿透了第一個百人隊之後,騎士們的速度明顯降低低下來。 我立即讓大烏鴉振翅疾飛,趕到了他們前面。

前方又一個一百米,是獸人的本陣。 這裡的縱深足有八十多米,更是佈滿了密集的營帳與輜重。 而最要命的是,獸人們早已在軍陣的後方設置了不少釘有鋒銳木刺的拒馬。 而更多的獸人們則手持粗糙的長木矛半蹲在拒馬之後,試圖用它們刺穿戰馬的胸膛。 如果是上百人的騎兵隊,倒可以在損失十幾個人之後衝殺進去,但只有十幾個人持槍的話,情況可就不那麼樂觀了。

然而我沒有絲毫的擔心——要知道,我也曾經是一個大法師。 而但凡能夠成為大法師的人,都不可以凡人的標準來衡量。

騎士小隊沒有減速,他們在加速。 奔騰的烈馬踐踏起更多的煙塵,遠遠地甩在身後,就像一條灰色的巨蟒。 騎槍被再次端起,鋒銳的槍尖在夕陽里熠熠生輝,映出血一樣的光芒。 隊伍之中的帕薩里安竟然張大了嘴開始怒吼,但吼出來的卻是凡人無法聽懂的晦澀語言。 那是咒文,是召喚星辰魔力的神秘力量。 我很難相信這樣一具未經改造的蒼老身體裡竟然擁有如此充沛的活力,他的聲音甚至蓋過了戰馬奔騰的蹄聲與獸人憤怒的嚎叫,氣勢如虹地籠罩了整片空間。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就在騎士們們距離拒馬十米遠的瞬間,帕薩里安完成了那個長達二十六個音階的咒語,他抬起右手,以手中的長柄魔杖向前方遙遙一指——

那些拒馬與其後的獸人士兵頓時被一股巨力撞飛了起來! 就像是衝鋒在前的騎士們身前有一道無堅不摧的屏障,凡是進入十米範圍之內的人或物都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狠狠撞開,騰空數米之後再落進人群裡,肢體被林立的長矛與各種武器戳爛,鮮血內臟噴灑一地。 而這力量覆蓋的範圍極大,三十多人的隊伍都被籠罩其中。 他們憑藉這神蹟一般的力量直衝進獸人本陣幾十米,前方無一合之敵。

哈! 果然不愧是大法師! 作為一個同行,我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讚嘆。 “攻城錘”這個一般被用於打破城門的法術,竟被他當作了破陣的利器!

騎士們衝進軍陣中央之後,法術的效果終於消失了。 但此刻憤怒的戰馬已經提至最高速度,沉重的身軀和堅固的騎槍都是連最強壯的獸人也無法抵擋的強大武器。 那些脆弱簡陋的長矛甚至來不及碰觸到他們的身體,一人一騎就已橫跨而過。 帕薩里安開始準備第二個法術,並且在騎兵們的速度因為穿刺衝擊而降低下來的時候完成了咒文。

一陣黑霧立即從他身體的四周擴散開來,潮水一般地籠罩了周圍數十米的地面。 那些試圖撲到馬背上將騎士們拖下馬來的獸人一碰到這黑霧就失掉了力氣,手中的鐵劍戰斧紛紛掉落在地,隨後整個軀體也都覆上了一層不詳的死灰色。

它們在原地踉蹌著走了幾步,然後毫無意識地倒下,生命力迅速消失在腳下的大地之中,原本飽滿強健的身體只剩下一層灰皮包裹著骨頭,又被戰馬凶狠地踏成粉末。 這一小隊騎士猶如散播死亡的地獄黑騎,所到之處再無生機。 更遠處的獸人督戰官厲聲怒吼督促士兵擁上前去,甚至毫不留情地劈斬了不少崩潰的士兵,但具有智慧的獸人被這神秘的力量所震懾,畏懼地向後退卻,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樣撲上去。

“死亡凋零”。 這是史籍中記載的帕薩里安的標誌性法術,直接攫取生命力的魔法。 這個法術的效果無法被豁免,無法被護盾防禦,只有亡靈那樣的純粹靈魂體或是殭屍那樣的無靈魂體才可不受影響。

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他們衝到城下了的。 於是我得以分心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們來時的方向,然後微微吃了一驚——那裡竟然又有一支軍隊奔馳而來。

只是這支軍隊的陣容遠比那些獸人們要整齊,甚至還高舉著代表歸屬的黑底大旗。 我極目看去,旗上的花紋是戰斧、火焰、圖騰柱……這是提瑪克獸人帝國的正規軍! 黑底大旗的後面是一面長條形的旗幟,同樣是黑色,卻繪有四顆火紅的星,這表明了這支隊伍的編制——一個滿編千人的聯隊。

只是這支隊伍的人數卻遠遠不足千人,甚至不到一個聯隊最少五百人的編制,目測只有三百多人而已。 前方騎在馬上的獸人輕騎兵渾身浴血,隨後的少量步兵隊形略顯鬆散。 它們原本憤怒地嚎叫著追擊而來,卻在一眼望見前方鋪滿平原的獸人軍隊之後慌亂地遠遠停下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3 PM

第四十八掌大崩滅術

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卻也更加危險了。 這應驗了我占卜所得的第二個徵兆:某種脫胎於喜悅的危險。

我原本就有些不解,接受達拉然伯爵的請求來協助古魯丁城防的大法師身邊為何只有區區三十多人護送,現在看到了提瑪克帝國的正規軍,我似乎明白了。 他們必定是在路上遭遇了這支聯隊,並且經歷了一場血戰,追追逃逃到了這裡。 這裡本指望帕薩里安能帶來援兵里外夾擊……卻未料到雖然等來了帕薩里安,但他也帶來了​​更多的敵人。

歐瑞西南方沃爾瑪平原上的燕麥比更北的博地艮成熟得要早,現在正是提瑪克帝國北部的騎兵們按照慣例掠奪的時候。 西南方的邊防軍一定也同樣按照慣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以至於這支殺紅了眼的獸人聯隊一路突進到了博地艮行省,然後遇到了毫無兵力優勢的帕薩里安。

但這個下午似乎注定要讓每一個人驚心動魄,就在我分神去觀望那隻提瑪克獸人軍隊的時候,護衛著帕薩里安的騎士小隊遇到了大問題。 原本勢不可當的槍騎兵在大法師強力魔法的輔助下馬上就要穿透​​獸人軍陣,卻在距離軍陣邊緣十幾米的時候發生了意外。

因為就在他們的前方,還沒有被黑霧籠罩的獸人軍士們開始飛快地倒下,就像麥田裡被收割的麥子。 那些死去的獸人與死在“死亡凋零”這個法術之下的犧牲者死狀不同——它們的身體完好無損,卻像是提線木偶的細線忽然被剪斷,往往還保持著衝鋒或是潰退的姿勢就那麼一頭栽倒下來,毫無預兆。 兩股死亡浪潮從相反的兩個方向匯集,最終與帕薩里安施放的黑霧衝擊在一處,然後衝擊在最前方的騎士渾身顫栗了一下就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摔倒下來,像一個鐵皮罐頭。 而那雄峻的戰馬也四腿僵硬,向前滑動幾米摔倒在地,砸起一大片煙塵。

後面一直保持著高速的騎兵們猝不及防,紛紛被那一人一馬的屍體絆倒在地。 戰馬的哀嚎與騎士頭顱觸地時發出的可怕骨裂聲分外清晰,就像一片片被大力掰斷的干木板。 即便有那麼幾個騎術精湛的騎士提韁躍馬跨過過了前方的阻礙,卻也同第一個騎士的下場一樣,身體一陣顫栗,然後直挺挺地倒下!

隨後的騎兵們連忙勒馬停在原地,卻又接二連三地從馬背上掉落下來。 僅僅在我分身的那麼十幾秒鐘之內,三十多人的騎兵隊伍就減員了一半,只剩下帕薩里安身邊的那幾個劍盾騎兵暫時倖存。 他們胯下的戰馬茫然地打轉後退,已經完全不理會背上騎士的呼喝踢打。

帕薩里安大力勒住了韁繩,然後猛然將目光轉向了獸人軍陣的北方。 他的手裡卻毫不遲疑,左手從右邊的袖口裡摸出一把粉末,迅速拋灑向天空,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咒文的念誦。 一大片柔和的白色光暈立即將他與身邊的幾個騎士籠罩了起來,同時也驅散了原本環繞在他們身邊的死亡黑霧。 另一種無形的力量被這光暈阻隔開​​來,他們胯下的戰馬也不再驚慌失措,只是仍舊後怕似的連連打著鼻響。

那幾個騎士的死狀令我聯想到了一種可怕的東西……我操縱著大烏鴉循著帕薩里安的視線向北方看去,掠過密密麻麻的獸人軍士之後,終於發現了那個我無比熟悉、卻從未謀面的傢伙。

我無法再氣定神閒地站在艾舍莉的房子門前遠距離觀戰,立刻一邊努力維持著烏鴉之眼的效果,一邊向城頭跑去。 烏鴉之眼的魔力視覺無法附帶真實之眼的效果,我必須親眼看一看,確定一些事情!

就在我向牆頭跑去、推翻了幾個試圖阻攔我的僱傭兵的過程當中,獸人們已經在督戰官的厲聲呼喝中再次湧了上來,並將他們團團圍在當中。 劍盾騎士們失掉了戰馬高速沖刺的優勢,高踞馬上反而成了長矛戰斧的絕佳目標。 而帕薩里安,在面對這種需要他的強大力量扭轉戰局的狀況下卻出人意料地什麼都沒做。

一個護衛騎士滿臉鮮血地扭頭向他吼了些什麼,他卻神色凝重地沒有理會,而是不停地用未持杖的左手在虛空之中劃劃點點,顯然是在準備一個威力強大的法術。

這時候我已衝到城頭,沒有理會安德烈訝異的目光與隨後趕來的傭兵,極目向遠處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圍住他們的,可不單單只是獸人。 用我的真實之眼可以看到,在他們的外圍、那團光暈之外,還有一些幽綠色的形體在嘶嚎怒吼。 它們的面目依稀還看得出是獸人,但……已然化為亡靈了!

剛才令那些槍騎士們轟然倒地的就是這些亡靈——如果沒有魔法的防護,再強壯的生物也無法承受被亡靈碰觸的後果——它們將帶走生靈的生命力!

帕薩里安及時地施展了一個“驅散亡靈”來保護最後的這些人不被那可怕的東西觸摸,但他卻也無法再為那些騎士提供額外的援助——哪怕是施展一個能讓周圍幾十平方米之內的獸人們都化為冰雕的“風暴咆哮”。 因為就在獸人軍陣的北方,一個可怕的魔力源頭正源源不斷地將被騎士們砍倒的獸人轉化為亡靈,而這些亡靈不辨敵友地碰觸到活著的獸人,又製造了更多的可怕不死生物。 於此同時,那個隱藏於獸人軍陣中的傢伙似乎還在用源源不絕地精神震盪衝擊著帕薩里安的意志,試圖讓他無法再維持“驅散亡靈”的法術範圍。 而一旦這個結界消失,在外圍越聚越多的亡靈將毫無懸念地將他們的生命力統統帶走。

在維持“驅散亡靈”這個法術的狀況下,帕薩里安無法分心再使用咒文施展其他的魔法。 實際上也極少有法術能夠同時大範圍地作用於生靈與亡靈。 那麼……我將有幸見證這位大法師使用我轉世以來見到的第一個傳奇法術——“大崩滅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4 PM

第四十九章當風怒馬

帕薩里安此刻沒有念咒,而是代之以手文。 大多數低階法術被儲存在寶石中之後就可瞬間施展,然而另一些威力極其強大的法術——例如傳奇法術,仍需要不短的準備時間。 雖然我的手札中記載的四個傳奇法術裡並沒有包括這個魔法,但我仍然知道這個法術如果沒有被儲存,而是以咒文與施法材料來施展的話,需要的時間將長達二十六分鐘之久。

顯然,那些騎士們無法支撐到那個時候了。 他們身上堅固的盔甲雖然可以抵禦獸人的刀劈斧砍,在裸露在外的面部、頸部、四肢關節仍然脆弱。 不斷有護衛被獸人們拖下馬去然後被斬為肉泥,轉眼之間他的身邊就已只剩七人。 一些膽大的獸人將手中的刀劍與戰斧甩向帕薩里安,卻都被他的大師級法師護甲抵抗了下來。

他已經準備了五分鐘——這期間安德烈喝退了試圖將我拉到城下的傭兵,走到我的身邊低聲問我:“他們能不能逃得出來?”

我向下探出頭去,看了看依舊緊閉的城門,聳了聳肩膀:“你最好祈禱他逃得出來。不然的話,恐怕整座村莊都會因為你們這些城衛軍的坐視不理而為他們陪葬。”

“少了他們,我們不見得就守不住。達拉然伯爵還會派來增援的。”安德烈皺了皺眉頭,似乎並不喜歡我的口吻,“我看得出來那是一個強大的法師。”他又環視了一眼城頭上那些因為第一次見到法師戰鬥而激動得屏氣凝神的士兵,“但戰爭還是要靠戰士來打。”

我側臉看了看他,冷笑了一聲:“我說的陪葬,不是指獸人會衝進來殺光整個村莊的人。而是指——整個西大陸的法師們會將怒火發洩到你們的身上,即便是歐瑞王也無法干涉。下面的那個人,是帕薩里安。”

安德烈的瞳孔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瞬間縮緊了。

也許很多凡人還並不肯定魔法師這種東西的確存在——因為法師們最後一次轟轟烈烈的戰爭是在三百年前,而當時參與那場戰爭的人大多數都沒能生還。 即便殘兵們回到家鄉向其他人描述了那場戰爭的真實情況,也早在三百年的時間裡成為傳說了……三百年,對於西大陸的普通民眾來說,是整整十七代人。

但幾個大法師的名字,例如帕薩里安,卻一直是這百年來民間傳說的主角。 因為他們頻繁地出現於西大陸最高層勢力的身邊,並且種種奇聞軼事也層層流傳了下來。 無論人們是否相信他就是一個具有魔力的法師,但他們的名字倒的確是神秘與權威的象徵。

於是我再為自己——同樣是一個法師的自己——加上了一個砝碼:“你即將見證魔法的力量,我保證你永生難忘。”

我話音剛落,帕薩里安就已經完成了他的手文。 他將左手高高舉起,中指上的一枚藍寶石戒指立即被一團藍色的光輝包裹。 那團光輝就像是極夜的天空之中出現的北辰之星,發出令人無法逼視的光亮。 這光亮又迅速地湮滅,而後爆出一聲令我的耳朵都震顫發麻的巨響。

他周圍上百米的範圍之內,一道狂暴的漣漪橫掃了一切,所到之處任何有生命的物體都爆成了一團灰霧,甚至大地也在震顫之中裂開了無數道飛速延伸的細紋,就像一陣劇烈的地震也隨之到來,令遠在兩百米之外的古魯丁城牆都劇烈地顫動著。 而我的真實之眼也可以看到,包括那些亡靈,同時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成了碎片。

我連忙操縱著我的大烏鴉試圖飛出那個範圍之外,但隨後趕來的、同時作用於生靈、亡靈、魔法造物的崩滅力量毫無留情地將那隻魔法生物碾成了粉末。 我的天空視野頓時消失,視界重新回到了城牆之上。

北方獸人軍陣中的那個存在連忙後退,而之前掩護在它身前的獸人護衛們都處於法術範圍的最邊緣,僅僅來得及在臉上露出驚懼到極點的表情,就在大地的震顫中化成了飛灰。 我終於看清了那個傢伙的樣子——那是一個綠色皮膚的獸人,在臉上塗滿了猙獰的油彩,兩根同其他獸人一樣的獠牙翻曲向上,身體卻瘦弱不堪。 它被殘餘的護衛抬在一張木椅之上,驚慌退卻,但眼睛貪婪又不甘地緊盯著百多米之外的大法師與他身邊渾身浴血的護衛——那竟然是智慧生物才會有的眼神。

剛才就是這個獸人將獸人士兵們轉化成了亡靈,又不停地用精神衝擊鞭笞著帕薩里安,試圖擾亂他的結界。 它一定就是那個被我的邪惡特質附身的獸人——黑暗的力量侵蝕了它的生命力,令它原本強健的身體瘦弱不堪,卻也具備了黑暗生物的一些本能——轉化亡靈、精神衝擊。 所幸它的兩種力量似乎並不能毫無顧忌地施展,因為就在帕薩里安的“大崩滅術”準備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周圍的亡靈已不再增多——五十到六十個,似乎就已經是它的極限了。

人類無法在沒有咒文的時候施展魔法,而許多魔法生物卻天生能夠操縱​​某幾種法術——看來它已經出乎我的意料,在三百年的時間裡變化成了某種意義的魔法生物……甚至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法術了。

大法師沒有在施法之後立即策馬離開,而是策馬佇立在空無一人的戰場中央,在如血的殘陽之下環視瘋狂潰退的獸人,然後舉起右手的法杖,遙遙指向北方的那個存在,鬚髮皆張、怒目而視。

再無一人敢衝上前來,哪怕是遠處那支經過簡單交接已經融入了卡布獸人大軍的提瑪克正規軍——因為它們面對的是凡人無法企及也無法理解的力量——那是星辰諸神才可擁有的力量。

這片天地之間所有的生靈似乎都被那具蒼老的軀體所震懾,包括城頭的士兵們。 他們不可置信地註視那片廣闊的、由一個老者所造成的死亡之地,甚至連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都渾然不知。 我知道,又一個嶄新的傳說將要誕生了……帕薩里安的這一戰,將通過吟遊詩人之口傳遍整個西大陸,再為法師強大而神秘的名號添上重彩的一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5 PM

第五十章雪中送炭

但只有我知道現在的帕薩里安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法術可以被記憶在在寶石裡,可以縮短施咒時間,甚至可以做到瞬發。 然而消耗的精神力量卻是貨真價實的,甚至比通過咒文施展還要更多些。

大法師已經乾掉了提瑪克正規軍半個聯隊的獸人,又消滅了將近兩百的卡布獸人,而後使用了一個被儲存的傳奇法術。 這些都將消耗海量的精神之力。 即便對於一個大法師也難以承受。 我毫不懷疑此刻如果獸人們有足夠的勇氣再組織一次瘋狂的衝鋒,西大陸的傳奇之一就將殞命在古魯丁平原之上。

但這對於我來說正是好機會——無數個念頭從我的腦海之中閃過,然後一個計劃被我重新制定。 我轉身大力地拍了一下表情仍舊呆滯的安德烈的肩膀,將他的身子扳了過來,正對著我:“一個能得到帕薩里安的感激的機會,你要不要?”

他轉頭看了看夕陽曠野之上的大法師,又轉頭看了看我,用夢遊一般的聲音說:“可是……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東西絕對是你不想要的,但我必須通過你以後獲得強大勢力來達成它。”我急促地說,“所以我給你你想要的東西,然後你滿足我的需求。但在此之前你必須與我合作。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以現在籍籍無名的身份得到一個法師的幫助。”

“可我仍然無法說服自己信任你——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我懂得這個道理。如果你想讓我達成你的某些野心……”

“該死的!你到底還是不是白槿花皇室的後裔!”我幾乎無法再忍受他的這種優柔寡斷,抓住他的衣領低聲咆哮,“我是一個法師!我對於你們這些凡人所追求的財富和權勢沒有半點興趣!該死的爬蟲的一樣的凡人,我只想要魔力、魔力!而現在我想要送給你一筆足以買下半個歐瑞的財富,你卻還在猶豫!”

我這種罕見又無禮的失態卻似乎正好打消了他的某些疑慮——一個人在極度暴躁的時候最容易流露出最真實的想法,即便他不清楚那是否是我的偽裝。

他仰起頭看了看我,舔舔乾燥的嘴唇,最終推開了我的手,後退幾步沉聲道:“說,要我怎麼做?”

“古魯丁的官員們並不知道來的人是帕薩里安。”我說道。 因為那兩個學徒都已經被我殺死,而沒有預料到戰爭來得如此之快的他們並沒有向這裡的官員提前通報——不然他們也不會下榻在“最後的歸宿”旅館。 他們必定有自己的小小心思——在官員們接觸那位大法師之前首先贏得他的注意,然後試著從那位法師界的傳奇人物身上撈一點好處。

“即便現在知道了,他們也需要時間作出決定,然後開門派兵。但大法師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護衛,又孤身在城外,如果現在你帶人護送他回到這裡……”

“強尼、約翰、湯姆森!帶上兄弟們跟我下城牆,護法那位法師進城!”我的話未說完,安德烈就已經明白了我的想法。 他並非一個徹底的蠢貨,自然明白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叫做湯姆森的人竟然是那個穿著黑色棉甲、沒有收取我的銀幣的傭兵。 直到此刻他還是冷著一張臉,甚至比安德烈還要冷峻。

其他的傭兵隊伍頭領看出了苗頭,蠢蠢欲動打算一同用繩子將自己垂下城去賺點功勞。 然而安德烈是這個片區的防衛長官,他厲聲呼喝,命令他們堅守自己的城頭,“否則將上報總指揮官以逃兵論處”。 那些傢伙不知道城下的人就是帕薩里安,悻悻然地打消了念頭。 不然依照這些傭兵的野性,他們才不會理會安德烈這個臨時長官​​的命令。

這樣的機會我不會錯過——獸人們已經嚇破了膽,那位被附身的獸人首領即便想趁機幹掉帕薩里安,也得考慮一下他羸弱的身體能否從十幾個不擁有大法師支援的戰士的刀劍下生還。 於是我同安德烈首先降下了城牆,隨著十幾個僱傭軍手持各色武器飛跑向大法師。

而帕薩里安緩緩地策馬向我們走過來,雙眼依舊怒視北方的獸人——這就像是與一頭飢餓的野獸對視,你不能露出半點兒怯意。 一旦目光裡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猶豫,那野獸就將獲得進攻的勇氣,衝上來,撕碎你。

當我們終於將大法師護住之後,城頭的人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他們並不知道帕薩里安的尊貴身份,卻知道那是一個以一當百的勇士。 但在這一刻幾乎沒人想起那三十多個幾乎一同衝到城下的騎士。 若是沒有他們,帕薩里安不可能專心地施法,更不能從獸人的包圍中脫險。 然而現實就是這樣——勝利者的光輝掩蓋犧牲者的光芒,人們只在熱情過後才捨得給他們一點記憶。

帕薩里安毫不費力地跳下馬來,皺眉掃視這些傭兵,然後將馬匹的韁繩遞給了穿黑色棉甲的湯姆森,向衣著最為整潔的安德烈問話:“你是這裡的指揮官?”

安德烈手執闊劍,護送他邊走邊說:“不,大師。我只是臨時城防官——我們都是僱傭軍。正規軍的指揮官守衛在城頭——就是城門上方那裡。”

帕薩里安立即將目光投向城頭,而那里人影晃動,城門依舊緊閉。 我的嘴邊露出些笑容來……安德烈這傢伙果然不是傻瓜。 城頭的指揮官無權開門,只能向古魯丁村莊的地方最高長官請示……而我但願他們請示得再久一些,最好在我們趕到城門下、帕薩里安的怒氣已經無法控制的時候再打開它。

“你們很勇敢,傭兵。比大多數人都勇敢。”帕薩里安不滿地甩了甩袍袖,腳下卻一步未停,“告訴我你的名字。”

“安德烈,我叫安德烈·霍爾華茲。大法師閣下。”他恰到好處地顯示著不卑不亢的姿態,這種與大多數傭兵完全不然的氣質顯然給帕薩里安留下了相當不錯的印象,令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6 PM

第五十一章狼的**

人類的心理有時候會很奇怪,即便是號稱“類神”的法師也不例外。 帕薩里安在平時不會對這樣的一個傭兵頭領多看一眼——因為他接觸的都是公卿王侯或是具有魔法天賦的人。 安德烈這樣的凡人,除去他的神秘身份以外實在不值得他投去過多的注意力。 然而此刻不同。 他剛剛結束了一場慘烈的戰鬥,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疲憊到了極點,他的潛意識裡需要一個可以讓他感到安心的人。

安德烈的闊劍與氣質很好地滿足了這個要求。

“你認得我?”帕薩里安有些奇怪。

安德烈看了我一眼,拿不准是否應該告訴他我的身份。 於是我在他開口之前走到帕薩里安的身邊,兩手空空、既沒有穿法袍也沒有披掛護甲,微笑道:“能使用傳說中的大崩滅的術的,除了偉大的帕薩里安還會有誰呢?”

我微微頷首,將右手平放在左胸口——這是秘黨之間的禮儀。 “我是馬克·扎西,我的導師是法師馬克西姆斯。我有幸在您的大法師之塔通過了學徒試煉,您一定還記得我。”

他能記得一個叫做“馬克·扎西”的學徒才有鬼。 大法師們不會關心有哪些學徒通過了大法師塔的試煉——因為每年參加試煉的、具有神秘學天賦的人足有上百,但通過的卻寥寥無幾。 但即便是這些人,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法師的人,也不會引起一位大法師的關注。 這類工作通常由主持試煉的中階法師來負責,而一座大法師之塔里的中階法師……有的甚至十幾年也未必見得到帕薩里安一面。

但帕薩里安倒是分神仔細地看了看我,然後聳了聳肩膀:“我的確不記得你。但你的導師馬克西姆斯我還是記得的——他曾用貓頭鷹聯繫過我。那麼他也到這裡來了?”

這個老人性格直爽,毫無我那個時代的幾位大法師的傲慢作派,頓時令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的導師在來時的路上被襲擊受了重傷,因此不得不先回到他的法師塔。對方是似乎是一個尼安德特人,可又有精靈一樣的尖耳朵……所以他只能讓我為您送一封信。”我湊近了他,“有關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我見他並未表現出太多的興趣,就又低聲加重了語氣,“裡面的撒爾坦的法師手札……”

他猛然回過了頭,眼睛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前幾天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消息?”

“的確。”我從襯衣的腰帶裡取出那個小小的金屬筒遞給他,“請您過目。”

此刻我們已經走到了城門之下,大門適時地打開了一條縫隙。 蠢蠢欲動的獸人失去了追擊的慾望,並且在城頭衛兵弓箭的威脅之下無奈地開始打掃戰場——其實倒也沒有什麼好打掃的,所有的生靈與死靈都化為了灰燼,只餘一堆殘破不堪的兵器盔甲。

城門裡最先探出頭的是一個穿著鏈甲的邊防軍。 他在確認沒有危險之後飛快地縮回頭去,換了另一個頭戴方形頭盔的人探出腦袋。 他大概已經聽說了這位法師是被三十多個禁衛軍槍騎兵護送而來,因此儘管不知道帕薩里安的身份,他仍舊清楚那是一個他這樣的地方防務長官所不能得罪的人——儘管他的遲緩怯戰已經令帕薩里安反感到了極點。

這位大人連聲招呼我們盡快入城,唯恐獸人趁勢搶進城門。 然而帕薩里安卻在城門前抽出了那個金屬筒裡的紙捲,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就像是一位老者在傍晚散步之後走進家門,輕鬆到了極點。

傭兵和周圍的軍士們眼見那位官員因為驚懼和緊張而滿頭大汗,卻不敢對低頭閱讀的帕薩里安說出一聲催促的話,都忍不住暗笑起來。 直到帕薩里安看完了那捲紙走進城門,軍士們將巨大的門栓放下,那位官員才鬆了一口氣,以極恭謹的姿態邀請帕薩里安前往他的官邸。

另外有一個軍官走過來詢問安德烈的姓名與所屬傭兵團的名字,似乎要給他記上一功,而不追究他在沒有得到命令的情況下就跳下城去救人的行為。 看起來這裡的指揮官還沒有愚蠢到極點,他懂得把握形勢分寸,只是膽子實在太小了些。

帕薩里安臉上的表情儘管依舊不快,卻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些官員的身上。 安德烈畢竟是平民,我在他眼中也僅僅是學徒而已。 大法師幾乎代表著整個秘黨議會,他的任何舉動都會被人理解為別有深意。 他可以用那種悠閒的腳步來令​​某位官員難看,卻不能在面對一群有爵位的貴族時——儘管他們之中最高的爵位不過是子爵——表露出某種輕視的意味。 那將被理解為他對一整個階級的態度。

他低聲對身邊的某位看起來階級較低的官員說了一句話,那個人便轉身走到我身前用冰冷的禮貌地語氣說:“先生,法師閣下請您在晚上用過晚餐之後前往城主官邸與他會面,請務必到場。”

這時候已經漸漸走遠的官員們發出一陣驚呼,似乎是帕薩里安說明了自己的大法師身份——而且我也驚訝地發現這樣一個相當於普通城鎮大小的村莊之內竟然有四十多位大小官員。 看來民間流傳的歐瑞​​王國以西大陸10%的財富養活了西大陸60%的官員的這個說法是的確不假了……

傳令的那位官員唯恐自己錯過了什麼,在說完話之後立即離開,快步走到包圍著大法師的人們外圍,打聽著他剛剛遺漏的消息。 這些傢伙……如果能夠在戰場上將帕薩里安圍得這麼緊,大概也用不到那三十多個騎士了吧。

安德烈在登記了自己的姓名和傭兵團歸屬之後有些悻悻然地走到我身邊,看著遠去的官員們,低聲說:“你送給我的這份財富,似乎並不在意我們。”

“不,這僅僅是一個開頭。我說的財富,可不是什麼抽象的東西……”我攬過他的肩膀與傭兵們拉開距離,向他們的駐地方向走去,“而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足以讓你重建一支索爾德騎士團的財富。我們可以從帕薩里安的身上知道它在什麼地方……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足夠的勇氣與自製力令自己得到那些東西。”

“重建索爾德騎士團?在如今這個年代,你知不知道那意味著多大的一筆財富?”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難道你是要打劫歐瑞的王室金庫?……不,即便是他們的金庫也沒有那麼多財富,誰都知道,德爾塔王室已經快要破產了!”

“但你的祖先——那位代達羅斯皇帝會很樂意看到你重振他的榮光。我想如果他此刻在這裡的話,一定願意付出一切,通過你,讓白槿花皇朝的旗幟再次插滿歐瑞的土地。”我為自己之後將要說出來的話做著鋪墊……想要讓一位皇族後裔去盜取他祖先陵墓裡的財富,似乎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 “只是要實現這個目的需要你犧牲很多東西——我指精神層面的東西。你是否有覺悟放下一些道德上的枷鎖,然後以更切合實際的行動來實現它?”

“直說吧,法師。”他似乎感受到了我話裡的別樣意味,放緩了腳步收斂了神色,看著我,“只要不讓我們的戰士們做無謂的犧牲,我可以接受一切。 ”

這個時候夕陽終於隱沒於遠山之下,他背著光,只餘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寒氣逼人。 即便多年之後他渾身浴血,在屍山上高舉歐瑞皇冠、面對潮水般的戰士們口中高誦他“安德烈大帝”的名號,我也仍舊記得他此刻的表情——那種孤注一擲、決心放棄一切的表情。

於是我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向前走去:“算了吧,安德烈,你做不到的。”

他如我所料地一把攥住我的手,用野獸低吼一般地聲音說:“告訴我!”

我轉過身去,注視著他的雙眼,沉默了一會兒,說:“代達羅斯皇帝的財富。帕薩里安知道代達羅斯皇帝陵墓的位置——不是那二十二個假墓,而是真正的皇陵。你應該知道,他死去的時候,正是歐瑞稱霸西大陸、最為富有的時候。為他陪葬的財富數以千萬記。大法師不會對那些財產有太多的興趣,金幣在他眼裡只是一個數字,他感興趣的是裡面的某位古代魔法師的遺物。於是你就有機會到得全部的財富,然後建造一個自己的帝國。”

然後我就注視著他,沉默了下來。 我們在古魯丁村莊夏末傍晚昏暗的光線裡對視著,他的傭兵們則小心翼翼地從我們身邊走過,不敢大聲談笑。 過了許久,在周圍空無一人之後,他忽然轉過身去抽出自己的佩劍,大力地在一堆用於修補城牆的粗大木料上劈砍。 低沉的咆哮從他的喉嚨裡被擠了出來:“他們怎麼敢……他們怎麼敢!褻瀆我的祖先的安眠,試圖踏進皇家陵墓!”

“而你!”他忽然轉過身來,用闊劍的劍鋒憤怒地對準了我,“也同他們一樣!你們想要得到什麼?!”

我早在他狂怒地轉身的時候就準備好了一個“迪爾芬德之盾”。 他絲毫傷害不了我。 只是他的反應讓我有些失望——這樣的一個人……似乎無法為我達成我的某個目的。 於是我嘆了口氣,攤了攤手:“好吧,安德烈,當作我沒說。那麼,你是不打算……”

“不。”他暴怒的情緒忽然像驕陽下的雪水在一瞬間被收斂得無影無蹤,然後平靜地收起自己的闊劍插進劍鞘,“我接受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7 PM

第五十二章隨風飄揚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

我微微一愣,重新審視他的表情。 此刻他的臉上絲毫不​​見剛才狂怒的痕跡,反而出現了異樣的冷靜。

“我有一個問題,法師。”他按著劍柄說,“你敢於向我提出那樣的請求,又送我那樣一筆財富,可你憑什麼相信我在擁有了足夠的力量之後仍會與你合作?你只是一個人,我隨時都可以背叛你,殺死你。”

他的某個用詞讓我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往事,於是我的心情變得不那麼愉快起來。 我握緊了左手,掌心裡堅硬的石子令我感受到輕微的痛楚。 我意識到我不能僅僅給予眼前的這個凡人以恩惠,還需要給他些必要的教訓。 他身上的格爾茲血統令他的骨子裡隱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勁頭——而我必須適當地讓他意識到,他現在面對的、以後將要效忠的,並非一個他可以隨意評論的人。

於是我輕聲笑了起來,對他勾了勾食指:“來,安德烈,試著傷害到我,看看你的假設有沒有可能實現。”

他的眉毛在黑暗中挑了挑,然後同樣笑了起來:“你認為你能贏得了我,年輕的法師?戰爭的技巧不是躲在書房裡就可以學會的——你親手殺過人嗎?你體會過敵人的哀嚎在你的耳邊響起、手裡的刀劍侵入對方皮肉的感覺嗎?”

“那麼就讓我看看你的技巧,安德烈!看看你是不是空口無憑!”我忽然大喝了起來。 而隨著我的呼喝,安德烈心中剛才那股被他壓抑的憤怒似乎陡然爆發了出來。 他毫無徵兆地踏步、側身、扭腰、拔劍! 一道匹練似的流光從他的腰間閃出,直奔我的脖頸而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不得不承認,在長期的搏殺中,安德烈已經成為了一個卓越的戰士。 他的動作遠非珍妮可以比擬——即便在我為她加持了“貓之優雅”以後。 那是一種攜滿了殺意的劍法,呼吸之間滿是剛猛的力道,令人生不起半點閃避的心思。

然而他的劍勢到此為止。 因為在碰到我的身體之前,一道透明的漣漪已經以同樣的力道毫不留情地蕩開了他的長劍。 他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反彈之力猛地一晃,卻立即調整了腳步,又藉著這股力量旋身劈斬,再次襲向我的脖頸——沒有絲毫的停頓。

但這凌厲的攻擊再次在我的護盾之下變得徒勞無用。 而我趁機揚起了右手,將從我的腰帶中取出的小撮迷迭香粉末散播到了空中,一段四個音階的咒文隨後被我快速地吟誦出來。

戰鬥時劇烈的呼吸使得安德烈吸入了大量的味甜粉末,於是他臉上凶狠的表情立即變得迷茫而柔和。 彷彿剛才的動作都是在夢中進行而此刻他大夢初醒,安德烈向左右看了看,慢慢地放下了高舉的闊劍,溫順得像一隻綿羊。

祈願係法術“慷慨贈禮”——令受術者接受操法者的請求,將手中的某樣事物心甘情願地交付給他。 這個法術曾經被那個魔法學徒用於提卡和卡拉蒙夫婦,如今我將他用在了這位戰士的身上。

“奉上你的劍,安德烈。”我沉聲說道,並且向他伸出了手。 他沒有對我的要求表現出任何抗拒,而是從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來,將闊劍反轉,用胳膊托著劍身,把劍柄遞在了我的面前。 我毫不遲疑地握住了劍柄,然後順勢將劍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闊劍一脫離他的控制,他就清醒了過來。 先是短暫的迷茫,然後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看著我手中那柄熟悉的劍,仰起頭退後了兩步,然後對我說:“你……”

“人們總是習慣於過度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至於將自己的生命奉送到敵人的劍刃之上,安德烈。”我很樂意看到他臉上那種迷茫的神色,將闊劍在身前豎起,拋給了他。

“你早有準備,這不公平。”剛才莫名其妙的失敗竟然讓他變得像一個小孩子——不曉得是不是迷迭香粉末的副作用。 “我要求和你公平地決鬥!”他鄭重地將闊劍雙手握住,劍尖​​斜向上,立在上半身的右側。

“這樣的一個要求可算不上公平——你要求一個距離你不過四步的法師撤掉他的防護,然後手無寸鐵地與你戰鬥?”我笑著向後退了出兩步,使我們之間的距離擴大為六步,拋掉了左手的石子,又在他開口之前說道,“不過……來吧,向我證明在這種狀況下,你終於可以讓我感受到威脅了。”

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夏末夜晚的涼意使得露水開始凝聚。 剛才我後​​退了兩步,站在了一顆手臂粗細的白楊樹的旁邊。 它的樹幹上有微涼的露水,而我則不動聲色用左手在上面抹了一把。

“來吧,安德烈。拋棄你那些愚蠢的騎士守則、貴族信條,像個男人一樣衝上來,試著不擇手段地打敗我!”

他在黑暗中發出一聲低吼,在我話音落下的一剎那飛快地踏出了第一步。 一個凡人的視覺無法在黑暗的環境中將我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他僅能憑藉還未高升的月亮看清我的輪廓。 而我的真實之眼卻令我將他的每一個動作盡收眼底——例如他從靜止狀態開始加速,在乾燥的土地上落下了第一隻腳,然後又落下了第二隻腳,在馬上接近我的時候達到了最高速度,又將第三隻腳狠狠地踏向地面——

我抓住了這個機會,將身體微微向右一側,同時用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念出了四個音階的咒文。 一個魔法“油膩術”,通過我左手中的液體施展了出來。 就在他的第三步狠狠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腳下的土地忽然變得滑膩無比——就像是一塊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又被澆上了一桶棕櫚油。

這足有一百公斤力道的狠狠一踏頓時令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這位英勇的戰士以一種極不符合他的身份的姿勢——那種舞蹈家雙腿批跨的姿勢從我的身邊狼狽掠過,然後一頭撞在了白楊樹上。 而他的闊劍則脫手飛出,正插在我的腳邊。

我笑著再次將手握在劍柄上拔出劍來,拍了拍了被撞得有些暈頭轉向、正努力將自己支撐起來的安德烈的肩膀:“嘿,老兄,……我在這裡。 ”

冰涼的​​劍刃貼在脖頸上的感覺再次讓他清醒過來。 安德烈轉過身子,背靠那棵落下了不少葉子的樹木,不甘地看著我。 他一定覺得他有上百法子可以在一對一的比試中——那種愚蠢的,僅僅以劍對劍的比試中——將劍刃貼上我的咽喉。

長期的傭兵生活——那種熱血暴力的生活似乎讓他變得遲鈍了,變得不懂得如何以最小的投入換取最大的利益。 而我必須好好給他上一課。

“不服氣?”我笑了笑,在黑暗裡露出牙齒來,“那麼我們再來一次。沒有準備,沒有小把戲,用魔法對付你的劍。”我再一次將他的劍拋給了他。 他伸手握住劍柄,發出一聲輕響。

我轉身走到距離他六步遠的位置站定,在黑暗中註視著他。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 他的臉色變得極其嚴肅。

他沉默片刻之後右手持劍平平舉起,左手彎曲著護在身前,躬起身子小心謹慎地移動著步伐,既不太重,也不太輕。 不至於在我的油膩術之下讓自己滑出去,也不至於在忽然加速的時候無從發力。

他的確是將我當成了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然而他沒有弄清楚一件事情——在面對一個法師的時候,貿然衝上去固然是極其愚蠢的,但逡巡不前,給予一個法師更充裕的準備時間更加愚蠢。

我極有耐心地看他以極為謹慎的姿態移動著尋找我的弱點,然後在感受到有一點飢餓之後輕輕出了一口氣,念出了一段咒文。

一個我曾經用來對付皮克小妖精的魔法,“陰影束縛”,作用於一平方米範圍之內的魔法,附帶幾秒鐘的眩暈效果。 此刻正是黑夜……天空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大地,他移動得再小心、再謹慎……又能跑到哪裡呢?

黑暗的影子立即攀爬上他的腿腳,一陣強烈的麻痺感令他暫時失掉了對身體的控制權,我則慢慢走到他身邊,第三次從他的手裡取出劍來,握住了劍柄,然後又退出了幾步。

片刻之後他恢復了意識,一個踉蹌之後站穩了腳步。 我嘆了口氣,對這種遊戲失掉了興趣:“你讓我很困擾啊……安德烈。中午的時候我只吃了三片麵包,到現在又餓又渴,卻要在這裡耐心地陪你玩這種遊戲……”

他臉上的神色變換不定,羞惱與憤怒兼而有之,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與悵然若失。 他拿了這麼多年的劍,必定沒有料到有一天會被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毫無還手之力。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5:27 PM

第五十三章誰是誰的朋友

“然而我並不是要羞辱你。我只想讓你知道,輕視我對我們之間的合作沒有半點兒好處。”我對他說,“你可以在戰場上沖鋒陷陣,可以指揮軍隊攻城略地,然而總有些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你不但需要我,還需要奇蹟。德爾塔王室的命運幾乎牽扯到西大陸的每一個國家——因為他們身上的債務已經多到了令全世界都不安的地步,所以即便你擁有了一支索爾德騎士團,你也不可能用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全世界。”

“我為什麼要對抗整個世界?”他忽然問我。 他的語氣已經平靜不少,顯然也樂於將話題從令他尷尬的比試結果中轉移到針對整個世界的戰略格局上來。 只是……他竟然不明白我說的話?

看來他那已經衰落的榮耀家族除去留給了他對往昔的追憶與貴族的氣度之外,並沒有將一個帝王應該懂得的學識也流傳下來。

“因為金錢的力量,安德烈。歐瑞王室的債務太多,多到一旦宣布破產,足以讓半數以上的國家經濟崩潰。因此他們不會對歐瑞國內的叛亂坐視不理——除非新王能夠贏得他們的信任,宣布繼承德爾塔王室的全部債務。但這樣也等於成為外國勢力的傀儡——你能忍受這樣的結果嗎​​?”我將他的劍遞給他,拍拍他的肩膀,讓他與我一同向駐地走去,“你當然無法忍受也不能接受,所以一旦你對德爾塔王室宣戰,也就等於向世界宣戰。——舉債,既是德爾塔王室的實際需要,也是他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用於自保的方法。儘管這法子很蠢,卻很有效。他們已經不在乎這個國家能否繼續發展或是重新崛起了,他們只想握住自己眼前的既得利益,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他握著劍,沉默著與我並肩行走了很久,然後問我:“那麼你說過,德爾塔王室在明年春月的時候……”

“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這就是我許諾給你的奇蹟——我會讓德爾塔王室從這世界上消失,然後歐瑞將陷入戰亂。那時候你就可以以一個亂世霸主的身份獲得別國的支持,最終掌控整個歐瑞。”

“那麼我還是一個傀儡。”

“如果傀儡擁有了反撲的力量,誰又能命令他只甘於做一個傀儡呢?這還要取決於你。”我轉​​頭對他笑了笑。 而月亮已經升起來,他的眼睛閃閃發亮。

“如果不是你太過神秘,令我不得不對你提起戒心,我真想把你當成一個朋友和老師。”他嘆了口氣,說,“然而我現在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給我指出了一條我滿心疑惑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要走下去的道路——你簡直是一個從地獄裡來誘惑我的魔鬼。”

我和他已經走到了村莊東面靠近圍牆的地方,可以看得到艾舍莉家裡亮起的微弱燈光和傭兵們在城下生起的篝火的火光。 黑夜裡的光亮總能給人帶來慰籍,而此刻天氣微涼,空氣清新,我和他心平氣和地說著話——這是我很久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有那麼一剎那,僅僅是那麼一剎那,在我聽到那句“我真想把你當成一個朋友和老師”的那麼一剎那,我的心裡竟然又升起了一股柔軟的念頭。

誰不想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呢?

我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人了。 這使得他可以在我的面前流露出他永遠也不可能對別人表露出來的真實情感——那些不甘、嚮往、那些雄心壯志以及對祖先的緬懷。 這樣的奇妙關係很容易讓他把我當成一個特殊的角色來對待……

然而我卻不行。 知道我的身份的人都已經死去了,那頭龍了解我的過往,卻已準備在完成複仇以後不問世事。 我無法對別人傾訴,於是我也無法信任任何一個人。

朋友啊,信賴啊……對我來說不過是僅存於幾百年前的美好回憶……而那些美好的回憶最終也都變成了刻骨銘心的傷痕。

“我叫艾爾·穆恩。”於是我停下了腳步,對他說,“我的確是在誘惑你。但也的確對你毫無所求。我是一個法師……我所追求的不過是更多的魔力而已。一旦你沉迷於魔法,你就會發現俗世的權能與榮耀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確切目的,我的要求就只有一個。”

“你說。”他鄭重地看著我,站直了身子。

“我要求你在獲得了歐瑞的皇權之後,將迷霧森林也納入你的保護之下。我需要那裡的'世界之樹'的魔力。”

“可那裡是在亞丁的庇護之下——自從精靈們被人類從那裡驅逐以後……”

“那麼我就需要你將那片土地納入歐瑞的版圖。”

“但是你現在就可以進入亞丁境內,自己到世界之樹那裡去。據我說知迷霧森林現在並不是禁地,任何一個旅行者都可以不受約束地去那裡朝拜傳說中的世界之樹…… ”

“你知道撒爾坦·迪格斯嗎?”我打斷了他的話。

“傳說中的死靈君王?那個企圖毀滅世界的……怪物?”他皺起眉頭來,開始小心地打量我。

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用不著那麼敏感,安德烈。我是一個法師,我比你更了解詳情。迪格斯之所以會被圍剿,是因為他之前製造了太多的慘劇,然後試圖以世界之樹的魔力封神——但人們擔心那樣一個人成神之後會給世界帶來災難,所以才要阻止他。”

“然而我……”我攤了攤手,“我不過是一個還算得上聰明的法師,你認為我有可能成為另一個迪格斯嗎?我只是需要那裡的魔力來延長我的生命——因此你所追求的權能與榮耀才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更加充足的時間裡研究魔法——這將是我一生的追求。”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05 PM

第五十四章車輪的終點

“而要我達成這個目標,我同樣需要你的保護……現在的人們還對三百年前的死靈君王心有餘悸,無論怎樣他們都不會想要看到有人重新使用世界之樹的力量。到那時我就需要你的軍隊保護我——至少可以震懾那些試圖阻撓我的人,讓我可以安心地完成這一切。”我加重了語氣,補充道,“一旦我成功了,我甚至可以與你分享永生的秘密——你難道不想建立一個千秋萬代的大帝國嗎?直到時間與空間的盡頭?”

“我……”他顯然對我的提議動心,然而沉吟了片刻,又猛地抬起頭來,“這說不通。那麼你什麼不去尋找亞丁王室的幫助,而是把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你我都清楚,我們沒有必然的把握成功,我甚至可能默默無聞地死於戰亂——就像無數留不下名字的士兵。這樣的投資,風險未免太大了些。”

“因為在亞丁王的王座之後——甚至西大陸其他國家的王座之後,都已經有了某位大法師的影子。西大陸的四位大法師與這些王室相交幾十年,我不可能說服他們實現我的願望。他們反而更有可能在我表露出我的意圖之後就殺死我。”我不動聲色,語調平靜,不得不透露一些事情來打消他對我的疑慮,“而最關鍵的是,安德烈,我的某位老師,曾是白槿花皇室忠實的守護者。幫助你,也是她的願望之一。”

我特意強調了“她”這個單字,而非“他”。 安德烈的瞳孔在一瞬間由於極度的震驚而縮緊,甚至沒有立即作出反應。

“永恆之人,微笑的迪妮莎。”我清晰地說出了這個名字,並且繼續感受到安德烈那難以置信的情緒,“她再次降臨了。她行走在俗世之間的時候有過一個學生,然後她就消失了。而那個學生又傳承了數代人,我則是最後一代。我在前不久得到了她的啟示,她暗示我她將為白槿花皇室復仇,而我則可以重新輔佐新皇登基。而因此引發的戰亂與犧牲的鮮血……都將獻祭於黑暗。而你,則是神選之人。”

“這不可能……那隻是個傳說……”他喃喃自語。

我小心地使用了四個能夠充分引發他的聯想的詞語“降臨”、“俗世”、“黑暗”、“神選之人”。 西大陸的傳說之中曾經有過神祗的投影降臨人世、而後又被人類殺死的先例。 那位不走運的神祗是一位女性,名叫“塔克西絲”——黑暗之後。 殺死她的投影的則是一位名叫“雷斯林·馬哲理”的大法師。 而那位法師據說後來墜入了深淵地獄,成為深淵九領主之一,擁有了僅次於神祗的力量。 而塔克西絲降臨世間之後也的確留下了傳承,只是已然消失於歷史之中了。

迪妮莎是一頭龍,她在人間行走,當然稱得上是行走在“俗世”。 而將戰亂與鮮血獻祭於黑暗……沒錯,人類的鮮血都將獻祭於我——他們的複仇者。

“難道守護白槿花皇室的竟然是……”他如我所料,將思考的方向轉向了那位黑暗女神。 而我則飛快地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出來。”

我可什麼都沒說——如果那位居住在星界之中的黑暗女士要發怒的話,也輪不到我的頭上。

“原來如此……”他因為激動而深深地嘆息著,然後滿懷信心地抬起頭來,“這麼說,你是可以被信任的,是嗎?艾爾·穆恩。”

我微笑著攤了攤手:“等到明年春月,德爾塔王室如我所說全部覆沒的時候,你再給我這種信任也未嘗不可。不過現在,我要回去吃晚飯了。我們就在這裡分開,明天再見。”

說完之後,我就轉身走向艾舍莉的房子——我不想再過多停留,以免他問出更多的問題。 一個謊言需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彌補,我深知這個道理。

“餵,艾爾!”他忽然在身後高聲喊我。 我腳步不停,側過身去。

“你讀騎士小說麼?”他揮著他的闊劍喊道,“書裡面常常那樣說——當某人與某人相遇的時候——歷史的車輪就開始轉動了!”

我笑著向他揚了揚手,然後轉過身來。

歷史的車輪麼? 呵呵。 的確是開始轉動了。 我在心裡冷笑,不過推動車輪的是我……而轉動的終點則是無底的深淵。

夜色加深,寒意加重,月光越發明亮。 在夜晚視力衰退的獸人們不會發動突襲,他大概可以睡個好覺了。 而我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與帕薩里安的會面。 大法師不會對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學徒莫名其妙地青眼有加,我必須表現出與眾不同之處,讓他對我產生恰到好處的興趣。

這位大法師專注於對魔法理論的研究……而我相信,如今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加精通這一領域。 畢竟我曾經接觸過魔力的本源,甚至還創造了幾個名氣不小的法術。

我加快腳步走向那座被植物爬滿的小房子,然後遠遠地看到門口有一個身影。

起初我以為那是艾舍莉,但我馬上就注意到了那個人的頭髮。 那是一頭銀髮,在微風裡輕輕拂動,在月色下綻放著溫柔的光亮……

那是珍妮。

她並未看到我,只是坐在門前的木椅上,似乎在把玩著門邊的爬山虎葉子與帶刺的薔薇。 昏黃的光線從門裡面照射出來,映亮了她的半個輪廓。 她被脫去了半身甲,只穿了一件艾舍莉為她買的亞麻布長裙。 “V”字形的領口用細線鬆鬆縛住,裙下則露出白皙修長的小腿來,側身交疊在一處,擱在椅子下面。

她的雙臂並未像很多長年用劍的女戰士一樣顯得粗笨碩壯,而是依然保持著一個少女的雙臂應有的外形——修長白皙。 柔和的曲線自肩頭滑下,一路延伸到修長的指尖,其上則是一瓣殘破的薔薇花。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05 PM

第五十五章踏碎一場夢

夜色深重,曠野孤寂。 這座木屋坐落在村莊的邊緣,遠離中心的喧囂。 它的背景是影影綽綽的黑暗,一片深沉凝重之中只有那木門裡透出的光亮成為一點暖色。 那昏黃的光亮將門旁圍繞著的茂盛葉片映得像一塊寶石,從墨綠里透出翠綠來,像是畫師筆下的最精緻的作品。

而這樣的作品當中是一個穿著長裙的少女——我第一次見她如此裝扮。 脫掉了明亮的半身甲、卸下了鋒利的寶劍、圓潤的腳踝不再隱藏於鐵甲之下——大病初癒之後的她顯得那樣柔弱。

我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似乎再走得快一點,再走得大聲一點,就會踏碎這一地的夢幻。

然而她終究是在我將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我,然後驚喜又慌亂地起身,碰倒了椅子,卻沒有理會。

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情緒從我的心底升騰起來……我曾以為我將不得不把她轉化為死靈騎士,曾以為她無法渡過那個危險的關口,曾以為今後她將沒有喜悅或者好奇,成為一具殺戮的機器。 但沒想到她的生命力如此頑強,竟然康復了。

我的舊時記憶告訴我不該如此喜悅——因為她是那個背叛過我的人的後代;而我的新感情則讓我想要抑制不住地從臉上露出微笑來。 理性與感性這兩樣東西在我的心裡糾結碰撞,令我停在了原地,直到……

直到她飛跑過來,重重地撲在我的身上——甚至令我後退了一步——抱住我。

我在剎那之間不知所措,心裡所有的念頭都被她的這個動作攪成了雲煙。 她裸露在外的雙臂環住我的脖頸,我感受得到她們的滑膩與溫度;她的臉頰側在我的耳邊,我感受得到她呼吸的濕潤與聲響;她年輕的軀體緊貼在我身上,我感受得到她的柔軟與溫度……

我的雙手在她身後微微抬起,不知該推開她,還是就此停住。

然而在下一刻,我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進了我的衣領……然後是一個輕輕的吻。 她微微顫抖的嘴唇輕輕地貼在我的脖頸之上,火熱而柔軟。 就像是那裡被一記威力縮小了千百倍的掌心雷擊中……一陣酥麻感擴散到了我的全身。

這樣的吻……我有多少年未曾體會過了?

我垂下眼瞼,心裡有一個聲音微微地嘆了口氣,將雙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

“好啦,好啦。我就在這裡。”我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眼睛看向遠處……那裡有過去和未來。 我用一種幾百年都未用過的語調輕聲說,“我就在這裡……我不會拋下你……我哪裡都不去……”

這些話我藏在心裡幾個世紀……我曾以為我再不會將它們輕易說出口。 然而時間終究敵不過思念。 心裡的確是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從一片烏黑厚重的海水之下,輕輕地湧上來……儘管只有那麼一點點。

我不離開你,你也別離開我。 我想念你銀色的頭髮,想念你金​​色的眼眸。 想念你芬芳的嘴唇,想念你的柔情蜜意……

我還是那個坐在路邊的小小法師,而你在路的那頭逐漸清晰。 我們相逢的地方有如茵的綠草,草地之上必定常年盛開著白色的小花朵。 我們走遍每一個角落,享盡每一種纏綿……

我愛你。

然而你背叛了我。

於是我告訴自己我恨你。

可是現在我突然發現……米蓮娜·馬第爾,我仍舊愛著你。

“我一直都是清醒著的,一直都是。”珍妮在我的耳邊低聲絮語,將我狂亂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可我聽得到,感覺得到——從你把我扶上馬背開始。”

“從未有一個人為我做過這些,這樣照料我……哪怕我的父親。我以為再也醒不過來,再見不到你了。可是感謝諸神……我現在可以抱著你。”她的臉頰緊緊地貼住我的脖頸,“謝謝你,艾爾。”

“前天下著雨,你餵我吃了藥……然後坐在我的床邊為我發楞。我……”她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我已經輕輕地推開了她。

“的確要感謝諸神。”我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然後用尾指抹掉眼角的水汽,微笑著握住她的手,“外面很涼,你的身體不好,我們回去。 ”

她愣了愣,然後順從地低下頭。

她的身上有她祖先的影子……然而我弄不清自己對她的別樣感覺究竟是出於對故人的懷念,還是……

我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在犯下更多的錯誤之前。 我試著放開珍妮的手,她卻輕柔而堅定地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再沒有拒絕她。

小姑娘,你可知你愛上的並非一個天使,而是一個魔鬼……

再見我的時候,艾舍莉的目光有些黯淡。 她一定已經在與珍妮的交談當中知道了她並非我的妹妹。 任何人被欺騙都不會開心,哪怕只是無心之過。 與她相比,珍妮美麗而富有,她卻只是一個窮困的平民。 因此無論她在餐桌上表現得如何鎮定,都無法掩藏眼眸裡的那些脆弱與小心翼翼地自卑。

就像瑟縮的小花朵與怒放的白玫瑰——然而她卻不知道小花朵自有其美麗,那是倔強孤獨的生機。

我的頭腦里莫名其妙地升騰起這些念頭來——這些平日里我不會允許自己分身思考的念頭。 也許是珍妮的擁抱與親吻或是對往事的回憶令我的思緒變得混亂了,我竟然像一個凡人一樣悲天憫人起來,而心裡更深處想的卻是報復整個人類這樣的事情……

然而我不能這樣放縱自己的思維——在我即將面見帕薩里安之前。 被感情擾亂的頭腦會令我做出蠢事來,我得盡快讓自己變成那個冷酷又冷靜的撒爾坦·迪格斯,而非此刻的艾爾·穆恩。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06 PM

第五十六章秉燭夜談

古魯丁村莊的夜晚因為戰亂的到來而顯得冷清。 人們早早地熄滅了燈火,路上只餘月亮照亮石板。 村莊里並未執行宵禁,一則因為流動人口過多,沒法兒讓那些小商小販們都乖乖待在一處;二則因為實在沒有這個必要——沒人會蠢到同獸人勾結,然後讓自己也一同被殺掉。

幾個醉漢踉踉蹌蹌地從我身邊經過,身上​​散發著酒精的臭味兒與食物的腐敗氣息。 他們的呼吸聲像野獸一樣沉重,眼睛也像野獸一樣盯著零星的路人。 這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傢伙,被戰爭困在此處,一如既往地揮霍錢財,然後在身無分文的時候倒斃在路邊或是小巷裡,就像被遺棄的野狗。

因此艾舍莉的居住地倒也成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這些流民不會跑去城牆邊軍隊駐防的範圍搶劫,而安德烈今後必定也會留意我的那個居所的安全。

只是今夜有些奇怪——街道上這樣的人特別多,甚至還包括了一個穿著白圍裙的肥胖廚娘。 她同幾個老酒鬼一起在路上醉醺醺地晃來晃去,嘴裡低沉地叫嚷著含糊不清的詞語,走上幾步就在路邊嘔吐起來,骯髒不堪。

我厭惡地避開了他們,加快了步伐,挑較為光亮的大路疾行到到村莊辦公府邸——一幢三層的石質小樓。 小樓的門前早有一個穿著半身皮夾的警備隊衛兵拄著長矛等待著我,在我說明來意之後帶我穿過空無一人的一樓大廳,踏上通往三樓的台階。

這個守衛的神情也稍顯萎靡,原本應該豎立在胸前的長矛被他拖在身後,在台階上磕出“咚咚”的聲響來。 我只得停了停腳步,在我倆之間留出那根長矛木桿的空間,然後裝作隨意地問他:“今天鎮上有個節日,哈?”

“哪有什麼見鬼的節日,在這個見鬼的日子裡,被那些見鬼的獸人圍著……”他有氣無力地嘟囔著,絲毫沒有因為我是大法師的客人而顯得拘謹。

“可是街上倒有不少喝醉了酒的人——並不全是流浪者,還有些本地居民。”我補充道,“那些本地的正派人可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里和那些流浪者混在一起……”

這時候樓梯轉彎,他忽然回過頭來看了我一樣——那是一種充滿了死氣的​​眼神。 眼窩深陷,眼白髮黃,嘴唇乾燥開裂,就是像宿醉將醒。 在這種昏暗的光線裡,他簡直像是一個剛從墓地裡走出來的行屍……

“這種倒霉的時候誰不想喝醉呢,也只有我這樣的倒霉鬼才會守著這樣的倒霉差事——執政官和那些老爺們早就回家裡去了,我卻要在這等著你… …”他沉悶地咳嗽了幾聲,從三十多歲的身軀裡發出的聲音卻像是一個垂暮老者,“我也想去好好喝一頓……這鬼天氣,每個人都沒有力氣,還要和那些該死的綠皮打仗……”

一連串的咒罵從他的嘴裡吐出來,令我失掉了和他交談的興趣。 如果沒有僱傭兵的話,僅靠這樣的傢伙守城,可真是要被屠城了……

不知是不是大法師發了火,把那些官員統統趕了出去——否則我才不相信那些人敢把帕薩里安一人丟在這裡——還只派了這樣的一個殘兵守門。

他將我引至三樓的一扇木門前,就沒說一句話,轉身拖著木桿長矛走開了。 不多時樓梯上傳來一陣沉悶地翻滾聲和稍後的咒罵呻吟聲——大概是那個病怏怏的傢伙不小心滾下去了。 帶著那樣一根長矛滾下去——但願他不會把自己的眼睛戳個窟窿!

門內傳來大帕薩里安的聲音:“馬克·扎西?”

“是的,閣下。”

“那位英勇的戰士沒有來?”

“怕您覺得魯莽,沒有邀他同來——他現在還在城頭保衛村莊居民的安全。”

“真是位可敬的人。那麼,請進吧。”

於是我推開了木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帕薩里安正陷在一張寬大書桌之後的椅子上,身上則是擺滿了架子的書籍——原來這裡從前的主人還是一位學者。 桌上點燃了兩支蠟燭,但仍不足以照亮整間屋子。 老人的眉目都隱藏在陰影裡,但我依舊可以憑藉“真實之眼”的效果看得清他的神色——他正專心地打量著我。

我恭謹地垂下眼眸不與他對視,直到他開口:“你並不像一個學徒。”

“您慧眼如炬。”我欠了欠身,將雙手交疊著放在藏有施法材料的腰帶前,謹慎地措辭,“我已經可以脫掉學徒的衣裝,換上橡葉法袍並且擁有自己的法師塔了。但我的老師在某些方面的研究上仍舊需要我的意見,因此我們仍然住在一處。”

這話如我所料地挑起了他的一些興趣。 他挑了挑眉毛,示意我落座。 於是我側身坐在書桌前的木凳上,雙手仍舊交疊著放在腿上。

“這樣說來你的學識應當遠超你的年齡。馬克西姆斯可是一個有名的學者,能為他提供有價值的意見——這說明你的確有資格配得上橡葉法袍。”他向前傾了​​傾身子,“那些研究,和那卷信息裡的內容有關?”

“不,只是一些對於魔法理論的基礎研究而已。您知道的,我的導師醉心於理論而非實用,對於星辰本源的探究已經佔用了他太多的精力。”我嘆了口氣,“因此才會被一個卑鄙的尼安德特人法師打傷,而我們卻沒有抓住兇手。”

“呵呵……白髮的法師,可並非就一定是尼安德特人。”帕薩里安微笑了起來。

“……您是說?”我的臉上露出略顯訝異的神色,“那麼是……一個精靈?可是精靈是沒法兒……”

“我們今天不討論這些。”他笑著揮了揮手,“我倒想聽聽你關於魔法理論的見解。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把注意力投向了魔法的實用與演化,卻少有人關注本源了。”

我在心裡輕笑了起來。 今天目的之一達到了——大法師已經確信了那個襲擊馬克西姆斯的法師的身份了——一個暗精靈。 看來他的確是對米倫·尼恩有所耳聞,並且已經生起戒心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07 PM

第五十七章它們被偷走了

“我恰恰有著不同的觀點,閣下。”我大膽地反駁了他的話,“我認為實用化才是魔法發展的動力,而基礎理論則是魔法發展的基石——兩者缺一不可。”

“唔……”他微笑了起來——那種前輩對於晚輩在學術方面的無禮所表現出的寬容微笑,“那麼就說說你在基礎理論方面的見解。當然,如果馬克西姆斯曾經要求你對於你們的某些成果保密的話,你可以選擇沉默。”

“以下都是我自己的觀點,但我的老師似乎並不認同。”我露出略微局促而激動的表情,“我很樂意將它們說出來,尋求您的指證。我沒有對我的老師不敬的意思……但我的確認為他的研究已經走上了死路……他在試圖尋找令魔力來源無限擴大化、然後提升單個法術威力的方法,而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他鼓勵地看著我,就像幾百年前的某些法師鼓勵地看著還是一個學徒的我一樣。

“這世界上一切事物,在凡人哲學家的眼裡都是嚴格的規律可循的——例如要把一塊石頭拋出去,我們就需要發力。而發力之後人會感到飢餓,於是人就會進食。矮人們把驅動生物體進行操作的這種力量稱為動能,而我們則稱之為生靈之力。但無論怎麼稱呼,有一個規律是循的——即,食物的能量轉化為了推動石頭的能量。消耗了一些食物,人們將石頭拋遠了——原諒我敘述的冗雜,我的確是有些緊張。”我攤了攤手,像一個真正的低階法師那樣歉意地笑了笑。

“凡人世界能量守恆——這是近百年來的觀點。”他笑了笑,“說下去。”

“在凡人的世界裡的確如此。產生火焰要消耗木柴,水結成冰會降低溫度,燒紅的鐵塊被浸入水中,在自身溫度降低的同時也會使得水溫升高。然而在我們的領域卻並非如此。”我加重了語氣,“在操法者的領域,能量一直被認為是不守恆的——而千百年來的法師們卻對這一現象熟視無睹以至於司空見慣,認為魔力是不同於世間任何一種力量的東西,本身就是不守恆的。我完全無法贊同這一觀點。”

“那麼你怎麼認為呢?”他頗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們的魔力被偷走了。”我慢慢地吐出這句話,然後抬起右手指著天空,“被偷走了。”

他的微笑變淡了些,將身子再次向前傾了傾,“說下去。”

我在心裡暗笑……我積累了數百年的學識,終於引起了他真正的興趣。

“以一個法術為例——火球術。我們施展火球術的時候,火焰憑空產生,沒有木柴或者煤炭的轉化。火焰被釋放出去,然後轉化為熱量,消失在這個位面。然而代價是什麼呢?——除去擁有神秘學天賦以及掌握有咒文這些特殊條件之外,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肉體與凡人無異,我們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製造火焰,我們藉助的是星辰的力量——星辰魔力。”

“那麼,在越來越多的法師從北辰之星那裡獲得魔力、然後將其釋放到這個世界上之後,這些本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能量跑到哪裡去了呢?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它們重新回歸了北辰之星,而倒是另有證據表明,它們都匯聚去了一個地方……”

“世界之樹。”帕薩里安第一次開口打斷了我。 此刻他的眼睛裡已經掩飾不住對我的讚賞——如果說起初他僅僅是想聽一聽一個低階法師的想法,在他對我的些許好感驅使下指點我一番的話,那麼此刻他已然將我當成一個可以相互探討的對象了。

“對,世界之樹!”我像一個得到肯定的低級法師那樣,興奮地將右手重重下壓,“世界之樹無時無刻不從西大陸各地聚集能量——那些生靈之力。然後將它們獻給星界諸神——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實。通常的理論認為這些生靈之力就是整片大陸上死去的生物們遺留下來的力量,然而這如果是真的的話,凡人世界能量守恆這個規律就自相矛盾了——生靈之力不斷流失,那麼這世界上的生靈應當越來越少。但與之相反,世界上的生物群落卻越發龐大,數量何止幾千年前的千倍、萬倍!”

“所以被吸取其實不是生靈之力,而是法師們從北辰之星當中召喚來的魔力。”帕薩里安長出了一口氣,“同我一樣的想法。”

“由此,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繼續拋出下一個誘餌,“如果我們毀掉世界之樹,那麼我們的世界將被法師們召喚的星辰魔力逐漸填滿,那個時候…… ”我將身體湊近了他,“每一個擁有足夠力量的法師都有可能在這個位面成神。”

“不這是你應該有的想法,馬克·扎西!”帕薩里安像是被叢林妖精的尖刺蟄了一下,猛然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你在瀆神!”

我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直到他的神色鬆弛下來,嘆​​了口氣,“好吧,年輕人。對魔力的本源已經探究到這種地步的人,的確不會再被世俗的信條所束縛了。然而我要給你一個忠告——放棄那種危險的想法。”

他盯著我看了看,似乎被我不甘又不解的表情打動,似乎又是出於一位大法師對於一個可造之才的憐惜,繼續低聲說道:“你知道'凡人世界能量守恆'這個觀點,是被誰提出的麼?”

我茫然地搖頭:“只知道是被一位不知名的法師提出來的,但是典籍裡並沒有記載。”

“哈……能夠提出這樣的觀點的人,又怎麼會籍籍無名。實際上每一個秘黨的成員都聽說過這個名字……”帕薩里安輕聲笑了起來,“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死靈法師,實際上也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法師——撒爾坦·迪格斯。”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08 PM

第五十八章歷史的塵埃(上)

於是我的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驚駭的表情,並且下意識地低呼:“……這怎麼可能?!”

老人滿意於我震驚的神色,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不可能。獲得偉大成就的法師必然對基礎理論有著過人的敏銳直覺和深厚的造詣。迪格斯能夠成為人類最強的法師之一,對此的研究當然遠超你我。”

“然而你是否知道他後來為何會被整個西大陸的生物圍剿——甚至連紅龍也參與了其中?”他的神色凝重起來,彷彿想要直刺我的內心,讓我用永遠記得他的話。

“據說是因為他的行為公然觸犯了秘黨議會的準則,又在西大陸收割了太多人的性命。”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緩緩說道。

這感情……很奇妙。 和一個大法師融洽地同處一室,探討幾百年前的一位邪惡法師——而那法師正是我自己。

“的確如此。”帕薩里安嘆息道,“我曾經對那個人做過很詳細的研究,也知曉不少他在成為大法師之前的事情。其實撒爾坦·迪格斯這個人,並非像後人想像的那樣,從學徒時代起內心中就包藏了毀滅世界的禍心——這些評價都是後人們對他的刻骨仇恨所帶來的負面情緒的延展。然而作為一個以追求真理為目標的法師,我們必須對他有足夠清醒的認識……”

“然而所有的可查資料上都是這麼說的。全人類所有的可查資料。”我低下頭,平靜地說,“那個人以毀滅世界為目的,生來就投身於黑暗,隱藏在人類世界上百年,其實早已將靈魂賣給了深淵裡的某位領主——”

“不要相信你見到的東西,要相信你用內心思考出來的東西。”帕薩里安指了指自己的頭腦,“想要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學會獨立思考同樣重要。這世界上從沒有純粹的惡,也沒有純粹的善,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史書只為記錄它們的人服務……想要人們忘記真相,其實很容易。”

“似乎您很同情那位死靈君王呢,閣下。”我換用了稱呼,沒有叫他“大師”,而以“閣下”代之。 任何一個被洗腦的西大陸人都不會對為撒爾坦·迪格斯辯護的人產生好感……我自然要做足戲份。

“同情,算不上。”他並未介意我的態度,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了解了一個真實的迪格斯。實際上你也應該對他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像你這樣一顆有天分的頭腦,被這些狹隘的思想拘束起來實在可惜。”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微微側了側頭,表現出了一絲興趣。 實際上我倒真的想聽一聽這位以豪爽著稱的大法師如何“客觀”地評價我——儘管我們現在已經有些跑題了。

“他起初和你我一樣——醉心於對魔法的研究、對魔力本質的探究。在他那個時代,秘黨剛剛興起,他本身就是秘黨聯席議會的議員之一。通過與當時有數的幾位高​​階法師的交流探討,他在基礎理論方面的造詣愈加精深,最終因為在生命改造方面的成就,成為了一個公認的大法師。”

“不要以為這聽起來很輕鬆,實際上在他成為大法師的時候,迪格斯已經是一百二十三歲的年紀了——比現在的我還要蒼老。但他隨即就用他自己的方式改造了軀體,以近乎神蹟的力量返老還童,並且遇到了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個女人……米蓮娜·馬第爾。”

我慢慢地握緊了手,輕輕出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的迪格斯,實際上仍舊是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值得尊敬的人'的傢伙。他和​​那個尼安德特人女貴族度過了一段不短的幸福時光,直到有一天他也像你我一樣,認清了這個世界上魔力源泉的本質——於是他也像你一樣,產生了在這個世界封神的念頭。但封神的準備悠久而漫長,即便以他被改造之後的身體也無法等到那一天,於是他打起了龍族的念頭。”

“他找到了安塔瑞斯——當時世界上僅存的兩頭巨龍之一。而那時那頭巨龍被另一頭龍,火龍巴卡拉斯囚禁在龍窟之中,為了……呵呵,為了逼迫那頭母龍與他交配,延續龍族的後代……呵呵,龍族都是些固執的傢伙。迪格斯趁火龍不在的時候以大法師的力量釋放了安塔瑞斯,條件是要母龍與他分享漫長的生命,直至他找到可以永生、封神的辦法。安塔瑞斯起先答應了他,卻又在獲得了自由之後反悔。

“這時候火龍巴卡拉斯趕來了。於是母龍再次尋求迪格斯的幫助,承諾在那頭暴躁的雄性被擊退以後實踐諾言,而迪格斯竟然再次答應了他。呵呵……你看,這個時候,那位大名鼎鼎的撒爾坦·迪格斯還是一個會相信承諾、甚至被一騙再騙的傢伙。一頭龍和一個大法師使得巴卡拉斯不得不放棄了再次囚禁安塔瑞斯的打算,然而那頭母龍,再次反悔了。

“這一次是一個人類與一頭巨龍的戰爭——無論後來迪格斯變成了什麼模樣,依舊不能抹殺掉這樣一個事實——他是唯一一個在與一頭暴怒的巨龍戰鬥之後還能生還,並且毀掉了安塔瑞斯的雙翼的人。這的確是人類的驕傲……而'地龍安塔瑞斯'那個名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流傳下來的。但這一戰使得迪格斯也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他被改造過的身體幾乎全部毀滅,只帶了一片龍鱗逃了出來。

“當時的西大陸上,秘黨之間的保衛制度並不完善。不少有能力的法師一直對迪格斯的研究成果與價值不菲的魔法物品虎視眈眈。因此他沒法兒從龍窟趕回他的法師塔——實際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法師塔在哪裡——這件事情到現在仍舊是一個未解之謎。因此他選擇了一個最可怕、卻在當時是最合理的法子:據說他與深淵裡的魔鬼簽訂了契約。魔鬼給他足以維生的靈魂之力,代價是他一旦某一天封神失敗,他的靈魂就要成為魔鬼的財產——這樣一個大法師的靈魂之力足以讓一個巴托惡魔直接晉升為一個深淵領主,不得不說當時的那個魔鬼實在是個有遠見的傢伙。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09 PM

第五十九章歷史的塵埃(下)

“之​​後的迪格斯源源不斷地從深淵地獄獲得力量,變得以前更加強大。然而代價就是,他的那些力量裡面含有可怕的黑暗氣息——那些暴虐、貪婪、嫉妒、殘忍,一直在與他內心中的“善”進行著不間斷的爭鬥。這使得他的身上出現了兩種人格,一種是極度兇殘的撒爾坦·迪格斯,一種是原來那個'值得尊敬、相信承諾'的撒爾坦·迪格斯。他的反復無常終於使得他的愛人,米蓮娜·馬第爾無法忍受並且離開了她。但她在離開之前發誓她仍會愛他,如果有一天他死去,她也將殉情。

“這個迪格斯,反復無常的迪格斯,打敗了一頭巨龍的迪格斯,與魔鬼簽訂了契約的迪格斯,失掉了一生之中的最愛的迪格斯,竟然做出一個決定。他決定背棄與魔鬼的契約,拒絕接受它們的幫助,他要通過世界之樹的魔力淨化掉身上的邪惡特質,然後毀掉世界之樹,在這個位面成神,成為一個對星界諸神的權威毫無威脅的地上界新神!他是人類之中最強大的大法師,自然有能力拒絕那個契約。然而他也付出了意想不到的代價——

“這裡就要提到黑暗之後塔克西斯,和在撒爾坦·迪格斯之前的另一位更具傳奇色彩的人類大法師雷斯林·馬哲理。黑暗之後曾經有一個分身投影降臨了這個位面,卻與當時的大法師雷斯林起了衝突。雷斯林殺掉了那個神祗分身,又為了躲避塔克西絲的報復,在另一個神祗帕拉丁的庇護下進入了深淵煉獄,成為了九領主之一。這一次撒爾坦要面對的就是雷斯林——因為那個魔鬼所得到的靈魂都將獻給它的主人雷斯林,使他能夠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在深淵地獄裡的血戰中立於不敗之地。

“深淵的領主、曾經的人類大法師雷斯林憤怒地收回了那個魔鬼曾經賜予迪格斯的一切力量,於是他的身體在瞬間就變回了與巨龍戰鬥之後的樣子——殘破不堪、奄奄一息、靈魂即將墜入深淵地獄。此時的迪格斯被心愛之人離開的悲痛與對死亡的恐懼沖昏了頭腦,他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帶給了西大陸所有人上百年都無法抹掉的悲慘記憶。他在大陸最山脈馬拉雅的主峰上施展了他自創的傳奇法術“瘟疫之雲”——奪走了上百萬人類的生命,然後以純粹的生靈之力塑造了他的巫妖之軀。

“至此……他終於變成了世界公敵。之後的事情,就像某些秘密流傳的史書中記載的那樣,幾乎所有的生靈都參與了對他的圍剿——在他試圖借助世界之樹的力量淨化自己、在地上界封神的時候。米蓮娜·馬第爾被聯軍請來瓦解迪格斯的意志,而當時那些佔據了著迷霧森林的精靈們則在火龍的威脅下放棄了對迪格斯的保護——實際上現在人們也沒有弄清楚它們當時為什麼要保護那樣一個邪惡之人。而人類聯軍,也在起初莫名其妙的猶豫不決之後出兵迷霧之森……最後對他發出致命一擊的還是一個神秘的人類法師,但我們的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與模樣,只知道他最後帶著傷心欲絕的米蓮娜離開了戰場,而米蓮娜竟然也沒有像人們想像得那樣為之殉情,而是成為了馬第爾家的第二位女侯爵……總之之後的事情都比較奇怪,我現在仍然試圖去理清那些頭緒……”

我靜靜地聽著帕薩里安說這些話,一動不動,沒有打斷他。 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在蠟燭昏黃的光亮之中別有一種滄桑感。

他的確對我很熟悉……熟悉到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過往的一幕幕伴隨著他的聲音在我眼前聯翩浮現,像是褪色的舊紙捲,在燭火中跳躍搖擺。 然而那些人們還是那樣鮮活,那些聲音還是那樣清晰。 我像是只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旦夢醒,就會發現有溫暖的晨光從白色窗框的窗戶裡透射進來,灑滿米蓮娜鋪在我身上的銀髮。 而我將側過身撫摸她的臉頰,在她張開雙眼對我微笑的一刻輕吻她的額頭,將她擁入懷抱。

帕薩里安有一件事情說得併不正確……米蓮娜從未主動離開我,即便在我最為暴躁,有數次幾乎將她殺死的情況下。 她柔軟的脖頸被我握在掌中,而她只是沉默地看著我,高仰頭顱背靠冰冷的石牆,不讓淚水從眼睛裡流出來。 她艱難地對我說:“我愛你,撒爾坦,我愛你。請你不要殺死我,因為深淵地獄裡沒有你,我會想念你。”

她重複這話……直至我從崩潰的邊緣迴轉,令人性在我的身上再度復甦。 在那段日子裡她從未放棄我,在那段日子裡她遍體鱗傷。 在那段日子裡有無數次我從暴怒中醒來,發現她窒息在我掌中,又有無數次我們相擁哭泣,連日光都失掉了顏色。

是我命令她離開了我……因為我決定拒絕與魔鬼的協議,我的法師塔將成為我與深淵軍團的戰場。 我贏得了勝利,卻虛弱不堪,虛弱到無法戰勝隨後出現的雷斯林,將自己推至垂死的境地。

那一次她沒有背叛我……她仍舊深愛我。 直至最後一刻,在我試圖與她分享永恆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將一柄魔劍送入我的胸口。

這一個夜晚有兩個人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讓我想起了她……這是命運嗎?

帕薩里安靜靜地看了我很久,然後說:“怎麼,被震驚了?”

“不……”我讓自己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我只是……”

“被感動了。”他肯定地說,同時從臉上露出笑意來,“和當年的我一樣。”

“您?”我抬起了頭。

“我。很奇怪嗎,哈哈……”他的笑容擴散開來,臉上露出更多的皺紋,“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個樣,一樣的聰明,機敏,渴望在魔法的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想要研究迪格斯。然而我越了解他,就越無法將他當成秘史上那個單一的邪惡符號來看。我發覺了他的喜怒哀樂,他的只言片語,到最後我甚至迷戀上了他與米蓮娜的那段愛情……呵呵,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年輕人。”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10 PM

第六十章糾結的傢伙

“迪格斯實際上是個很糾結的傢伙——即便在他奪走了上百萬人的性命之後。那時候的他依舊行大惡,施小善。他可以設計殺死成百上千來圍剿他的軍隊而不動聲色,卻也會施捨金幣給某戶窮困潦倒的人家,甚至為一個瞎老頭治愈眼疾……在他們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我想他本性是一個善良的人… …只是被邪惡控制了。我甚至在想他其實是在用那些些許的善意在潛意識裡提醒自己——不要徹底地墮入黑暗。”

“所以在說了這麼多話以後,我希望你可以放棄那個念頭……那個成神的念頭。想要獲得你不能匹配的力量,幾乎必然會墮入黑暗。雷斯林·馬哲裡如此,撒爾坦·迪格斯也是如此。你還有年輕,還有那麼多的生活方式可以選擇。你可以像迪格斯一樣,去找到一個愛人,愛護她、取悅她——你同樣可以得到相當程度的幸福。”帕薩里安收斂了笑容,嘆出了口氣,“我也曾想擁有那樣的生活……然而我已經老啦。”

我曾設想過在與他同去代達羅斯的陵墓、找到了我的手札之後殺掉他以及同去的人,取回我的東西與財富,和安德烈離開那裡……

然而今天晚上,他的這些話為自己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我沉默了,並且看著燭光之後的帕薩里安。 我從未想過會有會有一個人如此深刻地了解我——多過我自己。 而我現在也的確在做著與從前同樣的事:

我密謀著在整個大陸挑起戰亂、報復人類,讓數億人流離失所、同失親友,卻在為艾舍莉的母親治療痛風、為那個小姑娘在餐桌上自卑感到憐憫、為珍妮的轉危為安感到喜悅……

跨越了三百年,重換了一個軀體,我竟然一點都沒變。

倒是他又打破了沉默:“本來打算和你閒聊幾句,卻沒想到說了這麼多。已經很少有人能夠這麼鎮定地聽完這些話了。如果今後的某一天你離開了馬克西姆斯。我很歡迎你到我的威萊斯法師塔來。說實話,那裡已經很久沒有新鮮的血液和聰明的頭腦了。”

“我也很樂意能夠經常與您探討這些事情……當然是在我的導師允許我穿上橡葉法袍之後。”我謙遜地又激動地低了低頭,知道今夜的第二個目的也已經達成——大法師成功地對我產生了好感。 現在我將實現我的第三個目標——

“帕薩里安大師,我有一個冒昧的請求。”我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略微緊張地將雙手交疊在一處,微微屏住呼吸,讓自己的臉色變得有些潮紅。 “如果您和我的老師要進入代達羅斯陵墓的話,我是否可以……”

“那裡很危險,年輕人。”他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代達羅斯號稱魔法皇帝,雖然他不能使用魔力,卻搜羅了不少魔法物品。傳說他的陵墓由幾位法師參與了設計建造,一旦開啟,內部的各種陷阱就會發動……你要考慮清楚,要不要因為好奇而冒這種生命危險。”

“失去對真理的渴望,我的生命將黯然失色。”我立即說道,“作為整個西大陸上億人中的一員,能見到您已經是我天大的榮幸。因此我才提出這個唐突的要求——因為我的確不想失掉這個探究幾百年前的魔法奧秘的機會。”

“我理解你的勇氣……但我擔心的是你還是沒有放棄那個危險的念頭。我和你的老師針對這個問題已經討論了很久——通過貓頭鷹傳送的短信。我們不是為了陵墓裡的財富,只是為了傳說中迪格斯的法師手札。也正如傳說中所說,那裡面記載瞭如何利用世界之樹的力量的方法,我知道那對你而言是不小的誘惑。”帕薩里安將雙手壓了壓,示意我坐下,“但是正因為如此……你的確不適合進入他的陵墓。”

我的心一沉,但沒有說話。

“但你的老師既然已經告訴了你這個消息,就說明他並不反對你隨我們一起進入那個危險之地。只是,馬克·扎西,我仍然不希望你接觸到那本手札。這不是因為我們不願意讓你掌握裡面的力量,更是因為不想讓你過早地走上這條偏激的道路。我們將毀掉它。”他加重了語氣說,“不讓這個秘密再被更多人知道。”

“我理解您的用心,大師。”我恭謹地說,同時讓語氣裡摻雜些許不甘,“但您和我的老師似乎並沒有把握能夠拿到那本手札。正如您所說,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是他那個時候頂尖魔法技術的結晶。如果之後這個消息被不小心流傳出去,就會有更多的人試圖去得到它……”

他笑著揮了揮手:“這個問題你不必擔心。你大概不清楚,參與代達羅斯陵墓建造的某位法師曾經將他秘密收藏的部分建築圖紙交給了他的弟子,然後隱秘地流傳了下來。你的老師就是他的後代。如果不是他為了解決一個學術上的難題而決定一攤究竟——我也無法從他那裡得知確切的方法。”

看起來馬克西姆斯的確是有意讓那個星袍學徒隨他一同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因此才會放心地讓他來傳遞那個消息。 因為當時帕薩里安離開了他的居所前往古魯丁,貓頭鷹無法再勝任傳信的工作。 而那個中年人魔力低微,也不會對那本手札產生妄​​想——低階的法師不可能掌握那個級別的魔法,就連看一眼都會感到頭暈目眩。 然而帕薩里安心目中的我就另當別論了——我聰明機敏、擁有活力也野心。 無論他是出於對人才的愛惜還是對一個產生了“毀滅世界之樹”這樣念頭的法師的提防,他都不樂意看到我出現在同行的隊伍裡。

那麼我就不得不採用另一個辦法——在我確信他已經從馬克西姆斯那裡取得了進入代達羅斯陵墓的方法的前提下。

我得殺掉馬克西姆斯——在他們會面之前。 一來防止我的身份被戳穿,二來……他將不得不需要另外一個有足夠實力的法師來配合他。 一個連大法師都認為危險重重的陵墓,絕不是他一個人的魔力就可以應付的。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11 PM

第六十一章大法師的心事

我們相談了這麼久,卻沒有一個人提到城外的獸人軍隊。 帕薩里安大概是有足夠的自信能製伏那被我邪靈附體的獸人指揮官,而我……我的把握自然是要比他還多些。

只要能讓我迫進那個傢伙十米的範圍之內。

而此刻大部分的問題都已經明了,於是我再沒有心思待在這裡同這個老法師談論往事。 當一個人的經歷成為傳奇之後,津津樂道的總是別人,而自己卻連碰都不會想。

於是我站起身來,向他微微頷首,將右手橫於左胸:“既然如此,大師,我就不再打擾您了。希望您能和我的老師從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裡找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平安歸來。”

帕薩里安微微一愣——他定然沒有想到我會如此乾脆果斷地放棄自己的請求。 我在他開口之前冷靜地補充道:“一個人總要懂得進退,然後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得足夠長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我知道您對我期許,我並非不知好歹的人。”

他又端詳我一番,然後嘆了口氣:“唉,年輕人。你總是讓我吃驚。如果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能有這樣的頭腦……”說到這裡,他忽然閉上了嘴。

“但您已經是大法師了。”我恭謹地說。 帕薩里安的語氣裡有不甘……這令我微微吃驚。 大法師已然是一個人類法師能獲得的最高榮耀,至此,在地上界文明世界的範圍之內,幾乎已經沒有能夠與他相提並論的生物了——除非他追求的是世俗的權力,皇權。 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他想要的,那麼他遺憾的就是另一件事情。

就像我所說,“您已經是大法師了”——這樣的地位之上,還有什麼能讓他滿足呢? 呵呵……那種超脫人類之外的存在——神。

人類啊,這就是人類啊。 無論多麼高尚的人類,總逃不脫慾望的驅使。 就像一個貧民永遠有不會成為皇帝那樣的念頭。 他們只會希望有朝一日吃到白麵包,住上足夠溫暖的房子。 然而一旦這個目標達成,安穩幾年之後,他們又會羨慕富有的商人階級——那些華麗的衣物和堂皇的居所。 然而在成為了富有的商人之後,他們又會渴望成為擁有特權的貴族。 而一旦成為了一個貴族——就像珍妮這樣的男爵,一道充滿誘惑力的階梯就會在他們眼前鋪開:子爵、伯爵、侯爵、公爵……直至國王,甚至皇帝。

這樣的誘惑充斥於人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因而人類才能在這片土地上不斷繁衍擴張,成為整片西大陸的統治者。

同樣的,一個大法師渴望脫離人類軀體的束縛而成神——這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最關鍵就在於,他是否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回去休息吧。明天早飯之後到我這裡來。我們一起看看城外的那些亞人種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帕薩里安站起身來,端著桌子上的一個燭台走到窗前,試圖拉開窗戶換氣。 他是一個睿智的人,定然發覺了自己的語氣裡流露出了一些不該被表達出來的東西。

窗外是如墨水一般漆黑的夜色。 在我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依稀還能聽見空曠的街道上有醉鬼的腳步聲在迴盪。 但在剛才,那聲音都已消失不見,似乎都回到家里安頓下來了。 帕薩里安拉開了窗戶,外面清涼的空氣隨著一陣微風湧了進來,我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的確清涼,然而……卻摻雜著村莊中心鬧市裡的那種味道——那種食物與酒水混合的味道。

帕薩里安在拉開窗戶之後將燭台放到了窗台上,一團光亮頓時映亮了窗邊,但隨後他就後退了一步,嘭的一聲關上了窗戶——力度之大,甚至使得那燭台都被一同推出了窗外。 緊接著他大步跨到桌子邊順勢一揮,寬大的袍袖帶起一陣疾風,又熄滅了另一支蠟燭。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一句三個音階的咒文幾乎脫口而出。 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使得他熄滅了蠟燭,但最合理的解釋便是,他想要殺死我!

然而他之後的動作使得我明白了自己只是虛驚一場。 因為他在熄滅蠟燭之後立即轉身背向了我,然後謹慎地走到距離窗戶一步遠的位置透過玻璃向下張望——那動作神色完全不像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倒像是一個身體健壯的戰士——他必定是改造過了自己的身體。 法師們有不少法子可以延長自己的生命。 而這些方法大致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用藥物強化自己的身體,使得自己的生命力略微增加——增加到一百八十歲左右。 另一種則是我從前用過的法子——讓自己的身體在某種意義上脫離人類的範疇從而獲得更加悠久的生命……然而那要遭受極大的痛苦。

“別出去,把門鎖好,過來看。”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那是他在衝過獸人軍陣的時候也未曾表露過的神色。

但我仍在確認了他的手裡沒有藏著一把匕首或是短劍之後才走了過去,循著他的視線向下看——

然後感到有一陣涼意自我的尾椎升起,直衝額頭。

每一個有條件的法師都會為自己加持“真實之眼”這個魔法,它不但能夠使自己的視野更清晰,更能看到一些凡人看不到的生物。 此刻我們兩人正是用這樣敏銳的視力向下望去——

三層樓房之下的空地廣場上,正有幾十個人微微搖晃著站在那裡,擠滿了小樓的正門,抬頭盯著我們這扇剛才曾經透出過光亮、發出過聲響的窗戶。 而更遠處,又有三三兩兩步伐踉蹌的​​身影向這邊靠近——就像是我來的時候遇到的那些醉鬼,只是更為狼狽。

我們在俯視,他們在仰視。 於是我很容易地看到了他們的眼睛——瞳仁已經被一層白膜覆蓋,與眼白連成了一片,在黑暗的夜色里白得瘆人。 而就在那幾十個人當中,還有四五個不停聳動著的身影——那是蹲在地上的人。

他們正聚在一具屍體上面——或者說即將成為屍體,因為他的手腳還在抽動——安靜而不停歇地從體腔內扯出內臟,然後聳動著肩膀大嚼。 但成為了食物的人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反倒是咀嚼聲在廣場上越發清晰——而在與帕薩里安談話的時候我也曾聽到過這聲音,我將它當成了醉鬼的嘔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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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超級多吐槽點啊!

聽我慢慢跟你們說啊!

我媽我爸本來說明天要來看我——這是他們前天說的。 結果昨天晚上忽然打電話給我,說他們買了今天北京到瀋陽的動車票中午一點就到啊!

我一想,壞啦。 我媽對衛生條件的要求標準是桌子上用衛生紙使勁兒地擦,不能變色……可是我這裡的地板,呃……

於是我就趕緊擦地板啊! 廚房啊走廊啊臥室啊! 我擦啊擦啊擦了一夜啊! 晚上兩點睡覺的啊!

然後我今天上午又有個省職業技能比賽(我顧及那一萬塊獎金我拿不到了……)……我睡眠不足就渾渾噩噩地去考了……然後交捲了,去車站打算接他們……

然後……

然後我爸給我來了電話……說他們不來了。

我瞬間思密達啊~~~

我瞬間石化啊~~~

我凹凸曼了有木有~~~~~

然後我就吃杏仁……

順便說一句,我覺得自己已經壞掉了。 我現在對鹽焗杏仁毫無抵抗力啊……無論剛剛吃得多飽……只要把杏仁放在我面前,我就不受控制地吃啊……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啊……

杯具啊……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12 PM

第六十二章趁火打劫

“不是殭屍。”我和帕薩里安幾乎是同時說了這句話。 因為他們還有呼吸,並且比正常人更加劇烈,這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他們更像是處於一種病態的癲狂之中,類似深淵魔鬼們的“嗜血蠱惑”。 只是這麼多人同時變成了這個樣子——那除非是深淵地獄通往主物質界的大門洞開了,使得上百的高等魔族同時湧了出來。 但整個村莊除去這些不能發出聲音的“人”之外依舊平靜,甚至聽不見一聲慘嚎,這不是惡魔們來到世間的景象。

我想起了我來時在街道上見到的人,那些被我誤以為是醉鬼的人,還有那個門口病怏怏地守衛,以及他口中因為身體不適而反常地在這樣一個戰時的夜晚提前回到家裡的官員們——原來在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陷入了這種狀況之中,到此刻才爆發開來。

“我從未見過這種情況……”這一次我是說出了真話。 我見過殭屍、見過幽靈、見過怨靈,卻從未見過種瘋狂的人類。

樓下的人越聚越多,站定在廣場上,抬起頭無神地仰望窗口,似乎他們都已神誌不清,還想不起可以通過關閉的大門進入樓內,找到我們——如果他們真想這麼做的話。 而在更遠處,黑里當中出現了兩三點亮光。 那是居民區的火光。 我推測是某些人家裡的火燭因為主人的忽然病變而失控,點燃了房舍。 如果不加控制的話,後果將會相當嚴重。 古魯丁村莊平民區的大部分建築都是木質,火勢一旦蔓延開來,將一發不可收拾。

但這還並非最嚴重的事情。 最致命的應當是,如果這病變是在全城擴散,那麼防守的軍隊此刻大概也許兇多吉少了。 而如果這又是城外的獸人們精心策劃的陰謀的話,古魯丁村莊也許在今夜就會淪陷。

這時門外的走廊裡忽然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 那聲音還伴隨著一陣陣“鐺鐺”的聲響,逐漸向這裡接近。 我立即轉過身去,幾步跨到門邊,將木門扳開了一道縫隙——果然如我所料,是那個帶我走進來的士兵。 他正垂著腦袋,倒拖長矛,在拐角處試圖用一種極不協調的姿勢努力走上樓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我上來時他摔得那一跤讓他弄斷了自己的腿,他的左腳總是無法恰到好處地踏上上一級台階,於是一次又一次地從樓梯邊滑落下來。

我們得弄清楚這種病症或是魔法究竟是何種類型、通過什麼方式起的作用,於是我們需要一個活體。 而這傢伙簡直是諸神送來的禮物。

於是我轉向帕薩里安:“大師,是那個守衛。他也……我去把他弄進來?”

他對我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窗口走到那寬大的書桌後面,大概是在尋找自己隨身帶來的簡易魔法器械。

於是我立即拉開了門,暫且放下對整個村莊的形勢以及對珍妮的擔憂,沿著走廊走下了樓梯。

那守衛聽到了我的聲音,立即抬起了頭。 一雙慘白的眼眸像是可以看到我,緊隨我的身體移動。 然而他的左腳依舊沒法踩上那級台階——因為我看到他的小腿已經已然因為骨折而彎成了一個“L”形。

我在距離他四級台階的高處停了下來,對著他用力吹了一口氣——於是他的動作立即變得更加劇烈,甚至用雙手將長矛拖到了身前,試圖用那木桿攻擊我。 他們果然對聲音、光亮、活人的氣息都很敏感,同沒有生命的殭屍一個樣兒。

但這傢伙在清醒的時候都未必是我這樣一個身體健康的年輕人的對手,何況此刻已經失去了神智? 我僅僅是迅速地躲閃了幾次他那慢吞吞的攻擊,他的動作就已經跟不上自己的本能了。 我抓住一個機會一把攥住矛桿的末端,雙手一發力就把那武器奪了過來。 衛兵的身體被我帶得一個踉蹌,臉朝下直挺挺地撞在了台階上,腦袋正好就擱在我的腳下。 我舉起長矛,用另一端的木頭桿朝他的後腦勺用力一頓,那傢伙就立即不再掙扎,昏迷過去了——還好,他們還可以昏迷。

然後我一手拖著長矛一手攥著他的衣領,把他一路拖上了樓梯。 我想如果這傢伙還有命清醒過來的話,大概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鼻子了。

回到屋裡的時候,帕薩里安已經把一些零碎的小部件擺在了桌子上,在窗邊向外觀望。 窗外的居民區已經亮了起來,就像我預想的那樣,失火的住宅又引燃了更多的房舍,火勢蔓延起來了。 依稀有人的喊叫傳來,然後又是低沉渾厚的號角聲。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那是駐守在城頭的防禦部隊的軍號,看來那裡的人們還沒有感染這可怕的症狀——那麼珍妮也是安全的了。

那些火光和聲響使得原本站在我們窗下的人們紛紛調轉了身子向遠處移動,卻仍然有那麼兩三個固執地留了原地——只為了地上那些零碎的血肉。

這症狀的發生看起來是有一個範圍的,而我們似乎就正處於感染區的中間。 既然我與帕薩里安都安然無恙,就說明這種魔法、或者說是病症,是有著一定的魔力屬性的——它必定是通過某種魔法介質發揮作用,絕非自然形成。

帕薩里安取了一些他的血液放在小小的玻璃試管當中,然後加進了極少量的秘銀粉末。 試管裡尚未凝固的血液頓時發出一陣微弱的綠色熒光——這表示血液裡含有對人類這一物種有害的東西。

秘銀在用於製造魔法物品之外還是極好的試毒劑,雖然並非對所有的毒性都有反應,然而這一次它起作用了。 這表明這毒物是來自生物之毒,而非礦物。

此刻窗外的光線更亮了一些——那是城頭燃起了火球。 守城的士兵們早就用乾燥的稻草扎了不少圓球,又在上面澆灌了瀝青和棕櫚油,在敵人試圖攀爬城牆的時候就會將它們點燃然後推到牆下。 而此刻在城門兩側的城頭,這樣的火球接二連三地被推下去,這預示著獸人軍隊已經不再顧及它們在黑暗中會變得微弱的視力,正在強行登城。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13 PM

  第六十三章大戰在即

我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是獸人們的詭計了。 它們讓村莊從內部開始混亂,然後在守軍自顧不暇的時候發起進攻,試圖一舉登上城頭。 但這東西究竟是如何從村莊內部爆發開來的? 獸人是絕對不可能混進城裡的——因為它們那綠色的皮膚以及在人類看來醜陋的面孔實在太顯眼,不可能完成這種隱秘的工作。 若是說它們僱傭了人類間諜的話……

我正在思考的時候,帕薩里安已經接連向那個衛兵施展出了兩個法術——一個“黑暗驅散”、一個“移除癲狂”。 但這兩個法術都沒有讓那人恢復過來。 他的皮膚依舊是一種可怕的灰白色,甚至開始出現極淡的綠色斑塊——就像屍斑。 既然這種類型的驅散法術沒有效果,那麼現在可以確定了——這是一種被魔力催化了的生物之毒。

一個念頭忽然劃過我的腦海——“屍斑”? 我似乎有了點頭緒了。

獸人兵臨城下的時候曾經用投石機向城內投擲過屍塊……那時候我就有些奇怪,為什麼他們要做出這樣的舉動打草驚蛇,而不是嘗試著在守軍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強行登城? 但我隨後就將這理解為獸人的習俗與它們不甚高明的戰略。 因為獸人們的確有過在戰鬥之前先殺死俘虜拋到敵陣中示威的習慣,只是沒想到,它們這一次竟然別有用心,連我都被騙過了。

問題一定出在那些屍塊上。 我越想,思維就愈加清晰起來。 如果是單純地示威,它們何必要建造一架投石機,把它們拋進城裡? 把屍體堆在守軍看得到,卻無法搬走的城牆下不是更好麼? 如果它們不是一直在等待著什麼,為何在前幾天都只是試探地進攻,甚至沒有一次大規模的登城作戰? 要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別處的援軍就越有可能對它們形成重重包圍之勢!

沒有想到我的那一部分邪惡之靈竟然狡詐到瞭如此地步,而我從前還一直將它當成是只有慾望、衝動、最原始的本能的低智力生物!

我立即把前幾日的情形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帕薩里安。 於是他的臉色與我一樣,變得凝重了起來。 被魔力所催化的疫病實在是最麻煩的東西。 單純的魔法效果的話,總會有一種法術能夠應付。 但若是被魔力催化的病菌,那絕不是短時間裡可以解決的。

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次這種類型的大災難——那場奪走了上百萬人生命的瘟疫、被曾經的我的魔力所催化的黑死病……因此我更知我們此刻處境的可怕。 如果這病症擴散到了整個歐瑞王國……

我又愣了一下。 我為什麼在擔心這種事情? 報復人類……不正是我所想要達到的目的嗎?

那麼我的那一部分邪惡之靈,又是想做什麼呢? 它是不是也深深地打上了我從前的思想烙印,而後通過最扭曲、最殘暴的特質將這念頭無限放大,到瞭如今試圖以這種方式毀滅整個地上界的生靈來復仇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這些以後,我不但沒有快意,反倒是心裡升起了一股迷茫又忐忑的念頭來。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被地獄的邪惡力量所侵蝕的撒爾坦了——我的確因為仇恨而想要做些事情令克萊爾人和尼安德特人飽嚐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痛苦……

然而……我從未想過要將整個世界變成不毛之地。 我不是深淵地獄裡的九領主或是它們麾下的那些魔鬼、惡魔,我不喜歡千里荒原,更不喜歡身邊滿是臭烘烘的殭屍或者是陰森森的鬼魂。 而更關鍵的是——我怎麼可能容忍這樣一個危險的邪惡之靈取代本該屬於我的位置、打亂我的計劃、讓我無法再次擁有從前的力量?

我得打敗它、制伏它,然後讓它為我所用,而不是生活在它的陰影之下。 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已經是我的威脅了,我絕不能讓潛在的危險再多一個。

窗外的喊殺聲越發響亮,人類守軍的吶喊和獸人那種渾厚的嘶嚎混在一處,預示著戰事已經達到了一個白熱化的階段。 城頭的某處,被點燃的火球竟然滾下了城牆落到了城內,我想那裡一定是已經被獸人攻上來了。

“是那個獸人搞的鬼——那個來歷不明的獸人巫師。”帕薩里安迅速地收起了桌上的部件,將它們歸攏到一個輕巧的木匣裡,然後拿起了他帶來的隨身裝備——一根頂端帶有紅寶石的魔杖,一把掛在腰間的匕首。

“年輕人,現在我要趕去城牆的守軍那裡,你有沒有勇氣和我一同殺出重圍?”帕薩里安的眼睛裡又燃了他在獸人軍陣中的那種豪邁的光亮來,剛才那循循善誘的老者形象全然不見,倒像是一個英勇善戰的戰士立在我的面前。

“我將追隨您的腳步。”我不再思考那些令人糾結的問題,俯身撿起了地上的長矛,微笑起來,“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從東面離開。下午護衛你進城的那個戰士此刻正負責東部城牆的防務,我的一位朋友也在那裡——我信賴他的能力,那裡一定還是安全的。”

黑夜已經被月色與火光照亮,道路兩邊的建築物在石板路上拉扯出跳躍不定的陰影。 我與帕薩里安穿行在道路上,向村莊的東部疾行。 街道兩旁的住宅里偶爾會傳來敲打門窗的聲音——那大概是被感染之後的村民沒法兒自己走出來,在本能的驅使下試圖撞開它們。 路上倒算平靜,被感染的人大多被城邊激烈的喊殺聲吸引,去攻擊守軍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來時路上見到的那個穿著黑色棉甲名叫湯姆森的傭兵——當時他說有命從古魯丁出來的話,再討我那一枚歐瑞銀。 不知他今晚是否能足夠幸運,在我同帕薩里安制伏那個被附體的獸人指揮官之前保住性命。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13 PM

第六十四章請君入甕

越向村莊東面,道路上的人群就越來越多。 古魯丁村莊的常住人口大約有五千,因為戰爭湧入的避難人群又使得這一數量達到了將近七千。 此刻村莊里大約有一半的人被那魔化疫病感染,又在火光和廝殺聲的吸引之下湧向城牆邊緣一帶。

我與一個大法師同行,自然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 然而居民區某些尚未被疫病感染的正常人類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不少人死於親人之手,又被匯集而來的其他人分屍嚼食,場面血腥,慘不忍睹。 實際上帕薩里安至少有十幾種法子可以在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將那些已失去理智的人類撲殺——畢竟在有著充分的時間進行準備的情況下,一個大法師的高級法術都有著足以毀滅一座城池的力量。 然而他卻不得不考慮到這些人——即便是病變了的人也依舊有治癒的希望。 他不可能就在這裡發動一個“位面崩塌”或是“流星隕落”那樣的法術,那樣的話,對於古魯丁村莊的防衛將變得毫無意義——因為這裡會變成一片沒有人類存活的死地。

但這種慘象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著名的魔法,一個只存在於深淵地獄、並且只有深淵公爵之上的高等魔族才能使用的魔法:饕餮盛宴。

魔族與地上界的法師不同,卻與地上界的巫師相似。 法師是天生具有神秘學天賦、能夠感應魔力、並且在理解了法術咒文之後可以使用它們的人。 而巫師則是天生就具有使用幾種魔法的能力,不必像法師一樣需要以咒文施展。 但這種天賦也帶來了另一個缺陷——巫師無法通過記憶、吟誦咒文的方式來施法,並且可用的魔法種類一般只有兩三種。

魔族們大多具有這樣的能力,並且魔法種類更加繁多。 它們是北辰之星的寵兒,卻又是星辰諸神的棄兒。 它們使用的“饕餮盛宴”可以令某一群落的生物喪失理智相互吞噬,然後將因為憤怒和暴虐而扭曲的靈魂獻祭給魔族,成為它們的財富。 但這種魔法只能作用於特定人群——那些與魔鬼們簽訂了契約卻無法實現的人。

我的那一部分似乎擁有了這種能力,且更加強大。 它甚至不需要誘惑人們簽訂契約,便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達成這樣的效果。 然而我始終有一個疑問:作為一個擁有了智慧的存在,它這樣製造殺戮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揮舞長矛用力地將一個從小巷中蹣跚著撲過來的人打翻在地,又從一個自房頂上摔下折斷了腿卻執著地向我爬來的傢伙的身上跨了過去,終於遙遙見到了艾舍莉的房舍。 屋子裡還亮著燈,似乎她們都還安全。 我該慶幸艾舍莉的居所遠離人口密集的中心地帶——那些傢伙還被我們甩在身後,用緩慢的速度向這裡移動。

那一天被拋進來屍塊都散落在城牆周邊,但村莊里卓有成效的衛生系統卻在之後將它們收集了起來。 因為那些屍塊有極大的可能是外出偵察後又陣亡的戰士,於是被集中送往城鎮中心停放。 然而就是這些戰士的遺骸導致了這場可怕的病變。 如果他們的靈魂還能感知到此刻發生的事情的話,真不知會做何感想。

但這時,一聲巨響猛然從東北方的城牆下傳了過來。 隨著那一聲沉悶的崩塌聲,村莊外圍獸人們的吼叫猛然提高了幾倍,然後就是那種極具獸人種族特色的、以鼻音為主的獸人語:“城門破開了,殺進去!!”

我和帕薩里安猛然停住了腳步,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震驚。 我們原本打算去城頭幫忙,卻沒有想到從獸人開始進攻到現在僅僅幾十分鐘,城門就被打破了。 這幾乎是最壞的形勢了——人類的單兵戰力沒法兒與獸人相提並論,數量又處於劣勢。 城內還有上千被疫病感染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的輕敵!

我們認為城牆足夠堅固——堅固到可以支撐到明天,讓帕薩里安好整以暇地施展他的法術,給獸人軍隊足夠慘重的打擊。 我們認為獸人還是從前那些只懂得四處掠奪的流寇,不會使用陰謀、不會使用戰術、認為可以等到援軍的到來里外夾擊。 而我,我以一個法師和重生者的身份、以一個自詡睿智的複仇者的身份、以一個從頭到尾就縱觀全局之人的身份,卻沒能改變半點兒事情!

這簡直是我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敗給了自己身上的那部分黑暗意志,毫無藉口可言。

我早該清醒地認識這個世界的,而不是沉溺在對以往的力量的回憶當中。 現在已經不是三百前,不是那個我可以橫行世界的時代了。 獸人們已經建立了提瑪克獸人帝國,暗精靈們出現了一位大法師,地精們訓練了可怕的狼騎士,鮫人們建立了面積比地上世界還要龐大的水底國度,而那些曾經只會敲打鐵塊的強錘矮人,甚至製造出了可以將凡人的視力延展到上百米之外的裝具。

我在書中知道了它們,卻從未真正地對它們有足夠的認識。 直到此刻,那些震天的喊殺給我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

“我們繼續去城頭,年輕人。”帕薩里安——這個以沖動和好戰著稱的大法師暴躁地對自己施展了幾個法術,魔法光亮立即在他的身上依次亮起。 “去好好教訓一下那些獸人!”

他必定是被剛才剛才那種無從下手的感覺折磨得要瘋掉了。 一個連國王的帳都不買的大法師,卻不能對那些想要了他的命的疫病病人出手,對他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

“不,我們不能守在城頭。”我飛快地跑了起來,對身邊同樣健步如飛的大法師說,“我們得把城頭的守軍集合起來,放獸人們進城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獸人進城以後,整個村莊的居民都會被殺死!”

“他們現在和死了沒兩樣!”我大聲說道,“不放獸人們進城的話,我可不認為您能一個人突進到那個獸人巫師的身邊!而如果讓它們攻進來了——那些失去了理智的人可不管你是獸人還是人類!在戰爭當中,混亂不就是最好的掩護嗎?!我們必須得乾掉那個獸人巫師,必須幹掉它!”

我咬牙切齒地吐出了最後幾個字,然後看到一身劍士裝扮的珍妮拿著我的柳木魔杖和詛咒魔劍,從越來越近的房子裡走了出來,警惕地四處張望。 而她的身後還跟著小姑娘艾舍莉和她的母親。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14 PM

第六十五章在城頭(一)

天哪,這真讓人頭痛。 珍妮肯定不會​​答應拋下她們兩個,而我更不能當著大法師帕薩里安的面命令她丟下她們不管。

將他們帶給安德烈的部下吧,然後就看她們是否有運氣活到我們擊退獸人的那一刻了。

我丟掉那支長矛,迅速地用魔杖與魔劍將自己裝備了起來,然後腳步不停地與帕薩里安趕去城頭。 情勢緊迫,光線昏暗,因此帕薩里安並未註意到珍妮臉上不大自然的表情。 在晚飯之後我已經叮囑她記住自己的新身份了——學徒馬克·扎西的戀人、一個從家裡跑出來與他相會的貴族小姐。 珍妮似乎挺喜歡這個新的身份,於是再一次毫無保留地接受了我之前對她說過的、“我的導師曾經有過不少敵人,因此我必須得隱藏身份”這樣的理由。

她將帶著艾舍莉與行動不大方便的婦人在我們之後向城頭那裡匯合,而我們要先去讓安德烈聚集人手,尋找時機殺死那個獸人。

城頭的慘烈戰鬥還在繼續。 儘管近半的牆頭都已經失守,但這一段城頭的防禦在安德烈的指揮下還能勉力支撐——儘管有不少獸人已經登上了城頭,展開了肉搏。 不斷地有屍體或是殘肢從城頭跌落,其中一個甚至砸到了我的腳麵——那是一個獸人猙獰的頭顱,嘴裡牢牢地咬著一隻人類的手。

我擔心安德烈這傢伙在這種情況下殺昏了頭洩露出我們的約定來,就說服了帕薩里安在城下接應我們,抽出了長劍自己飛奔上城頭。 但剛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就看到一個使用青銅戰斧的卡布獸人踩著城牆下堆積的屍體,用自己的斧子將一個守城傭兵的脖子卡在了垛口之間。 它另一隻手攀住了城頭的磚頭,嘴裡噴著熱氣要翻身跳上來。 那傭兵的脖頸幾乎被切斷,鮮血像噴泉一樣向外湧,他卻還有力氣抬起了自己的手,把一支匕首插進了那個獸人的眼窩。

但那綠皮膚的傢伙僅僅是慘嚎了一聲,卻半點兒都沒停,反而一腳踏碎了人類的臉孔,揚起大斧就向我劈斬過來。 我早在路上為自己加持了幾個輔助法術,此刻動作更加敏捷。 還沒等它的斧頭落下,我就低頭跳向了一邊,順便用手裡的長劍在它凸起的肚皮上一拉——魔劍鋒銳的劍刃立即令它開膛破肚,腸子像一團爛草繩一樣流出了出來,又被它一腳踏上。 於是整個身體從它登上來的地方又摔了下去,砸落了兩三正在攀爬的個獸人士兵,激起城下一片獸人語的怒罵。

旁邊立即有一個滿身血蹟的人類士兵從混戰的人堆裡衝過來填補空缺,卻在看見我的時候咧嘴大叫:“又是你,貴族老爺!這裡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這傢伙滿臉血污,五官在火光的映襯下都變得有些走形,我卻憑藉著聲音立即辨別出了他是誰——那個強尼。

“先管好你自己的腦袋!”我在一片喊殺聲中大吼著,揮劍斬向了他的頭頂。 他身側一個獸人正準備用釘頭鎚將他砸成肉醬,手臂卻被我這一劍毫不留情地切斷,青銅大錘“鐺”的一聲砸在了強尼的身邊。 強尼張大了嘴,動作卻沒有猶豫,立刻側著身子猛力撞向那個比他高出了兩個腦袋的臭烘烘的獸人,同時把手裡的長劍送進了它的肋下,用力地一拉——一道冒著熱氣的鮮血頓時射了身邊一個正和獸人搏鬥的傭兵一臉。

那個傢伙失去了視力,還沒來得及抹掉臉上的血跡,就被與他僵持著的獸人一腳踹翻在地,又用膝蓋狠狠地跪在了他的臉上——頓時濺出一片紅紅白白的腦漿來。

“你這婊子養的——約翰!”強尼把劍從那獸人的身體裡抽出來,正看見這一幕,大吼著跳上了獸人的​​後背,用雙手狠狠地把劍刃插進了那個傢伙的頸椎……

還有更多的獸人正試圖從牆底下踩著屍體攀爬上來,而這樣的激戰則在每一米的牆頭上發生著。 我無心纏鬥,飛快地向著身邊的這片牆壁施展了一個“油膩術”,一連串正在爬牆的獸人頓時嘩啦啦地滾了下去,壓力也隨之一輕。

“帶我去找安德烈,我們要撤退!”我把瘋狂地大叫著的強尼從那個獸人的身上拎了起來,揪住他的衣領,“帶我去找他!”

“他就在前面!”強尼被我扯著衣領前後晃了晃,才從那種癲狂的狀態裡解脫了出來,拔出那柄已經裂口並且略微彎曲的劍,帶我從瘋狂嚎叫著的人與獸之間一路穿插向前方,“我欠你一條命!沒想到你這傢伙也是個戰士!”

我們身邊滿是震耳的喊殺聲、紛飛四濺的鮮血肉塊、屍體的焦糊味兒、四處襲來的致命武器——稍不留神就會有獸人從城垛下翻上來,有幾次險些撞到我。 我抽空向遠處的望去,獸人的軍陣正在向城下移動。 兩面大旗正在擁向已經被打破的城門——一面是提瑪克獸人軍隊的旗幟,另一面是卡布獸人的旗幟。 那個傢伙要進城了,我們必須加快速度,在城內還是一片混亂的時候幹掉它。

又解決了三個獸人之後,我終於見到了安德烈。 他此刻正在與一個手持雙劍的獸人戰士對戰,身上的鎧甲破爛不堪,所幸沒有傷在要害部位。 那個綠色的大塊頭在黑夜裡的視力並不好,但有力而迅速地舞劍動作彌補了它的劣勢。 它的攻​​勢迅猛凌厲,完全不同於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普通獸人戰士——再看它額頭在火光裡若隱若現的深紅色刺印——那應當是一個獸人百夫長。 儘管安德烈的劍術精妙剛猛,卻不能在短時間裡取得優勢。 而他身邊的人、那個穿著黑棉甲的湯姆森正與另外一個傭兵忙著應付兩個揮舞著流星錘的獸人戰士,無暇為他提供幫助。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25 PM

第六十六章在城頭(二)

但最要命的是,因為他被獸人大塊頭纏住,另外又有兩個獸人咆哮著翻上了城牆來。 強尼舉起的他那柄變了形的劍,對我喊道:“嘿!我去對付左邊那個,你對付右邊那個胳膊受了傷的,然後我們——”

我可沒有功夫聽他囉嗦。 就在他轉過頭確認我聽明白了他的話的時候,我已經通過他背甲上尚未凝固的鮮血完成了“寒冰錐”的施法,然後飛快地抬起了我的右手。 一點寒氣在他的眼睛裡露出驚訝的光芒並且下意識地準備眨眼的時候浮現在我掌心的前方,而後在他的上眼皮碰到下眼皮的一瞬間迅速地生長為一支小臂粗細、飛快旋轉著的冰錐,接著在他張大了嘴、睜開了眼的一剎那“嘭”的爆射出去。

那兩個剛剛在城頭站穩的獸人粗壯的身軀上立時被轟出了兩個可怕的血窟,然後像落葉一樣被那力量推下了牆頭。 粗大的冰錐在穿透它們身體的時候破碎爆開,又從它們的體內帶走了更多的血肉,在它們身後造成了一個足有腦袋大小的可怕傷口,同時用更細小的冰晶對還在攀爬的獸人士兵造成了一次無差別的殺傷。

強尼被嚇了一大跳,像見了鬼一樣地從我的身邊跳開:“見鬼,這他媽的是什麼東西?!”

但我沒空理會他,略一停頓、集中了注意力之後又對陷入苦戰的安德烈大吼:“和他比一比力氣!”

他在剛才兩個獸人被轟下城頭的時候就發現了我,而作為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戰士,此刻更是明白了我要做什麼。 於是在獸人百夫長再一次用雙劍向他大力砍下的時候,他沒有躲閃,而是站穩了腳步用他的那柄劍脊頗厚的闊劍向上一格,在飛濺的火星當中接下了它的一記劈斬。

那綠皮的蠢貨竟然低吼了起來,似乎在嘲笑安德烈的不自量力,而後一點一點把刀刃壓向身下的人類戰士……全然沒有註意就在剛才,它的兩個部下已然被轟飛了出去。

“就是現在!”安德烈大吼。 他的話音未落,我手中的“魔法飛彈”就飛射了出去。 這發光的能量球在夜色里格外醒目,那獸人還在獰笑的醜臉瞬間爆成了一團血肉,四濺的碎​​末沾了安德烈一臉——我想他再也不會願意吃肉羹湯了。

他抹了一把臉,跳起來幫著湯姆森解決了那兩個使用流星錘的麻煩傢伙,才拉著我退到了城牆另一側,大聲喊道:“你上來做什麼?!”

“撤退!集合所有的人撤退!”我用力地揮手,“把獸人首領給放進來,大法師能幹掉它們!他就在城牆下面!”

“那就讓他上城頭來幹掉它們!”撤退這個詞語似乎刺激到了他,他大吼著用左手捶打自己的胸甲,“我們打了一個小時,卻要撤退!這麼多兄弟的命都留在這片城牆上了!讓他上城頭來,幹掉那些獸人,別躲在後面!”

他又看了看站在一邊張著嘴,盯著我發呆的強尼,狠狠地踹了他一腳:“還活著的話就滾去戰鬥!”

強尼被這一腳踹醒,用難以置信地眼神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把目光移到了我背上的柳木魔杖,然後拎起他的劍就衝進了人堆,嘴裡還在大叫:“他媽的,法師!我見到了一個活的法師!”

我倒是能夠理解安德烈的心情——他的“失落之劍”傭兵團有不少戰士都死在了這裡,他當然不願意丟下這片陣地。 然而帕薩里安也不能在城頭使用那種諸如“流星隕落”、“位面崩塌”之類的可以一次抹殺掉上百獸人的高階法術或是傳奇法術——因為準備的時間太長,大法師的安全在城頭得不到保證。 也是因為準備的時間太長、而我們的目標又是那個控制著魔化疫病的獸人,於是對方就會有充足的時間感覺到天地之間的異象,然後在廣闊的平原上進行轉移。

只有讓它們進入村莊里,在這個被圍牆包圍、被狂亂的人群佔滿的村莊里,才無處可逃,才可以讓我們集中兵力在它入城的那一刻出其不意地衝入軍陣中,擊殺那個魔力的源頭。 然而此刻獸人雙旗已經越來越接近城門,那裡的守軍也隨時有潰散棄門的可能,我只能用最簡練的語言向他說明事情的經過。

但沒等安德烈表態,他身邊那個黑甲的湯姆森就在一劍將一個獸人從城頭劈下之後喊道:“他說得對,大人,城門已經攻破了,我們守下去也只是自尋死路!你帶大家走,我和獠牙小隊拖住這些綠皮!”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這個我在路上遇到的、面色陰鬱的年輕人,一個要我保留著那一枚歐瑞銀等他有命活著來取的年輕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傢伙,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要求留下來執行這個幾乎是必死的任務……安德烈的統御力可見一斑。 似乎我的確沒有選錯人。

安德烈又看了看我,最終打定了主意,重重地敲了敲湯姆森的肩膀上,在帶著濃重血腥氣的夜風裡沉聲道:“答應我,一定不要死!”

黑髮的湯姆森仰頭露出了少見的笑意來,向我一努嘴:“他欠我一枚歐瑞銀。拿到那銀幣之前,我死不了。”

安德烈扳著他的肩膀晃了晃,隨即鬆開了手,在牆頭跑動起來,高聲呼喝:“利刃、鋒芒、,跟我支援城門!跟我走!獠牙小隊接手防禦!”

傭兵們立即亂哄哄地跑動了起來,而強尼——他竟然是利刃小隊的指揮官——揮舞著長劍大喊:“利刃小隊跟我走!”頓了頓又喊道:“威爾接替約翰的位置,帶上鋒芒小隊,都給我動起來!”

原來剛才那個因為眼睛被獸人的血遮住而死掉的約翰,就是“鋒芒”小隊的指揮官。 我看了強尼一眼,發現他也向我投來了一瞥,然後又迅速地轉向了別處。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26 PM

第六十七章羅格奧·塔里佛斯

獸人的戰士們已經湧進了城門,城門守軍在做最後的抵抗。 雖然因為城門狹小的地形限制的關係獸人的兵力優勢並沒有體現出來,然而它們強悍的單兵作戰能力卻使得人類的守軍節節敗退。

安德烈收攏了六十多個人——這是他的傭兵們和其他臨時歸他管轄的其他戰士。 我們趕到城下的時候帕薩里安正在在上構建一個法陣。 大量價值不菲的魔法材料被他拋灑在空中——而這些材料所代表的金錢足以買下供三千卡布獸人食用兩年的糧食。 這裡距離城門有三百多米的距離,中間有零散的房舍、輜重、燃燒的火焰和人獸的屍體。 它們為帕薩里安提供了掩護。 而另外一重保障則是這些戰士們——即便是大法師,在準備一個傳奇法術的時候也會出現長時間的呆滯,於是就只能依靠他們來抵抗那些獸人以及失去理智的村民。

一個由秘銀粉末、月長石粉末和獨角獸尖角粉末構成的五芒星已經被刻印在了地面上,五個尖角頂端擺放著堅硬的藍寶石,確保魔力不會逸散,並且在帕薩里安的精神力催化下開始與高穹之上的北辰之星共鳴。 大法師高​​舉魔杖站立在五芒星陣的中間,眼睛望向虛空,開始吟誦那段長達三百四十四個音階、耗時二十六分鐘的咒語——傳奇法術“位面崩塌”的咒文。

從此刻起,他將不能被打擾,不能被攻擊,不能具有自我意識,不能移動分毫。

我們必須將卡布獸人以及瑪克獸人的正規軍堵截在城門之內,讓它們在法術即將完成的一剎那、感覺到異常的一剎那無處可逃,直至被位面崩塌時產生的力量徹底毀滅。

艾舍莉母女——這對整個村莊里最幸運的平民被圍在了中間,而珍妮離開了他們,隨我一同潛入黑暗之中。

我們來到距離艾舍莉的房子最近的一戶人家的後門前,一腳踹開了它。 原本敲打著木門的男主人立即仰起頭踉踉蹌蹌地向我們撲了過來。 我毫不遲疑地揮劍斬下了他的腦袋,又將他的身體踢得向後倒去。 鮮血從脖頸裡噴了出來,浸濕了一大片地面。

珍妮在我身後試著關上後門,然而從旁邊的廚房裡又衝出了一個纖細一些的身影——那大概是這家的女主人。 她的手裡還握著一把切菜用的小刀,雖然動作並不快,但短短的距離使得那刀鋒險些就刺進了珍妮的脖頸裡。

長年的訓練使得珍妮條件反射般地錯身、拔劍、劈斬……然而劍刃卻在那女人的脖子上停了下來。 我看得到她眼睛裡的猶豫——即便知道這些人此刻都已毫無理智,但她還是不情願殺死這些平民。

那個女人倒是沒有絲毫遲疑,揮舞著手上的小刀向她的胸口狠狠地紮過去,珍妮則雙手握劍,順著她的動作一路後退,直至後背抵到牆壁,退無可退。

“殺了她!”我低聲喝道,卻並未出手。 我需要的是一個能保衛我安全的戰士,可不是一個只會對我纏綿的小姐。

她微微側臉看了看我,又咬緊了嘴唇,最終用她那包裹著鐵皮的靴子在那女人的小腹上狠狠一踢,將她踹退了兩步。 然後平端起劍指向那個女人。 而後者再一次毫無理智地撲了上來——正將自己的心口送到了劍刃上。

我連忙伸出手去攬住珍妮的腰,在那女人被刺破的心臟將鮮血從傷口裡擠壓出來、噴射到她身上之前把她拉了過來。 我不知道這種被魔力催化的疫病通過什麼方式傳播,但體液的確是一個只得懷疑的重要途徑——即便她有安塔瑞斯之盾的魔力庇護。

“下一次,別猶豫。”我在她耳邊說,“因為你下一次的猶豫,很可能就葬送掉了我們的性命。”珍妮的頭髮有一股清新的味道,脖頸裡則是少女那種特有的馨香。 這氣味暫時地掩蓋了房間裡的血腥氣,又伴隨著她局促地點頭動作而擴散開來。 然而我卻在這香氣裡又聞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我們此刻背靠在這戶人家的大衣櫃上,衣櫃門因為剛才戰鬥的撞擊而半掩著。 而就是從那衣櫃門的縫隙裡,又傳出來些血腥味兒來。

法師們的感覺通常極其敏銳——因為長期與星辰魔力溝通、肉體得到了淬煉的緣故。 於是我在聞到這味道之後立刻推開了珍妮,毫不遲疑地一劍刺進了衣櫃中。

薄木板被魔劍輕而易舉地穿透,而只要我的劍刃一碰到裡面的那個人,哪怕僅僅是劃開了一道口子,那軀體裡的血液也會像被切斷了動脈一樣噴湧出來。 但令我驚異的是,裡面的那個人竟然避開了我這一擊——我感到自己的劍刺空了。

我立即將它抽了出來,再次狠狠地刺了進去。

竟然又刺空了!

我雖然不是珍妮那樣經過了長期嚴格訓練的戰士——然而我的身體因為星辰魔力的淬煉和藥物的改進,總是要比平常人更加優秀的。 但此刻,我竟然一連兩劍都沒能刺中那個人——而對方還是躲在狹小的衣櫃裡。

也就是在兩擊之後,裡面的那個人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啊——!”

竟然是一個清醒的人,還是一個孩童的聲音! 我一把拉開了櫃門,裡面的景象因為我的黑暗視覺而一覽無餘: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胳膊上流著血——我看得出那是抓傷,很可能是由他的父親或者母親造成的。 他縮在一堆破舊的衣物上面,肩膀上則趴著一隻病懨懨的翠綠色家仙子。 而他腦後的木板上,分別留有兩道印痕——那是我的魔劍留下的印痕。

這個傢伙的運氣是如此之好,竟然躲過了我的兩擊,還是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

我在一瞬間就知道了他的名字——羅格奧·塔里佛斯。 艾舍莉的錢幣被家仙子藏起來的時候,曾經跟我提到過鄰家的一個小男孩,羅格奧·塔里佛斯。 她說他能夠看得到有小奇怪的小東西偷走了家裡的錢幣,周圍的人卻將他當成怪人。 這說明這孩子擁有神秘學的天賦,還是極強的神秘學天賦——他可以看到家仙子這樣的魔法生物。

這也恰好說明了為什麼他會躲在衣櫃裡,安然無恙——因為那疫病似乎對擁有魔力、或者被魔力庇護的人或物不起作用。

我本打算潛入這棟距離城門幹道一百多米的房子裡,在陰影的掩護之下通過魔法為守軍提供一些援助,卻沒想到碰巧救了這個小傢伙的命。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27 PM

第六十八章在城門(一)

我隱隱覺得有些事情似乎不對勁兒,然而那種感覺卻無法清晰地表達出來。 我索性不去管它,幾步跨到窗前,將木質的窗板推開了一條縫隙向外看去。

遠處的戰鬥激烈而血腥。 獸人戰士幾乎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傢伙,就連最強壯的人類士兵也不過堪堪與他們最普通的戰士相當。 不少用獸人使用的是釘頭鎚、流星錘、狼牙棒之類的銅製重兵器,一旦被它們砸到身上,立即就是個腦漿崩裂、骨骼破碎的下場。 然而人類士兵退無可退——他們知道即便逃跑最後也逃不過屠城的命運,因而鬥志額外頑強。

此刻時間大約過去了七分鐘,還有十九分鐘帕薩里安的法術才能施展出來。 古魯丁正規軍的槍兵隊組織起了進攻陣形,試圖以長槍陣將衝進城門的獸人驅趕出去。 但那些綠色皮膚的傢伙憤怒地嚎叫著撲了上去,即便身體被長槍洞穿,依舊以恐怖的生命力支撐著自己向人類守軍的隊伍裡甩出他們的兵器,砸倒那麼兩三個人。

人類的盾斧兵和盾劍兵在一個離我不遠的指揮官的喝令下從兩側包抄,攻擊那群獸人的側翼,然而剛剛一接近,就有兩三個人像是撞到了礁石的浪花一樣飛到了半空——那裡正有一個全身青銅鎧甲的獸人武士揮舞著兩隻鐵鎚,隨意一甩,便有人盾破人亡,鮮血四濺。

那個傢伙身後斜披著一道暗紅的披風,頭盔上飛揚著暗紅的長纓,竟然將他獠牙上翻的醜陋面孔襯托出了幾分英氣來。 而他的身後則是裝備較之卡布獸人更為精良,皮膚墨綠的獸人士兵——那是一個提瑪克獸人帝國的千夫長。

他發現了那個發號施令的人類指揮官,立即呼喝著他身後的戰士衝進了人類盾劍兵的隊伍裡,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而那個人類指揮官發現了他的意圖,竟然半點兒退意也沒有,反倒高高揚起了手裡的長劍,督促那些士兵蜂擁上前。 但這些士兵並不能阻擋那個青銅千夫長,他怒吼著用兩柄巨錘為自己開出了一條血路,雄壯的身軀像是古代傳說中的泰坦巨人,攜著一團陰影向那個指揮官撲了過來。

我立即將魔杖用力地插進了房間裡的黑土地面,右手從腰帶的夾縫當中抹出了一點硫磺,口中飛快地誦念出一段咒語。 火紅的光亮在我的食指指尖凝聚起來,然後化為炫目的一點,幾乎照亮了整個房間。

這時候那個獸人已經將兩柄大錘砸向了那個指揮官,後者飛快地躲向一邊,他身後的兩個槍兵則將長槍刺向了那個獸人。 但獸人千夫長的動作出人意料的敏捷——他幾乎是在對方躲閃的同時就隨著他撲向了一邊。 兩支長槍刺了個空,兩柄鐵鎚卻向那個指揮官的頭頂壓了過去。

我就在此刻出手——醞釀多時的炫目光點瞬間化作一道火紅色的細線,伴隨著我的魔杖的劇烈顫動噴發了出去。 魔杖的加持使得“灼熱射線”這個魔法的射程比我徒手施展的時候增加了一倍,那射線在一瞬間就貫穿了獸人千夫長堅固的青銅鎧甲,又接連貫穿了他身後的六個提瑪克獸人士兵的身軀。 被灼熱射線擊中的金屬部位立即融成了液體,又像水湮一樣在鎧甲原本冰冷光滑的表面擴散開來。 滾燙的銅汁因為獸人千夫長猛烈的前撲動作而向後濺落——那正是包裹在青銅鎧甲之內的肉體。

但在此之前他的心臟已經被我的魔法擊穿,巨大的身軀失去了控制,重重地撲倒在地,擊起一片煙塵來。 他身後的六個獸人士兵也在同一刻斃命,盾劍兵的壓力立時減輕了不少,吶喊著衝上前去堵住了缺口。

那個人類的指揮官立刻轉身向我這邊看過來。 但這裡都是隱藏在陰影當中的房舍,還有燃燒著的火焰映出的跳躍不定的陰影,他並不能確切地發現我的位置。 於是他隨即移開了目光,又指揮著人類的士兵撲了上去。

然而這一次小小的勝利並不能阻擋獸人們的突進,越來越多的獸人武士湧進了城門,用身體掛滿了槍兵的矛尖。 而這些獸人戰士的死去並不意味著威脅的終結——一個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身影出現在了城門的門洞之中。 他的身材瘦弱、皮膚慘綠,粗黑的頭髮紮成了細小的髮辮披散在後腦,眼睛卻是詭異的血紅色——那個被我的邪惡之靈附體的獸人指揮官,如今的獸人巫師。

他離我很遠,我僅僅能依靠真實之眼看清楚他的容貌,然後就被他周圍的獸人士兵們擋住了視線。 但就在他出現在城門中之後,那些原本已經在槍尖上死去的獸人戰士的身上忽然泛起了淡綠色的幽光。 這幽光只有我看得到,也只有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淡綠色亡靈從那些屍體上站立起來,輕盈地從槍陣中間穿透過去,撲向後面的人類士兵。 生靈一旦被亡靈觸碰到就立即失去了生命力,就好像一場迅猛的疫病在人群中無聲地蔓延,陣前的士兵立即撲倒了幾十個——這似乎也是那個巫師所能召喚的亡靈的數量的極限。 那些亡靈在觸碰了生人之後又製造了更多的不死生物,人類士兵的陣線在這令人驚懼的神秘力量面前頓時土崩瓦解,而獸人們飛快地填滿了空出來的土地,又製造了更多的屍體與鮮血。

此刻距離帕薩里安施展出他的法術還有十分鐘,但依照人類士兵目前的形勢來看,只怕他們撐不到十分鐘,就會被獸人們衝進村莊里。 因為在他們的身後,大批被魔化疫病感染的平民已經撲了上來,以牙齒和手腳作為武器與獸人一同對他們兩面夾擊。

一旦被這些獸人們衝進了城裡,帕薩里安的法術可就徒勞無用了——因為“位面崩塌”原本是一個用於攻城的魔法,他已將法術的作用範圍鎖定在了城門附近,在完成之前再無法更改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28 PM

第六十九章在城門(二)

於是我不得不與那個獸人巫師,也就是某種意義上“我自己”的一部分正面抗衡了。 即便我無法使用出徹底地淨化亡靈那樣的法術,也必須給那些潰退的人類士兵一些信心,讓他們能夠再拖延一會,為大法師換來最後那寶貴的十分鐘。

我從腰帶裡抽出一個袋半個拳頭大小的鹿皮包囊來,將窗戶又推開了一點,用力拋了出去,正落在二十多米外的一處空地上。 然後我對那個人類指揮官施展了另一個魔法——“幻音術”。 於是我的聲音立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在你身後二十米的地面上,有一個鹿皮包裹——去撿起它,無論用什麼方法,把它灑在那些獸人軍隊的附近,我來幫助你們——我是帕薩里安的學徒,剛才救了你的人。”

那人聽到了我在他耳邊的低語,滿臉錯愕地轉過了身,又開始向我這邊張望。 但好在他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轉身跑了過來,並且藉著火光發現了地上的那個鹿皮包囊。 然後他在手上掂了掂,拋給了身邊的一個衛兵,又那個衛兵的身上取過了一柄手弩。

那個衛兵聽到他的吩咐之後毫不猶豫地持劍沖向混戰一團的人類與獸人,並且藉著奔跑的慣性將那個包裹向空中猛力一拋——這個小東西並非引起太多的注意,直至那個人類指揮官抬起手弩,射出一箭。

包裹被箭矢嘭地射爆,裡面的月長石粉末立即四處飛濺,紛紛揚揚地下落。

而此刻我手持魔杖,口中誦念出那個十六個音階的咒文並且最終完成了這個魔法。

彷彿有一顆太陽在人群的上空猛然亮起,那些月長石粉末在一瞬間爆發出不可逼視的光輝。 突如其來的白光令每一個生物都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地上的每一片落葉都在剎那之間纖毫畢現。 但這白光對於亡靈來說可不僅僅是光亮——“太陽閃光”這個魔法原本就對黑暗生物具有麻痺、殺傷的魔法加成,它們在這光芒下發出無聲的嚎叫,再也顧不得憑藉本能去奪取生靈的生命力,而是四散奔逃,試圖找到一處陰暗的角落庇護自己。

那個指揮官早有準備,僅僅在看到了這個魔法的效果之後稍微一愣,就再次怒吼著督促士兵向前衝殺:“殺過去!我們有大法師帕薩里安!”

但我並沒有像他一樣喜悅,而是在法術完成之後飛快地為自己加持了一個魔法“黑暗豁免”。 幾乎就在我的這個魔法完成的一剎那,我的耳中忽然出現了一聲炸雷一樣的巨響。 一陣看不見的狂暴精神力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從城門的門洞之中發出,轟擊在我的意識層面之上。 如果我的意識也有形的話,此刻它一定像是一塊已經融化的黃油——還是那種被放在了狂風之中的、融化了的黃油——被這精神力量衝擊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漣漪。

在我兩次施法之後,那獸人巫師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 此刻他正像之前對付帕薩里安一樣,使用與我同樣強大的精神力對我發出了精神震盪。 但好在我提前為自己加持了“黑暗豁免”這個法術,使得他那扭曲邪惡的精神本源發出的衝擊被我的魔法化解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我也無法再凝聚精神力量施展另外的法術了。 我所繼承的前世魔力只相當於從前的四分之二——其中的四分之一被我用於重塑今世的這具身體的靈魂,而另外一份則被我與這個邪惡之靈分享。 因此我現在的精神力量還遠遠不能與帕薩里安相比,僅僅與那個獸人巫師的精神力量旗鼓相當。 然而他現在是類似巫師的存在,能夠使用幾個依靠本能施展的法術,而我卻不得不依靠法術書上記載的咒文來施法,這就使我在還沒擁有更高階法術的情況下處在了劣勢。

那獸人巫師似乎感覺到了來自我精神層面的抵抗並不像他面對帕薩里安時那麼強烈,於是精神震盪源源不斷地向我衝擊過來。 我頭痛欲裂,感覺自己的頭腦裡像是有無數鋒利的小刀子在切割著我的精神之海,眼睛和耳膜都鼓漲得像是要爆裂開。

但是忽然之間,我的背後貼上了一樣東西——隔著夏季輕薄的外衣,我感覺得到那是一個小小的、溫熱的手掌,一個孩子的手掌。 腦海裡的狂暴衝擊頓時像是被澆上了一桶冷水的火焰,瞬間平靜了下來。 我來不及思索這到底是什麼原因,立即抓緊了魔杖,發出了我最常用的那個法術——“彩虹噴射”。

七彩的光線從黑暗當中發出,在夜色裡變成一道斑斕的細線,毫不留情地貫穿了護衛在那個獸人巫師身前的幾個獸人武士。 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嚎叫就化成了彩色光斑,而他們之後的那個傢伙慌亂地閃避,仍舊被余光擊中,一條左臂頃刻化為烏有,大量的鮮血從那傷口當中噴湧了出來。

劇痛使得他狼狽地落下了被獸人士兵抬起的座椅,無法再對我發出精神震盪,我得以抓緊時間又施展出了另外一個法術——“風精之爪”。 以那個獸人巫師為中心,一團旋風呼嘯著擴散開來,包裹其中的無數小小透明利爪無情地切割著旋風範圍之中的獸人裸露在外的身體,上百道小傷口立即出現在他們的皮膚表面——儘管強壯的獸人們並不會在乎這些細小的傷口,然而他們的眼睛卻不像他們的骨骼一樣強健。 脆弱的玻璃體頃刻之間就被那些小小的利爪劃破,像水囊一樣爆裂開來,原本是兩隻眼球的位置變成了兩個血洞。

一連兩個法術終於使人類的守軍重新穩住了陣腳,雙方再次僵持了起來。 而此刻我才得以轉身去看我身後的那個小傢伙——那個名叫羅格奧·塔里佛斯的小傢伙、將我從巫師的精神震蕩之中拉了出來的小傢伙。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29 PM

第七十章陰影中的人

巫師剛才的精神震盪並非只作用於我一人——身後的珍妮和這個小男孩同樣受到了波及。 但我有魔法的防護,珍妮有安塔瑞斯之盾的庇護,最容易被傷害的應當是那個孩子。 可現在結果卻完全相反——那孩子將一隻小手按在我的腰上,平安無事地站在那裡,珍妮的嘴角倒是被震盪出了血絲來。

我轉身回頭去看他,他也正好仰頭來看我。 淡藍色的眼眸、淡金色的短髮、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皮膚和嘴唇——這張面孔上不見一絲一毫的驚慌,眸子在黑暗中灼灼發亮,甚至比屋外的那些火光更亮。

“他……大概不是想要傷害你,穆恩。”珍妮眼見著這孩子將手抵在我的腰間,卻因為頭腦中的劇痛無法拉開他,直至此刻那巫師的施法被我打斷。

“我知道。”我揮揮手示意她不要擔心,低下頭問他:“孩子,你怎麼做到的?”

他聽了我的話,還是那樣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忽然從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來,搖了搖頭。

這孩子詭異得可以,但至少我知道他並沒有對我生起壞心思。 我於是不再管他,轉過身去繼續觀察城門的情況,同時告訴珍妮看好他,也看好後門。

距離帕薩里安完成施法還有四分鐘——異像就在這時出現。

以城門的門洞為中心,周圍一百多米的範圍之內,地面上小塊的石子和泥塊開始緩緩飄起——就像是氣泡在水中升騰。 每一個人都感到自己的身體輕了不少,身上金屬鎧甲彷彿變成了皮甲,手中的金屬武器彷彿變成了木器。

而空間開始在視線當中扭曲,就像是夏季的高溫使得空氣蒸騰,眼中的景物都變得恍恍惚惚。 但這並非最令人詫異的效果。 真正讓他們永生難忘的應當是,不少人發現,自己向前刺出的刀劍竟然就在空氣中那麼憑空消失了——而刀劍的尖端則往往會在十幾米的遠處從虛空當中鑽出來,插進某一個毫無防備的傢伙的軀體。

另一些人向外揮出的拳頭也同樣消失在了空氣中,彷彿自己的胳膊鑽進了一個看不見的通道——而等他發現自己的拳頭有觸感的時候,竟然是出現在了對方的身體之內。 但這並非最糟糕的情況。 最糟糕的應當是,當一個人向對手揮出拳頭的時候,結果卻是自己的心臟給自己的拳頭狠狠地擊打了一下……

這就是傳奇法術“位面崩塌”施法完成前的徵兆——法術範圍之內的空間開始變得不穩定,三次元空間與四次元空間開始交錯聯通,大量的四維空間碎片開始出現在這個區域,但又在魔法效果的控制下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兩種空間之間吸引力和扭曲力將導致時空畸變,最終這一片三次元空間會在位面扭曲的力量之下被徹底湮滅。

我們所擔心的就是這一刻——那個巫師會在此時發現他已經處在了一個極度危險的魔法的施法範圍當中,他會試圖逃離這個區域。 但此刻獸人已經突進了城門內相當一段距離,與人類的軍隊混戰成了一團。 他們的周圍則是數千被疫病感染了的瘋狂人類……即便它們此刻想要逃出城門去,退路也會被城門之外的上千獸人士兵堵死。

我們建造了一個陷阱,然後這傢伙就一頭撞了進來。 無論他表現得再狡詐——終究是無法戰勝擁有更高級智慧的人類。

巫師狂怒地揮舞著僅存的那隻手臂,再顧不得將注意力投向我,而是敦促他的士兵向城門外撤退。 然而失去了那位千夫長統御的提瑪克獸人士兵卻並不聽從他的指揮——絕大多數的獸人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不願意放棄即將到手的勝利,更不願意放棄村莊內唾手可得的糧食、鐵器。 這些傢伙被憤怒又不甘的情緒驅使著,將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場面變得更加糟糕。 而少數的豺狼人和蜥蜴人,甚至憤怒地將武器揮向了獸人……

這真是完美的局面——前世它與我渾然一體,必須要藉助世界之樹的魔力才能將它消滅。 而今世它用了三百年的時間將自己分離了出去,卻只要一個傳奇法術就可以毀​​滅它。 除去我無法將它收服為我所以那個之外,一切都挺不錯——一件不能被控制的東西就應當被消滅,我最簡直恨死了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那種感覺。

然而意外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那些原本已經漂浮在了空中的石子與土塊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像雨點一樣嘩啦啦地落到了地面上。 在下一刻這些小東西又再一次彈起了起來,然後再次落下——如此往復了三四次,它們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半空。 彷彿一股看不到的力量作用在了魔法的範圍之中、拉扯著它,要將它驅散。

我意識到一個我一直在擔心的狀況發生了——大法師的施法受到了乾擾。 此刻距離施法結束只有兩三分鐘的時間,那些瘋狂的人類應該不能衝破幾十個傭兵的防禦圈——又是出了什麼狀況?

守在後門的珍妮的驚呼聲解答了我的疑惑——她的眼睛透過門縫看向外面,低低地向我喊道:“天哪,巴托惡魔!”

我的心頭一驚,幾步跨過了地上的兩具屍體,猛的拉開了後門。 就在遠處,一隻皮膚火紅、頭生雙角、尾巴分叉、背生一對蛻化了的膜翼的巨大生物正在一群狂亂的人類當中對那幾十個傭兵發動攻擊。 它足有三米高的巨大身軀和強健四肢的每一次揮舞都會帶走一個人的生命,身上則不時有泛著熒光的紅亮斑點浮現——那是它憤怒到了極致的表現。

當你被人從舒適的床上忽然丟進了深淵地獄,當然會感到憤怒。 同樣的,當一個惡魔從深淵地獄忽然被召喚來來地上界——這個被它們認為“空洞乾淨得令人噁心”的地上界時,也一樣會憤怒。

只是,是誰召喚出了這只巴托惡魔? !

我上一次見到那隻巴托惡魔的時候,它說自己被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召喚而來……那麼也就是說,那個竊取了我的魔力的暗精靈大法師,已經來到了這裡? !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0 PM

第七十一章一見鍾情

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思考這件事情,帕薩里安的那邊的情況就已經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 巴托惡魔揮舞鋒利的手爪再一次迫開了圍攻他的傭兵,然後雙手在頭頂握起,猛然挺直了身子,用力地砸了下去!

大法師身邊的五芒星陡然爆發出炫目的藍色光亮,在虛空之中生成了一道護罩,結結實實地承受了這一擊。 一道漣漪從接觸的那一點迅速擴散到了地下的五芒星之上,那震動的力量使得由秘銀粉末、月長石粉末和獨角獸尖角粉末構成的線條飛揚起了一陣塵霧,甚至有的地方已經模糊不清,即將中斷。

法陣線路的中斷意味著與北辰之星連接的中斷,那個時候大法師將受到可怕的魔力反噬,那中力量足以令他遭受致命的創傷,即便不會立即死去,也將奄奄一息。 只要再有幾十個呼吸的時間那個法術就可以被完成,然而惡魔再一次舉起了雙手,以惡魔語大聲​​咆哮,背後的紅色膜翼猛然一振——一片紅色的烈焰在它身體周圍騰的燃燒了起來,幾個試圖衝上來的傭兵和狂亂的村民立即變成了焦炭。 這是魔族的天賦魔法“地獄火”——一種溫度比人類的魔法火焰還要高的東西。

護盾被這烈焰與猛擊干擾,顏色更加黯淡起來。 而我們的身後,窗戶外的那些獸人幾乎都已經退出了城門,馬上就要脫離帕薩里安的施法範圍了。 我再無選擇,只能飛快地為自己加持了一個“通曉語言”的魔法,然後輕輕在珍妮的肩上拍了拍:“還記得我們上次是怎麼對付那種傢伙的麼?”

惡魔再一次舉起了雙手,帕薩里安腳下的五芒星的光芒已經黯淡得幾不可見。 而此刻我大步疾行,像騎士平端騎槍那樣,用雙手將我的長柄魔杖託在胸前。 我的口中誦念一段十四個音階的咒文,並且努力地保持著精神的集中,令自己可以在移動中完成這個法術。

一股無形的力量隨著我咒文的完成在魔杖的頂端凝聚了起來。 而我剛剛鑲嵌在頂端凹槽處的一枚藍寶石又增強了這個魔法的效果,我能感覺得到,在魔杖前方十幾米的遠處,一個巨大的力場開始旋轉呼嘯,毫不留情地擊飛了任何一個攔在我去路之上的狂亂村民。 帕薩里安曾經一同樣的方式施展過這個魔法——“攻城錘”,而我再一次以同樣的方式施展了出來。

我以惡魔語高聲呼喝:“我才是你的敵人!願天堂的光亮照射在你的身上,巴托惡魔!”

那個火紅的傢伙憤怒地轉回頭來看我,卻在剛剛要開口的一瞬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飛了出去。 旋轉的力場在接觸到它身體的時候撕裂了它堅固的表皮,惡魔的血液在空中飛灑濺落,周圍那些人們頓時發出一片慘嚎——因為那些充滿了惡意的血液帶有極強的腐蝕性,甚至強過了“酸液濺射”這個魔法的效果。

我在它剛剛落地的那一刻就飛快地發出了另一個魔法——對黑暗生物附帶麻痺效果的“路尼亞之光”。 來自天堂第一層路尼亞山的光線被我召喚而來,旋轉著飛射了出去,惡魔的身體頓時一僵。 混在人群中的安德烈趁機揮劍就要向那惡魔劈斬,然而一個凌厲高亢的女聲在他的身邊猛然響了起來——“躲開!”

珍妮·馬第爾,那個尼安德特人女騎士、馬第爾家的後人、安塔瑞斯之盾的主人,此刻從安德烈的身側躍了起來,於半空中旋身、扭腰、曲臂,劈斬!

就像我們曾經做過的那樣,我在她劍落的一剎那,為已經擁有了了“熊之忍耐”、“貓之優雅”、“牛之蠻力”的女劍士又恰到好處地加持了魔法“趁勢一擊”。 那柄鋼劍在半空中拉出一道明亮的流光,如同閃電一般穿透了巴托惡魔的脖頸。 疾響過之後,碩大的頭顱滾落在地,黑紅的血液沖天而起。 但珍妮並未止步,而是走到了惡魔的頭顱前面,將鋼劍對準了它的一隻眼睛,用手用力地壓了下去——這一次它終於死得徹底了。

比起我們第一次遇到巴托惡魔時候,現在的珍妮簡直鎮定得出乎我的意料。 她沒有像第一次一樣緊張得發抖,沒有像第一次一樣被那顆頭顱咬住小腿,更沒有像第一次一樣對我大聲歡呼——她冷靜地拔起了她的長劍,將劍身一振,把上面的污血甩在了地面上,而後轉過身來給了我一個微笑。

安德烈在一邊目睹了這一切,然後臉上出現了罕見的呆滯表情……我也是一個男人,我也曾經年輕過——於是我知道他此刻遭遇了什麼。 就像我第一眼看見米蓮娜·馬第爾一樣,我想他大概是愛上了珍妮·馬第爾了。

呵呵……這是好事。

我將目光從安德烈的身上移開,然後走到珍妮的前面,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為她掠去嘴角的一縷銀色洗髮,用不大卻足以令不遠處的安德烈聽清的溫柔聲音說:“好姑娘。”而珍妮的臉上出現了局促又幸福的表情,同樣足以令安德烈看清。

安德烈四處征戰這麼多年,一定沒有遇到過珍妮這樣的女孩——她出身貴族,溫柔知禮,矜持卻不驕橫,美麗又擁有致命的武力——如果用一朵花來形容她,那麼必定是一朵帶有鋒銳尖刺的白玫瑰。 這樣的女孩子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伴侶——配得上他的高貴血統,又能成為他的助力。 而最關鍵的是珍妮方才的驚艷一擊——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對一個一劍擊殺了一隻高等惡魔的女孩子感到印象深刻,並且銘記在心。

可惜,似乎珍妮愛上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了解這些年輕人的心思……如果他能夠把他的那顆心的一部分交在珍妮的手中,那可就等於交付在了我的手中。 我將可以更好地控制這位皇族後裔……用盡一切辦法。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1 PM

第七十二章位面崩塌術

我們的舉動頗為親暱,安德烈看出了我們不同尋常的關係。 這個品德高尚的傢伙的眼中出現了那種失落又悲傷的神色,隨即揮劍轉身,用力地劈倒了一個試圖撞擊大法師的護盾的村民。
而十幾米遠處的城頭上,留守的傭兵們幾乎都已經死傷殆盡。 獸人們開始跳上城頭,興奮地吼叫著向城下跑來。

我們身後陷入狂亂狀態的村民也越聚越多,用緩慢卻堅定的動作將牙齒、手腳當作武器,不顧性命地衝擊著傭兵們的包圍圈。

形勢危急,無路可逃。

然而我們用不著逃了——帕薩里安已經吟誦完了最後一個音階。 他的聲音在最後一刻陡然洪亮了起來,就像是星界天堂山之中的光天使降臨,在高高的蒼穹之上與他一同吟誦那一段咒文,雄渾厚重的聲音貫徹在天地之間。 又像是星界諸神在用雷聲為他伴奏,每一個顫音都帶有令人心驚膽戰的巨大力量。 混戰成一團的人類與獸人甚至茫然失措地停下了動作,仰頭向星空看去。

然而那裡除了繁星什麼也沒有,發生了變化的是他們的周圍。 以城門門洞為中心點,一團炫目的光亮陡然爆發了出來,那光亮裡有無數的物體在扭曲跳動,在人類的視線當中構成了大片大腦險些都無法識別的景緻。 只要視線一觸及那片光亮,便會有無數信息排山倒海般地輸入人的意識之中——在法術生效、空間扭曲、方圓一百米範圍之內的一切事物都將從這個位面消失的一剎那,在這片土地上發生過的一切事情都在瞬間被呈現了出來——從這個位面於混沌之中剛剛形成,到植物開始在土地上生長,到動物們發出第一聲啼叫,到智慧生物們開始建立自己的文明,到一代又一代的王朝更迭興替,到這座城門被建立起來——上萬年、上百萬年、甚至上億年的景像都在這一剎那間被呈現出來,狂暴地充滿了人們的意識。

這景像只存在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人們卻感覺像是過了一萬年。 就在光芒亮起之後,它又陡然熄滅,法術範圍之內瞬間呈現出了一片極度黯淡的空間。 那是最徹底的黑暗與最初原始的混沌,時間與空間在這裡都不再存在,一切的物理法則與魔力法則在這裡都不再有效。

而那裡面曾經活生生的人類、獸人、豺狼人、蜥蜴人,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就那麼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一些幸運地處於這片空間外圍的人,可能僅僅是被奪走了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 然而在肢體的短截面卻看不到傷口——因為在某種意義上那些被帶走的肢體依舊存在,只是存在在某一塊位面碎片之中。 他們將能夠時刻感受到那一部分殘肢在另一個位面感受到的一切,卻永遠沒法兒再​​控制它們。

喊殺聲與喧鬧聲陡然平息了下來,狂亂的村民們也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在錯愕之後面面相覷,然後在看到與自己僅僅幾步之遙的獸人戰士之後發出驚慌的叫喊,四散奔逃。 他們已經脫離了那種魔化疫病的控制,恢復了理智。 甚至還有一些勇敢的平民,開始與人類的士兵一同對抗衝進城內的獸人。

原本是城門的那一片區域已經一片死寂,有的人在激烈的搏鬥之中觸及到那片區域,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吞噬進去。 這片黑域遠比從前的城門更有效——城外的獸人們再也無法從城門方向突進,甚至連已經跳下城牆的獸人戰士也在被接連擊殺。

然而我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樂觀起來,因為就在我向城頭一瞥的時候,發現城頭的那群獸人當中忽然有一個傢伙的腦袋詭異地爆開了! 這狀況彷彿能夠傳染——就在他的腦袋爆裂之後,緊挨著的三個獸人的頭顱也都依次爆成了一團紅紅白白的血漿。 就像是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在他們之間跳躍,一直跳到了緊挨著的第五個獸人的身上才平息下來。 然後那個原本正在吼叫著試圖衝下城牆的傢伙立即收住了腳步,猛然抬頭用憤怒又不甘的眼神注視著我與剛剛施法結束,還暫時地處於呆滯狀態的帕薩里安。

那個傢伙的渾身浴血——卻不像是在戰鬥中濺上的鮮血。 因為那血是從他的五官當中噴射出來,然後不停地流遍了他的全身。 我毫不懷疑這個傢伙此刻已經將身體一多半的血液都排出了體外,然而他卻依舊直挺挺地站立著,絲毫沒有衰弱的跡象。 然後他尖利地嚎叫了一聲,他身邊的獸人戰士們便立即簇擁著他飛快地跳下了城牆——不是跳進村莊之內,而是跳向了城外。

那就是它,那個傢伙還沒有死。

它一定是在法術生效的剎那之間同過某種方式附身到了另外一個獸人的身上……然而那個獸人並不能承受那樣強大的意志,頭顱在一瞬間就被純粹的精神力量撐爆。 接著它又接連選擇了幾個倒霉的傢伙,直至最後這個勉強能夠保存下來的軀體.

這樣的跳躍一定對它損害極大,以至於它甚至沒有勇氣趁亂帶著那些獸人衝擊幾十米,擊殺正在呆滯狀態中的帕薩里安。 那樣的話,我一定無力阻止——因為我所記憶的法術幾乎都被使用掉了。

我立即從地上撿起了一片葉子,迅速地使用了“烏鴉之眼”這個法術。

黑色的大烏鴉沉默地伸展開了翅膀,以最快地速度升空、飛翔,依靠著敏銳的視覺找到了黑暗原野之中我最關注的那一點……那個正在被一個強壯的獸人百夫長背在背上,迅速奔跑的傢伙。

獸人們果然在全面撤退,這不是陷阱,也不是陰謀。 我們需要乘勝追擊,最好讓我捉到那個傢伙。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1 PM

第七十三章那人白衣(一)

大法師在幾分鐘之後脫離了呆滯狀態,於是我們用最快的速度集結了一批人——大部分是安德烈統屬的傭兵。 至少有一百多個人類的正規軍都因為帕薩里安的“位面崩塌”和獸人們同歸於盡,但這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城門處的那個人類指揮官。 看起來他也正打算抓緊時間集結人手出城追擊,只是更高一級的人類官員們因為那場魔化疫病的影響幾乎都被困在了村莊之內,以至於整片戰場上找不到一個可以對全局發出號施令的軍官來。

但就如同守城一樣,追擊敗逃的敵人並不需要絕對優勢的兵力。 何況我們的目標是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傢伙——有三四十個人衝殺進正在潰退的獸人軍陣當中,再輔以其他方面的追擊部隊,倒也足夠了。

實際上我們現在的情勢並非安全無虞——因為那個召喚了巴托惡魔的傢伙還沒有被我找到。 然而他在失敗了一次之後就再無動作,也許是在忌憚恢復了意識之後的大法師的力量。 出城追擊……倒正好可以離開圍牆之內這個複雜的環境,然後在解決了那個傢伙之後再想其他的辦法。 而實際上……我的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些眉目,只是覺得那事實有些令我難過。

剛才的戰鬥當中,傭兵隊伍被巴托惡魔與那些瘋狂的人們沖散,而艾舍莉與她的母親卻奇蹟般的安然無恙——身上僅僅有幾處輕微的擦傷。 我招呼了一男一女的兩個傭兵護送她們和那個叫做羅格奧·塔里佛斯的孩子回到自己的房子裡。 房子外壁原本茂盛的常春藤與爬山虎都被瘋狂的人們撕扯得凌亂不堪,就連窗戶的玻璃也被搗碎。 果如她們剛才還在那座房子裡的話,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我將長柄魔杖背在背上,抽出了我的詛咒魔劍來,隨著那三四十個人一起用粗繩跳下了城頭。 城下的泥土都已經被鮮血浸透,上面還有滑膩的內臟、殘肢、屍體。 我的腳下一滑,險些沒有站穩。 而那些經驗豐富的傭兵們卻踏著那些由鮮血和肉泥混成的泥土向前飛跑了過去,偶爾順手為一些還在呻吟的獸人們補上一刀。

帕薩里安的法術幾乎令那些綠色皮膚的傢伙魂飛魄散,而他們那位“頭領”的“死亡”更讓他們失去了勇氣——卡布獸人們已經不是幾百年前的那些可怕又堅韌的戰士了,現在的他們只能算是一群被惡劣的生存條件磨去了銳氣的烏合之眾。 他們可以在形式有利的時候悍不畏死,卻也會在兵敗之後四散奔逃。

在黑暗的曠野上狂奔追擊並不符合一位大法師的身份地位。 因此帕薩里安只是站在了城頭,為我們加持了“風之疾走”這個群體法術和能夠有效減輕物理傷害的“神佑之體”。 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倒是完全可以將那傢伙攔截在半路——然後我就可以用自己攜帶的某些小零件將那一部分邪惡之靈收回——當然是在不被帕薩里安察覺的情況下。

我們的腳步輕快敏捷,奔跑在被月光照亮的城外平原上。 潰散的獸人丟掉了自己的鎧甲和武器,在追擊的人類士兵的刀劍下接二連三地撲倒。 越向前跑,獸人的數量就越多。 一個獸人戰士在我們前方驚慌地扭頭向後看,卻發現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我們這些滿臉殺氣的人類,頓時變得更加慌亂。 他使​​足了勁兒試圖甩掉我們,卻被我們越追越近——“風之疾走”的效果令我們跑得比兔子還快,最前頭的強尼不多時便趕上了那個傢伙。

然而強尼僅僅是對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就撒開腿了又越過了三個獸人的身子。 那個傢伙頓時一愣,完全弄不清楚為什麼我們這些殺氣騰騰的人類會和他們在這裡賽跑……

我的烏鴉之眼在前方為我們開路,大烏鴉牢牢地鎖定了那幾個獸人的位置,在空中盤旋飛行。 然而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速度竟然不比我們慢多少,因此我們實在沒有時間再去清理路上的獸人雜兵。

這時候夜空的雲朵開始聚集,平原上開始刮起微風來,而後那微風漸漸變強,又吹來了更多的雲朵。 現在原本就是多雨的夏月月末……而這場雨偏偏就要在此刻下起來了。 我的高空視野中的景物黯淡了不少,那幾個獸人一路護送著那個被俯身的傢伙,眼看就要奔跑到平原盡頭的樹林之中了。 一旦被他們逃了進去,在即將到來的惡劣天氣當中,再要找到他們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好在不少獸人阻礙了他們腳步——一些原本就在城外的獸人戰士在聽到撤退的命令之後最先潰退,然後先於他們趕到了樹林邊緣。 平原與樹林的交界處是一條原本不深的河流,然而連續多日的陰雨天氣使得這條小河的水位猛漲,只有幾處稍淺的灣口和橫在河面上的巨木能夠通過。

獸人的戰士們在此亂哄哄地聚集成一團,不時有人被推擠下河岸,剩下的獸人則怒吼叫罵著去搶占能夠通過那條河流的淺水位置。 我的烏鴉之眼能夠看到,幾個護送著他的獸人武士甚至舉起了武器,毫不留情地劈斬那些攔在他們身前、阻礙了他們過河的人。 然而幾十個獸人一窩蜂地擠在前方的一條乾枯的巨木上,遠遠不是他們幾個人能夠清理乾淨的。

我們還有幾分鐘才能趕到那裡……而他們似乎也還有幾分鐘才能通過那座巨木橋,我們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這時候,第一滴雨落了下來,打在我的鼻尖上。 一絲涼意像一根極細的銀針一樣扎了我一下,讓我微微皺起了眉頭。 因為就在我感受到那絲涼意的一瞬間,我的烏鴉之眼看到,就在那根巨木橋的對面——樹林的方向裡,陡然閃過了一道光亮。

就像是有一道極細微的閃電在樹林之間一閃而過,然後再無聲息。

然而不久之後,那細微的光亮再次出現了——這一次距離獨木橋的橋頭更近了些,就像是掌握著那道閃電的那個人在向這邊行走。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2 PM

第七十四章那人白衣(二)

不,那不是閃電……更像是金屬的反光。 然而在這樣的天氣裡,月色幾不可見,再明亮的金屬也不會反射得出這樣的效果來——亮得能讓我的烏鴉之眼在幾十米的空中看得如此清晰。 那必定還有著別的原因。

我再次集中精神力,讓那隻大烏鴉飛得更低、更近了些。

這時候那閃電第三次亮起——我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柄劍,極普通的鐵劍。 這柄劍被掌握在一個人的手中,而那人正在樹林裡、在混亂的獸人當中從容不迫地逆向行走著。 一旦有哪一個獸人試圖攻擊他、向他撲過去,他手中的那柄劍就像是忽然化成了一道閃電,在黑暗中那麼一閃……然後那獸人就捂著咽喉,沒有半點兒遲疑地倒地不起。

這個人的打扮很奇怪……奇怪到我在幾百年的記憶當中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個穿著與他相似的人。 他的身上穿著雪白色的袍子,卻並非法袍的樣式。 那衣服輕薄柔軟,隨著他的動作飄動搖擺,像是一片雲。 而他的發式——我的烏鴉之眼僅僅能夠隱約地看到,是一頭黑色的長發被束在腦後,又從額頭上垂下幾縷髮絲來。

這人在潰退的獸人群中從容不迫地逆向行走,沒有半點兒驚慌的意味,倒像是在自家的後院裡散步。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對他的武力感到了深深的震驚。 獸人們身體強壯,即便此刻實在潰退,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安德烈和珍妮的劍術都不算差勁,然而即便是這兩個人,也沒法兒一劍就乾淨利落地殺死一個獸人戰士——何況他是那樣地從容不迫,就像是用劍斬去路邊樹枝上的花瓣。

獸人們在他面前就像是最溫存無害的兔子……只要有人攔住他的去路,就都會在那一道閃電般的劍光之下倒地不起。 在他接連刺出了五劍之後,這個人終於走到了那座獨木橋的橋頭。

然而獸人們擠滿了橋面,並且亂哄哄地向他湧了過來。

但他還沒有停住腳步,只是用右手斜斜地把劍提在身側,然後在邁出左腳的同時將劍輕輕地上撩——

不再是那一道細微的閃電,而是一道匹練似的流光! 那流光在空氣中一閃而過,映亮了獨木橋之下的水面。 但就是這一道流光,使得獨木橋上陡然爆出了一片血霧——原本擠在上面的幾十個人,在那一瞬間都化成了血液和肌肉的混合物,而他們的盔甲,則爆裂成了細小的碎片,在河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一道閃電頓時劃過了我的腦海——我忽然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除了他,還有哪一個武者能夠擁有這種足以與魔法媲美的力量? ! 他就是迪尼莎口中的那位老師,那個叫做西蒙·崔舍的人!

橋那頭的獸人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一個人敢踏上那座獨木橋。 就連護送著那個被附身的傢伙的幾個獸人武士,也不知所措地立在了橋頭,眼睜睜地看著他踏上了那枯木,向這邊走了過來。 因為他們前面的獸人已經被他那一劍清理得乾乾淨淨,他們現在面對著的是一座空橋了。

然而只是因為那個人走在橋上,沒有人敢向前踏出一步。

此刻我們已經趕到了橋頭,傭兵們和珍妮恰好來得及看見他發出的最後一劍。 這些人感受的震撼遠遠比我強烈——特別是在他們同為戰士的情況下。 而我終於能夠在十米的範圍內看到那傢伙——曾經屬於我的一部分,曾經被我拋棄的一部分。 此刻他憤怒又不甘地看著橋上那個緩步走過來男人,又猛然回頭看向我們,然後那雙被血污沾滿了眼睛逐漸張大,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沒錯兒,在我們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的時刻,他感受到我身上的氣息了。 我可以瞞得過大法師,卻瞞不過自己的一部分。 他與我的魔力相守了三百年,那感覺他再熟悉不過。 他的眼神裡是驚訝、不解、憤怒……卻忽然沒有了之前的不甘。

在此處數量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傭兵戰士們迅速地擊倒了他身邊的幾個護衛,然後按照我之前的吩咐沒有殺死他。 然而他卻出奇地安靜,跪坐在因為雨水而變得泥濘的土地上,看著我不說話,沒有丁點兒的反抗。

雨勢更大了,我的袍子被浸濕,​​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謹慎地走了過去,靠近他,用我的詛咒魔劍抵住他的脖子,然後從腰帶裡摸出一枚紅寶石戒指來——這還是我從那隻路魔的殘骸裡撿來的東西。 然後我與他對視著,用牙齒咬破了自己的無名指,將血液塗抹到了戒指的紅寶石戒面上。

雨下得很大,鮮血險些被沖洗乾淨,我趕緊把戒指握在了手心裡。

他看著我做完這一切,然後用獸人那種厚重的聲音說出了一句通用語來:“果然是你。”我從未想過這種語氣和神情會出現在一個卡布獸人的身上,更何況我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只擁能的奇特生物。 於是我微微愣了一愣,然而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得到的聲音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雨聲掩住了我的聲音,而大部分的傭兵戰士又都將注意力投在了那個即將走下橋來的男人的身上,因此沒有人能夠聽清楚到我們的對話。

他在我問話之後又那樣惡狠狠地盯了我一會兒,然後連眼神中的憤怒都褪去,忽然只剩下了疲憊又無力的神色——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我想要召喚你,召喚撒爾坦的靈魂。但沒有想到你已經復活了,並且不再需要我。”

他的話讓我再次一愣,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下去……還是殺死他。 他竟然是要召喚我? 讓我再次復活? 這樣一個由純粹的邪惡構成的傢伙? !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3 PM

第七十五章那人白衣(三)

“殺死我吧,我們之間,和另外那些我們之間,只能存在一個。”他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將自己的身體前傾。 魔劍鋒利的刃口便立刻陷入了他咽喉的皮肉裡。 大概只有我能夠聽得懂他的意思——“我們之間”、“那些我們之間”。 其他的兩份魔力也許都已經發生了相同的變化……具有了自己的意識了。 它們之中的每一份都認為自己是撒爾坦的繼承……並且想要讓我重獲新生。

這個傢伙……我忽然不知道是應該將我的魔劍抽出來,還是刺下去。 我也隱約弄清楚了他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了——古魯丁村莊,在七百多年前並不叫這個名字。 那時候它的名字是“瘟疫嚎聲鎮”——地上界通往深淵地獄的兩個入口之一。 後來大法師雷斯林·馬哲裡在殺死了黑暗之後塔克西斯在主物質位面的投影分身之後,通過這裡逃去了深淵地獄躲避女神的複仇,又順便永久地封住了這個入口。

之後這裡被森林覆蓋,又在幾百年前被人們建成了一個新的聚居地,命名為古魯丁村莊。 這個傢伙大概有某種方法能夠重新打開這個通道……於是他想要建立與深淵地獄的聯繫,嘗試著召喚我那可能遊蕩在其中的靈魂。 只是那打開地獄之門的方法,我再也無法知道了。 因為就在我猶豫的那一瞬間,他忽然再次將身體前傾,使得魔劍的劍刃從他的脖頸當中穿了過去。 鮮血頓時像噴泉一樣湧了出來——卻沒有多少流淌在地上,而是大部分被那魔劍吸收。 而他在發現了這柄劍的異常之後張大了眼睛看著我,眼神裡又忽然出現了那種極度憤怒的神色。 他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試圖抓住我……卻我被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因為就在他自殺的一瞬間,我想到這個傢伙要做什麼了。

想要召喚我的靈魂倒肯能是確有其事,只是,他是由邪惡構成的東西……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為我而死? 我原本是打算在殺死他之後用那枚戒指上的紅寶石將他的靈魂碎片儲存起來,留作後用。 他一定也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因此狡猾地迷惑了我,讓我以為他的確已經失去了生存的意志,然後要我依照本來的想法行事。 只是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他既然能夠從一個獸人的身上附到另一個獸人的身上,又怎麼會沒有方法再附到我的身上? 血液這東西……可是這一類魔法最好的媒介!

他只等我靠近他那具衰弱得幾乎無法行動的身體,然後把鮮血噴濺到我的身上,再附著過來。 然而我手中的那柄劍,那柄詛咒魔劍……可是寄居了一個充滿了怨念的亡靈。 那亡靈就像從前一樣,毫不留情地吸收了他那軀體當中所有的生命力,自然也包括了此刻在大戰之後衰弱到了極點的它。

一陣黑色的霧氣隨著血液在劍刃上瘋狂地翻滾扭動,最終平靜了下來,滲透進了劍身的鋼鐵紋理之中。 它已經被吸進了劍刃裡……只是不知道最終是那個火焰亡靈將它吞噬掉,還是它取代那個孩童的怨靈。

我把劍插回了劍鞘,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對周圍的戰士們沉聲說:“他已經死了。”傭兵們似乎對這樣一個挑起了戰爭的傢伙如此輕易地死去感到不可思議,但好在此刻那個男人已經下了橋,轉頭看了我們一眼,從我們身邊沉默地走了過去——這立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安德烈稍一猶豫,在大雨中向他大聲說道:“先生,感謝您幫助我們殺死了些獸人!”

那個男人微微側了側臉,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擋著我的路。”

他的通用語說得很標準。 而安德烈似乎對這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武者極感興趣,又大​​聲問了一句:“您要去哪裡?現在是雨天,我覺得您可以和我們一起回村子裡,找一個乾燥溫暖的房間休息一下!”

他終於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卻在安德烈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的時候又邁開了步子。

“抱歉,我正在找一樣東西。”他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就飛快地走開了……這種飛快,看起來有些怪異。 因為他明明的確是像從前那種邁著步子慢慢地走,然而整個人卻像幻影一樣,在幾個呼吸之間就走出了很遠……那移動方式完全不同於我已知的任何一種魔法。

而直到他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之後,珍妮才用一種疑惑的語氣喃喃地說:“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衣服是乾的……”

我們幾乎都說不出話來。 在這樣的大雨之中,他的衣服似乎的確是乾燥清潔的,就連他的鞋子,似乎都是一雙白色的靴子,沒有一丁點兒污漬。

我手中那柄連鞘的魔劍微微顫動了起來——是兩個靈魂開始在劍中纏鬥。 而我的心情也像這柄劍一樣……平靜不下來。 西大陸上多了這樣的一個人,對我而言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即便變成前世的那個撒爾坦,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夠毫髮無傷地打敗他。 那個傢伙強大得怪異……而我沒有一丁點兒對付這種敵人的經驗。

我只希望今後他不會變成我的敵人,希望他真的像迪尼莎所說的那樣,是一個不關心世事的人。 然而這樣一個強大的傢伙……到底在尋找什麼呢? 是什麼東西能夠讓他停不住自己的腳步?

我這樣思索著,與傭兵們開始向村子裡走去。 人類追擊的士兵直到這時候才趕了過來,又分散成了小隊追進樹林裡,似乎想要將獸人們趕盡殺絕。 而我則要回到村莊當中,向帕薩里安交待我們這裡的情況,然後處理另外一些事情——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4 PM

第七十六章諸神之墓

往常的這個時候,天應該微亮了。 然而天空中的雨雲積鬱不去,遮擋了初陽,雨反倒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 我們回城的時候遠遠看去,內外的戰火都已經熄滅,就好像這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一進入城內之後,傷者的呻吟聲和人們的哭聲就此起彼伏地傳來,沒有一點兒戰爭勝利後的喜悅。

帕薩里安站在城牆的某個垛口處,身後遠遠地立著幾個城衛軍。 這裡的官員一定在慶幸大法師沒有在混亂之中被殺死,因此在找到他之後立即派遣了幾個軍士來護衛他的安全。 然而大法師似乎並不喜歡自己被人打擾。 他一個人站在豪雨當中,身上的黑色法袍被大雨澆透,整個人卻如同一尊雕像一樣肅立不動。 直到我們在城頭傭兵的接引下登了上去、我單獨走到他的身邊,他的眼睛才轉了轉,從胸口裡呼出一口白氣來。

“已經被我殺死了。”我對他說,“只是我有還有些疑惑,那樣一個強大的巫師在此之前不應該籍籍無名,而他身上的某些氣息又和襲擊我的老師的那位法師極其相似……再加上剛才忽然被人召喚出來的那隻巴托惡魔——我懷疑這是一場被策劃好了的陰謀。”

“有的時候我會想,魔法在這個世界上的出現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好事。”帕薩里安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我,而是突兀地轉換了話題。 “你看城門口那片虛空——我問問你,你知道那代表著什麼嗎?”

“時間與空間的終結之處、一切規律的消亡之處。”我微微一愣,回答了他的問題。

“不,那並不僅僅是時間與空間的終結,而是時間與空間的開始。”帕薩里安在雨中緊盯著我的雙眼,說道,“你知道在艾瑞法斯特最北端的大空洞嗎?傳說中的諸神墳場,虛無終結之地?”

“當然知道。那是一片面積有四分之一個歐瑞大小的空洞……”我說到這裡,停住了自己的話,變了臉色。 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之中閃現——我似乎知道了他想要說些什麼了……

帕薩里安看了看我的臉,在雨中笑了起來。 雨水在他臉上因為笑容而擠出來的溝壑中流淌,而這笑容卻不是從前那種寬厚又和藹的笑,而是一種我頗為熟悉的笑容——那種笑容曾經在我的前世、撒爾坦?迪格斯的臉上出現過——那是一種開始超脫世俗的笑容。

“也許你還沒有親眼見過大空洞,然而我卻是見過的。秘黨議會一直以那裡有不可測的黑暗力量為由禁止凡人進入……但實情並非如此。那裡根本沒有什麼黑暗力量,因為大空洞本身,實際上就是這樣的一片空間——由傳奇法術位面崩塌所造成的空間。”

關於大空洞……我的那些由撒爾坦傳承而來的記憶中倒是有過親眼見到大空洞的經歷,然而直到此刻,我親眼見到了傳奇法術“位面崩塌”施法之後造成的這片空間,才能將兩者聯繫在一起。

大空洞這個名字其實並不確切——它的名字應該是“大空球”。 因為那一片空間實際上像是一隻漂浮在陸地之上的皮球——一半藏在地下,另一半則處於空中。 那一片空間的地上面積——即圓球與陸地地面的截面的面積,就足有四分之一個歐瑞王國領土的大小,而其上的那一部分的體積——足以輕鬆裝下十個歐瑞王國的人口……

但我此刻才在帕薩里安的提示下發現——這個大空洞的性質……竟然與位面崩塌所造成的虛無空間驚人地相似!

“你是不是想像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法師才能用那個法術造成如此巨大的一片區域?”他再次笑了起來,而我卻皺起了眉頭。 帕薩里安似乎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精神力強大的法師們通常都會保持著清醒與理智……然而在施展了傳奇法術之後,法師們則會陷入一種輕微的興奮當中——就像是凡人們因為極度困倦反而會陷入一種莫名的衝動情緒裡——法師們也會在這個時候失去平時的從容,直至他們的頭腦從極度的疲憊當中舒緩過來。

此刻我們站立在大雨中,聽帕薩里安用那種逐漸亢奮的聲音繼續說道:“不,那不是一次施法之後的效果!那裡原本就是這樣的一片區域,是時間,讓它變成瞭如今的大空洞!它們是會擴散的。你以為我們所處的位面為什麼叫做位面?那是因為整個世界實際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能量薄膜——主物質界處在中間,星界處在頂端,而深淵地獄處於下層——一旦在主物質世界的這片薄膜上用魔法打穿一個孔洞,那孔洞就會在這個位面的張力下逐漸擴張——即便是緩慢地擴張,幾千年後也足以形成一個像大空洞那樣的神奇區域!”

我在這一瞬間目瞪口呆,而此時雲層之中恰好有一道閃電橫貫天地,就像我腦海中此刻的震驚。 從前的我並沒有機會得到“位面崩塌”這個法術的咒文,因此我對它的了解也僅限於典籍上的記載,然而我從未想到過這個魔法的效果竟然如此可怕——從人類掌握了這個咒語至今,有多少位大法師曾經使用過這個咒語? 又有多少塊虛空——那個帕薩里安口中的位面孔洞被製造出來?

原來我們這個世界早已千瘡百孔——甚至它的末日就在可以預見的幾萬年之後? ! 然而……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使用這個法術?流星隕落那個魔法——甚至比位面崩塌更加有效,你為什麼偏偏使用了它?”我皺起眉頭問他,同時向原本站在遠處,正打算走過來的珍妮擺了擺手,要她留在那裡。

“還記得昨晚我和你說過的話麼?——如果我年輕的時候能夠有你這樣的頭腦,我就不會浪費近百年的時間——浪費在對魔法的研究這條死路上!”他用精光四射的眼睛看著我,高高舉起了雙手,“而是把精力用在令這個世界重生上!”

“你所想的……不是像撒爾坦一樣,成神?”我將雙手慢慢地向後移,直至能夠抬手就拔出那柄詛咒魔劍為止——這個老人實在太危險,我甚至不能像對待常人那樣摸清他的想法,我甚至要提防他在對我說出這些話以後殺死我滅口。

“呵呵,我不是像他那樣自私的人——我現在所做的,是為了這個世界——超脫了這個位面上所有生物的存在的世界!”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5 PM

第七十七章掘墓人

他繼續在雨中大聲地說著,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這令我愈發警惕。
“星界的諸神一直畏懼深淵地獄裡的生物擁有了可以與他們匹敵的力量,因此不停地挑動深淵七領主征戰不休,參與到那臭名昭著的'血戰'當中。於是……他們怎麼會坐視地上世界的空間孔洞越來越大?——我估算,大約當整個世界有十分之一的面積被這虛空佔據的時候,這個位面就會發生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崩塌——主物質世界的能量將墜入深淵地獄,而那些惡魔與魔鬼們,那些不死生物們,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巨大到足以強行突破深淵地獄與星界之間的屏障,消滅那些它們仇恨了數萬年的神靈!”

“他們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他們將藉助這虛空重塑地上界,那時候,一個嶄新的世界將會出現,而一切生物將重新被創造,重新開始一輪文明!”

“而您將在那之前躲進深淵地獄中避難——然後成為新世界的主宰?”我沉默了一會,用無名指輕輕彈了彈我那柄依然在微微顫動的魔劍。

“不,孩子,我不想做什麼主宰。”帕薩里安凝視著我,似乎要看出我的心意來,“像我們這樣的人,畢生的追求只有魔法而已,我不需要什麼權力。我只是想拯救魔法,至少再給它一輪文明的時間。”

我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這個世界的魔法,現在已經發展到了空前強大的地步。你看,我們甚至可以通過這種傳奇法術毀滅一個位面,甚至可以用那魔法殺死神祗的分身投影,甚至,只要有充足的準備時間,可以憑藉一個人的魔力毀滅一座城市。然而——這是真實的強大嗎?不……這是一條歧路。現在的魔法只被少數人掌握,而這少數人之中又更少有人熱衷於世俗的生活,於是你看,現在的西大陸,平民們幾乎不承認魔法師真的存在。”

“然而另外一種強大的力量——被命名為'科學'的東西已經出現了——被那些矮人們和一些聰明的凡人們所發展出來的力量。”

“科學?”我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輕笑起來,“我聽說過這種東西,不過是凡人們的把戲而已。據說矮人們能夠製作出令凡人看到遠處的景物的東西— —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東西,怎能被稱為強大?”

“呵呵……看,連你這樣聰明的孩子,都沒有足夠清醒的認識。”帕薩里安也笑了起來,“你居住在北方,然而我居住在南方——那裡是矮人們最大的聚居地之一。人們只知道矮人會製作出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然而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現在正在研究的東西,可不是僅僅用'小玩意兒'就能形容的了?他們,在製造火槍!”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像是一個無知的凡人——似乎三百年的沉眠令我錯過了太多的事情,而事實再一次向我證明:這世界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世界了。

“那是一種可以用藥劑將鐵質的彈丸擊發出一百多米的東西——凡人們將它拿在手裡,就可以像法師一樣在百米之外傷害到他的敵人。而矮人們似乎迷上了這種東西,我離開南方的時候,他們正在瘋狂地製造這種火槍……而我估計,在幾十年之後,整個西大陸國家之間的戰爭就會變成另外一種形式——也許騎士們將退出戰場,甚至手持刀劍的武士們都不會是主要力量,而是另一些持有這種火槍的傢伙——他們將像法師一樣在遠處攻擊敵人,但那將是成千上萬個法師!”

“想像一下吧,如果一個法師面對成千上萬這樣的敵人,即便是我這樣的大法師,又能如何?而矮人們絕對不會僅僅滿足於這些火槍,他們將繼續製造更多的武器——我能想像得到,有一天會有一種巨大的,能夠用一次擊發就打垮城牆的武器出現、出現在凡人的手中。而這,將是法師們的末日,是魔法的末日。更可悲的是,矮人們製造火槍所使用的藥劑——正是法師們用煉金術提煉出來的東西。而某些理論,更是法師們在一次又一次的魔法實驗中總結出來的東西——我們已經成為了自己的掘墓人,魔法的掘墓人!”

我的確被震驚了——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了解那些矮人——了解他們的智慧,更了解那個種族對於鍛造、冶煉的執著——那是自他們傳說之中的創造者,鍛造之神帕拉丁那裡繼承而來的執著。 這種執著一旦被使用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也許真的會如帕薩里安說的那樣,將魔法送進它的墓穴……

當所有的凡人都因為那種名為“科學”的力量而不再對魔法心存敬畏、甚至認為可以憑藉那些東西——而他們也許真的可以——​​挑戰我們這個群體的時候,我們應該怎麼辦? 是應該默默地退出歷史的舞台,還是應該扼殺掉這棵可能令整個人類的文明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的幼苗?

而這種東西,似乎就像數萬年前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魔法一樣——那是一種強大的新興力量……任何個人都無法自己扼殺掉它,除非將矮人這個種族從地上世界消滅,然後再以絕對的權威壓制“科學”這種東西,那樣的話,也許能將魔法的末日推遲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然而矮人們的創造者,鍛造之神帕拉丁定然不會坐視不理——我們終究是無能為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帕薩里安才會說出“魔法在這個世界上的出現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好事”這樣的話來嗎?

而這位大法師……似乎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的選擇是讓整個世界為“科學”陪葬。

他已經不想等待那些孔洞在幾萬年之後擴散了——現在的他在盡可能地使用著“位面崩塌”這個法術,然後留下一塊又一塊可怕的虛空,試圖讓那最終時刻提前到來。 而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會熱衷於同馬克西姆斯去代達羅斯的陵墓尋找我的手札——也許他並非像之前對我說的那樣,要將它毀滅,埋葬那個令法師成為神靈的秘密,而是試圖從我的手札當中找到長生的秘密,直至毀滅的那一天!

這個老人就像是一位散播死亡的園丁,奔走在西大陸的土地上,為這個世界帶來一塊又一塊致命的傷口,想要拯救令他沉迷的魔法,而殺死一個世界!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6 PM

第七十八章大法師的誘惑

我在那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大法師的做法實在太過瘋狂。 然而我也的確能夠理解他的恐懼。 數量極少的法師們花費了上萬年的時間才將魔法發展到今天地步,而矮人們可能只要再花費幾百年的時候就可以令這個世界的凡人們擁有與法師同樣的力量。 這種技術簡直是在爆炸性地發展——因為構成這種技術的群體不是幾十幾百個法師,而是幾十萬乃至幾百萬的人類。

這種“科學”……是在以一種從未在歷史上出現過的形式在發展。 而魔法則已經走進了一條死路。 永遠無法再像“科學”那樣爆炸性地發展了。 它只能繼續依照過往的千萬年當中的模式,平穩而緩慢地進步著——直至某一天徹底地被趕盡殺絕。

於是我又呆立了一會兒,然後問他:“只是……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秘密?”

帕薩里安振了振他的袍子,抖去褶皺裡積蓄的雨水,微笑地著看我:“因為我認為你有天賦,孩子。我需要一個同伴,而你夜晚的時候向我展示了你的智慧,又在剛才向我展示了你的勇氣,你有資格分享我的秘密。而最重要的是,你還年輕。……你在擔心我處於現在這種精神不穩定的狀態下向你說出我的秘密,然後殺死你滅口——呵呵。你完全不必這樣想。實際上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秘黨聯席議會的另外三位大法師都已經認同了的想法,並且承諾盡全力幫助我完成這一偉大的事業。”

“而你,這樣一個同樣癡迷魔法的年輕人,將會成為我的助手與繼承者。”他的臉上又露出些苦笑的神色來,“我的確知道現在並非向你告知這一切的好時機,然而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實際上與那些輕微醉酒之後的凡人類似——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卻迫切地想要將心裡的一些事情傾訴出來。”

“那麼現在我問你,你是否願意加入我們,為了魔法而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毀滅世界也在所不惜?”

我皺了皺眉頭,沒有立即回答。 這件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依照一位大法師的沉穩性格,即便是在施法之後的恍惚狀態中,也不應當如此輕易地就向我這樣一個低級法師拋出這樣的巨大誘惑——成為秘黨核心成員中的一人——即便是他的助手,也是西大陸幾乎所有的法師畢生都不敢奢求的榮耀了。 而他表現得太過急迫了,急迫到即便在“精神恍惚”這樣的前提之下也略顯異常。 我不是沒有過這種經歷的人——此刻的法師們的確會比較衝動,然而還遠遠沒有衝動到這種地步。

帕薩里安繼續對我說道:“如果你是在擔心你在世俗世界的家族……那麼不要忘記,他們對你而言已經是陌生人了。何況我們的計劃是在上百年後才能達成— —那時候的所謂'家族',對你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倒是說得沒錯……每一個法師都有自己的真名。 一旦被其他法師得知他的真名,那麼他的法術對那個知曉他最大秘密的敵人來說就是全然無效的了。 而這一個真名是法師出生的時候,他的父母為他取的第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將會被很多人知曉,並且散播出去。 於是法師們為了解決這種可怕的狀況,製作了一種秘密藥劑——一種可以抹掉人類記憶的藥劑。 每一個成為了學徒的法師都會從導師那裡獲得這種藥劑,然後花費大量的時間令他從前的親族們忘記他的存在。 而這些可憐的人們也將因為藥劑的巨大副作用而同時忘記一生中所有的過往經歷……就像重生在這個世界之上。

沒有一顆堅硬的心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法師,沒有那種超脫世俗的意志更無法成為一名偉大的法師。 帕薩里安兼具了這兩者,然而他走得太遠了。

但無論如何,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拒絕他。 原來他比我想像得更加複雜,我再也無法將他看成一位單純的、性情衝動的老法師了——他現在正在謀劃的一切,甚至比我在數百年前謀劃的東西更加可怕。

於是我放鬆了自己垂在腰間劍柄上的手,微微向後錯了一步,彎腰對他行了一個法師之間通用的禮節:“那麼,不勝榮幸,帕薩里安大師。我發誓我將為魔法奉獻我的一切,直至世界的末日。”

我透過垂下來的頭髮縫隙去看他,而帕薩里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喜悅——極快且極淡。 那並非正常的喜悅。

“稍後我將送你一份你不可拒絕的禮物,孩子。它足以匹配你的智慧與精神力,你將提前擁有一個星袍法師所能夠掌握的咒文。同樣的,如果某一天你的智慧足以令你駕馭一個傳奇法術,那也終將屬於你。但在此之前,我們要去解決一個問題。”他將猛然回身,將手指向艾舍莉的居所,“那個召喚了惡魔的人。”

原來他也發現了這一點。 那個曾經與我同處一個屋簷下的女孩子,在我最虛弱的時候對我伸出過援手的女孩子。 同時也是那個通過某種途徑將獸人拋進來的屍塊送去了城鎮中心,令那瘟疫有機會大規模地爆發開來、又在帕薩里安施法的時候召喚了惡魔試圖毀掉這位大法師的女孩。

她在惡魔出現的時候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沉穩,面容平靜冷酷,掩藏在傭兵以及混亂的人群當中。 若不是我有真實之眼的效果加持,我定然不會發現這個女孩子在那個時候表現出來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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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書友在書評中對大法師對“科學”異乎尋常的恐懼態度提出了質疑。 在此我解釋一下。 “科學”這種東西,就像我在上面的章節中所說的,發展的模式與魔法完全不同。 魔法依靠少數人的積累,而科學是建立在一個龐大群體的集體智慧之上。

魔法花費了近萬年的時間發展到了現在這個程度,而科學在幾百年的時間裡就讓凡人們擁有了對抗法師的力量。 換言之,魔法的發展極其緩慢,而科學的則有可能出現“科技爆炸”的情況——我們的現實世界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從科學開始蓬勃發展到現在,將近兩百年的時間,我們就製造出了氫彈——這是足以毀滅一個星球的力量。

那麼,大法師們毀滅世界,這個代價大不大呢? 實際上,這是他們完全可以承受的代價。 他們可以躲進深淵之中避難,然後在世界被重塑之後回歸,進而成為主宰。 除去上百年的辛苦時光之外,他們一本萬利。

但實際上,魔法與科學之間的鬥爭還遠非我上文中所描述的那麼簡單。 大法師們要重塑世界也並非他們自己的意願。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不能說了——那將是極其嚴重的劇透,動搖了本書的主線。

而這個世界也並非大家所想的那個世界……在本書的前面我曾經有股一個暗示,極謹慎的暗示。 寫到那裡的那一天……再看那個暗示,相信大家就會恍然大悟了吧……

總之,這不是你們想像那那個世界,之後有巨大的秘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39 PM

第七十九章背叛

然而她在施展召喚術的時候終究沒能瞞得過我的眼睛。 她的手中泛起淡淡的紅光,即便在火焰的映照下,我也能分辨得出,那是魔法的光芒。 但是同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暗精靈法師一樣,她既沒有使用施法材料也沒有誦念咒語,她是使用了一個被儲存起來的法術召喚了邪惡生物。

我在戰後不動聲色地讓兩個傭兵護送她回到曾經的居所,而自己則趕去追殺那一位獸人巫師。 這小姑娘……不,更有可能是一個人形的魔傀儡,以為自己隱瞞得天衣無縫,卻不想我與帕薩里安都已經察覺了她的異常。 她必定是那位暗精靈大法師、北之星冠米倫·尼恩手中的另一個魔傀儡——那位暗精靈女士似乎與帕薩里安早有嫌隙,並且仇恨到了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地步……

最合理的推斷大概是,米倫·尼恩至少派遣了兩名以上的傀儡潛入了古魯丁——等待帕薩里安的到來,然而一個傢伙在途中被迪妮莎殺死,另一位則成功地接近了我——似乎是將我當成了帕薩里安那一派系裡的某位低級法師,試圖通過我掌握更加詳細的情報……然而我一定是讓她失望了。 如果我是那位暗精靈大法師的話,我定然不會僅僅依靠兩個魔傀儡就試圖殺死一位大法師,那個北方的女人必定還有更周密的計劃。 那麼……應該是什麼呢?

我忽然想起了幾天前出現在城外的那支提瑪克獸人軍隊……我現在有了充分的理由相信這是米倫·尼恩的傑作了。 只是精靈們一直與獸人互相仇恨,這些暗精靈如今竟然可以摒棄前嫌,與那些綠皮的傢伙一同對付人類了嗎?

這些念頭像是閃電一樣在我的腦海中劃過,但我的心卻因為這些推斷而漸漸放鬆了下來——我曾經擔憂這是一個針對我的陰謀,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這世界上還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可以隱藏在暗處,坐視這些西大陸今日的強者之間的爭鬥,然後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帕薩里安想要毀滅世界,然而我卻並沒有這種想法……儘管我也同樣擔憂“技術”這種可怕的東西。 每一個法師都不是蠢貨,能夠成為大法師的人一定也可以在其他領域成為佼佼者——只要他願意。 “技術”的許多基礎理論——據帕薩里安所說,是建立在法師們的研究積累之上,因此我同樣有這樣的自信:只要給我充足的時間,我同樣可以成為“技術”這個領域的“大法師”。

帕薩里安的恐懼很怪異……怪異到了完全不匹配一個睿智的大法師的身份的地步。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的所作所為似乎並非僅僅出於“個人意願”這麼簡單……然而我卻並不能理出一個清晰的頭緒來。

這個時候帕薩里安已經抖了抖他的袍子,踏著牆頭的積水向城下走去。 我擺了擺手示意珍妮跟上我們,然後以一種極惶恐的語氣在他身後說:“大師……您是不是產生了某種誤會?我來到這里之後一直居住在那邊,那家的主人是一位重病的單身母親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我從未發現……”

“我已經和他們打了好幾次交道,扎西。”大法師說道,“都是一些用魔法製作的、會思考的傀儡——那個暗精靈女王的傑作。那個女人通過某種方式學會了這門失傳已久的技藝,並且對它進行了改進。於是現在的西大陸上出現了很多她的此類爪牙——秘密地獵殺低級法師、吸取他們的魔力,然後匯聚到那個暗精靈的身上。聯席議會已經向她發出了三次警告,現在她竟然把那隻貪婪的手抓伸到了我的身邊——我必將讓她好好體會一個法師的怒火。”

果然與我的推測一致……​​而且內幕更加驚人。 現在我毫不懷疑那個女人已經得到了我的手札或者副本——因為那種吸收魔力的方法曾經是我腦海中一個尚未成熟的構想,而我將它記錄在了我的手札上,其中運用了大量的秘語與暗喻,現在竟然被那個女人破解了出來。

“……這怎麼可能?魔法傀儡……能夠思考的魔法傀儡這種東西,不是撒爾坦·迪格斯的造物麼?那個北方的女人怎麼會擁有這種技術?”我驚訝地問他, “還是說,他的那本手札已經落到了那個女人的手中?”

“那隻是一個副本,孩子。米倫·尼恩已經存活了超過二百年,相對於精靈們的漫長生命來說,還僅僅是處於壯年期。如果那真的是一本迪格斯的完成的手札,相信我,現在她擁有了媲美從前的那位死靈君王的能力。”帕薩里安低哼了一聲,“所以我才要找到那本手札,毀滅掉其中一些危險的法術,然後使用另外一些對我們偉大的事業可能有幫助的魔法技藝來改變這個世界,然後徹底地毀掉它,不再讓任何野心家擁有這種力量。”

“野心家”……呵呵。 我聽到這個詞語的時候,在心裡暗笑了一聲。 如果說從前的我是一個野心家的話,如今我倒的確配不上那個稱號了——在以帕薩里安為首的這四位瘋狂的大法師面前。

艾舍莉的房子裡還亮著燈光,一男一女的兩名傭兵在倚門口用不大的聲音調笑著,手裡端著兩個木頭杯子,裡面大概是艾舍莉從前為我買來的蘋果酒。

唉,艾舍莉,艾舍莉。 這個讓我產生了淡淡的憐惜和好感的小姑娘,竟然是一個魔法傀儡麼? 在我的那顆心原本有了些縫隙開始動搖,想要去試著相信一些美好的事情的時候,竟然又被欺騙了麼?

珍妮已經發現氣氛有些異樣,從後面趕上了我,在我的耳邊低聲問:“穆……馬克,怎麼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40 PM

第八十章霸氣外洩

“艾舍莉。她是帕薩里安大師的一個敵人製作出來的魔法傀儡。同時也是我們敵人。”我盡量讓自己不帶任何情感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然後在那兩個傭兵注意到我們的時候向他們勾了勾,示意這兩個人走過來。
外面下著大雨,他們的身上乾燥而暖和。 因此這兩個傢伙更不願意衝進雨幕裡,再將自己弄得滿身泥漿。 然而我們停留在了房子的不遠處燈光所不能完全照亮的黑暗當中再不肯向前走,我又接著向他們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於是這兩個傭兵終於了解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加之他們見到了我——我在城頭和城下的兩次戰鬥中定然給這些安德烈屬下的戰士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們謹慎地向屋子裡面看了一眼,將手中的被子放在了地上,輕手輕腳地跑到了我們這邊來。

“裡面的人有沒有什麼異常?”我低聲問那個男性傭兵。

這個人似乎聽說了帕薩里安的身份,同樣也知道了我的法師身份,於是神情變得有些緊張。 他收起了傭兵們一貫玩世不恭地態度,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看了看面色陰沉、沉默地註視著那棟房舍的大法師,然後用恭敬地語氣對我說:“安德烈團長剛才經過這裡去村政廳報告戰況的時候叮囑過我們要確保他們的安全——因為那是您的朋友。從那以後他們就都待在了房間裡沒有出來過。”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沒有什麼異常的動靜,也沒有離開過。……大人,有什麼不妥麼?”

“你們做得很好。”我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帕薩里安,“大師,您打算怎麼辦?”

但那個女傭兵小心翼翼地打斷我的話:“不……我似乎聽到了呻吟聲——就在安德烈團長離開之後不久……”

那男性傭兵低聲呵斥她:“薇尼!不要在兩位大人面前開玩笑。”

“的確是真的,就在剛才,我們……的時候。”那女人的臉上浮現出紅暈來,不甘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補充道,“不是我的聲音,我聽得到,似乎是房間裡那個小男孩的聲音。”

那男人用力將她拉後了一步,然後略顯局促地向我解釋:“大人,我們實際上……我們……您曉得的,打了一夜的仗都需要放鬆一下,但是他們的確沒有離開這屋子……”

我沒有心思去計較這兩個人的私生活,而是想起了帕薩里安說過的那句話——魔法傀儡們為那位暗精靈大法師吸取精神力。 那孩子是一個天生的巫師,精神力量更是強大得出人意料——他曾經在那個獸人巫師對我發出精神震蕩的時候幫助了我,因此我才將他從一片混亂中帶離出來。 如果我是那個魔法傀儡的話,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時機。

我開始有些後悔讓那個孩子同那對母女待在一起了。 在我看來,如果艾舍莉是那個傀儡的話,那個婦人倒更可能是一個無辜者——大概是艾舍莉通過某種方式佔有了這間屋子,然後讓那女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這樣一個演技出眾、下手冷酷無情的女人如果再對那個孩子做些什麼,我可覺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只是珍妮還在我身後低聲問:“是不是弄錯了?那姑娘……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那樣的人。我沒法兒動的時候她常來我的房間看我,又在我的自言自語,甚至還為我換洗髒衣服……那種髒衣服,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忍受的。如果她是一個平民女孩兒倒還正常,可如果要說她是一個……你們所說的那種人的話……”

“去看一看,一切就都明了了。”帕薩里安揮了揮手,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但就在此刻,我們都聽到遠處的房間里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叫喊——那是一個女人聲音,尖銳刺耳,甚至穿透了大雨落地的聲響,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吃了一驚。

那是艾舍莉。 我從未想過那樣一個外表柔弱的小姑娘會發出如此刺耳的尖叫,就像是被人施加了“活體解剖”這個法術,感受著生者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精神上卻保持著高度的清醒。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在一瞬間就超過了因為年老而無法與我相比的帕薩里安,然後持著我未出鞘的魔劍沖進了房子裡。

艾舍莉母親的那間屋子此刻屋門半掩,裡面透出不斷晃動的人影。 而那女孩的慘嚎聲音還在持續,並且愈發高亢,簡直可以媲美“妖精的尖叫”這個法術。 我們幾個人帶著一身的濕氣踢開了房門,看到的卻是遠超我們想像的一幕——

那個叫做羅格奧的孩子正在站在床邊的地板上,而艾舍莉則將一隻手搭在他的額頭。 但此刻,她的手掌彷彿被一種力量牢牢地固定了在了那孩子的額頭,無論她怎樣翻滾嚎叫、甚至將呆坐在椅子上的那位“母親”踢打得傷痕累累,也都無法掙脫出來。

她似乎是想要通過某種方式吸收那孩子的精神力,然而那孩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使得她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 而羅格奧此刻雙眼呆滯,像是陷入了沉思。 但我和帕薩里安都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彷彿有一隻極輕柔的手在觸碰著我們的思維之海,另我腦海中記憶的某些法術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這感覺很熟悉——是承受了“精神震盪”這個法術的感覺。 但這種衝擊極淡極輕,遠遠無法對人構成傷害,實際上更像是……一位大法師在全力發散自己的精神之力。

而這股力量的源頭正是那個孩子——一個由精神力構成的力場正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發散開來,而這似乎僅僅是一些收斂不住、外洩出來的力量。

那麼他的思維之海中的力量,該可怕到何種地步? !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40 PM

第八十一章我是一個魔法師

巫師們是天生擁有一種或者幾種魔法的特殊群體,而他們所能夠使用的魔法數量與魔法的威力成反比。 一些巫師可以使用十幾種需要法師們吟誦咒文才能施展的法術,然而威力卻小得可憐。 另一些巫師們終其一生只能使用一種法術,但威力遠超法師們的想像。
巫師們的天賦魔法在出生之後、具有了自己的意識的時候就會展露出來。 然而這孩子在這里居住了幾年的時間,卻似乎從未展示過自己的天賦魔法。 他的父母都是手工業者,不大可能有意識地隱瞞自己的孩子是一個巫師這個事實,那麼這個小傢伙可能就真的從未顯露過什麼與眾不同的特點。

這就是說,這孩子很可能就是巫師群體中那極少數的另類——只能使用一種法術的巫師。 這類巫師們所擁有的魔法通常稀有怪異,然而也會像其他巫師一樣,在最初的幾年中作為一種本能被使用出來,然後再被本人掌握、駕馭。

那麼他的那個魔法是什麼呢?

而他的精神力力量如此強大……甚至僅僅是外溢的那一部分就已然達到了大法師的水準。 由這樣的精神力量施展出來的天賦魔法,又會是怎樣的效果?

這時候帕薩里安在我身邊看著那孩子,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輕輕地感嘆:“深不可測。”

的確深不可測。 這樣的精神力量,不應該出現在主物質位面。 即便是曾經的神祗分身——據那位墮落成為深淵領主的大法師雷斯林的記載,其精神力量也僅僅相當於一個傳奇法師。 而這孩子的精神之力甚至超越了神祗的分身,就連我在全盛時期、自命為半神的時候,與他相比也像是一隻螞蟻。

艾舍莉試圖吸收這樣一個人的精神力……我自然能夠想像得到那是怎樣的後果。 就像是一個倒霉的凡人被“放逐星界”這個魔法弄去了只有諸神才能居住的星界——那裡是由純粹的能量所構成的界面——他的身體在一瞬間就會被撕扯得粉碎,然後靈魂也將被被那些狂暴的能量之海吞噬——除非他是一個精神力量強大到了可媲美神祗分身的大法師。

如果這孩子擁有神力的話……我甚至毫不懷疑他可以自己創造一個小小的世界。

這個時候艾舍莉的叫聲開始減弱,動作也遲鈍了下來。 她放在羅格奧額頭上的那隻手開始鬆動,然後在她發出了一聲顫抖的呻吟之後滑落到地上。 她抬起頭來茫然地望著我們,眼神驚慌失措,亞麻色的頭髮散落在肩頭胸口……竟然就像是她第一次見到我時候的樣子。

然後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倒踢著地面向後退去,一直退到剛才被她踢打得滿身傷痕的母親旁邊,用力抱住了她,將頭埋在了她的懷裡,顫聲問:“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家裡?”而那位婦人的雙目呆滯……甚至不能給她一個回應。

我有些驚訝了……然後感受到了一種令我的心輕輕抽動的感覺。

她是一個魔法傀儡,那個女人不可能是她的母親。 然而羅格奧的精神之海似乎損毀了她的一部分記憶,使得她將從前那段虛假的回憶——與這位“母親”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當成​​了真實的印象。 現在這個精神混亂的魔法傀儡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少女……無論是行為還是思想,都變成了我從前認知的那個艾舍莉。

“我們……似乎沒有必要非得殺死她了。”珍妮在一邊輕聲說,然後試圖接近那女孩。 然而她卻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小狗,用力地擠進了椅子與牆壁之間的縫隙裡。 但此刻她的身上又發生了奇特的變化——先是皮膚變得蒼白,然後是雙眼變大,接著一對人類的耳朵開始向上生長,直到又長出了三分之一的大小。 最後她頭髮上的顏色褪去,變成了最純淨的銀色。

一個女性暗精靈。

然後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淡淡的斑點,接著逐漸加深,直到整個面龐都被那些褐斑覆蓋,變得像一個垂死的老婦人。 而她的脖頸上開始出現裂縫——像是膠皮失去了彈性,在烈日的曝曬之下開裂了。 一種奇怪的香氣擴散開來——那是被填充在她身體之內的尼麻、香料、魔法材料的味道。 那個召喚了惡魔的法術一定消耗了她太多的魔力,加之羅格奧對她精神層面的衝擊,使得她無法再維持一個傀儡的完整形態。

事到如今,似乎的確沒有必要親自動手殺掉她了……這不會是偽裝。 等待她的命運,將是失去行動的能力,而依舊維清醒的意識,直至幾年或者幾十年後魔力耗盡——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折磨。

那男孩站在原地,忽然抬頭向我看了過來。 眸子乾淨透徹,彷彿剛才僅僅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然後他走到我的身邊,伸出手​​抓住了我濕漉漉的衣角。 他的動作是那樣自然,好像我本來就應該是他的監護人或者父親,而他剛剛同一個玩伴打了一個招呼,然後乖巧地走了回來。

甚至沒有一個人想到過阻攔他走過來。

我與他再一次像我們在那棟房子裡一樣對視,只是此刻我已無法再將他當成一個“具有神秘學天賦”的孩子了。 他不是一個孩子,他是一個……怪物。

帕薩里安皺起眉頭,俯身輕聲叫他:“孩子,你叫什麼名字?”然而那孩子僅僅轉頭輕輕地瞥了那大法師一眼,就躲了在我身後,任由我袍子上的雨水將他的薄外頭浸透——就像是一個受到了驚嚇的普通人。

我轉頭向帕薩里安攤了攤手,示意我也沒有辦法。 我倒是真的不知道這個小傢伙為何如此依戀我——要知道當初我可是用了兩劍、險些要了他的性命的。

“那麼,就讓他跟著你吧。神奇的小傢伙。”帕薩里安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臉上呈現出了醜陋又恐怖的龜裂斑紋的艾舍莉,轉身出了房門。

天邊終於開始放亮,但豪雨依舊。 夏月已經結束,而今天是秋月的第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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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魔法師,我曾經在古魯丁的海岸邊擁有一座兩層的小小法師塔。

沿著我所在的懸崖另一面的斜坡走下去——那斜坡的綠草地上上必定長年盛開著白色的小花朵——是一條算不上繁華也算不上偏僻的路。 大約每隔兩三天,就會有從遠方的奇岩城走來的旅人經過。 他們之間有吟遊詩人,為我帶來遠方的故事;有遊走的小販,為我帶來我缺少的骨粉、煤炭。 有的時候運氣好,甚至還能買到秘蘇里合金或者月長石。

當然大多數的人都是平凡的旅人。 他們穿著亞麻粗布的外套,神色警惕而匆忙,防備著可能從草地裡忽然跳出來的魔法生物,或者喜歡成群打劫人類的小哥布林,或者卡布獸人。

太陽要落山的時候,晚風就開始刮起來。

而我在某一天早上,在晨風裡走上那一條路,離開了那一種生活。 我曾經以為有一天,當我擺脫了最初的那種懵懂混沌之後自己會很幸福——我會成為一個睿智的大法師,或者一個見多識廣的旅人。

然而此刻我面對著屋外的斷壁殘垣,再看不到白色的小花朵。 我想也許有一天,我會想念古魯丁海岸邊清晨的陽光與帶著腥氣的海風。 然而此刻……我必須走下去,直到終結這場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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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完)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42 PM

卷二北方之王
第一章密謀


塔米拉行省與博地艮行省間隔著一條山脈——切爾西山嶺。 而懷爾河就是自從這條山脈發源,然後將歐瑞王國分為南北兩邊。 旅者們常說,切爾西嶺、懷爾河是南北歐瑞的分界線——一旦越過了這個邊界,就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歐瑞的春天與秋天極短。 雖然都有著九十天的長度,然而過了秋月的一半之後,​​樹木的葉子就都已經褪色了。 這個現像在偏北方的塔米拉行省尤其明顯。 在我們度過了懷爾河、來到切爾西山嶺邊緣之後,我第一次切實地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高大的榆樹撐起茂盛的樹冠,而樹冠上的綠葉都變成了淡黃,又撲灑在林間地面,就像是一條巨大的金黃地毯。 此刻一輪巨月高懸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之上,周圍散落著點點繁星,用它們的光芒為整片森林鍍上了銀輝。

我獨坐在一顆高大的榆樹下,背靠粗糙的樹幹,手裡捧著一本邊角飾以黃銅的魔法書。 這是帕薩里安贈予我的禮物,記載了不少簡單卻實用的法術。 雖然其中的一些法術咒文與我先前的那本略有重合,但仍舊讓我掌握了不少新的東西。

記憶新魔法的過程對於一個法師來說是一種折磨——法師們在向腦海中刻印從未接觸過的魔法時,或多或少總會有頭暈和噁心的感覺。 而我正在努力適應它們,好快些將這些威力不俗的魔法變為己有。

遠處的傭兵們生起了篝火,跳躍的火光將他們的面龐映成了橘紅色。 這些平日里粗俗無禮的傢伙們此刻卻變得頗為安靜,就連彼此之間的嬉笑怒罵都刻意壓低了聲響。 這不僅僅是因為我的存在,更是因為停留在更遠處的那輛馬車——帕薩里安正在車內休息。 那一個傳奇法術令大法師消耗頗大,即便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天,他依舊沒有從精神的疲憊當中完全復原。

當我再一次皺著眉頭試圖重新記憶一次“催眠術”這個魔法的時候,安德烈踏著落葉走了過來。 坐在我不遠處試圖與那個孩童溝通的珍妮只向我這邊看了一眼,就沒有再阻攔他。 而後這個蓄有濃密鬍鬚的皇族後裔走到我身邊,靠著樹幹愜意地坐了下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轉頭問我:“這裡一點光亮都沒有,你可怎麼看得清?”

“一個法師總有自己的辦法。”我拾起一片韌性還算不錯的枯葉夾在書頁當中,合上了那本魔法書,向他笑了笑,隨即收斂神色壓低了聲音,“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正是要問你這件事。”安德烈又向我這邊靠了靠,做出在與我閒聊的樣子,“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麼嗎?你要我殺死一個法師……殺死那種我從前只在傳言中聽說過的人物!”

“你膽怯了?”我輕聲笑了起來,“一位大法師就坐在對面的車裡,你還有另一位星袍法師的幫助與謀劃——算起來你已經見到了西大陸上僅次於巨龍與神祗分身的人物,你還有什麼好畏懼的?”

“但我從未做過這種……我沒有一丁點把握的事情。何況我的兄弟們——他們的生命同我的一樣寶貴——”

我猛然抓住了他的袖口——裡面藏著一小瓶粉紅色的液體——我從那個星袍學徒那裡得到的戰利品,可以令魔法師口舌麻痺、無法施展魔法的東西。 “我最後對你說一次——拿上大法師的信物、在我對你說過的位置找到一些東西,然後走到馬克西姆斯的面前,獲得他的信任,接著在他的食物裡加入這瓶德布理的血液——他馬上就會變成一個不能施展魔法的廢人。然後我不管你犧牲你的那些'兄弟們',還是僱傭路邊的某些遊手好閒的亡命之徒——給我殺死他!佈置好現場!回來找我!”我低聲喝道,“就因為你的猶豫和所謂情感,我已經容忍你浪費了一天的時光。如果在帕薩里安見到馬克西姆斯之前他還沒有被殺死,我就會被曝光——而你,你做好了承受一個大法師的憤怒的準備了沒有?打定主意放棄那個重建歐瑞帝國的的理想了沒有?! ”

他因為我這罕見的嚴厲語氣而吃了一驚——即便他知道我是一個法師,也還無法完全接受自己被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呵斥的事實。 於是他對我怒目而視,試圖掙開我抓住他的手。 而我毫不留情地回瞪了過去,被魔法“真實之眼”加持過的雙目因為我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而泛起淡淡的熒光。

我們兩個人在黑暗之中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他終於憤憤地轉過了頭,站起了身。

“明天,明天早上,我們就出發。但你今晚最好能想出一個讓那位大法師滿意的藉口。”他低聲說道,然後哼了一聲,大步踢開落葉從我身邊走開了。

“嗨!”我在他身後叫了一聲。

他的臉上兀自帶著明顯的怒意轉過了身,我隨即揚手拋給他一個小東西。 他藉著月光看清了那道微亮的軌跡條件反射般地接住了它。 攤開手——那是一枚淡金色的銅製戒指。

“一枚幸運戒指,我做出來的小玩意。但願你平安歸來。無論如何,現在我可不想失去你。”我聳了聳肩膀,又低下頭去,翻開了我的書。

我透過額前垂下的頭髮看到了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挺複雜,挺有趣。 其實這個傢伙……倒是個情感挺豐富的人呢。 我在心裡暗笑起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而我的面孔隱藏在樹木的陰影之中,他可弄不清楚我的表情——然後轉身再次走開了。 珍妮憂心忡忡地轉頭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 她一定是覺得她現在正在做的事情與她從前所想差別太大——不是那種滿腔豪情的懲惡揚善,而是充斥了太多以她的閱歷還遠遠不能理解的謊言與欺瞞。

但我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至少在我找回我的手札之前。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43 PM

第二章竊聽者

記憶法術使得我頭暈目眩,甚至連嘴裡也乾燥起來。 我將魔法書收進我的袍子裡,然後一個人走去小河邊打算弄點兒水喝。 穿過了一片葉子發黃的灌木叢,撥開幾條樹枝,終於見到了那條月色下閃耀著點點銀光的小河。 但我在樹枝之後停住了腳步,然後小心地放開了那幾條掛滿了黃葉的榆樹枝,令它們將我的身影掩藏在了黑暗裡。

因為正有兩個人站在河岸邊——一人披著傭兵團配發的那種粗布厚斗篷,一人穿著一件半身的皮甲。 我借助月光看清了他們的臉:穿半身皮夾的那個男人是我的熟人,強尼。 而披著披風的傢伙則是在城頭戰時接替了約翰的位置的人,威爾。

此刻他們正在低聲談話,我距離他們有十米多一點的距離。 令我止步不前的是他們顯得異樣的神態——低語的時候會向四周張望,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在閒聊。 北辰之星魔力的淬煉令我的耳目更加敏銳,因而我依稀聽得到他們的談話。 雖然並不弄清楚每一個詞語,但已經足夠我了解大致內容了。

“難道你沒有發現麼?安德烈已經變了——自從那個法師出現在他的身邊。”——這是強尼的聲音。

披著披風的威爾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似乎表示了反對,而後強尼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略大了一些:“……信任法師?那些魔法師最熱衷於調配些毒藥或者製造些怪物……原本就和我們不是一路人……這已經悖離了我們的初衷!”

威爾又低聲說道:“可安德烈仍然是安德烈,我還是信任著他。……我們兩個人又能怎樣?”

“我們可以選擇離開。約翰已經死去了,就讓湯姆森那個娘們和安德烈去吧……我們為他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他沒有接手傭兵團之前我們還不是一樣無憂無慮?安德烈不再是從前的安德烈,湯姆森也不再是從前的湯姆森了。……他想要做什麼貴族,我可不想讓兄弟們變成他的墊腳石……”

“約翰的死並不是安德烈的錯,當時我就在他的身邊……”

“那麼是我的錯麼?!”強尼踏前一步對上了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安德烈要什麼道德信條、要什麼騎士準則——笑話,騎在了馬上就叫做騎士麼?參與古魯丁的防禦——每個人十一枚歐瑞銀,就要兄弟們去賣命!可是我販一個尼安德特人的女奴就有三個歐瑞金!你願意過這種日子,還是我們從前的那種日子?”

聽到這裡,我好像弄清了事情的緣由了。

這個傭兵團,起初似乎並非是由安德烈一手建立起來的。 如果我推測得沒錯,強尼、湯姆森、那個在城頭死掉的約翰都應當是最初的元老。 而安德烈通過某種方式成為了這個團隊的首領,然後將他們由一個為金錢賣命、偶爾做做努力生意的傭兵團變成了一支擁有近乎正規軍實力的團隊。

然而現在,這些習慣了從前那種悠閒生活的傭兵們開始對安德烈心生不滿。 而我也的確看得出這支傭兵團的管理方式與一般的傭兵隊伍大相徑庭——不是那種為了金錢拼殺一番之後就醉生夢死的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擁有嚴格製度的準軍團。

並非每一個人都適合當一個戰士,也並非每一個戰士都適合當一個軍人。 如果其他人對安德烈心生怨念想要脫離這個群體,我倒不會放在心上。 然而現在的這個人是強尼。 第一次在去往古魯丁的路上遇到他的時候,他就沒有對安德烈表現出足夠的敬重。 而在城頭的防衛戰當中,在安德烈命令他帶領傭兵們下城協助大法師的時候,他以極高的效率就集結了兩個小隊的力量,還對湯姆森統領的第三個小隊下達了防禦的指令——他在團隊內部的影響力讓我感到了不安。

我需要安德烈,我需要一個強大的安德烈。 因此我不會坐視這個團隊因為某些人的意見分歧而分裂——尤其是在距離德爾塔王室的覆滅越來越近的情況之下。 我同樣知道一個人的內心是多麼奇怪的東西——一個強烈的念頭一旦在那里扎根,就很難被徹底清除。 情感略顯豐富的安德烈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大概會試圖挽回強尼,而我並不想讓他採用這種方法。 因為即便他最終能夠說服強尼,得到某種保證,又能證明什麼呢? 要知道,我從不相信什麼承諾或者盟約。

最好的辦法,就是毀滅他。

在那兩個人最終還是沒能達成一致的看法,悻悻然地打算離開河邊的時候,我悄悄地退出了那片叢林。

營地裡的傭兵們都已經開始準備歇息了,而我的目標——獠牙小隊的小隊長湯姆森還獨自坐在離營地稍遠的篝火邊,用一塊磨刀石打磨著他的鐵劍。 那極有規律的摩擦聲似乎吵得他附近的傭兵們無法入睡,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對他表現出任何不滿。

因為大家都知道,小隊長湯姆森的心情極差。 他在戰爭的後期承擔了在牆頭阻截獸人的任務,並且僥倖存活了下來。 然而自從他得知另一位小隊長——鋒芒小隊的指揮官約翰陣亡的消息之後,整個人就變得陰沉易怒,甚至接連三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起初我本以為這是由於戰友情深,但在聽聞了傭兵們之間的某些傳言之後,我發現事情好像比我想像得更加有趣——約翰與湯姆森之間的感情,似乎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同袍之誼。

於是我在黑暗當中註視著臉色陰鬱的湯姆森——那個與我有一枚銀幣之約的傢伙,在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 呵呵……傭兵團內部的事情,還是從內部解決得好。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1 07:44 PM

第三章蠱惑者

在他第四次將劍身翻轉過來,繼續打磨已經亮得閃出了寒光的劍刃時,我在黑暗之中向他拋出了那枚銀幣。 銀質​​的小東西在空氣當中發出悅耳的清吟,湯姆森甚至沒有抬頭,就揚手抓住了它。
“你很幸運,活著離開了古魯丁。”我慢慢地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雙手攏在身前的袖子裡,“我們賭過一枚銀幣,現在交給你。但願以後它能為你帶來好運氣,而不是像那些不幸戰死的人……屍體和獸人混在一處,甚至得不到一個體面的葬禮。”

他慢慢地抬起眼來看我,眼白佈滿了血絲,像一頭冰原狼。 然後他這些天來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嘶啞沉悶:“你在試圖挑釁我嗎,法師?”

“真遺憾,你竟然會這麼想。”我走到他的身邊,在火堆旁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伸出雙手去感受火焰的溫暖,然後轉頭對他笑了笑,“我還以為我們曾經的賭約已經讓我們更加親密了一些,然而你竟然說出這樣令人傷心的話來。作為一個朋友,我只是想分擔一些你的憂愁……同時告訴你一些事情——一些有助於令你重新振作的事情。”

他用那雙可怕的眼睛盯了我一會兒,不再說話了。

“約翰戰死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其實他本不必死的……只是多了點兒人為因素——但這'人'指的可不是'獸人'。”我緩緩地說, “這事兒你該詳細問問強尼——不……即便你問了他,他也不會說什麼。但至少你可以對他說:'對於約翰的死,你是否心存愧疚?' ——然後你大概就會明白一些事情了。”

摩擦劍刃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他的臉色在被劍刃反射的光亮照射下變成了青白,握在劍柄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像是一隻野獸一樣嘶聲問我:“你說什麼?!”

“強尼想要離開這個傭兵團,想要帶走一些人。而你和約翰卻必定會繼續追隨安德烈——三位具有影響力的元老意見無法統一,於是就要有人要做出犧牲。想一想吧,如果你和約翰都死掉……在強尼離開這裡的時候,他就會得償所願——帶走一大批訓練有素、卻又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的的傭兵。”我從地上撿起細小的樹枝,將它們一一拋進快要熄滅的篝火堆裡,“我從傭兵們那裡知道你和強尼一向不和,甚至沒有什麼言語上的交流… …而約翰是你們之間的緩衝者。而即便這樣一個人,都會因為強尼在戰鬥中的一個……'失誤'而送掉性命——那麼你覺得之後強尼要你帶領你的獠牙小隊死守牆頭,又是為了什麼呢?”

“你有沒有證據?”他壓抑著自己的憤怒,低聲問我,“我是說確切的證據。”

“證據?”我笑了起來,“我又不是歐瑞巡迴法庭的法官,我需要什麼證據?安德烈還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我剛才剛好在河邊聽到了強尼與威爾的密謀。如果你想要衝到安德烈或者是強尼的面前當面質問——那麼我可得擔憂你的頭腦是不是因為過於悲傷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實際上我建議你去向威爾證實這件事的真實性——那傢伙似乎還沒有完全站在強尼一邊。當然,前提是你能確保他不會向強尼透露出一丁點兒的口風。”

湯姆森的手裡握著那枚銀幣,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篝火已經漸漸熄滅,只剩下一堆暗紅色的餘燼在夜風裡忽明忽暗地閃耀著。 而我重新將雙手從火邊收回,攏進了袖子裡,鬆了一口氣。

“魅惑人類”這個魔法的使用條件的確苛刻——需要被施法者當時處於某種極不穩定的情緒當中,需要以具有不穩定的“正面能量”的物質——例如那堆火焰作為施法媒介。 然而我最終完成了這個剛剛被我記憶下來的魔法,並使得他俯著了在那枚被我用魔法材料改造過了的銀幣之上。

法術的效果令我頗為滿意——湯姆森滿懷著抑鬱的憤怒之情執劍站了起來,在原地如同一隻被困在陷阱中的受傷野獸一般來回走了幾步,然後猛然回頭:“我要殺死他!”

“不不不,湯姆森,用刀劍來解決問題並不是好方法——一旦你殺死他,你們的團隊就會因為這次仇殺而產生更大的裂痕,他的死會使得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人心懷不滿……甚至會比他活著的結果更糟。”我隨著他站了起來,按下他握劍的那隻手,“明天你們就去隨同安德烈去殺死一位邪惡的法師……那時候你可以找到更好的辦法。作為那名法師的同行,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以防備你在衝上去給他最後一擊的時候發生不測。這個忠告就是——除非已有必死的決心,否則不要試圖殺死一個法師,尤其是高階法師。因為當一個魔法師真正死亡、失掉意識的一剎那,他身體裡所儲存的魔法會在那一瞬間都爆發出來。而那個正巧就在他身邊的人,將會被徹底毀滅。但願你不要因為好戰而做出這樣的蠢事來——但如果別人想要這'殺死一個邪惡法師'的榮譽……你不妨讓他盡情地去做。”

他因為我的話而停下了腳步,在月色和林木的陰影之中看了看我,又說道:“可你為什麼要幫助安德烈?不……你一定有什麼陰謀……我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要說出'不相信任何人'這種話來。”我看了看他,嘆一口氣,“相信我,那種感覺並不好。我的祖上和你們那位團長的祖上有過密切的交往,所以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幫助他成為他想成為的那個人。雖然我們的理念不同,然而的確沒有發生衝突的必要。”

我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那堆熄滅的篝火,而湯姆森趁著夜色走向營地內側的一頂帳篷。 他大概是要在下定決心之前證實些什麼,但我並不擔心他會衝動地跑去質問強尼。 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我就知道這是一個性情沉穩的人。 現在因為我的魔法而使得他的複仇慾望更加強烈,於是我更相信他不會去做出什麼令強尼心生警惕的蠢事來——有些人恨得越深就越發不顧一切,而有些人恨得越深就越發冷靜。 湯姆森絕對屬於後者——因為我從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2 07:11 PM

第四章復仇者

晨光微亮的時候,紡織鳥就在林間“吱咕吱咕”地叫起來。 空氣裡滿是初秋的涼意與清新,我覺得自己似乎都被這可愛的氣息填滿,令我的心情都輕鬆了不少。 營地裡的人們還在睡眠當中,幾個守夜的傭兵都疲憊不堪地幾乎要睡去了。

我踩著落葉從他們身邊走過,幾個傭兵警覺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困倦地垂下了眼簾。 我對他們笑了笑,輕聲說道:“睡一會兒吧,我睡不著了。”

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卻固執地搖了搖頭。 一個模樣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傭兵向安德烈的營地那邊看了看,攤了攤手:“那樣的話,團長可不會饒了我們。”然後他用手在身邊的長矛木桿上蹭了蹭,用上面附著的露水抹了一把臉,神色卻更加倦怠起來。

於是我又繞過了幾個正在打鼾的傢伙,撥開一片昨夜被蜘蛛新織出來、掛滿了露水的十二角形蛛網,走到了帕薩里安的那輛大馬車旁邊輕輕敲了敲木質的車窗,低聲道:“大師,是我。”

木窗被推開一條縫,露出老法師刀削似的面容來。 他已經接連兩天沒有下過車了,甚至連用餐也是由別人遞送進去。 而現在他的臉上依舊有些倦意,我想那大概是記憶法術的原因。 傳奇法術的記憶與一般法術不同,不但需要大量的時間,更需要龐大的精神力量。 普通的魔法可以在熟悉了之後迅速又安全地被刻印進意識層面,然而傳奇法術卻一直無法被穩定地記憶——因為那些咒文當中包含的力量太為強大,強大到一個初學者很可能要花費上百次的嘗試才能將其刻印完整。

我用盡量輕柔的聲音說道:“有一件事情需要徵求一下您的意見。前些天在古魯丁又出現了一個魔法傀儡——這讓我不得不憂心我老師現在的處境。我擔心還會有更多危險的傢伙趁虛而入……您知道的,儘管秘黨議會已經對法師之間的自相殘殺進行了極其嚴厲的限制,然而北方的那位女人似乎並不買我們的賬… …”

“如果你想要先趕過去,就去吧,孩子。”他用溫和的語氣打斷了我的話,我卻聽得出他聲音裡的不耐煩與疲憊。

於是我連忙說道:“不,我要留在這裡陪著您。那些傭兵們並不知道一位法師需要些什麼討厭些什麼。我沒法將您獨自留在這些人當中。但我認為可以讓安德烈——那位勇敢的戰士帶領他的心腹們趕過去,我可以給他們一個信物……”

“那麼,就按照你說的辦。還有什麼事麼?”

我不再說話,向他行了一個禮,於是他拉上了木窗。

帕薩里安有點兒奇怪。 我走開了兩步,皺起眉頭。 他似乎正在進行某種法術的準備,而那種法術甚至比記憶傳奇魔法更令他疲憊。 他的馬車裡有淡淡的血腥氣和硫磺、木炭之類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離開古魯丁的時候他帶了一個不小的箱子登上了馬車,那裡面似乎是他從那個村莊里所收集的一些施法材料……然而是什麼樣的魔法需要耗費這樣長的準備時間、令他疲憊到如此地步呢? 那血腥氣又是怎麼回事?

這時背後傳來了落葉破碎的聲響,我猛然回頭,看到的卻是安德烈。 他的眼睛裡還有血絲,眼下發青,似乎一夜沒有睡好。 我從身邊的一叢白刺的枝子上扯下一枚討人喜歡的鮮紅色小果實丟進嘴裡,然後對他說:“一會你就可以出發了。帶上湯姆森和強尼— —我不想你的這次行動出任何差錯。”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又是這種優柔寡斷的模樣。 我嘆了口氣,將自己的身體挪到從林間縫隙當中透射過來的陽光裡感受了些暖意,然後攤了攤手:“你又怎麼了?”

“我們要殺的人是一個無辜的人。僅僅是為了不暴露的你身份,就要殺死他。”他迎著晨光,面龐在那光線的照射下微微發亮,“我在想,如果這樣開了一個頭,以後我們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我盯著他,他盯著我。 但逐漸明亮起來的陽光最終刺痛了他的雙眼,他低下了頭。 新日在我身後的林間慢慢升起,我的心裡也因為這暖意而變得有些燥熱起來。

“以後?以後我們還會牽連更多的無辜者,殺死更多的無辜者——僅僅因為他們是你通往王座那條道路上的阻礙,或者即將成為阻礙。但這種無聊的道德感慨與歐瑞的皇冠之間的分量,你自己衡量吧。記住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但如果你想要繼續做那個道德高尚的傭兵團長,那個見到歐瑞王國的貴族就要屈膝行禮的傭兵團長,那個要對德爾塔王室俯首稱臣的傭兵團長……你馬上就可以選擇帶你的'騎士'們離開。”我說完這些話,憤怒地轉身離開了那裡,留下一地打著轉兒的枯葉。

我對於安德烈幾乎已經到了忍耐的底限。 如果不是因為他皇族後裔的身份,如果不是礙於迪妮莎“白槿花皇室的守護者”這個身份,我寧願像我最初打算的那樣,讓珍妮成為我心目中的那個北方之王!

我與他簡短的爭執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除了珍妮。 她似乎剛剛從河邊洗漱歸來,正遇到了一臉怒色的我。 這個姑娘吃了一驚,握著她的那塊毛巾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轉身在昨夜我記憶法術的那顆樹下坐了下來,遠遠地​​看著還站在林間的安德烈的背影,低聲道:“有些時候我真希望你是一個男人。”

她愣了愣,然後慢慢放下手巾:“……為什麼忽然這樣說?”

“——那樣你就會得到比安德烈那麼傢伙大得多的成就。那個傢伙——我真懷疑他是不是一個女人!”

“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來,然後走向還在熟睡中的羅格奧,俯下身去為他拿掉頭髮上粘著的枯葉,將背對著我。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因為憤怒而說錯了話。 因為我想起了在去往古魯丁的路上,她對我述說的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其實這一切都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這女孩在前不久還曾對我表露過愛意,而我如今“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就想要她變成一個男人……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這樣細膩,總是喜歡在這種只言片語上糾纏不清,真是讓人頭痛。 但現在我實在沒有心情再去哄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於是我不再說話,繼續盯著遠處的安德烈,直到看見他將腰間的長劍拔出來、揮了揮,然後還劍入鞘、轉身離開了那片林子。

接著他開始大聲呼喝那些傭兵們起床,同時我隱約聽見了“湯姆森”、“強尼”的聲音。

他們用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分配完了任務、確定了留守的人員,然後安德烈帶著六個人上了馬——整個過程之中他沒有看我一眼。

但另一個人,湯姆森,在馬上遠遠地回了一下頭。 他的眼中是隱忍的怨毒……而我終於在這個早晨找到了些許能讓我開心的事情。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3 08:42 PM

第五章月光山谷

我們的隊伍沿著切爾西山嶺的邊緣緩緩行進,一路上看盡了被秋意籠罩的塔米拉風光。 秋陽、黃葉、微帶涼意的空氣幾乎令每一個人都感到了愉悅,除了大法師帕薩里安之外。 他似乎生了病,且愈發嚴重。 馬車裡開始傳出沉悶的咳嗽聲,然而他卻不允許我靠近探視。

我坐在馬背上估算著安德烈的行程,又感覺大腿內側微微癢了起來。 還好現在已經不是炎熱的夏季,身上並沒有滲出汗水。 否則被磨破的皮膚被汗液一浸,那既痛且癢的感覺可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傭兵們將這次旅途完全當成了一次輕鬆的旅行——因為我以大法師身體不適為由讓他們放緩了行進的速度,於是這些傢伙們不用像以往那樣晝夜兼程,而是白日趕路,晚上早早休息,我明顯感覺得到他們的氣色都好了很多。 這使得這些粗魯的人們對我增加了不少好感,甚至有兩三個女傭兵對我頻拋媚眼。

於是在一個女人又一次將​​目光投向我的時候,珍妮放下了她一直挽在頭上的銀髮來。 那些髮絲像是月光一樣鋪灑下來,看得那女人忿忿地轉過了頭。

隊伍裡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哄笑,而這個傭兵隊伍現在的代理隊長,一個叫愷薩的傭兵趁機策馬小跑到了我的身邊,臉色嚴肅地向我指了指遠處一道隱隱橫貫在前方路線上的山嶺:“大人,那裡就是月色山谷了。我建議我們今晚提前休息,或者在現在就加快行程。因為那個山谷地形險要,我們必須在白天視線良好的時候才能穿越它。但如果依照現在的行進速度走下去,我們將會在黃昏的時候到達那座山腳下……”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猶豫,然後繼續說道:“那裡有些不好的傳說——您是法師,也許對那些傳言並不在意,然而兄弟們都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普通人——”

“你儘管說。”我向他溫和地笑了笑,抬抬手,“也許我能為你解答一點兒疑惑。”

“傳說那裡是一個邪惡之地,會令人發瘋。”我的笑容讓他安心不少,於是他吞吞吐吐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不少人——當然我也是聽到了傳言——在那裡過夜之後都精神失常,似乎是遇到極其可怕的事情。一個勇士的確不應當被這樣的傳言嚇倒,然而……”

“哦?有這樣的事?”我的臉色嚴肅了起來,“把你聽到的傳聞都跟我說一說——現在我也產生興趣了。”

我頗為認真的態度又使他看起來放鬆了不少,於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吞吞吐吐,而是言語愈發流利起來:“我也是聽一個朋友說的——他們的團長是個膽子挺大的傢伙,趕路的時候就露宿在月色山谷裡面。團裡有不少人都在擔心那個傳言,可是團長對此不屑一顧——實際上他就是那種認為'魔法師只是傳說當中虛構出來的'的性格,所以很強硬地堅持了自己的決斷。但是他最後還是派了八個人輪流守夜——我那個朋友就是其中一人。到了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一切都挺平靜……不巧這時候我朋友的那匹馬不知道怎麼受了驚,掙脫了拴它的繩子跑了出去,於是他跟在後面緊追,一直追出了山谷。”

“他牽著馬回來的時候,營地裡還是很平靜……可是那種平靜就太詭異了——整個隊伍三十多個人,都已經清醒過來了……不,只能說是'醒'過來了。他們竟然就像是睡前一樣,圍坐在篝火前——可那時候篝火早就熄滅了——然後手裡拿著石塊或者木棍,像是在吃烤肉一樣,嚼得津津有味兒!可是嘴裡的畢竟是石塊、木頭、不是真的肉啊……最後那些傢伙的牙齒和嘴唇都被自己咬爛了,臉上血肉模糊,可是還在嚼——那是把自己的嘴唇和舌頭都吃進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遙望著遠處的山嶺,在還算溫和的秋日里打了個寒顫,“更詭異的是,這些人一邊不怕疼痛地嚼著自己的血肉,一邊還在臉上露出幸福又滿足的神色,幾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一個方向,就像是那裡有什麼東西。可我那朋友向那邊看過去的時候,卻是空空蕩蕩的。他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然後——據他說,他就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碰他,於是他跳上了馬,大叫著跑掉了。”

“那個傭兵團還算是挺有名氣的一個團隊。也許您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叫'星辰傭兵團',雖然人數不多,可都是在刀劍和鮮血裡淬煉出來的戰士。然而等他帶了人在白天再回去看的時候,那三十多個人都已經變得癡癡呆呆了——在山谷裡走來走去,就像是活死人一樣。別人叫他們,就只會傻笑,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三四歲小孩子。再過了不久,他們就都因為臉上的傷口感染死掉了。您看,就是這樣的傳說……還不止一個。”

我聽完了他的話,沉默了很久沒有做聲。 這種情況的確詭異——相對於凡人而言。 但對於我來說,卻變成了一種誘惑。 這世界上的神秘之處太多,即便窮盡我前世數百年的生命也沒弄探究清楚,於是我倒是的確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是看到他那種畏懼的神色……我想我的影響力大概還不足以令他們像那個晨星傭兵團的戰士一樣,同我到那個傳說中的凶險之地去過夜。

愷薩關注著我的表情,同樣沒有再說話。 安德烈在臨走之前大概叮囑過他凡事要徵詢我的意見,而他很好地執行了那位團長的命令。 在我胯下的黑馬輕快地跳過了道路上的一個淺坑之後,我說道:“那麼,今晚就在月光山谷之外露宿吧。”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4 12:54 PM

第六章秋日的遐想

他略微一愣,然後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只是這時候身邊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沒想到法師大人也會害怕這種愚民才相信的傳說。”我微微轉頭看了聲音的主人一眼——那是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正是熱血沸騰、桀驁不馴的年紀。
我與這些傭兵戰士們並沒有刻意地交往,所熟悉的人僅限於團隊裡的幾個高層。 因此幾個年輕人對於我這樣一個忽然出現在安德烈身邊、然後就迅速得到了他的信任的人表示出某種不滿也實屬正常——尤其是在這個人看起來還與他們的年紀相差不大的情況之下。

愷薩立刻嚴厲地喝止了他,那年輕人的臉上卻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神色來。 於是我又轉回了頭去,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遠處的那道山嶺上。 我的時間寶貴,精力有限……他實在沒有資格讓我分神。

因為隨著我們漸​​漸接近那山嶺,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逐漸強烈了起來。 空氣當中似乎出現了某種“味道”……而這味道並非凡人所能感應,那是一種超出了視覺、觸覺、味覺、聽覺之外的感覺。 換言之……那是我對魔力的感應。

法師和巫師的身上所積累的魔力遠超常人——前者是因為長期與北辰之星溝通的結果,後者則是上天贈與的禮物。 因此我可以使用“魔力偵測”這個法術來找到他們。 但即便如此,在沒有法術加持的情況下,操法者也無法僅憑感覺就認定一個人的身份。 因為即便身為大法師,軀體向自然界當中逸散的魔力也極其微小——否則無時無刻不大量地外散魔力的話,法師們的力量早就以此種方式消耗一空了。

但如今,空氣裡瀰漫著我所熟悉的氣息,甚至就連坐在我身側那輛裝載了兵器盔甲的木板車上的羅格奧都顯得略微躁動了起來。 他從之前那種昏昏欲睡的狀態中擺脫了出來,坐直身子,像我一樣遙望月光山谷。

珍妮策馬走到我身邊,把她的水袋遞給我,問:“怎麼了?”

我看了她一眼,在心裡微笑起來——我很高興她能夠擺脫兩天前因為我隨口說出的那句話帶來的困擾。 “前面似乎有些挺有趣的東西——我們的運氣好像不錯。”

“這句話很熟悉。”珍妮忽然笑了起來,臉上露出某種甜蜜的神色,“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去約科孫的時候,你見到那柄魔劍,也是這樣說的——'運氣不錯'。”

我回應了一個微笑,沒有再說話。 戀愛中的女孩子似乎總有這樣的本領:將一件事情完美地忽略掉她們所不在意的部分,然後從中挑選出千絲萬縷來,將自己帶進或悲被喜的記憶當中去… …雖然自從那天的擁抱之後我從未明確表示過自己的接受她的感情,也沒有明確表示過拒絕這段感情,然而她倒的確是比以往更加明顯地將她的心拴在我的身上了。

甚至就連羅格奧——那個被我帶來的小孩子,都被她以一種母親的姿態照顧了起來。 我體驗過這種芬芳的愛意,也享受過幸福的滋味……因此我更不願意如此輕易地就投身到這段感情當中去。 因為總有一天,我會離開她,或者她會離開我——無論是從精神上,或者身體上。

路邊的高大樹木在秋風里沙沙作響,像是黃巨人在向我們點頭。 而落葉在風裡翻飛,然後鋪滿不常有人經過的路面,又被馬蹄踐踏起來……這些景象,這些處在極高極藍的秋日天空之下的景象讓我的心裡生出些久違的平靜感來。 實際上我一直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去想那樣一件事情:珍妮這個女孩子……現在已經越來越能讓我感受到殺戮之中的某種柔軟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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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嶺看起來極近,但走近它卻花費了我們一個下午​​的時間。 秋月的天色黑得早,當我們選定了一處有溪水環繞的草地準備紮營的時候,太陽已經隱沒在遠山當中了。 寒意從空氣當中侵襲過來,傭兵們們忙著撐起帳篷、生起篝火。 另外幾個負責警戒的年輕人則走到溪水邊,用長矛的木桿在既清且淺的水中戳戳點點,試圖碰碰運氣戳到一條肥美的魚來。 他們的行為惹惱了幾個在下游取水的年輕女戰士——因為河底的泥沙泛了起來,她們還得繞去上游取水。

這裡是一片快活熱鬧的景象,而這片草地之後,兩道山嶺凹進去的地方,就是月光山谷——一個里麵包含著一大片廣闊平地的山谷、穿越切爾西山嶺的必經之地。

天色更加黯淡,篝火熊熊燃起。 傭兵們終究還是弄到了幾條魚、幾隻不走運的兔子,甚至包括一條從草叢裡忽然躥了出來、卻被一個女戰士一腳踩死的蛇。 他們總是有辦法用這些東西和隨身攜帶的干糧做出噴香味美的食物來。 而我就站在遠離他們的溪水旁邊,聞著烹飪食物的香氣,盯著那個“月光山谷”。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自從夜幕降臨之後,那山谷……在發光。

這種程度光亮,這種程度的距離,凡人是無法覺察的。 但我想如果在數百米之外,有一個人的視力又足夠好的話,大約就可以從夜色當中發現這麼一片明顯比周圍要明亮許多的區域。 只是從那麼遠的距離上看清這樣一座山谷,即便我擁有著真實之眼的效果也顯得吃力。 於是我推斷,這個山谷的名字大概來自一個法師——一個掌握了“烏鴉之眼”這個咒語的法師。 他讓大烏鴉在空中飛翔,然後不經意地發現了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山谷。

而我之所以能夠在這樣近的距離上察覺到這樣微弱的光線變化,則是因為長期仰望星空,辨識某些星辰那微弱的光亮的結果。 這異常的光亮和周圍的魔力感應令我心中的一個推斷逐漸明了——這個“月光山谷”,很可能並非由普通的土石構成,它表面的一層土石之下,極有可能是一條生在了地表的月長石礦脈。

然而這樣一條極易被開采的礦脈,為何從未有人注意,就這樣安然存在瞭如此之久的時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15 08:07 AM

第七章

這時候傭兵們的晚餐已經做好了。 主食是一鍋由兔子肉、魚肉、粗麵餅燉成的濃湯,那條不走運的蛇則被剝掉了皮,串在在架子上烤,就像一條長棍麵包。 秋月的林間總是不缺少甜美的漿果,女戰士們趁紮營的時候收集了不少,成為了一道相當不錯的配菜。

我飢腸轆轆,喝掉了兩碗濃湯,裡面還包括了一隻兔子的後腿。 珍妮似乎對那些烤熟的蛇肉相當有興趣——因為那是她從未品嚐過的東西。 自然不缺殷勤的男性傭兵為她遞上美味……而這使得幾個女性傭兵的臉上頗為不快。 至於羅格奧,這個一直沉默著的小孩子,則僅僅喝了點清水,吃掉些麵包,就像一個苦修士。

我一直試圖弄清楚這孩子所擁有的天賦魔法是什麼——由那樣強大的精神力量所施展出來的法術一定極其可怕。 然而即便是在那夜我險些殺死他的危急情況之下,他也沒有使用過任何一種魔法——僅僅是在我被獸人巫師的精神震盪衝擊的時候用那他磅礴的精神力量解救了我。

我的心裡隱隱有一種預感:他所擁有的天賦,將是這個世界上從未出現過的、足以顛覆人們對魔法的認識的東西。

帕薩里安仍舊獨自坐在車裡。 若不是一個傭兵為他送去飲食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從車廂之中探出來的手臂,我險些要懷疑他已經死去了……但即便如此,一個老人連續十天沒有“排洩”這樣的生理活動,也足以令我對他的健康狀況樂觀不起來了。

夜色更加深沉,寒意漸濃。 勞頓了一天的傭兵們在晚餐之後早早安歇,但仍有兩三對兒隊伍裡的情侶在某個帳篷當中發出令不少人綺思聯翩的低沉呻吟聲來。 那聲音在安靜的林間迴盪,使得珍妮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我看了一眼已經睡去羅格奧,披上斗篷站了​​起來。 法師們的睡眠總是很少,我又提前記憶完了一些被遺忘的法術,此刻實在無聊……

而最關鍵的是,我同樣擁有一具年輕的身體,而這身體從未與女性享受過某種銷魂的滋味兒。 前世的記憶與今世生理上的青澀同樣也使我對那低沉的呻吟聲產生了反應……我沒法兒在坐在珍妮的身邊了。

然而她竟然也隨我一同站了起來。 這姑娘也是無法忍受那些撩人的聲音了麼?

我們在月光瀰漫的林間慢慢行走,彼此沉默。 周圍偶爾有小動物經過的聲音,窸窸窣窣,然而這聲音一定沒有我們彼此的心跳聲大。 今夜的我似乎有點兒不對勁——那些一直被我壓抑著的情慾竟然像是洪水氾濫了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衝擊我的心防。 有那麼幾次、在珍妮避開地上的藤蔓靠近我的時候,她身上那種女孩的淡淡香氣竟然令我產生了伸手攬住她的腰的衝動……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可不想在此刻與她發生些什麼……那樣一來的話,原本就在心裡矛盾衝突著的我還怎麼可能有足夠的自製力將珍妮當成我的那一枚重要的棋子? ……尤其是在她的身世又如此特殊的情況之下。

就在她再一次靠近過來、髮絲撩過了我的鼻尖、我幾乎要伸出手去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好像有一桶冷水潑上了我的頭頂,我一下子就從那種恍惚的狀態裡擺脫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我發現,我們兩個人竟然不知不覺地穿越了不短的一片叢林,從到了月光山谷的入口處。

但我們還沒有走出叢林,因此可以隔著樹木的枝葉看到不遠處還有另外四個人——三男一女,是傭兵團裡面的年輕人。

裡面有兩個人頗為面熟,一人是下午盯著我看的女孩,一人是下午對我出言不遜的年輕男性。 他們站在山谷的入口正在處爭論著什麼,於是我示意珍妮停下腳步,自己側耳傾聽——原來他們是在爭論是否要進入這個山谷。

我終於知道了那個年輕人——叫做龐羅里的年輕人為何會對我表露出明顯的敵意來。 因為下午那個向我是示好的風騷女傭兵,正是他的女伴,名叫羅拉。 此刻他想與另外兩個男子——一人名叫佩里,一人名叫巴羅——走進那個山谷當中去探險。 然而他的女伴正在反對他們的提議,並表示要回到營地向愷薩報告這件事情。

龐羅里這個名字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亞丁名字。 而亞丁人那種特有的高傲與固執也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他開始變得不耐煩,並且高聲呵斥他的女伴:“你必須要見證這一刻——我踏進山谷的這一刻!好讓你知道你這些天所迷戀的那個娘娘腔,是個多麼膽小又懦弱的傢伙!”

那名叫羅拉的女孩頓時生出了火氣,按著腰間的細劍劍柄,轉身就要離開那三人。 但三個男子幾乎是同時伸出了手,將她拉了回來。 可羅拉並非普通的平民女子——她也是手刃過獸人的女戰士。 即便被三個男人拉出回去,手上依然沒有停止反抗。 龐羅里似乎捨不得對她下重手,三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向那山谷裡走去。

我猶豫了一會兒,拍拍珍妮的肩膀,示意我們也跟上去。

我對這個山谷挺有興趣……既然前面有四個人為我們開路,我自然不想浪費這個大好時機——反正我也睡不著。

當我們走出叢林的時候,那四人之間的爭執似乎已經平息了下來。 女孩羅拉順從地跟著他們走進了那山谷,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那並不是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的表情,而​​像是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金山或是水晶的城堡。

我和珍妮藉著稀疏的林木在黑暗中掩藏自己的身影,也走到了山谷的入口處。 轉過了一道覆滿黃草的矮嶺,裡面的平原映入眼簾——眼前的情景隨即令我大吃一驚……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1 07:59 PM

第八章糖果屋

 因我的眼前所見的,並非是想我想像的那樣——鋪滿青黃相間的草地的平原、突兀嶙峋的怪石、孤獨佇立的老樹……

     我眼前的出現的,是一片綠草如茵的平原、點綴其上的糖果般滾圓的石子、茂盛翠綠的矮灌木,灌木上還有討喜的鮮紅色漿果。 而就在前方一百多米的位置,有一棟小小的房子隱藏在大團的翠綠色樹葉之中。 那房子擁有鮮紅色的屋頂,乳白色的外牆,褐色的窗戶,造型圓潤可愛,就像是童話故事裡那種小精靈們的居所——像是一隻巨大的蘑菇。

     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得說不出來。 我見過戰亂烽火、見過殺戮背叛、見過富麗堂皇的宮殿、見過幽暗陰森的地城,只是從未見過這樣夢幻美妙的場所——幾乎在每一個孩子童年的夢裡都出現過的場所。

     前方的四個人也同我一樣,沉默無聲、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行走——不是為了防備忽然跳出來的敵人,而是生怕不小心打破了這種夢幻的靜謐,破壞這詩一般的景象。 那個叫羅拉的女人似乎不小心踩在了一塊圓形的石子上,但她隨即輕輕地“咦”了一聲。 因為那石子並沒有硌痛她的腳,而是裂成了三四瓣。 她俯身撿起了那石子的碎片,四個人立即發出輕輕的抵呼來,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於是我低頭看向我的腳下……前方不遠處正有一個黃褐色的石子。 我俯身拾起了它——分量挺輕,不像是石質。 手指再一用力,竟然微微地陷進了它的表面。 那不是陷進土塊之中的感覺——這石子的表面似乎有黏性,就像是……

     珍妮將它從我手中拿了過去,毫不猶豫地送到嘴邊,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 那粉紅色的舌尖令我的心裡又燥熱了起來,但未等我再想說什麼,她已經眼睛發亮、臉上帶著驚喜的神色讚歎道:“天哪,艾爾,這是一塊蘋果糖”

     我從她的手中拿過了那個“石塊”來,也送到嘴邊輕輕地嚐了嘗——這竟然的確是蘋果糖——令人幸福的甜味兒,還有淡淡的蘋果香氣。

     這里居住了一個什麼樣的人,竟然奢侈到把糖果散落在地上? 這種昂貴的蘋果糖,可是只有大貴族們才能常年享受、價格高達每公斤三個歐瑞金的奢侈品

     而那些傭兵們顯然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他們被那種比蜂蜜更加香甜、比蘋果更加甘美的味道所征服,像是孩子一樣俯下身去拾取糖果,一路向那座房子走去。 他們與房子之間隔了一道蜿蜒平緩的小溪,溪水在月色下反射著銀光。 但那銀光並不如何明亮,好像河水並非透明,吸收了月光的光彩。

     我的心裡忽然升起了一種強烈的好奇,我想要走過去弄清楚那溪水里流淌的究竟是什麼。 於是我很自然地拉起身邊珍妮的而她此刻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像那些傭兵一樣俯身拾取糖果……只是又礙於一個貴族的顏面,不想表現得像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傭兵一樣急切。

 這時候那四人已經走到了溪邊、俯身、小心地捧了一捧水品嚐,然後就發出驚喜的呼喊,隨即將自己的臉湊到水面大口的喝了起來。 他們的舉動使得我的好奇心更盛,我加快了腳步拉著珍妮也趕到溪邊,而他們絲毫沒有對我們的到來表示驚訝——因為他們已經被那溪水里的東西吸引住了。

     溪水里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在幾步之外就令人身心陶醉。 我湊近一天哪,那裡面流淌著的並非普通的清水,而是乳白色的奶昔而就在這奶昔的溪水噹中,還有半透明的魚兒在慢吞吞地游動……珍妮再也經受不了誘惑,俯身極輕鬆地撈了一條上來,然後毫不猶豫地在魚的身子上咬了一口——沒有四濺的鮮血,也沒有令人厭惡的腥氣,裡面露出來的仍舊是半透明的材質——那是一條櫻桃果凍魚。

     天這簡直就是仙境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一輩子待在這樣一個地方,再也不四處奔走。 復仇、成神之類的念頭……在這種夢幻一般的景象面前是多麼的無趣。 而不遠處的那棟蘑菇一樣的小房子,裡面一定有更多的驚喜在等待我們——因為我現在就可以聞得到那邊隨著夜風飄來的香氣,那是多麼令人心醉的味道

     我們六個人幾乎是同時踏進了那條奶昔溪水噹中,然後快步走向那座房子——就像是急於拆開父母贈與的禮物外包裝的孩童。

     我原以為糖果石子、奶昔溪水已經給予了我足夠的震撼……然而這房子再一次挑戰了我心理所能承受的底限——其實那鮮紅色的屋頂,是用澆了果醬的餅乾鋪成的。 那乳白色的外牆,是由大塊的太妃糖堆起的。 而那褐色的窗戶……則是西大陸上極少見的、一種能夠具有輕微苦味兒的甜品,名為“巧克力”的東西。 至於窗戶上的玻璃——我估計那也是由蜂蜜澆築出來的。

     房子裡寂靜無聲……激動中僅存的那一絲理智令我停下了腳步、拉住珍妮的手,將開門的機會讓給了那幾個傭兵。 褐色的門——由餅乾製成的門被推開了。

     裡面空無一人。

     但客廳的壁爐內有溫暖的火光——這似乎是這間房子裡唯一合乎常理的東西了。 火光在由太妃糖壘起的壁爐中升騰,牆壁上的蜂蜜緩緩流淌,卻又在碰到餅乾製成的地板時候消失不見。 客廳中間有一條長長的餐桌,餐桌上擺滿豐盛的飲食——肥嫩的羊排、冒著騰騰熱氣的烤乳豬、盛在糖果杯子裡的櫻桃奶昔、微微顫動著的果凍、芬芳誘人的草莓、金黃酥脆的烤杏仁——這簡直是能夠匹配得上皇家宴席的飲食。

     那四個傭兵自從見到我之後就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而此刻他們更加是像失掉了理智一般,撲向那餐桌,接著抓起桌上的食物大嚼大飲起來。 身子地下的椅子可以掰下來吃掉,桌子的桌布可以捲起來吃掉,甚至俯身趴在地板上舔一舔,都是令人快樂得渾身顫抖的美味。

     我的頭腦彷彿被一層屏障包裹了起來,隔著那層薄紗,裡面是無窮的歡樂與驚喜,但薄紗之後似乎還有另外一些東西,可我觸碰不到。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享受吧,盡情享受吧……忘記那些血腥和黑暗,忘記那些痛苦和不快,永遠停留在這裡,沉浸在快樂里……

     我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邁著步子走向那餐桌。 而珍妮已經在試圖掙脫的我手臂,撲身到那饕餮大嚼的四個人當中去。 然而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過美妙,美妙得讓我不敢相信。 我轉頭看向那壁爐中的火焰,試圖擺脫那張餐桌的誘惑。 火焰舔舐著壁爐的頂端,蜂蜜不斷地滴落下來,滲透進餅乾地板裡面。 而身邊的珍妮已經在用那種近乎夢囈的聲音對我說:“艾爾,放開我……讓我過去……”

     但我緊盯著那火焰,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而後一個念頭像是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撕裂了那層薄紗——這壁爐裡的火焰如此旺盛,被融化的蜂蜜流淌了如此之多,為什麼牆壁上沒有一丁點兒缺損的痕跡? 這壁爐裡的火焰如此旺盛,這屋子並不寬敞,為什麼房間裡的溫度還是同外面一樣,沒有一丁點兒悶熱的感覺?

     而最重要的怎麼可能有奶昔的河流? 怎麼可能有果凍兒魚? 怎麼可能有餅乾房子?

     我的額頭頓時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失掉的理智隨著腦海中的一聲鳴響回歸到了我的意識之中。 而眼前的情景——溫暖的火焰、美味的食物、香甜的地板,就像是潮水一般從我的身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片令人驚懼的景象

     那四個傭兵,此刻正在撲身在一塊巨石之上,滿臉幸福地大嚼著……而他們向嘴裡塞滿的是,是爬滿了巨石的蜈蚣、蠍子、蚯蚓、蛆蟲他們的臉上已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嘴唇被牙齒毫不留情地撕扯著,然後隨著這些噁心的爬蟲被吞嚥進身體裡……

     這一片夢幻之後,竟是如此恐怖駭人的真相

     我身邊的珍妮還在試圖掙開我的掌握,撲身到那群蟲子中去,但我毫不猶豫地將她狠狠拉了回來,然後撕扯著她迅速後退——就在我們身後,那條奶昔河流裡流淌著的已經不是那些芬芳的液體了,而是散發著腐臭味兒的死水……

     我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再去想珍妮剛才從那死水中撈取的是什麼東西,然後取出了我的魔杖,迅速地為珍妮加持了一個法術,“黑暗豁免”。 微白的光芒產在她的身上一閃而過,但她的狀狀態依舊沒有改變——這魔法竟然對這東西沒有效果。

 不是黑暗生物的誘惑,那麼是什麼? 我再次嘗試了一個法術:“抵制魅惑”。 這是一次幽藍色的光亮閃過,珍妮掙扎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然後她面對著那四張血肉模糊的臉,陡然發出一聲驚叫:“這是什麼?”

     我拉著她繼續後退,一直退到一片生長著稀疏荒草的開闊地,才冷冷地說:“他們陷入了一個極不友好的存在的掌控之中……而我們對它一無所知。”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驚懼的存在。 若不是我的精神力遠超常人,恐怕現在的我也是那四人中的一員,愷薩所說的傳言果然沒錯,這座山谷當中隱藏著可怕的存在,這存在竟然僅憑魅惑心智就達到這樣的效果——魔法“饕餮盛宴”的效果——那是只被深淵地獄中的高階惡魔所掌握的法術。

     而珍妮身上的“安塔瑞斯”之盾對此完全沒有反應——因為這件神器僅僅對具有明顯危害的外界干擾才會做出防禦。

     四周一片寂靜,甚至連風聲也沒有。 那四人的咀嚼聲遠遠傳來,令珍妮的面色蒼白。 她拔劍在手,向四周警惕地張望——但那敵人並非是她所能見到的。

     而我集中註意力,將自己的精神之力慢慢地發散出去……終於在那四人的附近,感應到了一個異常的存在。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1 08:02 PM

第九章 魅

    在我幾百年的漫長記憶當中,我知曉的事情不可謂不多。 雖然天地之間的奧秘永無窮盡,但在魔法研究的領域,我想我的確當得起“大師”這個稱號。 然而此刻我感應著那種奇怪的波動,心裡卻是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 因為這種東西,是我從未見過的類型。

    那東西不像是一個生物,而像是一個法術效果——一團魔力集聚在一處,以極有規律的方式排列運動。 但這效果遠比任何一種法術精確——它似乎已經達到了一種完美的自我平衡狀態,能夠維持著自身的魔力不向四周發散,甚至還在攫取另一些精神力量。

    它像一個活物一般徘徊在那四人的周圍,並未對我與珍妮的舉動做出太多的反應……或者它暫時還沒有意識到我們已經恢復了神誌。 我的精神力只能模糊不清地感受到它,就連“真實之眼”的效果也無法窺探它的原貌。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使用了一個魔法——從那個學徒那里奪來的魔法,“魔力偵測”。

    我的精神力因為這個魔法而變得更加敏銳,但這一整條月長石礦脈所蘊含的魔力也乾擾了這個法術的效果。 於是我僅能依稀看到就在他們四人的身邊,一團黑暗的霧氣在慢慢遊走著。 而這霧氣正分出了四個觸手探進了他們的頭顱之中,在魔法效果的渲染下呈現出淡淡銀白色的精神之力就隨著那觸手源源不斷地流進那團霧氣的體內。

    它竟然在吸收人類的精神力……怪不得那些在這裡過夜的傭兵們會變成白癡。 但就在我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那四個傭兵忽然停止了動作,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神色並且尖利地嚎叫了起來——那嚎叫聲在山谷的岩壁上反射迴盪,最後竟然像是有幾十個人在大聲嘶吼,我想哪怕在幾百之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與此同時,那霧氣也陡然膨脹了一圈,觸手中所吸收的精神之力漸漸變成了淡紅、鮮紅、而後是發黑的暗紅色。

    那暗紅色的東西似乎也擁有自己的生命,在觸手之中掙扎扭曲,卻擺脫不掉被抽出身體的命運。 它似乎也在無聲地嘶吼嚎叫,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張扭曲的面孔,而後又像是水泡浮出水面一般,翻出一個又一個碩大血紅的眼球來……

    這是靈魂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傢伙,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在神秘學領域,靈魂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 儘管它可能因為怨念或者某些特殊的條件變成怨靈、幽靈,但有一條準則是不可違背的——非由契約成立,靈魂不滅。

    也就是說,你可以用魔法驅散一個怨靈或者幽靈,但實際上你並沒有殺死它……你僅僅是將其驅散到了深淵地獄之中,它依舊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能夠摧毀、吞噬靈魂的只有魔鬼或是惡魔……但即便這兩者,也必須通過簽訂契約的方式來擁有一個生物的靈魂。 一旦與魔鬼或是惡魔簽訂了契約又無法履行合約,那麼它才可以成為這個靈魂主人——使用它,或是吞噬它。

    這是由星空諸神設定的規則,是為了守護這個世界上的生物不至被更強大的存在隨意消滅的規則。

    但此刻眼前的這個存在完全顛覆了這條鐵律,它沒有通過任何契約的方式,就那麼將靈魂從人類的軀體之中抽離,然後又又吞噬了它

    這個存在吞噬靈魂的時間極短,當那四條鮮紅的生魂被抽離進它的身體當中以後,傭兵們身上就發散出點點的銀光——這景像看起來夢幻又美妙,實際上預示著這四個人將永遠地成為行屍走肉,再無恢復神誌的可能。 然後它收回了觸角,在原地飄蕩了一會兒,又晃晃悠悠地向我們靠了過來。

    這山谷裡的魔力越發不穩定起來,似乎這東西與這山谷是一個整體,它的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整條礦脈的氣息。 我的腦海裡在這一瞬間閃過無數的信息碎片,試圖在思維之海的只言片語當中找到與它相關的訊息。

    不是幽靈,不是怨靈,甚至不是魔鬼或者惡魔。 它像是一個法術的造物……然而何種法師能夠擁有這樣的能力:創造一個活生生的魔法生物? 這簡直不是在造物,而是在創造靈魂

    我腰間的魔劍感受到了這威脅,微微顫動起來。 一道靈光忽然從我的腦海中閃過——難道這傢伙就像我的魔劍之中囚禁的那些邪惡特質一樣,也是魔力集聚的產物? 這一整條月長石礦脈……經歷了悠久歲月的月長石礦脈……裸露在地表,長年累月沐浴北辰之星光芒的月長石礦脈……

    一個極生僻的名字從我的腦海當中跳了出來——“魅”。 沒有想到這種僅僅記載在某些極其古老的典籍之中不起眼的位置的東西,竟然會被我在這裡遇見

    那個傳說的內容是:就像腐水積蓄在一處時間長久之後就會滋生生命、泥土堆積得久了就會生長出植物——如果魔力在一處集聚得夠久,又以某種方式與一個從未被世俗的軀體佔有過靈魂融和在一處,就會產生一種叫做“魅”的生物。 這種生物在形成之初沒有形體、沒有意識、甚至沒有被世俗世界所公認的道德觀念。 它們毫無選擇地吞噬一切生物的精神之力與靈魂,雜糅一切記憶與情感,最終形成自己的獨特性格。 在生長得足夠強大之後,它們會開始凝聚自己的形態——可能凝聚成*人類,可能凝聚成山羊,可能凝聚成一棵榆樹,可能凝聚成一塊岩石——一切隨心願而定。

    在人類的漫長歷史當中這種存在似乎僅僅出現過一次——就是被那本古老的典籍所記載的那一次。

    我想我的運氣真是足夠好,竟然見到了這人類有史一來比巨龍還要罕見的生物——當然前提是我們能夠平安無事地從這裡走出去。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1 08:03 PM

第十章 山谷魅影

    然而似乎有人的運氣更加不好……那四個傭兵的慘叫被山谷的獨特地形放大,然後傳到我們的營地之中。 值夜的傭兵在前半夜還算神誌清醒,喊醒了隊伍裡的其他人。 除去守護馬車中的帕薩里安的幾個人之外,大約三十多個傭兵都手執武器衝進了山谷。

    大概是那個魅已經發現了我的異常,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們這邊,因此這些傢伙並沒有受到魅惑效果的影響——他們所見到的第一個景象就是四個面部血肉模糊,癡癡呆呆地站在那裡的傭兵。 而我與珍妮站在十幾米的遠處,全神​​戒備,刀劍出鞘,帶著明顯的敵意注視著那四人的方向……的確是一個容易讓人誤會的場面。

    身為代理隊長的愷薩用那種參雜了震驚與憤怒的聲音遠遠地向我大吼:“馬克,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他的聲音似乎驚動了那隻魅,它微微地一顫,然後身體又膨脹了一圈,探出了更多由黯淡的黑霧組成的觸手來——就是是一隻被驚動的野獸。

    這些凡人看不到魅的存在,卻將我當成了他們的敵人。 他們在略一猶豫之後迅速地向我這裡接近,眼見就要衝到那隻魅的身邊。

    我還沒想好如何去對付這奇怪的生物,這群凡人卻已驚動了它,這似乎使得它更加暴躁易怒……於是​​我轉頭厲聲喝道:“退下”

    也許是身為法師的神秘與威嚴震懾了他們,這些傭兵們竟然真的放緩了腳步,甚至一些人開始面面相覷。 他們一定看得出我臉上的戒備與鄭重並非針對他們,而是某種他們無法真切看到的東西。

    之後的發生的事情實實在在地證實了他們的猜測——就在它們距離那隻魅更近一些的時候,霧氣一樣的觸手箭一般地射出,在他們的頭顱上輕輕一觸,然後閃電一般地縮回。 它似乎已經沒有耐心再用那個幻境去迷惑這些人的意誌了……也可能是那逼真的幻景僅能在一段時間裡使用一次。 但這樣的效果並沒有達到它的預期——精神力越是強大的人,靈魂也就越強大。 而精神力飽滿的凡人的生魂,也同樣極其難被這樣的攻擊抽離出身體——他們的靈魂僅僅是被抽出了些許,然後就掙扎著縮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最前面的幾個傭兵——包括愷薩,也立時恍惚了一下,然後丟掉了手中的武器抱著腦袋痛苦地大叫了起來。 緊隨其後的人紛紛收住腳步驚慌地私下回顧,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可以用刀劍來傷害的敵人。

    “那個傳說是真的這個山谷裡有惡魔”他們這樣大喊著,用手中的利器向四周胡亂地劈斬,並且試圖將前面的幾個人拉回來——卻無法斬斷那原本就不可見的魔力觸手。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愷薩對我說過的話——我們可以選擇在白天通過這個山谷。 這似乎意味著這東西畏懼強烈的光亮。 於是我舉起了我的魔杖,在空中潑灑出了大一片的月長石粉末,並且施展了“太陽閃光”這個法術。

    充沛的魔力、與地下月長石礦脈的加持使得這個法術產生了我自己都沒有想像到的效果——彷彿是星界的天國在這個山谷當中降臨,大團不可逼視的光亮在一瞬輛填滿了山谷,甚至比夏月的驕陽更加耀眼,將天地之間都鍍上了一層雪亮的光輝。

    那隻魅的形體幾乎在這光芒中消失。 它發出了一陣似乎代表著痛苦的精神震盪,然後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像一陣煙霧一般鑽入了地下。 我我的心中一喜——這果然有效果但我更不可能讓它在地下這種更加隱秘的地方對我造成威脅,旋即踏前一步,用我的魔杖底端在地面上重重地一頓隨著我的袍袖飛揚而起,另一段咒文也脫口而出。

    它遁入的地面四周立刻被一股巨力震出了蛛網一般的裂紋,然後暗紅色的火焰從裂紋當中噴薄而出,樹立起長槍一般的火柱——魔法,“地獄火焰”

    這一次那魅終於切切實實地受到了傷害,我能感應得到構成它的那個魔法漩渦都開始不穩定起來,並且分成了三個即將潰散的亂流。 它被火焰逼出了地下,像我魔劍那中那個被制伏的存在一樣對我發出了一陣精神震盪,然後向我這邊撲了過來。

    此刻傭兵們從震驚的情緒當中擺脫了出來。 然而他們所見的只能是我在快速地施展他們從未見識過的強**術,並且被這在他們的印象裡本不​​應當由人類所掌握的力量震驚。 他們再一次做出了一個錯誤決定——像找到了救世主一般向我這邊跑了過來。

    前面的一個女人跑得最快。 她在奔跑中探出了手來,似乎那樣子就可以離我們近一些,獲得安全感。 然而這不但沒有挽救她的性命,反而葬送了她自己——我眼見著她以一種無畏的姿態橫在了我與那個魅的中間,又看著那隻魅化成一團黑霧撲在了她的身上。

    由魔力構成的魅並沒有確切的形體,因此沒有改變那女人的動作。 她依舊保持著奔跑的姿勢,但臉上卻露出驚駭痛苦的神色來。 “魔力偵測”這個法術依舊有效果……因此我借助著那魅的形體看到了女子的靈魂——此刻後者像是沸騰了的岩漿,在她的身體裡扭曲顫動,像氣泡一樣翻出一枚又一枚鮮紅的眼球來。 那傢伙試圖吸取她的靈魂,試圖控制她的身體,卻被體內的精神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排斥開來。

    但即便如此,它也依舊能勉強控制那女人以極快的速度順勢向我撲了過來,同時將手裡的短劍遞向我的肋下。 我站在原地絲毫未動,繼續準備我的下一個法術。 因為珍妮已經飛身上前,狠狠地撞在了她的懷裡雪亮的劍尖從她的肋下探出,上面猶有血滴跳動——這姑娘的心終究還是不夠堅強,她順勢用長劍挑斷了那個女人持劍的手筋,卻沒有傷害她的性命。

    安塔瑞斯之盾在接觸到那魅的時候陡然爆發出一陣亮光,借助“魔力偵測”最後的效能,我看得到那隻魅就像是一隻皮球,從那女人的身上被那亮光狠狠地彈了出去。

    她的身後是那些正在飛奔過來,又被變故驚得愣了一愣的傭兵,而珍妮——這個一旦進入了戰斗狀態之後就勇猛得如同一隻母豹的珍妮,向他們厲聲高喝:“別過來它去你們那邊了”

    她在“它”這個詞語上加重了語氣,這聲音在空曠的平原上尤其響亮。 已經從靈魂險些離體的痛苦中脫離了出來的愷薩最先醒悟過來,然後高聲喝止了那些慌亂的戰士。

    魅失去了依托,想要再次鑽入地下。 但此刻我的法術已經完成——一道藍色的電弧從柳木魔杖的頂端一閃而過,啪的擊打在那隻魅的身上。 塑能係魔法“掌心雷”——一個對黑暗生物具有卓著殺傷力的法術。 那閃電再次短暫地照亮了夜晚的大地,也是我在今晚最後一次能夠見到那隻魅的確切形體——構成它的魔力團終於在魔法的精確打擊下失去了平衡,並且崩潰瓦解,分裂成為了兩個獨立的個體。

    但這時候“魔力偵測”這個法術的效果最終消失不見,我重新回到了僅能用精神力去感知它的地步。 好在那隻魅的氣息已經極弱……我依稀能夠感到分裂成兩個部分的它迅速地遠去,然後又消失在了地下。

    原野上依舊寂靜無聲——除去遠處的四個面目全非的人發出的輕聲囈語以及那個被挑斷了手筋的女傭兵的痛苦低吟。 那隻魅似乎不敢再來騷擾我們了,而我也無心再去追殺牠。

    一記足以將一匹戰馬化為焦炭的掌心雷都沒能徹底消滅它,我可不想繼續冒險了。 我想做的只有盡快離開這片山谷,遠遠地離開它,直到明天天明,再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這裡。 實際上在我和珍妮穿行在林中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被這魅影響到了——那種一樣的躁動、強烈地想要入谷一探究竟的**,都是它的傑作。

    傭兵們的表情則迷茫又困惑——自始至終這裡似乎都是我的獨自表演:施展出幾個他們從未見過的、效果絢麗的法術,對象則是虛無的空氣與寂靜的平原。 若非他們其中的幾個人真切地感受到了靈魂險些被抽離身體的痛苦、看到了那道電弧的終端落在了空氣中的某樣事物上,他們定然認為這是一場針對他們之中幾個人的陰謀。

    我收起了自己的魔杖面向那隻魅消失的方向慢慢後退,而此時愷薩才躬身小步跑了過來,招呼兩個戰士扶過那個昏厥在珍妮懷中的女傭兵,用略略發澀的聲音問我:“……大師,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裡有一個邪惡的存在。我剛剛擊退了它。”我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因為他的驚慌而生起輕視之心。 這些傭兵們的勇氣我曾在古魯丁見識過——那是些面對獸人依舊悍不畏死的戰士。 但這種存在與虛空裡的敵人對他們來說太過神秘,神秘到了他們全完無力應對,只能依靠法師的力量。

    若是有一天我的魔法全然失效,我想我也不會比他更加鎮定。

    “你們跟在我的身邊,不要亂走,慢慢地退出這個山谷。”我低聲對他說道。 他立即執行了我的命令,而這些傭兵們也從未像此刻一樣對我露出這樣的神色——那是惶恐之後的安心、熱切又崇敬。

    我們小心地退到山谷……一切無事。

    然後我們更加警惕地走出了山谷,走過了那兩道生長著荒草的矮嶺……依舊無事。

    然後我們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放眼向前方望去——竟然又是剛才那個山谷

    ……我們,又走了進來。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1 08:04 PM

第十一章 無路可逃

    這依舊是一個幻境,我們還是沒能走出去。

    天頂的月色柔和,我卻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這一次的幻境不同於之前那個夢幻的糖果屋——我保持著高度的戒備,卻依舊陷了進來。 而我甚至沒有感受到一丁點兒的不合常理之處。 我的雙眼被加持了恆定的“真實之眼”,它不但令我的視覺更加敏銳,還使得我能夠更加容易地看穿魔法陷阱或是幻境的不合常理之處。 但它似乎在此刻失掉了效果,沒能為我提供哪怕一點幫助。

    這究竟是何種魔法構成的幻境? 或者說,這還是由單純的魔力或是精神力構成的效果嗎?

    傭兵們再也不能保持勉強的鎮定,恐懼的氣氛在人們之間傳染開來。 愷薩大聲地發出了全員戒備的號令,然後低聲問我:“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這已經是今晚他第二次對我使用了“大師”這個稱呼了。 這些人將我這個唯一的操法者當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我更加不能在這種時候流露出任何動搖或者畏懼的情緒。 於是我從地上拾起一片還有半邊綠色的葉子來,沉默著將它撕成了飛鳥的形狀,然後拔下一根自己的頭髮,系在那個代表飛鳥眼睛的孔洞之上。

    傭兵們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注視著我的動作。 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上看到一個法師施展魔法……但我敢打賭他們的心裡現在沒有一絲新奇感……而是恐懼感。

    大烏鴉在人們的目光裡從我的手中幻化出來。 只是這一次,它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它在人們的頭頂緩慢地盤旋了一圈,惹得傭兵們畏懼地盯著它、微微彎下腰,才低沉地叫了一聲,飛上高空。

    那片葉子已經將近乾枯,這使得“烏鴉之眼”這個魔法的效力大打折扣——若不是這個山谷裡因為月長石礦脈而充滿了魔力,我甚至不能保證這片半枯的葉子能夠支撐得起這個法術來。 但我還是應該慶幸此刻不是被飛雪籠罩的寒冬,否則我甚至找不到媒介來施展這個魔法。

    高空視界與我的視野重合,我花了一秒鐘的時間來適應它。 近乎圓形的山谷被大烏鴉的視線盡收眼底,我逐漸看清了它的全貌——這是一片平原,其間有一條幾近乾涸的河流……不,不是河流,只能算是是一道被拉長了的、“S”形狀的長河溝。 河溝將這個山谷分成了兩個部分,兩邊分別立有兩塊巨石。 一塊是被那四個傭兵當成了餐桌的石頭,另一塊則在我們的左側、河溝的這一邊,被河流彎曲的圓弧所包裹。 再向上飛去,山谷周邊黃綠相間的山嶺也被收進了視野。 只要再飛高一些,就可以看到山嶺之外的景象、就可以知曉這個山谷此刻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態了。

    大烏鴉振動羽翼,又升高了幾米。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那一瞬間,它忽然又回到了剛才的高度這只魔法生物遇到了同我們一樣的狀況——它不停地振翅高飛,沒有感受到任何實質性的阻礙。 然而無論它怎樣努力,它的視界始終停留在山谷範圍之內,再無法擴展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範圍。

    我的心又向下落了落,同時生出了更強烈的、想要去代達羅斯的陵墓中找回我的手札的**。 如果我能再次擁有那裡面的幾個強力法術,無論是“星界投影”,還是“禁錮空間”,或者“律令死亡”,都可以輕鬆地解決掉那個傢伙。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1 08:04 PM

第十二章 鹿角使

    但現在的我不是從前的撒爾坦,我必須從記憶中的某種狀態當中擺脫來。 一個法師之所以強大並不僅僅因為他可以使用強力的魔法,更因為他擁有睿智的頭腦與冷靜的心,可以合理地搭配魔法並且洞悉事物的本質。 而從前的我成為**師的時間太久,以至於我漸漸開始依靠強大的魔力,而不再像更早的時候那樣,用自己的頭腦去戰勝敵人。

    我始終不相信一個魅——儘管它是如此罕見的生物——可以徹底地迷惑像我這樣的一個法師。 無論何種魔法或是魔法都不可能毫無破綻,既然我的真實之眼無法從這片山谷中找到任何違反常理的地方,那麼這裡的狀況就一定不僅僅是由於魔力所造成的。 我推測這山谷裡有類似煉金法陣那樣的東西——唯有如此,才可以構建如此龐大又幾乎完美的幻境。 我甚至在懷疑,我現在看到的這個山谷,到底是不是它原本的模​​樣。

    就像那糖果屋的幻境背後是一片荒野一樣,如果此刻這個山谷的背後是一個鬧市,我也絲毫不會感到驚訝了。

    幻境的產生是因為施法者影響了受術者的精神力,由此在他們的腦海之中產生了虛擬的觸覺、聽覺、味覺、嗅覺。 但極其強烈的刺激會使得他們擺脫這種幻境——例如死亡,或是靈魂被抽離——但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大概也不會在乎自己是否還在幻境之中了。

    我曾經在小鎮約科孫收服魔劍的時候使用過一個煉金法陣,帕薩里安也在使用“位面崩塌”的時候使用過法陣。 這些法陣的共通之處就是有一個或者幾個脆弱部分——例如那個五芒星的五個頂端上所擺放的石塊、或是寶石。 這些物體的堅固屬性可以確保自北辰之星上被召喚而來的魔力不會外洩,但一旦有人拿走了其中的一塊,這個法陣就會崩潰。 就像人類的眼睛是身體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這種可以破環整個法陣效果的部分,被成為“煉金之眼”。

    這個山谷裡一定也有這樣的部分,我必須找到它、摧毀它,然後才可以擺脫這個幻境。

    我用取出一塊月長石碎片,鑲嵌在魔杖頂端的凹槽之內,施展了一個“照明術”。 月長石礦脈的魔力加成使得這個法術的光亮更加強烈,我們周圍的一大片區域都沐浴在柔和的光線之中——這至少使那些傭兵們稍微安心了一些。

    然後我以極認真的語氣告訴他們——我們已經陷入了一個由邪惡生物所構建的幻境當中,接著加重語氣強調,“不要相信任何超乎認知常理”的事物……又在他們看著我手中那柄放射出光芒的魔杖露出驚訝的神色時候補充了一句:除了我的魔法之外。

    這是我目前能為他們做的所有事情了。 如果他們真的無法同我堅持到最後而喪命在這個幻境當中,那麼我只能感慨,這的確是凡人的悲哀。

    只是我的話音剛落,一個傭兵就驚叫了起來,並且將手指向了我們側面的黑暗之中。 我立即將視線轉向了那裡——不知道何時,那裡冒出了一個人形的生物來。

    這個傢伙足足有兩米高,身體上覆蓋著暗紅色的短毛,沒有穿任何衣物。 他的下面被濃密的毛髮遮擋,毛髮之下則是兩條健壯的反曲後腿——就像是山羊的腿。 他直立著一步一步向我們走來,月長石的光亮照亮了他的上半身:兩隻健壯的手臂,擁人類一樣的手指。 只是他的手背和前臂覆有堅硬的甲殼,那甲殼上有突起尖銳的倒刺,看起來是強力而致命的武器。 當我再看到他那造型獨特的頭顱時,我弄清了他的身份——除了居住在星界天堂山的天界生物鹿角使,誰的面孔會是一隻鹿的模樣、並且還生有一對極度蜷曲的大角呢?

    此刻這個生性溫和無害的傢伙似乎被我們惹怒了。 他從高聳的鼻腔裡噴出騰騰的熱氣來,邊走邊顫抖著他身上的肌肉,前臂上的倒刺高高豎起,像是想要發動一次猛烈的衝撞,順便用那倒刺將我們刺個對穿。

    但實際上這種有形的生物帶給傭兵們的恐懼遠遠不如無法窺測的虛空,因而這些戰士們竟然只是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就迅速地組織起了防禦的陣形,手持刀劍與那隻天界生物對峙起來。

    鹿角使似乎對他們的反應有所顧忌,他走到了距離傭兵們十幾米遠的地方就不再前進,而是在原地用蹄子大力地敲打著地面,並且低下頭,像是在積蓄力量準備衝擊。

    他們這樣對峙了足足有幾十秒,而那隻鹿角使還是沒有拿定主意。 只是人們都可以從地面的微微顫抖中了解那個天界生物所擁有的可怕力量——那像是一頭身高超過了三米的六角犛牛所擁有的力量。

    “我們應該分散包抄過去。對付這樣的大傢伙的話。”愷薩在我身邊低聲說道。 他的聲音裡出現了些許自信——對陣一個有形的生物的自信。 在他們的眼中這種具有能夠被刀劍傷害的外形的生物也就意味著他們的恐懼與不安終於有了一個可供發洩的途徑……我知道他們此刻需要一個勝利——哪怕是微不足道、並不能改變大局的勝利——來帶給他們繼續堅持下去的信心。

    前方的幾個傭兵已經端起了他們的長矛,而另外一些手持圓盾和短劍的戰士則躍躍欲試地等待我的指令。 他們將像無數次戰鬥中曾經做過的那樣,從兩側包抄,在長矛手與“怪物”僵持不下的時候從兩側帶給它一道又一道傷口,直至敵人力竭倒地。

    但我繼續注視了那隻鹿角使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我說,“你們不必如此大動干戈。”

    接著,我持著我的魔杖,分開了擋在身前的幾個傭兵,從他們的陣形當中走了出去。 戰士們發出一陣低呼,連珍妮也衝出了來伸出手,試圖拉住我:“穆……馬克,你要做什麼?”但我制止了她的動作,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去。

    然而這姑娘沒有絲毫猶豫,也跟了上來。 “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她這樣說。

    我的心裡有什麼東西跳了跳……然而我讓自己不去理會它。 大步走過了十多米的距離,我來到了那鹿角使的身前。 此刻我距離他只有兩米遠,他一揮手臂就可以用利刺將我殺死……然而他卻沒有那樣做。 這大傢伙緊盯著我,發出恐嚇似的低吼,並且將鼻子裡的熱氣毫不客氣地噴到我的臉上。

    身邊的珍妮雙手持劍,隨時準備撲上前去——就像我們曾經配合的那樣。 身後的傭兵們還沒有跟上來……他們還在權衡是否要為我冒險著放棄那種以逸待勞的戰術——因為我畢竟不是他們的團長安德烈。

    而我感受著那個大傢伙的恐嚇與熾熱的鼻息,與他對視了那麼十幾秒鐘,然後笑了起來。 接著我伸出手去,用我的魔杖在他不安分的頭顱上、那兩隻蜷曲的大角上點了點。

    他依舊搖晃著頭,什麼都沒有發生。

    於是我將魔杖向下狠狠地一劃,高聲喝道:“消失吧幻影”我的魔杖毫不費力地貫穿了他的身體,劃進了空氣當中。 與此同時,這只鹿角使的身子忽然變得模糊不清起來,然後化作一片晃動的光幕,就那麼消失不見了。

    呵呵……一個幻想,極逼真的幻象。 但幻境都會有破綻,尤其在那是只受到傷害而分裂之後,它不能像以前那樣強有力地控制人的思維,這種破綻就更加容易被發現。 天界的生物居住在充斥著光與熱的天堂山之上,因而身體也會發出熒光來。 在我前世的記憶裡、在我的法師塔中與深淵地獄的魔鬼們戰鬥之時,曾經使用過“天**團”這個法術召喚了不少強力的天界生物,因此我對他們倒有些挺清晰的印象。 這只鹿角使從出現之初就隱藏在黑暗裡,同這個位面的怪物們毫無異常之處,這是第一個破綻。

    鹿角使,這種性情溫和的生物​​還有另外一個特點。 那就是它的雙角具有解除幻覺效果的作用——只要被他碰觸到。 然而我舉起了我的魔杖,在他的雙角上點了點……卻毫無效果。 這種明顯的破綻令我看穿了它的本質,思維之海一旦清明起來,就再也無法被迷惑,它自然煙消雲散。

    我轉身向那些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的傭兵們聳了聳肩,然後背對著那隻鹿角使消失的方向向他們走過去。 這些傢伙們在震驚之餘似乎又在因為自己的行為而羞愧,他們放鬆了手中的武器,神色尷尬。 而愷薩迎了上來,遠遠地​​對我說道:“大師,我們……剛才,我們……”他攤著雙手,略顯局促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瞪大了眼,大吼道:“你的身後小心”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2 06:29 AM

第十三章煉金之眼

    但就在他話音未落、珍妮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我已猛然轉身,將我的魔杖狠狠刺向虛空原本空無一物的夜空當中陡然爆出一蓬藍白色的炫目火花,而後一個形體被電流包裹著浮現在虛空之上——那是一團黑霧,擁有章魚一樣的觸角。 此刻它就在我的頭頂,顫動著觸角想要將我包裹……然後我提前在魔杖上準備好的“震顫電擊”這個法術令它的身體麻痺,狂暴的藍白色電流嘶啦作響,令它無法再移動分毫,只能不住地顫抖。

    珍妮迅速地舉起了她的長劍來——此刻她終於能夠看清那個魅的形體,打算用她的劍助我一臂之力。 我立即大聲地警告並阻止了她——因為大多數凡人都不清楚,由魔法引發的閃電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它能夠通過大多數的金屬與其他的某些材料作用於人體,並且威力並不遜於被這個魔法直接命中。 一旦她的鋼鐵長劍真的接觸到那些藍白色電流,即便有安塔瑞斯之盾的庇護,她也將承受相當可怕的傷害。

    珍妮雖然並不知曉這些奧秘,但她仍然明智地聽從了我的警告,放下了武器。

    震顫電擊持續的時間實際上並不長——大約能夠持續四到五秒鐘。 就在傭兵們來得及沖過來之前,法術的效果就已消失了。 那隻魅幾乎是立即就隱沒在了空氣裡,而沒有試圖再一次對我發動攻擊。

    它一定是被我這一次的打擊傷害得極其嚴重,嚴重到我們周圍的空間都開始出現奇怪的扭曲。 天頂原本是銀白色的月亮變得模糊不清,而空間裡開始有大團彩色的迷霧出現、又轉瞬即逝。 不少奇特的生物——絕大部分都是天界生物,開始浮現在我們的周圍,並且大聲怒吼示威。 但我們都已不再害怕他們,因為每一個都知道這僅僅是無法對人造成實質性傷害的幻象。

    這只魅似乎已經無力再維持這樣一個完美幻境了。 而我帶著傭兵們大步前行,用我的魔杖一次又一次地擊散前方的幻像。 空間裡還出現了人類憤怒而扭曲的面孔——那大概是那些被那隻魅所吸收的人類的靈魂,他們試圖在它最虛弱的時候掙脫出來,卻又一個接一個地消散在虛空裡。 那個傢伙定然是在努力地維持自己的軀體不至崩潰,更無力再對我發起攻擊。

    我注意到了一個現象——儘管我們周圍的空間極不穩定,然而附近的區域當中還有兩個地點依舊保持著平靜,沐浴在同先前一樣的銀色月光裡。 那就是那兩塊巨石所處的位置,一塊在之前被那四個傭兵當成了擺滿豐盛食物的餐桌,另一塊則隔著彎曲的河岸與它遙相呼應。

    如果我推測得沒錯,這兩塊巨石就應當是這個完美幻境的“煉金之眼”。 我早在使用烏鴉之眼這個法術看到它們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它們兩個隔著“S”形的水溝遙遙相對,又正處於這個山谷的中心……在高空看去,規則得不像是自然造物。

    而凡人們只能站在平地去觀察這個山谷……自然無法覺察到這裡有何異常。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3 02:19 PM

第十四章原貌

    越接近那煉金之眼,幻象就出現得越加頻繁。 除去憤怒呼號的天界生物、扭曲哀叫的人類靈魂之外,空間裡還出現了幾不可聞的低聲細語。 這片空間的所有幻像都是那隻魅的意志體現,這說明了那傢伙此刻已經驚慌不堪,甚至試圖求饒了。 它沒法兒幻化出實質的形體來攻擊我們,所依靠的只能是對人類精神情感到操控以及影響,令人們自己傷害到自己。 然而面對一個法師的時候——面對一個同樣專精精神力領域的操法者的時候,這傢伙最有力的武器也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我們距離那巨石只有幾步遠了,周圍的空間終於像沸騰的熱水一樣扭曲了起來。 聲線奇特的低聲哀求開始在我的耳邊迴盪,但我們都沒法兒聽懂那種語言。 那不是通用語,也不是地上世界當中任何一個種族的語。 它類似一種詠嘆調,充滿了高亢的轉音與繁複的花腔,甚至某些詞語要求發生者在同一時刻發出六個不同的音階。

    雖然我不能理解那些話語裡表達的意思,但我卻知道這是哪一個語種。 就如僅僅是被聽到就可以令凡人心驚膽寒、生起止不住的懼意的惡魔語一樣,此刻我們耳邊迴盪的這種優美高亢的語言,正是星界的天界語。

    我揮手讓傭兵們停了下來,為自己施加了“通曉語言”這個法術。 魔法效果令我立即就理解了那些話語中所包含的意思……但內容卻與我想像的大相徑庭。

    那聲音並不是在求饒……而是類似恐嚇。 而恐嚇的內容,更是令我大感意外——“……停下你們的腳步,凡人……你們怎敢傷害到我……以黑暗的名義,以諸神的名字,我必將降臨災禍於你……我是黑暗的意志……停下你們的腳步”

    這只魅……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魅原本沒有自己的思想,它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感知都來自於被它吞噬吸收的那些靈魂裡所包含的記憶。 如果它僅僅吸收了野獸的記憶,它就有可能成長為一隻魔獸;如果它僅僅吸收了飛鳥的記憶,它就有可能凝聚成一隻飛鳥;如果它僅僅吸收了凡人的記憶,那麼它就有可能成為一個人類——一個類似巫師,卻遠比巫師強大的人類。 然而,是誰的記憶,可以教會它說出這樣的話來?

    之前這幻境裡出現了不少天界的生物,對此我就早有疑惑——因為這些生物本不該出現在凡人的記憶當中,他們絕對不會了解這些只有最優秀的法師們才能夠掌握的秘聞。 但這只魅卻似乎對他們極其熟悉,其中的一些甚至是我都沒有見過的類型……

    但現在不是我疑惑的時候,即便想要弄清楚這些不同尋常之處,也要在我制伏它以後。 因此我對著那塊巨石用力地揮了揮手:“移開它”

    被恐懼之後的憤怒充斥著身體的傭兵們一擁上前,以矛桿、手臂、身體撬動著那巨石,試圖將它推離原來的位置。 石塊上的爬蟲們驚慌地逃竄,而那隻魅再無法坐視不理,再次以一團黑霧的形式浮現在虛空之後,用天界語詛咒我們,試圖撲到傭兵們的身上。 但我在人群之外用魔法與它在虛空之中交戰,由月長石礦脈增幅的魔力令那隻魅哀嚎著退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擊退。

    數次交鋒之後,石塊終於被傭兵們挪開幾步遠的距離。

    而與此同時,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化。

    周圍的景物像是在融化——就像是一整面奶油牆壁被高溫侵蝕,周圍的景物扭曲得更加厲害,並且像水流一樣從虛空當中流下。 隨著煉金之眼被我們徹底破壞,這崩潰的幻境也徹底消滅,周圍陡然安靜下來。 當眼前的景物一覽無餘地出現我們面前時,幾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忘記了呼吸……

    因為這幻境之後的真實景象,甚至比幻境更令人無法相信

    目力所及之處的地面上,鋪滿了半透明的白色月長石塊。 它們在反射著月光的同時也因為大量魔力集聚的效果發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輝,幾乎將整片夜空都映亮。 這些月長石當中甚至沒有半塊普通岩石,就連被我們推開的那塊巨石,原來也是一整塊巨大的月長石結晶體。

    我原本以為這片山谷的淺層土石之下是一片月長石礦脈,卻沒有想到這竟然是一片裸礦。 我也終於知道了這只魅為什麼要將整片山谷都偽裝在幻境之中——因為它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曉這個山谷的秘密……這筆巨大的財富。

    一旦人類發現了這個山谷,採掘的隊伍就會蜂擁而至,那樣一來這條礦脈的完整性將遭受不可挽救的破壞,而這對於魅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似乎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發自本能的行為,並談不上如何邪惡。

    此刻我同樣感受到這個山谷當中的魔力迅速地變得稀薄——好像是這個煉金法陣並非只有產生幻象的效果……更是能夠將這條礦脈的魔力匯聚在這裡,供這只魅生長壯大。 我對對它越來越感興趣了——我想要弄清楚這個傢伙究竟是如何產生的,也想弄清楚是誰佈置了這樣高明的一個法陣——高明到竟然是我也從未見過的類型。

    魔力在下降到趨近於一條礦脈附近應有的水準之後不再變化,但仍舊略高於常理,似乎這個法陣並未完全失去作用。 這說明還有某個關鍵點沒有被我們找到……但這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大可以找到那隻幾乎已經不再對我具有威脅性的魅,然後從它那裡知曉一切。

    我開始凝聚精神力試圖在“通曉語言”這個魔法仍舊有效的時候用天界語與它溝通。 但那種語言原本就不適合人類來使用,許多詞彙只有幾個人一同協作才能夠說得出口,所以我挑選了幾個能夠被我掌握的簡短音階:“出現、在我面前、我保證你的安全問題。”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3 07:13 PM

第十五章最後通牒

    傭兵們對這些從我口中說出的古怪言語頗感新奇,然而他們現在並沒有時間來將我上下打量,因為他們在急於拾起地上的碎片,然後塞滿身上所有的口袋——即便是最無知的農民都知道月長石是一種可以給人帶來好運的寶石,不但可以用來做成掛飾,更是可以在被加工之後罩在燭火之外——那樣它將放射出雙倍於燭火的光亮。

    愷薩起先還在喝止他們,然而在看到我對此並不反對之後,他也將那三十幾個人分成了兩撥——一撥來保持警戒,另一撥來拾取地上的石塊。 但他們很快就現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毫無意義……因為總有更完整、更剔透的石塊在吸引著他們,讓他們不停地丟掉手裡的東西。

    傭兵畢竟是傭兵,他們為錢財忙碌奔波,沒理由放過這樣一個大好機會。 因此我更希望湯姆森能讓強尼死掉,否則他真的有能力讓相當一部分人離開安德烈。

    我並不熟練的天界語沒有得到回應。 山谷裡空蕩寂靜,那隻魅似乎消失得無影無去蹤了。 它試圖用沉默來讓我失掉對它的興趣,但我自有我的辦法。 這種時候說理並不是明智的選擇,暴力倒正合適。

    但就我個人而言,我並不喜歡帕薩里安的那種施法風格。 他喜歡使用一些效果強烈的、具有巨大破壞性的魔法來解決問題,而我傾向於更加柔和的手段……例如陰謀詭計。 可在這個時候我不得揮出一個法師應有的破壞力,來逼迫那隻魅現身。

    正好它不回應我,身下又是如此豐富的月長石礦藏,於是我有充足的時間來慢慢佈置一個能讓它感受到自內心的恐懼的法陣。 我甚至用不著使用月長石的粉末來勾畫五芒星——因為腳下都是這種東西,法陣渾然天成,是每一個法師都在追求的完美形態。

    我從袍子裡拿出了我的魔法書,花費了十分鐘的時間重新記憶了“太陽閃光”這個法術,然後挑選了一個已經被刻印在精神之海當中的新魔法,“波動干涉”。 這個法術很少被單獨使用,因為它的效果是增強震動的幅度——將其放大十倍。 我好整以暇地完成了這個魔法的準備工作,並且順利地吟誦了咒文,將它釋放出來。 並沒有火焰或者光亮產生,也沒有令人畏懼的異像出現。 唯一能夠證明這個魔法起了作用的現象就是傭兵們說話的聲音明顯大了許多——因為聲波也被放大了十倍。

    然後我使用了另一個魔法:“攻城錘”。 法術的效果在完成之後被加持在我的魔杖之上,現在只要我心意一動,就可以釋放出它的威力來。 我用右手將魔杖豎著抬起,以天界語再次說道:“給你機會、回答我。”

    這一次山谷當中有了回應——一陣憤怒的叫聲從岩壁的某處傳了出來,然後被我的魔法增強、又被特殊的地形放大,震得岩壁上都開始簌簌​​地落下粉末來。 即便是處於瘋狂狀態正在拾取月長石的傭兵們都被這聲音震驚了。 他們紛紛抬起來,尋找聲音的來源,而我則笑了笑——這只魅不知道從哪裡繼承瞭如此高傲的特質,以至於在此刻還有勇氣對我說:“你必將受到懲罰。 ”

    好吧,我最討厭的事情之就是被人威脅。 非常、極其地討厭。

    於是我閉上了嘴,用我的柳木魔杖在地上狠狠一頓——“攻城錘”的力量立即傳導進了地下,將震動的波紋填滿了這山谷中原本就不堅實的月長石礦脈之間的縫隙。 這個法術在平時如此施展出來,最多讓人感覺腳下的大地在顫抖——顫抖得能夠將落葉微微震起。 然而在此刻,在被這條礦脈的魔力加持、再被由完美法陣構成的“波動干涉”放大的情況下,就遠非震起落葉這麼簡單了。

    隨著我這狠狠地一頓,大地立刻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就像是神祗的巨拳砸在了地面上。 每個人放佛都站在了一張桌子上,而這張桌子此刻正被一個巨魔用力搖晃,令人只有躬下身子才能保持住平衡。 山谷的地面上陡然騰起一陣白色的塵霧——那是礦石縫隙當中的月長石粉末。 而環繞山谷的岩壁——那由月長石所構成的岩壁則出可怕的聲響,然後有大塊地礦石從上面崩塌掉落,激蕩起更加濃厚的塵埃。

    我一頓即收,站在已經鬆動的地面上再次大聲地使用天界語聲:“在我面前出現、否則、山谷將被摧毀。”

    但它同樣以天界語對我出了一聲詛咒。 這詛咒很難使用凡人的通用語來描述,是諸神們在唾罵深淵地獄當中的魔鬼才會使用的詞彙。

    於是我再次以魔杖頓這一次的震動更加猛烈。 上一次的餘波未消,再加上這一輪的巨大力量,魔法的破壞力終於被完完釋放了出來。 蛛網一般的巨大裂縫以我們站立的地點為中心呈放射狀地迅伸展開來,有幾條主線沿著地面上本就不牢固的礦石縫隙一路延伸到遠處的岩壁之上,然後以巨大的力量將其分裂,露出可怕的裂縫來。

    而空中騰起的月長石粉末更加濃重,就像是一場大霧降臨了這個山谷,在月色下顯得更加明亮。

    我口中不停,高舉魔杖繼續施展另外一個魔法,然後在法術完成之後對傭兵們高聲呼喝:“閉上你們的眼睛”那個魔法,剛剛被我記憶的“太陽閃光”籍由充滿了整個山谷的月長石粉末揮了作用。 周圍的空間彷彿在此刻變成了天界,大團濃郁的光亮在山谷中爆開來,直衝夜空,就連天頂的明月都在這光芒面前黯然失色。 這光亮同樣照射進了山谷的每一個縫隙……不,是山谷當中的每一塊月長石都在與法術共鳴,都在竭力釋放出儲存在其中的魔力。

    我終於在此刻找回了記憶中的感覺——作為半神法師薩爾坦?迪格斯施法時的感覺。

    而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嚎聲伴隨著一陣劇烈又混亂的精神波動出現了山谷當中。 接著一團遠比周圍的光芒要明亮的霧狀物浮現在空中並瘋狂地四處竄動——就像是一顆太陽在這山谷的光芒裡游弋。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4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1-5-24 09:26 PM 編輯

第十六章  黑暗中的男人

    這正是那隻魅。 它原本就是由魔力構成,而魔力同樣在某些特性上表現為波動的一種。 這個傢伙被太陽閃光的效果逼出了藏身之處,而後自身的魔力也在魔法的效果下開始共振,甚至發出了光來。

    這就像一個凡人被火焰灼燒,然後他跳出了火焰,卻發現情況更加糟糕——因為此刻不但他的體表在被灼燒,就連體內都開始燃起熊熊的火焰。

    這只魅在我的身邊瘋狂遊走,卻不像從前那樣撲上來——它在用這種方式對我表示臣服。 它也本不必用天界語發出哀嚎的聲音來,只是它在極度的痛苦之中無法言語,唯有用這種方式讓我感受到它的痛苦。

    我冷冷地註視著他它,耳邊則是另一些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的傭兵們的呻吟。 但這種程度的光亮並不會對他們的視力造成永久性的傷害,這些傢伙只會在其後的幾天裡眼睛紅腫流淚,度過一段不算愉快的旅程。 然而我對他們的境遇可沒有一丁點兒的內疚——如果剛才施法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敵對的法師,他們早就丟掉性命了。

    在那隻魅的動作越來越緩慢的時候,我揮了揮我的魔杖,切斷了這個法術與北辰之星之間的魔力聯繫。 失掉了星辰的共鳴,魔法立即失去效果,整個山谷陡然黯淡下來。 我的雙眼有一瞬間無法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黑暗,直到過了幾秒以後視界才漸漸清晰起來。

    構成那隻魅的魔力團已經近乎支離破碎,先前被我用“掌心雷”分裂而成的兩個不同結構此刻彼此環繞著旋轉,勉強維持著形體不至潰散。 現在它距我極近,我能夠用精神力量輕而易舉地感受到它。

    只是現在“通曉語言”這個法術即將失去效果,我必須用最簡短的語言問得最清楚的信息。 好在這只魅終於領教到了激怒一個法師的後果,於是它用它所能理解的方式盡可能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而另一些細節,例如“仇恨”、“陰謀”、“報答”,則因為天界語中無法找到合適的表達形式而不能彼此溝通。

    其實一個人對著虛空用那種不連續的、類似詠嘆調一樣的語言說話的景象無論放在哪裡都會讓人覺得好笑,但傭兵們沒一個人笑得出來。

    在古魯丁城下的那個傳奇法術是由帕薩里安施展的,而見識過我施法的人只有安德烈和強尼等人。 因此傭兵們對我的印像似乎除了神秘之外並無像對帕薩里安一樣的畏懼——我想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應該更傾向於一個蠱惑者——那種玩點兒陰謀詭計,在安德烈的耳邊吹吹風,煉製些毒藥、準備上三個星期讓人的身上起個皰疹之類的傢伙。

    然而過了今晚,他們應當曉得怎樣去敬畏一位法師了。

    “通曉語言”的效果終於消失了,而我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這只魅第一次具有意識大約是在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這個山谷當中的魔力開始匯聚,並且濃郁到了足以滋養出一隻魅的程度。

    但僅僅依靠魔力並不能構成完整的形體,還需要一個“從未被凡人佔據”的靈魂。 古籍上的這個定義模糊不清,但我推測這個“靈魂”所指的應當是來自星界或是深淵地獄的靈魂。 而根據今晚這只魅所幻化出來的那些生物,我確信這個靈魂來自星界。

    這就是說,這只魅的產生並非偶然……它幾乎算得上是被製造出來的魔法生物。

    還有另外一個更加驚人的信息——據它所說,那個設置了這個奇特的煉金法陣的人,就在前些天,還經過了這裡,甚至為它取了一個名字——“唯安塔”。

    這意味著那個神秘而強大的傢伙已經掙脫了凡人生命的限制……以某種方式得到了長生的能力。

    一個答案在我的心中呼之欲出……我幾乎要再次念出那個名字,那個不知道對我來說是福是禍的名字。 他從未公開參與過西大陸的任何事務……卻能夠在暗處不動聲色地影響整個世界的格局走向。 如果迪妮莎能夠剿滅德爾塔王室,那麼這個世界就將陷入戰火……儘管有我在推波助瀾的原因,然而那個男人的確是當之無愧的始作俑者……無論是他的武力還是他無意當中展露出來的本領,都足以令我心驚,而我全然不知他對我將來的計劃是否還會有影響。

    他曾經說過他要尋找一樣東西……到底在尋找什麼呢?

    而如何處理眼前的這只魅,也成為了一個我必須仔細思量的問題。 我倒是可以輕鬆地殺掉它,然而我沒法不考慮到它背後的那個存在。 也許那個男人僅僅是出於好奇——好奇這里奇特的地形和某個奇特的靈魂碎片才設置了這個法陣,甚至在其後的一百多年時間裡都沒有再去理會它,然而……然而一旦他的確是有所圖呢?

    至少那個傢伙還沒有對我表現出敵意來——因為那隻魅告訴我,它並非是受其指使,他甚至還使得那頭母龍——安塔瑞斯放棄了對我複仇的念頭。 我可不想因為這個小傢伙就惹惱他,將他推到我的對立面去。

    因此我猶豫了三分鐘,命令傭兵們將那塊巨石搬回原處——是的,是“命令”。

    儘管他們疑惑不解,但還是迅速地貫徹了我的命令。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簡單——當你擁有足以統領一群人的資歷與實力時,這種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甚至沒有人去征詢愷薩的意見。

    那一整塊巨大的月長石結晶被重新放回了原處,然而法陣卻沒有像我預期的那樣重新運轉起來。 儘管山谷裡的魔力略有回升,但已經遠遠無法同先前相比了。 這個法陣在建造之初必定還被動了別的手腳,只是我一時無法領悟其中的奧秘。

    但這幾乎是我現在能做的所有事了,至少我沒有將這只魅的身體攪散,甚至還為它付出了四個同伴的靈魂。

    只是你最好能夠記得我的不殺之恩。 我看著它重新化作一團霧氣消失在破敗不堪的地下,​​在心裡說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5 02:45 PM

第十七章大法師的請求

    我們離開山谷的時候,每個人身上都帶著相當數量的月長石塊,而身上則是白濛濛的月長石粉末。 傭兵們算是了大財,就連我的魔杖頂端也鑲嵌了一塊拳頭大的礦石。 這時候月亮剛剛走到中天,這一夜還有相當長的時間才能結束。

    營地裡守夜的傭兵們安然無事,帕薩里安的馬車一如既往的寂靜無聲,而那孩子則依然睡得極沉,像是總也無法從睡夢當中脫離。 一連施展了不少的法術,又在剛才用極短的時間強迫自己記憶了“太陽閃光”,就連我也感到疲憊不堪了。 於是我在清理了自己的衣服和臉面之後罕見地進入了沉睡的狀​​態,沒有理會那些傭兵們興奮的竊竊私語。

    這一覺睡得極沉,到我醒來的時候,晨光已經從樹林的縫隙當中灑下來了。 我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微微瞇著眼睛,看著珍妮像一個姐姐一樣為羅格奧清理臉面,又從傭兵那裡端來用大片的葉​​子盛裝的早餐。

    平日里我不大喜歡傭兵們的喧鬧,只是這個清晨的感覺卻不相同。 難得的睡後慵懶的感覺讓我安靜地在原地躺了一會兒,然後又閉上眼睛想心事——我的心事一向很多,例如……安德烈那邊進展得如何了?

    按照他們的行程,他們應當在今天早晨就找到馬克西姆斯的住處——他住在一個村莊旁邊的山丘上,附近的人們都知道他作為一個藥劑師的身份。 他應當在殺死那個法師之後返迴向帕薩里安報告這個不幸的消息:他們抵達的時候,我們導師已經被那個曾經襲擊過他的邪惡法師殺死了。 而那位法師背後的勢力,則是暗精靈師米倫?尼恩。

    我剛剛想到這裡,就感覺到有人在輕拍我的肩膀。 睜開眼睛,是珍妮。 她滿臉歉意地向身後指了指:“穆,帕薩里安大師請你過去一下。”

    這倒是一件新鮮事——他終於不再沉默了。 我一直好奇那個馬車裡生了什麼,於是立刻起身接過珍妮遞給我的濕毛巾擦了擦臉,向遠處的那個停在樹蔭下的車廂走過去。 有幾個傭兵們看到了我,立即大聲說道:“做得好,先生”

    我知道他們是在對我昨晚的行為表示謝意,於是回應他們善意的微笑。 其實無論是被人用畏懼的目光注視還是用感恩的目光注視,感覺都不錯。 只是前者對我而言更加實際,而後者……其後往往隱藏著出乎意料的背叛與陰謀。

    我走近馬車,然後伸手輕輕敲了敲木質的車窗,然後微微皺了皺眉。

    車廂裡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混雜著血腥味兒、硫磺味兒、野獸的皮毛味,還有些雜七雜八的以惡臭而著名的魔法材料的味道。 如果不是得知師剛剛傳召了我,我真是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在了車廂裡並且腐爛了兩到三天了。

    車窗應聲而開,露出帕薩里安憔悴得驚人的臉。 他的眼窩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面部的皮膚失掉了光澤,還生長出了不少的黃褐色斑點。 而那嘴唇則乾裂蒼白,像是被脫了水的鹹魚。 他原本是有著自己的一套延長生命的方法,為什麼健康狀況會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裡惡化到這種地步? 看他現在的樣子,真是難以將他同古魯丁城下那位當風怒馬的老人聯繫在一起。

    “您有何吩咐,大師?”我微微低了低頭。

    他轉動著渾濁的眼球看了看我,然後用一種嘶啞到陌生的聲音低聲說:“把你的手給我,孩子……就如你所見到的這樣,我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我需要製作一種藥劑來恢復健康,所以我需要一個健康的法師的血液……我希望你能幫助我。”

    血液? 我猶豫了一下。 對於法師來說,血液是一種讓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東西……因為大多數與生命相關的魔法都需要血液來做媒介,而一個法師更不會讓對手輕易地得到自己的毛、皮膚、或者血液——就如同法師們都竭力隱瞞著自己的真名。 而現在他索要我的血液……

    帕薩里安覺察了我的憂慮。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多麼令你不安,孩子。身為一個法師,你當然有自己的理由來拒絕我。如果那樣的話……”

    但我在他的話沒有說完之前就已經將自己的手臂遞進了窗戶,並且微笑起來:“不,大師。請原諒我剛才的所思所想,我只願您能夠盡快好起來……要知道,我一直渴望能夠隨您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瞻仰前人的偉大成就。”

    是的,無償的信任一個人總是會令對方在感激之餘心生疑慮……但在這信任當中摻雜一些私心,就遠比單純的信任更令人放心。 帕薩里安知曉了我的意圖,於是費力地抬起手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極熱,甚至熱到了燙的地步。 然後他將我的手腕向車廂里拉了拉,用一柄精緻的刀割開了一個傷口。 鮮紅的液體從傷口當中流出,流進他另一隻手中的玻璃碟子,盛了淺淺一碟。

    我在他進行這些操作的時候盡我所能向車廂裡看去。 但窗戶僅僅拉開了一條足夠我的手腕探進去的縫隙,我並不能將裡面的事物盡收眼底。 我唯一​​的收穫就是嗅到了更加濃烈的法術材料的味道,看見了一塊木板上一個尚未雕刻完成的圖案。

    一個六芒星。

    帕薩里安在收取了我的血液之後向我​​擠出一個微笑來,然後匆匆關上了窗戶。

    我盯著那扇木窗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走開,露出一個微笑來。 是的,這可是自內心的微笑……呵呵,這個老傢伙。

    真的把我當成了那個星袍學徒“馬克?扎西”了麼?

    我能夠想像得到他現在在車廂裡忙什麼……用他那老而昏花的眼睛心謹慎地將我的新鮮血液塗滿那個刻有六芒星的木板,然後將剩餘的一部分傾倒進自己的口中,吞嚥下去。 在此之前的幾天他還進行了更加複雜而危險的準備工作,而那些準備工作帶給他的痛苦絕不會遜色於將身上的血肉一塊一塊地剝下來。

    在古魯丁執政官府邸的那個晚上他說得沒錯兒——他的確是對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有著細緻入微的研究。 不但包括“他”的生平經歷性情好愛,更包括“他”在魔法方面的造詣。

    六芒星這個圖案是西大6某個極其偏遠的野蠻人部族所崇拜的圖騰。 而那個部族的人們因為遠古的某個神秘傳承而獲得了神奇的力量——他們展出了自己獨有的一整套神秘學法術,其詭秘恐怖完全不輸於我們死靈魔法。 前世的我因為某種原因從他們那裡吸收不少有益的東西,並且以六芒星這個圖騰創造了一個危險的法術……

    而現在帕薩里安正在準備的就是這個魔法。 只是他顯然沒有浪費他生命中的一百多年時光——他已經將這個魔法進行了修改完善,甚至替換了不少施法材料,以至於我們同行這麼久,我都沒能憑藉那些氣味回憶起這個魔法來。

    如果我是馬克?扎西,我現在定然還沉浸在師對我流出的那個感激的微笑當中。 可惜我是個冒牌貨,我是艾爾?穆恩,或者說,我是撒爾坦?迪格斯……我是那個法術的創造者。 而他此刻想要將這個魔法作用在我的身上……呵呵,我當然有辦法令他後悔自己生出這樣的念頭。

    傭兵們已經在收拾營地準備啟程,羅格奧這時候吃過了早飯,自己爬到到那輛運載武器的木板車上坐了下來。 只是現在他看我的眼神裡多了些新奇的感覺,他甚至還伸出了手,在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在我身後的虛空當中輕輕地彈了彈——就像那裡有一條看不見的繩子。

    這個傢伙果然不同尋常……他竟然看得到。

    我們在路邊無盡的樹林當中走了一整個上午,並且在中午的時候停下來吃了點東西。 一天三餐本來是貴族們的生活,然而長時間地趕路的確讓人吃不消,於是愷薩增加了“早點”這種東西。 那四個傭兵躺在另一輛木板車上,一路出令人心煩的呻吟聲。 我倒希望有人盡快用長劍了結他們的痛苦……因為他們臉上的傷口似乎已經炎了,並且再無治癒的可能。

    他們的慘像似乎令珍妮想到了另一些東西。 於是她像往常那樣策馬走到我的身邊,低聲對我說:“穆,我想起艾舍莉了。”

    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怎麼了?”

    “你沒有覺得奇怪麼?她之前對我們做的那些事,和她之後做的那些事?”她皺起眉頭,“我一直沒法兒接受她竟然是那樣的一個人。之前她的所作所為,即便是最高明的演員也沒法表演得那麼天衣無縫。要知道,穆,她要欺騙的可是你……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夠瞞得了你這麼久的時間?”
作者: jylin974    時間: 2011-5-26 09:40 AM

第十八章一庫一庫思密達!

    我們在路邊無盡的樹林當中走了一整個上午,並且在中午的時候停下來吃了點東西。 一天三餐本來是貴族們的生活,然而長時間地趕路的確讓人吃不消,於是愷薩增加了“早點”這種東西。 那四個傭兵躺在另一輛木板車上,一路發出令人心煩的呻吟聲。 我倒希望有人盡快用長劍了結他們的痛苦……因為他們臉上的傷口似乎已經發炎了,並且再無治癒的可能。

    他們的慘像似乎令珍妮想到了另一些東西。 於是她像往常那樣策馬走到我的身邊,低聲對我說:“穆,我想起艾舍莉了。”

    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怎麼了?”

    “你沒有覺得奇怪麼?她之前對我們做的那些事,和她之後做的那些事?”她皺起眉頭,“我一直沒法兒接受她竟然是那樣的一個人。之前她的所作所為,即便是最高明的演員也沒法表演得那麼天衣無縫。要知道,穆,她要欺騙的可是你……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夠瞞得了你這麼久的時間?”

    我聳了聳肩:“如果你是在向我尋求一個確切的答案……那麼我這裡可沒有。但我和你有同樣的疑慮,並且我一定會把它弄清楚。不過……”我正想好好安慰她的時候,前面的愷薩忽然喊停了隊伍——那四個當中的那個女人已經似乎已經死去了,我們得停下來埋葬她。

    秋月的下午是個送葬的好時節,無論是嗚咽的秋風還是枯黃的落葉,都容易使人掉眼淚。 然而傭兵們似乎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大概是因為他們這一行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 那個女人入土之後我們並沒有立即啟程——因為另外三個人似乎也快要斷氣了。 愷薩決定在原地休息……實際上是等著他們嚥氣,好放進那個並未完全填滿的土坑里。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路邊的一處白樺林,林間有潮濕的土地和厚實的黃葉,還有不少顏色鮮豔可以食用的漿果。 那三個人在一邊發出斷斷續續的哀嚎,其他人則在小聲談話。 幾隻大烏鴉撲稜著翅膀落在了我們頭頂的樹枝上轉動著頭顱,似乎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就在這個時候,路對面的小矮山坡上,露出了一個綠色的尖腦袋。

    那尖腦袋上還生長著幾根稀疏的硬毛,只是探出來一下,就再次飛快地縮了回去。 傭兵們發現了這個傢伙,卻都沒有在意——那大概是一隻小哥布林,那種綠皮膚、塌鼻子、紅色眼睛的類人種。 這些小東西喜歡成群結隊地襲擊落單的旅人,但想要他們有足夠的勇氣來襲擊這樣一個中型的傭兵團隊,那可是只有諸神才辦得到的事情。

    但那小尖腦袋竟然在片刻之後又探了出來,然後慢慢露出它的眼睛來,像是在窺視著些什麼。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判斷有誤——這是一隻地精,而非一隻小哥布林。 地精和哥布林一樣都是類人種,智商卻比那些傢伙高得多,甚至可以使用簡單的通用語。 他們的外形看起來比哥布林順眼——成年人類一半的身高、綠皮膚​​、尖耳朵、尖鼻子、像狗一樣反曲的後腿。 實際上他們和羊頭人或者牛頭人的血緣關係更近一些,而小哥布林和人類的血緣關係則更近一些。

    這只地精擁有貓一樣的狹縫形瞳孔,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然後再一次飛快地縮了回去。

    傭兵們可不把這些類人種當人看。 他們恰好被同伴的逝去攪得心煩意亂,於是隨手拾起地上的土塊或者碎石,狠狠地丟了過去。

    “嘭”、“喲嘻……”——這是石塊砸到腦袋的聲音,和地精吃痛的叫聲。 丟石塊的人們頓時笑了起來,這笑聲倒是暫時沖淡了營地裡那種淡淡的哀傷氣。 但這只地精並沒有如預想那樣逃走,而是一下子跳出來站在了土坡上。 它身上批著一塊破布,骯髒到看不清原本的顏色,腰間則係了一條草繩,繩子上掛著一根木棒。 我注意到木棒上還釘有一枚釘子,勉強算得上一根“狼牙棒”。 而他的胸前則別著一根人類手掌長短的白色胸針,看顏色像是骨製品。

    這個傢伙此刻似乎在為剛才的一時衝動而後悔,而傭兵們看見了他剛才氣勢洶洶的模樣,再次笑了起來。 於是有一個人大聲叫道:“小矮子,你想要什麼?”

    那地精見我們沒打算衝過去趕跑他,頓時鎮定了幾分。 他用綠色的小尖爪扶了扶了腰間的木棍,尖聲尖氣地說道:“我,山邊?木下、一世你們、佔據領地、我的我、地精、大將軍”

    傭兵們愣了愣,然後爆發出一陣哄笑來——就連珍妮都露出了那種罕見的舒爽笑意。 那小傢伙對我們的無禮感到氣憤,卻又不敢衝過來奪回他的“領地”,於是憤怒地跺了跺腳,把腦袋轉向他身後的土坡:“士兵們、來、教訓、人類”

    這一下可有不少人收斂了神色精雖然並不可怕,可如果是十幾個的話,還是叫人頭痛——那意味著就要有幾個人不能好好休息,得起身把他們打發掉了。 然而這位地精大將軍連著叫了幾聲,他的軍隊才慢吞吞地出現在土坡那是一個人的軍隊。

    那也是一隻地精,只是膚色發黃,似乎並沒有成年。 他的個頭甚至比山邊還要矮,腰間用樹皮紮成了衣服,被磨破的皮膚上還滲著黃綠色的膿水。 這傢伙只拿了一根木棒——沒有釘子的木棒,縮頭縮腦地從他身後探了出來。

    山邊驕傲地舉起大棒向我們這邊一指:“嘎嘎泉?一浪沖上去、領地我的”

    那個小傢伙眨巴著眼睛瞅了瞅他,疑惑地晃晃腦袋,然後向後退了退:“嘎哇哩……咿其哇?嘎多偶哩?”——原來這傢伙還沒有學會通用語… …他聽不懂地精大將軍的話……

    這時候傭兵們再一次瘋狂地大笑起來。 而山邊綠色的臉皮漲成了墨綠色,回頭大叫:“哇哩哇哩庫代一庫一庫思密達”然後那小傢伙又眨了眨眼,後退了一步,歪了歪腦袋——一腳把山邊從土坡上踹了下去,然後拍著手用比我們還要大的聲音笑了起來。

    地精這種小東西總是樂於看見別人倒霉——哪怕別人比他先死兩秒鐘,他們也能表現出足夠的幽默感並且大聲嘲笑那個倒霉蛋兒。

    山邊狼狽地滾下突破,然後昏頭昏現自己已經來到了路中間,距離我們不過是幾步的距離,連忙尖叫著再次爬了上去,同那個小傢伙扭打在一起。 大家因為這兩個傢伙的出現而笑得前仰後合,就連我也開始感到有趣。 但在有趣之餘又覺得有點兒疑惑什麼使得這兩隻以膽小著稱的地精這樣“富有勇氣”地盤桓不去,還試圖“奪回”他的“領地”?

    我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目光被一樣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躺在路中間的一個小東西——剛才被別在那個“地精大將軍”胸口的骨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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