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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成親這麼難之一】皇帝的賣身契 [打印本頁]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1:17 AM     標題: 寄秋 -【成親這麼難之一】皇帝的賣身契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3:00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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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身為君王,曲天時從沒想過自己有淪為靠女人吃飯的一天,
怪只怪微服出巡的他太大意,
一看路邊有大腹便便的婦女似需援助,馬上衝過去,
結果愛民如子的美名沒落得,倒是中了對方的迷魂香,
然後因皮相不差被人口販子賣到青樓當龜奴,龍困淺灘,
說來是很嘔,但也讓他陰錯陽差逮到少女失蹤案的線索,
索性就窩在這暗地調查兼等貼身侍衛來贖他的賣身契,
只是他沒想到,這世間道德淪喪到如此地步,
居然有人自願進青樓賣笑陪酒,更莫名其妙是他自己,
一顆心無端端繫到人家身上,為她煩、為她憂,
瞧,他這廂替她清白急白髮,她卻跟客人喝得欲罷不能,
說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不過是否真的照顧成習慣,
眼見她暗夜遇襲,他竟想也不想的替她擋下一劍……




                  【出版日期】 2010/10/15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424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1:22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4:39 PM 編輯

緣起

  清風徐徐,月桂飄香,低冷的雲層帶著昨夜未竟的雨氣,由東而西。

  濕漉漉的泥地被濺出一窪窪水坑,馬車轆轆,來來往往,輾過那泥濘的官道,積水變濁,凹凹凸凸的路面更難行走。

  望向崗邊的寂靜山林中,有三匹快馬疾駛而出,為首之人一身雪白,束發的雲帶飄曳發間,與墨黑髮色形成強烈對比。

  中行者十分高大,似有外族血統,身著黑衣,腰系佩刀,全身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而後行者則顯得中氣不足,有些力不從心,勉強跟上了前面兩人,身形較為瘦小,著藏青色僕服,似乎隨時有從馬上跌落之虞。

  三人速度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似商旅,似閒遊,緩緩地進入人口少,偏僻的青花鎮。

  “皇……”

  “嗯!我說過什麼?”

  “是,公子。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填飽肚子?”尖細的嗓音出自面皮光滑的隨從。

  “就找間飯館歇腳。”白衣男子聲音沉厚,帶著一絲不易親近的威儀。

  “得……呃!是,公子。”

  得,是宮裏下人對皇族中人的敬語,尋常人家鮮少聽聞。

  青花鎮是個很小的鄉鎮,鎮上繞一圈不用半日,百姓皆以漕運維生,打漁、賣魚,載送水貨,雖不富裕,但三餐過得去,衣食無缺。

  而鎮上只有三間飯館和一間門可羅雀的客棧,大部份的商人只會路過而不投宿,他們會直接往下一個城鎮,也就是春城無處不飛花的綠柳鎮。

  “你們聽說了沒?”一個吃著花生米的老叟對著身邊老友交頭接耳。

  “聽說什麼?”又有什麼新鮮事?

  “鎮西張寡婦的女兒不見了。”長得秀秀氣氣,逢人便笑,嘴甜得很。

  “什麼又一個不見了。”這年頭是怎麼了?老有閨女失蹤。

  又?角落裏用餐的白衣公子忽地眼神一利,聆聽百姓的閒話家常。

  “可不是嘛!先是陳家二女兒,接著是古家的小梅,她們一到綠柳看熱鬧就沒回來了。”也不知去哪了,讓人替她們著急。

  “會不會是遇到情郎,跟人家跑了?”一人打趣著。

  “呿!趙員外的千金才十二歲,難道也情竇初開呀!”一派胡言,壞人名節。

  “不過有傳聞……”

  傳聞什麼?

  隔壁桌的交談忽然變得很小聲,像是怕人聽見似的,捂著嘴竊竊私語,隱約有“被賣了”、“人口販子”、“青樓”等字眼。

  用完膳的白衣公子擰起眉,隨即走出飯館,他的表情頗為凝重,目光幽遠地思索著旁人無從得知的思慮。

  “嚴功,你覺得這天下真是太平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黑衣護衛恭敬的立於身後。“君主賢明,朝有賢臣,何患天下不平?”

  “可百姓呢?真能不偷不搶,不拐不騙?”看似國泰民安,實則人心難測。

  “……難。”一句肺腑之言。

  “是難,你倒是說了句實話……”

  驀地,一道鬼祟的影子在牆角晃動,似尾隨某位出鎮的姑娘,形跡詭異的透著一絲不善。

  “嚴功,跟上去查個清楚。”

  “是。”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1:45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18 PM 編輯

第一章

  湖光山色好風景,波光瀲灩儷人行,乍看遠山層巒疊嶂,雲雨行至甘霖降。

  河岸楊柳垂青,搖櫓的船夫喝地行過拱橋下,燈火節過後是女兒節,家家戶戶別上茱萸,為女兒裁制新衣,好迎接神明賜福,來年嫁個好人家。

  接連的節慶氣息,使得大街上熱鬧烘烘,大人小孩臉上掛著笑,手提燈籠和香花,採買過節的牲禮及香燭,把氣氛炒得更熱。

  在這四季分明的金烏皇朝,不論身份貴賤,皆行一夫一妻婚姻制度,且不得離異,因此決定一輩子的伴侶變得十分重要,馬虎不得。

  “金烏”的含意代表太陽,也就是日不落國的意思,太陽會天天升起,絕無例外,所以金烏皇朝也如旭日東昇般國運昌隆,只要太陽存在的一天,國家便不會衰亡。

  不過由於婚配對象限一人,皇族子嗣便無法興旺,歷代帝后子孫人少,難以開枝散葉,通常以單傳居多。

  唯一的好處是不會有兄弟爭權、手足相殘的逆輪行徑,皇子或皇女一出生便註定了日後的尊榮。

  金烏皇朝至今已傳承十五代,三百二十七年,上任女皇飛蘭因微服出巡遇難而與丈夫相識、相戀,此事蔚為一時美談,博學多聞的皇夫也成為女皇執政的最佳諮詢對象,夫妻感情深厚。

  有了前例可循,在母親關心兒子的終身大事之下,繼任新皇決定也來個微服出巡,表面上是看看能不能認識命定的伴侶,實則是想貼近感受百姓的生活,探查民情。

  當然,此行絕對保密,不能走漏一絲風聲,否則朝中無主,易生恐慌,貴為天子行走平民百姓間也多諸有不便,徒生困擾。

  “什麼姑娘,妳說妳要去哪?是小老兒耳背,聽錯了吧?”

  怎會有家世清白的女孩家要到那種地方?他肯定是酒喝多了,還沒清醒,把話給聽岔了。

  “百花樓。”

  打更的老徐挖挖耳朵,確定自己沒耳誤。“姑娘,妳知不知道百花樓是經營啥的?它可不是一般酒樓飯館,妳別被人給蒙了。”

  “我曉得,它是專營賣笑陪酒的青樓,我就是要去那裏討份差事做。”職業無貴賤,飲水知冷暖。

  “別啦!別啦!別給自個兒落得壞名聲,姑娘看起來一臉聰明相,怎麼盡做糊塗事,回家去吧,找個好人家嫁了。”夫富夫窮好歹湊合著過一輩子,何必淪落風塵呢?

  “嫁人……”有著一張討喜笑臉的姑娘清嗓變弱,隱含著一絲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澀。

  金烏皇朝曾由飛蘭女皇統治二十二年,之前亦是女皇禦國,接連著兩位愛民如子,篤信女子不遜男的女皇,因此長達五十年的政績中有一條便是,只准花娘賣藝不賣身,女子為妓得以仍保有貞潔之身,日後另覓良緣。

  但規定是規定,總有些利益熏心的奸佞小人,暗地裏做著人口販賣、迫良為娼的勾當,滿足不甘只守著一妻的好色之徒。

  長相清妍、活潑好動的杜春曉是武林世家紅葉山莊的二小姐,她上有一姊杜映月,溫婉秀麗,頗有武學天份,深受爹親的疼愛。

  而妹妹杜盈星則嬌俏可人,嘴巴特甜,哄得娘親笑不闔嘴,所以三姊妹的娘一顆心全偏向小妹。

  於是排行中間的杜春曉便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不過會造成這樣的結果,還跟她自身的命格有很大的關係。

  還在娘親腹中時,她曾被指給娘親好友之子,盼能親上加親,締結姻緣,誰知她一出生,對方三個月大的兒子竟莫名暴斃,加上她剛出生時,膚色偏黑,對方認為她帶煞,克死其子。

  杜夫人因心存愧疚,便花了大錢賠給友人,將這不幸消息封鎖,希望女兒名聲不致敗壞,還能嫁得出去。

  孰料,之後的日子更驚奇,只要有她在,身邊每個人都會大小災難不斷,連帶著她外出遊河也意外翻船,那一回杜夫人差點溺斃。

  因為算命師的一句話,杜夫人便開始疏遠二女兒,由奶娘代為照顧。

  後來,在她七歲那年,有人想來攀親,定下她做媳婦,哪知才談不到一個月,對方的兒子竟落馬摔成重傷,於是外傳她命中帶煞,這下連多年前瞞下的流言也曝了光。

  經過一再的打擊,她對嫁人一事早就死了心,也不想去拖累別人,便致力習武強身,雖然成就比不上姊姊那般厲害,但自保不成問題。

  “姑娘、姑娘,妳在發什麼愣?老朽說了老半天,妳是聽進去了沒?”可別是中了邪,魂魄出竅。

  “聽見了,老丈,我沒犯糊塗,人窮家貧,只好賣身青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回過神的杜春曉裝出一副孤苦無依的悽楚模樣,不再回想過往的不堪,因為她這回出莊可是有任務在身。

  話說,她雖然命中帶煞,導致身邊人狀況不斷,不過因她為人親切又沒架子,常常關心底下人,所以下人們還是樂於與她親近。

  其中就數丫鬟小蠻與她交情最好,可對方卻在約滿返鄉的途中失蹤了,直到她家人捎了信來,事情才曝光。

  而根據她一路追查下來的線索,綠柳鎮上名聞遐邇的百花樓最有嫌疑,聽常送菜到山莊的小許說,他曾看到小蠻跟一名神色詭異的男子走在一起,而那男人神似百花樓老鴇的侄子游于意。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有必要來探究一番,否則怎對得起情同姊妹的小蠻?

  “可是看妳的穿著打扮不像是窮人,光妳那一身衣服就夠尋常人家吃上整年米飯了。”該不是愛慕虛榮,自甘墮落吧?

  老叟的眼神由狐疑轉為鄙夷。

  啊!露餡了。她悄悄的吐了吐舌,黑得透亮的眼珠骨碌碌的轉著。“呃!這是……家道中落嘛!我也只剩下這件衣裳能見人了,你瞧我連行李都沒。”

  古靈精怪的杜春曉編得可溜了,好似真的一無所有,再不找份差事做就會餓死街頭。

  其實是她在半路上太調皮了,見了有孩童在田野裏追蛇,她一時興起也下去幫忙,將打死的大蛇掛在竹竿上嚇愛馬。

  馬一受驚,前蹄一揚,跑了。

  連帶著她系在馬背上的隨身物品,還有奶娘特地為她準備的零嘴也都沒了。

  值得慶倖的是,她把銀票縫在腰帶上,山雀啄米的繡荷包裏還有些碎銀以及防身的小玩意,不致真落個兩袖清風,山窮水盡。

  “哎呀!還真是值得同情,老叟錯怪妳了,百花樓就在胡同口往左拐,妳走到底就會瞧見掛了兩隻紅燈籠的大門。”流落異鄉、身無分文的小姑娘,不寄身青樓還能往哪謀生?

  “謝謝了,老丈,哪天你來捧場,我給你打個折扣。”年紀一大把了,少算些酒錢也無妨。

  “呿!黃毛丫頭,口無遮攔,我老徐豈是背著妻子胡來的風流鬼。”才說她身世淒苦,這會就不知輕重,一嘴胡話。

  不知是被說中風流事,或是惱她不正經,老叟氣呼呼地走了。

  杜春曉稍圓的小臉咯咯偷笑著,她眉兒彎彎,眼兒彎彎,菱形小嘴也變彎,笑得一臉賊,絲毫不在意旁人的輕蔑。

  她是為了救人而來,可不是真來當個曲意承歡的花娘,別人怎麼說乾她啥事,人嘴兩張皮,說完東家說西家,沒完沒了。

  麗如春花的杜春曉頂著討喜笑臉,往胡同口走去,那輕快的神色一點也不像要墜入煙花地,反倒像是迎春踏青,到此一遊。

  紅紅燈籠高高掛起,朱漆的門板豔得俗氣,青石板臺階高高築砌,一張沒把手的籐椅置在店門口,應該是給什麼人坐的吧?

  看著男人的銷魂窟,杜春曉的腳步有些遲疑,但是一想到身陷險境的丫鬟。沒錯,不入虎袕,焉得虎子!她深吸了口氣……

  咦!那個人是龜奴吧?怎麼他身邊滿臉橫肉的大漢一走開,他不拉客,還反而……趕起客人?

  “為人父母者,誰忍心讓女兒賣身青樓,過著狼人非良人、送往迎來的生活,你有妻有女吧?她們等著你回去吃飯,別再流連煙花之地……”

  長相出奇俊秀的年輕男子,滔滔不絕地苦口婆心勸說上門的大老爺,要以家人為重,勿為一時舒心而造成家庭失和。

  大老爺不聽勸,執意要入內,他有意無意擋在門口,再以長篇大論使人卻步,條理分明的述說家庭破碎的主因。

  一夫一妻恩愛長,白頭偕老兩相依,若是為一點小摩擦造成夫妻感情破裂,在不得離異的金烏皇朝,同床異夢是最痛苦的折磨。

  “我只是來聽小鳳仙唱曲而已,我那婆娘清楚得很,你這小子攔什麼攔,想要我打賞你銀子嗎?”哪找來的看門狗,連點規矩也不懂。

  “先是聽曲,然後是喝點小酒,接著就握握小手、攬攬小蠻腰,黃湯一下肚還把持得住嗎?要是你興致一起煞不住腳步,那可是犯了法。”酒後亂性,實為君子所不齒。

  依照金烏皇朝律法,花娘陪酒陪笑但不陪睡,客人可以把她們從頭摸到腳,甚至嘗幾口胭脂味,就是不許有苟且行為,否則重罰三百兩紋銀,或是囚禁半年。

  只是賠錢的生意沒人做,真要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口袋放,還是得橫著心,做些缺德事,人無橫財不富,馬無秣草不肥。

  剛來沒幾日的年輕龜奴不曉得百花樓裏藏汙納垢,他們私底下逼女賣身,但除非是熟客,初來乍見的生面孔無福快活。

  “哪來的法,天高皇帝遠,哪管得了咱們地方上的小事,沈芸娘那女人沒叫你機靈點,看人辦事嗎?”他就是來喝酒尋歡,和他那小冤家滾被窩。

  沈芸娘是百花樓老鴇,年約四十,徐娘半老,早年也是花娘出身,夫死被夫家逐出家門,重躁舊業,買女為妓,開設青樓。

  俊逸面容微浮怒色。“誰說當今天子不管?說不定他已隱身市集,就看你們平民百姓如何違禮瀆法,你一日為皇朝子民就得遵守皇朝律法,不可知法犯法。”

  人無禮,寡廉鮮恥,人無法,則作奸犯科,國之根本何以為繼?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大爺有銀子,上你們這兒尋點樂子,你搬出大道理想嚇誰!皇上的身份何等尊貴,豈容你掛在嘴上嚷嚷的。”哼!回頭非說說老鴇,用個傻子當門房,百花樓遲早關門大吉。

  “皇上也是人,他想體恤民情……啊!大爺,你說你花柳病還沒治好呀!想回去找大夫瞧瞧,那我不送了,你慢走……”

  躲在一旁偷看的杜春曉睜大訝異的眼,看著語氣和神情驟地一變的年輕男子,十分敬佩他變臉的功夫,居然在一眨眼間,就由愛說教的老學究變成卑躬屈膝的小廝。

  “小曲,你在幹什麼?”

  一聲低喝,名叫小曲的俊俏男子目光一凝,倏地閃過一抹幽光。

  “我幫姑娘們找客人。”他面不改色的回答。

  “柳老爺不是來找小鳳仙嗎?為什麼沒進門就走了?”通常柳老爺沒待上兩個時辰,你趕他,他都不走。

  小曲口氣冷淡的說:“他剛好想起來有筆款子未收,趕著去收帳。”

  “喔!是嗎?”相貌兇惡的大漢心有疑慮,眉頭一皺地看向過份逸秀的小子。“你最好別瞞著我搞鬼,沒人可以在我虎哥眼皮底下玩花樣。”

  他會盯著他,想要搞小動作得看他拳頭同意不同意。

  “是的,虎哥。”小曲眸光低垂,看似恭順,嘴角微勾一絲冷笑。

  你真能奈我何嗎?不自量力。

  在金烏皇朝,曲是國姓,除非功勳在身,獲天子賜姓,否則曲姓者幾乎是皇親國戚,鮮少人貴氣沖天,配得上“曲”這個姓氏。

  小曲是個落難公子,他與隨從小廝一路從帝都南下探訪民情,不意半途遭人暗算,他因長相俊俏而被活捉,輾轉賣至鄰近百花樓。

  也因此,他和隨行之人失去聯絡,身無分文地淪為龜奴,每日得到大門前招攬生意,無力為己贖身。

  不過他也不是全無收穫,一進百花樓,他便覺事有蹊蹺,明明是賣藝為主的青樓,為何每到夜晚便傳出女子啜泣聲?禁止旁人靠近的東廂房似乎另藏玄機。

  “你是我見過最不盡職的龜奴,人家是忙著把撒錢的大爺迎進門,巴不得他天天上門,以青樓為家,直至傾家蕩產為止。”一頭羊要扒三層皮,扒到見骨了還繼續拿來燉湯。

  佯裝打盹的曲天時正在閉目沉思,冷不防一聲嬌軟嗓音近在耳畔,他愛理不理地睜開深黝雙瞳,輕掃映入眼中的輕軟繡鞋。

  在這百花樓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以他俊俏的外貌,不少花娘投以青睞,暗地裏接近他,不時以言語挑逗,盼能跟他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甚至是花魁牡丹也有意無意的暗示他,希望來個花前月下對酌,不求一生一世相伴,但求互訴情衷,共赴雲雨。

  他實在被這些舉止放浪的女人纏煩了,才選擇到門外拉客,一來可以躲開她們的癡纏,二來借由嫖客們的口探查他所懷疑的事。

  因此,當耳邊又響起女子低軟的嬌音,他不做多想地以為是百花樓的花娘,故而假裝困極不予理會。

  “喂!你這裝睡的功夫還不到火候,該跟我學學,我爹要是念我沒個姑娘樣,像匹野馬似的老往外跑,我就昏睡不起,讓他念到自覺無趣便自個兒走開。”她這招屢試不爽,耳根子也清靜許多。

  這聲調聽來似乎不是樓裏的姑娘,每個想接近他的女人都儘量表現出嬌柔多情的一面,豈會自稱心性不定的野丫頭,引起反感?

  思及此,慵倦的黑瞳緩緩往上瞟,原以為會看見一張濃妝豔抹的臉孔,結果卻不然,曲天時微訝地怔了一下。

  素淨嬌顏連胭脂也未上,面頰膚色不像時下女子那般白透柔皙,而是帶著最純淨的蜂蜜色澤,彷佛早起的晨光直接打在她臉上。

  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花魁牡丹的姿色猶勝她三分,但她那雙生動的水眸漾著光彩,燦燦生輝,讓人不自覺地多瞧上兩眼。

  尤其是她嘴角揚起的弧度,非常甜。

  “你可別說你被本姑娘的美色迷住,才看得回不了神,那我可是會很傷神的,唯恐你中了我的美人咒而無法自拔。”蜜色臉龐浮著嬌美甜笑,一副甚感為難的困擾模樣。

  “美人咒?”若非自小生活在嚴謹的環境中,曲天時大概會因為她的“大話”而諷笑出聲。

  “你覺得我不夠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嗎?至少見過我的人都會說一聲長得不錯,堪以編入美人譜。”她自我讚揚,毫不忸怩。

  在孩子心性的杜春曉身上,絕對看不見大家閨秀的端莊和含蓄,自小被爹親忽略、娘親偏寵小妹的情況下,被奶娘帶大的她習慣跟下人們打成一片,自然養成她不同於一般閨閣千金的率性與直坦。

  她心裏有什麼話就說什麼,比較不會藏心事,想做什麼就去做,也不怕旁人說長道短,爹娘的不在意反而讓她更懂得體恤人,不因出身高低而有貴賤之分。

  “姑娘美與不美見仁見智,這裏非久留之地,請速速離去。”在他眼中,人的容貌如何並不重要,他看的是一個人的心。

  “哇!聽你的腔調應該不是本地人,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是貪圖美色而來?”她故意逗弄他,硬是扣了個“好色”之名給他。

  人若不好色,豈會涉足花街柳巷,甘為低下的龜奴。

  曲天時的眸子瞇了瞇。“姑娘若是無事想找樂子,大可到茶樓聽人說書、彈琴去,勿在此處生事。”

  若是讓人瞧見她在青樓門口逗留,肯定對她名節有損,日後難以匹配好人家。

  “誰說我沒事了,你這人說起話來倒是文謅謅的,主事者用了你准是不劃算,你拉攏客人的手法沒我高超。”起碼她曉得開門做生意圖的是個“利”字,趕起客人豈不是無利可圖。

  “妳不會想到這兒謀份差事吧?”他隨口一提,並未當真。

  沒想到她竟然—

  “是呀!我進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個不用費勁又舒服的閑差,小曲哥,你說我做什麼好呢?”她態度輕慢的靠近,一股軟膩的幽香鑽近他鼻間。

  “妳怎麼知道我叫小曲?”他倏地語氣轉冷,看她的眼神充滿防備。

  當初他就是發現地方上有閨女失蹤事件,因此命令隨身護衛前往調查,誰知他竟一去不回,失去聯繫,他才與貼身太……小廝尾隨其後,查探究竟。

  可是因太相信民風淳樸,少了防人之心,在半途中遇到一位臨盆婦人,他主僕倆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不意迎面而來是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迷魂香。

  待他再清醒,人已在百花樓中,當時老鴇正跟一個背光的男子議價,他才得知自己在昏迷時遭人強按了手模簽下賣身契,而小廝則由於相貌一般,被棄原處。

  “我聽見那個虎背熊腰的虎哥喊你小曲,瞧你這俊俏的模樣,讓人想忽視都很難吶。”她忍不住想摸摸他面皮,看看是不是滑不溜丟。

  杜春曉並非存心輕薄,只是對膚白者很感到興趣,她一身蜜色肌膚打從娘胎就帶來,抹再多的香粉凝膏也難有欺霜賽雪的白皙色澤。

  一白遮三醜,眾所皆知,沒有幾可透光的雪嫩肌膚,再美的絕色佳人也失色三分。

  “姑娘,請自重,煙花之地是非人往來,妳好手好腳,自有謀生能力,不該白布染黑,壞了美好未來。”人生在世,但求一生清白。

  她似乎跟他槓上了,搬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歪理跟他辯論。“我才貌雙全,不偷不搶,賣藝維生,這也是自食其力呀!

  “小曲哥,莫非你也嫌棄樓裏的姊姊妹妹,瞧不起她們為了生活而提壺賣笑、出賣尊嚴換取溫飽,那你就太自命清高了,你有床睡、有飯吃,靠的全是花娘們陪客人喝酒換來的。”

  “兩者不可相提並論……”他有些詞拙,辯不過她的伶牙俐齒。

  不論是點頭或搖頭,他都屈於劣勢,對於她的聰慧反應,他是既佩服又懊惱,這樣靈敏巧黠的姑娘竟自甘墮落,以風塵為家猶然自得。

  “哪里不一樣了?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誰甘願賣身入青樓?不過說來都是當今皇上的不是,要是他多有些作為,充實國庫,致力民生,百姓們豐衣足食,又怎會有典妻賣女的事來?”怪來怪去還是上位者沒做好,才會衍生出無數的弊端。

  曲天時聞言,當下臉色微沉。“天子高居殿堂、日理萬機,他每天處理的是國家大事,防旱疏洪、積糧強兵,審核各地上表的奏章,解決地方官員難事,妳區區婦道人家,豈可評論天威浩蕩。”

  他說得憤慨,似是有感而發,不許百姓有所誤解,高高在上的天子並非無所事事,不聞民間疾苦,他也有心做個好皇帝,讓子民們安居樂業,民殷國富。

  不過他顯然太激越了,讓帶著取笑意味的杜二小姐稍感錯愕,粉嫩臉蛋怔忡了好一會,才微微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長氣。

  “你一臉正氣凜然的模樣還真是嚴肅,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當過皇帝,巨細靡遺地描述天子作息。”說真的,她差點被唬過。

  曲天時神色微變,低垂著目光。“我要是皇上,便治妳個出言不遜的大罪。”

  他的身份確實尊貴,皇朝之內無人可以比擬,滿朝文武百官都得拱禮朝拜,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便是金烏皇朝帝王,年僅二十四歲的天順帝曲天時。

  而貼身護衛嚴功則是四品帶刀侍衛,另一名小廝是打小跟著他的太監公公小德子,他們一行三人從皇宮出發,只為探查民情,兼之尋覓立後人選。

   人道自古君王最多情,不過貴為一國之君,他卻鮮少與女性接近,從小忙於習帝王之道,身邊除了一些皇家女眷和帶大他的嬤嬤外,只有服侍的太監,加上金烏皇 家門戶之見並不重,像他的父母就是自己選擇伴侶,所以雖然心急他的婚事,他們倒也不會干涉太多,以至於他至今仍無婚配物件。

  “咯咯……幸好你不是,不然我就要人頭落地了。”皇上是天,天子威儀不容冒犯吶。“好了,小曲哥,麻煩你引見沈嬤嬤,別讓我在外頭枯等。”

  一聽她未打消原意,曲天時兩眉一攏。“妳真能忍受喝醉酒的客人對妳上下其手,不時言語調戲,甚至借酒裝瘋占妳便宜?”

  他對她曉以大義,希望她能打退堂鼓。

  “那就把客人灌醉呀!只要醉得不省人事,還能起什麼色心?”她信心滿滿的說,似乎胸有成竹。

  “妳……”

  正當曲天時還想勸退她時,門內的虎哥看到門口有容貌姣好的姑娘徘徊不走,便走了出來,聲音宏亮地打斷兩人的交談。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1:55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3:09 AM 編輯

第二章

  “來來來,你走個幾步然讓我瞧瞧……對,扭個腰,擺個小手,小指微勾……等等,眼神要媚一點,像會勾人似的,水汪汪的大眼如訴如泣,讓人心生憐惜……慢慢慢,記得眼睛是會說話的,要媚眼如絲,才能勾得男人心口發癢,掏心掏肺地為你傾盡所有……”

  花枝招展的老鴇沈芸娘扭動著腰肢,蓮步輕盈的回眸顧盼,雖無年輕時嬌豔誘人的體態,但仍保有少許的風韻,一舉手、一投足,皆是魅人風情。

  為了賺錢,她可以拼盡老命扭腰擺婰,教導新進花娘如何將大爺們伺候得服服帖帖,讓他們流連忘返,甘心出銀兩當火山孝子。

  不過遇到手腳比石頭還僵硬的姑娘,她還真是沒轍,叫她輕移蓮步,她像突然聞不知道怎麼走路步步踩到自己的裙擺;要她橫送秋波,眼珠瞪得比誰都狠,好不嚇人。

  明明是嬌妍俏麗的玉人兒,可言行舉止跟男人一樣粗野,聲音不嬌不嗲,人也不會奉承說兩句好聽話,給她一壺酒直接就口灌,毫不文雅秀氣。

  幸好還有個長項,她彈了一手好琴,弦線一撥,動人心魄,撥弦兩、三下,百鳥齊鳴,宛如早春的花兒全開了。

  “沈嬤嬤,我學不來,我眼珠轉得都快怞筋了,還是勾不出一縷絲。”

  “你這丫頭真是不受教,誰讓你轉眼珠了,我是要你含情脈脈的盯著客人瞧,含羞帶怯地欲語還休。”男人犯賤,只要給他一記仰慕不已的眼光,他就樂得忘記自己是誰。

  “可是我對他們沒有感情呀!很難含情脈脈。”含情脈脈是什麼?她只會舞刀弄劍,使一套紅葉七傷拳。

  出身武林世家的她雖不得父寵,但也習得家傳武學,名聞江湖的紅葉劍法及紅葉七傷拳,也因此她才敢隻身涉險。

  那一天虎哥的出面,讓她順利地進入百花樓,以她的姿色雖非上等,但也可人清妍,老鴇只看了眼就中意,安排她住進暫不接客的後院,親自調教。

  只是朽木不可雕,駑鈍的資質讓老鴇大呼是賠錢買賣。

  包吃包住,包裁制新衣,眼看可能血本無歸,誰能不嘔。

  “你糊塗了呀!誰要他們的感情,幹我們這一行的絕不能對客人動情,他們貪的是一時新鮮,我們要的是大把大把的銀票,你腦袋清楚點,可別給我犯傻了。”沈芸娘再三警告她這行的規矩,別傻乎乎地把自己賠進去。

  “那不是欺騙行為嗎?我們要人家的銀子,卻是對人家虛情假意。”嘖!嘖!嘖!難怪百花樓又要翻新了,油水撈多了,當然要打點門面。

  杜春曉故作天真傻氣的看著沈芸娘。其實她是故意讓自己顯得笨手笨腳,一副搞不清狀況的模樣,這樣一來,老鴇就不敢冒險叫她接客,免得得罪人,而她也才得以安全無虞的待下來,打探小蠻的下落。

  一張濃妝豔抹的花臉差點氣到七竅生煙。“青樓買賣無真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懂不懂?客人花錢找樂子,我們給他們就是了,誰讓你把良心拿出來!”

  “喔!嬤嬤的意思我懂了,就是泯滅天良,儘管從客人荷包裏挖錢,管他家裏米缸有沒有米,或者是妻小挨餓受凍,咱們把他的血吸光光。”她說得好不得意。好似已盡的老鴇真傳。

  “呃……這麼說也對……”沈芸娘扶著怞疼的額頭,對她大喇喇的“領悟”頭痛不已。

  她哪有那麼狠心,還泯滅天良呢!錢要賺,道義也要顧,不會真讓客人散盡家產、妻離子散的,這等黑心肝的事她可做不出來。

  沈芸娘開設青樓本事為了討生活,讓跟她一樣流離失所的女子有個棲身處,不致淪落到更不堪的下場。

  不過人一有錢就變質,她路子走偏了,原本的美意變了質,她開始不斷地從貧苦人家挑選出貌美稚女,再加以音律、舞蹈的訓練,使其招攬更多的客人。

  “沈嬤嬤,害人家破人亡算不算造孽?會不會遭天譴?打雷閃電時,我們要往哪躲?”壞事做多了,天打雷劈。

  “你……你……”她一翻白眼,手指顫抖地指著新近花娘。

  “沈嬤嬤,你癲癇發作了是不是?要不要替你找大夫,我們家鄉有種土法子能治此症,找幾頭公羊踩幾個就好了……”人踩爛了就不抖了。

  “停停停……你就少給我添亂了,我給你氣得胸口發悶……”這口氣若喘不上來,這條命就被她給害了。

  “我幫你柔柔……”杜春曉很熱心的助人,練武的掌力朝她心口上一柔。

  “天殺的!你、你要我的命啊!快……快住手,我這身骨頭快被你柔碎了!”這丫頭一餐吃幾碗飯,怎麼力大如牛?

  直喘氣的沈芸娘逃得老遠,絹子握住手直往胸前拍,壓壓驚。

  “罷了、罷了。待會我再找人來教你,你這塊朽木我非得刻出個樣子不可。”事在人為,她不信教不出像樣的花娘。

  重躁舊業至今,她還沒遇過調教不成的姑娘,只要找對方法,她相信假以時日,總會教出一顆搖錢樹。

  只是,她得先歇會,這根木頭太難教了,耗去她太多心神,她不放鬆放鬆。遲早累出病來。

  看了眼名為“曉曉”的女子,沈芸娘突然深深地歎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走出後院。

  杜春曉這才露出得逞的表情,隨即換上便於行走的衣衫,準備四處打探。

  與此同時,假意上茅廁的曲天時剛好路過後院,她一鬧上門往外走,便跟他打個照面。

  兩人皆一訝,並不知各自的目的相同,盈亮水眸對上深邃雙瞳,彼此間默然了好一會,唯恐對方看出自己別有所圖的行動。

  “趁你還沒正式接客前,離開百花樓吧!這裏不適合你。”她應該有更好的去處。

  見他一臉正經的勸說,杜春曉忍不住要逗他。“好呀!我們一起走,天涯海角你都要跟著我,我籌錢蓋屋讓你當我的面首。”

  嘻!嘻!既然她不嫁人,養個小相公來逗逗也不錯。

  聽著她流裏流氣的逗弄,曲天時濃眉一擰。“不要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我是為了你好。”

  “哎呀!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身上沒錢能去哪?還是你要借我百來兩,讓我舒舒服服地過幾年好日子。”舟無水,難行。

  “我沒錢。”一說出口,他頓感難受。身為一國之君,他卻救不了為貧困賣身為妓的女子。

  “對啦!你都沒錢了,還說什麼風涼話?在這兒有吃有住,還有人伺候著,我幹嘛跟自個兒過不去,非得到外頭吃苦受罪。”她說得好不虛榮,甘於賣笑生活。

  “難道你真不怕被人恥笑?”一日入青樓,終生難以洗去汙記。

  杜春曉好笑地橫了他一眼。“你當龜奴都不怕人家嘲笑了,我區區一名女子算什麼?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尊嚴值幾文錢,只要有米吃,誰管是香的還是臭的。”

  “你太偏激了,歪理一堆。”聽似有道理,實則是替自己找藉口。

  “而你則有趣極了,明明吃的是百花樓的飯,做的卻是慫恿花娘出走,這事若讓沈嬤嬤知曉,准怞你鞭子。”吃裏爬外,下場肯定淒慘。

  “你想告發我?”他冷沉著音。

  聞言,她咯咯地發笑。“我又不是吃飽撐著,盡做損人不利己的無聊事,小曲哥,你是我進百花樓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我曉曉再沒良心也不會出賣朋友。”

  她相信他不是壞人,一個苦勸尋芳客回頭是岸的龜奴能壞道哪去,他定是有苦衷才無法離開。

  “曲天時。”他自報名諱。

  “嘎?!”她怔了怔,不解其意。

  “我的本名。”

  杜春曉訝異地睜大秋水眸子。“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為什麼?

  曲天時眉心一顰,他也說不出來理由,只是覺得她那一聲“小曲哥”喊得他心悶,便不自覺地道出全名。

  “欸!曲是國姓耶!你該不是流落在外的皇家子嗣吧?”她反應極快地想到這點。

  平民百姓只知皇上姓曲,不知其名諱,僅以帝號“天順”稱之。

  “你想有可能嗎?”他反問。

  她搓了搓下巴,假意思索。“也許飛蘭女皇背著丈夫偷產一子,寄養民間……噢!你居然打我頭。”

  “一派胡言。”母親深愛父親,鶼鰈情深,豈會與另一男子偷歡。

  “喂!我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呀,你姓曲,說不定是哪個皇室中人流落民間的孩子,你要不追查一下自己的身世,搞不好有重大發現。”一朝飛上枝頭,烏鴉也會變鳳凰。

  “巧合罷了。”他垂下目瞼,不讓人瞧見他眼底利光。

  “本來就是巧合而已,不然你真以為自己是皇親胄貴呀!我不過說來哄你開心的。”她故意取笑他異想天開,老天哪那麼容易送份大禮來。

  曲天時倏地一抬頭,冷冷瞪她。“你真有惱人發怒的才華。”

  “過獎、過獎,牛刀小試而已,不過看你待我不錯的份上,我投桃報李,小小的回報你一下,我姓杜,閨名春曉,在家排行老二。”

  “杜春曉……”他含在口中輕念。

  “你可別告訴別人喔!不然我爹准把我送進尼姑庵,免得我敗壞門風。”她輕快地說著,好似這個秘密說了出去也無妨,方正她本來就是無足輕重的人。

  “你爹……”黑瞳驟地一縮,他不再言語。

  正奇怪他話說到一半為什麼就收了口,一陣濃郁嗆鼻的香氣飄至,杜春曉必須努力屏住氣息,才不致被這陣濃香嗆昏。

  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人長得俊俏也是一種罪過,瞧他什麼也不必做,自有佳人來相會。

  “小曲,我不是約了你到房裏聊聊,你為何失約了?”花魁牡丹一臉哀愁,我見猶憐地將纖白柔荑朝他胸口一放。

  “我從未答應赴約。”他忍住不將纖手撥開,任由她以指挑逗。

  “你好狠的心!奴家輾轉不成眠的等了一夜,卻只等到蠟燭垂淚,你怎忍心見奴家花容憔悴。”慣以美色惑人的牡丹自視甚高,她故作嫋嫋嬌態,不信有男人能拒絕她。

  “我待會請人為你更換新蠟燭。”他神色漠然的揀話回應。

  “嗯哼,為什麼不是你來,奴家這般不入你眼嗎?”她不害臊地摸著他雄偉胸膛,眼露愛慕之意。

  “男女獨處於禮不合,姑娘當真不在意嬤嬤的規矩?”沒錢就別想進房,美人一笑值千金。

  她一聽,薄怒地瞋視。“我叫你來你就來,嬤嬤敢攔你?!”

  一不順心,牡丹的驕縱便顯露無疑,心高氣傲的她仗勢著美貌,總以為每個人都要順她、討好她,把她捧在手掌心疼寵,不應拂逆她的意願。

  偏偏她什麼男人不去愛,獨獨看上俊目朗眉的“窮小子”,暗使小心機地想和他湊成雙,來個暗通曲款,夜夜風流。

  “牡丹姐,你也別為難小曲了,瞧他被你嚇得臉都白了,牡丹雖豔,但海棠撩人,說不定他中意的人是我。”

  芬芳撲鼻,濃得宛如置身花海。

  “你想跟我搶人嗎?海棠。”她算哪根蔥。螢火之光也妄想與星月爭輝。

  一身豔紅衣裳的濃妝姑娘,看似無力的嬌倚著曲天時的肩頭。“這哪是搶呀!一切各憑本事,小曲喜歡誰就跟誰在一起,怎能勉強?”

  說不勉強,但海棠一雙媚眼勾呀勾的,巴著小曲的肩膀不放,似在說:先佔先贏,他是我的。

  其他花娘見狀也一擁兒上,小曲長,小曲短在他身上磨磨蹭蹭,一點也不見羞怯,習以為常跟男人打情罵俏,放浪形骸。

  曲天時的眉頭越攏越高,一層一層的皺褶相疊,為了探知百花樓的秘辛,他咬牙硬撐,不得罪任何一名花娘,以免受到阻礙。

  一旁的杜春曉看了好笑,見他被纏得青筋微爆才決定出手相救。

  “哎呀!小曲哥,你不是說沈嬤嬤找我,她在哪里?快帶我去。”

  一道嫩綠色身影突破重圍,行色匆匆的將人拉走,讓一干花娘看傻了眼,也氣得牙癢癢。

  “不是跟你說要看客人臉色,不要把酒給灑了嗎?瞧你笨手笨腳後的,什麼也做不好,嬤嬤准是眼睛瞎了,才會被你給矇騙了。”

  仗勢欺人、恃強淩弱的事,不輪在哪個地方都有可能發生,尤其是龍蛇雜處的花街柳巷,花娘們因看不順眼而起勃谿更是屢見不鮮。

  百花樓內這類的事也層出不窮,較強勢的花娘想多攢點錢,拉攏客人,總會看准勢單力薄、膽小如鼠的小花娘下手,讓她們心生畏懼,不敢搶客人。

  夏蟬唧唧的午後,僻靜的小院子傳來女子不可一世的嬌喝聲,口氣嫌惡不把對方放在眼裏,硬是找了個理由要人好看。

  低低的啜泣聲不時傳出,似受了不少委屈卻沒膽反抗,眼淚婆娑地忍受加諸身上的欺淩,畏縮地等候施加者氣消了,放她一馬。

  但是同樣是花娘卻沒有同理心,有些花娘在客人那裏受了氣不便發作,就把氣出在其他花娘身上,自己不好過也要別人難過。

  入行六年,快滿二十歲的樂兒便是眾人洩怒的對象,她能歌善舞,外表卻不出眾,拙笨的很不會討客人歡心,因此在百花樓裏只是無足輕重的小花娘,連後進花娘都會趁機酸上兩句,看不起她成不了大器的寒酸樣。

  “你是啞巴呀!連一句話也不會回嗎?瞧瞧你這上不了臺面的臉蛋,怎麼有人肯撒大錢聽你唱曲,你是不是偷下了藥,讓他們神魂顛倒,賣酒替你充場面?”看她一副下可憐的摸樣就想欺負。

  “我……我沒有,芙蓉,金大少本來是要找你飲酒,但忽然身子不適才轉往我的廂房,聽我唱唱曲解憂。”她沒搶她客人,胃疾一犯是會疼死人的。

  “叫我芙蓉姐,憑你還沒資格跟我平起平坐。”名叫芙蓉的花娘盛氣淩人,仰高鼻一哼。

  “是,芙蓉姐。”她躬著身,泣然欲泣。

  其實芙蓉比她晚進一年,年紀也小了兩歲,若照先後輩分來說,她才該喊她一聲樂兒姐。

  但是芙蓉嘴巴甜又長得好看,善於奉承,不少男客被她吹捧得心花怒放,她一入行就成了紅牌,豔名遠播地招來好色之徒,專點她坐台。

  金大少便是其中之一的常客,而且揮金如土,出手闊綽,每回一來必點芙蓉,讓她因此恃寵而驕,目中無人。

  只是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加上她的態度日趨傲慢,認為金大少對她迷戀得無以復加,所以她故意拿喬,吊他胃口,多次佯稱有事不接客,想逼他為她贖身。

  誰知她這招適得其反,哪會去想有銀子還愁沒女人陪嗎?她不陪客還要客人屈就不成。

  一次兩次之後,金大少也厭煩了,與其拉個驕縱的花娘陪酒,不如找個溫婉客人的解語花,安安靜靜地聽首曲子。

  “還有,你是在指責我沒好好伺候客人嗎?金大少來我這兒解不了憂,非得上你那才能舒心是不是?”不甘客人被搶,芙蓉氣惱的朝她胳膊一掐。

  “我不是……”她痛得淚珠在眼眶裏打轉,拼命忍著不讓它滑落。

  “還敢睜眼說瞎話,事實明擺在眼前,你想狡辯到幾時?”越想越氣的芙蓉一瞧見她楚楚可憐的神情,心頭的火更旺了,她舉起手,狠狠地落下。

  就連樂兒本人都以為逃不過了,她驚慌地以手悟面,就怕芙蓉毀了她的臉,讓她無法接客。

  對花娘而言,容貌重於一切,若無較好花顏,客人怎會點你坐台,讓你荷包賺得滿滿的。

  但她等了許久,巴掌遲遲未落下,她心懷懼意地微抬起頭,十分訝異生性蠻橫的芙蓉漲紅了臉,纖纖玉腕被另一雙素手掐得牢牢的。

  “你夠了沒呀!人家不回嘴你還欺上了隱,你當自個兒時王母娘娘還是太上老君,把人命放在手上掐著玩!”簡直囂張得讓人看不下去。

  “你……你是誰?還不快點放開我……”即使疼得臉色發白,芙蓉仍驕橫得不顧落下風,以命令口吻要人放手。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花娘曉曉是也。”不拍得罪人的杜春曉報出杜撰的小名。

  “哼!我聽過你,不過是個新進的花娘,也敢替人強出頭,你當咱們百花樓沒規矩了嗎?”她憤然地怞回手,左手按右手輕柔痛處。

  杜春曉揚起一張好純真的笑臉,“要講規矩是吧!咱們去找嬤嬤問問,自家人欺負自家人該怎麼罰?”

  “你……你搬出嬤嬤來壓我,真以為我會怕嗎?在這百花樓裏,還沒你說話的份。”一聽到沈芸娘,芙蓉臉上微閃過一絲怯意,但她故作鎮靜,不甘示弱。

  “我這不就在說話了嗎?還有呀!你若是不怕,咱們去嬤嬤跟前理論理論,看誰的道理服人。”理直氣壯,她可不怕她。

  “你……你……”欺善怕惡的芙蓉見門不過她,忿忿地甩袖。“你給我記住,咱們走著瞧。”一說完,她自找臺階的拂袖而去,頭也不回地走出鮮少人走動的幽靜院子。

  逃過一劫的樂兒雙腿無力,癱坐在泥地上,她緊繃的心情一放鬆,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嗚嗚咽咽地掩面哭泣。

  “哎呀!能不能不哭了?你別難過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何必一個勁的傷心?”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難關,牙一咬就撐過去了。

  像她爹罵她不長進,要她閉門思過,娘一見她扭頭就走,避如蛇蠍,她還不是照樣過日子,跟下人們打成一片,玩瘋個一整天。

  “芙……芙蓉她很凶……”她扭曲噎噎地抖動細肩,聲入蚊蚋。

  “再凶也不過是紙老虎一隻,吼兩聲就沒力了,她要真敢讓我們皮肉受了傷,嬤嬤頭一個饒不了她。”惡人無膽,只會虛張聲勢。

  樂兒兩眼泛紅,卷著手絹拭淚。“你不知道她私底下很會整治人,很多姐妹都被她整得死去活來,叫苦連天,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她是最沒用的一個,人家嗓門一揚高,她就嚇得有如驚恐之鳥,動也不敢動地任人欺壓。

  “惡馬惡人騎,以後這裏有我,她要是再來找你麻煩,你就喊我一聲,我叫杜……呃!曉曉,你有事儘管來找我。”完全沒個女孩樣,杜春曉豪氣的拍拍胸脯。

  江湖兒女笨就不拘小節,習武之人向來豪邁,家中常有武林人士出入,久而久之,她也養成仗義執言的性情。

  “曉曉姑娘,你人真好。”樂兒一臉崇拜,感激在心。

  “沒什麼啦!出門在外總要互相幫助,見人有難而不救,非俠義之人該有的作為……”鋤強扶弱,伸張正義,人不能自私的只顧著自己而罔顧他人死活。

  “咦!俠義之人?”什麼意思?

  見她一臉訝色,杜春曉訕笑地收回失言。“我是說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幫忙時應該的,你用不著客氣。”

  呼!好險,差點露了馬腳。

  “曉曉姑娘為人豪爽,品行高潔,教人好不佩服。”她真高興認識這麼個好相處的姐妹。

  “呵呵,哪需要佩服,做人只要挺直腰桿,理直氣壯,別人哪敢欺負到我們頭上……哎呦!誰……誰偷襲我……”

  好痛。

  “你不曉得強出頭易招來災難嗎?”人無防心,遲早吃虧。

  大樹底下走出一道頎長身影,樹葉搖曳的陰影忽隱忽現,照出俊逸非凡的冷峻臉孔。

  “是你呀!小曲哥,你用什麼扔我?痛死了。”她後腦勺肯定腫了個個包,痛得要命。

  “核桃。”曲天時不避諱地取出殼裏的核仁,往她多話的檀口一丟。

  嚼了嚼,她皺皺小俏鼻,含糊不清的抗議,“核……是用來濕的,不是……丟人……核桃雖小也會丟濕人……”

  嗯!不錯,好吃,甘甜脆口,咬起來有烤過的香氣。

  “核桃是用來吃的,不是拿來丟人,核桃雖小也會丟死人。”他重複她語焉不詳的怨語。

  “沒錯沒錯,核桃殼很硬,你多丟幾次,我小命就沒了。”她點頭如搗蒜,怪他出手太重。

  曲天時神色極淡的勾起唇角。“不硬就敲不醒你的死腦袋,青樓內最忌諱爭風吃醋、競短爭長,新來的你不知明智保身,偏偏攬禍上身,你不懂最不能得罪的是女人嗎?”

  不然他又何必隱忍不發,儘量保持低調行事,即使看到有人受欺淩也不出面,因為平日看來溫柔婉約的女子一翻起臉來,比虎豹還駭人。

  “哇!小曲哥……”他以為她終於要反省她的所作所為,感謝他的出言提醒,誰知——“我第一次聽你講這麼多話耶!你對姑娘家好瞭解喔!真不愧是守門的龜奴,把女人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你……”不要生氣,不要動怒,不要發火……“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你這個只會闖禍的傢伙。”

  曲天時惱怒地反手勾住她頸項,拖行。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05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3:05 AM 編輯

第三章

  人在危急之際,總會出於本能的有所反抗,從小習武的杜春曉一被勒住脖子,竟不自覺地使出紅葉七傷拳中的“落葉歸根”,以氣橫掃過制伏者,格開被束縛的力道,得以掙脫。

  但她一睜開後馬上驚覺不對,連忙佯裝步伐不穩往後退,忘了身後還有個小花娘藥兒,她一退就把人撞倒,還害人不小心讓碎花盆割傷手,血流如注。

  煞星之名真是實至名歸,誰靠近她誰倒楣,從他入了百花樓後,就不斷有事發生,就連沈芸娘也因碰了她一下而拐傷腿,請郎中推拿了老半天才稍有好轉。

  “呃!那個……我不是有意的……”真糟糕,怎麼又發生了?

  “還不把人扶起來?”光是道歉有什麼用。

  曲天時低聲一喝,杜春曉如夢初醒的上前跨了一步,但又想自身命格帶煞,那跨出的步伐又收回。

  黑眸冷冷地瞅了她一眼。“真沒用。”

  “是啊!我天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十足的富貴命,小曲哥你命賤就扶扶她吧,別摔著人家。”她語氣輕快,好似林間跳躍的鳥兒。

  “我命賤?”他聲音壓得低,山雨欲來風滿樓。

  “命好就不會淪落至此了,你就行行好,當是幫我的忙嘛!”她雙手合十,求他幫忙。

  “你,欠我一次。”冷言落下。

  曲天時雖冷沉著臉,一副不想多管閒事的模樣,可是他自己也想不透,為何特別在意這名叫“杜春曉”的姑娘,總是見不得她委屈自己,看人臉色。

  他想,他的關心是出自帝王對子民的照顧吧!不忍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遭受不平待遇。

  但是他沒察覺到自己並非一視同仁,在杜春曉和其他花娘之間,他的關懷有著懸殊的差距,他總是不由自主地留心她的一舉一動。

  “嗟!這麼小氣,幫人家一次忙也要算人情,這麼精怎麼不乾脆去做地下錢莊……”杜春曉小聲咕噥著。

  “你嘀嘀咕咕什麼?我不方便上藥,你來。”縱使不情願,他還是將跌倒的小花娘扶起,讓她的背抵著他前胸,免得她站不住。

  “我不是說過我怕血……”在兩人道冷芒的瞪視下,杜春曉訕然接過他遞來的藥瓶。“不過上個藥嘛!避什麼嫌,人家又不會挾恩圖報,一口吃了你……”

  真的不會嗎?

  她叨叨念念的同時,原本哭得梨花帶雨的藥兒止住了淚花。她第一次有機會這麼接近曲天時瞧,只是她一臉羞紅的偷望外表俊秀的他,心口卜通蔔通的直跳著,胸口發著熱。

  怎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子?劍眉濃黑,俊目朗朗,挺直的鼻樑好似入雲的山峰,豐姿俊逸,抿緊的薄嘴如刀,刺向她蚤動難安的心窩。

  若是他能對她笑一笑,為他而死也甘願。

  在數不清的男人懷裏來來去去,這是藥兒賣身後第一次動心,她枯寂的心房燃起希望,無神的眼中多了抹光亮,奢望老天善待她一次。

  從那一天起,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接近曲天時,不時假借吃不完的藉口,送上親自做的糕點,想引起他的注目。

  可是連花魁牡丹的示好他都視若無睹了,又豈會把不起眼的小花放在眼裏?不管她用了多少理由,他一律冷言拒絕。

  不過因為太在意一個人,藥兒才發現小曲哥似乎和曉曉走得較近,也比較理會她,甚至會主動幫她一點小忙,不像對其他人那樣冷漠疏離。

  誰能不自私呢!為了更順利地跟心儀的人在一起,藥兒把身段放軟,裝出更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全無心眼的杜春曉幫她搭橋。

  一個在青樓待了六年的花娘,不可能毫無心機,在看遍了男人的醜陋嘴臉後,她更明白該怎麼做才能得到想要的。

  “噗!”一口茶噗地噴出。

  “茶太燙嘴嗎?我幫你吹涼。”殷紅小口軟吹芷香氣,澄清茶水泛起陣陣漣漪。

  “不、不用了,你剛說的話我沒聽清楚,麻煩你再說一遍。”杜春曉喝了口茶壓驚,不讓自己表現得訝異。

  藥兒一臉嬌羞地柔著手絹,面頰紅咚咚。“我是說你似乎跟小曲哥相處融洽,可不可以幫我牽個線,讓我……讓我……哎呀!好羞人,人家說不下去了。”

  “你喜歡他?”像胸口壓了塊石,她突地有些悶悶的。

  “嗯!”藥兒羞答答的點頭。

  “可是他不太理人,老是拽得二五八萬的,不是好親近的人。”不知為何,她不想幫這個忙。

  藥兒羞赧的綻放嬌豔笑靨。“那是他跟我不熟,一旦我們走得近了,他自會搭理我。”

  相信只要多相處,他便會看出她比曉曉善解人意、溫柔多情,進而傾心,她得償所願之日也就不遠了。

  別怪她心機重,只能說情場上無姐妹,縱使曉曉幫過她,但是為了成就自己的情愛,她還是得自私一回。

  “藥兒,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他不適合你。”杜春曉心口沉沉的不太舒坦。

  一聽她沒立即應允,反而勸退,藥兒眉間浮上輕愁。“怎麼連你也不肯幫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做了,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他在一起,滿腦子想的也有他一人。”

  她說得好淒苦,仿佛深陷情海折磨的苦情女子,擺脫不掉情愛的束縛,又無人可以幫忙,因為愛一個人而傷神痛苦,教人好生不忍。

  “他有那麼好嗎?不過是個沒出息的龜奴,一輩子也只能聽人使喚,哪給得起你要的溫飽。”她莫名地氣悶,不自覺地道人長短。

  “這些年我攢了些銀子,可以先幫他贖身,等我賺夠了銀兩,我們就能做點小生意,雙宿雙飛。”藥兒說著美好遠景,仿佛那一天就在眼前。

  “雙宿雙飛?”杜春曉撇著嘴,不看好她口中的自我陶然。

  “曉曉,你一定要幫我忙,你說過不管我有什麼事都能來找你,你不能空口說白話,畫了個大餅唬弄我。”除了她,沒人幫得上忙。

  “這……”她為難了,遲遲難下決定。

  藥兒眼眨淚光的握住她蜜色手心。“沒有他,我會活不下去。”

  “有……有這麼嚴重嗎?”她笑得僵硬,覺得藥兒的話有點過於誇大。

  哪有誰沒了誰會活不下去,藥兒自己一個人待在青樓已多年,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沒見她身形消瘦,或是容貌枯黃,言笑晏晏地扶著金大少的手進房,還口喊小冤家。

  不過這些話她沒說出口,怕傷了人家的心,人在青樓身不由己,就算百般不願也要強顏歡笑,淚往肚吞地討客人歡心。

  “你沒愛過人,哪知個中滋味,向來相思最磨人,你……”藥兒驀地語一停,用著令人發毛的眼神一盯。“曉曉,你不幫我,是因為你也喜歡上小曲哥了嗎?”

  “我也喜歡……”她猛地一噎,差點被涎液嗆到。“絕無此事,你別瞎猜。”

  她怎會喜歡上……不可能、不可能,她註定這輩子要一個人過,哪能拖累人,她絕對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做出糊塗事。

  “那就想辦法約他來跟我一敘,證明你所言非虛,你不會表面當好人,私底下卻使小人手法吧!”藥兒眼眶紅了,似乎快要哭了。

  “我……我不做這種事……”杜春曉心亂得很,想拒絕但又怕人家說她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

  “那就做給我看呀!讓我曉得你是值得信任的好姐妹。”她只想擁有愛她的男人。

  兩行清淚無聲的滑落,玉容淒苦的漾著請求,藥兒用她的眼淚逼迫真心待她的杜春曉,把用在客人身上那一套柔弱也搬出來。

  一咬牙,她點了頭。“好,我幫你。”

  “真的?”淚水垂掛翦翦秋瞳,她喜出望外的揚起歡喜笑容。

  “我說到做到,絕不食言。”反正是舉手之勞,算不上什麼。

  怕她光說不練,藥兒馬上要她著手安排,不肯多等待。樓裏傾慕小曲哥的姑娘不在少數,她要不快一點,恐難順心。

  為免夜長夢多,當然要越快越好,先一步佔據小曲哥的心,誰也搶不走,就算花魁牡丹出手也只有暗處生惱,銀牙直咬的份。

  等於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杜春曉暗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當起紅娘,雖然她心裏有點酸酸的,可是仍硬著頭皮找上曲橋旁的男子。

  “咳!咳!小曲哥,你待會有沒有空?”她很心虛,心虛到手心冒汗。

  “沒空。”他一口回絕,不管她有什麼事。

  “哎呀!你再想一想,怎麼會沒空呢?百花樓裏就數你最閑了,只消賣弄你俊俏的臉皮就有很多姑娘樂意幫你分憂解勞……”她說得滿嘴酸,好像他只有男色,別無長處。

  “你說什麼?”扛著一壇酒的曲天時轉過身,冷視她笑得很假的神情。

  “我……我是說你生得貌似天仙,人如美玉般溫澤光潤,做這等粗事著實是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喝點茶潤潤喉?”她睜大圓亮晶眸瞪他,要他合作點。

  深幽的黑瞳眯了眯,越過她纖柔肩頭,看向她身後不遠處,提著竹籃的黃衫女子。“少多管閒事。”

  “你以為我喜歡呀!她在我面前哭,我能說不嗎?”她壓低聲量,小聲的由喉口扯出沙啞嗓音。

  “你受寒了?”他伸手探向她玉額,測測她的額溫。

  “沒、有!”她很生氣的扯下他的手,要他別顧左右而言他。

  “她哭就讓她哭,進到這間百花樓,除了你之外,有誰沒哭過?”眼淚流多了就廉價,不值得一提。

  “你在嘲笑我臉皮厚,不知羞恥?”她橫起眉,目露凶光。

  曲天時眉頭一皺,“你可以不用糟蹋自己,據我所知,你並未簽下賣身契。”

  意思是想走隨時都成,不舍有人攔阻。

  “那又如何?我愛慕虛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杜春曉故意貶低自己。

  她此行的目的是尋人,當然不會傻得把自個兒賣掉,一踏進百花樓,她便跟老鴇談好條件,不賣斷終生,二一添做五,老鴇不必花一毛錢買她便能分走她所賺的一半銀兩。

  這等穩賺不賠的好事,沈嬤嬤迫不及待地點頭,為她安排住處,添裝置衣,胭脂水粉一樣不少,等著從她身上撈回本。

  “算了,別提這事,你就當賣我一個面子,跟她聊一會。”她只說儘量幫忙,沒說一定成。

  “不。”

  “不?”這麼果決。

  氣她將他推給別的女人,曲天時滿心不快,“我不是賣藝的花娘。”

  “嘎?!”她怔了一下,頓時明白其意,花娘才需要喝酒陪客,而他是不賣的。

  他的堅持讓杜春曉也惱了,她清脆嗓門一揚,強硬將人送作堆。“喲!你扛這壇酒也挺重的,剛好藥兒也要去酒窖取酒,不如你們一同前往,省得有人下窖時沒瞧見階梯,栽個大跟頭。”

  她這一嚷嚷,會意的藥兒連忙提著籃子從躲避處走出,刻意走在曲天時身側。

  “小曲哥,我怕黑,你陪我走一段可好?”四下無人的酒窖,正好讓他們一訴衷情。

  曲天時的臉一沉,“不要叫我小曲哥,我們沒那麼熟。”

  “小曲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惹你不快?”她語哽咽,好不無辜。

  “沒有。”他沒理會她,大步地往前邁去。

  “小曲哥,你等等我,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她邊喊邊喘氣,小碎步的追上前行的男子,小手攀向他結實臂膀。

  兩人身後的杜春曉見狀,心頭一陣難受,有些小小的吃味。

  可是她知道以自己帶煞的命格,嫁人只是害人,所以就算在這一刻察覺了自己的心情,也不敢心存妄想。

  算了,難過只是一時的,總會過去的。

  是夜。

  一條黑影在屋簷間穿躍,神不知鬼不覺地察看瓦片下的動靜,滿室春意旖旎景象,舞衣輕薄的花娘舞動若隱若現的嬌胴,挑逗男人的定力。

  雖然未進行苟且的交合,但幾乎半裸的胴體依偎在客人懷中,不住地上下磨蹭,並任由人雙手撫摸晃動的豐侞,此行為與交媾有何兩樣。

  趴伏在屋頂的人影悄悄蓋上瓦片,足音似貓,無聲走動,一個形跡詭異的男子抬頭一看,上頭的黑影立即低身,一動也不動。

  須臾,那人似有急事走開了,黑影才一躍而下,立於柱後。

  稀微月色掩去別有所圖的身影,陰影處,有人在移動。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一到夜晚,禁止出入的東廂房內便會付出類似女子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引人心酸。

  但在白日,它看來跟一般院落無異,除了冷清些,葉落無人掃,安安靜靜的仿佛不聞人聲,靜得讓人背脊發涼。

  可它的存在一定有它的作用在,多養一個花娘,便多一棵搖錢樹,算盤打得精的沈芸娘不可能閒置著一個院子而不住人。

  乍聞女聲響起,正欲潛入東廂房一探究竟的黑影倏地閃身,即以抱大樹做為掩護,遮蔽不軌行蹤。

  但這聲音熟到令人頭痛,即使想置之不理,眼見她一步步走入危險中,不該有的憂心令人煩躁不已。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該不舍有鬼吧!沒人的院子怎會有嗚嗚聲,會不會是誰在這兒上吊……”

  剛說到“上吊”兩字,一隻手重重地往肩上一搭,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的杜春曉驚出一身冷汗,扯開喉嚨正打算放聲大叫。

  但是她的尖叫聲被只一隻大手捂住,身後人正將她拖往陰暗角落。

  “你……”

  “噓!不要說話。”低沉的男聲隱含警告。

  “小曲哥?”她驚訝地睜大眼。

  微亮月光下,曲天時冷著一張寒冽的臉。“你想找死是吧?沒人告訴你東廂房不能亂闖嗎?”

  “咦!這裏就是沈嬤嬤口頭上一再告訴我的東廂房?”什麼年久失修,蛇蟻叢生,不宜走動,根本是騙人嘛!

  雖然無火無燈,但仍可看出廂房的情形,雕欄如親,砌石堅實,縱有雜草也稀疏,幾株盆栽花開鮮豔,應有人定時灑水施肥。

  “你到這兒幹什麼?”夜半無人不安寢,四處遊蕩,她真的當百花樓是一般客棧不成?

  “那你呢?”前頭正熱鬧著,他該在門口拉客,而不是裝鬼嚇人。

  “是我先問你的。還不快說。”他壓低聲音,怕先前鬼祟的男人察覺兩人的行蹤。

  噘了噘嘴,她不滿地咬了他一口。“凶什麼凶,人家睡不著嘛!所以起來走動走動,四下逛逛。”

  杜春曉未說實話,其實她是假裝腹痛,逃避逃芸娘的花娘訓練,再佯稱要睡了將人打發,她好趁機溜出房,探查小蠻的下落。

  她走著走著,聽見似有若無的女子低泣聲,便循聲而來,想看看是何人在哭,又為何而哭,是否需要別人援助。

  “我不是凶你,而是提醒你入夜後不要一個人隨意行走,喝醉的客人不會管你賣藝不賣身,當他們興致一起,你的清白便不保。”他曾見過一位名叫想想的姑娘被酒客硬上,失了身後由大石後奔出。

  他發現得太晚了,聽到哭聲時,她已被完事的客人塞入一大把銀票,她雖哭著拭淚,但嘴角是上揚的,可見這是一聲你情我願的交易,他也就不便出面。

  賣藝不賣身是假的,哪間青樓不默許嫖客私下跟花娘談好條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不聲張,各有默契,便可自行帶開,以金錢交易身體上的享樂。

  待他回宮後,定加以整頓,絕不讓現行的律法流於形式。

  “嘖!你還真是關心我,不會是看上我吧!”她故意逗他,趁勢一轉身,滾出他雙手的環抱。

  懷中一空,頓感失落的曲天時微赧了耳根。“姑娘家說話要得體,不可毫無避諱。”

  “嘿!這兒是百花樓!是送往迎來的青樓,哪來正經八百的老八股,百無禁忌才能哄得客人開心,這可是嬤嬤親口傳授的至理名言。”要聽訓,到學堂去,誰還來尋歡作樂。

  出身武林世家的杜春曉本來就藝高人膽大,加上爹娘都不管她,因此她在用詞上向來大膽,不像養在深閨內院的小姐們那般含蓄矜持,不敢暢所欲言。

  他微瞪眼,大掌一壓她頭頂。“謬言,也有潔身自好的花娘。”

  “那肯定不是我,瞧我深更半夜還和男人幽會,你這壞我名節的小曲哥可脫不了干係,沈嬤嬤的鞭子一揮過來,你得擋在前頭挨打。”她硬是把他拖下水,要他這個“姦夫”負起責任。

  “你怎不乾脆要我負責到底,娶你進門為妻。”被她口無遮攔的話一激,他反口一頂攻了回去。

  “你……你……”一提到嫁娶字眼,她靈活的三寸不爛之辭去就結巴回不了話。

  她還真怕他娶她,三更過了沒五更,冤做短命鬼。

  “回房去,不要再胡亂走動。”她簡直是山林的野兔,關不住。

  曲天時看著老讓自己放心不下的小丫頭,內心有著連自己也理不清的蚤動,明明兩人什麼關係也沒有,可每回一見她,整個冷靜的思緒全被打亂,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混亂中。

  花魁牡丹才藝出眾,容貌傲人,一舉手、一投足皆是惑人心魂的風情,是男人就很難抵擋她千嬌百媚的豔麗。

  而老是跟在身後,軟語呢喃的小花娘藥兒也有她嬌美的一面,面帶嬌羞,欲抑還拒地勾動縷縷情意,該是花中的解語仙子。

  可是不論是豔如牡丹,或嬌如芙蓉,甚至是可人的藥兒,她們的容顏他總是過目即忘,獨獨那張慧黠的笑臉時不時浮現腦海。

  唉!他是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搞昏頭嗎?竟覺得有她相伴,日後的宮中生活絕不枯燥乏味。

  幽幽的一聲歎息,歎出曲天時心底的憂慮。他該怎麼做才能保全心性頑劣的她呢?

  月光照著森冷的地面,拖出他形單影隻的影子,在他的催促下,深夜閑晃的人兒早已回房,留下他獨自面對冷風颼颼。

  驀地,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他屏氣凝神,雙眸炯炯,如狩獵的老虎盯緊上門的獵物。

  “公子,是我,嚴功。”

  “嚴功?”他眯了眯,看清來者。

  “恕屬下救援來遲,懇請主上賜罪。”體型壯碩的黑衣男子單膝下跑,神態恭敬地請求降罪。

  “起來吧!此事不怪你。”他只是遵行旨意行事,何罪之有。

  “是。”身子一拉直,他站起身。

  “為何一去不回,遲遲未歸?”以他的身手,難有敵手。

  “遇到些阻礙。”嚴功簡短的描述遭遇,以及遲歸的原因。

  話說,那日他的跟蹤被人發現,結果反遭埋伏狙擊,對方武功路數十分奇特,似乎非金烏皇朝子民,他與之周旋近半日,對方負傷而逃。

  而他一路追下去,追至江邊不見蹤影,故而折返,欲將詳情上稟。

  熟料他再回頭時,只見被丟棄在路旁,昏迷不醒的德公公,而他矢志追隨的皇上卻不知下落,連被何人所擄走也無從得知。

  “所以你一路查到百花樓,發現我的蹤影。”辛苦他了,肯定費了一番工夫。

  “是的,公子。”嚴功恭敬的一躬身,以上的大石終於落地。

  “那麼有何斬獲?”他指的是百花樓暗藏的勾當。

  “屬下探查到不少失蹤的閨女被帶入百花樓,但囚禁在何處尚未查出。”主上安危是第一考量,今日之前,他實在無法分出多餘心思在其他事上。

  “幕後主使者是誰?”擒賊先擒王。

  “不知。”

  “接頭人呢?”

  “疑似百花樓老鴇之侄。”

  “沈嬤嬤可有涉入?”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不清楚。”查得還不夠詳盡。

  “嗯!”他沉吟。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德公公在客棧等你……”

  沒讓嚴功將話說先,曲天時以眼神示意他噤聲。“我留下探探百花樓的底,汝等無須躁心,靜待指示。”

  “是,臣等遵旨。”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13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0 PM 編輯

第四章

  “你說要殺誰,紅葉山莊的二小姐杜春曉?”

  這……這筆買賣似乎不劃算。
        
  “不是殺,是讓她帶點傷,並告訴她,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若不立即交出便要直取她的小命。”這是他們杜家欠他的,絕對要索回。

  “不會有問題嗎?紅葉山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影子”組織可不想成為武林公敵。

  “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她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杜家兩老早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就算有個失手,也不會算在你、我頭上,他們只會當她命中犯煞沖到自己,死於非命。”

  隱身在暗處的男子戴著狐狸面具,提到“煞星”兩字時,特別咬牙切齒,似乎對杜春曉早已懷恨在心,巴不得老天收了她。

  “真有那麼簡單,為何你不自己出手,非得聘殺手買凶?”事出必有因,謹慎為上。

  男子冷笑一嗤。“我有不能出面的理由,你只管拿錢辦事就是。”

  “因為你們兩家是舊識,你是怕狙擊不成,反而讓她認出你是誰?”無毒不丈夫,最親近的人往往是最狠辣的敵人,下手不留情。

  聞言,他憤然起身。“你不用管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只要看到結果。”

  “瞧瞧,你倒是挺激動的,看來她真的讓你恨之入骨。”他低笑,不追問兩人的過節。

  “你管太多了。”他手杖一敲,裝滿元寶的箱子頓然一開。

  看到白花花的銀子,他反而不笑了。“你說的東西是什麼?總要給我個譜。”

  “一張紙。”

  “紙?”

  “正確說法是我祖父留下的手稿,做為信物給了杜家二千金。”那是一筆巨大的寶藏,足以買下半個金烏皇朝。

  “喔!是當初的定……”

  “閉嘴,我跟她早無瓜葛。”男子撫著發疼的左腳,眼露恨意。

  “好吧!我這就派出門下弟子截殺,你靜候佳音。”他只管收錢,執行任務。

  殺手首領帶著一箱銀子離去,牆邊的燭臺稍微搖晃了下,火光暗了暗又重燃,照出一雙繡著鯉躍龍門的大鞋,鞋子的主人緩緩走出暗處。

  外面下著雨,他的腿也因濕氣泛著疼,走起路來出現微跛,一拐一拐的不太自然。

  “董虎,百花樓那邊的事處理得怎麼樣,沒被人發現吧?”人無橫財不富,要越有錢才越有勢力。

  “稟二爺,一切順利,很快地就能把貨送出去。”回話的大漢正是百花樓的保鏢虎哥。

  “小心點,可不要出錯,似乎有人在追查人口失蹤一案。”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多點防範就少些損失。

  “查得到嗎?百花樓做的是啥營生,別的沒有,就女人最多。”把“貨”藏在裏頭萬無一失。

  “別太天真,我可不希望事蹟敗露,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男子似想到什麼的又補上一點。“跟你家表少爺說一聲,上一次的貨我不太滿意,叫他多弄點上等貨,我這邊的買家可是挑剔得很。”

  貴一點無妨,要貨好,要是脫不了手,給再多的次等貨也沒用。

  戴著狐狸面具的男子露出陰沉的笑,眼眸銳利的射出森寒厲光,雖看不見其容貌卻讓人不寒而慄,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他抬頭望了無月的夜空,冷笑,再拄著手杖走回陰暗處,一雙蔥白的手撫向他臉龐,輕輕取下狐狸面具,嬌軟身軀偎向他。

  她叫雪豔,是他眾多女人之一,不認同一夫一妻制的他,私底下以賺來的暴利豢養不少“金絲雀”,而且一隻比一隻嬌豔美麗。

  擁著她,他吻上她嬌嫩紅唇,兩手忙碌地遊移在凝脂般的嬌胴上。

  同一時間,百花樓裏傳出令人一震的驚吼。

  “接客?!”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教,痛失了三把被彈壞的名琴,臉頰遭桌角撞出個腫包的沈芸娘痛下決心,要將白吃白喝的食客推出去賺錢。

  想當然耳,為了找線索救人才混入百花樓的杜春曉,哪有可能乖乖地往火坑裏跳,壞了紅葉山莊的名聲。

  於是她想了個辦法,讓客人待不住,另找別的花娘尋樂。

  “想要我伺候,就先跟我拼酒吧!誰的酒量好就算贏,我願賭服輸。”

  此言一出,聽說有新貨來捧場的客人一陣譁然,包括老鴇沈芸娘在內,都差點被她這番宣言嚇到撞到柱子。

  而曲天時自是不贊同她的餿主意,一個姑娘家跟人家拼什麼酒量,她不用三杯就醉倒了,到時她該如何脫身,豈不是任人狎玩。

  原本杜春曉計畫以大壇酒為賭注好好嚇退客人,誰知她的好酒量反而招來更多客人,個個摩拳擦掌地等著跟一較高下。

  男人賭的是一口氣,什麼都能輸,喝酒怎能拼輸一位弱質女流呢!

  因為比酒擂臺反應熱烈,每晚來的客人多到應接不暇,最後竟大打出手,每個客人都搶著要跟酒國女英豪曉曉姑娘拼酒量。

  短短數日,姿色一般的杜春曉,居然一躍成為百花樓的花魁,這真是始料未及,蜂擁而來的客人也嚇得她想逃,唯恐遇到熟人。

  就在屋頂快被掀了的時候,曲天時跳了出來,他提了一個看似折衷的法子擺平所有的客人。

  “曉曉姑娘酒量再好也禁不起你們連番上陣,若把嬌弱的身子搞垮,你們找誰拼酒,不如讓她一晚上接一位客人,一次一時辰,價高者得。”

  價高者得,這句話說進沈芸娘的心坎裏了。

  既不得罪客人,又能哄抬曉曉的身價,另一方面樓裏的姑娘也沒閑著,照樣接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從那夜起,杜春曉不用再學習魅惑男人的伎倆,她只管將美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讓目瞪口呆的貴客掏出銀子付酒錢。

  以前在紅葉山莊時礙於不受寵,好杯中物的她只能躲起來偷喝,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喝個痛快,她當然是樂此不疲了,把工作當是玩樂,反正客人們又碰不到她。

  不過她這廂喝得愉快,卻有人非常在意,不時在門口走動,探頭探腦,行跡可疑又讓人捧腹。

  “曉曉姑娘的酒量真是驚人,在下著實佩服,甘拜下風。”若非他們喝的是同一壇酒,他真要以為她作假,偷天換日以茶代酒。

  “徐少爺何必客套,你的酒量也不差,這壇酒你也喝得不少。”比她差一點,她才喝得順口,他已紅光滿面,小有醉意。

  “汗顏、汗顏,江河豈可比擬大海,羞人!”跟她一比,他是慚愧萬分。

  “你過謙了,很少有人喝了三杯美人醉還能保持清醒,你可以撐到這會,我相當敬佩。”他再能喝也撐不過一刻鐘,到底了。

  為了防止酒客酒後造次,杜春曉與每晚貴客隔著一片珠簾,中間再擺上橫過半間房子的長桌,桌上堆滿各式各樣的好酒,由客人挑選其中之一再開封,然後一人一大碗公對飲。

  如果一壇飲未盡興,那就由她指定一壇烈酒,同樣的斟滿瓷碗,看誰先飲盡。

  通常飲完一壇者少,不到半個時辰悉數醉倒,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撐過一個時辰。

  “呵呵……其實我已經醉了,只是貪看曉曉姑娘嬌顏,捨不得太早離開。”他打了個酒嗝,似乎有些不勝酒力。

  “醉了才更要喝一杯,小香,倒酒。”言語輕薄,該罰。

  小香原是廚房打雜的丫頭,比酒擂臺捧紅杜春曉後,容貌尚可的她便被沈芸娘調上來,專責聽候杜春曉的差遣。

  不過多個人跟在身邊會妨礙自己的尋人行動,通常客人一走,杜春曉就會馬上摒退她。

  “是的,姑娘。”小香聽命地倒滿兩碗酒,一碗遞給客人,一碗送至她面前。

  “徐少爺,多喝點,曉曉敬你一杯。”她舉起碗,涓滴不剩地喝得碗底見空。

  想趁酒後亂性的徐少爺一見她豪邁喝法,被嚇得酒醒了一半。“哎呀!別喝這麼猛,我看得心疼,你若是我的女人,我鐵定捨不得你大口豪飲,要是喝壞了身子,該如何是好……”

  “喝!”她大喝一聲,將空碗倒扣。

  “好好好,我喝……”他雙手捧碗就口,正猶豫該不該一干而盡,有道身影走了進來。

  “曉曉姑娘,嬤嬤怕你酒喝多了膩胃,特意命我送來水梨。”

  砰的一聲,重重放下。

  徐少爺一驚,插足的酒灑得一身。

  杜春曉看著送梨的人,嘴角揚得高高的。“小曲哥,梨沒削皮怎麼吃?至少還得切片去籽,咱們徐少爺才好入口。”

  “切片去籽?”神色不佳的曲天時挑起眉,直接取梨,張口一咬。“何必費事,這麼吃才有趣味,梨一切開代表分離,不吉利。”

  “喔!你說的還有幾分道理。”她忍俊不禁,清眸含笑地目送他走遠。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來打岔,只要她一有客人,他總是找盡各種理由來鬧一下,然後如沒事人的走開,好像他真的來遞遞茶水、送上巾帕,甚至是替屋裏的蘭花澆水。

  總之,他的身影無所不在,教人既好笑又窩心,往往口中的酒尚未咽下,剛離開的他又出現,手拿拂塵要拂淨酒壇上的灰塵。

  “徐少爺,要不要吃梨……”

  “啊!我忘了說,梨子長蟲,最好不要吃,我拿去換盤現送的獼猴桃。”想吃梨,別做夢。

  杜春曉話說到一半,去而複返的曲天時無視他人錯愕的眼神,寬厚大掌一把端走水梨,大搖大擺的進出款待貴客的廂房。

  “徐少爺,龜奴無狀,請勿見怪,曉曉在此賠禮,先乾為敬。”仰著頭,澄黃酒液順喉而下。

  不會吧!又乾?瞠大雙眼的徐少爺真的駭住了,頭皮開始發麻。“我……我也乾。”

  為了不讓人看扁,他忍著欲嘔的反胃感,硬是乾完一碗酒。

  但是,他也醉了,酒精沖腦,渾渾噩噩,眼前出現了一個、兩個、三個……疊影,兩眼昏花的覺得腦袋特別沉重,一直往下掉。

  “徐少爺,再來乾三杯,感謝你對曉曉的照顧。”再不倒,她就服了他。

  “什……什麼?!再三杯,我……”不行了,他看到酒壇在飛……

  咚!

  “曉曉姑娘,漱個口吧!嘴裏殘留酒氣容易麻了舌。”一杯蜂蜜水送到面前。

  杜春曉斜眸一瞄正經八百的臉,忍不住放聲大笑。“得了吧!小曲哥,你沒瞧見人都趴下了,你還擺著閻王臉嚇誰呀!”

  黑眸一眯,曲天時望向一醉不起的徐少爺,繃了一夜的臉皮才緩緩放鬆。“你喝太多酒了,傷身。”

  她俏皮的扮了個鬼臉,粉嫩面頰染上緋紅色。“你下回要送什麼,尿壺嗎?”

  “我會考慮。”扣在客人的豬腦袋上。

  “咯咯……我開玩笑的,尿壺能做什麼……”表情驀地一怔,一陣惡臭傳來,她掩鼻笑得開懷。“如果有個尿壺就能裝徐少爺的嘔吐物了。”

  醉得糊塗的徐少爺吐了一地積物,一吐完又倒頭一睡,渾然不察酒後失態。

  而曲天時則擰起鼻,一室的惡臭令人難以忍受,他不問她願不願意,一把撈起人就走,威儀面容讓小香不敢攔阻。

  在此時,他不知道等待在眼前的是一場殺機,兀自皺著眉,凝視醉意醺然的小女人,心裏有了深深的覺悟,堂堂的一國之君,黎民百姓景仰的天順帝,竟然栽在小小的花娘手中。

  “你醉了。”

  “才沒有,你看我能放開手走得平穩,不用人扶。”杜春曉將纖臂打平,踩著月光下的影子往前走。

  “我是說你醉了,但還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你抬頭瞧瞧,現在的月亮是圓是缺?”他指著半圓的月,要她瞧個清楚。

  “唔!月亮會跑……它是圓……不對,好像有個缺角,今天是初幾?”她不經意一問。

  曲天時聞言,眼底微露嬌寵神色。“你還沒醉得糊塗,狡黠地用話套我。”

  一說是初九,不就知曉月的圓缺了,何必再問,她確實聰慧,即使滿身酒味仍不失機敏,反應之快教人莞爾。

  “是你看我醉了,我可是清醒得很,瞧那最亮的星是牛郎織女,小時候娘跟我提過,她說他們一年只能相會一次,每到七夕銀河就下起雨,那是牛郎織女的眼淚。”當時聽了覺得好淒美,柔著愛困的眼跟娘說她不要像牛郎織女,一年只跟爹娘見一次面好痛苦。

  娘聽了只是笑著柔柔她的頭,慈愛地要她快快長大,等日後有了夫婿就不要爹娘了。

  一出生,他便註定沒有撒嬌的權利,身為儲君,他必須面對成堆的規章,看也看不完的書冊,禮、樂、射、禦、書、數六藝兼修,以及背到頭痛的律例,從他一睜開眼到入寢時刻,一整日下來唯一的作息便是學習。

  所以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能夠一直笑得開懷,仿佛天底下沒什麼是不值得高興的,她笑得眉彎彎,眼也彎彎,一張討喜的笑臉很少垮下,她活得自得,不受禮教的約束。

  “看來你娘很疼你。”

  “是呀!娘很疼我,在妹妹出生後,她就很少抱我了……”本來開心笑著的杜春曉忽然眼神落寞,嘴邊的笑意也淡了。“不過妹妹很討人歡心,娘只要一抱著她就笑了,逢人便說盈星是天上的笑神下凡來。”

  “那你呢?”看她突然黯淡的神情,曲天時頓時瞭解了一件事,她並非全然的無憂無慮,只是刻意隱藏了,不讓人瞧見她需要關懷的空虛。

  “我?”她怔了怔,才自嘲的揚唇。“我長大了,不要娘抱了,她眼中只有嘴甜的妹妹……”

  “不,你還是個孩子。”心弦一動,他張臂一擁,嬌軟的身軀落入懷中。

  驟地暖意襲來,她驚得酒意頓醒。“你……你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噓!你現在是五歲女娃,我代替你娘哄寵你。”他輕嗅著幽幽體香,手臂不敢擁實,怕自己抑制不住那股……情潮。

  眼眶一熱,她酸了鼻頭。“我娘的身子香香的,胸口很軟。”

  他失笑地赧紅耳根。“委屈你了,曉兒。”

  那一句“委屈你了”,杜春曉眼中泛起淚光,她努力不讓眼淚流下,怞著鼻,仰望伴月的點點繁星。

  真的不貪心,就讓她多沉溺一會吧!除了奶娘外,很久很久沒有人發自內心的關心她,她要的不多,一點點的在意就好。

  更聲三響,月掛柳梢,一陣寒風輕拂,她的酒也醒了。

  “小曲哥,等我哪天攢夠了銀兩,就贖回你的賣身契,好回報你這‘娘’的恩惠。”她笑著從他胳臂下溜開,身影如燕回身嫣然。

  “叫我天時。”他情生意動,忘我的要求。

  她搖著頭,嬌妍地將纖指往唇上一放。“夜深了,我要回房睡了,祝你有個好眠。”

  這不是她能強求的人,她必須放下。

  杜春曉笑中含著苦澀,月光沒能照出她瞬間轉身的神情,她心底的陰影就像蔓生的樹藤束縛住她的腳步,讓她沒有追求幸福的勇氣。

  “紅葉山莊二小姐杜春曉。”

  淩空傳來一聲仿佛由地底浮起的寒音,為之一愣的她沒多想的一應。

  “誰找我?”

  不對,這百花樓誰知她真正的身份?她並未告知任何人。

  “原來真是正主兒,我沒找錯人。”就是她,杜、春、曉。

  話語一落,接著銀光一閃,數道黑影落地,長劍森冷直指她門面。

  “你們想幹什麼?”她側身一閃,一撮黑髮飄落肩頭,劍鋒削去烏墨發絲。

  “要你的命。”劍氣再起,招招陰狠。

  “我沒得罪過人,你們找錯人了。”她閃得辛苦,勉強以空拳格擋。

  就算她武藝不差,但一次面對多名殺手,難免左右失絀,疲于應付。

  再加上她真的喝多了,步伐有點虛浮,視線模糊的看不清來者究竟有幾人,對方的攻勢淩厲又兇狠,單憑她一人之力實在招架不住。

  “沒找錯,杜二小姐,誰叫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只要把它交出來還能留你一命。”陰惻惻的聲音忽高忽低,如風刮著沙牆。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除了隨身物品外,她什麼也沒帶。

  “還嘴硬,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怪異的哨音一起,更多黑衣人湧進。

  對付她一個弱質女流竟派出這麼多人手,不知是高估她的武學造詣,或是實力太差,以人海戰術重重包圍,似乎不留脫逃的活路。

  但是隱隱約約的,下手雖狠卻避過致命要害,威嚇意味大過奪人性命,杜春曉的衣衫被劃破幾道口子卻未傷及皮肉。

  霍地,她似乎領悟了什麼,眸光一閃,可是一個分心絆到樹根,身子不穩地往後倒,數把三尺青鋒朝她身上招呼落下……

  “曉兒——”

  一道正氣凜然的劍光從半空劃過,刀劍交擊的金屬聲鑽入耳中,以為死定了的杜春曉抬起頭,驚訝的瞳眸睜大,難以置信。

  “你怎麼會武……”

  “想要她的命,先問過我手裏的劍。”沒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傷了她。

  曲天時屹立如神抵,一手烏日神劍,一手護著懷中人,劍身墨黑一如夜空,微微閃著一點一點的金芒,宛若星辰。

  那是金烏皇朝的鎮國之寶,唯有帝王能持之,百姓不得見。

  “你保得住嗎?要管閒事也得秤秤份量。”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試試才知道。”他目光如炬,透著一絲上位者的冷厲。

  黑衣人被他的眼神震懾住,有那麼一剎那心生寒意,但拿錢辦事,他們人多勢眾,還怕一個不知哪冒出的無名小輩嗎?

  “不打緊,一點小傷。”只要她平安無事,他受點傷無妨。

  “都是因為我才害了你,你該離我離得遠遠的……”如果不是她,他不會受到牽連。

  “胡說!難道是你找人要殺我?”他低斥。

  螓首輕搖。

  “那就對了,他們的目標是你,而我是自己跳進來蹚這趟渾水,與你無關。”他一邊安撫她,一邊與黑衣人過招。

  “可是……”她還想說些抱歉的話,突地唇上多了抹濕潤溫熱。

  他……他做了什麼?

  “一切有我。”黑眸中多了令人安心的堅定。

  曲天時話才說完,一抹暗影悄然加入他這方,以極快身手攻向黑衣人,毫不留情地直取對方咽喉。

  黑衣人見狀,紛紛走避,眼神互使地丟下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不該是你的就別要,留了只會惹禍上身。”

  什麼東西不是她的?她是欠他們什麼?

  腦子一片混亂的杜春曉無法細想,她心急如焚的看向血流不止的男人,憂慮和擔心全明白地寫在臉上。

  “我會保護你。”曲天時抬起手,輕撫她嬌嫩面頰。

  “你……你受傷了……”她哽咽地握住他的手,心亂如麻。

  “為你受傷,值得,因為再也沒有一名女子能像你一樣的牽動我的心,我愛上你了。”她讓他無法自拔。

  “……”她也愛他,但她不能說出口。

  杜春曉淚水盈眶,緊閉著輕顫唇瓣。

  喝一聲一起,冷劍齊下,在絲竹喧鬧的百花樓裏,竟無人發覺花娘曉曉的院落出現不明人士,劍起劍落的伴隨著陰沉怪風。

  “小心,曉兒……”曲天時橫過身,擋下刺向杜春曉的一劍。

  人數雖多,但不值一哂,他遊刃有餘。

  然而為了顧全早已疲累不堪的人兒,他就顯得處處受制,施展不開,一不留情就讓人傷了手臂。

  “天時,你流血了?!”好紅、好豔、好……心痛,他怎麼可以為她受傷。

  她果然是不幸的人,誰遇到她誰倒楣。杜春曉自責地紅了眼眶。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23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0 PM 編輯

第五章

  “主子呀!你怎麼讓自己受傷了,這叫奴才如何面對飛蘭太上皇交代?太上皇臨行前千叮囑萬囑咐奴才要好好照顧皇上的身子,這下萬金之軀受了創,奴才罪該萬死……”

  “閉嘴,德公公,你太吵了。”簡直是只嘰嘰喳喳的麻雀,擾得他耳根不得清靜。

  被主子一喝,小德子委屈的扁了扁嘴,勾起蓮花指,小聲地咕噥,“奴才也是關心皇上的傷勢,見你龍血大失,奴才心如刀割……”

  曲天時沒理會他婆娘似的叨念,逕自問起貼身侍衛另一件他比較關心的事。

  “我要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他指的是百花樓見不得光的勾當。

  “屬下查到東廂房確實暗藏玄機,它有一條秘密暗道,直通不見天日的密室,女子的啜泣聲便是由此處傳出。”一身玄衣的嚴功站在門外,以內音傳遞。

  “知道有幾人被關嗎?”地方官難道不知情,為何縱容女子失蹤案一再發生?

  “不清楚。”

  “有沒有辦法進入密室而不被發覺?”為了找出幕後主使者,必須步步謹慎不能打草驚蛇。

  “屬下還在調查中,不日即可回覆……”秘密入口處設置了機關,不好查探。

  曲天時忽地舉起手,阻止嚴功洩露太多他們正在處理的事,正此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來。

  一會,拿著藥箱的杜春曉出現在門口,她先是訝異地看了眼門神般的嚴功,才緩緩走入不大的下人房,慣有的笑臉變淡了。

  “曉兒,你來了。”曲天時低喚。

  “嗯!我來幫你換藥。”她低頭不語的拆著滲血傷布,將汙血拭淨重新上藥。

  那一夜他吻了她,又說了愛她的話語,不知如何自處,她慌得不敢看他,只當是酒喝多了,作了個夢,不能往心頭放。

  “你今個兒心情不好嗎?怎麼不見你不正經的取笑我一番?”他看得出她有心事,不太開心。

  聞言,她笑得難看以為敷衍。“你都受傷了,我還找你麻煩不是太不厚道了,總不能胡鬧一場加重你的傷勢,我也是有良心的。”

  “我不在乎。”區區小傷,何足掛齒。

  一聽他無所謂,她反而略顯激動地抓握他手臂。“不可以不在意,那一劍要是偏了點,你就……你就……我不要有人為我送命。”

  “事實證明我沒事,鴻福齊天。”他勾起唇,笑著安撫她。

  “那叫僥倖,萬一再有下一次呢?”刀劍不長眼,取人性命僅在瞬間。

  曲天時目光放柔地撫著她少了一截的青絲。“曉兒,傷口又流血了。”

  “流血?”一見鮮血直流,她心一驚,連忙放開用力過度的手。

  為什麼有人要殺她?這是兩人心中同時浮起的疑惑。

  她雖愛打抱不平,但從未傷人性命,是誰買凶要她的命?

  還有對方口中的“東西”是什麼?她是匹夫懷璧而成了狙擊的標靶。

  “瞧瞧你粗手粗腳的,連個藥也不會上,你還是個姑娘家嗎?我要是你早就羞愧至死了,哪敢出來見人。”真是笨,一點也不伶俐。

  一塊上好的絲絹出現眼前,當著她的面輕拭殷紅血漬。

  杜春曉發愣的一問:“你是……”

  “哼!你是誰呀?有資格過問我的身份!不過是低賤的花娘,連幫我主子提鞋都不配。”還是他伺候得好,沒讓主子多受一絲罪。

  “你真是……”一張含著馬糞的臭嘴,花娘見不得人嗎?瞧他鄙夷的口氣讓人好不發火,直想撕了他的嘴。

  “張文德,這裏有你開口的餘地嗎?還不退下。”這奴才養大了膽,敢在他面前放肆。

  “主子……”他是為主鞠躬盡瘁,不讓低下的閒雜人等近身。

  本名張文德的小德子還想嘮叨兩句,曲天時冷眸一厲,他頓時啞口無言,神態卑微的往後移了兩步。

  “才幾日工夫就聽不懂我的話了嗎?我說退下是要你出去,而不是留下來監視我。”給了他太多的許可權,他就忘了自己是誰。

  “可是奴才還要服侍您,您的傷……”沒有奴才不行,他才懂得如何上好藥。

  “有杜姑娘在,用不著你,還有,再讓我聽見一句你對她的不敬,小心你的項上腦袋。”先寄放著。

  “得……呃!奴才遵命。”他偷偷地瞪了杜春曉一眼,不太甘心地走了出去。

  小德子一離開,門外的嚴功也悄然離去,他走時沒忘帶上門,以防隔牆有耳。

  “他……他們……你……你不是普通人吧!”她猜想。

  “何謂不是普通人?”在他看來,全一樣是人,只是他生在帝王家,責任較為重大。

  “尋常人家怎會有出神入化的高深武功,他們看起來像是你的護衛和家丁。”而他的家世肯定不凡,絕非一般士族子弟。

  “那你呢?你這一身武功又從何而來?”她下過苦功練過,若非喝酒影響了反應,勉強自保不成問題。

  她一跺腳,惱怒地嬌嗔,“是我先問你耶!居然小人地反問我。”

  “無關小不小人,禮尚往來,你誠實的回答,我也老實的告知一、二。”但有所保留,他有心裏說道。

  瞪著眼,小嘴微噘,她滿心不快。“好啦!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實話,其實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紅葉山莊的二小姐,我身無分文是假,混入百花樓找人才是真。”

  “你要找人?”原來她是江湖兒女,怪不得有別一般女子,活得灑脫自得。

  “跟我要好的婢女約滿回鄉,可是她家人捎了封信來,說她逾期未歸,所以我就溜出莊,查探她的消息。”要她擺手不理,她絕做不到。

  “你一路找到百花樓?”難道她的目的與他相同?

  說開了,杜春曉便別無隱瞞,“有人看到老鴇的侄子將她抱上馬車,當時的她全身癱軟,全無反應。”

  她懷疑小蠻是被下了迷藥。

  “曉兒,這件事你不要插手,由我接手。”太危險了,她不宜涉入太深。

  杜春曉一聽,彎彎柳眉一豎,“你是什麼意思,嫌我礙手礙腳嗎?小蠻是我的丫鬟,我不可能會坐視不管,你這外人才給我滾遠點,不要礙事。”

  堂堂紅葉山莊的二小姐,豈容他小覷。

  曲天時凝著臉,好聲相勸,“我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你看到的那兩人確實是我的隨身護衛和小廝,我們就是為了調查女子失蹤案而來,目前已有了些眉目。”

  “那你怎會淪落為龜奴,還簽下賣身契?”沒人會笨得簽下對己不利的契約。

  他面上一訕,略為尷尬。“呃!那個不討論,出了點意外……”

  叫他怎麼說得出口是中了別人的詭計,才陰錯陽差被賣入人口販賣大本營——百花樓。

  “算了,你覺得難堪就別提,不過你查到了什麼?先申明,算我一份,不能把我排除在外。”她先撂下話來,不許他私下行動。

  “曉兒……”她為何不懂他為了她好,不忍她以身涉險。

  杜春曉撇過臉,哼了一聲。“叫我杜姑娘,或是曉曉姑娘,別喊得太熱絡,讓人家以為我和你有一腿。”

  江湖兒女說起話來大剌剌,百無禁忌,說的人不臉紅,聽的人倒是臊熱不已,紅了面頰。

  “別耍小性子,此事牽連甚大,絕非你所能應付,一不小心,恐有致命之虞,你若有所損傷,想必你爹娘定會痛徹心扉。”孩子是爹娘心頭肉,傷在兒身,痛在爹娘心。

  一提及早就無視她存在的爹娘,杜春曉盈亮的眼眸為之一黯。“能為民除害,救出無辜女子,他們只會為我喝彩,不會怪罪我救人行徑。”

  說不定連她出了事,都只當她被天收了回去,了卻一椿麻煩。

  心口一怞,不顧手傷的曲天時倏地擁她入懷。“不要逞強,你還有我,我會把你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是什麼樣的爹娘竟狠心至此,讓自己的女兒心灰意冷,不敢強求親人的關愛,鬱鬱寡歡的心事藏得深,以全然無憂的笑臉掩飾內心的孤寂。

  她受了傷,在心裏,源自最親近的人所給的傷害,她不能拒絕,只能默默地承受。

  “你……你放開我……曲天時,你抱得太緊,我……喘不過氣……”蜜色臉龐染上淡淡酡紅。

  “不喊我小曲哥了?”大掌按住她的頭,他笑聲輕得讓人心湖蕩漾。

  “根本是登徒子一名,你欺負人。”她小小地掙扎了下,怕弄痛他的傷口。

  “只欺負你一人,好嗎?”他的心為她所牽動,哪能不認命。

  胸口發燙的杜春曉將螓首往他肩窩藏。“不要,我這人不好。”

  “哪里不好?在我看來什麼都好,除了不聽話以外。”他有預感,她的不遜肯定讓他的一輩子非常難看。

  “那是你識人不清,隔著一座山看人,套句我娘說過的話,別給自個兒找麻煩了,鳳凰落地也成雞。”娘的眼裏只有妹妹,盈星才是她捧在手心的寶。

  “你娘她……”竟嫌棄懷胎十月的親生兒。他大感不滿,想以九五之尊的身份訓示短視無知的愚婦。

  她及時捂住她的嘴。“不許說我娘的不是,她是個好娘親。”

  只是沒法愛她罷了。

  “傻姑娘,我的曉兒……”他輕聲低喚,心疼她的百般委屈。

  “我才不是你的曉兒,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這輩子不嫁人的。”不要讓她越陷越深,她不能愛上他。

  “為什麼不嫁?”曲天時抬起她玉鄂,情濃地看入她澄澈水眸。

  因為命中帶煞。“不嫁、不嫁,普天之下沒人的命格配得上我,要嫁也只能嫁當今天子。”

  杜春曉不曉得自己隨口胡謅的話竟說中,當年的算命師只說了一半,另一半不敢說出口,怕被砍頭,她命格之重是帝后命,日後必定母儀天下,成為帝王妻。

  因此不論跟她定了親,都會抵不住她紫雲貴氣,輕者傷,重者亡。

  而她身邊的人之所以接二連三的出點事,全是為了替她擋災,所以她從小到大連點病痛也沒找上她,福厚命好,一生平順。

  “好,就讓你嫁皇帝。”他嘴角浮笑。

  她一怔,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聽你在唱大戲,你以為自己姓的是國姓就胡亂誇口……呃!你怎麼了,我打到你……傷口?”

  “疼……”曲天時皺起眉,苦笑。

  “我不是有意的,我幫你重新包紮。”杜春曉心急地取來藥箱,小心翼翼地撒上止血藥粉。

  彼此不說情,卻已認定,心裏落根的那個人,唯有眼前這人。

  風吹落葉,情意滋長,命定的紅線系住了兩人小指,那剪不斷的緣分將他們拉近、拉近、再拉近……那滿園的迎春花開了。

  “就是這裏嗎?”

  這個夜很糟糕,月正圓。

  無所遁形。

  “噓!安靜,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麼?”要不是她執意插手,他不會放心讓她跟來。

  “問問也不行嗎?我只想知曉目前的情形而已。”好預做準備。

  “有狀況我會告訴你,你跟在我身後,不許輕舉妄動。”讓她走前頭涉險,除非他死了。

  “我有武功,我可以幫你……”上次是喝了酒才力不從心,這次她清醒得很不致成了累贅。

  “杜春曉,你想我綁了你的手腳才肯安分嗎?”他非常樂意親自動手,君無戲言。

  聽到他口氣一沉,連名帶姓的低喊,杜春曉氣悶地嘟起嘴,乖乖地退到他身後,像個沒志氣的小媳婦,低垂著頭,不吭氣。

  東廂房的嗚咽聲沒斷過,甚至越來越劇,有時連白天也聽得見女子的低泣聲,而且這幾天進出的人也變多了,似乎有什麼交易。

  曲天時以龜奴的身份在百花樓走動,探聽到不少可靠消息,據說每個月十五是“出貨日”,接頭人會來點收,銀貨兩訖。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向行蹤最可疑的虎哥套話,不疑有他的虎哥當他是自己人,便說他要用人,問他缺不缺銀子。

  曲天時自己是一口應允,由對方口中得知更多的內幕。

  他選擇在今晚動手,一來今日正是十五月圓,若不動作,失蹤的姑娘們將被當成貨物交易,一送出去便難追查其下落,二來幕後主使者會現身,他們先救人再守株待兔,一舉成擒。

  “公子,前方有人巡邏,請小心。”前行的嚴功聲音不大,卻清楚地傳入聽的人耳朵。

  原本不亮的院落亮起幾盞小燈,加上明亮的月光,整座廂房幾乎是一目了然,少有可以掩去身影的陰暗處,讓人走得步步驚險。

  一行三人趁著守衛沒注意時從假山後溜過去,再開啟其中一扇本來已上鎖,如今是半掩的門,三道身影輕巧地躡足而行,閃身進入。

  由外面看來是廢棄的廂房沒錯,可是一入內卻連張床也沒有,它比較像是議事廳,有大圓桌、幾張檀木椅,以及人高的石像。

  石像是放在靠右的角落,底下的地面多了三個臺階,它高高地被托高,如同擺飾,讓人輕易地忽略它的存在。

  但是,它卻是密室的入口所在。

  “嚴功,將左手邊的三足文公鼎轉一圈。”

  “是。”

  嚴功依言照辦,他指尖一施力,銅鼎移動了,隨著它的移位,石像也緩緩地從中間裂開,現出一條插滿火把的通道。

  “原來在這兒……”看傻眼的杜春曉驚呼。

  沒讓她有空閒驚歎機關的精巧,救人為先,身形高壯的嚴功以護衛之姿先行走入通道,接著是神色凝重的曲天時,他看了眼雀躍不已的小女人,輕歎一聲,伸手拉住她細柔小手不放,讓她只能走在他身後,不能超前。

  杜春曉的表情不像來救人,倒是探險成份居多,教人不得不擔心。

  地底的秘道十分悶熱,偶有風吹動掛在石壁的火把,清楚的嗚咽聲隨著他們的越走越近也越大專,仿佛在耳邊回蕩著。

  驀地,秘道一分為三,每一條看起來都陰森詭異。

  “左邊。”曲天時聽聲辨位,立下指示。

  一方面暗忖著,幕後主使者著實狡猾,他設了三條通道混淆視聽,一來搞亂闖入者的方向,二來方便逃生,不識路線者往往喪命於此。

  “咦!前面有人……”

  杜春曉才一喊出,嚴功已快一步點住看守者袕位,無聲無息地將人放倒。

  橫在他們前面的是一面密不透風的牆,但是牆下方的一條小縫透出微光,可見有人來回走動的偏影,哭聲也更強了。

  到了這裏,就得憑自個兒本事了,虎哥只洩露至此,因為牆後就是拐騙來的女子,除了出貨日外,旁人不得進出,以免消息走漏。

  “這個是什麼?怎麼有人雕了只石雞……”蜜色小手好奇的按下雞頭,遍尋不著機關的石牆忽然門戶洞開,一整排關人的牢門赫然現前。

  這絕不是令人愉快的情景,或坐或站,或臥或趴,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人三三兩兩靠在一起,雙眼無神地擠在僅能轉身的斗室當中,一地的穢物,滿室惡臭不已,還有人瘋了似地撕扯衣物,嚎啕大哭。

  但是在另一間房,光景卻大不相同,此處的姑娘衣著華麗,唇上胭脂,發絲梳理整齊,腰上甚至系了小碎玉,看得出全是姿色上等的美人,美得不可方物。

  唯一相同的是,她們也在哭,掩面低泣,淚花浸濕了胸前薄衫。

  “你……你們是誰?求求你們放我回家,不要賣了我,我的爹娘還在等我……我不要被賣,放了我……放了我……”

  有人發現了曲天時三人,哭聲淒厲地沖向鐵欄桿前,頭敲欄桿懇求他們大發慈悲,污濁血順著鐵欄桿往下流,看了怵目驚心。

  此人的自殘行徑驚動了其他人,昏暗的牢房裏忽地蚤動起來,所有人都往前一擠,哭喊著令人鼻酸的泣語。

  “收起你們的眼淚,想活命就不許再哭,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自己找個東西塞住嘴巴,不要發出一絲聲音。”被人發現就走不了。

  “真的嗎?有人來救我們了……”

  姑娘們個個喜極而泣,紛紛拿起手邊之物,以牙咬緊,盼著能早點逃出生天。

  嚴功一刀劈下,鎖落,被囚禁的女子快步走出,她們在曲天時的安排下通過秘道,前往百花樓外接應的馬車,小德子負責將人送走。

  “等等,我沒看見小蠻。”隨著人數越來越少,找不到人的杜春曉也越心急。

  “也許她不在這裏,早一步被帶走了。”這不無可能。

  “不行,我要再找找,要是她病了呢?起不了身……”她急得快哭了。

  “曉兒,我們沒時間耽擱,還得顧及其他人。”拖得越久越危險。

  “那你先走,不用等我,沒找到小蠻,我這些日子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她高喊著丫鬟的名字。

  “曉兒……”

  曲天時不容她任性,傷勢要拉她離開,突地一聲聲吟傳入耳中,兩人同時一僵地看向角落裏一團蠕動的稻草。

  “小……小姐,是你嗎?我沒……沒有聽錯……你來……來了……”有氣無力的聲音如蟻鳴。

  “小蠻、小蠻,你這個笨丫頭,怎麼會被人拐了?你讓我好擔心……”幸好找到人了,不然她一輩子也無法寬心。

  “小姐,我好……餓……”不知幾餐未進食的小蠻,已餓得瘦成皮包骨,雙頰凹陷。

  “好,我馬上帶你出去,我們去大吃大喝一頓。”杜春曉纖臂繞過丫鬟細肘,想扛著她走。

  一個走不動的小婢,一個身形單薄的小姐,曲天時見了歎息連連,無奈地搖著頭。“我來,你跟好,不要亂碰任何一樣你感興趣的物品。”

  他有言在先,再一手托起她吃力扶持的婢女,健步如飛的朝入口處賓士。

  尾隨其後的杜春曉有些不是滋味,仿佛那不過是斤豬肉。

  她越想越嘔,不自覺走得慢些,等發現前頭不見人時,已拉開一段相當長的距離。

  令她害怕的是,她忘了回頭的路怎麼走,一行到分岔的三條秘道,她猶豫不決,每一條通道都似曾相識。

  一陣花香味傳來,她立即想到是廂房外的迎春花,因此她快步地循香而去,終於到達石像入口。

  “幸好找對了路,否則就慘了。”她慶倖著,低喃了兩句,手扶歪掉的三足文公鼎稍微喘息,將全身重量一靠。

  孰料,誤觸機關,正在另一間暗室商談“貨品”價錢的游於意,虎哥等人迅速的沖出,擋住杜春曉的去路。

  對方有十幾個人,而她只有一個人,當然是孤掌難鳴,險被制伏,幸好見到她沒跟上的曲天時及時返回,摟著她突破重圍。

  一行人邊打邊退至廂房外的院落,寬敞的院子較易施展手腳,但也更兇險。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聽到打鬥聲而來的藥兒探頭一望,先入目的是貼在一起的曲天時和杜春曉,她心裏好不妒恨,沖上前想找好姐妹理論,問她為何搶她的男人。

  誰知一沖出去卻和沈芸娘之侄打個照面,兩人同時一怔,但游於意反應較快,為免買賣人口一事被她傳出,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動了殺機。

  同時,虎哥也率了一票人攻向曲天時和杜春曉,他們在刀光劍影中被沖散了,武功較弱的杜春曉被兇狠的壞蛋逼向柱子旁,離藥兒不到一臂之遙。

  幾乎是同一刻,兩把刀劍直向藥兒和杜春曉落下,但眼裏只有心上人的曲天時劍身一轉,只來得及救下一人,藥兒當場慘死刀下。

  一會,官兵來了。

  原來見錢眼開的游於意瞞著沈芸娘,與戴著狐狸面具的男人狼狽為奸,一個負責捉人,一個賣,兩人以百花樓東廂房的密室做為販賣人口的中繼站,從中怞取暴利。

  得知此事的沈芸娘哭得死去活來,大罵從小過繼給遊家的親侄,因為他的違法行徑害百花樓被迫關門,她的生財之路斷了,怎麼不痛哭失聲。

  而經過此事,杜春曉對曲天時的情意更深了,雖然藥兒的死讓人非常傷心,但他先救了她這份心,石頭也動容,何況是她。

  只是她的愛只能往心裏藏,煞星的陰影仍緊纏著她。

  唯一的遺憾是主謀趁亂逃走了,據被捕的人供稱,他們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她始終戴著狐狸面具,不過只要一走快,他的左腳就有點跛。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30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2 PM 編輯

第六章

  “瞧瞧你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皮膚又粗又黃,眼睛也不夠大,鼻子太扁,嘴巴嘛……稍微可以見人,我就是想不能,主子怎會看上你這個沒姿色又粗魯的女人呢?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糟蹋了……”

  自從知曉主子的心意,小德子一張嘴就沒停止過嫌棄,他從頭嫌到腳,再從她一身的蜜色肌膚嫌到手指長短,無一遺漏。

  總之是無所不嫌,只差沒給她一條繩子,叫她往脖子上一繞,一了百了。

  當然這些閒言閒語他背著主子說,沒膽拿腦袋來開玩笑。

  不過也因為小德子一番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杜春曉改變了心意,她本來打算在找到小蠻,並替曲天時贖身後,就將賣身契交給他,和他們分道揚鑣,即使她心裏仍放不下這一段感情。

  可是小德子惹人發火的話一出,她當下決定自己留下賣身契,讓他們主從三人成了她的“隨從”,好奴役嘴賤的小德子。

  “小姐,過了這個山坳就是我住的青石縣,你送我送到這裏就好,小蠻可以自己回去。”小姐的大恩大德,她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所謂送佛送上西天,在其他遭擄的姑娘被送回各自的家鄉後,不想太早回山莊的二小姐便繞了遠路,專程送她回家。

  這一路走走停停,小姐倒是玩了不少地方,也插手管了些閒事,若非她歸心似箭,小姐大概真成了脫韁野馬拉都拉不回來。

  反正有兩位武功高強的保鏢在,不用擔心無人收拾殘局,鬧得再野再瘋,曲公子都會適時地出面,一面訓斥小姐,一面善後。

  “小蠻呀!你也未免太小氣了,小姐我難得上你家走一趟,你卻連杯茶水也不請我,真是過河拆橋,好沒良心。”她故作痛心疾首的模樣,逗弄小丫鬟。

  “不是啦,小姐!小蠻家裏小,怕你待不慣,你是金枝玉葉,怎能屈就我們那個小狗窩。”她急得快哭了,連忙解釋。

  “原來你認為我勢利眼,嫌貧愛富,瞧不起靠雙手打拼的市井小販,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仁善待人的主子,沒想到在你眼中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她重重歎了一口氣,好不唏籲。

  “小姐……”小蠻頭搖得快斷了,沒法喊冤。

  “夠了,曉兒,瞧她都當真了,你玩也得適可而止,別真當個壞主子。”她的古靈精怪也只有他才承受得住,她以捉弄人為樂。

  杜春曉轉動著骨碌碌大眼,她還沒為自己辯解,忠心護主的小蠻已替她說話。

  “小姐她不壞,真的,她對我們下人都很好,誰病了,她出錢請大夫,家裏要讀書,她也會想辦法讓他進學堂,莊裏劈柴的老趙傷了腿,小姐就叫他休息,自個兒再趁黑偷偷摸摸劈好柴,不讓老爺夫人罰他,還有……”

  二小姐待下人的好,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每個下人都樂於親近,沒人怕受她牽連,就算傷了胳膊瘸了腿也甘願。

  “去!小姐我給了你多少好處收買你,盡說我好話,雖然我臉皮厚也是會難為情的,那些個豐功偉業就收在庫房裏,當成傳家寶吧。”一聽到人家的讚美,她耳根微微一紅,竟有些不自在。

  “小姐才不用收買我,我的心就偏向你這邊了!像大小姐只會練武,啥事也不留心,幫她喂了三年馬的宋師父,她竟叫他去清茅廁;三小姐更別提了,除了會使喚人……唔!唔……”小姐,你幹麻捂我嘴巴?

  “家醜不可外揚,我們家丫鬟吃飽撐著,愛說閒話,你們聽聽就算了,杜家的小姐都很好,就我不好,我是拐瓜劣棗。”杜春曉咯咯笑的自我揶揄。

  “小姐,你不要將老爺說的話放在心上,你才不是拐瓜劣棗。”她真為二小姐不值,老爺夫人的偏心連下人們看了都心寒。

  “秦小蠻,你不回家呀!說太多廢話小心胃口脹氣。”紅葉山莊的家務事關起門來自個兒說嘴,用不著道于外人知。

  爹娘待她算不錯了,吃穿用度一樣不少,也沒當她是災星地趕出門,她很知足了,起碼還是僕傭成群的二小姐。

  “小姐,人家是為你抱不平,你還咒我肚子疼。”壞心的小姐。

  杜春曉笑著挽起她的手。“好小蠻,是我的不是,我在這裏跟你賠禮了,走走走,回家了,回去見爹和兄長,也讓他們放心。”

  “爹……大哥……”一提到親人,小蠻又喜又悲地兩眼淚汪汪。

  娘親早逝,她七歲被賣入紅葉山莊幫忙家計,十年的約滿,總算獲得自由身回到親人身邊。

  “曲大哥,你家丫鬟有沒有這麼不成器?回個家也哭哭啼啼的,沒個長進。”她往後一蹦,故意將朝她齜牙咧嘴的小德子擠開,偎著他尊敬的主子好氣死他。

  小蠻瞪著眼,要小姐別取笑她,她只是近鄉情怯,忍不住想哭。

  “我家裏沒丫鬟。”金烏皇朝的皇宮裏沒有宮娥,只有油頭粉面的太監。

  她一聽,訝異得差點絆到自己的裙角跌個五體投地,“你有護衛和小廝,卻沒有服侍的婢女?”

  未免太奇怪了,一看就知道他身份不簡單,尋常人家怎麼可能請得起一流高手為隨從,而老是看她不順眼的小張也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活似他家主子是多麼了不得的人物,這般的他非富即貴,少不得一堆人伺候著。

  “小心點,別顧著說話不看路,我家業雖大,但有些老祖宗的規矩得守,先人遺訓不得不從。”他伸手扶住她,稍微透露出“家大業大”的事實。

  金烏皇朝皇室為人民之楷模,堅持實行一夫一妻制,君王未成親前,除皇室女眷,寢宮內不得有女子出入,以防發生瀅穢苟且行為,敗壞宮廷。

  “你別扶著我,我好手好腳,走得穩穩當當,你……”杜春曉笑得有點僵地低視他緊握不放的手,她蜜色小手被包覆在他大掌中,顯得好嬌小。“曲天時,我才是你的主子,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中。”

  她企圖命令他,但成效不佳,她斂眉低笑,好不自在,好似他的舉止天經地義,誰主誰奴分不清。

  驀然,她梨腮一紅,像抹上胭脂一般,嫩紅嫩紅的,輕輕一掐,說不定還能掐出水來。

  與心愛的人並肩而行,豈能完全無動於衷,她刻意找著人話是非,無疑是躲開兩人漸生的情愫,她不想有一天對他情濃得捨不得分離,那就太糟糕了。

  “不喊我曲大哥了嗎?”她這多變的性子越看越有趣,時而嬌俏,裏面蠻橫,每一面他都想收藏。

  跟她相處的這段日子以來,他早看出她笑臉下的脆弱,雖然她總說自己不好,但善良本性抹滅不了,輕易地擄獲人心。

  心底說不出的苦,他替她承擔,爹娘的不重視,他獨寵她,她眉間的輕愁他一把抹去,身為一國之君,他有什麼不能為她做。

  “老喊你曲大哥的,尊卑都給喊沒了,以後我就叫你小曲,小曲,來哼個小曲吧!”她自得其樂的喊著,笑聲輕揚。

  “調皮。”他輕擰她被某太監嫌棄很扁的鼻頭,眉眼含著絲絲柔情。

  她揮手一拍。“別把玩笑話當真,綠柳鎮上說的一切都不算數。”

  他說他愛她,但是……好沉重呀!她負擔不起任何人的情感。

  “你要嫁當朝天子,我成全你了,還有什麼不滿?”他允了婚,便成了真。

  杜春曉惱怒的一瞪眼。“可惜你不是皇上,說的全是空話一聲,還有,你老是和我勾勾搭搭的,我的名節早已被你敗得所剩無幾,真讓皇上瞧見了,准給我扣個‘不守婦道’的大罪。”

  他又摟又抱的,還牽牽小手,旁人見了哪能不誤會,直呼冤家小夫妻。

  “皇上不會定你的罪,他是公平、正直的好明君。”能聽民意,知民心,體察民情,讓國家不受戰火波及,百姓富裕安康。

  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遠大志向,做個不失民心,人人讚頌的君王。

  “嗟!說得你好像跟天順帝很熟似的,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你就別肖想有個攀天梯,安分的做你的地上泥,讓我踩踩踩……”她興致一起,踩起他一雙大腳。還玩得不亦樂乎。

  這叫小倆口的情趣,他人管不著,嚴功和小蠻都識相地背過身當作沒看見。

  可是偏有人看不慣杜二小姐的膽大妄為,那修得比女人還細長的眉高高一揚,尖著嗓子窮嚷嚷。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我家公子的腳是你能踩的嗎?你知道他是誰,尊貴得嚇死你這庶民。”真是亂七八糟,尊貴的真龍天子,豈容她踐踏。

  “張文德……”

  曲天時才起個音,欲喝斥小德子,他肩頭被一推,小小頭顱冒出來。

  “再尊貴有什麼用?他的賣身契一日在我手中,一日就是我的奴才!你這奴才的奴才哪有插嘴的份,還不快進城幫我張羅些吃的。”她使喚得很順口,一如他的頤指氣使。

  “你這無知小民膽敢冒犯天威,稱皇……公子奴才,你真不要命了,抄你九族看你還囂不囂張?!”這女人太不像話了,詆毀天子威儀。

  “是呀!我好怕喲!快來砍我的頭。”她身子抖了兩下,表示害怕不已。“不過在我人頭落地前,你最好趕快準備好吃的、喝的塞我的嘴,不然,我咬你主子的肉充饑。”

  “你……你這野蠻女、夷婆子,你給我等著,我烤頭牛撐死你……”小德子邊罵邊嘮叨,還真的往縣城走去,奴性難改。

  其他人見狀,搖頭莞爾,對他愛念又念不過人家的毛躁性格,實在很無力。

  所幸他們是越鬧感情越好,小德子兩張嘴皮是停不下來,不讓他念上兩句,他渾身不對勁,可一念完,舒暢了,要他上天摘星星,下海撈月亮,他起勁得很。

  “小姐,你看,這就是青石縣。”她的家鄉。

  高聳的石牆為界,小河潺潺流過城門口,一座長滿青苔的拱門是出入門戶,連接城裏城外,小販的吆喝聲隨之而來。

  青石縣算是個窮縣,有錢人不多,窮人倒是不少,像小蠻這樣從小賣給大戶人家為婢的姑娘,那還真是數都數不清,她們出賣勞力來讓家裏人圖個溫飽。

  一條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旁擺滿攤子,還能讓輛馬車快快通過,而小蠻家是窮人中的窮人,拐進巷子還得走上老久,路越越小條,幾乎僅供一人通行,一排矮屋破破爛爛的,但遮風蔽雨不成問題。

  “小蠻,你這些年不是寄了很多月俸回來,怎麼這房子一副快倒的樣子?”銀子哪去了,怎不拿來修繕修繕?

  “呃!我爹的身子骨不好,長年咳嗽……”光是大夫的診金和藥材費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杜春曉怪罪地一橫眉。“你為什麼不跟我開口?我家什麼沒有,結交的武林人士最多,怪醫陳九、妙手神醫柳飄仙,一帖見效王老拐……隨便拉一個都能治好你爹。”

  都怪小蠻太見外,有病不能拖,她家有責成的良醫可找,絕對可藥到病除。

  “我怕太麻煩小姐了,而且我這一次回家,你給了我不少銀兩,原本我打算用它們替爹治病,沒想到……”她的小臉黯了下來。

  半路被人擄了,銀子也沒了,要不是二小姐好心,她這會在哪兒都不知道。

  “小蠻……你是小蠻嗎?”

  低矮屋簷下,走出一位憨實青年,他神情激動的看著跟小妹幼時容貌相仿的姑娘。

  “大哥,我是小蠻,我回來了。”小蠻行李一扔,哭著跑向胞兄。

  多年不見,兄妹一見面都克制不住激越的情緒抱頭痛哭。

  送人送到地頭,這也就夠了,曲天時等人原本也這麼認為,何況他也差不多該返回帝都,畢竟君王離朝太多易生弊端,他這趟微服出巡看得夠多了,是該整頓整頓朝綱,和辦件早該辦的大事。

  誰知他們在青石縣停留三天,臨行前的那一夜,看似病情穩定的秦老爹突然病發了,他不僅高燒不退還吐了血,急得小蠻不知所措,只好求助早已不是主子的小姐。

  以杜春曉的俠女性格,怎麼可能撒手不理,一走了之呢!

  於是她一留下,其他人也跟著走不了,誰叫她手中握有皇帝的賣身契,貴為天子也得守信,暫時停留。

  其實曲天時是為防止胡人加害於她,之前百花樓遇襲一事他仍心有餘悸,至今尚未查出蛛絲馬跡,殺手的目的是奪物,但那件物品究竟是什麼,未取到手是否會再度來襲,這是他所憂心的。

  至於人口買賣一案的主謀趁機逃脫,他已下了一紙詔書要地方官嚴查,勿枉勿縱,務必逮到真凶。

  但這些還不是最緊急的,話說青石縣附近日竊盜頻傳,不少富人遭到宵小光顧,損失慘重,其中一戶的夫人因發現小偷行蹤反遭襲擊,傷及頭部,重傷昏迷。

  當時杜春曉和小蠻的大哥正好經過,看見後門門戶大敞驚覺得有異,便走了進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沒想到,這一進去便成了現行犯,被老管家指控為賊。

  “沒罪為什麼要自首,你這死腦筋在想什麼啊?我只是陪小蠻的大哥到藥鋪去抓藥,順便告訴他那些藥的特性,我們沒幫虧心事,不上衙門。”去了不就承認有罪,反落個汙名。

  “這不是有沒有做的問題,而是你們真的入了高府,涉嫌重大,別人的疑心無可厚非。”他早就告誡她不可衝動,凡事三思而後行,偏偏她一句也聽不進去。

  見曲天時沒與她站在同一邊,還要親自押她去受審,頓感委屈的杜春曉十分不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認為我見財起盜心?”

  她只要他否認,其他不重要,但是……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有罪無罪是由縣太爺判決,旁人無權置喙。”他相信她的為人,此事絕非她所為。

  但律法是維持國家秩序的圭臬,本該遵行,不應循私。

  反正他會幫她查明真相,利用她在牢裏的這段時間找出賊兒,為她洗刷不白之冤。

  曲天時心裏已經有了盤算,可是他沒說出口,以為兩人相處的日子,她該明白他的心意,乖乖受縛,哪知她反而誤會了。

  “哎喲!說不定就是你,瞧你這沒規沒矩的樣子,要是真做了壞事也不奇怪,到處惹是生非是你的本事,誰敢擔保你沒一時興起溜進去玩一玩,結果人家瞧見了你一急就傷人溜走……”

  沒口德的小德子就愛落井下石,煽風點火地說些火上加油的風涼話,讓本來還能聽些道理的杜春曉火冒三丈。

  “我沒有做,你們到底要我說幾遍才聽得懂!我一進去人就倒地不起了,關我什麼事?我不會因一己之私而傷人。”翦翦雙瞳看向曲天時,她要的是他全然的信任。

  但她失望了。

  “別再說了,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們認定你為非作歹,你就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這是做人的根本……”他剛要說忍耐一下,我很快就會還你清白。但卻冷不防被一拳擊中、倒退三步。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毫無信用,跟賊沒兩樣,那你還中意我什麼?根本是口蜜腹劍的大騙子,我討厭你!討厭你們這些只會說場面話的虛偽小人——”杜春曉和吼完,傷心的跑開了。

  “曉兒……”那一句“討厭你”像支利箭射入曲天時心窩,他頓感疼痛萬分。“嚴功,去查查這幾戶失竊人家是否有什麼關聯性,以及賊兒的地緣性。”

  “是。”

  嚴功一離開,群縣民拿棍帶棒的來到秦家,他們原本要捉拿小蠻的大哥和杜春曉,但後者跑了,百姓們便認定曲天時等人是同夥,硬拉著他們見官。

  冷靜過後的杜春曉在傍晚時分回到秦家,她由臥病在床的秦父口中得知一干人被縣太爺關入大牢,擇日候審。

  “什麼?!官府怎麼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捉人,未免太無法無天了。”

  待在秦家靜候消息的杜春曉越想越不安,她實在沒有耐心等待,一到子時便決定劫獄。

  反正老天爺不開眼,她便替天行道,無須顧慮太多,江湖中人一向俠主為先,官府算什麼,父母官管不到她頭上。

  “你太胡來了,怎能私闖牢房,還意圖劫囚?此舉有違金烏皇朝律法。”看到她出現在牢裏,曲天時眉頭擰了擰。

  什麼嘛!一見面就訓人,也不想想她是為誰而來。“少講老八股,我又不上京考狀元,你快跟我走啦!不要拖拖拉拉。”

  “不行。”他一口拒絕。

  杜春曉愣了一下,隨即不滿的哇哇大叫,“你裝什麼清高呀!案子跟你無關幹麻蹲苦牢?你別迂腐過了頭,以為凡事自有公道,這天底下不平事不只一椿,你踩也踩不平。”

  聞言,他露出薄笑。“曉兒,你本性不惡,就是太急躁,沒能把事想清楚,我入獄是因為相信你不可能行兇,我用我自己來證明你並非歹人。”

  “天時……”原來他沒懷疑她,是她太急了,沒讓他把話說明白。

  感動不已的杜春曉鼻頭一酸,隔著牢房欄柵緊握他大手。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縣太爺若是明理之人,我們很快就會被釋放。”他乖乖束手就擒的另一用意,便是測試地方官是否秉公處理。

  “萬一他是不明是非的貪官,那你不就……”永不見天日。

  曲天時一指點住她柔軟嫣唇,氣息濃重地貼近她玉額。“答應我,一旦此事真相大白,你就嫁給我。”

  “啊!這個……”她忽地跳開,面紅耳赤。

  “我相信你未行不法之舉,難道你不相信我?”

  “呃!我……我不是……”她吞吞吐吐,說不出帶煞的命格。

  “萬一如你所言,那我們可能真的出不去……”他語帶含糊,故意弄個餌引她往裏跳。

  近朱則赤,近墨則黑,正直的他一遇到古靈精怪的杜二小姐,也被帶壞了,竟學起她的不正經,用假話引人上鉤。

  “好好好,我答應,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走出牢房,我等你。”她好怕他一語成真,趕緊點頭應允。

  “曉兒。”一聽她同意嫁他,曲天時眉眼染上笑意。

  “什麼事?”不會又要訓人吧!

  “你過來。”她離得太遠了。

  臉色發燙的杜春曉走得慢。“有什麼事不能……”

  驀地,牢房裏伸出一雙鐵臂抓住她纖肩,將她身子拉近,薄抿的唇覆上櫻紅小口,輾輾吸吮,吻得她水灩嫩唇微微發疼。

  他……吻得很深,幾乎把她吻得都喘不過氣,讓她虛軟無力,臉紅得發臊。

  “你……”她羞怯。

  “記住了,執子之手,與子白首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人,不離不棄,至死方休。”他的誓言。

  “你……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他竟以生死立誓?!她唇瓣微顫的問道。

  曲天時輕撫她難以置信的玉頰。“傻姑娘,你不曉得我愛你至深嗎?除了你,沒人能讓我這般牽掛,你是我的心頭肉。”

  “我以為……你只是鬧著我,你從不說你的來歷和背景,我也只知道你的身份尊貴,要不是我以一紙賣身契絆著你,你怎會一直跟著我?”賣身契只是個藉口,她不想離開他,以此將他留在身邊多一段時間。

  “不用多久,你便能知曉我真正的身份,不要急,耐心點,還有,若非我心系於你,賣身契形同虛設。”他若想走,誰也留不住。

  “你幹麻賣關子,現在說不行嗎?”隱隱有種感覺,他的地位高得她攀不上。

  輕搖著頭,他眼含柔光。“才說你性子急,馬上就犯了,不討厭我了吧!”

  那句話讓他掛懷甚久。

  “還是一樣討厭。”她故意說著反話。

  “討厭?”他挑起眉,甚為不解。

  “討厭你讓我的心無處可躲,討厭你老讓我想著你,討厭你讓我的心緒不寧,討厭你……明明不想愛你卻愛上你。”最後一句她說得極輕聲細語,仿佛是她今生最大的屈辱。

  她控制不住不去愛他,越跟他相處愛得越深,深到令她恐慌,他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就左右她的心,她害怕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還有呢?”他聽得很歡喜,寧願她再繼續“討厭”他。

  杜春曉眼中含羞地橫睇。“你就得意了,我這紅葉山莊二小姐著了你的道,把心給了你,看你用什麼捧著。”

  他輕笑。“用我這個人捧著如何?”

  “討厭。”她羞得低下頭,紅霞滿面。

  曲天時大笑。“我不討厭你的討厭,儘管討厭我吧!我愛你的小彆扭。”

  他的愛妃。

  他的……

  皇后。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38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2 PM 編輯

第七章

  “升堂——”

  在關了三天三夜後,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縣太爺終於想到牢裏關了人,有案子待審,他才穿起一身藏青色官服,端坐公堂。

  一干犯人押上堂,就秦家兄妹一見官就發顫,雙腳一軟往下跪、磕頭大喊青天大老爺。

  反倒是曲天時主僕倆站得直挺挺,目光坦蕩,氣定神閑,毫無受審的驚懼,面色的嚴謹,一如堂上所掛的匾額——正氣凜然。

  原本漫不經心的縣太爺一瞧見一身威嚴的曲天時,冷不防一驚,那銳利的眼神和渾然天成的霸氣,令他額頭微微冒了層汗,正襟危坐。

  但隨即一想,自己是縣太爺!還怕他一個平民百姓不成,做了賊就得關,沒得說情。

  “看到本官還不下跪,該當何罪?”驚堂木一拍,他大喝。

  “我怕你承當不起。”曲天時口氣尋常,卻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受。

  “荒謬,你這無知草民敢蔑視公堂,看我不先杖打你三大板以儆效尤。”在這堂上,縣太爺最大,誰敢無視王法。

  “你敢——”他這頂烏紗帽可就不保。

  “有什麼不敢,來人呀!給我按下,狠狠地往死裏怞,不見血不准停手。”他這官可大得很,沒人敢多嘴。

  縣太爺正想下下馬威,壓壓犯人的氣焰,捋著鬍子一顯官威,底下馬上傳來尖細的叫聲。

  “你這糊塗官敢動主子一根寒毛,就等著滿門抄斬吧!散散散,板子拿開,不要命了嗎?這一板子打下去,你們一個個就倒大楣了……”

  “張文德。”

  “得,公子。”萬歲爺一喚,小德子誠惶誠恐的應答。

  得?縣太爺心裏打了個突,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得”這個字眼似乎用在……呃!用在哪兒呢?怎麼想不起來。

  “讓縣太爺審理案子,不得無狀。”他雖對小德子命令,但目光炯炯望向堂上。

  “得。”他恭敬地退下。

  又是得,真教人頭皮發麻,這兩人究竟是何許人也,讓他這個縣太爺頓時倍感威脅。“咳!咳!報上名來。”

  “曲。”

  “曲?”他一時沒想到是國姓,只當是名字。

  “曲天時。”

  曲天時……咦!這名字有點耳熟。“高府管家告爾等行竊不成反傷人,爾等認罪?”

  “證物呢?”有憑有據方可定罪。

  “證物……”縣太爺搔了搔頭,看了眼朝他使眼色的師爺。“大膽狂徒,本官問案由得你插嘴,奪財在先,傷人在後,罪大惡極……”

  “敢問大人,證人何在?”證據不全,怎能辦案?

  他鬍子一捋,有些氣惱。“到底你是縣太爺,還是我是縣太爺?大人辦案,你不許打斷!”

  “那麼何妨傳喚證人,以便對質。”片面之詞不足以采信。

  “你……好,把高大叫上來。”鐵證如山,看他如何狡辯。

  一名年約五旬的老者躬身上堂,發白的發絲以一隻玉帶束起。

  “草……草民高大,見過青天大老爺。”他沒立即跪地,看了看堂下的“賊人”,在衙役的重咳聲下才緩緩屈膝落地。

  “嗯!本官問你,你說看到了宵小的長相,這公堂上你給我指認指認,誰是偷兒。”趕快結案,他好回去補個眠。

  眾目睽睽之下,縣太爺打了個哈欠,一臉倦意。

  曲天時一見,眯了眯眼。

  “他。”高大毫不遲疑地指向秦家大哥。

  “嗯嗯!真相大明瞭,本官宣判……”偷竊事小,傷人事大,鬧出人命這是一命賠一命。

  “等一下。”曲天時出言阻止。

  縣太爺不耐煩地揮手。“又是你,怎麼老找我麻煩,管家指證歷歷,你還不認罪?”

  “大人判案太草率。”枉為父母官。

  “我草率?!”他瞪大眼。

  “高大真的目睹了行兇經過嗎?可有人為他作證?再者,兇器為何物,以何種方式行兇?他既在現場又因何未生擒兇手,反令他逃脫,還有……”有太多疑點待厘清。

  “慢慢慢……你搞得我頭暈了!我是縣太爺,幾時淪到你越俎代庖了,事實明明白白地擺在面前,還有什麼疑慮?你這同夥兒說這麼多無疑是想開罪,本官公正嚴明,絕不受你欺瞞。”

  縣太爺喘了口氣喝茶,再把驚堂木往桌上一拍。

  “你,蔑視律法,質疑本官,罪行重大意圖狡辯,奪人財物以滿足私欲,若不重刑伺候難息眾怒……”

  不辨是非的父母官只想早點了結此案,全然不願瞭解案中曲折,他以散漫的態度看待百姓冤屈,打馬虎眼的能少一事則少一事。

  兩旁的衙役高喊威武,他驚堂木一放,準備宣讀判決。擾他清靜者,非判重刑不可。

  “什麼青天大老爺?!根本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大爛官!你連查都不查地下定論,你是拿了人家多少好處,還是縣太爺不當要當賊子呀!”

  嬌斥聲一喝,鵝黃色身影翩然而至。

  “你……你是誰?敢大鬧公堂。”喝!敢罵本官是混吃等死的大爛官,她活得不耐煩了。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杜名春曉,杜春曉,也是被你們誣陷行竊傷人的小偷。”杜春曉豪氣地自報名諱。

  “你就是那個逃走的……咳!大膽,竟敢指稱本官誣陷你,你要是沒做為何畏罪潛逃?”分明心裏有鬼。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逃了,到後山坳散個步不行嗎?你這老賊頭沒問清楚,見人就捉,你就不怕捉錯人,造成冤獄。”正主兒在此,看他怎麼審。

  “你……你竟敢辱罵縣太爺……來人呀!給我拿下,掌嘴。”縣太爺氣到臉色漲紅,手指直顫。

  “是。”

  一群衙役圍了上來,準備捉拿擅闖公堂的女子。

  “住手。”曲天時適時出手,將滿臉怒色的杜春曉拉至身側,以身相護。

  一個不下跪,一個咆哮公堂,這對男女簡直目中無人,行徑張狂,置他顏面于何地?

  堂上的縣太爺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堂堂的地方官竟遭兩名宵小羞辱,他今日若不嚴辦他們,來日還如何立威?

  “通通拿下,誰敢拒捕反抗,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這是他金烏皇朝的地方官嗎?食君俸祿,卻未為君分憂解勞,反而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端著官威殘害無辜,豈是他所容忍的。

  “德公公。”

  “得。”一聽主子喊出“德公公”,小德子一臉喜色的拱手作揖。

  “宣朕旨意。”是時候了。

  宣朕旨意……宣朕……朕?!

  這不是當朝……

  包含杜春曉在內,在場人一片錯愕,以為是聽錯了。

  “奴才遵旨。”小德子揚眉吐氣了,一掃之前被使喚來使喚去的鬱悶。“天順帝在此,縣太爺還不跪地迎駕。”

  “天……天順帝……”縣太爺雙腿一軟,當下從堂上滾下來。

  “就說咱家公子打不得,罵不得,得罪不起,你偏是不聽,當今聖上是你能冒犯的嗎?眼睛也不睜大些,膽敢觸犯龍威,你……”

  滔滔不絕的小德子狐假虎威,正暢所欲言時——

  “小德子。”

  “得。”又有什麼事要奴才宣旨?

  “閉嘴。”

  “呃!是。”小德子收起“天順帝”權杖,得意的嘴臉一下委靡成小太監的卑微。

  “縣太爺。”曲天時冷著音。

  “下……下官在。”他雙手伏地,低垂著頭不敢抬。

  “此案若讓你重審,你會如何審理?”他坐上公堂大位,受子民朝拜。

  “這……”縣太爺回答不上來。

  “那麼由朕來親審如何?”他神色嚴明,氣度凜然。

  “皇……皇上聖明。”他哪敢說不,項上腦袋都快保不住了。

  堂下眾人長跪不起,皇上不下旨,誰也不敢起身。

  偏偏有個人惱得很,瞪著緊抓她皓腕不放的男人,氣憤地隱瞞身份不說,還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簡直是可惡至極。

  雖然還未下詔書宣告天下,可曲天時的舉動已表明一切,他讓忸怩想離開的杜春曉落坐他身側的位子,無疑是視同帝王妻,唯有皇后才能與帝王平起平坐。

  “把人帶上來。”

  一聲令下,一名遭五花大綁的瘦小男子被丟進大堂,砰的一道落地的聲重得令人心驚。

  “冤枉呀!青天大老爺,冤枉,小的只是賣菜的小販,沒幹什麼壞事,為什麼捉我……”

  “本官不能申冤,是皇上做主。”縣太爺踹了“棕子”一腳,小聲說道。

  “皇上?!”他眼一翻白,差點昏過去。

  “七月十九日,巳時,你人在何處?”曲天時翻著案上公文,仔細盤問。

  “小……小……小的在賣菜。”他嚇得魂不附體,口齒不清。

  “回答之前最好想清楚,偷竊是小罪,傷人致死是殺頭大罪。”兩罪刑責不同。

  一聽要砍頭,賣菜小販白了一張臉。“小的沒傷人,是他,是高管家做的,小的不過是貪點小財,不敢胡來。”

  他藉著賣菜熟門熟戶,趁著主人不注意時摸進屋裏翻箱倒櫃,偷些銀兩花用。

  “胡說,你怎麼含血噴人?我是高府管家,豈會傷害自家夫人?”高大連忙喊冤。

  “是不是含血噴人,請出高夫人便知分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什麼,夫……夫人?”她沒死?

  一見到面色蒼白的高夫人由丫鬟攙扶著走進公堂,高大慘白著臉,自知大勢已去,難逃刑罰。

  原來他覬覦自家夫人美色已久,早就心存邪念,他以管家的身份調開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再潛入房裏意圖輕薄。

  結果高夫人不肯屈從,與他扭打一番,他怕對方一喊叫引來下人,便拾起桌上燭臺往她後腦一敲,當場血流如注的高夫人便倒地不起。

  此事讓躲在櫃子裏的賣菜小販瞧個正著,高大便以銀子收買了他,要他守口如瓶。

  剛好城東的窮小子與一名妍麗女子路過,見著怪異便探門查看,他順手推舟的將惡行推到兩人身上。

  事情到了這裏水落石出,而失職的縣太爺則被貶為主簿,待聖上回京後再另行指派七品官員赴任縣官一職。

  “還在不高興?”

  板著臉的杜春曉冷冷一哼,“好個皇上,難怪敢大言不慚地誇口!你肯定在偷偷嘲笑我不自量力,區區平民百姓也敢妄想嫁給當朝天子。”

  苦笑不已的曲天時耐下性子安撫,“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愛上你是情不自禁,哪有嘲笑,高興都來不及了,有你為妻是朕今生之幸。”

  “不嫁、不嫁,我不嫁人了,你騙了我。”她嘴上嚷著不嫁,其實心底惶恐不安。一國之君非尋常人,她怎能害了他?

  “你敢不嫁,我就直接下旨完婚,紅葉山莊敢抗旨嗎?”他故意以帝王身份威嚇她,不許她悔婚。

  杜春曉先是惱怒的一瞪,繼而喪氣地垂下雙肩,語氣苦澀的咬牙說:“我不能害你,我從小命中帶煞,我身邊的人無一倖免地受我煞氣所害。”

  “就這點小事?”原來她放在心裏的死結只是無稽之談。

  “誰說是小事!我前後定過兩門親事,一個早夭,一個摔下馬斷腿,沒人能逃得過,我八字重得連爹娘都克。”她提起娘親落水,差點溺斃一事。

  迷信至極。“你說皇上的命格重不重?”

  “這……”金龍之身,哪能不重。

  “我與你比呢?”

  “……”她不語。

  曲天時輕擁她入懷,笑聲低沉。“怕什麼?傻曉兒,你八字再重能重得過九五之尊嗎?我是天命所依,萬民所歸,你想克我還沒那麼容易,先替我生個小太子,母子倆再來克我吧!”

  “你……你胡說什麼?我家人都不知道此事……”她面頰紅似血,羞得想咬他一口。

  “明兒個我親自上府上提親,迎娶你為當朝皇后。”

  紅葉山莊位於靈月城東邊,與青石縣距離約三日路,山莊占地甚大,築有水榭樓閣、小橋流水,滿園的花草皆為夫人所栽,四季更迭,美不勝收。

  莊主為武林巨擘,家傳武學獨步江湖,生有三名如花似玉的女兒,卻無男丁傳承香火,因此對醉心武學的長女特別看重,有意讓她招贅,繼承家業。

  而小女兒玩心重,不愛針黹刺繡,也不重武,每天撲螢捕蝶,倒也深得其母寵愛,不盼她出人頭地,只願嫁個好人家,杜夫人連嫁妝都替她準備好了,看她何時出閣。

  至於杜二小姐嘛!除了一些下人外,還真沒人提起她,靈月城百姓都當她是瘟神,連靠近也不願意。

  “二小姐回來了,二小姐回來了……”

  高興得忘情大呼的是門房古老爹,他一吆喝,莊裏的僕傭全放下手邊工作,歡喜不已的到門口迎接,噓寒問暖,熱絡相迎。

  但在這些人當中,卻沒一個是杜家人,他們冷漠以待,仿佛回來的不是自家親人,而是寄住的食客,不予聞問。

  此情此景看在曲天時眼中,頓起怒意,所愛的女子遭受這種不平待遇,他如何能夠忍受。

  就連老跟杜春曉槓上的小德子,也覺得看不過去。女兒回家不問候一聲也就罷了,竟然視若無睹的走過去,哪有這樣的爹!

  “小姐,怎麼出個門像丟掉似的,也不捎信回來報個平安,讓人好著急。”這孩子又瘦了,肯定沒吃好、睡好,奔波勞碌。

  “奶娘,你別老把我當成三歲娃兒,我知道照顧自己,你瞧我不是一塊肉也沒掉,來給你疼疼了。”杜春曉笑著抱住一位福態婦人,在她頸邊蹭呀蹭的。

  “哼!這頭髮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少了一撮?我不是告訴你安全為上,遇上危險就趕緊逃開,你老是不聽話,我這頭白髮就是被你給氣的。”非讓她時時提心吊膽,一刻也不敢放下。

  “哎呀!人家一回來就嘮叨個沒完,也不讓人喘口氣,我的金桂燜香雞呢?還有香煎黃魚,再來個四喜餃子和醉八仙……”

  “就知道吃,卻半點肉也不長,也不知道吃到哪去?沒啦!誰曉得你二小姐幾時從灶坑裏蹦出來,廚房沒火,你吃灰比較快。”老沒定性,野猴似的,將來怎麼找得到婆家。

  “奶娘,你不疼春曉了,我好傷心喔!”她佯哭,一副娃兒要奶喝的模樣。

  “疼呀!我掐你一把就知你疼了……”奶娘作勢要掐她,杜春曉咯咯笑的東閃西躲。

  其實她哪掐得下手,不過做做樣子而已,杜家三位千金中,她最心疼的便是心地善良的二小姐,總捨不得她受太多委屈。

  可是能幫的事不多,畢竟她只是個下人,人微言輕,老爺夫人聽不進耳,一忽略就是十幾年,有時她常想,二小姐若當她的女兒,或許比杜家千金好。

  “別掐、別掐,奶娘,我帶了個人來讓你瞧瞧,你別見他俊俏就給迷住了,我可不依。”臉上堆滿笑的杜春曉不忘引見兩個對她而言同樣重要的人。

  “誰呀?瞧你神秘兮兮……”奶娘驀地一瞠眼,圓乎乎的下巴往下掉。

  曲天時老早就站在一旁,但她眼裏只有一手帶大的小姐,盡顧著數落,看看小姐是胖了還是瘦了,根本沒注意旁人的存在。

  這一瞧,那張老臉皮還真的紅了,老半天才回過神,忙不迭慌亂地撫撫發。

  “這位公子是?”長得真俊,生得一副好皮相。

  “我姓曲。”

  “曲公子哪里人?做什麼行業?”哎呀!越看越中意,有人中龍鳳之姿。

  “京城人士,祖上家業。”帝位是代代相傳,沒得選,也算是祖業。

  “打算停留多久呀?有沒有定過親?家裏有什麼人?找著意中人了沒?跟我家小姐是什麼關係……”她追問不休,好像要嫁女兒似的。

  “奶娘,你一下子問這麼多要人家怎麼回答?你嘴巴不累呀!要不要喝點茶,喘口氣。”簡直是逼供嘛!她都不曉得奶娘以前是幹捕快的。

  杜春曉一點小姐架子也沒有,她端來茶,讓帶大她的奶娘喝茶潤喉,盈盈笑臉滿是春風,不嫌做下人的工作有失身份。

  “問一下也不行,心疼呀?”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她笑得像抹了蜜。“是心疼,他是你家小姐我的心上人,你的准姑爺。”

  “什麼?!”奶娘噴出口裏的茶,驚訝得連茶杯都捧不牢。

  “曉兒,別嚇老人家。”曲天時眼神柔和,輕柔未來皇后烏亮發絲。

  他……他……他是……奶娘順了順氣,上下打量俊偉男子,小姐上哪撿了這麼個英挺俊逸的公子,她沒看錯吧?

  不信地柔了柔眼睛,她又看了好一會,大家以為她震驚了,所以傻了,哪知她眼眶忽地一紅,絹巾拭淚,哭了起來。

  “這事老爺夫人知曉了沒?”小姐要嫁人了,她終於嫁得出去了。

  一提到親爹親娘,杜春曉眼底的光亮明顯黯了下。“我想,他們不會在意這種事,我只想讓奶娘高興高興。”

  奶娘就像她的親娘,只有她才會開心她的終身大事,為她有歸宿而欣喜不已。

  “胡說!女兒要嫁人了,老爺夫人怎會無動於衷。”雖然冷淡些,但終究是一家子。“曲公子,你不會是來提親的吧?”

  “正是,我此行便是來請求杜莊主將女兒許配給我。”順便來看看杜家人是如何對待他的皇后。

  “好、好,我家小姐值得你好好疼惜,她對別人比對自己好,受了委屈也只會往心裏藏……”

  “奶娘——”這些陳年往事還說它幹什麼,羞人!

  奶娘欣慰的拭去眼角淚水。“不過呀!曲公子你可能得忍受點,老爺那脾氣跟石頭沒兩樣,剛硬得很,若說了傷人的話你別往心裏擱。”

  “奶娘,你別把爹說成毒蛇猛獸,要是把人給嚇跑了,你上哪找個人賠我?”杜春曉扯著她的手撒嬌,不讓她說些感傷的話。

  “你都沒把我嚇跑了,毒蛇猛獸有你可怕嗎?”曲天時故意取笑她。

  “你敢說我可怕、不要以為你是皇……身份尊貴,我就不敢動你喔。”柳眉倒豎,她嬌惱地叉起腰。

  來之前他們約好了,關於他是皇上一事暫且保密,別大肆張揚。

  “瞧!瞪人了,你這模樣……”他笑而不語。

  “我這模樣如何?”她蹭了過去,小指帶尖地勾劃他手背。

  “好得令我神魂顛倒,心醉神迷、掏心掏肺只對你一人好。”他眼底映著她嬌紅玉顏。

  “曲天時,你好討厭,居然逗弄我。”嘴一噘,她又惱又羞,眼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被捶了幾下,他不怒反笑。“多討厭我一點,我就愛你的心口不一。”

  看小倆口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奶娘欣慰之余又憂心不已,她眉頭一皺,將自家小姐拉至角落,咬起耳朵說著悄悄話。

  “曲公子知道你命裏帶煞這件事嗎?”每每想到這事,她就睡不安寧。

  “他……”

  “我不怕。”一道清凝的嗓音插入兩人之間。

  “哎呀!大男人怎麼偷聽婦道人家講話,你這毛病真是要不得。”嚇死她老太婆,無聲無息,連個腳步聲也沒有。

  “我不怕。”曲天時正了正色,神情專注。“奶娘儘管寬心,曉兒雖是煞星,但我是霸主,我鎮得住她。”

  紫雲祥瑞止煞。這是他告訴曉兒的“真理”。

  而她信了。

  “那……好吧!我們這就去見老爺,跟他提這件天大的喜事。”奶娘迫不及待想讓大家得知喜訊,一把年紀竟走得比年輕人還快。

  身後人看她快步地沖上前,愕然傻眼。

  “呃!我以為奶娘的身子骨不好,她常喊這裏痛,那裏酸的。”沒想到她不藥而愈。

  曲天時俯注在她耳畔低笑。“因為她太高興你終於有人要了。”

  “曲天時——”可惡!又取笑她。

  兩人笑鬧地走向大廳,在回廊的轉角處,一隻小白貓溜過腳旁,他們正訝異這是誰養的,一道不長眼的火紅身影撞了上來。

  “誰擋了本小姐的路,要是小雪球不見了,我唯你是問……”

  一抬頭,嬌軟喝斥忽地一隱,杏眸圓睜,一抹少女的羞怯嫣紅了桃腮。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45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3 PM 編輯

第八章

  “曲大哥,你為什麼沒來找我,你不曉得我在等你嗎?”

  一撞丟了心,再見失了魂。

  紅葉山莊三小姐杜盈星一見到俊俏非凡的曲天時,當下動了心,傾倒於他俊雅無儔的容貌,無法不為他芳心悸動,眼裏、腦中盡浮現他的身影。

  她認為這世上只有他才配得上姿色出眾的她,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彼此。

  但是她從小就被娘親寵壞了,驕縱任性、眼高於頂,想要什麼就一定能得到,她以為她看上的男人該深感榮幸,主動向她提起婚事。

  誰知她等了又等,那個人竟然沒有出現,而且他求親的對象不是她,反而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她的二姐杜春曉。

  這口氣她怎麼也咽不下,論容貌、比才氣,她哪一樣比不上命裏帶煞的二姐,他居然有眼無珠,舍珠玉而就沙礫。

  心有未甘的她決心把他搶過來,她不信憑自己杜三小姐的身份和美貌,有哪個男人能拒絕。

  “抱歉,我家公子身體微恙,需要靜養,請勿打擾。”少言的嚴功冷著臉,開門謝客。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紅葉山莊三小姐杜盈星,他就算抱病在身也得出來見我一面。”她紆尊降貴而來,他就該敞門迎接。

  “哎喲!大小姐、三小姐不都一樣,我們來者是客,又不是你家奴才,幹嘛還得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你的面子還不夠大,回去修修臉再來見客,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粗得像毛蟲能見人嗎?”

  小德子滿嘴的嫌棄,硬是賞了記閉門羹,半點顏面也不留,言語刻薄到令人咬牙切齒。

  可這是沒辦法的事呀!自從杜三小姐對主子一見鍾情後,就一天到晚遣人來督促,好像她是仙女下凡似的,每個人都該涎著唾液朝她飛奔,一刻也不該逗留。

  不過呢!見不到人,她更是蠻橫,乾脆親自來請,人家不見她還不行,張牙舞爪的不肯甘休。

  人呀!真的不能比較,一比較下來,他才覺得二小姐的難能可貴,也越看越順眼,有個驕縱成性的妹妹,還真辛苦。

  “曲大哥,你家的下人太無禮了,竟敢把我攔在門外,你該好好地教訓他們,別讓這些狗奴才爬到主子頭上。”要是她,准叫管事怞他們幾鞭。

  一臉無奈的曲天時看著斜倚臥榻,嗑瓜子的帶笑女子,他佯裝虛弱的一咳,“下人無狀,多有得罪,下回再登門致歉。”

  “下回是什麼時候?”只有人家等她的份,她從不等人。

  “再看看吧!三小姐請回。”她要纏他到幾時,總不能沒完沒了。

  “我人都來了,你不讓我進去坐坐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難堪是什麼意思?多少人想見她一面還求之不得。

  “不了,男女授受不親,總要避嫌。”他可不想自找麻煩。

  “江湖兒女何必拘泥小節,我都不在意了,你何須拒人於千里之外?”杜盈星忍著氣,故作大器。

  是呀!幹嘛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家妹子是嬌氣了些,可那一身冰肌雪膚吹彈可破,宛若凝脂,比起我這蜜膚可強多了,杜春曉調皮的擠眉弄眼,勸某人要懂得把握。

  最驕縱吧!二小姐,你家小妹的性子你會不清楚嗎?擁個荊棘美人還不如尋個可愛佳人,清茶一杯猶勝膩人花香。某人苦笑。

  最難消受美人恩!

  “在下並非江湖中人,庭訓甚嚴,姑娘清譽不敢褻瀆。”宮廷生活嚴守禮教,不可怠忽,一言一行都得自律。

  “你……你瞧不起我是不是?”膽敢暗示她不知禮教,行為放浪。

  “非也,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相信小姐是通情達理之人,絕不為難他人。”曲天時此言說得重,稍有羞恥心者該知進退。

  可惜有些人不懂得適可而止,越是得不到的越要弄到手。

  聽他一再的回絕,自視甚高的杜盈星再也難忍他的輕忽。“是不是我二姐來了才肯開門?她連我的萬分之一也及不上。”

  咳!咳!萬分之一?

  被瓜子肉梗了下喉的杜春曉連咳了好幾聲,她用手捂口,生怕門外的小妹聽見她的輕咳聲,躲人躲到這裏也太窩囊了。

  不過萬分之一……唉!她有這麼惹人嫌嗎?連自家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裏,光明正大地跟他搶起男人,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要不是小德子和嚴功連番擋人,情況會更糟糕,可能她早就破門而入了。

  “各花入各人眼,美醜難評,你看月半圓,我看月半缺,如此而已。”

  曲天時身為一國之君,卻親自擰起濕巾,為手沾污漬的小女人拭淨,再將她一頭青絲解開,重新梳理,以碧玉簪綰出秀婉髮辮。

  他可以為心愛之人放下帝王身段,為她畫眉,為她輕點胭脂,此乃閨房之樂,旁人他可不見得肯屈就。

  “哼,你一定不曉得她天生是個災星,煞氣重,誰要靠近她,誰就難保災難纏身,她不敢告訴你這件事吧!她克死過人。”杜盈星不顧姐妹情分,說出眾所皆知的秘密。

  感覺指下的身子驀地一僵,曲天時眼底蒙上一層冷意。“也只有無知之人才相信無稽之談,自個兒運勢差卻諉過給他人,實在可恥!杜家人身為江湖中人卻那般貪生怕死,可見義薄雲天的傳聞有誤。”

  別說了,不要為我開罪任何人,我早就釋懷了!杜春曉扯他衣袖,無聲地懇求。

  “真要釋懷,你為何不敢看我?還一直小心翼翼地擔心我會出事。”她的戰戰兢兢他始終看在眼裏,不點破,是心疼她的一再壓抑。

  噓!小聲點,不要讓她發現我在你房裏,不然又要鬧得天翻地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看娘親為妹妹的事煩心。

  她早就習慣自己在杜家是無足輕重的人,說好聽點,她是二小姐,但實際上,除了響叮噹的“煞星”名號,她什麼也不是,只是多出來的人罷了。

  “會鬧的人就一定有糖吃嗎?那就鬧大點,讓大家看見你的存在。”而不是選擇忽略。

  曲天時,你是存心讓我難做人是不是?嗓門越扯越高,信不信我咬你!杜春曉瞪大眼,怒色滿面。

  她的用意是不願一家人因為她而失和,能忍則忍,不要硬扯破臉。

  可是曲天時什麼也沒說,只是冷著臉,伸出早有牙印的臂膀,讓她咬個痛快。

  所以,她又瞪眼了,然後心軟地反握他的手。

  “那是事實,才不是貪生怕死,連我娘都差點被她害死……咦!你在跟誰說話嗎?是不是有人在你屋子裏?”他不可能自言自語。

  “二小姐。”他嘴角勾起,等著一場大風波。

  果不其然,門裏門外的杜家小姐皆臉色一變,一個駭然,一個震驚,卻一樣對他的坦然感到不滿。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你不是禮教為重,為什麼讓她待在裏面?你置我於何處?”他無疑是扇了她一記耳光,讓她遭受羞辱。

  眉宇微擺。“我能將你置於何地呢?自始至終,我心意並未改變,我上門求的是二小姐這門親,她才是我衷心所求的伴侶。”

  “你不怕她克死你?”杜盈星一急,口不擇言。

  聞言,他的聲音一沉。“那也要她有本事克死我。”

  “你……你……”她氣得漲紅臉,把爹親也搬了出來。“我爹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你來了幾日了,他可曾接見你?”

  不重要的人也就沒有見面的必要,不是嗎?

  曲天時從沒想過一個父親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忽視得這麼徹底,連她帶來的朋友也等同視之,若無急迫性,再等等也無妨。

  於是一日拖過一日,杜莊主永遠有比二女兒更重要的事待辦,一下武林泰斗大壽,他攜長女過府赴宴,一下友人來訪,他又忙著款待貴賓。

  “不過換成是我的事,爹娘一定奉你為上賓,設宴招待。”她刻意突顯自己與二姐的不同,聰明的人該選父母寵愛的掌上明珠,而非不屑一顧的鞋底泥。

  “原來三小姐好事已近,在下在此先祝賀你。”他故意聽不懂她的暗示。

  他的一番回話讓杜盈星氣得牙癢癢,更想用其姐的痛點打擊她。“二姐,你知道來訪的客人是誰嗎?”

  既然被點名了,杜春曉也不好悶不吭聲,裝聾作啞,只好在曲天時好笑的目光注視下,高聲一和。

  “是誰?”

  一聽聲音,果然是二姐,杜盈星妒恨有加。“是你的未婚夫鄭少爺……啊!我說錯了,是被你的煞氣沖煞到,差點丟了性命,不得不退婚的前任未婚夫。”她惡意說道,一再提及令人痛惡的地雷。

  “是他?!”杜春曉不自覺地顫了下,感覺寒意襲身。

  “不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他這次上門是向大姐求親,爹最近就是為了忙這件事而無暇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你不會介意吧?”哼!憑什麼跟我搶男人,也不想想自己命裏的煞氣有多重,想害死多少人才滿足。

  “呃!我……呵呵,小事一件嘛!大姐能求得好姻緣,我也為她高興。”為何是他呢?以前的夢魘非要追著她不可嗎?

  當年,那個人墜馬之後,他母親怒氣衝衝地找上她興師問罪,還說了不太好聽的詛咒話。

  那時她才七歲,哪懂得什麼人情世故,平白挨了一頓罵,她比誰都難過。

  但娘親的態度更傷人,她將哭訴委屈的她一把推開,眼神嫌惡地叫她走遠點,不要來害她。

  要不是奶娘抱著哭個不停的她安慰,直說不是她的錯,不然她真以為自己是妖孽轉生,只會帶給別人不幸,不配活在這世上。

  “你真的為大姐高興嗎?鄭少爺本來是你的未婚夫,如今他將你如同雜草般丟掉,改而向大姐獻殷勤,你直能不惱不怨,不氣不恨?”被人退婚可是件相當丟人的事。

  “……”她能說十分慶倖擺脫鄭曉仁那個愛哭鬼嗎?他以前動不動就哭得滿臉鼻涕。

  曲天時代為回答,“因為她有了我,何必氣惱,何必怨恨?你口中的鄭少爺,他未必有我一半的好。”

  一陣暖意包住全身,驅去寒冷,頓感溫暖的杜春曉噙笑仰頭,凝視始終如一的男人,他無悔的愛是她心底不乾涸的暖流,讓她不再畏寒。

  “那是你沒見過鄭少爺,他為人和善,性情樸實,捐錢鋪路,挽袖造橋,他是地方上有名的大好人,人人讚揚。”就是太溫吞了,長相尚可,配不上風華絕代的她。

  “那又如何?你二姐中意的人是我,而我也深愛著她,我們兩情相悅,互訴白首,何須羨慕旁人的情情愛愛?”情投意合,永結同心。

  曲天時低視懷中人,雙臂輕擁她微涼的身子,他眼中笑意不減,深幽得宛如一泓潭水,將她包圍在其中,深深珍藏。

  “什麼深愛,等你被愛她的煞氣所害……”她不信他不懼不畏,退避三舍。

  不甘心的杜盈星還想說些惡毒的話,從中破壞兩人的感情,父親身邊的張管家從不遠處走來,讓她不方便多說什麼。

  “咦!三小姐怎麼會在這兒?”她一向愛膩著夫人,談些女兒家心事。

  “我來探……呃!路過,那你呢?有什麼事?”心高氣傲的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慘遭拒絕的事,因此很快地轉開話題。

  “鄭少爺與老爺閒聊時,不意提及二小姐,他說想為當年退婚一事親自向二小姐致歉,所以老爺才遣我走一趟,請二小姐到偏廳。”

  是偏廳,而不是大廳,可見杜莊主對二女兒有多輕忽,他大部分的疼愛都落在長女身上,也以她學武有成而驕傲。

  要不是世侄要求見二女兒一面,他大概也不會主動說要見她,畢竟老是為人帶來大小災難的煞星,不見也罷。

  但是他卻對她身邊器宇軒昂的男子另眼相待,少有人能令他一眼就懾住,不自覺感受到一股泰山壓頂的氣勢,令人肅然一畏。

  他,絕不是普通人。

  “這是春曉妹妹吧!自從多年前一別,許久未曾見面了,你過得可好?”

  迎面而來的是一位相貌憨實的男子,兩眼狹小微勾,笑時眯成縫,一臉和氣不是十分顯眼,在人群中鮮少會注意到他。

  雖然他笑得如春風迎人,一團和善,可是隱隱有股令人不舒服的邪氣,他看人的眼神多了一絲……陰沉,讓人不寒而慄。

  尤其是他熱絡地問候他退婚的未婚妻時,眼中沒有半點熱度,而且避免靠她太近似的,遠遠地拉開一段距離。

  沒來由的,杜春曉覺得他的笑很虛偽,不像杜府下人待她那麼真實。

  “託福,還活得健在。”她牽強地勾起唇,回以不太熱切的虛笑。

  “呵……看得出來你過得不錯,沒再害死人……啊!抱歉、抱歉,我失言了。我不是有意提起你克死陳家小兒的事,你不會介意吧?”鄭曉仁有點混繭的眼閃了下,陰晦不明。

  她僵笑,神色小有受傷。“都過去那麼久的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杜春曉在心裏腹誹:你到底是來道歉,還是來戳我傷疤?明知是禁忌話題還提得那麼順口,仿佛我沒害死人真是對不起你。

  “什麼?你連害人家死了一個兒子都忘了,未免太傷人吧!至少得掛懷在心,人家才不致怪罪你無情。”他好不驚訝地張大嘴,好似她的遺忘會導致人神共憤。

  “鄭少爺不是來跟我聊過往閒事的吧?”杜春曉慣有的笑臉掛不住,手指因想起帶煞的命格而微顫。

  一隻大掌在沒人注意時,悄悄由後握住她輕顫的小手,捏按了兩下,轉移她的傷感,指間的暖意傳達對她的關懷和愛意,不許她胡思亂想。

  是很深,但是……“還好,當時年紀小沒什麼感覺,我對你的印象不深,訂不成婚反而讓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滿感謝你的。”

  換他臉色一僵,不甚高興似的,“原來是我多心了,以為是我害你嫁不出去,年屆十八還沒半個媒人敢上門,幫你牽門姻緣。”

  他是那麼容易讓人遺忘的嗎?只因相貌平凡而不受注目。

  “緣分這種事很難說,老天自會有安排。”她反握厚實大掌,眼裏有著令人嫉妒的盈盈笑意。

  那是被寵愛和呵護才有的甜膩,像是沾了蜂蜜,軟甜地透人心坎。

  但是,非常刺眼,對某人而言。

  “不會吧!你都老大不小了,居然還相信緣分這不切實際的事,你千萬別心存奢望,害人玉命傷殘可是非常缺德。”她想嫁人,難矣!

  玉命傷殘……杜春曉的身子瑟縮了下。

  “那是指八字輕,命格賤的下等人吧!一輩子成不了材,只能看人臉色過活,自個兒一落地沒看好時辰,怎能怪罪人家福厚祿好,賤人命格早死早超生,來世當個大官員。”

  溫潤清嗓揚起似憾實狠的低語,引起兩個男人的側目,同時抬眸一望。

  “你是?”鄭曉仁眯起不大的眼,入目的俊美面容讓他產生一絲妒意。

  如果他有那樣的臉,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不需要花銀子去買,多得是投懷送抱的絕世美女。

  曲天時拱手一揖,但他看也不看坐姿不端的鄭家少爺,而是目光澄澈地看向杜莊主。“晚輩曲天時,拜見杜莊主。”

  “你姓曲?”他微訝。

  “是的。”他沒說是從母姓,其父姓風,名青崖,乃金烏皇朝第一儒師。

  風青崖名字一出,舉國皆知,他不僅才情出眾,人品高潔,更是當代美男子,不少女子為他傾心,終生不嫁。

  而他的好相貌便是遺傳父親,外貌上有七分相似。

  “你與當今天子可有關聯?”他的氣度非凡,央央豐采,絕非尋常人家子弟。

  張口欲言的曲天時尚未發出聲音,突遭冷落的鄭曉仁頗不是滋味的呵呵一笑。

  “世伯想多了吧!曲雖是國姓,但不見得人人與皇親國戚扯扯得上關係,瞧他秀秀氣氣的姑娘樣,穿上龍袍也不像天子。”

  秀秀氣氣……姑娘樣?

  明明是俊秀逸朗的翩翩公子,豐采出塵,清輝似玉,哪來姑娘的嬌柔樣,他那雙張不開的眼睛看的到底是哪里?為何落差如此之大?

  杜家父女面露狐疑,來回審視截然不同的兩個男子,心中起了疑慮。

  “那你像嗎?”曲天時揚起嘴角有幾分冷意。

  “像什麼?”鄭曉仁一怔,不解其意。

  “我朝天子。”若起謀逆之心,當誅。

  他一聽,嚇出一身冷汗。“哎喲!你可別胡說,那是砍頭的大罪,我鄭曉仁只會鋪路造橋做好事,掉腦袋的事想都不敢想。”

  就算他有心改朝換代,也要先拿回原本屬於他們鄭家的財富。

  真小人?“那你可曾見過皇上?”

  “皇上?”他搖頭如波浪鼓,急得很。“我這市井小民哪得機緣見龍顏,你別尋我開心了。”

  “既然不曾見過天子容貌,又豈知他與我不像?至少,我瞧他倒與我有幾分相似。”如人照鏡,一模一樣。

  什麼相似?根本是同一人!杜春曉垂目偷笑。

  “你瞧過皇帝老兒?”怎麼可能?

  “老?”他登基為帝時也不過二十,如今才過了四年,稱不上老吧!“據我所知,皇上年紀與你我相仿。”

  鄭曉仁驚訝的一呼,詫異的嬌聲隨即一高,壓過他的難以置信。

  “什麼?!你不是三十了嗎?”

  杜春曉身側的男子因她的錯愕而笑溢唇畔,另一人則面部微沉,快速地射出陰狠寒光,但收得極快,讓人幾乎無所察覺,除了曲天時,他暗暗多了份留心。

  “呃!呵呵……春曉妹妹真愛說笑,我也不過大你四歲而已,哪有那麼老!”鄭曉仁咬著牙,裝作不以為意。

  她乾笑。“那是我的搞錯了,我一看到你的模樣,心裏就想,娘怎麼會找個大我十來歲的男子為婿,該不會是伯父……啊!我忘了世伯仙逝多年。”

  她的一句無心話,讓某人的臉扭曲了下。

  “哈哈……春曉妹妹不必憂心,家父是久病纏身才過世,不是你驚人的煞氣克死他,你該擔心的是身邊人,要是出了什麼事……”敢說他一臉老態,他絕饒不了她。

  “真正關愛她的人不曾想過她會帶來什麼災難,你瞧過她跟下人們相處的情景嗎?他們和樂融融,打成一片,沒人因為她是煞星而疏遠她,反而樂於親近。”人非草木,只要用心待人好,人總會還三分情。

  真正關愛她的人……杜莊主神色一凜,深思著這句話。他對女兒的關心似乎遠不及莊中僕傭。

  “那是你還沒被她的煞氣沖煞到,哪天你也像我一樣從馬背上跌下來摔斷腿,到時你就欲哭無淚了。”他微露嫌棄意味,眼裏有藏不住的怨懟。

  摔斷了腿、摔斷了腿……腦中模模糊糊地閃過什麼,似要浮現又沉潛,曲天時沉眸一思。“你確定不是過於自信而墜馬,騎術不佳該檢討的是自己,與杜家小姐何干?”

  他一聽,氣憤難當。“明明是她的煞氣害了我,我才跟她一定親就出事,絕非偶然,而且家中的牡馬一向溫馴……”

  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他一點錯也沒有,但是鄭曉仁過於憤慨的語氣卻引起杜莊主的注意,他從沒想過原因不一定全出在女兒身上。

  當時鄭曉仁在什麼情況下墜馬?為何他的家丁沒及時攔阻他?

  曲天時不經意的一番話,讓他有了不同的想法,天災人禍無可避免,怎能將自己的不慎推給他人,讓人承擔無妄的過錯。

  算命師也有算錯的時候,他杜雲山的女兒就算煞星,也是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的好姑娘。

  “推託之言何患無詞,你該想的是家中牡馬為何失控,是馬夫的錯,還是馬兒尚未馴良?何況……”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頭一低,做出令人譁然的逾禮舉動,他吻了抹蜜朱唇。

  “瞧,我跟她如此親近也沒事,從我認識她到現在一直洪福齊天。”曲天時勾唇冷笑。“是我八字好,命格重嗎?我只知道為了我深愛的人,一死也甘願,她是我絕對不會捨棄的不悔。”

  “你……”鄭曉仁被他的話震撼住了,也惱羞成怒,不甘在心。“咳!世伯,看來春曉妹妹已找到她的好歸宿,我這顆擔憂的心也就放下了,不過當年兩家交換的定親信物是否可以還我?總不好一物兩用,害了映月妹子。”

  “什麼信物?”他不記得有這件事。

  聞言,鄭曉仁的眼神一陰,沉得讓人看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麼。

  他起身一走動,左腳的足踝不甚自然,有點跛……

  驀地,幽邃的黑眸迸出厲光。

  我永遠在你身邊,你並不是一個人!曲天時無聲的心語,借由手心的握力告訴她。

  鄭曉仁咧開嘴,一張大臉臉顯得更大了。“哎呀!我是特地為了當年的事來致歉的,你也知道我娘怕我遭遇不測才來退婚,為人子當盡孝道,我才不得不解除了婚約,這件事一定傷你很深吧?”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52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3 PM 編輯

第九章

  “映月妹子、映月妹子,你走慢一點,我跟不上你。”

  鄭曉仁因曾摔下馬,所以要一走快,左腿就會一跛一跛的,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的四平八穩,他一直為此而不甘。

  當時他確實為了不想輸給大他三歲的堂兄,因為用力鞭打牡馬,要它跑快點,馬兒一吃痛,便揚起後蹄亂踢,沒抓牢韁繩的他才從馬背上飛起,重重落地。

  雖然及時請了大夫診治,接好了斷腿,但仍落下病根,只要緩行或坐著不動,便看不出異樣,可是天氣一轉涼,那微微的酸痛還是令他不堪其擾。

  “你別一直跟在我身後窮嚷嚷,我急著去練劍,沒空陪你閒磕牙!”他煩不煩呀!老是跟前跟後。

  長相偏豔的杜映月一臉不耐煩,她手中拿著三尺青鋒,心裏念念不忘是剛學會的招式,她要練得爐火純青方能精進內力。

  至於男女感情一事,她全然不在意,反正年歲到了,爹爹自會安排,用不著她躁心,嫁人與否一點也不重要。

  “呵,瞧你心急的,一時片刻不練也不舍稍減你的功力,何妨坐下來聊一聊,心平氣和的沉澱煩躁的心情。”鄭曉仁的眼眸閃了閃,不著痕跡地擋住杜映月的去路。

  “我哪有煩躁的心情,而且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你又不會舞刀弄劍,我說的你不一定懂。”對牛彈琴,徒勞無功。

  鄭家並非武林世家,歷代經商為業,以布帛買賣為主,是謂商賈。

  當年鄭家先祖與紅葉山莊交好,延續了數代,鄭曉仁祖父更與杜莊主是忘年之交,兩人往來密切,因此才有意締結秦晉之好,親上加親。

  “瞧你這般急躁的,還說不心煩,春曉妹妹都有了心上人,你何時才要良人相伴?”他有意無意地碰觸她纖白小手,笑得一臉和善。

  “她是她,我是我,我們本來就不一樣,幹麻要相提並論。”她不用羨慕自家妹子,她只要把劍練好,爹自然會把家業傳承給她。

  肩負長女的責任,杜映月一刻不敢懈怠,她知曉杜家無男丁,將來的紅葉山莊必須由她一肩扛起,她得變得更強,才不負眾人所望。

  “可你終究要嫁人,下個月你就滿二十了,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他更殷勤地朝她笑著,提醒她眼前就有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

  他是長得不醜,尚可見人,可是跟曲天時比起來,那就……唉!天差地別,不提也罷。

  “誰說我要嫁人了,爹沒跟你提過嗎?杜家要招贅。”招了贅婿才不致家產旁落,後繼無人。

  “什麼,招……招贅?!”怎麼沒人告訴他?嚇了一跳的鄭曉仁根本不曉得有這回事,他臉上笑得很僵,全盤計畫盡忽被打亂。

  “爹說過,以後這個家要交給我,我生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都得姓杜,日後才有子嗣續香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呃!是嗎?”他沉吟了下,腦中蹦出新的想法,“我家中男丁甚多,不愁沒人侍親盡孝,入贅杜家,也無不能。”

  紅葉山莊家大業大,祖上良畝數百甲,店面鋪子放租也不下數十間,杜夫人娘家又是一方望族,嫁妝不少,想必長年累積的財富也不在少數。

  人不貪,財不裕,做善事也要有銀子,以杜大小姐熱中武學的程度,他不介意接收紅葉山莊這座寶山。

  鄭曉仁一想到滿谷的金銀珠寶,一時過於得意而笑出聲。

  幸好醉心武功的杜映月沒發覺他的異樣,不然他精心策劃的一切將付諸東流,前功盡棄。

  “誰要入贅?”

  “我。”

  “你?”

  面露訝色的杜映月這才分點心思,注意許久不曾往來的鄭家少爺,她猶記得他與二妹有過婚約,是她未來妹婿。

  “你不曉得我特意來提親嗎?世伯口頭上應允這門親事,他說只要你點頭,隨時都可以著手籌備婚禮。”娶她勝過煞氣重的杜春曉,至少不會災難連連。

  一想起那煞星,他仍一肚子不滿,怨氣難消。要不是爹娘硬要攀上這門親,他也不會受到牽連。摔斷腿。

  “咦!是我嗎?我以為你求親的物件是二妹或三妹。”她從沒想過會是自己。

  杜盈星那驕蠻女……他眼角怞了兩下。“長姐不出閣,妹妹怎麼好先嫁?以你的花容月貌,是我衷心所傾慕的,盼能共結連理。”

  娶了她等於娶了紅葉山莊,老天送的大禮豈可不收。

  “等等,我還得問問我爹,婚姻一事不必急於一時。”雖然她並不在乎夫婿是誰,可起碼要她看得順眼,而他……杜映月臉色難看的怞回手,以衣角擦拭他碰過的地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一直在輕薄她。

  行善積德的大好人怎會有如何唐突的舉動呢?令人匪夷所思。

  “是是是,婚姻大事該交由父母做主,我不急,靜候佳音。”她休想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佳音?”無來由的打了個冷顫,遍體生寒。“不多說了,我該去練劍了。”

  杜映月反應冷淡地轉身就走,沒瞧見身後的鄭曉仁突然臉一沉,陰惻惻地瞪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

  顯然,這一條路行不通,她不若想像的好應付,說兩句好聽話就能討其歡心。

  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鄭曉仁狹長的眼望向沒人走動的書房,眼底浮起一抹陰森笑意。

  “是這裏嗎?還是……不對,應該更小、更隱密……”

  趁人不察,他偷偷溜進杜莊主未上鎖的書房,一本一本地翻動著架上的書,找尋祖父留下的寶藏。

  不可能沒有信物,杜雲山在說謊,想私吞富可敵國的財富,爹臨終前明明說過祖父曾交托一物給杜家。

  可是,為什麼找不到?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不死心的連筆架也翻找了一遍,看底下是否另有玄機,他費盡心思從杜家人下手,為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有錢。

  “你在幹什麼?”

  一道嬌聲由門口傳來,怔了下的鄭曉仁反應極快地放下杜氏家譜,改拿一本雅俗共賞的雜文,緩緩轉過身,咧嘴一笑。

  “是盈星妹妹呀!我閑著無聊,就來拿本書看看。”他高舉起手中書,證明所言不虛。

  她哼了聲。“誰是你妹妹?別叫得太熱絡,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

  受了氣的杜盈星冷著一張臉,見了誰都不高興,她將無從宣洩的氣遷怒到旁人身上。

  “哪能不熟呀!我就要娶你大姐為妻了,喊你一聲妹妹不為過吧!”姐夫,小姨子,早晚一家親。

  聞言,她兩道柳葉眉高高擰起,“你怎麼一下大姐,一下二姐,變來變去的,你到底要娶誰呀?搞得我都糊塗了。”

  嘖!大姐眼睛瞎了嗎?居然同意嫁給其貌不揚的鄭曉仁,她都不挑的呀!有人要就點頭,不管能不能帶出去見人。

  要是她,非絕世美男才不肯屈就,婚姻是一輩子的事,還不得離異,要她每天一醒來就面對一張醜臉,無異是一生夢魘。

  “當然是映月妹子嘍!誰敢招惹那克死人不償命的煞星,我這一條腿可是拜她所賜。”他拍拍左腿,一臉餘悸猶存,惶恐不已。

  “可是就有人不怕死,非要試試死是什麼滋味。”她說得滿口酸,妒意橫生。

  鄭曉仁故作訝異的問道:“你說的是與天子同姓的曲公子?”

  “哼!除了他,還有誰呀!居然把二姐當成寶看待,我有哪點不如她。”憑什麼好處讓二姐一人占盡,她卻慘遭奚落的份。

  就是不信有人對她的美色全然無動於衷,她剛才再一次趁曲天時的護衛和小廝不在,偷偷潛入他房裏,想以身相許,造成事實,讓他不得不負起責任娶她。

  誰知她連床都沒沾到,就被他嚴詞厲色給喝退,還說人若不自愛,日後定吃大虧,要她好自為之,別做出令家人蒙羞的行徑。

  她衣服沒脫就讓人給丟了出來,還讓灑掃的下人瞧個正著,真是丟臉極了!她這嬌豔可人的杜三小姐暗許芳心,他還有什麼不滿意?

  機會來了。“哎呀!盈星妹妹豔冠群芳,是許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婚配物件,我怎麼看都覺得盈星妹妹比煞星美多了,曲公子怎會無視你的存在呢?”

  一聽有人站到自己這邊,杜盈星驕縱地一揚下鄂。“就是嘛!二姐哪里比我好了?皮膚不夠白,眼睛沒我漂亮,個性大剌剌沒個姑娘家樣,曲大哥沒長眼才會看上她。”

  “是沒錯啦!不過有句話說得好,情人眼裏出西施,也許是王八、綠豆看對了眼,你感慨再多也沒用。”不用點手段,人是搶不過來的。

  聞言,她不快的嘟起小嘴。“曲大哥才不是王八,他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人了。”

  今生不嫁他,必定含恨而終。

  “臉兒俊俏也不會是你的,他早就向世伯提了親,除非……”他留了個下文,引人上鉤。

  “除非什麼?”難道還有轉圜餘地?

  鄭曉仁佯裝為難。“這事不好說,怕傷了感情。”

  “你說說看,反正再壞也壞不過一輩子得不到所愛。”她不怕,娘會護著她。

  “是有個法子,但是,唉!還是不行,太陰毒了,我說不出口。”他欲言又止,吊足她胃口。

  杜盈星急了,拉住他的手大喊,“怕什麼?有事我負責。”

  “真的?”他眼眸閃動著陰光,冷冷揚唇。

  “真的,我扛下一切。”她大聲地許下承諾,承擔接下來的責難。

  就等她這句話,鄭曉仁陰笑。“附耳過來,別讓旁人聽見才好……”

  他壓低聲音說著借刀殺人的計策,利用她的妒意達成他的目標。

  本來他是想借由杜大小姐來追查寶藏的下落,但是她像塊冰似的難以親近,話不投機半句多,讓他頓生挫折,成了著死棋。

  誰知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待他不薄的上天又送來被妒恨蒙眼的杜三小姐,完成他未竟的計畫。

  “什麼?這樣不好吧!爹他……”她沒害過人,不敢下手。

  他假意要收回手握之物。“也對,缺德事還是不做為好,原本我是想你若在世伯面前大大出了風頭,他必會獎勵於你,到時你要什麼大可提出來,以世伯的勢力一施壓,曲公子敢不改變心意,與你共效於飛嗎?”

  “等等,我做了。”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白色瓷瓶,緊抓不放。

  鄭曉仁笑了,背過身,露出歹毒眸光。

  在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書房後,門外十尺遠的大樹後,走出一道頎長身影,目光淩厲注視合謀為害紅葉山莊上下的蠢人。

  “嚴功。”

  “是,公子。”

  “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隨時向我回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是。”

  迅地,玄色人影消失在金陽之下。

  風吹動衣裾,帶來一絲涼意,曲天時仰起頭,喟然一歎。

  寅卯交接時分,天色未明,霧氣濛濛,將瓶蓋打開,倒入白色粉末。

  行跡詭異,鬼鬼祟祟地左右探看,見沒人發覺又悄悄地溜回房中,闔上房門。

  雞啼聲一起,曙光射向搖曳的樹梢,腳步聲也紛呈,灑水的灑水,澆花的澆花,廚房的大嬸連打了三桶水準備開夥。

  嫋嫋炊煙升起,飯菜香溢滿院落,忙碌的下人們一刻也不停歇,大盤小盤的早膳往飯廳,讓主子們享用。

  這是一個看似平靜的早晨,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杜家人與客人同桌食,和樂融融,相談甚歡。

  其中只有一人遲遲未下箸,神色不安的恍著神,以筷撥菜卻不進食。

  “怎麼了?娘的小心肝,這些菜你不愛吃嗎?”特別寵愛小女兒的杜夫人見她一口未食,不免關心的問一聲。

  娘親的低喚,杜盈星這才回過神,驚慌不已的差點打翻面前的菜肴。“我……我昨晚沒睡好,吃不下。”

  “唉!瞧你眼睛紅咚咚的,要不要回房躺一下?”肯定是傷心婚事沒著落,難過了一整夜。

  偏心的杜夫人狠瞪了二女兒一眼,怪她不愛護妹妹,硬是搶妹妹心儀的男人。

  無辜的被瞪的杜春曉悶著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但是碗裏多了剔了刺的魚肉,曲天時的窩心舉動讓她的心沒那麼難受。

  而這三人的互動落在一旁的杜莊主眼中,他頓感慚愧。手心手背都是肉,親生的爹娘竟不如一名外人貼心,他深深自省。

  杜盈星迫不及待想離席,她實在擔不起眾人責備的眼神,但一想到即將發生的事,雙腿就動不了,“不用了,娘,這紅燒肉是你最愛吃的,我夾了一片給你,你吃了以後青春永駐,身體康泰。”

  “呵……瞧這小嘴多甜呀!就會哄娘開心,你這兩個姐姐有你一半的嘴甜,我這當娘的就可少了很多煩憂。”好在有可人的星兒,讓她開懷。

  “哪有甜呀!人家最愛娘了,不管我做錯什麼都不會處罰我,我要當娘最疼的小心肝。”她語帶語帶雙關,暗留退路。

  做了壞事的人總是容易心虛,杜盈星眼神不定地直往娘親身側偎,引起杜莊主的注意。

  “你做錯了什麼怕人罰?”

  聲如洪鐘,杜莊主一聲低喝,小女兒臉色一白,慌得一臉驚懼。

  “吃個飯吼什麼?想嚇誰呀!瞧瞧我的寶貝女兒都被你的大嗓門給嚇著了。”杜夫人不悅地嘟嚷著。

  “孩子不能寵,一寵就無法無天的,不做虧心事有什麼好心慌?”大驚小怪,她寵得在過頭了。

  “老爺,吃你的飯吧!我寵個孩子你也嘮嘮叨叨的,要是你多替咱們星兒想一想,她哪會失魂落魄,一顆心不知丟哪了。”都是煞星的錯,故意帶回個人品出眾的男子來惹人傷心。

  沒理由的,杜夫人把小女兒的不順心怪罪到命中帶煞的二女兒。

  “你……婦道人家。”不想夫妻失和,他只好讓步。“今兒個我把大夥找齊,主要是有兩件事要宣佈,一是映月的婚事,她也老大不小,該找戶好人家了……”

  眉頭微顰,杜映月誰也沒看,悶悶地放下碗筷。

  “當然,要她同意才下聘……還有春曉和曲公子,我想……”他們的婚事早早辦了也好,省得夜長夢多。

  “等一下,你怎麼只想到映月和春曉,那星兒呢?她也是你的女兒呀!”不能厚此薄彼,漏了她的小心肝。

  “她才十六歲,不急。”真是的,在商議大事,她湊個什麼勁。

  “誰說不急來著?我看就把星兒許配給曲公子,她喜歡他嘛!當父母的自要成全她。”她話鋒一轉,顯得冷漠。“春曉是什麼命格你會不清楚嗎?咱們就別害人家了,萬一克死了夫婿,可是要守活寡的。”

  “娘……”杜春曉怔愕的睜大眼,不敢相信娘親竟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你在胡說些什麼?簡直是……”杜莊主因妻子的話氣得滿臉漲紅。

  “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夫人,下人們都痛得在地上打滾,全身無力地直喊肚子疼,好像中毒了……”

  “什麼?!”

  張管家匆忙來報,一臉震驚的杜莊主站起身,掌擊桌面,突地,他全身酥軟,兩腳站不直又跌了下去。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發生狀況,不是腹痛如絞,便是冷汗直流,一點力氣也提不上來,虛軟得沒法走路。

  “老……老爺,這是怎麼回事?我的手……沒辦法動……”她的肚子好疼。

  “我不知道,我也一樣……”他試圖運功逼毒,但力不從心。

  驀地,杜莊主的視線落在一桌飯菜上,頓然了悟。

  “飯裏有毒。”

  他只是猜測,並未確定,但做賊心虛的杜盈星卻慌張的跳了起來,直揮著手說:“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下的毒……”

  在她跳起的一瞬間,懷中的瓷瓶滾落,些許粉末飄散開來。

  “就是你下的毒。”尚能挺住的曲天時抬起瓷瓶,指出罪證。

  “我……我沒有,不是我,你……你不要誣衊我……”她要否認到底,沒人可以指證她所為。

  “那麼,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沒事?”還能活蹦亂跳,神色正常。

  “我……我……那是我胃口不佳……呃!沒吃飯……”對對對,這是天大的好藉口,沒吃就不會中毒。

  “你怎麼曉得毒下在飯菜裏,而不是在其他地方呢?很多人一早忙到現在滴米未進,卻同樣身中奇毒。”看她能狡辯到幾時?

  “我……呃!我……我是……”她慌得說不出話來,眼神閃爍。

  “星兒,真的是你嗎?”杜莊主臉色沉痛的問道。

  她不敢回答,頭低低的,絞著手。

  “為什麼?”她是紅葉山莊三小姐,竟下毒殘害自家人。

  “我……我……”她吞吞吐吐,說不出個好理由。

  “因為她被杜夫人寵壞了,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氣惱她想搶自己姐姐的男人,有杜夫人當靠山,她什麼也不怕。”寵兒不教,養虎為患。

  “世侄你……你和星兒……你們……”難道是他引狼入室?

  原本趴在桌上聲吟的鄭曉仁挺起上身,狀若無事的喝起酒。

  “真是難為你了,杜莊主,竟養出這麼個逆輪不孝的女兒,吃裏爬外,私通外人,你可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這汾山黃酒,口感十足,甘醇潤喉。

  “你……你為什麼……我不懂,你不是來向映月求親……”為何痛下毒手?

  陰冷的狹眸閃了閃。“如果你不要心存貪念,早早交出我們鄭家當年交給你的婚配信物,我也用不著多費神,拐個彎達到目的。”

  他們有今天的下場是自找的。

  “等等,在百花樓派殺手狙擊曉兒的人也是你?”一開口指明要“東西”,殺手倒在其次。

  驚愕萬分的杜春曉聽了曲天時一席話,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她得罪人,引來殺機,而是他——他前任未婚夫買凶對付她。

  心急的她想拿下罪魁禍首,一隻大手重重按住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沒錯,我以為信物在她身上,氣惱砸下重金買凶,得償所願。”可是行動遭人破壞,未能得手。

  “你殺我女兒……”好個狼子野心,竟狠心至此。

  “殺她……”鄭曉仁陰惻惻地低笑。“不只是她,所有人都一樣,你要是不拿出鄭家的寶藏關鍵,我一個一個在你面前殺了。”

  “你連我也要殺……”杜盈星氣憤地推他,驕縱的性子至此時仍未改。

  “哼!”他順手一推,將不知天高地厚的杜三小姐推倒在地,然後再狠狠踹了她最引以為傲的臉。

  以為擁有美貌就可以瞧不起人嗎?他毀了它,看她還神不神氣。

  “沒有寶藏,我根本不曉得你在說什麼?”要真有寶藏,他早還給鄭家,絕不獨佔。

  “死到臨頭還嘴硬,想抱著銀子進棺材是不是?”他獰笑地抓起杜夫人,一把亮晃晃的刀子就往她脖子上擱。“這女人老了,我幫你處理掉她,你好再娶個年輕點的妻子,替你生個帶把的兒子。”

  “你……你把刀子放下,別傷她……”杜莊主心驚地掙扎起身,但終究力不從心。

  鄭曉仁仰頭大笑。“好,我聽你的,不過,你也要跟我合作呀!乖乖的把寶藏關鍵拿出來。”

  他表現得十分和善,但眼底的猙獰和狠厲是瞞不了人,心性兇殘。

  原來他不過是個掛著善人面具的偽君子,表面做些令人稱讚的好事,為善不落人後,私底下卻喪盡天良,做盡一切利己的壞事。

  “真的沒有,你要我拿什麼?”杜雲山幾乎是用吼的,吼出全身的無奈。

  “看來,沒送你一點禮你是不會說實話的,那我只有得罪了,杜夫人,一路好走……”

  他手中的刀子高高舉起,毫不遲疑的刺向杜夫人胸口。

  “放開我娘——”

  一道彈起的身影撞向持刀的鄭曉仁,他沒防到有人還能動,手一松,刀子落了地,人也被撞倒。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57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4 PM 編輯

第十章

  “你……你怎麼沒有中毒?”

  鄭曉仁驚駭萬分的瞪著行動自如的杜春曉,臉上有著無法置信的驚恐,他爬呀爬到柱子旁,抓住一個中毒的老婦,以此為要脅,阻止她上前一步。

  他雖不懂武,卻滿懷心計,狡猾又奸佞,計畫著每一步棋,連退路都想到萬無一失,絕不讓自己有失風被捕的一天。

  為了成功,他可以犧牲所有人,即使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也面不改色,一心只想擁有全天下的財富,成為除了天子外最有權勢的人。

  他的野心之大令人咋舌,似乎已經陷入瘋狂之境。

  但是,惡人到頭沒有惡報嗎?

  “不只她沒有中毒,我們亦然。”他的詭計終將未能得逞。曲天時巍然而立,神情峻然,他長臂一伸,扶起心愛女子及杜夫人,讓兩人安穩地在他的保護下。

  而他的身後是裝腹痛的小德子,以及假暈的嚴功,他們同樣神清止朗,毫無中毒跡象。

  “你們……為什麼……不可能……你們應該全部中了毒……”他看向其他中毒者,確實痛苦難當。

  “因為我們有福星照拂。”曲天時含笑地看向一臉靦腆的杜春曉。

  “福星?”

  他伸出手,輕握蜜色小手。“曉兒無意間說了句你的腳一跛一跛的,而且背影似曾相識,很像百花樓秘道裏脫逃的幕後主使者。”

  “什麼……”她光憑著背景就認出是他?

  “當時她只當是玩笑話說說,我卻記下了,你有很多的特徵符合被捕黨羽的形容。”他的腿是最大的敗筆。

  “我不是……”鄭曉仁否認,不認罪。

  “你看這是什麼。”曲天時一說完,盡責的嚴功便取來一張狐狸面具。

  “你……你們……”怎麼可能?他駭然。

  “我派了屬下前往鄭府搜查,在你的房間的床底下有條秘道,你將貴重物品藏在下面,包括這個面具。”以及他的嬌妾美婢十數人,供他瀅樂。

  假面具被揭穿,他也就不再有任何掩飾。“哼!全是我所為又如何?除非你不想要這個老女人的命,不然就乖乖地讓出一條路,讓我離開。”

  他不確定所挾持的人質是否能保全他,因此他虛張聲勢,勒緊老婦頸項,做為護身符。

  但他的確押對寶了,杜府的每個下人對杜春曉來說都像她的家人,尤其是他手中這一個,更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放開我的奶娘,不許你對她動粗。”她不能讓任何人傷了奶娘。

  “奶娘呀!”他陰陰一笑,力道加重。“要不要拿你來換她?”

  他以為沒人會傻到用自己來交換一個微不足道的下人,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她回答得相當爽快。

  “好……”

  杜春曉才上前一步,臂膀被人由後拽住,曲天時不贊同的眼神直盯著她,不准她輕舉妄動。

  “好?”他神色古怪地一睇。

  以主換奴,她真義無反顧?

  “先把人放開、再留下解藥,我可以網開一面,留你一條生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鄭曉仁嗤哼,“你憑什麼給我保障?光是空口說白話,我才不會上當!”

  他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人,所以他才戴上狐狸面具,以防遭同夥出賣。

  “憑我是一國之君的身份。”曲天時威儀立現,面露精芒。

  “一國之君?”他先是一怔,繼而大笑。“哈哈……你真當我是三歲稚童好哄騙?好歹編個像話的謊言誆人還差不多。”

  “放肆。”嚴功長劍一怞,威風凜凜。

  “咱家公子真是當今聖上,你有眼不識泰山,膽敢冒犯龍顏,真想抄你九族才肯大徹大悟嗎?你這黑心肝的可惡小子。”比著蓮花指的小德子尖著嗓子大罵,那模樣比女人還嬌媚。

  “你……你真的是……不可能……皇上怎會來到靈月城?”他打死也不信。

  “你沒聽過微服出巡!萬歲爺是為了訪視民情才出宮,你再不把皇后的奶娘放了,就只有死路一條,任誰都救不了了。”廢話說多了口會乾,直接亮牌吧!

  小德子取出“天順帝”權杖,神色活現地在眾人面前轉了一圈。

  “你說她是皇后?”鄭曉仁指著杜春曉,倉皇失聲。

  “萬歲爺都親上紅葉山莊提親了,還會有假。”這人真不通氣,死字刻在額頭還喘大氣。

  鄭曉仁面如死灰地問:“你……你說,只要放了這老太婆和拿出解藥,你就會饒我不死?”

  “君無戲言。”一言九鼎。

  “好,我放……”為了自保,他並未立即放人,只是先扔出解藥。

  鄭曉仁一如他的名字,真小人,他狡猾成性,不輕易信任人,在沒確保自身的安危前,他仍小心翼翼的拖著奶娘往門邊退,隨時戒備著,一有機會就準備拔腿開溜。

  擔心解藥有假,杜莊主不顧反對地先行服用。他是莊主,理應肩負起一莊大小的安危,何況今日之危起於他不受教的小女兒。

  一會,藥性漸漸奏效了,他的腹絞消失了,臉色恢復紅潤,人也有體力了,四肢雖然還有點酥麻,但已無大礙。

  接著大家也陸續服了藥,解了身上的毒,歡天喜地的互賀重生。

  “我還有一個要求。”沒見到那東西,他怎麼也不甘心。

  都插翅難飛了,他還敢開條件?大夥鄙夷的目光全看向猶作垂死掙扎的鄭曉仁。

  “什麼要求?”

  死囚也有留下遺言的機會。

  “我要杜莊主將我祖父死前留給他的信給我看一遍。”否則他一輩子也無法釋懷。

  “信?”曲天時流轉眸光,看向准丈人。

  杜莊主先是怔忡了下,繼而苦笑地走向廳堂旁供奉祖先牌位的神桌,底下有個小暗櫃,他不費力的一怞,取出一張泛黃的手稿。

  “你要的是這個吧?”

  仿佛是惡狼見到肉,鄭曉仁倏地兩眼發亮,顧不得身在險境地推開他身前的老婦,一個箭步沖向前,如獲至寶的搶下那張薄薄的紙,展閱。

  雪山老弟:

  吾自知時日無多,無以託付,我兒魯鈍,不求上進,一心圖謀權勢……盼君多加看顧,勿入歧途,此心可慰。

  今有四句話欲贈兒孫,來日方請君轉告。

  勤勉持家,兒孫繞膝,

  天下財富,莫過於此。

  愚兄 參然筆

  “勤勉持家,兒孫繞膝,天下財富,莫過於此……天下財富,莫過於此,天下財富……”

  鄭曉仁一臉茫然的不斷重複那四句祖父的遺訓,這才知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但一切已來不及了。

  顯然的,他的父親只瞄到“天下財富,莫過於此”。便斷章取義的認為那是一張寫著寶藏的書信,臨死前仍念念不忘要取回。

  他們父子倆都被貪念蒙蔽了雙眼,完全體會不到祖父的用心良苦。

  “嚴功,將人拿下,移送地方官員,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他放他一條生路,但終其一生他要在牢裏過了。

  “是。”嚴功上前緝押。

  一下像老了十歲的鄭曉仁神色委頓,雙肩下垂,兩眼無神的拖著腿,他似乎跛得更嚴重了,一跛一跛的走得相當艱辛。

  他富可敵國的美夢就此破滅,鋃鐺入獄。

  至少在天順帝在位時,他別想有重見天日的日子。

  “奶娘,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傷?”杜春曉心急地扶起搖搖欲墜的老人家。

  “去去去,先去看看夫人,我這身老骨頭還硬朗得很,摔不痛的……”哎喲!好像閃到腰了。

  “可是……娘她不需要我……”她說得苦澀。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多想走向杜夫人,得到娘親的認同,可是她自知不受娘親的寵愛,所以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引起對方的不悅。

  她的遲疑讓人看了好心疼,明明是骨肉相連的親母女,卻宛如沒有關係的陌路人,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曉兒,娘腰疼,你來扶我一下。”這孩子……也是她懷胎十月的骨肉呀!

  “噢!是的,娘……咦!娘?”杜春曉訝然一僵,呆若木雞。

  “還不過來,發什麼愣呀?都快為人妻子了,還這麼迷迷糊糊!”唉!她真是虧待這女兒許多。

  “喔!”她同手同腳,不太自在地走到娘親身側,一干人取笑她木人劃步。

  杜夫人柔荑輕抬,一撫她耳邊發絲,感覺得出女兒的身子無比僵硬。“娘對不起你,娘一直輕忽你,你卻捨命護我……”

  她哽咽了。

  “娘沒有不是,都是女兒做得不夠好!當年我年幼救不了娘,險些讓你溺斃湖中,現在我有能力了,理應護娘周全。”這是她的親娘,她怎麼可能不救。

  “你這孩子……”她拭著淚,自責未能善盡母職。

  “曉兒是福星不是煞星,今日要不是她察覺鄭曉仁的異,讓人提高警覺,恐怕紅葉山莊上下難逃此劫。”曲天時有意讓所有人發現杜春曉的功勞。

  其實他早就知情,卻故意隱忍不說,就是要讓心愛之人擺脫纏困多年的心結。

  “是呀!有好幾回要不是二小姐剛好在我身邊,我這哮喘的老毛病一發作,早就沒救了。”奶娘也發聲贊許她的善行。

  “沒錯、沒錯,樹倒了壓傷我的腿,是二小姐費力地抬開樹,我這條腿才保住……”

  “對耶!的確是托二小姐的福,要不然我那天不是跌入山坳,而是被老虎叼走了……”

  “我也一樣,二小姐福厚救了我,否則我就讓大水沖走了……”

  長年受杜春曉照顧的下人們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起她的好話,沒人認為她帶來的是災,而是福氣,是她讓他們免於更大的災難,被她的福氣庇護。

  大家說著說著,都把杜春曉捧成了下凡的福仙,讓她既感動,又難為難,紅著臉往一朝天子懷裏鑽。

  一旁的杜莊主夫妻看了感觸良多,原來被他們忽略的二女兒竟受眾人的愛戴,比起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才是真正的仁善之人。

  只是大夥好像忘了一件事,擁著杜二小姐的男人是萬人景仰的天順帝,而不單單是杜府的姑爺。

  這……唉!算了,大家開懷就好。

  “娘,我扭傷了腳……”杜盈星擰著小臉,等著娘親的寵愛。

  杜夫人漠然地回眸一睇,語氣冷淡,“回房反省去,在找到婆家前不許出房門一步。”

  “什麼?!”她一臉慘白,跌坐在地。

  她,失寵了。

  皇帝娶親,當然是風風光光,鞭炮聲響徹雲霄,百姓們夾道歡呼,天子腳下的帝都擠得水洩不通,齊呼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后萬歲,萬萬歲。

  武林世家紅葉山莊也賓客盈門,莊裏出了一國之後,怎會不歡欣喜悅,武林人士、商賈官員、市井小民,無不齊聲慶賀。

  迎親隊伍綿延幾十裏,幾乎看不到盡頭、極盡奢華的捧場,讓人看得出皇上的寵溺,只為心愛之人。

  甚至天順帝還親騎駿馬迎親,讓沿途百姓瞻望帝王的豐神俊逸,神武威儀。

  但是,一到了入洞房就……

  “咳!咳!皇后,這是什麼,你不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嗎?太上女皇等著抱孫呢!”

  一國之君餓虎撲羊,將笑得滿面春風的皇后撲倒在龍床上。

  “皇帝的賣身契,你可別想不認帳喔。”皇后志得意滿,揚起被某太監嫌扁的鼻子。

  他失笑地一點嫣紅唇瓣。“請問朕的皇后意欲如何?”

  她俏皮的眨著眼,有些小邪惡。

  “皇上要寫下詔書褒贊臣妾的功德,說的都是對的,皇上只能聽臣妾的,你管國事,我管家事。”

  “皇后心很貪,你的家事不就是朕。”連皇上都管了,她還有什麼不管?

  “哼!你寫不寫?”她抓起他的手臂,又是一咬。

  皇上無奈的笑了。“寫寫寫,朕全是皇后的,任憑處置,誰叫你握有朕的賣身契呢。”

  詔書下,一夜一旖旎,皇上與皇后恩愛纏綿,那羞紅的月娘偷瞧了,捂起半張嘴偷笑,彎彎的往上勾。

  皇帝的賣身契,賣給了皇后一生,這交易,誰說不劃算呢!

  至少在數十年後,皇宮的御花園裏,十幾個小小皇孫、皇孫女,繞著老邁的帝王、帝后追著花球,其中笑得最大聲的,不就是即將退位的天順帝。

  勤勉持家,兒孫繞膝,天下財富,莫過於此。

   《全書完》
作者: ak3434801    時間: 2011-3-24 02:59 AM

本帖最後由 ak3434801 於 2011-3-24 02:24 PM 編輯

沒話找話聊

  有人陪讀書兼寫數學作業嗎?

  有,笨蛋秋一枚。

  當秋正奮力寫稿時,忽聞耳邊傳來低低的怞泣聲,不斷像是鬼擋牆地說著功課好多,數學好難,老師太壞了,出那麼多人家寫不完。

  那種教人瀕臨崩潰的魔音穿腦,有誰受得了呀!簡直比滿清十大酷刑還可怕。

  實在受不了的秋放下剛開搞的稿子,上前看了一眼,不過是很簡單的數學題,哪有什麼困難,乘法、加法而已,不需要用到大腦。

  不想再聽見“功課寫不完”、“數學超難的”、“今天一定會寫到十二點啦”……以下萬字省略,於是秋很可憐地找了張白紙,先把演算式和答案寫在紙上,讓小侄子照著寫。

  至於抄寫生字就沒辦法了,筆跡不能模仿,他只好自求多福,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刻。

  不過查生詞,那秋就苦命,字典一翻先把筆劃、部首念出,然後一個個照抄。

  天阿!這個到底是他們的功課,還是秋的業障?居然寫起小學生的國語、數學。

  沒關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吃苦當吃補,秋一咬牙也就撐過了,你們不用同情自作孽的秋,秋是死有餘辜,記得拿香遙拜。

  對了,秋家中秋節有烤肉喲!而且是提早到前一個禮拜六,剛好是颱風前夕,外面的月亮有點圓,風和日麗的夜晚。

  可是一烤完就變天,風急雨不大的狂吹,秋放在陽臺女兒牆上的花盆全被吹落了,滿地的土屑和破掉的瓦片,真是可憎。

  由於隔天仍下著雨,所以秋不急著收拾,等天氣放晴了再收。

  但,那是什麼氣象臺呀!明明氣象預報會連下四、五天的雨,秋住的地區不到一天雨就停了,颱風一出海,太陽就出來了。

  結果,一堆盼著颱風假的小朋友唉聲嘆氣,直說濁水溪怎麼不淹過堤防,他們也可以放假。

  啐!不知民間疾苦的小鬼,你們多休息一天假,秋就少休息一天,幹嘛讓你們快樂秋來痛,秋要睡大頭覺,你們乖乖地上學去。

  哈!人生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小孩子都不在家,安寧又祥和,世界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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