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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希行 -【回到古代當獸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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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1:55 AM
標題:
希行 -【回到古代當獸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23 01:58 AM 編輯
【書名】:
回到古代當獸醫
【作者】:
希行
【內容簡介】:
獸醫秋葉紅穿越了
寄居于大富之家
旁觀繁華醉人的生活
等待自己的真命天子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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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2:03 P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15 12:08 PM 編輯
楔子
臘月十五,紹興府最好的地段,安置的是富家的祖宅,夜色降下來時,這一處層層疊疊綿延不盡的房屋像是披上了一層帳子。
富家的正門白日裡都極少開,今日天不好,連兩邊的角門都關了,大大的燈籠已經點亮,隱隱可聽見裡面談笑聲。
“說了又該打你們的嘴!信不信的也該去傳一聲,大老爺不在,幾位管家大爺又不是沒在,讓人家傻等!”伴著一個啐聲,角門咯吱一聲開了,走出一個須發盡白的老漢,穿著打扮乾淨整齊。
他站在門首,眯著眼往外看,果然見在正門口的大石獅子下縮著一個身影。
“下了半日雪珠子了,這都等了一天了,又帶著個病著的孩子,快些進來歇歇。”老漢快步過去,手裡的燈籠在雨雪混雜的夜色裡照出一片橘黃,也照出眼前這個人影。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打滿補丁的薄夾襖已打濕一片,他蹲在那裡,懷裡護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娃,女娃閉著眼,面色孱白。
看到有人來了,那男人便抬起頭來,青白消瘦的臉,大約有三十七八歲,青青的胡茬、黑黑的眉毛上都掛著雨珠,讓他顯得十分狼狽。
“啊,老伯,可是大老爺有話說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沙啞著嗓子問道。
“告訴你一聲,大老爺一家子都出門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這雪下起來了,你們到門房裡避上一避吧。”老漢說道,一面轉身帶路。
“多謝老伯。”男人連聲道謝,一手抓起身旁的包袱,一手將依舊沉睡的女娃抱起來,緊跟著老漢走進角門。
看著這男人進來,正圍著爐子吃酒的幾人頓時不滿的嚷起來:“張大爺,你老人家在大老爺跟前有臉,我們可比不得,隨便讓人進來,少不得我們挨罵…”
“……哪一天不來個三四個這投奔來地。行好也行不過來……”
那男人聽了便有些拘束。但也沒就此縮手縮腳的,撿著那角落蹲下去。小心地護著懷裡地女娃。
那老漢也不理會他們,就茶壺裡倒出一碗水遞給男人。
看著男人一口灌了水,顯然渴急了,老漢心裡有些發酸。他常年在這門房裡行走。前來投靠的人海了去,什麼慘狀地都有。肉做的心看多了也硬了。
只不過今日這個男人卻不同。老漢似乎不確定地又問了一句:“你果真是二太老爺那一支?”
男人還沒回答,一旁就有人嚷道:“張大爺,你信他的!二老太爺那一支早死絕了……”
老漢回頭啐了他一聲,將注意力又放在眼前這個人身上,低聲道:“……你果真是被帶走的那一個?”
一碗熱茶喝了,男人臉色好了幾分,聽了這話便微微一笑,那先前的落拓之形頓時消了一半,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門外車馬聲雷雷響,更有雜亂的跑動聲。
“大老爺回來了。”門房裡的人忙忙的停了吃喝,一窩蜂的湧了出去。
屋子裡一下子清淨了,此時安睡在男人懷裡的小女娃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的動了動。
“慧娘,乖,別怕,這就有地方給你好好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男人忙忙的搖動手臂,一手輕輕拍撫。
懷裡的女娃得到安撫,動了動嘴角,又一次陷入沉睡,而男人望著房內跳動的燭火陷入沉思,風吹起門簾,可以看到外邊大門處燈火輝煌,有許多衣著華盛的男人說笑走動,在他們身後,更有數位盛裝麗服珠光寶氣的婦人姑娘們走下馬車。
第一章 富家寄居添新女
江南的雨真是奇怪,淅淅瀝瀝纏纏繞繞的下不乾淨,縱然此時身處這花團錦簇布局精巧的小院子裡,秋葉紅也忍不住產生惡趣的聯想,並且因為自己的聯想,而咧嘴笑起來,笑過之後,她很快又嘆了口氣,可憐自己如今也只有從這個聯想中,突顯於這個時代的不同罷了。
事情發生已經將近半年了,她還有些如在夢中的感覺。
明明上一刻她在為意外得到外出考察的名額而歡呼雀躍,怎麼下一刻,她就成了這個歷史上沒有的朝代裡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對於剛從基層爬進市動物園的獸醫科的新人來說,能得到外出考察的名額,那絕對是千年等不到一回的事。
外出考察,說白了就是公費旅游,單位論資排輩本來是輪不到她,偏她的頂頭上司發了急病去不了,讓她撿了漏。
當那道閃電撕裂飛機時,秋葉紅真想爬回去質問科裡羨慕她的那些人,你們算出來新人外出考察的幾率是千年一回,那怎麼算出來遇上飛機失事是多少幾率!
可憐她秋葉紅白白活了二十三年,從一個基層民間小中專獸醫,奮鬥進了市裡的鐵飯碗單位,那是多麼不容易啊,還沒來得及享受高起點的有質量生活,就被傳送到古代時空旅游來了,並且有生之年再沒返回的機會,老天爺,我謝謝你全家。
“慧娘。”站在一旁的丫鬟小菊猛地戳了秋葉紅一下,臉上帶著幾分不滿意,“我喊了你幾聲可,你都聽不見!你想什麼好事呢!”
上天可證,她可沒想什麼好事,只不過對於現如今使用的名字還不習慣而已。
叫了二十三年的秋葉紅,突然改成富慧娘,鬼才會習慣呢!
“……你也真傻,得了雲兒什麼好處,替她站著半日差,告訴你吧,別以為收拾個盤碗容易,磕了碰了就是一頓好罵,還得用月錢賠上,你以為來這裡能撿到好吃的不成?”小菊瞧著眼前這個細胳膊細腿的人兒就沒好氣。
一到這幾個姑娘們聚宴的時候,雲兒那蹄子就托滑。誰不知道,姑娘們聚宴用地都是精細地好器具,她不過是怕摔了不好交代!就是找個替死鬼也不知道找個粗壯的。瞧那樣子,一陣風就能吹到!
秋葉紅撇了撇嘴,不理會她,好處自然得了。不得好處她才不來做這個!不管怎麼說,論起來她也是這富家大院裡堂堂正正地主子姑娘。只不過。沒人論而已。
“快,宴散了!”小菊突然說了聲。顛著小碎步就從回廊下奔出來。沿著牆往正廳裡去了。
秋葉紅不敢耽擱,忙忙地跟了上去,抬眼就看到珍珠簾子被挑開。富家三個姑娘正依次走出來。
小菊和她忙緊挨著牆根站好,低著頭讓她們先行。
鮮香撲鼻,環佩叮咚,軟軟的布滿纏枝梅的繡鞋,隨著走動隱隱從橘黃高腰儒裙中露出來,著黃色的必定是大姑娘,已經成親兩年,就嫁到京城一官宦人家,據說跟某位王侯還有親戚關系,丈夫去年中了舉人,這個月歸省來了。
被風卷到秋葉紅眼底下的綠萼梅刺繡壓邊的青色紗披風,一定是二姑娘的,這個時候也戴著披風,自然是身子弱些,小廚房裡三天四天不斷的藥香味,就是為她熬制的。
一只戴了三只紅玉圓手鐲的小胖手俏皮的晃來晃去,同時伴著咯咯的輕笑,這是才十四歲的三姑娘了,因為年幼格外嬌養,自小便圓潤,到現在也瘦不下去。
緊跟著姑娘們過去的,都是清一色的束腰紅儒裙的丫鬟們,不同的只是束腰的顏色而已。
一眾人穿過旁邊的月洞門,便被一大株六月桃遮住了身影,漸漸遠去了。
姑娘們走遠了,自然也沒人給她們打簾子,秋葉紅自己掀開簾子,跟著小菊忙忙的進了屋,這還是她頭一次進富家的內宅來,以前都是在內宅幾個姑娘們的小廚房裡混,最多也是在花園子匆匆走一遍,替哪個丫鬟采些鮮花來,好讓她們分送到各房裡去。
這是一間不大的花廳,布置的淡雅乾淨,最裡擺著大大的書桌鋪設紙墨筆硯並累累書架,落地的大瓷瓶插著半開的荷花,雕花橫梁隔斷,正當中一圓桌,上面的擺著各式點心果脯,酒杯精細,盤碟雅致,只不過略動了些。
秋葉紅的手捻起這些,心內熱血澎湃,古董啊,真的古董啊,弄一件回去就夠她買處房產了,再看那些精細點心,聞著香看著美,她忍不住咽了口水,趁人不注意往袖子裡掃了四塊。
“這些點心攢了盒子,送姑娘們跟前的姐姐屋子裡去。”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突然掀簾子進來,瞪了正饞望這點心的二人。
小菊忙點頭含腰的應了,拎起隨身帶來的食盒,忙忙的裝了,那丫鬟接過便走了,只留下一桌子的碗碟。
小菊嘆了口氣,壓下肚子裡的饞蟲,拉著臉收拾碗碟,能看不能吃,是她們這些粗使丫頭最大的不幸。
回到廚房,交給管事婆子點收,秋葉紅這趟的小時工算是結束了,在外便看了半天弄蟲蟻的雲兒此時才慢慢的走回來,拉著秋葉紅低聲道:“錢算好了走時你拿上,連帶上個月采買的瓜果的抽頭,並這個月零支的工錢一共兩貫錢。”
秋葉紅抿嘴一笑,將袖子裡攏下的點心往雲兒手裡掉了兩塊,道:“多謝姐姐照顧,替我謝謝你嬸娘。”
雲兒只低頭看了眼,不由嘿嘿笑了,低聲道:“梅花餅,就知道你手快,只是要小心些。”
又說了兩三句話,秋葉紅便告辭走了,轉過一條長長的夾道,就看到一處小門,門從內插著,秋葉紅熟練的從頭上拔下一根銅簪子一撥,門咯吱一聲便開了,眼前便出現一個寬闊的院子,院子裡有一排緊緊相連的矮房。
這扇門隔出了兩個世界,相比於富家內院的幽靜,此時整個大院子裡如同熱鬧的集市。
家家門前生著爐火,散放著木柴,光著身子或穿著破褂子的孩童們趕豬一般,在院子裡追打笑鬧,穿著青布衣裳背著各種貨擔的男人們進進出出,站在自家門前洗涮的婦人們大聲的說罵。
這裡沒有石板鋪的路,全是泥地,被雨水浸泡了一天,又被無數的人踩踏了一日,泥濘的無法下腳,就在這泥濘中,不知被誰擺了一溜的下腳料石板,彎彎細細的通向了一處房門。
秋葉紅抿嘴一笑,將剩余的兩塊點心在手裡捏了捏,蜻蜓點水一般,沿著石板跳向那處房門。
才走到中間,冷不丁就從一旁的屋子裡衝出一個肥胖的婦人,唰了一下,將一盆水潑過來,秋葉紅今天為了接這份短工新換的雪青衫並淡青長褲都濺上泥水。
“賊奴才死王八,老娘一天到晚的累死,還日夜的瞎折騰,洗了這一遭,指望老娘再忍你可是不能!”那婦人叉著腰一頓罵,罵聲才絕,仿佛剛看到這一身泥水站在那裡的秋葉紅,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吆,大姑娘回來了,對不住啊,只顧得罵我家那不爭氣的敗家小子,可有衝撞您?”
“哪裡呢,沒衝撞我,你接著罵,你家那敗家小子著實該罵,再不罵指不定怎樣偷雞摸狗吃喝嫖賭,再混下去少不了你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等你老死了連個摔盆的都沒……”那婦人的話音沒落,秋葉紅一串話已經冒了出來,她的聲音也不似在那邊院子裡的幽靜,在這沸騰的大院子裡格外尖悅的刺激這眾人的耳膜。
那胖婦人怔了片刻才聽出這一篇惡毒的詛咒,頓時嗷的一聲,揚手就衝過來,口中罵道:“小蹄子,好一張罵人的嘴!一看就是個沒娘教的,老娘今日就教教你!”
秋葉紅立刻撒腳就跑,她年紀小,身子輕,很快穿過亂竄的孩童們,可憐那婦人身重步子慢,等追到門口,秋葉紅早砰的關上門。
“一般的上門討生活,真當自己是大爺姑娘,姑奶奶我今日就教教你,沒得你張狂的什麼樣!”那胖婦人又羞又惱,恨得一把抓起門邊一個小青翁,舉著就砸了過來,眼看到了門邊,卻見一個人影打橫裡閃過來,一只手托住了甕,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眼前站這的這個男人,穿著粗布衣裳,布鞋上滿是泥點,腳下擺著泥瓦匠工具,身量還不如胖婦人的一半,胖婦人的一只胳膊能頂他一條腿,但此時這個男人就用那一只麻桿胳膊牢牢的托住了她,紋絲不動。
“大嫂子,小孩子不懂事,你莫跟她一般見識。”他慢慢說道。
按理說此時,就該讓孩子出來道個歉,雙方都有個台階下,但這個男人絲毫沒有這個意思,而是冷冷盯著那個婦人。
胖婦人覺得手臂一酸,哎咬一聲,小翁便松開了,她忙忙的就往後躲,只怕被碎片砸到,但卻沒有意料中的碎裂聲,小翁穩穩的托在那男人手裡,慢慢的回到自己應該呆著的位置。
胖婦人知道在他手裡沾不得光,只得罵了兩聲憤憤的走了,圍觀的人見沒了熱鬧,也哄得散了。
“爹,”木門縫裡探出一雙眼睛,“你等等啊,我把門頭上的瓦盆取下來你再進。”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2:18 PM
第二章 鰥夫弱女求生計
一縷晨光照進室內時,秋葉紅還在酣睡,一只手臂已經伸到帳子外,上面正有一只大蚊子進餐。
這間小小的鬥室只擺著她這一張床,透過破了幾個洞的布簾子,可以看到外間比這裡大不了多少,擺著一張桌子一張床,地下還有散放著的鍋碗瓢盆,讓這室內顯得更加窄小擁擠。
此時正有一個男人蹲在門口生火爐,吹著爐火,放上小瓦罐,一鍋熱騰騰的米粥就熬著了。做完這一切,他躡手躡腳的走進室內,側耳聽聽裡間並無聲息,便躡手躡腳的站到門後,輕輕的翻看兩個瓦罐,一面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怎麼又多了幾個?……”說著扭頭往裡間又看了眼,面上便是幾分羞愧與不忍,這個大男人的眼圈猛然就紅了。
秋葉紅打著哈欠從裡面走出來時,就看到這個男人跟往常一樣,一日有半日的在發呆,也不理會自去洗漱,回來看那男人已經給她盛好了飯,想起什麼似的,忙從屋內的籃子裡拿出兩塊糕,晃著笑嘻嘻的遞給男人,她如今的爹,富文成。
“昨個得的,你也嘗嘗。”秋葉紅說道,自己拿著一個吃了起來。
富家的點心,皆出自從京城裡請來的那位點心廚娘之手,據說紹興府最大的酒樓鴨頭瑙都比不過,但也因為名聲太亮,秋葉紅不敢動了偷攢著出去買的念頭,生生斷了一條財路。
“你又去那邊尋事做了?”富文成捏著梅花餅,並沒有吃的意思,看著秋葉紅幾口吃完了,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頭,差點掉下淚來,他的目光便轉到這快已經沒了形狀的梅花餅上,這個,原本也不是什麼稀罕物……
秋葉紅悶頭吃完了粥,早習慣了富文成莫名的發呆。
日光照在室內,讓這男人的臉面格外清晰,他的年紀大約三十多歲,臉色青白,因為瘦骨嶙峋,顯得十分高挑,就如同一根竹竿一般,長相一般,算不上好看,但出去也嚇不到人,手指粗糙骨節大,顯然不是拿慣筆墨紙硯的讀書人,怎麼偏生就悲春傷秋的性子?
畢竟是半路來的,對於富文成的過往,秋葉紅版的富慧娘一無所知,只知道自己大夢初醒後,就是這個男人在身邊細心伺候,愛女之情讓人心痛。
再就是通過鄰居大嬸的冷言冷語,知道他們是投奔富貴親友的落魄人,妻亡家敗女病,投親靠友寄人籬下,悲春傷秋也不足為怪。
“也無甚大事,不過是替幾個粗使丫頭打打下手,我在家一個人也是悶著。那裡人多說說話也熱鬧。”秋葉紅不願細說。
不得已地寄人籬下,富文成總是滿心不願。很反對她到那邊去。
紹興富家地族眾繁多,旁支無數。前來討生活的本家數不勝數。富文成父女住地這院子。一多半就是這樣地族人。
但富文成卻不是旁支,而是正兒八經的本家。往上論,他地爺爺跟如今富家的大老爺地爺爺是親兄弟,只可惜他爺爺子嗣單薄,又早亡,只留下一個兒子。就是富文成的爹。偏巧這位大少爺也是個命薄的。再加上錦衣玉食地嬌養。小小年紀吃喝嫖賭無不做。生生掏空了身子,富文成剛落地,就一命嗚呼了。
富文成的娘也是個奇女子,跟富家人鬧騰一場,帶著富文成改嫁去了,按理說寡婦再嫁也不是稀罕事。讓富家合族氣憤的是。竟然把富家地血脈也帶走了,富文成雖然後來還是認祖歸宗了。但卻不在此地生活,除了認宗時進過富家,這還是第二次登富家的大門。
曾經屬於他們家的房產早就分了,哪裡還有他容身的地方,何況他又是個異鄉長大,半路認宗的子弟,就算是夠資格對當今的富太爺喊一聲大伯父,血液上是如假包換的富家大少爺,但地位上卻也不能真的跟如今的富家大少爺富文禮同起同坐,所以,他們也如同其他求親來的人一般,住進了這個大雜院。
雖然同樣境遇的人,不代表就要惺惺相惜,例如方才鬧了一出的胖大嬸,就因為富文成父女占了她原本要用作兒子婚房的屋子,而與富文成父女不共戴天,恨不得將他們趕出去為淨。
偏罵不過秋葉紅,打不過富文成,只得每日在外那菜板出氣。
“你莫要去哪裡跟人低聲下氣,爹,養的活你。”富文成囑咐道。
秋葉紅隨意恩了聲,也不放在心上。
她醒來的時候,家裡半分錢沒有,富文成會泥瓦活,打工半年,攢下二兩銀子,吃喝穿用花的淨光。
送走出工的富文成,秋葉紅從門後的瓦罐裡取出攢下的二兩銀子並十個大錢,用從富家長房姑娘們小廚房裡取來的油紙包了,塞進夜壺裡掖到床底下,整整衣裳走出家門。
富家大院有多大,秋葉紅沒有測算過,單單這處供富家長房三個姑娘起居的賦香院,她還沒有走全過。
富家長房三個姑娘,各自住著一個小樓,其間設置這小廚房,花園,並供琴棋書畫女紅的廳子三個。
秋葉紅穿過夾道,從馬棚邊過去,先是在小花園轉了轉,跟幾個打理花園的雜役丫鬟說笑一會,沒有找到活做,便又穿過花園,遠遠的見最高處的穿雲亭坐著幾個穿紅戴綠的姑娘,另有十來個小丫鬟捧著食盒茶具秀凳坐墊來往不絕。
“哎。”荷塘邊大桂花樹底下的一人突然衝她招手。
秋葉紅早看到一個粉彩褙子十七八歲的丫鬟,在那邊嗑瓜子看小丫鬟們剪荷花,認得是二姑娘屋子裡的大丫鬟,青黛。
秋葉紅立刻沿著回廊往一邊貼去,偏還是看到她,這些大丫鬟,秋葉紅是絕對不會招惹的,當下便當作沒聽見,扭頭就沿著回小廚房的路而去。
“慧娘,青黛姐姐喊你呢!你裝什麼聾!”迎頭過來的是小菊,立刻趕著討好,忙忙的放下手裡的水桶,一把揪住她說道,不由分說拖著走了過去。
“你們來得正好,可願意幫我個忙?”青黛拍了拍手裡的瓜子,笑眯眯的說道。
目光在小菊身上停留一刻,便轉到秋葉紅身上,見她年紀大約十三四歲,梳著雙髻,纏了兩個紅頭繩,此時低著頭,一副柔柔怯怯的樣子,穿了件廚房裡的丫頭們常穿的豆青小衫暗青褲子,束著水紅腰。
“姐姐有話只管吩咐。”小菊堆笑說道。
“家裡來了客,亂忙著,今日荷花開得好,我們姑娘惦記著給大太太送去,我不敢走開,你們兩個替我跑你一趟,將花交給青鸞姐姐,替我告罪一聲。”青黛含笑說道,一面從小丫鬟們剪下的花裡挑出四個手臂長短半開的荷花。
這可是大大的美差,且不說萬一被哪位主事的媽媽看中了,提拔起來做個有臉面的丫鬟,就說替姑娘盡孝心,賞錢斷斷少不了。
小菊喜得渾身瘙癢,忙伸手接了,口裡連連道:“二姑娘好孝心,有個新鮮的花也忙忙的要給太太送去。”
這樣的丫鬟青黛見了多了,抿嘴一笑也不言語,卻見一旁的秋葉紅沒什麼表情,暗想這小丫頭倒沉得住氣。
“還請姐姐給廚房裡的宋嫂子說一聲,省的又說我們貪玩去了,白惹一頓罵。”秋葉紅忙說道。
富家對於族眾還是很照料的,但凡投奔來的,每年過年有年列,也有不少孩子們托人尋個差事,畢竟是本家的人,不好當奴才使喚,因此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秋葉紅卻是很幸運,她自從瞄准這個打零工的機會,第一個投的就是緊挨著大雜院這邊的姑娘們的小廚房。
不計小利、沉默寡言、老實肯做,再加上看著她明明一個正經姑娘的身份,落得還不如個粗使丫頭境遇,管小廚房的宋嫂子便格外體恤她,給管事的說了聲,容她來這裡找些零活做。
青黛聽了更是含笑,點頭道:“自然如此。”說著便吩咐一個小丫頭快去說,秋葉紅這才跟著小菊往太太房裡去了。
據雲兒說,因為姑娘們不當家理事,所以跟著的大丫鬟們手裡沒閑錢,但跟著太太的那些大丫環可就不一樣了,那一出手都是十幾個大錢的賞賜,這一趟又是替二姑娘表孝心,估計賞賜更多。
秋葉紅這樣想著,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小菊雖然比她大一歲,人長得卻矮了她一頭,胳膊短,抱著荷花又怕折了,一路走著有些手忙腳亂。
“笑什麼笑。”小菊扭頭看見秋葉紅嘴角一絲笑,只當她笑自己,翻了個白眼,將自己手裡的一只荷花推給秋葉紅,“你拿著,我才拎了水桶,胳膊酸,沒你閑得。”
第三章 大富家事淺嘗止
秋葉紅撇撇嘴,接了過來,小菊是個外買來的丫頭,小廚房裡大多是家生子,日常總認為自己底氣不足處處被人欺負,知道秋葉紅是一旁大雜院討生活的,上趕著過來說好話打些零工,頓時覺得地位還不如自己,言語上便不客氣的很。
富家如今的掌家太爺有三子一女,自從孩子們成家後,嫌人多麻煩,都讓分房出去住了,如今只有長子一家跟著他住在祖宅裡。
富太夫人早亡,幾個太姨娘身份低微,因此這富家的內宅,便一直由富家長媳鄭氏掌管。
鄭氏今年四十五歲,出身臨安府詩禮大家,其祖父曾任翰林學士,嫁入富家之後,只有一事不足,只育的三女,未曾得男。
鄭氏賢良,親為大老爺納妾四人,得三子,因二子妾母早亡,收養在太太名下,成了名正言順的大少爺。
這些事,秋葉紅還是剛剛從小菊嘴裡聽說的,不過,她也沒打算在富家大院裡久混,對這些八卦也不感興趣,因此聽得漫不經心,但是說到這個大少爺,小菊就兩眼放光。
“大少爺書讀得好,明年再考一次就能當官老爺了……”
好吧,秋葉紅不明白科舉考試的程序,完全聽不懂說的什麼,不過,想富家這樣的大家,子孫當官老爺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吧。
“大少爺為人謙和有禮,從沒打罵過下人,誰要是被分到大少爺跟前,可就是天大的福氣……”
這個,秋葉紅認為她還是喜歡自主創業的,不願意為人打工去,尤其是在這個時代。
閑話說了一路,直到大太太鄭氏的院子才住了嘴,秋葉紅凝神看去,這裡與姑娘們住的院子截然不同,來往的丫鬟婆子眾多,卻都是悄然無聲,看那婆子們的打扮,個個衣著不凡,穿金戴銀,顯然是府裡的管家婆子們。
小菊與秋葉紅不敢冒然進去。小菊陪著笑問了大門兩邊站著幾個小廝。說找青鸞姐姐,那些小廝連話也不說,只把手一指。二人忙沿著小路進角門去了。
進去是一處側院。有七八個三等丫鬟正垂手站在裡面。小菊頭一次進這樣的場合。頓時有些臊了。躡手躡腳地再上前問,抬出二姑娘地吩咐說了。便有一個細眉長眼的丫頭擺擺手道:“跟我來吧。”
過了一穿堂。就見眼前是一棟三間兩進地樓房。標准的南方建築。典雅秀氣。秋葉紅只抬頭看了一眼。忙低下頭不敢亂看,才上了台階,就聽裡面隱隱有哭聲傳來。夾雜這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說是接我來……卻帶了那狐媚子……當著這多親戚地面這不是打我臉……”
這聲音一傳來。秋葉紅立刻收住腳,下意識地就往後退,小菊絲毫不覺仍跟著往前走。一頭撞在早停了步子地丫鬟身上。嚇得臉都白了,張口就道歉:“姐姐。我沒看見……”
那丫鬟忙回身衝她擺手。那屋內地聲音已經止住了。後門湘妃簾子一挑,走出一個鵝蛋臉杏兒眼的丫鬟。沉著臉低聲道:“做什麼?不知道有客在呢!又上來做什麼!”
“青鸞姐姐,二姑娘著人送荷花給太太。”先頭那一丫鬟忙低聲說道。
秋葉紅悄悄抬眼看去,這位就是太太得力大丫鬟之一的青鸞姑娘,年紀大約二十歲,穿這件粉紅底子衫,罩著淺紅比甲,一條杏黃裙子,雖然依舊束腰,表示丫鬟身份,但那氣勢比姑娘小姐們不差多少。
“青黛呢?如今越發托大了。”青鸞聽了,嘴上如此說,聲音卻是柔和了,一面說話,一面招呼兩個丫鬟過來接過花。
小菊被方才那一撞嚇得慌了神,哪裡顧得上回話,本著不能無辜得罪人的原則,秋葉紅少不得開口陪笑道:“青黛姐姐原本是要來的,院子裡的丫鬟們都忙著,她不敢離開,千叮囑萬囑咐的才讓我們來了,托我們給青鸞姐姐告罪一聲。”
聽她說話,已經轉身過去的青鸞便又回頭看了眼,上下打量秋葉紅兩眼,才笑道:“如此倒是,親家的姑娘們只怕已經到院子裡去了,她小心些正是。”
說罷又看了她一眼,才帶著捧荷花的丫鬟進去了,小菊到此時才松了口氣,早忘了要賞賜的事,轉身就要走,秋葉紅忙伸手拉住,衝她搖搖頭。
不多時,聽內有婦人幾聲低笑,簾子響動,先頭進去了的兩個丫鬟出來了,將兩吊錢分別遞給她們二人。
“太太賞你們的。”
小菊這才反應過來,喜滋滋的道了謝,那倆丫鬟也不屑看她們自站著去了。
“……如果不是我拉著你,這好差事能輪到你。”這邊二人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小菊已經恢復了鎮靜,三下兩下數完手裡的錢,目光落在秋葉紅身上,便有些不服氣了。
秋葉紅知道她的意思,心裡有些沒好氣,想諷刺她兩句,又想自己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何必跟這個小孩子計較,任她嘟囔只當沒聽懂不理會。
小菊白說了半天,也不見秋葉紅有孝敬自己的意思,更是沒好氣,拉著臉甩著胳膊惱厥厥的走前頭去了。
剛拐出門,就見一眾丫鬟婆子從太太的正院門口湧了出來,秋葉紅忙住了腳,在一株批把樹下站定,微微抬首去看,見一個朱紅圓領袍束著大紅玉帶的青年公子大步邁了出來,身後隨著的是正拿著帕子拭眼睛的大姑娘,再後是幾個穿金戴銀的丫鬟碎步慢行。
這就是那位京城裡的貴婿?秋葉紅又悄悄的抬了臉,剛要仔細的看,卻見那大姑爺屁股著火一般,才一出門,就跟踩了風火輪一般,幾步走遠了,只留給秋葉紅一個還算可以的背影。
再反觀大姑娘,原本還走在丈夫身後,猛見此人絕塵而去,頓時停了腳,扭頭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一眾丫鬟婆子們大眼瞪小眼,很自覺的劃分成兩派,分別而去。
小夫妻吵架了?秋葉紅饒有興趣的猜測,大姑娘今年也不過二十歲吧,按照她的理念說起來還沒到法婚年齡呢。
今天院子裡的人格外的多,秋葉紅尋小路回到小廚房時,才知道原委,京城裡的大姑爺來接媳婦了,並且隨行一眾親戚們的姑娘公子們,來紹興府游玩。
“大約有三四個姑娘,四五個公子們呢,據說好幾個是王侯家出身的。”宋嫂子燒了滾熱的茶來吃,坐在小板凳上悠哉游哉的說道。
廚房裡的丫頭婆子都被調到大廚房幫忙了,今日無他們小廚房用武之地。
“隨身帶著廚子,嘖嘖,簡娘子往日做的點心,人家都不帶看……”宋嫂子笑呵呵的說,看自己不喜歡的人吃癟,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不是我白囑咐姑娘一句,府裡越忙的時候,咱們越要清閑……”宋嫂子突然話鋒一轉,坐正身子說道。
她的侄女雲兒拎著食盒子進來,聽見便撅嘴道:“姑媽偏興的怪念頭,人人都搶著去,偏你不許我去園子裡伺候,方才遇到彩雲她們,還說呢,一個個的小姐公子們長的天上神仙一般。”
“呸,神仙怎麼了?別指望見了神仙一面,自己個就能成仙!”宋嫂子啐了口道,“別跟那些輕狂的小蹄子們混,老老實實給我在這裡收拾廚房才是!有你好處!”說這話,看到秋葉紅在一旁抿嘴笑,又嘆了口氣,道,“大姑娘,你莫要笑我,你們女孩家,年紀小,知道什麼……”
秋葉紅點頭道:“人常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姑媽的話我們記得就是,就是現在不明白,日後大了自然明白。”
宋嫂子欣慰的舒了口氣,看了眼在一旁有些不服氣的雲兒,說道:“雲兒,你若能有大姑娘一半知事理,我死了也能閉上眼,也對的起你死去的爹娘……”
見她又說起傷心事,雲兒忙打斷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後跟著大姑娘好好學,姑媽你大可放心是了。”
又說了幾句閑話,秋葉紅便起身告辭,知道這些客人兩三日也走不了,一時半時姑娘們的院子裡人手足夠,也用不著她打零工,便托辭不來了。
“你出去逛逛也好,”宋嫂子點頭道,又想起什麼似的,從腰裡拿出一方紙,“前幾日我頭眩暈,正巧二姑娘請的大夫順便看了,開了藥方子,這幾日不疼我也忘了,慧姐兒你得閑幫我抓回來吧。”
秋葉紅接過看了眼,見不過是天麻石決明一類的藥,便放好告辭了。
果真是來客了,經過馬棚時,秋葉紅聽到裡面嘈雜聲盛與以往,顯然圈裡馬多了,一個小廝急匆匆的從裡面衝出來,差點跟秋葉紅撞上。
“小丁哥,”因為常從這裡過,秋葉紅跟馬棚的小廝們也認得,便打趣道,“瞧你跑的一頭汗,可是前面放果子了?”
小丁哥見是她,因秋葉紅曾指點過他們喂馬,一開始被他們嘲笑,她一個姑娘家怎麼懂得牲口,不想實行起來果真管用,一來二去,便不自覺的有問題就問她,此時便嗨了聲,往內一指道:“慧姐兒,你來的好,你快幫我看看,那匹馬是不是快瘋了。”
秋葉紅嚇了一跳,忙順著他所指看去,只見果然場院中有一匹成年馬,通體黝黑,毛色锃亮,此時卻十分怪異的場院裡轉圈,口中呼哧呼哧噴氣似要追咬自己的尾巴。
“倒不是瘋了,只怕是病了。”秋葉紅說著抬腳就進了馬棚院,說著話自然的挽起了袖子。
“慧姐兒,你可小心些,別被踢了可不是玩的。”小丁哥忙囑咐,遲疑片刻跺腳道,“我去找人了,慧姐兒別進去。”說罷飛奔去了。
秋葉紅已經走進院子,走得近了見那馬果然呼吸粗喘,更是味帶酸臭,她的個子矮,便踮著腳伸手抓住了馬的韁繩,口中一面念道著乖,給你看看病,那馬在病中,似乎聽懂了,倒也沒反抗,任秋葉紅診脈。
“喂!你做什麼!”一個男聲在身後陡然響起。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2:22 P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15 12:38 PM 編輯
第四章 生手熟技有用處
口色鮮紅,脈洪大有力,典型的傷料。
秋葉紅正皺眉,聞聲回頭看去,見是一個面生的青年,當下竟也顧不得細打量,說道:“你來的正好,快去幫我找根南瓜藤!”
這話讓那男子一愣,還沒來得及回話,跑去叫人的小丁哥已經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了,看到他秋葉紅忙招手道:“小丁哥,快些,幫我找個南瓜藤。”
小丁哥正看向矗立在這邊的男子,見他穿著一白底藍紫圓領袍,束著朱紅點翠的腰帶,掛著一條碧綠如意玉,雖說面色不善但依舊氣度雍容,年紀最多二十,才暗道這不是我們家的哥兒,還沒問好,就被秋葉紅喊住了。
“慧姐兒,已經找療馬堂的大夫去了,你離馬遠點,別傷著。”小丁哥關心的說道。
秋葉紅牽著馬韁繩,跺腳道:“這是傷料,馬痛得很,止痛晚了,縱使吃藥好了,也要將養好一段,你快去,我有法子止痛。”
小丁哥這才半信半疑的去了,直到這時那位似乎一直被忽略的男子才再次開口說話。
“傷料?”他的聲音極度不善,淡淡的從下到上打量秋葉紅一眼,面上閃過一絲嘲諷,“倒是下了功夫……”
“什麼?”秋葉紅正忙忙的尋了水洗手,聽到那男子莫名奇妙的話,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他滿眼的厭惡,頓時有些惱火,一甩手道,“這位公子,我且問你,這是你的馬不是?”
那男子只是嗤了一聲,竟然答也不屑答,雖說沒跟富家的少爺姑娘們打過交道,但遠遠的見,都是溫文爾雅言辭謙遜,也沒打罵下人的事發生,秋葉紅自來到這時代後,還頭一次見如此無禮之人,於是也乾脆的回了他一個白眼。
“此馬連續奔波,且不曾吃食。”說這話,秋葉紅抬手查看馬唇口齒,一面道,“昨半夜入馬棚歇息,多食精料,而後飲水。”
那男子聽著,神情絲毫不動。哼了一聲。待要轉身而去,卻見馬此時神情更加萎靡。原本鮮紅地口色竟漸變為青紫,不由皺緊了眉頭。
“慧姐兒,我找到了。”小丁哥此時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抓著一大截南瓜藤,“要剁碎煎服嗎?”
秋葉紅接過,在水裡涮了。而此時更多地車馬棚地伙計也過來了,問了情況都驚奇地圍了過來。
“慧姐兒。如是傷料。待療馬堂的師傅來了砭兩針就好了。”一個上年紀地老漢說道。而此時的秋葉紅已經高挽著袖子。舉著南瓜藤走到已經昏昏如醉的馬跟前。
“等不及,先治他一治。”秋葉紅說道。一面吩咐伙計將馬困好,一抬馬首眼疾手快的下了胃管。如今這個時候。連人都沒插過管,更別提動物了。於是伙計們都湧了過來。想要看個明白。就連那個原本一臉不悅地男子也忍不住走近幾步。
放出胃氣,又導出一灘未消化的草料,馬的疼痛即刻減輕,掙扎也不那麼厲害了,見此成效,伙計們才信了。
“只道慧姐兒你會喂馬,沒想到還會醫馬。”小丁哥笑哈哈的說道。
“小丁哥,麻煩你准備半斤食醋和溫水來。”秋葉紅抿嘴笑道,這一次小丁哥沒有半點猶豫,撒腳就跑了,不多時就取了醋來,一伙人瞪著眼看秋葉紅給馬灌了進去,慢慢抽出南瓜藤。
“好了,等大夫來了開兩幅藥就好了。”
“何必等大夫來了再開,不如你開了。”那男子此時又嗤了聲說道。
他的目光又從下到上打量秋葉紅,看到她褲腳的污跡,頓時厭惡的扭過頭去。
秋葉紅哼了聲,想將軍?你還真小瞧人了。
說起來現在他們這些獸醫,慣用的都是西藥,如今到了古代,可沒有這個條件,不過這也難不倒秋葉紅,秋葉紅的姥爺,在農村當了一輩子的土醫生,農村裡的醫生,可是人畜通用,最難得是這個老先生沒讀過科班,手藝是師父手把手帶出來的,只會用中藥,也正因如此,生活條件好了後,他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人病了打一針,豬病了也打針,誰還費勁的熬中藥去。
秋葉紅自小在姥姥家長大,無用武之地的姥爺就把這一輩子的技藝當游戲教給了小外甥女,這也讓學業無成只上個中專的秋葉紅有了糊口的技藝。
她秋葉紅好歹也是正宗中獸醫世家傳人,開個藥方能難道誰?
“好,你聽好了,”秋葉紅也沒聲好氣的咳了一聲,瞪了那男子一眼,道,“山楂二兩、萊菔子二兩、神曲二兩、麥芽二兩、厚樸一兩、枳殼八錢、陳皮一兩、木香八錢、香附二兩、烏藥八錢、蘋果八錢、甘草八錢,煎水去渣內服。”
她這一路不打磕巴的說了,不止院內伙計們面色敬佩,那男子終於神色微動,才要說什麼,富慧娘已經甩甩手,扭頭走了,而此時療馬堂的師傅抱著金針背著藥箱,氣喘噓噓的過來了。
驅散依舊圍觀病馬的眾人,療馬堂的大夫按部就班的診脈,隨後便驚異的看向眾人道:“胃結氣已散,竟不用下針了?”
日常療馬堂的大夫跟他們這些車馬伙計有些不合,一旦牛馬有病,總是嘮叨的說他們照看不好喂水喂食不妥云云,此時巴不得煞煞這大夫的氣勢,就有人喊道:“不用下針,我們這裡有人單靠一根南瓜藤就治了。”更有人繪聲繪色的講了方才的事。
療馬堂的大夫聽了頓時瞪眼捻鬚道荒唐!
幾個上年紀的伙計呵斥他們,畢竟這個是正宗的大夫,畢恭畢敬的請教藥方,說了幾句好話,那大夫才寫了藥方,剛寫好,就有一人伸手取走,大夫才要斥責此人無禮,卻見他衣著不凡氣質不俗,忙咽下了唐突的話。
“這位公子,按此藥方煎藥即可。”大夫陪著笑說道。
“你這藥方不用蘋果?”那男子問道。
大夫楞楞道:“蘋果?是何物?”
蘋果古稱萘,秋葉紅這個現代人,不知道。
那男子聽了便也愣了愣,將藥方隨手遞給旁邊一伙計,不再言語轉身而去,一眾人也不在意,大少爺最愛結交朋友,再加上家裡又來了客,多些生面孔也是正常的,於是人抓藥的去抓藥,餘下的又聚在一起將方才的事。
“你們說的慧姐兒,可是半年前突然上門來,說是先頭二太爺家後人的那個?”不認識富慧娘父女倆的人好奇的問,“先頭二太爺家不是沒人了嗎?怎麼突然又冒出來個孫子?這樣算,那位大爺跟咱們大老爺是同輩呢。”
“這陳年舊案的,當然那寡婦帶了兒子走,太太爺面上無光,嚴禁家人再提他們,只當二太爺家無人了。”
“既然如此,怎麼現在又回來了?”
“這還用說,不是過不下去了,誰好意思上門?據說是先是為妻子看病,花光了家財,偏又女兒病了,欠了債實在過不下去,這才過來求個安身之所。“
“他們先前在哪裡過活呢?家裡怎麼就敗落至此?”
“鄉下吧?要不然那慧姐兒小小年紀就跟牛馬熟悉?定是常混在一起罷,真是好可惜,說起來也是個正經大小姐呢。”
一眾人正說的熱鬧,就見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鬟並四五個青衣小廝走過來問道:“可見我們家公子來這裡沒?”
這個小丫鬟面生,眾人剛要問你家公子是誰,就見自己府裡太太房裡的一個丫鬟,叫做月兒的快步走了過來,眾人忙哄得起身,散的散,問好的問好。
月兒也不看他們,只對那小丫鬟笑道:“妹妹快隨我來,史小侯爺入席了。”
那丫鬟這才露出一絲笑,跟著月兒忙忙的去了,留下一眾小廝咬舌咂嘴的道:“侯爺?咱們家也來侯爺了?”暫且不提。
且說秋葉紅先是回家換了衣裳,簡單吃了口飯,看看天色還早,再加上門外胖大嬸聒噪的厲害,便掩了門上街去。
一則順手給宋大娘抓藥,二則看看有什麼活計能尋,總靠著在富家打幾個零工,也不是長久之事。
“大姐兒,你的藥好了。”店鋪活計的話打斷了秋葉紅的沉思,“那邊付賬。”
秋葉紅應了聲,接過那一大包藥,才轉身就有人猛地站過來,喊了聲:“慧姐兒。”
秋葉紅被這冷不丁聲音嚇了一跳,腳一歪差點坐下來,來人眼疾手快已經將她扶住。
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青色粗布長袍,面相醇厚,身材高瘦,此時正衝她咧嘴笑。
“保良哥!”秋葉紅瞪了他一眼道,“早告訴你別這麼大聲說話才是。”
這個少年原先也住在大雜院,卻不是富家族人,她的母親當閨女時跟富家大太太鄭氏有過幾面之交,一年前家裡一場大火燒了,無奈帶著三個兒子借居到富家大雜院,幾個月前舊宅翻修好了,母子們又搬了回去,好些日子沒見了。
問候過他的母親,秋葉紅才道:“你如今來這裡學徒不成?”
保良點點頭,又問她這些日子過的好不好,絮絮叨叨的說幾句話,店裡的客人不多,見他們熟人答話,兩個揀藥伙計都圍過來看熱鬧。
一個伙計搭著保良的肩頭,好奇的看著秋葉紅,道:“保良,這就是你常說的,大院裡那個妹妹?”
保良便有些臉紅,嗯嗯兩聲算是回答。
又說了一時閑話,秋葉紅便告辭,保良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拍頭,這才想起她是來買藥的,忙起身送她,一面擔憂的道:“可是大叔身子不妥?不礙事吧?”
秋葉紅才搖頭說不是,替人抓藥,就見櫃台內轉出一老漢,背著手踱出來,看見保良便說道:“保良,招個伙計的告示可貼出去了?”
保良忙站正身子,恭敬的答道:“黃掌櫃,貼出去了。”
那老漢便咳咳幾聲點了點頭,往賬房那看賬本去了,秋葉紅就在這時心裡一動,拽住保良的衣袖,低聲道:“保良哥,你們要找個什麼伙計?”
第五章 小小藥堂靜心坐
保良見她問,便笑了,道:“也沒什麼,就是炮制藥材時打下手,累了些,工錢少,這都半個月了也找不來人。
給人看病秋葉紅自然不會,不過她識得藥材,也略懂炮制,在一個古代的藥鋪當個伙計混下還是可以的吧?於是忙低聲說了自己打算。
保良有些驚訝,問道:“慧姐兒原來也懂得醫藥?”
秋葉紅含含糊糊的點點頭,保良便想到人家說的她母親病亡的事,暗道久病成醫,又想日常見這慧姐兒最是孝順,用心學了醫藥也是正常的。
保良自然不說二話,拉著她走到那眯著眼看賬本的老漢跟前:“黃掌櫃,我這個妹妹想應招伙計。”
黃掌櫃聽了抬起頭,見是一個梳著雙鬢十三四歲的姑娘,不由驚訝道:“她?她會做什麼?我又不是找使喚丫頭。”
說著沉下臉,“保良,我看重你,你也不能亂給我這裡塞人不是。”
這個時候懂醫藥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還是個姑娘家,秋葉紅明白這個掌櫃的驚訝與懷疑。
“黃掌櫃,這個妹妹學過些許醫藥,揀藥也能做的,炮制藥材打下手也能的。”保良有些心虛的說大話,一面側眼看秋葉紅,見她倒是一副安然的模樣。
黃掌櫃將信將疑的又打量了秋葉紅兩眼,將帳本子合上,正巧剛看病的人遞過來揀藥,於是他一抬下頜道:“你去揀藥。”
秋葉紅應了聲,果真接過藥方,保良面上閃過一絲擔憂,故意靠近斜倚在櫃台上,只待她揀錯了就提醒,聽那黃掌櫃在一旁哼了聲,知道心思被識破,只得訕訕的站好,抬眼看秋葉紅已經站到藥櫃跟前,正低頭看藥方,小小的眉頭簇了起來,心內暗暗著急,果然是說大話了不是。
看到掌櫃考這個小姑娘。兩個揀藥伙計坐堂大夫都感興趣地看起來。
“呵呵。保良。這姑娘也會揀藥,不是你說大話吧?”瘦瘦的伙計拍著保良的肩笑道。
保良有些訕訕的笑了笑,大話嘛他的確說了,怪不得伙計笑。但這時坐堂大夫說話了。
“小乙哥。莫笑,這小姑娘會的。”坐堂大夫慢慢說道。一面眯起有些昏花地眼。“而且不是一般地懂啊。”
保良聽了有些訝異。再扭頭去看秋葉紅。見她已經取出幾味藥。正有些笨拙的稱重。
“李大夫,你從哪裡看出來的?莫非她跟你也是親戚?”另一個胖胖的伙計笑道。
坐堂大夫呵呵笑了,伸手一指道:“你看到沒,小姑娘只低頭看藥方,根本就沒抬頭看藥櫃,直接就向東北邊走去,這個病人是脾胃不好,我給他開的是茯苓、黃芪、半夏、柴胡、紫蘇梗,你明白了沒?”
胖胖的伙計一愣,還有些不解,保良卻啊的一聲,滿是驚喜道:“半夏、柴胡這些都土行藥,按老規矩都是擺在東北面,她……她……”
保良想說的是,這習慣還是他剛剛從藥鋪掌櫃那裡知道的,這個慧姐兒原來早就知道,可見真是學過。
“保不准她偷看呢。”瘦瘦的伙計不服氣的說道。
“小乙哥,包藥去。”黃掌櫃瞪了他們一眼,打斷他們的閑扯。
小乙哥取過被秋葉紅正笨拙的包扎的藥,細細的檢查一邊,便有些驚訝的看了秋葉紅一眼,果真對了,隨即他又不服氣的努了努嘴,故意顯擺一般三兩下包好了,遞給客人。
“掌櫃,怎麼樣?能留下她不?”保良按捺不住興奮的幾步過去問道。
秋葉紅也有些忐忑的看向黃掌櫃,見他依舊拉著臉,從鼻子裡哼了聲道:“等你揀完藥,客人都跑光了……”
保良與秋葉紅頓時灰了臉。
果真不行啊,秋葉紅哀嘆,是個古人寫起來的毛筆字就給草書似的,她對繁體字本就不熟悉,這一下更得仔細看才能認得,更何況她又沒稱過藥,小小的秤盤子幾乎拿不穩,這個,其實給她些時間多練也就好了。
正失望間,聽那掌櫃接著道:“……炮制藥材師傅性子急,你最好動作麻利些,要不然他轟走你我可不管。”
這是同意了?秋葉紅有些愣神,保良已經搖著她的衣袖,笑的合不攏嘴,看著黃掌櫃慢慢的後頭去了,兩人才忙追著道謝。
“不管食宿,每月一百五十文,晚間也要做工,不合適你早些提,別耽誤我招人。”黃掌櫃依舊沉著臉,一副有人欠我錢的樣子說道。
秋葉紅點頭不止,雖然還比不過富家大太太的一次恩賞多,但好歹是自主擇業,並且貼近本行,也算是邁出了職業生活的第一步,忙一口應承,看著掌櫃進去了才轉身。
接下來保良給她引見了炮制師傅,這是個將近五十六歲的老人,姓張名財,都喊一聲張師傅,笑呵呵的很好說話,又介紹了兩個伙計,瘦的叫小乙哥,胖的就叫胖哥,坐堂大夫李先生,都介紹完了,保良囑咐她一些藥鋪的規矩,啰嗦了半日,眼看日頭偏西,秋葉紅才忙忙的告辭,一蹦三跳的走了。
回到富家大雜院,富文成竟然早早的回來了,正在那裡燒火做飯,看到秋葉紅,帶著討好的笑招手道:“慧娘,快來看,爹爹給你買了什麼好吃的。”
桌子上擺著一盤子晶瑩剔透的核桃大的包子,是紹興府有名的七寶包子,這一盤子的價錢足夠他們三天的伙食。
富文成是疼女兒疼到胡亂花錢,這樣的事,半年來秋葉紅見得多了,但凡手裡有一點閑錢,必定亂花了去,新鮮的烤肉,剛上市的果子等等。
對於錢這個阿堵物,富文成好像從沒放在心上,也許他以前曾經富過,才養成了這種習性。
秋葉紅自然不會打擊他的一片心意,錢嘛,能買來高興,也就花的值得。
父女倆碰頭吃包子,富文成只做做樣子就不吃了,眯著眼看女兒一口一個的,暗青的臉上綻放神采。
“爹,我找到工做了。”秋葉紅咧著嘴笑道。
富文成嚇了一跳,瞪眼道:“你莫胡鬧,不許去人家做女使!”
秋葉紅笑呵呵擺手,帶著一絲孩子氣的得意道:“不是,我去抓藥,正好那家藥鋪缺個炮制藥材的伙計,我就應下了。”說著豎起兩指頭,壓低聲音道,“一個月將近二百文錢呢,管中晚兩餐。”
富文成依舊滿臉疑惑,“你如何會做那個?莫要被人騙了去。”
“學著就是了,不過是炒炒洗洗藥材,自有師傅指著做,無礙的。”秋葉紅擺手道,“我在家閑著也是無聊,不如出去掙些錢。”
又說了保良也在那裡,富文成才松了口氣,又嘆了口氣,道:“好孩子,爹知道家裡日子不好,累的你……”
秋葉紅看氣氛又要傷感,忙轉移話題道:“爹,咱們兩個人賺錢,而且你我都是管兩頓飯,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攢錢買房子住了。”
看起來富文成對住在這裡是打心眼裡不願意,聽了這話,他一向滿是憂愁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才幾個錢,只怕買不得半間屋。”
秋葉紅嗨了聲道:“一年半間,兩年不就一間了,三年四年下去,咱們一定會有個大院子,哎呀,這樣可就累了,每日打掃多辛苦……”
富文成也笑起來,一拍手道:“那就再買個丫頭來……”
說著話這兩人便都是一臉喜色,似乎那美好的憧憬已經變成了現實。
夜色的大幕徐徐的拉開,籠罩了整個富家大雜院,婦人的責罵孩童的哭聲的戲碼又按時上演,合著一點桔黃的燭火,富文成家不時傳來的一聲笑,在這濃濃夜色中格外的溫馨。
第二日一大早,秋葉紅先是給宋嫂子送藥,路過車馬棚時,特意看了眼,見那病馬安然在棚內臥著,小廝們都忙著打掃,並沒有注意她。
進了小廚房,只有宋嫂子跟幾個粗使婆子在,秋葉紅將藥交給她,又說了今後不能常來的事,宋嫂子聽了,半日沒有言語。
“大姑娘說的也對,論理是個小姐,倒在家裡做了奴才。”宋嫂子點頭道,一面含著笑細細打量秋葉紅,“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個婆家了。”
說起親事,秋葉紅倒沒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害羞,反而抿嘴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我爹只我一個,總不能丟下他,我們家是要找個上門的。”
宋嫂子愕然的張大嘴,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日才喃喃道:“上門的也好,去了別人的家門,也不定怎麼好,看看大姑娘,當日攀上那樣一門親,舉家歡騰,這才過了兩年,回娘家哭了兩三回,人前人後的光鮮,到底過的好不好,自己心裡知道罷了……”
說了一半,察覺失言,忙住了口掩飾性的笑了笑。
秋葉紅只當沒聽見,扯了幾句閑話便告辭了,自此後每日早去晚歸,在藥鋪打雜,她一則底子在,二則虛心好學,不出七八天,那些藥材已經悉數認得了,閑時又看保良學徒,頗有心專行做人醫的念頭。
炮制藥材的師傅以及坐堂大夫為人都很和氣,尤其是看她一個姑娘家,又聰明好學更是喜歡,得空便指點一二,伙計胖哥脾氣喜和,極好說話,只有小乙哥態度不怎麼友好,不時指使秋葉紅端個水倒個茶切割紙包。
“仗著是掌櫃的親戚,就把自己當二掌櫃,你別理他。”保良低聲說道。
秋葉紅只是笑了聲,倒不在意,這是一個陰沉天的午後,藥鋪裡比往日更加冷清,看那坐堂大夫在那裡都快睡著了。
“自從宋大夫被城北的仁和堂聘走後,生意就不太好了。”保良一手拿著醫書,一面不時低聲和她說話,“宋大夫很厲害的,原來咱們這裡生意可好了,掌櫃的可生氣了,據說跟仁和堂的掌櫃還為此打了一架呢。”
正說著話,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蹬蹬跑了進來,瞪著眼喊道:“慧姐兒呢?文成叔家的慧姐兒在這不?”
秋葉紅認得這是大雜院裡的孩子,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幾步走了出來,還沒說話,那孩子已經看到她,喊道:“慧姐兒,你爹摔著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2:55 PM
第六章 意外問訊去見親
時近傍晚,因為陰天,大雜院裡的更加黯淡,以往這個時候,富文成家門前的大樹下,正滿是漿洗衣裳的婦人們,東家長李家短的熱鬧喧天,而腳下則是污水橫流,讓這一片本應該適合休憩的好地方變得如同豬圈。
今天婦人們依舊在喧鬧,卻沒有漿洗,都圍在富文成家的門前,探著頭往裡看。
“……本就是個晦氣的,來的時候他家那個丫頭只剩半條命,虧得是進了大老爺的家門,沾了大老爺的光,這才救回來,饒這樣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這不,小的才好,大的又倒霉……城裡每天給人砌牆的人多了去,怎麼偏就他摔下來……自己摔了也就罷了,還砸死人家一頭豬……請了他做工真是晦氣到家了……”胖婦人站在最中間,扯著嗓門大聲說,還不時嘎嘎的笑兩聲。
秋葉紅拿著藥方從家門走出來,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婦人嗤了一聲,回了個白眼。
“我替你送藥回來,你在家吧。”保良扶著李大夫走出來,看秋葉紅站在那裡紅著眼,知道她一向跟院子裡婦人們不和,忙拉著她低聲道,“莫要跟人爭閑氣。”
富文成只是扭傷了一下,並無大礙,只不過覺得羞愧,每日面向牆而睡,秋葉紅也不去說破,自在家守著他,正好抽空將冬衣拿出來曬,見有幾件破了,拿著針線笨拙的補著。
“慧姐兒,慧姐兒。”猛聽得有人喊她,一抬頭,就見是小廚房的雲兒在院門口招手,忙放下針線走過去。
“好妹妹,可巧你今日在家!”雲兒抓著她的手笑道,“我姑媽病著,家裡也沒人,我抽空回去看看,你且替我站半日,我去去就來。”
宋嫂子病了?秋葉紅也吃了一驚,忙問怎麼了,又抱歉說自己不在家不知道,說著話就要跟著去看看。
“好姐姐,不過是那日吃了酒受了風,只是頭疼,今日小姐們都跟著太太出門去了,她得空歇一天罷了,你快別去了,就替我站半日,就夠我們領情了。”雲兒忙忙的說。
“如此,你去去就來,我爹也病了,我替你站一站就回來。”秋葉紅想了想才道。
雲兒舒了口氣,又忙問了富文成的病,聽說無礙這才匆匆走了,秋葉紅回屋子給富文成說了聲。富文成也感謝宋嫂子日常多有照顧,點頭應了。
“那邊人多。別亂走。”富文成又說道,自己也起來了。查看自己地泥瓦匠工具。
秋葉紅點頭應了,囑咐他別亂動多歇息才去了,到了小廚房這邊,果然見只有三個婆子在鬥茶吃酒。小丫頭們跑得沒個影子,婆子們也認得她。那些眼高地自然不屑理會,老實的便過來問好說話。
“不過是受了風,雲兒也是小心的。早晨才離了。午後便又巴巴地去看,還累得姑娘過來站半日。”一個婆子搬了個小凳子出來。請秋葉紅坐。
“那是她的孝心,極是難得。”秋葉紅笑道。忙謝過她。自己坐了。那婆子又問道怎麼這些日子不來了等等,才說了沒兩句,就見一個小丫頭跑過來道:“要一熱熱的粥。送銀紅姑娘屋子裡去。”
知道小姐們不在家,婆子們也不在意,漫不經心的道:“什麼銀紅姑娘?我們這裡是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專用的小廚房,別房裡的人,到公裡廚子要去。”
那小丫頭撇撇嘴,嗤了聲道:“奶奶,銀紅姑娘是大姑娘家裡的人,就吃不得這裡不成?如此,我這就去跟姑娘說了,俺們早早走了好,沒得在這裡人厭狗嫌的。”
說罷轉身就跑了,幾個婆子在後笑得啐道:“可不是人厭狗嫌的,倒也自知,阿彌陀佛,你們要早去了才好了,我們也過幾日清靜,大姑娘心裡生氣三天兩宿的不睡覺,我們夜裡少不得熬粥煮湯的伺候。”
秋葉紅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多問,倒是那幾個婆子嘰嘰喳喳的說了,原來這大姑爺來接大姑娘,還帶了一個家裡妾過來,惹得大姑娘很是不滿意,兩口子為此生了許多口角。
這些大家族妻妾事也沒什麼稀奇,若非是貧寒小戶,妾是難免的,秋葉紅一面聽著,自在一旁安靜坐著,接著縫補從家裡帶來的衣裳。
眼看半日過去了,卻不見那雲兒來,秋葉紅正走到門口望,就見七八個小丫鬟衝了進來,叉腰點手的亂嚷著:“……讓把這沒規矩的奴才打出去……”
眼見這丫鬟裡多數是面生的,其中三個太太房裡的丫鬟只在一旁站著,也不說話,婆子頓時慌了,知道方才的事惹了禍了,頓時叩頭的賠不是。
“有什麼事,到太太跟前說去吧。”看著幾個小丫頭豎眉瞪眼的就要上前動手,太太房裡的幾個丫鬟忙說道,一面那眼溜過眾人,“宋嫂子呢?怎麼不見她來?如今也是老成的人了,竟也學那些年輕不懂事的托滑不成?”
事情到此秋葉紅再不能在後站著不說話了,便走出來道:“姐姐,宋嫂子受了風,不敢過來,今日在家將養一日。”
“我說呢,怎麼知道太太姑娘們出門,特意玩去了不成,斷不是那樣的人。”那丫鬟含笑道,一面盯著秋葉紅看了兩眼。
便有一個小丫鬟嗤了聲,斜眉瞪眼的道:“還回什麼,這樣沒禮數的人,打出去便是了。”
“妹妹安心,問清楚了,自然要打出去。”那丫鬟笑道,目光再次溜過那群婆子,道,“如此,你們誰跟我去見太太?”
那些婆子頓時慌了,你推我托誰也不願去,便有一個看到秋葉紅,忙一把抓住道:“慧姐兒也在這裡,慧姐兒你可都見了,我們粗手粗腳的不敢回太太去,你替我們說說吧。”
秋葉紅嚇了一跳,忙擺手道:“大娘這話錯了,我如何說的,我又不是這裡的人。”
“正不是這裡的人,才好說句公道話,”那婆子忙說道,忙忙的對丫鬟道,“姐姐,這是先頭二太爺家裡的姑娘,正好今日過來,讓她替我們說說可好?”
那些丫鬟此時早等的沒好氣了,亂嚷著管你們這裡還是那裡,一起說好了,竟不顧那三個丫鬟,亂扯這些婆子並秋葉紅一起走了。
這叫什麼事!秋葉紅不由暗自跺腳,此時她們已經站在大太太院子裡,上次來的是後門,這一次卻是正門,秋葉紅不由抬頭去看,見院中立著一塊太湖石,上有描金的“熙芳”二字,正好遮住了望向正堂的視線,台階上旁站著一溜垂手丫頭,門口站著兩個婆子掀簾子,不多時便婆子道:“太太要你們進來。”
秋葉紅原本要站在最後,待到進門卻被那三個婆子推到前頭,只得硬著頭皮上了台階,跨過高高的門檻,便聞檀香淡淡,腳下鋪著大紅壽字氈,眼角兩側只見錦繡衣裳。
一眾人在門邊站好,都垂首不言,半晌才聞到一婦人聲道:“打出去吧。”
突然這一句,嚇得婆子三魂出竅,噗通就跪下了,亂叩首求饒。
這婦人的聲音溫軟醇厚,帶著幾分慵懶,秋葉紅正猜測她怎麼開口呢,就被著一句驚了,莫名的一慌,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只見正中端坐著一位年不過四十的婦女,眉目清秀,精妙細妝,身上紫醬色褙子雪青五彩馬面裙,正垂目接過一旁丫鬟遞來的碗茶,口中繼續道,“還帶進來做什麼?”
說這話抬起頭來,正好對上秋葉紅探視的目光。
秋葉紅躲閃不及,立刻賠笑道:“大太太容我說句話。”
第七章 無因無由不聚頭
她這一開口,屋內眾人的視線便都聚了過來,秋葉紅粗略看了眼,認得的是正微微咬唇的大姑娘,吃茶的二姑娘,用手擋著打哈欠的三姑娘,不認得的便是坐在大姑娘身旁的男子,以及站在他們倆身後的一個銀紅褙子,插金戴銀的年輕女子。
其中最灼人的自然是大太太的目光,秋葉紅不敢怠慢忙將事情簡單講了,也不細說,想已有人已經細細的講過了,說完這個,又忙將小廚房的規矩說了,這個只怕沒人說,一面說一面小心看,見大太太面色無所動,但大姑娘已經豎起眉毛,待聽到秋葉紅一句“……不知道要粥的姑娘是大姑娘屋裡的……”便哼了聲,打斷她道:“這沒錯,銀紅姑娘原不是我屋子裡的。”說罷斜了一旁的男子一眼,“如今除了我,連跟著我過去的青梅、紫玉都沒吃小廚房的飯。”
“是婢子疏忽了,忘了告訴銀紅姑娘,才惹了這誤會。”站在大姑娘身後的大丫環青梅立刻站出來說道,一面衝太太施禮賠罪。
“這也罷了,她們說我人厭狗嫌……”一直拿著帕子揉眼睛的年輕女子突然道,手撫上了那男子的肩頭,巴巴的垂下淚來,“二爺……”
大姑娘杏目一瞪,恨恨的看向二人。
秋葉紅忙笑道:“這可是沒有的事,我們斷不敢這麼說,就是聽人說了,也都忙著說這話不對呢,也正要告訴管事的嫂子們去呢,偏我剛來,也不認得誰是誰,只記得是個小丫頭,十二三歲,鵝蛋臉,嘴邊一顆痣,穿的跟我們家人不一樣,還沒來及去呢。”
她的話才落,那邊的三姑娘就拍著手笑起來,道:“不用找了,不就在這位新姨娘身後站著呢,快打出去吧!”
室內頓時亂了起來,銀紅姑娘的呵斥聲,小丫頭的哭聲,夾雜著三姑娘咯咯的笑聲。
“好了!多大點的事!鬧什麼!”那男子猛地說道,人便站了起來,俊秀的臉上滿是怒氣,看也不看地上哭的亂戰的丫頭,“早說半路買的不乾淨,偏挑動挑西的,丟臉丟到親戚家!快快趕出去!”
當下便有三個婆子出來扯了那丫頭出去了,銀紅姑娘哭的花容變色,卻是懼怕大姑爺,咬著帕子不敢出聲。
“岳母大人,小婿給你賠罪了,累了一天了,偏又叨饒的不得清靜。”大姑爺說這話,原本微沉的臉,瞬間又展開了笑顏,走過去作揖。
大太太此時微微一笑。道:“光哥兒。你們也跟著鬧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歇。依我說明日你們別急著走。再過幾日就是你媳婦的生日,趕巧了。就讓她在家過一次吧。”
大姑爺便笑嘻嘻的應了,給大姑娘一個笑臉。大姑娘別過頭不去看他。倒是那銀紅姑娘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眼看他們說起家常事。秋葉紅便忙閃到一邊去。又說了幾句話。姑娘們便接連告退去了。大姑爺緊跟著走出來。路過秋葉紅忽地又住了腳。上上下下地看了兩眼,似乎想說話,卻見身旁地大姑娘臉又是一塌,興趣頓消。甩手快步走了。
人走了。大太太似是倦了。人便倚在榻子上,慢慢地一口一口的吃茶。似乎忘了眼前還站著幾個待發落地人。
“太太,如此讓她們都下去吧,受了這一嚇也算是罰了。”一直站在身後不言語的青鸞突然說道,並含笑看了秋葉紅一眼。
大太太倒真的剛想起一般,看了眾人一眼,道:“這些事,也鬧到我跟前,”言語裡帶著幾分不滿。
大太太的話一說,那些婆子都忙忙的謝過往外走。
青鸞嘆了口氣,接過大太太的茶碗,道:“跟著大姑娘去的王媽媽偏偏病了,如今跟著姑娘的小的小老的老,越發顯得大姑娘跟前的人都沒了規矩,太太,不如再給大姑娘挑個好的媽媽過去。”
秋葉紅已經抬腳邁向門檻,卻在這時聽大太太在後喊道:“你且站一站。”忙收住腳,轉過身來。
“我看你在哪裡見過一般,你可是小廚房那邊的?”大太太仔細的看著她,慢慢說道。
秋葉紅便忙一笑,還沒說話,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說道:“哎咬,我想起來,先頭二太爺家的,你是那個慧姑娘吧!”
“侄女富慧娘見過大伯母。”秋葉紅便施禮道。
大太太有些驚訝,坐正身子,又仔細的打量她,說道:“原來是你啊,那日來時見過一眼,我說怎麼瞧著如此面熟?你爹爹可好?過年過節也不見你們過來,咱們可是正經親戚,如此倒是生疏了。”
秋葉紅忙說道:“過年過節都領飯來,大伯母事務繁忙,我跟爹爹並不敢來打擾,再者我身子不好,在家養著,也不好出門。”
“好孩子,你是個明白人。”大太太露出笑臉,轉臉對丫鬟道,“我這幾年老了,事又多,便懶了些,見客少了,說我眼高不容人的話也多了。”
秋葉紅在下一笑,也不言語,又客套幾句話,不過是常過來坐,卻並沒有問她為什麼出現在小廚房,秋葉紅便告辭了。
“送大姑娘出去。”大太太說道,看著秋葉紅再三謝辭去了。
“太太,近日還多虧了慧姑娘,要不然真被那小蹄子打了臉!咱們大姑娘還得再哭一場。”青鸞嘆了口氣,給太太捶著肩說道。
大太太點點頭,嘆了口氣,道:“當日只縱著你大姑娘的性子,挑的幾個不上台面的跟過去,結果怎麼樣,咱們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屋子就沒有,白白的被人離了心去,這三天一鬧的,我如何放心?”
青鸞在後笑道:“太太也是多慮了,大姑爺年輕難免愛個新鮮,我瞧那樣子,還是護著大姑娘的,半點不給那姨娘留臉面。”
大太太沉吟不語,屋內便又寂靜無聲,青鸞輕輕的捶完肩膀,又小心的轉到身前,幫她揉捏腿腳。
“剛才出門時,我看光哥好似對那慧娘要說話一般?”大太太忽地坐起來,將青鸞嚇了一跳。
“婢子倒沒注意。”青鸞實話實說,看著太太的神情,又小心道,“慧姑娘方才說話舉止倒是知分寸,不似沒人調教的樣子,上一次替二姑娘送荷花過來,我不認得,看著極好,問了才知道是她,家裡過的不好,就在宋嫂子那邊尋些零活,這些日子又不見來了。”
大太太將手裡的佛珠轉了轉,仔細聽了,又想了片刻,才慢慢道:“終究是咱們家正經的姑娘,你大姑娘生日時,你記得請她過來坐坐,我聽說早早便沒了娘?怪可憐的。”
青鸞忙應了,太太想了想便又道:“讓裁衣給她做幾件新衣裳,穿的還不如個奴才,知道的說我事忙疏忽了,不知道又該說我刻薄。”
“正經親戚,來的哪一個不是正經親戚,太太操碎了心也顧不到。”青鸞笑道,安置大太太歇下,自去安排不提。
過了兩日富文成已經活動自如,家裡如今光景更難了,父女倆誰也不願閑著,都忙忙的做工掙錢去了。
藥鋪裡的生意依舊冷清,連炮制藥材都停下了,秋葉紅閑來無事,便在堂前幫忙,說幫忙也無忙可幫,不過是端茶倒水跑跑腿罷了。
這一日正跟旁聽李大夫給保良講醫理,見外邊走進三個人,其中一個捂著腰面色痛苦的走進來,另外兩個人在後跟著,都拉著臉,其中一個人手裡竟然還拎著一只不過兩個月的死豬仔,保良忙接了過去。
“大夫,摔了,看看腰折了沒?”那男人約有三十七八,穿著粗布衣衫,腳上滿是泥點子,看樣子是個做工的,說這話他就坐了下來。
秋葉紅忍不住笑了,腰折了,你還能坐下來?果然跟在他身後穿這圓領綢衣的中年胖子一臉鄙夷,說道:“胡三,說什麼胡話!依我說,別浪費這問診的錢,省的沒錢賠我。”
李大夫給這人診脈,又起身翻開他的衣裳看了,說道:“無妨,無妨,抹些跌打酒就好了,我再給你開個方子,吃兩服就好了。”
被喚作胡三的男人點頭應了,保良已經取了跌打酒就給他抹上,另包了一瓶帶走。
“哼,早說你沒事,怎麼著,想賴賬還是想訛我錢啊?看也看過了,這是你的豬,天黑前把豬錢給我送去。”胖男人擰著鼻子道,一甩頭,身旁的男人忙將那死豬扔給先前的人。
“唉,”胡三忍著痛接過豬,晃了晃道,“三十斤不到的豬,五百文錢啊,這頭豬,只怕比我這身板還值錢!”說這話,竟忍不住掉下幾滴淚。
胖男人聽見了,立刻呸了聲,道:“胡三,原本看你老實,已是算低了錢與你,我真是妄作好人!我這頭豬如今雖然只有三十斤,但再養半年,最少也有二百五十斤,我鄭大石家養的豬,運到京城裡,怎麼也買個十幾兩銀子,偏被你這不長眼的砸死了,你還有甚說的?”
聽了這話,秋葉紅一愣,想起什麼似的看向那胖男人,鄭大石?
富文成就是在一個叫鄭大石的人家做工跌傷的,也是砸死了一頭豬,不僅自己花了藥費還賠了一兩銀子呢。
是不是就是這個鄭大石?怎麼今個又砸死了豬?這也太巧了吧?
想到這裡,秋葉紅的目光就放到被胡三拎在手裡的豬仔身上,粗一看那豬仔就發現眼腫而紅,毛粗而亂,典型的病豬。
好小子,這分明是有鬼!秋葉紅心裡憤憤起來,要是放在別人身上也就罷了,她也就不管這閑事,偏扯上富文成,那一兩銀子他們攢起來多不容易。
“這位客官,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豬?”秋葉紅想了想便走了過去,對那正在等候抓藥的男人道。
胡三見是一個梳著雙髻的青衣小姑娘,也不在意,說道:“看吧,小姑娘沒見過豬仔吧?看看吧,過會我就到街市上賣了。”
保良以為秋葉紅果真是好奇,也不理會,站在一旁帶著笑看,見秋葉紅蹲了下去,將那豬仔放平,掰開嘴,翻開耳朵的看起來,神情頗為認真。
“大叔,這豬是病豬,可賣不得。”秋葉紅看完了,站起來說道。
胡三一愣,有些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但有人明白,原本已經罵罵咧咧走到門口的胖男人聽見了,猛地轉過身,怒氣衝衝的道:“什麼?病豬?”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2:57 PM
第八章 心有成竹神自穩
看到是個小姑娘,那胖男人便冷笑一聲道:“你是誰家的小孩,話可不能亂說。
秋葉紅不急不慌的說道:“大叔,這豬眼腫而紅、毛粗而亂、舌苔浮白、舌質微紅,身體消瘦,你說句良心話,這頭豬近日是否發熱惡寒、嗆咳氣急、有腹瀉之症,不肖飲食?”
這一番話出口,大堂裡的人都驚訝的看過來。
胡三此時也明白了,雖然還帶著幾分狐疑,但看向鄭大石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莫非真如這小姑娘說的,這本就是要死的病豬,這老小子是打算訛他一筆?
鄭大石在聽到這番話後,後背突然出了一層汗,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眼前這個小姑娘身上,穿著打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長的倒是端正乾淨,看上去有些精神。
“哼,”鄭大石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大堂裡的每一個人,道,“什麼時候,你們濟人堂也給畜生看病了?怎麼不改了牌子,叫濟畜堂?”
他這冷笑讓大堂裡的人回過神,保良咳了一聲,忙過來拉了拉秋葉紅的衣袖,低聲道:“慧娘,莫亂說話。”
“慧娘,去,去,回後堂去,在這裡亂混什麼!”小乙哥瞪了秋葉紅一眼,心道你個新來的小丫頭片子,會揀幾樣藥就裝什麼萬事通,揚手趕她,一面對那鄭大石陪笑道,“鄭大爺說的是,你的家豬那是有名的好,小孩子家不懂事,你莫跟她一般見識。”
“哼!”鄭大石冷笑著瞪了秋葉紅一眼,又看向正在那邊將信將疑的胡三,道,“砸死我家的豬不認賬,還污我家是病豬!做人得拍拍良心才是!”
胡三聽了這話,頓時又彎下了腰,有些惱意的瞪了秋葉紅一眼,暗道,都怪你多嘴,賠了錢是小事,毀了名聲,以後誰還敢請自己做工。
“去,去,你懂個什麼!我還不曉得病豬好豬不成!真是多管閑事!”胡三忙忙的說道,不忘對鄭大石陪笑。
看鄭大石惱了。藥鋪裡地人都慌了,包括那老郎中都顫巍巍走上前勸他。那位引起事端的胡三見狀不妙。拎著藥拎著豬一溜煙地走了。
“氣煞我也!我今日倒霉了,死了豬不說。偏又走進你們濟人堂找晦氣!”鄭大石氣呼呼的說道。
旁邊的伙計胖哥便低著頭是是的應著。一面遞上茶道:“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慧娘新來地。不懂事。”
小乙哥叉著腰數落秋葉紅,催她給鄭大石道歉。秋葉紅只是淡笑不理。反而對氣呼呼地鄭大石眨眨眼。道:“大叔你敢跟我打個賭麼?”
“慧娘!”保良有些急了,喊了聲。
鄭大石冷笑一聲,捻著胡須,上上下下又打量了秋葉紅幾眼,道,“好啊,賭什麼?”
“我賭你家的豬,七天之內必有再病死!”秋葉紅沉臉說道。
鄭大石不由打個寒戰,他已經損失了兩頭了,雖說已經有冤大頭添了虧空,但如果還要再死下去……他不敢再想。
“你若輸了,就把我爹的工錢和賠給你的豬錢退回來,還得出醫藥費。”秋葉紅接著說道。
鄭大石一愣,“你爹?”
“富文成。”秋葉紅告訴他。
鄭大石一聽,頓時哈哈笑起來,一掃先前的猶疑,暗道,差點就被你這個小丫頭糊弄了,原來是這個目的!
“好,”鄭大石笑一收,冷聲道,“你若輸了,到我家免費喂豬三年!”
這賭的可就太大了!就連正嘲諷的看著秋葉紅的小乙哥也楞住了,保良跺腳拉住秋葉紅道:“別胡鬧!快些給鄭大爺配個不是……”
“好,我跟你賭。”秋葉紅爽快的答應了。
竟然如此爽快的答應了,鄭大石有些意外,反而笑了,搖頭道:“小姑娘,你知道你說的什麼吧?”說這話用手在外邊點了一圈,此時外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諸位,可都作證啊,別說我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
外邊哄聲頓起,保良急得臉都白了,還要再勸秋葉紅卻衝鄭大石施禮,卻見秋葉紅微微一笑道:“那好,就這麼定了,鄭大爺慢走。”說罷,沒事人一般進內堂去了。
鄭大石沒料到這小姑娘如此篤定,心裡登時火氣直冒,說了聲不知好歹,甩袖子走了。
黃掌櫃回來時就見到自己藥鋪門前圍了好些人,不由嚇得心中一跳,想起當年坐堂大夫治病鬧出糾紛的事,忙忙的進去了,卻見店鋪裡的一個客人也沒,幾個伙計各自忙著,而外邊的人卻是說的熱鬧。
“做什麼?這裡什麼時候改茶鋪了?”黃掌櫃咳嗽一聲,沒聲好氣的瞪了眾人一眼,眾人這才哄的一聲散了。
小乙哥自然第一個上來,拉著黃掌櫃將方才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
“胡鬧!”黃掌櫃聽了氣的胡子都翹起來,拍著桌子喊道。
“就是,就是,她要是在外邊怎麼鬧咱們也不管,只是如今人在咱們鋪子裡,豈不是毀了咱們的名聲。”小乙哥義憤填膺的說道,一面不滿的橫了保良一眼,都是他惹來的麻煩。
“保良,莫非你那妹子還會獸醫不成?”黃掌櫃沉著臉道。
保良只低頭訕訕不語,黃掌櫃哼了一聲,沉著臉甩袖子進去了。
“二叔,就任她胡鬧不成?”小乙哥見黃掌櫃就這麼走了,頗為不滿在後追著問道。
“沒幾天鬧頭了。”黃掌櫃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背負著手,那身影看在眾人眼裡頗為落寞。
自從被挖走了坐堂大夫,黃掌櫃的精神頭也被挖走了一般,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關門大吉是遲早的事,這一點大家心裡都明白。
天黑下來後,兼職伙夫秋葉紅做好了晚飯,黃掌櫃心情不好不知道哪裡喝悶酒去了,吃過飯坐堂大夫可以下班了,秋葉紅的工作尚未結束,保良和胖哥都來到後院,幫著炮制師傅一起炮制藥材,小乙哥不來,理由是既然聘到伙計了,何必還要他們來打雜。
因為多了個姑娘家,幹活時候的氣氛比以往好了很多,胖哥的話也格外的多起來,話題自然都是圍繞今天的打賭。
“那鄭大石家的豬,果真是病了不成?”胖哥好奇的問,一面將洗乾淨的藥材甩了甩。
秋葉紅正在研究張師傅說的文火武火文武火,對於中藥炮制,她可以說是個外行,聽見問便點頭笑了,道:“病死豬與正常死豬有很明顯的區別,正常的豬身體較白,而病豬則發紫發紅,只要仔細看誰都能看出來。”
“哦,我沒仔細看,死豬有什麼可看的。”胖哥吐吐舌頭嘿嘿笑道。
“所以啊,大家才會被他騙了。”秋葉紅道。
張師傅此時也好奇了,道:“那依你說,鄭大石家的豬是何病而死?”
“這個不望聞問切我是不敢下定論的。”秋葉紅笑著說道。
“慧娘,早知道你會看獸病,不如去療馬堂裡當大夫。”胖哥嘿嘿笑道。
小乙哥拎了熱水正上樓,聽見冷笑道:“不過是小姑娘心細看得出是病豬,養豬的還不准有個病豬了?倒成了神仙一般!你要是想去人家家裡當使喚人早明白了說,何苦累的我們藥鋪名聲!”
秋葉紅努努嘴不言語了,張師傅忙打圓場招呼大家散了。
跟往日一樣,保良提了燈親自送她回去,路上自然不免嘮叨:“縱是察覺那豬不妥,也該私下查驗清楚後再說,何必當著眾人面賭這口氣,凡事要留個後路才是。”
昏昏的光下看著這個淳厚的少年滿面擔憂,不由心內一暖,點頭道:“保良哥,我自有主張,可不敢說大話讓自己吃虧,”說著眯眼睛一笑,晃著手指道,“那鄭大石家已經接連死了兩頭豬,必定是有惡疾傳染,從訛我爹,到今日又死一豬的速度看,必定還有豬已到了病發之時。”
“那療馬堂的鐘大夫除了看牛馬病,豬病也自然會,鄭大石自會請醫問藥,難不成非等豬死?”保良搖頭道,“你呀,過於莽撞了。”
“他敢問藥,就坐實病豬。”秋葉紅笑道,“怎麼他的豬早不病晚不病,非等我賭了誓再病?”
保良被她說的忍不住撲哧笑出聲,道:“如此說來,怎麼也是你有理。”到此時,眉間憂慮才少減。
剛過了巷子口,就見富文成提燈在那邊等著。
“保良,慧娘年紀小,你記得多照顧她。”富文成又重復這一句,保良憨憨的笑了,點頭道那是自然,便告辭而去,父女倆看他走遠了才轉身回家。
屋子裡燃著燈,秋葉紅不提打賭的事,又見桌子上堆著紙包禮盒,另罩著一大盤魚肉菜,不由驚訝道:“爹,你漲工錢了?”
富文成搖頭道:“這是那邊送來的,想必是知道我摔了吧。”
因為自小沒再一起,再加上當年自己的母親做事讓富家蒙羞,所以雖然讓他進了門,富太爺對他始終淡淡的,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感情,若不是大老爺富文禮說著好話,只怕連門都不讓進,來了這半年,那邊人不來看他們,他們也不跟那邊打交道。
“這麼殷勤,非奸即盜。”秋葉紅若有所思的說道。
“管它什麼,吃了再說。”富文成笑道,“你在藥鋪裡也吃不到好的。”
秋葉紅便也是一笑,此言正是,於是父女倆都洗了手,坐下來碰頭吃起來,正吃得熱鬧,聽得外邊有駁駁敲門聲。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
“二老爺,二老爺可歇息了?”一個女聲緩緩說道。
二老爺?富文成與秋葉紅對看一眼,這個稱呼倒是頭一次聽到。
第九章 小賭氣慧姐兒說牛病
按年齡算富文成排在大老爺之後,有人稱呼一聲二老爺,其實不為過。
不過這個稱呼他們還真沒想到會被人喚出來,富太爺根本就不屑與見他,沒把他趕出去就不錯了,誰還敢觸霉頭喊這個。
“是哪位?”富文成問道。
秋葉紅已經起身開了門,竟然見門外站著大太太身邊的青鸞,不由嚇了一跳。
“慧姑娘。”青鸞笑嘻嘻的說道,手裡挎著一個大布包。
“爹,這是大太太跟前的青鸞姐姐。”秋葉紅忙介紹,一面壓下心中的狐疑請她進來坐。
青鸞也不進來,衝著走過來的富文成施禮,將手裡的包袱遞過來,一面說道:“這晚了來,叨饒了二老爺了,不敢再進去坐了,只一句話,特來告訴二老爺並姑娘,這就去了,原是明日再說也不遲,適才大老爺回來,聽說二老爺病了,不放心,特意要我過來看看,我這就趕著過來了,大太太說,給二老爺的院子今日已經收好了,請二老爺並姑娘們明日搬進去吧。”
這麼說,倒不是把他們扔在這裡不管了,原來是忙著給他們安排了房子?一直偷偷收拾,所以沒告訴他們?
富文成與秋葉紅驚訝的對看一眼,真的假的?
聽那青鸞接著說道:“還有,請姑娘別惱,這是幾件早做好的衣裳,請收下吧,太太如今事多,若有照顧不到的,千萬別往心裡去,姑娘也別就疏遠了,多到這邊坐坐,幾個姑娘年紀也差不多,一起做個伴也是好的。”
“恩,知道了,多謝你跑一趟。”富文成淡淡道,秋葉紅也忙伸手接過包袱。
見他們毫不推辭地接受了。青鸞面上閃過一絲意外。忙又堆上笑臉。道:“家具都是新的,太太說,挑個好日子。請二老爺和姑娘搬過去就是了。”
富文成依舊點頭應了說但聽太太安排就是。青鸞便無話可說。忙忙的去了,這一席談話早引得四鄰注意,都探頭來看。秋葉紅關上門。擋住了嗡嗡的滿是驚訝艷羨的議論聲。
“爹。咱們搬過去麼?”秋葉紅道。又歪頭想了想。“幾日前我見了大太太。莫非她見我可憐,終於想起咱們父女倆了?只是這乍突然的送吃地送喝送住還送穿……”
這個時候。秋葉紅已經打開了青鸞送來地包袱,見裡面是三四套新作地衣裳。連枝牡丹地刺繡地裙子、五彩印花地褙子、紅地藍地紗衣並兩塊茜香羅汗巾子。這些前生只在電視上見過。今生只在小姐們身上見過地衣裳,鮮活的放在她地手邊,秋葉紅一瞬間竟有些失神。
她地失態,落在富文成眼裡就格外地酸楚。看著那些精美地衣裳。富文成才突然想到。自己地女兒大了,想當初她地母親穿地都是什麼。再看看她現在。一條洗的褪色地青布衣,淡藍底子裙。束著青布腰帶,真還不如人家一個丫鬟。頓時鼻頭一酸。竟掉下來眼淚來。
這幅樣子落在別人眼裡竟也覺得可憐,巴巴的送衣裳來,而自己竟然還不知覺,富文成突然抬起手,在自己臉上扇了兩下。
秋葉紅被這聲音驚回神,嚇得忙抓住富文成的手,“爹,你做什麼!”
“慧娘,爹……沒用……爹,對不起你……”富文成大男兒竟然哭了起來。
秋葉紅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實話,她真沒覺得富文成哪裡對不住女兒,按照家境,反而是寵的太過了些,勸了一會才好了,才又問搬不搬的問題。
“搬,自然要搬,咱們投奔人家來了,一切憑主人安排便是,就是明日要咱們收拾東西走,也是不說二話的。”富文成說道,悲春傷秋的臉上倒有一份別樣的淡然。
那倒是明日的事明日再想,他們父女倆習慣今日有肉今日吃,自安心睡去等待搬家不提。
第二日再上班去時,秋葉紅將那些衣服翻來翻去,覺得還是不適合穿著去,這些應該算是社交禮服吧,像她這樣打雜的藥鋪小工,穿著便有些做作了,於是隨手放在箱子裡,依舊穿著家常舊衣走了。
看她進來,小乙哥陰陽怪氣的衝她伸出一個手指頭,提示已經過了一天了,秋葉紅笑了笑也不理他,先是跟著炮制藥材師傅辨認藥材,午後便在前堂跟著保良學醫書聽醫理。
“就看此人,面色萎黃神情倦怠,定是脾虛……”保良指著街上的行人,實踐大夫講的望聞問切。
秋葉紅便撲哧笑了,歪頭道:“保良哥,或許他是熬夜不睡精神匱乏呢。”
保良便笑了,指著另一人看,才要說話,秋葉紅便搶過話頭:“保良哥,望,不但要看面色,還要看形態、皮毛……厄不是,毛髮、呼吸、口……口色、食欲、咀嚼、二便,得出初步診斷,這只是其一,必再結合聞問切,得出最終診斷……”說這話,便也往街上看,當然看人她不會,於是指著正走過的一頭牛道,“保良哥,你看那頭牛,被毛粗亂、眼急驚狂、兩耳直立,再看前肢開張,步伐強拘,頭頸伸直、鼻孔開張,便是病態……”
她的話才說道這裡,一旁的小乙哥便哧的一聲笑了,說道:“哎呀呀,說的那個真呀!來,來,小神醫,既然病牛來了,你快去喚住救治才是。”
“我若說對呢?”秋葉紅淡淡道,不悅的看了眼小乙哥。
小乙哥嗤了聲,道:“你若說對了,我叫你一聲奶奶,給你叩頭。”說著覺得好笑,拍著胖哥的肩膀哈哈笑了,“竟是個愛賭的,你把自己都賭進去了,還不夠?大姐兒,聽我一句,別太狂了吧。”
秋葉紅便一笑,從櫃台後站了起來,幾步走到街前,招手喚住那牽牛而行的老漢。
眾人沒料到她真的去問了,一時怔住了。
“你瞧,你瞧,這什麼脾性!”小乙哥便氣呼呼的了,指著秋葉紅道,“我先說了,惹了笑話,你今日就離了這裡,省的壞了我們的名聲。”
秋葉紅也不理會他,將那牽牛人請到藥鋪前,問道:“老伯,冒昧的問一句,你這頭牛,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老漢咦了聲,愁眉苦臉道:“小大姐,你的眼睛尖,可不是如此麼,先頭找療馬堂的鐘大夫看過了,吃了藥也不見好,這不再去看看。”說這話,抬頭看到藥鋪的名字,忙又道,“小大姐,你們這裡藥便宜些不?一個牲畜看病,藥也是貴的很啊。”
胖哥聽了,便笑哈哈的推了小乙哥一下,道:“叫奶奶,叫奶奶!”
小乙哥瞪了胖哥一眼,啐了一口,道:“不過是眼睛尖罷了,算什麼!”
秋葉紅也不理他,笑呵呵的對那老漢道:“老伯,鐘大夫說你這牛什麼病?我看看藥方可否?”
“可以可以,”老漢說道,一面拿出藥方,“說是心虛作痛,勞役過重,小大姐,你這裡抓著幾味藥得多少錢?”
秋葉紅低頭看了藥方,又走到牛頭側面,伸手提高鼻圈,先是翻看了上下唇,又伸二指入口中查看舌底臥蠶,她這一番動作,不僅引得小乙哥幾人好奇,就連街上過往行人也都圍了過來,紛紛詢問什麼事。
“小大姐,也會看牛馬病啊?”老漢驚訝的問道。
眾人只見這個乾淨的小姑娘又走到牛身後,拉起尾巴,將手指搭在尾根上,頓時便哄聲做笑,有人道:“小姑娘,也不怕臭,仔細拉你一手!”
“她這是做什麼?”胖哥不解的問道。
坐堂大夫捻須點頭道:“這是診脈。”
“診脈?”聽見的人都齊聲道,“原來牛是這樣診脈啊!”
“老伯,依我看,你這藥不用抓了,”秋葉紅診完,笑道,“你這牛不是心虛作痛,而是跛行,我扎幾針就好了。”
她的話音才落,就聽人群中有人哼了一聲,說道:“一派胡言!”,話音未落,一個年約五十的老漢走了進來,身上還背著一個藥箱。
“啊,鐘大夫!”牽牛的老漢忙說道,面上還有一絲不好意思,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我,我是來這裡抓藥的……。”
原來這就是城裡唯一一家獸醫館,療馬堂的主治醫生,鐘大夫,剛出診回來,遇見秋葉紅在這裡說牛病,認得是被他診斷過的那頭牛,便饒有興趣的在旁看,見著小姑娘行動嫻熟,診脈准確,倒收了幾分小瞧之心,卻不想聽到這句話,便有些惱火。
“小大姐,你可學過獸醫?”鐘大夫上下打量秋葉紅幾眼,帶著幾分不滿問道,目光又落到濟人堂的牌匾上。
這就是古代的獸醫?這可是真正的前輩大家,秋葉紅忙恭敬的行禮,才道:“略通一二。”
“略同一二?”鐘大夫見她態度恭敬,心裡的火氣便消了一半,“那你說說,此牛為何不是心虛作痛?”
“先生,此牛精神倦怠、呼吸快而弱、四肢浮腫、脈相遲細,乍一看確為心虛作痛之症……”秋葉紅慢慢說道。
她的話沒說完,鐘大夫才消了的火氣又升了上來,“乍一看?你的意思是,老夫誤診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12:59 P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15 01:03 PM 編輯
第十章 觀技藝黃掌櫃大膽改行
這個,秋葉紅看這老頭脾氣有點燥,便有些躊躇,誤診這個詞,大夫們可都是很忌諱的。一見秋葉紅不說話了,小乙哥又高興了,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慧姐兒誤診也不是頭一次回了,如今也敢說別人誤診。”
秋葉紅也是大夫,也不喜歡聽別人說自己這個,瞪了小乙哥一眼,想了想便說道:“鐘大夫,元亨療馬經中說,擺頭行、膊上痛,仰頭點、膊尖痛,難移前腳、搶風痛。此牛表為心虛作痛,實則源自搶風痛,因痛過久,又勞役過重,才至血不養心………”
她的話沒說完,鐘大夫又哼了一聲打斷她,說道:“療馬經?哪個療馬經?老夫如何沒聽過?什麼擺頭行仰頭行的,小兒莫要信口雌黃!”
“元亨療馬經啊?你沒聽過?你做獸醫,難道連這本書都沒讀過?”秋葉紅驚訝道。
如今這個朝代,宋後非元,稀裡糊塗古古怪怪,莫非獸醫經典的療馬經也沒有誕生?
“你信口胡謅的書,我如何讀過?”鐘大夫生氣的說道,這個小兒太可惡,竟然當眾質疑自己的行醫資格!
“你這個老頭!”秋葉紅也生氣了,“天下如此大,豈有你都知道的書!我們行醫之人,謙遜好學才是,活到老學到老,難道說這天下只有你看過的書才是書不成?”
這話只把鐘大夫氣的倒仰,自出師以來,還沒被人這樣教訓過,何況又是個年紀小到能當自己孫女的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活了大半輩子的鐘大夫鬚髮皆張,指著秋葉紅哆嗦道:“好,好,小兒!你,治,你治,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鐘大夫行醫過年,在此地聲譽甚好,一大半人都認得他,雖然比不上人醫名氣大,但但凡家有牲畜的人家,一多半聽過他的名號,見這個小姑娘敢挑戰鐘大夫的權威,頓時都轟然說笑起來,人越發擠的多起來。
“好,我治給你看,”秋葉紅點頭道,說著轉身面向病牛,沉吟片刻,忽又轉過身來。
“怎麼?莫非今日非是黃道吉日。診治不得?”鐘大夫冷笑道。
“那個,鐘大夫。借你的金針用用可否?”秋葉紅倒沒在意他的嘲諷,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這是沒辦法地。藥鋪李大夫手裡自然也有。但那是給人用地,要是借來用了,只怕李大夫要重新購置一套了。
鐘大夫面上盡顯譏諷,冷笑道:“怎麼?難不成你這是頭一次行針啊?”
話雖然說著,他還是打開了藥箱遞上自己地一盒金針。秋葉紅訕訕笑著接過。走到那病牛身前。站在那裡又怔忪起來。鐘大夫便又是一聲冷笑。
許久沒有下針了!秋葉紅捏著熟悉又陌生地金針。不由感嘆,來到這裡半年了,終於有機會坐回自己地本行了。
“小大姐兒,用老夫指點你穴位不?”鐘大夫問道。
秋葉紅回過神衝他一笑,低頭飛快的在搶風、肩井、弓子、膊蘭下了針,幾針過後,果然見那牛精神緩了許多,站立時也不再不時的戰栗了。
“好了,拖得久了些,這種肢上病要費些時候,自後每天針一次,我再給你開個藥方子,保你三天見效。”秋葉紅說著話,起身走到藥鋪中,先是給李大夫告罪,借了他的紙筆,才寫好,鐘大夫就一步跨過來拿過去看。
“血竭紅花朱砂**沒藥冰片兒茶麝香,”鐘大夫隨口念道,一面豎眉,“依你這麼說,此病全是由外傷所至,只需生肌活血止痛便可?”
鐘大夫開的藥方,秋葉紅也看了,不過是白術黨參甘草一類的補血益氣強身健脾功效的藥,這樣一對比,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病症。
“此病起因即為跛行,才至久病體弱,自然要內用些七釐散、活血止痛散調理。”秋葉紅解釋道,一面對那老漢說道,“老伯,再拿些五條枝子煮水衝洗牛身,三日內減少牛的使役,舍裡加墊些草。”
老漢聽了諾諾的點頭,有些遲疑的看向鐘大夫,他的手裡依舊拿著那張藥方,似乎在沉思。
“大夫……”老漢有些為難,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藥方,不知道是該義正嚴詞的拒絕秋葉紅,還是接過那新藥方試試。
牛對於他們這樣的貧家農戶來說,是最大的勞動力,要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病吃藥,雖然花了不少錢,但比起再買一頭牛來說,還是值得的,如果治不好,這下成本可就大了。
想到這一點,老漢雖然感覺這樣做有些對不起鐘大夫,但臉面事小,生存為大,便上前伸手道:“大夫,這個,你看這個可使得?”
他這樣說,還是表示尊重鐘大夫的技術。
鐘大夫被他問的一愣,旋即哼了聲,將藥方塞給他,目光在自己開的藥方上一點,道:“你拿了幾副了?”
“三幅,吃了七八天了,”老漢訕訕道。
鐘大夫便不再言語,自己也走到牛跟前,認真的查看一番,面上掠過小小訝異,起身時又恢復神色,只說了句:“你且吃她的看看。”說罷背起藥箱快步而去。
這一句話是不是代表鐘大夫認可了她的方子?圍觀的眾人立刻響起一片嗡嗡聲。
看病從來沒有這樣累過的老漢總算松了口氣,立刻舉著藥方對秋葉紅道:“小大姐兒,你這裡能抓藥不?”
秋葉紅便衝在一旁早已石化般的小乙哥抬抬下巴,道:“抓藥的伙計在那邊,你且去問問。”
胖哥此時哈哈大笑,一巴掌拍醒了發呆的小乙哥,道:“小乙哥,慧姐兒看好了,你認輸了吧?快叫奶奶去!”
小乙哥的臉頓時變得紫紅,又羞又怒,偏無處可洩,只得對著那胖哥啐了口,再冷眼對那走到跟前的老漢道:“這畜生吃的藥,我們這裡可沒有!”
一句話說的秋葉紅勃然變色,沉臉道:“小乙哥,你說什麼?”
“咱們開門做生意,只管抓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坐堂大夫也不滿意了,瞪著小乙哥說道。
“咱們這是藥鋪醫館,看的是人,這樣一鬧,誰還上門?李大夫,我看你也該收拾包袱回家去,這個位置快讓給這位小獸醫才是!”小乙哥陰陽怪氣的說道,“慧姐兒,你好手藝,我們這小廟可不敢屈居你這大神!依著我說,快尋了你的合適位子去,大家各自也好安生。”
“小乙哥,誰說這藥只能人吃?”保良再按乃不住憤慨,“你自己輸了沒羞,撒潑鬧事算什麼男子漢!”
小乙哥被他說破心事,頓時更為惱羞,才要說話就見黃掌櫃沉著臉邁步進來了。
“老先生,得罪了,我來給你抓藥。”黃掌櫃慢慢說道,衝那老漢拱手施禮。
老漢忙還禮說不敢,眼見掌櫃這樣,小乙哥頓時不敢再言語,也不敢上前,胖哥反應過來,忙幾步跑過去搶著抓藥去了,末了黃掌櫃少收了幾個錢,說是對先前小乙哥出言不遜的賠罪,那老漢忙再三道謝的牽牛去了。
“黃掌櫃,你們這濟人堂原來也看獸病了?”圍觀的眾人便有人笑道。
小乙哥聽了立刻一臉憤然,衝秋葉紅與保良等人皺鼻子,意思是你們看,如何,壞了名聲不是?
秋葉紅聽了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不管怎麼說,獸醫這個職業,跟牲畜打交道,在世人眼裡總有些髒庵,更不可能跟人醫混在一館,自己這樣做,雖然是掙了一口氣,也打出了一些名聲,但卻是對不住黃掌櫃,也許,該離了這裡才是,她這樣想著,便要開口說話,卻見黃掌櫃衝眾人捻須一笑,道:“正是,還望各位鄉鄰互相轉告,幫襯生意才是。”
這句話說的不止外邊的人愣了,就連藥鋪裡的諸人也想不到。
“二叔!”小乙哥氣的直跺腳,喊道,“你瘋了不成!這樣下去,鋪子明日就得關門!”
“黃掌櫃,此事是我不對,我這就辭了去,你萬萬不可……”秋葉紅也正正臉色,說道。
黃掌櫃一成不變黑著臉瞪了諸人一眼,道:“怎麼?如今這鋪子我做不得主麼?”說罷指了指胖哥道,“你去,給慧姐兒備一套用具”又一指大堂另一側,“在那裡給慧姐兒安個位子。”說罷竟不待眾人說話,自進去了,丟留下一干人在堂內大眼瞪小眼。
小乙哥氣憤不過,追著黃掌櫃去了。
黃掌櫃在城內另有住處,濟人堂藥鋪裡的後院只留了間休息室,頗為簡陋,此時黃掌櫃就坐在靠著窗的大木桌子前,正自己斟了一杯酒。
“二叔,嬸娘獨給你留下這個藥鋪,如今嬸娘已經不在了,你可不要把這個藥鋪折騰沒了!”小乙哥說了嘴皮子發乾,乾脆也拿過酒杯吃了一口,卻見黃掌櫃似乎沒聽到一般,依舊樂滋滋的自斟自飲。
“你懂什麼!”黃掌櫃打斷他,瞪了一眼,“這藥鋪能不能保住,就看我今日有沒有留住慧姐兒了!”
小乙哥跺腳道:“她,她哪有那麼厲害!不過是……恩……撞大運罷了……”。
黃掌櫃哼了一聲,搖著酒杯道:“撞大運?你活了十七八歲了,我怎麼不見你撞過大運?什麼撞大運!一個人只有真本事才能撞大運!”說著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我仔細看了,這女娃子,不一般啊。”
第十一章 遇生辰人來說赴宴
小乙哥聽掌櫃這麼說,自然又不服氣的撅起嘴。
“先是進門我測試她抓藥,連李大夫都一眼看出,她是個行家,日常跟保良在一起,解說醫書醫理,頭頭是道,她今年才多大?保良做學徒也有一年了,卻是連門都沒入……”黃掌櫃慢慢說道。
“保良笨了些也沒什麼稀奇,她以前學過也不算什麼,學醫的人多了,哪裡就她厲害了?”小乙哥說道。
“她學過?她能有多大?如今也不過十三四歲,保良多大?也是十四歲才學醫,她再早學,能多早?這叫天分!”黃掌櫃瞪了小乙哥一眼,“這世上有一種人,天賦異稟,專精一行……”
小乙哥便撲哧笑了,道:“二叔!不就是看了一頭病牛,哪裡就成神仙了?”
“你這種庸人,這輩子別指望撞大運了!”黃掌櫃搖搖頭,不再多說。
“我是不是庸人先不論,二叔,你把慧姐兒當獸醫供起來,讓李大夫如何立足?我看,明日李大夫就告辭不來了!”小乙哥氣呼呼的說道。
“不來也好,反正靠著他也遲早關門,還不如用慧姐兒賭一賭!說不定就起死回生了!”黃掌櫃說道,一面那手點著小乙哥罵道,“我且告訴你,管好你的嘴!如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大棒子打你出去!”
罵的小乙哥抱頭而去,來到大廳裡,看到胖哥保良正圍著秋葉紅說話,桌子已經擺好了,跟李大夫的一樣,正在給她擺弄藥箱,更有一些閑人,在外看了一通熱鬧不過癮,乾脆進來,圍著秋葉紅問東問西,秋葉紅好脾氣,一一回答,賓主盡歡,看上去一團喜氣,只有李大夫在一旁坐著,神色頗為尷尬。
“毀了,毀了,我還是早日尋個生計去才好!”小乙哥搖頭說道,到了第二日,李大夫果然借口請辭而去,黃掌櫃也不挽留,大方的多給了他一月工錢送走了,秋葉紅當然知道他為什麼請辭,便有些惶恐。
“如此,也不請大夫了,胖哥,去,再去掛個牌子,從今日起,咱們濟人堂不看人病,只看獸病了。”黃掌櫃乾脆的說道。
秋葉紅嚇了一跳。這。這壓力也太重了!但同時一絲豪情又升了上來,看就看。她就不信,她好歹也是一個中獸醫。回到古代就混不了不成?
“多謝掌櫃。”秋葉紅衝黃掌櫃插手施禮。情真意切地表達知遇之恩,甚至有點想掉眼淚,她曾經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再沒機會做獸醫了。而是混跡在富家大院裡。為奴為婢的為了一口飯費盡心思周旋。
“那就有勞慧姐兒了。”黃掌櫃又恢復那副黑臉。淡淡說道。
“二叔。你寫個招伙計的告示吧。”小乙哥黑著臉插過來說道。
李大夫走了。學人醫的保良自然也留不得,秋葉紅很是過意不去,自己這個飯碗是保良介紹的,卻不想自己卻砸了保良地飯碗。
“無妨,”保良笑著說道,一面側過頭來,低聲道,“李大夫的技藝不精,我正想另尋個先生去呢,這倒好,省的我開口了。”
秋葉紅忍不住一笑,怔怔看著保良,不知道說什麼好,許久才道:“保良哥,你對我的好,我記著,我謝謝你。”
保良聽了臉一下子紅了,訕訕的摸了摸頭,扭開頭不敢再看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見秋葉紅笑起來,竟有兩個酒窩,煞是好看,只覺得能看到這樣的笑,回去被娘臭罵一頓也不算什麼了。
黃掌櫃拒絕了小乙哥招伙計的建議,只留下胖哥在堂內抓藥,趕小乙哥炮制藥材去了,一下子去掉兩口人,雖然還前途未蔔,黃掌櫃也覺得壓力沒那麼大了。
秋葉紅的古代獸醫生涯正式開始了,除了那個牽牛老漢每日牽牛前來扎針,並無其他生意上門,暫時的興奮過後,秋葉紅也沉下心來,趁著空閑翻看藥鋪裡的醫書,不管怎麼說,許久沒有動中藥了,她還是有點手生。
當了大夫就不用晚上加班了,秋葉紅每天都能正點回家,這一點富文成很是高興,他們已經搬到富家後街上一處獨門小院,雖然臨著街,卻比在富家大雜院還要清淨幾分,緊挨著富家正宅的後門,說親不親說疏不疏,富文成父女倆都很滿意。
秋葉紅進門時,意外的發現富文成也在家,院子裡還站著一個穿著良好、笑眯眯的年約四十的婦人。
“慧姑娘啊,真是賢惠能幹,聽說被聘當大夫了?這可是大喜事,縱觀這紹興城,你可是第一個坐堂女大夫,哎呀呀,真是給我們女人家長臉,老奴我沒見識,就聽那些女先生們說的故事,說花木蘭是個什麼巾幗不讓須眉,我還不信,如今見了姑娘,才覺得那故事倒不是假的,看看我們大姑娘,也算是巾幗不讓須眉了。”那婦人一行說,一行過來,拉著秋葉紅的手,仔細端詳。
她的一舉一動親切合理,言辭真切,倒不顯絲毫做作,秋葉紅忍不住對她一笑,只說大娘取笑了。
“這是大太太跟前的張媽媽。”富文成介紹道。
自從青鸞上門說了那些話之後,富文成父女便都知道,還會有人來,所以也都沒什麼訝異,秋葉紅問過好,便靜等她說什麼話。
“我剛剛跟二老爺說了,明日是你大表姐的生辰,自出嫁後,難得在家過一次,你大伯母的意思是好好樂一樂,叫上家裡族裡的姑娘們,大家一起熱鬧一天,橫豎也沒別人,姑娘可千萬別犯拘,姐姐妹妹們都是極好說話的,家裡的姊妹們本就少,還不往一處坐坐,更顯得沒意思,”張媽媽含笑說道,一面細看,秋葉紅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目光飄向富文成,忙又接著道,“你大伯母只怕你不來,說日常怠慢了,怕你心裡生疏,我再三說了,姑娘再不是那樣的人。”
聽她說到這裡,秋葉紅忙含笑說道不敢,又道合家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就有一時顧不過來也是正常的,何況大太太又沒外帶他們,要說這話,可是擔待不起。
張媽媽聽了笑意更盛,拍著秋葉紅的手道:“我的好姑娘,天下的人兒都如你這般想,可就太平了。”
說的秋葉紅更是笑,那張媽媽便正了臉色,真切說道:“慧姑娘,論起來,你跟大姑娘她們是正經的親姊妹,再沒你不去的道理。”
秋葉紅便笑了,點頭道:“承蒙大伯母厚愛,我自然要去的。”
“這才是了!”張媽媽又一次滿臉笑容,忙忙的道,“記著,你大伯母親口囑咐了,姑娘人去了就好,千萬別拿東西,你如是為那個費心,倒是我們的罪過。”
這樣考慮的確很周到,也很實在,秋葉紅點點頭,再一次道謝,親自送張媽媽出去。
“爹,你說大伯母她怎麼突然記起我們了?”秋葉紅轉身掩了門,壓低聲音問道,“說起來是從見了我一面起開始,莫非,見我貌美如花,氣質不凡,被我迷上了?”
說這話,便自己摸著下頜嘿嘿笑起來,富文成又好氣又好笑,道:“慧娘,說的什麼話!早說不該讓你去什麼藥鋪,跟著一群男人們,瞧瞧學了什麼話回來!”
秋葉紅笑著吐吐舌頭,知道犯了現代養成的壞脾性了。
“她請了咱們自然要去,喜歡呢就多呆一會,不喜歡意思一下便是了,正是那句話,別拘了自己。”富文成說道。
秋葉紅點點頭,正是如此,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任它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只是,這壽禮就真的不備了?”秋葉紅問道,一面有些苦惱的皺眉頭。想著這時候趕一副帕子也是來不及,她也沒那本事。
富文成道:“反正都知道咱們家裡窮,總有些小人是要暗地裡笑,你也不用管他們,也不用費心,多少意思一下便是了。”
這意思一下,讓秋葉紅意思了一晚上,也沒個頭緒,翻箱倒櫃的搜羅看以前的富慧娘有沒有私藏的好東西,翻到箱子底,發現有一錦盒,方方正正的用布包著。
“這是個什麼好物件?”秋葉紅低聲道,一面拿了出來,打開一開,只見金燦燦的晃人眼,竟是十幾件金玉首飾,嚇得她不由大聲喊了聲爹。
“你翻它出來作甚麼?”富文成惶急的進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見秋葉紅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盒子首飾,便松了口氣,旋即一層憂傷鋪滿面容。
“咱們家竟然有這麼多值錢的……”秋葉紅楞楞道,雖然她不懂行,但也知道,但凡拿出其中一件當了,就夠他們父女過半年了,原來富文成也不是窮的叮當響,不過這些東西哪裡來的?秋葉紅不由打個機靈,偷的?要不然怎麼落到投親靠友的份上也不變賣一個?或者說,他先前也富過?
正胡亂想著時,聽富文成嘆了口氣,幽幽道:“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只是你娘的東西,就算我餓死了,也不許動。”說罷收拾好,竟自己夾著出去了。
秋葉紅愣在那裡半日回過神,滿眼依舊是金晃晃的,富慧娘的娘,是個什麼人?
這些日子來,她常常見富文成半夜對月傷懷,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麼想啊念啊之類的話,每次還都得哭一場,可見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深厚,莫非,這是一個活生生的私定終身後花園,窮小子拐跑富家小姐的戲碼?
“爹,我……恩,外婆家還有人嗎?”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的秋葉紅,渾身發熱的跑到富文成屋門口問道。
屋門緊閉,屋內只燃著一點燈火,映到窗戶上一個越發佝僂落寞的身影。
“沒了,快去睡吧,”富文成悶悶說道。
看來他很不想談這個話題,秋葉紅只得哦了聲,壓下好奇回屋睡去了,結果一晚上都是金釵銀簪以及伊呀呀的秦腔昆曲公子小姐在眼前晃,第二天起來生生熬出兩個黑眼圈。
為了面子,秋葉紅狠心煮了兩個雞蛋,正在眼上滾著,昨日來過的那個張媽媽就在外叫門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1:03 PM
第十二章 見伯母慈說表關切
“如今我老了,也不用伺候太太起居,每日過去跟前點個卯就罷了,閑著也無事,我家也在這條街上,正好陪姑娘一塊過去。”張媽媽笑眯眯的說道,眼睛如同探燈般在秋葉紅身上照。
“姑娘昨個沒睡好?”看到秋葉紅眼底的青,張媽媽嚇了一跳,面上浮現一絲擔憂,“有什麼委屈可不要藏著,你不願跟你大伯母說去,自管來找我。”
說著又看秋葉紅的衣裳,秋葉紅還沒正式換裝,穿著家常青小衫,水紅褲子,一面聽她說話,一面咬著頭繩挽頭髮。
“姑娘臉兒小,不如梳個鬟髻的好。”張媽媽又說道。
秋葉紅能梳成雙鬢就不錯了,於是笑著說了不會,那張媽媽便伸手過來,自己非要幫忙,秋葉紅無法,只得讓她梳去。
“姑娘這個頭,要配個壓髮才好。”張媽媽端詳道,滿意的點頭道,話說完,見秋葉紅淡淡笑了笑,再看桌案上只有一個篦子,半點飾物沒有,忙告罪,又道,“姑娘穿哪件衣裳?千萬別拘禁,人都說佛要金裝,我說姑娘這通身氣派,不要金裝也是佛。”
秋葉紅被她說的撲哧笑了,看著張媽媽道:“大伯母真是好福氣,有張媽媽在身邊,哪一日不開懷一笑,笑一笑十年少,怪道我上次見大伯母那樣年輕,跟大姐姐坐一起,倒不像母女,像姊妹!”
“哎呀呀,慧姑娘可真會說話!”張媽媽笑哈哈的說道,一面看著秋葉紅打開上一次青鸞送來的衣裳包。
今個是大姑娘的壽辰,自己又是客,而且是個空手去的客,這件淡白色的正好低調,偏是秀的連枝牡丹,正思付著,張媽媽已經拿起一件桃紅印花緞面對襟褙子,笑道:“姑娘長的白,穿這個好看。”
秋葉紅對衣裳配飾沒什麼研究,看著張媽媽舉著褙子又加了一條白綢裙子,跟畫上畫的一樣好看,便也點頭了,不忘送個高帽,“還是媽媽眼光好,我就不懂這個。”
一時間在融洽的氣氛中梳妝打扮完畢,富二太爺家的大姑娘扶著張媽媽的手,端端莊莊的出門了。
沿著後門往東就應該能到姑娘們的院子裡,張媽媽卻扶著她往西而去。
“你大伯母這個時候念經出來了,咱們見見她去。”張媽媽笑道。
“原是應該的。”秋葉紅也笑道。
越過兩道門,看著隱在一道波浪花牆後的三層樓房,牆前種著搖曳生姿的綠柳,就是上次來過的大太太鄭氏的起居院子,後門上站著兩個丫鬟,正在玩翻花繩,看到她們來了,忙丟了笑嘻嘻的迎上來:“張媽媽,這早不早晚不晚的,你老人家來做什麼?”
“太太出了佛堂了吧?”張媽媽笑道。
小丫鬟們點頭,好奇的看著秋葉紅。
進了院子,再抬頭看跟上次見得又不同,首先入目竟是一蜿蜒水渠,青翠碧綠,岸邊點綴如同美人花柱的假山石,皆雕空,更有數叢桂花樹批把樹,將兩個角亭掩影其中,沿著福壽石子路向兩邊去,便進了一處抄手游廊,再往前才是上一次進來時見到的正屋後門,依舊立著幾個丫鬟。
再過千年如果能留下來,這裡也將成為旅游景點,秋葉紅心內感嘆。
“慧姑娘來了。”青鸞捧著一茶盅掀簾子出來,見到她們笑道,將茶忙交給身旁小丫鬟手裡,自己親自打起簾子,“大姑娘她們剛往園子裡去,還念叨說慧姑娘怎麼還沒到呢。”
“我們打後邊來,走岔了,要不就碰上了。”張媽媽笑道。
進了屋子,繞過大隔扇屏風,並沒有進正廳,青鸞將她們引向一旁的耳房,打起珍珠垂簾,就見穿著明湘褙子,梳著海棠花髮髻的大太太坐在榻子看佛書。
“大伯母。”秋葉紅忙施禮問好。
“你來了。”大太太含笑坐正,將書隨手一放。
秋葉紅只覺得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然後就聽她喊了聲青鸞,青鸞便忙進來了,俯首聽她低聲說了幾句話,便又去了。
這邊大太太才開始問幾句閑話,無非是你爹身子好不好。
“我聽說,你到外邊的藥鋪裡尋生計去了?”大太太忽地問道。
秋葉紅忙笑答了,那大太太便搖了搖頭,道:“那怎麼使得,你一個正經姑娘家,去那雜亂的人前混,我知道你們日子艱難,什麼叫親戚,就是不上門也該照應著,何況你們又來了,”說著就喊人,進來一個丫鬟,“你去給林大娘說一聲,住在後街上的慧姑娘以後跟姑娘們一樣分列,再挑倆個能幹老實的丫頭子過去伺候。”
這一下嚇得秋葉紅顧不得禮儀忙擺手道:“大伯母使不得!我知道這是大伯母愛恤我們,但一則亂了規矩,二則要問過我爹才敢受不是。”
是的,如今雖說他們是上門投靠,但也不是叫花子,恩賞有時候也不是隨便就能接受的。
聽她這樣說,大太太便喚住那丫鬟,想了想笑道:“是該如此,也罷,今日你只管來自在的玩一日,這些事,自有我們的大人商量去。”
秋葉紅這才松了口氣,恨不得抬手擦把汗,乖乖,有錢人家說話就是大方。
青鸞此時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只赤金點翠的壓花。
“我送你這個,姑娘千萬不要多心。”大太太說道,抿著嘴角看著秋葉紅。
秋葉紅忙低頭笑道:“是,侄女再不敢辜負伯母好心。”
青鸞聽了自然笑了,親自過來給她插上,大太太又端詳一刻,便帶著笑意點點頭。
“太太,你看慧姑娘,這眉眼跟大姑娘十分的像,這要是跟出去,只怕人都說她才是二姑娘,咱們二姑娘反而不像了。”張媽媽掩嘴笑道。
大太太含笑道:“青娘眉眼隨我,鳴娘隨她父親,慧姑娘也隨她父親,他們弟兄兩個自然像。”
“太太,那邊姑娘們都到齊了,我送慧姑娘過去吧。”青鸞插話道。
大太太這才點頭,說道:“你送去也好,告訴鳴娘,別拘束了慧姑娘,慧娘頭回來,認生。”
秋葉紅道了謝告了辭,便跟著青鸞出去了,這邊張媽媽才忙低聲道:“太太,你看如何?”
大太太垂目不言,一手撫著佛書,許久才道:“模樣也好,倒不是個拿喬的孩子。”
“是,性子也很豁朗,在咱們跟前也不縮手縮腳,大大方方的,挺討人喜的。”張媽媽便笑道。
大太太聽了笑了笑,又皺了皺眉,嘆了口氣道:“這性子好是好,只怕,咱們拿不住她。”
“太太,這孩子是個極孝順的,她一個姑娘,遲早要出嫁,太太如此照顧她爹,她還有什麼可掛心的?”張媽媽笑道。
大太太便垂目不言語了,一下一下的撫著手裡的佛書。
“只是,大姑爺如是看不上……”張媽媽遲疑片刻,慢慢道。
大太太似乎沒聽見,拿了佛書看了幾眼,忽地放下,說道:“孫家的人這幾日就到了,咱們也該准備了,她們姐妹三個的嫁妝都是老太爺一早預備好的,但孫家如今新放了陝西經略副使,青娘的嫁妝,少不得比她姐姐當年要豐厚一些,他們家本是才起的,少不了那些粗鄙不識禮數的人,省的過去被人笑,你且去看看,再添置些什麼好。”
張媽媽立刻應了聲,忙轉身出去了。
孫家的公子,聽說武也好,書讀得也好,雖然還沒科舉,但自小跟著爺爺爹爹在軍中歷練,遲早也是要進官的,家世不像大姑爺那樣深厚,但這新晉的望族也不可小瞧,何況這位公子又是家裡的獨子,不像大姑爺行二,一家子人丁復雜。
大姑娘先是還看不上眼,嫌棄他們根基淺,且不想他們富家原本也是靠了皇帝的恩賞才起的家,到如今已是陳年舊事,那孫家卻新立功,而且立得大軍功,富家已是強弩之末,孫家則是新箭上弦。
多虧了大姑爺一力促成,大姑爺家能看上的人,能差到哪裡去?
張媽媽一路想的入了神,連小丫鬟的問好都沒聽見,徑直去了。
這個時候秋葉紅已經坐在小宴席上了。
姑娘們的聚會,就擺在姑娘們住的小花園裡,時近中秋,天氣微涼,滿目蒼翠,荷花塘裡半枯半開,倒別有一番風味。
捧著各色點心盒子的丫鬟們來往與游廊上,秋葉紅過來時,位於荷花塘中央的四角亭子裡已經有七八個姑娘,一個個錦衣美簪,或坐或站,或說或笑,或吃或喝,或沉默悶思,或倚欄逗魚。
這其中並沒有富家長房三位姑娘。
看到青鸞親自送了秋葉紅過來,姑娘們又驚的又羨的,也有面無表情的。
第十三章 小家宴玩笑起風波
“這是二太爺家的慧姑娘。”青鸞笑著介紹,秋葉紅便衝眾人施禮,各人也都忙回了禮,相互介紹,其中有富家二房的一個姑娘,三房一個庶出的姑娘,其余的都是旁支的,人多名雜,秋葉紅也不留意。
“大姑娘她們還沒過來?”青鸞有些意外的問道。
就有一個穿著粉紫緞面交領衫十五六歲的姑娘笑道:“剛才安了席,還沒吃我們的酒,就被三姐兒撒身上酒,回屋子換衣裳去了,姐姐快去看看,別她們兩個又拌起嘴來,少來了一個,咱們這宴可就沒意思了。”
這個好像是旁支的姑娘,模糊記得叫做丁香。
青鸞面上閃過一絲無奈,笑道:“這都這麼久不見了,還這樣子。”一面請秋葉紅入座,自己忙轉身去了。
丁香便拉了秋葉紅坐在一起,一面問她今年多大了,又笑道:“早聽說來了個妹妹,一直沒機會見,這次借了大姐姐的壽辰可算是見了。”
其他人有好奇的坐過來聽她們說話的,也有自己忙自己的,秋葉紅含笑答話,氣氛很是融洽,頗有現代初到新單位認識新同事的感覺。
不多時富家三個姑娘都來了,富家長女小名鳴娘,今個生辰,一反往日愛穿黃色的習慣,換上了一身大紅底子纏枝蓮褙子,下身一條百褶素裙,顯得光鮮的很。
她的相貌算是中人之姿,但跟身後兩個妹妹比起來卻是好多了,這正是富家大太太鄭氏又一件心事,三個女兒都不算貌美。
秋葉紅忙上前見禮,感覺三個姐妹都好奇的打量自己。
“姐姐見諒,我日常不在家,知道的晚,也沒備下禮物,等過後一定補上。”秋葉紅落落大方再一次施禮,含笑道。
見她這樣說,原本低語的幾個人反而不好說話了。
“姐妹圖個熱鬧,什麼禮不禮的。”富鳴娘微微一笑道。
於是各自坐下,宴席便開始了,互相吃過酒,愛說愛笑的富三姑娘又叫了丫鬟,傳了女先生來唱曲,聽得悶,又鬧著要玩擊鼓傳花。
“你安生些吧!”富鳴娘似乎被聒噪的厲害,皺著眉瞪自己妹妹。
可惜這個妹妹不怕她,反而很高興看到她吃癟,見她不同意性子更強,竟然自己拿過女先生的小鼓,拿出一條淡綠帕子蒙了眼,親自敲起來。
在座的都是豆蔻年華的姑娘,除了秋葉紅,都是相熟的,哪個不愛玩,頓時便熱鬧起來,拿到花的,有念詩的,也有吃杯酒了事的,獨有丁香,說了個笑話,惹得大家笑成一片。
“好姐姐,早知道你是個喜人的,母親也真是偏向二姐,不如我去跟母親說了,把你留給我……”富三姑娘拿著小鼓錘指著丁香笑道。
話沒說完,就被富二姑娘咳一聲打斷了,富三姑娘察覺失言,只是嘿嘿一笑丟開不說了。
秋葉紅有些訝異的悄悄看了眾人一眼,見多是低頭含笑,神情有不屑的也有艷羨的,再看丁香面上添了幾分羞意,正帶著幾分怯意看向富二姑娘,而富二姑娘只是淡淡一笑,用帕子掩了嘴,低低的咳嗽了幾聲。
有什麼故事呢?秋葉紅不由好奇,這樣一分神,忽覺手裡被塞入一物,鼓聲頓停。
“新來的妹妹,該你了。”富三姑娘扯下帕子,笑嘻嘻的說道。
秋葉紅看著手裡的絹花,再看四周瞬時聚集過來的目光,期間竟有不少幸災樂禍的。
“慧姐兒也要念個詩麼?”有人笑道。
秋葉紅還沒答話,對面的富鳴娘便一笑,道:“別為難妹妹,唱個曲也行的。”這話引得眾姑娘都低低笑起來,只有富二姑娘沒有笑,帶著幾分同情看過來。
大家姑娘們,哪裡有唱曲的例子,秋葉紅也不是不知道,有些訝異的看了富鳴娘一眼,按理說自己幫過她一回,怎麼反而好像跟自己有仇一般?竟然當眾給她難堪?
“那我說個謎,看有人猜得出不?”秋葉紅一笑,說道。
“好呀,我們要是猜上了,可要罰你吃杯酒。”坐在富鳴娘附近的姑娘似笑非笑道。
“那要是猜不出來,是不是要罰你們一杯?”秋葉紅笑道。
誰也沒料到她會討價還價,於是都愣了下,自有人下意識的看向富鳴娘,富三姑娘卻等不及了,瞧著小鼓道:“吃就吃,什麼謎,說來我聽聽。”
“五月將盡六月初,二八佳人把窗糊,丈夫外出三年整,捎封書信半字無,猜四物。”秋葉紅笑道。
坐中諸位姑娘面面相視,低聲交談,就連一直不說話的富二姑娘也皺著柳眉思索起來,有說棗樹的,也有說木凳的,總之五花八門無一說中。
“你編的吧?哪有這四個物件?”富三姑娘喊道。
秋葉紅便笑了,道:“是四味藥材,半夏、防風、當歸、白芷。”
大家一想,果然對景,有笑得也有不服氣的。
“慧姑娘在藥鋪做事,自然知道這個。”富鳴娘淡淡說道,說著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我們比不過,認輸便是。”
聽說她在藥鋪做事,在座的便都驚訝,再瞧她眼神裡更添了幾分嫌惡,只有那貧寒人家混的不能再混了,才讓家裡的女孩兒們出去做工,不管怎麼說,她好歹也是富家的正經姑娘,在座諸位都覺面上無光一般。
既然富鳴娘帶頭吃了酒,在座的便都吃了,就連富二姑娘也嘗了一口。接著又開始擊鼓,果然如秋葉紅所料,又停在她這裡了。
“妹妹,這次不許說謎語!”富三姑娘喊道,一臉的促狹。
這群閑著無事的小姑娘!難道以為能玩過自己麼?
秋葉紅暗自一笑,乾脆站起來道:“好,不說謎語,那我出個對子。”
出對子?這不是讀書人才做的事?
“不行,我們沒讀過書,不會這個!”有人說道。
“咦,慧姑娘讀過書啊?”也有人問道。
一時間便有些亂哄哄的,秋葉紅便一笑,道:“那,不讓出的話,我這個算過了吧?”
她怎麼這麼不怕生!說什麼都理直氣壯的?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在座的姑娘們便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富三姑娘眼睛一轉,看向富鳴娘道:“我大姐姐跟先生讀過書,什麼不會,難道還怕你不成,你只管說,對不上來,我們大家一起陪大姐姐吃酒就是了!”
好嘛,這是將了富鳴娘一軍!秋葉紅可以肯定,這個三姑娘很喜歡捉弄她的姐姐。
果然這句話讓富鳴娘左右不是,瞪了富三姑娘一眼,看向秋葉紅,便淡淡一笑道:“你說來聽聽。”
“水冷酒,一點,二點,三點,下聯呢,必須有一味藥材。”秋葉紅轉著自己手裡的酒杯,笑嘻嘻的說道。
看著滿座皺眉的姑娘,秋葉紅不由暗笑,所謂術業有專攻,想當年閑來無事翻醫藥雜志,看到一味藥材對聯,又簡單又好玩,怎麼也沒想到竟然到了古代有這麼大用處。
富三姑娘乾脆就沒想,純粹起哄,不時的喊著富鳴娘,“姐姐,可有了?”“姐姐,就這幾個字,不難吧?”
直喊的富鳴娘越發頭大,氣呼呼的放下酒杯道:“沒有,沒有。”
“都兩年怎麼還沒有?”富三姑娘哈哈大笑道。
這一句話竟然說的是富鳴娘成親兩年至今無孕之事,在座的除了富鳴娘,都是未成親的姑娘家,反應過來的都紅了臉,沒反應過來的一臉茫然。
這件事是富鳴娘最大的隱痛,赫然被妹妹當眾調笑出來,只氣的勃然變色,拿起酒杯砸向富三姑娘,十七八歲的姑娘竟被妹妹氣的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時間席上亂成一團。
秋葉紅也有些愕然,再看富三姑娘依舊在哪裡嘻嘻的笑,一派天真爛漫無心之狀,而富二姑娘站在邊上,面上不喜不怒,拿手帕掩著嘴,一副嬌柔不堪模樣,丁香小心翼翼的擋在她身前,只怕眾人擠著她。
正亂著,有小丫鬟跑進來道:“少爺並大姑爺來了。”於是大家更亂了,紛紛隔著四面空的亭子往外看,只見四個青年男子已經踏上回橋正說笑著走過來。
“我們來了,壽星快吃了這杯酒吧。”人尚未到門口,就有一人笑道。
說話的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男子,玄色長袍,未束帶,削肩長臉,骨骼清瘦,笑容滿面,手裡舉著一只碧玉杯。
緊跟在他身後的秋葉紅認得,正是在大太太屋子裡見過的大姑爺,今日的他穿著一件銀白色提團花絲綢袍子,越發襯得面白如玉,一派富貴氣,手裡也拿著一只酒杯。
在他們身後,還站著兩個年輕公子,均是俊面含笑,秋葉紅不便多看,垂下了頭。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2:49 PM
第十四章 小賭勝慧姐上門待取銀
“這是怎麼了?”進了亭子,才發現氣氛不對,看著哭花了妝的富鳴娘,先頭的男子愕然問道。
聽見問,亭內的姑娘們大多都是害羞的低著頭不說話。
“大哥哥,大姐夫,二哥哥,三哥哥。”富三姑娘扶著柱子笑道,“你們來的真好,快些幫幫大姐姐,對不上人家的對子,急得都哭了。”
聽到她的稱呼,秋葉紅知道原來這個就是那個妾母死了,打出生就被鄭氏養著兒子。
被喚做大哥哥,其實是老二,因為養在鄭氏名下,入了族譜,起了名叫富椽,不像站在一旁的另外兩個少爺,拖到現在沒入族譜,只有個小名叫著。
富椽是富家合族有史以來書念的最好的,已經過了縣試、府試。
富家祖上是商賈出身,當年北疆外族入侵中原時,為助朝廷幾乎獻出了全部家財,並接過高宗的聖駕。
雖然那些下人們說起來很恭敬神聖,但秋葉紅猜想,當時陣勢就跟八國聯軍進北京慈禧太後逃難西安的差不多,估計富家那位先人懂得奇貨可居,趁機扒了高枝。
大北朝建立後,高宗感念富家忠心,賜了匾額,賜了爵位允許世襲三代,有了朝廷嘉獎,得了官位,富家的生意更做的順風順水,越發的家大財大,只可惜歷代子孫文不成武不就,始終沒有正經自己考上官做。
這世襲到富老太爺身上已經到了,三個兒子讀書一個賽一個的笨,銀子花了海去,愣沒一個考個官做,在富老太爺以為自己死也閉不上眼時,終於出了這麼個讀書好的孫少爺,成了富家繼續享受官爵做官宦人家最大的希望。
“對子?”富椽半信半疑,瞪了富三姑娘一眼,道,“該不是你又胡鬧了吧?”
看來這個三姑娘果然胡鬧慣了,此時她忙忙的擺手,笑著一指站在人後,就差隱入柱子後的秋葉紅道:“可不干我事,諾,新來的妹妹好才學,出了個對子,對不上就罰酒,依我說罰酒就罰酒,哪天還不吃個三四杯的,偏姐姐就嚇哭了。”
大姑爺此時已經走到富鳴娘身前,才張口要安慰,羞怒交加的富鳴娘將他推了個趔趄,哭著跑了,幾個丫鬟們忙跟著追過去。
宴席至此意外的散場了。
前來祝壽的四人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所措。
“別理她,就愛耍性子。”富三姑娘笑開了花,頗為同情的看向面色不善的大姑爺,“姐夫,難為你擔待著她。”
“三娘!”富椽冷著臉喝了她一聲,已經百分百知道又是這個脾氣怪異的妹妹惹得事,“大姐好容易回來一趟,又趕上她的好日子,你一日不鬧就不自在是不是?”
當眾被訓斥,富三姑娘絲毫不在意,依舊笑嘻嘻的,點頭道:“是,大哥教訓的是,我去給大姐賠個不是。”
富椽頓時頭疼,擺手道:“別,你別去了。”說著衝眾人強笑道,“你們玩,我們去看看大姐。”
“什麼對子?說來我聽聽。”大姑爺突然開口問道。
富三姑娘便笑道:“是呀,大姐夫如是對的出來,便算是大姐的,也好。”說著看向秋葉紅,招手道,“我沒記住,你再說一遍吧。”又笑看向四人,“哥哥姐夫認得這個妹妹是誰不?”
她這一說,站在人後的秋葉紅便被讓了出來,頓覺四束目光都向自己看來,少不得抬起頭有些訕訕的笑了笑,衝四人問好。
這個姑娘與別的姑娘不同,雖然同樣的新鮮衣裳,這是富椽的第一個念頭,他抬眼認真看去,見她不過十三四歲,瓜子臉,杏仁眼,不施粉黛,除了頭上一只壓花,全身上下竟無一飾物,偏此時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頓現神采。
“這個,一定是慧娘妹妹了。”富椽一笑,勉強轉回身來,“按理說早該見見妹妹,偏我這半年常不在家。”
“你在家也不能常在姐姐妹妹堆裡混!”這一次倒是丁香掩著嘴笑道,看起來她跟幾個少爺倒是很熟,目光又看向大姑爺,“大姐夫,慧娘可是特意為大姐姐祝壽來了,可惜酒還沒吃呢,不如你替大姐吃一杯可好?”
“這可不敢。”秋葉紅忙說道,一面看了眼丁香。
“這個倒是應該的,就算不為了你姐姐,見了妹妹也該吃一杯。”大姑爺已經笑著走近桌案,早有丫鬟忙斟了酒捧過去,他接過,看著秋葉紅道,“我先吃了。”說罷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見他這樣,秋葉紅只得接過丁香遞來的酒,淺嘗意思一下。
這樣一來,富椽也站起來吃了一杯,另外兩個少爺自然也要吃一杯。
“這就是了,酒也吃了,你們這做哥哥姐夫的,見面禮稍後別忘了送來。”丁香笑道。
幾個人於是便笑了,均道那是自然,這一吃酒一笑,氣氛稍微好了些。
看富椽的意思這就要走,偏大姑爺沒有動,站在那裡對秋葉紅道:“妹妹說的什麼對子,我來試試可好?”
秋葉紅無法只得說了一遍,看四人都暗自側頭想了一時,卻是無人答上。
“這個,一時還真想不出來,枉我也是讀書人!”大姑爺笑了,說著自己斟了酒,“對不上,我認罰。”說罷吃了。
富椽眉頭皺了皺,忍不住開口在他耳邊低聲道:“姐夫,只怕娘又知道了,是她的好日子,你們這又要走了,別讓娘不安心才是。”
大姑爺點頭笑了,說了聲知道了,這就去,卻又看向秋葉紅,問道:“妹妹,你告訴我吧,省的惦記著。”
“其實,下聯就站在眼前呢。”秋葉紅一笑,看向丁香,“倒是妹妹不敬了,借了丁香姐姐名諱。”
丁香一愣,滿面不解,卻見大姑爺眼睛一亮,哈的一拍手,道:“可不是!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他說好眾人自然也跟著說好,富三姑娘更是高興,睜大一雙平淡無奇的眼睛道:“好玩,好玩,丁香花也是藥材?”
秋葉紅便點頭說是,富椽再等不得,忙拉著大姑爺去了,宴席到此也便散了。
秋葉紅也懶得跟旁人再說話,忙忙的要走,卻被那富三姑娘招手喊住。
“這個妹妹,你蠻好玩的,得閑了來找我說話吧。”三姑娘笑眯眯的說,又壓低聲音,“只來找我,別往別的地方去,她們跟我不一樣,都是愛算計人的。”
秋葉紅愕然,這叫什麼話!再看富三姑娘已經被二姑娘瞪了一眼,拉著走了。
看看天色還沒過午,這算什麼事,半點東西也沒吃到呢,白賠了半日功夫。
秋葉紅頗憤憤的回到家裡,換上舊衣就往藥鋪去了,期望趕在藥鋪裡混頓飯。
藥鋪裡比以往更加冷清,不僅看病的人沒了,連抓藥的都沒了,小乙哥靠在櫃台前,正拿著草桿子剔牙,看到她自然黑著臉理也不理。
“慧姐兒,你爹說你今日不來了麼?去走親戚,這麼快回來了?”胖哥從後面跑進來,笑呵呵的道,“我們剛吃完飯。”
得了!這下餓肚子吧!秋葉紅牽牽嘴角笑了笑,道:“鬧哄哄的無趣,我早些回來了,看張大伯久等了。”
張大伯就是那個病牛的主人,每日前來扎針,今日最後一次。
小乙哥在一旁嗤了聲,搬著手指頭,陰陽怪氣的說道:“兩天啊,兩天啦,要扎快點扎,日後就得去豬圈裡找你扎了。”
距離跟鄭大石七日之賭還剩兩日,秋葉紅咳了一聲,笑道:“輸了我自然去,不像有人,輸了也不認。”
胖哥便哈哈笑了,小乙哥的臉頓時黑成鍋底,正笑著,保良從門外跑進來,喘氣道:“慧姐兒……鄭大石家的豬病了……方才還來我們這抓藥呢……”
秋葉紅一聽,抿嘴就笑了,衝小乙哥道:“張大伯來了讓他稍等,我去取我的銀子去。”
保良如今又尋個藥鋪當學徒去了,這一日還沒吃飯,就見一個伙計來尋藥,一問得知是鄭大石家的伙計,豬病了,請了鐘大夫看,開了藥方,偏鐘大夫家的鋪裡少了一味,便來他們這抓,保良聽了飯也顧不得吃,先往鄭大石家趴著牆頭悄悄看了,果然見鐘大夫正在豬圈裡,鄭大石兩口子都在一旁站著,鄭大石老婆還直哭,這才忙忙的回來叫秋葉紅。
“那是個手緊的人,一個子恨不得掰成兩半花,要是讓他治好了,定然不認賬。”保良說道,二人已經走到鄭大石家所在的巷子,門大開著,鄭大石正送背著藥箱的鐘大夫走出來,見到她,都是一愣。
“鄭大爺可是信不過老夫?”鐘大夫沉下臉,帶著幾分不悅看向鄭大石。
濟人堂該行做獸醫堂的事也算大新聞一件,同行之間都已經知道了,所以鐘大夫見秋葉紅也來了,自然認為也是上門診病的。
鄭大石哪裡知道這些事,這幾日他已經被家裡接二連三病倒的豬鬧得寢食無味坐立不安了。
“不是,不是,我是上門來取銀子的。”秋葉紅笑道,衝鄭大石一伸手道,“鄭大爺,可不要賴賬。”
鄭大石臉紅脖子粗,瞪眼道:“去,去!你這個掃把星!”
“鄭大爺,你的豬七天之內病了,就是你輸了,怎麼還不認賬!還不快把訛的錢還給人家!”保良叉腰說道。
他這一嚷,立刻招來許多看熱鬧的,將門口圍了起來。
“怎麼?難道你是請鐘大夫上門吃飯,並不是瞧病的?”秋葉紅不高興的說道。
第十五章 富二爺聽只言覺玄機
這一句話問的鄭大石紅了臉,只揮著手趕他們走,保良氣憤不已,大聲將當日的事講了,聽得眾人議論紛紛。
“哦,這就是濟人堂新獸醫大夫啊!果真是個小姑娘呢!”有知道新聞的人立刻嚷道。
“小姑娘真說對了?鄭大爺家的豬病了?”也有人好奇的問,“前幾日只聽說被砸死了兩頭。”
鄭大石翻著眼叉腰才喊道:“我家的豬沒病……”
就見家裡的小廝拎著一頭不過一個月大的小豬跑出來,喊道:“大爺,又死了一個!大娘子喊你快進去看看。”
這一下頓時讓人群哄笑起來。
“我這頭豬病了,跟前邊死的豬何干?難不成就因你一句話,我家的豬自後病不得了麼?什麼賭不賭的,說的玩笑話,我不跟你計較,快走快走,再不然將你送官去!”鄭大石恨恨的跺腳,衝著秋葉紅滿臉橫肉的喊道。
天下果真有這樣的無賴!秋葉紅與保良真是氣的無話可說。
“算了,走吧!”秋葉紅拉著保良,扭頭看到鐘大夫在一旁捻須含笑不語,忍不住問道,“鐘大夫,可是實喘之病?”
鐘大夫收斂笑容,道:“不過是風寒傷風而已,何來喘氣病之說。”
“聽到沒!傷風而已!”鄭大石底氣更足,叉腰喊道,“快滾快滾!”
“傷你個頭!你就等著你家的豬死光光吧!”秋葉紅氣的罵道,指著那被小廝扔在一旁的死豬,點了半日,“這,這,哪裡是傷風!你……”一跺腳,拉著保良蹬蹬走了,還聽見鄭大石在後哄笑。
保良安慰她,明顯是那老小子不認賬,雖說沒拿回錢,但也斷然不敢說去他家養豬的事,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秋葉紅還能說什麼,謝過保良,便惱厥厥的回到藥鋪去了,小乙哥少不得冷嘲熱諷一回,秋葉紅忍著氣不去理他,張老漢已經牽牛來了,便扎了針,詢問這幾日的狀況。
“已經好多了,真是多謝小大姐兒了!”張老漢笑得滿臉皺紋。
“這種病多是由於使役不當引起的,老伯,日後不要超載快跑,不要急轉陡彎,不要抽冷鞭,合理喂養。”秋葉紅說道。
“唉,一家老小全指著牲口過活,人還顧不過來,哪裡顧的過它?”張老漢搖頭無奈道,再三謝過牽牛告辭。
秋葉紅心內不由淒淒,如今這世道,人病看醫還難,牲畜誰還當回事,牛馬這壯勞動力病了也許還舍得花錢給看看,像那些豬啊雞啊的,直接就宰了吃了,那管什麼病不病的。
黃掌櫃來了,小乙哥忙拿著賬本給他看,見這兩天除了那張老漢抓了一服藥外,別無進賬,搖搖頭沒有說話進去了。
“聽說城西那家新開了藥鋪,請了的是京城裡的名醫,要找好幾個伙計,我准備去那邊試試。”小乙哥便依著櫃台,跟胖哥說話。
胖哥憨憨笑著:“掌櫃的讓俺走,俺再走。”
說這話,見門外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牽著一頭渾身雪白的小羊,躊躇不安,似乎想進來又不好意思。
“小妹妹,你要抓藥嗎?”胖哥忙上前招呼。
他人胖又常帶著笑,小女孩見了也不害怕,眨著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的說道:“你們這裡,給小羊看病不?”
“看呀,我們這裡就是給羊啊豬啊牛看病的。”胖哥笑呵呵的說道,一面將秋葉紅一指,“諾,就是這位小大姐兒。”
看到大夫也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小女孩並沒有露出絲毫懷疑,反而高興起來,忙拉著小羊走了進來。
“姐姐,我的小羊病了。”她帶著一絲羞怯說道,“我一路問過來,他們都不讓我進。”
秋葉紅在他們說話時就已經站起來,見著小女孩梳著雙髻,穿著大紅交領衫,蔥綠褲子,長的嬌柔可愛,只是褲角鞋子上都沾了泥,便含著笑問道:“小妹妹,你的羊怎麼了?”
“小雪不吃飯。”小女孩怯怯道,眼圈便紅了。
她一面說著,秋葉紅已經蹲下來查看小羊,這是一只三個月大的羊,毛色格外的好,不像鄉下常見的那樣髒,脖子裡掛著一個黃銅鈴鐺,看來是當寵物養的。
“它……是不是想娘了?”小女孩接著說道,“王媽媽把它娘賣了……小雪是不是想娘了?我想娘的時候,也吃不下飯。”
這個孩子沒有娘?秋葉紅心裡咯噔一下,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容姣好,自帶著一種寡合離群,不和年紀的憂傷,忙柔聲道,“姐姐幫你看看啊。”
說這話拍打著小羊的左臁窩,發出鼓音,便笑道:“無妨,無妨,你的小雪,是吃多了脹氣,姐姐幫它扎一針就好了。”
說罷取過金針針了臁俞穴,又放了舌底血,那原本低聲叫的小羊便立刻安靜了,小女孩大喜,蹲下來抱著小羊開始細聲細氣的說話。
“哎呀,我的大姐兒,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正在這時,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衝了進來,撿到金元寶一般將小女孩抱起來,滿嘴神佛的謝起來,“一家子都快急瘋了,老太太都暈過去了。”
“小雪病了,我說了,你們誰也不管,我自己帶它看病!”小女孩繃著臉說道,一面掙著下來,緊緊抱著小羊。
“這是藥鋪子,不看牲畜的。”幾個婦人這才打量店裡,神情帶著幾分倨傲,看了秋葉紅幾眼,又堆著笑對那女孩子說道。
“這是藥方子,”秋葉紅喚住她們,“消食理氣的,大姐兒不放心的話,就給小羊灌一副,這兩天先不要喂食。”
那幾個婦人聽了訝異的看了她一眼,正待不接,小女孩已經繃著臉喊道:“抓藥!”
那幾個婦人這才慌著接了抓了藥也不問價錢,丟下一兩銀子就忙忙的走了。
“開張了開張了!”胖哥捧著銀子很是高興,正巧掌櫃的走出來,便忙說道,“慧姐兒果真會看牲畜病。”
黃掌櫃的臉色也沒有好幾分,點點頭也不說話,小乙哥在一旁撇嘴,這一日除了這個生意卻是沒有了,下了班,秋葉紅便回家去了,餓得前心貼後心,忙忙的做好了飯,等富文成回來,一連吃了兩碗才罷。
“怎麼,你沒去那邊?”富文成很奇怪,按照自己女兒的脾性,必定要吃個肚兒圓,稍帶著裝兩塊點心才罷,怎麼好似沒吃飯一般。
秋葉紅抹著嘴將那邊的事講了,富文成便一笑,道:“那些人家,兄弟姊妹多是算計,他們姊妹不和睦也不是稀罕事,除了過節,咱們不走動便是了。”
秋葉紅點頭,正是如此,如今最要緊的是快快打響名聲,坐穩大夫,掙錢養家。
彼時天短夜長,才吃過飯,天就黑了下來,富文成收拾了一堆衣裳去洗,秋葉紅扭不過他,就任他去了,自己拿了一本醫書,剛在燈下歪了看,張媽媽就敲門進來了,拎著一個食盒子,看到富文成在那裡洗衣裳,不由滿面驚訝。
竟然疼女兒如此?還是這個女兒性子太刁?哪裡有讓長輩做這些的?
“慧姐兒在屋子裡看書呢。”富文成淡淡道。
張媽媽這才收了愕然神色,堆上笑道:“姑娘好才學,莫非也是請先生教過的?”
“跟她母親學的,認幾個字,談不上才學,如今能看些醫書就罷了。”富文成說道。
“這是她大伯母讓我帶來了,怕姑娘沒吃好。”張媽媽笑道。
也是,大姑娘哭聲那樣,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大太太不知道才怪。
已經站在屋門口秋葉紅便笑了笑,張媽媽也沒說見她,富文成也沒說讓她出來,她就不打算出來,隔著簾子見富文成只是點點頭,說道:“多謝大太太惦記。”
張媽媽又愕然,竟然半點歉意也不說?倒像是在他眼裡,自己女兒半點不是沒有?是不知禮呢,還是倨傲至此?
秋葉紅早料到這樣了,在富文成眼裡,自己的女兒尊貴無比,只有別人對不起自己女兒,斷沒有慧娘做錯事的時候!
“大姑娘今年有十四歲了吧?”張媽媽回過神,想了想便笑道,頗有拉家常的意思,只可惜富文成沒有讓座,而這院子裡,也沒個坐的地方,“可有了人家?”
富文成愣了愣,沉了沉臉,站直身子道:“算命的說了,慧娘身子弱,命裡不能早嫁,暫不提這事。”
張媽媽聽了笑了笑,不再提,秋葉紅這時掀簾子出來了,笑道:“張媽媽來了,快進來吃杯茶,我只看書,竟沒注意。”
“大姑娘快去忙吧,你那是正經事,我不過是回家路過,扯幾句閑話罷了,那裡就勞動姑娘了。”張媽媽含笑說道,忙告辭去了。
“慧娘,你在那邊,大太太可說過什麼?”富文成突然問道。
秋葉紅怔了怔,說過什麼?也沒說過什麼,不過是客套話罷了,反正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倒也不是好的讓人害怕,就跟給他們安排的房子一般,不親不疏,恰到好處。
“爹,以你的經驗,他們要算計我什麼?”秋葉紅來了興趣,忙忙的問道。
算計什麼?這種養在深閨的婦人們,均以算計為生,似乎這天下沒有她們不能算計的。
富文成面上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無非是婚嫁!”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2:50 PM
第十六章 接急診倆獸醫再起分歧
大太太鄭氏的三個女兒,目前來說,婚嫁都不錯。
大姑娘富鳴娘嫁入京城官宦人家,夫家姓宋,祖上為開國老臣,女婿滿腹詩書,性格開朗,雖然因為不是長子,沒能蔭了官爵,但據可靠消息說,明年就能外放個官做,鍛煉兩年,也必定入朝。
二姑娘富青娘剛訂了親,大約年後就嫁,夫家姓孫,祖籍山東,軍中起身,此時其父才放為陝西經略副使。
這門親事能成,還多虧大女婿家幫襯,要不然天南海北的怎麼能想到,遠是遠了些,但那又有什麼。
如今就剩下這個三姑娘,有了兩個姐姐的夫家,可見將來嫁的一定差不了。
這樣一看,富家長房裡可謂榮耀無比了,兒子即將中舉,女婿都為官,從此後他們徹底脫去靠祖上蔭榮之嫌,跨入真正的詩禮官宦人家之行。
“大姑娘模樣長得好,但性子不好,在夫家不受待見,而且又兩年無出,要不是女婿豁達,只怕要被休了,二姑娘且不說模樣一般,胎裡帶的病,身子柔,一年要有半年被藥養著,至於三姑娘,更是一樣不占,長的不好,性子古怪,這幾年總喊著要出家當姑子去。”富文成吃了被茶,潤潤口,看著目瞪口呆的秋葉紅,淡笑道,“姻親對於富家來說,就是大少爺富椽的前途,他的前途,也就是富家的前途,至於那三個姑娘,要做的就是保住在夫家的地位,慧娘,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你覺得大太太寢食可能安否?”
“爹,這半天的功夫,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秋葉紅暫時顧不得大太太能不能安,驚訝的幾乎要跳起來。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這個人,真的還是那個會泥瓦匠,沉默寡言的富文成?
就憑那張媽媽一句看似閑話的問訊,竟然能想到是大太太算計自己親事?
這是不是有點牽強?還是太過於緊張愛女而引起的臆想?
“爹,你是不是會武功?莫非這些都是你夜裡飛檐走壁探聽來的?”秋葉紅喜得渾身瘙癢,古代真的有真功夫?“你教教我吧。”
富文成看著女兒,寵溺的一笑,道:“說的什麼!天下的事,不過憑著一張嘴便可知,他們對咱們有恩,我自然記得,只不過,卻不能算計我家的女兒,爹沒有護得住你娘,原本就該死了謝罪的,只是為了你留了這一條命,若連你也護不得,活著還有何用?”
說了這話,富文成的神情有瞬間萎靡,憂愁似乎壓彎了脊背,坐在椅子上斷斷續續的咳嗽起來。
秋葉紅咳一聲,富慧娘的娘,不是病死了麼?人吃五谷,生老病死,有什麼可愧疚的,真是情深匪淺,才至生愧吧。
“那,她要我做什麼?替我找個好人家?讓我為富家出力?”秋葉紅笑道。
自己竟然有那麼大的魅力?讓見過一兩面的大伯母關心至此?還是這個做父親的太高看自己女兒了。
“如果是那樣,倒也是她的好心。”富文成淡淡道,說罷撫了撫秋葉紅的頭,“你的親事,斷不會是她能做主的,爹都聽你的,你說成就成,不成,任她天皇老子也不成!”
秋葉紅點頭一笑,道:“我早就想好了。”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竟然這樣大大方方的說起來,富文成不由一愣,莫非女兒真的想要嫁人了?還是有了意中人?
“招個女婿進來,我是不外嫁的。”秋葉紅說道。
“那如何使得?”富文成一愣,旋即體會到女兒的孝心,便紅了眼圈,“招婿能找個什麼好的!都是人家揀剩不要的,爹知道你的孝心便是了,斷不可誤了自己,你若實在掛念爹,咱們找個當地的近近兒的便是了。快消了這念頭!”
正說著話,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慧姐兒,慧姐兒!出急診啦!”竟然是胖哥的聲音。
今日又在藥鋪閑坐了一天,怎麼到了晚上竟然有急診?不過這也是很讓人振奮的事,秋葉紅立刻收拾了就走,一出門見竟然是鄭大石在外點頭哈腰的立著,頓時拉下臉,扭頭就進家門去了。
“姑奶奶!”鄭大石見狀撲通就跪下了,大老爺們涕淚四流,“小的有眼無珠,不識好人心,衝撞了小大姐兒,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小的計較,姑奶奶好歹救救我們這一家子吧。”
秋葉紅那邊不理,隨手就要關門,冷著臉道:“我會什麼救命!掃把星一個,鄭大爺你快快離了我這裡吧。”
鄭大石聽了揚手連連往自己臉上打,告罪不已,富文成聞聲出來,頗為不忍,問是怎麼了。
胖哥忙將事情說了。
“鄭大爺,你且起來,既然有大夫看過了,治不得,慧娘她也不定就治得。”富文成皺著眉忙上前拉他。
鄭大石也知道這一點,可是實在是沒辦法了,其實自從那一日跟秋葉紅打了賭,第二日家裡就有豬病了,一開始抱著僥幸,沒成想接二連三的都發病了,這才找了鐘大夫看,說是傷風,偏藥也吃了也不見效,眼看又三四頭豬要死去了。
他家不算什麼大戶,有些小積蓄,這幾年豬肉銷路好,便也養了起來,幾乎投進了全部積蓄,還沒出欄了,就死了大半,老婆在家鬧得都要上吊了。
跟秋葉紅鬧得僵了,也不是沒好處,這麼緊要關頭,想起那姑娘氣呼呼的說不是傷風,又一打聽,才知前幾日的新聞,當下什麼也顧不得,連滾帶爬的過來求醫了。
“你原本新行醫,又年紀小,人不信也是正常的,不可因此跟人治氣。”富文成說道。
“是,是,怪不得小大姐兒,富老爺,我訛你的錢,是我不對。”鄭大石抹著眼淚說道,一面從懷裡抓出三四塊銀子,“我這就還給你,還有你的醫藥費。”
“慧姐兒,掌櫃的說,說讓你試試去,治不好也沒法子,是他命賴遭了天譴,治好了……”胖哥拉過秋葉紅,低聲說道。
鐘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如果治好了,濟人堂的名聲算是打響了,掌櫃的說的是。
“那好吧,我跟你看看,先說好啊,鐘大夫治不好,我也不一定能治好,治不好,你別訛我!”秋葉紅說道,不忘指指天,“你做了虧心事,小心老天爺罰你。”
不管怎麼說,她來到這裡,離開了慣用的西藥,就算再熟悉病症,也不敢保證能治好,醫患糾紛在古代也是存在的,哪怕患者是牲畜也一樣,所以,留條後路是很有必要的。
神佛威力是無比的,原本就虧心事在前的鄭大石點頭如雞啄米,胖哥早背好藥箱,天色已經黑了,鄭大石親自提了燈,一行人忙忙的去了。
來到鄭大石家,建在後院的豬圈裡燈火通明,鄭大石的老婆坐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另有三四個小豬仔半死不活的躺在一邊。
鐘大夫緊緊皺著眉頭面色不善的靠著豬欄不知道想什麼,看到她來了,面色更冷,拂袖走到一邊去了。
鄭大石也不跟他說一聲,就請了秋葉紅來,實在大傷他的面子,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眼下的病情迅猛如虎,能用的藥他都用過了,不明白為什麼病勢反而越發凶猛。
秋葉紅先是看了病豬,那三個卻不是死了,尚有一口氣吊著,都是不過三十斤重的小豬,被毛粗亂,極度消瘦,翻看耳頸胸腹均有紫紅斑點,再站起身看圈內的豬,尚有五頭將出欄豬,三頭六個月大的豬,一個個精神萎靡,更有寒戰。
“再尋個乾淨豬圈,沒豬圈,收拾出來一間屋子也行。”秋葉紅說道,一面跳進豬圈,一個一個的查看,牽出其中五頭豬,“這些無礙,快些趕過去,我給你開個方子,拿去煮了灌服。”
說這話,鄭大石已經趕著小廝們按著做,鐘大夫在一旁靜觀不語,秋葉紅寫完藥方子,又接著查看病豬,他便從小廝手裡接過藥方看,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茅山蒼術三錢、枳實三錢、麻黃三錢、葛根三錢、豬茯苓三錢、北細辛一錢、……”雲雲算下來竟共十幾味藥,
不由冷笑一聲,卻並沒有說話。
秋葉紅此時又認真的查看病豬,就蹲在一旁,唰唰的寫方子,道:“……這個喂給病豬,立刻煎了……從現在起每隔三個時辰灌一次……”
鐘大夫再次接過看了,見上面竟然是丹皮五錢、紫草五錢、射干四錢、山豆根……算下來又是七八味藥材,再忍不住皺眉道:“小大姐,風寒之症,自然要疏風清熱、養陰止咳,你如何開了丹皮?該是陳皮……再者這些病豬不過三十斤,你開的劑量未免也太大了。”
“不是風寒!”秋葉紅頭也沒抬,再抬手遞上一張,“先把這個給我送來。”
鐘大夫接過看了,嚇了一跳,道:“胡鬧!你竟然用瓜蒂散!此乃毒性催吐,如何用的!”
“先生,”秋葉紅抬頭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牛馬用不得,但恰只有豬用的。”
鐘大夫哼了聲,再看這三張藥方子,冷笑道:“小大姐兒,我勸你一句,但凡這些務農之家,豬牛是其工本,一旦遇病,工本折盡,富者至貧,貧者至盡,我等用藥,必要慎之又慎,不可行多且貴之事。”
濟人堂生意冷清是事實,他的意思是秋葉紅不可以逮住一個冤大頭,就狠宰。
這樣為病人著想,力圖省錢的大夫,的確是好大夫,尤其對於秋葉紅這個見慣開藥只求貴的現像的人來說,雖然這話表明了對她行醫資格的質疑,但還是生出敬意。
秋葉紅站了起來,對鐘大夫點頭道:“是,先頭一方針對四時感冒防疫,所以專給尚未病的豬用,量多但均是常見藥,價錢便宜,我不敢亂開藥的,而後這一個針對病豬……”
“感冒?”鐘大夫打斷她,冷笑道,“小大姐所讀的醫書莫非都是世間孤品?老夫真是孤陋寡聞!”
秋葉紅被他嗆了一下,也不好惱火,感冒這個詞中醫裡也許沒有,便訕訕笑了笑,解釋道:“這個,也就是風寒……”
“風寒?小大姐不是說,不是風寒之症麼?”鐘大夫沒聲好氣的說道。
接二連三的被打斷,秋葉紅也不高興了,瞪眼道:“你這個大夫怎麼回事?看你一大把年紀,怎麼這麼沒禮貌?打斷別人說話是很失禮的,你難道不知道?”
“你,你這個小兒!”鐘大夫也急了,顫手點著道,“好不張狂!”
第十七章 內宅裡暗定他人事
大夫們之間爭風鬥氣是常有的事,鄭大石見了急得一跺腳,道:“祖宗唉!什麼時候了,別論這個了。”
“我張狂什麼?”秋葉紅沉著臉道,“你不就是看我年紀小才看不起我嗎?我又不是吃飽撐的沒事那看病玩!治不好病,我有什麼好處不成?你治的你就治,你治不得就不許旁人來治不成?你看好是你的,我又不搶你的功!我看不好是我的,我又不讓你背過!你這麼針對我做什麼?難不成這紹興府就只能有你一個獸醫?再來一個就是欺世騙人之徒?”
鐘大夫被這一番話氣的差點背過氣,噗通一聲就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喘氣道:“好,好,人小氣性大,你治,你今日如是治好了,老夫給你叩頭賠不是!”
“哎呀,不管你們誰看好了,我都給你們叩頭!祖宗們!”鄭大石跺腳道,先衝鐘大夫一躬身道,“鐘大爺,你的藥已經吃了,已是不管用,小的告罪,這合家都指望這幾頭豬過活,你老先請歇息,讓這小大姐試試,治好了你們都是我的恩人。”
話說到這份上,已是擺明要換大夫,鐘大夫喘著氣也不好再說話,起身就走,又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向已經又彎身查看病豬的秋葉紅,問道:“那好,不是風寒,是什麼?”
“我來問你,被我爹砸死的豬,是不是第一個犯病的?”秋葉紅此時也平了氣,也不答鐘大夫的話,反而轉向鄭大石問道。
鄭大石一臉羞愧,諾諾道:“是……小大姐,我真是……”
秋葉紅不待他懺悔,又問道,“我來問你,那頭豬發病前一兩個月食欲正常,但卻不長肉,隨後便不思飲食,常伏地不動,腿腳腫大變形,最後是虛脫而死?”
“是……不是……”鄭大石猶豫一下答道,“前頭沒注意,只是最後……最後幾天咳……然後瘦的不像樣子……我還以為小廝偷懶沒喂食……”
原本見秋葉紅不答自己的話,憤然變色轉身就行的鐘大夫此時又停下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秋葉紅,開始聽他們說話。
“牲畜與人一般,無非是風、寒、暑、濕導致生病,只是牲畜們不能說話,以至於最初無人發覺,往往等到病深不能吃東西不能使役,人才覺曉,那時再看醫往往回天無力……”秋葉紅嘆了口氣喃喃道。
鐘大夫聽了,神色微戚,臉上的怒氣稍緩,看了眼秋葉紅微微點頭。
“你那頭豬是慢性豬丹毒,此病傳染性強,由此埋下病根了。”秋葉紅說道,“而這些小豬們,則是先感染慢性丹毒,鐘大夫一劑疏風清熱藥暫時抑制,用了蘇葉半夏陳皮,卻沒有黃連金銀花解毒,三兩日之後,急轉為豬肺疫……”
秋葉紅說著,也不看一直站在那邊的鐘大夫,以及被專業術語搞得頭昏的鄭大石,蹲下來,指著病豬道,“外表高熱,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喘氣似拉鋸聲、鼻口流出粘液、耳頸腹側紅斑。”說著用手一按,鐘大夫此時已經走了過來,低頭去看,“指壓不退色,喉嚨腫脹,最終窒息而死。”
“豬肺疫?”鐘大夫低聲念了便,雖有不解但這次沒有張口詢問。
“此為裡熱症,要緊的是清熱解毒,我先用瓜蒂散催吐,再用丹皮紫草清熱涼血,射干山豆根解毒消腫,另加黃苓麥冬大黃元明粉……”秋葉紅慢慢說道。
“等一下。”鐘大夫又一次開口打斷了,不待秋葉紅皺眉,自己皺眉道,“元明粉是什麼?”
秋葉紅一愣,道:“這時候還沒有元明粉?”
鐘大夫聽她問的糊塗,楞了愣,道:“可是玄明粉?”
秋葉紅便訕訕笑了笑,道:“是,是,正是。”說到這裡,便有意拍鐘大夫馬屁,以緩解二人之間的些許口角,還沒說話,那鐘大夫已經哼了一聲,扔下一句:“狂妄小兒!”扭頭走了,只得撇撇嘴,讓鄭大石快喊小廝換藥去。
一時間藥抓齊了,煎了按照秋葉紅的吩咐各自灌了,天已經過了子夜,富文成早已經尋上門來,秋葉紅囑咐按時喂藥,又讓煎了些山豆根射干加入日常喂養的飼料裡,這才打著哈欠告辭回家,倒頭就睡了,一醒來竟然天已大亮,忙忙的起來就要往鄭大石家跑,才出門就聽見有人喚她,回頭一看見是丁香。
“妹妹,今個大姐姐就要走了,”丁香招手叫她過來,上下打量她的衣裳,推著道,“你快回去換換衣裳,咱們一起送送去。”
秋葉紅打著哈欠,看她今日穿了一件淡藍底對襟褙子,下身淺紅長裙,她的眉眼精致,加上這一身衣裳,更顯的嬌柔幾分,一面道:“我接了急診,耽誤不得,請姐姐幫我帶個好吧。”
丁香見她說著話,連打了兩個哈欠,再看眼底一片青,顯然沒睡好,不由奇道:“怎麼?妹妹難道是行醫?我聽說不是揀藥。”
秋葉紅呵呵笑了,說道:“略懂一二,略懂一二,店裡缺大夫,我先試試。我這整日跟病氣打交道,大姐姐那裡我就不去了,姐姐替我問聲好吧。”
丁香看了她半晌,笑道:“妹妹,你這是何苦呢,大太太前日還跟人說憐惜你的很,你這樣子,別說大太太了,連我這樣的都有些心酸。”說到這裡,話頭一轉,低聲道,“妹妹,你且安心,必定有個好去處等著你,再熬一時就過去。”
秋葉紅嚇了一跳,狐疑道:“什麼好去處?”
丁香便笑了,道:“咱們女兒家的好去處,不就是尋個好人家嫁了嘛。”掩嘴笑了。
秋葉紅乾笑幾聲,道:“那倒罷了,我家只我一個,又沒兄弟姐妹,爹身子又不好,我必定是要找個上門女婿的,好人家可是不敢挑人家,姐姐在這裡熟,閑了幫我看著,有合適的就說一聲。”
說罷便忙忙的走了,留下丁香張大嘴巴站在哪裡,幾乎以為自己聽差了。
“招婿?”她喃喃道,看著早已遠去的秋葉紅的背影,“說得的真的一般……”
呆立一時無趣,自己款款向富家大宅而去,剛轉過穿花門,就見幾個熟悉的姊妹站在大太太的院門口說笑,另有婆子丫鬟正抱著大包小盒的魚貫而出。
“都齊了?我來晚了!”丁香笑著走過去。
就有一個含笑問好,還沒說兩句話,丁香見一個淡青交領褙子的丫鬟急匆匆的打一邊進了院門,認得是二姑娘跟前的丫鬟青玉,忙笑道:“姑娘們都到齊了吧?咱們也進去看看吧。”說著話人已經往內走了去,其余的人卻都沒有動,紛紛道:“姐姐你去吧,我們在這裡等著就是了。”話音沒落,丁香已經進了院子。
“大太太還沒明說呢,她到已經把自己當女兒看了!”便有人嗤了聲說道。
“先是想跟著大姑娘去,白費了心,如今又看准二姑娘,日日伺候的比丫鬟還周道,這一次要是再白忙一場,有她哭的。”另一個那扇子掩了嘴低聲笑道。
一眾人便都笑起來,臉上的神情卻都是艷羨更有不服。正說著話,見走過來一個穿著家常交領青長袍的男人,身後跟著一身朱紅袍子的大少爺富椽,一面走一面笑著說話,頓時都垂目禁聲。
“大老爺,大少爺。”姑娘們齊齊的施禮。
大老爺看了她們一眼,恩了一聲便罷,大少爺含笑說了聲妹妹們好,客氣的讓進去坐吧才過去。
“……送走你大姐一家,你就到知府衙門去,親自陪他們,別多吃酒,他們那些人多是行伍出身……”大老爺富文禮沉聲說道,才拐過大山石,就見門框下站著一個姑娘,側耳凝神的聽著屋內的談話,面色孱白的正咬著手裡的帕子,不由沉下了臉。
“丁香。”富椽看到了忙招呼她。
丁香一驚看過來,見是大老爺,不由嚇得身形一抖,幾乎連問好也不會了。
富文禮模糊認得她,心內更有些不悅,還沒說話,就聽屋內傳出大姑娘富鳴娘的聲音。
“……管它什麼天仙美女,外邊塞得我還擋不住,家裡人還要給我添堵……等我死了……你們再送過去也不遲……”說著話,嗚嗚的哭了起來。
大老爺臉沉得鍋底黑,跺腳道:“你看看,什麼樣子,怪道親家不願意見你……”
富椽沒有說話,扶著他上了台階,丁香回過神,忙忙的打著簾子,一面通傳了。
進了屋子見只有大太太與自己家的三個姑娘並幾個老媽媽,富鳴娘掩著臉正在哭,幾個人正圍著勸,見他進來都站了起來。
“爹……”富鳴娘哭著就接了上來,一把拉住胳膊,說道,“我就不走了,不拘你們送哪個妹妹過去罷了……這日子我是過不下去了……”
富鳴娘出生時,窗外蟬聲齊鳴,合家以為大吉,富太爺親自給起的名字,並一個小名,蟬姐兒,富文禮也是極為喜愛,親自教著讀書識字,因此在他跟前,富鳴娘也是隨意的很。
“還是你說的那件事?”富文禮寬慰女兒幾句,自有幾個媽媽拉她到後堂梳洗去了,這才也坐下來,對皺著眉的太太說道,“問她做什麼!給姑爺說一聲就是了!”
大太太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一直靜坐不語的二姑娘突然站起來說道:“娘,大姐不願意,就罷了,強送過去,也是白生些飢荒,不如讓慧娘妹妹跟我了去吧。”
“跟你去的人,不是已經看好了?”大太太有些意外,眼底也有些喜色。
早知道這個其貌不揚身體孱弱的二姑娘,是個聰慧的孩子,更何況算起來,孫家將來只怕比宋家要榮耀許多,如今顧這個更要緊。
正吃茶的富文禮問道:“慧娘?哪家的孩子?”
此時剛走出鄭大石家門的秋葉紅猛地打了個大噴嚏,有些狼狽的抓了一張開方子的紙悄悄的擦了,所幸無人看見。
“是睡眠不足還是感冒了?”秋葉紅咕噥一句,掩著嘴打了哈欠往藥鋪去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2:51 PM
第十八章 說新藥新生意上門
過了兩天,鄭大石家的豬已經性命無憂了,秋葉紅總算放下了一刻懸著的心。
“接著再吃藥,我什麼時候說停了再停,如今雖說好了些,也不敢大意,以後每逢春秋兩季,都熬些這個加料裡喂。”秋葉紅將藥方子寫好,遞給千恩萬謝的鄭大石。
“小大姐兒,真是多謝了你。”鄭大石點頭哈腰的說道,“你今個兒過午再去給看看,那兩個小的,還是不肯吃食呢,這得拉下多少膘。”
一天兩次的藥灌著,就是餓也不餓了,秋葉紅笑了,一面又感嘆,早知道穿越帶著一箱子青霉素來,不過是打兩針的事。
正說著話,就見胡三走了進來,上前就揪住鄭大石,瞪眼道:“好小子!快還了我的錢!”
“還錢?什麼錢!”鄭大石強著脖子說道,天煞的,他鄭大石賠了不少錢了,哪裡還能任人打秋風!
“你個老小子,用病豬訛了我五百錢去,裝什麼糊塗!”胡三揪著不放,喊道,一面陪笑向秋葉紅,“小大姐兒是吧?”
秋葉紅淡淡一笑,卻沒有言語,鄭大石一見此狀,立刻腰桿硬了,推開他道:“胡說!大爺別的豬病了不假,你那頭卻沒有!想訛大爺我,也得拿了證據來!空口說什麼白話!”
胡三頓時尷尬,那頭豬早已五谷輪回去了,拿什麼證據!
“小大姐兒,當日你不是看了嘛!”胡三陪笑道。
“當時客官不是說沒病嗎?怎麼,這幾日又病了不成?”胖哥跳出來說道。
他可記得呢,這個胡三當日溜的最快!還說了些不好的話!
胡三訕訕笑了,自己打了兩下嘴,只說賠罪,又說跟富文成一起做工雲雲,打起了親情牌。
秋葉紅此時才笑說了,胡三喜滋滋的謝過,揪著鄭大石要錢,鄭大石理虧在前也無它法,二人討價還價著去了。
這兩人離去後,店裡一下子又清淨了,不管怎麼說,獸醫官是不能跟人醫館相比的。
經過診治鄭大石的豬,秋葉紅已經恢復了信心,便不急不躁的坐在案子前,翻看黃掌櫃送的醫書,雖然不是她所知的歷史,但這個時候的獸醫水平也不算低。
藥鋪裡原本就有的《神農本草經》,自從說要開獸醫館後,黃掌櫃又采購了《肘後備急方》《司牧安驥集》,這些書秋葉紅以前雖然讀過,但也沒深入研究過,此時少不得認真的讀學。
而另一旁胖哥和小乙哥不知道為什麼又拌起嘴來,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
“……切開是白色的,如何不是粉萆薢?你才抓了幾天藥,懂什麼!”小乙哥說道。
“這中間是紅色的!粉萆薢應該是黃色的!小乙哥,你被人騙了!”胖哥氣呼呼的說道,“慧姐兒,慧姐兒,你來看看。”
秋葉紅便放下書,看了過去,見他們兩個拿著一包藥切片。
“哼,她懂什麼!”小乙哥黑臉說道。
“慧姐兒,小乙哥買了粉萆薢回來,我看這不是,他還不信!”胖哥忙忙的說道,一面遞給秋葉紅一片,“你看看,可是粉萆薢?”
秋葉紅拿過來一看,便笑了,道:“這不是!這是土茯苓!”
胖哥頓時得意起來,小乙哥哼了一聲,道:“土茯苓?說得真真的。”
“這土茯苓呢跟粉萆薢類似,本就容易混淆,你認錯也沒什麼,本草綱目裡也說了:葉似菝葜大如碗,其很長硬。大者如商陸而堅。今人皆以土茯苓為萆薢,誤矣!”秋葉紅笑道,
“本草綱目是什麼?”保良的聲音在後響起。
見他來了,小乙哥更加不滿的撇撇嘴,嘟囔一句還學什麼人醫,乾脆跟著人家學獸醫得了,一天往這裡跑三趟的!嘟嘟囔囔的往後頭去了。
保良聽了臉有些微紅,剛要訕訕的說話,就被胖哥拉著坐下,舉著讓他看。
“的確不是粉萆薢,我們鋪子裡也剛收了,拿去給人退,偏那藥材商是個行腳的,早跑了,掌櫃的正罵呢。”保良笑道。
胖哥便跺腳道:“哎呀,白賠了錢進去。”
“剩下的別切了,煮著吃了吧!”保良說道,“這是禹余糧,能當飯吃呢。”
秋葉紅便笑了,道:“別,這也是一味藥呢!”
聽她這樣說,二人都扭頭詢問。
“你們不知道?”秋葉紅也有些奇怪,但轉念一想,此處有多處與她所知的歷史不同,也就釋然了,捏著土茯苓道,“此藥叫做土茯苓,可以健脾胃,強筋骨,去風濕,利關節,止洩瀉……等等總之用途大大的,比那粉萆薢可值錢。”
“真的?”店內響起三個人的問聲。
秋葉紅回頭看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一位朱袍公子,手裡捏著一藥方聽他們說話。
“客官可是要揀藥?”胖哥忙迎了過去,秋葉紅也忙回到位子上坐好。
“這位小大姐兒,方才說的可有依據?”他不理會胖哥的問話,走到秋葉紅跟前問道。
秋葉紅正眼看去,見他的年紀大約二十左右,寬額方臉,濃眉大眼。
“可以入藥。”秋葉紅想了想,微微一笑道。
“那麼藥性如何?”青年公子忙問道,卻見面前這個小姑娘只是抿嘴一笑,並不答話,便明白了,藥性也好藥方子也好,都是個人的不傳之秘,不過,看著小姑娘年輕小小的,難不成竟然是這裡的坐堂大夫不成?
想到這裡,又將秋葉紅打量一番,見她並不如其他女子一般羞怯,而是落落大方的衝自己一笑。
“公子揀藥的話,這邊請。”秋葉紅笑道,同時一伸手作勢。
“你是這裡的大夫?”那公子又忍不住問道。
“對呀,對呀。”胖哥接過他手裡的藥方,一面笑呵呵的說道,“慧姐兒是我們這裡小獸醫,公子家裡可有牲畜要看病?”
“獸醫?”那公子面色一愣,下意識的就抬頭去看堂上的匾額,“這是獸醫館嗎?”
雖然改作獸醫館,但也兼營這揀藥生意,藥鋪的名字一時還沒改,掛的依舊是濟人堂。
看他臉色變了,胖哥不由吐吐舌頭,暗道壞了,他該不是嫌棄,這筆生意做不成了吧?卻見那公子瞬時又露出笑臉。
“可是巧了,我正是給馬取藥來了。”他笑道。
秋葉紅便接了藥方,一面看一面說道:“你這是活血止痛的,莫非受了傷不成?”
那公子神色一暗,點點頭,卻沒有多說。
馬看上很健壯,其實很脆弱,尤其是腿。
“腿受傷?傷了肌腱還是斷了腿?”秋葉紅仔細問道。
馬的腿一旦出現問題都是大問題,肌腱拉傷了還能治,可要是肌腱斷了,或者說骨頭斷了,這匹馬基本就報廢了。
看她問的詳細,那公子便微微一笑,道:“不如,姑娘再去給看看,原本就是積年的舊傷,奔波了幾日,不知怎地走不得路了,就按著以前的方子抓些藥試試罷了。”
“好啊,我有一副膏藥,可以接斷骨愈傷筋,讓公子的馬試試也好。”秋葉紅說道,一面站起來。
前世裡秋葉紅曾經接診過一匹賽馬,當時全市有名氣的獸醫都去了,卻依舊保不住,眼睜睜看著馬蹄子發炎,少了一條腿的馬就沒有存活的意義了,看著馬主人哭的唏哩嘩啦的,讓給馬實施安樂死的秋葉紅也跟著哭著唏哩嘩啦的。
事後秋葉紅悶頭研究了很久馬的跌打損傷,還是回鄉下見姥爺時,給了一副接骨膏,在雞狗身上實驗過多次,效果還不錯。
這孩子倒不客氣,那公子含笑看了秋葉紅一眼,見面前這小姑娘一雙大眼閃閃發光,微微上揚的嘴唇劃出漂亮的弧線,乾淨俊秀的面上滿是自信。
“你用我的再試試!我不要你的錢!”秋葉紅說道,只當他的不語是懷疑。
“小大姐兒說笑了,錢還是要給的。”那公子笑了,面上的憂郁一掃,“如此,我且試試,治不好,也是要給錢的,治好了,我重金謝你。”
“公子請留下府上地址,我制好了膏藥,過午就去你府上看看。”秋葉紅也高興了笑了,能讓醫生一試,那也是一種尊重,她很感激這個年輕人的信任。
聽她問地址,那公子微微一笑,道:“你到知府衙門驛站,說找段公子就可以了。”
知府衙門的驛站?秋葉紅不由一愣,而保良與胖哥也面面相覷,撿了個大買賣?
第十九章 衙門驛站初試接骨膏
知府的衙門驛站,住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
這位公子氣度不凡,莫非只是個使喚人?
不過管他是誰,在醫生眼裡,都是是一樣的。
不參與小乙哥胖哥他們的議論,秋葉紅挽起袖子來到後院熬制膏藥。
這是秋葉紅來到古代制作的第一味膏藥,也是她唯一會制作的膏藥,甚至不用炮制師傅幫忙。
小乙哥對此更為不滿,認為是她瞧不起自己。
“人家當大夫的都有秘方的,你像仁和堂的安神丸,只有掌櫃的知道,三個兒子,一個也不知道,只等選一個傳了,這是人家大夫們安身立命的本錢。”張師傅解釋道。
小乙哥並不是不知道這個,而是根本就不信秋葉紅能制出什麼膏藥來,透過窗縫,看秋葉紅在內翻炒油鍋,忽地跳起來,哎呀一聲,不停的往手上吹氣,頓時便笑出聲。
“沒那本事,何苦攬那買賣?依我說,你們別只看著做了官府人的生意多高興,弄不好,一頓板子好打。”小乙哥搖頭說道,聽前頭胖哥嘎嘎的說話聲,顯然是黃掌櫃回來了,忙撒腳跑了過去,煽風點火的講了。
“二叔,我知道你的主意,指望接了大買賣好做生意,你瞧,如今鄭大石家的豬也看好了,生意還不是那樣,反而惹惱了鐘大夫,見了咱們藥鋪繞著走,這世道,獸醫館哪裡好做?十頭豬還比不得一個人,慧姐兒還不知道天高地厚,巴巴的要給人家送膏藥,咱們不是獸醫也知道,那馬斷了腿,哪裡能治好?到時候臉面沒掙來,倒惹一頓打事小,被摘了匾額,封了鋪子事大……”小乙哥指手畫腳的說道。
黃掌櫃的臉色陰晴不定,瞪了小乙哥一眼,不理他,不過到底是不放心,也在後院站了一刻,聽張師傅歪著頭眯著眼,辨認藥材。
“這是乳香、沒藥……嗯,還有血竭,調氣活血跌打損傷慣用……這一味是……香油?”
黃掌櫃聽了一刻,便走開了,過了午,秋葉紅便拿了新治好的膏藥,背了藥箱出門。
“你一個女孩家,胖哥,跟著去。”黃掌櫃說道。
“胖哥還揀藥呢!”小乙哥抗議。
“你去揀,省的閑得你!”黃掌櫃瞪了他一眼,小乙哥反對無效,反而自己找了活做,悻悻的嘟囔兩句只得去櫃前坐著。
秋葉紅帶著胖哥出了門,沿著街先到鄭大石家的看了看豬,看情況將藥減了份量,又囑咐幾句注意打掃豬舍才離開。
沿著會稽大街上一路向北,很快就到了府衙門所在的府橫街,這條街上行人少了很多,來往者也都是縮頭禁聲快步而過。
秋葉紅也有所聞,如今的知府脾氣不是很好,似乎是因犯了事被貶了過來的,脾氣相當的爆,最討厭朝廷辦公場所喧嘩如街市。
胖哥到了這裡,就變得縮手縮腳起來,秋葉紅倒沒什麼,感覺又到了一個旅游景點,抬起頭饒有興趣的觀賞。
繞過照壁,遠遠的躲開看著威嚴肅穆的府衙門,胖哥說什麼也不敢上前,站在那裡四下看,他日常也不來這裡,一時間竟不知道驛站在哪裡。
“做什麼!”門口走出來兩個公差,看到了喝道,將二人嚇了一跳。
“公差大哥,我們找段公子,驛站裡的段公子。”秋葉紅忙說道。
那兩個公差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們,其中一個試探問道:“你們可是來送藥的?”
看來已經交代過了,真是個細心的人!秋葉紅忙點頭。
“跟我來吧。”公差帶頭向對面的一處房舍走去,將他們交代個一個老僕,客氣的告辭了。
“你是來送藥的吧?”老僕說話一口的北方口味,搖頭晃腦的帶著他們穿過庭院向後而去,一面嘮叨,“哪個大夫?怎麼不親自來看看?你們兩個小孩子,能說清楚不?……這匹馬跟著我們少爺三四年了,沒成想在這裡犯了病……公子幾頓飯沒吃了……”
這一次胖哥很乖巧的保持了沉默,並沒有憤憤的維護秋葉紅大夫身份,而秋葉紅則專注與驛站的景致,感覺很失望,覺得遠不如富家姑娘們的小院子。
老僕將他們帶到馬棚裡,那裡正臥著一匹青馬,後腿上打著夾板。
“公子沒在,你們兩個可會……”老僕的話沒說完,就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已經從側前方,走到了馬的左側,慢慢的抬手拉住了籠頭,另一只手撥開了上下唇,他的話就因為驚訝而停住了。
“還好,還好,尚無炎症。”秋葉紅看完站起身來,接過胖哥遞來的藥箱,“老伯,麻煩你幫我穩著馬,我要給它拆夾板。”
那老僕驚得差點掉了下巴,但還是跟著胖哥上前,穩住馬,看著秋葉紅拆夾板,仔細的看了一番,才攤開一層布將瓦罐裡的黑漆馬糊的膏藥抹了,細細的裹住了馬腿,又穩穩當當的上好夾板。
“小姑娘,不錯啊,學了幾年了?”那老僕此時才又開始說話。
秋葉紅笑了笑,暗道如果說學了六年了只怕沒人信,便含含糊糊的隨口說了兩年,那老僕嗯嗯點頭,又好奇的打量她幾眼。
“你這麼個乾淨的姐兒,怎麼想要學這個?”
與牲畜為伍,的確不是什麼好職業,別說在這個古代,就連現代,對於自己的職業,秋葉紅也沒少遭白眼。
如果說開個寵物醫院,倒也說的過去,只可惜,她秋葉紅是從鄉下獸醫起身的,做的都是牛馬等大牲畜,出診時往往腳上穿雨鞋,手上帶膠皮手套,就算進了市裡的動物園,患者也沒有狗啊貓啊那些寵物,用她娘的話來說,身上總帶著一股子牲畜味。
上天作證,她秋葉紅每天要洗兩回,明明是他們這些人心存偏見潛意識的幻覺罷了,就如同覺得那些做喪葬行業的人身上帶著死人味一樣。
“也沒什麼,養家糊口而已。”秋葉紅笑了笑道,看那老僕遞過來銀子,忙擺手道,“說好是試用的,哪能現在收錢,不如等三日後看看效果再收也不遲。”
聽她如此說,那老僕也不強送,笑道:“也好,也不急著走,那就再等三日。”
才出了門,就見一輛車在外等著,見他們出來,跳下一個小廝,問道:“你們可是濟人堂的大夫?”
秋葉紅和胖哥都點頭,那小廝懷疑的打量他們兩個幾眼,嘟囔道:“這麼小?”說著衝胖哥道,“快些,我們家的馬病了,你快去看看!”說著又懷疑的看了胖哥一眼,嘀咕道,“偏鐘大夫沒在,你這個後生這麼小,行不行啊?別白惹了老爺一頓罵!”
胖哥一愣,還沒來得及表明自己的身份,秋葉紅已經一推他,跟著小廝上了馬車。
馬車簡樸得很,但接個獸醫大夫也用馬車,可見家世不一般,生意來的如此順暢啊!秋葉紅不由笑眯眯著眼。
“小大夫貴姓啊?”小廝一面催車前行,一面頭也不回的問道。
“姓富。”秋葉紅笑答。
“哦,跟我們家倒是同宗了?”小廝有些意外的回頭看了眼胖哥,見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心裡很是鄙視,也只有族裡這樣不屑的子孫,才去做這樣低下的手藝!
“你們家?”秋葉紅一愣。
“永昌街的富家啊。”小廝一臉你鄉下人的神情白了她一眼,一面啪的甩了馬鞭,疾行穿過鬧市街道,向秋葉紅最熟悉的富家大院方向馳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2:52 PM
第二十章 大門前展手藝合家皆驚
秋葉紅跟胖哥從馬車上跳下來時,跟著大老爺富文禮的一等隨從張貴正急得團團轉。
除了逢年過節,今兒只怕是富家大院最忙的一天,上午送大姑爺大姑娘回家,中午就接待二姑娘婆家前來送聘書的人,他一個下人也不知道來的都是什麼人,只知道一定來頭不小,要不然怎麼連知府大人都陪著來了,知府大人一來,兩個知縣自然也忙來了,再加上女眷,只把富家上下的人忙的團團轉轉。
說起來除了大姑娘出嫁時,富家好久沒有這樣光耀過了,雖然累,但從上到下人人都臉上放光,與有榮焉。
才送走三位官老爺,親家的人也要告辭了,大老爺要大少爺富椽親自送去,這馬備了半日,眼看人都出來了,偏有一個就在大門口瘋了一般鬧起來,鬧得另外幾匹稍帶著親家來人的馬都不安生起來。
正堂裡的大老爺雖然沒親自出來,但大管家已經黑著臉走出來了。
別的馬也就算了,這頭烏頭青是大老爺的最愛,小廝們連拉帶拽的就往後院馬棚裡趕,也不敢下狠手,竟然半日也沒趕進去。
“看樣子是結症!快些找鐘大夫過來瞧瞧吧!扎兩針止了痛再說。”幾個老馬夫紛紛嚷著。
眼看那馬鬧得凶,一眾人只得將它圍趕到門邊,著急忙慌的請大夫去了。
“鐘大夫呢?”看到馬車上下來兩個小年輕,張貴拭汗問道。
“鐘大夫鄉下問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小廝也惶惶的說道,一面指著胖哥,“這是新該行做獸醫館的,濟人堂裡的大夫……”
一聽這個,張貴簡直火冒三丈,一腳踢翻了小廝,道:“什麼新的舊的!糊弄大爺呢!這馬比你合家人都金貴!能胡亂任人看著玩……哎!那個小姑娘,離馬遠些……”
撇開站著的眾人,秋葉紅已經走到馬跟前,鬧騰了半日的高頭大馬此時似乎使盡了力氣,抖抖索索的站著,呼呼噴著熱氣,倒也不翻滾蹬蹄了。
因為有四五個人制住了馬,秋葉紅便走到馬首側,伸手拉住韁繩,踮著腳去查看,馬的口鼻流出稀粥一般的粘液,一股一股的熱氣噴出來,帶著明顯的酸腐味,另一手翻看馬的眼,眼結膜已經赤紫了。
伸手先診了右側的動脈,又診了左側,才松開手,開始挽起袖子,周圍的人已經看了楞住了,此時才呆呆的問道:“小姑娘……是療馬的大夫?”
“這是我們濟人堂的大夫,”胖哥此時才恢復了往日的話嘮,摸著頭笑哈哈的說道,“知道不?前幾日治好了好幾個鐘大夫都治不好的牲畜呢!有張老漢的牛、鄭大石的豬、剛剛還去府衙門看了頭馬……”
看獸醫可比不得人醫容易揚名氣,胖哥羅列的對於這些人來說,基本上都不知道。
但這其中卻有人認得秋葉紅,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忙忙的揉了眼,試探的問道:“這……這不是……慧姑娘麼?”
秋葉紅見是馬棚裡幾個見過幾面的老馬夫,便衝他們一笑,點頭道:“是我。”
幾個老馬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什麼灰姑娘?白姑娘的!這裡是你玩的……”張貴黑著臉訓斥,才說了一句,卻聽身後腳步雜亂,又有小廝門喊道:“老爺出來了。”頓時慌得腳軟。
大著膽子跑了過去,見一身深青圓領長袍帶著襦巾的大老爺富文禮款步出來了,身旁跟著藍紫圓領袍的大少爺富椽,另有三四個或紫或金的束冠青年公子說笑而出,緊接著就是一眾丫鬟婆子擁簇著四五個穿金戴銀的婦人跟隨其後。
看到門前亂亂的,大老爺的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烏頭青病了,正找大夫看呢……”張貴硬著頭皮回道,一面忙往車上馬上讓。
他這不回話也沒事,一說,眾人便都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這其實算不上大病,秋葉紅診完脈,脈浮數,低頭看了自己的指甲,不錯,幸好昨日無事剛剪了指甲,挽起袖子,接著進行直腸檢查,卻聽四周一片倒吸氣聲,更有女子們的驚呼,不由分神去看,才發現不遠處的高門台階上站了烏壓壓的一眾人。
其中自然有衣光鮮艷的女子們,秋葉紅不由抿嘴一笑,想當初自己上第一堂直腸檢查的課時,回到宿舍還被舍友們強制換了衣裳,洗了澡才讓進門。
驟然想起這些往事,秋葉紅忍不住吸吸鼻子,甩甩頭,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細心的按摸著,還好,只有脾髒後移,胃後壁尚未擴大。
“慧姑娘,可是結症?”一直站在身邊的兩個老馬夫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往常家裡的牛馬有了結症時,他們就是這樣捶結,但這種事別說姑娘們來做,就是看也看不得的。
秋葉紅搖搖頭,笑道:“是胃結,也就是大肚結,尚不算結症。”說著話抽出手臂,見此狀況,站在不遠處的那些女子們又是一陣喧嘩,那些看清楚的,頓時掩口掩鼻,更有甚者乾脆轉身彎腰就吐了。
“這麼乾淨的一個小姑娘這是做什麼?”幾個膽子大的丫鬟互相說道,雖然離得遠,也不忘忙用帕子掩了口鼻,再不敢停留,別過臉,忙擁著自己的主子們上車去了。
“快些派人擋上!”大老爺瞪了同樣目瞪口呆的張貴一眼,低聲呵斥道,“成何體統!”
張貴忙帶著人去了。
“見笑了,實在是失禮了。”大少爺忙向身旁的幾個青年公子拱手道。
“治馬病麼,無妨,我們都是常見的,別的不說,段兄也是通醫藥的。”其中一個瘦削公子笑著說道。
富椽這才神色稍緩,幸好他們是軍中出身,不嫌的髒,一面忙讓這他們上馬,一面皺著眉向那邊看去,怎麼那個小姑娘面熟得很?倒像是那個二太爺家的姑娘?
“這小姑娘年紀不大,手藝倒不錯!”另一個公子面帶驚異的說道,他們並沒有邁動腳步,而是饒有興趣的看過去。
“咦,我認得,這不是……”站在最後的一位青蓮紫點白色花紋長袍的公子突然說道,將手裡的折扇一拍,笑道,“我倒小瞧她了。”說著竟邁步向秋葉紅走去。
他這一過去,那三人自然跟著去了。
“這是……”富文禮瞪了大管家一眼。
“爹,無妨。”富椽安慰道,“我看,他們不以為怪。”
而秋葉紅並沒有注意到這邊人的事,而是忙著用小廝們提來的水洗淨了手,又取出金針,針了分水、百彙,又放了三江、尾尖、蹄頭血,馬痛瞬減,不再強自掙扎。
“慧姐兒!”剛從人群裡進來的小丁哥,頗覺得自己認識她而得意的大聲喊道,一面得意的對四周的老僕小廝們道,“慧姐兒早先就治過咱們家的馬,如今果真當大夫去了。”
便有人扯著他的胳膊低聲問你怎麼認得這個姑娘。
“嚇~,你們不認得?這是咱們家的姑娘!”小丁哥更是得意的說道,一面衝秋葉紅熟捻的一笑。
那段公子聽了便很是驚奇,扭頭看向已經跟過來站在身旁的富椽,“這是你家的姑娘?”
富椽隱隱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的點了點頭,道:“是我二太太爺那一房的妹妹……”不待他們再問,便撥開眾人走過去道,“慧妹妹,這馬如何?”
秋葉紅看到他,忙站直身子,施禮喊了聲大少爺,才說道:“只是胃結,破積消滯寬中下氣便可,我這就帶它進去放了胃氣,再開服藥吃了便無妨。”
“那就有勞妹妹了。”富椽含笑道,這才轉向饒有興趣看著他們兄妹二人說話的四人,“孫公子,時候不早了,讓小弟親自送你們回去。”
秋葉紅這時將視線往旁人身上一轉,見其中一人面色清冷,鳳眼劍眉,神態頗為逼人,忙轉開視線,落在那位溫和含笑的公子身上,愣了愣才道:“段公子。”
“小大姐兒,我的馬你可看過了?”段公子說道。
“看過了,三天後應該就能起身。”秋葉紅說道,她有些不習慣被眾人看稀罕物一般盯著,忙轉頭讓眾人牽馬進去,一面衝幾人告罪帶著胖哥跟著進去了。
富椽咳了一聲,再一次請這公子們上馬,親自送他們走了不提。
卻說一直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的大老爺富文禮,這時便召過大管家問道:“方才我恍惚聽他們說什麼?那個人是誰?什麼咱麼家的姑娘?”
大管家知道必有此一問,剛才已經拎過一個知道的人問了,便忙忙的說道:“是,是那邊的二……文成老爺的姑娘,富慧娘。”
富文禮有些失態的瞪大眼,道:“什麼?她就是富慧娘?”旋即一跺腳,“這如何使得?不知道也就罷了,偏讓那孫公子看見了!荒唐!”說著轉身忙向內宅走去,一面喊著小廝,“去,快找個婆子告訴太太,傳我的話,那件事先別去說!”
便有一個小廝應了聲風一般先跑了進去,富文禮也顧不得換衣裳,也忙忙的隨後跟了過去。
第二十一章 說親事兩家皆不歡
診治完富家的馬,開完藥方子,又囑咐幾句如何調養,接過了沉甸甸的診費,日頭已經西斜了,這一天過的真充實!秋葉紅忍不住嘴角上翹,笑眯眯的謝過幾個老僕的相送,帶著胖哥走出馬棚。
“慧姐兒,你,你也是這家的人?”胖哥再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像他這樣一個粗俗無知的小兒都知道,永昌街的富家,是他們紹興府最大的家族,據說連最下等的廝僕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銀羅綢緞,連那看大門的小廝家業都比一般的小門小戶人家要大,這樣的家的人,怎麼會去做行醫這樣不入流的工作?更何況還是伺候牲畜的獸醫?
“同宗罷了。”秋葉紅一笑道,轉眼卻見富文成悶頭迎頭走來,方向竟來自富家的長房內宅,他低著頭步子飛快,竟沒有看到秋葉紅。
“爹。”秋葉紅忙喊道,一面快走幾步迎了過去。
富文成這才猛地抬起頭,看到女兒笑嘻嘻的過來,原本怒氣滿布的臉上便僵了僵。
“他們叫你來的?”富文成拉住女兒的手,聲音裡帶著難以抑制的怒火。
秋葉紅嚇了一跳,道:“爹,你怎麼了?富老爺的馬病了,我來瞧病。”
富文成看胖哥在後跟著,而他們出來的方向也是馬棚,面色才稍緩,但還是皺了皺眉頭道:“可見了什麼人?有人跟你說了什麼話沒有?”
秋葉紅便笑了,道:“我是急診被拉來的,他們原本都不知道是我呢!”一面皺眉看著富文成,“爹,出什麼事了?”
富文成看了眼胖哥,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可還要回店裡?”
見他這樣,秋葉紅就知道有事,忙把囑咐了胖哥,讓他回去了,自己跟著富文成回家來了。
“收拾東西,明日就搬走。”一進門,富文成就說道。
“爹,到底怎麼了?”秋葉紅拉他坐下,想起他從富家長房的宅子裡出來,便問道,“可是,那邊說了什麼,要趕咱們走?”
富文成冷哼了一聲,復又冷笑道:“果然我沒猜錯,他們算計你的婚嫁。”
“真的啊?爹,你真是料事如神!”秋葉紅豎起手指頭贊道。
富文成便忍不住笑了一聲,又繃起臉,故作惱意道:“你還有心情說這個,難不成也心急要嫁?”
秋葉紅便呵呵笑了,升起爐子燒水,一面道:“有爹在,誰還能算計了我去?我自然安心。”
富文成被她這一番說笑解了些許怒意,吐了口氣,便將今日的事細細道來:“……我只說她給說個相當的人家,不管成與不成,我自然要謝謝她的好意,卻不想,竟然要你跟著二姑娘嫁過去,倒覺得是給了我們臉面,陪嫁媵妾!”說到這裡,富文成冷笑幾聲,“不過是個蔭榮之家,還想效仿諸侯婚嫁了!”
陪嫁媵妾啊,原來這些日子的殷勤探看為的是這個,秋葉紅暗自搖頭,她原本的預料是不管讓她去拉攏哪個人家,至少會讓她以正妻出嫁,卻沒想到只是個妾而已。
“我有那麼差嗎?”秋葉紅便有些憤憤的往爐子裡扔了兩塊柴。
“說那孫家如何的富貴,又說你過去如何的享福,再說如何好好的安置我,富貴,他孫家能怎麼樣的富貴,不過是一個有些戰功新起之家,祖宗三代做官的一個巴掌都占不全,還沒封王封侯,就是來求娶咱們做妻也還要思量三分,去做妾?阿呸,他也配……”富文成冷笑道,面上滿是嘲諷。
秋葉紅便笑了,這樣說有些過了,果真是疼女兒疼的太過了,自己的身份自己還是知道的,別說家裡新做官的,就是平頭百姓也配得了她。
而此時的富家大院裡,大太太鄭氏斜倚在引枕上,青鸞給她捶著腿,張媽媽打著扇子,二姑娘在一旁端著茶,如此的僕擁女孝,也擋不住大太太鄭氏的怒意。
她白著臉,豎著眉頭對一旁的富大老爺說道:“她也配?說什麼他的女兒就等著人家大紅轎子抬進門,還說什麼,他家的女兒給人做妾只怕沒人能受得起!……果然是什麼娘養的什麼兒,如此的不識禮數,怪道家敗人亡,偏還不知道個臉面!……當初就不該不聽老太爺的話,直接將他們趕出去才是!……”
“太太,快消消氣,怪咱們瞎了眼,看錯了人,快吃杯茶,別惹得頭疼,這才好了兩天。”張媽媽忙忙的說道,一面接過二姑娘手裡的茶,親自遞到嘴邊。
“不同意也好,也好,我還真怕他同意了,咱們沒法子退呢。”大老爺卻松了口氣說道,一面又帶著些許責怪看向大太太,“你也不好好打聽一下,那樣的人送過去,只怕惹姑爺家不高興呢。”
說這話又忍不住念了句佛,“謝天謝地,這事沒成!”
大太太就豎著眉,坐直身子氣道:“什麼怕他同意!自來只有咱們拒了他,哪裡有他回絕咱們的份?就是他歡天喜地的同意了,我一時看著不順眼,臨出門我也能換了!他還敢鬧不成?”
見太太發怒了,大老爺忙咳了一聲,不接話。
“是老奴的不是,我只當她在藥鋪裡學的人醫,這女子們學醫的也不是沒有的事,別的不說,城北那錢娘子就是婦醫好手,知曉些醫理跟咱們姑娘過去,也是極好的,誰知道原來是獸醫……”張媽媽說道,一面抬手在自己臉上打了下,“老奴沒用,累的太太不是!”
“我看長的皮相不錯,又是個穩穩當當,不是那愛惹是生非的性子,抬舉她過去,也算給她們鰥夫孤女一個奔頭,呸,上不的台面的東西!”太太啐了一口恨意,一面接過茶吃了,暫時停了話頭。
“只能說我跟他沒有姐妹緣分罷了,娘何苦這麼大氣。”富蜻娘軟軟的說道,一面坐了下來,嬌怯的臉上有著一絲淡淡的紅暈。
“哎呀,可真是呢,她沒這個造化,今個我才見了,二姑爺長的真好,先是還聽說是兵家出來的,我只當必定是曬得黑糙,今日隔著花廳一看,跟咱們大姑爺也沒兩樣,只是人瘦了些……。”張媽媽笑眯眯的說道。
富蜻娘自然也偷看過女婿了,聽了便一笑,臉上紅暈更濃,低下頭去。
這個話讓大太太很是舒心,放下茶說道:“他跟光哥兒不一樣,自小就跟著爹爺叔叔的在外行走,哪像光哥兒,上有娘護著,下有一眾婆子丫鬟圍著,長這麼大最遠的路也不過是到咱們這來,瘦些是自然,別的都好,只是看著對人冷淡了些。”
“他一個武官出身,能打便是了,哪裡用的著說那麼多話!”大老爺對女婿很是滿意,忙反駁道。
“是,是,”大太太笑道,“這下你可放心了?我早說光哥兒眼光好,你還不信!”說著神色一暗,“有光哥兒,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
大太太沒有生子,是她一輩子的心結,張媽媽哪裡不知道,見狀忙笑道:“這也是大太太的福氣,大姑爺在跟前就跟親兒一般,該說就說該笑就笑,我只愛大姑爺這個性子,真是好,大姑爺親自選的二姑爺自然也不差,啊彌陀佛。”
這話屋裡的人都聽了高興,於是一掃那不識抬舉的父女倆帶來的不悅,笑呵呵的開始說起二姑娘年後的親事如何置辦來了,張媽媽將自己又選的嫁妝羅列一邊,大老爺不屑理會這些內宅婦人事,只說太太看著辦就好,便樂滋滋的往書房去了。
“只是,不帶個知根知底的人過去,我不放心。”大太太看著二姑娘孱弱的樣子,復又皺眉道。
“這不值得愁,這天大的好事,家裡等著搶的人多了去,日子還多,慢慢挑就是了。”張媽媽笑道,一面看向富蜻娘,“二姑娘原來選的可是西府裡的丁香?我看那孩子就極好,她老子娘都在櫃上,又有一個兄弟,是個瘸子。”
富蜻娘便點頭笑了笑,道:“她倒也罷了。”
“還有段日子,也不忙,好好看看,再挑兩個能幹的丫鬟跟過去,那些年紀小的孩子氣的都踢出去。”大太太點頭說道。
張媽媽忙應了,又說了一時閑話,看張羅一天的大太太便倦意上來,忙和青鸞服侍她歇息才出來。
“媽媽累了一天了,跟我們一起吃了才家去吧。”青鸞笑道。
張媽媽擺手道:“姑娘快吃去吧,我回家吃著也省心。”一面說便走了出來,才出了院門口,就見穿著果綠色黃壓邊褙子的丁香正探頭往這邊看,見她出來,忙笑著趕幾步過來了。
“媽媽累了一天了,我娘在家備了些薄飯,媽媽可賞個臉過去吧。”
張媽媽便笑了,也不推辭便攜了她的手,一面走一面低聲道:“如何?可滿意?”
丁香紅了臉,只笑道:“媽媽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張媽媽就拿著手在她額頭上一點,笑道:“當我不知道呢!那花廳的屏風差點被你們擠倒了!相女婿相出笑話!”
“媽媽老了,打趣我做什麼!什麼女婿不女婿的!也是我們能擔起的!”丁香掩嘴低頭笑道。
張媽媽便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將她的手拍了兩拍,道:“放心,放心,是你的自然跑不掉!”
丁香這才抬起頭,眉眼裡掩飾不住驚喜,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歪著頭看了張媽媽,只抿著嘴笑,那張媽媽便也笑了,拉著她轉過桂花樹,穿過花角門遠去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14 PM
第二十二章 診人脈說豬病慧姐兒玩笑
關於富家大太太提的事,秋葉紅睡了一夜就拋到腦後去了,這種她人為意志可以控制的事,實在算不上事。
對她來說,富文成急著搬家才是大事。
買房子?那是不可能的,租房子,錢也不夠。
“慧姐兒,你確定這個能入藥?”兩日後的清晨,胖哥拿著那一包土茯苓問道,“這個從沒人用過的……。”
掌櫃的意思是扔掉,藥可不敢亂給人吃,咳,就算給牲畜也不敢。
秋葉紅正望著街上發呆,如今她的工錢由原來的一百五十文,長成了五百文,掌櫃的並且保證隨著藥鋪生意的好轉而適度增加,對於他們父女二人來說,這些錢能保證不餓肚子了,但租房子還是不夠的。
秋葉紅望著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鋪住宅,思索自己的工錢什麼時候能漲成一個月二貫銅錢,那樣一年半載的攢起來,買個陋室也是有希望的。
“沒關係,吃不死人的,你放心,留著,這個藥大有用途的。”秋葉紅回頭笑道。
胖哥這才猶疑的將這包藥放到櫃子裡,接著又興奮的問:“慧姐兒,這是過了三日了,今日該去知府驛站看那大老爺的馬了吧?”
那日驛站診馬時臨走那老僕意外的賞了他幾個錢,這是胖哥從醫揀藥以來,從沒有過的事,簡直跟撿了金元寶一般,樂的一天都沒合住嘴,這兩日還時時掛在嘴上念叨。
“哦,過了午再去。”秋葉紅伸個懶腰,絲毫沒覺得有失姑娘身份,而胖哥也絲毫不在意。
這幾日好歹有生意上門了,黃掌櫃進進出出的臉色好了許多,因為小乙哥嘮叨的話太多,便打發他上街到熱鬧的地方宣講他們濟人堂,對了,如今不叫濟人堂了,改做“秋葉堂”。
這個名字是秋葉紅起的,聊以紀念那曾經夢幻般的繁華前生。
因為還不知道那膏藥的功效如何,黃掌櫃找人做好的“本堂秘制接骨愈筋膏藥”幌子只放在堂內。
“小大姐兒,我取藥來了。”鄭大石帶著一個愣頭愣腦三十多歲的漢子邁了進來,他家的豬已經大好了,如同再撿了一條命一般,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
“我昨日看過了,再吃兩服藥便停了吧。”秋葉紅點頭道,一面又酌減了藥量,寫了讓他取藥。
“你就是那個小獸醫?”跟在鄭大石身後的漢子粗聲粗氣的說道,說著話伸手在腿上抓了抓,竟掏出一物往秋葉紅桌案上一甩。
秋葉紅畢竟是個姑娘家,不由嚇的往後一躲,那漢子便哈哈笑起來。
“這位客官,你要看病?”秋葉紅面上帶了惱意,說道。
“好啊,你敢罵我是畜生?”那大漢喊道,將髒乎乎的鞋腳往條凳上一踩。
鄭大石看到了,忙有些尷尬的跑過來,道:“老二,不可對小大姐兒無禮!”一面忙向秋葉紅陪笑道,“這是我鄉下的表兄弟。”
“就是你這個小姑娘治好了我哥家的豬?明明是個小孩子嘛!”那漢子扯著嗓門笑道,“依我說,撞了運了吧?鐘大夫看了好幾天,本來就要好的,偏要換人接著治去,撿了好處罷了!”
受到質疑,這種事對於醫生來說很常見,秋葉紅只撇了撇嘴又坐下來,不予理會,任他在哪裡大放厥詞。
“那你的藥還要不要?”胖哥看不過眼,有些憤憤的問鄭大石。
鄭大石瞪了一眼自家兄弟,忙笑著接過藥,口裡說著賠罪拉著他就要走。
“哎,我家裡也喂的幾頭豬,瘦得很,小大姐兒給個法子唄?”那漢子不走,接著站在秋葉紅桌案前抓胳膊撓腿。
“走吧,別胡鬧,你家豬吃得少自然瘦,又沒病!”鄭大石瞪了他一眼,拽著要走。
那漢子便嘿嘿笑了,道:“我家豬沒病,我就是看看小大姐兒能給看出病來不?”
胖哥聽了更是生氣,若不是看那漢子身高馬大的,就要出來推搡他。
“有病,怎麼會沒病?”秋葉紅小心翼翼的拿起自己的書,伸出兩個手指在桌案上捻了兩下,又一吹,抬頭不鹹不淡的道。
“有病?”鄭大石和那漢子都一愣,本已經轉身的漢子便猛地轉了回來,又將腳放到條登上,問道,“你說,什麼病?”
“你伸出手,我先號個脈。”秋葉紅也不笑,繃著臉道。
聽了她這話,胖哥先撲哧一聲笑了,鄭大石裂了裂嘴,忍著沒笑。
“你說我家豬病了,給我號什麼脈!”那漢子瞪眼道,一面收回自己下意識伸出的手。
“你是豬的主人,豬不在,我看你也能看的出來。”秋葉紅依舊繃著臉,一副認真的樣子,“你信還是不信?”
見她這樣,莫非不是在逗這個漢子?胖哥和鄭大石都好奇的看著不說話了。
“好,讓你試試!你若是說不上來個一二,別怪老子砸了你的店!”那漢子粗著脖子說道,一面將紅黑的手放在書上。
“小大姐兒……”鄭大石有些尷尬的張口要阻攔,自己家的兄弟他可知道,腦袋一根筋,說道理也說不明白,倒是真要鬧起來,他可拉不住。
秋葉紅已經泰然的伸出手指,開始號脈,一面微微歪著頭做思考狀,一面道:“……脈浮…最近是否寢食不安……被毛脫落……不思飲食日漸消瘦之症?”
聽見她如此說,店裡的胖哥以及堂外看熱鬧的幾個閑人都轟然笑起來。
“你怎麼知道?”那漢子驚訝的喊道,竟沒在意她口中將自己是否與豬混為一談。
“無妨,”秋葉紅收回手,嘴邊才隱隱顯出一絲笑意,“我給你寫個法子,你回去按著做兩次便好了。”
說罷低頭寫了,那漢子將信將疑的接過,他也不識字,就讓鄭大石念道:“鮮桃葉兩斤,加水煮沸,冷卻濾液,洗豬身兩次。”
“你耍我呢!這能治什麼!”那漢子紅著脖子臉喊道,被裡外看熱鬧的人笑得有些燥怒。
“你且去試試,洗兩次,豬還是不吃食的話,你再來砸我的店啊。”秋葉紅含笑淡淡道。
見她這樣,方才又說對了自己家豬的狀況,那漢子便猶疑起來,鄭大石便將他一拉,低聲道:“小大姐兒卻是好技藝,你試試又何妨?桃樹葉子又不花錢。”
“我且試試,要是豬還是吃的少,我還要回來砸你店!”那漢子凶凶的說道,這才拿著方子跟著鄭大石嘟嘟囔囔的走了。
到這時,秋葉紅才笑了。
“慧姐兒,”胖哥忙問道,“那漢子家的豬真的有病嗎?”
秋葉紅點頭笑道:“自然有病,豬本性吃食不倦,哪裡能隨意不消吃食的?”
胖哥就瞪大了眼,滿眼崇拜的看著秋葉紅,道:“慧姐兒,你真乃神人!”
剛端著茶吃了一口的秋葉紅一口嗆了,連聲咳嗽起來。
“真的只號主人的脈,就能知道養的牲畜的病?這一手好技藝你教教我吧。”胖哥雙眼冒光的接著說。
“我哄他呢!這世上連懸絲診脈都沒有的事,哪裡能隔山打牛!”秋葉紅咳了幾聲,笑道,“我是猜的。”
“猜得?”胖哥幾乎掉了下巴。
“那個人進來後,不時在身上抓撓,還往我桌子上扔了一只虱子,我看了正是豬虱,如今這個時節,陰潮悶熱,正是豬虱易發時,生了豬虱,豬自然不思飲食日漸消瘦。”秋葉紅笑著解釋道。
胖哥這才恍然,一面又嘿嘿笑了,自然是想到秋葉紅方才故作玄虛的逗那漢子玩。
過了午給黃掌櫃說了去瞧那匹馬,因為小乙哥不知道雲游哪裡去了,只得留下老大不情願的胖哥在店裡,秋葉紅一個人背著藥箱去了。
徑直到了驛站門口,通傳了,又是那個老僕接了出來,整張臉笑成一朵花。
“這位小大姐兒,可真好手藝,只用了一副膏藥,馬兒就輕了許多,昨日也肯吃草料了。”老僕一面帶她往裡走,一面笑道,“馬兒肯吃了,咱們公子也終於能吃了。”
秋葉紅便忍不住笑了。
“楊伯,你又編排我什麼呢?”段公子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秋葉紅忙收住腳轉過身去施禮,而那老僕只笑道:“哪裡編排公子你,我是誇小大姐兒手藝好呢。”一面想起什麼似的,拍頭道,“公子,小大姐兒這般小就學的這麼好,要是再跟著齊師傅學學,一定了不得。”
“倒提醒了我,”段公子看向秋葉紅,笑道,“慧姑娘這樣的,齊師傅一定喜歡收你當徒。”說著微微皺眉,試探道,“只是,慧姑娘可願意離開故土,到京城去?”
雖然知道歷史博大精深,前輩能人無數,但秋葉紅的理想只是養家糊口而已,並沒有成為揚名天下聖手的志向,也自然沒什麼興趣拜師,再說又不是三歲小孩,給個糖就能讓人拐了去,忙謝過推辭道:“多謝公子好意,我哪裡會什麼,不過是跟人胡亂學了一些罷了。”
段公子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多說便點頭一笑,跟著來到馬棚,秋葉紅解開夾板看了看,又換了膏藥,上了夾板,問了幾句飲食,便點頭笑道:“公子明日再看,一定可以牽遛了。”
“果真?”這聲疑問卻不是段公子,而是來自段公子身後。
三人都去看,見是一個銀白圓領袍,束著暗紅五彩刺繡腰帶的青年公子走了過來。
第二十三章 起功效獲定接骨膏
秋葉紅自然聞聲去看,見這位年輕人大約二十歲左右,中等個子,形容偏瘦,面相冷峻,便認得是那日富家門前的一個,忙低了頭。
段公子與老僕都已經笑著說道:“怎麼這早就回來了?”
秋葉紅低著頭,聽那人清音冷氣的說道:“人多,聒噪。”
“我說呢,那家人斷不會如此小氣,連個酒也不請你吃,原來是你自己古怪!”段公子笑道。
“果真是明日便能走了?”不理會段公子的說笑,來人繼續問這個問題。
秋葉紅覺得一道頗為凌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暗道這少年看上去年紀不大,倒帶著一股肅殺之氣,想了想,便謹慎道:“此馬系舊年扭筋之傷,並沒有斷筋,因當時沒有及時診治,留下病根,這次突遭外力敲擊,病勢便凶猛了些,我這付膏藥正好是活血生新,續筋接骨用,正合病症,些許有成效。”
“小姑娘怕你呢!竟說的如此謙虛!”段公子啞然失笑,一眼瞧出秋葉紅的心思。
秋葉紅便忍不住臉紅了一下。
“前因後果說的這樣真,可見是有真本事的!”段公子接著道,又忍不住一笑,道,“你也別怕他,說起來,你們也算是親……”
他的話沒說話,似乎被這位公子瞪了一眼,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秋葉紅卻聽清楚了,忍不住抬頭去看,面上便有了了然之色,莫非這個就是二姑娘夫家的人?這樣一想再想那天的陣仗,便更加確信,想著便又忍不住將那公子狠狠瞧了兩眼。
見他縱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望著那棚裡臥著的馬,只是,不知道他是那家的什麼人,該不會就是二姑娘要嫁的真神吧?
如果真是這樣,這樣的人自己乍一看還有些膽怯不敢接近,那二姑娘嬌嬌弱弱的,豈不要被凍化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那公子的目光卻在此時猛地轉了過來,秋葉紅忙垂目收起太過赤裸的審視。
這個時候,就見先頭那個老僕慌張的跳了進來,喊道:“公子,站起來,站起來了……”
段公子瞪了他一眼,暗道你公子我本來就站起來的。
“嗨,咱們的驚雷,站起來,自己走到槽前吃食呢!”老僕笑道。
竟然如此有效,按照先前的估計,這馬舊傷再犯,只怕再也走不得,兩位公子對視一眼,同時衝了出去。
雖然對自己的藥很有信心,但秋葉紅還是高興的笑了,跟著出去,看那兩人圍著馬足足看了半日,才放下一臉猶疑,確信了。
“慧姑娘,我多謝你。”段公子一臉鄭重的說道。
秋葉紅忙擺手說不敢,一眾人便又回到小廳裡。
“有如此功效,你的膏藥我要購一批。”他慢慢問道。
秋葉紅一愣,瞬即大喜,再一次抬起頭看向他,而腦子裡下意識的飛快的算起帳來,要多錢?要多少錢合適?這算不算是剛想睡覺便有人遞枕頭,可謂天合人願?
而她的一愣,落在那公子眼裡便是疑問,於是答道:“禁軍印馬軍,征戰在外,軍馬多有損傷,一直沒有好藥。”
“孫公子在禁軍中任職,跟軍都虞候等人都是熟識的。”段公子也忙解釋道。
他們說的秋葉紅搞不懂是什麼級別,不過,可以確定是,意思是國家軍隊要采購她的膏藥。
這可是大買賣!這樣想著,秋葉紅的笑意便瞬間在臉上彌散開來,一掃方才膽怯的樣子,說道:“那多謝公子賞識了。”
段公子在一旁看她笑了,便知道這件事成了,也笑了,道:“還有更好的,你上次說的那個土茯苓,可否將藥性以及配藥方子賣給了我?”
秋葉紅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要這個做什麼?”
段公子被她看的有些不解,但未深究,那位老僕已經替他答道:“小大姐兒不知道,我們家也是開藥鋪的。”
秋葉紅哦了一聲,忍著笑又看了段公子一眼,便點頭道好,一面笑著道:“我今日出門遇貴人了,多謝二位公子賞識。”
她的歡喜發自內心,絲毫不加掩飾,段公子竟忍不住覺得自己從心裡也歡喜起來,臉上的笑意便更是不消反增,招呼秋葉紅道:“既然這樣,不如請慧姑娘到房裡一座,咱們細談可好?”
秋葉紅才點頭應了,就聽那冷面公子在旁道:“你很缺錢用?”便落落大方的看向他,點頭道:“不瞞公子說,我正急著用錢。”
見她答得這樣爽快,二人倒不好再問,一時同去了驛站的一處小廳,膏藥的價錢涉及到藥鋪,所以待跟黃掌櫃談,至於土茯苓秋葉紅便自己做主收了一百兩銀子。
“慧姑娘要價不低啊!”段公子笑道,一面捏著那寫了尚不足半張的紙,以及那歪歪扭扭的字。
一個家道敗落的姑娘,能會寫字已是難得,然後他才認真的看內容。
“治什麼的?軍馬可用的?”一直默然不做聲站在一旁的那位公子,見段公子面色有異,便問道。
“你寫了六味藥方,別的病症我都曉得,只是這個搜風解毒湯,說針對的是楊梅瘡,這個楊梅瘡是何病?”段公子一面看一面問道。
“這個……”秋葉紅有些發窘。
據考證,楊梅瘡是明朝由外國傳入中國的,也由此讓土茯苓大放異彩,從充飢的糧食一躍為救命良藥,那麼既然他問,自然是如今還沒這個病。
這個病,要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說出口?
“慧姑娘,你可收了我銀子的,怎麼還能有所保留?”段公子只當她犯了大夫們的通病,但凡有個藥方,就藏的跟命根子似的,只怕被人學了去,面上雖然沒有顯現,但聲音卻有些不高興了。
“就是男女淫穢招致的邪病,濕熱之邪積蓄既深,發為毒瘡,互相傳染……”秋葉紅忙說道。
屋內的兩位公子自然明白了,聽了都紅了臉,而段公子也頓悟為什麼詢問此藥時這姑娘會很古怪的看自己。
“這個病乃是新起之病,古方不載,將來……將來總是會用到的,我既然賣給你,自然不瞞你,將來必有大功效,而其價值可是遠遠超過這一百兩銀子……”秋葉紅笑道。
見她神情淡然,二人便也恢復常態。
“既然如此,慧姑娘該留下來,以待將來大用才是。”段公子笑道,心裡對她說的話自然不信,但也沒有深究,丟開此話題不說。
問了此話,就見這姑娘面上揚起一絲自信的笑。
“我秋葉……富……慧娘,難道只能靠這一味藥方過活不是?再說,我是獸醫,用這人醫藥方賣了一百兩銀子,解我燃眉之急,也算是物盡其用,縱然將來它能換千百兩金銀,於此時無補,倒還不如這一百兩值錢,再說錢哪裡有盡,夠用便是了,何苦為了它而思前想後困困不前?”秋葉紅笑道,一面收拾自己的銀子,背好藥箱,施禮告辭。
而聽了這番話,二位公子都面色稍微訝異的看向她,雖然是敗落之家,這淡然的性子倒是貴氣十足。
“至於膏藥,我回去給掌櫃的說,公子看什麼時候方便讓他上門?”秋葉紅又問道。
“明日我一天都在,隨時都可以。”他點頭說道,目光又忍不住在秋葉紅身上轉了轉,看那姑娘一笑說了知道了,便轉身隨著小廝慢步而去了。
“倒是有趣。”段公子似笑非笑道,望著秋葉紅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忽地衝身旁負手而立的公子一抱拳施禮道,“多謝孫兄,這一趟我跟你可是來對了,倒尋了個寶貝。”說話又是一笑,抬手揚了揚那藥方。
正說話,就有一個小廝引著一個攢花婦人搖搖晃晃的過來了,遠遠的看見他們,便笑著施禮道:“大公子,我今個要了富家的陪嫁單子,這是草擬的,那正式給咱們看的,只怕等咱們到家才送過去呢,我請姑娘們先看看去,大公子你可得空也看看?”
那公子擺擺手,道:“我看這個做什麼,你拿去給姑姑嫂嫂她們看便是了……”
這回答是那婦人意料中的事,說著話時腳下並沒有停,隨後便應了聲,才要過去,忽聽那公子喚自己。
“你且等,拿過來我看看……”
“都說這富家極是有錢,我也開開眼界……”段公子也忙探過頭來,一面笑道。
“大公子,這是外房單子……這是內房單子……”那婦人便忙忙的展開冊子,一面細細的說。嫁妝總數是個吉利的六十四抬,其中自然有上好木頭的雕花大床、梳妝台等大件家俱,更明細的寫了幾箱子的四季衣服鞋襪,幾箱子的金銀珠寶首飾,富家做的最多的是對海外的生意,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些海外來的新奇香料並玩意。
更惹人注目的自然是那位於京城的一處香料鋪子並一處帶良田的莊園。
“這是太太額外添的,他們家大姑娘出嫁時可沒有的。”婦人帶著討好的笑容道。
“果然有錢……當年景程郡主出嫁時,也不過如此……”段公子一面看一面嘖嘖道,又低語笑道,“這下子,伯父大人不用總喊著錢不夠了……”
孫公子瞪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那婦人此時又指著另一張道:“這是陪嫁的人,男人八個,都是在陪嫁鋪子莊園上的管事,女的六個,這兩個是管事的媳婦,這四個是丫環,還有一個……”
說到這裡,那婦人咧著嘴,笑意更濃了,“這個就更厲害了,我還說他們陪著過來的丫頭太少,卻原來另送個姨娘,大公子,你看,就是這個,是二姑娘的妹妹……”
她的手指停在一個草草書寫的名字上,赫然是富慧娘。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19 PM
第二十四章 慧姐兒接診難產牛
富慧娘這個名字對於知府驛站裡的二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暫且不提,只說秋葉紅背著藥箱,幾乎是一路小跑的回到秋葉堂。
“吆,被狗咬了啊!”被撞了一個趔趄的小乙哥沒好氣的說道。
秋葉紅便點點頭道:“可不是,一進門就被咬了!”
說罷不理會氣的直冒煙的小乙哥,就問掌櫃的在哪,胖哥才一指後堂,還沒說話,就見秋葉紅一溜煙的進去了。
“慧姐兒撿到寶貝了?”胖哥笑呵呵的說道。
小乙哥一面甩著袖子,一面哼了聲說道:“踩了狗屎還差不多……”一面往外走,不忘回頭道,“我可走了,余慶堂還有一個剩余的位子,你要不去,可別怨我沒提醒你。”
胖哥苦著臉道:“小乙哥,這裡好歹是你二叔的生意,你何苦幫別人去?雖說如今艱難些,但有著慧姐兒的好手藝,咱們遲早也要好過的……”
不待他的話說完,小乙哥就呸了聲打斷他,道:“如沒有慧姐兒,這日子只怕還能過的下去,罷罷,雖說是我二叔,終歸不是我家的生意,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我管不著,也範不著陪著一起……”
他的話也沒說完,就見黃掌櫃著火一般從後堂衝了出來,趕著胖哥喊道:“快,快把那個接骨膏的幌子掛出去,掛的高高的……”
胖哥嚇了一跳,也不敢多問,忙抓起放在角落幾乎要皺了的幌子就衝了出去。
“二叔,依我說,省省吧,何苦騙了人,小心砸了……”小乙哥冷笑道。
話沒說完,就見炮制藥材的師傅也衝了出來,因為閑得無事,他吃了酒正睡著呢,被突然的消息驚得起來,系著腰帶就出來。
“……乳香、桃丹都沒了,我這就去買,不知道買多少合適?”
黃掌櫃捻著胡須,亂亂的轉了轉,看向跟在他們身後也是一臉帶笑的秋葉紅,道:“這個,慧姐兒,你估計要用多少?”
“黃掌櫃,先別急著,不如你先給孫公子定了數量,才好算采買。”秋葉紅笑道。
黃掌櫃一拍頭,道:“也是,我可是喜得昏了頭了。”一面囑咐張師傅先去買了五六十斤來,自己抬腳又進了內堂。
被眾人忽略的小乙哥此時才忙一把抓住要衝出藥鋪的張師傅,道:“做什麼?這是怎麼了?”
小乙哥方才要了一個月的工錢,跟這裡解了約,去城西新開的余慶堂當伙計了,張師傅雖然醉酒睡著,也聽見方才的吵鬧,日常就看這小子不順眼,如今更加不順眼,哼了一聲道:“哥哥兒,你快去你的新東家哪裡才是,仔細我們影響了你的財氣,我們家才接了京城裡禁軍…軍大爺定的接骨膏,都忙得很,顧不得招待你,哥哥兒你快些走吧。”
說罷忙忙的走了,留下小乙哥楞楞的站在那裡,滿臉的不信。
“慧姐兒,我掛的高高的了,”胖哥笑嘻嘻的進來了,看到坐到桌案前的秋葉紅,忙忙的問道,“掌櫃的怎麼如此歡喜?慧姐兒,可是接了大生意了?”
秋葉紅便笑著說了,當然沒說自己賣了土茯苓藥性藥方的事,這個純屬接私活。
“那可真是大生意呢!”胖哥咧著嘴道,“我不過是跟著出了趟診,就給了我幾個錢,”說著手舞足蹈道,“這一趟送膏藥,我可要去,指不定再給多少賞錢呢!”
小乙哥在門外聽得心裡直癢癢,只得嘟囔幾句能不能掙錢還不一定呢,胖哥聽見了自然要回幾句話,正說著,就見倆個漢子推著一輛板車衝了過來。
“這可是有個叫慧姐兒的大夫?”二人一頭撞了進來問道,嚇得胖哥忙避開。
“我就是。”秋葉紅忙說道,見那漢子急得滿面通紅,喘著氣,顯然是跑的急。
“快,快,我家的牛生不來!”三十好幾的漢子說著說著,竟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秋葉紅也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安慰他,抓起藥箱,就要跟他走。
“鐘大夫說讓找你來,小大姐兒,我合家老小就指望這一頭牛過活……”那漢子抹淚說道,一面扶秋葉紅上了車。
鐘大夫介紹的?秋葉紅倒有些意外,一面細細的問情況,那漢子已經推車瘋跑起來,差點將她顛了下來,只得兩手緊緊抓著邊緣,頭昏腦脹的被推出城去了。
出了城不到一裡地,就到了這戶莊稼人家裡,破矮的土牆,茅草屋子,木柵欄門前已經圍滿了男女老少,看到那漢子推著一個小大姐兒來了,都慌著讓開路。
“小大姐兒,這邊。”那漢子讓道。
秋葉紅眼冒金星頭暈目眩踉踉蹌蹌的下了車,差點一頭栽倒,虧得幾個婦人眼疾手快的扶著,好容易才看清身處何地,就見鐘大夫已經走了過來。
“缺乏飼料,勞役過重,導致氣血雙虧,又是初產牛,且胎位不正。”鐘大夫不鹹不淡的說道。
秋葉紅嚇了一跳,道:“這如何還治得?快打下胎來,能保住母牛就不錯了。”
聽了她這話,四周哭聲頓起,鐘大夫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小大姐兒世間的奇書讀的多,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卻是比不了,莫非是看這家人窮,給不起診費,便有心藏拙救治不得不成?”
鐘大夫這話一說,四周的人原本看秋葉紅這個小姑娘就滿面懷疑,待聽了這話,更是沮喪並有些憤慨。
“善人菩薩!”一個面如菜色的婦人衝鐘大夫跪倒,叩頭道,“方才是我家漢子不懂事,衝撞了善人,你千萬見諒,不管是死事活,請大善人治一番,能救活是我們的造化,治不得,是我們的罪孽,跟大善人你半點關係沒有。”
說這話將身旁一個男人,就是推秋葉紅來的漢子一把拽到,道:“殺千刀的,自古以來生孩子都是過的鬼門關,這牲畜也是同一個理,你不怪自己時運不濟,何苦尋大夫的不是?”
一面按著他叩頭,那漢子便見新找來的秋葉紅都說了能抱住母牛就不錯,頓時再沒了精神,連連叩頭起來。
被晾在一邊的秋葉紅有些傻眼,又聽身旁人說道,原來是這家牛難產,請了鐘大夫來看,鐘大夫灌了一服藥下去,卻不見生下來,反而說只能保母牛,打下胎來。
這一家人全靠這牛過活,買牛就借了不少債,全指望小牛崽子賣幾個錢還債,這一下雞飛蛋打,那主家漢子便急了,說鐘大夫庸醫害人,要送官府查辦。
鐘大夫行醫多年,還沒受過這等冤枉氣,便撩了挑子,說既然這麼,他就不治了,城裡有了新獸醫慧姐兒,你們請她來吧。
知道這個前因後果,秋葉紅那個氣呀,感情這老頭耍她玩呢!
此時見這對夫妻認錯,鐘大夫才消了氣,說道:“如此,熬了藥來,打胎下來……”
他的話沒說完,秋葉紅就打斷了他,“慢著,鐘大夫,何至於就打胎了?七月懷胎哪有這樣容易,為何不用心診治?如今這情形雖是難了些,卻也不可求易省事,就一句話就打了去,真是可憐啊。”
鐘大夫讓人請她來,一則是要這夫妻認清此牛的難狀,莫要隨便污了他去,二則也多少存了些心思,保不住這涉獵怪異的小大姐兒真能治得,卻不料來了第一句話也是治不得,頓時洩了氣,想她也不過爾爾,偏此時這小刺頭又冒出這幾句挑撥人的話,不由冒火。
“那好,你說待如何?”鐘大夫忍著火氣說道,卻見秋葉紅衝自己撇撇嘴,不由氣的一跺腳。
秋葉紅說話的同時已經挽起袖子,就在井台前打了水,用自己時常放在藥箱裡的,熬制好的中藥消毒水洗了手,隨後走向院角棚裡的牛。
“我待如何?我今日就教教你,什麼叫真正的神技!”秋葉紅舉著洗淨的手,故意橫了鐘大夫一眼,果然氣的那老頭吹胡子瞪眼,才轉頭向那愣在一旁的主人家夫婦,“可有菜油?”
回過神的夫婦半信半疑的對視一眼,小心的問道:“小大姐兒,可,可能母子均保?”
“當然!”秋葉紅說道,那漢子便得了聖旨一般,撒腳就跑向屋內,捧著一碗菜油出來。
“大姐兒,這是我們一年的吃油,你看可夠了?”那漢子小心說道。
秋葉紅看那一碗雜質遍布的菜油,不由噎了一下,這世上,你覺得自己艱難的時候,總會有人比你更難。
看著人家寶貝似的菜油,秋葉紅硬著頭皮拿手沾了摸在胳膊上,她又不敢抹得少了,只得忍著人家萬般不捨以及周圍人驚訝的目光狠狠抹了些,壓力很大啊。
“總是古怪!”鐘大夫哼了聲,他自然知道這個小姑娘此舉是要伸手進牛體內,想他伸手進牛馬畜生直腸檢查捶結也是常有的,不過哪裡用過菜油抹手臂,畜生畜生,終歸沒有人金貴。
四周的人見著小姑娘走到已經伸腿平臥,氣促喘粗的母牛身後,慢慢的將手由牛的身後伸了進去,她們何曾見過這樣的行事,頓時便擠著圍了過來,那主家的夫婦倆此時將全部身家性命系在這個小大姐兒身上,忙伸開手臂攬著眾人,只怕打擾了她。
宮頸已開,秋葉紅慢慢的轉動手臂,很快就摸到了胎兒,這一摸不打緊,頓時出了一頭汗。
怪不得難產,這只牛胎不僅是臀向下,並且頭曲與胸前,一時間她的手竟不能探到胎兒的嘴,並且這個胎兒軟軟無力,莫非已經是死胎了?
秋葉紅忍不住側眼去看那夫妻二人,糟了,只顧得刺激那老頭,大話說早了。
第二十五章 巧手轉危為安鐘大夫低頭
想起方才,鐘大夫不過是說了一句保不得牛胎,就被那漢子嚷著庸醫誤人,要送官去,那自己這開口許諾母子均保的弄出個死胎來,後果如何?
何況她還糟蹋了人家一年的吃油!
這種事縱然與她無關,也少不得晦氣,說不定還得砸了才樹立的名望。
秋葉紅的臉色便唰得變了。
看到她變了臉色,一旁的鐘大夫自然明白發生什麼事了,面上更浮現幾分鄙視,像他這樣的經年獸醫,根本就不用伸進去摸,就知道胎位如何,更何況這胎絲毫不動,明顯死了,這小丫頭,竟然敢說母子均保!
一個小小的娃子,會些技藝就如此狂妄,吃些教訓也好!鐘大夫哼了聲。
“小大姐兒?”主家夫婦察覺不妙,顫著聲音問道。
被這夫妻倆一問,秋葉紅的手不由一抖,忙收正神色,他們這些做醫生的,哪怕心內翻江倒海,面上也要雲淡風清。
死了就死了!反正還有鐘大夫作證是死胎,也怪不到她的頭上,大不了被臭幾天,以後再翻身便是了。
秋葉紅一狠心,將手在那牛胎上一拍,竟動了幾分,手尋了空隙,猛地插入牛胎口內,輕輕的撥動那滑滑的舌頭,一下兩下三下,在她就要灰心的時候,手指傳來幾乎不可察覺的觸動。
“活得!”秋葉紅哪裡還顧醫生的淡定,歡喜的喊了出來。
她這話喊得那對夫妻大喜過望,鐘大夫哪裡相信,立刻又走近幾步。
秋葉紅免除了不用被送官的壓力,穩住心神,先是穩穩的將胎兒推進宮內,緩緩的調正胎位,撥直胎兒的頭放在前肢之間,一手拉著前腿,一手托著胎兒的頭,慢慢的向外拉,伴著嘩啦一聲,青白的牛胎被取了出來。
四周爆發出一聲歡呼,那對夫妻二人如同被抽干了全身力氣,癱軟在地。
這短短的瞬間秋葉紅的後背被汗水打濕,母牛及牛胎都是十分虛弱,但並無性命之憂,處理好牛胎,她這一口氣才長出了,也真夠嚇她自己一場了。
哆嗦著手寫了藥方子,一面道:“你跟我回去抓藥,煎水去渣加紅糖內服。”
“母牛吃還是……?”那漢子大悲之後大喜,神情說不出的怪異,一面忙忙的備車要送秋葉紅回去。
“母牛。”秋葉紅道,因為蹲下過久,這站起來不由頭暈,四周的幾個婦人看到了,忙搶著扶著她,嘰嘰喳喳的贊絕之聲不斷。
“小大姐兒,”自牛胎下來後,就被眾人擠到角落裡當成透明人的鐘大夫,此時走到她身前,正著臉色,忽地彎腰一拜。
秋葉紅雖然不爽他沒事拉自己墊背,但心裡還是把他當作前輩,忙錯步躲開,口內道:“我可當不起。”
再看那鐘大夫也沒再說話,自己騎上小驢去了。
紹興城只有他一個獸醫大夫,受慣了眾人的尊崇,突然又冒出來一人跟自己搶飯碗,小狗還知道護領地呢,何況人,他心裡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難得倒沒一根筋的倔到底,知道低頭認個錯。
秋葉紅自來不把別人的態度放在心上,怒意來的快去的也快,立刻心情大好,回程的車顛簸也感覺輕了許多。
回到藥鋪抓完藥,又囑咐那漢子道:“你這頭牛原本不止於此,是你們日常要牛跑又不讓牛吃飽,我知道你們家裡難,但殺雞取卵的蠢事也不能做是不是?這頭牛年紀尚小,你們急著要養牛崽子賣錢,讓它配種過早,如不是今天鐘大夫一味保胎養血的藥灌了,吊著,縱然大羅神仙來,也救不得,過後這些日子,要好好將養,少喂勤添,稀飯啊米粥啊,好消化的飼料喂著,別讓它受驚,別心疼錢,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嘛,你養好了它,又能使役,又能再養牛,總有你發財的一天!”
嘮嘮叨叨的說了一通,說的那漢子唯點頭不止,秋葉紅又自己添了幾個錢,少收了它診藥費,那漢子摸著眼淚無話可說只有感謝連連的去了。
“小大姐兒真是好心腸!”胖哥笑呵呵的說道。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何況我又不是離了這幾個錢不能活,幫他一把也沒什麼。”秋葉紅搖頭道。
看看天色不早了,這一天可真夠忙的!秋葉紅揉揉發酸的胳膊,便收拾了回家去了,黃掌櫃這才從內堂走出來,看著胖哥上門板,捻著胡須嘆了幾口氣。
“掌櫃的!”胖哥看到他,忙忙的將秋葉紅今日發生的事講了,“慧姐兒手藝好,心也好。”
“幸虧啊幸虧!”黃掌櫃點頭說道,面上滿是喜色。
胖哥有些不明白他感嘆的什麼,也不好問,撓著頭自忙去了,如今小乙哥走了,他前堂後院的來回跑。
待到明天,做成了軍馬的生意,那銀子足夠他一年的盈利,這還是小事,到時候自己店裡這個小獸醫的名氣只怕更大了,看她行事隨和有禮,家貧偏氣度不凡。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黃掌櫃此時簡直佩服自己當初的英明決定,這個坐堂的大夫,只要自己不開口攆走,只怕沒人能挖走!
黃掌櫃越想越高興,開始勾畫秋葉堂未來發展的藍圖,樂滋滋的踱著步子吃酒去了。
而對於未來沒什麼構想的秋葉紅已經走到自己家的巷子裡,正好看到穿著淺蘭色圓領衣,翠綠色印花裙子的丁香迎頭走了過來,她才想打個招呼,那丁香已經看到她,面上一驚,立刻扯下腰裡的水紅綾子繡花漢巾將嘴鼻子一掩,竟躲著去了。
秋葉紅切了聲,想來自己在富家大門外哪一出,已經傳的合家上下都知道,那些小廝們倒罷了,這些自詡為乾淨的姑娘丫鬟們只怕見到自己就要犯惡心了!
“哪裡有味嘛!”秋葉紅嘟囔一句,自己抬著袖子還聞了聞。
今天的她穿著的是舊年的絳色短比甲配牙白小衫,為了方便工作,下身穿了水紅褲子,系了條綠腰帶,雖然都是洗的發白,也有些短了不合身,但還是乾淨的嘛,不過是因為奔波有些塵土,厄,褲腿上什麼時候濺了些污跡?
看來要做一個工作服了,秋葉紅低頭打量自己,一面盤算著,猛聽一個婦人笑道:“慧姐兒,站在那裡低著頭瞧什麼?地上可是有金子不成?”
秋葉紅抬頭看去,見是有日子不見的宋嫂子正站在她家的門前,笑呵呵的望著她。
“宋嫂子,你怎麼來了,好日子不見了?你的頭好些吧?”秋葉紅見了她是真心的高興,趕著過去,要待伸手拉她,又想起丁香的反應,便忙又收回來。
宋嫂子卻伸手拉過她,笑道:“多謝惦記,沒什麼,早好了,姑娘如今可真忙,我來了兩趟到現在才看到人。”
說著話,將她細細端詳一刻,道:“又瘦了,難為姑娘你了。”
她的態度親和,絲毫不嫌棄,秋葉紅心裡不由感動,忙開了家門請她進來,宋嫂子也不拘謹,只讓秋葉紅去換洗,自己動手燒了水,沏了茶。
“……二姑娘的親事算是定了。”宋嫂子就坐在院子裡的房檐下,看著秋葉紅在爐火上熬了粥,一面和她說著閑話。
“不是早定了?”秋葉紅聽了笑道。
宋嫂子便嗤了聲,道:“那是對外說的好聽……要不然人來那麼大的陣仗張,親自來瞧,還不是不放心……這話只告訴姑娘,我知道姑娘是個穩妥的人,”
她說這話,又壓低了聲音,往秋葉紅跟前挨了挨,道,“那個孫家的公子親自來了呢,跟著來的婆子們指名要見二姑娘,見了之後,一家子人連飯也不吃,起身就走了……太太還歡喜呢,只當女婿親自上門給的是面子。。。這話是二房太太傳出來的,人家那邊的婆子們都說了,這婚事不急要拖下去呢,又要了單子要看陪嫁… 這樣行事,哪有半點尊重的意思,可不是眼見這黃了,大老爺和大少爺急得什麼似的,天天的往人家那裡跑,沒成想今個過午就來了消息,竟然又成了,日子就定在年前臘月十五呢。”
秋葉紅只好奇那一句孫公子親自來了,立刻跟驛站裡的那個公子對上了號,乖乖,真是真神呢!
“我恍惚聽說,大太太有意要你跟這二姑娘去……”宋嫂子突然問道。
秋葉紅忙搖頭,笑道:“哪有那樣的事,我家裡只有我一個,怎麼能捨了我爹到別人家去,嫂子可別拿我取笑。”
宋嫂子這才鬆了口氣,頗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就知道那些人見不得家裡來一個生人,有的沒的瞎編排。”
說著話,富文成背著籮筐回來了。
“我今來有一事想問問大兄弟。”宋嫂子站起來笑道,“有這麼一戶人家,我看著不錯,想說給咱們大姐兒,不知道我這張臉可使得?”
原來是為這個來了,秋葉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富文成也是一愣,遲疑片刻才道:“是哪一家?”
“說起來,你們也認得,就是先頭和你們住在一起的張大嫂子,她家裡有三個兒子,日子過的艱難些,就算是給人招婿也是願意的。”宋嫂子笑道。
張大嫂子,秋葉紅與富文成對視一眼,不就是保良的娘!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20 PM
第二十六章 富家小女初議親
雖然是二十好幾的老姑娘了,這麼真切的說起親事來,秋葉紅也有些害羞,有些惶恐,還有些茫然。
雖然日常口裡說的隨意大方簡單,但她還真沒考慮過,尤其是對像在她眼裡心裡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也不急著回話,張大嫂子托我打聽人家,我就想起姑娘來了,他家裡雖說難了些,這個孩子卻是極好的,再說,也是咱們家熟識的,知根知底,”看到秋葉紅的神情,宋嫂子倒沒覺得受打擊,反而是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姑娘家嘛,被人議到親事總會害羞以及一絲莫名的害怕,那是對未知命運的害怕,都是這樣過來的。
富文成看秋葉紅這樣子,則立刻張嘴拒絕了,道:“算命的說了,我家姐兒……”
秋葉紅由失神中回過神,聽到富文成又扯出神棍做擋箭牌,便忍不住笑了,有這樣的爹,生活有什麼可擔憂的?
再說,婚嫁之事終是要面對的,自己也不想就此孤老一生,有什麼可怕羞的!
於是搶著一步說道:“真是多謝宋嫂子費心記著我,那容我們思量幾日可好?”
富文成一愣,便不再言語,宋嫂子拍著她的手笑道:“哪裡能即可就應了!這婚嫁大事,必得好好思量才是,我又不是做媒營生的人,靠著一張嘴只要說合人,我只是來給你提有這個人,至於這個人如何,自然是要你們定奪!”
秋葉紅便帶著幾分羞笑了,富文成也點頭,那宋嫂子這便告辭去了。
“大嫂子閑了多來家坐坐。”秋葉紅親自送了出去,含笑道,想起什麼似的,又道,“只是別往這裡來了,我們這兩日就搬走了,等定下住處,再告訴嫂子一聲。”
宋嫂子聽了又停下腳步,微微簇起眉頭,帶著幾分不平道:“可是……趕你們走了?”
秋葉紅搖頭道:“並不是,原本來的時候,就是說借住一時,如今我大好了,又尋了生計,哪能就這樣賴下來不走了?我爹只說這裡離藥鋪遠,到底是不方便,才要尋個鄰近的去。”
這話說的真好,真是好體面的話,但由此可見富家大院子裡傳的那件事是真的了。
宋嫂子的眉頭並沒有放下多少,反而目光更憐惜起來,應和著勉強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爹是個極疼女兒的!”一面拍了她的手,“這樣也好,這裡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如是錢上又難處,我手裡還有幾個先拿去使,千萬不要外道。”
秋葉紅真心的感激,連聲謝她,又送出去幾步,看著她遠去了才回來。
“我明日就找房子去。”富文成站在院子裡,顯然聽到她在外說的幾句話,面上滿是羞愧的說道。
秋葉紅便笑了,幾步跳到屋子裡,拿出那一包銀子,嚇了富文成一跳,竟然顧不上說話,一頭衝進屋子裡。
“爹,我沒動那包首飾!”秋葉紅有些好笑的隔著窗戶喊,聽見屋內拉箱開蓋的聲音即可停了。
“你,你哪裡來的這多錢?”富文成又衝了出來,面上神情依舊驚悚。
秋葉紅便將事情原委講了,他才鬆了口氣,復又用袖子擦了眼角。
“爹,如今倒靠你……”
“爹,只有咱們倆個,誰靠誰還不是一樣!”秋葉紅忍著笑,知道老爹的毛病又犯了,少不得勸慰一回,想到能搬離這裡,富文成似乎是卸下了一座大山,腰板一瞬間挺直了。
“保良那孩子的事……”歡喜過後,富文成想到這個,擱下飯碗,問對面正悶頭吃飯的秋葉紅。
“爹說如何?”秋葉紅也放下了碗筷,微微皺眉道。
富文成便笑了,道:“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如何問我?”
他是個男人家,這樣的事本就不好意思說,而秋葉紅又是個女兒家,也不好談,於是這話題便有些沉悶起來。
“我是想,這孩子性子好,又有手藝,”富文成思量一番,撿著何時的字眼慢慢說道,一面認真的看著秋葉紅的神情,“只是他是個手藝人,注定這一輩子不能官爵加身……”
“爹,我哪裡在意這個!我自己就是個手藝人,怎麼會看不起他這個!官也好,民也好,各有各的好,有什麼可比的!”秋葉紅笑道,“他能來咱們家招婿,這一點如我的意。”
“且不說這個,你,你看他,你,心裡覺得如何……”富文成憋紅了臉,試圖開導著小女兒的情懷。
秋葉紅想笑又不想笑,愣愣道:“我沒想過……”
“那,那你想想再說……”富文成悶聲道,說完這一句鬆了一口氣,算是將這個話題不太完美的解決了。
秋葉紅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忙起身收拾碗筷洗涮,轉身時,聽富文成在後幽幽嘆了口氣,道:“要是你娘在就好了。”
秋葉紅便有些無奈的搖頭,這下好了,勾起憂思來了,只怕這一晚上又是孤燈對殘影了。
雖然第二日起來,富文成果然頂著一臉憔悴,但因為搬離這裡的願望立刻能達成,精神抖擻百倍,也不去上工了,忙忙的扒了幾口飯,找房子去了。
“要乾淨的,地方別太大,爹,你記得講好價錢,莫讓人獅子大開口哄了去!”秋葉紅在後跟著囑咐,富文成只點頭應了,到了路口,父女二人便各自去了。
精神好的不止他們父女二人,剛到秋葉堂的門口,似乎一輩子沒換過新衣裳的黃掌櫃,今天穿著一身嶄新的皂色圓領袍,領口還帶著繡花壓邊,頭上頂了新帽子,精神抖擻的邁了出來。
“我去驛站了。”他難得還能保持往日拉長的臉,故作矜持的對送出來的胖哥說道,見秋葉紅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咳了一聲,囑咐道,“今日莫遠了去,等我回來定了數,快些熬制膏藥才是。”
秋葉紅笑著應了,自在堂內安坐,今日倒是清閑了,拿著醫書看了一上午也沒買賣上門。
說看書其實也沒看進去,一會兒想原來那個就是孫公子啊,相比起來,倒不如那個開藥鋪段公子更適合富二姑娘,至少看上去挺好相處的,又想人家的家事與自己何干,真是閑操心,便又想到自己的事,保良,這個孩子……
“保良哥!”胖哥大嗓門的喊道。
秋葉紅不由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書便啪的掉了下去,再抬頭就見保良走了進來。
“保良哥,好幾天沒見你了!”胖哥笑呵呵的說道。
“我這幾日跟著師傅出診了,往臨安府去了一趟。”保良說道,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秋葉紅。
提親的事,他們雙方都應該知道了吧?秋葉紅也有些不好意思。
“這裡有些小果子,我帶來給你們吃。”保良有些結巴的說道,一面從袖子裡拿出一個不大的紙包,就往秋葉紅的桌案上一推,忙忙的便轉頭要走,“我這就走了,師傅看不到我,只怕又罵。”
“閑了來啊!”胖哥追著喊道,一面有些疑惑的轉頭問秋葉紅,“他師傅往日哪裡管他?那麼多師兄弟,少了他一個只怕也不曉得!”
秋葉紅只得抿嘴笑,遲疑了一下,打開了紙包,見是幾個時新樣子的面果子,倒也精巧可愛,胖哥早抓著吃了起來。
雖然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般人,但對於自己目前的身份來說,也算是門當戶對了,這婚姻,門當戶對便能過的安穩了不是?
再說,這孩子長的也不錯……
“慧姐兒,你怎麼不吃?”胖哥說道,一面奇怪的看了她兩眼,“你很熱嗎?怎麼臉紅彤彤的?”
秋葉紅呸了他一口,將紙包都賽給他,道:“去,去,裡面吃去。”
“吃什麼好東西呢?”門外有人笑道。
原來是掌櫃的回來了,後面還跟著那位段公子,胖哥忙抱起吃食鑽到櫃台後去了。
“生意談妥了,多虧了我,自然要來吃頓犒賞的飯才是!”段公子笑道。
“那是自然,胖哥,胖哥!”黃掌櫃忙應道,臉上抑制不住的興奮,一面喊胖哥,“快,去鴨頭瑙定一桌,我要請段公子……。”
胖哥抹著嘴角的渣子應聲跳了出來,才要撒腳就跑,被段公子含笑攔下,道:“說笑了,我們這就走了,酒是不敢吃了。”
說這話,衝在一旁插著手含笑聽著的秋葉紅道,“慧姑娘,多謝你的膏藥。”
秋葉紅忙含笑還禮道不敢。
“咱們再見吧!到時候,慧姑娘可別推脫,一定要再診治我的馬兒,斷了病根才是。”段公子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她,笑道。
秋葉紅聽了有些糊塗,天南海北的,來一趟就這樣麼容易了?但也不好問,只笑道:“那是自然,我們做獸醫的,哪有買賣上門不接的?段公子的馬肯讓我診治,那是看得起我,我感謝還來不及,要是推脫,可不是瘋了!”
段公子聽了只笑著,還要再說話,聽門外馬蹄雜亂聲響,三人便都往外看去,只見七八個精壯男子,擁簇一個圓領暗青團花甲衣,外罩金線壓邊的褐色披風的公子縱馬過來。
“哎呀,孫公子。”黃掌櫃眼睛尖,第一個接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非情願接診病馬告示
秋葉紅探頭去看,見他並沒下馬,似乎淡然無意的往堂內看了眼。
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她的大客戶,便含笑著也要出去問好,卻見前幾日鄭大石那鄉下兄弟從人群中擠了進來。
那漢子不認得也不管門前都是什麼人,大咧咧的進來,扯著嗓子就喊道:“小大姐兒,小大姐兒,我來給你叩頭了!”
秋葉紅只得一笑,看外邊黃掌櫃正說的熱鬧,而那孫公子並沒有下馬的意思,再看段公子也已經邁步出去了,想必即刻就要走了,也就止了腳步,轉向鄭大石那兄弟去了。
攔不及那漢子已經跪下碰了一個頭,嚇得她忙拉起來。
“可是管用,原來真是病了!我粗人一個,小大姐兒可別計較!我婆娘趕著我來,要給小大姐兒叩頭!”鄭大石的表兄弟搓著粗糙的大手咧嘴笑道。
秋葉紅笑了,一面坐下來,提筆寫藥方子,道:“豬虱雖然算不得病,但也不得不防,桃葉雖然能治,但卻是不長久,我給你開一味藥,鶴虱草、蛇床子,二味為末,牛皮熬膠,煎水調搽,只要犯了就包治好。”
鄭老二點頭應著,信如神明一般接了,自讓胖哥抓藥去了。
秋葉紅這才又向外看去,見黃掌櫃已經躬身拜別,便也走了出去。
那孫公子催馬前行而去了,似無意的回頭扯了下被風卷起來的衣角,偏尾隨其後的段公子看到了,便低聲笑道:“再過幾個月就見到了,這就等不得?還巴巴的過來……”
人多馬雜,聲音瞬間就被卷進風塵中不見了,再看一行人轉眼彙入街上潮湧般的人群,遠去了。
“暫定了百匹馬用的,大約一千帖,最遲也要月末交貨,也不用咱們送去,自有人來接。”黃掌櫃忍著笑意給秋葉紅說道,“你看可來得及?如是人手不夠,尋個零工給你打下手。”
秋葉紅搖頭道:“趕得及,不過是熬幾鍋的事,不是什麼難得。”
一時黃掌櫃喚齊張師傅,秋葉紅說了藥的用量,張師傅自去采買不提。
這日後,秋葉紅白日出診問病,午後便熬藥做膏,過了兩日,富文成也看好了房子,就在秋葉堂後一條街裡,格局跟富家借給他們的房子差不多,院子反而要大些,再加上采買了些必要的家具,一百銀子就基本上告罄了!
“這床太貴了。”秋葉紅感嘆道。
“別的咱們不要了,這吃飯睡覺二事還能湊合不成?”富文成並不覺得,一面將灶火上剛燒開的大塊牛肉捧了上來。
今日有肉今日歡!秋葉紅也扔下那小小的感嘆,只要人還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錢就是用來花的,只要老爹高興就值了,於是忙挽了袖子舉著筷子開吃。
接了這批大訂單的暫時興奮過後,生活又步入以往,生意說不上興旺,畢竟有了小小的名氣,一掃了最初那愁雲慘淡茫然不知前路的局面。
這一日做了半日的膏藥,秋葉紅到堂前歇息一刻,一面拿著醫書看。
“慧姐兒真是好學!”胖哥坐在櫃台後贊嘆道。
“不學不行啊!”秋葉紅感嘆道,一面翻過一頁,離開了慣以依賴的西藥,她這個猶如半路出家的獸醫,不得不小心翼翼,不進則退啊。
“誰放咱們門口一張告示。”張師傅抱著一大包藥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張紙,便看便說。
胖哥好奇蹬蹬跑過去要看。
“知府大人的馬病了!嘩!治好了診金百兩!”胖哥張大嘴喊道,一面忙不迭的衝秋葉紅招手,“慧姐兒,慧姐兒!快來看看。”
秋葉紅聽得好奇,放下手裡的書走了過去,手指剛挨到那告示,門外就走進來三個皂衣衙役,面色鐵黑,腰裡挎著刀。
“哪個接了老爺的告示?”三人齊聲問道。
胖哥最見不得當官的人,頓時嚇得腳軟,連滾帶爬的鑽進櫃台後去了,可憐秋葉紅還沒看清告示上寫的什麼,就被這來人嚇了一跳。
“你們這秋葉堂也是看馬病的?哪個是大夫?跟我們走吧!”公差黑著臉喝道。
堂內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還是張師傅年紀大,忙陪笑道:“我們是看馬病,只是我們沒有揭告示,這告示在我們門外放著,才撿來看一看……。”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公差打斷了,瞪眼道:“得了得了,能看牲畜就跟我們走,有人舉薦你們,你們也接了告示,快些跟我走,別耽誤大爺們的時間!”
“誰舉薦我們?”秋葉紅問道,心裡很是不高興,該不會又是那個鐘大夫要拉她下水吧?
“那個什麼堂的伙計,叫什麼來者?”公差隨意道,一面回首問身旁的同伴。
“叫小乙哥,前些日子,在茶棚裡聚眾扯閑天,因一碗茶還跟人打起來那個!不就是說的什麼小神醫治什麼牛馬病!”另一個公差說道。
“啊,對!”先頭公差道,“方才就是他指著我們來的,說你們揭了知府老爺的告示,最能看牛馬病!”說著話就不耐煩,拽著張師傅,只當他是大夫,要拉他走。
“這小子害我們吶!”張師傅跺腳道,也不敢強,只得連連給公差說好話,只說小乙哥不是他們這裡的,許是開玩笑,當不得真,真不是他們揭了告示。
說得那公差們都惱了。
“好大膽!”其中一人喝道,將張師傅拎了起來,“刁民!敢耍大爺們玩不成!給我去牢房裡玩吧!”
胖哥被這一聲大嗓門一喝,哇的一聲哭起來了。
小乙哥啊!秋葉紅在一旁冷笑,自己又低頭去看告示,這告示上也沒詳細說什麼病狀,秋葉紅一面看一面暗自思付,單就看一匹馬來說,這診費還真是可觀,不過據說這知府大人脾氣極為暴躁,正思付間,聽那公差冷笑道:“……什麼神醫獸醫的!不過是伺候畜生的罷了……還真當大夫自居!”
“這是撿來的告示!”秋葉紅慢慢說道,聲音不大不小的打斷了那公差的話,卻並沒有看他們,而是將那張告示賽給了就近的一位公差。
撿來的告示!說的那個輕巧啊!三個公差氣的只想冒煙。
自從這知府大人的馬病了,他們三天都沒有回家了,四鄰八縣的四處找獸醫,幸苦了不說,還被那些庸醫累得挨知府大人的罵,如今竟還被這些伺候牲畜的所謂大夫戲耍!
“好大膽!膽敢欺詐官府!我看你們這秋葉堂關門罷了!”公差們刷啦抽出大刀,亮出明晃晃的刀刃,外邊圍觀的眾人轟地一聲向後退去,只怕誤傷了自己。
“我欺詐什麼了?”秋葉紅也不怕,也不急,神情依舊淡淡的說道,似乎是一個不諳世事聽不懂話的小姑娘。
“不是欺詐,做什麼揭了告示不認?還不是庸醫!”公差們喝道。
“庸醫?”秋葉紅便咧嘴笑了,歪著頭道,“公差大哥說的是誰?”
往常這些百姓們見了他們,都嚇得老鼠一般,就如同此時那個在櫃台後打哆嗦的小子一樣!但怎麼這個年紀小小的姑娘家,竟然一點慌張顏色也沒有?
“誰是大夫說的就是誰!裝什麼糊塗!”公差們都嚷了起來。
如果眼前不是小姑娘家,早大耳光打過去了。
“公差大哥說笑了!我就是這裡的大夫,如何是庸醫?可有人告我去不成?再者,我又沒給幾位大哥看過病,如何你們就知道我是庸醫?”秋葉紅正色道。
這個小姑娘是大夫?公差們愣了愣。
就有一個反應過來,低聲道:“可不是,那個小乙哥說這裡是個女孩家當坐堂大夫!一定是她!”
這個小姑娘,生的好一張刁嘴!她小小年紀,還敢說自己是大夫,可見刁鑽可惡!
公差們心裡一起下了這個結論,庸醫不過是隨口拿來的罪名,這個小丫頭片子竟敢深究!按照常理,都是立刻拿錢出來了事罷了!
不過還真沒人來告,而且他們幾個也真的沒看過獸醫!
啊呸!三個公差一起啐了口,差點被當成畜生!將腰裡的跨刀拍了拍,嚇得眾人抖了三抖。
“不是庸醫,為何不敢接了告示,治知府老爺的馬?”理智尚存的一個公差回過神,指了指已經掉在地下,在推搡中印了兩個大腳印的告示。
“這個啊。”秋葉紅笑了笑,走了過去,就從地上告示,抖了抖灰塵,“我接了。”
真接了?眾人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那剛才是什麼意思?
“你…你……耍我們玩呢!”公差們有些抓狂道。
“這是我接的!”秋葉紅正色,一字一頓的對他們道,“方才是我們無意撿來的!”
這有什麼區別?公差們都沒讀過書,也不知道這接字寫出來跟撿字有多大區別,只是被這小姑娘凌然的神色說得愣了愣。
“那好,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就跟我走一趟吧!”公差憤憤道,決定不再費腦筋思量,將手裡的鎖鏈抖得嘩啦響。
什麼時候紹興府的小姑娘都這樣刁鑽的!這還了得!
“那是自然,我必是要去看看的。”秋葉紅點頭含笑道。
“慧姐兒!”胖哥也顧不上害怕了,連滾帶爬的從櫃台後出來了,張師傅也恨不得跪下叩頭。
公差們收回臉面,更加得意起來,越發叫囂要帶了去。
“這上面連什麼病都沒說,那……老爺……很是……”張師傅壓低聲音,有些膽怯的看了眼那三個公差,“很是古怪的脾氣,這個錢咱們不掙為好。”
“不是嚇唬你!別說紹興府了,昨兒從臨安府請來的曾經在監馬寺任職過的大夫,今個已經一頓好大的板子打了出去!那可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打的四個人抬了出去!你一個小姑娘……”公差們看出張師傅等人面上的畏怯,都從鼻子裡哼了聲說道,一面上下打量秋葉紅,似乎面露不忍之色。
秋葉紅只是嗯了聲,並不言語,背起藥箱,當先走了出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21 PM
第二十八章 知府大院獸醫彙集
自古以來,行醫之人屬於三教九流之中的中九流。
醫學方技,屬於技藝類的東西,屬於孔老夫子眼中最不屑的一類。
由此歷來傳承,在這方面即使取得再大的成就也屬於次一等的,沒什麼大出息,被視為“儒之小道”,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去學這個。
而相比於看人醫的獸醫,那就自然更低了一等。
這個道理,秋葉紅知道,當然,她知道這裡有很多規矩不和她的理念。
例如女子的地位,例如主僕之別,例如大夫的低微。
但她也知道,既來之則安之,來到人家的地盤就得聽人家的,她絕對不會做一個開創新世紀新思想的,舉著改革旗幟解放落後思想大旗的先鋒。
她要做的就是安身立命,好好的過完這幾十年的壽命。
但是這不代表她就完全沒了自尊,沒了思想,沒了該有的脾氣。
所以此時走在通往知府衙門路上的秋葉紅,很生氣,以至於她原本見人帶笑的臉都繃得緊緊的,雖然背著藥箱,但大步如風,看在眾人眼裡,這個小姑娘實在有失女子身份!
伺候畜生的!我是伺候畜生的!秋葉紅憤憤的想!在他們眼裡,或者在更多人眼裡,我就是個伺候牲畜的!
哪怕救了再多牲畜的命!畜生的命算不得命,所以他們這些獸醫說破天,也不過是個伺候牲畜的!
所以那些官府人家富貴人家,治好了高興了打賞你幾個錢,治不好不高興了,打你個半死也只能自認倒霉。
這樣一想,不過是個有著技術含量的乞丐。
“小大姐兒!這不是秋葉堂的小大姐兒嗎!”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秋葉紅的悶思。
她尋聲看去,見自己已經走過最繁華的集市,正穿過一條略顯髒亂的市場。
秋葉紅認得這裡,這裡就是紹興府的牲畜買賣市場,此時喊她名字的,是一個面生的老漢,手裡頭牽著兩頭牛,正面帶興奮的衝她招手。
“這就是秋葉堂的小神醫呢,我這頭牛,全靠小大姐兒開了兩服藥,才保住了命,如今也能牽出來買個錢,保一家子的活路了!”老漢有些激動的衝秋葉紅作揖,又有些得意的衝四面的眾人說道。
秋葉紅出診的記錄還不是很多,所以她還記得,這個老漢跟當日難產牛那一家是鄰村。
聽說她的神技又好心,便找了過來,也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口腔潰瘍,吹了兩天青黛散就好了,難為的他還這樣記得。
圍在那老漢四周的人,都是跟牲畜交易有關的人,牲畜對他們來說就是金錢,就是身家性命,一聽說這個小姑娘是獸醫,頓時都倍感興趣。
“我知道,就是治好二根家那頭難產牛的小姑娘吧!昨個兒二根將小牛買了,捧著錢笑得嘴都咧了!”有人說道。
如今這個時候,牲畜難產比婦人生子難產更為凶險,不像人都專門伺候生產的穩婆,牲畜們粗壯,一般沒事,但一旦有事,基本上是看天留命罷了。
當日秋葉紅出手不僅保了母牛,還保住了牛崽子,名聲在四鄰八村都傳開了,周圍的人更加興奮,干脆都跑出來想要看清楚這個小大夫的樣子。
“小大姐兒,你這是……”直到這時,大家才看到黑著臉緊跟在秋葉紅身後的那三個公差,以及哭喪著臉的胖哥,便驚異的問道。
“知府大人的馬病了,我去看看。”秋葉紅衝他們淡然一笑,僵硬的面容便鬆懈下來。
她原本就是個性子從容的人,此時再想,竟覺得自己方才有點太過小心眼了,那樣的牛角尖可鑽不得!她知道自己做什麼的就行了,別的人看法,哪裡能左右,生那閑氣做什麼!
說白了,人生在世,其實都不過是在向生活乞討而已,高貴如皇帝也保不住有受白眼的時候。
“哦,小大姐兒好手藝,一定能看好。”那老漢便信心滿滿的說道,似乎他們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
秋葉紅被他說的一笑,道聲承你吉言,便越過眾人去了,留下身後眾人依舊熱鬧的議論紛紛。
“這小姑娘,莫非真是個獸醫?”看到這狀況,一個公差低聲向同伴們說道。
“哼,她最好是這樣!要不然,有她慘的!你以為咱們知府老爺不打女人麼?”另一個哼了聲,面無表情的說道。
知府衙門秋葉紅已經來過了,不過那幾次都是去旁邊的驛站,此時被人帶著穿過一旁的角門向內走去,卻是頭一次。
她好奇的看著四周不同於家宅的建築園藝,忽略了門口那幾個差役“又來一個送死的”同情的眼神。
走進一個花廳,裡面站著七八個中年男子,一個個青衣布巾,身前都放著一個藥箱,看到她進來,都面露驚訝。
“在這裡等著吧。”公差沒聲好氣的說道,甩手就走了出去。
秋葉紅便暗自撇撇嘴,就在門邊站著,胖哥抱著藥箱苦著臉就在地下坐。
屋內七個人年紀都差不多,各自捻須沉思,並不交談,看到秋葉紅進來,面上一時驚訝,旋即有人撇撇嘴,也有人暗自搖頭。
“想錢都想瘋了,也不看這是什麼錢,都想來掙!”一個面色蒼白大約五十左右的男人低聲道。
“這位先生,”秋葉紅只當沒聽見他的話,有人主動說話,忙抓住話頭,恭敬的施禮,道,“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等上一個被抬出來,你就可以進去了。”另一個面焦黃無須的中年男人嗤了一聲說道。
秋葉紅暗自切了聲,想了想又道:“先生們可都會診過了?知府大人的馬所犯何病?”
她這話不問倒好,一問滿屋子人都看怪物一般看著她,那眼神已經不是同情憐惜,而是你瘋了吧?
“小姑娘,你連知府大人的馬所犯何病都不知道,就敢揭告示?”先前那個面色蒼白的男人失笑道,“你想錢想瘋了吧?”
他這話一出口,屋內眾人都低笑起來。
秋葉紅心道鬼才想揭呢!她又不是不知道這是冒險!想到這裡還得陪著笑臉,好歹打聽一點消息才是,道:“先生們都會診過了吧?不知道……。”
“我們沒有會診過!”不待她說完,那男人就打斷她的話,“知府大人不允許我們會診,只讓一個一個進去,要說病情,只有……”
他說這話,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就伸手往外一指,“你可以去問問那個,他剛被抬出來,一定清楚的很。”
秋葉紅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只見從一個花角門裡四個青衣小廝正抬著一個木板出來,上面趴著一個不住呻吟的男人,臀部位置滿是血跡。
“鐘大夫!”走得近了,那男人因為疼痛轉過頭來,秋葉紅看了個清楚,不由嚇了一跳,忙跑出花廳。
鐘大夫今年也算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看著陣張,打了至少二三十板子,以至於神智都有些昏迷了。
“何至於打人!”秋葉紅不由豎眉喝道,將四周的人嚇了一跳,如果不是看她是個姑娘家,那小廝幾乎都要上來捂住她的嘴。
花廳裡的其他人,見秋葉紅果真奔了出來,以為這個愣頭女子果真要問這個大夫馬的病情,本著不能錯過一絲機會的原則,也都跟了出來,此時一看原來是替熟人打抱不平,頓時忙向後退去,只怕禍及池魚。
“何至於打人?告示上說的明白,治好了有診金拿,治不好,自然要有罰!”面白的男人嗤了聲說道,“小姑娘,你此時走還來得及,這世上,有些念頭是動不得的!”
“依你這麼說,我們這些行醫的,以後只能接那些認得能治的病,那些不認識的治不好的,連試都不能一試?神農氏還嘗百草呢,就不讓人試著診病不成?”秋葉紅回頭豎眉看著他說道。
這個小姑娘的脾氣可真是不好!
“這話你跟我有什麼用!”那男人只冷笑道,“你跟知府大人說去就是了!”
眼看要吵起來,周圍的人忙勸架,低聲道:“都小點聲,裡面聽見了,省一頓打吧!”
鐘大夫被這幾句爭吵喚回了精神,抬頭看到眼前站著秋葉紅,不由撐起身子道:“你來這裡做什麼?我往常說你是個張狂的,你還不服,快些回去……哎呀。”話沒說完,觸動傷處,又爬了下去,頭上滾下汗珠。
這個老頭日常雖然多有看不起她,這個時候說這話,倒是滿心的維護自己,秋葉紅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你學這個做什麼……”鐘大夫頭垂了下去,似囈語一般喃喃道。
秋葉紅聽了,鼻子不由一酸。
“喂,下一個是誰?”角門裡站出來一個公差,粗聲粗氣的喊道。
眾人一陣沉默。
“我!”秋葉紅原本還要想著什麼先來後到,轉頭看了看,似乎沒人想要表示下一個是自己,便吸了吸鼻子,轉身揚手喊道。
“……暴盲……眼流淚……晴生白膜……遮蔽瞳人……。”鐘大夫忽然又打起精神,拽著秋葉紅的衣袖用力說道。
周圍的原本聽見裡頭人喊話,都有些縮頭的大夫們聽了這一說,頓時精神大增。
這個知府大人不止性子暴躁,並且極為怪癖,說讓他們這些獸醫來診治,偏不讓知道詳細病情,只說馬目不能視物,也不說是外傷還是內病,也不讓會診,一個一個的進去看,別說治不了的,說不對馬病症的,都要被打出去。
偏這些被打出了的大夫,一則吃痛暈過去的二則精神憊懶三則存著小心眼,都不開口向後來的介紹診治的病情如何,純粹一副我挨打你也好不了的心態。
難得遇到這個好心眼的,說了出來,知道這個,大家便都搜腸刮肚的開始想方子。
於是自然有人不樂意讓秋葉紅先撿了這個便宜去。
那個面白無須的男人在秋葉紅邁了三步之後,忙趕著擋著她身前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禮!有沒有先來後到之說!”
“你這個老頭!”秋葉紅瞪眼道,“現在跟我講先來後到了?”
老頭?面白的男人幾乎要哭出來,他今年不過才四十歲,竟然被這麼個小輩叫做老頭!這委屈受大了!
第二十九章 見知府當頭先棒喝
“你這個小兒,師承何人?報上名來!我宋叢倒要問問他如何教的徒弟!”老頭哆嗦這手,點著秋葉紅的鼻子道。
徒弟無禮,自然要找他的師傅算賬!
想他宋叢家傳獸醫,傳到他這一輩不敢說在名震天下,震這南方幾府還是可以的吧!
真是業內代有後輩出,一輩不如一輩!
但宋叢這個名字,在非土生土長獸醫的秋葉紅這裡根本起不到震懾作用。
我的師傅?說了你也見不到!秋葉紅白了他一眼,根本不理會,而此時趁著他們二人起了糾紛,其余的人便鑽了空子,拎著藥箱搶著往角門那邊奔了去。
“犯搶啊!”秋葉紅一肩頭撞開宋叢,奪過胖哥手裡的藥箱,撒腳追了上去。
她年紀小,很快擠到前頭,無奈被人從後面扯住藥箱帶子,跟五六個人擠在了不大的角門前。
前來傳喚的公差也嚇了一跳,別的時候這些獸醫們都是謙虛的很,怎麼今個打了雞血一般!
“擠什麼擠!”公差大哥一聲大喝,讓亂哄哄的隊伍暫時安靜下來。
“搶什麼!到底誰去?”公差大哥的又一句話,讓隊伍又混亂起來。
“別嚷了!”搶在公差大哥又要發火之前,被人幾乎揪住頭發的秋葉紅先大嗓門喊了起來。
欺負女人是不是?早知道也戴個頭巾!秋葉紅有些憤憤的,一面順手丟下不知道從誰頭上拽下的頭巾,抿了抿自己有些散亂的頭發,幸虧這些都是大夫,不是那下三濫的登徒子。
似乎到現在大夫們才想起,眼前這個競爭對手,是個女娃子,於是都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自動閃開一點距離。
“我們都進去!”秋葉紅說道。
聽她這樣一說,大家面面相覷。
“知府大人說讓一個一個……”公差大哥從這小姑娘的大嗓門的震驚中回過神,忙收斂神色說道。
“知府大人的馬是不是病的不是很重?”秋葉紅有些不高興的說。
“怎麼會不重!不重找你們這些人來做什麼?看戲呀?”公差大哥虎著臉說道,一面打量這個女孩子,長的白白淨淨的,穿的也乾淨,年紀不過才十三四歲,從哪裡冒出來的?
“既然重,還讓一個一個的進!耍我們玩呢,還是折磨馬呢?一天七八個大夫輪番折騰馬,就是沒病也有病了!”秋葉紅也拉著臉說道。
這話的確有理!公差一愣,再看秋葉紅已經拎過藥箱,抬腳就要裡走,口內道:“大家一起會診,早下結論,也省的折騰馬兒!”
“等,等!”公差大哥忙攔住她,這個小姑娘,倒不認生,膽子也很大!“我得去問問知府大人!”一面說一面往裡走,走了幾步,不忘回頭囑咐,“不許亂進!”
這話是特意說給秋葉紅聽得。
秋葉紅哼了聲,在門口保持不動,但牢牢霸占住第一的位置,引得身後幾個獸醫紛紛拋白眼表示不滿。
“你這個小姑娘,學了幾年了?師從何人?”有人在後問道。
他的語氣到沒有鄙視,而是好奇,秋葉紅便回頭答話,道:“先生,我學了四年了,如今在秋葉堂坐堂,談不上師承,看書自學的。”
自學的?大夫們頓時說不上想哭還是想笑。
“小姑娘,這可不是玩的。”一個年紀大的大夫嘆氣道。
他們這些大夫們,行醫都是靠一點一點的名氣積累起來的,古代可不講較什麼文憑資格考試什麼的,全靠患者口頭相傳,積累名氣難,但毀名氣很容易。
在他看來,秋葉紅這個小姑娘,是個新出茅廬的小大夫,想靠這個來打名氣了。
“如果是簡單的病,哪裡輪得到你來!”另一個人也說道,“你年紀小,機會多的是,不可貪功冒進毀了自己。”
“想出名想瘋了吧!”宋叢站在人最後嗤了聲說道。
秋葉紅呸了聲,沒理會他,看身邊這幾個獸醫還算和眉善目,於是再一次提起大家一起進去會診的建議。
“我看那知府大人純粹是為難咱們呢,看馬而已,倒像考驗咱們一般……”秋葉紅循循善誘的道。
只可惜她的話說不動這些經年的老人們。
“說到底,你是想第一個進去罷了!”宋叢在後尖著嗓子說道,說這話眼睛微微眯起,“既然你想大家一起進,也不是不能。”
秋葉紅從沒想會是他第一個同意,立刻警惕的回頭看他,果然見他臉上似笑非笑。
“到時候,知府大人惱了,我們這些人的板子,可是都是你來挨?”宋叢捻著幾根胡須說道,說完有些得意的看了眼這小姑娘,怎麼樣?怕了吧?
卻見那小姑娘鬆了口氣一般笑了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爽快的說道:“那是自然,我答應了!”
眾獸醫們見她這樣,有暗笑嘆氣的,有搖頭微諷的,紛紛道這個小姑娘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實在不是做他們這一行的料,正亂著,就見先頭那一個公差快步走了過來。
“老爺同意了,你們一起進去吧。”公差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自己對自己傳達的消息也有些不確信。
這倒真是意外!眾獸醫們面面相覷,還要遲疑,就見秋葉紅早拎著藥箱子走出去好幾步了。
“橫豎她答應了,縱然有了錯,推她身上便是了!”宋叢哼了聲,跟了上去。
“這如何使得,畢竟是個小孩子家,唉,”更多的人搖頭嘆道,“罷,罷,既然來了,早晚是要看的,有本事自然不挨打,挨了打也只能怪自己沒本事罷了。”
於是一眾人都跟了上去,隨著公差來到馬棚裡,這個院子不大不小,當中有一株枝葉繁茂的大銀杏樹,如傘如蓋將整個院子幾乎遮蓋起來。
此時就在這大樹下,擺著兩張矮幾,只坐著個穿青花底子交領家居服的男人,年紀約莫三十四五,色黑如鍋底,濃眉倒豎,就在他們一旁立著一根木樁,拴著一匹棗紅大馬,正噴著氣焦躁不安的圍著木樁轉圈。
“是哪個說我耍你們玩呢?”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平地響起,嚇得才把視線投過來的獸醫們腳一軟,差點跪下,同時額頭上都冒出汗來。
怪道這麼痛快讓他們進來,原來是問罪呢!這下倒好了,馬還沒看呢就被牽連了,這頓打可真冤枉的!
“回大人,是小女唐突了。”秋葉紅被這漢子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心突突跳。
乖乖,怪不得說知府大人脾氣暴躁,看爹娘生的這模樣,天生就是個雷神嘛!
“你們這些人,不拘哪裡學了兩三下,就敢扯皮掛上獸醫的名號!不管有沒有本事,都敢說自己如何厲害,一旦治不好,都推說是什麼病入膏肓什麼治不得,統統跟你們自己沒關係!橫豎這治好是你們的功勞!治死了是牲畜們的命定!”
這一通莫名其妙的指責下來,一眾人都只覺得耳朵嗡嗡響,俗話說的雷霆之怒就是這樣吧?
秋葉紅正想著,這哪跟哪啊?怎麼聽都像這知府大人受過獸醫騙一般?哪來的這麼大的敵視?卻聽那知府大人呔的一聲,沙包大的拳頭就衝自己這邊晃動。
“還有你,你這個小娃子!小小年紀就目中無人,張狂至此,還敢說也是學獸醫的!趁早打斷了這手,世間也少些生靈塗炭!”
秋葉紅差點跳起來,這什麼人啊!再看一眾獸醫均是面如土色,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被你害死了,不由忙陪笑道:“大人,小女是不是有真本事,也要小女看過馬之後再定奪,這樣就打斷了手,小女實在是冤枉!”
常日裡人只見到他的模樣就嚇得不敢直視,聽到自己這樣發怒更是亂戰,看看這些低頭不言的其他人,這個小姑娘竟然還能帶著笑說話?知府大人將圓眼瞪了又瞪,上上下下打量秋葉紅幾眼,哼了聲,道:“你倒是好膽子!”
秋葉紅暗自一笑,死過一次的人,膽子自然要比常人大一些。
“那好,去看!看完了再打也不遲!省的讓你這小兒還不服氣!”知府大人瞪眼說道,自己一甩袖就坐下了。
這就算過去了?眾人有些不敢相信,再看秋葉紅已經挽了袖子,往馬跟前走去了,眾人這才忙各自跟了去,圍著馬,診脈的診脈,看口色的看口色,相熟的幾個不時低語幾句。
“先生,眥肉是否紅腫?”秋葉紅個子矮,這匹馬身材極為高大,人又多,她踮著腳也沒能翻到馬眼,只得問身旁敢看完的高個子。
不料那高給子獸醫給她翻了個白眼,起身走到馬身側診脈去了。
“說好會診的!”秋葉紅白了他一眼,再看四周,但凡原本怯怯私語的人,只要她一靠近,立刻就住了嘴,好似他們談的是什麼機密大事,不由氣惱道,“好,那咱們就各自診治!別怪我沒跟你們商量!”
她這話聽在眾人耳內,就是小孩子賭氣,均是不屑的笑了笑。
“看好了沒?”一盞茶的時間剛過,雷神知府大人就發話了,黑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看好了。”以宋叢為首的幾個獸醫互相對視一眼,都說道。
“那好,你們說,什麼病?因何而起?如何行針?如何下藥?”知府大人慢慢說道,冷冽的目光逐個掃過眾人,嘴邊還浮現一絲淡淡的嘲諷。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機會仔細診馬的秋葉紅恰好抬頭看到了,不由微微訝異,聽著意思,這位知府大人似乎對馬病也略懂,對了,這位大人據說是行伍出身,也就不足為怪了,只是,他為何這樣笑?莫非他知道此馬是何病?
而這時,幾個獸醫幾番推脫,被知府大人不耐煩的一聲呵斥後,終於排好順序。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38 PM
第三十章 說病症能治不治
“此馬為肝經風熱之症,狀為低頭閉目,流淚羞明,唇舌鮮紅,脈弦數,乃熱毒犯肝,需放太陽血,用黃連、車前子、梔子、柴胡、甘草煎水去渣內服。”第一個說道,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知府大人的表情。
知府大人在黑臉龐的掩護下,讓人捉摸不出神情。
“非也,非也,”第二個忙說道,“馬兒眼泡犯腫,以至於白膜遮蔽,必須用荊芥、防風、龍膽草、石決明、白菊花退翳明目才是。”
一時間排在後面的三個四個也顧不得,紛紛表達觀點,無非是支持清熱還是明目,而知府大人的臉色隨著眾人的爭論更加濃黑起來,就在秋葉紅擔心他該發火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宋叢才大手一揮,走出來道:“錯了,錯了,此馬並非肝經風熱之症。”
聽他這樣一說,知府大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讓秋葉紅更加坐實自己的猜測,這位知府大人也許知道病症。
“哦,你是哪裡的?”知府大人問道。
意外得到垂青,宋叢有些得意,忙躬身道:“不才臨安府宋家堂,宋叢。”
“宋叢。”知府大人若有所思,“宋文清是你什麼人?”
“是在下小叔父。”宋叢按捺不住喜色的說道。
早知道他們宋家略有名氣,其余的大夫們都有些不服氣還有些酸溜溜的看了宋叢一眼。
知府大人只恩了一聲,並沒有像宋叢意想中的那樣立刻熱情的走過來,握著手說上一句,哦,原來是聖手世家之類的話,宋叢微微有些失望時,聽上面知府大人接著說道:“那麼,你來說說。”
宋叢躬身說聲是,才站直身子,慢慢道:“此馬精神少短,頭低眼閉,睛生白翳,頰淌熱淚,目不能視物,眼泡雖然腫,但眥肉多卻不紅腫,最關鍵的是,眼眵不多,此非肝經風熱,實乃肝熱傳眼,需用石決明散再用防風散……”
他的話沒說完,就聽知府大人忽地大喝一聲,“住嘴,庸才!庸才!給我打!都給我打!”
宋叢正說的得意,猛然被這話喝斷,一時間只覺得心驚膽戰,又羞又臊。
知府大人這一聲喝,立刻從一旁湧出來十幾個差役,其中一個為首的看著慌做一團的眾大夫,問道:“大人,打哪一個?”
知府大人冷笑一聲,道:“竟敢嘲諷我耍他們,叫囂著有本事一起進來,如今自然要一起都打了!”
這一下眾人們叫苦不迭,各自都指責別人的方子不對,又是叫屈又是埋怨。
“大人,大人,不是我們要來的,都是那個小娃子,她說會診,錯了自有她一個人承擔,大人,小人們冤枉啊!”宋叢第一個撲出去,一面胡亂的指,卻因為惶急,一時看不見秋葉紅在哪裡躲著。
聽他這麼一說,自有些獸醫跟著點頭稱是,也有些搖頭不言。
“我可沒說啊!”一個尖亮的聲音在雜亂的人聲中響起,秋葉紅從馬肚子下鑽出來,一面拍打著衣裳,一面一臉驚訝的說道。
“宋先生,你為何這樣說?雖然按道理我最為後輩,自該聽從前輩們的教誨,先生如是要我受罰,我自不會有怨言,但先生卻不能冤枉我啊。”秋葉紅一臉委屈的說道。
在場的大夫們幾乎仰倒,冤枉?誰冤枉啊!
“你你這個刁兒!明明就是你說,一起進來,知府大人惱了,我們這些人的板子,可是都是你來挨!好個刁兒,竟然如此睜眼說瞎話!”宋叢還是頭一次見這樣說瞎話說的如此心平氣和的人,而且是個女孩子!
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是我提議一起會診的,我可沒答應說替你們挨板子!”秋葉紅笑嘻嘻的看著宋叢,道,“我說過嗎?公差大哥可聽見我這樣說?”
她認得近旁站著的公差中有一個就是門口那個,聽見她這樣說,又見知府大人看了過來,這位公差大哥忙說道:“倒真是這個小姑娘提議說一起進的,至於別的話,小的忙著給大人傳話,就不知道了。”
這個小兒!宋叢等幾個大夫氣的只哆嗦,好狡詐!
“是吧,既然公差大哥沒聽到,那總不能宋先生,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秋葉紅眨著眼一臉無辜的看著宋叢,說罷又看向一旁鐵塔一般的知府大人,她的臉色也沉了沉,慢慢道,“
何況你們診錯了,我又沒診錯病!”
亂哄哄的大夫們只顧著聽她前一句話,那宋叢口內連連道:“竟有如此無賴!”一面扯著幾個大夫,要作證,就是這小兒哄他們進來的!一時間竟沒人聽到她的後半句。
“倒忘了問你,也難怪你不服,”知府大人呔的一聲,院子裡立刻安靜下來,盯著秋葉紅道,“那麼你說是肝經風熱啊還是肝熱傳眼啊?”
秋葉紅淡淡一笑,卻沒回答他的話,反而問道:“大人,既然鐘大夫說對了病症,為何還要打他?”
鐘大夫?在場的獸醫們便交頭接耳,就是那個方才被抬出去的?自己跟他說的病症不是一樣嗎?這小大夫莫非嚇糊塗了?
知府大人面上閃過一絲驚異,又看了秋葉紅幾眼,問道:“你是他的徒弟麼?”
“不是。”秋葉紅搖頭,臉上漸漸沒了笑意。
“哦,那麼你是替他不平了?”知府大人冷笑道,“不錯,你說對了,我這馬兒的確是蟲眼病!”
蟲眼病?大夫們一愣,那些知道此病的都看向知府大人,不知道此病的都低聲互相詢問。
“哪又如何?他一樣治不得!還不是沒本事!不過是說些大話想騙些名氣罷了!”知府大人哈哈笑道,聲震如雷,大手一揮,點著眼前這些呆呆楞楞的獸醫們,冷笑道,“你瞧瞧你們!一個個自詡為獸醫!上來只會滿嘴胡謅!人雲亦雲!眼裡不是想著錢,就是想著名!我打你們也不冤!”
他越說聲音越大,眼中怒意越盛,說到最後,竟然抬腳,就將身旁一張矮幾一腳生生踹飛,撞在大樹上,攔腰斷了。
好大的力氣!眾獸醫嚇得幾乎擠作一團,暗想這一腳要是擱在自己身上,還不如去痛快的挨板子!
“我跟大人說,這混睛蟲病,也不算什麼大病,不過是一個小手術罷了。”秋葉紅並沒有理會他的怒氣,而是平靜的說道,一面慢慢圍著馬兒踱了幾步,“此病發於七天之前,原本發於一眼,但大人久拖之下,雙眼皆存,蟲體長約一寸,形如白線,上下游走,日夜不息,如不取出混睛蟲,三天之後,便不可再救,終於失明。”
“好,那你說怎麼治!該不會也像那個鐘大夫一般,說灌些蟬蛻散便看天命?”知府大人冷笑道。
秋葉紅解下袖子,一面彎身拎起自己的藥箱,笑道:“蟬蛻散自然要吃,但卻不是看天命,只要蟲子取出來,自然就好了,只不過,小女一不求錢,二呢,也不怎麼愛名氣,靠著這門手藝,不過是糊口度日罷了,所以,大人的馬兒,小女就不治了。”
她這話一出,滿院子的人都愣了,誰也沒想到她的話鋒一轉,竟然是說自己不治。
“哈,說什麼大話!還不是治不得!”宋叢第一個喊道。
秋葉紅卻沒有回話,只是衝他略帶嘲諷的一笑,轉身就走。
“你站住!”知府大人由驚愕中回過神,怒喝道,“既然說了能治為何不治?還不是說大話!別以為我不打……”
“打板子是吧?”秋葉紅停步回頭,淡淡的看向他,“大人,小女一來說對了病症,二來說了此病能治,皆已符合大人的要求,大人還要為何打小女?莫非只是因為我是個獸醫?如此,大人莫非是要將這天下的獸醫都打一遍不成?”
好大的膽子!知府大人氣極反而無語,盯著秋葉紅看,忽地咧嘴笑了笑,道:“原來還是打抱不平來了!”
“那倒不是。”秋葉紅也淡淡一笑,“大人,你心裡頭已經認定我們這些獸醫都是庸醫,都是騙錢騙名之徒,古語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病症之說,變化莫測,七分人力三分天意,從來沒有那個大夫敢說自己的藥十分的起效,這話並不是為了推卸責任,大人,你既然不信我,我自然也沒必要上趕著治病不是?”
說罷也不待那知府大人再說話,叉手施禮,轉身去了。
滿院子的獸醫被這一番說的各自傷懷,更有甚者,聯想到方才的委屈,竟抹起眼淚來。
卻說秋葉紅背著藥箱出來,沒聽到知府大人暴怒,也沒人上前扯了她按住打板子,不由僥幸的拭了把汗。
“慧姐兒!”胖哥呆立在角門,看到她完好無損的出來,竟忍不住要哭。
“快走,快走!此時沒打,等反應過來,萬一反悔了,連你一起打!”秋葉紅笑著嚇唬他。
胖哥立刻白著臉,搶過藥箱撒腳就跑,秋葉紅哈哈笑著,也小步跟著跑,跑了沒幾步,就從斜刺的樹叢裡跳出一只羊,差點跟胖哥撞在一起,嚇得胖哥載了個狗啃泥。
“這,這知府大院裡,怎麼還養著這個!”胖哥摸著破了皮的嘴,欲哭無淚,好倒霉啊!
秋葉紅忍著笑拉他起來,才要說話,就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衣衫響,緊接著從樹叢裡又鑽出一個人。
這是一個小女孩,梳著抓髻,閃著大眼睛,三人六雙眼對視片刻。
“小大夫姐姐!”那小女孩歡喜的喊道,一步跳過來,抓住了秋葉紅的胳膊,“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是來看看我的小羊的嗎?”
原來是她啊!秋葉紅認出來了,忙半蹲下笑道:“原來是你呀,你怎麼也在這裡?”
第三十一章 制麻醉散輕取混睛蟲
“我就住在這裡啊。”小女孩笑嘻嘻的說道,一面緊緊抓著秋葉紅的衣袖不放,“小雪早都好了,你瞧,跑得可快了。”
她住在知府大院裡?秋葉紅有些驚訝,再看這小姑娘穿著打扮具是華貴,莫非是知府大人的女兒?或者孫女?
“慧姐兒!”胖哥急著要逃離這個讓他倒霉的地方,忙忙的提醒她。
秋葉紅便點點頭,站直身子道:“你跟你的小雪玩吧,我們就要回去了。”
小女孩左右看了看,恍然道:“哦,小姐姐,你是來給追風看病的吧?我早給爹爹說了,要他請你來,他不聽我的話!”
爹爹?秋葉紅差一點歪倒,干脆扒開她緊緊拽著自己的手,道:“是呀,是呀,小大姐兒,我們這就要回去了,以後你閑了咱們再說話啊。”
說罷跟著胖哥一溜煙的跑了。
那小女孩哎哎的喊了幾聲,也沒喊住,只得歪著頭自言自語道:“姐姐跑的好快,一定是被爹爹嚇到了,不怕,我這就告訴爹爹去,姐姐一定能治好追風。”說罷也撒腳向內跑去。
直到一腳踏進秋葉堂,胖哥臉色才有了些許血色,忙忙的灌了一碗茶,一面坐在櫃台後喘氣。
“可嚇死我了!”胖哥拍著胸脯對張師傅道。
“倒像知府大人要吃人一般,嚇得你!”張師傅見他們回來,吊了半日的心才落下來,一面看向那邊的秋葉紅,見她微微皺著眉,似乎在想什麼,但面上卻沒有絲毫的受驚,便打趣胖哥,“你瞧慧姐兒,人一個姑娘家,比你膽子可大!”
胖哥嘿嘿笑著,待要說話,就聽在堂內踱來踱去的秋葉紅猛地一拍手,哈哈笑道:“有了!有了!沒有地卡因和普魯卡因,還有蟾蜍洋金花!加到麻沸散一樣的外用高效!我怎麼忘了這個法子!”
張師傅與胖哥被她突然的大笑弄得有些擔心,該不會被嚇壞了吧?
“胖哥,咱們這裡有沒有劍頭針?”秋葉紅問道。
胖哥愣了愣,搖頭道:“劍頭針?小大姐兒說的可是鈹針?先前大夫有,他走時也帶走了。”
“小大姐兒,你要那個做什麼?”張師傅好奇的問道,“那個不是割治人癰膿外症的?”
秋葉紅聽了便含笑道:“這個嘛,咱們待會要做一個小手術,我要用到這個針。”
“手術?”胖哥與張師傅互相看了眼,“給誰?”
他們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邊一陣喧嘩,伴著鑼鼓開道閑人回避的呼喝聲。
“諾,知府大人的馬啊。”秋葉紅見果然如自己所料,難掩心中的得意笑道。
看這個知府大人對獸醫們的態度,就可知這匹馬一定是他的珍愛,愛之深才對這些治不好病的大夫們責之切,要不然自己那一番話早說的知府大人爆打她一頓了。
但卻放她走了,由此可見,那些話他聽進去了,並且一定會找她診治。
秋葉紅口上說不治,只不過為了出口氣,再者,也提前打了預防針,避免自己萬一哪裡不妥而挨打。
只要知府大人肯低頭,她秋葉紅不介意多一個揚名掙錢的機會!
不過這個混睛蟲雖然不算大問題,但主要是麻醉,這裡沒有西藥,如何快速有效的麻醉眼球呢?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一切都是扯淡!
從出了知府大人的家門,她就在苦苦的思索,終於靈光一現,想出來了曾經偶爾看過的幾篇有關麻醉劑的論文,其中提到的幾個方子倒是可以試一試。
解決了麻醉問題,混睛蟲病,實在是太簡單了!
而胖哥與張師傅聽了她的話,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再看到一身官衣猶如黑塔般的知府大人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眾威武的帶刀差役,更是傻了。
“你!”知府大人瞪著眼對含笑施禮的秋葉紅道,“可肯治了?”
秋葉紅哦了聲,道:“這樣啊,那咱們先說好了,我們大夫治病,雖然盡心盡力,但病情多變,如有一時不測,大人可不能要打要殺的,不如這樣,咱們先簽個醫療協議書……來,胖哥拿紙筆來……”
而胖哥與張師傅被這陣張嚇傻了,待聽到秋葉紅這麼赤裸裸的免責要求,二人心裡都抓狂,大姐兒,適可而止吧!
“不用!”知府大人冷笑一聲,大袖一揮,“我喬某人,一向說一不二,就憑你敢說這樣話,我就敢讓你治我的馬,治得好,我照常付錢,治不好我也不會打你!你自安心便是,不用跟我耍什麼詞字!”
“那好,”秋葉紅也正色道,“我也不過是說一句,你的馬兒不過是小手術而已,用針刺破眼,放出蟲便是了,並沒什麼危險,大人請放心。”
刺破眼?室內眾人聽了均是臉色大變,這還叫沒危險?
而秋葉紅並不理會眾人的驚訝,而是開始做准備工作,一面打開自己的藥箱,一面對胖哥道:“……你快跑,給我買一個劍頭針來……”
胖哥聽了撒腳擠開人群去了。
“……張師傅……現在能配麻沸散麼?”秋葉紅轉向張師傅問道。
張師傅搖頭道:“只有睡聖散。”
“睡聖散?”秋葉紅一愣,“都是什麼藥?”
張師傅便說了,秋葉紅皺眉,暗道這效果可不行,竟然還不如自己知道的麻沸散,於是忙拿筆刷刷寫起來,那知府大人走過來看,見她寫的是透骨草蟾蜍曼陀羅等等。
“這是什麼?”他好奇問道,“藥量如此大?”
“麻醉藥!”秋葉紅隨口道,一面將寫好的紙遞給張師傅,“速速研成細末包好給我。”
張師傅應了聲不敢多問,拿了揀藥就走。
“大人,請先回府,小女即可就去。”秋葉紅這才對知府大人說道。
“不用,我把馬兒牽來了。”知府大人說道,大手一揮,眾人忙讓開,果然見官轎旁有人牽著那匹馬,還有一個小女孩從一旁擠了過來,也不理會官差,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一把抱住知府大人的腿。
“你怎麼來了?”知府大人黑著臉喝道。
那小女孩並不害怕,軟聲道:“爹爹,我要看姐姐治馬。”
雷神知府大人並沒有大家意料中的發怒大喝,而是彎身將小女孩抱起來,用大家從沒聽到過的柔聲細語道:“街上人多,仔細碰著,以後出門記得讓小廝們騎馬相送。”
秋葉紅離得近,被這聲音刺激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咳了聲,招呼人將馬牽到後院。
因為從沒想到需要來這裡診病,也沒收拾個地方,只得臨時占用了柴棚,聽說小大姐兒要刺馬的眼捉蟲治病,消息傳開,秋葉堂的後院被人擠的水洩不通。
就連鐘大夫也讓家人抬著過來看了。
“這不過是個小手術,咳,連手術都算不上!”秋葉紅不由汗顏,一面有些訕訕的對鐘大夫道,“先生還是回去歇息才是,被風吹了不是玩的!”
鐘大夫因為失血臉色發白,但精神還是很好,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強撐起身子,道:“老夫行醫多年,這馬眼蟲病也見過,只是從不敢下針取出來,這馬兒不是人,是聽不懂話的牲畜,一旦捆綁不牢,下針略有偏差……。”
他這是明明白白的擔心,秋葉紅忙點頭笑道:“我配了麻醉藥,局部麻醉沒問題。”
說著話,張師傅已經把研磨好的藥粉小心翼翼的遞了過來,同時低聲說道:“那個方子我已經燒了……。”
啥米?秋葉紅有些不解,有些楞楞的問道:“燒了做什麼?以後用著不方便?”
張師傅便咳了一聲,目光掃過人群中那些聞訊趕來的眾多獸醫,暗道這個小大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大方了些,也太謙虛了些,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這些技藝有多麼好。
“以後再說,以後再說!”黃掌櫃雙眼放光的從一旁跳出來,打斷他們的談話,“治馬要緊。”
秋葉紅便點頭稱是,取過胖哥遞來的針,先用結實的白線一層層裹了針頭,只露出半分長針尖,知府大人帶來的差役已經按照秋葉紅的囑咐,就在院中的大楸樹上,將馬兒單柱保定。
秋葉紅走近馬,分兩次用麻醉粉點了眼,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眼球麻醉成功,看著秋葉紅輕松的翻起眼瞼,四周的內行人都倒吸了口涼氣。
麻醉藥啊!好高效的麻醉藥!
再看秋葉紅舉起裹好的劍頭針,飛快的刺了過去,一大半人都忍不住低呼這閉上了眼,似乎刺的是自己的眼,再睜開,看那小姑娘已經解下袖子走到一邊去了。
“這就完了?”眾人交頭接耳,有些失望,“這麼簡單?”
“簡單?”其中一個獸醫哼了聲,道,“你去扎一下試試?只怕給你一兩年時間,你也不敢!”
“這個的確很簡單,”秋葉紅一面洗手,一面對引來這麼多人看有些過意不去,訕訕的對擠在身邊的知府大人的女兒道,“又不是開膛破肚的大手術,沒什麼稀奇的。”
“開膛破肚?”小女孩瞪大眼道,“那不就是死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15 03:49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慧姐兒姻緣未起便散
“怎麼會?”秋葉紅嘻嘻笑道,“比如嚴重的瘤胃積食啊小腸閉塞啊,都需要開刀通路的,是救命的,可不是害命的。”
離得近的人聽到了,都咬牙吐舌,只道這個小姑娘說大話逗孩子玩。
開膛破肚?開玩笑,如今連人治個瘡還輕易不動刀呢,更別提開膛破肚!
“聽說神醫扁鵲給人開膛破肚來治病,那都是傳說,確實沒人見過,有那本事還不緊著看人,哪裡能看馬?這小姑娘,倒說的大話!”有人搖頭笑道。
而此時在他一旁,有一位裹著頭巾,穿著襦衫,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卻若有所思的看這院子裡正低頭寫藥方的秋葉紅,繼而擠過人群去了。
一時間人群散去,包好了藥,又囑咐了注意事項,秋葉紅便結束了這次的診療。
“小大夫,倒有些本事!”一直沉默不言的知府大人,此時才說了句話,點了點頭,就有一個衙役捧上一包診金。
“是呀,是呀爹爹,我早給你說了,小姐姐治好了我的小羊,你還不信。”小女孩忙說道,一面有些得意。
知府大人面對自己的女兒,繃緊的臉才緩和幾分,彎身將她抱起來,一面道:“是,歡姐兒說的對,爹爹信了。”
一面看向秋葉紅,忽地嘆了口氣,道:“小大夫晚生了幾年。”這話說了,又苦笑一下,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就是早生幾年又如何?兵敗如山倒,豈是獨是馬病之因?”說罷搖頭抱著女兒去了。
這位大人原來是因為打了敗仗才被貶了這裡的?秋葉紅猜測到,不過知府這官位也不小了,能被貶成這個,多少人做夢都能笑出來!
勸走非要拜師的鐘大夫,許諾這不算什麼高深的技術,不過是多練習就成了,只待他傷好了就親自指點,鐘大夫才心滿意足的讓家人抬走了,而另有一些人則是看上了那麻醉藥。
“這是你的秘方,跟接骨膏一樣,都是能掙大錢的!”張師傅這才趁空拉著秋葉紅指點道。
怎麼會是我的秘方?秋葉紅汗顏,暗道這雖然來自現代,但卻是源自你們古人諸位大師的精髓,這明明是你們這些古人智慧的結晶!
但看著黃掌櫃笑得放光的臉,她也沒去做傳道授業的大師,藥方子遲早會傳開,傳開之前讓她掙些小錢,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吧,就當是老天爺讓她穿越的補償吧。
鑒於今天的表現,以及考慮到日後大漲的名聲,黃掌櫃當場拍板,秋葉紅的傭金由五百文漲到一千文!
毫髮無損的打擊了知府大人囂張的氣焰,挽回了獸醫的些許面子,又漲了工錢,穿越後第一次嘗到金手指帶來的愉悅感的秋葉紅,也當場豪爽的表示為了慶賀加薪,決定請客。
胖哥立刻流著口水跟秋葉紅扳手指頭數紹興府哪家酒樓最有名。
“有幾個錢值得往哪裡白糟蹋去!”黃掌櫃瞪了胖哥一眼,又笑眯眯的看向秋葉紅,“慧姐兒有這個心便是了,倒是該我請大家才是,咱們也不去酒樓,自己買些好的酒菜魚肉在家吃一樣,把你爹也叫來,人多熱鬧又自在,我還有一件事要說呢。”
眾人聽了稱是,於是各自忙去,胖哥上街采買,張師傅喚了媳婦來收拾,秋葉紅則回家換洗衣裳,一面等富文成回來。
因為收拾房子,他們的錢都花光了,富文成做工很是拼命,日日不到天黑不回來,今日卻奇怪了,秋葉紅一推門竟然開了,而富文成與宋嫂子都坐在院子裡,面色都不是很好,見她進來,倒跟受驚一般都站了起來。
深受八卦狗血電視劇熏陶的秋葉紅第一個念頭自然是,這兩人有了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她可不是什麼保守的阻止長輩發展第二春的人,相反,看到悲春傷秋的爹爹開了竅,真可謂喜上加喜。
“宋嫂子來了啊?”秋葉紅笑眯眯的說道。
許是被她臉上有些怪異的笑,笑得心裡發慌,宋嫂子咳一聲,有些慌張的道:“慧姐兒今個回來的早。”
看,心虛了吧?秋葉紅差一點咧開嘴大笑,忙點頭道:“是,回來早了些。”
對不住了,不知道你們有話說。
“天也不早了,我這就走了。”宋嫂子也覺得自己的話不對,有些想笑,收回神恢復了正常神色說道。
“宋嫂子,今個我們掌櫃的高興,要請大伙吃飯,我特意回來叫爹去的,宋嫂子要是不忙,跟我一起去吧。”秋葉紅忙拉住她笑道。
看著她春風般的笑,宋嫂子忍不住眼圈一紅,竟拍著她的手哽咽道:“這麼個好孩子,真有人不長眼……。”
這話說的秋葉紅一愣,立刻轉頭去看富文成,直到現在才發覺這位一直黑著臉,半句話也沒開過口,渾身上下都貼著“別惹我我很不高興”的標簽。
這氣氛不像是談情說愛了。
“你宋嫂子來,是說保良的事。”富文成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立刻給女兒解惑。
保良的事?秋葉紅愣了愣,看宋嫂子這神情,莫非人家又不同意招婿了?也是,招婿這件事,的確有點太傷人自尊,於是想了想,才道:“其實我們的意思也不算招婿,只是要來我們家住,至於將來孩子的姓氏……”
“慧娘!”富文成開口打斷她,“這件事就當沒提過!”
秋葉紅一愣,看向宋嫂子。
事到如今,只得說了,宋嫂子嘆了口氣,拉著秋葉紅坐下,細細說道:“……也不知道聽了什麼話,張大娘子一早就跑我這裡,說……說他家保良不招婿,我只說不招婿也行,咱們再說,她卻說不用說了……大姐兒,你這麼個好姑娘,她們不識得,是他們沒造化。”
這樣啊?就是說她秋葉紅被人拒親了?
“是,嫌棄我做獸醫?”秋葉紅有些不解的問道。
“呸,不過是個眼皮子淺薄的!”富文成在一旁冷聲說道,“上午還說家裡兒子多的漚肥也不給人招婿去,過了午就定了臨安府一個財主家,巴巴的又給人招婿去了,還不是嫌咱們窮!呸,也不照照自己什麼樣!”
“姑娘也別心裡難過,跟那樣的人……”宋嫂子看秋葉紅楞楞的神情,恨恨的輕打了自己一下臉,“都怪我多事!給姑娘惹來這糟心的事!……我只說張大娘子性子好,誰知道也是個眼皮高的,原來只聽說姑娘是富家的親戚,以為有什麼便宜沾,才巴巴的求我來,轉頭聽人說……說你們離了這裡,就翻了臉……這樣的人家,不要也罷!”
原來是這樣啊!秋葉紅輕輕嘆了口氣,這樣也沒錯,她只當門當戶對才是安穩,卻忽略了人人都有想過好生活的權利。
一朝登上富貴門,從此吃喝不用愁,機會擺在眼前,誰不想少奮鬥十幾年。
“宋嫂子,我沒惱,你這樣記著我的事,我心裡謝你還來不及。”秋葉紅笑道,“只說我們沒緣分罷了,又沒下定做聘的,人賣給我了不成?”
看她的神情的確不像裝出來的,宋嫂子這才心裡緩了緩,同時又嘆了口氣,拍著秋葉紅的手,道:“你這麼個好姑娘,豈是他們那等粗俗下賤的人能識得!阿彌陀佛,幸虧她們自己不說了,要不然日後我還後悔呢!”
秋葉紅便笑了,丟開這個話題,說笑些打岔,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宋嫂子再三謝過不去吃飯,告辭去了。
回過身,就見富文成褪去了方才義憤的神情,一副自責頹廢的樣子。
“慧娘,如今竟讓你受那下等人的欺辱!”富文成說著話就紅了眼圈。
“爹!”秋葉紅又想笑又感動,什麼下等人上等人的,心裡嘆了口氣,頭一次揣摩自己如今的地位,保良那樣的人家,也瞧不起她麼?果真是低賤的不能再低賤了?
這樣一想,心裡難免一些酸楚,有那麼低賤嗎?繼而又憤憤不平起來,但知道自己這一表露,富文成不知道傷心成什麼樣子,忙按下心思,拉著他笑道,“我原本就沒那個心思,只不過宋嫂子提了,趁勢想了想,聽說不成,我心裡還鬆了口氣呢!要是真成了,說不定我還不同意了呢!這樣正好。”
“那也只能咱們說不成!他們是個什麼物件!”富文成吸了吸鼻子道。
秋葉紅噗嗤笑了,知道自己在爹的眼裡高貴的很,又說了些安慰的話,富文成才稍稍平了些,簡單洗漱之後,父女二人才一起走出家門往秋葉堂去了。
“空著手去有些不好,咱們也帶幾個菜。”富文成說道。
此時他們穿過一條遍布點心鋪點茶攤的街道,秋葉紅才要說不用了,就見迎頭走來一個婦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小丫頭,竟是有日子不見的富家大太太的陪房,張媽媽。
“這不是慧姐兒?”張媽媽看到她們,忙打招呼。
第三十三章 富家太細說天寶簪
秋葉紅原本要當作看不見就此過去,但她說話了,也不得不回個笑臉。
“我聽說姑娘就要大喜了?”張媽媽笑眯眯的說道,一面指揮著小丫頭接過一個點心鋪子的點心包,“到時候,可別忘了媽媽我一杯酒。”
看來宋嫂子說的含蓄了,那張大娘子必定是扯著嗓子嚷了,再者說,那張大娘子跟富家大太太是舊相識,尋了這個踩低就高的機會,還不巴巴的到跟前擺功去?這件事哪裡瞞的過她們。
拒親以及搬出富家的事,那些閑著沒事的內宅婦人怎麼會忘了?只怕日日盼著看自己的笑話。
這件事說起來,也的確有些笑話!秋葉紅暗自嘆了口氣,真是倒霉!
“真有了喜事,你自然跟你太太要過來,這話可是白囑咐!”富文成在一旁冷冷道。
張媽媽被這話噎的一愣,要回上一句話,偏又沒話說,誰讓她的確是大太太跟前的使喚人呢!眼前這個父女倆再落魄,也是富家正經的親戚!
真是自找的打嘴!看著那秋葉紅衝自己挑釁的一笑過去了,張媽媽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下,只得拿那兩個小丫頭子出氣。
“還不快些!杵哪裡等著人請你吃飯呢!”一行罵自己上了街邊停著的車,往富家大院去了,進了角門下車,親自看著倆丫頭將點心送去少爺們的書房,自己便往大太太的院子去。
時值仲秋,大太太的院子裡種的銀杏黃櫨樹紅黃相間,襯得原本典雅端莊的宅院格外的靈動,此時已經剛過了晚飯點,眾婆子們收拾了下去,只留下七八個小丫頭在門廊上站著聽喚。
張媽媽上了台階,就聽見裡面傳來富三姑娘咯咯的笑聲。
這位三姑娘雖然性子古怪。說話沒個輕重。但因為畢竟是老姑娘。在大太太跟前還是頗為得寵。
“你老人家這點過來做什麼?”穿著藍底印花比甲。淺紅衫的青鸞笑著打簾子道。
“姐兒要吃飯去吧?”張媽媽忙抬手扶住簾子,不敢讓青鸞實打實地給她掀簾子。一面笑道。
青鸞點點頭。讓她進去。一面笑道:“媽媽替我會兒,我去去就來。”
張媽媽忙笑著應了,看著她跟幾個丫頭出去了。自己才繞過大楠木隔扇,進了裡間。已經掌燈。映地屋子裡光彩晶瑩的。
穿著家常褐色交領衫的大太太斜倚在榻子上,正拿著一根長簪子看,挨著她坐的是胖乎乎的三姑娘,穿著的粉藍印花交領褙子撐的緊緊的,一面在簪子上指點一面笑。
而下邊椅子上做的二姑娘富蜻娘一如以往,穩穩當當淡淡含笑的吃著茶。
“我聽說他們兩個兄弟要吃外邊買的點心?”大太太看到她進來,放下簪子問道。
“來了幾個宗族裡的孩子,一起玩呢,倒不是兩個少爺要的。”張媽媽忙笑道,一面給二位姑娘問了好。
“我說呢,咱們家的孩子,哪有那樣矯情的!”大太太道。
“可是呢,有大少爺做著表率,他們都知道。”張媽媽笑道,一面忙岔開話,對三姑娘道,“三姐兒看的什麼簪子?這麼高興?可是新興的樣子?”
“倒不是,”富三娘笑道,一面遞過來,“這是二姐夫家剛送的一件回禮,你瞧,好些年前的老花樣了!也好意思拿出手送人!我的丫鬟們戴著也比這個好!我正說二姐姐呢,快退了親去吧!”
張媽媽聽她說著,一面接了過來,見著是一根纏花直簪,一個風頭綴著一個珍珠,僅此而已,便笑道:“姑娘你年輕,不愛這樣的,我看著倒也好。”
見她說的圓滑,富三姑娘撇撇嘴,說聲沒趣站起來便告辭去了,身後的大丫環忙跟著走了。
“她懂什麼!”大太太接過簪子,一面看一面道,“她年紀小,哪裡認得這個,別瞧著簪子樣子不起眼,只怕世上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大太太家祖上曾經在京城裡為官多年,那家裡的見識必是不一般的,聽她這樣一說,別說張媽媽這樣的人好奇,就連因為是夫家送的而有些不好關注的二姑娘,也收起矜持轉頭認真聽起來。
原來這簪子倒不是材料多麼珍貴,只是這做簪子的人,卻是個皇家子弟,就是前朝亡國的皇帝,六七歲登基,亡國時也不過才十六七歲,被這大北朝的開國皇帝推下位之後,被圈禁起來。
這個喪國的皇帝,治國用兵沒什麼奇才,偏精於書畫,攻與匠技,圈禁期間做了些女子們的首飾釵環,因為他的身份特殊,不過是聊以解悶罷了,並沒有沒有流落市井,故為世人少見之物。
再者他畢竟是潑天富貴過的人,做出來的首飾非一般匠工可比,格式配色帶著一種不流入俗的雅致,深的皇宮貴族們追捧,因這他的身份,給這些首飾起了個“天寶”的渾名。
這亡國的皇帝只活了三四年就死了,這天寶首飾存世的也就不過十幾件,多是留在皇宮之中,並且非一般妃嬪能有,只在那太后和皇后手裡,流落到宮外的只有了了幾件,價則無限。
“我爺爺在的時候,家裡也曾經有過一件,也是這麼一個風頭釵,後來進上了,我小時候只見過一次,只記得後面鐫個清字,長大了才知道,這就是那皇帝的名諱。”大太太一面把玩這簪子,一面滿懷追憶的說道,“你女婿家有這個,只怕是宮裡賞的,難得他送來這個,可是對你的看重,你且收起來,這個不是日常帶著的,別讓你妹妹再亂翻,她皮猴一樣,不知輕重。”
富蜻娘忙站起身來,神色鄭重又驚喜的接了過去,也不交給丫鬟,自己小心的拿著,忍不住的看。
張媽媽聽了這一番講述,只把嘴也合不上,只知道念佛咂嘴。
“二姑娘大福!二姑娘大福!且不說姑爺家能得了皇家的賞賜,就說這皇家的賞賜拿來做聘禮,可是天大的臉面!”張媽媽說著就連連施禮,歡喜之情毫不作假。
富蜻娘被她說笑的臉色更紅,再不好待下去,忙告辭去了。
待她的衣角消失在屋內,一直面含喜色的大太太才幽幽嘆了口氣,眉宇間堆上些許憂愁。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3:52 P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15 03:56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內宅閑說他人事
“姑爺家這樣看重姑娘,太太可放心了!”張媽媽知道自家主子的心事,忙說道,一面親自斟了茶捧上來。
“那麼重的嫁妝過去,就是心裡不看重面上也得重!”大太太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接過茶也不吃,就在手裡端著,“我實指望二姐兒莫走她姐姐的後塵,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該要什麼,穩穩當當榮耀無比的當著她這孫家少奶奶的位子過一輩子,我這心也就不是白操持一場。”
“太太費的心,這富家上下誰人不知,就是老太爺嘴上不說,心裡也是知道的,昨個送來的錦緞說是給二姑娘的,還不是給太太你的,別的房裡,哪裡能得了?”張媽媽忙笑道,一面拿起小錘輕輕的給她敲打。
大太太抿嘴嗯了一聲,這才露出一絲笑。
“咱們二姑娘知書達理進退得體,他們孫家聘了去做少奶奶,那一點不如意?何況咱們送了那些個丫頭過去,還有丁香……”張媽媽慢慢說道,“……當時候不拘那個生養了,也還是二姑娘的名下,一生下來就養著,嫡子的待遇,可不是天大的福氣……俗話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太太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有了這兩個姐姐姐夫,咱們三姐兒還不是刻著心意的挑人家……太太明智自小養著的大少爺,教的也好,如今他雖說大了,可我看這孩子心裡明鏡一般,何況有這些姐姐妹妹們的關照,將來他做官立命什麼都好,他自己如何不知道誰親誰遠……”
合著小錘一下一下,大太太漸漸眯起雙眼,唇邊的笑意更濃。
張媽媽看到了,面上更是歡喜,忽地想起一事,笑道:“這幾天張大娘子可來過太太這裡?我今個可聽了件笑話。”
“張大娘子……”大太太嘴裡念叨一邊,似乎想不起這個人是誰。
“太太娘家那邊的一個連宗……”張媽媽忙提示一下,看大太太才哦了聲,復又閉上了眼,便忙忙的說道,“……那個丫頭不是放出話來,要找個上門女婿,也不知道張大娘子從哪裡聽到了,只說她是咱們家的姑娘,必定有大老爺太太你照看著,巴巴的跑過去要她家老大去給人做上門女婿。”
一行說一行笑,大太太聽到那個丫頭便睜開了眼。
“……她也不打聽清楚,還是那日正好遇到丁香,拉著問,才知道人家志氣高早離了咱們去了,那張大娘子只氣的跳腳,說這樣無視尊長的人可不敢結親,跳著腳罵了一通再不敢提這事,我瞧那丫頭一家很滿意,正等著人家回話,卻惹了這一臉騷……”張媽媽掩著嘴呵呵笑了。
大太太抿嘴也笑了下,面上閃過一絲不屑。道:“張大娘子家不過是日子艱難些。也是清清白白地人家……。”
張媽媽忙點頭道:“可不是。我適才還見了張大娘子說了,這兒女的親事,可不能隨便就定了。仔細帶壞了家門。她咂嘴地後悔不迭。只說往日一起住過,看著還好。誰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面說一面搖頭,拍著胸脯,“我這日常想起來。還是後怕的很。當日怎麼就舉薦了這樣地人,阿彌陀佛。如果真定了她跟二姑娘去。可是我害了太太。就是立刻死了。也消不了我地罪孽。”
大太太聽了便是一笑。道:“又干你什麼事。是她自甘下賤,就是傳出去。也只讓人說我這做伯母地狠心冷面。不教導罷了。”
“哎呀呀,要是有人說這話。才是該死呢!”張媽媽拍著手道。“雖說是伯母。且不說隔了好幾層。他們生來就沒在咱們跟前打過照面,呼啦啦的一家子過來了,說是有親戚情分,卻還不及咱們外街面上地鄰居們相熟。再者說又不是沒有親爹教養。這個做伯母的還要如何管?給吃地給喝地給住的。接二連三地叫過來要跟姑娘們一起。偏人家不領情。白白糟蹋了好心意。人人都看著呢!再說那樣不著調地話,天都要打雷劈她!”
這話說地大太太一笑。一掃方才懨懨地樣子。坐正了身子道:“且不說這個,各人自有命定,旁人白操心也是無用,那送往孫家地正式嫁妝單子可做好了?我那日也不當心。聽你大老爺說。孫家地人拿了咱們草擬地看了去,既這麼著,那上面的東西只能添。可是萬萬不能減地。”
張媽媽一面忙重新斟了熱茶來,一面說道:“都寫好了,書房裡的人正抄撰呢,那日那家的女人也是莽撞,劈頭就要,外書房的人也疏忽,就那樣給了,我知道後也忙拿了看,跟咱們如今的一比,都沒什麼,咱們正式的比那個還多了一箱子上好的綢緞呢,只是有一件……”
說到這裡,張媽媽遲疑一下,又想那不是什麼大事,便一面給大太太捧上茶,一面道,“那跟過去的人,書房裡的人不知道,只聽大老爺當日說了一句,就添上那丫頭的名字……”
“這個啊,”大太太接過茶,不在意的一笑,“不過是個名字,他們認得是誰?橫豎不少這樣一個人過去就是了。”
於是此事揭過,張媽媽也忙笑著應了聲是,還要說話,就聽外邊有咚咚的腳步聲。
“做什麼!在這裡亂跑什麼!”張媽媽忙快步走出去,豎眉冷臉才喝道,就見簾子被掀開,兩個女人並三四個丫鬟一起湧了進來,不由嚇了一跳,待看到其中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更是嚇得連話都忘了問。
這個婦人是王媽媽,原本也是跟在大太太身前的,前幾日剛跟了大姑娘走了。
“張大姐,太太可歇了?”王媽媽面色焦急,不由提高了聲音問道。
她的話音才落,就聽內裡咕咚一聲,伴著呼痛聲,二人忙搶了進去,見大太太歪坐在腳踏上,顯然是跌下來了,眾人頓時亂成一片,忙搶著去扶。
“你怎麼來了?可是,可是蟬姐兒……?”大太太顧不得起身,一把推開亂亂的人,只抓著王媽媽急急問道,那聲音都有些變調。
像王媽媽這樣身份的婆子,如非緊急之事,絕不會離開大姑娘身前半分,這所謂緊急之事,一是重病,二則是被休。
第三十五章 秋葉紅入主秋葉堂
而此時的秋葉堂內,正是酒憨興濃之時。
一張大桌子,就擺在院子裡的大楸樹下,掛著兩盞燈籠,再加上晴朗的月色,別有一番風味。
一桌子滿滿的坐了六個人,秋葉紅父女,胖哥,張師傅夫婦,黃掌櫃,桌子上的菜肴基本上已經掃空了,幾個男人面上都微醉。
“慧姐兒又輸了!慧姐兒又輸了!”胖哥敲著筷子,因為吃酒而紅乎乎的臉滿是笑,“再說一個故事!再說一個故事!”
吃酒自然要劃拳,秋葉紅卻不精通這個,又想玩,自然十次九輸,富文成不許她吃酒,於是便拿故事笑話抵數,一連說了幾個,不止胖哥喜得什麼似的,就連一桌子的大人也都有興趣的聽起來。
“好,再講一個。”秋葉紅見大家高興,自己也是興致大發,四下一看,正好看到一旁石桌子上晾曬的切好段的徐長卿,於是笑著指著道,“就說這個徐長卿,你們知道它的名字怎麼來的麼?”
怎麼來的?一輩一輩傳下來的唄!眾人聽了都笑。
“徐長卿原本不叫徐長卿,據說在唐代貞觀年間,太宗李世民外出打獵,不慎被毒蛇咬傷,病情十分嚴重。御醫們用了許多貴重藥材,均不見效,急得團團轉,只得張榜招賢,民間醫生徐長卿看見榜文,便揭榜進宮為皇帝治病。徐長卿用自己采來的蛇痢草治好了皇帝的病,李世民高興地問藥的名字,徐長卿聽了卻不敢回答。”秋葉紅咳了咳嗓子,拿出說書先生的氣勢講道,不忘拿捏著賣個關子。
胖哥很配合的急急的問道:“為什麼?”
“原來李世民被蛇咬傷後,下了一道聖旨,凡是帶蛇字地都要忌諱。誰說了帶蛇字地話都要治罪。情急之下。一旁地丞相魏征靈機一動。連忙為他解圍說: “徐先生,這草藥是不是還沒有名字?”徐會意忙說:“稟萬歲。這草藥尚無名字。請皇上賜名。”皇上不假思索地說:“是徐先生用這草藥治好了朕地病。既不知名。那就叫‘徐長卿’吧。以免後人忘記。”秋葉紅說完,不忘拍一下手做結束語。
眾人聽她講的有趣,都笑了起來。
“慧姐兒知道真多!”張師傅地媳婦笑道,一面笑眯眯的看著秋葉紅。“這麼小的年紀,比我這活了半輩子地人強地沒邊了。”
秋葉紅嘿嘿一笑。暗道,要按照自己所知地歷史論起來。自己不知道活了幾輩子了。
“慧姐兒小小年紀,如此聰慧。可是請了師傅教地?”黃掌櫃也好奇的問道。
富文成只是一笑,帶著幾分寵溺看向秋葉紅,道:“是她母親教的讀書識字。”
“大妹子莫非也是獸醫?”眾人很是驚奇。
都知道富慧娘母親早亡,秋葉紅本身就對這個母親沒印像,自然閉口不談,大家還是頭一次聽到有關富慧娘母親的事,一時忍不住好奇問道。
富文成卻是面色一暗,含糊道:“不是,她不會這個。”
他的樣子顯然不願多談,眾人識趣的不再問,於是忙吃一杯酒過去了。
“我有一件事要對大家說。”眼看酒宴待散,黃掌櫃才站起來說道,“張師傅,胖哥也都知道,我這濟人堂,原本是開不下去了,多虧了慧姐兒,才有了今日,所以,我願意拿出三股送與慧姐兒,從今後,慧姐兒,你就是我們秋葉堂的二掌櫃。”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除了秋葉紅。
就憑自己的技術,只怕將來名聲更大,那麼經歷過被人挖牆腳的黃掌櫃,哪能不提前准備。
開一家自己的獸醫堂,也是秋葉紅的願望,如今雖說只當個二掌櫃,也可以說不錯了,要是她自己另起爐灶也不是不可行,但人都要講些良心不是?不管怎麼說,是黃掌櫃給了她秋葉紅做獸醫的機會。
錢這種東西,夠用即可,沒有盡。
“恭喜慧姐兒!”轉眼就想明白的眾人忙舉著酒祝賀。
“那就多謝黃掌櫃抬舉!”秋葉紅站起身,正色對黃掌櫃道。
果然是個人才!黃掌櫃心裡道,看著寵辱不驚的樣子!一面忍不住拭把冷汗,一定是自己死去的妻子暗中保佑,讓自己那日靈光乍現,把握住了這個人才!
接過黃掌櫃早寫好的文書,秋葉紅就正式成了秋葉堂的二掌櫃,這瞬間的變化,讓眾人又是歡喜又是驚異,在這氣氛下,富文成也破例讓秋葉紅吃了杯酒,直到月色偏沉大家才散了。
“爹,再過一年,咱們就換個大院子住,也不用你出去做工,采買兩個小丫頭,你就在家做老爺享福吧!”伴著晴朗的月色,一前一後走在巷子裡的父女二人不是低聲說笑兩句,從沒吃過酒的秋葉紅此時已經有些微醉,搖著富文成的胳膊笑哈哈的說道。
看著女兒月光下如同瑩玉的面龐,飛揚眉梢的喜色,富文成忍不住鼻頭一酸,抑制住那念著亡人的憂傷,寵溺的一笑道:“好,爹就等著享姐兒的福。”
秋日的夜風已是頗涼,被冷風一激,秋葉紅清明了幾分,想起宴席上眾人問她從哪裡學來這麼多技藝,不由沉默一刻。
“爹,如果我說,我如今會這些,是因為那一場病,病好了,腦子裡就有了這些技藝,你信還是不信?嗯,你怕不怕?”秋葉紅遲疑一刻,終於咬牙說道。
“信。”富文成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一面脫下自己的外衣,給秋葉紅披上,笑道,“你就是明日會點石成金,在我眼裡也還是我的小慧娘。”
秋葉紅一愣,旋即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掉下幾滴金豆子。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的她竟然也被熏陶的這麼容易悲春傷秋了!這都是富文成緣故,她秋葉紅可不是這麼容易動感情的人!
這一晚父女二人因為都吃了酒,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想起昨夜的事,還有些不確信。
“爹,這個你收好了!”秋葉紅又看了兩遍文書,才笑嘻嘻的遞給富文成。
富文成嗯了聲,接了過去,秋葉紅見他進了屋子,從房梁下拿下那個被層層布包著的,裝滿首飾的盒子,將文書放了進去,在他眼裡,自己這個文書,也是這樣珍貴啊,秋葉紅忍不住又是心裡一暖,竟有一種想要放聲大哭一聲的念頭。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以及敲門聲。
“二老爺,二老爺在家不?”一個帶著陪笑的聲音陡然響起。
二老爺?又是富家大院的人。
富文成與秋葉紅對視一眼,秋葉紅才上前開門,見門外站著一個面相醇厚的婦人,身後還跟著三個年紀大的婦人,衣衫良好,頭飾精貴。
“我們是大太太跟前的幾個使喚人。”那婦人笑道,一面叉手施禮,“不知道二老爺可得空到家裡一趟不?”
家裡?這話說的真熱情!
“做什麼?可是你們太太找我?”富文成淡淡道,也不說請她們進來。
那幾個婦人面上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笑意更濃,忙忙說道:“也沒什麼,說幾句家常話罷了,二老爺可得閑回去一趟?”說這話,眼就往門裡瞄,看到屋門口站著一位瘦瘦的小姑娘,穿著家常紅衫綠褲,站在院子裡一面挽頭發一面側眼聽她們說話。
“我們為了生計奔波,沒個得閑的時候,你們太太有什麼話,你說來就是。”富文成一口回絕。
似乎料到他的態度,那幾個婦人也不惱,堆著笑道:“二老爺金貴的人,太太有什麼話哪裡容得我等下人傳?可是沒得道理,二老爺千萬賞臉回去一趟的好,我們如今也是在太太跟前混了十幾年的人,如今連請個人也請不來,真是白活了,二老爺大慈大悲,多少賞個面子吧。”
她們的穿著打扮,跟站在門口一身補丁衣裳的富文成相比,她們才是金貴的人吧?
話雖然說的可憐,但說道這份上,有眼色的人都該給了面子才是,那婦人們心裡都暗暗想著,眼角的余光向內看去,見那院子裡的小姑娘嘴邊露出一絲略帶玩味的笑,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門板啪的一聲合上了,富文成那冷冰冰的“我哪裡有面子賞給你們!”一句話在耳邊繞而不絕。
三個婦人你看我我看你,面上又是無奈又是惱怒,終於沒有再說話,一跺腳轉身去了。
兩輛青布馬車就在巷子口等著,三人上了一輛馬車,車夫便催馬疾行向富家大院去了,直接進了角門,穿過夾道一直到了內宅才停下,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們跑過來,搶著扶三個婦人下了車。
“怎麼樣?”張媽媽迎頭過來問道,一面焦急的往她們身後看。
“這還是頭一次受著沒臉!”三個婦人帶著幾分惱意笑道,“虧得是沒別人跟著,要不然我們三個往日養的臉面就丟光了!”
說這話又打趣張媽媽道,“你個老貨精明,這好差事推給我們!”
張媽媽嗨了聲,一面攜了她們的手往內走,一面道:“什麼我精明!我早在人家跟前沒臉!哪裡敢去?如是我去了,只怕連門都不給開呢!”
那三人便呵呵笑了,道:“原來這臉子是摔給你的!以前是以前,許是人家眼高,看不上咱們二姑爺,如今這個可是大人物,再沒看不上的道理,依著我說,太太何必不讓我們說,要是我們當時就說了,只怕早跟著跑來了,哪裡還能摔著一頓臉子!”
說笑著進了大太太的院子,門廊下站著一溜丫頭屏氣禁聲的站著,當下四人忙住了笑,正了臉色,就有兩個丫頭打起簾子,向內說了聲“楊媽媽回來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4:08 PM
第三十六章 微含酸說他人婚嫁事
大太太的屋內燃著綿綿的香,擺著半開的鮮菊,一反常日愛清淨的習慣,在大太太的下首,站著的半坐著的有好幾個婦人,往常在丫頭們跟前不怒自威的青鸞,此時也緩了臉色,正親自看著小丫頭們捧茶,一一送到這幾位管家奶奶手裡。
這些人說起來是依著大太太賞口飯,可是說到底,大太太也離不了這些人左右幫襯,雖說是主子,但也不能怠慢了這些奴才。
“怎麼樣?”看著張媽媽幾個人進來,緊挨著大太太站著的王媽媽搶先問道。
大太太忽略的她的失禮,也看向趕上前彎身施禮的楊媽媽,手裡的佛珠不由捻的快了些。
“家裡有事,偏巧來不了。”楊媽媽陪笑道。
大太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淡淡道:“是不來吧。”
下首的婦人們便都互相看了眼,低聲交談,便有人站起來笑道:“太太,這樣的事,直接讓老爺找他說去便是了。”
“我就是知道他這樣,才想要先囑咐兩句。”大太太嘆了口氣,“你們沒見過他,是不知道!那粗野的性子,咱們自家人也就罷了,不去計較,要是衝撞了京裡的來人,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太太考慮的極是,”王媽媽站起來笑道,眉眼裡有滿是溢出的歡喜,“大姑娘也是這個考慮,原本大姑爺只說派個小廝過來帶人去就是了,咱們姑娘只怕不妥,這才趕著讓我回來,想不到那史小侯爺也派了體面的人過來,人家如此給臉面,可不能在他們跟前失禮。”
聽她說的這樣歡喜,眾人都有些將信將疑,她們來的匆匆,只說又要給家裡一個姑娘辦喜事,原本以為是三姑娘有了人家,卻沒想到竟然是要給這個剛投親來的二老爺家的姑娘。
“果真是要當妾納了去?”有人問道。
“可不是。要不然大姑爺跟大姑娘聽了都嚇了一跳,阿彌陀佛!”王媽媽笑道,“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妾,那可是個正經的侯爺。爺爺是太後娘娘地親兄弟,高祖時就封了開國侯。家裡皇後都出了兩位了。”
這一句話說地滿屋子人都砸舌。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搭上的!”大太太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地情緒喃喃道。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長眼?那樣的人也配有這樣地好運道?
正說著熱鬧。外邊人傳話說大老爺回來了,眾婆子們忙起身,來不及換上家常衣裳地大老爺急匆匆的進來了。
“怎麼說?光哥帶信說什麼?史小侯爺看上咱們三姑娘了?”大老爺顧不得坐下就忙忙地問道。
“不是咱們三姑娘!”大太太先是悶哼了聲,又忙正色道,屋內的婦人們便齊聲告退,大太太點點頭看著她們都退了出去,只留下王媽媽張媽媽並青鸞在跟前伺候。
“是光哥兒來接蟬姐兒時,跟著來的那個開國侯史家的小侯爺?我恍惚記得不過是坐了一坐就走了……”大老爺有些疑惑的道,只怕連我他都沒看清楚,又怎麼看上了他們家的姑娘?
大太太嗤了一聲,帶著幾分鄙夷道:“說是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點名要那邊的那個丫頭,我說呢,難怪讓她跟青娘過去,他們還不樂意,原來早私定了!”
這樣說有些不堪了,大老爺咳了一聲,道:“既然這麼著,咱們替他置辦就是了,畢竟是王侯人家,雖說是過去做小,但也不可怠慢,規格就比這蟬姐兒吧。”
“老爺。”大太太捻著佛珠笑道,“先別急,還是先問問那邊的好,省的咱們白操心。”
“問自然要問,只是東西早晚要准備的,他家的光景能准備什麼?說出去是咱們富家的姑娘,實在不像樣子咱們臉上也無光,先准備著就是了。”大老爺也笑了。
雖然不是定了他們的親生閨女,大喜過後有些失望,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姑娘也不遠,何況又是投奔他們來了,這世上,也只有他們是她的嫡親了,到時候體面的打發了去,心裡頭定然感激的很,這以後富家的事自然就是她的事,又多了一門貴親啊!還不是一般的貴親,那可是跟皇家扯上了關系!
想到這裡,大老爺渾身發熱,不由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滿意的舒了口氣道,“你找幾個媽媽教導教導那慧姐兒,到了那樣的人家,一定要站得住,才不失我富家的臉面。”
“是,”大太太有些不情願的說道,“那也要看她扶的起扶不起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大老爺正色道,看向大太太,“先是因為拒了親,你就不喜她,如今心裡定是覺得那侯爺看上不是三姐兒,心裡更不高興,我且告訴你,就是不高興也要高興,出了這富家的大門,咱們都是一家人,且不要說這慧姐兒怎麼比不得咱們家的姑娘,只要她進了侯爺的門,那就是貴人,你如今給她臉色看,將來咱們就得受她臉色看!快些收起那些婦人的小心眼,正正經經的去置辦才是!不過是給些東西說些好話,又虧不得什麼!將來總有一並收回的時候!”
大老爺還很少這樣嚴肅的跟她說話,可見這個史小侯爺地位的確不一般,大太太也忙正了神色,說道:“是,我哪裡還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
說這話看了一旁的張媽媽一眼。
那張媽媽也是機靈的,立刻道:“太太,萬一他們不同意呢?那兩個脾氣古怪的很!”
聽了她這話,大老爺失笑了,就連王媽媽都笑了。
“哎呀呀,這是斷沒有的事!”王媽媽笑道,“這樣的好事,還有人不願意?這樣的親事還看不上?那心可不是肉做的了!只怕是天做的!”
大太太聽了一笑,捻著佛珠道:“但願她惜福吧!”不再言語了,又聽大老爺問了王媽媽幾句蟬姐兒如何,又問史小侯爺家來的人安排好了沒。
“上次的事,保不住他心裡還委屈,不肯來,你便親自去一趟是了。”大老爺問了方才的事,沉吟片刻帶著說笑的意味道,“要緊的囑咐她,別再跟那些牲口混一起,實在是不像樣子。”
“他委屈?”大太太頓時火起,將手裡的念珠一放,“他有什麼委屈的?”
大太太自從昨晚起就積攢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氣一起撒了出來,冷笑道,“早准備攀高枝去,何苦擺出哪一副清高樣子!我倒要看看,他這次還有什麼說的!不用老爺吩咐,我這就親自去給他說,求求他,快將女兒送去侯爺府上當貴人去吧,這個再不行,只有皇宮裡才能容下她了!只是咱們家廟小,宮裡的官家這輩子也不會屈尊來咱們家坐坐。”
這一席話說的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都站著陪笑道太太跟那樣的人動氣做什麼。
“行了行了,”大老爺一個頭兩個大,忙站起來道,“你別去了,我去吧,你如今在家說一通出出氣就罷了,至於陪嫁的東西,千萬盡心,這可不是玩的。”
大太太哼了聲沒言語,張媽媽她們都忙賠笑道太太嘴上說說不過是恨她不聽管教而已,心裡還是愛惜的,過會我們就去了雲雲,大老爺已經起身走了。
屋子裡一時陷入靜謐,看著大太太的臉色,幾人不敢言語。
“都散了吧,我歇一刻,晚些時候你們跟我出門去。”大太太緩緩吐了一口氣,重新拿起佛珠,就倚在榻子上,慢慢合上眼。
幾人忙低聲應了,不敢再說話低著頭悄悄的退了出去,青鸞不敢遠走,送了兩位媽媽出去,自己在門前台階上坐了,一面側耳聽室內的聲音,一面望著台階上盛開的菊花發呆。
“菊花、甘草……”胖哥看著藥方上的字,一面低聲念著一面抓了,又抬頭看了一旁皺著眉研讀醫書的秋葉紅,“慧姐兒,慧姐兒,這個量好大啊。”
秋葉紅頭也沒抬,順口說道:“量大也不一定行,還是達不到青霉素的效果。”
“慧姐兒?”胖哥笑道,“你又想什麼入迷了?”
秋葉紅回過神,才知道他問的什麼,原來是自己給知府大人的馬開的清熱解毒方子,笑道:“無妨,配好了給知府大人哪裡送去。”
說罷又轉頭去看自己手裡的醫書,嘆了口氣。
胖哥抓完藥,待出門時看秋葉紅愁悶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慧姐兒,你想什麼呢?這麼上愁?”
“我啊,在想,如果要給牛馬大牲口做手術,麻醉問題解決了,抗菌消炎該怎麼解決呢?”秋葉紅嘆了口氣說道,一面伸手在頭上抓了兩下,“哎呀呀,怎麼不把青霉素給我穿越過來?”
胖哥聳聳肩,古古怪怪的也聽不懂,便說了聲我出去了,慧姐兒你替我抓會藥,便高高興興的去給知府大人哪裡送藥了。
秋葉紅應了聲,從悶思中收回神,望著堂外川流的人群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
“小大姐兒。”第一個找秋葉紅看過牛的那個張老漢從外邊經過,不忘給秋葉紅打個招呼。
見他皺紋遍布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般。
秋葉紅才笑著問他什麼事這麼高興,就見保良打一邊走了過來,站在門口,躊躇要進又不待進。
第三十七章 受質疑說診劉家牛
“可不是高興,昨日家裡新添了兩只牛崽子,小大姐兒閑了過去吃杯茶啊。”張老漢哈哈笑著,趕著牛過去了。
秋葉紅淡淡看了保良一眼,終是沒有打招呼的興趣,又低頭看醫書去了,藥堂外人聲鼎沸得叫賣聲嘈雜,而堂內安靜如夜,只聽得她輕輕的翻書聲。
“保良哥,在大日頭下站著做什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胖哥大嗓門陡然響起。
秋葉紅這才抬起頭,見那保良低了頭一言不發轉身去了。
“哭喪個臉,該不會又被他師傅打了吧?”胖哥撓著頭嘟囔道,一面喜滋滋的邁進來,小心翼翼的扶著門板,讓進來一個小姑娘,“姑娘小心些,店裡簡陋,地不平,仔細跌了腳。”
通過昨天一事,大家已經知道知府大人姓喬,名諱沒人問,也沒人主動說,不過這個養了一只羊當寵物的女兒的名字就問出來了,喬歡,今年七歲。
“小姐姐。”喬歡姐兒牽著小羊蹦跳這過來了。
高幹子弟不能怠慢,秋葉紅忙站起身,笑道:“你如何來了?”
“我跟爹爹說了,要跟你學獸醫!”歡姐兒清脆的說道,手裡牽著的羊也不認生,抬著頭去啃秋葉紅放在桌腳的書。
“你學這個做什麼?”秋葉紅失笑,順手打了那羊一巴掌,奪回自己的書,“髒兮兮的,不是好玩的。”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將來定是要嫁到富貴人家當太太的,只需要學心眼就行,四體不須勤,五谷也不須分,拿這個當新鮮的玩意,還不如到街上看雜耍。
“我要是學會了,跟爹爹去打仗。就不怕再遇到馬兒生病了。”喬歡亮晶晶地閃著大眼睛說道,“這樣爹爹也不用離開漠北。”
“你爹爹行軍打仗還帶著你去嗎?”秋葉紅有些好奇,蹲下來跟她面對面說話。
喬歡帶著幾分得意點點頭,一面摸著小羊地頭。一面道:“我就是在軍營裡出生地!我現在就會騎馬。姐姐你會嗎?”
秋葉紅搖搖頭。拍了拍喬歡的頭,道:“你好厲害啊。我不會。”
喬歡就更加得意地笑了。搖著秋葉紅地衣袖。“小姐姐。你教我看馬病,我教你騎馬好不好?我家裡還多馬呢。隨你挑。”
秋葉紅笑了,敷衍道好,一面又問胖哥幾句話,知道知府大人的馬情況穩定,也就放心了。
“小姐姐,那我先學什麼?”喬歡認真的說道,一面將窄窄的袖子擼了上去。
秋葉紅忙拉下的她的袖子,這個畢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可不能像她這樣肆意,讓人家的家人知道,要怪她帶壞小孩子。
果然,她的動作剛完,兩個喘著氣的婦人就進來了,拍著胸脯道:“歡姐兒,可要嚇死我們了,怎麼就一轉眼就不見了!仔細老夫人生氣。”
見她們跟來,喬歡嘟起了嘴,一副掃興的樣子。
“歡姐兒,這裡可不是玩的,咱們快些回去。”婦人們帶著幾分好奇上下打量秋葉紅,臉上神情怪異,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麼個干淨的姐兒,怎麼學了獸醫這個手藝,可見貧困之極,這樣想著,面上就顯出幾分鄙夷,隨口就說道,“你如是想跟小大夫玩,叫到咱們家裡去就是了。”
拿自己當什麼?喚之即來揮之即去?
秋葉紅只笑了笑,也沒就順著答話,順手拿過桌子上一本《相馬病經》遞給喬歡,道:“你且看看這個再說,看的進去,我才能教你。”
喬歡高興的接了,身旁的婦人見了,就哎呀的笑道:“我們大姑娘才讀了幾天書,就給這麼厚的書看?小大夫,莫要玩笑了。”
另一個就要劈手去奪書,口裡道:“仔細老夫人看到不高興,這個可不能拿回去……”
喬歡瞪了那婦人一眼,鼓著腮幫子道:“認不得字,我不會去問爹爹麼?要你多嘴!”
那兩婦人忙點頭陪笑,收回手不敢硬奪了去,只再三勸說哄著喬歡走,正說著,就見門外跑進來兩個大漢,一臉惶惶也不看人舉著手喊道:“大夫,大夫,快些救命!”
秋葉紅嚇了一跳又有些失笑,看他們的形容雖然有些粗鄙,但穿著也不像窮苦人家,忙說道:“這位大哥,我們這裡是看獸醫的,不是人醫。”
“就是找獸醫啊!”那大漢直著嗓子喊道,一面抹去頭上豆大的汗珠,“我家的兩頭牛,都要死了!”
秋葉紅忙問什麼症狀。
“我家的牛原本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麼就……你是大夫?”那大漢冒著汗說道,猛然看清詢問自己的是個小姑娘,頓時一臉灰敗,“你這個小姑娘?”
不待秋葉紅說話,另一個就抓著他的胳膊道:“大哥,咱們還是快往臨安府去吧,聽說那裡的宋大夫極為有名,鐘大夫已經說治不得了,就別再聽他的話誤了性命!”
眼看那二人一跺腳轉身向外奔去,倍感沒面子的秋葉紅忙扯著藥箱拽住他們。
“兩位大哥,往臨安府來回快馬不停也要一天一夜,不如讓我先試試,就算治不好,也能給你保些救命的時間出來。”秋葉紅謙虛的說道,實在是心裡好奇,有什麼大病值得二人急成這樣。
“你們兩個,小姐姐就是最有名的,最厲害的,那麼多人都治不得我爹爹的馬,就小大姐兒治好了,你們還敢小瞧她!”一旁的喬歡看不下去,大聲喊道。
“你爹爹?”兩大漢看了這位小女孩衣著打扮不俗,身後還跟著兩個保養極好的婦人,他們家也是鎮子裡數一數二的大戶,但自己的媳婦穿的遠不如這兩人,便知道這是個更富貴的人家,俗話說看人看衣裳,縱然心裡急得冒火,態度也緩和許多。
“這是知府大人的千金。”胖哥忙跳出來介紹,也惱恨那二人小瞧慧姐兒,故意板著臉說道,“不許無禮!”
那兩個大漢嚇了一跳,忙退開幾步,知府大人的性情全紹興府的人都知道,雖然自己不是那作奸犯科之徒,但平日有事寧願繞遠路也不願從知府衙門那條街過,如今眼前竟然活生生的站著知府大人最親近的人,那震驚幾乎等同於知府大人親身出現,差一點就要掉頭就跑。
兩人對看一眼,均暗道原來這個不起眼的藥堂有這麼大的後台!怪不得鐘大夫說什麼也不接診他們家的牛,還將他們推到這裡來,原來是同行欺壓搶生意啊!
二人做出一致的結論,心裡叫苦不迭,他們家就是再有錢,也不敢拿著大牲口的命讓人玩!
“你們家的牛,只許讓小姐姐治,別的誰也不許請來!”喬歡小大姐兒板著臉下了判決。
那兩漢子腿一軟,就像跪倒,要命啦!
“別怕別怕!”秋葉紅哪裡知道這兩漢子內心給她定了這個罪名,雖然覺得這漢子驚懼成這樣有點莫名其妙,但也忙制住喬歡童言無忌的繼續嚇人,一面和顏對那二人道,“兩位大哥先將病症講給我,我聽了治得我就去,治不得也不敢耽誤二人另請高明。”
喬歡哼了一聲,翹著鼻子不再言語,那兩個婦人這才回過神忙低聲勸她回去。
“是這樣,小大姐兒。”事到如今,兩個大漢也沒法子,只好苦著臉說道,“我們是山陰縣的劉家,家裡頭養著十幾頭牛……”
十幾頭牛!秋葉紅瞪大眼,來這裡這麼久,總算見到一個養殖大戶了!
“……家裡的牛都有專人就在我們家附近的山上放養,前幾日天冷了,便將牛關在欄中,也不知怎麼了,今天一大早,小廝們來報死了一頭母牛,還有一頭眼看著就不行了,家裡的老伙計們看了,都說是吃多了宿草不轉,小廝們都說沒放任的喂草料,這群刁滑的,我早說該教訓教訓……嗨,我說這個做什麼……灌了消脹散也不管用,找了鐘大夫,他又病著不能出門,聽了病症只搖頭說治不得了,再三求了便說往你這裡來試試……”劉家的大漢一口氣說完了,一面忙忙的作揖, “小大姐兒,再耽擱不得啊!小大姐兒行行好!”
宿草不轉,也就是急性瘤胃擴張,秋葉紅沉吟起來,到沒有聽到那大漢最後的話,見她不說話,再看一旁皺著臉的千金小姐,兩大漢就算急得腿肚子抽筋,也不敢往外走。
如果是才起的病,消脹散,針灸,都是可行的,於是秋葉紅將藥箱一背,道:“走,我跟你們去看看。”
“小大姐兒!”兩大漢差點跪倒。
“怎麼了?”秋葉紅有些不解,隨即笑道,“你們是信不過我不成?放心,我自然治得,就算治不得,也能拖延一些時間,讓你們請別人來看,耽誤不了的。”
話說到這份上,兩大漢只得垂頭帶著她去。
“歡姐兒,你可不能去,咱們快回去的是。”看喬歡邁步就跟秋葉紅走,兩婦人忙拽了她,好聲說道。
“才不!回去有什麼玩的!我要看小姐姐治病!”喬歡甩開她們,蹬蹬的跟上秋葉紅,爬上了那倆漢子的驢車。
“那你好好看著,不許再多說話!”秋葉紅也沒硬勸,說起來這小孩子整日悶在家裡也是怪沒意思的,又難得她不像一般的小孩子扭扭捏捏或嬌嬌夭夭的,極和自己的脾氣,於是也不介意讓她跟著,權當跟自己出去玩罷了。
喬歡見她答應了,高興的點頭不止,那兩個婦人無法,只得用眼睛狠狠剜了秋葉紅一眼,也跟著爬上車。
請了個半吊子獸醫,知府大人的千金將要光臨他們家,兩大漢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大不了權當送兩頭牛給官家的小姐玩吧。
驢車沿著街道不快不慢的行駛而去,在他們的車後,一個青衣布袍,帶著幾乎遮住眉眼大頭巾的年輕男子,由人群中脫離出來,不緊不慢的跟在其後,沿著光滑的石板路,走過一座座的石拱橋,就來到界河另一邊的山陰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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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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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5 04:14 PM
第三十八章 說瘤胃切開遭拒診
“小大姐兒,如何?”劉家老大搓著手問道,不忘有些膽顫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饒有興趣觀看的喬歡姐兒。
如今的女孩子們都怎麼了?瞧瞧這兩個姑娘,長的都乾乾淨淨的,怎麼愛跟這髒兮兮的牲畜打交道?
劉家的牛棚真夠氣勢的,秋葉紅望著這幾乎跟現代一個小型養牛場媲美的大院子,差點激動的挨個將圈中每一頭牛都診一邊,過過手癮。
死了的母牛剛滿八歲,還躺在一邊,左側腹部膨隆,另一頭是公牛,不滿四歲,此時臥倒在地,目光呆滯,反芻停止,偶爾回頭顧腹。
“口角流涎,體溫略高,呼吸迫促,胸式呼吸……”秋葉紅一面查看一面低聲自語,又看了脈,口色,才點頭道,“的確是宿草不轉,而且,不輕……”
見她緊皺起眉頭,劉家的兩兄弟心裡拔涼拔涼的,還沒說話,就見秋葉紅取了針,嫻熟放了舌底鴨脈血,又針了人中、百會、脾俞穴。
“我再開一副加味大承氣湯,和油灌了,不要喂食,過明日再看。”秋葉紅一面低頭寫方子,一面說道,“如果還是不行,那就只有瘤胃切開。”
看了她嫻熟穩妥自信的動作,心裡稍安的劉家倆兄弟剛接過藥方,就聽見這後一句話,都驚訝的看向秋葉紅。
“小大姐兒說什麼?瘤胃……切開?”他們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壞了,忍不住問道。
秋葉紅點頭,道:“你這兩頭牛,顯然是吃了過多的草料,並且是難以消化的枯草藤,這些粗硬的枯草藤在瘤胃內堆積……”
秋葉紅一面說,一面在牛身上指點給他們看,喬歡不理會兩個婦人的拉扯,也擠過來好奇的看。
“……使瘤胃體積增大、內容物停滯和阻塞,胃壁擴張。導致瘤胃運動和消化障礙。造成脫水和毒血症地一種疾病……”
說到這裡,在場地眾人不管感興趣地還是不感興趣地,都已經聽得天旋地轉。不知其所雲。
秋葉紅見狀咳了一聲。決定通俗易懂地解釋。便用手在牛瘤胃處一劃。道:“就是說,我需要在這裡用刀割開。把瘤胃裡地積食取出來。便好了……”
聽了這話,劉家兩兄弟再看秋葉紅的眼神。就是赤裸裸地你瘋了吧?
“快,取診金來。”劉家老大最先回過神。忙對擠在一旁十幾個圍觀的眾人中一招手。“套車送小大夫和大小姐回去。”
就有一個家人扶著帽子跳著跑向內裡,不多時取了一包散銀子來。
“不是,你聽我說……”秋葉紅見他這是送客的意思,忙要解釋,“這嚴重的瘤胃積食,湯藥不管用的時候,只有開刀最好,也最見效,你別怕,我有好的麻醉劑,又有消炎的湯藥,這只是個小手術……”
“大哥,我這就親自去臨安府。”一直不說話的劉家老二此時說道,打斷了秋葉紅的話,說完就撒腳跑了。
秋葉紅有些喪氣的閉了嘴,知道再說什麼,這家人也不會讓自己治,盡管這瘤胃切開手術,是她在獸醫站做慣了的手術,但在這個時代,外科手術是極不發達甚至說沒有的事,開膛破肚還只存在扁鵲神醫救治虢國太子急性闌尾炎的近乎神話的故事中,沒有人會把這個看做一件司空見慣的小事。
“小姐姐。”喬歡拉了拉她的衣袖。
秋葉紅低下頭,看到她關心的眼神,便笑了笑,道:“咱們走吧。”一面從劉家老大遞過來的碎銀子中,撿了一小塊,“這個就夠了,今夜再灌一次我開的藥,或許能撐到臨安府的大夫來。”
當下在眾人怪異的探看以及竊竊私語中,坐上了劉家的驢車。
“從來沒有人會切腹治病,小大夫真的會啊?”
秋葉紅剛坐好,就聽圍觀的眾人中有一個聲音問道,她尋聲看去,見是一個穿著普通的年輕男子,好像戴的是別人的頭巾一般,極為不合適的遮住了前額眉毛,只露著一雙大眼,倒顯得幾分精神。
秋葉紅只略掃一眼就不在意,長相如何也沒心情看,點頭道:“會,又如何?你們家又不讓做。”
說罷,喬歡姐兒跟著的兩婦人早耐不住心急如焚,忙忙的催車走了。
“哎。”看著馬車走了,就有一個小廝捅了捅這位年輕人,上下打量他道,“你是我們家的?我怎麼看你面生?”
那年輕人只是一笑,理也不理轉身走了,小廝撓撓頭,聽到劉老大喚人去抓藥,忙搶著去了,他們劉家莊每天來相牛的生人來的多了,自不去理會。
且說秋葉紅有些喪氣的回到秋葉堂,喬歡年紀雖小極有眼色,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也不多說話。
“小姐姐,真的要切開肚子?死不了嗎?”喬歡畢竟是個孩子,沒一會就忍不住問道。
胖哥聽見了,嚇了一跳,忙道:“切開肚子哪裡能活!”
“不是切開,只是劃一刀小口子,事先服了麻醉藥,也不會覺得痛,也不亂動,然後慢慢的分離肌肉,避開大血管,也不會流血多到傷及性命,不是一刀下去直接就到了內髒的。”秋葉紅打起精神笑道。
胖哥還是嚇得直搖頭,萬萬不信這個,倒是喬歡認真的聽了,歪著頭道:“小姐姐說能就能。”
盲目崇拜要不得!秋葉紅心情好了許多,點著她的額頭笑了笑,看那倆婦人急得幾乎要冒火,忙說話勸喬歡回去。
玩了半日許是累了,喬歡姐兒順從的點點頭,抱著秋葉紅給的那本書跟那倆婦人走了。
藥堂裡沒有客人,秋葉紅拿起書心裡還是不靜,乾脆拿著紙筆慢慢的羅列,如果真的要做手術,她需要什麼,以往現代那些常用的器械,藥品,在如今這個時候應該用什麼取代,一行寫下來,發覺在古代動大的外科手術也是可行的。
越寫越興奮,越有信心,於是乾脆將所需要的器械一並寫了出來,跑到後堂找了張師傅,一一說給他。
“這些什麼刀子,鑷……鑷子?鉗子……”張師傅看著那圖紙笑了道,“姐兒要這些怪東西做什麼?”
秋葉紅也懶的見人就解說,只問他能找人做了不?
“能,這些小東西,不過是那現有的針刀略微改改就是了,沒什麼稀奇的。”張師傅笑道。
這麼簡單啊,秋葉紅也鬆了口氣,所以說嘛,中醫中藥博大精深。
將這些不精確的圖樣托付給張師傅拿去准備,秋葉紅又尋了大量的消炎的止血的抗菌的草藥一大堆,分類熬了煮了研了,一天時間就打發過去了,雖然想到有一天能用到心潮澎湃,但又想到不知道哪一天能不能到來,又有些失落。
就在這激動有失落的復雜心情中,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如她所料的,那劉家的人並沒有再上門,也許看著牛不治而死,也不會讓她去動刀切腹的,畢竟病死正常,開膛破肚而死太駭人。
富文成還沒有回來,秋葉紅洗漱換了衣裳,就開始准備晚飯,剛取下梁上掛的腌肉,就聽見門外有許多人的走動聲,並伴著不大不小的交談聲,聲音都是婦人。
“……等你們太太來做什麼?這都兩天了也不見個人,我們自己來見就是了,我們哪有那麼多閑在這裡等?早點帶了人早點回去……”這是一人略帶不耐煩的聲音。
這話帶起許多應和,不過是“正是呢!也不用你們准備什麼!原本是我們小爺實誠,給了她臉面,你們也不用認真,真當嫁女兒一般啊!”
話音不落,便又人陪笑道:“姐姐們,我都知道,都知道,哪裡敢貪圖這個,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只是,如何勞動姐姐們親自來說……還是在家裡歇歇……我們太太這就來了……”
這個聲音倒是熟悉?秋葉紅放下手裡的肉,慢慢走到院子中,側耳聽去,這不是那富家太太的跟前人,才在街上見過的張媽媽嗎?
這是來找富文成還是找她了?秋葉紅聽那腳步在自己家的門前一陣亂亂後,停下來。
第三十九章 乍聞事雙方皆糊塗
“姐姐們……我們家的孩子粗鄙,見不得外人……還是等太太來了……”張媽媽焦急無奈又陪笑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回答她的是一陣敲門聲。
秋葉紅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聲,那敲門聲啪啪的響,彰顯著來人的不耐煩。
“在不在?有沒有人?”門外的婦人們齊聲喊著,遲遲不見有動靜,便更是不耐煩,扭頭對身旁的人說道,“這天眼看就黑了,怎麼家裡沒人?一個姑娘家不在家能到哪裡去……”
她的話沒說完,門猛地被拉開了,一個眼睛亮晶晶的紅衫綠褲芊瘦姑娘出現在眼前,出現的太突然以至於那婦人嗓子裡不由自主噎了下。
“慧姑娘!”張媽媽也顧不得二人之間生分,急著要先說上句話。
此時面對外人,她們怎麼說都是一家人,忙擠了過來,但那卻被那幾個婦人一把擋開了。
雖然有過兩三次的相處,面子上這姑娘說話十分合體,就是不知道裡子怎麼樣,但什麼爹養什麼兒,富文成那直愣乾脆的性子她可是見識過的,雖然別人說三句他回不了一句,但那一句話就足夠把人氣的倒仰。
這是個沒好家教的姑娘啊!事到如今,張媽媽心裡各路神佛都參拜的一邊,只求這個姑娘表裡如一的得體嫻靜大方,千萬別聽到喜訊高興的過於失態。
“你是富慧娘?”一個年約四十,梳著海棠鬢,赤金的首飾插了一頭,穿著褐色褙子,赤金撒花馬面裙,圓盤大臉的婦人慢慢說道。
一面說她的眼皮上下一合將秋葉紅打量一下,見這位姑娘年紀小,穿著實在是差的不能再差,俊美繡眼倒有些不俗。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稀奇。她們見過地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
也不知道使了什麼狐媚手段。竟能哄得他們家小爺這麼遠的要來接,心裡想著。面子上便連笑意也沒了。眼中隱隱一絲不屑。
秋葉紅與此同時,也學著她的樣子。合著眼皮由下及上地掃了這婦人一眼。
一個人喜不喜歡你。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更何況,眼前這位大嬸絲毫不介意流露自己真實地喜惡。
“這是京城開國侯家的媽媽。”張媽媽忙忙介紹道,一面焦急的往外掃了眼。
娘也,怎麼大太太還沒來?
秋葉紅哦了聲,含笑說了聲這位媽媽好,一面暗道莫非自己名聲已經這麼大了,連京城裡的人家都上門來求醫?
張媽媽又急著開口要說話,被那婦人一把拉到一旁去了。
“按理說,也不得催姑娘,只是我們來了好些日子,我們家雖然不缺我們這幾個人,但也不敢在外久候,倒顯得我們一出來就貪閑玩個沒夠一般,我們小爺既然說了,家裡自然不會虧待姑娘,什麼都有,過去了,屋子家具都是新的,另伺候的人也不會少,因此姑娘這邊帶不帶東西都是不打緊的,有這個心也就罷了,別費那個事,人趕快過去才是要緊的……”這位婦人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聲音卻是帶著幾分不滿,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起來。
秋葉紅越聽越糊塗,這個婦人說的也是地道的漢語,怎麼她就聽不懂呢?莫非獸醫的待遇在京城裡已經漲了?還要有屋子有人伺候才肯診病?
這有些不對了,眼看她還要說下去,秋葉紅便忙一伸手制住她,道:“且等等,這位媽媽,你說的是什麼?什麼你們小爺,什麼過去的?”說著含笑瞧著眾人一眼,“該不是走錯門了吧?”
聽她這樣說,那婦人也是一愣,瞬即帶著幾分不滿看向人後急得直跺腳的張媽媽,“怎麼?原來姑娘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秋葉紅點點頭,也向張媽媽看去。
“是這樣……”張媽媽額頭上冒汗,才張口要說,就又被那婦人打斷了。
“我說呢,怎麼幾日了也見不得姑娘的面。”那婦人別有意味的橫了張媽媽一眼,“可是我們下人,夠不上跟你們太太說話,倒也不是我們小爺拿大,論規矩實在沒親自來的道理,可不是哄你們,不信到京裡打聽一下,現有保國公家小爺納妾比著,你們問問去,小公爺可親自上門了?不過也是一輛車拉過去就罷了,那姨娘論起來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
張媽媽被四周那婦人們真不懂規矩的鄙視眼神瞧得,此時恨不頭把頭都點下來,口中連連道:“不是這個,不是這個,我們是高興的,小侯爺如此給臉面,我們只想辦的體面,一時忙亂了,只待東西都備齊全再給姑娘一說,即可就能走了……。”
一旁被當作透明人的秋葉紅此時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但還是有些糊塗,眼看著雙方婦人話裡有話的對了起來,忙擺手道:“等、等!”
然後再看向那位媽媽,道:“這位媽媽,不知道你家病的是牛還是馬?”
這話問的對方也糊塗了,瞪著兩只眼似乎沒聽明白,只重復一遍道:“牛?馬?”
“哦,小牲畜我也看的,狗貓豬羊……”秋葉紅忙說道。
“哎呀,慧姐兒!”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張媽媽急得一跺腳,打住秋葉紅的王婆手藝自誇,用高過這些婦人嘈雜聲的音調道,“這是開國侯家的人,開國侯家的小侯爺要納你做妾去。”
秋葉紅被這話說的一懵,眨了兩下眼,道:“什麼小猴大猴的?我只看過牛馬大牲口,不過是平頭百姓家的,哪裡認得什麼侯爺?”便笑了,“一定是認錯人了吧?”說著向那位已經目瞪口呆的婦人道,“這位媽媽,我是秋葉堂的獸醫,你找的可是我?”
“獸……獸醫?獸醫是什麼的?”這位婦人瞪大眼,她的眼神有點迷茫,一時喃喃道。
“獸醫啊,就是給牲畜,牛啊、馬呀豬啊羊啊等等牲口看病的大夫。”秋葉紅忙笑著傳道授業解惑。
那位婦人一面聽一面轉向自己身旁的人,似自言自語道,“找錯了吧?咱們小爺說的是富家一房的姑娘,是宋侍郎家二少奶奶的堂妹……”
張媽媽此時只有哭的念頭了。
正亂著,四五個丫鬟婆子擁簇這大太太過來了。
“幾位媽媽,怎麼勞動你們來了?”大太太說道,一面瞪了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張媽媽,一面打量下四周,縱眉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青鸞,快扶了媽媽們上車,咱們有話家裡去說。”
青鸞應了聲,帶著幾個丫鬟幾步過去扶住了有些發愣的幾個婦人,就往車上讓。
“慧姐兒,你也跟我來。”大太太看了眼秋葉紅,淡淡道。
“家裡沒人,太太你先去,等我爹回來,我說一聲,再去聽太太說話。”秋葉紅說道,一面就要隨手關門。
真是沒規矩!這麼討厭的姑娘竟然能當上自己女兒們都當不上的貴人!大太太臉上閃過一絲難言的憤恨,淡淡道:“你爹回來一起來吧,姐兒的婚姻大事,還得要二爺做主才是。”
說罷轉身就走,卻聽秋葉紅在後道:“且慢。”
她的聲音亮,這一聲喊得眾人都住了腳,齊齊的回頭看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5 04:24 PM
第四十章 兩不歡富文成護女
“太太,我適才聽了一些,也不是很清楚,冒昧問一句,”秋葉紅皺眉說道,一面走出家門,靠近她們幾步,看著一眾花團錦簇的女人們,“你們是說我的親事來了?”
“姐兒自己不知道?”大太太淡淡一笑,轉過身看向秋葉紅,“人都來接了。”
這話問的秋葉紅有些氣悶,她最討厭這樣說話,說一半藏一半,還要從話裡挑解含義,有那麼多閑工夫浪費這個!
“這位媽媽,方才沒說明白,我的確是富家一房的姑娘,名喚慧娘,你找的可是我?”秋葉紅乾脆不理她,直接走到那位婦人跟前,認真問道。
這些媽媽都是人精,從大太太與秋葉紅一句對話裡,就察覺到二人關系不親不近,此時她們也回過神,再一次上下看了看秋葉紅,才另有一個婦人點頭道:“正是,既然姐兒不知道,奴家在這裡便告訴姐兒一聲,我們是開國侯府的人,我們家的小侯爺要我們來討姑娘來了。”
“開國侯?”秋葉紅狐疑的道,“你們認得我?”
莫非是富慧娘認識的人?或者是親戚?
聽她這樣說,那個婦人便有些失笑,抿嘴笑了笑,道:“我們認得認不得有什麼打緊的,我們小侯爺認得就是了,等過去了,咱們日後便也認得了。”
“不是,不是,”秋葉紅擺擺手,道,“你們把話往明白裡說,別打啞謎,我聽不懂你們什麼意思。”
幾個婦人對看一眼,眼中都有些訝異,再看這姑娘眼神清明,神情爽朗,倒不像作假,莫非真的不知道?
自家的小侯爺行事怪異荒唐,莫非這事跟她們意想的不一樣?
“姑娘。”那婦人正了正神色,道。“我們家小侯爺前一段日子來過你們家。說是見了姑娘,頗為中意。問了宋侍郎家地二少奶奶,知道你是她地堂妹,便要我們過來”說著撿了個合適的字眼,拿捏道。“……姑娘可是記不得了?”
記得你個頭!秋葉紅有些失笑有些惱怒。這叫什麼事!真是自在家中坐霉從天上來!
忍著咯咯作響地牙。秋葉紅沉下臉來慢慢道:“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小侯爺大侯爺地!何談記得記不得?”
一面逐一掃過面前這幾人。“你們侯門望族之家。怎麼能如此莽撞行事?我雖是貧戶之人,也知道名聲如天大。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斷沒有私交暗定之行。”
這話說地幾個婦人心裡一沉,看她這樣子。不是說笑地,也不是為了掙些什麼面子!倒是真惱了。
看來真又是她們小爺胡鬧了!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慧姐兒,幾位媽媽可不是這個意思。”大太太說道,面上帶著幾分笑意,“這才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我知道你不知道,聽我仔細給你說,你先跟我家去,天也黑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面說,一面親自來拉秋葉紅的手。
那幾個婦人因為自己想錯了這姑娘,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看來是他們小爺瞧上人家姑娘了,人家姑娘倒不知道,但越是如此,這差事更不能辦砸了。
正躊躇無話說,見大太太解圍,忙松了口氣,幾個人都堆了笑臉,點頭道:“姑娘會錯了意,斷沒有這個意思!姑娘既然是宋侍郎二少奶奶的妹妹,那幾日正是她歸家來這裡,我們小爺跟著宋二公子也湊巧過來了,這才遇上姑娘,可真是千裡的姻緣,我們這便是親自來求姑娘不是?姑娘有什麼想要的,咱們家裡好好說去。”
雖然這樣上門有些魯莽不妥,但他們是什麼人家,不過說一兩句好話,給她些面子就成了,侯門望族的家門,像她這樣的貧寒小戶女兒,還有不願意進的?八輩子燒高香求來的!
只見那秋葉紅冷冷一笑,不待大太太拉住她的手,就往後退了幾步,又站在自己家的門檻上了。
“沒什麼說的,既然這幾位媽媽是來向我求親的,那我少不得告訴你們一聲,我家只有我一個女兒,是要招上門女婿的,你們回去轉告你們小侯爺,如果有這個心,就尋個日子過來,至於他什麼時候見過我,我是不記得了,但婚姻大事,不敢輕易定,既然要進我們家門,必得讓我們相一相,斷沒有盲婚啞嫁的事。”
聽了這話,在場的眾人,無論主子丫頭,婆子媽媽,都驚訝的看向秋葉紅,這孩子是高興的昏了頭了吧?要不然怎麼會說出這樣的瘋話?
“你這個姑娘!”那幾個婦人同時冷笑一聲,“可知道自己說的什麼?”一面看向白著臉的大太太,“我們倒誤會了太太的好心,原來這人見不得!”
這謝意大太太可不願意擔,她們言下之意自然是這姑娘粗野下賤,被人這樣譏諷,大太太實在是舒心,只想說一聲英雄所見略同,但可惱的是偏這個姑娘姓富!
“慧姐兒!”大太太沉下臉喝道,一面忙對那幾個惱厥厥的婦人道,“幾位媽媽見諒,慧姐兒她母親去的早,又才來到家裡來……”
這話把自己摘的清!秋葉紅冷笑一聲,扶著門邊笑道:“大太太別怕,既然人家是衝我來的,就是有天大的禍事,也跟你不相干,我縱然是有爹生沒娘教的,但斷不會做那樣莽撞無禮的事,平白無故的跑到別人家污人家的青白!”
“你這個丫頭!反了你!敢這樣說我們小爺!你知道我們小爺是什麼人?那是太後娘娘手心裡的捧著的,天上的人物,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們不過是給你幾分臉色,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物件!”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那幾個婦人,當先就有一個幾步過來,點著秋葉紅的鼻尖喝道,“別以為我們真看得起要你,原是要你過去當個丫頭罷了,不過是我們小爺實誠,怕虧待了你,給你抬了身份,不知天高地厚的……”
她的話沒說完,就聽見炸雷般的一聲怒吼,眾人只覺頭上一陣風,一個身影就直直的插在那婦人面前,就在這同時,那剛才還喋喋不休的婦人悶哼一聲,就被人甩了出去,躺在地上連哼哼聲都沒有。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跟我家姑娘說話!”富文成沉沉說道,目光只盯著幾步外的大太太,並慢慢走了過去。
大太太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心跳不止,緊緊扶著兩個同樣哆嗦成一片的丫頭,再看到富文成朝自己走過來,只覺得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尖上。
算起來她見自己這個小叔子也不過兩次,第一次低著頭跪在地上求著他們收留,如同喪家之犬,她根本都沒看在眼裡,第二次因為說要他女兒跟去做妾,這個一味低著頭,普通的如同灰塵般的男人卻強硬的回絕了,但那樣子也不過是黑著臉毫不掩飾怒意罷了。
現在正走向她面前的男人,臉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怒意,只是渾身上下散發這冰冷,那雙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眼睛,此時閃著嗜血的光芒。
大太太突然想到自己小的時候,跟著爺爺去京城郊外的山上打獵,看叔叔哥哥們圍攻一頭狼時,那頭狼就是這樣的眼神。
“不是我……”大太太不由自主的喊了出來,並將手指向那邊回過神的幾個婦人,“這是,這是開國侯府的人……”
“開國侯府?”富文成一愣,收住了腳步,目光就看向那幾個婦人。
而那幾個婦人已經跑到被甩倒的婦人跟前,見那婦人一動不動,半邊臉紅腫,頓時扯著嗓子大叫:“了不得,殺人啦!”
“快叫官府來!”
“天也,竟有人打殺咱們侯府的人了!”
“開國侯?”富文成似乎沒聽到那些婦人的叫喊,而是歪著頭思索一下,“可是太後娘娘的娘家史家?”
他這樣一個俗人竟然也知道?大太太怔了怔,恍惚想起聽大老爺說,這個富文成是在京城裡營生的。
這一瞬間,大太太已經穩住神,再看眼前的富文成,還跟以前見到的富文成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莫非剛才看花了眼?
“二叔,你怎麼如此莽撞?出了事,怎麼擔待的起?”大太太沉臉道,一面帶著丫頭婆子就向那躺在地上的婦人奔了過去。
那婦人已經醒過來了,握著腫脹的臉嚎哭。
“好啊,好啊,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見性命無憂,那幾個婦人松了口氣,怒意頓起,但看著矗立在那邊的富文成,卻誰也沒膽子上前,只遠遠的說道,“你們等著!”
說罷沒有再理會張媽媽等一干婆子丫鬟的告罪勸慰,扶著那嚎哭的婦人,抬腳走了。
“二叔,你既然知道開國侯史家,也知道自己惹了什麼禍!”大太太冷冷說道,“你自去給老太爺說吧。”
又恨又厭,偏又難忍幾分幸災樂禍的喜色瞪了這父女倆一眼,轉身也去了。
適才還擠滿了人的小窄巷裡,瞬間就剩下他們二人,天已經黑了下來,有夜風卷著枯葉在腳下盤旋而過。
第四十一章 談兩情秋葉紅說相悅
“慧娘……”富文成轉過身關切道,“風涼,快進去……”
方才的事在他眼裡如同一陣風過一般,絲毫沒留下痕跡。
秋葉紅在富文成一巴掌打飛那婦人時,就已經紅了眼睛,這時被他一說,便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叫什麼事?自穿越以來積攢的委屈一下子全湧了出來。
好好的坐飛機也能穿越了,已經這麼放低姿態的過日子,還是要被人侮辱,她秋葉紅到底招誰惹誰了?
見到女兒哭了,富文成頓時也紅了眼圈,手忙腳亂的上前哄著女兒。
“……她們打你了?……不怕,不怕,有爹在……”富文成說道,一面將秋葉紅勸回家中,掩好了門,看著似乎積攢了一年眼淚的秋葉紅,沉默許久,慢慢道,“……爹殺了那個人給你出氣可好?”
正追昔思今感懷悲催命運的秋葉紅被這句話嚇得立刻回了神。
“爹,”秋葉紅瞪了他一眼,“這話也是亂說的!我還不想亡命天涯四處流浪的過活呢……”
“不會的……”富文成見她不哭了,稍稍放心,扶著她的頭喃喃道,“哪裡能讓你那樣過……。”
哭出了委屈的秋葉紅正用袖子抹眼淚,抬頭問道:“爹,說的輕巧,難道這裡殺人如捏死螞蟻一般沒人管啊……”
富文成卻是一笑,沒有接腔,心裡念著那句開國侯家,遲疑一下才問道:“她們怎麼找來地?”
一想起這個就是一肚子氣!秋葉紅有些氣惱地鼓起腮幫子,真是莫名其妙,於是簡單說了遍。
“你說倒霉不?莫名其妙地被人扣上這個臭名聲。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大猴小猴的,竟然搞得好像我墮落下賤地勾引人一般!”秋葉紅說著,將牙齒咬地咯咯響,“如果讓我有機會見到這個小猴。我非用馬糞砸他一臉不可!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地人!”
屋子裡燃起了燈。初冬的夜裡便添了幾分暖意,熱騰騰的粥也擺上了桌。就著新腌制地鹹菜,父女二人將心中地憤憤吃了下去。
“開國侯家……”富文成拿著筷子,若有所思的念念著,一面看了眼將蘿蔔乾咬地吱吱響地秋葉紅。試探道。“你……。”
“我沒見過他!”秋葉紅一眼看出老爹的意圖,憤憤道,“誰知道他從哪裡偷窺我了!”
富文成有些想笑,但覺得這時候不該笑,便忙點頭附和女兒道:“是,是,我知道。”
這頓飯便草草的散了,富文成看著自己女兒洗刷鍋碗,不時跟誰有仇一般憑空鼓搗兩下,只得把一肚子要說的話在嗓子眼倒過來倒過去,最後終於還是倒了出來。
“慧姐兒……”富文成叫住打折哈欠要回屋子裡去的秋葉紅,“這個開國侯家倒是不錯……”
不錯?
秋葉紅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富文成道:“不錯?哪裡不錯?”
富文成被這反問問的愣了愣,看著自己女兒的神情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怒。
“你終究是要嫁人的……”富文成就在院子裡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幽幽嘆了口氣,再看向秋葉紅神情鄭重幾分,“你且莫要因為如今咱們窮了些,就放低了身段……那開國侯家雖是個富貴滔天的,但……但據說那家人都是好的……既然那小侯爺……”說到這裡,見秋葉紅面色不善,忙又急急道, “咱們終是不做妾的,我去跟他們說,咱們做妻……。”
秋葉紅聽了便噗嗤一聲笑了,面上帶著幾分無奈,幾分落寞。
“爹,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連保良那樣的人家還看不上我,你覺得那侯門望族會求我做妻?除非天下王公貴族家的女兒們都死絕了……”秋葉紅自嘲的笑道。
富文成的面色瞬間黯淡下來,垂下頭。
“不過,這個也無所謂,什麼富貴貧窮,女兒有著一雙手,既不貪富貴,也不懼富貴,我要過的什麼日子自己能做的了主,不是非要靠他人才得享富貴!” 秋葉紅淡淡一笑,就站在門檻上,望著遼闊的夜空,說道,“爹,女兒要找的人,也很簡單,第一我喜歡他,第二,他也喜歡我,也就是俗語說的兩情相悅而已。”
“那……那小侯爺這麼遠上門來,必是極中意你的……”富文成又抬起頭道。
秋葉紅撇嘴一笑,甩了甩半挽的袖子,道:“中意……那也算是中意?也不知道他在哪裡見了我一面……這張臉有什麼稀奇嗎?”說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裡猛地閃過一道亮光,“哎呀,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那裡見過他了!”
既然那些人說是富家大姑娘回娘家時的事,那時候她接觸過的陌生人,只有馬棚裡見過的那個倨傲的公子了!
“原來是這樣啊!”秋葉紅想到那日的情景,解了疑惑,很是高興,繼而自嘲一笑,“那算什麼中意?不過是看到一件以往沒見過的稀罕物,想要弄到自己身邊好好瞧瞧罷了。”
見富文成一臉不解,便為他解惑,講了那日在富家大院下胃管為馬放胃氣的事。
“原來如此……”富文成點點頭,嘆了口氣。
不過,他的目光放在自己女兒的臉上,她站在屋門口,一手已經推開了門,因為夜晚會讀書,屋子裡的燈很亮,映亮了她那瑩白如玉般的半邊臉,“慧娘,也許不是好奇,也許就是中意……慧娘,你長得這麼好……跟你娘一樣……”
秋葉紅聽了轉過頭,看到富文成瞬間被憂傷包圍,有些好笑有些難過。
“就算他喜歡我,我就該喜歡他了不成?”秋葉紅笑道,一面好奇的問道,“爹,你跟娘是一見鐘情?”
“是……啊,不是……”富文成迷迷糊糊的答了一句,發覺自己說的是什麼,就如同被蠍子蟄了一般跳了起來,漲紅了臉,滿是惶恐的擺手道,“小的不敢……小的……。”
秋葉紅也嚇了一跳,一步過去抓住富文成的手,“爹?你怎麼了?”
這一聲清亮的喚聲,讓富文成穩住了心神,意識到自己失態,再也沒心思探究女兒的情事,敷衍幾句便歇息去了。
這邊秋葉紅被今天這事鬧得頭中亂哄哄的,本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的理念,一概不費神倒頭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睡足了覺的秋葉紅精神抖擻,看著黑了倆眼圈的富文成囑咐道:“昨日打了那來人,肯定告到那邊的老太爺那裡去了,爹,他們叫你,你別管他們,咱們雖然姓富,卻不是就當了他們家的兒子孫子,要打要罵還輪不到他們,你可別跟他們去,他們人多,看被人白打一頓……。”
富文成便笑了,道:“他們再人多,想打爹也不是容易的,你無須擔心,快去藥鋪吧。”
秋葉紅也知道富文成有些功夫,不過俗話說好狗抵不住來癩狗多,原本那富家大院的人就看他們不順眼,經過這接二連三的打他們面子的事,只怕恨不得將他們徹底掃出紹興府才乾淨,於是又嘮嘮叨叨的囑咐幾句,才往秋葉堂去了。
不過一夜的時間,張師傅已經把秋葉紅要的那些簡單的手術用具准備好了,胖哥圍著看,一面問東問西。
“這麼個小刀就是用來切開肚子的?”胖哥指著那只用來當作手術刀的刀子,一副怕怕的樣子道。
秋葉紅給他說了,一面故意嚇他在他身上虛劃了一下,嚇得胖哥跳開幾步遠。
“這個用來止血……”秋葉紅又給張師傅一一解惑,雖然沒有實戰演習,過過嘴癮也不錯。
正說的高興聽得興起,喬歡從外邊跳進來,興奮的喊道:“小姐姐,小姐姐,咱們去給牛切開肚子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8 02:47 PM
第四十二章 秋葉堂裡瘤胃切開
堂內的三人嚇了一跳,而喬歡已經拉著秋葉紅唧唧咯咯的說了起來。
“……我給爹說了,今日一大早,爹就派人去把那劉家的牛拉過來……”喬歡咧嘴笑道,一面學著秋葉紅的樣子,將漂亮的壓邊袖子一挽,“小姐姐,咱們切吧?”
這個孩子一定是一直以來都這樣粗野!可不管她秋葉紅的事!
秋葉紅忙將她的袖子拉下來,責怪她怎麼把這件事告訴了知府大人,這樣傳出去,別人要說她秋葉堂仗勢欺人的!自來只有人上門求醫,從來沒有大夫要強行治病的!沒有家屬的自願,就是眼睜睜看牲畜死了他們都不能出診的!
“從臨安來的大夫根本就不管,劉家的人都准備殺牛吃肉了!”喬歡嘟著嘴道,“怕什麼,爹爹說了,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讓小姐姐你試試,切死了就死了……”
說的秋葉紅半句話說不上來,果然是軍人出身啊,夠粗糙!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一隊衙役拉著那頭病牛過來了,這陣勢引得路上行人紛紛打聽,待聽到是要給秋葉堂的小大夫切腹治病的,人們都炸了窩,所以當牛拉到秋葉堂時,外邊的人群都排成長龍。
看到病牛被抬了進來,秋葉堂裡的三人才慌了,胖哥撒腳就找掌櫃的去了,張師傅則手足無措滿頭冒汗的站在原地。
“小大姐兒,抬到哪裡?”為首的衙役問道。
秋葉紅被這話驚得回了神,抬哪裡?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有手術上門,只好讓大家把牛抬到院子裡,將柴房臨時清理了。
“小姐姐,什麼時候切?”喬歡跟進跟出,雙眼冒光的問道。
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法子,自己跑了出來。沒有那幾個婦人地跟隨,越發顯得皮,如果不是那一身好地衣裳,跟秋葉紅常見地窮苦人家能鬧騰地上房揭瓦的孩子沒兩樣。
秋葉紅很懷疑自己初見她時,那怯怯的模樣是不是自己眼花!
“現在還切不得……”秋葉紅從病牛身前站起來,縱起了眉頭。這手術不是一個人能做的。她需要至少兩個人地配合,可是當她說了自己的需求。張師傅年紀大。人鎮定倒沒拒絕。而胖哥就一頭躲在掌櫃的身後。打死也不出來。
喬歡倒是膽子大。自告奮勇。
“你站遠點。別搗亂。要不就送你回家去!”秋葉紅瞪了她一眼,警告道。
喬歡吐吐舌頭聽話的往後退了退,不知道擠到誰,聽身後哎呀一聲。
“我的腳!”一個女聲抱怨道。
喬歡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個胖乎乎的年輕姑娘,穿著黃白格子交領衫,梳著抓髻,胖乎乎的手上帶著四個銀鐲子,正是富家的三姑娘。
喬歡不認得,眼睛被她手上的鐲子在日光下晃得疼。
這時的秋葉堂裡裡外外已經擠滿了人,但基本上男人,再者就是膽子大的小男孩,像喬歡這樣的小女孩子基本沒有,更別提跟秋葉紅一般大的女孩子了,眼前這個姑娘明顯是個富貴人家的姑娘,就自己站在哪裡,身旁跟著兩個縮頭縮腦的小廝擋住人群以免擠到她。
“你膽子倒大,敢看這個!”喬歡頗有英雄相惜之情,往她身旁站了站。
“你膽子也不小。”富三姑娘笑回道。
這個姑娘長的雖然不如小姐姐好看,但笑起來還是很喜氣,潛意識裡喬歡不排斥,於是一大一小便交談起來,頗有相見恨晚的架勢。
而那邊的秋葉紅並沒有注意院子擠的都是什麼人,勸了胖哥幾句,胖哥打死不幹,於是也就放棄了,這樣硬勸下來,到時侯只怕幫不了忙反而添亂。
“不如請鐘大夫來幫忙!”黃掌櫃這時提議道。
秋葉紅眼睛一亮,又有些遲疑道:“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呢。”
這時候的大夫並不習慣會診也不習慣相互合作。
“我親自去請他。”秋葉紅說道,抬腳要走,被黃掌櫃攔下。
“你看還有什麼要准備的,我去請他。”黃掌櫃說完,就擠過人群去了。
秋葉紅來不及多想,開始吩咐胖哥准備大單子,消毒液、麻醉湯、棉布、棉線,又拉著張師傅囑咐他要做什麼,因為不知道能不能請來鐘大夫,秋葉紅只得盡量將要做的自己擔起來,讓張師傅負責止血、拭血、拉鉤、遞器械的簡單工作。
這期間秋葉紅利用南瓜藤給病情惡化的牛放了胃氣,院子裡人聲鼎沸,議論紛紛,簡直比過會還熱鬧,那些抬牛來的衙役們正好派上用場,維持秩序以免人多發生擠傷,而得到消息趕來的人還在源源不斷。
“小大姐兒。”黃掌櫃好容易擠過人群進來了,身後跟著拄著拐的鐘大夫,以及一個年輕後生。
秋葉紅見他肯來,大喜過望,忙施禮。
鐘大夫傷病還未痊愈,雖然拄著拐,還的靠著身旁年輕後生的扶持才站得住。
“小大姐兒,果真要切腹刨胃?”鐘大夫眼中又是驚喜又是擔憂。
“是。”秋葉紅點頭一笑。
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自信滿滿的模樣,鐘大夫只得壓下心中的疑慮,同時又打量這姑娘一眼,自從第一次相遇以來,這個姑娘已經給了他很多驚喜了,而這時胖哥已經將秋葉紅要用的一切物品藥物擺放好,搬了到了柴房。
鐘大夫望著那一溜眼花繚亂的器械,突然就想到第一次跟著姑娘針鋒相對時,她說的那句“天下之大,豈有你都知道的書?”,如今看來,應該是天下之大,他的見識太有限了。
“我傷病怕站不住,耽誤了小大姐兒,這是我二子,已經跟著我開始行醫了,就讓他替我聽小大姐兒使喚,我在一旁親自看著,不知道可使得否?”鐘大夫將身旁的年輕人一拉,介紹道。
秋葉紅忙應聲使得使得,一面抬眼去看,見這個年輕人大約十六七歲,清晰可已看出跟鐘大夫面貌相似,見秋葉紅看過來,便忙彎腰施禮。
“可不敢當,這位小哥哥。”秋葉紅忙還禮。
於是忙又將一些需要協助注意的事給二人講了一遍,秋葉紅親自給牛用南瓜藤做導管灌了麻醉湯進去,又針灸止痛輔助,將病牛右側臥保定,不到半個時辰,手術就正式開始了。
因為鐘大夫在一旁協助,便只有秋葉紅、張師傅以及鐘小哥三人,穿上了秋葉紅臨時用張師傅家的新床單做的手術服,戴上了簡單剪了兩刀系了兩根繩的建議口罩,衙役們站成一排,將擁擠的人群推後,給他們讓出一定的空間。
秋葉紅拿起手術刀,深吸了幾口氣,才讓微抖的手穩了下來,將披在牛身上的床單,在左肷部後剪開,下了第一刀,見到血瞬時湧了出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低呼,而站在一旁的胖哥搖晃一下,栽倒了,幾個衙役忙將他扯了出去。
“壓迫這邊毛細血管……”秋葉紅一面利索的結扎大血管,一面指揮有些發懵的兩個助手。
鐘小哥反應最快,短暫的遲鈍後,飛快的上手了。
秋葉紅沿著肌紋鈍性向兩邊擴展開,畢竟已經很久沒做了,她不時的停下來,小心翼翼的避開血管,分離著腹外斜肌、腹內斜肌,刀子剪子飛快的替換著,院子裡此時已經鴉雀無聲,似乎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很快瘤胃就暴露出來,秋葉紅接過鐘小哥遞來的針線,飛快的固定了瘤胃,而鐘小哥在這同時按照秋葉紅的指示,將棉布塞在四周,張師傅此時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傳遞沾滿了消毒湯液的棉布了,除了秋葉紅偶爾的低聲指示,聚集了不下百人的院子裡再無他聲。
站在最前頭的喬歡與富三姑娘早已經停止了談話,瞪眼嘴裡咬著帕子,大氣不敢出,她們站的位置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那鮮紅的血一層層的湧出來,紅紅的翻開的肉,衝擊這這兩個姑娘的視線,她們的腿腳都忍不住發抖,身子緊緊靠在一起,互相支撐。
忽聽噗通一聲,原來是富三姑娘身後的小廝背著血腥一幕嚇暈了,群眾們此時已經自動行動起來,很快就有人將這小廝扯了出去,便有人佔了這個位子。
這個小廝的暈倒緩解了喬歡和富三姑娘的情緒,她們反而深吸了兩口氣,互相看了眼,勉強笑了笑,富三姑娘還向身後看了看,警告剩下的面色蒼白的小廝別給她丟人,她的視線落在剛擠過來的那人身上。
這是個年輕的男子,帶著大大的帽子,此時為了看得清楚,不格擋視線,帽子被掀在腦後,露出寬寬的額頭,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一眨不眨的望著場中的秋葉紅,面上絲毫沒有害怕。
這個年輕人長的倒不錯,膽子也不小,富三姑娘心裡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就丟開了,轉過頭專注看手術,喬歡將手遞了過來,她便伸手握住了。
這畢竟是個孩子,富三姑娘覺得手裡的小手瘦瘦小小,還在微微的發抖,不由心裡說道,一面看了只到自己腰裡的喬歡,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
第四十三章 病牛不死眾人驚技
秋葉紅將瘤胃裡的污物清了出來,一時沒准備只好倒在了地上,濺了他們三人一腳一身。
“這個衣服是做這個用的啊。”鐘大夫搖搖頭,暗道終究是個姑娘家,還是愛乾淨的,像他們這樣的男人行醫,那管過這個。
秋葉紅接過鐘小哥遞來的淡鹽水,將瘤胃清洗,開始拆了縫合線。
“鹽水……消炎粉……”秋葉紅手裡不停,嘴中一一低聲道,不管她說出什麼,下一刻鐘小哥都及時准確的遞過來,到最後不用她親自動手,鐘小哥自己就在瘤胃縫合傷口上衝洗撒覆。
秋葉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見這個年輕人雖然面色微微發白,額頭細汗密布,但難得眼神專注,手也穩。
真是可不錯的年輕人!秋葉紅忍不住點頭微微一笑,只可惜寬大的口罩遮住了她的笑容,鐘小哥沒看到,估計也沒多餘的精神去看。
“洗手。”秋葉紅低聲道。
張師傅楞了愣,忙捧上消毒液水,三人分別洗了,換了針線,才開始采用倫勃特氏縫合了瘤胃,又采用將腹部用螺旋縫合法縫合,分層次的縫合了肌層,直到節結縫合完最後一針,秋葉紅才吐了一口氣。
這時她的渾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在她的提示下,鐘小哥清洗了傷口,秋葉紅將事先做好的青黛散灑了,將傷口包扎了起來,手術就算完成了。
看到三人脫下了那奇怪的大褂子,眾人知道手術做完了,似乎是同時吐出一口氣,開始嗡嗡議論。
“小姐姐。”喬歡忍著腿軟就撲了過來,看到秋葉紅密密麻麻的汗水,舉著帕子就要給她擦。
“等等,我自己來。”秋葉紅忙躲開她,又忙轉頭囑咐張師傅和鐘小哥去用她熬好的消毒水清洗一下,這時她才猛地看到富三姑娘,一時有些以為看花了眼。
“妹妹。”富三姑娘忙含笑道。
她竟然敢來看這個?秋葉紅有些驚訝,這性子果然夠古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秋葉紅含笑點點頭,實在沒力氣打招呼,忙跟著鐘小哥他們到屋內清洗去了。
“如何?”這時候知府大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大家看到知府大人也來了,頓時忙讓開一條路。
喬歡一蹦三跳的撲了過去,不待別人說,自己嘰嘰喳喳的描述了起來。
“那牛是死是活?”不理會女兒的誇大言辭,知府大人只問關鍵。
喬歡一怔,這個問題她卻是不知道,隨著知府大人的問話,在場的眾人都向柴房看去,只見那頭牛依舊躺在哪裡,一動不動,看樣子是死了吧?
換過衣裳的秋葉紅此時也走了出來,聽到大家的疑問,便笑了笑,掀開牛身上的大單子,輕輕在牛首拍了拍,那牛便哼哼兩聲。
這一下眾人哄得一聲亂了,活得活得聲音不絕於耳,再看向秋葉紅的眼神,簡直如同看見了神明。
此時已到了中午,人們在衙役的驅趕下,依依不捨的議論著離開了秋葉堂,黃掌櫃親自陪了知府大人到前堂坐了。
“多謝鐘小哥!”秋葉紅看著簡單洗漱過的鐘小哥靦腆的站在一旁,忍不住贊嘆的道。
鐘小哥見她這樣,更加靦腆了,低下頭連忙說不敢不敢。
“小大姐兒。”自從手術結束一直沉默不言的鐘大夫,忽地扔開拐杖,噗通就衝秋葉紅跪下了,將眾人嚇了一跳。
秋葉紅尤甚,忙搶著去扶他。
“請小大姐兒一定要收下我們父子做徒弟。”鐘大夫強撐著不起來,竟然熱淚盈眶,道,“我這輩子學會學不會已經不重要了,能活著親眼見這神技,就知足了,只是我這個小兒,乃是我最看重的一個,還請小大姐兒一定收下,老夫死也無憾了!”
說著咚咚的開始叩頭,嚇得秋葉紅乾脆自己也跪下了,攔著不讓,一旁的鐘小哥見狀也跪下了。
“鐘小哥天資慧根,我教他就是了”秋葉紅只得說道,那鐘大夫才作罷,又按著鐘小哥要給秋葉紅叩頭,嚇得秋葉紅顧不得男女之別,一把拉住,“我教就是了,什麼徒弟師傅的可不敢當,有這個心就是了!”
好說歹說,鐘小哥還是行了大禮才罷。
“我也要拜師!”喬歡看了不幹,從知府大人身邊跳出來,就要下跪。
秋葉紅只覺得頭疼,還好知府大人喝住喬歡。
“小大夫累了半日了,你還煩她!”知府大人瞪眼喝道,嚇得堂內眾人心抖了抖,但那喬歡只不過嘟起嘴不情不願的站著不動了,想必早就習慣這大嗓門了。“快些回去,我還沒問你呢,竟敢將兩個媽媽關在雜房裡,等回去你奶奶如何教訓你!”
喬歡聽到奶奶兩字,臉色就變了,嘴一塌,上前抱住知府大人的腿就放聲大哭道:“爹,我不要去奶奶那!奶奶不喜歡我!奶奶不喜歡我!”
這些日子喬歡展現在秋葉堂眾人面前,都是略帶狡黠的快樂樣子,乍一見她這樣放聲大哭,眾人都嚇了一跳,再聽她的話,更是忙垂頭只當聽不見。
秋葉紅看她哭泣中又恢復了初次見時的怯怯模樣,忍不住心中一軟,這是個沒娘的孩子啊。
“成什麼樣子!”知府大人黑著臉道,面上帶著幾分尷尬,忙將喬歡抱起來,壓著嗓子道,“不去就不去,咱們回家再說。”
喬歡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緊緊抱著知府大人的脖子,哽咽道:“我跟爹爹一起走,爹爹不要丟下我,娘說過的,不要爹丟下我。”
聽她提到娘,知府大人的面色瞬時一暗,在人前不好失態忙將她拍了拍,點頭道好,那喬歡卻依舊摟著他的脖子不肯下來。
“小大姐兒,果真神技。”知府大人只好就這樣抱著女兒對秋葉紅說道,遲疑一下才道,“我的調令下來了,即日就要離開紹興府,不知道小大姐兒可有前去京城的念頭?”
這明白著挖牆腳來了!黃掌櫃臉色一白,差點癱坐在椅子上,今天這一個手術,將讓他秋葉堂名聲大揚,光明的前途才要開始,別的藥堂遲早要來挖牆腳,這個他也不意外,只是知府大人親自來挖,倒出乎他的意料,這可不單單是酬金的事了。
“小大姐兒可有興趣到京城的牧養上下監去看看?”知府大人繼續拋出誘惑。
牧養上下監?秋葉紅一愣,模糊記得古代朝廷設立著獸醫院,什麼牧養監,群牧司的,專管朝廷病馬,以及京城豬羊牛等牲口病症的,這個,算是公務員崗位吧?
“多謝大人,”秋葉紅忙說道,“我家人丁單薄,家父又體弱多病,只能有負大人美意。”
到那裡去也許能接觸到這個時代最高超的獸醫技術以及書籍,但只可惜這個穿越的不是男人,她這個小女子一沒興趣跟朝政發生關系二沒興趣成名發家廣納門徒,還是老老實實的守在紹興府,安安生生的做她的獸醫養家糊口,等待自己生命裡的良人,平安穩當的度過這一世吧。
或許是抱著喬歡,形像不佳,知府大人也沒詳談,聽她拒絕便點點頭,便起身走了,知府大人走了,鐘大夫以及鐘小哥也就告辭去了,張師傅的媳婦早做好了飯送過來,喊醒被嚇暈的胖哥,胖哥卻吃不下飯,只要一見秋葉紅就要嘔吐兩下,被眾人嘲笑一通躺著去了,眾人吃飯不提。
飯沒吃完,前來秋葉堂打聽消息的人絡繹不絕,其中竟然還有人醫,他們全都是聽說了秋葉紅切腹刨胃的技藝,個個不信,前來瞧真假。
秋葉紅倒沒覺得被冒犯,恭敬的請他們到後堂看,待看到那腹部包扎的傷口,依舊雖然虛弱但還活著的牛,眾人驚得啞口無言。
“這個,不知道小大姐兒有沒有興趣轉學人醫?”紹興府最有名的一個大夫帶著幾分倨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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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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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9 10:50 AM
第四十四章 羨神技多學徒上門
這話引來同行幾個大夫的不滿,這老小子明顯的要撬人才,收下這麼個徒弟,師傅自然水漲船高,一時便都動了心思。
說起來也是真的,這麼好技術,用來看牲畜,真是糟蹋了。
要是他們學會了這個神技,那不就成了只在傳說中存在神醫扁鵲了?這是多麼大的誘惑!
秋葉紅哪裡不知道他們的打算,便笑了,道:“不敢,不敢,”敷衍幾句拒絕了他們,一眾大夫雖有不甘,但也無法,這種技術就是硬搶也搶不過來的,只能慢慢想辦法了。
張師傅已經按照秋葉紅的吩咐,給牛灌了消炎湯藥,因為不確定能不能達到青霉素之類的消炎作用,秋葉紅只能加大劑量,並不時的查看,這一夜乾脆就沒有回家去,富文成知道了,便鎖了門親自來陪,黃掌櫃自然不敢怠慢,收拾了兩處屋子,就給他們父女專用。
算著時間過了十二個小時,秋葉紅半夜起來親自牽遛的牛,看著那被開膛破肚的牛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走,黃掌櫃張師傅以及胖哥都驚訝的合不攏嘴。
“真的沒事……”黃掌櫃只會喃喃的重復這兩句話,“大姐兒,糟蹋了這一好手藝啊……”
這個時候,黃掌櫃也動了讓秋葉紅學人醫的念頭,牲畜算什麼!開膛破肚的治病,人才最需要!
“……前些年,街上一個漢子被馬踢了,大夫說是傷了脾髒,除非扁鵲在世,開腹療傷才救得,最後活活疼死了,小大姐兒,大夫說的開腹療傷跟你今日做的這個一樣不?”張師傅也喃喃道。
“都是手術,”秋葉紅笑道,一面慢慢的安撫牛臥倒,“原理差不多,都是外科手術。”
再看到眾人聽了這話如同看神明的目光,忙擺手道,“可是我不會,我沒學過,隔行如隔山,這個打死也不敢去試試的!”
只怕這個黃掌櫃一時衝動,再掛出看人醫的牌子,豈不是要了她秋葉紅的命?
轉眼兩天過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保佑,還是這個牛命大,這個粗糙的古代手術,並沒出現手術並發症,順利的康復了。
“小大姐兒……”看著門外探過頭來的劉家兩兄弟,秋葉紅有些失笑。
“你們可是來了,我還以為沒人付診費呢!”秋葉紅笑道。
聽她這樣一說,原本有些緊張的劉家兄弟立刻鬆了口氣,忙從身上掏出一把碎銀子,就往櫃台上放,口裡連連道:“哪裡哪裡?有吃白飯的哪裡還有看白病的……小大姐兒,你看這些夠了沒?”
櫃台上的碎銀子大約有二兩,秋葉紅故意板著臉道:“不夠!”
劉家兄弟二人嚇了一跳,面上便有些惶惶,那一日聽了臨安大夫的話,正准備殺牛,突然來了一隊衙役,二話不說,抬了他們的牛就走,原本心裡只當孝敬這些公差了,卻沒想到隔日進城聽人說,秋葉堂的小大夫開腹刨胃治好了一頭要死的牛,大驚大喜才知道原委。
如今買一頭牛仔再養大要花十幾倆銀子,成本遠遠高於治好牛,於是兄弟倆一合計,大著膽子上門來了,心裡惴惴不安,只怕這小大夫責怪他們不敬而要獅子大開口。
此時聽秋葉紅一聲不夠,心都停了跳,暗自後悔,一面忍著又往外摸銀子。
“……多了!”秋葉紅見嚇得這兩個守財奴,又開心的笑了,道,“我們秋葉堂,問診三文錢,出診五文,” 不過歷來沒有給外科手術定價,秋葉紅於是歪著頭一面想一面說道,“手術呢要貴些,十五文,再加上住院這樣幾天,藥費算下來,收你三十文吧!”
才三十文!劉家兄弟真是驚喜萬分,又有些過意不去,非要給二兩銀子,秋葉紅不收,推來推去,直到胖哥出了主意折中了一下,收了一兩銀子才罷,秋葉紅又多贈送了三個療程的養陰補氣的湯藥,劉家兄弟便歡天喜地的牽著牛走了。
穿行與大街上,引得眾人紛紛來看,當知道這頭就是前幾天被小大夫開刀刨胃的牛時,滿大街都喧嘩了,將劉家兄弟並牛都圍住,你摸我看,不敢相信,劉家兄弟牽著牛,好似自己做的手術一般與有榮焉,得意洋洋的,任人參觀直到天黑才走到家裡。
自從那日後,秋葉堂的客人驟增,除了拿藥的,看病的也多了起來,讓秋葉紅意外的是,上門拜師的也多了起來。
什麼時候獸醫這樣受歡迎了?秋葉紅望著剛打發走,又進來的兩個年輕後生有些無奈的按按頭。
“他們只是想學開刀的技術……”胖哥湊過來低聲道,指著其中一個瘦小的男子,“我認得他,是城西惠民堂掌櫃的外甥……”
“哦,”秋葉紅這才恍然,又有些失笑,這獸醫的開刀跟人醫的完全是兩回事,麻醉也好,下到切口也好,縫合也好,完全是不一樣的,他們這些人該不會是像跟自己學了然後用在人身上吧?
萬一出了事,不是萬一,一定會出事,那豈不是要害死她?
“他們可不像鐘小哥……”胖哥向正在一旁低頭看醫書的鐘小哥,低聲笑道,“是真正的獸醫。”
或許是感覺到他們二人的注視,鐘小哥抬頭向這邊看了眼,正好遇到秋葉紅含笑的目光,頓時紅了臉低下了頭。
鐘小哥其實有名字,據說還是個教書先生給起的,子期,鐘子期,當那日果真以徒弟身份上門來的鐘大夫正式介紹時,秋葉紅差點笑噴。
“不知道你有沒有個好朋友,叫伯牙的?”秋葉紅打趣道。
鐘子期紅著臉垂著眼道:“師傅說笑了……”
“別叫我師傅…..”秋葉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鐘子期便抬頭,他始終不敢正眼瞧秋葉紅,飛快的掃了她一眼,便又垂下頭,悶悶道:“小大姐兒是嫌我魯笨……”
“不是不是。”秋葉紅忙擺手道,“這個不算什麼,你想學我教給你就是了,只是這個的確不好學……不過別叫師傅,我不習慣……”
鐘子期這才鬆了口氣,抬起頭對秋葉紅大膽的笑了笑。
秋葉紅暗自一笑,想來讓他叫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姑娘師傅,定然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吧。
“你沒有受過系統的理論學習,一時半時我就是講也講不清……”秋葉紅說道,這不是謊話,她只當過學生,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樣當老師,為此每晚除了自己看醫書學習,還找抽出時間將大學裡的知識一點一點回憶著,由淺入深的寫下來。
“慧娘,不早了,仔細看壞了眼,早點睡吧。”富文成在外說道。
秋葉紅揉揉發痠的胳膊,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亥時了。”富文成道。
“哦對了,爹。”秋葉紅從床上跳下來,由於久坐差點摔倒,一瘸一拐的打開門,見富文成披著褂子已經轉過身,“那邊沒人找你晦氣麼?”
話說已經過去四五天了,因為忙於手術以及術後觀察,又收了鐘小哥這個不是徒弟的徒弟,費心思的寫書,一時間倒忘了家裡的事。
既然是侯門的人,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豈能善罷甘休?
再者一心結交權貴的富家大院的人,又豈能放棄這個拍馬屁的好機會?
“也沒別的,老太爺叫我過去,訓了一頓,跪了祠堂,不准我再進大院的門而已。”富文成一笑道,“沒事了,別掛念著,這婚嫁大事,咱們不願意,他們還能綁了你去不成?”
“我不是掛念這個!”秋葉紅有著著急,幾步過去要看富文成的腿,“跪了多久?天涼了,仔細落了病!”
富文成笑著擋開她,只道沒事,不過跪了一會兒而已,推秋葉紅去睡,秋葉紅無法只得關了門,從門縫裡看富文成雙腿微微趔趄的回自己屋子裡去了,眼淚便在眼眶裡轉了幾轉。
入了冬,秋葉紅換上了夾衣,因為孫少爺要的那批膏藥制好了,初次給官府的人打交道,為了留個好印像,黃掌櫃便親自上京送去了,秋葉紅作為店裡的二掌櫃,少不得要操心除了看病抓藥外的閑事,乾脆和富文成住在店裡,只等黃掌櫃回來再搬回去,也好照看這店裡的家什藥材。
“小大姐兒,關好門啊,”這一日天黑了,因為住在店裡,秋葉紅便沒那麼早關門,胖哥和張師傅回去後,她就坐在堂裡看書,知府衙門巡街的幾個公差正好經過,看到了都打招呼道,“最近不太平,多了好些偷盜……”
自從治好了知府大人的馬,又做了震驚眾人的開腹手術,這些公差都跟秋葉紅熟悉起來。
秋葉紅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對他們笑道:“幾位大哥幸苦了……”
這個小姑娘極會說話,公差大哥們都笑顏逐開。
“哪裡哪裡,知府大人才辛苦呢,原本該走了,因著案子又拖下來……”公差們笑道。
最近多些偷盜,秋葉紅並不是很清楚,於是好奇的問道:“丟失了很多財物麼?”
“可不是,”為首的一個笑道,“說起來也奇怪,大多數都是村人的牲口。”
第四十五章 街邊看熱鬧紛紛
入冬年前,盜竊高發的時段,對於鄉人來說,都是容易丟牲口,這個在現代時秋葉紅也常見,在姥姥家住著時,一到冬天村裡丟豬的人多得很,秋葉紅還跟姥爺在門外豬圈蹲守過。
“那可真是害人,人家養了一年了。”秋葉紅點頭感嘆,一面再次誇了公差幾句為民除害云云,公差們笑呵呵的過去了。
秋葉紅站在門口看了會兒街景,跟鄰居說了幾句閑話,便也關門進去了。
安安靜靜的過了幾日,丟失牲畜的多是鄉下,城裡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干擾,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因為手頭寬裕起來,秋葉紅便給自己和富文成定做了兩套新衣,富慧娘那留下的舊衣對她來說已經小了。
“那邊二姑娘定於臘月初十迎娶,我挑了些衣裳料子到時候送去。”一日出門時,富文成想起來一事,忙跟秋葉紅說道。
秋葉紅笑道:“爹自己做主就是了。”
不管怎麼說,當初危難之際富家給了他們一口飯吃,不管這口飯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在眼裡,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兩不相干。
富文成似是鬆了口氣,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氣度不一般,便覺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訕訕的笑著上工去了。
剛吃過飯,鐘小哥就來學徒了,雖然始終不讓叫師傅,但他還是嚴守弟子禮,雖然略微拘謹,但沒讓秋葉紅覺得溝通有什麼困難。
“這叫卓刀式……”秋葉紅一面做示範一面說道。
鐘小哥拿著張師傅剛打出的一柄手術刀認真的學著,胖哥饒有興趣的在一旁看,一面不時指指點點發出些議論。
“……難道還有好些不同的手法?不就是握住刀切……”胖哥問道。
秋葉紅笑道:“當然不同。就跟那些大俠們玩刀劍,一招一式皆不同……這個卓刀式,也叫指壓式,是手術中常用的。用於切開皮膚、腹膜及切斷鉗夾組織……而這個…”
說這話她又換了個手勢,“執筆式……如同執鋼筆。力量主要在手指。需用小力量短距離精細操作,用於切割短小切口。分離血管、神經……”
“小大姐兒,”胖哥再一次打斷她。撓著頭好奇地問道。“鋼筆是什麼筆?”
秋葉紅愣了下。打著哈哈道:“那個這個……就是一種筆……”看胖哥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地求學精神,忙岔開話道。“前堂誰在看呢?最近盜賊頗多。你可小心些…”
話沒說完,胖哥忙拍著頭跑出去了。
這期間鐘小哥一直認真的聽認真的看,並沒有發表任何疑問,練習兩三次就能做到動作准確,在秋葉紅臨時找來的一張牛皮上劃出各種要求的刀口。
“古人果然不一般……”秋葉紅喃喃的感嘆道。
這個小獸醫靈透的很,其領悟能力遠遠遠遠高於剛上大學時的自己,這也許得於與古代醫道傳授方式,跟著自己的父親,在實踐中學習,效果自然好過他們這樣死板的教科書指導下的孩子們。
“鐘小哥!”胖哥又從前堂跳了進來,指著外邊道,“你娘子找你呢!”
今年十六歲的鐘小哥,已經成親兩年了,並且快要當父親了。
鐘小哥每天都會跟在秋葉紅身邊學習大半天,秋葉紅雖然不在意,但大家都知道她這手技術是多麼的精貴,每當授課的時候,張師傅以及胖哥都會謹慎的守門,不讓人偷窺了起,鐘家的人也絕不會選擇這個時候來打擾。
所以聽到胖哥說他媳婦來了,鐘小哥面上便有些不悅,一面有些愧意的看了眼秋葉紅,只怕此舉衝撞了她。
再看秋葉紅比他反應還快,早跑了出去,口裡道:“我也看看去。”
她還沒見過鐘小哥的小媳婦呢,繞過隔扇,就見一個穿著粉紅夾襖水綠褲子的小媳婦羞羞怯怯的站在堂內,腹部已經微微隆起,有些局促不安的低著頭絞著衣角,聽見有人腳步聲,便抬頭一看。
“師傅……”她愣了愣,但很快猜出這個眼睛咪咪笑,嘴角笑彎彎的,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姑娘是誰,忙恭敬的施禮。
長的挺清秀的,秋葉紅忙笑著還禮。
“你怎麼來了?”鐘小哥拉過她低聲呵斥道。
秋葉紅見那小媳婦面上帶著幾分焦急,忙跟著問道:“可是家裡有事?”
小媳婦忙點頭,怯怯道:“爹不讓我來找你……可是……可是大哥不在家,大嫂子也沒了主意……”
“怎麼了?”鐘小哥聽了一愣,“可是爹病又重了……?不是已經好了……”
“還不是因為丟的那頭病牛……主家上門來鬧,要爹賠錢,要不就送官……”小媳婦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嚯,偷都偷到城裡了!豎起耳朵聽熱鬧的秋葉紅倒有些意外,而胖哥早按捺不住跳過去問怎麼回事了。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小賊,昨日有鄉人的牛宿草不轉送來讓家父看,因天晚便留了住下,誰知道半夜丟了……”鐘小哥面帶幾分焦急的說道,一面又對自己的媳婦低聲道,“……不是報官了……縣老爺如何說?”
見狀如此,秋葉紅與胖哥忙催著鐘小哥回去。
“失禮了。”鐘小哥不忘恭敬的行禮,才帶著媳婦忙忙的去了。
“連病牛都偷啊!飢不擇食了!”秋葉紅搖搖頭笑道。
“賊鬧到城裡了……”張師傅背著藥材從門外進來,一面將街上的新聞講給他們聽,“……有人說是山賊也有人說是流寇……這幾日我也就不走了,在店裡跟你們作伴。”
正說著,見街上一陣喧嘩,一大隊衙役縱馬急哄哄的過去了。
好奇的三人立刻都站到門檻上,聽外邊的議論。
“聽說是找到了……”隔壁一個大嫂說道。
“……可不是,據說知府大人親自蹲守,昨夜發現了賊蹤……”隔著街的另一人大聲回道。
“阿彌陀佛,抓住就好,鄉下人也能過個好年。”張師傅念道。
“是呀,大牲口可是鄉下人的命。”秋葉紅嘆了口氣道。
想當年自己一個鄉下親戚,就是因為養了半年多的豬被人偷了,氣的大病一場差點沒了命。
正在門前議論,忽聞得幾聲爆竹響,隱約還有鼓樂聲從街頭傳來,引得一眾孩童們笑鬧著過去了,胖哥也探了頭往那邊看。
“誰家娶親呢!”胖哥說道。
“你想去就去看,店裡也不忙,我替你看會。”秋葉紅看他心癢癢的樣子,便笑道。
胖哥立刻應了聲,說聲多謝小大姐兒,一溜煙的跑了。
這邊張師傅跟秋葉紅來到堂裡,搬著手指頭算……“算日子掌櫃的也該到京城了……”
秋葉紅點頭,趁著空又畫了幾個縫合針的圖樣,讓張師傅托人打出來。
“這個如今可是好東西,小大姐兒交給我放心就是了,斷不會讓人偷了去,那鐵匠鋪的掌櫃跟我是叔伯兄弟,一定不會外傳……”張師傅小心翼翼的將圖紙放好,一面道。
“這個無妨,就是學樣子做了也不會用的……”秋葉紅笑道。
說了沒兩句,胖哥跑的氣喘徐徐的從門外進來了,漲紅著臉喊道:“你們猜誰家成親呢?”
紹興城住了這麼多人家,鬼才知道誰家成親呢!
張師傅與秋葉紅給了他一個白眼。
“保良!是保良哥!”胖哥興奮的嘎嘎笑。
是他啊,秋葉紅便有些好奇的看過去,問道:“哦?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這孩子什麼時候定了人家?也不說一聲,說起來,好些日子沒見他了。”張師傅有些不高興的說道,“這孩子我看著日常還好,竟然也嫌棄咱們是獸醫堂?”
好歹也算共事一場,結婚這樣的大事,竟然也不請他們,張師傅越想越不高興。
“不是,不是娶!”胖哥笑得都變了聲,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是嫁!”
嫁?秋葉紅與張師傅聽得都瞪大眼。
“男人也能嫁?”秋葉紅吞了口水道。
“保良……給人入贅去了啊……”張師傅卻知道這個道理,先前的不高興立刻煙消雲散,這樣的事,誰還有心情通知別人去!
“好好的孩子,家裡就是艱難些……何苦走那一路。”張師傅嘆了口氣,不理會胖哥招呼他們去看熱鬧,搖著頭進內堂去了。
“可熱鬧了……”胖哥對張師傅不去看熱鬧很是遺憾,一面對這秋葉紅興高采烈的說道,“聽說是臨安府的大財主,家財萬貫……”
一面又勸說秋葉紅去看,秋葉紅想了想,在門口往那邊張望了幾眼,隱隱見一隊隊高頭大馬穿紅掛綠的人,伴著鼓樂爆竹聲遠去了。
“給人招婿也要這個儀式?”秋葉紅似是自言自語道。
“跟嫁女兒一樣,不過是在女方家裡辦就是了……”胖哥大概是頭一次見這樣熱鬧場面,一面探著頭看,一面嘖嘖道,“一般人家都不辦,只有有錢人家才有著閑錢……”一面湊近秋葉紅壓低聲音道,“辦這個要多給保良家好多錢呢……”
秋葉紅哦了一聲,再看了兩眼,見那邊熱鬧散去,便也轉身回堂裡去了,嫁了就嫁了吧,保良那等資質,學醫是學不出什麼的,最多是一輩子給人當徒弟,這樣也算是有個好歸宿。
“小大姐兒!”一個高嗓門猛地響起,將發呆的秋葉紅驚回神,見是知府衙門的一個公差,跑的一頭汗的進來了。
“公差大哥,什麼事?”秋葉紅見他面色嚴峻,忙站起來問道。
“大人要你過去一下,小大姐兒,且隨我來。”公差大哥說完,一刻也顧不得歇轉身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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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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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9 11:08 AM
第四十六章 荒宅裡鮮血淋淋
聽說是知府大人找,秋葉紅不敢怠慢,忙給胖哥囑咐幾句,跟著公差出來,門前停著一輛馬車。。
“公差大哥,可是出了什麼事?”秋葉紅按捺不住好奇的問。
此時他們已經沿著熱鬧的街道過去,出了西城門,人漸漸少了起來。
“是這樣,”公差大哥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昨日大人帶著我們蹲守了一夜,發現了賊蹤,追了過去……就是這裡……”
說著話馬車拐到一半坡處,護城河水此處彎彎曲曲而過,河岸上遍種垂柳,時近寒冬,已不見曼妙姿態,枝枝曼曼的倒顯得張牙舞爪,就在這柳樹後,有一處高門深戶的院子。
公差的手正是指向那裡,秋葉紅隨著看去,見那邊站了好些公差,格擋著聞訊而來看熱鬧的民眾。
“……古怪的很呢!”公差大哥補充一句道。
秋葉紅才要問怎麼古怪,馬車已經停了,便忙跳下來。
“小大夫來了,快隨我進去。”正跟幾個衙役在門口低聲說話的一人看見了,忙迎過來。
秋葉紅認得此人姓周,貌似是個捕頭,忙點點頭,也不敢多問話跟著他進去了。
一進院子,秋葉紅不由皺了皺鼻子,這處宅院看似許久沒人住了,荒草叢生落葉遍布,此時四五個衙役正低著頭在院子的草叢牆角查看,空氣中散發著陳腐的氣味。
知府大人就站在台階上,聽面前一個乾瘦的老頭驚恐的回話。
“……只說是北邊來的做皮貨生意的,就用來存放貨物……小的也沒放在心上,也沒過來查看,哪裡知道竟有這等事……”
“來租房子的人什麼模樣還記得嗎?”知府大人身旁的一個捕頭沉臉喝道。
“……是……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乾瘦的老頭又驚又怕,說話都打起了結巴,結巴了半日也沒說清。
“算了,肯定是讓別人來定的,就是追查也沒頭緒……”知府大人打斷那房屋主人讓人上火的回話,目光就落到站在一旁靜候的秋葉紅身上,忙擺手,一旁的捕頭立刻便帶了這老頭下去了。
“大人,”秋葉紅這才上前行禮。
“小大姐兒,你隨我來。”知府大人也沒客套,說著起身向後而去。
秋葉紅一愣,不敢耽擱忙跟了去,繞過這棟五間大屋,後面是又一處的三間大通房,更是荒草叢生,都有齊腰高,其中有一條顯然是新近踩出來的小路。
“小大姐兒,請看……”知府大人快步如風的沿著那小路走近那三間大屋,一面回頭對緊趕上來的秋葉紅說話,一面抬手就推開了那一扇緊緊關著的木門。
莫非是賊私藏的贓物?都是些稀罕物麼?
秋葉紅好奇的探頭過來看,伴著木門咯吱一聲緩緩打開,卻是一股血腥之氣撲面湧來,秋葉紅猝不及防,被嗆了一頭一臉,差一點嘔吐出來。
畢竟是個小姑娘家,知府大人見秋葉紅瞬間繃直了身體,往後退了兩步,轉頭作嘔吐樣,便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讓你說話厲害,也嚇你一跳!
秋葉紅倒沒注意知府大人的促狹,轉過頭深吸了兩口氣,才穩了下來,心中更是驚異,這麼大的血腥氣,莫非是凶案現場,自己一個獸醫,過來做什麼?
這樣想著便向前邁了兩步,就站在門檻前,往內看去,用手掩著鼻子擋住濃濃的血腥腐臭味滾滾湧來,她的視線適應了那昏暗的室內,一雙眼瞬間瞪大。
這果真是一個三間大的通房,室內沒有任何家具,此時躺滿了黑的黃的牛,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幾頭。
當然這不足以讓人驚訝,讓人驚訝的是,這些牛都已經死去,室內的地上烏黑的血幾乎遮蓋住了原本的屋地眼色,一眼瞧去,讓人毛骨悚然。
這無疑是一個牲畜屠宰地獄!
“屠宰場也比這裡要好……”秋葉紅忍不住低聲喃喃。
“小大姐兒,請進……”知府大人說道,自己抬腳就進去了。
秋葉紅怔了怔,看知府大人回頭帶著幾分挑釁的看過來,便有些失笑,這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記著那次自己頂撞他的事?
這個有什麼可怕的?牛肉她吃過,至於血,開刀見得也多!
“是,大人。”秋葉紅不露聲色,抬腳就進去了。
就是個大男人乍一見這血腥的場面,還要腿肚子抖抖,這個小姑娘……知府大人不由有些吃癟。
“……大人……這些……”秋葉紅進了屋子,視線便自然放在最近的一頭死牛身上,因門打開了,明亮的光線便投了進來,屋內的陰暗退去很多,她一低頭,便清楚的看到自己腳下這頭牛身上一道明顯的口子,或許是新死沒多久,還不斷的有血流出來。
“這邊還有,”知府大人邁大步跨過這頭牛,轉到牛頭處,伸手一指牛脖子,“這是致命的。”
秋葉紅皺眉看了過去,果然見一刀割的都能露出骨頭,再看牛身上,除了後腹部外別無其他傷口,不由道:“既然能一刀殺死,何必在這裡多次一舉?”
說這話,她慢慢矮下身子,伸手就向那傷口去,還沒觸及時又停住了。
看,還是害怕吧!知府大人暗道,卻見那姑娘抬頭衝自己道:“大人,我可以看看這些……不會破壞現場吧?”
“不會,仵作已經看過了……你隨意……”知府大人黑臉道。
秋葉紅這才伸手翻開傷口,越看越驚訝,這傷口她再熟悉不過了,雖然切口過大,刀法過粗,以至於切到大血管,又沒能及時止血,注定是個失敗的手術。
秋葉紅將袖子一拉,伸手探了進去,已經能摸到瘤胃,只可惜前邊做的太差,導致血湧不止,胃壁已經無法切開。
“這才是致命傷……”秋葉紅只覺得心髒瞬間收縮,她的手都忍不住發抖起來。
這時屋外又進來一個衙役並一個仵作,正好聽見秋葉紅的話,那仵作便有些不悅,忙說道:“……這個不過是失血尚不及當場斃命,牛脖哪裡才是,那一刀就是取命用的……”
“如果不是因為手術失敗了,牛沒用了,也不至於要當場斃了命……”秋葉紅站起來,提高嗓門道。
仵作被這小姑娘突然的高嗓門嚇了一跳,有些怔怔的看著她,暗道這個姑娘好大的氣性,不過是表達不同意見罷了,哪至於這樣生氣?
“這些都是……差不多……”知府大人見她的樣子,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了,便淡淡一笑,隨手將屋內一環指,“小大姐兒,對此案有何看法?”
“活體……實驗……”秋葉紅咬著牙關慢慢說道,說完這句話,她突然有些想哭,看著滿屋子死透了已經開始腐爛的,以及還剩一口氣偶爾低哼一聲的已經無力回天的牛,造孽啊!
“都怪我……”秋葉紅喃喃道,說完這句話,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這世上永遠有人勇於實踐,尤其是在有人成功的誘惑下,更何況,牲畜的命原本不算命。
看著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姑娘突然哭了起來,屋內的三個大男人都有些傻眼。
嚇哭的?這也太後知後覺了?
“小大姐兒,這個,跟你無關……”知府大人咳一聲,猜測她可能是怕被牽連嚇得,他請她來的本意倒不是這個,忙有些歉意的想要勸慰,於是很自然的將哄女兒的那一套話搬了出來,“乖……”
一出口就發覺不對,差一點咬了舌頭。
仵作與捕頭已經聽見,瞪大眼的看了過去,又猛地垂下頭,似乎想笑又不敢笑。
“還不快請小大姐兒出去!”知府大人瞪眼喝了他們一句,“這裡是姑娘家能呆的!”
明明是你讓人家來的!仵作與捕頭腹議,嘴上自然不敢反駁,忙招呼秋葉紅出去。
“……尋了賊蹤跟來過來,只是小賊奸猾逃了……”在外站定後,知府大人見秋葉紅情緒依舊低落,想要說些話引來她的悶思,便將事情娓娓道來,說到這裡,有些憤憤的甩了甩拳頭,“倒是許久沒見如此奸猾的小賊了,想當年還是在合州跟蒙古韃子……”
話到這裡,覺得跟丟了賊,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又偏題了,忙咳一聲,道,“……進了這宅子,就發現這些牛……如果說要販賣牛肉,卻又只殺不整治,任憑其腐爛……還是看這些刀口古怪,所以要小大姐兒前來確認一下,既然如此,便是了,一定是有人羨小大姐兒的神技,做了這等下作的事!實在可恨!”
一面說,看秋葉紅依舊懨懨的,便又補上一句,“那個,跟小大姐兒無關,小大姐兒萬不可因此愁悶。”
一面正了神色,喝令道:“來呀,將城內的醫家藥堂所有人等都傳喚盤查……”
四周的公差們聽了齊聲應了呼啦啦的去了,這邊知府大人便吩咐人送秋葉紅回去,剛出門就見一眾跑的滿頭大汗的公差過來了,看樣子事情緊急的很,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喊:“大人,大人……找到那賊人了……”
“哦,在哪?”知府大人聞聲大喜。.
“往莽頭山去了……弟兄們已經追上去了。”一臉汗的公差們說道。
“好,我們走!”知府大人不待他們說完,自己幾步就跨上黑馬,大喝一身當頭而去,見此狀,除了留下幾個看守現場的,呼啦啦的十幾個衙役都上馬疾馳而去。
“抓住了……就在他身上做活體實驗!”秋葉紅坐在馬車上,望著一溜煙的去了的眾人,恨恨的吐出一句。
第四十七章 小乙哥惹禍亂攀咬
忍著一肚子悶氣回到秋葉堂,胖哥和張師傅都站在門口等她,見她安然回來,才鬆了口氣。
聽秋葉紅講這件事,胖哥嚇得臉色發白,頭腦難得一次的靈光起來。
“……現在只是想在牲畜身上實驗,難保他們不動用人實驗的心思……”胖哥握著胸口大聲說道,“我以後再也不走夜路了!”
張師傅拍拍他,道:“哪有這樣無法無天的事……”一面沉吟片刻,“細論起來,我覺的不是咱們紹興府的大夫們做的……”
他是這裡土生土長幾十年,自然知曉這裡的人情世故,但秋葉紅不知道,於是不好下任何定論,聽著胖哥和張師傅分析猜測到底是誰幹的,翻看一時醫書,漸漸的也心靜下來。
消息很快也傳開了,因為衙役們幾乎將滿城的醫館人眾都挨個盤查一番,首當其衝的自然是獸醫,一時間丟失牛的氣憤謾罵,被盤查的喊冤叫屈,胖哥因為擔心人身安全,忙前忙後的看了一通熱鬧,到了天黑才回來。
“……都放了……果真不是他們幹的……”胖哥的臉色卻沒有好多少,反而更黑了,咬著手指道,“……我聽說是山賊……”
山賊可比獸醫們危險多了。
秋葉紅聽了噗哧笑了,“什麼時候山賊也要具備獸醫的技能了?”
“那倒是。”胖哥撓著頭嘿嘿笑道,歪著頭想了想又道,“……保不准他們就愛吃新鮮的內髒,所以專門摘取……”
自己說著都被這個猜測嚇得腿肚子發抖,萬一動物內髒吃膩了,想要嘗嘗人的呢?
“淨胡說!”張師傅從後給了他一掌,“非要自己把自己的膽子嚇破才安生!趕快回家去,你老娘還等你燒飯!”
胖哥吐著舌頭撒腳就跑,才抬腳就見一眾人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頓時嚇得哎呀一聲,就往張師傅身後躲。
“你們這的大夫呢?”為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漢一腳踢翻用於給病人坐的圓凳,瞪眼大喊道。
堂內的三人嚇了一跳,還沒來及問話,就見另一大漢從身後拎出一個小雞仔子般的人,渾身抖得篩糠一般,竟然是許久不見的小乙哥!
“說,是哪個?”那人將小乙哥往地上一貫,大聲喝道。
小乙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被摔在地上,握著一只胳膊哎喲喲的呼痛,涕淚四流。
“這是怎麼了?”秋葉紅問道,一面看向那來人,粗略一看,大約五六人,一個個面色悲憤。
而此時小乙哥一抬手,膽怯的向秋葉紅一指,哆哆嗦嗦的道:“……是……是她……。”
“庸醫!庸醫!”為首的壯漢雙目欲裂的喊道,伸手就衝秋葉紅的脖子掐來,“你還我兒子性命!”
秋葉紅猝不及防,被那男人掐住脖子,一瞬間憋紅了臉。
“快放手!”張師傅和胖哥嚇得魂飛魄散,一起撲了上來,無奈那漢子情緒激動,一時間竟拉扯不開。
秋葉紅只覺得半口氣也喘不上來,心中只道完了完了,這樣被掐死也太冤枉了!
“快放手!”胖哥手腳並用,眼看秋葉紅小臉瞬間便白,又驚又怕,便哇的一聲哭出來,抓著那漢子的胳膊,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
這一痛讓那漢子才鬆了手,反手打了胖哥一耳光,秋葉紅因此得到喘氣,撿回一條命,握著脖子連連咳嗽。
“你們什麼人!敢來我們秋葉堂行凶!”張師傅抓著堂裡的條凳擋在二人身前,大喝,一面定睛看面前的眾人,“我認得你是前街的張大爺,街坊鄰裡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被稱為張大爺的顯然也認得張師傅,他隨手抹了下被胖哥咬出血的胳膊,指著張師傅哆嗦道:“張師傅,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這事跟你無關,這庸醫胡亂開藥,治死了我兒子,我張大山三十四歲才得一子……”
說著話悲從中來,竟放聲大哭起來。
“你們,你們認錯門了吧!”秋葉紅咳嗽著道,一面指著自己堂外的牌子,“我這裡不看人,只看畜生,”
說著想起那漢子不問青紅皂白差點要了自己的命,怒火叢生,冷笑道,“難不成你養的是個畜生?”
這話聽在來人耳中簡直惡毒之際,一時間叫嚷紛紛又湧了過來。
張師傅哪裡擋得住,連人帶凳子都被拎了過去,正亂著,聽富文成在外一聲怒吼,一連抓起三個人扔了出去。
眾人見來人人高精瘦,面色不善,再加上方才露的一手,知道遇到高手了,才停了腳步。
“說,來做什麼?”富文成一手搭在為首的張大爺手上,冷聲問道。
張大爺只覺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扭斷了,但他失了兒子,心中恨不得死了去,當下也不理會這疼痛,一步不退,咬牙道:“……我媳婦難產,都是你們這庸醫開的藥方,吃了屁事不管,反而吐了一夜……活活的憋死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八斤重的兒子……”
說這話又放聲大哭,跟隨的眾人也都哭了起來。
見他們這樣不像是故意來鬧事的,看樣子是誤會了,於是富文成便鬆了手,但仍擋在他們身前。
“我們這裡是獸醫堂,你媳婦生孩子,我們怎麼會給你開藥方?”富文成沉聲說道。
他的聲音低沉,在場的眾人只覺得耳膜發痛,似乎那一字一句都敲在耳內,讓他們聽得清清楚楚,這一痛才冷靜下來,都往堂外看去,一看便有些慌神。
“怎麼?”幾個年輕的忙拉著張大爺,“二叔,果然是獸醫堂……”
張大爺怔了怔,這時才看到趁亂已經爬到門口要溜的小乙哥,不由大怒,抬腳上前踹倒,“說!你說!”
小乙哥被踹的鬼哭狼嚎,在堂內打滾,口中連連哭道:“……就是她……就是她說土茯苓能入藥……”
土茯苓?秋葉紅有些明白了,便道:“讓他好好說!”
那張大爺此時已經百分百認定自己被小乙哥騙了,白白得罪了人,對秋葉紅的話不敢怠慢,反手將小乙哥拎起,按在地上。
“……他……他……難產……”小乙哥磕磕巴巴連哭帶說,“開……開藥……黨參……山藥……熟地……”
“升麻,白術,神曲,丹參,阿膠,陳皮,茯苓,用來補中益氣,對不對?”秋葉紅不耐煩的打斷他,道,“那又關我什麼事?”
小乙哥此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哆嗦了半日才道:“沒有……沒有茯苓……”
秋葉紅便明白了,“你用土茯苓代替了?”
“看,看,她知道!”小乙哥聞言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扯著嗓子喊道。
張大爺一眾人便瞬間又聚集憤怒看向秋葉紅。
“知道你的頭!”秋葉紅真是又氣又怒,上前給了他一腳,喝道,“我說過土茯苓能入藥,但我說過土茯苓和茯苓是一味藥不成?”
這就是所謂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人吧?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無知又膽子大的人?秋葉紅越想越氣,更何況,明明他自己的錯,竟然還能攀咬別人?
“你怎麼不去死?”秋葉紅連踢了他幾腳。
而這邊知道原委的胖哥,帶著義憤將那日說土茯苓的事講了,眾人再看小乙哥,目光幾乎能當場將他殺死。
“小大姐兒!”小乙哥掙扎著從地上起來,一把抱住秋葉紅的腿,放聲大哭,“小大姐兒,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餘慶堂的師傅不管我,沒有人管我,他們會殺了我……小大姐兒,你看在我二叔的面子上,救救我……”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11:18 AM
第四十八章 緩說情死罪可免
余慶堂是紹興城今年才開的藥鋪,請的是京城裡的名醫坐堂,人來名氣還沒打響,豈能容許被這事壞了名聲?更何況,也的確是小乙哥的錯,一個小小的揀藥伙計竟敢擅自換藥,有多少好大夫也不夠他累害的!於是早絕隱患,一腳踹了出門。.
失了庇護,小乙哥差點被這家人亂拳打死,依著求生的本能,又懷著一絲憤恨,便又追加了一個倒霉蛋富慧娘。
如果當初不是聽那富慧娘說這土茯苓也能入藥,他又怎麼會在沒有茯苓的那一刻,自作主張用了土茯苓?
“這麼說,你日常抓藥沒有了天蟲,就用全蟲代替?沒有了大胡麻就用小胡麻?沒有了杞子就吃枝子也是一樣的?沒有的生地,熟地拿來用也死不了人?臥槽……你怎麼不把砒霜當糖霜吃?”秋葉紅聽了原委,差點沒被氣死,乾脆又在小乙哥身上踹了兩腳。
小乙哥此時唯有連連叩頭認錯,一面用沒受傷的手連連打自己耳光。
在一旁的張家人,得知細節,越發覺得兒子死的冤死了,心內真是五味雜陳,再不容他在這裡求情。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賠我兒子命來!”張大爺一把將他拎起來,“到我們張家祠堂亂棍打死!祭奠我的兒子!”
小乙哥死死揪住秋葉紅的裙角不放,哭的聲嘶力竭。
“……我生下來沒了爹,十歲死了娘,十三歲了死了嬸娘……家裡還有一個八十歲的奶奶……我二叔只有一個女兒,遠嫁了去,我們黃家,就我這一根香火……小大姐兒……你就看在我二叔的面子上……”
他不說這還好,那張大爺聽了兜頭給了他一拳,悲憤道:“你是你們家的香火,我兒子就不是香火?”
看著小乙哥臉上又多了一個拳印,張師傅與胖哥面上都露出一絲不忍。
而此時小乙哥也不求了,只放聲大哭娘啊爹啊,兒子就要去你們跟前盡孝了,又道二叔,你白養了侄兒一場,也不能給送終了。
秋葉紅實在聽不下去,在他手上跺了一下,小乙哥才鬆了手。
“這位大爺。”秋葉紅想了想,衝那漢子道。
那張家大爺立刻道:“小大姐兒,你說什麼也沒用,這混蛋害死我兒子,說破天他也得抵命!”
此時張家的人都嚷起來,只道快走,把這殺人的凶犯帶回去,更有幾個上前來拉扯小乙哥,自然要擠到站在一邊的秋葉紅。
富文成見狀,一步跨過來,便有幾人跌到一邊去,見識過他的厲害,騷亂的眾人才安靜幾分。
“這個,大爺,請聽我一言。”秋葉紅想了想,說道,“不管怎麼說,他是我們掌櫃的家人,我們掌櫃此時不在,我作為二掌櫃,沒有見了事不出面的道理。”
原本嚎哭的小乙哥聽了,立刻來了精神,手腳並用的就往秋葉紅這邊爬,被那大漢一腳踩住。
“這麼說,你們是要保下他了?”張大爺冷笑道。
“也不是這樣,大爺你的本意,必定是要他抵命了,只是人死不能復生,就是他死了貴小公子也不能復生,不如少些殺孽,再者,我可以擔保,這土茯苓並不是耽誤貴小公子的元凶,此藥無毒,且入藥藥量小,沒有什麼副作用,倒是能健脾胃,絕不會引起貴夫人嘔吐不止,我雖然是獸醫,但醫理相通,據我看,貴夫人難產熬了兩日,已經是極度虛弱,別說這補中益氣藥湯,就是雞湯吃了,只怕也要嘔吐,說起來,子女命也是一種緣分,貴小公子許是跟大爺此時無緣,但也能再續緣分也不一定。”秋葉紅慢慢說道。
其實張家人心裡也是清楚的,接生婆當時也說了,已經過了兩日了,還生不下來,已是不能救了,但他們哪裡會放棄,才到余慶堂求求運氣,沒想到還是死胎,家裡一個懂藥理的正巧看到吃的藥不對,一時間所有的怒火找到了發洩的口子。
見他們情緒稍緩,秋葉紅心裡稍安,而小乙哥此時也知趣的放低了哭的聲音,變成低低的嗚咽,在堂內百轉回旋,只讓聞者淒淒。
“這麼說,我兒子就是該死?跟這混蛋一點干系也沒有?”張大爺悲憤道。
“怎麼能沒關係?”秋葉紅冷臉怒視小乙哥,小乙哥心裡一抖,立刻又提高了幾分哭聲,“此人狂妄無知,胡亂用藥,縱然今日不傷貴小公子性命,他日也必定害人不淺,請張大爺將此人交予官府定罪!”
聽了這話,張大爺怒氣稍減,原本以為這小姑娘要息事寧人,卻原來也就是不贊同他們私刑,要送官,再加上先前的話說的也有道理,這話也就聽了進去,其餘的眾人便都互相低語交談起來。
小乙哥聽了又掙扎著往秋葉紅這邊爬,哭道:“小大姐兒,你也說了,土茯苓吃不死人,不管我的事,我不要去見官……”
秋葉紅呸了他一口,不理會,接著對那張大爺道:“貴公子的事,雖然自有官府定論,但嫌犯有錯的事已是定論,作為家屬,我先替黃掌櫃盡些賠償事體。”說著到櫃台翻了錢箱,這幾日進賬不是很多,倒空了才湊了幾兩銀子,暗道這些給小乙哥這個挨千刀的也不少了,於是拿了遞給那漢子,“堂裡只有這些,等黃掌櫃回來了,再商議賠償。”
那漢子聽了,只苦笑一聲,擺手道:“銀子?縱然有千兩銀子又如何?我兒的命豈是銀兩能論的?”
說罷轉身要走,卻被富文成伸手一擋。
“且慢,這小子是死是活隨你,我不理論,不過,這又怎麼說?”富文成沉臉道,一面伸手指了指秋葉紅。
那張家眾人一愣,看向秋葉紅,這才看到那小姑娘的脖子紫紅了一圈,正是被那大漢方才掐的。
“這個,是我不對,我給小大姐兒叩頭。”張家漢子也是個爽快的,說這話就要下跪。
秋葉紅忙攔著,道:“那倒不用……道個歉就是了。”
以為真不用呢!張家漢子聞言有些想笑,但此時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只暗道這小姑娘倒有趣的很,依言鄭重賠禮道歉,秋葉紅笑呵呵的說了句下不為例,那漢子一家人便壓著哭天喊地說冤枉的小乙哥往官府去了。
不管怎麼說,小乙哥的確是黃掌櫃家的人,黃掌櫃此時不在,她也不能放任不管,於是第二天便讓胖哥去衙門打聽,剛過了午,胖哥就樂顛顛的回來了,說縣衙門找了好幾個大夫驗證了土茯苓藥性,最後判了小乙哥五十板子,罰三十兩銀子,終身不得入藥堂為業。
“我原說親自抬他回去,那臭小子,竟然還罵我說咱們見死不救,狼心狗肺!呸,我看他才是狼心狗肺,要不是咱們說情,早被那張家的人活活打死了,還有命留著讓他罵人!”胖哥憤憤道。
這世上的確有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感恩,只知道怨恨。
秋葉紅哦了一聲,也不以為怪,才坐下來,就見門外進來一個粗衣破帽的年輕人,面上帶著幾分焦急。
“小大姐兒,這裡可是獸醫堂?”他問道,目光在秋葉紅身上慢慢掃過。
“是,小哥是要問診還是取藥?”秋葉紅含笑道,一面也瞧了他一眼,倒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年輕人一般,這樣想著,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寬寬的額頭,一雙大眼炯炯,膚色微黑,體健骨勻,帶著一種粗狂之氣,再對比口音,像是北方人。
見她看過來,那年輕人便微微一笑,道:“要勞動小大姐兒出診一趟,我家的牛,也不知什麼緣故,最近也不愛吃,也沒個精神,一家子也沒個壯勞力,全靠這頭牛,還請大姐兒幸苦一趟。”
第四十九章 請出診半路人不見
一般來獸醫堂的都是親自牽了牲畜,除非是危重生產的牲畜出診。。
不過這也不一定,主人的脾氣各不同,他們做獸醫的,謹遵其求就是了。
“出診費用要高一些的。”秋葉紅好心提醒一下。
那年輕人便又笑了,道:“多謝小大姐兒,這個無妨。”
那就好,事先說好了,別賴我多收錢,秋葉紅聽了便點頭,醫患糾紛有時候很讓人麻煩,胖哥忙遞給她藥箱。
“我替小大姐兒拿著,小大姐兒一個姑娘家,金貴的很。”年輕人笑道,搶著接過藥箱。
秋葉紅聽了一笑,道:“金貴什麼!小哥說笑了。”
她一向淡然,因此就隨他拿著也不再客氣,跟著那年輕人向外走去。
“我姓胡,有個小名叫小龍,小大姐兒只管稱呼就是了。”年輕人回頭笑道。
秋葉紅哦了聲,客氣的回笑一下,門外停著一輛獨輪車。
“路有些遠,我推小大姐兒去。”胡小哥說道,一面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不用,我走的。”秋葉紅忙擺手。
那胡小哥也沒再強求,便自己推著車,帶著秋葉紅沿著街道向西而去。
“聽說小大姐兒能把牛的肚子切開,再縫上,牛也死不了?”胡小哥一行走一行回頭說話。
秋葉紅客氣的笑道:“這個是手術,用來治病的,自然不能害了命去。”
“小大姐兒好厲害。”胡小哥便贊嘆。
秋葉紅客氣兩句,又問他家裡的牛什麼病症。
“哦,反正就是不吃不喝懶懶的,我也不懂這個,”胡小哥隨口道,停了一刻,又道,“小大姐兒,你給牛切開肚子時,牛不疼嗎?”
秋葉紅便笑了,道:“怎麼會不疼?腳上扎根刺還疼呢,何況動刀子,自然要灌些麻藥,牛又不是關公爺,痛了可不會忍。”
那胡小哥便哦了聲,眨了兩下大眼,又問道:“如果麻藥藥效過去了,手術還沒做完,可怎麼辦?”
“一般這個情況不會出現,配麻藥都是按照牛的體重病情以及手術時間長短來做的,不過,如果萬一出現這種情況,那就臨時用針灸麻醉來做救急。”秋葉紅說道,一面看了這小哥兩眼,倒是個考慮夠周全的孩子,麻藥藥效竟然也想得到。
“哦,針灸,”胡小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麼下針後,為什麼有的牛會站不起來?”
站不起來?秋葉紅皺眉一思索,旋即道:“如果在脊柱附近下針,那一定是傷了脊髓!”說這話有些驚喜的看向那小哥,“你用的竟然是注射麻醉?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會這個?”
說完這話,她有些楞了,而這個胡小哥顯然也片刻失神。
“你……會……?”秋葉紅有些結巴的問道,一面狐疑的打量這小哥幾眼。
“哈,哈,”胡小哥忙撓著頭傻笑兩聲,“小大姐兒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注射麻醉,跟灌藥麻醉以及針灸麻醉完全不同,但功效卻十分厲害。
因為沒有注射工具,秋葉紅只是處於構想中,如果能夠做出簡單的注射工具,她就可以將麻醉藥劑直接注射到神經幹,見效快速,以後像瘤胃切開之類的手術,完全沒必要將牛馬全麻,只採用局部麻醉便足矣。
不過,也正是因為接觸神經幹,見效快了危險也大了,動物的體位、身體狀況、器械的消毒以及下針都要求十分嚴格,半點馬虎不得,否則輕則血壓下降造成窒息,重則尾麻痺以及截癱。
秋葉紅如今只敢想想,絕對不敢試一試,怎麼這個年輕人說的意思……
她於是走近這年輕人幾步,想要開口細問,正在這時,一輛青布馬車擠開街上熱鬧的人群,停在她身旁。
“小姐姐,你做什麼去?”喬歡探出頭來,高興的問道。
四個衙役此時跑的氣喘吁吁的也跟了上來。
自從那日昨晚瘤胃切開手術後,好些日子沒見她了,看樣子是被知府大人關在家裡了。
這乍一見,秋葉紅也很高興,笑道:“我出診去,你這是做什麼去?”
“我沒事,在家悶死了,好容易說服了奶奶,讓我出來轉轉。”喬歡說道,一面伸手拉秋葉紅,“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出診。”
看到秋葉紅有些遲疑,喬歡忙指著站在一旁的衙役,道:“不怕,爹爹讓人跟著我呢。”
“那好,你跟著我去看吧。”秋葉紅點頭道,一面往車裡探頭,“怎麼沒見你的奶娘們?”
喬歡聽了,便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唄?……那些偷牛的……可不是什麼山賊……”
這個她可真不知道,秋葉紅嚇了一跳,忙靠近一些,也壓低聲音打聽道:“那是什麼人?”
“我聽我爹爹說……”喬歡低聲道,“沒抓住那些人……只找到了賊窩……所有的的東西都燒了……我爹爹在那裡翻了底朝天只發現了一把刀……你知道那是什麼刀不?”
“什麼刀?”秋葉紅瞪大眼好奇的問。
喬歡很滿意秋葉紅的表現,一時間也有些得意洋洋。
知道這麼大的新聞,偏悶在家裡,沒人可說,真是無趣,終於有個能表現的機會了。
“……是窩闊台汗的彎刀……”喬歡眉飛色舞的說道。
“窩闊台汗?那是什麼?”秋葉紅皺眉。
“呀,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喬歡更加興奮了,幾乎就要手舞足蹈,拉著秋葉紅,“你上來,你上來,我給你細細的講講……我生下來那一天,爹爹就是在跟他們打仗……我最知道他們了……”
被她一拉,秋葉紅回過神,忙道:“這個,一會兒再說,我先出了診……”
說著話,就忙要對那胡小哥說抱歉,卻發現街上依舊行人熙熙,但眼前那個小哥連車帶人影子都沒有了。
“咦?”秋葉紅一愣。
糟了,是不是看她跟人聊天,等得不耐煩生氣了?忙四處亂看,一面喊道,“胡小哥?胡小哥?”
喬歡也忙站在馬車上跟著四下亂看,一面道:“是要看病的人嗎?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
喊了一時,又沿著街往前找了一會,始終不見那個小哥的身影,秋葉紅只得作罷。
“真不該跟你聊天,人家准是不高興了!”秋葉紅坐上喬歡的馬車往回走,不忘抱怨一句。
怠慢了求醫的人,對名聲可不好。
怠慢這個概念,喬大小姐從來沒有,切了聲,撇嘴道:“愛看不看,理他呢!”一面忙搖著秋葉紅的胳膊道,“小姐姐,正好我們玩。”
我哪有時間跟你玩!秋葉紅腹議一句,沒說話。
“哎,對了,那個富三姑娘是你的姐姐?怪不得,她也蠻好玩的!”喬歡唧唧刮刮的自顧說道。
秋葉紅苦笑,我有什麼好玩的?便說道:“你認得她?我跟她倒不熟,好不好玩真不知道。”
喬歡便咯咯笑了,道:“哎呀,真是姐妹呢,她也這麼說你!爹爹不讓我來找你,說我煩你,奶奶就帶著我去逛什麼花會,怪無聊的,正好碰到她,我們一起吃飯了。”
秋葉紅聽了也笑了,像她們這樣的貴族之家的大小姐們,日常社交活動自然跟她這樣靠手藝求生的人一樣。
喬歡跟富三姑娘一起玩,才是正常的。
“唉!”上一句還高高興興的,轉眼喬歡就塌下臉,嘆了口氣,拄著下頜皺眉頭。
“怎麼了?好好的嘆什麼氣?”秋葉紅笑道。
果然六月天,小孩子臉,陰晴不定。
“昨天夜裡,我偷偷聽見我奶奶跟幾個奶娘說,要給我找個後娘……”喬歡苦著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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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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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9 11:39 AM
第五十章 喬歡姐兒童言無忌
這也很正常,知府大人如今才三十四五,總不能不續弦,不過對於喬歡這樣的孩子來說,後娘這個詞,一定跟洪水猛獸一樣可怕吧?
秋葉紅還記得小時候在村裡,聽姥姥講過的可怕的後娘故事,什麼蘆絮充當棉花做的棉襖啦,什麼熱開水燙死啦……現在想想就打寒戰,這都是什麼人編出來?
“這個,你爹爹這麼疼你,再娶一個來,正是多一個人疼你,這是好事,快些高興起來吧。”秋葉紅撿著合適的字眼說道。
老話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但知府大人這樣疼女兒,一定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而且在這個男權當道的時代,有了這麼主心骨的男人,後娘也能轉變成親娘!
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秋葉紅不便多談,說了這一句就沉默了。
“哼……”喬歡從鼻子裡嗤了聲,嘟囔道,“哄小孩子的話!”
秋葉紅差點笑出聲,暗道你不就是個小孩子嘛,忍著笑轉過頭,往外邊看。
“哎!”喬歡突然又打起了精神,伸手拉拉秋葉紅的衣袖,笑眯眯的喚道:“小姐姐。”
秋葉紅被她這甜的發膩的笑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警惕的挪開一點,道:“我可不管你家的事!再說,我一個不入流的獸醫,也管不起!”
喬歡嘻嘻笑著,挪過來,挨著她道:“不是啦,小姐姐,我不是要你去說服我奶奶,我知道我奶奶那個人,這裡是硬的!”
說著話,她用短短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頭,吐吐舌頭笑了笑。
秋葉紅也忍不住笑了笑,又忙繃住。
“小姐姐……”喬歡又繼續笑著說道:“人家不都說我們做女孩子的大了,都要嫁人的,小姐姐,不如,你嫁給我爹吧?”
聽她這句話說完,秋葉紅乾脆從車上跳了下來,幸好車走的慢,這也讓喬歡以及四個衙役嚇了一跳。
“小姐姐……”喬歡的眼圈瞬間就紅了,“你也不喜歡我了……”
話一出口,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這是兩碼事!”秋葉紅絲毫不為所動,擺著手堅定的說,前面已經到了秋葉堂,忙抬腳向內跑去。
胖哥正在堂內給人揀藥,見她回來忙打招呼。
“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城外的十里塘嗎?張師傅正要接你去呢。”胖哥一面包藥一面道。
“什麼呀,沒去。”秋葉紅自己斟了杯茶,一口吃了,才說道:“半路上我遇到喬歡姐兒,跟她說了兩句話,再一看那人就不見了。”
“倒是個怪人!”胖哥說道:”難不成這都等不得……”
話沒說完,就聽秋葉紅哎呀一聲,在堂內搓著手轉圈。
“我的藥箱!”
“可不是,那個人替你拿著藥箱呢!”胖哥也忙過來圍著秋葉紅轉了一圈,確定沒有看到那個藥箱,便握拳道:“小大姐兒,一定是個偷藥箱的賊!快報官去!”
“偷藥箱的賊……”秋葉紅摸著下頜如有所思,搖頭道:“倒不至於……只是的確有些奇怪……”
還沒來得及細想,喬歡跟進來了,胖哥見了大小姐進來,立刻顛顛的迎了過去。
“哎呀,哪個狗膽包天的,惹了我們大姐兒哭了?胖哥見喬歡抹眼擦淚的,立刻做義慎填膺狀,挽著袖子道:“告訴胖哥我,我替你收拾她去!”
秋葉紅瞪了他一眼,胖哥沒反應過來,反而對她道:“是吧,小大姐兒?”
“是你個頭!站櫃台去!一個藥堂的伙計坐不住,猴子一般東游西轉的!成什麼樣子!”秋葉紅瞪了他一眼道。
嚯,這個小大姐兒也不高興,胖哥立刻縮頭不敢說話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撓頭,一溜煙的忙站到櫃台後去了。
喬歡卻差點笑出來,又強忍著擠出幾滴眼淚,怯生生的站在秋葉紅跟前,也不說話,只用閃著淚光的眼巴巴的看著她。
秋葉紅實在被她看的坐不住了,正了正臉色招手叫她坐在身邊。
“你知道後娘是什麼唄?”秋葉紅壓低聲音道。
“給我當娘的唄!”喬歡張口就道,聲音略高了些,引來櫃台後胖哥的探頭探腦。
秋葉紅拍了她一下,壓低聲音道:“那才是哄小孩子的話,給你當娘是次要的,關鍵是給你爹當娘子!”
“哪又怎麼?反正還是要給我當娘!”喬歡嘟嘴道,一面摟住秋葉紅的胳膊,在她身上蹭了蹭,“小姐姐,我就喜歡你,反正誰當不是當,還是你當吧,這樣咱們倆每天都能一起玩,而且……”
說到這裡,喬歡收了一絲頑皮神色,垂眼低聲道:“而且,我心裡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不像家裡有些人都是裝出喜歡我的樣子!”
“是吧。”秋葉紅一副感激的樣子,“多謝你知道我的心。”接著咳了一聲,跟她頭挨著頭,接著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去給你當娘。”
“那為什麼?”喬歡不解的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給你當娘是次要的,主要是給你爹當……娘子……”秋葉紅認真的說道,“你知道什麼叫娘子唄?”
心裡一面狂汗,但願今天的話不會教壞了這顆幼小的心靈,但教壞了也沒辦法,最要緊的是打消這個丫頭回去亂說話苗頭,萬一被有心人聽到了,肯定以為自己沒羞沒騷的教引小姑娘,妄想攀上知府大人。
死道友不死貧道!阿彌陀佛!這頂大帽子她可帶不起。
純潔的小姑娘喬歡搖搖頭,瞪大眼認真的等著秋葉紅傳道授業解惑。
“娘子,就是用來喜歡你爹的人,你想想,你親娘跟你爹要好不?”秋葉紅攬著她的肩頭,低聲說道。
喬歡垂下眼,想到自己的亡母,神情有些萎靡,含著淚點點頭道:“嗯,娘在的時候……晚上都陪爹爹睡,從不陪歡姐兒睡……”
“對吧!”秋葉紅忍著尷尬,咬咬牙道:“我要是當了你的娘,自然也要陪你爹爹……睡……,那時候,我最喜歡的人可就是你爹爹,然後才是你,你是喜歡我喜歡你多一點,還是喜歡你爹比喜歡你多一點?”
第五十一章 秋葉紅說可用良藥
喬歡被這一番喜歡誰繞的有點頭暈,直到秋葉紅再一次重復一遍後,低頭認真糾結了半日,最後人性的自私本性占了上風。
還是讓喜歡自己的人多一些好!爹爹那麼大了,少一個人喜歡也沒什麼!
喬歡點點頭,於是挽著秋葉紅的胳膊又喜笑顏開,道:“我還是喜歡你喜歡我多一點,爹爹嘛,就找個別人去喜歡吧。”
這就對了嘛!秋葉紅抹了把汗,舒了口氣。
“也不知道奶奶想要給我找的那個後娘,會不會喜歡爹。”喬歡被這一番授業的話說的心情也好了,坐在問診桌前,拄著下頜開始為爹爹擔憂,“萬一到時候她突然喜歡我多了些,爹爹好可憐的……”
秋葉紅噴笑,捏了捏喬歡雖然肉不多但粉呼呼的臉蛋,道:“那肯定的,誰讓歡姐兒長的這麼漂亮呢!”
這話小孩子都喜歡聽,喬歡笑得眼睛都沒了。
“歡姐兒。“秋葉紅跟她碰了碰頭,低聲道:“不過別人喜不喜歡我們,都是次要的,關鍵是,我們自己要喜歡自己,其實別人對我們的有什麼看法都是扯淡,你說對不對?”
這個嘛,喬歡其實並不是很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她還是擺出很明白的樣子,點點頭,順便拍了拍秋葉紅的肩頭。
“對,我就說咱們倆都是英雄,想什麼都是一樣的!”
秋葉紅哈哈大笑,忙點頭稱是,見她們唧唧咕咕的說的這麼高興,站在櫃台後的胖哥又是好奇又是羨慕,一面憤憤不平,女孩子們就是悄悄話多!說出來大家都笑笑怎麼了?真是小氣。
說完了私密話,秋葉紅心情大好,拿著醫書給喬歡解說藥材,行醫喬歡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不過略通些藥材也不錯。
尤其是將來注定要去某一家豪門大戶做當家主母,上應對公婆,下領導小妾,知道些藥性,實乃拉攏老人提防謀反的居家旅行必備技藝。
“……你看這個陳皮和青皮,雖然都是皮,但卻是不同的用法……”秋葉紅點著書頁細細說道,“一個是熟果皮入藥,歸經脾肺,一個是未熟果入藥,歸經肝膽,前者是燥濕化痰的,後者是舒肝止痛的,如果有人建議你泡茶喝時,你可要分清了……”
“那什麼時候用?”喬歡好奇的問。
“馬咳嗽肺寒吐沫的時候,就用陳皮,食滯肚脹的時候就用青皮。“秋葉紅順口說道。
“我要是咳嗽了,也能這樣用嗎?”喬歡指著自己的鼻子認真的問。
秋葉紅噎了一下,撓撓頭,道:“這個嘛……你還是問問給人看病的大夫吧。
說了一時話,就聽門外腳步響,雷捕頭進來了,秋葉紅忙站起來。
“我來接大小姐回去。”他笑呵呵的說道,看樣子像是一夜沒睡,熬的紅著眼,胡子拉碴的。
喬歡不情不願的站起來,嘟嘟囔囔的不想走。
“大小姐兒,老爺的話你也聽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可小心些……”雷捕頭勸道。
“怕什麼!當年咱們就沒怕過他們,止愁找不到他們報仇,送上門了,咱們就去跟他們好好打一仗……”喬歡挺著胸脯昂著頭大咧咧的說道,“我也會騎馬……”
雷捕頭哭笑不得,將她抱起來只笑道:“是,是,我們大小姐最厲害,打的韃子們不敢露面!”
秋葉紅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雷捕頭,那些人是……”
雷捕頭遲疑一下,但想到這小獸醫跟知府大人關係貌似不錯,自己稍微透露點風聲,未必是壞事,於是便走近幾步壓低聲音道:“是蒙古人……當年知府大人在合州時,曾經交過手……”
秋葉紅聽了很是驚訝,不由道:“那這是來尋仇了?”
“當年爹爹打敗了他們……”被雷捕頭抱著的喬歡聽見了忙搶著補充,一臉得意的道,“殺得他們一個部眾只逃走了幾個人,要不是朝廷突然不讓打了,那幾個人也逃不了……”
“知府大人……”門外突然傳來富文成的聲音,眾人忙轉頭去看,見他挽著褲腿,手裡拎著做工的用具,顯然剛下工,嘴裡說著話,人已經走到雷捕頭跟前,“……曾在合州待過?”
雷捕頭被這話問的一愣,而喬歡已經歡快的點頭,道:“是呀,是呀,我就是在合州出生的,我娘是合州人……”
“咳,大小姐,”雷捕頭打斷喬歡的話,不讓她再多說,對二人點點頭道,“總之日子不太平,出門注意點。”
說罷帶著一眾衙役忙忙的走了。
“爹,你今日回來的好早?“秋葉紅問道。
富文成卻是站在那裡似乎沒聽見,直到她又問了一遍,才心不在焉的哦了聲,悶悶的進內堂去了。
“合州……”秋葉紅看向胖哥,“是哪裡?”很有名的地方嗎?
胖哥長這麼大連紹興府都沒出過,搖頭不知。
“哎呀,忘了告訴雷捕頭,你的藥箱被人騙走了!”他想的是這個事,抬腳就要追出去。
“不用了……”秋葉紅拉住他,一面若有所思的道,“我們下次小心點就是了,如今世道果然不太平。”
說這話,張師傅抖著一袋子走了出來,愁眉苦臉的對秋葉紅道:“小大姐兒,你上次要我做的那個什麼膏藥,我怎麼做不成?諾,你瞧又成了這樣子……”
秋葉紅忙去看,笑道:“你是不是把黃蠟也入油炸了?”
“是呀,難不成這個不用黃蠟?”張師傅不解的道。
“黃蠟是收膏用的,你炸了還用什麼收?”秋葉紅掩嘴笑道。
張師傅恍然,拍頭笑道:“以往沒做過這個,牲畜藥也這麼多門道……我這就再去做。”
“牲畜藥也是藥,“秋葉紅笑道,看張師傅隨手不經意的拎著那不成形的藥,忙囑咐道,“張師傅,你小心一點,這個膏毒性很大。”
說完這話,自己心裡一動,而張師傅已經說著謝謝進去了。
“慧姐兒,你笑什麼?”胖哥在一旁問道。
“我在想,居家旅行防狼必備良藥是什麼。”秋葉紅笑道。
“狼?”胖哥嚇了一跳,縮頭縮腦的提高嗓門,“城裡有狼了?我要再早一點回家才是……”
他的話沒說完,門外就有人悶聲喝道,“早!早!就知道是你整日的耍奸偷懶!”
“秋葉紅與胖哥聞聲看去,都露出一臉歡喜,“掌櫃的!你回來啦!”
風塵僕僕的黃掌櫃從一輛馿車上跳下來,看著毫不掩飾歡喜之情的兩人迎了上來,刻板的臉上也隨之溢出笑意。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12:06 PM
第五十二章 深夜上門的急診
風塵僕僕但精神良好的黃掌櫃,在見過眾人後,並沒有立刻回家歇息,而是指揮胖哥從驢車上搬下大包小包,開始在大堂裡分發禮物。
“這是給張大嫂子的……”
張師傅樂開了花,在身上抹了兩下手才接過那一塊衣料,“掌櫃的破費了,她一個婆子那用得了這個。”
胖哥在跟前擠來擠去,撓著頭傻笑道:“掌櫃的還從來沒這麼大方過!進了趟京城就是不一樣了!”
“給你!”黃掌櫃將一盒子乾果子塞給胖哥,故作惱怒的瞪了他一眼。
胖哥歡天喜地的接過,拿起一塊就往嘴裡吃。
“這是慧姐兒你的。”黃掌櫃小心翼翼的拿出兩個木盒子。
胖哥斜眼看見了,忙喊道:“世法平等,慧姐兒怎麼兩個?”
“吃也塞不住你的嘴!”黃掌櫃瞪了他一眼,才對一直咪咪笑的秋葉紅道,“這個是我送你的,這個是孫公子送的。”
哦?秋葉紅倒有些意外,看著大家的目光都好奇的看過來,便忙打開兩個盒子,一個是新巧的紗花,一個是一本書。
“我想姑娘家大凡都愛這個……”黃掌櫃說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兒的心意。”
“好,好,多謝你了,我過幾日正要走親戚去,正好用到。”秋葉紅笑著道謝,目光落在那書上,不由大喜,“天呀,竟然是《伯樂療經》!”
眾人見她如此欣喜,都忙往那本書上看去,只見黑油紙封面,薄薄的一本,並沒有用金線銀紙的。
“這個有什麼好?”胖哥嚼著一嘴的乾果問道,伸手就去拿,被秋葉紅打了手一下。
“這個可是失傳的寶貝!”秋葉紅說道。
“失傳?”黃掌櫃愣了愣,不解道,“沒有呀,書舍裡多的是……”
厄,也許這個時候還沒失傳,秋葉紅有些不好意思,打著哈哈過去了。
“他送書做什麼?我們又不是買不起!”一直沉默不語的富文成突然冒出一句。
自他一臉的不高興,黃掌櫃一愣,不由一拍腦袋,相處時間久,他幾乎忘了慧姐兒是個女兒家,而且從根本論,多少也算個大家小姐,雖然日常都不怎麼講究,但心裡必定還是極講規矩的,富文成准是因為一個不怎麼熟的男人,隨意贈送女兒禮物而覺得被唐突了。
“大兄弟自然買的起,這是給咱們秋葉堂的謝禮,我也有的……”黃掌櫃忙在那一堆禮拜扒拉一會,倒騰出一個同樣的木盒,笑呵呵的拿給大家看,“只不過我這個是個酒壺……我這個大掌櫃有了,咱們二掌櫃他定是不能怠慢的……”
富文成這才嗯了聲不言語了。
“京城裡的客人真不一樣,買咱們東西還贈送禮物?”胖哥傻呵呵的笑道,“以後多些這樣的人就好了。”
分完禮物黃掌櫃才趕車回家去了,天已經蒙蒙黑了,伴著漸起的北風,十一月本的紹興府迎來了第一場雨夾雪。
送走了胖哥張師傅,富文成關好門回到後堂,就見秋葉紅已經開始收拾東西。
“明日你別早回去,等我燒熱了屋子再來。”富文成說道。
“這日子燒有些早,再等等吧。”秋葉紅笑呵呵的說道,一陣風卷著雨絲從窗子裡撲了進來,不由打了個噴嚏。
“傷風了?”富文成立刻走過來,一臉擔優的就去摸秋葉紅的額頭,一面又去看她穿的衣裳。
秋葉紅依舊穿著富慧娘的舊衣,這是原本是一件粉紫緞面交領襖,只不過因為穿得多,變得灰撲撲的,也短了,露著手腕子。
“不是新做了衣裳?還穿這個做什麼,凍壞了可不是玩的!”富文成心疼的說道。
“也沒幾天了,我想等臘月初八去那邊的時候,穿第一遭,給她們顯擺顯擺,省的老瞧咱們跟叫花子似的。”秋葉紅笑嘻嘻的說道,撿著話轉開富文成的心思,捏著自己身上襖的衣角左看右看,“爹,這件衣裳好看,料子也好,我就是喜歡穿。”
“還是你娘選的料子……“富文成鼻頭一酸,也伸手捏著那衣角,“說你長得白,到冬天穿這個粉妝玉琢……,說你能穿到十五歲……她不知道你十四歲就長這麼高……”
看著富文成立刻就要掉眼淚,秋葉紅忙嗨了聲,搖著他的手臂道:“咱們去給娘墳上燒斂燒斂,娘不就能看到我長多高了?咱們明日就去,我穿新衣裳去,讓娘看看,爹把我養的多好!”
富文成聽了又想哭又想笑,悶了半日才道:“……慧娘……你對爹這麼好……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秋葉紅大汗,笑道:“爹,你說什麼話!你對我這麼好才對!”
富文成微微一笑,起身關了窗子,隔住了外邊越來越猛的北風。
過了亥時的時候,雨夾雪已經變成了雪珠子,風雪的夜色黑漆漆的如同鍋底,整個紹興城都籠罩在令人恐俱的黑暗裡,突然一聲很急促的馬車打破了這死氣沉沉的暗夜,從泥濘不堪的城外土路上衝到了正要關的城門前。
“關城門了!有事明日請!”守門兵打著哈欠不耐煩的說道。
他的話音未落,一根馬鞭帶著破空聲打在他的臉上,小兵衛哎呀一聲摔倒在地上,等他罵著爬起來,馬車早已經衝去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北風卷過來的餘音“滾”。
“狗娘養的……趕著投胎!”小兵衛捂著臉上火辣辣的傷破口大罵。
而這個時候的秋葉堂後院還亮著一盞燈,秋葉紅洗刷完畢,倚在床頭,正難掩驚喜之色的翻看那本《伯樂相馬經》。
“……原來四逆湯這本書裡就提到了……”秋葉紅一面翻看,一面自言自語,揉了揉發澀的眼。
燃燒的蠟燭此時啪的一聲,爆出一個大大的燭花。
“咦,難道有貴人上門?”秋葉自言自語的笑道。
話音才落,就聽外邊門被拍的山響,嚇得她差點翻下床去。
“爹?”秋葉紅披衣走出門時,見富文成已經往前堂去了,而前堂外也傳來聲嘶力竭的喊聲。
“……大夫……大夫……快救命……”
“是急診?”秋葉紅猶豫一下跟上了富文成。
富文成並沒有舉著燈,走的卻穩穩當當,而秋葉紅則差點撞到堂內的椅子上。
“什麼人?”富文成沉聲問道。
門依舊被拍的山響,聽見內裡有人回應,外邊的人爆出一聲滿含驚喜的哭聲。
“……神醫……秋葉堂的小神醫在不在?……快救人……”
秋葉紅尋了堂內的燭火點了起來,堂內一時間明亮起來。
富文成打開門,借著燭火看到門前站著一個胡子渣淚流滿面的大漢,一見門開了,那大漢二話不說咚的一聲跪倒,將頭碰的咚咚響。
“神醫神醫,救命救命!”
在他身後停著一輛馬車,拉車的馬不停的刨地,仰頭噴出一股股白氣,嘴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第五十三章 病的是人不是馬
秋葉紅也跟著看過來看,問道:“你是哪裡的?”
那漢子卻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叩頭。
“你快起來。”富文成道,說這話一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那漢子見有人來拉,下意識的就用力格擋,卻只感覺那人微微一滯,旋即一股勁襲來,竟不容他抗拒被拉了起來。
這一交手,雙方都心裡微微驚訝,互相對視一眼,卻誰也沒開口。
“……我們……路過這裡……突然發了急症……找了幾個大夫看,都說無能為力……聽人說秋葉堂有個小神醫……一路打聽過來……”那漢子一口氣說了,就又要下跪。
這個世道不太平,秋葉紅站在富文成身後猶猶豫豫的打量來人,也不說話。
半夜上門,誰知道是人是鬼?
“無妨,慧娘,你看看吧。”富文成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盯了那男人一刻,突然說道,一面將剩餘的門卸開。
有老爹在,神鬼退避。
秋葉紅便再無雜念,看了那匹馬一眼,立刻點頭道,“好,你牽進來吧。”
說這話自己就轉身走進內堂,給他讓開路,再一回頭卻見那漢子掀開了馬車簾子,馬車上又跳下一個中年婦人,那漢子就從車裡抱出一個裹著的人快步進了秋葉堂。
“哎?”秋葉紅一愣,那漢子進了堂,燭火照耀下,可見懷裡一條大纏枝牡丹披風裹著的是個人,披風裹得嚴嚴實實,厚厚重重的一大垞,但露出一綹濃黑的長髮,顯然是個女人。
“小大夫……人放哪裡?”漢子見她愣在那裡,焦急的問道。
有血一滴滴的掉在地上,只這一會漢子的褲子鞋腳便染紅一片。
“不對,不對,病的是人?”秋葉紅被這血驚得瞪大眼,“不是馬?”
“自然是人……”那漢子也一愣,而此時懷裡的人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都發抖起來,一只晶瑩玉白的手從披風裡掙了出來,狠狠的揪住了漢子的衣襟,上面青筋暴漲。
“……救我……救我……的孩子……”女聲沙啞帶著一絲尖利。
“小姐……”站在一旁臉色發白的婦人嗚嗚的哭起來,緊緊握住了那女人的手,“我們在這……救得……一定救得……”
血腥氣越加濃烈,秋葉紅的目光放在哪幾乎連成串的血滴,咽了一口口水。
“你們……找錯了……”秋葉紅苦笑一下,“我們這裡看得是牛馬……不是人……”
“什麼?”來人大驚,“是獸醫?怎麼可能是獸醫?獸醫怎麼能被叫做神醫?”
他們一路問來,只問哪個大夫最有名,也是湊巧,正遇上一伙人議論前幾日秋葉堂的小大夫剖腹切肚的治病,他們打旁邊過,因人而異惶急只聽了一半,便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卻不知道神醫治的不是人,是牲畜。
在他們心裡,這世上能稱的上大夫的自然都是人醫,更不用提神醫這個稱號了。
給牲畜看病的,也算是大夫?
“你們快些城西去,聽說那裡余慶堂有京城裡來的大夫……”秋葉紅忙說道,話音未落,就聽那女人聲嘶力竭的啊的一聲,原本緊緊握著的手瞬間垂了下去,而身下血如泉湧。
“小姐……”那婦人見狀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一翻白眼倒下去了。
那大漢臉色漲紫,雙目暴瞪,將那女人往地上一放,嗷的一聲就衝秋葉紅撲了過去,喊道:“快救她!”
他的身形才動,富文成就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將他一撥整個人就向柱子衝了去,頭撞在上面,頓時鼻血長流。
那漢子也沒再回身,就摟著柱子跪了下去,放聲大哭,“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該死啊……我該死啊……老爺夫人啊……我對不起你們……我該死啊……”
原本已經恕暴怒的富文成在看到這一幕,突然神色一暗,帶著幾分怔怔的望著那漢子,只小心提防並沒有再動手。
這兩人的異狀秋葉紅並沒有注意,她早已經撲到那暈死的女人們跟前。
不管怎麼說,也不能看著人就這樣死在這裡。
秋葉紅先看了那年紀大的婦人,又看了看那年輕的女人,這才發現,這個女人腹部隆起,顯然是有孕在身,並且月份不小了,她不會產科,但是會獸醫產科,於是下意識的就做了各種臨檢,這一檢查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她猜測正確的話,這位年輕的女子表現的症狀為胎衣不下,厄,當然是獸醫上的稱呼。
如果是牲畜的話,發生在孕後期,多因過度勞役或營養不良,生產時時間過長,失血過多,氣虛無力,又受冷風所激,胎衣停滯。
這種情況說危險也危險,說好治也好治,無非是止血剝離胎衣。
不過人的話……
時間已經不多了,趕快讓他們尋人醫去。
秋葉紅幾步衝到櫃台,翻出一盒子金針,飛快的在那年紀大的婦人素髎、水溝、內關穴道下了針,不待那婦人醒轉,又忙換了針照樣在女人身上施針,片刻之間,二人都悠悠醒轉過來。
“我現在給你施針止血……”秋葉紅低聲說道。
那女人面色慘敗,汗水沾著長髮散布在臉上,饒是如此也可見她的容貌不俗,聽見秋葉紅的話,無神的眼珠轉動看了過來。
“……你是早產了……失血太多……”秋葉紅低聲道,說著話,手下不停,飛快的下針,那女人的出血稍微減緩。
“大夫……大夫……你既然是神醫……自然也能救得人……”醒轉過來的婦人瞧見了,連滾帶爬的過來,不由分說就對著秋葉紅叩頭,“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做牛做馬的報答你……”
“不行……不行……這完全不是一回事!”秋葉紅忙擺手,一面跺腳道,“我暫時給她止血……你們快快帶她找大夫……不能再耽擱了……馬上剖腹取胎兒剝離胎衣……”
剖腹……?那中年婦人以及回過味的漢子都愣住了。
“要是一般的大夫能看……我們怎麼會一路顛簸找到你這裡?“那婦人哭道,“都找過了……都找過了……沒人能治……只說大人孩子都不能保……小大夫……我求求你……孩子不要了……保住小姐……”
“哎呀,怎麼跟你說不清!”秋葉紅跺腳道,“我不是不給你們看,我是看不得!我是獸醫!”
“大夫小大夫……”那漢子跪行過來,挺直著脊背,灼灼的盯著秋葉紅道,“人都說醫者父母心,敢問你一個行醫之人,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病人就這樣死在你面前,你連試一試都不肯?”
秋葉紅暴汗,是,道理沒錯,但關鍵是她是個獸醫!這句話對她來說應該是“你不能眼睜睜看著病牛死在你面前!”
至於人死不死的,她能有什麼辦法呢。
作者:
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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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9 12:20 PM
第五十四章 完全免責的手術
“……我看人不行……”富文成突然道,“你們走錯了門,怪不得別人,也怪不得我們,請出去吧。”
“小姐……”那婦人聽了這句話,“你等等,老奴跟你一起去!”
說罷一頭就往柱子上撞去,幸虧富文成反應快,攔住了。
“要死死外邊去……”秋葉紅頓時怒了。
說起來跟這樣情緒激動的病人家屬打交道最讓人頭疼,一個個瘋狂的聽不懂人話!
“她們死了,我自然會帶走,礙不著你的聲譽!”那大漢蹭的站起來,怒目而視。
“獸醫也是醫……”那原本氣息奄奄的女人突然伸手抓住了秋葉紅的腳,無神的雙眼迸發出一陣光彩,“你不是說剖腹嗎?這世上哪裡有人會剖腹!你既然知道……一定會……你給我刨……刨出來孩子,別管我……刨出我的孩子……我金彩芝這條命就歸你了……”
或許是生命正在流失,她使出了全身最後的力氣,長長的手指甲穿透秋葉紅的褲襪,幾乎掐到肉裡。
秋葉紅聽了愣了下,這話說得是,只怕如今這世上真的沒人會這個。
按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女人是死定了,秋葉紅的心思動了動,如果……。
現代時醫院的婦產科醫生給動物做剖腹產的多得是,只不過從來沒有獸醫給人做剖腹產的,那麼要不要試一試?
她的遲疑立刻被那大漢抓住,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夫,我知道如今我們走了霉運,原本就耽誤了時間,又誤闖到你這裡,這是老天爺不給我們活路,那些大夫們都不知道怎麼救,你雖是獸醫,但卻知道怎麼救,”說著話,那大漢噗通又一次跪下了,“既然左右是死,試一試總比不試等死的好!”
秋葉紅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哪怕結果都是死,努力過總比等死強嗎?也許吧。
“如果……我治不好……”秋葉紅遲遲疑疑的開口道,“我畢竟是獸醫,這個我從來沒給人做過……。”
“治得好你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治不好,你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就憑你肯出手,我李德三就是把心挖出來給你也使得。”大漢叩頭連連,瞬間額頭鮮血淋淋。
“小大夫,我知道你怕什麼……”那女人喘氣啞著嗓子嘎嘎的笑了,她的手依舊緊緊的掐住秋葉紅的腳,隨著生命的流逝而不斷的發抖,“……你怕我們賴上你……我知道你們這些當大夫的,尤其是神醫……都是小心的……小心的近乎沒有心……。”
也不知道是被那女人抓的痛,還是真的被她的話刺激了,一股熱氣從秋葉紅的腳底騰騰冒了起來。
是,怕什麼!事事都考慮的周到的不能再周到,按部就班規規矩矩穩穩當當的過一輩子,有什麼意思!再說,死而復生的大戲碼她都演了,不就是做個從沒做過的手術嘛!至於前怕豺後怕虎的考慮來考慮去!想當年第一次上手術那信心滿滿的勁頭哪裡去了!
娘的!幹啦!
她這話說出來,只覺得腳上疼痛大減,那女人用盡最後一絲精神吐出一個好字,不動了。
“小姐……”上年紀的婦人以及漢子都撲了過去,只道她死了,放聲大哭。
“別怕,是休克了!”秋葉紅沉著說道,一面挽袖子,一面對富文成道,“爹,關門,將所有的燈都點起來,有多少點多少……”
富文成立刻按著做去了,秋葉紅又一指那婦人,“你到後堂立刻燒水我給你撿藥你去熬了……”
說這話衝進藥櫃,忙而不亂的先抓了消炎抗菌的,又撿了補中益氣的大大兩包給了那婦人,簡單說了煎熬法子,那婦人哭著腳不沾地的踉蹌而去。
“你抱好你的主子,跟我來。”秋葉紅對那漢子道,當先一步往後堂奔去。
自從那次瘤胃切除手術後,柴房已經被收拾好,當做手術室了,當然是牲畜用的,所以裡面只立著木樁子,卻沒有床。
富文成搜羅了所有的蠟燭油燈並火把,又搬了兩張桌子來,鋪上白單子,人就可以放上去了。
秋葉紅舉著針愣了一會,哆哆嗦嗦的找到了人的大椎曲池人中太衝刺了,因為實在是不熟悉,期間錯了兩處。
隨著她輕輕發出錯誤的嘆聲,身旁心驚膽戰的漢子和婦人更是冷汗直冒,心裡一片冰涼,完了完了,這一次是沒救了,臉上都淚水橫流。
按道理只需五針的抗休克,秋葉紅在操作了八九下之後,那女人終於悠悠醒過來。
“這是一份手術協議書……我給你念一遍……”秋葉紅先是摸著汗水用獸醫術語將手術過程簡單介紹一遍,然後才拿出前幾天才寫好的手術意見書給那女人看。
一旁的婦人和漢子根本聽不懂,而那女人根本不聽,抬手就沾了自己身下的血按了下去。
看起來都是視死如歸的樣子,秋葉紅苦笑一下,別看她們求著自己做,其實心裡根本就沒當真。
“小姐……”那婦人端著熬好的補中益氣湯,滿臉都是淚。
那女人竟自己撐著半個身子,如同飢渴到極點欠困沙漠的旅人一般仰頭灌了進去。
“很好,求生意識很強,病魔就敗了一半。”秋葉紅在一旁說道,這空隙她已經做好了消毒工作,換上簡易手術服,“那麼我們開始吧。”
“小姐……”婦人眼淚更流的厲害了,抱著女子的頭如同生離死別。
“王媽媽……”那女子半點眼淚沒有,緊緊握住那婦人的手,“這次如果老天放過我……我一定不會再渾渾噩噩的活……我一定打起精神……再也不過的這麼窩囊……他們欠我金彩芝的……我要加倍拿回來!”
她的手青筋暴漲,紅紅的長指甲掐進了婦人的肉裡,血絲即可滲了出來,她的臉扭曲著,慘白的如同地獄出來的魔鬼。
秋葉紅不由打個寒戰,這麼強烈的仇恨,可見將她推到這鬼門關的一定是非自然原因。
不過現在沒時間探究這個,讓那婦人將麻藥喂給女子,秋葉紅就用大大的單子罩住了她,按常理說剖腹產是個小手術,但這一次秋葉紅不敢預計時間有多長,因此給這女人用的是全身麻醉,灌下藥一刻鐘後,她昏昏睡去了。
“如今顧不得避諱,就咱們四個人,誰回避也不成。”秋葉紅戴著大口罩子,指揮著三人消毒穿衣同樣戴上大口罩,富文成與那名叫做李德三的漢子負責照明,王媽媽則負責遞器械注意病人反應。
“好了,盡人事聽天命,是死是活,看老天爺了!”秋葉紅深吸了一口氣,穩住發抖的手,完全憑印像中的方位下了刀,血瞬間湧了出來。
第五十五章 謝天謝地母子平安
她一個人止血、分離、消毒忙而不亂的做著兩三個人工作,緊張的甚至連汗都不敢出。
當看到子宮壁時,秋葉紅嘴唇哆嗦著說了句謝天謝地,她沒割錯地方,從下第一刀時就提著心終於稍稍放下些許。
“孩子!孩子!”當秋葉紅劃開子宮壁後,醬紫顏色泡在血水裡的一個胎兒露了出來,那幾乎已經癱軟的婦人扯著嗓子爆發出一陣說不上是害怕還是驚喜的呼聲。
“閉嘴!”秋葉紅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將胎兒托了出來,那孩子已經是僵硬了,口鼻都是污物。
“是個小子!”秋葉紅嘟囔一句,下意識的就將手指探入嬰兒口中,撥弄了舌頭,咦?沒反應?厄……錯了。
秋葉紅猛的將那嬰兒倒提,啪啪的在屁股上打了兩巴掌,是這樣做吧?
還是沒反應?秋葉紅忍不住將嬰兒左右晃了晃,探頭去看口鼻。
一旁的婦人見這個小姑娘拎死貓死狗一般抓著自己的小主子,心都揪成一團,再看那個姑娘將孩子又左右晃了晃……再忍不住伸手就去搶。
“人工呼吸!”秋葉紅倒沒在意,順手將孩子塞給那婦人,如今更危險的是大人。
“人工……”婦人一頭霧水。
秋葉紅便順手將孩子放在那女人的腳底的空處,埋頭將嬰兒的口鼻污物吸了出來,然後才示範人工呼吸。
“我顧不得他了,你按我這樣做,不要停,也許有幾分生機。”秋葉紅正色對那婦人道,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手術中的女人身上。
這裡唯一的麻煩就是輸血,眼前這個女人已經失血過多,在這種情況下,她必須盡可能快結束手術,減少出血時間,然後再迅速的用湯藥補血,是死是活,全看手術速度了。
胎兒已經取出來了,而手術卻不過剛剛開始。
燃燒的火把蠟燭剝剝聲漸漸被秋葉紅摒棄,燃燒的煙熏得她視線更加不明,忍著火辣辣的疼,小心翼翼的開始剝離胎衣,有汗水流到眼裡她也不敢眨一下,一點一點的剝離,遇到粘連先用手指輕輕的剝開,然後再輕輕的往外拉,耳邊似乎有婦人一聲驚呼,只這一分神她的手就微微發抖。
一旦用力不穩,必定要損傷子宮,嚴重的就會子宮外脫,一旦子宮外脫勢必大出血,那樣的話就是大羅神仙親自操刀,也救不得了。
別怕,別怕,這是牛,這是牛,你在給牛做手術,很小的手術,你已經做過無數遍了。
秋葉紅閉上眼不停的在心裡念叨,一點一點,當最後一塊粘連胎衣被拿到手裡時,秋葉紅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給我……給我瓜藤……”秋葉紅實在挪不動腳,指著一旁泡在消毒湯水裡的南瓜藤道。
原本做助理的婦人此時正摟著那嬰兒嗚嗚咽咽的小聲哭,該不會是死了吧?早知道結果,何必這樣悲傷,大人這邊要緊啊!
秋葉紅忍不住就要罵她,卻聽見一陣貓叫般的嬰兒聲,心裡不由也是一咯噔,難道,活了?
“小大姐兒……”李德三淚流滿面的將南瓜藤遞給她,“活了,活了……”
好歹活了一個,這個手術就不算完全失敗,能交代過去了!雖然這麼想不地道,如今就是這女人死在手術台上,他們也不會嫉恨自己,反而一樣要感恩戴德。
秋葉紅心裡鬆了口氣,因為緊張而發抖的手竟然平靜下來,因為沒了負擔,動作格外的流暢起來。
安置好南瓜藤做的引流管,秋葉紅飛快的縫合創口,用消毒湯藥擦洗了撒上金瘡藥,一層一層的包好,打完最後一個結,探了探那女人的呼吸脈像,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謝天謝地,神仙保佑,母子平安。
呼嘯一夜的北風漸漸停了,秋葉堂後院一聲大過一聲的嬰兒啼哭,劃破了黑暗的夜幕,天邊有了一絲微亮,新的一天又來到了。
******
“慧姐兒,你這兩天總是抓藥,給誰吃呢?莫非大叔身子不好?”胖哥望著貓在櫃台後又抓了一堆藥的秋葉紅,不解的問道。
“去,咒我爹做什麼!”秋葉紅白了他一眼,一面看自己手裡的藥,嘟囔道:“當歸八錢、川弓八錢、沒藥八錢、乾姜五錢……這生化活血藥是一頭牛的用量,人用會不會量大?”一面又有些憤憤的。
“總不能就賴上我……自己找正經大夫開藥不就行了!真是麻煩!”
胖哥見她嘟嘟囔囔的嘮叨一通,包起藥,就准備走,忙喊道:“哎,哎,慧姐兒,錢……”
他可是個嚴守紀律的好伙計,就算掌櫃的從櫃上拿藥也得交銀子入帳。
秋葉紅更耷拉臉了,不情不煩的摸出幾個錢遞給胖哥。
“慧姐兒,明日王家莊有個外診,你別忘了。”胖哥小心的叮囑,看著秋葉紅打個哈欠擺擺手走了。
慧姐兒這幾天怎麼總是很累的樣子?這幾天也沒什麼要緊的病畜啊?胖哥不解的撓撓頭,自去卸門板關門。
天已經冷了,黑的也早,秋葉紅抱著一大包藥材,小步顛著繞過街巷,拐進秋葉堂後的一條民居巷子,看著緊閉的大門,沒由來的一陣火氣,揚手重重的敲了敲門。
真是郁悶,什麼時候進自己家也要敲門了?
門應聲開了,露出王媽媽笑咪咪的臉。
“小大姐兒回來了?飯做好了,快些進來吧。”
秋葉紅心裡一咯噔,忍不住問:“你……又做了什麼飯?”
“哦,我見你們屋子裡還有些大米,就磨粉蒸了糕,姐兒也來嘗嘗我的手藝。”王媽媽和藹的笑著說道。
吸血鬼呀,秋葉紅忍不住哀嘆一聲,自從那晚將這三大一小挪到自己家裡住後,不過兩天時間,簡直如同蝗蟲過境,家裡能吃的全都給吃了。
其實吃,秋葉紅也沒什麼意見,關鍵是,她吃的太刁了,放著好好的粥不吃,非要蒸了煮了磨了吃,本來能吃一個月的米,到她們手裡,兩天就完了。
“那個,我今天要給你們說了,這藥錢飯錢是不是該算算了?”秋葉紅望著桌子上那粉雕玉琢般的糕點,心疼的恨不得一口都吃下去,我的米呀!
王媽媽依舊那樣笑咪咪不溫不火,讓你覺得自己一拳打過去,就像進了棉花裡。
“慧姑娘,你來。”裡屋裡一個軟軟的聲音透過厚厚的門簾子飄了出來。
王媽媽聽見了,立刻過去打起簾子,給她做了請的姿勢。
娘的!秋葉紅咽了口水,這到底是誰的家?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12:45 PM
第五十六章 秘而不宣的成功案例
裡屋是秋葉紅住的,此時窗子上掛著用蚊帳做的簡易簾子,地上擺著兩個火盆,熏得屋子裡何止溫暖如春,簡直是炎熱如夏。
錢啊!一冬天的取暖費啊就是這樣用來浪費的嗎?秋葉紅被這熱氣熏得打了兩個噴嚏。
“天冷了,慧姑娘穿的太薄了,仔細傷風。”床上依著的女人笑眯眯的說道,一面將懷裡睡著的嬰兒在身邊放好。
秋葉紅乾笑幾聲,目光落在這個女人身上,穿著一件月白粉領交領長襖,簡簡單單的挽著一個圓髻,瓜子臉,柳葉眉,杏仁眼,櫻桃唇,因為失血過多,面色白中摻黃,這幅病容絲毫沒有減少她的風姿,反而增添一種我見猶憐楚楚動人。
她此時依坐在床上,嘴邊掛著一絲淺淺笑意,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秋葉紅腦子裡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詩。
如果不是自己親自抬回家來的,秋葉紅絶對不敢相信,這跟那日晚上死了一半的狼狽不堪的是同一個人。
“這些日子給慧姑娘添麻煩了。”她微微一笑道。
秋葉紅點點頭,道:“的確是。”
那女人便笑意更濃,笑了一刻,收斂神色,就在床上彎身而拜,“金彩芝一謝小大夫救命之恩,二謝小大夫收留之情。”
“不用,不用,你身子還沒好爽利,別太大動作。”秋葉紅忙擺手道,”說不上謝……那個你把藥錢飯錢給算了就行了。我們開藥鋪的做的就是治病救……嗯的生意,你給錢我行醫,沒什麼謝不謝的。”
自稱為金彩芝的女人被這話說的又笑了,牽動了傷口,不由皺著眉哎呀一聲。
“小大夫真是爽快的很……”她捂著腹部,忍著笑道:“話雖然如此,但是小大夫將我從鬼門關撈了回來,我謝是應當的。
秋葉紅不言語,笑了笑聽她下文。
金彩芝沉默一刻,接著道:“……我突然逢禍事倉皇出行,除了隨身衣物,並沒有攜帶銀兩,如今無錢寸步難行,我又如此狼狽模樣,一路行來各個醫館拒診,病的凶險是原因之一,其二只怕是嫌我沒錢,只有小大夫技藝高又生的菩薩心腸,救我母子二人性命,又慷慨收留……”
秋葉紅一開始聽得還陪著說幾句話客氣話,待聽到這裡,發覺不對了,怎麼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在說他們……沒錢?
“等一下,”秋葉紅忙打斷她的贊美之詞,皺眉道:“你說了這麼多,意思就是你沒錢?”
那金彩芝抿嘴一笑,點了點頭,道:“如今的確沒錢。”
好家伙!感情說了這麼多廢話,其實就是吃霸王餐的?
“這位夫人,”秋葉紅不樂意了,“我不是什麼濟世救人的菩薩,香火養活不了我!”
金彩芝捂著腹部不敢笑,直點頭道,“是,是,我知道,小大夫別怕。”說這話就喊王媽媽。
王媽媽掀簾子進來了,面上也笑呵呵的,手裡拿著一布包。
“小姐,德三回來了,都做好了。”她將那布包奉到秋葉紅面前,一面打開一面說道:“這是我們小姐的首飾新當的,因出門急,只帶了幾件,只當了這二百兩銀子,小大姐兒,先收著。”
這還差不多,秋葉紅心裡嘀咕一句,站起來,笑眯眯的看了眼白花花的銀子,這下子不怕過冬了。“
我給你算算啊,急診一百文,藥費這幾天下來五百文,手術費貴一些,嗯,要四百文,雜七雜八的消毒護理……再加上這幾日的飯錢……“秋葉紅扳著手指算了一通,最後伸出二個手指,“二十兩銀子吧。”
“小大夫說笑了,二十兩銀子怎麼拿的出手?”金彩芝搖頭道。
“這有什麼說笑的,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我掙我該要的錢,多收你的做什麼?”秋葉紅笑,一面自己撿了二十兩,餘下的給那王媽媽推了回去。
王媽媽只笑著,也推回來,道:“姑娘,你對我們的恩德,就是奉上我們所有的財產,也不足以報答。
秋葉紅又推了回去,道:“我說過了,我開門行醫,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治病收錢而已,不講恩德。”
王媽媽又推開,笑道:“能勞多得,小大夫技藝高超,多收些錢那是理所應當的。”
金彩芝抿著嘴微笑看她們推來推去,不言語。
秋葉紅便瞧了兩人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銀錢,微微一笑道:“你們有什麼事,就敞亮的說吧,也好讓我思量思量,這錢能不能拿才是。”
這個小姑娘,倒不像外表那樣粗枝大葉,金彩芝與王媽媽對視一眼,卻沒有言語。
秋葉紅便接著一笑道:“正好,我也有事相求與你們。”
“姑娘客氣了,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了,什麼求的,折煞我們了。”金彩芝正色道,“姑娘請說。”
王媽媽似乎有些擔優,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被金彩芝不動聲色的擋開了。
秋葉紅暗自一笑,她們的心思,也猜著一半了。
“這次與夫人因何結緣的事,還請夫人保密,不要說出去。”秋葉紅淡淡笑道。
這話一出,金彩芝與王媽媽都是吃了一驚,二人對視一眼,王媽媽臉上難掩驚喜,但很快又猶疑。
這天下做大夫的,誰不盼著名揚天下,做個人人都敬仰的神醫?治好一個稍微罕見的病症,都讓主家敲鑼打鼓的送錢送匾,恨不得嚷的天下皆知。
哪有人醫術高超,偏跟做賊一般,藏財不外露?
“小大夫,這話是怎麼說的?小大夫這樣的神技,造福眾生,哪裡能秘而不宣?”金彩芝一閃而過猶疑,恢復正常神色,驚訝的說道:“待我回家之後,定要給小大夫打了銀匾過來。”
秋葉紅呵呵笑了,一副害怕的樣子道:“可別,夫人,你這哪裡是謝我,要我的命還差不多!”
“這怎麼說?”金彩芝不解的道。
“夫人,我是獸醫。”秋葉紅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金彩芝心裡一顫,這個小姑娘似笑非笑,那一雙明亮大眼,似乎看透了自己心事一般,面上不由一紅,聽她接著道:“……給夫人做了這個手術,已是罪過,被祖師爺知道,那是要逐出師門的!俗話說隔行如隔山,人醫這一行,不是我的本份,也不是我所願,給夫人做這個手術,實在是逼不得已,也凶險之極,還是夫人命大福大,逃過一劫,如果換成別人,只怕……”
秋葉紅說這話,搖了搖頭,看到金彩芝臉上閃過的一絲喜色,暗自一笑。
不論貴賤,人人都覺得自己在老天爺眼裡是非同一般,天賦異稟,逢凶化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因此,小大夫我無心也無膽再看人病,只求安生穩當的做我的獸醫,還請夫人明了。”秋葉紅說罷,插手施禮。
王媽媽一步搶過來扶住她,不讓她拜下去。
“小大夫……”王媽媽的眼裡幾乎含了淚水。”我們燒了幾輩子的高香,才得以遇見小大夫這樣的……”
說這話噗通就跪下了。
“快起來。”秋葉紅忙拉起來,心裡道,看來這個請求正合她們之意,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心裡想著,便促狹的看向金彩芝,故作鄭重的道:“夫人,我的事說完了,你有什麼事請說吧。”
金彩芝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忽地展顏笑了。
“慧姑娘,我金彩芝是要給你再承諾一遍。”她眼中閃著神采,微微抬著下頜,露出光潔瑩玉的脖頸,如同高傲的白天鵝,“我金彩芝這條命是你的,自此後,只要你開口,就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金彩芝若是皺一下眉頭,就不得好死!”
第五十七章 有關手術的閑談
這話說得重了!秋葉紅嚇了一跳,忙道:“夫人這話可使不得!”
再說,我哪裡用得著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金彩芝面上的笑容變得冷冽起來,她慢慢說道:“……不瞞小大夫說,如今我金彩芝如同泥菩薩過江,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支付醫藥費,還要典當首飾,而且這一去……”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的望向被窗簾擋住光線的窗戶,似乎是自言自語,“……生死成敗猶未知……小大夫,你的恩情,也許我只能用著二百兩銀子報答了……所以,你就收下吧。”
這樣的慘烈?又不是去上戰場,搞得生死未卜一般,秋葉紅不解的腹議一句,心裡對這個金彩芝的來歷有些好奇。看她的穿著打扮氣質行動,必定非富即貴,但卻懷著孩子遭遇難產,而身邊不見夫家的人,只有兩個一口一個小姐的下人,真是奇怪之極。
莫非這個孩子,是個私生子?她是未婚先孕?好前衛的古代女人!
這樣想著不由又打量了她幾眼。
金彩芝看到了,便一笑,道:“我說的太過了,嚇著小大夫了吧?我的夫家在京城,我本是回娘家歸來,誰知道路上遇到這等事,王媽媽,可寫信告訴家人了?省的公公婆婆官人惦記。”
“已經寫了。”王媽媽忙說道,“估摸今日老爺就收到了。”
真的假的?秋葉紅心裡嘀咕一句,不過他人的事自有他人操心,便應和著說了句什麼快養好了別讓他們擔心云云。
“是。”金彩芝含笑點頭,“不讓他們擔心,。”
臉上含笑,眼中卻是冷厲之色,秋葉紅扭過頭數銀子玩去了。
第二日,金彩芝便告辭而去,秋葉紅收了銀子,不怕過個窮冬,一再挽留她們,說她身子才動了刀,不宜奔波勞累,金彩芝只笑無妨。
“我這條命來的真不容易,我自己都寶貝的很,小大夫放心,我可好好護著,再不會讓它有半點凶險。”金彩芝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一面又認真的看了秋葉紅家的門面,才放下車簾,大漢李德三親自趕馬,緩緩而去了。
“她此一去的戰場……應該是豪門內宅的戰場吧?”秋葉紅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一陣冷風吹來,不由縮著頭打個寒戰,再一次想起那晚凶險的場景,“怪可怕的……。”
“慧娘,”富文成從門內出來,一面拍打著身上新換的衣裳,“我去那邊看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你到了店裡,記得告一日的假,明日就臘八了。”
他去那邊能有什麼忙可幫?能讓進門就不錯了,秋葉紅嘀咕一句,應了聲抬腳向秋葉堂去了。
“師傅。”鐘小哥已經在店裡等了多時,見她來了,恭敬施禮。
秋葉紅擺擺手,示意他別客氣,接待過兩個上門問診豬病的,就開始指點鐘小哥獸醫外科手術。
“……牲畜的手術,干擾因素頗多,牲口不能說話,又不懂人言,手術中還好說,麻醉藥用了就行,但也正是麻醉藥,容易增加感染以及其他風險,手術後呢,牲口又不會聽話的保持安靜,不利於傷口愈合,也容易感染,唉……”說到這裡,秋葉紅拄著下頜長嘆口氣,“這一手不學也罷……。”
鐘小哥在一旁專注的聽著,見她精神突然黯淡,動了動嘴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說什麼。
“你要記著,若非我同意,你無論如何也不准下刀……”秩葉紅正色道,“哪怕你將理論倒背如流,腦子裡演示過一千一萬遍手術過程。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現那屠宰地獄一般的手術實驗場,打定了主意,從今後,就讓她自私一些,外科手術就是她的專利。
至於這個鐘小哥,她最少要親自帶他上過十次手術,才能放手。
“哦,對了……”秋葉紅想起那個奇怪的胡小哥,“你可知道注射麻醉?”
注射麻醉?鐘小哥搖搖頭,忽地又遲疑道,“是不是銀針麻醉?”
“跟針灸刺穴不一樣的……”秋葉紅搖頭,看來的確很少見。
“不是,不是刺穴。”鐘小哥笑道。
秋葉紅不由驚喜,忙問怎麼操作的。
“我也沒見過……”鐘小哥卻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我聽人說過,在北邊……”他壓低了聲音,“就是大草原上有人見過他們用銀針穿孔將麻醉湯藥導入體內……我沒見過,據說,牲口立刻就不動了,宰殺時特別方便……”
秋葉紅聽到最後一頭黑線,哪跟哪啊!不過,看來這就是脊柱損傷了,那個胡小哥莫非也只是聽說……?
“師傅……你去哪裡?”正說著話的鐘小哥抬頭見秋葉紅轉身向外走去,忙問道。
“舉報嫌犯去……”秋葉紅笑呵呵的回頭道,“不知道有沒有賞金拿?”。
而此時,在紹興城門熱鬧哄哄的廉價旅店裡,一群牛羊擠滿了整個後院的馬棚,臊氣衝天。
“小二……”肥頭大耳的掌櫃的,不滿的扯著嗓子喊了句,一個歪戴著頭巾的店小二立刻顛顛的過來了。
“那群窮鬼住了三四天了,房錢沒幾個,弄得那群牲畜熏跑了咱們好幾個客人,”掌櫃的瞪眼道,“你去,給他們說,房錢要加十文!”
“好咧!”店小二答應的爽快,轉身就苦著臉,這倒霉挨罵的活就讓他去做!
店小二嘟嘟囔囔罵罵咧咧的問候著掌櫃的全家,走進後院最便宜的大通鋪,才走近門口就被各種體味熏得頭暈,站在門口捏著鼻子才要叫門,就聽見裡面聲音嘈雜,似乎在吵架?
店小二好奇的將頭貼近門縫。
“……胡和魯!別忘了咱們來做什麼!再惹人注意,小心回不去!”一個沙啞的聲音低聲道,語調十分的怪異。
“哼,你們懂什麼!一……這個人……比十張地圖都重要……”這個聲音聽著比剛才的乾淨。
“……少廢話!快收拾東西走!”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一陣低低的怪異的聲音響起,店小二豎著耳朵聽不懂,這是哪裡的方言?
“……你說誰是雜種!”方才的乾淨聲音瞬間變得粗暴起來。
接著嘩啦一聲,似乎有桌椅被推到了,動手了?
店小二嚇了一跳,飛快的板著手指頭算起來,一張桌子要十文不多吧?
一面想一如與地推開門跳了進去,大喊一聲:“幹什麼?要打架的出去打!”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01:03 PM
第五十八章 見到禮物很生氣
屋內或坐或站六個男人,似乎被突然闖入的店小二嚇了一跳,都瞪眼看過來。
其中一個寶藍袍子的年輕男人,正如同蓄勢待發的弓箭一樣,要衝向他對面的一個鐵塔般的大漢。
店小二的突然進來,讓他硬生生的收住了腳。
“……誰是雜種你還不知道?你娘是女奴……不就是仗著臉蛋好……你他娘的也算咱們一族的人?”那大漢卻絲毫不在意,一串夾在這店小二聽不懂的方言的話狂笑而出。
這話讓克制住的年輕人再也無法忍耐,咆哮一聲,撲了過去,二人很快打成一團。
“打架啦!打架啦!”店小二驚叫著跳腳,一面飛快的數著被撞翻的桌椅板凳,一面衝外邊大喊,一般這個時候,店伙計們也要准備家伙了。
利用打架引起混亂趁機跑路的窮鬼多的是。
“都給我住手!”一個年長的男人低喝聲,立刻就有三四個人分別拉開他們。
抖著各種打架器械的店伙計們也呼喝著湧了進來。
“誤會誤會……”年長的男人笑呵呵的示意大家別緊張,“兄弟們鬧著玩的……”
店小二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傻子也知道兄弟們鬧玩沒這個玩法,不過這樣也好,於是忙趁機將加錢的事並砸壞的桌椅錢說了。
“好說好說。”年長的男人笑呵呵的一口應承了,沒有店小二猜想中的討價還價胡攪蠻纏,反而很痛快的給了錢,結了帳。
那年輕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情願,被那年長的男人推了一把,低聲說了句什麼。
“那,也要留個人……”年輕男人低聲說道,察覺到店小二在一旁好奇的看他們,便止住了話頭,翻身上馬趕著牛羊隨一眾人遠去了。
“窮鬼……倒也有幾個錢!”店小二嘟囔一句,掂了掂錢袋轉身就要交賬去,忽有接連三四輛青布馬車從面前疾馳而過,蕩起煙塵嗆得店小二連聲咳嗽。
“狗娘養的……有錢了不起啊!”他望著四角垂著珠玉的馬車,酸溜溜的小聲咒罵一句,“趕著投胎!”
“富家二房的馬車……”另一個伙計磕著瓜子,探頭去看。“富家二姑娘要出嫁啦……據說嫁了個小將軍……”一面推了推其他的伙計,“……一定排場大,去看看唄,說不定能得喜錢!”
而此時的富家大院裡,已經是忙的人仰馬翻。
大太太的屋子,一般只是在早飯過後,午飯之前,是管家婆子們回事的點,也只有這個點,院子裡人來人往,熱鬧的很,其他時候,丫頭婆子們都是屏氣禁聲,只怕一丁點動靜大了,驚擾了喜好安靜的太太。
但今天這裡簡直比街上過會還熱鬧,富家族裡各房的姑娘妯娌們都擠在這裡,再加上隨侍的丫鬟婆子們,連大太太小憩的花廳裡都擠滿了幾個年輕姑娘。
不知道說了什麼好笑的,一屋子人都迸發出一陣笑聲,坐在上首的大太太也嘴角上翹,站在她身後的青鵉拿帕子掩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六姐兒的花扎的越來越好了……”大太太看著面前各房女兒們送上的小禮物,做的鞋扎的花,綉的帕子,笑眯眯的贊嘆,“將來找個好人家……”
一個帶著玉蘭點翠步搖穿著赤金對襟褙子的婦人,如同拿到上上簽一般,立刻就笑沒了眼,晃著白胖的手道:“……太太別誇她,小孩家就知道玩……少不得讓她姐姐給看著……”
她的話就到此結束,聽的說的人對其中的含義都領會得。
“……就近找一個好人家,別像我們家都嫁的遠遠的……”大太太抿嘴笑著抱怨道,眼裡並沒有任何抱怨。
在座的不少人都借著吃茶低下頭,撇了撇嘴,以表達對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做派十分不滿,但抬起頭該有的奉承的話一個不少。
“那邊的是什麼?我瞧這像個綉花汗巾……大太太雖然很愛聽這麼奉承的話,但聽多了也是有點膩,於是指著遠處的一個托盤岔開了話。
立刻就有一個婆子捧了上來,這是一個蔚藍色的汗巾,展開上面綉了鴛鴦戲蓮,鮮翠可愛,栩栩如生。
“吆,是碧雲軒的針線……”識貨的婦人們立刻認出來,面上倒不是驚喜,而驚異。
各家的大禮都已經交到外房去了,這些拿到內宅裡都是各家女兒們的添禮,圖的就是個熱鬧,也有靠這針線出眾出出風頭的,這樣送上買來的針線很是少見。
雖然這個碧雲軒的針線是出名的好出名的貴,但卻要冒著被人暗笑不會做針線的風險。
“這是誰的?”大太太也有些好奇,誰這麼大膽敢在這麼多人前露短?
一面也有些得意,自己三個女兒相貌雖然不出眾,但女紅都是極好的。
“是……”捧著帕子的婆子忙又看了眼托盤,上面有小小的紙小小的字登記著送禮的人,“……富慧娘……”
大太太的臉色就毫不掩飾的拉了下來,豎眉道:“扔出去!誰讓你們收的?”
屋內立刻靜下來,只聞得眾人輕輕的呼吸聲。
“去,給外邊管事的說,他們家的東西咱們收不起,人也不許進來,招待不起。”大太太沉著臉大聲說道。
那婆子不敢怠慢,應了聲是,轉身就走,聽大太太在後又是一聲斷喝。
“回來!”
婆子忙又轉過身,垂首聽著,屋內的年輕姑娘們早已經小心的站起來,互相用眼神詢問著,這個能惹大太太這樣惱怒的富慧娘是什麼人。
“把這個拿走!”大太太將那蔚藍帕子扔了下去,帕子輕飄飄的打個旋落在地上。
婆子應了聲是,忙抓起來腳不沾地的出去了。
原本熱鬧的屋內突然陷入靜謐,氣氛十分的怪異。
“……咱們去看看二姐姐去……等過了明日再見就難了。”一個細眉長臉的姑娘笑道,一面拉著就近一個姑娘。
這一句話打破了室內僵直的氣氛,大家反應過來,都笑起來。
“去吧,你們都是要出嫁的姑娘們,在一起的日子可不是不多了。”另有一個年紀長的婦人也笑道:“走,走,我去也去瞧瞧我侄女去。”
在她的帶領下,屋子裡說笑著走了一大半的人,另一小半各找借口也告退了。
“好好招待太太們。”大太太含笑囑咐一句管事的婆子,“客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太太放心就是了。”管事婆子笑呵呵的說道,忙跟著眾人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大太太青鵉以及三個年紀相仿的太太,這是富大老爺嫡親的弟媳以及妹妹。
“大嫂……我恍惚聽人說就是這個慧娘,開罪了京城的開國侯府?可有這麼一回事?”穿著鵝黃對襟褙子的是跟大太太關系最好的三太太,這個時候,也只有她敢開口問這個。
第五十九章 不能入席很尷尬
大太大戈雖然很生氣,但也並不介意更多的人知道這件醜聞……於是很痛快的將事情的原委講了。
“哎呀,她算個什麼?真是給臉不要臉!”富家老姑娘立刻囔起來,一面又是憤憤不平,“……那小侯爺也是沒眼光……看上她做什麼……咱們家……”
說到這裡覺得有些失態,忙收住了口,借著咳嗽掩飾了,心裡那個後悔啊。
當初大姑娘回娘家,也派人來請自己家的姑娘過來玩,偏讓自己攔住了,如果那次讓自己的姐兒過來了,就憑自己姐兒的相貌,那輪得到這個什麼富慧娘?
妾怎麼了,侯府人家的妾,比大姑娘這個二少奶奶還要威風,到時候,這個大嫂還敢在自己跟前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
“真是沒眼光!”富家的老姑娘嘟囔一句做了結束語。
“……那可怎麼辦?竟然還把人給打了?”二太太沒有女兒,不關心這個,她關心的是別受了牽連,縱著眉握著心口小心的說道。
“倒沒過來追究……”大太太淡淡道,想了想又道,“還不是蟬姐兒和光哥兒……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賠了多少禮呢。”
“真是多虧了有蟬姐兒……”大家齊聲舒了口氣。
第二日,臘月初八,一大早烏雲遍布,看樣子有一場雨要下。
秋葉紅理著新做的大紅底子白竹葉印花交領長襖掀簾子走出來,看到富文成在灶上做飯,抬頭看看天,笑嘻嘻的道:“爹,做什麼飯,吃幾塊點心墊補一下就是了,過會兒到那邊再吃吧。”
雖然知道是富文成願意在那邊人前挺直脊背,但當聽到報賬花了五十兩准備賀禮送過去後,秋葉紅的小心肝還是肉疼肉疼的。
“……不一定收呢……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秋葉紅嘟囔一句。
“送不送是咱們的事,收不收是他們的事。”富文成淡淡道,看了秋葉紅一眼,“不許說這麼粗俗的話!”
秋葉紅便吐吐舌頭笑了,選擇權給了別人,就沒自己犯錯的機會,這個爹,有時候也滿心思活絡的。
“吃些吧,說不定要餓肚子呢。”富文成端上一碗臘八粥。
事實果然如富文成所料,當他們來到富家熱鬧非凡的大門口時,一個管事的男人斜著眼打量他們幾眼,就把手往後角門一指。
“……從後門進……”
後門是各家的僕役下人走的地方,秋葉紅皺著臉就要理論。
“走吧。”富文成拉了她一下,向後走去。
“……擺什麼大爺架子……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呢!”身後傳來一眾人的哄笑。
“咱們不去了吧?”秋葉紅不高興的說。
雖然這是下人的臉色,但擺明了表達的是主人的心思,這邊人絕對不喜歡看到他們。
“管它呢,跟飯沒有仇,照樣吃。”富文成寵辱不驚。
秋葉紅聳聳肩,那好吧,她已經打定主意,連吃帶拿。
不拿白不拿,反正左右他們都是討厭自己,混個肚兒圓再說。
後角門的熱鬧不亞於前門,雖然人們的穿著打扮比不上前門那麼繁華簇錦,但也不乏偶爾有穿金戴銀的二等僕從,添肚叉腰一副大爺樣子的招搖而過。
“哎,哎,”一個牽著馬的偽大爺恰好跟富文成走對面,似乎不滿意富文成比他早邁了一步,伸手用馬鞭子攔住富文成,“擠什麼擠什麼?瞎眼了?這是二老爺的馬,等著用呢。”
“對不住,”秋葉紅忙拉了富文成一把,“只看到畜生了,沒看到大爺你。”
周圍的人聽見了,頓時哄得一聲笑起來。
“呸!”那漢子又羞又惱,漲紫了臉就要罵,但轉眼看到秋葉紅穿的尚算可以,神態大大方方,不像是個丫鬟,他好歹是混富貴人家的,看人下菜的眼色還是有的,於是咽下了罵人的話,將富文成用肩膀一頂,自己牽馬往外走。
這匹馬趾高氣揚的也擠了過來,差一點踩到秋葉紅的腳。
“真是馬隨主子。”秋葉紅嘟囔一句,進了後院,滿院子的小廝婆子丫頭的亂跑。
“男客都在外院,女客往這邊走。”一個年紀大的婦人漫不經心的看了眼這面生的父女二人。
富家合族人多了去,一看他們的樣子就是個不起眼的分支。
“吃過就回家去。”富文成囑咐一句,看著秋葉紅往內院去了,才跟著幾個縮手縮腳的旁支漢子往前頭去了。
翠綠的梁柱,朱紅的雕欄,來往於其中的沒有那些三等的粗使婆子,多是富態的管事婆子以及青春俏人的丫鬟們。
一群群白衫襖藍比甲的丫頭們說笑著穿梭在綿長又曲折的道路,再加上四周皆是掛紅披綠,前院裡鼓樂喧天,絲竹繞耳,真是華貴之極喜慶之極。
秋葉紅跟著前面明顯的被幾個丫鬟擁簇的哪家的夫人小姐,繞過一道穿花牆門,就到了女客們的院子。
“哎,等等。”在她要抬腳進去時,兩個大丫環攔住她,上下打量幾眼,似笑非笑道,“恕我們眼生,竟不認得姑娘。”
“我是二太老爺那邊的,慧娘。”秋葉紅便說道。
這邊皆是人隨意來往,她這突然被人攔住,立刻引來許多注視,那目光看的她有些不自在。
“哦,”丫鬟們拉長了腔調,臉上浮現一絲說不上什麼意味的笑,“慧姑娘啊,太太特意吩咐過了,怕衝撞了慧姑娘貴體,我們粗手粗腳沒眼沒臉的,看慢待了姑娘,所以,還請姑娘移貴步回家去歇歇吧……”
丫鬟的話沒說完,秋葉紅就皺了皺鼻頭,呸了一聲,轉身走了。
院子裡立刻響起笑聲,那丫鬟奚落人不成,反而被啐了,又羞又惱,仗著這富慧娘橫豎不討喜,追著又冷嘲熱諷的罵了幾句才悻悻的回去了。
犯得著嗎?秋葉紅一面走一面有些憤憤,這麼一個大家太太,心眼怎麼小的針尖一般?
“慧姑娘!”一個聲音猛地喊住她。
秋葉紅抬頭一眼,見是宋嫂子站在一小院門口衝她擺手。
“……可算見到你了,咱們有日子沒見了,今日我得閑,咱們說說話。”宋嫂子避而不問她做什麼去,只上來拉她的手說道。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01:22 PM
第六十章 尿不出來的馬
這個婦人真心的待自己好,秋葉紅便笑,挽著她的手說道,“人人都忙,偏你說閑。”
“我一早就守在這裡,只怕錯過你,一轉眼還是錯過了……”宋嫂小審視著她的臉色,拍著她的手道,“可是覺得委屈了?”
秋葉紅便呵呵笑了,搖頭道:“沒有,就沒想著該得到什麼禮遇,何來委屈之說。”
宋嫂子便鬆了口氣,拉著她進了院子,這邊是另一個宴席場所,在座的婦人穿著打扮明顯要次於那邊的夫人小姐們,秋葉紅一眼掃去,模糊認得幾個是大雜院裡的人,其中就有那個把他們當仇人看的胖婦人。
看到她過來,那胖婦人眼睛亮了亮,先是狠狠的撇了秋葉紅一眼,回身就拉著另一個胖婦人唧唧咕咕的說了幾句話。
那婦人便有些愕然的向這邊看來。
這是一個大約三十四五的婦人,生的矮胖,擦了厚厚的粉,戴著兩個金墜子,穿著一件不合年紀的果綠色圓領直身襖。
這是……秋葉紅覺得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
那婦人已經開始提高了嗓門,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角讓人看,”……瞧瞧……光這個就給兩身……我只說我老了穿不得……還要給……再瞧瞧我的金墜子……老了老了,倒俏了……”
一面說一面有意無意的斜了秋葉紅一眼。
席上的婦人們便都笑了,有艷羨也有撇嘴不屑的。
“你不認得她了?”宋嫂子見秋葉紅歪頭去看,便低聲笑道,”她就張大嫂子,保良的娘。”
是她啊,秋葉紅點點頭,便又看了兩眼,保良長的跟她可是不像。
宋嫂子見她目光還留在那裡,心裡便誤會,只當她不自在,忙拉她在席尾坐下,一面道:“……你別看她說的熱鬧……都是騙人的……我親眼見了,那金墜子衣裳是她自己偷偷從臨安買來的,她倒想讓人家給……都去了四五回了,連門都不讓她進……說的好聽,只怕連媳婦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呢!”
“怪可憐的……”秋葉紅忍不住的嘟囔一句,又看了眼那婦人,見她依舊大說大笑,不由嘆了口氣。
“可憐?姑娘這個樣好心的人有幾個?”宋嫂子冷笑一聲,“她放著好心的人不要,一心攀高枝,那高枝上的人有幾個好心的?一心指望自己跟著享富貴,到如今連兒子面也見不到……。”
“入贅也不能不讓見吧?”秋葉紅不解的問道。
“你不知道,我卻知道,那臨安王家的姑娘,出了名的厲害……”宋嫂子笑道,“她一心瞞著人,卻不知道人都傳遍了,那一日上門去被趕了出來,保良偷偷塞給她幾個錢,被那媳婦知道了,讓人追了二里地愣是要了回來……,將他們母子罵的那個狗血噴頭……”
秋葉紅心內嘆了口氣,保良那個孩子……
正說笑著,聽外邊一陣亂跑,幾個使喚婆子不敢怠慢,忙探頭去看,不多時回來了,笑得前俯後仰。
“……書貴牽了馬剛到門前,正是二姑爺家的人下馬呢,好巧不巧的那馬就尿起來……這個馬一尿,引得好些馬都尿起來……門前都亂了套……氣的大老爺罵了二老爺……書貴抽了馬幾鞭子,自己也被抽了幾鞭子……往馬圈哭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真是丟臉……該,誰讓他日常張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個書貴,就是方才角門那遇到的漢子,秋葉紅聽了也抿嘴笑了,再過一時,就見許多丫頭們亂跑,嚷著看新姑爺去了。
“咱們吃,別管別的。”宋嫂子給她夾了菜,低聲笑道。
“是。”秋葉紅點點頭,二人笑著吃起來,遠遠的聞得那邊院子裡,爆竹連連,鼓樂喧天。
席上很多人都去看新姑爺進門了,宋嫂子便撿了好些菜給秋葉紅裝了一盒子,秋葉紅望著她撿了這個又撿那個,嘴裡嘟囔著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心裡熱糊糊的,想起小時候跟姥爺在農村去紅白事上混吃混喝的場景。
“……沒什麼熱鬧看,姐兒早回家去歇著吧。”宋嫂子將盒子給她包好,親自往外送。
“閑了我來看你……”秋葉紅說道,起身往外走。
剛走到後角門,就聽有人在後喊她名字。
“慧姐兒,小大姐兒……”
回頭一看,竟是鐘大夫。
“我正說找你去……原來你在這裡……”鐘大夫緊走了幾步,喘著氣道,“……請教小大姐兒來看看,這匹馬病的古怪……”
宋嫂子知道秋葉紅的職業,聽了也不以為怪,反而有些驕傲。
看看,這姑娘真能幹,這麼老的一個大大夫竟然還要恭敬的請教她。
跟著鐘大夫過來的除了馬棚裡的小丁哥,別的人都不認得她,見鐘大夫恭敬的對一個小姑娘說請教,都驚訝的瞪大眼。
這個小姑娘穿的這麼好,長的很漂亮,往人堆裡一站,誰都要當大家姑娘看,怎麼能跟她說牲口的事?鐘大夫該不是老眼花認錯人。
別讓這小姑娘惱了,啐他一臉,幾個小伙計就忙拉鐘大夫。
“慧姐兒!”小丁哥樂滋滋的跳出來,“我早說你在這裡鐘大夫還不信,快跟去看看吧,馬棚裡都亂了套,到了時候可就壞了大事了!”
見小丁哥這樣說,幾個伙計都愣了。
“好,我去看看。”秋葉紅笑著點頭應了,抬腳跟著小跑的小丁哥往馬棚裡去了。
馬棚裡站著七八個人,都急得臉紅脖子粗,其中那個叫書貴的蹲在大樹下,正被一個年長的管事訓的不敢抬頭。
“鐘大夫……這麼快就請了你師傅來?”見到鐘大夫這麼快回來,一眾人忙迎了過來,探頭往他後看。
卻看不到花白胡子年紀更大的老頭,只有一個乾乾淨淨花朵一般漂亮的小姑娘跟著。
“來了,來了。”鐘大夫點頭道,一面將秋葉紅一讓,“小大姐兒,這邊來看。”
滿院子的人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吆!這不是慧姐兒!”幾個老馬夫認出秋葉紅,都拍著腿低聲道,“好厲害,竟然被鐘大夫稱為師傅?”
不理會院內人的驚訝,秋葉紅已經走到一匹欲臥不臥,打尾爬地,屢做排尿姿勢的棗紅母馬跟前,正是差點踩到她的那匹馬。
“……先是淋漓尿不盡……我放了百會大胯血……又灌了瞿麥散……到如今,反而尿不出……”鐘大夫將病情以及診斷用藥說了。
秋葉紅看了看自己的新衣,怪有些舍不得的,不過也沒辦法了,挽起袖子,診脈看口色,道:“……這馬是排尿時,猛遭鞭打,滾轉跌撲,牽轉了膀胱所致……”
聽了她這話,眾人都看向書貴,書貴被罵的實在不服,再看是這個小姑娘,立刻就跳起來,道:“……胡說!那匹馬沒打……也……也這樣……”
他的手指向馬棚裡另一匹棕黑母馬,見秋葉紅看過來,鐘大夫也點點頭,示意他說的對。
秋葉紅白了他一眼,走過去看了,才道:“……這匹馬是負重奔跑,大汗淋漓,偏又喝了冷水,冷熱相聚,致使小便不通……雖然起因不同,但病症一樣。”
“咦,這小姑娘說對了!”幾個明顯的衣衫不同不是這家人的小廝驚訝的說道,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拍頭,“是我們疏忽了,讓它吃了冷水,倒錯怪到這位兄弟身上。”
書貴沒想到只言片語就解了自己的冤屈,頓時大喜。
“那倒罷了,只是二老爺這個,全都怪你!”管事的瞪了他一眼喝道。
書貴嘿嘿笑著,連連認錯。
“為何我用藥不見效?”鐘大夫捻須不解的道,“瞿麥、滑石、石葦、車前子、木通、梔子……並沒有錯啊?”
“你用的對。”秋葉紅笑道,一面招手叫小丁哥,一面道:“瞿麥散正對胞轉之症,只是不該放血,應該放尿……小丁哥,你去幫我找一根……”
“南瓜藤對不對?”小丁哥一蹦三跳的就要跑。
“回來!”秋葉紅大笑道,“不是南瓜滕,是青蔥,再拿些細鹽過來。”
小丁哥吐吐舌頭忙一溜煙的跑了,不多時拿了一把青蔥過來。
一眾人都聚攏過來,好奇的看她要怎麼用。
秋葉紅撿了一根青蔥,沾了細鹽,走到兩匹馬前,伏下身,將青蔥插入二馬尿道,再抬頭,見身旁一眾漢子都目瞪口呆的紅著臉看自己。
氣氛格外的尷尬。
“尿了……”小丁哥大喊一聲,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
果然那匹馬都尿了出來,眾人才鬆了口氣。
“瞿麥散已經吃過,就不用吃了,再開服滑石利尿散吃就好了。“秋葉紅綳著臉不看眾,低頭接過鐘大夫遞來的紙筆,忙忙的寫了,就告辭。
“送,送小大……”管事的人回過神,忙招呼小廝,再看秋葉紅已經逃一般走遠了。
其實秋葉紅原本沒什麼感覺,都是被四周的人看的。
聽說這個時代,男大夫都不能給那些深閨的女人們看病,看病也是隔著簾子,莫非獸醫也得分診公母牲畜?
自己方才的動作,真是不能細琢磨……秋葉紅越想越好笑,便忍不住笑出聲。
“哎!喂!”一個男聲在頭頂響起。
秋葉紅只顧著笑,沒有理會。
“喂!那個誰!……富慧娘!”聲音又一次傳來,比方才的聲音還要大。
竟然喊自己?今天可真是奇怪,這麼多人找自己啊。
秋葉紅聞聲抬頭去看,她正走到後院與二院的交界處,一道花牆隔開了兩個院子,這邊是馬棚,那邊是姑娘們的小花園。
此時花園的門口正站著一個面帶驚訝的男子,穿著雪青色長袍,束著玉帶,相貌堂堂,只不過此時的嘴有些失態的張著。
“段公子?”秋葉紅愣一愣,因為距離有些遠,眯著眼看了一會,才試探的問道。
“你……你……”段公子似乎也是因為她這一聲詢問,才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嘴巴張得更大了,幾步就走了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秋葉紅撲哧笑,歪頭反問道:“我不在這裡?應該在哪裡?”
第六十一章 大門外婚禮好熱鬧
不管怎麼說,富慧娘也是富家的近親,這麼大的紅喜事,不來的話,也太失禮了。
失禮的事,她可不能做,只能留給別人做。
“段公子是伴郎?”秋葉紅望著神情怪異的段公子,好奇的問道。
“伴郎是什麼?”段公子有些呆呆的跟著重復一遍,不過這個無關緊要,他忍不住晃晃頭,想要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你……”一張口卻不知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瞪眼望著秋葉紅。
“對了,上次掌櫃的帶回來孫公子的禮物,我很喜歡,新郎官正忙,就勞煩段公子得閑替我說聲謝。”秋葉紅看他的樣子,忍不住抿嘴笑道。
這個段公子莫非看人家成親吃味?怎麼變得癡癡呆呆的?原本很伶俐的一個人嘛。
而此時的段公子聽了這話,撞牆的心都有了,這他娘的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作陪嫁的不用像新娘子一樣,端端莊莊的坐在屋子裡等著上轎嗎?
下意識裡,他已經覺得事情不對了。
“怎麼回事?你現在還亂跑什麼?你不是……”段公子張口就問。
“慧姐兒!”一個婦人的聲音猛地打斷了他。
秋葉紅回頭一看,見宋嫂子並鐘大夫都跟了過來。
“這是你的東西,回去跟你爹吃,他們不讓你入席,咱們卻不能空著肚子回去。”宋嫂子將食盒子塞給她,一面低聲說道。
“小大姐兒,這是你的診費。”鐘大夫將一串錢遞給她。
秋葉紅雙手都滿了,樂的臉上笑開了花。
“這個,你的診費我怎麼能要?”秋葉紅將錢推給鐘大夫。
鐘大夫捻著鬍鬚笑呵呵,道:“我也有,我也有,小大姐兒也有,大富之家,大方的很。”
那看來今日果然是吉日!適合走親,秋葉紅樂滋滋不客氣的收起來。
段公子就那樣張著嘴站在一邊,看著說的熱鬧笑得開心的三人,如同透明。
“……我知道是五攥痛,問過主家,可以肯定不是傷料所致,那必然是走傷,已經用了川弓、當歸、乳香、沒藥、梔子、紅花……活血止痛,可是不見效……”
這邊鐘大夫不放過任何一個求學的機會,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述自己遇到的病症。
“……那就奇怪了……”秋葉紅也攥著眉想,歪頭看到一旁石化的段公子,忙問道,“哎呀,段公子,你方才要問我什麼?”
沒什麼要問的了,段公子苦笑著搖搖頭,就聽方才這位婦人一句話,就知道個大概了。
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燦爛的一笑,心內五味雜陳。
他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樣?
不過是一個見過一面的,應該沒什麼事吧?段公子暗暗道,心內卻覺得事情也許也沒他估計的那麼樂觀。
“那,段公子你忙吧,我先告辭了。”秋葉紅咳一聲,等段公子凝神來聽,才笑道。
“好……”段公子帶著幾分無奈道,看那小姑娘跟著兩人有說有笑的轉身走了,沒幾步那姑娘又回過頭,閃著大眼睛道:“段公子,你的馬沒有再犯舊傷吧?”
“沒有……”段公子不由一笑,還想再說什麼,那姑娘已經點頭說了聲那就好,轉頭去了。
他怔怔地站了片刻,一群嬉鬧的丫鬟們從身後跑過。
“上轎嘍,上轎嘍,快去看。”
鼓樂喧天,鑼鼓齊嗚,富家正門大開,兩邊擠滿了老老少少,看著筆直的甬路上大紅喜袍的新郎官緩步走來,在他身後,由全族輩分最高的一位婦人撐把黑傘相扶的富蜻娘亦是緩步跟隨。
“新郎官真好看!”擠在人後的媳婦丫鬟們都踮著腳尖看。
新郎眉眼英俊,膚色微黑,再加上殺場厲練,整個人帶著一種粗狂的野性,這與她們日常見到這南方男子大為不同,一時間都看的錯不開眼。
“……是個小將軍呢……好威武……”四五個小媳婦們咬著帕子嬉鬧你推我我推你,掩飾自己的羞意。
新郎的身邊跟隨著兩個同樣威風的男人,似乎對這麼多人的注視打量很不自在,低了頭吧又覺得不夠氣勢,只得梗著僵硬的脖子往前走。。
“……日中這小子這時候倒看不到他了……”一個人低聲抱怨道。
到了門口,總算舒了口氣,擁著新郎往馬前去,段公子不知從哪裡鑽了過來站到他們身邊。
“……臭小子……”兩個開玩笑的捶了他一拳。
“別鬧!”段公子一跳躲開,看著新郎官,欲言又止。
“怎麼了?”孫公子立刻察覺他的異樣,一手拉住繮繩,沒有翻身上馬,看著他問道。
這邊新娘已經上轎,司儀高聲喊道“敬扇”。
“那個……”段公子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做什麼吞吞吐吐的……你小子方才跑哪裡去了?”同伴促狹的笑著又給了他一拳,擠眉弄眼的道,“……都說江南美女多,你小子莫非看上美女了?想要一起帶走……”
“潑水……”司儀又是一聲高喊,伴著眾人的笑聲,富家大太太含著笑將一碗清水、稻谷、白米像征性的潑向端坐在轎子裡的富蜻娘。
“事事有成……有吃有穿……”司儀應和著唱出吉詞。
孫公子露出一絲微笑,似乎也懷疑他是這個意圖,沒有再問,一勒繮繩翻身上馬。
“方才見到慧姑娘她托我謝你送她的書說她很喜歡。”段公子一咬牙飛快的說出一句話,語速之快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
慧姑娘這個名字滑過耳膜,孫公子便又露出一絲笑意,但很快這笑意就僵在臉上。
這是什麼意思?
段公子只覺得一道凌厲的目光陡然對准了自己,不由苦笑一下。
富家大門外被眾多僕眾圍欄起來,街邊大樹上屋頂上都站滿了人,人聲鼎沸,鼓樂喧嘩,孫公子坐在馬上,看向段公子的眼角餘光落在富家大門外的斜角裡。
一個紅底白花,梳著雙鬢的姑娘笑顏如花,不知道看到什麼好玩的,踮著腳伸著手給身旁的一個婦人指點。
他猛地回頭向後看去,新娘的轎子後,另有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四個大丫環擁著一個衣飾精良如同新嫁娘,但不穿紅不蓋頭的女子正低頭坐入,距離遠,看不清她的相貌。
“吉時到……”司儀的聲音悠揚的拉長腔調飄了起來,剛在空中打個彎,就被突然的喧嘩驚得沉了下來。
“哎呀,新郎怎麼先走了?”
一匹馬突然的越過整裝待發的迎親隊伍,疾馳而去,如同待開的鍋水下又添了一把柴,頓時富家大門外沸騰起來。
還沒喊起轎呢,新郎怎麼就走了?這也太……
相比於四周看熱鬧不怕死人的滿臉激動的民眾,站在大門口的富家長親們臉色就如同死了人一般。
大太太伸手指了指,一口氣沒上來,就要往後倒,幸虧身邊的婆子們眼疾手快扶住了。
而新郎這邊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看我我看你,被著突然的狀況弄得一頭霧水。
“……娘嘞!又發邪行了!……這段日子都好好的,我還說這小子改性了……”伴郎之一的男人一拍大腿,翻身上馬就追了去。
“你方才說的什麼?”另一個狐疑的看向目瞪口呆的段公子。“……把元至嚇的連新娘子都不要的跑了?”
段公子一跺腳,“現在那顧得上這個,快些挽回局面……仔細回去伯父打斷咱們的腿!”
這邊司儀已經傻了,張著嘴那剩下的一句“起轎”也不知道喊還是不喊。
“馬驚了!新郎官的馬驚了。”不知道哪個高人突然喊道,於是眾人都恍然,真相了,接二連三的馬驚了就傳開了。
“快喊起轎!”富二老爺抬腳就給了司儀一下。
“起……轎……”司儀踉蹌的被踹下台階,盡職盡責的用變調的聲音喊出這句話。
似乎成所有的鞭炮被同時點燃了,轟的一聲,在半空中發出絢爛的火光,紛紛蕭蕭的紙屑雪花般落了下來。
“扔扇!二姑娘,快扔扇子!”轎子有些狼狽的猛然被抬了起來。猝不及防的富蜻娘隨之晃動撞在框上,手裡的扇子便掉在腳下。
聽到外邊急促的提醒,她回過神忙俯身摸了起來,慌亂的扔了出去。
“哭,哭……”外邊隨侍的婆子急得自己都要哭了。
已經囑咐的好好的,怎麼一向聰明的二姑娘都忘了?
富蜻娘回過神嚶嚶的哭了幾聲,這聲音如同泥牛入江,一出聲便淹沒在喧囂的鑼鼓鞭炮聲,伴著晃悠悠的轎子,一路跟隨的民眾,迎親的隊伍向運河的碼頭而去。
富蜻娘要從紹興府坐船到京城,在孫家祖宅行過婚禮後,坐馬車往陝西去,孫老爺在陝西任職,邊疆事物要緊,雖然是兒女婚事的大事,也不能請假歸京,孫公子夫婦便要去那裡拜見家長,然後再回京城來,這是一段遙遠而又顛簸的路程。
富蜻娘並不是頭一次坐船,但這行駛在大河裡的跟湖裡游船的感覺可是不一樣。
“姑娘,吃個橘子,要好些。”丁香立刻捧上一個剝好的橘子遞過來。
因為要走好幾天,再者新郎與她們不是同一個船,所以為了舒適,吉服一上船就換下來。
雖然外邊陰天下著小雨,但船艙裡燃著火盆,所以富蜻娘只穿著白綢桃紅滾邊中衣,披了個米黃撒花披肩,聽見丁香的話,她將目光從船簾上收回來,並沒有接橘子,而是抬頭看了面前這個人一眼。
丁香另有屋子住,但卻沒有火盆,所以穿著一件能御寒的粉色綉金交領長襖,搭著一條橘黃百褶裙,越發顯得嬌美如花。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01:50 PM
第六十二章 啞巴虧
人好不如命好?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吧?
“你自歇著去,這裡有丫鬟呢。”富蜻娘微微一笑道,接過橘子,隨手放在桌子上。
大丫環青黛掀簾子進來了,聽見忙笑道:“丁香姐姐快自歇著去,這些事哪裡能讓你動手?”
“姐姐說的什麼話,咱們一樣的。”丁香殷勤的笑著,去接青黛手裡的食盒。
“可不敢。”青黛笑咪咪的沒讓她接到,小心的放在富蜻娘桌案前,一面將那橘子拿到一邊,“姑娘可不敢吃這個,涼。”
說著隨手隔著窗扔了出去。
丁香便滿面尷尬,諾諾道:“……我疏忽了……”
“你去歇著吧,來回走仔細頭暈。”富蜻娘淡淡道。
丁香不敢再強留,忙應了聲退了出去。
青豪望著簾子垂下,臉上露出幾分不屑。
“……這是張媽媽才做的糕點,姑娘沒吃幾口飯,嘗嘗這個吧……”青黛說著打開食盒。
富蜻娘坐著沒動,手拄著下頜道:“從轎子裡沒聽仔細……都嚷的什麼?……青黛,你在外邊站著,可看到……是怎麼了?”
“……姑爺的馬驚了……”青黛道,又掩著嘴笑,“……又是鼓樂又是炮竹的……人都能嚇驚了,何況馬……”
話音才落,就覺得船咯噔晃了一下,似乎撞上什麼。
“哎呀,姑爺,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幾個婆子的聲音響起,伴著悉悉嗦嗦的腳步聲,似乎有人上到她們這船上來。
船艙裡的二人一驚,姑爺?還沒反應過來,丁香的聲音已經在外響起來。
“……姑爺……小姐在這邊……有什麼話,我去告訴小姐一聲……”
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羞羞怯怯,傳到青黛的耳內,那是十分的不舒服。
不過她說的也沒錯,這個時候,姑爺來見小姐,的確不怎麼合適。
並沒有姑爺的答話,反而有其他男人低低的勸慰說先回去先回去以後再說什麼的。
青黛的目光就放在擋著視線的簾子上,期盼著一陣風能將它掀起來。
“你叫丁香?”一個清冷聲音突然響起。
“是,奴家丁香……”丁香軟軟的帶著羞意的聲音答道。
青黛似乎能看到她半低著頭欲說還羞的模樣,再忍不住低低的哼了一聲。
“一直都叫丁香?”清冷的聲音又問。
“是……”丁香的聲音透著一絲不解。
青黛屏住了呼吸,只怕錯過外邊任何一句話,但是這句話之後,就沒有聲音了,悉悉索索的腳步響起。
“……沒事,沒事……你們還好吧?缺什麼就說一聲,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一個男聲似乎對大家解釋他們突然造訪的意圖。
外邊富家的婆子丫鬟們齊齊的道謝,船微微晃動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小姐,”青黛吐出一口氣,繃緊的身體鬆弛下來,轉身就對富蜻娘道,“你瞧她,這個時候就巴巴的往跟前湊。”
富蜻娘抿嘴一笑,捏起一塊糕點,淡淡道:“無妨……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她……誰想要什麼我都給……”說這話抬頭看了頗憤憤不平的青黛一眼,“你想要的,我也會給你,別急……”
青黛的臉唰的紅了,隨即又白了,帶著幾分驚慌道:“……小姐……。”
富蜻娘卻是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慢慢的嚼著吃了一塊糕點,換了個胳膊倚在桌案前。
這個二姑娘不像大姑娘那樣驕縱,也不像三姑娘那樣率性,卻總讓青黛心驚膽顫,她自十歲就跟了二姑娘,可到今天還摸不透二姑娘的性子,這樣的人,是不是很讓人害怕?
不過在一起這麼久了,青黛還是能察覺出,現在富二姑娘的心情不是很好。
因為方才的事吧?青黛再一次憤憤的想,瞧丁香那個獻媚的樣子!哪個做主母的心裡能高興。
青黛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只要你們別想要我想要的……”富蜻娘望著垂下的大紅簾子自言自語道,轉過頭輕輕掀起小窗邊的布簾子,就看到一艘同樣披紅掛綠的大船正緩緩越過她們向前而去。
船頭上站著兩個男人,正在說話。
“……真不是什麼大事……”段公子將自己打聽清楚的消息再一次講了遍,“當時是定了她,這不是又不同意了……你……咱們咱們當時看的單子是草擬的……橫豎沒少這個人……你這是……有什麼可鬧的?……可是沒道理……”
可不是沒道理,段公子一臉委屈,想起在富家大門口的事就後怕,這下子兩邊都交待不過去!回去定然要挨一頓罵!
“……都是我多嘴!……”段公子後悔的腸子都青了,當時幹嘛多說那一句話!
好歹安生到了家,他早晚會發現,那時候想怎麼鬧也不關自己的事!
段公子搖著頭想,自己行事還不夠老練啊!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樣的……”他的話慢慢的從牙縫裡擠了出來,擠的如此費力,到最後反而聽不清他說的什麼。
眼前這個男人渾身繃的如生鐵,背負在身後的雙手因為緊握發出咯咯的清脆響聲。
段公子摸了一頭冷汗,忙站開幾步。
啞巴虧……段公子心裡替他說了,不由苦笑一笑,可不是啞巴虧……
富家的人騙了他?沒有啊,人家壓根就不知道陪嫁姨娘叫富慧娘還是叫丁香,或者阿貓阿狗有什麼區別,你這樣摔臉色,人家那裡根本是一頭霧水,莫名的冤屈!
他錯了?如果當初沒看到,也就沒了那麼一點期望,沒了期望,自然也沒有失望……
“……晦鳥氣……這他娘的還真是……啞巴虧……”段公子背負著手望著倒流而去的河水,不怎麼文人的感慨了一句。
好巧不巧的,怎麼就遇上她了?
段公子書讀的不多,此時愁思滿腸,靈光大發,雜七雜八的冒出來好幾句:“……緣也孽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話什麼意思?應不應景?
段公子有些得意的向一旁的同冰山的男人看去,得來狠狠的一眼。
他很不高興,很很不高興!段公子得出結論。
“說真的……你不會真的對那個慧娘有什麼意思吧?”段公子用手捅了捅他,“當然,我也覺得她很有意思……不過……”
他的話沒說完,孫公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我孫元至從來沒吃過這暗虧……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扔下這一句話,他轉身走了。
看到他們似乎不歡而散,站在一旁的兩個人才走過來。
“哎,你們兩個有什麼事瞞著咱們兄弟?”搭著段公子的房膀,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段公子笑眯眯的搖頭道:“佛曰不可說。”
“曰你個頭!”一人給了他一拳,愁眉苦臉道,“這下子差事辦砸了,回去少不得一頓打,死也要讓兄弟們死個明白嘛!”
夜幕漸漸拉了起來,水天很快連成一色,將一前一後兩只大船攏入懷中。
今夜多少人不入眠不得而知,反正秋葉紅是睡了個好覺。
一大早,剛到店裡,就有生意上門了。
“這是臨安府張老爺家人……”黃掌櫃指著面前兩個老實巴交的男人道。
“小大夫好。”其中一個上年紀的道,“我們家的一匹馬,是老爺的最愛,病了好些日子,也不見好,聽說小大夫好手藝,特來請去看看。”
“臨安?”秩葉紅想了慧道,“你們那不是有個姓宋的獸醫嗎?瞧了沒?”
第六十三章 臨安出診
自從知府大院後,就沒有再見過那個宋叢。
不過只那一次,自己跟他算是結了梁子,再去臨安出診,那老小子會不會覺得自己是踢館來了?
“宋大夫瞧過了,只說不好。”來人含笑答道,“原本也是無望了,聽說小大夫的神技,想請小大夫瞧瞧,或許還能有救。”
這樣啊,秋葉紅點點頭,就是問一問,其實她不介意去踢館。
“需要帶什麼?”胖哥作為助理忙准備收拾藥箱。
“病症如何?”秋葉紅問來人。
“皮肉硬,四肢僵硬,恩,流口水……”來人想了想道,“這幾日水草不進了。”
“可曾受過外傷?”秋葉紅愣了愣,這病症對應的病因多了。
年紀小的小廝撓撓頭,道:“沒有吧?我也不知道。”
“宋大夫說什麼?”秋葉紅問道。
“說是什麼風?”年長的也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大夫,我們不懂這個,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破傷風?還是揭鞍風?秋葉紅想了想,指揮著胖哥裝了些小手術慣用的工具,消炎消毒水,又去告訴富文成一聲,畢竟要在那邊住一晚才回來,富文成細細問了來人身家來歷,才放他們走了,一行人坐車就去了。
因為前天一場小雨,路變得泥濘,幸好來人很有錢的樣子,接她們的牛車鋪墊良好,怕她們冷,還配了一個小銅火爐,只把胖哥樂的搖頭晃腦。
走了一日,天黑時進了臨安城,秋葉紅和胖哥都沒出過門,都興奮的掀著簾子看街景。
“小大夫,這就到了。”老僕笑呵呵的說道,一面猶疑的看了這個還是孩子的小大夫,真的就是她會刨腹治病的本事?
這是一間臨街的高門深院,小小的門樓,燈籠已經點亮了,映著“張府”兩個大字。秋葉紅跳下車,目光落在門面的一旁,開著一個藥鋪,飄著“慈安堂”的幌子,還沒關門,燃著燈,幾個伙計正在抓藥。
“小大夫,這邊請。”老僕叫開了門,招呼搖著頭亂看的秋葉紅與胖哥。
簡單在客房梳洗一下,吃過簡便的晚飯,主人家張老爺就帶著一絲愁容過來相見了。
他的年紀大約五十多歲,形容和藹態度謙和,沒有富貴人家不自覺帶出的傲氣,雖然知道這個小大夫年紀不大,但看到秋葉紅時,還是露出一絲驚訝。
“小大夫勞累了,早些歇息。不要見外的好。”驚訝雖驚訝,張老爺還是很謙和的說道。
“不累,我還是看看病馬去。”這樣禮遇讓秋葉紅有些不好意思。
什麼都沒看,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就被當客人供起來,怪過意不去的。
張老爺嘆了口氣,道:“也不在這一時了……”
看樣子已經沒什麼信心了,但他還是招呼家人,提著燈,帶著秋葉紅和胖哥往馬棚去了。
馬棚裡並沒有馬。
“這邊……”張老爺一笑,指著旁邊一個小屋,門窗緊閉。
“為什麼關屋子裡?”胖哥怕黑,躲在秋葉紅身後探頭問。
張老爺一笑看向秋葉紅,並沒有回答。
“如果是揭鞍風的話,馬兒就會怕風怕光怕聲,所以呢要栓于暗屋。”秋葉紅微微一笑對胖哥解釋道。
中醫年紀小果然很受質疑啊!
張老爺很滿意,看來小姑娘倒不是花架子,於是躡手躡腳的開了門。
“嗨!馬兒!”秋葉紅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而是柔聲的先衝內打了個招呼。
胖哥忍不住笑出聲,秋葉紅忙衝他噓了聲。
屋內的馬兒已經受驚嘶鳴,發出不安的刨地聲。
因為怕光,秋葉紅並沒有讓人舉燈進來,而是就站在門口窗邊,既有光線進來,也不至於太過明亮。
這匹馬大約七歲,看上去身形高大,皮毛也曾經黝黑蹭亮,長的很是俊俏。
不過此時搖擺不定、耳豎尾直、四肢僵硬,瘦的幾乎掉毛,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焦躁不安,馬背上幫著—個布袋,散發出酒糟的味道。
“大約一個月前跟我跑了一趟遠途,回來後就行走不穩、起臥不便、飲食減少,我只當是勞累受寒,將養了幾日卻不見好,反而更重了,請了宋大夫來看,說是長途勞累、賊風入侵傳入經絡而病……”張老爺在一旁慢慢說道,一面連聲嘆氣,“這匹馬還是先父在世的最愛,先父去了才一年,沒想到馬兒……。”
聽著他的敘述,秋葉紅已經圍著馬兒仔細探看,鼻扇氣喘、牙關禁閉、肉顫出汗、口流涎……脈遲細無力……。
“……宋大夫用的什麼藥?”秋葉紅皺眉問道,一面讓胖哥取過金針,針了百會、風門、伏兔穴,一面又去看馬背上的布袋,自言自語道,“醋酒糟來發汗……這個辦法好。”
“這個我卻不知道。”張老爺搖頭。
大夫們開藥都神秘的很,那藥方更是不可能被外人所知。
“佑計也就是追風散,”秋葉紅自然自語道,似乎有些不確定,又圍著馬兒上下左右看了一遍。
沒有外傷,真的沒有外傷,可是,怎麼瞧也像是破傷風,不是揭鞍風。
真是奇怪!
“張老爺,讓人找根繩子來,栓了馬兒的腰系在房梁上,免得它臥倒難起。”秋葉紅放下袖子,說道。
“小大夫,瞧著如何?”張老爺帶著一絲期望問道。
“我不知道……”秋葉紅實話實說,沒有傷口?怎麼會是破傷風?
但如果是揭鞍風,也不至於這樣嚴重,這麼久的藥吃了,如何不見效?
張老爺頓時滿臉失望,但依舊謙和的道:“等明日再看吧,小大夫先歇息,病已至此,也不急著一時。”
“這樣吧,我開服藥,今晚先吃著試試。”秋葉紅說道,看張老爺點了頭,便到一旁的花廳寫了。
張老爺交予家人去抓,又對依舊皺著眉深思的秋葉紅道:“門外就有藥鋪,即刻便能取來,小大夫,你看還要什麼?”
“准備些綠豆,讓馬兒吃,免得閉了牙關。”秋葉紅回過神說道,又一次問道,“張老爺,這馬兒果真沒受過外傷?”
張老爺被她問的也不確信起來,皺著眉苦苦的想了一刻,才道:“果真是沒有啊……”
說著話,門外腳步聲響,看來是抓藥的家人回來了。
“張老爺,怎麼樣?可有的治?”伴著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秋葉紅皺著眉抬頭一看,來人竟然是保良,不由站了起來。
“怎麼掌櫃的親自送來了?”張老爺笑呵呵的迎了過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03:54 PM
第六十四章 破傷風還是揭鞍風
今日此時的保良,在秋葉紅眼裡全然是另一副模樣。
身上穿的是暗黃繡金圓領袍,束了條玫瑰紫寬帶,垂著一個綉花紅荷包。
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盡管眉眼依舊,但要是擱在街上就那麼一錯眼的看過去,秋葉紅是不敢認的。
瘦了些,但膚色白了些,吃的好,不用學徒受累的緣故吧。
“保良哥。”秋葉紅還沒開口,胖哥已經張著嘴跳過去,拉著他的手,上下左右的看,一面嘖嘖道,“瞧瞧,這一身,果然有錢人!聽說當了掌櫃?”
張老爺在一旁咪咪笑著,道:“這是慈安堂的掌櫃,我只說你們是老鄉,原來還是相識的。”
“哇,你當掌櫃的啦!”胖哥滿臉驚羨,“我方才看了,就是門口那個藥鋪吧?嘖嘖,比咱們秋葉堂還大,嗯,跟咱們那邊的余慶堂差不多。”
一面伸手在保良身上大力的拍了兩下,嘎嘎笑道:“咱們三個一通學徒,就數你最有本事了!我還是個小伙計,小乙哥連伙計都當不成了,你都成掌櫃的了!嚯,自己的藥鋪哎……”
“胖哥。”秋葉紅咳一聲,遞給胖哥一個眼色。
這小子說話就不帶眼睛,沒見人家的臉色很尷尬嘛!
胖哥撓撓頭,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說的不對,但還是很聽話的閉上了嘴。
“慧姐兒。”保良有些局促的看了過來,道:“如何?……張老爺的馬兒你看著怎麼樣?”
張老爺此時含笑插話道:“正是小掌櫃的介紹小大夫來的。”
秋葉紅倒有些意外,還以為自己的名聲已經這麼大了呢,於是大大方方的對他一笑,道:“吃過這服藥再看看……目前還不知道,我瞧著也不好。”
“哦。”保良垂了眼簾,“看看再說,看看再說,慧姐兒見多識廣,能救的也說不定。”
我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見多識廣了?
秋葉紅噗哧一聲笑了,就連張老爺也扭頭側臉一笑。
被她這一笑,保良的臉唰的紅了,抬頭看了秋葉紅一眼,眼眶竟然又微紅了。
秋葉紅瞧他的神態,忍不住心裡一酸,忙收住了笑。
“我告辭了。”保良垂下眼道,又看向胖哥,“……閑來過來玩。”
胖哥點著頭應了,張老爺親自送了他出去。
“慧姐兒,保良哥有錢了,怎麼看上去這麼不高興?”胖哥見沒人了,忙湊過來低聲道。
那要看這錢是怎麼來的了,秋葉紅搖搖頭,這個孩子到底是心性好,如果換個心性不好的,不過心性不好的,這家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引狼入室。
秋葉紅一夜沒睡好,翻來覆去的想不通為什麼揭鞍風這麼難好?
“一定不是揭鞍風!”秋葉紅一拍桌子站起來,“一定有傷口!”
昨日天黑看不真,今天就是把馬倒過來也要看個透,一定是破傷風。
“吃了小大姐兒的藥,精神好了一些。”負責看護馬兒的家人高興的說道。
張老爺大喜,忙問道:“可不喘了?不發熱了?”
“那倒沒有……”家人有些尷尬的說道。
張老爺便瞪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這叫哪門子好了?
“是不是將豆子都吃了?”秋葉紅一笑道。
家人忙點頭,一面有些心虛的看了眼張老爺,他要說的就是這個,“以前都不吃呢……”
“不要喂它水,”秋葉紅提筆又寫下一個方子,“將這個熬水去渣,給它當水喝。
胖哥接過方子,見上面寫的是棉籽三斤,辣椒蒂一斤,臭蒲根二斤,撓了撓頭,不知道這是什麼藥,轉身跟著家人抓去了。
“……我要再看看馬兒去……我覺得不是揭鞍風……”秋葉紅對張老爺說道。
“那是什麼?”兩個聲音同時問道。
張老爺與秋葉紅都向門外看去,見一面之交的宋叢宋大夫氣呼呼的站在門口,手裡抓著一張方子。
“你這個老頭,還給我!”胖哥從他身後跳著去搶方子。
“張老爺,你這是什麼意思?”宋叢氣呼呼的瞪了張老爺一眼,問道。
什麼意思?秋葉紅咧嘴笑了,這個老小子,一點肚量都沒有,當初在知府大院,還真想讓她替他們挨打,這樣的人,一旦看你不順眼,你就是喊他親爹,他也看你不順眼,乾脆不客氣就是了。
“能什麼意思啊?宋大夫,你治不好,難道還不許別人治了不成?”秋葉紅笑嘻嘻的說道。
宋叢哼了一聲,將手裡的方子揚了揚,冷笑道:“棉籽你敢開三斤?你這是治病呢還是要命呢?”
“我知道,你老人家開的是半斤對不對?”秋葉紅一笑道。
“你敢偷看我藥方!”宋叢瞪眼喝道,一面看向張老爺,“張老爺,當初你可答應我了!我的藥方子豈能隨便讓人看?”
張老爺尷尬的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燒了。”
“這有什麼?誰不知道揭鞍風所用的都是棉籽半斤、辣椒蒂四兩、臭蒲根二斤,也值得跟寶貝似的藏著?”秋葉紅白了他一眼,“我還知道,你給馬兒還開了桂枝、麻黃、防風、當歸、紅花、疏風解表活血止驚對不對?”
宋叢就跟被蜜蜂螯了一般跳起來,又驚又疑的道:“你怎麼知道?你從哪裡偷了我的藥方?”
“什麼叫你的藥方?”秋葉紅有些失笑,“這怎麼是你的藥方?”
“這是我宋家堂不傳之秘方!全天下打聽打聽,誰人不知道?”宋叢大怒跳腳道。
“呸。笑話,我從……”秋葉紅才要再嘲笑他幾句,卻是一愣,這些藥方她上學實踐中經常使用,但那都是書上寫的,至於從哪裡來的,她哪裡知道。
據說藥方都是醫家不傳之秘,當年李時珍也是用藥方換藥方,才收集了很多處方,也許這個後世常用的追風散,真是宋家人先創的也不一定。
“咳……普天之下醫家眾多,你能想出的藥方,別人就想不出了麼?這藥方重創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秋葉紅忙說道,一面岔開這個話題,“宋先生,我覺得此病不是揭鞍風,所以用量自然不同。”
宋叢果然丟下滿腹疑慮,哼了一聲,道:“不是揭鞍風?那是什麼?”
“破傷風!”秋葉紅鄭重道。
宋叢哈哈大笑,“小兒!你該不會不知道破傷風是什麼吧?”
第六十五章 是獸醫不是神
破傷風與揭鞍風最大的區別就是有沒有傷口,這個就算不懂醫的人,也知道。
“我知道。”秋葉紅皺著臉,倒沒理會他的嘲諷,嘟囔道:“所以我想不通……”當下不在理會他,對張老爺道:“我要再去看看馬。”
張老爺聽了巴不得離開這裡,忙帶著她去了,宋叢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也跟著來了。
病馬此時狀況更差,幸好吃了綠豆,牙關當未禁閉,因為發熱,渾身抖得篩糠一般,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換方子……我昨夜開的那個減去白芷附子防風。”秋葉紅一面沉思,一面說道,“……加沙參阿膠。”
胖哥在一旁飛快的記了,就跳著去抓藥,被宋叢又攔住搶了去。
“哼……天南星……半夏……”宋叢冷笑道,“藥不對症,吃了有什麼用?”
“不可能……”秋葉紅圍著馬兒只打轉,“真的沒受傷?哪怕一道小口子,扎個刺也算……”
張老爺被她問的苦笑,攤手道:“真的沒有……小大姐兒……我這馬兒從不使役,那一趟出門再小心不過,行前特意修了蹄……”
他的話沒說完,秋葉紅啊的一聲驚喝,跺腳道:“修蹄!”
“怎麼?這蹄子是我修的,修蹄導致的傷?你把我宋叢當成什麼人了!”宋叢冷笑道。
秋葉紅已經不顧馬兒的焦躁,硬翻起蹄子看起來。
“……此馬馬蹄長期不修,殼長,如不是我及時修了……”宋叢接著冷笑道。
“你修了?”秋葉紅站起身,也冷笑道,“你來瞧瞧……”
見她說的這樣鄭重,原本滔滔不絕的宋叢一愣,隨即哼了一聲,大步走過來。
馬兒的右後腿被秋葉紅用力的翻開,馬蹄的硬殼與軟殼間有黃黃的不起眼的乾粉末,輕微的惡臭掙脫醋酒糟的濃烈味道絲絲的蔓延開。
“……宋大夫……可知道什麼叫敗血凝蹄之症?”秋葉紅冷笑道。
“敗血凝蹄?”宋叢愣了一愣。
馬兒此時費力掙脫了秋葉紅的束縛,四肢僵硬,如果不是腰中繩子攬著,就要臥倒。
“哼,這不過是脫落的乾殼沫而已。”宋叢不屑的一笑,“此馬倒曾經犯過五攢痛,業已治好,修蹄之時並無此狀,自從犯了揭鞍風後,焦躁不安刨蹄撞牆,硬殼脫落也不是什麼稀奇的,小大夫,莫非是要說我宋叢診斷有誤不成?”
“這明明是蹄葉炎,你為何當初不挖乾淨乾粉塗抹生肌膏?”秋葉紅氣道。
“小大夫”宋叢也急了,“咱們現在說的是揭鞍風!我倒沒看出什麼破傷風蹄葉炎的!”
說罷冷笑道,“既然你看出來,你治啊,治好了,什麼話也不用說,我宋叢立刻認錯!”
秋葉紅一愣,看向那馬兒,縱然有繩子攬著,也已經戰栗不穩,雙眼不轉了。
“我是獸醫……我不是神……”秋葉紅喃喃幾句,苦笑一下,“按我的藥吃吧,事已至此,是死是活,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哼!說了這麼多,還不是治不得?”宋叢冷笑道:“既然你說破傷風,治好了,我宋叢親自給你叩頭!”將藥方扔給胖哥,拂袖而去。
眼看著兩獸醫爭論了一通,張老爺沒怎麼聽懂,見他們似乎不歡而散,忙問道:“小大夫,這藥……?”
秋葉紅深吸幾口氣,頗感無力的道:“抓著吃吧。”
胖哥便拿著藥方氣呼呼的抓藥去了。
“那小大夫看,有幾成好的機會?”張老爺遲疑一下,還是問出自己最關心的。
“太晚了……”秋葉紅咬咬下唇,實話實說……“我怕是……”
“哦。”張老爺點點頭,帶著濃濃的失望不再問了。
只灌了一副藥,秋葉紅還沒來得及清理蹄傷,過了午,馬兒就斷氣了。
拒絕收診費秋葉紅帶著胖哥坐車告辭。
“吆,小神醫,怎麼樣?手到病除了吧?”路過宋家堂,正巧那宋叢在門口站著,看到他們,立刻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引來一眾人看過來,好奇的打聽這是誰。
“這是紹興府的小神醫呢!據說!”宋叢加重語氣,“據說會刨腹切肚,能治百病,神醫轉世呢!”
眾人聽了都驚訝紛紛,再看秋葉紅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都不信,哄笑起來。
“什麼神醫啊!張老爺家的馬正抬著埋去呢!非要換了咱們宋大夫的藥,結果怎麼著?半天就沒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她的藥毒死的!”宋家堂的一個伙計立刻大聲說道。
“呸!這個老不羞的!”胖哥叉腰就要站起來罵,被秋葉紅拉下了。
伴著眾人好奇看熱鬧的視線以及哄笑,牛車是出了臨安城。
一路無話,只有咯咯吱吱的車響,看到秋葉紅情緒不好,胖哥也不敢大聲說話,自己抱著一盒子乾果吃。
“慧姐兒,你中午沒吃飯,餓了唄?你別難過,我知道你本來能治好的,都怪那個老不死的,自己診錯了耽誤了病情,跟你無關的,你別想了,吃點這個吧。”看著秋葉紅只望著外邊發呆,胖哥小心翼翼的遞給她一塊乾果,“這是保良哥送我的……”
“一開始的時候我不自信,覺得自己的技術可能沒用,後來治好了幾個,還成功實施了手術,我就覺得開金手指了,虎軀一震王八之氣了,”秋葉紅也沒接過果子,苦笑一下,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差一點就得意洋洋起來,我都忘了,我不過是個獸醫,就算比現在的你們多了千年的精華知識,也只是獸醫……不是神……”
胖哥聳聳肩,將乾果塞到自己嘴裡,慧姐兒受刺激了,別浪費了。
“哎呀,學海無涯啊……”秋葉紅伸個懶腰,打起幾分精神。
見她來了精神,胖哥高興了,忙又獻寶似的把盒子遞給她,“嘗嘗唄,保良哥真是有錢了,送的果子真好吃……”
秋葉紅笑著拿起一個,還沒吃呢,就聽外邊一陣呼喝聲,伴著狗的慘叫聲。
此時天色快要擦黑,正經過一個小村莊,舉目一望炊煙裊裊,歸鴉陣陣,好一派田園風光。
但眼前路旁溝壑上一群聚集的人讓這風光變得十分的不和諧。
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裡都舉著石頭,或者木棍,神情又厭惡又興奮的不斷的向路旁的溝壑裡砸去。
溝壑中發出狗一聲一聲的慘叫。
“這是怎麼了?”秋葉紅忍不住叫停,一面向那邊看去。
“我去問問!”胖哥巴不得看熱鬧,跳下車就跑了過去。
大狗的叫聲很快就低了下去,期問似乎夾雜著細弱的小狗叫,但在人們的呼喝聲中被一閃便消失了。
“慧姐兒!”胖哥很快跑了回來,漲紅了臉,瞪得眼睛圓丟丟的,似乎看到什麼可怕的事,喘著氣道,“……好可怕……是妖怪呢!”
妖怪?秋葉紅來了興趣,從車上跳下來。
活了兩輩子了,還真沒見過妖怪呢!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19 04:22 PM
第六十六章 狗的分離手術
俗語說反常即為妖,尤其是對於如今這個資訊不發達,科技還相對於落後的時代來說,眼前的景像的確夠讓人震撼害怕。
溝壑裡躺著一條大狗,已經被砸的頭破血流奄奄一息了。
但這狗的慘狀並不足以為反常,反常的是它身下蜷縮著一團肉球。
“那是什麼?”車夫看清那團肉球,頓時嚇得雙腿發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狗,小狗。”秋葉紅饒有興趣撥開人群走近,蹲在溝邊上仔細的看,“連體狗……”
這一團肉球是五只小狗,顏色分別是黃、黑、棕、白、灰,最多出生才四天,俗話說老貓小狗,此時的小狗正是可愛的時候。
但只可惜眼前這個五只小狗的肚子全部連在一起,如同一個圓團,這就談不上可愛,而是可怕。
“別打,別打。”秋葉紅擺手制止還要接著投石塊的鄉人。
“這是妖怪!會給村子帶來厄運的!”鄉人們紛紛說道,一面打量這三個突然冒出來的路人。
胖哥已經拉著一個打聽起來,原來這是村裡一條無主的狗,前幾日被人發現在村外生了一窩狗崽,竟然是連在一起,眾人從來沒見過這個,頓時都嘩然,視為妖孽,於是趕著打殺。
“哎呀,真是好可怕,怎麼會有肚子連在一起的狗?”胖哥大呼小叫,半步也不敢上前看,只怕沾染上厄運。
這有什麼可怕的!秋葉紅暗自一笑,畸型罷了,要是見了連體人還不被嚇死。
又有一個石頭砸在狗身上,母狗已經死了,一動不動,五只連著小狗也死了幾個,其中一個掙扎著爬,想要躲開石頭的攻擊,卻因為跟別的狗連在一起,半步動不得,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
秋葉紅原本要起身走開了,又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這只小狗漆黑眼睛。
“嗚嗚……”
它的眼睛不過剛能睜開,花花世界尚未看清多少,此時的眼中滿是迷茫不解恐俱以及渴求。
生的渴求。
秋葉紅突然想起今日才死了的那匹馬,死前眼睛裡竟然滾出大顆的眼淚,畜生也有感情嗎?
“等等,別打。”秋葉紅擺擺手,制止住又一波石頭攻擊,“既然沒人要,可不可以把小狗給我?”
這句話嚇壞了在場的人,不解的瞪著這個小姑娘,就連胖哥也跳了起來。
“不行,不行!這是妖怪!要吃人的!”胖哥大叫道。
“小大姐兒,你要這個做什麼?”幾個年長的鄉人問。
“我想,我能度化它,讓它從此脫離妖道。”秋葉紅抿嘴笑道。
這小大姐兒是修道的?鄉人們面面相覷,心有遲疑。
“這樣的妖物,還是打殺的好,省的後患。”鄉人們說道,“小大姐兒,你要喜歡狗崽,咱們村裡還有,都是好的,給你一個就是了。”
“多謝鄉親。”秋葉紅搖搖頭,拎著裙子顧不得血污跳到溝裡,解下腰裡的帕子,將那一團狗崽托起來,對眾人笑呵呵的道:“我就要這個吧。”
見她竟敢真的接觸這妖狗,並且舉著要他們看,溝上的鄉人哄得一聲四散跑了。
只怕這個小大姐兒也是妖怪呢!
見人突然都跑了,秋葉紅有些失笑,也好省的再費口舌,看了眼死去的母狗,走了上來。
胖哥見到凶神惡煞般的一蹦三跳的躲開了,嚇得幾乎要哭了。
“慧姐兒……這不是玩的……”
車夫也嚇得後退,說什麼也不讓她們坐車了。
“不是,你們別怕,這叫連體狗,諾,肚子連在一起,我回去用刀子把它們分開就好了,”秋葉紅徐徐善誘的連哄帶騙的對二人說道。
“我是獸醫,我自然知道這個,胖哥,我不是會剖腹切肚嗎?這點小事算什麼?”
好說歹說,總算上了車,這五只連體狗已經死了三只了,只有一個黑色和白色的還活著,秋葉紅知道,這種連體牲畜,往往活不過幾天,尤其是連體的已經死去的時候,她要想試一試,必須盡快趕回去。
車夫被這車上這怪物嚇得心神不寧,不用秋葉紅催促,車趕得快了好幾倍,一路顛簸,原本到半夜才能到的路程,竟然在亥時就到家了,收了錢一刻也不敢停,掉頭就跑了。
“天都黑了,在這裡住一晚吧,跑什麼?”秋葉紅回頭要招呼,卻發現車夫跑遠了,不由無奈的笑道。
胖哥沿者牆角往藥鋪裡挪,只怕離秋葉紅手裡的狗近了。
“胖哥,再辛苦你一下,去叫鍾小哥過來,就說我有個手術要他幫忙。”秋葉紅托著小狗急忙忙的進後院去了。
這裡沒X光,不能看到這連體狗的內部結構,不知道肝臟是否融合、胸腹壁是否相連、相連面積有多大,心臟有沒有相連以及畸形等等,什麼都不知道。
“我也沒做過這個手術,說白了,就是個活體實驗。”秋葉紅望著經過簡單擦洗的放到手術桌子上的一團狗,對著那尚活著的一黑一白喃喃道。
狗太小,麻醉很困難,再次就是術中出血的處理。
既然連體分離,就避免不了肝臟,肝臟是蘊含血竇豐富的器官,切面出血一定會導致手術視野模糊,而且對於這麼小的狗來說,失血過多即意味著死亡。
再加上分離後修復創面再出血,肝功能障礙等等問題,綜合成一句話就是這不是一次手術,這只能算是一次解剖課練習。
“我盡我所能,你們也要盡你們所能的求生。”秋葉紅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兩只狗的鼻頭,站起身。
鐘小哥此時跟著胖哥急匆匆的進來了,見到眼前的怪狗,也嚇了一跳,相比於胖哥的退避三舍,他鎮靜多了。
秋葉紅簡單給他介紹的連體動物的成因以及手術要點。
“有關手術的理論,你看的不少了,那麼這一次,要不要試試?”一切准備就緒後,兩只狗也已經因為麻醉昏昏睡去了,秋葉紅晃著手裡的手術刀,笑呵呵的看著鐘小哥。
鐘小哥謹遵秋葉紅的話,沒有她的允許,除了在皮子上練習刀法外,連青蛙身上都沒有試驗過,此時一聽,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好,我試試。”遲疑一刻後,鐘小哥接過了手術刀,站到了主刀的位置上。
第一刀很順利,但很快隨著刀口的擴大,實踐跟理論的差異就浮現出來了,面對真實的內臟血管神經,鐘小哥力不從心了。
秋葉紅很及時的接替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分離手術中,這是她頭一次見識到動物連體內部結構,雖然有鐘小哥的協助,也是手忙腳亂。
“這只不行了……”鐘小哥低聲道,一面指了指那只白色的小狗。創面大面積出血,已經無能為力了。
“嗯。”秋葉紅點點頭,一咬牙,會起剪刀三下兩下將影響唯一幸存黑狗的死狗都剪了下去,全身心的投入最後的分離中。
比起都要保的連體嬰兒分離手術,只保一個狗的分離手術要簡單的多,這就相當於給一條狗做寄生瘤切除手術,第一道曙光劃破天際時,鐘小哥傷口縫合完最後一針。
盡管熬得眼生疼,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鐘小哥將死狗包走深埋了,秋葉紅收拾了手術室,再看了眼昏迷中的小黑狗。
“小東西,如果過午能醒過來,算你命大!”秋葉紅打著哈欠說道,回到藥鋪自己的屋子裡,一頭栽倒睡去了。
一覺醒來,天已近傍晚,秋葉紅忙爬起來往手術室跑。
“小大姐兒,你這小狗崽一個勁的叫,是不是餓了?”張師傅站在門口,歪著頭聽裡面老鼠叫一般的聲音道。
看來胖哥已經將事情講給他了,他面上帶著幾分忐忑,雖然好奇,也不敢往屋內走半步。
“不用,不用,得餓兩天才好。”秋葉紅聽著狗叫,心中大喜,推門就進去了,張師傅這才探頭往內看。
裹得跟木乃伊一般的小狗崽,瞪著兩只黑黑的眼睛,裡面滿是面對陌生環境以及狀況不明的恐懼,如果不是被布條牢牢固定住,只怕胡亂的滾起來。
“還有三天,你要是能挺過去,就算渡劫成功了!”簡單的檢查後,秋葉紅笑道,又一次點了點狗鼻子。
接觸到人溫度,小狗立刻吐舌頭舔了上去。
秋葉紅雖然是獸醫,接觸的卻都是大牲口,要不就是動物園裡的猛獸,自己從來沒有養過貓狗之類的寵物,此時被這小狗一舔,麻癢癢的感覺讓她笑起來。
“算你命大……”秋葉紅喃喃道,拍了拍它的頭,沾了些消毒湯藥就這手指讓它吸允起來。
三天之後,胖哥看著被秋葉紅抱在懷裡的依舊裹著層層布條的小狗,雖然好奇,但還是躲得遠遠的。
“果然是妖怪呢,這樣都死不了……”胖哥拍著心口說道。
“什麼妖怪!是小強!”秋葉紅拍了拍狗頭,“打不死的小強!”
小狗很配合的昂起頭,扣扣的叫了兩聲。
“慧姐兒,”黃掌櫃走了過來,好奇的看了眼小強,“誰給你的小狗,怎麼是個歪頭?”
狗的來歷,秋葉紅已經囑咐胖哥和張師傅,不要再告訴第二個人了,有人問,只說從鄉人處抱的,用來看家護院。
“歪頭嗎?”秋葉紅忙舉著小狗左看右看,果然它的脖頸微微的向右歪著,不知道是因為連體擠壓的結果還是手術時碰觸了那根神經。
“哎呀呀,果真歪了,小強做不成美女了!”秋葉紅哈哈笑著搖了搖。
小狗絲毫不介意,反而獻媚的搖了搖小尾巴。
“難看死了,扔了吧,我再給你找一個好的。“黃掌櫃說道。
小狗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頓時嗚嗚兩聲,帶著一絲恐俱望著秋葉紅。
“不用不用,狗嘛能看家護院就行,漂亮了有什麼用!”秋葉紅哈哈笑了,拍了拍小狗的頭,以示安慰。
正說著話,一輛馬車停在門前,喬歡從裡面探出頭來,笑呵呵的打招呼。
“你哪裡玩去了?”秋葉紅抱著小狗走出去問。
“我和富三姐姐看雜耍去了。”喬歡笑呵呵的道,一面是伸手去摸小狗的頭,“呀,小狗崽。”
小狗很不客氣的啊嗚就一口,幸虧喬歡躲得快,沒咬到。
“這小崽子!”喬歡嘟囔一句。
“我派人來叫妹妹一起去的,說你不在家。”緊跟著掀簾子出來的富三姑娘笑眯眯的說道。
她的態度一向不驕不躁,對她秋葉紅沒有反感,於是笑著道:“我出外診去了,多謝你好心。”
富三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忙,跟我這個閑人不一樣。”
秋葉紅笑了,又說了一時話,富三姑娘便告辭。
“我先送歡姐兒回去,妹妹,你得閑了過來跟我說話,我一個人悶悶的無趣。”富三姑娘笑道。
秋葉紅自然隨口應了聲好,看著她們走了。
富三姑娘送了喬歡到知府衙門,卻並沒有下車進去。
“三姐姐,你進來坐坐唄,我奶奶也喜歡你的。”喬歡拉著她的手道。
富三姑娘抿嘴一笑,道:“以後吧,有的是機會。”
喬歡不知道她的話有什麼含義,皺眉道:“有什麼機會,我們再過半個月就要走了。”
富三姑娘只笑著不言語,看著她進去了,才往家去,剛進門,就見一個簪花的胖婦人搖搖晃晃的從角門裡走出來,認得是有名的媒婆胡娘子。
“胡娘子。”富三姑娘下了車含笑打招呼。
胡娘子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滿,嘴裡正嘟嘟囔囔說著什麼,乍一看見富三姑娘,眼睛一亮忙迎了過來,滿臉堆笑的道:“三姑娘好,好久沒見姑娘了,越發水靈了。”
這真是閉眼說瞎話,富三姑娘圓滾滾的如同一個南瓜,結實還差不多,水靈可算不上。
“大娘子倒是稀客?”富三姑娘一笑不理會,只問道。
胡娘子轉著眼珠將富三姑娘左右看了一遍,才笑道:“我啊,有一樁喜事要見見太太。”
富家兩個姑娘都已經辦過了喜事了,再有喜事的會是哪一個?不用猜也知道。
富三姑娘卻如同猜不到一般,哦了一聲,好奇的問道:“是嗎?可見到太太了?”
胡娘子頓時灰了臉,嘆氣道:“……太太還病著,我都來了四五回,只說不見外人……”
第六十七章 聞說親大太太動怒
自從二姑娘富蜻娘出嫁那日後,大太太鄭氏就臥床不起了。
對外宣稱的自然是因勞累不捨女兒犯了心悸眩暈的舊疾,一直不見客,就連富家族裡幾個至親婚宴後告辭都沒見,更何況像胡娘子這樣賣嘴皮子的外人。
“……我也是個不上台面的,實在是不好往太太跟前來,不是人家催的急……”胡娘子一行說,一行看富三姑娘的面色。
傳說這富三姑娘性子極其古怪,說話刁鑽無禮,再看這生的模樣,如不是有著一身好衣裳首飾罩著,扔到街上做漿洗娘都沒人要。
真是人好不如命好!胡娘子心裡嘀咕一句。
雖然做她們這一行的,信奉的是天下沒有說不得姻緣,但這一次接的委托,她心裡還真有點打鼓。
“我正要去母親那,胡娘子跟我去吧,來了這幾回,總讓你見上一見,指不定你這喜事一說,太太精神能好起來呢。”富三姑娘爽快的打斷她的抱怨,抬腳前行。
胡娘子大喜,這可是求之不得的,於是忙小步顛著跟上,一行問些姑娘日常做些什麼啊去哪裡炕的閑話,富三姑娘三句不答一句。
看到富三姑娘過來了,院門前的小丫鬟忙上前行禮,一面傳了進去。
“好些了沒?都躺了幾天了,沒病也要躺出病了!”看著青鸞親自打簾子,富三姑娘大聲說道。
話音傳到屋內,聽到大太太低哼了一聲,青鸞抿著嘴只笑不語,目光落在緊緊跟著富三姑娘往內擠的胡娘子身上。
“哎……”青鸞伸手攔住她,“這不是胡大娘,實在不巧,我們太太……。”
“得了,青鸞,人都來了三四回了,見一面有什麼!”富三姑娘回頭不耐煩的道,轉過臉就低聲嘀咕道,“不就是被氣的,又不是什麼真病了!”
青鸞與胡娘子只當沒聽見,低著頭進去了。
屋子裡熏著安神香,兩個小丫頭正輕手輕腳的收拾茶杯出去。
小小的抱廈間裡,穿著墨綠對襟褙子的太太鄭氏斜靠在引枕上,閉著眼捻著佛珠,嘴唇微動念著佛經。
“娘,仔細躺的骨頭酸,這麼好的天,出去走走唄!”富三姑娘進來徑直坐到她身旁,伸手捶了捶她的腿。
大太太眼睛也沒睜,從鼻子裡哼了聲,道:“你又哪裡混著玩去了?仔細你父親知道,又是一頓好罵。”
富三姑娘嘻嘻笑了,道:“爹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哪有心情罵我?”一面又去桌上翻,“大姐的信呢?讓我看看,真的有了?該不是又是空歡喜一場吧?”
這話刺到大太太,氣的她猛地坐起來,瞪眼道:“你這張嘴就不能說點吉利的話?快給我出去!”
富三姑娘不在意的撇撇嘴,迢:“那也得做了吉利事才能讓人說吉利話啊!大姐那人……娘,你歇著,我走了。”
大太太扔過去的引枕沒有砸到幾步跳出去的富三姑娘,而是砸在了躡手躡腳站在門邊上的胡娘子。
“太太,三姑娘還是個孩子家,你可別動氣。”胡娘子忙搶著拾了引枕去扶大太太。
大太太這才看到屋子裡還有這麼個人,嚇了一跳,臉色更加不好看。
“青鸞,來人了也不知道上茶!”大太太壓制住不悅,對這外邊淡淡道。
青鸞忙進來,斜了胡娘子一眼,小心的捧上一茶碗,道:“太太,該吃藥了。
胡娘子並沒有意料中的那麼有眼色的退下去,而是陪著笑走近一步,道:“多謝太太,還沒說話呢,也不口乾,不吃茶,等我說完了,太太聽得高興了,再賞我一杯吃也不遲。”
“你有什麼事?”大太太這才正眼看向她,不鹹不淡的道。她的兩個姑娘成親,都不是本地的媒人牽的線,再說,這些本地媒人她也看不上眼。
紹興府就這麼大,能有什麼人家入得了她鄭氏的眼?
眼看不受待見,胡娘子也顧不得客套,陪著笑說道:“咱們三姑娘還沒人家吧?”不待太太回答,自己就接著道,“也不是別的人,就是咱們知府大人家,喬老夫人,看上咱們三姑娘,托我來問問太太你,這事可能說上一說?我也知道唐突了,只是……”
她的話沒說完,大太太已經氣的就手將茶杯摔在地上,濺了青鸞胡娘子一裙子,嚇得二人都抖了抖。
“你知道唐突了?還來說?”大太太氣的臉色都變了,拿手指著胡娘子道,“你也是說媒穿親的老人,竟是個這麼沒眼力見的!”
胡娘子來之前也箱料到不—知給好臉色,但真沒想到會這麼大的沒臉,頓時又是羞又是氣,跺腳道:“老爺雖然是個有爵位的,到底不是實官,人家知府大人……”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青鸞推著出去了。
“大娘子快些出去吧,我們太太如今可動不得氣。”青鸞不容拒絕的說道。
幾個婆子聞聲都進來了,見狀也忙搭手,將漲紅了臉嘟嘟囔囔說些不滿的胡娘子拉了出去,再看大太太氣的直哆嗦,忙又喚大夫來瞧。
亂了一通,才好了,大老爺富文禮得到消息也忙忙的進來了。
“……怎麼又動氣了?”大老爺皺著眉問道,“……給光哥兒的信已經送到了,這幾日就有回信來,你且寬心!”
“寬心!我寬的了心麼?”大太太沉臉道,好容易穩下來的手又微微的抖起來,“……原說是個好人家,偏做出這樣沒理的事!……可憐我的蜻娘……”說著就要掉淚。
“哎呀,不是說是馬驚了嗎?那裡就是成心的?送上船的婆子也回話了,照顧的好好的,噓寒問暖的貼心的很!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大老爺不滿的說道。
“馬驚了?”大太太氣鼓鼓的冷笑一聲,“那麼多馬不驚,怎麼偏就他的馬驚了?我又不是傻子……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給孫家的信還是要寫!我倒要問一問,我們家哪一點對不住他們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我的臉!”
“你這是圖的什麼,親都成了,寫了信過去,少不得親家要責罰姑爺一通,又有你什麼好處?倒鬧得他們小夫妻生分了。算了算了,讓光哥兒私底下問問也就是了!”大老爺不耐煩的擺擺手。
這些婦人們,太過於感情用事,又不是被退親了,怎麼鬧起來沒完沒了的!
聽提高光哥兒,大太太乾脆拿著帕子摸眼淚,“我的命不好,沒有光哥兒這樣的兒子,要是有這麼兒子,我何苦要指望著女婿……”
這話大老爺不愛聽了,他的富椽怎麼了?將來只怕比這個光哥要出息呢!
“行了,如今蟬姐兒也有了身子了,你可安心了?這個女婿是跑不了!”大老爺岔開話,又問方才是怎麼了,“誰來了?說的什麼?怎麼就氣成這樣?”
一說這個,大太太氣不打一處來。
“還能誰?喬長治托人向咱們三姐兒提親來了!”大太太尖著聲音道,“他喬長治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
“喬長治?喬知府?”大老爺一愣,倒有些意外,“看上咱們三姐兒了?”
“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大太太瞪眼道,“我知道你不待見三姐兒,但也別想隨便將她打發出去就算了!”
“我哪有這個意思!”大老爺訕訕一笑,正色道,“只是,這個喬長治,也不算很差……”
“不算差?”大太太冷笑道,“我還真沒見過比他更差的!一個小團練出身,家裡燒了幾輩子的高香,混了個六宅史,這也罷了,好混不混的替死人說話,又吃了敗仗,如不是朝裡有人替他說話,讓他暫時出來避避風頭,眼瞧著如今又混不下去了,說是提拔了,呸,到秦州那地方去當個經略安撫使,算什麼好事!”
“他倒不是沒本事,不過是被……”大老爺說這話,不由壓低了聲音,雖然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去了,但他還是小心的四下看了眼,“說到底,到底是因為他是左衛大將軍的舊眾,其實也沒跟大將軍有過交往,偏是個直性子,非要說話,才被……。”
大太太也吐出了一口氣,左衛大將軍這個字眼說出來後,她也不由自主的四下看了。
“正是如此……就憑這個,咱們說什麼也不能跟他扯上關係……當年大將軍事件,牽連的多少人……我那時還沒到你家來,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我爺爺幾天幾夜的不睡,家裡的東西都送了出去,晚上一有人敲門,我娘拉著我嚇得就往地窖裡躲……”大太太慢慢說道,她也壓低了聲音,多少年過去了,似乎依然能感受到那份心悸,她幽幽的吐出一口氣。
屋子裡瞬間陷入沉默。
“說起來……大將軍也是冤枉……”大老爺低低道。
話沒說完就被大太太起身掩住了嘴。
“我的老爺,他是什麼人,太後娘娘的愛婿,安平公主的夫君,冤枉不冤枉,輪得到你說!”大太太啞著嗓子低聲道。
“我聽著那意思,好像要給大將軍平反了”大老爺忍了忍還是補充一句。
“那管咱們什麼事!更不關他喬長治的事!”大太太又提高聲音,豎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三姐兒樣子不好,脾氣古怪,你只怕沒人要,你放心,有她姐姐們在,還輪不到他喬長治這樣的來湊熱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0 04:37 AM
第六十八章 小乙哥的艷福
“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三姐兒我也沒什麼指望,由她去吧。”大老爺擺手道,一面站起身來。
大太太撇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老爺,她沒什麼指望,椽哥兒我還要指望,你這個做爹,少往那花柳巷子裡跑……”
大老爺的臉騰地紅了,一甩袖子道:“我那還不是為了應酬……”
大太太冷笑一聲,還沒再說話,就聽外邊傳來青鵉的聲音。
“太太,三姑娘過來了。”
夫妻二人忙正了臉色,富三姑娘大步走了進來。
“母親,我聽說有人向我求親了?”富三姑娘問道。“是知府家吧?”
“女兒家的,哪有你說話的事?下去。”大老爺瞪她一眼,喝道。
富三姑娘撇嘴,說道:“我先說一聲啊,這個親事我同意的。”
“胡說什麼!看你慣她成什麼樣子!”大老爺更是生氣,衝著大太太嚷道。
大太太滿腔不順心,此時也沒好脾氣,冷著臉呵斥幾句,趕她出去。
“母親,實話說了吧,喬老太夫人先問我的,我都同意了。”富三姑娘嘟著嘴道。
這一句話,讓大太太一口氣沒喘上來,幾天來尚沒散去的郁結一起湧了上來,手一指富三姑娘,半句話沒說出來就栽倒了。
屋子裡頓時亂成一片,開了鍋一般的丫鬟婆子屋裡屋外的亂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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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臘月,臨近年關,節日的氣氛漸濃。
穿著彈墨棉襖比甲的丫鬟牽著小羊快言快語的在秋葉堂說話。
“我們姐兒原是要自己來,偏生淘氣,受了風,燒了一夜,早上才好些,惦記著小羊病了,要讓你來看,只說好了再來謝小大姐兒。”
秋葉紅笑呵呵的聽著,擺著手說不用,一面低頭去看神情萎靡的小羊,這小羊看來不適合當寵物養,秋葉紅還從沒見它精神過呢,此時粘膜蒼白被毛乾枯,一副可憐樣子。
“有點發燒……”秋葉紅一面看一面說道。
那丫鬟是頭一次見獸醫給牲畜看病,好奇的看著,忽覺腳下有東西蠕動,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團漆黑的毛球,再細看,是條小狗。
“吆,小大姐兒,這是你養的狗?”她說這話,就俯下身子去逗弄。
“別動!”胖哥本著挽救眾生的心思忙大喊著制止她。
丫鬟嚇了一跳,果真收回了手,不解的看向胖哥。
“小心咬你……”胖哥訕訕的笑了笑,被秋葉紅瞪了一眼,咽下了到嘴邊的妖怪二字。
“無妨,下雨那幾天吃了外邊的草,肚子有蟲,開服藥回去熬了灌它吃了就好了。”秋葉紅檢查完,洗了手,坐下來拿筆寫了藥方子。
“過了午我去看看大姑娘,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秋葉紅一面讓胖哥抓藥,一面問道。
丫鬟抿嘴一笑,歪著頭想了想,問道:“小大姐兒姓富?是永昌街的富家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秋葉紅便看著她一笑,也不點頭也不搖頭。
“不如過了這幾日再去吧?”她笑呵呵的說道。
雖然有些不解,但秋葉紅還是點頭應了,還說了聲多謝,看著那丫鬟牽著羊拿著藥走了。
街上人比往日更多了,各家商鋪也都掛起了年貨,顯得喜慶十分。
“哎,哎,慧姐兒,你快看。”
胖哥站在門檻上,看到什麼稀罕事的忙招手叫秋葉紅。
秋葉紅抱起正圍著柱子打轉的小黑狗,跟著看過去,穿著一件半新不舊青棉袍的小乙哥搖搖晃晃的過來。
“呵,好的挺快,能出來走了。”秋葉紅笑道。
“他早好了……你看他身後。”胖哥擠眉弄眼的道。
本已經要轉身進店裡的秋葉紅便又看了過去,小乙哥的身後,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俊俏姑娘,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他,不時含笑跟小乙哥說兩句話,小乙哥的臉笑成一朵花。
“吆,是他小媳婦?怎麼沒聽掌櫃的說?”秋葉紅饒有興趣的道。
“好看不?”胖哥雙眼放光踮著腳往那邊看。
他們走的近了,這個姑娘銀盤臉,一雙大眼,算不上十分的美人,也頗為動人,穿著粉藍印花交領襖,再加上小乙哥這個黃豆芽一般的人物一比,更顯得粉嫩俏皮。
“這小子倒有福氣,從哪裡弄來個這麼漂亮的小媳婦?”秋葉紅笑道。一面拍了胖哥一下,“快讓你娘給你找一個去吧!”
“怎麼人人都比我運氣好?”胖哥轉過身走回櫃台。嘟著嘴不滿的道,“保良哥白撿了個藥鋪做掌櫃,小乙哥能從街上檢個小媳婦回來,就我什麼都沒有……嚇,你這個小妖怪別咬我!”
秋葉紅哈哈笑著將從懷裡探出頭,去嗅胖哥的小狗摟回來。
“街上撿的?”秋葉紅好奇的問。
“可不是,這個小媳婦來尋親,找不到親,娘又病死了,在街上賣身葬母,真是,怎麼偏我沒遇到,遇到了,我就是把家底都當了,也要把她買下來,小乙哥真是走運!”胖哥嘟嘟囔囔的靠在櫃台上嘆氣。
“賣身葬母?”秋葉紅失笑,怎麼真的有這個戲碼?“真是賣身葬母,能輪得到小乙哥撿便宜?別是讓人騙了……”
“天底下就你一個聰明人,我們都是傻子!”小乙哥站在門口嗤了聲,陰陽怪氣的說道。
“哎,哎,注意腳!”秋葉紅提醒他。
“這是我家的藥鋪,我怎麼進不得?”小乙哥黑著臉恨得牙癢癢,他知道秋葉紅的意思,不過是縣老爺判罰他終生不得入藥堂為業,“我不是進來找事做,我是來看你們有沒有好好做事。”
胖哥和秋葉紅撇撇嘴,乾脆不跟他計較,也不再理他。
“春花妹妹,這就是我家的鋪藥。”小乙哥也不屑理會他們,轉過身笑著讓那姑娘。
秋葉紅聽見了,差點笑噴,這名字起的好,一面打量那春花姑娘。
春花姑娘一副震撼的樣子,瞪眼四處看,一面滿臉驚羨的對小乙哥道:“小乙哥哥,你家的藥鋪好大……”
秋葉紅一頭黑線,這馬屁拍的太假了吧?這是哪裡來的姑娘?莫非是個拆白黨啊拍花子之類的,就是要吃小哥這個冤大頭?
她再一次打量這個姑娘,看上去穩穩當當,並沒有妖嬈之氣。
“這個就是叔叔口裡說的小大夫吧?”春花姑娘突然從小乙哥身上移開視線,笑嘻嘻的看向秋葉紅。
第六十九章 知府大人你要不要?
秋葉紅點頭衝她一笑,算是打招呼,便低下頭逗弄小狗。
不是很喜歡這個姑娘,她的眼神不友好,不過,她要怎麼樣搾乾小乙哥,自己不在意,但是,可別打這個藥鋪的主意,自己好歹是二掌櫃呢,這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你說該讓多多吃些什麼?隔壁那家的母狗小氣死了,捨不得給我們多多吃!”秋葉紅轉過頭對胖哥說話。
“又換名字了?”胖哥撓頭道。“原來叫小強,昨天還說叫殺生丸,今個怎麼又換了?”
“我想它這條命原本是多餘的,不如就叫多多,壓一壓與生俱來的霉運!”秋葉紅晃著小狗笑道。
小狗多多很有眼色的獻媚吐吐舌頭,表示自己很滿意這個名字。
“狗該吃什麼?”秋葉紅自言自語,“這裡有沒有狗糧……”
“狗?當然是吃屎了!”小乙哥在一旁怪笑道。
秋葉紅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留著你享用吧。”
胖哥哈哈大笑,小乙哥氣的瞪眼。
看到氣氛不對,春花姑娘忙出來打圓場。
“聽說小大夫會神醫扁鵲的神技?”春花姑娘滿眼崇拜的看向秋葉紅,“小大夫這麼年輕,真好厲害。”
小乙哥嗤了一聲,道:“什麼神啊鬼啊的……還不是沒治好臨安的馬……”
胖哥實在聽不下去了,跳出來就扯著他講當日的事。
“哈,保良?”小乙哥別的沒往耳朵裡去,聽到保良兩個字,眼睛放光,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秋葉紅,“我說呢,原來是會舊相好去了。”
“你說什麼?”秋葉紅沉臉喝道,一步就跨到小乙哥跟前。
說起來,小乙哥還真沒見過秋葉紅動怒,沒想到她變臉這麼快,這冷不丁的大喝一聲,嚇得他不由往後躲。
“滾出去!”秋葉紅豎眉喝道。
“要你管,這是我……”小乙哥壯著膽子挺起胸膛,話沒說完,就被走到身前的秋葉紅啐了一臉。
“你的?這話等你二叔死了再說!你要是安心咒你二叔死,你現在就去滿大街說!”秋葉紅冷生喝道,“給我滾!再讓我看見你上門,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少來這裡敗壞藥鋪的名聲!”
一面回頭又喊胖哥,“拿清水來,將他站過的地洗洗,沾了霉氣!”
胖哥哎了聲,果真跑去拿水去了,小乙哥氣的跳腳大罵,擄著袖子就要衝過來,被春花姑娘死死拉住了。
“要打架啊?來呀。””秋葉紅將小狗往腳下一放,就要挽袖子。
“好男不和女鬥!你等著!”小乙哥在春花姑娘一再勸說下,終於找回一點臉面,氣呼呼的丟下一句狠話,英雄拉著美人走了。
”慫!”秋葉紅嗤了聲,才要低頭抱起正翻門檻往外跑的小狗,就聽有人吃吃的笑。
“妹妹好厲害。”富三姑娘掩著嘴笑道。
秋葉紅被她一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妹妹有空唄?咱們說兩句話。”富三姑娘笑道。
她們倆個沒有熟到能閑聊的地步吧?秋葉紅看了她一眼。
富三姑娘穿著蕉黃印花交領長襖,掛著金爛爛的項圈,日光下映的人睜不開眼,身旁只跟這兩個小丫頭。
“我這裡離不開人,三姑娘要是不嫌棄,就進來坐坐吧。”秋葉紅笑道。
“也好。”富三姑娘沒有推辭,果真抬腳進來了。
胖哥還是頭一次見這大富人家的姑娘,喬歡畢竟還小,不算,頓時低頭手腳沒處放,又偷偷去看,瞧人家穿的戴的都是什麼!別的不說,單看身邊那兩個小丫頭,能討一個做媳婦就燒了高香了。
“有人來,你叫我。”秋葉紅囑咐胖哥一句,帶著富三姑娘往後堂去。
“你們在這裡,幫襯這個小哥。”富三姑娘對兩個丫頭道。
丫頭們忙應了,絶對不敢提意見說跟過去伺候。
“我這裡沒有好茶。”秋葉紅燒了水,一面對她笑道。
富三姑娘放下秋葉紅桌案上的書,笑道:“你不用忙,我不是來吃茶的。”
秋葉紅一笑,這個姑娘雖然不熟,但身上的氣場沒有讓她覺得不自在。
“我來給你說個事。”看著端上茶,秋葉紅也在對面坐了,富三姑娘便開口道,“我要嫁人了。”
嫁人?秋葉紅愣了愣,立刻警覺的看了她一眼。
“你別怕。”富三姑娘抿嘴笑了,“我可不像我兩個姐姐,算計要弄了你去固寵。”
“恭喜三姑娘。”秋葉紅被她說的一笑。
往日引起兩家生分的事,在富三姑娘嘴裡笑著說出來,反而不算個事了。
“我要嫁的人,是知府大人。”富姑娘接著說道。
知府大人?秋葉紅倒真有些意外,但還是又說了一遍恭喜,別的她還真沒什麼話可說。
“妹妹,你覺得知府大人怎麼樣?”富三姑娘又道。
秋葉紅立刻又警覺起來,不解其意的看向富三姑娘。
“算了,我也不打啞謎,就直說了吧。”富三姑娘看出她的心思便擺擺手笑道,“我聽喬歡姐兒的意思,她和知府大人喜歡你多一些而喬老夫人呢,喜歡我多一些,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你怎麼個心思?我知道你是不做小的,知府大人的填房,你覺得怎麼樣?”
秋葉紅聽到一半時,冷著臉站了起來,待聽到最後,怔怔看了富三姑娘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這一笑,因為陌生而存的尷尬才消了。
“三姑娘,你這是自己嫁人呢?還是要給我說媒?”秋葉紅笑道。
“嗨,我不是心裡沒底嘛!”富三姑娘也笑了。“你是個爽快人,我實話說了,我爹娘不同意,而我又怕知府大人別也是個不聽父母話的,真跟喬歡說的,是看上你了,看不上我,到最後我是一個人白鬧了,裡外不是人,你就給我個准話,知府大人你要是有心思,我就算了,你要是不要,我就豁出去跟家裡鬧一場,也要成了這個親。
秋葉紅這時一點也不緊張了,反而好奇的看著富三姑娘,“你真的看上知府大人了?”
對富三姑娘這樣的人來說,知府大人有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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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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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20 04:57 AM
第七十章 你要找個什麼樣的人家
也難怪富家老爺不同意,盡管富三姑娘長的模樣不好,性子呢也有點古怪,但這大富人家的婚事,起決定作用的可不是這個。
富家有錢,很有錢,到底多有錢,秋葉紅都想不出來。
富家還有皇家的封爵,老一輩的姻親不用詳分析,就拿近一輩來說,有大姐夫二姐夫這人家擺著,她富三姑娘的親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攀起的。
模樣不好怎麼了?陪過去幾個漂亮的丫頭通房就行了。
雙方要的不過都是一個姻親的關係。
知府大人,秋葉紅雖然不了解,但貌似家世不怎麼好吧?再說,還是個填房。
“我倒不是看上他了。”富三姑娘笑道,“我是看上這門親事了。”
秋葉紅點點頭又搖搖頭,笑道:“這門親有這麼好?”
“你想要嫁的是個什麼人家?”富三姑娘沒有回答,反而笑嘻嘻的反問道,一面端起茶吃了一口,咦了聲,不客氣的放下了,“果真不是好茶。”
秋葉紅笑了笑,給她換了杯白水。
“我大姐自小長的好,又聰明,一家人寵的上了天,她呢,選人家要的不僅是門第,還得看上這個人,當時我記得來求親的有兩家,大姐夫家還比不上那一家,可是姐姐。看上了大姐夫了,她看上了自然沒人敢反對,她呢,是家世人心都要,”富三姑娘一面想一面笑道,“也不想想,大姐夫那樣的人,她看的上,別人自然也看的上,她想要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怎麼可能?只累的自己著急上火瞎鬧騰,如今日子還短,大姐夫倒是個多情的人,縱著她,日子長了呢?那深院裡,缺什麼也不缺如花美眷……”
秋葉紅聽了一笑,道:“再多的美眷,還能越過大姑娘不成?斷不會這樣的事。”
富三姑娘擺擺手,道:“這就又說到我二姐了,要是擱在我二姐上,是斷然不會,我二姐只看家世不看人,只要讓她坐穩當家主母的位置,就是嫁給個牌位她也不在乎,那是個沒有心的無情之人,我大姐驕縱卻是多情,母親一年幾十遍的交待,莫妒莫妒,那根本就是過耳風,她一顆心就系在大姐夫身上,恨不得栓在身邊,有哪個丫鬟多看了一眼,她就恨不得挖了人家的眼。”
說到這裡,探身對秋葉紅一笑,“你說,這樣的人,能安穩的坐著當家夫人的位置?”
秋葉紅一笑,點頭道:“能,怎麼不能?”
富三姑娘嗤了聲,道:“我知道你心裡說什麼,有我爹娘在,他宋家不看僧面看錢面是不是?”
秋葉紅噗哧一聲笑了,這個富三姑娘實在是什麼都敢說。
“錢……”富三姑娘吐了口氣,一下一下的翻動著桌子上的醫書,“我也不能笑,喬老夫人看上我,還不是也因為我家的錢?不過這也沒什麼,大家各取所需罷了,只要她看上我一樣,我就能靠著這一樣轄制她,我還真怕她只看上我這個人呢!”
“那麼,你看上他們家的什麼?”秋葉紅含笑問道。
“我這個模樣……”富三娘伸著胖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笑道,“那些同我們一般富貴,比我們家還要有勢的人家,除非是瞎了眼的,才能看上我,我可不想像我大姐,自不量力的空付一腔深情,不過是自取其辱,也不想像我二姐,靠著奉上別的美人賄賂自己的夫君,守著一個虛名過一輩子,我要尋個別人賄賂我的。”
這麼說來,知府大人家果然是一窮二白的。
“我要走的遠遠的,省的誰打我的主意,我也沒那個本事,幫襯著誰,我就是要活得自在一些就行了。”富三姑娘笑道,一面喝乾了白水,似笑非笑的看向秋葉紅,“那麼妹妹,你不會跟我搶吧?”
秋葉紅搖頭,笑道:“不會,不會,可不敢。”
“是不會還是不敢?”富三姑娘緊著問道。
“不會。”秋葉紅抿嘴笑道。
富三姑娘就緩了口氣,拍著心口道:“不會就好,你要說你不敢我還真不信,侯爺府的人你都敢指著鼻子罵,你爹敢伸手就打,一頭牛說下刀子就能下刀子,我還真不知道你有什麼不敢做的。”
秋葉紅被她說的大笑。
“好妹妹,你到底想找個什麼人家?”富三姑娘解了心事,又歪頭好奇的問道。
這個秋葉紅真的沒想過,於是搖搖頭實話實說。
富三姑娘不信,拽著她的胳膊袖不依,“我都跟你說了這麼多私密話!”
那又不是我要你說的,秋葉紅苦笑,此時才覺得富三姑娘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在做什麼?是跟一幫同齡的女孩子們交頭接耳的評憐班裡哪個男生最帥氣,至於什麼情啊愛的一生一世的,都是遙遠不可及的。
富三姑娘是被兩個姐姐的婚事以及爹娘的期望嚇壞了,只想逃避罷了。
門當戶對不幸福,門不當戶不對就一定幸福嗎?
“我只想找一個我喜歡的也喜歡我的人家。”秋葉紅笑道。
富三姑娘似乎還是不信,“就這麼簡單?”
秋葉紅點點頭,道:“就這麼簡單。”
說完後送她到門口,富三姑娘遲疑再三,還是靠近低聲道:“我覺得……知府大人很喜歡你……”
秋葉紅忍著笑,正好街上人擠人,擠掉了一個老婆子的果子筐,路過的好心人幫忙撿,秋葉紅便順手指著其中一個做好事的年輕後生。
“你瞧,那個人,我覺得他幫人忙很不錯,我就會對他和顏悅色,甚至還會笑一笑,這是我欣賞他,你說,欣賞他就代表喜歡他了不成?”秋葉紅對富三姑娘耳語道。
富三姑娘聽了再沒一絲心結,豪爽的拍了拍她的肩頭,笑著走了。
眨眼過完年,還沒出正月,富三姑娘風風光光的出嫁了,秋葉紅與富文成自然還是按規矩走親戚去了,這一次出嫁遠遠比不上二姑娘時的陣仗。
大姑娘因為安胎不出門,二姑娘此時新嫁娘正從陝西回京城,根本來不及送妹妹,一是因為過年,二是因為富家大老爺通知的太晚,很倉促,許多遠處的親戚都沒趕過來,這—次婚禮,無形中彰顯了富家人的不舒心,所也沒人有情特意給秋葉紅臉色看,順順當當的吃完了婚宴,秋葉紅還打包許多肉菜骨頭,砸碎了攪拌好了,給小狗多多當大餐。
出了正月,新任知府就到任了,喬長治帶著一家子往秦州去了。
“小姐姐……”喬歡拉著秋葉紅的手哭的唏哩嘩啦。
“叫姨母!”富三姑娘在後拍著她的頭糾正。
此一去不知何時能見,秋葉紅拉著她的手,忙勸慰著,“我給你寫信,跟見面是一樣的。”
喬歡哭著點點頭。
“爺爺他們都不喜歡你們,不過不管怎麼說,你們也是富家的人,面子上該走還地走,二叔和你獨身在外,好歹有個靠山保身。”富三姑娘拉著秋葉紅的手也囑咐不停。
富三姑娘已經換了婦人的頭飾,穿著淡玫瑰紫長襖罩深紫斗篷,彰顯著新嫁娘的喜慶。
這一日離別,除了紹興府的鄉紳同僚,親眷就只有秋葉紅一個人來了,可見此樁婚事,富家是多麼的不滿。
秋葉紅點頭謝過她,另一輛車上的喬老夫人已經不耐煩了,催著出發。
“小大夫,多多保重。”喬長治此時騎馬過來了,衝秋葉紅拱手道。
“多謝大人,大人此去萬事如意。”秋葉紅忙還禮。
喬長治兜馬轉了兩個圈,再三遲疑後還是開口道:“小大夫……留在這裡真是浪費了這一手好技藝……”
秋葉紅微微一笑,道:“大人說笑了,什麼浪費不浪費的,不過是糊口而已。”
馬車已經隆隆行駛起來,喬長治點點頭,不再多說拱拱手縱馬前頭帶路去了,喬歡與富三姑娘揮手告別,秋葉紅站在路邊見一行人化成黑點,才轉身進城。
秋葉堂已經開門營業了,秋葉紅一進門,就見那個春花姑娘正在內灑掃。
“小大夫來了。”春花站起身,笑著打招呼。
她怎麼來了?秋葉紅含著疑惑但還是點點頭,抬腳向內堂走去,張師傅正和黃掌櫃在院子裡說話。
“……什麼時候吃喜酒?”張師傅笑呵呵的問道,“成家了好,我看這個姑娘老實穩當,成了家也好好管管小乙哥你可就能省省心。”
“……我原是打算年前就辦了……”黃掌櫃嘆了口氣,“春花的意思是婚姻大事,還是願意找到她姑母再說。”
看到秋葉紅進來了,二人便止了話頭。
“慧姐兒,見過春花了吧?”黃掌櫃說道,“以後有什麼事就讓她去做。”
秋葉紅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春花是哪裡的人家?這麼大的事,打聽她……”
她的話沒說完,黃掌櫃面上就有些尷尬,咳了一聲打斷她道:“打聽了,打聽了,晉陽人,家裡遭了韃子災,爹和兄弟都死了,帶著娘逃出來,一個姑母嫁到咱們這,十幾年沒聯系,又不知道地址,我已經托人打聽去了。”
賣身葬母得來的媳婦,說起來還是有點不好看,秋葉紅看張師傅遞給自己一個眼色,便笑了笑哦了聲,說那就好,又順著說早日喝上喜酒,看著黃掌櫃出去了。
秋葉紅覺得怪無趣的,洗了手將一套手術用具打開來看。
“小大夫,有人問診。”春花從前邊跑過來說道,一面熱切的上前看著那一排刀具剪子針,“這是什麼?”
“沒什麼,手術用的。”秋葉紅隨口道,就要收拾起來。
“我來幫你吧,小大夫你先去吧。”表花挽著袖子就上手。
“不用,仔細割傷你的—手。”秋葉紅不動聲色的用手擋開她,利落的收起來,背著往前堂去了。
第七十一章 登徒子
天氣似乎是一眨眼就暖和了起來。
“慧姐兒,又長高了呢。”春花熱情的送上下午茶,眯眯笑著看著低頭看書的秋葉紅。
這一個月她在秋葉堂已經混熟了,雖然來歷不好,但人熱情又沒脾氣,深得胖哥和張師傅的喜歡。
“不知道小乙哥怎麼那麼好運!”胖哥不止一次的感嘆。
秋葉紅換了一件白底淡粉交領夾襖,也許因為富文成的良好基因,過了年她的個子又嗖嗖的竄了一截,十五歲的富慧娘似乎一夜間變得明媚起來。
“慧姐兒,這麼愛看書,怪不得手藝那麼好呢。”春花笑眯眯的再一次誇贊道。
春花人很好,好的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主要是太好了,秋葉紅都覺得不真實。
“你姑母有消息了沒?”秋葉紅放下書問道。
春花搖搖頭。
“春花,過來。”小乙哥搖搖晃晃的從門外進來了,一面斜了眼秋葉紅面前的茶,拉過她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又不是要你當使喚人來了,少去伺候不相干的人!”
秋葉紅接著拿起書,只當他不存在。
黃掌櫃過了年病了一場,身子越發不濟了,小乙哥來店裡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什麼叫一家人?這就要叫一家人!
看來這裡不是她的落根之地啊。
正在這時,街上傳來一陣喧嘩,伴著豬仔叫聲以及人的呵罵聲。
原來是一個老漢推著一車豬仔子。跟人撞了,車翻了,豬籠也滾了一地。
撞人的是一行七八個年輕男人,一個個錦衣華服,飛揚跋扈。
“死老頭,瞎了你的眼,弄髒了大爺的衣裳!”幾個人揪著忙著低頭撿豬籠的老漢,叫囂著賠錢。
“大爺,大爺,小老瞎了眼,是小老兒莽撞。”老漢忙點頭哈腰的,一面又陪笑說沒錢。
“沒錢?”其中一個一腳踢在豬籠上,“豬仔子就留下,咱們烤著吃。”
這話引得眾人紛紛附合,真有人就去扯豬籠。
老漢只得鞠躬作揖的,連連道:“吃不得,吃不得!”
“你這個老頭!大爺們的衣裳,比你這幾頭豬可值錢!大爺們還能訛你不成?”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立刻就變了臉,揪住老漢一拳就砸了過去,“別他娘的給臉不要臉!”
這一拳引得四周看熱鬧的人都騷動起來。
“怎麼打人……”胖哥義憤填膺的就要打抱不平。
“閉嘴!”小乙哥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這是什麼人?管什麼閑事!守你的櫃台去!”
胖哥還是有些怕他,被說的縮頭不敢回話,乖乖的回去了。
“他們是什麼人啊?”春花拉著小乙哥胳膊,一副害怕的樣子小聲問道。
“他們啊,諾,那個,”小乙哥踮起腳,悄悄的用手指了指人群中,一個穿著緋紅綉箭袖圓領袍,面白如玉的俊俏少年,“是咱們新任知府大人的三公子,你說惹得起麼?”
說這話不忘趾高氣揚的撇了胖哥一眼,以嘲笑他的無知。
秋葉紅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街上,輕輕嘆了口氣,新來的這個知府大人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如果這個真是他兒子……。
“大爺,大爺,不是老兒捨不得,實在是,豬仔子有病,老兒是進城找小大夫看病的。”被打的掉了一顆牙的老漢握著臉低頭哈腰的說著。
“真晦氣!”正要抬腳踢爛豬籠的少年們,立刻收了腳,只怕弄髒了自己。
“老頭,你哄我們呢!”自然有幾個不信的,踢著豬籠,看著亂跑亂叫的小豬仔道,“哪裡有病?這不都好好的!”
“果真有病,老兒真要找……”老漢忙不迭的說道,一面有些頭暈的四處亂看,好容易看到秋葉堂的牌子,忙伸手指,“老兒真要找這裡的小大夫看呢!”
隨著他的手指,一行人都看過來,果然見飄著藥鋪的幌子,寫著“診牛馬豬羊”。
“呵,還有人給畜生看病?這倒是稀奇!”緋紅綉箭袖圓領袍少年說道,一面說一面看過來,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內,手裡拿著一本書,亭亭而立的秋葉紅,“小娘子……”
隨行的少年們說的正熱鬧,突然見他不說話了,都忙跟著目光看過去,卻被那趁機托著豬籠,往秋葉堂走的老漢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小大姐兒。”老漢進了藥鋪內。顧不得放下豬籠就忙點頭哈腰的問好。
“老伯,別客氣。”秋葉紅攔住他的行禮,心裡微微發酸。
這世上總有人活一輩子都直不起腰來。
“唉,小大姐兒,你看看我的豬崽,總是拉稀,也不愛吃也沒精神……咳咳,全指望它們賣幾個錢呢……”老漢忙忙的說道,對這眼前這個乾淨的小姑娘,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說,怪髒的。
秋葉紅一笑,示意他別客氣,就取過一旁掛著的工作服,挽了袖子蹲下來查看小豬,她才低下身子,覺得室內光線一暗,不由抬頭一看,竟然是那幾個少年都湧了進來。
這算是官二代吧?小乙哥頓時激動的手腳沒處放,點頭哈腰的問好,又喊著胖哥搬凳子春花去倒茶,一面忙忙的介紹自己,不願錯過這個結識權勢人等的好機會。
那些人理也沒理他,擠眉弄眼的向秋葉紅看過來。
秋葉紅只掃了他們一眼,便不再理會,專心去看小豬,喘氣短促,少有咳嗽,舌苔薄白,脈沉弱,又問了飲食。
“母豬奶水不足吧?”秋葉紅一面看一面問道。
“是……這一胎下的多了,不夠吃……”老漢忙說道,還沒說完就被幾個少年伸手扒拉到一邊去了。
“小娘子……”三四個人笑嘻嘻的看著秋葉紅,“吆,快別動這個仔細髒了手。”
看出他們不懷好意,春花眨了眨眼,想要說話,就被小乙哥往身後一拉,於是便不動聲色的站在一邊靜靜看著,只有胖哥大著膽子跳出來,試圖攔開他們。
“……客官……小大姐兒瞧病呢……有什麼話過會再說可好……”胖哥結結巴巴的說道。
話也說了一半,就被幾人推開了,瞪眼罵著:“滾一邊去!大爺跟小娘子說話呢,要你多事!”
“小娘子,是大夫啊?”從人中搖晃著走出來這位紅袍少年,唰的打開一把折扇,笑嘻嘻的彎下身子,跟秋葉紅平視,一只手就撫上了秋葉紅正放在豬仔身上的手,“瞧這漂亮的小手,別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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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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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20 08:27 AM
第七十二章 出事了
紅袍公子很順利的抓到這只漂亮小手的皓腕。
因為矮下了身子,跟這個小娘子貼得很近,可以看到細膩的肌膚,水靈的似乎能掐出水來,只是這小手的觸感……
果然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比不上他們家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侍婢們。
“呀,公子小心……”
身後跟班們的驚呼,打斷了公子抱的美人歸的艷麗遐想,一陣腥臭撲鼻。
紅袍公子低頭一看,自己手裡握著的哪裡是什麼美人的手,明明是小豬髒兮兮的後腿,這也就罷了,好巧不巧的,那小豬厥屁股就是一泡稀屎……
“他娘的!”紅袍公子抖著手跳起來,胡亂扯過身旁一人的衣裳就摸。
見狀如此,春花噗哧一聲笑出來,就連原本苦著臉被搡在一邊的胖哥也裂開了嘴。
“……這小豬因奶水不足,體質瘦弱,前一段又冷,受了風寒,得了虛喘之症……”秋葉紅只低著頭挨著看了三四個小豬,對堂內的意外狀況似乎絲毫不察覺,一面放下袖子,一面道,“這幾只也是此症,無妨,我給開服藥吃就好了……”
老漢此時滿心不安,惶恐的點頭。
“黨參三錢、五味子二錢、麥冬四錢、麻黃二錢、白術三錢、茯苓三錢、甘草二錢、半夏二錢……不是熬湯,是研成細末,拌在飼料裡每天喂兩次就可以了。”秋葉紅一面寫一面說。
“小大姐兒……”老漢惶惶的接過藥方,斜眼看了站在一旁,小乙哥正伺候著洗手的公子們,低聲道,“……你還是避一避……”
秋葉紅點點頭,含笑說了聲多謝。又囑咐道,“把酒曲炒黃喂小豬,豬舍裡多墊些草。”
那它漢應著接過胖哥包好的藥,付了錢,不安而又無奈的看了堂中依舊不走的公子們,又看了眼秋葉紅,嘆著氣扯著豬籠忙忙的走了。
“哎……小娘子別走啊……”正接過小乙哥討好的奉上香粉擦手的紅袍公子,抬眼看到秋葉紅往內堂走去,忙喊道。
隨著他的一聲喊,七八個少年立刻嬉笑著將秋葉紅圍住了。
“小娘子,王公子叫你說話呢……”
“小娘子,穿的衣裳蠻古怪的……”
“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胖哥從櫃台跑出來,急得幾乎要掉眼淚,張手想要推開他們,卻被其中兩個一腳踢開了。
“找她爹去……”春花趁小乙哥不注意,幾步挪到坐在地上哭包的胖哥身邊低聲道。
胖哥立刻從地上跳起來,撒腳就出去了。
“哎!做什麼去!小心扣你工錢!”小乙哥看見了,扯著嗓子喊。
胖哥早跑的沒影了。
“小娘子。”紅袍公子搖著步子走到秋葉紅身前,笑嘻嘻的說道,“叫什麼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有人家了沒啊?”一個隨眾補充一句,引得大家都笑起來。
秋葉紅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了眼他們。
這小姑娘並沒向他們往常遇到的那些姑娘,羞紅了臉,或者小白兔一般嚇得唯唯諾諾的。
她的面色沒什麼變化,只不過眼又大了幾分,緊緊閉著嘴唇。
“吆,小娘子生氣了?”有人吃吃笑道,“這生氣的樣子更好看了!”
“去,去。”紅袍公子回頭瞪了他們一眼,轉過臉做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道,“在下王子陵,初來這紹興府,就遇到姑娘,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秋葉紅哼了一聲,狗屁。
“王公子,是要問診還是取藥?”秋葉紅淡淡道。
她的目光越過眾人的包圍,看到外邊矗立不動的春花,以及一副看好戲幸災樂禍的小乙哥,心裡一陣陣涼意。
”問診,問診……”王子陵搖著扇子笑道,一面將手伸到秋葉紅的面前,“姑娘,給診脈可便得?”
他的手幾乎要伸到秋葉紅下頜,秋葉紅忙向後退了一步,卻正撞在另一人身上,引來一陣嬉笑。
“我雖是獸醫,看的都是畜生,給公子診脈倒也合適!”秋葉紅哼了聲,冷笑道。
“呵,你敢罵王公子!”四五個人立刻怪叫道。
“無妨,無妨。”王公子笑咪咪的說道,制止隨眾們喧嘩,伸著手,幾乎湊到秋葉紅的面前,“能博美人一笑,當什麼都成!”
秋葉紅真是氣炸了肺,伸手就從腰裡拿出一卷著的膏藥,那就給你用點畜生的藥。
“小大姐兒,小大姐兒。你瞧瞧這鍋藥是怎麼了?”張師傅突然從後堂衝了過來,手裡舉著一口鍋。
鍋裡藥湯炙熱,一搖四晃,濺出的湯汁燙的臨近幾公子跳腳呼痛,躲開了。
“……你不是說這藥有毒,我也不敢碰……”張師傅大呼小叫的說道,一面似乎站立不穩的四下晃。
因為方才被燙到,又因為打斷了與美人交談的機會,七八個人都准備教訓這沒眼色的老頭一番,聽了這句話,忙收住了腳,往後退去。
鍋內湯汁翻滾,赤紅一片,伴著刺鼻的腥臭。
“好,我看看。”秋葉紅趁機跟著張師傅進去了。
王子陵眼見美人走了,立刻要追過去,被幾個隨眾拉住了。
“公子,我瞧那小娘子脾氣不好,別讓她潑了咱們一身藥……”本著護主的職責,幾個人低聲勸道,“反正她也跑不了……”
“那倒是……走……咱們對面尋個茶館,吃上一杯去。”王子陵想了想。
是這個道理,雖然讀書不多,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句話他還是聽過的,於是拂袖帶著一眾人走了。
“王公子,得閑了常來啊!”小乙哥顛顛的跟在後頭陪笑道。
“小乙哥……這樣不好吧?”春花拉拉他的衣袖道。
小乙哥哼了聲,道:“什麼好不好?難不成為了她得罪這些人砸了咱們鋪子才叫好?早知道她是個掃把星!”
“滾滾!”秋葉紅端著一鍋湯藥衝出來,嘩啦潑過來。
小乙哥猝不及防,連忙跳腳向外躲,失腳跌倒,被淋了一頭一身街上頓時一片哄笑。
“反了你……”小乙哥又羞又惱,跳腳罵道。
藥鍋隨著罵聲也砸了過來,幸虧他躲得開。
“只要我在這裡一天,你一天也不許再進門!”秋葉紅瞪著眼氣道。
小乙哥跳腳要罵,被春花拉住,勸了扯著走了。
沒了熱鬧瞧,街上行人也都散去了。
“慧姐兒,”張師傅嘆了氣拉她進來,“好了好了,咱們做生意的,難免受氣,你又是個女孩家……”
秋葉紅此時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直到今日她才發覺自己是個女孩家,在外求生有什麼麻煩。
“你先回去歇歇吧。”張師傅勸道。
秋葉紅點點頭轉身往家去了,才轉過巷子,就聽後便腳步聲響,伴著嬉笑聲。
“小娘子,小娘子,別走這麼快啊!”
頓時火氣更勝,四下一看,見牆邊靠著幾根散木,伸手抓起一個,轉過身對來人怒目而視。
“小兔崽子們!當老娘好欺負呢!”
瞧她的陣仗,王子陵一眾先是吃了一驚,旋即又你推我我推你的哄笑起來。
“吆,小娘子生氣了!”
“小娘子還敢打人呢!”
“小娘子,你別怕,你還不知道本公子是誰呢……來,來……本公子告訴你,本公子來這些日子,就看上你一個了,可是你的天大的福氣,跟著本公子保證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比你當什麼畜生大夫好的多!……”王子陵搖著扇子笑道。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對面的小姑娘舉著木棍砸了過來,速度之快不像個女孩家。
“哎呀……”王公子躲開不及,被砸了個正著,這還沒完,雨點般的木棍接連落了下來。
“敢調戲老娘!敢調戲老娘!草泥馬!”秋葉紅一邊打一邊罵。
來這裡這幾年,冷眼受了也就罷了,還要上演這處被人調戲的戲碼,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但實踐表明,她終歸是個女孩家,雖然她有著幾十歲的心理年齡,但體能上還是比不過男人家,尤其是人數眾多的男人。
反應過的子弟們很快打掉了秋葉紅的木棍,將額頭上紅了一片的王公子撈出來。
“阿呸!敬酒不吃吃罰酒!”王公子捂著破了皮的額頭,吐出一口吐沫,喊道,“給本公子綁回去!”
此時的秋葉早見勢不妙,擠開看熱鬧的人群撒腳就跑。
“臭小娘……”七八個人罵著就追。
很快就將秋葉紅按住了,扯到王子陵跟前。
“臭小娘!”王小陵揉著額頭的包,狠狠的啐了口,伸手就抬起秋葉紅的下頜,“本公子看的起你,別他娘的不知好歹!……哎呀……疼死了!”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秋葉紅舉著一物摸了一臉,頓時火辣辣的疼,揚手就給了秋葉紅一耳光。
“這他娘的什麼?”王小陵用袖子摸了臉,擦下一片黑乎乎的膏泥,臉上越發火疼。
“公子……你的臉……”有人指著他的臉喊道,一臉驚訝。
王公子的臉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紅彤彤一片。
“臭小娘!”王子陵摸著自己的臉,氣的揚手又要打。
這一巴掌還沒落下去,耳光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打在王公子的臉上,讓他整個人都跌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呆呆的竟沒了反應。
這還不算完,王公子才倒地,就有一個竹竿般的身影戳在他身前,照著胸口,一腳就踩了下去。
緊鄰鬧市的窄巷裡,一聲慘叫劃破行人的耳膜。
第七十三章 籌錢
宋嫂子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因為三個姑娘都已經出嫁了,所以院子裡的小廚房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因為有著一手好廚藝,被分往大廚房去了,較之以前忙了很多。
“姑姑,姑姑。”雲兒揮著繚繞的蒸汽,將宋嫂子叫出來。
“你怎麼來了?這個點,大少爺不是在書房?”宋嫂子擦著濕淋淋的手,不滿的說道,“……你心心念著要得到這個差事,好容易隨了心願,又不好好的……”
“哎呀,姑姑,別嘮叨了!”雲兒跺腳打斷她,拉著她到一邊,耳語道,“慧姐兒出事了!”
“出事?出什麼事?”宋嫂子嚇了一跳。
“她爹把知府大人的三公子打死了……”雲兒滿臉焦急的道。
“真的假的?”宋嫂子怔怔道,期盼這事不是真的。
打死人對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禍事,更何況打死的還是官宦子弟。
“真的……我聽見大少爺說的……已經關到大牢裡……”雲兒攥著拳頭說道。
宋嫂子立刻抬腳就往外走。
“姑姑,你幹什麼去?”雲兒一把拉住她。
“我去看看,這孩子現在指不定急成什麼樣!”宋嫂子說道。
“哎呀,姑姑!”雲兒拉著不放,跺腳道,“現在去做什麼?別人躲還來不及呢……”
“你這孩子!”宋嫂子突然生氣了,瞪了雲兒一眼,要說什麼又嘆了口氣,“人情冷暖……你自小長在這裡,也怪不得你……”
說罷不再理她忙忙的走了。
雲兒撓撓頭,有些不解,只得悶悶的回去了。
宋嫂子敲了半日的門,秋葉紅才來開,一條小黑狗連滾帶爬的咬著她的腳跟。
“宋嫂子啊。”秋葉紅面色蒼白,但看上去精神還好,一面低頭抱走肉球一般的小狗放在牆角的籃子裡,“多多乖,自己玩。”
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又向屋子裡去了。
宋嫂子原本准備的一肚子安慰話,半句也說不出來,跟著她進了屋子。
“這是做什麼?”宋嫂子嚇了一跳。
屋子裡桌子上摞著桌子凳子,搖搖欲墜,秋葉紅正爬上去。
“姐兒……有什麼事咱們好好商量……你可別想不開……”宋嫂子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這孩子該不是要上吊了?
秋葉紅好容易爬到凳子上,一伸手就能夠到房梁了,她恐高,滿心的緊張,根本就沒注意到宋嫂子的失態。
“宋嫂子,你幫我扶著點。”
“搖搖晃晃的凳子嚇得她出一身的汗,忙喊道。
宋嫂子回過神,覺得自己想岔了,忙過去扶著桌子,一面抬頭看,見秋葉紅伸著手在房梁上摸來摸去。
“你在找什麼?”宋嫂子問道。
語音才落,就聽秋葉紅歡呼一聲,“找到了。”
再抬頭,就見她手裡多了一個用布包著的木盒子。
“好了,爹藏的這麼高,真讓我好費勁!”秋葉紅跳下來笑道。
現在了還笑得出來?宋嫂子有些無語,也有些難過,待她看到打開的盒子後,簡直是嚇了一跳。
“這是……?”宋嫂子喃喃道。
這麼多好首飾!金的銀的玉的珍珠翡翠她都叫不上名字……
“這是我娘留下的,”秋葉紅對她也不見外,“我現在要去當了,籌些錢……”
這個時候求人打點奔走救命,要的是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銀子。
“姐兒……還差多少錢?”宋嫂子紅著眼問道。
“嫂子,你來看我,我就很感激了,錢的事,你不用擔心。”秋葉紅含笑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宋嫂子的手。
連秋葉堂的黃掌櫃都躲起來不見她了,難得這個宋嫂子還不避嫌,可見這世上,人情冷暖並非絶對。
“我運氣不錯。”秋葉紅抿嘴一笑。
“這孩子,現在還說這個!”宋嫂子眼淚差點掉出來,看她的眼睛紅腫,顯然是睡不好也哭過了。
才是呢,畢竟是個孩子家,這麼大的事,難為她還如此沉著。
“我把這個還給黃掌櫃,大概能抵百兩銀子……”秋葉紅扒拉著首飾盒子,一面說道,先拿出一張文書,又挑出兩個銀簪子一個玉墜子。
“當這幾個就夠了吧?……不能都當了,會把爹心疼死。”
說著話,利索的包好放進懷裡,又將首飾盒子塞到房梁上。
“宋嫂子,多謝你,我沒事,我已經找個訟師了,一定能救我爹出來。”秋葉紅拍著宋嫂子的手,一臉自信的說道。
看著她故作鎮靜的臉,宋嫂子的眼淚再忍不住了,抱著秋葉紅就哭。
“姐兒,咱們女人家,生了一張好容貌,說是好命也是苦命啊……你這麼個人,就該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卻偏偏做這個拋頭露面的營生……我苦命的姐兒……”
秋葉紅的嗓子頓時熱辣辣起來,眼淚在眼眶裡打了轉,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不能浪費力氣在哭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姐兒。”宋嫂子突然想起什麼,“說到底你是富家的姑娘,二爺畢竟是富家的二爺,快去求求老太爺去,老太爺說句話,就好辦了!”
“他真的能行嗎?”秋葉紅遲疑道。
這個她不是沒想到,只是富家的話,知府大人會聽?
”那人死了沒?”宋嫂子想到這個關鍵。
秋葉紅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好像是沒死……傷的不輕……”
“沒死就好……我方才打聽了,據說這位知府大人的上峰,跟老太爺是舊相識,不管怎麼說,老太爺也是見過皇帝面的老侯爵,再說還有大姑娘二姑娘這麼多姻親在,讓他們找關係,總好過你抓瞎的,沒錢不行,沒人打點也不行……”宋嫂子抹著眼淚忙忙說道。
的確是,有關係沒錢不行,有錢沒關係也不行,看來這一條,古今通用。
秋葉紅點點頭謝過她,道:“我籌了銀子就去。”
宋嫂子將老太爺的住處,該找什麼人通秉一一的細說了,才滿懷擔優的一步三回頭去了。
當鋪很好找,標志很明顯,秋葉紅一路打聽,直接找到城裡最大的一家當鋪,春和押。
店裡人不是很多,幾個小伙計跑進跑出,不知道忙什麼,高高的櫃台後只坐著一個乾瘦的老頭。
“當什麼?”老頭愛答不理眼皮也不抬的問道。
“這個。”秋葉紅將首飾包踮著腳遞過去。
乾瘦老頭漫不經心的打開,口內嘟囔著,“失票無中保不能取贖……蟲咬霉爛各聽天命……古玩玉器周年為滿……”
這話在他看到首飾後,猛地收住了,差點咬掉舌頭。
“這……這……”乾瘦老頭眯起眼,手微微抖著捻起那根銀簪子。
普普通通的款式,甚至說老舊,通體花紋,簪頭墜著一顆珍珠,僅此而已。
但他卻如同見到了什麼奇珍異寶,不住的翻來覆去的看。
“怎麼有問題嗎?”秋葉紅看到了,有些不解的問,同時心裡有些敲小鼓。
其實她一直懷疑,富文成不肯出賣這些飾物,該不會真的是來歷不正吧?
阿彌陀佛,千萬別出事,老爹還沒救出來,自己又填了進去。
“你哪裡得來的?”乾瘦老頭終於問出了秋葉紅害怕的話。
“你管我哪裡來的!”秋葉紅鼓起勇氣瞪眼道,擺出不耐煩的樣子,“當不當?不當我找別家去了。”
乾瘦老頭隔著櫃台眯著眼打量她幾眼,才笑眯眯的說道,“當,當,自然當得……這個可是你的東西?”
“屁話!不是我的,是你的不成?”秋葉紅有些急躁的道。
嚯,這小姑娘脾氣不小。
乾瘦老頭呵呵笑了笑,又開始轉簪子看,不時揉揉眼,似乎是覺得自己看花了眼。
“怎麼了?”一個俊朗的男聲在內響起。
隔著櫃台,秋葉紅看不到什麼人出來了,但見那老頭轉身向後。
“少東家……”老頭的聲音恭敬多了。
“怎麼了?”男聲問道。
“你瞧這個……”老頭的聲音低了很多。
秋葉紅豎著耳朵聽,內裡一陣靜謐,繼而男聲似乎低呼了一聲。
“竟然是天寶簪……?”
是什麼?秋葉紅沒聽真切,往櫃台前使勁湊,踮著腳往內看。
老頭身旁站著一個青藍緞面袍子男人,側著身子,內外光線明暗,看不清相貌年紀。
“喂,你們懂懂規矩……”秋葉紅敲著櫃台喊道。
典當之物沒成交之前,不能離開主人的視線。
這些做當鋪的人都是極其狡詐之徒,可別欺負她一個姑娘家,偷換了她的首飾!
“喂~!”秋葉紅再一次拍了拍櫃台。
那個青藍衣裳的男人便轉過臉來,隔著櫃台,看到秋葉紅露出的飽滿的額頭以及忽閃忽閃的一雙大眼。
目光裡溢滿了驚恐、焦急、不安以及無助。
“姑娘,你要當這些?”他開口說話了,舉步走了過來,高高的櫃台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秋葉紅。
到這個時候,秋葉紅就看清了他的面容,輪廓精致,面色有些蒼白,薄眼皮,嘴角微帶一絲客氣而又疏離的淡笑,年紀大約二十多歲。
“姑娘急著用錢?”他又問道。
廢話!秋葉紅放下腳尖,往後站了幾步,她討厭這樣的俯視,這萬惡的典當行的格局,不缺錢,誰會到這裡來?
“你看我是閑著沒事玩呢?”秋葉紅不耐煩的說道,“值多少?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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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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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20 08:39 AM
第七十四章 低頭求人
這個簪子一定有問題!
雖然她沒來過當鋪,但一個意思用話問了兩遍,肯定有問題。
秋葉紅心裡已經初步認定了,要不是來歷不正,要不就是價值不菲。
裡面的男人聽了微微一笑,好脾氣的點點頭,就將簪子隨手遞給乾瘦老頭。
“你做事吧,我不打擾。”
他說著話,便退後幾步,離開了秋葉紅的視線。
“姑娘,你是活當還是死當?”老頭進入工作狀態,眯著眼問道。
死當?如果富文成知道了,秋葉紅相信他不管死活的,直接進來搶了去也是敢的。
“活當。”秋葉紅毫無不遲疑的答道。
“三件首飾共計一百兩……”老頭說道。
一百兩?秋葉紅心裡撲通撲通跳了跳,這首飾果然值錢,起價就給這麼高!
“不當了!”秋葉紅忍著激動,踮腳就去扯自己的首飾包。
“哎?小大姐兒,這是何意啊?”老頭忙按住首飾包,笑眯眯的問道。
“你給的價太低了……”秋葉紅鼓著腮幫子做出一副我是內行人的模樣。
內裡有人噗哧一聲笑了。
“小姑娘,”老頭也不急也不惱,笑眯眯的舉起那塊玉,“這塊玉的質地尚不錯,然這手工只是一般……而這兩個銀簪子麼……做工雖然一般,但質地很好,小姑娘,我給你一百兩也就是看在這個簪子上,還有,當鋪的規矩小大姐兒懂嗎?”
秋葉紅有些喪氣的搖搖頭。
“足十當五,贖時一個月扣一分利,你這個銀簪子就是價值再高,我也不可能全額給你不是?畢竟小大姐兒是當,不是賣……“老頭慢條斯理的說道,一面轉動的銀簪子,一面居高臨下的將秋葉紅的神情盡收眼底。
小姑娘,講價也要看看地方看人是不是?
“宋伯。”內裡的男人從陰暗處又走了出來,含笑道。“二百兩吧。”
算了,秋葉紅看看天色,反正早晚是要贖出來的,沒工夫跟他們在這裡磨洋工。
“看在少東家的面子上……”老頭依舊不緊不慢的說道。
“行了,什麼看在少東家的面子上!看誰的面子上大家心裡清楚就是了,快點,給錢吧。”秋葉紅拍著櫃台,不耐煩的打斷他。
接過錢送進首飾,秋葉紅不忘帶著幾分鄭重道:“給我保管好了!我是要贖出來的!”
“好,好,小大姐兒放心。”老頭笑道,看秋葉紅摟著錢袋子急匆匆的走了。
“少東家……真的是天寶簪……”老頭按捺不住的激動的又一次拿起那根銀簪子。
“你給她了日子是多久?”男子問道,一面接過銀簪子。
“咱們是押店,按規矩自然是時間短,利息高……小姑娘方才沒特別要求,所以我就視其默認,贖當期限……一個月……”老頭笑眯眯的說道。
一個月裡急需這麼多錢,那麼要想再籌到比這個還多的錢來贖當,只怕是不容易啊。
“宋伯,怪不得人總說人老成精,我看你就快要成精了……”男子哈哈笑道,一面將手裡的簪子一轉。“……四月十五,我那個知諫院的姑母大壽,母親可有件能拿得出手的禮……”
“少東家,你說這小姑娘從哪裡弄來的這麼個金貴物件?”老頭縱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一面又撥弄著餘下的兩件首飾,“這個玉墜子也非凡品啊……瞧她那模樣,倒不像富貴人家落魄……”
“物在原主手為物,物入盜者手為賍物,物入當鋪中為當!”男子淡淡道,轉了轉手中的簪子將它拋給老頭,“收好了,下個月給我送家裡去。”
“好嘞。”老頭利落的將首飾包好,放入櫃中。
秋葉紅從來沒有搞清楚過富家宅院的格局,反正覺得好像有一個村子那麼大,院子套院子,夾道繞夾道的,這片宅院有不小的年頭的,兩人抱的大粗樹觸目可見,尤其是到了富老太爺的起居宅院。
雖然顯得有些陳舊,但單單面前一溜十二扇雕蟲畫鳥的漆黑增量的廳門,就彰顯了這裡絶對是富家大宅院不可小瞧的地方。
秋葉紅已經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了,十二扇廳門只開了兩扇,因為低著頭,看不到廳內有沒有人,只能看到偶爾有人腳步匆匆的走過。
花出去了足足五十兩銀子,她才找到宋嫂子說得能給老太爺遞上話的管事,懷著一腔欣喜被帶到這裡,晾了這一個時辰,滿腔的欣喜早化為烏有了。
天氣暖和了,正午的日光透過枝枝蔓蔓的大楸樹投在院子裡,讓站在樹蔭下的秋葉紅感受到一絲暖意。
一個與來往小廝們不同的腳步聲出現在正廳處,秋葉紅心裡一喜,微微抬頭去看。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深直綴,面色一團和氣,身材微胖。
是個有臉面的管事,秋葉紅多少認得出那衣裳。
“你是二太老爺家的慧娘?”管事大爺不冷不熱的說道,“老太爺問你,來有什麼事?”
謝天謝地,終於有門路了。
秋葉紅忙向前小小邁了一步,按照宋嫂子提示的,以及剛剛打聽好的信息,陪著笑恭敬的道:“過幾日就是老太爺的大壽,孫女奉上些薄禮見見老太爺……”
她的話沒說完,就聽屋內有人沉悶的哼了一聲。
“……賀壽?……怎麼以前不見你來啊?……垂老抱佛腳……好一個勢力的心腸!”
秋葉紅只覺得鼻頭一酸,臉上熱辣辣的,廳前的管事再說什麼她沒有聽到,雙耳嗡嗡的響。
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為了將她從基層獸醫站調進市裡,一把年紀的老爹,是怎麼的求爺爺告奶奶,托門子扒窗戶,那時候她年少無知,自以為事業一帆風順,哪裡知道求人的不易。
有一次老爹打聽到一個遠房親戚在市裡為官,托了關係巴巴的找過去,得到了就是這樣一句回話。
以前怎麼不見你來?
當時老爹回來後雲淡風輕的描述了一遍,不過那時的她根本就沒在意,只關心事情辦成了沒。
到今天,她親耳聽到這樣的質問,才感覺到那是怎樣的難堪。
“爹,女兒不孝。”秋葉紅喃喃的說道,抹了掉下來兩滴淚,噗通在硬硬的石板路上,跪下了。
“老太爺,求你救我爹一命,孫女給你叩頭了。”
拱門外瞧見這一幕的一個小丫頭,此時撒腳向另一門跑去,轉過夾道,越過兩道門,就到了大太太的院子。
穿著杏黃緞面褙子桃紅裙的青鵉正豎眉說教一個小丫頭,見她過來,才打發這個縮頭縮肩的丫頭走了。
耳語幾句,青鵉給了她幾個錢,便轉身走進屋子裡去了。
大老爺和大太太都在屋子裡,正看著一張單子說話。
“她來什麼事?”大太太瞧見青鵉,漫不經心的問道。
“回太太,在老太爺那跪著,求著救救她爹。”青鵉道。
大太太從鼻子裡哧了一聲,嘴角一塌連話都懶得說。
大老爺聽了放下手裡的單子,道:“可是那個慧娘來了?”
青鵉點點頭,大老爺咳了一聲,站起來。
“到如今倒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做什麼去?”大太太問道。
“沒事,沒事,我去那邊看看,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老爺呵呵笑道。
“不許去!”大太太豎眉喝道。“死了才好,省的日日惹事!大家也都乾淨!”
“瞧你,說到底也是一家……那王大人跟咱們的關係也在這裡,他兒子性命也無礙了……不過是爹說句話的事……我正愁沒法子應孫姑爺的信上說得事,這下好了,此時說了定能成……”大老爺笑道,一面抖了抖衣裳抬腳要走。
“等等!孫姑爺的信?”大太太瞪眼道。“什麼信?我怎麼沒看到?他說的什麼事?”
第七十五章 男人們的心思
大老爺聽見大太太這樣問,就哦了一聲,隨意的擺擺手,道,“蜻娘不是寫信給你了,這是前幾日姑爺寫給我的,也沒什麼事,男人們的事,我哪裡記得都告訴你?”
二姑娘的家書年前就到了,隨同而來的還有一大車年禮,但大太太這個年過的並不好。
通過大姑娘的描述,關於成親時孫少爺驚馬的事應該已經傳達給孫家老爺了,但為什麼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莫非轉達的太過於委婉,孫家老爺沒聽懂?畢竟是個當兵的出身。
而更讓大太太窩火的是,二姑娘隨嫁婆子帶回來的信息。
“……除了書房就只歇在她的屋子裡,每天連面都看不到,見了也沒個笑臉,就像……就像……”隨嫁婆子歪著頭想了想,終於想到個合適的形容,“就像咱們欠著他多少錢似的!”
其實自己女兒不得寵,大太太已經有心理准備了,畢竟外在條件擺在那,少年都愛嫦娥,但她心裡多少還存著一絲僥幸,她的蜻娘,多麼聰明多麼有氣質,難道不能有一個人慧眼識珠?
“自古男兒多薄倖!”大太太憤憤的嘀咕一聲,將手裡的佛珠轉了又轉,忍著氣問道:“她呢?丁香那蹄子呢?可是變了模樣?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那倒沒有。”隨嫁婆子笑眯眯的說道,“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長在姑娘屋子裡……”
大太太閉著眼沒有說話,到底心裡不舒服。
“還有,二姑娘的意思是,過了年,讓青黛開臉收房……”隨嫁婆子小心的說道。
“收吧收吧……”大太太閉著眼悶悶道,一面將手裡的念珠狠狠的捏了,“最好知道個進退,否則早晚有你們哭的時候……”
隨嫁婆子垂了眼不敢說話。
“你回去吧,告訴姐兒,好好的,我就指望著她了。”大太太依舊閉著眼慢慢說道。
嘴上雖然這麼說,這個年大太太過的到底是心裡堵著一口氣,再加上三姑娘那胡鬧一般的婚事,以往保養極好的大太太,似乎一眨眼老了四五歲,脾氣也有些捉摸不定了,於是原本就不愛歇在她屋子大老爺,打著讓她將養身子的旗號,往幾個姨娘屋子裡跑得更勤了。
“他寫了什麼?要你做什麼?別以為他家現在比咱們高一等就隨意使喚,說死了你也是他丈人!”大太太越想越生氣,豎眉說道。
“也沒什麼,他有個世交開的藥鋪,有些事要讓慧姐兒過去幫下忙,我正愁說不動她……”大老爺說道。
“世交?幫忙?”大太太豎眉冷笑,“他怎麼知道慧娘的?一個小侯爺也就罷了,原來連咱們家姑爺都勾搭上了?好大的本事!裝的倒還真像……”
“你想哪裡去了?”大老爺汗顏,女人家的思維真是奇怪,“不就是幫個忙嘛。”
“幫忙?天低下的大夫多了去了,偏要找她幫忙?”大太太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男人們的心思!你一天到晚的往那個什麼嬌娘家裡跑,不也說人家琴彈得好,能幫你靜靜心,怎麼樣,幫到心裡拔不出來了吧?”
“我看你的確讓好好養養了!”大老爺勃然大怒,“這段日子就讓丁姨娘幫你管家,你好好歇歇吧!”
“你敢!”大太太怒了。
大老爺的確不敢,說說氣話而已,正僵持著,門外有青鵉戰戰兢兢的聲音。
“老爺,老太爺叫你過去。”
看著大老爺沉著臉走了,青鵉和張媽媽才小心的進來了。
“太太,你心裡不舒服也該忍著些,老爺好容易來一趟……”張媽媽是自小就跟著大太太的,所以有些話只有她能說的,“都忍了這麼多年了。”
想到門外聽到的只言片語,又低聲補充一句,“……那個叫嬌娘的太太放心,成不了什麼氣候……”
說著話,輕輕的揉捏著大太太的緊繃的肩頭。
大太太悵然的嘆了口氣,坐下了。
最近她的脾氣的確壞了很多,急躁了很多,以前她是多麼的從容,這世上真沒什麼事能讓她急的,一切都盡在當握中,自從……自從那個慧娘出現在她面前以後。
“我方才聽你老爺說,那王家的小子沒有死?”大太太猛的坐正了身子。
“對,老奴也聽說了,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成了廢人了……還有這臉……”張媽媽在自己臉上比劃一下,“……幾乎爛了半邊……王家的太太氣得快瘋了……”
大太太便笑了,道:“真是作孽!你替我看看去,順便告訴王家太太,該擔什麼罪就擔什麼罪,既然是為了那慧娘才引來的禍,就把慧娘給他們送去,總不能讓人家孩子白遭了罪不是?
張媽媽聽了便笑了,說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而這邊的秋葉紅也正露出一絲笑,雖然膝蓋額頭都疼,但好歹這個正主終於發話了。
“人命關天的大事,總不能拿張帖子過去,你先去一趟,我再去。“富老太爺沉著臉,撥弄著茶碗慢慢說道。
大老爺富文禮在一旁點頭應著。
“多謝老太爺……”秋葉紅再一次跪下叩頭。
富家老太爺看都沒看她一眼,垂目吃了口茶,“真是丟人!”
秋葉紅低著頭不敢說話。
“下去吧。”大老爺說道,一面給老太爺又說了兩句話,也慢慢退了出來。
看到秋葉紅還恭敬的站在路旁垂手等著,便說道,“明日我就過去,只是……”
“我准備好了,五百兩銀子,老爺先用著,我再去准備些。”秋葉紅忙說道。
大老爺點點頭,不錯,倒沒慌了手腳,還知道准備錢。
“還有一件事……”大老爺想了想,才要說話,一個小廝扶著帽子跑過來,手裡還舉著一封信。
“老爺,大姑爺送來的信,人還在外邊等著呢。”
大老爺一驚,顧不得說事,打發秋葉紅走了,一面接過信拆了看,一面問來人是誰。
“說姓白……”小廝撓撓頭回道。
“白二爺?”大老爺嚇了一跳,白二爺是宋家的老清客相公,可不是一般的事能指使動的,出什麼大事了?大老爺的手不由哆嗦起來。
距離當年的大將軍謀反案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大受牽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容易平靜了這麼多年,聽有人傳達的意思,好像又要平反了,平反的話有人要獎,那麼自然有人要罪。
宋家應該跟這事沒牽連吧?大老爺哆嗦著理著頭緒,好容易才將視線放在信紙上,一口氣吐了出來,摸了摸頭上的冷汗。
嚇死人了!
“你說什麼?”看到中午帶著怒氣而走,這天才黑又恢復正常進來的大老爺,大太太有些意外,待聽了大老爺的話,就更加意外了。
“光哥兒也要她過去?”大太太雙手狠痕絞著帕子,強忍著怒氣,“好,好,好……”
一連說了三個好,也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情緒。
“你想又想歪不是?”大老爺撇了她一眼,女人啊。時時刻刻都跟鬥雞似地!“也是巧了,白二爺正好從這裡過,聽說這事,立刻給光哥兒說了,還不是為了小侯爺的事。”
大太太哼了聲,不置可否。
“……這是個機會,那小侯爺一向古怪清高,從不與人相交,因著慧娘這事,算是說上了話,上一次事沒成,還鬧得那樣不好,那小侯爺也沒說什麼……”大老爺按著白二爺的話仔細給大太太分析,“……咱們要是給他辦成了,豈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大太太聽明白了,似笑非笑的哼了聲,道:“你們男人的心思果真怪,這越得不到越念著,不過……”大太太轉著自己的茶碗,“如今說什麼也說不過去了……不管是光哥兒也好,二姑爺也好,你們男人們打得什麼主意,也都不管用了,王家夫人說了,放不放人先不說,這富慧娘他們家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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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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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20 09:20 AM
第七十六章 算你倒霉
相比於完成二姑爺的托付,小侯爺這個名頭,更讓大老爺在意,王知府這一家此時更不在他眼裡了。
“胡鬧!哪裡輪得到他們!”大老爺沉臉喝道。
大太太笑了笑,和顏悅色的道:“老爺,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人家小王公子,毀了容受了傷,這輩子基本上就在床上過了,慧娘過去伺候人家一輩子也是應當的,就當,贖罪了,這有什麼胡鬧的?”
“想得美!”大老爺哼了聲,站起來拂抽去了。
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地,蟲鳴陣陣。
因為得了老太爺的許諾,秋葉紅勉強睡了一會,將所有的錢打落好,算著還得用錢,第二日天不亮,就敲響了黃掌櫃的家門。
“慧姐兒。”春花開的門,手裡還拎著勺子,顯然正在准備早飯,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貌似擔憂的神情,“……正說要去看看你。”
出了事後,秋葉紅曾經到過秋葉堂,除了胖哥和張師傅拉著她大哭一場外,黃掌櫃並沒有見到。
“春花!”小丁哥從門內跳出來,“別讓她進來!別讓她進來!”
春花抿嘴一笑,看著秋葉紅也沒說話。
“掌櫃的在不?”秋葉紅沒力氣理會小丁哥,直接問道。
“我在,慧姐兒,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小丁哥的大嗓門將家裡人都驚醒了,黃掌櫃系著衣裳就出來了,一面招手讓她進來。
“這股份你看能折價多少?”秋葉紅走升院子,顧不得客套就直奔主題。
“折個屁……”小丁哥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說道。
黃掌櫃瞪了他一眼,擺著手顧不上說話,扭頭進屋子裡去了。
“我告訴你,快快跟我們秋葉……濟人堂撇清關係……”小丁哥叉著腰教訓道。
秋葉紅白了他一眼,沒理會。
“慧姐兒,你看夠不夠?這幾天我只籌了這些,今日我再去我娘家看看去……”黃掌櫃捧著一布包出來了,打開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銀子。
秋葉紅鼻頭一酸,眼圈就紅了。
“二叔,你瘋了!”小丁哥氣的跳腳。
“我想,不行就把秋葉堂盤出去……”黃掌櫃一臉憂色的說道,轉眼看到秋葉紅紅了眼,嘆了口氣道,“好孩子,別怕,老天爺長著眼睛呢,保佑你們。”
“多謝掌櫃的。”秋葉紅掉下的眼淚,哽咽道,“這錢我一定會還你,秋葉堂別賣,那是你的身家性命,我受不起。”
看她哭了,黃掌櫃心裡更難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嘆著氣勸了兩句。
因為記掛著今日去知府家的事,秋葉紅不敢久留,再次道謝之後便急匆匆的回家去了,簡單的洗漱,剛翻出一件淡黃對襟褂子穿上,就聽外邊有人敲門。
“慧姐兒。”竟然是春花的聲音。
秋葉紅帶著狐疑打開門,見門外站著正是面帶笑容的春花,梳著雙髻,穿著白底黃花褙子玉色羅裙,跟方才在黃家見的那個系著圍裙,拿著勺子的姑娘完全不同。
看上小丁哥真是瞎了眼了!秋葉紅再一次感嘆。
春花邁步走了進來,秋葉紅的視線隨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的步伐明顯的與江南女子不同,帶著一股爽利豪邁之氣。
“可是掌櫃的有什麼話?”秋葉紅也不掩門,轉過身一面挽著頭髮,一面問道。
“慧姐兒,你看這狗官多欺負人。”春花慢慢在院子裡踱了幾步,站定身子,微微一笑道,“不如咱們殺了他們出出氣。”
她臉上的笑讓秋葉紅覺得很不舒服,這話就更讓她吃驚了。
“春花,你說什麼?”秋葉紅古怪的看了一眼。
春花嘻嘻一笑,高出略微有些黃的牙齒,乎玩弄著自己的黃束腰,“慧姐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到時候自有人替你出氣,殺了這幫鳥官可好?”
“你是什麼人?”秋葉紅慢慢的向門邊退去,警惕的望著眼前這個不懷好意的人。
原來不是為了小丁哥家的錢財!
“你爹反正也活不成了,你也了了掛念,跟我走吧。”春花看出她的意圖,將束腰抽了出來,就向秋葉紅撲了過來。
“誰說我活不成?”門外陡然起富文成的聲音,伴著啪的一聲,一扇門板被踢飛砸向春花。
猝不及防的春花被砸中房膀,又驚又疑的後退幾步,不可置信的看著走進來的富文成。
胡子拉碴,衣裳破爛,還帶著前幾日凝固的血跡,雖然狼狽的不能再狼狽,但的確是富文成無疑。
“你是什麼人?”富文成緊繃著臉,一步一步邁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春花大聲問道,說完這話,翻身躍上矮矮的牆頭跑了。
“慧娘,她什麼人?”富文成沒有追趕的意思,一臉擔憂的看向秋葉紅。
秋葉紅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被這話問的打個激靈,擔抓住富文成的手,“爹,你越獄了?”
要不就是她在做夢?
同樣懷疑自己在做夢的還有王知府兩口子。
看著自己小兒子又嚎了一夜的王知府,揉著發紅的眼睛,坐在廳堂裡吃杯茶提提神,恨不得將牢裡那個惡人立刻就千刀萬剮了。
“老爺。”
一個聲音在空屋子裡陡然響起,驚嚇的王大人差點將茶杯吃了。
“誰在那裡?”王大人蹭的站起來。
天將明,帶著朦朦朧朧的亮光,屋子就沒有點燈,再說這是他的私人廳堂,誰敢隨意進來?
門口一人多高的花架子邊,慢慢走出來一個人影,高高瘦瘦的如同一根竹竿。
“王大人,是我。”
伴著這句話,王大人已經點亮了最近的燈,屋內唰的一下明亮起來。
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下人,這個時候來撞風頭!
這太驚悚了!王大人看清來人後,又嚇得跳了一下。
“你,你……你怎麼出來了?”
眼前這個髒兮兮的人竟然是那個差點要了自己兒子命的惡人!
“那個地方,還關不住我。”富文成淡淡道。
知府衙門的大牢什麼時候成了羊圈了?王知府幾乎要抓狂。
“那你怎麼現在才出來?你,你想做什麼?”王大人轉到椅子後面,警惕的問道,張嘴就要喊人。
“噓,大人,別喊!”富文成一抬手,一物嗖的一聲擦過王大人的臉,扎在身後的柱子上。
王大人腿一軟,差點坐下去。
“我在裡面想了幾天,現在想明白了,就過來給大人說幾句話。”富文成又向前走了幾步,似乎真的是老相識談談心的意思。
“你……你想怎麼樣?我可是朝廷命官……”王大人扶著椅子勉強站住。
“我知道,大人是官,不是一般的小民能惹起的。”富文成沒有再向前走,垂著手慢慢道,“如果我不會功夫,或者我去的晚了,小女被貴公子糟蹋也就糟蹋了,最多,給我們幾個錢了事,我們告也無處可告,只能自認倒霉,大人說是不是?”
這的確是事實,傻子也知道,但王大人此時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說。
“反過來說,如果我是個官,比大人還大的官,小女是個比貴公子還要尊貴的,那貴公子的行徑,就算當場被我打死,也沒人敢說一句不是,王大人也只能是自認倒霉,瞎了眼衝撞了貴人,是不是?”富文成又道。
王大人想也不用想,官大一級壓死人,權高一丈鬼見愁,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故事,只存在戲台上,但他依舊不說話。
這也太過分了!一定是牢頭收了賄,才讓這惡人有機會逃出來。
“是不是呢?大人!”富文成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王大人被他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驚得心停跳了兩拍。
先穩住他再說,就算此時讓他跑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總會抓回來的!
“是,是,”王大人點頭道。
“那麼,這一次,只能算你倒霉了!”富文成淡淡說道。
什麼意思?王大人沒聽明白,他抬頭去看這個惡人,就見一物又啪的扔過來,嚇得他忙抱住頭。
一個通體黝黑方方正正的鐵牌子躺在他的腳下。
“大人,不知大人認不認得這個……”富文成問道。
王大人有些遲疑的彎下腰,借著燈光,看到上面鏤空雕著字,於是他喃喃的念了出來,“鐵……騎……散……”
這三個字從他嘴裡滑出來,如同半空驟然響了一個炸雷。
“你……你……”王大人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惡人,哆嗦的半日,忽地噗通跪下了,“大人……小的當年只是外官……跟大將軍的案子毫無牽連……大人……大人……明察……”
“嗯,我知道。”富文成慢慢說道。
王大人如蒙大赦,口中連連道謝:“大人明鑒大人明鑒……”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富文成打斷他的絮叨。
王大人點頭如搗蒜。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大人清楚吧?”富文成撿起鐵牌子,轉身要走,又回過頭問。
“是,是,小的知道規矩。”王大人點頭連連道,看著這尊瘟神終於消失在門外,渾身被抽乾了力氣一般癱坐在地上。
天亮以後,牢裡走失犯人的消息小範圍的傳開,又小範圍的被壓制住了。
好容易平靜了幾分,正在圍著柱子看著上面牢牢鑲入其中的一根木楔發呆的王大人,被自己夫人連哭帶罵的打斷了思緒。
第七十七章 正氣凜然的知府大人
按照知府夫人的意思,當場就該將富文成亂棍打死。
“挨千刀的!人都跑了,還不追!杵在這裡裝木頭啊!”王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揪著王大人道。
王大人嘆了口氣,道:“追什麼!算咱們自認倒霉罷了!”
“什麼?”王夫人沒反應過來。
王大人嘆了口氣,四下看了沒人,就湊近她耳語幾句。
“真的是……”王夫人臉色瞬加變白,“先皇在的時候,那伙人不是已經被剿滅了?竟然還有餘黨!老爺,你快上報朝廷啊!”
“你傻呀!”王大人哼了一聲,“也不看看現如今是誰的天下!太后娘娘好容易熬到親孫子當了皇帝,為女兒女婿憋了十幾年的冤屈難不成還要帶到陵墓裡去?先皇追剿大將軍餘孽不假,但當今聖上只怕要獎他們還來不及……那個時候他們都沒怕過什麼人,現如今,咱們活得不耐煩了?得罪他們做什麼?”
“那咱們兒子就白傷了?”王夫人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那還能怎麼著?”王大人也是又氣又悲,“別嚷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搞不好咱們全家都得完蛋!呸,合該咱們倒霉!”
“那那個丫頭呢?就這麼便宜她了?”王夫人真是氣的肝疼,揪著知府大人的鬍子,“老爺,咱們兒子哪裡還能說的上媳婦,不讓那小娼婦守一輩子一—一—”
“閉嘴,閉嘴!”王大人連連跺腳,“婦道人家,什麼時候了,就不能長點眼色!”
兩口子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時,下人來報有人求見。
“不見不見!”王大人一肚子沒好氣。
“大人。”門子小心翼翼的拿著一張名帖,“是一宣威將軍范大人的帖子”
王大人嚇了一跳,遠在京城的老將軍怎麼認得他?
忙忙的正了衣冠,王大人匆匆來到客廳裡,見有兩個年輕人站在那裡,正低聲說話。
“不知范大人……”王大人再一次正了正衣冠,恭敬的上前。
“哦,王大人,”身材高大面堂發紅,穿著圭紅圓領袍,大約二十六七歲的男人大咧咧的說道,“王大人,在下范成……”
宣威將軍范大人年近七十,經歷三朝皇帝更迭,官爵始終只升不降,由此可見非尋常人等,其子女十幾人,雖然入朝為有的幾乎沒有,但混跡各行各業,各有成就。
可惜的是如今孫輩中男性卻只有三個,這個范成就是其中翹楚,現任仁勇權尉。
“范校尉?”王大人有些意外,雖然論官階自己個小年輕高,但鑒於其家世,他不敢怠慢。
一面客氣的讓座,一面在腦子裡猜測來意。
他的目光落在范成身旁那個年輕人身上,眉眼英俊,膚色微黑,穿著暗青繡金箭袖圓領袍。
二人目光相遇,年輕人挑了挑眉毛,面上閃過一絲狠厲。
這個年輕人不是很友好!王大人忙轉開視線,倒有些面熟,是誰家的孩子呢?
能跟范成這樣的子弟走在一起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不過范成沒有介紹此人的意思。
“是這樣,小侄正好公幹路過王大人這裡,想起大人在此,便來問個好。”范成笑哈哈的說道。
小侄?問好?王大人有些誠惶誠恐的道謝。
一面在腦子裡飛快的搜索,自己何時跟范家的人有過交集,想來想去,除了上朝時遠遠的見過一面,還是自己看人家,人家看沒看自己不知道,再者就是屈指可數的幾次宴席上,遠遠的混在人群裡拱拱手打招呼而已。
莫非范家人嘴上不說,內心裡卻是對他情有獨鐘?
“是這樣……”絮叨了幾句閑話,被身旁的年輕人似乎不耐煩的瞪了兩眼,范成才咳了咳嗓子,硬著頭皮道,“聽說貴公子身體微恙……”
什麼微恙,王大人幾乎掉下淚來,容也毀了,身子也殘了,真是生不如死。
他張口才要訴說,卻被那范成打斷了。
“……咳……這個還請大人節哀一我認識幾個好大夫,到時候請過來給小公子看看……”范成搓了搓手,摸了摸下頜,“那個……小侄有個不惜之請……”
王大人心裡一咯噔。
“……這個凶犯富文成還請大人多擔待……”范成皮笑肉不笑的說出了最終目的。
王大人額頭直冒冷汗,狐疑的打量了范成幾眼,難道范家跟那些人有關係?
他不由打個寒戰……不是說,當年落井下石最厲害的就是那幾個老將官,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朝黨之間的彎彎繞繞,可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幸好啊,幸好啊,那個瘟神送走了。
“這個……校尉,此事乃犬子錯在先,我為官,造福一方,不敢有負聖上愛民之心,絕對不會偏袒親子,富文成並無過錯,已經回家去了,我這幾日就會和內子到富家登門道歉……”王大人義正嚴詞的說道,一面起身對這京城方向一拜。
這老小子傻了?對於得到什麼樣的回答他們都預料過了,但就是沒想到會是這個。
這也太過於正氣凜然了,於是二人瞬時目瞪口呆。
而此時,秋葉紅也正對富文成說出這句話。
“爹,你哄我呢,那老小子傻了也不會這樣說!”秋葉紅瞪眼道,一面燒好了水讓富文成洗漱。
富文成只是笑了笑,道,“他就是這樣說的,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莫非真瘋了?到底為什麼?”秋葉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給富文成找出乾淨衣裳,坐在—院子裡拄著下頜深思。
小狗多多扯著富文成換下的髒鞋啃得不亦悅乎。
門外又響起拍拍的叫門聲,小狗多多警惕的叫了兩聲。
這一次不待秋葉紅起身,富文成帶著沒擦乾的水汽,腳下跟著一蹦一跳的小狗,打開門了。
“慧姐兒……老爺問你怎麼還沒到?難不成還要我們等你……滾開,死狗啊……”門外的小廝搭著眼皮沒聲好氣的說道,一面相腳將撕咬自己褲腿的小狗踢開,一抬眼看到開門的人,嚇得一怔,“……你……你怎麼出來了?”
“你是誰?”富成陰著臉瞪著他。
秋葉紅探過頭,從地上撈起呲牙咧嘴衝小廝躍躍欲試的小狗,認得是富大老爺書房的小廝,不由一拍頭,只顧得高興了,忘了今天還要求大老爺去說情。
“啊,對不住啊,你先去告訴大老爺,不用去了,我爹回來了。”秋葉紅笑呵呵的道,“哦,我一會親自去謝謝大老爺,讓他費心了。”
富文成很不爽有人對秋葉紅態度惡劣,不待小廝點頭,就啪的摔上了門。
“你去求他們了?求他們什麼?給你難看了沒?”富文成轉過身就問,一面拉著秋葉紅上看下看,只怕女兒少了根寒毛。
“爹……”秋葉紅眼圈一紅,抱住富文成放聲大哭。
富文成被抓走這幾天,才知道自己心裡有多依賴這個日常在她眼裡有些窩囊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她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抓住的可以完全放心依靠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們欺負你了?”富文成被突然的大哭嚇壞了,瞬時火冒三丈。
“不是不是,爹”,秋葉紅在他身上蹭了鼻涕眼淚,一面道,“爹,我是高興的。”
富文成這才放了心,鼻頭也是一酸,拍著秋葉紅的背,“讓你受驚了,是爹的錯……”
門內父女情深,門外的小廝是目瞪口呆,一頭霧水,愣了半日才回過神,撓著頭往家跑。
因為走得急,差點被兩匹馬撞了。
“趕著投胎啊!”小廝氣哄哄的大罵。
兩人兩騎一陣風一般而過,理也沒理他。
“看上去有些眼熟……”小廝卻怔了怔,望著遠去的人影喃喃道,“好像……好像……二姑爺?”一面死勁的揉了揉眼,“我的眼花了吧?”
回到家,大老爺已經氣的在大門前來回踱步。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大老爺對大管家說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難道我每日閑得就是為了替她給人說好話?我早說過……”
看到小廝縮手縮腳的站在門口,一瞪眼道,“要你問個話,你死哪裡去了?”一面往他身後看,“人呢?”一面冷笑,“去一趟衙門而已,求人呢,又不是大姑娘上轎,梳妝打扮個沒完了!”
“老爺……”小廝戰戰兢兢的道,“……二老爺回來了……”
“什麼?”大老爺沒聽清,皺眉道。
“慧娘的爹放回來了,在家呢,慧娘說有勞老爺你費心了,過會上門道謝。”小廝一口氣說了。
“回來了?”大老爺以為自己聽岔了,“怎麼會?”
不到天黑,知府大老爺義正嚴詞愛民如子的言論,傳遍了整個紹興府,畢竟這件案子太過於轟動,案犯離開大牢的消息是壓不住的。
消息傳到富家內院,大太太氣的摔碎了最愛的茶碗。
“我就不信……我就不信……”大太太幾乎咬碎了牙。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0 09:43 AM
第七十八章 到底誰無賴
紹興府因為知府大人的話,引起了多大的熱鬧,富文成父女並沒有理會。
富文成知道事情真相,自然不會理會,而秋葉紅雖然不知道真相,但也絕對不會真的認為知府大人的腦袋抽了。
“這是還給黃掌櫃的錢…….這是鐘大夫的錢……還有胖哥的一串……”秋葉紅坐在屋子裡,將剩餘的銀子分來分去,准備償還人情。
她一共籌到了五百兩銀子,先往知府衙門打了將近一百五十兩的水漂,又往富家大院扔了一百多兩的人情費,另外還花大血本買了禮品。
“你給誰送錢了?”富文成聽見她的嘀咕,從門外問道。
“沒,沒,誰也沒送……”秋葉紅忙說道。
依著富文成的個性,一定會上門將這些人情費要回來。也不知道到底哪根高香起了作用,暫時逃過這一劫,秋葉紅並不認為,以後他們父女就可在紹興府橫著走。這些錢就當破財也災了。
幾日後,秋葉紅償還清了債務,也變得一窮二白了。
至於當首飾的事,她暫時沒敢跟富文成說,只怕富文成打上門去。
三百兩銀子,還有一個月的利錢,去哪裡弄呢?秋葉紅皺眉。
其實,那個首飾既然那麼能換錢一
“爹,咱們現在沒錢了,不如先拿娘的首飾救救急?”秋葉紅試探的問。
“我馬上去掙錢。”富文成低著頭說道,一面敲打著自己的泥瓦匠工具。真是搞不懂啊槁不懂!秋葉紅嘆了口氣。
又不是古董,就算是古董,按照秋葉紅的理念,那也得立刻換成現錢,什麼傳家寶之類的,她沒打算留。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自己先過好了再說。
“錢啊錢……”秋葉紅看著手裡的秋葉堂股份文書,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轉眼到了月末,因為案子影響,這個月秋葉堂基本沒開張,發了工錢,還沒等秋葉紅提出變賣了自己股份,黃掌櫃先咳了一聲,宣布了一個重大決定。
“我這身子越來越不行了,前幾日家裡又遭了難……”黃掌櫃嘆了口氣說道。
春花綁架秋葉紅不成之後,返身回去,將黃掌櫃家洗劫一空,連吃飯的鍋都砸了,經了這一嚇,黃掌櫃的老娘一病不起,小乙哥也是連門也不敢出了,一是嚇得二是怕被人笑。
原來天上掉下來的不是仙女,而是女賊。
“……據說是山賊,殺人不眨眼的……”胖哥心有餘悸的對秋葉紅耳語。
到底是什麼賊官府也沒個定論,這種案子到最後不過是不了了之罷了。
“你不是還想要個這樣的媳婦?”秋葉紅吃吃笑他。胖哥嚇得臉都白了,“阿彌陀佛,我寧願一輩子不要媳婦了。”
“所以,我只能把秋葉堂轉讓了,我帶著一家老小投奔我姑娘家去。”黃掌櫃慢慢說道。
張師傅早知道這個結果了,嘆了口氣,安慰了黃掌櫃幾句。
“慧姐兒,接收的人家,要開藥堂,所以……”黃掌櫃帶著歉意看向秋葉紅。秋葉紅正求之不得,忙點頭道:“我正要變賣了我手裡的股份呢,掌櫃的別擔心,”說著笑了笑,“鐘大夫巴不得我去他療馬堂呢,只是不好意思挖牆腳。”
聽她說的俏皮,黃掌櫃也露出一絲笑。
“那我呢?”胖哥苦著臉道。
他人老實的有點傻,別的又不會,再找個藥堂的工作只怕不容易。
“你跟我走,鐘大夫的藥堂還缺個伙計呢。”秋葉紅忙說道。
胖哥立刻又高興起來。到了晚上擺了一桌宴,就連小乙哥也被叫了來,大家一起吃了散伙飯。
“慧姐兒,我一直沒說謝謝你,”黃掌櫃因為離愁多吃了幾杯酒,帶著幾分醉意,衝秋葉紅舉起酒杯,“我這個侄子不爭氣……”
說這話,踢了一腳垂頭喪氣坐在身旁的小乙哥。
“站起來,給慧姐兒叩頭。”黃掌櫃喝道。
“二叔!”小乙哥委屈的叫了一聲,不願意站起來。
“不敢不敢。”秋葉紅忙淺淺去了一口酒,示意黃掌櫃吃酒。
“慧姐兒,以後如是閑了,到了安慶府,一定到家裡吃頓飯,也不枉咱們搭伙計一場。”黃掌櫃一飲而盡,順便抹去掉得兩滴淚,點著小乙哥的頭,“你呀你呀……”
終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說什麼也晚了。
老了老了,還落個投親靠友的下場。
“二叔,到了姐姐家,我一定還能給你掙個藥堂回來,你別小瞧我。”小乙哥鼓著腮幫子,不服氣的說道。
“小乙哥,這次可得把眼睛擦亮,別再招個女賊回來!”胖哥嘴裡塞了大雞腿,嗚爛不清的說道。
這點戳到黃掌櫃和小乙哥的心事,二人神色都黯然下去。
張師傅忙拍了胖哥一下,瞪了他一眼,胖哥撇撇嘴含糊道:“事實就是嘛……”
月掛枝頭的時候,帶著悲傷氣氛的離別宴散了,小乙哥扶著吃醉了黃掌櫃走了,秋葉紅、胖哥及張師傅留下來最後打掃了一邊秋葉堂。
“慧姐兒,你的手術用具。”張師傅將一個大盒子遞給她。
秋葉紅接過了,胖哥正在將堂裡的燈一盞盞吹滅,熟悉的空間漸漸隱入黑暗裡。時間雖然短,但是她事業起步的地方,原本以為會一帆風順,財源滾滾,可惜是世事永遠難料,人算不如天算。
“慧娘,走了。”富文成提著燈回頭喚她。
“來了。”秋葉紅抱著盒子,初春的夜風還有些涼,她緊了緊衣領,跟著富文成往家去了。
第二天,這個月的初一,一大早秋葉紅就到了春和押的門口,拎著昨晚才分得的銀子。
“喂,喂。”秋葉紅踮著腳拍著櫃台。伙計們都還在灑掃,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這麼早來的的客人。
內裡還是那個乾瘦老頭指出頭來,一看是秋葉紅,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小姑娘,這次當什麼?”
“當什麼?”秋葉紅呸了一聲,“你才總當東西呢!”
將當票以及銀子往櫃台上一遞,“我贖當!”
“贖當?”乾瘦老頭咪笑著,“小姑娘,今個是是月初了,還贖什麼當?”
秋葉紅皺皺眉,從櫃台上扯過當票,揚了揚道:“對呀,你這上不是寫著月為期?我送當的時候,是三月二十,還不到一個月呢!”
“咳,小姑娘,這就是你不懂規矩了吧?”乾瘦老頭不緊不慢的道,“月為期,是該月為期,不是一個月的天數為期,你要是贖當,得昨個來,過了昨晚,已經過了月期,成了死當了。”
秋葉紅一聽就炸了,“無賴!無賴!”
氣呼呼的拍著櫃台,“老頭,哪有你這樣的算法?”
乾瘦老頭也不急也不惱,笑呵呵的道:“小姑娘,去問問,都是這個算法啊,小姑娘,何必動氣呢?人要和氣生財嘛!”
“生你個頭!把東西還我!”秋葉紅跳腳扯住乾瘦老頭的衣襟,瞪眼喊道。
乾瘦老頭還沒見過小姑娘家這樣撒潑,差點被拽的撞在木欄上,哎呀哎呀的叫起來,立刻招來幾個伙計。
“真是無賴!”秋葉紅嚷道,瞪眼看了圍過來的伙計,“怎麼?還想打人啊?”
“這是鬧什麼?”一個不悅的聲音從內堂傳來,眾伙計忙散開了,走出來一個秋色雲紋緞面圓領袍的男人,手裡拿著一個錦盒。
“喂!”秋葉紅一眼認出他就是那個少東家,立刻鬆開乾瘦老頭,衝到他面前。
“少東家,”乾瘦老頭也急忙忙的從櫃台下來了,帶著幾分焦急的看了眼秋葉紅。
“哦,是你呀。”少東家一眼沒認出秋葉紅,認真瞧了瞧。
這姑娘今日穿了件大紅底子交領衫,束著月白腰,眉清目秀,神清氣爽,跟那日所見的那個一臉焦躁恐慌不安的人完全不同了,怪不得一眼沒人出來。
“喂,少給我耍無賴!早知道你們這開當鋪的都是賺得黑心錢,要賺賺別人去,別想昧了我的,告訴你,趁早給我拿出來,大家都高興,要不然就見官去,”秋葉紅豎眉叉腰道,“告訴你們,本姑娘剛了結了一場官司,不怕再去趟知府衙門!”
這到底是誰無賴?乾瘦老頭以及伙計們都暗自摸了把汗。
少東家聽了瞧著秋葉紅,忽地微微一笑。
笑起來到不難看,秋葉紅哼了一聲,少給老娘擺美男計,不吃這一套。
“姑娘可是姓富?”少東家含笑問道。
“是,我姓富,我爹富文成。”秋葉紅梗著脖子道。橫著走的感覺不錯。
少東家抿嘴忍住笑聲,將手裡的錦盒一捧,對身旁的乾瘦老頭道:“既然這樣,就開個先例,給富姑娘贖當吧。”
“少東家,”乾瘦老頭有些不解的看了眼他,以及他手裡的錦盒,“這個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明明就是你們耍賴!”秋葉紅插了一句,瞪了老頭一眼。
少東家只是一笑,道:“就這樣吧。”
說這話轉身,趁人不注意將錦盒遞給了老頭,自己在一旁生下了。
“連本帶利一共三百五十兩……”乾瘦老頭不情不願的在內算了一會,說道。
“什麼?利錢五十兩?”秋葉紅瞪眼道,“還沒到一個月,算什麼利錢!”
“小姑娘,這是我們當鋪的規矩”乾瘦老頭哼了聲道,“死當已經破例給你換成活當了,你該不會連利錢也不想掏了吧?”
“算了,不跟你計較。”秋葉紅想了想,大方的揮揮手,先將一包銀子遞過去,又從腳下拎起一串子包裝精美的紙盒子塞過去。
“這,這是什麼?”乾瘦老頭數完銀子,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兩,正要發問,見眼前堆著這禮盒。
禮盒出品不凡,印著紹興府最好的書畫鋪子的印章。
“這是三件名家玉雕扇面,要價八十兩呢,便宜你了,給你當利錢。”秋葉紅認真的說道。
“哪有這樣的事!”乾瘦老頭不幹了,站起來就喊,“你這小姑娘,也太無賴了!”
第七十九章 你的馬有病
“誰無賴!”秋葉紅也急了,將當票啪的一拍,冷笑道,“我給你一個台階下,你還不領情?”
乾瘦老頭原本就有些心虛,聽了這話便楞了愣,不過以他多年的經驗,面上自然不會露怯,裝糊塗道:“小姑娘,這規矩……”
“規矩?你當我真不知道你們的規矩啊?”秋葉紅嗤了聲,晃著手裡的當票,“傻子也知道,你們自一開始就想訛了我的東西,什麼月為期,以月為期,你一張嘴,怎麼說都行。”
這小姑娘不是不知道規矩麼?乾瘦老頭臉上的咪咪笑,就有些牽強了。
當鋪典當當期一般為六個月至十八個月,其中押店時間最短,可以只有一個月。
“怎麼,還要我再找幾個你們的同行問問?”秋葉紅拍著櫃台似笑非笑道。
“好了好了。”一直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的少東家含笑發話了,擺擺手,示意乾瘦老頭,“收下吧。”
“還是少東家知道變通,”秋葉紅衝他笑了笑,“一定能財源廣進。”
少東家只是一笑,沒有言語。
倒是門外有人呵了一聲,拍手道:“好厲害的小姑娘,原來人稱雁過拔毛的陶鈞也有吃癟的時候?”
人都聞聲向外看去,不知何時門外站了兩個年輕男人。
“哎?”秋葉紅眨眨眼,“孫公子?”
沒聽說二姑娘回娘家啊?
少東家早已經迎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他攜住身材高大的男人搖著手笑道,此人正是去過知府衙門的范成,范校尉。
范成哈哈一笑,並沒有回答,而是醑身旁負手而立的孫公子一拉,“來,來,你往年進京,總說要給你引薦,偏這小子一年到頭沒在京的時候,上一次他成親來了,也不是引薦的時候。這就是孫家小將軍孫元至,元至,這是我二嬸娘的娘家侄子陶鈞。”
少東家忙含笑看過去,見這位公子穿著暗黑箭袖圓領袍束著大紅玉帶,面色冷冽,看不出喜怒,忙拱手見禮。
“在下陶鈞,久仰公子大名。”
“陶兄多禮了。”孫元至拍手還禮,淡淡道。
而這時的秋葉紅已經拿到自己的首飾包袱,因被這三人擋住了門口不能走,正有些不耐煩,見孫元至抬眼看過來。
“孫公子。”秋葉紅忙笑著施禮。
這位可是她的大客戶,再定一批膏藥就好了。
孫元至的視線很快轉開了,似乎沒看見她一般,連頭都沒點。秋葉紅撇撇嘴,這些貴人果然多忘事,這麼快就認不得自己了?
“呵,你這個小姑娘膽子倒不小。”范成打著哈哈進來了,上下打量秋葉紅一眼,“我只說咱們北方的姑娘豪爽,原來這江南美人也不是燈芯做的。”
秋葉紅皺皺眉,這話說的真粗鄙,沒理會他。
“你是誰家的孩子啊?”范成又問道。
他們也是剛剛站在這裡,所以他並沒有聽到秋葉紅硬撅撅的自我介紹。秋葉紅哼了聲,撇了他一眼還是不理會,抱著首飾包袱就要走。
范成倒也不惱,將視線放到那堆禮盒上,翻著一看,就大呼小叫的道:“傻了吧!這東西哪裡值八十兩……往好了說,也不過十兩……”一面揪著陶鈞,“這是砸場子來了!”
陶鈞只是笑,不言語。
這話秋葉紅聽了不樂意了,扭頭瞪眼道:“砸場子?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說他人是非,那也是自己身上臭的緣故!”
范成被她說的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拍著陶鈞看著秋葉紅,“這只蒼蠅還蠻有理的!”
“別胡鬧,”陶鈞一拉他,忙向眼裡要冒火的秋葉紅一笑,“富姑娘,我這兄弟粗俗,你千萬別計較。”
“富姑娘?你們紹興府,富姑娘不少啊……”范成探過頭大聲說道。
秋葉紅哼了一聲,抱著首飾抬腳就走。
“你又急著用錢?”孫元至依站立在門口,在秋葉紅擦身而過時,開口說道。
秋葉紅嚇了一跳,這個人說話怎麼總是一榔頭一榔頭的。
“是,不過現在不用了。”秋葉紅笑了笑,又不失時機的問道,“孫公子,膏藥用著還好吧?”
“好。”孫元至吐了一個字,目光落在就站在自己面前的秋葉紅身上。
眼底雖然有些泛青,但精神奕奕,好像那件事並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困擾。
看來是自己庸人自擾,孫元至苦笑一下,負在背後的手攥成拳頭。
“嗨!你認得她?”范成大手掌拍在孫元至肩頭,又看了秋葉紅一眼,恍然道,“哦……莫非你就是富慧娘?”
秋葉紅嚇了一跳,這男人表情怎麼這麼古怪?立刻抬腳就跑。
“哎,哎,你別走啊!大爺我馬不停蹄兩宿沒睡的趕過來,就是為了你,雖然那知府大人不知道那根神經不對,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范成看秋葉紅要走,立刻一步跳過去攔住她,扯著嗓門道。
一見有人攔路,上一次的事件秋葉紅還心有餘悸,立刻蹭的往後跳了幾步,抱緊首飾豎眉喝道:“你要做什麼?”
范成沒料到她有如此過激的反應,一愣住了口,有些不解的撓頭。
“范兄!”陶鈞和孫元至搶過來,一左一右拉住他。
“你的情我擔,別的事,你別管!”孫元至一字一頓的看著范成道。
“你就是個悶頭罐子,傻小子,到底年輕不會這個,讓哥哥教教你,不讓人知道,怎麼知道你的好……”范成嘻嘻笑道。
孫元至眉頭一豎,范成立刻禁聲將剩下的話咽回去了,陶鈞若有所思的看了孫元至一眼。
“我也沒說什麼啊……你這小姑娘不是膽子挺大的嘛……”范成將視線移到秋葉紅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
“呸,你有病啊你全家都有病啊!”秋葉紅氣道,跺腳蒙頭就走,卻差一點撞到栓在門口馬樁上的一匹馬。
棗紅馬,汗流浹背,肚大背緊,嘴裡不知道嚼著什麼,呼呼噴著氣。
“還有,不止人有病!”秋葉紅拿手扇了扇鼻子,扭頭對那還發愣的范成道,“連馬也有病!”
說罷氣呼呼的走了。
隱隱聽身後陶鈞客氣的招呼二人進門。
“……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我就要走了,差一點就遇不上一”
“嗨,別提了!還不是為了這小子……”
范成的大嗓門在秋對紅轉過一巷子時就聽不見了。
“真是晦氣!神經病!”秋葉紅憤憤的啐了口,低頭看見懷裡的首飾包,又歡喜起來。
竟然這麼順利就弄回來了?真是多謝奸商黑心!
“慧姐兒。”胖哥背這鋪蓋卷跟她定了個頂頭。
今天一早他先將秋葉紅的鋪蓋送回家,現在收拾自己的,往鐘大夫的療馬堂去。
“怎麼樣?那東西人家給退了?”胖哥看秋葉紅手裡沒了出門時拎的禮盒,忙笑呵呵的道,“還挺好說話,扣了多少錢?”
“沒扣,還淨賺了三十兩呢!”秋葉紅捂著嘴笑道。
“啥?”胖哥張大了嘴,“有這樣的好事?”
秋葉紅便拉著他講了方才的事,其實她原本是將禮品到商鋪試試能不能退,沒想到正趕上春和押出黑,要昧了她的東西,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既然你無義,那麼她就無賴了。
“人為財死,他們要是不動那個心,也不至於被我抓了空子!”秋葉紅有些得意的一笑。
看來那個少東家陶鈞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才會痛快的接受了交易。
“這個世道,不是人欺負我就是我欺負人,大家八仙過海,各求自保吧。”秋葉紅吐了一口氣。
被人欺負的感覺真他娘的不好受!
“初六黃掌櫃一家啟程,別忘了去送。”秋葉紅囑咐胖哥一句,便忙忙的回家去了。
富文成出工去了沒在家,秋葉紅謝天謝地的慶幸了一會,費了好大勁桌子摞板凳剛夠著房梁,就聽門外有人咚咚敲門,嚇得她差點栽下來。
“富姑娘!富姑娘!”大嗓門有些熟悉。
門越拍越急,秋葉紅的手就越哆嗦,好容易才拿下盒子,剛將首飾放進去,就聽門砰的一聲,接著木板碎裂聲,宣告這扇門經過第二次被踢飛徹底壽終正寢了。
“媽呀,打家劫舍的來了……”秋葉紅隨著門踢飛的聲音,身子一陣亂晃,抱著盒子從凳子上滾了下來,發出一聲尖叫。
在她要跟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時,有人撞開了屋門衝了進來,伸手接住她。
“這姑娘是玩雜耍的?”范成看著屋內的景像大聲道,“你們不是說是獸醫嗎?”
“你沒事吧?”孫元至將懷裡的人放在地上,低頭去看,一面問道。
秋葉紅握著被撞個了包的額頭,一只手還緊緊抱著首飾盒子,好容易才看清來人,頓時氣的罵娘。
“你們家的門都是用來踢的?”
“不好意思,叫了門沒人答應,咱們還擔心你呢。”范成笑哈哈的說道,一面擠眉弄眼的看了眼孫元至。
孫元至垂下手,慢慢向後退了幾步。
“你們有什麼事?”秋葉紅看到孫元至在,也不害怕了,一面揉著頭,一面問道。
不管怎麼說,名義上的姐夫,也還不至於打劫了小姨子家。
“是這樣,聽說姑娘是獸醫,我兄弟的馬病了,你快給看看。”陶鈞說道,一面指了指門外。
一個小廝已經拉著一匹棗紅馬進來了,正是方才在春和押門外的那匹。
“上門問診十文錢。”秋葉紅看了一眼,便說道。
“治好了別說十文錢,一百兩銀子都給……”范成大咧咧的說道。
“治不好也要給錢!”秋葉紅瞪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話,“我說的是問診,不是包好!”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0 02:16 PM
第八十章 暈血是一種病
聽了她這話,陶鈞在一旁又是低頭一笑。
“哪有你這樣霸道的……!”范成撓著頭嚷道。
“霸道什麼?我又不是神仙,再說就算是神仙,受了香火也不一定靈驗。”秋葉紅撇了他一眼,挽起袖子,一面走到馬身前查看,一面嘟囔道,“治好了也不用燒高香謝我,治不好也別想動不動就喊什麼推出去斬了!”
范成還要說什麼,被陶鈞拉了拉,只得作罷。
忽聽屋內一陣小狗叫,再看一條黑漆漆的小狗從門檻翻了出來,搖搖晃晃的衝眾人顛了過來。
“哈。”范成轉開了注意力,大手一把拎起小狗,左看右看,“這條小狗肥嘟嘟的。”
一面說一面左右晃,突然見到什麼稀罕物的對大家嚷道,“快看,這小狗頭是歪的!”一面說一面用另一只手扭動多多的頭頸,滿院子瞬時響起多多狗的慘叫。
“是落枕了?脖子怎麼歪了?難道狗也能落枕?還能正過來不?”范成哈哈笑道,一面揪著狗脖子左右扳弄。
小狗多多叫成一片。
“范兄!”陶鈞忍著笑示意他別逗小狗了。
“怎麼會是歪頭的?”范成不理會,大手扭開小狗欲咬的嘴,就要去拔脖子上的毛。
秋葉紅診了脈,正在給馬按了腹部,聽見多多的慘叫,忙抬頭道:“別動,別動,是狗,不是玩具。”
范成這才不捨的將狗放下來,多多委屈的跑到秋葉紅身邊哼哼。
“好稀奇,頭是歪的,真難看啊,不過倒是條好狗苗子。”范成一副行家的樣子下了結論。
這就算稀奇?要是告訴你這狗還是五胞連體,嚇死你。
秋葉紅心裡嘀咕一句,安撫小狗一下,將它放在牆角,從牆頭上拔下下一根光溜溜的骨頭,多多立刻摟著啃著玩起來。
秋葉紅這才又接著看馬,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搖搖頭。
“你搖頭做什麼?你治不得?”范成看到了立刻喊道,“瞧你吹的厲害……”
這後一句話是對孫元至說的。
“我家裡什麼都沒有,”秋葉紅看了他一眼道,“這馬暫時還能走的,你跟我去城西的療馬堂。”
“黃掌櫃解雇你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孫元至突然問道。
秋葉紅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時運不濟啊,秋葉堂開不下去了,散伙了。”
孫元至聽了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
秋葉紅進屋子將首飾盒子藏好,又拿起自己的手術器械包裹,鎖了門。
一行人前前後後的離開了秋葉紅家,直奔鐘大夫的療馬堂。
胖哥正在勤勞的打掃門廡,療馬堂的門面比秋葉堂還要小,因為總是跟牲畜打交道,顯得有些不乾淨。
從沒跟牲畜近距離接觸過的陶鈞下意識的皺了皺鼻子,孫元至和范成倒沒什麼反應。
“嘩!”胖哥看來了這麼多人,高興的眉開眼笑,先喊了聲慧姐兒,就撒腳到後堂喊鐘大夫,有生意上門了。
正炮制藥材的鐘師傅挽著胳膊袖子忙忙的走出來,恭敬的搶過去給秋葉紅行禮。
“小大姐兒多歇兩日,怎麼急著來了?”
“告訴你別給我這麼大的禮。”秋葉紅跳腳躲開,“我們沒有師徒名分的!”
一面將來意說了。
鐘大夫忙迎眾人來到後堂,後堂許是剛看過牛馬,保定用的木樁那裡散落著糞便。
“這就收拾這就收拾。”鐘大夫很是不好意思,和胖哥忙忙的打掃了°
“呵!這麼乾淨的小姑娘不怕髒啊?”范成有些好奇的看著秋葉紅,“你穿的是什麼?”
秋葉紅已經換了簡單的操作服出來,聽見問,便順嘴道:“愛乾淨唄,套上一件免得弄髒自己。”
“小大姐兒,這馬兒是宿水停臍。”鐘大夫將馬匹牽過來,認真看了道,“黨參一兩、茯苓二兩、白術八錢、菌陳二兩、豬苓二兩、大棗二兩可使得?”
“再加八錢大腹皮、一兩厚樸、八錢陳皮吧。”秋葉紅想了想道。
“厚樸化濕導滯行氣平喘,小大姐的意思是此馬脾胃虛弱所致?”鐘大夫遲疑一下,說道。
秋葉紅還沒說話呢,范成聽了在一旁嚷道:“大爺的馬是萬裡挑一的好馬,什麼虛什麼弱的?你們到底懂不懂?”
“以前是不虛,但近日奔波過度,又空腹飲了過多不乾淨的水,過度使役後沒有牽散,是不是?”秋葉紅看了地一眼問道。
范成嗨的了聲,道:“你這小姑娘,還會算卦不成?”又看了眼孫元至,小聲嘀咕道,“還不是為你……”
秋葉紅沒有聽見他說的什麼,圍著馬兒轉了轉,鐘大夫已經要胖哥抓藥煎藥去了,二人低聲又交談幾句。不多時一碗藥灌了下去,馬兒依舊精神倦態,再看粘膜已經變成紫藍色。
“放腹水吧。”秋葉紅說道。說著話將放在一旁的手術包,就在一旁的大石頭上打開了。
范成以及陶鈞都好奇的看過來,只見滿目各種各樣的刀子剪子長針粗針短針細針鉤子鉗子,不由砸舌。
“這,這是什麼?”范成伸手就拿起一柄小小的手術刀,“匕首?小姑娘也愛玩這個?”
“別動,我消過毒的,你又弄髒了!”秋葉紅忙搶下來,放在鐘大夫剛端過來的消毒湯水裡。
因為鐘小哥近日開始利用青蛙之類的小動物做手術練習,療馬堂准備的消毒消炎湯藥充足,一看秋葉紅打開了手頭器械,鐘大夫立刻就端了一盆過來。
“我哪裡髒?”范成大窘,下意識的就看自己的手,暗自腹議,只怕比你這個小姑娘還乾淨。
“小大姐兒,怎麼個保定?”鐘大夫和胖哥拿好繩子走近馬匹問道。
“站立保定,雲門穴剪毛。”秋葉紅利落的洗手,一面說道。
胖哥依舊對手術敬而遠之,保定了馬兒,立刻逃得遠遠的去了。
鐘大夫拿著剪子剪了毛,秋葉紅挑了一個寬針走過去。
“這是做什麼?針灸?”范成好奇的問,貼近了去看。
陶鈞也從來沒見過這個,小心的邁步繞開地上污穢,也往前靠了靠,就見秋葉紅舉針刺向馬兒,被剪了毛的那雲門二穴,立刻湧出血來。
陶鈞只覺得眼一黑,栽倒了。
范成與孫元至嚇了一跳,喊著陶兄,搶著扶起來,見他已經昏迷。
秋葉紅回頭瞧見,哈哈笑了。
“莫非病了?”范成下死勁的掐人中,一臉焦急,聽見秋葉紅笑,帶著不悅抬頭瞪她,“你還笑!”
“沒事,沒事,他是暈血……”秋葉紅忍著笑道,一面示意他們將人抬到前堂去,“用些糖水喂他吃了,一會兒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見血嚇得?”范成面色古怪,看了眼緊閉雙目面色發白的陶鈞,將信將疑,“不會吧?”
“走吧。”孫元至將陶鈞扶起來,示意他去前堂。
“既然沒事,你看著他,我還想看這個。”范成擺擺手,又擠到木樁一旁。
孫元至無語,只得自己扶了陶鈞出去。
秋葉紅在說著話的同時,已經放下了寬針,又去挑了一個細針,慢慢的由下及上直刺了進去,她的動作緩慢,一面刺入一面控制速度深度。
“這個要五分最多七分深,”秋葉紅說道,鐘大夫在一旁認真看著。
隨著針刺入,淡黃色的腹水慢慢的流出來。
范成看的張大了嘴。
“一定要慢,快了馬兒會虛脫……”秋葉紅不忘解說道。
放完了腹水,灑上消炎的藥粉,用寬布條細細裹了,又灌了一次健脾湯。
“這幾日限制飲水,草料豐富些,切勿再使役過度。”秋葉紅舒了口氣,脫下濺了不少污跡的衣服,一面洗手一面囑咐范成。
范成的嘴還沒有合上,圍著馬兒左看右看,放出腹水後,馬兒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
“好玩,好玩,”范成拍著頭道,又去看秋葉紅的手術器械,指著問這個是什麼用的這個是什麼用的。
秋葉紅愛答不理。
“去,看看少東家醒了沒。”秋葉紅說道。
來到前堂,陶鈞已經醒了,正自己端著茶碗喝水,孫元至坐在一旁繃著臉,望著門外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陶鈞面上顯然有些不好意思。
“哈,兄弟,原來你怕血啊?”范成沒心沒肺的拍著陶鈞笑道,“跟哥哥上幾次戰場,就不怕了。”
一個男人家被人說膽小,實在是很丟人的事。秋葉紅看著陶鈞尷尬的樣子,不由抿嘴一笑,說道:“那也不行,這暈血啊,也算一種病呢,可跟膽子大小無關的。”
聽她這樣一說,陶鈞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哪有這樣的病?”范成不信,撓頭道。
“喏,還有一種病,叫暈針呢。”秋葉紅說這話,順手拿過櫃上放著的一根牲畜專用針灸的金針,衝他們晃了晃,作勢往自己胳膊上一扎,“有人見了這個也會……”
她的話沒說完,陶鈞晃了晃眼一黑又栽倒了。
第八十一章 我們進京去
范成震耳欲聾的大笑,一直持續到他們離開療馬堂,就連一直面無表情的孫元至,臉上的線條都有些柔和了,表明他也覺得這件事很好笑。
“別笑了。”秋葉紅瞪了范成一眼,“我給你說得你可記住了?”
“哦,哦,陶兄弟記得那些就行了,”范成擺著大手道,“我是馬上就要走的,我的馬交給陶兄弟養著,反正他也是要進京的……”
提到陶兄弟自己就看向陶兄弟,頓時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個不算稀奇啦!”秋葉紅撇撇嘴,“這很正常,哪個門診都能遇到的,這樣的人多了……”
范成忍著笑,撲哧撲哧的走開了。
“哪個……真是不好意思。”秋葉紅有些尷尬的看著陶鈞道。
似乎覺得讓他次暈倒是她的緣故。
陶鈞本來臉色就有些發白,此時更加孱白,聽了秋葉紅的話,還能露出一絲笑。
“這道歉好沒有道理的。”陶鈞說道。
秋葉紅想起一事,說了聲你等等,轉身又進內堂去了。
范成與孫元至已經上馬要走了,少不得又停下腳。
“她跟你說什麼?”范成好奇的問道。
孫元至沒有說話,目光卻在陶鈞身上打個轉。
陶鈞還沒回答,秋葉紅已經出來了。
“這個是十五兩……”秋葉紅將一包銀子遞給他。
陶鈞沒有接,看著銀子,微微一笑道:“這算什麼?姑娘給我的補償?”
秋葉紅也笑了,道:“不是,我那個禮盒實話實說,三十兩買的,按照你們的規矩,最多典當十五兩,我給你這些,你再給我打折,咱們就兩清了。”
陶鈞面色一動,又看了秋葉紅兩眼,見這姑娘微微含笑,不是在開玩笑。
方才范成的馬付了診費,秋葉紅獅子大開口,要了五十兩銀子,這個療馬堂自己要抽走一部分,那麼這十五兩算是她的酬勞了吧?
想起她經了一場官司,肯定是掏空了家底,要不然也不會進押店典當,又急著贖當,手裡應該是沒有錢了,再想起方才進她家,看到的景像,家境可見很是艱難。
“這個不急,姑娘可以先欠著……”陶鈞沒有接,就手往她身邊推了推,微笑道。
“我可不敢欠你的,利滾利,我可還不起……”秋葉紅抿嘴一笑,又推了回去,“我知道,你們開店的自有規矩,就守著規矩吧,這天下可憐人多了去,少東家可管不過來。”
“你們說什麼悄悄話,那麼高興!”范成探頭問道,一面在他們兩人面上瞧了又瞧。
這個姑娘落落大方,眉梢還帶著一絲自信。
陶鈞便一笑,接了過去,道:“好,那多謝姑娘體諒,也多謝姑娘不計前嫌。”
這話秋葉紅愛聽,又一次笑了。
“喂。”范成在一旁不樂意了,一把扯過陶鈞,“走了走了……”又去看他手裡的銀子,“這是什麼?為什麼獨獨給你錢?”
“我欠他的啊。”秋葉紅白了他一眼。
陶鈞一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拉著范成就走。
“你欠他的?”孫元至突然說道。
自從見了面後,他說的話不超過三句,大家幾乎都要忽略他了,這冷不丁的冒出一聲,三人都看向他。
“你難道只欠他的?”孫元至盯著秋葉紅又說了一句。
秋葉紅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孫元至一拍馬走了。
“嗨,他就這樣風一陣雨一陣的,小大姐兒,以後就知道了。”
范成嘿嘿一笑,衝秋葉紅擠擠眼,打著哈哈道,“走了走了。”
陶鈞若有所思的一笑,衝秋葉紅拱拱手,二人拍馬而去,小廝們在後牽著病馬慢慢的跟著。
“說說客氣話而已,其實我可不欠他什麼!不過是和氣生財而已”秋葉紅撇撇嘴,“我又怎麼會欠別人什麼嗎?不可能,就是有,到我秋葉紅這裡也能變成沒有的!”
這孫公子說到底是富家的女婿,富家人不待見自己,他自然也厭屋及鳥嘍。
“慧姐兒,想什麼呢!”胖哥跳出來說道,揮舞著拂塵趕著蒼蠅牛虻,跟秋葉紅耳語,“這裡真不如咱們秋葉堂乾淨。”
秋葉紅拍了他一下,道:“嫌髒?牲畜看著髒,心底可比人還乾淨,你知足吧,跟牲畜打交道,可比跟人打交道好多了。
胖哥不解其意,咧著嘴傻笑。
夜幕拉開時,富家大老爺被人從南柳巷歌舞升平中叫出來。
“幾位大人都在這裡,什麼事非要叫我?”大老爺漲紅了臉對著跟前的小廝就是一頓罵。
方才出門被人笑問是不是家裡河東獅吼了,真夠丟人的。
小廝哪裡知道什麼事,悶頭挨罵罷了。
整個富家大院燈火輝煌,正值晚飯時刻,一路上來往僕眾不斷。
看到大老爺面色不善的走了進來,幾個小丫頭忙掀簾子,佛香味立刻撲面而來。
好好地總熏著個香,大老爺打個噴嚏,不悅的嘟噥一句。
屋子裡烏壓壓的站著十幾個丫鬟婆子,淡黃對襟褙子的大太太聞聲微微眯著眼看過來,身旁站著鵝黃圓袍的大少爺富椽。
“父親。”富椽幾步迎過來,施禮。
大老爺恩了聲,就在首位坐下了,有丫鬟忙捧上茶,他剛想表達一下突然被叫回來的不滿,大太太就提前開口說話了。
“孫家姑爺今個來了。”大太太不緊不慢的吐出一句話。
“元至來了?”大老爺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什麼時候?怎麼沒來見我?我上次跟他說的,鄭家人那件事,他可辦好了?”
大老爺熱情的說了這一通,卻只得到大太太從鼻子裡的一聲哼。
“父親。”富椽開口說道,“我在街上遇見他了……”
“哦,他這是突然來了,有什麼事?”大老爺接口道。
“什麼事?”大太太突然發火了,“他沒進家!椽哥兒在街上遇到了!你聽清楚了,咱們的寶貝二姑爺,根本就沒進家!”
大老爺被火爆的大太太嚇了一跳,嘟噥道:“沒進家就沒進家,許有公幹忙著,他沒功夫也是很正常的……”
大太太哼的一聲冷笑,道:“我的老爺,還請你以後多費點心思在咱們家上,我和椽哥兒,都指望著你呢!”
大老爺哼了聲,沒說話。
“他如是真忙沒時間,我又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如何怪他?只是你猜他來做什麼?又見了什麼人?”大太太慢悠悠的說道,保養極好的手指緊攥住了茶杯。
大老爺才沒心思去猜這個,富椽忙回答了:“父親,他去了趟知府衙門……又見了……見了二太老爺家的慧娘……”
屋子裡驟然響起茶杯碎裂的聲音,接著門簾子掀開,一個個丫鬟婆子縮頭縮肩的湧了出來,門簾子又垂下,擋住了大太太那句,”……我要去問問……那個慧娘到底安得什麼心……”
而此時秋葉紅正給富文成端上梳洗的熱水,又將多多狗從富文成的腳後跟拽下來。
“爹,你的膩子啊之類的東西呢?”秋葉紅發現以往做工回來就放在門口的工具沒了,忙問道。
富文成簡單的洗了手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悶了一刻,忽的抬頭道:“慧娘,我賣了那個,以後不做這個了。”
“不做這個也好,爹在家看家也行。”秋葉紅笑道。
“慧娘,咱們去京城吧。”富文成說道。
京城?秋葉紅一愣,沒聽明白。
“我想,現在也該回去了。”富文成站起身來,抬頭看了看點綴著幾點星辰的夜空,慢慢說道。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1 10:57 AM
第八十二章 兩手空空上路去
聽了富文成這句話,秋葉紅有些發愣。
她注意到富文成說的是回,回京城去。
秋葉紅所繼承的富慧娘的記憶,並不是很清晰完整,尤其是生病以前的那些事,那麼有關這父女倆原先在哪裡討生活,她是不知道的。
原來是在京城?
“回京城去?”秋葉紅重復一遍。
“對,你現在大了,咱們回去看看。”富文成點點頭,帶著滿腹心事的說道。
“哦……”秋葉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八卦之火瞬間點燃,“爹,你是京城人?那娘是哪裡人?咱們在那邊還有家吧?”
當年落魄公子千金小姐,私定終身後花園,可能就是在京城上演的。
“沒有。”富文成一句話將這個話題結束了。
“慧娘,你……敢不敢去?”富文成遲疑一刻,又問道,“不是,我是說,你願不願意去?你要是不願意……”
“哎,爹,什麼願不願意的。”秋葉紅笑呵呵的擺擺手,道,“爹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有爹的地方就是家。”
富文成聽了這話,眼圈一紅,撫著秋葉紅的頭,幾乎要當場哭出來。
“多謝……多謝姑娘抬舉……”富文成似乎是呢喃的著說出這一句話。
秋葉紅因為看到他傷感情緒泛濫,忙找著話叉開,也沒聽到他這句自言自語。
說走就走,第二日秋葉紅就開始打包,說打包也沒東西可打,不過是幾件衣裳首飾。
富文成一大早就出去找中介賣房子去了。
“帶你走呢,還是留下你?”秋葉紅收拾完,拿著一根草在太陽底下逗小狗玩。
四個月的時間,這條閻王手裡撿了條命來的小狗已經長大了,個頭不算高,稍微有些胖,通體漆黑,毛色不是那麼好。
秋葉紅順手摸了摸,粗短硬朗,觸之扎手。
“你長得好不好看?你長得好不好看?留下你只怕沒人要。”秋葉紅揪著多多狗的臉笑著道。
這條狗長的真不能算好看,五官緊皺,還是個耷拉耳朵,尤其是一雙眼,小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大了些看,上眼瞼肥厚還附著眉痣,眼眶也有些突出,整體來看面帶煞氣,有些陰森。
井且總是滴裡咕嚕的轉,陰森中又帶著一股狡猾的樣子。
再加上歪頭,可謂是難得一見的怪胎。
怪不得胖哥見了,一定要離得遠遠的,說看了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能牽著出去嚇人了!”秋葉紅拍了拍它的頭,哈哈笑道。
多多狗立刻吐著舌頭呼哧呼哧的搖著尾巴表示贊同。
“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品種?好像是土狗,又不像。”秋葉紅端詳一刻自言自語。
順手將一根光溜溜的肉骨頭拋了出去,多多狗立刻追了去,在小小的院子裡撒歡的玩、撕咬,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過了午,留狗看家,秋葉紅往鍾大夫哪裡去了一趟,說了將要離開紹興府的事。
“啊,你也要走?”胖哥苦著臉道,“黃掌櫃一家走了,如今慧姐兒也要走了。”
“慧姐兒,京城裡還有家?”鍾大夫有些好奇。
這個秋葉紅其實也很好奇。
“我爹說要回去的。”她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道。
鍾大夫便不問了,感嘆一番不捨,忙又將日常遇到的獸醫問題,拿出來跟秋葉紅探討,不多時鍾小哥也回來了,秋葉紅將寫的差不多獸醫外科手術簡單教程遞給他。
鍾小哥看了簡直驚喜的有些害怕,哆嗦這手捧著這本字體不是很漂亮的,用一張張草紙縫起來的手工書,噗通就跪下了。
秋葉紅嚇了一跳,忙攙扶他。
“多謝師傅教誨!”鍾小哥鄭重的叩了三個頭才起來。
這大概是絶世的孤本了!望著鍾小哥手裡的書,鍾大夫激動的幾乎要掉眼淚。
“小大姐兒如此坦誠相授,老兒真是無以為報。”鍾大夫恭敬的施禮。
秋葉紅便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實沒什麼,我寫的也簡單,全靠你領悟了。”說罷臉色又鄭重幾分,“切忌嚴謹,還有別鑽死胡同,牲畜到底跟人不一,咱們做獸醫的要有經濟觀點。”
“經濟觀點是什麼?”胖哥在一旁問道。
再看鍾大夫以及鍾小哥都是一臉求知。
“這個嘛,就是不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去保證動物生命,還是那句話,盡人事聽天命,不強求。”秋葉紅笑道,“會了外科手術,也不是包治百病的,你可千萬別驕傲。”
“是,弟子謹記在心。”鍾小哥正容道。
“還有要自保,先讓他們簽了手術協議書,省的出了好心還沒好報。”秋葉紅笑嘻嘻的囑咐道。
“到京城裡,記得來找我啊,帶你下館子吃好的!”秋葉紅又笑呵呵的對胖哥說道。
胖哥點頭不迭,嘮叨著慧姐兒可別忘了我。
又說了幾句話,鍾大夫一家苦留秋葉紅吃飯不得,只能看著她走了。
回到家富文成已經領著人看了房子,他本就不善於講價,很痛快的就敲定了價格,一手交錢,一手交了房契。
從明日起,其實從現在起,這家房子就不屬於他們了。
動作真快,秋葉紅一瞬間都有些愣神,好像富文成迫切的要進京城去。
好吧好吧,京城裡。應該比這小小的紹興府牲畜更多吧?白花花的銀子在等著自己去搶呢,秋葉紅甩甩頭,甩掉那一丁點的惆悵,變得高興起來。
“我買了輛車……“富文成說道。
秋葉紅瞬間又從征服新天地的意想中回到現實。
“爹,你買了車花了多少錢?”秋葉紅古怪的問道,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舊馬實,五十五兩。”富文成答道,滿含歉意的看了眼秋葉紅,這歉意純粹是覺得車太舊而十分對不住她。
秋葉紅哀嘆一聲,好心的提醒一句,“爹,咱們房子賣了多少錢?”
“六十兩……”富文成順口說道,反應過來秋葉紅的意思,沉默了一下。
目前他們的狀況是真正的一窮二白,家裡一分錢都沒有了。
除了那些首飾,秋葉紅心裡不止一次的念叼。
“我還有今日的工錢……”富文成慢慢說道。
“沒關係,咱們這一路,我還可以當鈴醫呢!”秋葉紅忙說道,又指著在一旁撒歡的狗,“多多也可以抓個兔子野雞什麼的,咱們吃不完還可以賣。”
“對,我也能打獵。”富文成立刻說道,露出笑臉,拍著秋葉紅的頭,“好久沒吃肉了,打個野味給慧娘嘗嘗。”
到底是頭腦簡單還是大智若愚呢?秋葉紅看著富文成自信的笑臉,有些哭笑不得。
他們要踏上的是怎麼樣的一條旅程呢?
第二日陽光投進小院子的時候,父女二人已經收拾好了,並且秋葉紅還趁著吃早飯的空隙,從街上叫了一個收廢品的小販來,將裡裡外外的東西掃蕩了個盡光。
“這個不太好吧?”富文成小聲說道。
昨日看房子時家具都還在,今日再來屋子就空了,房主會不會很生氣。
秋葉紅正指揮著小販將牆角一個半大的小甕滾出來,根本就沒理會,不多時小販樂滋滋的收拾了一車,給了秋葉紅幾兩碎銀子高高興興的走了。
“至少能過幾天好日子了……”秋葉紅點著錢,也樂滋滋的說道。
秋葉紅將幾包衣服扔到車上,又從多多狗嘴裡要過掛了鈴鐺的竹竿,插在車前。
“走了啊,慧娘,坐好。”富文成一揚馬鞭子。
車還沒走到巷子口,就被一輛比他們豪華十倍的馬車堵住了。
多多狗很少出門,見了什麼都稀罕,立刻衝上去衝著對方的馬車就一頓狂吠。
一個穿著蔥黃底子交領比甲的丫鬟正好掀簾子問為什麼停車,被狗嚇了一跳。
“咦,二老爺,你們這是做什麼去?”丫鬟說道。
富文成不認得她,秋葉紅在後探頭一看,認得是大太太屋子裡的青鵉,便笑道:“原來是青鵉姐姐,勞煩你讓讓路,我們趕時間。”
青鵉聽了忍不進側頭看了眼馬車棚下掛著的,四角小燈,上面寫著“永昌富府”四個字。
別的時候青鵉不清楚,但就她出門的時候,還真沒人開口讓她們讓過路。
“二老爺,慧姑娘,是要出門?”青鵉笑道,“真是不巧,我們太太正好過來找你們。”
說這話,一掀簾子,露出車中端坐的大太太鄭氏。
大紅縷金對襟立領褂子,海棠高髮鬢,攢著飛鳳銜珠簪,半眯著眼,目光咄咄的看過來。
多多狗此時還在很沒眼色的狂吠,而它的主人,也很沒眼色的沒有制止。
“太太有什麼事?”富文成不冷不熱的問道,手裡舉著馬鞭子,隨時都在准備前行。
“也沒什麼大事,我就過來問二叔一句話。”大太太淡淡道。
“什麼話?”富文成帶著幾分警惕問道。
還是沒有讓路請她們到家裡說的意思,大太太冷笑一聲,那好,既然你們不嫌丟人,那咱們就在大街上說。
“昨個我們元哥來這裡,不知道給姑娘說了什麼?可是定下日子過去?要是定了,我們也好准備准備,總不能讓姑娘就這樣空著手從家裡出去不是?不明不白的算是個什麼不是?”大太太似笑非笑的說道。
她的話音才落,就被富文成臉色一變,手裡的鞭子唰的一下就甩了過去。
青鵉啊的一聲,立刻鬆了掀著簾子的手掩住頭臉,垂下的簾子正好擋住了內裡的大太太,免受了這一鞭子。
這一鞭子,讓趕車的人以及馬兒都受了驚,馬兒發出一聲嘶鳴,不安的刨蹄,車夫則慌亂的吆喝著穩住馬。
而多多狗則隨著富文成啪的一鞭子,嗖的一下跳到車前,張嘴就衝垂著腿的車夫咬了去。
第八十三章 打你又怎麼著
一聲慘叫頓時響起。
倒霉的車夫只顧著控制馬,哪裡想到會被一條幾個月大的狗給咬了,也顧不得馬了,就手拿鞭子抽了下來。
多多狗一口得逞,倒沒有像其它狗那樣死不鬆口,早嗖的一下掉頭回來了,馬鞭子連它的影子都沒撈到。
按道理說,不是該她這個做主人很拉風的伸手一指,去,在很淡定的一勾手,回,這樣演的嗎?
看著多多狗搖著尾巴一臉獻媚的在車前蹭來蹭去,秋葉紅真是無語。
它倒是表現了忠勇,又能及時避免自己吃虧,這是從哪裡學來的?狗有這樣的天性嗎?
果真是怪胎,小小年紀就這樣狡猾,長大如何得了!
“去,你惹爛攤子讓我收拾,還想要誇獎?”秋葉紅低頭呸了它一聲,故作嚴肅的說道。
“富文成!你好大膽子!”大太太震怒了,唰的扯開簾子,指著富文成道。
“我敬你是嫂子,以前的事不與你計較,我富文成受過你們的恩,我記得,但警告你一句,我家慧娘,不是你能隨意折辱的!”富文成輕輕甩著手裡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說道。
“我折辱?”大太太氣急反笑,說道,“哪裡用得著我折辱她?你家的姐兒,真是好本事,先是勾搭上了史小侯爺,也不知道存的什麼高心,達不到滿意了就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好事黃了,又將心思放到我二姐兒家的元哥身上,我就不明白了,當初哭著喊著不去,如今是怎麼了?偷偷摸摸的引人往家裡跑……”
她的話一氣的說了出來,聲音尖利,劃破了富文成和秋葉紅的耳膜。
這他娘的哪跟哪啊?這老太婆失心瘋了吧?怎麼說的胡話?
秋葉紅蹭的就從車上站起來,多多狗見狀也跟著欲試待發,歪著頭一雙眼緊緊盯著那個胖胖的婦人,喉嚨裡發出鳴鳴的聲音。
“你這個死老婆子,你是在家裡宅的太久了,腦子鏽掉了吧?”秋葉紅也是怒極而笑,不忘做個手勢示意多多狗不要衝上去。
大太太與青鵉此時都注意到這條看上去不起眼的狗,都嚇得哆嗦了一下,往車裡挪了挪,以免被突然咬到。
卻見秋葉紅並沒有縱狗行凶,都暗自鬆了口氣。
“……要不然就是你家二姐兒不受女婿待見?你就胡亂咬人出氣?”秋葉紅歪著頭笑道,一面擺著手,“你有氣在你家尋著小妾丫鬟婆子出出氣,她們靠著你吃喝過活,受了氣心裡就是罵你個半死,面子上也會跪下來多謝你教導,但是,你出了你家門,亂咬人就沒這麼好運了!”
說著哼了聲,一臉不屑的看著她道,“我又不靠你過活,你對我也沒有生養恩,你能指著我鼻子罵,我自己也能指著你的鼻子罵。”
說著話,果然一連串市井罵人的話就冒了出來,其間還夾雜著臥槽馬拉戈壁等大太太聽不懂的術語。
她怕什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她的生活姿態已經放到最低,罵罵人打打架也不會顯得多丟人。
更可惡的是,這期間秋葉紅還趁他們不備放了狗。
多多狗興奮的衝過去,一陣亂咬,已經放鬆警惕的眾人猝不及防,忙忙的往車上扒,幾個動作慢的被咬了一口,爹呀媽呀的亂叫。
大太太氣的倒仰,前一段話點的事實生生戳在她心尖上,後一段又是一連串的赤裸裸的罵詞,她出身詩禮之家,自小養的及其尊貴,秉承的教育是罵人不吐髒字,打人不見傷痕,哪裡聽過這樣的罵,更何況這些罵還是針對的自己!
大太太又羞又怒,臉上還火辣辣的疼,先不說挨罵的人是她,就算聽到這些罵人的的話也是一種侮辱。
“你……你這個不要臉的……什麼樣的娘……”大太太氣的直哆嗦,搜腸刮肚的找了些對她們這些上等人來說,極富有侮辱性的詞語來說,但在秋葉紅不打磕巴不重樣的罵聲前,實在是沒什麼氣勢。
開玩笑,她秋葉紅是從基層獸醫站混出來的,走村串戶看人對罵打架那是司空見慣,這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別的比賽。
但在詞窮的大太太冒出這句話後,秋葉紅突然就不出聲了,哼了一聲,坐了下來,還投給大太太一個自求多保的眼神。
多多狗察言觀色很是到位,見狀立刻也收起了攻擊性,還衝大太太那邊搖了搖尾巴。
“怎麼?沒話說了?我就罵你怎麼著吧,你不做虧心事……”大太太哼了聲,才要嘲笑,就有風破空響,接著就是青鵉一聲尖叫,同時還有富文成冷冷的聲音。
“我打你又怎麼著?不知死活!”
大太太一時間懵了,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臉上就火辣辣的疼起來。
這一次是真的火辣辣的疼!
大太太從小到大,出來進去都是丫鬟婆子護著,長這麼大從來沒摔過腳,唯一知道疼是什麼感覺的時候,還是生孩子的時候。
現在距離她生孩子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這種疼的感覺也早已經忘了。
“太太!”青鵉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哆嗦的手扯著帕子就衝大太太的臉撲了過去。
伸手摸了下臉,大太太看到手上的血跡,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接著眼一翻,暈了過去。
車後坐著的婆子們都尖叫著衝了過來,喊聲尖叫聲沸騰了整條街。
“她也暈血啊。”秋葉紅探了頭看,一面自言自語。
“不知死活!”富文成冷冷說道。
說這話揚起鞭子啪的一聲,看著已經傻掉的對頭的車夫,道,“滾!”
車夫的確懵了,聽了這話竟然真的就滾了下去。
而馬兒此時被眾的叫喊擾的煩躁不堪,在富文成揚起鞭子的時候,長嘶一聲就掉頭了。
“你個死人啊,看好馬!”冷不丁得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的丫鬟婆子們齊聲叮斥。
且不管這裡的熱鬧,富文成揚鞭催馬從他們身邊過去了,多多狗不忘趁機咬下不知啊個丫鬟婆子的一只鞋子當戰利品收藏,又引起一片驚叫。
“那個惡人跑了!”眼尖的婆子看到了,扯著嗓子喊。
“快去叫老爺少爺!”
亂哄哄的一陣後,馬車衝開看熱鬧的人群向永昌街去了。
隨著主角們的離去,竟猶未盡的群眾們交頭接耳的討論剛剛開始。
“嘖嘖,真是富家的大房的太太啊!”
“呵,你看到沒,是真的打了!臉上都是血!”
“什麼人這麼大膽子啊!”
“誰?你不認得了?就是將知府大人公子打個半死的那個唄!嘖嘖,富家太太真倒霉,怎麼惹到他了?據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
不到半日,這些話就已經從城西傳到城東,足夠這幾日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當天中午一大隊家丁操著家伙將富文成原來的住所包圍時,新接手的房主正站在院子裡破口大罵。
“人呢?”“快出來!”“綁去祠堂!”“老太爺傳你呢!”
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這群群情激動的人,新房主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問清是怎麼回事。
“大爺們是找他呢!天也!我也正要找!真是天殺的惡人啊!我好心讓他們住一晚,將我家的東西都偷光了!他是你們家的人?房主義憤填膺見到親人一般捶胸頓足的哭訴。
家丁們你看我我看你,這可不關他們的事,這小子該不會想讓他們負責賠償吧?
諒他也不敢!這時候一家子都在氣頭上,不看眼色的找死呢!
“人呢?富文成人呢?”大家齊聲喝問。
“走了啊。”房主楞楞道。
“走了?”“跑了?”大家交頭接耳的重復一番。
“跑哪裡去了?”又問道。
“跑……?”房主有些楞楞的,撓著頭想了想,“好像是進京去了吧……”
“快去告訴老太爺老爺,往京城方向跑去了……”不待房主說完,眾家丁叫嚷著又亂哄哄的去了。
至於富家大院的老爺們如何氣的幾天睡不著覺,又如何給京城沿路的親戚們寫信要捉拿逆子,富文成父女全然不知曉,也根本就沒打算知曉。
他們現在最上心的事,是今晚能不能找到一處借宿,以結束連續三天的野外露營。
自從出發後前四天過了幾天好日子以後,她們就開始這樣風餐露宿的行程。
山珍海味老吃也會煩,野外露營多了也不好受啊。
因為要保證這匹馬的健康,避免京城還沒到,馬兒就累死了,他們的行程一直是慢騰騰的,所以今天又是天色已經蒙蒙黑了,他們又落了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夜色再加上層層樹木格擋,前後看不到人煙。
“兩只,兩只兔子!”
隨著富文成一根削尖的樹枝快如閃電的扔了出去,草叢中突然跳出的兩只兔子被串成了一串。
秋葉紅歡呼著撲了上去,回到馬車旁,點起篝火,富文成拎著兔子尋水洗刷去了。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多多狗從草叢裡跳了出來,嘴裡叼著一只半大的母雞,得意洋洋的跑了過來,給主人獻上戰利品。
秋葉紅接過母雞看了看,再看多多狗嘴上滿是血,鼻頭上還沾著雞毛,就手用母雞在它頭上砸了兩下。
“你這個死狗!說,是不是又偷吃了?把剩的拿回來給我?”秋葉紅揪著它扎手的脖子,痛心疾首的數落道,“哎呀,你太過份了,哪有你這樣的狗的?狗是最忠實的,你看看你,讓你去打獵,竟然還敢藏私!一條好狗,一條真正的狗,應該是主人吃飽了你啃骨頭!哪有你吃飽了再打包給主人的事?
多多狗被她晃著,吐著舌頭獻媚的哼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等等。”秋葉紅晃夠了,一腳踹開多多狗,拎著母雞左看右看,“這是家養的雞?這不是野雞!”
說著話又抬腳向多多狗踹去,“不是說打獵嗎?你這條懶狗!……”
多多狗挨了她兩腳,就地打個滾,蹲在火堆前心滿意足的打個哈欠。
“哎?”秋葉紅想到什麼跳了起來,“既然有家養的雞,肯定是有人家了!”
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招呼多多狗,“起來,快帶路看看去!”
多多狗立刻搖著尾跑起來,不忘獻媚的叫兩聲。
“爹,那邊有人家,咱們過去看看。”秋葉紅大聲對不遠處的富文成說道,順便抽了根燃著的柴把當火把,見富文成站起身來應了聲,拎著兔子也慢慢的跟過來。
一人一狗很快走進樹林深處。
“把你的嘴弄乾淨!別讓人知道是你偷了雞,要是被發現了,我可不管你,把你送給人家燉了吃!”秋葉紅一邊走一邊數落。
多多狗跳過一叢荊棘,搖了搖尾巴,秋葉紅小心翼翼的扒拉著荊棘過去,借著手裡的火把,見自己是站在一塊溝壑邊上,對面一片平地果然散落著幾戶人家,黑夜裡忽閃著幾點燈火。
“跟鬼火似的……”秋葉紅打個寒戰,嘟囔一句。
這時多多狗猛地叫了一聲,同時一陣樹葉枯枝刷拉響,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黑暗裡突然冒了出來,發出一陣只屬於動物的低吼聲。
秋葉紅下意識的就將火把移了過去,這一看嚇得不由大叫,“妖怪啊!”
充作火把的樹枝就在這時燃盡了,借著最後一點光,秋葉紅看到面前出現的是頭類似牛的動物。
說它類似是因為外貌像牛,但雙目發紅,面色猙獰,嘴裡還張著一根粗大的獠牙,這可不是忠厚老實而著稱的牛該有的樣子。
“多多,你掩護,我撤退。”秋葉紅撒腳就跑。
話音才落。眼前黑影一晃,竟然是多多狗超過她,先撤退了。
“臥槽……你到底是不是狗啊!”秋葉紅哭笑不得,撒腳就追,差點撞在樹上。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1 12:41 PM
第八十四章 借宿
沒了火把,林子裡本就比平地上黑,秋葉紅就是想跑也跑不快,只怕沒被妖怪追上,自己就先摔個七葷八素的。
“怎麼了?”火光嗖的亮起來,富文成舉著一根燃著的木柴出現了,腳下還跟著搖頭晃腦,衝著秋葉紅身後旺旺狂叫,作勢衝鋒陷陣的多多狗。
那怪物沒有追上來。
秋葉紅拍著胸脯,只覺得是自己嚇了自己一場。
“去,膽小鬼!”秋葉紅踹了在身邊跳來跳去的多多狗,“竟敢自己先跑了!”
“是一頭牛。”富文成聽到動靜,舉著火把走了過去。
借著火把,這次看的清楚些了,果然就是一頭牛,看樣子狀態不好,身形消瘦,低著頭呼哧呼哧的喘氣,四蹄也不安的來回動。
“病了吧。”秋葉紅圍著看了看,因為病中的牛可能狂躁,她也不敢靠的太近。
“別管了。”富文成不再理會,看到不遠處的燈火,“那邊有人家,我牽馬車繞過來,你先下去等等。”
秋葉紅應了,富文成又燃著一根火把遞給她照明,便回頭鑽進林子趕馬車去了。
多多狗圍著那頭牛呲牙咧嘴,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行了,欺軟怕硬!”秋葉紅順手折根樹枝砸它。
多多狗跳開了,木制砸在牛腳上,牛受了驚抬起頭來,惶惶不安的左右晃動。
秋葉紅這才又看到牛的嘴,原來不是獠牙,而是舌頭,舌體腫大發硬,就像一根木桿子塞進嘴裡。
“果然是病了!”秋葉紅舉著火把走近牛,想要仔細診看。
牛受驚退後,並且低了頭,將一雙牛角對准了秋葉紅。
秋葉紅只好作罷,富文成趕著馬車從一旁的小路上繞了過來,二人向忽遠忽近的燈火方向尋去。
這是一個小村落,因為到了晚上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有多少人家。
“爹,這一家看樣子光景不錯。”
停在最外邊的一處小門小戶的宅院前,秋葉紅打量著對富文成低語。
院子裡突然響起狗吠,提醒主人外邊有人,也警告來人勿進。
多多狗立刻毫不示弱的也叫了起來,只不過因為小,聲音比得過裡面狗的氣勢。
隨著這兩只狗的叫聲,村子裡響起此起彼伏的狗叫。
但這一番動靜並沒有引來人詢問,秋葉紅側耳聽去,宅院裡依舊安安靜靜,似乎人都睡死了。
死……秋葉紅打個寒戰,拉著富文成的袖子,往他身邊靠了靠。
狗叫聲漸漸沉靜了下去,四周又陷八一片靜謐。
富文成親自上前拍門,一面說著叨擾了。
敲門聲又引得狗吠起來,在富文成幾乎要消磨完耐心時,踢打踢打的腳步聲終於在內響起了。
“誰?”一個帶著幾分怯意的老年人聲音問道。
“過路的,夜露不堪行,老丈行好心,讓我們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富文成說道。
內裡沉默片刻。
“不方便就算了,千萬別為難。”秋葉紅忙說道。
門輕輕來開了一條縫,似乎有人舉著燈打量他們。
“你們從哪邊過來的?”老詢問道。
“哦樹林那邊……”富文成說道。
話音才落,開了一條縫的門砰的又關上了。
富文成頓時不高興了,一手按在門上,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沒有被妖怪吃掉……你們是人還是鬼?”老丈哆哆嗦嗦的問道。
富文成與秋葉紅有些不解,互相看了眼。
“妖怪?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妖怪!”富文成狐疑的說道,“你不留宿就算了,拿這個推搪什麼!”
說完拉起秋葉紅,“慧娘,咱們走。”
門咯吱一聲又打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提著燈籠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這位大兄弟……”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目光在富文成及秋葉紅身上了轉又轉,又看了眼馬車,多多狗此時跳起來,衝他呲牙咧嘴的叫了一聲。
彰顯著活生生的人氣,老人家頓時安心了。
“我們這裡最近不太平……你這深更半夜的敲門,又是從那邊過來……”老人家帶著一點笑意解釋道,說這話眼睛不安的四下亂看,“快進耒,外邊可睡不得。”
“那多謝老丈了。”富文成與秋葉紅忙施禮道謝。
老人家將門打開,很慌張的急急忙忙的把馬車幫著往裡趕,一面不安的四下看,似乎黑暗的夜色裡隨時都能蹦出一個吃人的妖怪。
“老人家,這世上真有妖怪?什麼樣的妖怪呢?”秋葉紅見他的樣子,不由捂著嘴笑問道。
“噓,小姑娘,你小孩家不知道厲害……”老人家忙忙的拖住門,一面小聲道,“嘴裡長著大牙……娘個犄角能把你肚子捅破……”
“哈,”秋葉紅忽地失笑,她知道這是什麼妖怪了。
“老伯,是不是那頭牛?”秋葉紅笑道。
老人家嚇了一跳,“小大姐兒,你見到了?”
“那頭牛是病了,哪裡是妖怪呀!”秋葉紅哈哈笑道。
他們此時已經走近院中,院子裡的大樹上撿著一只大黃狗,見來了生人以及生狗,開始拼命的狂吠起來。
多多狗挑釁般的走過去,在大黃狗夠不到的範圍,大咧咧的撒了泡尿。
院子頓時響起大黃狗瘋了一般的狂叫。
“病了”老伯嚇了一跳,“黃大仙說是妖魔附體了,大家正籌錢要他降妖呢。”一面古怪的看了眼秋葉紅,“你這個小姑娘,怎麼知道是病了?”
原來是有人想要斂財,怪不得妖言惑眾。
秋葉紅掩著嘴笑了,一面指車上插著的木棍,上面的鈴鐺一聲一聲的響著。
“老伯,我是鈴醫,專門看牲畜的鈴醫,我方才看過那頭牛了,雖然還不知道到底什麼病,但可以肯定是病了,不是妖魔附體了。
老人家啊了一聲,又睜眼打量秋葉紅,見她年紀不大,穿著簡樸,再看馬車上,果然掛著一個鈴鐺。
“你是獸醫?”老人家將信將疑。
正在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廝揉著眼,從院牆門走出來,手裡提著一個燈籠,不樂意說道:“三伯,怎麼這麼吵?吵得少爺不能睡!”
一看院子裡站著生人,此人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人?怎麼隨便讓生人進家了?”
“哎呀,小山哥兒,你來的正好,快去告訴少爺,四郎家的牛不是妖怪。”老人家見他一拍腿,忙忙的說道。
被喚作小山哥兒的人一愣,“三伯,你做夢呢?說什麼胡話!”
老人家便指著富文成父女,將秋葉紅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催著小山哥進去說一聲。
“真的假的?別是想混吃混喝吧?”小山哥嘟囔道,耐不過老人家的說好話,丟下一句,“先等著,我去問問少爺,有沒有你們的地方住。”
“有勞小哥兒了。”秋葉紅忙笑著道謝,看那小哥兒往內裡去了。
“我們少爺最是心腸好,二位安心便是。”老人家笑呵呵的安慰他們。
富文成給他道謝,說了兩句話,就聽內裡有人道:“可是紹興府的富小大夫?”
接著一個人快步走了出來,身後兩個小廝提著燈籠小跑跟著。
自己的名聲已經這麼大了?秋葉紅心中哈了一聲,抬眼去看,不由咦了聲。
“陶少東家?”秋葉紅楞了愣,“這是你家?”
說話的同時,來人已經走到眾人面前,許是已經睡下了,所以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外罩了一件暗青披風。
正是春和押的的少東家,陶鈞。
第八十五章 木舌脹的牛
“聽說你們早就往京城裡去了,怎麼才走到這裡?”陶鈞問道。
此時賓主相見,因為這家宅院不是很大,又住滿了陶鈞的隨從,所以安排客房要等一會,陶鈞請富文成父女在客廳暫時落座。
陶鈞對富文成做了自我介紹之後,又問了這句話。
“你是典當鋪的?”富文成沒有回答他,而是打量他一眼,問道,“你怎麼認得我家慧娘?”
這個答案還用問?陶鈞一愣,目光一轉,就見秋葉紅在一旁衝他擠眼。
“我一位親家兄弟的馬兒病了,是慧姑娘看好的。”陶鈞笑道。
富文成這才不言語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往京城去了?”秋葉紅插話問道。
富文成轉開的視線又移了回來。
“對,你怎麼知道我們早就往京城去了?”他點點頭,跟著重復一遍。
秋葉紅原本只是想要岔開話,避免富文成再糾結為什麼跟開當鋪的打交道,隨著找了句話說,被富文成緊跟著一問,才覺得問的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那個……”秋葉紅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忙補救道,“可是鍾大夫告訴你的吧。”
其實富文成當街抽了富家大太太一鞭子的事,已經傳遍了全城,誰都知道富文成攜女變賣房產往京城出逃了。
只不過作為當事人的父女二人並沒有往心裡去。
“是,因為急著上路,又怕傷了馬,所以去問了鍾大夫,才知道你們進京去了,”陶鈞微微一笑道。
秋葉紅哦了一聲,點點頭,又沒話找話的問些你怎麼也在這裡啊之類的話。
“這是我家舊年的產業,正好路過就住在這裡了。”陶鈞說道。
說著話,打掃客房的人來回收拾好了,因夜色深了,三人散去各自休息去。
一夜無話。
好幾天沒睡過舒服的床了,秋葉紅一覺睡到天大亮,才睜開眼伸個懶腰,就聽外邊有喧嘩之聲,似乎有很多人在吵吵什麼。
“爹,”秋葉紅穿衣梳洗完畢,打開門就見富文成從前院走進來,“前邊怎麼了?好多人說話。”
“吵醒你了?”富文成只關心這個。
秋葉紅笑嘻嘻的擺擺手,說了句我早醒了,見富文成身後一個小廝欲言又止。
“那就好,我包裡還有乾糧,吃點,咱們上路。”富文成道。
“富大爺……”小廝在後吞吞吐吐的說道,“……慧姑娘可得閑了……”
“急什麼,吃完飯再說。”富文成回了他一句。
“什麼事?”秋葉紅忙問道。
瞧這樣子是跟自己有關。
“呔……爾等不聽,就等大禍臨頭吧!”一個突然拔高的聲音從前院傳來。
這話引起的吵嚷聲瞬間更盛。
“道長來收妖了……那個,少爺說先請你看看再說……”看著秋葉紅不解的樣子,小廝忙趁機解惑。
這個姑娘睡得日頭老高了還不起床,少爺好脾氣不來催問,他們這些下人的,又被富文成黑著臉看著有心沒膽來催問。
一直拖到現在,外邊已經群情激憤了。
秋葉紅哦了一聲,反正剛起來也沒胃口,想起那頭可憐的牛,忙從車上拿下藥箱。
“爹,先看看去。”
只要她開口,富文成就沒有意見,小廝忙搶過藥箱,殷勤的帶路。
來到前院,不大的院子已經站滿了男女老幼,看穿著打扮是此處的村民,一個個激動的互相交談著。
孩子們則緊緊依偎在父母跟前,神情裡帶著幾分恐慌也有幾分好奇。
淡紫交領袍的陶鈞不喜不怒的站在院子中,在他身旁的是一個胖乎乎的穿著道士袍的老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原本栓大黃狗的樹下,大黃狗已經被牽走了,此時栓在那裡的就是昨晚秋葉紅見到的牛。
“小大夫來了。”昨晚見過的小廝眼尖看見秋葉紅過來了,忙喊道。
陶鈞和老道都看了過來。
“小大夫。”陶鈞微微一笑道。
而老道則斜著眼打量秋葉紅,用鼻子哼了聲。
原來是個小姑娘!小小年紀當什麼大夫!定是個混吃騙喝走江湖的!
秋葉紅也毫不客氣的打量他幾眼,一看就是吃喝不錯,養的身胖面白的,白髮長眉,手裡搖著拂塵,乍一看倒有幾分仙氣,只不過一雙眼太俗氣,滴溜溜的亂轉。
“諸位鄉親,這位是紹興府的小大夫,就是專門看牲畜病的。”昨晚的老伯立刻給眾人介紹,一面不忘補充一句,“……小大夫昨晚就跟牛打過照面,這不還好好的……大家別怕,小大夫說了,這牛是病了……”
人群裡響起嗡嗡的議論聲,懷疑驚奇各種各樣的眼神都看過來。
“哼。”老道甩了下拂塵,仰著頭道,“好好的?小姑娘自己還不覺得吧?我瞧你印堂發黑,顯然已經陰靈侵體了……”
這話讓眾人發出一陣驚呼。
秋葉紅嘿嘿笑了,順口問道:“那老仙人幫我驅魔要多少銀子啊?”
果然是小姑娘經不得嚇,老道對她一句老仙人說的心花怒放,哼了聲道:“算了,貧道能遇到你,算你有緣,不收你錢,記得沐浴焚香齋戒三日即可。”
“師傅,時辰到了,快驅魔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一直跟在老道身旁的一個童子打扮的年輕人,做出一副焦急鄭重的模樣大聲說道。
人群熱鬧起來,老道便點點頭,不再理會秋葉紅,跟兩個弟子低語幾句。
“凡是祈求平安,不被邪魔騷擾的,將串了紅線的錢放到盤子裡……”兩個弟子各自拿著一個銅盤開始在人群中穿梭,一面大聲說道。
村民便爭先恐後的將准備好的串了紅線的錢往盤子裡放,不一會兩個盤子都堆的滿滿。
“少爺……”盤子轉到陶鈞面前,幾個小廝遲疑的都看向陶鈞。
陶鈞拿出一吊錢,卻是沒有往盤子裡放,而是遞給了秋葉紅。
“小大夫,可夠診費?”
秋葉紅抿嘴一笑,接過錢掂了掂,道:“夠了夠了,只這一份就夠我給你們全村人驅魔了,我可比這個老道收費便宜多了。”
說罷打開藥箱,戴上副布做的簡易手套,不理會眾人的驚呼,走近被綁的結結實實的牛。
舌色青紫,口內流涎,舌體腫脹的已經塞滿嘴,不得已吐露在外,乍一看就跟嘴裡插了木頭一般,夜色裡看果然很像野獸的大牙。
“呔,小姑娘,竟與魔為伍,到底是何來歷”老道以及幾個弟子紛紛呵道。
同時老道嘴裡念念有詞,拂塵向秋葉紅胡亂的掃去。
“來什麼歷啊!紹興府來歷!”秋葉紅呸了他一聲,彎腰從藥箱裡撿起一根金針,隨便招呼身旁一個小廝,“這位小哥,幫個忙來。”
小廝嗖的一下跳開了,打死不敢上前。
“要幫什麼?”陶鈞聽見了便上前幾步。
秋葉紅見是他,噗哧笑了。
陶鈞醒悟過來,臉色微微一紅。
“你笑什麼?”富文成走過來,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
“沒什麼,少東家穿的這麼好,我怕弄髒了他的衣裳。”秋葉紅說道。
“我來吧。”富文成說道。
陶鈞向後退了退,又見秋葉紅衝自己做了個無聲口型,愣了愣,才辨出意思是,你別往這裡看,不由笑了笑。
“這位是紹興府最有名的獸醫,專門看牛馬病的小大夫,曾經給病牛刨腹療傷,人稱小神醫,大家如是不信,到臨近紹興府的地界一問就知道。”陶鈞轉過臉,對這驚疑不定的村民說道。
陶家的人在此處人緣不錯,聽他這麼一說,原本驚訝惶恐害怕的村民都有些猶疑起來。
老道眼瞧著那小姑娘擺出的工具以及架勢,不像是走江湖騙人的,再聽這麼一說,頭上就冒出冷汗了。
“哼,爾等不信,放縱惡鬼,遲早娘成大禍。”老道義正嚴詞的感嘆一句,將拂塵一甩,“徒兒們,咱們走……”
眼見老道要走,又說那番話,村民們又害怕起來。
“慢著,先別走,老仙人!”秋葉紅百忙之中不忘喊了句。
眾人的目光被她吸引過去,陶鈞下意識的也跟著看過去,又想起什麼,忙轉過頭。
這時的秋葉紅已經放完了舌底血,正就著小廝打來的井水洗刷舌面上的污物粘液。
看著很快染紅一盆水的血,膽小的村民都閉上了眼。
秋葉紅用金針在舌面一挑,落在手裡一物,衝轉身要走的老道揚了揚,道:“老仙人,你也來瞧瞧,妖魔我抓住了!”
富文成伸手接過,攤給眾人看,原來是一顆芒刺。
“這個牛呢,是不小心吃嘴裡芒刺,扎在舌面上,扎破了舌面牙齦,又喝了不乾淨的污水,感染了舌放線菌,熱毒浸入心經,心火衝上與舌,患了這個病,就會使舌頭發脹如木,所以又叫木舌脹,不是什麼大病,你們誰家有日常吃的黃連黃柏連翹桔梗?秋葉紅一面說一面看向村民。
就有一個村民怯怯的道:“我家有……”
“那勞煩大哥拿一些來,磨成細末,加上些蜂蜜,每天給牛抹在舌面上,三天之後,保管就好了。”秋葉紅笑道,一面褪下手套,准備洗手。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議論紛紛,再看此時的牛,放了舌底血,舌頭也不似原先那麼可怕,精神也好了些。
“那老道跑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果然見那老道和兩個徒弟夾著錢已經跑遠了。
這一下人群哄的一聲亂了,知道上當受騙的村民立刻叫嚷著追了上去。
院子裡又只剩下他們幾人了。
“我早說這牛是病了,偏過來一個老道,神神叨叨的在四郎家的牛圈外搗騰了一番,說是有妖物出沒,也是巧了,四郎的媳婦正病著再加上過了一日,這牛突然就成這樣了,大伙可不是嚇壞了……”老伯笑呵呵的說道,“真是多謝小大姐兒,要不然白白被人騙去錢,還得損失一頭牛。”
“畜生有病不能言,本就是受罪,還要被人借此污蔑,可憐。”秋葉紅搖頭說道,洗完手,收拾完藥箱。
陶鈞這才走上前來,道:“姑娘還沒吃飯吧,已經重新做了,快請去。”
秋葉紅笑著搖搖手,道:“多謝了,耽誤不少時間了,我跟我爹這就走了。”說完又補充道,“我們帶著乾糧呢。”
陶鈞一愣,看富文成已經牽了馬車出來,顯然沒料到他們果真說走就走。
再看他們的馬車,馬兒瘦弱,車破舊,還有一條歪頭小黑狗叼著一只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鞋,一搖一晃的跟在車後。
怪不得提前走了這麼多天,還能跟自己遇到。
“富二爺……”陶鈞思量一刻,對富文成道,“我也要往京城去,不如咱們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可好?”
富文成看了他一眼,想也沒想的搖頭道:“你們人多,我照應不過來,大家還是各走各的吧。”
陶鈞沒料到這個回答,怔了怔。
秋葉紅聽了吃吃笑了,拍著衣裳爬上了車,多多狗搖著尾巴示意也要上車,被秋葉紅踹了一腳。
“陶公子,咱們京城見了。”秋葉紅衝他擺擺手,馬車駛出院門,慢慢的向大路去了。
“切,窮酸!咱們好心照顧他們,還不領情!”一個小廝撇嘴說道,一面討好的看向自家主子。
“窮是窮,不過不酸。”陶鈞淡淡道,一面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遠去的人影,“這窮也不是一生下來就窮……”
“少爺,咱們今日走不走?”小廝聽不懂,便問別的話。
“走,去收拾吧。”陶鈞說道,轉身向屋內走去。
一轉身跟端著方才那盆血水的小廝頂頭碰,這一瞧只覺得眼一黑。
“少爺!”院子裡響起眾人的驚呼。
因為富文成父女的三餐要多賴於野味,所以走的多是小路,這一路上便沒有跟陶鈞的隊伍碰上。
十天之後,一場綿綿的春末的細雨飄下來時,風塵滿面的父女二人終於看到隱隱的城門了。
“看,爹,那是城門嗎?上面寫的什麼?”秋葉紅坐在車前,手裡舉著一把破了邊的紙傘,興奮而又好奇的指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問道。
多多狗趴在她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咬著自己的尾巴玩。
“東京開封府。”
富文成說道,一面抬起頭,望著那的灰撲撲的城門城牆,十幾年過去了,跟他們離開那時依舊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走的時候是三人,回來的卻是兩人。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1 01:02 PM
第八十六章 請安去
孫家內院一條只容兩個人並肩通過的小夾道上,此時正大有三個人兩前一後的快步而行。
這是三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都穿著綠甲衣束著水紅腰帶,手裡各自拎著一個海棠花食盒。
“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
穿過一道粉花牆院門,就是一棟三間正房的小院落,門上刻著“春來”二字,一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鬟正依著廊柱剔牙,看到她們不高興的問道。
“寶珠姐姐。”三個小丫頭忙施禮,一面賠笑道,“少夫人那邊有客,廚上一時騰不開人手,姨奶奶要的飯做的慢了些……”
被喚作寶珠的丫頭帶著幾分不高興撇了撇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門簾子一動,穿著秋香色斜襟比甲白色百褶裙,手裡捏著一塊蔚藍綉花汗巾的丁香走了出來。
“姨奶奶。”寶珠忙搶著過去扶著她。
“方才說什麼?少夫人那邊有客?”丁香問道。
“是。”三個小丫鬟忙回道。
“什麼客?少爺在家呢?”丁香趕著問道。
三個小丫頭你看我我看你,都垂下頭,她們只不過是這個院子裡的三等小丫頭,家裡來了什麼客哪裡輪得到她們知道,少爺主子在不在家,更是問也不敢問。
“問你們話呢,啞巴了?”寶珠瞪了三個丫頭一眼。
丁香此時也回過味來,擺擺手道:“罷了,她們也不知道。”說著話抬腳就走,“今日天不好,我起得晚了,還沒給小姐問安呢,咱們去吧。”
雨雖然下的不大,不緊不慢的,但地上也濕了。
“姨奶奶,少夫人不是說不用你去?你病剛好,再養養吧。”寶珠有些不樂意,嘟著嘴道。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丁香的臉都拉下來。
“她巴不得我不去,好讓青黛那丫頭露臉……”丁香絞著手裡的帕子,重重的跺了跺腳,咽下了餘下的話。
寶珠反應過來,忙從屋內抓了把傘,親自舉著扶著丁香向孫家少奶奶富二姑娘的院子走去。
富二姑娘的院子比丁香的院子大了不止一倍,孫家老爺不在京,孫少爺自然就是一家之主,作為一家之主的正居室自然不一般。
兩個細腰長身的丫鬟正說笑著打內裡走出來。
“春桃姐姐,杏兒姐姐。”丁香立刻笑著迎了過去。
這兩個是富家過來的丫鬟,見了丁香連面子上的尊重都沒有。
“丁姨娘怎麼過來了?”春桃皺眉道。
“這天不好,仔細滑了腳。”杏兒緊跟著補充一句。
“我們姨娘來給夫人問安呢。”寶珠搶了一句話道,面帶幾分不滿。
不就是因為從你們家過來的,就能小瞧人了不是?
以前不管怎麼樣,現在可是姨娘,孫少爺第一個姨娘,何況,先前幾個月,書房伴香的就是我們主兒,少夫人怎麼啦,住著這麼好的院子,一個月見不到少爺三回。
瞧那病怏怏的樣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
寶珠是孫府裡家生的丫頭子,原本做漿洗粗活的,分院子時正好跟了丁香,不出幾天就被提撥成丁香跟前的大丫鬟了。
春桃和杏兒臉上閃過一絲嘲笑,低下頭道:“姨娘真是,都說不用來了,還來,這才好了些,該多養養才是。快些進去吧,別在雨地裡。”
“小姐有客?”丁香遲疑道,怯怯不安的道,“不如先問問小姐,我方便進去不?”
“客人走了,只坐了坐。”春桃爽利的答道,一面側身讓開路。
丁香便不再客氣,扶著寶珠搖搖的進了。
“丁姨娘來了。”站在屋門口的兩個丫頭忙向內說道,一面打起簾子。
丁香低頭走了進去,看著腳下光潔照人的地磚,一陣暖香撲面而來。
二姑娘自小的習慣,她住的屋子比外邊的溫度都要高一些。
“怎麼過來了?”二姑娘軟軟的聲音從左側方傳來。
丁香順著聲音看去,左邊是有隔扇的圓光罩,透過門洞,看到富二姑娘正坐在裡面的臨窗塌子上低頭看什麼書。
新挽了婦人髮髻的青黛就站在她的身旁,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可是悶了?你病著這段,我不方便過去看你,少爺跟前也沒個人,青黛也走不開,也不能去陪你說說話,聽說你好了,我正說過了午去看看你。”富二姑娘慢慢說道,一面將面前的書合上,抬起頭來。
橘黃鑲邊對襟紗衣搭著一條同色的高腰儒裙,這還是在家時的舊衣,來這麼久,還不如自己,至少新衣裳就添了三套了。
富二姑娘挽著高髻,插著小鳳釵,面色依舊孱白,過了年換下了冬裝,人顯得更瘦弱了。
看這樣子,保不准真的一陣風就能吹倒呢。
丁香一面看著她,一面帶著幾分惶恐走進來連說不敢,又說自己不爭氣,吹了一陣風就病了,幫不上小姐的忙,還盡添亂,說著眼圈就紅了,拿著帕子抹淚。
青黛咳一聲,拉她在隔扇旁的一溜椅子上坐了,道:“你不說,小姐也知道你的心,快別這樣,小姐正心裡不自在呢。”
丁香聽了立刻拿下帕子,站起來,帶著幾不安又惶急的道:”……我聽說大太太怎麼不好了?可是有這回事?”
“還不就是被那個白眼狼二太老爺家的……”青黛憤憤道。
富二姑娘咳了一聲,打斷她,道:“已經沒大礙了,無妨。”
正說著話,門外有丫頭亂跑,一面回道:“少爺來了。”
青黛與丁香同時往門邊走去,面上難掩驚喜,富二姑娘看在眼裡,不過微微一笑,慢慢站了進來。
孫元至穿著暗青圓領袍,束著冠走了進來。
“少爺。”青黛與丁香一左一右的施禮,嬌滴滴的聲音傳達著歡喜。
孫元至看也沒看二人,徑直坐下來,富二姑娘此時也走了出來。
“王大人走了?你沒陪著去?”她含笑問道。
“嗯。”孫元至皺著眉頭,也不知道聽到沒聽到她的問話,不待屋內三人再說話,想起什麼似地又站了起來,抬腳要走。
“對了,有件事請爺替我打聽著些。”富二姑娘突然道。
孫元至停了腳,側頭看她說話。
“我有個妹妹,進京來了,她自小沒了母親,日子不太好,原本在紹興府有家裡人照看著,如今到京城來了,我少不得得過問一下,我這身子不好,也不方便出門,爺常在外邊走動,替我看著些。”富二姑娘慢慢說道,一面想起什麼似地又微微一笑,“我這個妹妹古怪的很,我要不去找她,她定然不來找我的。”
“你這個妹妹……”孫元至開口道,”叫什麼?”
“慧娘,富慧娘。”富二姑娘目光溫和的落在孫元至臉上,軟軟的說道。
“她進京了?”孫元至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怎麼了?你……知道她?”富二姑娘單眼皮的平淡無奇的雙眸一轉,詫異的問道。
孫元至沒有作答,轉過臉說了聲我知道,卻沒有再抬腳。
“爺今個在家吃中飯還是出去?”富二姑娘問道。
“時候不早了,就在這裡吃吧。”孫元至乾脆的說道,轉身向右的小隔間去了。
“去,伺候爺更衣。”富二姑娘對丁香說道。
丁香大喜,哪裡還有半點大病初愈的樣子,幾步就跟了進去。
青黛絞著帕子看著她的背影。
“小姐,小姐,爺在你這裡吃飯了。”青黛轉過臉,難掩欣喜的對富二姑娘低聲道。
富二姑娘嘴邊滑過一絲淡笑,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內室的方向。
“你去傳飯吧,難得咱們一家人聚聚,你跟丁姨娘都在這裡吃吧。”富二姑娘淡淡道。
青黛大喜,應著是,忙去了。
第八十七章 撿生意
自從成親到現在,除了大年初一,夫妻二人終於又坐在一起吃頓飯了,而且兩個美妾也能相陪在座,一時間,整個後院人人高興,富二姑娘一向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的院子,難得的熱鬧起來了。
丫鬟婆子們魚貫進出,很快就擺上一桌豐盛的宴席。
秋葉紅這個時候,也到了飯點,坐在車上,拿著一塊夾了乾肉的餅子吃的正歡,一面不時踹開要嘴吃的多多狗,一面看著富文成趕著車穿大街繞小巷。
果然是京城人士啊,瞧著路熟悉的,閉著眼都能走。
馬車在一條低矮的巷子前停下了,兩邊青磚灰牆,緊緊擁擠著四五戶人家,都是窄門小房檐。
秋葉紅將剩下的幾口肉餅扔給急得跳腳的多多狗,拍了拍手探過頭往裡看。
“爹,這是誰家?在這裡有親戚嗎?”秋葉紅問道。
巷子窄,過不得馬車,富文成將馬車栓在巷子口的系馬樁上,秋葉紅也不用他扶,自己跳下來。
“咱們家。”富文成說道,一面帶頭向裡走去。
竟然還有房產!秋葉紅大喜,這次起點夠高的。
緊跟著走進去,停在中間一個窄窄的門前,房檐上的野草已經綠油油的長起來了,門上掛著把鐵鎖,鏽跡斑斑。
富文成雙手將鐵鎖一扯再一推,門刷拉一聲開了。
秋葉紅揮著手,蕩開散落的灰塵,心急的多多狗則被罩了一頭的蜘蛛網,旺旺叫著亂跳。
進了院子了,院中一顆棗樹,冒了綠芽,地上的青磚院裡也擠出了嫩草,腐爛的落葉圭子一年又一年的堆積,走在院子裡,只覺得腳下黏黏的滑滑的。
“這都多久沒住人了?”秋葉紅抬腳在多多狗身上蹭去鞋底的污物,一面感嘆。
三間屋子倒還結實,總得來說,打掃一下當下就能住了。
“你們是什麼人?”門外有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問道,“這家房子主人不在……”
秋葉紅聞聲回過頭去看,見一個戴著青布小帽的男孩從門外探過半邊臉,一只大眼忽閃著怯意以及詢問。
多多狗見狀呲牙咧嘴的撲了過去,嚇得這孩子呀的一聲,咚咚跑了。
“回來,就敢欺負小孩子!”秋葉紅喊了一聲,多多狗得意洋洋的晃著尾巴跑回來,用鼻子在院子裡拱來拱去。
“我去隔壁借掃帚,打掃一下,慧娘,你先到巷子外的馬車上等等。”富文成推著她往外走。
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站了過來,似乎正在槳洗,雙手都濕淋淋的。
“你們什麼人?怎麼隨便進……”她拉著臉問道,雙眼探照燈一般在這兩人一狗身上盤旋。
“李家妹子。”富文成說道,難得露出一絲笑。
這個婦人一愣,揉了揉眼,雙手在腿上一拍,大嗓門道:“這……這是文成大哥?天呀……你可回來了!”
說著話,目光落在一旁正好奇的大量自己的秋葉紅身上。
“這是……你的姑娘?”李家妹子又在身上抹了兩下手,拉著秋葉紅的手左看右看,“長的真俊啊。”
秋葉紅咧嘴一笑,“嬸嬸你也很俊。”
李家妹子哈的一聲笑了,又抹了兩下眼淚,笑道:“這孩子真會說話。”又往他們身後看,“嫂子也來了吧?嫂子呢?”
富文成面色一暗。
“我娘過世了。”秋葉紅忙說道。
李家妹子顯然沒料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摸著秋葉紅的頭,“可憐的娃,沒事,回家來,嬸嬸以後疼你。”
避開這個不愉快的話題,她大聲的邀請富文成父女到她家裡坐。
富文成從來就不會客氣,於是跟著去了。
這家的院子比他們的更小,扯著一條繩晾曬著打著補丁的衣裳被子,幾乎過不下人。
見他們進來,一個躲在門後的男孩子刺溜一下就進了屋子。
“臭三!端水!搬凳子!”李家妹子扯著嗓子喊道。
就見那個男孩子低著頭挪了出來,放下兩個凳子,又用連個缺了邊的粗碗倒了水。
“這是你的娃?多大了?”富文成問。
說著話,父女倆都端起水,咕咚咕咚喝乾了。
再看這父女倆的樣子,李家妹子眼圈又紅了,沒娘的孩子真可憐,沒老婆的男人也可憐。
“這是我家三兒,十三歲了,上頭還有兩個丫頭,都嫁人了。”李家妹子一面說,一面抄起院子裡的大掃帚。
李家三兒躲在晾的衣裳後頭,偷偷的看著秋葉紅,秋葉紅看到了,衝他咧哼一笑,那孩子立刻低下了頭。
李家妹子很快召集了一眾街坊鄰居,看起來富文成人緣不錯,客套話都說話,七八個男人婦人都過去打掃去了。
這邊秋葉紅坐在李家妹子院子裡,對這門口擠著的好奇打量自己的,一眾小姑娘小伙子笑得嘴角抽筋。
這些孩子最大的跟她同歲,最小的正在地下爬,穿的衣裳都是補丁摞補丁,小姑娘們的頭上最多有個紅頭繩,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的看著秋葉紅,誰也不好意思上前說話。
人多力量大,不過吃頓飯的功夫,那邊的房子就收拾好了,街坊鄰居各自送了些鋪蓋,整個院子就煥然一新了。
雖然每個人的眼神思都閃著好奇,很想了解他們父女這幾年的生活,但大家很懂禮貌的沒有開口詢問。
日子就這麼安定下來了,他們的銀子也徹底告罄。
“爹,你又要出去啊?”一大早,秋葉紅伸著剛走出來,就見富文成准備開門出去。
“飯做好了,鍋裡捂著,你自去吃。”富文成說道,“我出去一下,你要悶了,去李家嬸子那玩,餓了,在她家吃就行,別不自在。”
“你出去做什麼?”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自從住進來,富文成每大都是起早貪黑的,秋葉紅最開始懷疑他在外打工,但沒見拿錢回來。
“我去找個人。”富文成遲疑一下,慢慢說道,不待秋葉紅再問便走了。
看著鍋裡的飯,秋葉紅可肯定富文成一定一口也沒吃,這麼大一個漢子,總是餓著可怎麼得了。
看著多多狗在腳下眼巴巴的望著自己手裡一塊餅子,秋葉紅嘆了口氣。
“慧姐姐,你到底要買什麼?”將十個手指頭都舔了一遍的小女孩終於忍不住問道。
秋葉紅用一塊李嬸子給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糖,雇傭了這個鄰居家比自己小一歲的姑娘,小玉,每日帶著來到繁華熱鬧的街上尋找謀生之道。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光是這條街,今天已經轉了兩圈了,小玉走的腳都疼。
“我啊。”秋葉紅搓搓手,笑道,“什麼也不買,我在等著撿生意。”撿生意?
這個姐姐見了店鋪根本就不進,不管是點,鋪子還是衣料首飾鋪子,尤其是身上還背著一個箱子,專盯著人家藥鋪,真是搞不懂。
“慧姐姐,你這個箱子裡放的什麼?”小玉早就好奇了,此時混熟了,便忙問道。
“這個啊,是藥箱。”秋葉紅拍了拍答道。
“藥箱?”小玉睜大眼道,“慧姐是大夫嗎?”
秋葉紅隨後應了聲,目光又放在面前這個藥鋪裡,她們已經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了。
這個藥鋪可比秋葉紅在紹興府見到藥鋪大多了,四開間五開門,掛著鎏金的大字“合慶堂”,兩邊掛著豎匾分別是“桶井元珠”“橘杏春秋”。
果然是天子腳下,氣勢不凡。
此時店鋪裡站了三四個人,正跟店裡的伙計爭論什麼,其中一個是穿著粉橙繡梅花對襟褙子的年輕姑娘,梳著飛燕髻,榜著珠釵,形容俊俏,當然這個不是吸引秋葉紅注意的原因。
讓秋葉紅停下腳步,認真看了半日的,是這個姑娘懷裡抱著的一只通體烏黑的貓。
秋葉紅對貓狗之類的動物沒什麼研究,也看不出什麼品種,但作為獸醫的眼光,她可以看出來,這只貓此時狀態不太好。
“呸!吹的神仙似的!貓怎麼啦?貓怎麼啦?我這貓比你的命還值錢呢!”
藥鋪裡這個姑娘突然發脾氣了,大聲的噪道,“走,走,瞧你就是個庸醫樣。”
說罷氣呼呼的走了出來,身後二個小廝並一個丫頭忙跟著去來,藥鋪裡的伙計也好大夫也好,什麼樣壞脾氣的人都見過,見著姑娘發脾氣,也不惱,反而笑嘻嘻的跟出來。
“宋姑娘,走好啊。”一副歡迎再來的模樣,只讓那姑娘怒意更盛,眼裡都含了淚水。
“小姐,咱們再找個大夫看看……”丫鬟寬慰道。
她們的馬車就停在門前,姑娘手裡抱著的貓似乎更加不舒服了,低聲的叫了幾聲,往姑娘懷裡鑽了鑽。
“小虎……”姑娘低頭看了貓,不知道因為氣的還是急得紅紅的眼眶,啪嗒啪嗒的掉下淚。
“小姐,快別哭。”小丫鬟見了也差點跟著抹淚,眼角一側,只見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兩個丫頭湊了過來。
尤其是走在最前頭的一個,穿著幾乎洗的顏色的絳紅色的比甲下面是同色的裙子,梳著雙丫髻綁了紅頭繩,大眼睛小嘴巴,長的倒挺好看,不過這臉上的笑怎麼看都有些賊兮兮的。
一雙眼緊叮著自己姑娘懷裡的貓。
“看什麼看!說你吶,靠邊!”小丫鬟立刻叉腰道。
小丫鬟這一句話,引得其餘三人都看向了她。
離得近了看仔細,這只貓的右眼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並且不停的流眼淚。
是發炎了吧?
不管怎麼樣,這麼多天了,總算逮到個病畜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秋葉紅忙含笑道:“這位姑娘,我瞧你的貓不太好,可是病了不是?”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10:27 AM
第八十八章 出師不利
“去,去,臭叫花子。”小丫鬟沒聲好氣的擺擺手。
秋葉紅生怕這個生意跑了,依舊賠笑著。
“我不是叫花子,我是鈴醫,”秋葉紅忙將藥箱子挪到身前,又晃了晃上面掛的鈴鐺,“專看牲畜的鈴醫。”
小丫鬟的目光在秋葉紅身上又轉了幾轉,撇嘴道:“就你?還鈴醫?去,去,討錢也不長眼。”
說著話扶著那姑娘就上車。
“你會看貓?”那姑娘不動了,帶著幾分猶疑問秋葉紅。
有門,秋葉紅大喜,忙點頭道:“不止貓,狗,只要是畜生,我都看得。”
“真的假的?”那姑娘還是不確定。
“姑娘要是不信,讓我試試就好了。”秋葉紅一副自信的樣子說道。
站在門外差熱鬧的藥鋪的一個伙計呵呵笑了,搖頭道:“這世道,連小女孩子都出來招搖撞騙了。”
這話秋葉紅最不愛聽,但畢竟還沒打響名氣,也怪不得別人不信,看了那伙計一眼,道:“騙不騙的說得太早了,等我看不好再說也不遲。”
“那好給你看。”那姑娘一咬牙道。
秋葉紅大喜,忙伸手要去查看她懷裡的貓兒。
“且慢。”姑娘將手往懷裡收了收,豎眉道,“看好了我重金謝你,看不好的話……”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並沒有想好要怎麼樣發洩心中的怒氣。
“看不好怎麼樣?”秋葉紅抿了抿嘴,站直了身子,淡淡道。
“看不好,要是我家貓兒死了,你就給我家的貓兒披麻戴孝!”小丫鬟靈機一動,出主意道。
站在藥鋪門口的伙計們聽見了,齊聲吹了口哨。
“小姑娘,走眼了吧?想混幾個了錢花,也得挑人,挑誰不好,這可是太府寺少卿家的三小姐。”一個年長的伙計笑道。
太府寺是掌錢谷金帛諸貨幣的職所,能擔此任的必定練得火眼金睛雁過拔毛只進不出,其父如此,子女多少受此教,尤其是這位三小姐,不僅小氣而且最不講理。
秋葉紅哪裡知道這個,只是被那丫鬟的話激的面上一白,差一點抬手就給她一耳光,再踹兩腳。
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怎麼?不敢看?”那姑娘哼了一聲問道。
秋葉紅抿嘴一笑,道:“敢,怎麼不敢?”說著話往馬車前緣一指,“來,請姑娘將貓兒放在此處,用手按好。”
瞧這姑娘竟然敢應了,藥鋪伙計們都亂起哄,如果不是礙著規矩不敢擅離,早擠到跟前去看了。
那姑娘見狀也不含糊,立刻吩咐人將馬車往路邊牽了,按照秋葉紅說得按著貓在馬車上。秋葉紅放下藥箱,取出手套,彎著身子對著貓兒盯著看。
“喂,你相面呢?”小丫鬟看不過去了,問道。
秋葉紅看了她一眼,耐著性子解釋道:“貓兒的眼有病,不能用手去觸摸查看,我一碰,它就閉眼,就看不真切了。”
小丫鬟將信將疑的撇撇嘴,看秋葉紅相完面,彎身從滿當當的藥箱裡撿出一個小瓶子。
“這是什麼?”眼見秋葉紅取出一個棉棒在瓶子裡沾了沾,就往貓病眼上探去,小丫鬟忙問道。
“這位姐姐,你能不能等我看完貓兒以後,再問呢?”秋葉紅有些無奈的道。
小丫鬟哼了聲,道:“誰知道你看完了還來得及不!”
秋葉紅無語,只得不再埋她,將棉棒在貓眼上點了幾點。
不一會,貓兒那只原本流淚不停,不時痙攣的眼突然不動了。
“啊!你對它做了什麼?”這一下丫鬟姑娘都喊了起來。
“麻醉,我給它局部暫時麻醉一下,這樣我才能更仔細的檢查。”秋葉紅詳細解釋道,一面示意她們稍安勿躁。
“要是我的小虎有個好歹,我可饒不了你!”那姑娘鼓著腮幫子,紅著眼圈道。
秋葉紅告訴自己這話只當沒聽見,認真的檢查了貓眼,正如她所料,果然是皰疹病毒感染所引起的重症結膜炎的結果,也就是常說的眼瞼內翻。
“什麼……什麼炎?”姑娘被這術語說得糊塗。
“也就是倒睫毛。”秋葉紅說道。
有點麻煩,看這程度應該要做手術了。
“那……那要開什麼藥?”姑娘問道。
秋葉紅想了想,撿著合適的不會嚇到這個姑娘的字眼,將怎麼樣治療說了。
“你說什麼?用刀割開……?你要做什麼?你要用刀割了我家小虎的眼?”
秋葉紅還是低估了手術對此時人們的刺激,這個姑娘不待聽完就白著臉喊起來。
“你這個……你這個……”姑娘一時找不到合適字眼,結巴了一會才道,“你這個神棍!”
“對,你這個神棍,騙到我家小姐頭上了!瞎了你的眼!”小丫鬟叉腰罵道,一面將秋葉紅推了一下。
“喂,這沒什麼,真的是個小手術,小針細線,不留疤痕……再不開刀,你那貓的眼就要瞎了!喂,這位小姐……”秋葉紅還要解釋,卻看那主僕二人已經上了馬車。
“呸!臭叫花子,小騙子!”小丫鬟不忘從馬車探出頭扔下一句。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了。
秋葉紅有些喪氣,好容易搭上一單生意,竟然是個大單子!她如今沒名沒望的,誰敢讓她接大單子!
“慧姐姐。”躲在人群後的小玉這時候才怯生生的走上前,“快別玩了,咱們回家去吧。”
“不行,還得找,先撿著最保守的病看。”秋葉紅又打起精神,蹲下來將將藥箱收拾。
“喂,怎麼樣?大小姐兒,得了多少賞銀?”藥鋪裡的伙討們此時又探過頭哈哈笑道。
秋葉紅白了他們一眼,哼了聲拎著藥箱帶著小玉沿著街繼續走下去。
“哪裡來的小姑娘?鈴醫!哈哈。”伙計們互相打著哈哈笑道。
此時堂內有人咳了一聲,走出一個寶藍圓領袍子年輕公子,他的面色和藹,臉上的笑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如果秋葉紅此時站在門口看見了,大概還能認得這個熟人,段公子。
但眾人卻如同老鼠見了貓,立刻縮頭縮肩的挪回自己的位子上。
“少爺。”坐堂大夫點頭問好。
“有什麼稀罕事了,好熱鬧。”段公子含笑道,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要聽到回答的意思,腳步未停往外而去。
“哦,方才宋家三小姐又來看貓兒的病,在外邊遇到一個小姑娘,說是專看牲畜的鈴醫,非要給她看,不知道說了什麼,讓宋家三小姐氣呼呼的走了。”坐堂大夫覺得這件事很好笑,於是很願意再重複一遍。
“果真有意思……”段公子隨口應和著,一只腳邁出了門檻,忽的想起什麼似地,又停下,“一個小姑娘?”
“對呀。”一個伙計忙說道,“不過十四五歲,穿的跟個叫花子似地,神神叨叨的擺弄了一番,竟然說要給牛小姐的貓兒怎麼說來著?”
“開刀!”另一個伙計補充道。
“對,開刀……給貓開刀……我看她是想割了那貓的病眼,這倒是個一勞永逸的好法子……”先頭的伙計捂著嘴吃吃笑。
“開刀……”段公子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遍,不確定的喃喃道,“莫非是她?”一面又問伙計,“人呢?”
“宋家小姐嗎?走了。”伙計一楞,回道。
“不是,那個鈴醫呢?”段公子道。伙計們你看我我看你,才有一個往那邊一指,“往那邊去了……”
“我瞧瞧去,果然是她來了麼?”段公子一笑,負著手往那邊去了。
街上人潮湧動,叫賣聲不絕,因為天氣暖和了,街上的姑娘媳婦們都換上了鮮艷的衣裳,放眼過去,一派花團錦簇。
其中並沒有那個姑娘的影子,段公子走了一圈,只得作罷。
這時的秋葉紅又撿到了一個生意,這一次是個小生意,就在逛街的姑娘媳婦們絕不會踏足的牛馬市街。
“你說我這牛怎麼治?”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大聲說道,手裡還牽著一頭同樣粗壯的牛。
這頭胖乎乎的牛此時並沒有主人的氣勢,它呼哧呼哧的喘氣,紅著眼吐著舌頭,四肢張開,不停的搖著尾巴,顯得焦躁不安,在他們說話這期間,尿了兩回。
秋葉紅跟著小玉晃到這裡時,見這個大漢正罵罵咧咧的牽著牛往外走,一面不時的摔打兩下牛,嘴裡喊著倒霉。
秋葉紅一眼看出牛狀態不對,忙上前亮出招牌,一問才知道這個漢子一大早趕著牛來賣,卻不想正要交易時,牛突然就犯病了,搞得原本到手的銀子又飛了,還被人嘲弄一府,趕了出來。
“我可沒多的藥費錢。”大漢沒聲好氣的說道,“小大姐兒,你可別指望從我這裡發財!”
“不用,不用藥費!”秋葉紅笑呵呵的說道,“你給我診費就可以,不多,十文錢。”
“不用藥?難道我的牛沒病?”大不解的問道。
一旁的人聽見了,也都紛紛質問,看著小姑娘不嫌髒的圍著牛認真查看,都倍感興超。
“有病,有病。”秋葉紅笑道,“不過,不用開藥我就能給你治好了。”
“啊?”眾人更加意外,一起問道,“那怎麼治?”秋葉紅眯眼—笑,往旁的大樹一指,“喏,就用一根椿樹枝。”
第八十九章 鈴醫生意開張了
這條街邊長著經年的大樹,其中從是椿樹,此時都冒著新芽。
聽秋葉紅這樣一說,果真有好事的人就攀上樹,扯了一根樹枝下來。
“小大姐兒,你該不是在說笑吧?”拿著椿樹枝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大漢將信將疑的道。
秋葉紅笑著接過來,打開藥箱,拿出一柄小刀,將椿樹枝截斷去皮。
“能給借點辣椒醬不?”秋葉紅抬頭問道。
就見周圍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紛紛問道:“辣椒,是什麼?”
秋葉紅一愣,辣椒還沒有嗎?又忙道:“豆醬,豆醬也行。”
這個好辦,街邊就有搭棚子的茶社食肆,不多時就借了過來。
這時候聽到消息,湧來的人將秋葉紅與病牛圍著裡三層外三層了,看著這個姑娘將去了皮的椿樹枝沾了豆醬,放在牛嘴裡,又用藥箱裡的面條,將椿樹枝兩端系在了牛角跟後。
牛就開始用舌頭不斷的舔食。
“這就行了?”大漢見秋葉紅褪下手套,蓋上藥箱,不由愣愣問道。
“對呀,這就行了。”秋葉紅點頭笑道。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見那頭牛響響的放了兩個屁,又打了一個嗝,也不搖頭了也不四蹄不安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不可思議的嘩聲。
“哎呀,哎呀,小大姐兒真是神了。”大漢拍著後腦勺瞪大眼說道,一面忙忙地從懷裡摸出錢遞給秋葉紅,“這是十五文,小大姐別嫌少。”
秋葉紅就這他的大手裡,撿了十文錢,笑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說問診十文就是十文。”
又說道:“你這牛是早上吃多了瘤胃積食氣脹,胃氣已散,沒什麼大礙了,你再轉頭到裡面去賣了吧。”
大漢聽了,再三道謝牽著牛就往裡走了。圍觀人的聽見了,便有一個喊道:“小大姐兒,我家的牛也犯過這個,這法子也能用吧?”
秋葉紅笑著還沒回答,就有人又笑道:“也要不花錢的法子還有沒?”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紛紛道吝嗇鬼錢串子。
這裡的人都是粗俗的漢子們,聽著他們的說笑,秋葉紅卻沒覺得不自在,反而有隱隱的自豪。
“有啊。”秋葉紅抿著嘴笑道,“我再告訴你一個不花錢的法子。”
果真有啊,眾人都豎起耳朵。
“第一個呢,是元醋半斤,白酒四兩,溫水二斤,一起灌下去就好了。”秋葉紅笑道,板著手指道,“還有一個,要麻煩點,也臭一點,就是將一兩頭髮,放進二斤棉油裡,炸的頭發焦枯了,給牛吃下去,也就好了。”
說得眾人都議論紛紛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在下鈴醫富慧娘,專看牲畜病,還請各位叔叔大伯幫襯生意。”秋葉紅臨走不忘打個廣告,衝眾人施了禮。
“好說好說。”眾人都笑道,看著這小姑娘被這藥箱,晃著鈴鐺慢悠悠的走了。
“慧姐姐,你好厲害啊!”看傻了眼的小玉這時才滿臉崇拜的說道。
她們此時晃晃悠悠的沿著街一路而行,日頭剛過午,照的整個大街上暖洋洋的。
“你既然會這個,就去藥鋪當坐堂大夫唄,何必走街串巷呢。”小玉出主意說。
秋葉紅嘆了口氣,她也想呀,可是黃掌櫃那樣的老板,可不是隨便就能遇到的,再說,她如今沒有名氣,這樣子上門求職,人家只會當她瘋了,再不然就是真如那丫鬟說得,是個小騙子,神棍!
“慢慢來吧,等我秋……富慧娘打響了名氣,到時候,就是他們求著我,而不是我求他們嘍!”秋葉紅勾畫美好未來,笑呵呵的拍了拍小玉,“到時候,你就跟我做學徒,包食包宿!
小玉聽了雙眼放光,方才這小姐姐,就用一根椿樹枝,動動嘴,就掙了十文錢,天呀,這錢也太好掙了,恨不得把頭點下來,將來自己跟著小姐姐,爹娘就不會每天罵自己吃貨賠錢貨了!
“我也要掙錢,我也要掙錢!”小玉搖頭秋葉紅的胳膊,笑的合不攏嘴,就好像錢已經擺在眼前,就等著她往口袋裡裝了。
不過這樣的好事,並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但鈴醫生意畢竟開張了,所以未來還是很有希望的,每天富文成前腳出門,秋葉紅後腿也跟著出了門,一開始只有小玉跟著,李家嬸子不放心,於是李家那個靦腆的小三也開始做了跟班。
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人每天就在城中轉悠,京城雖然很大,但熱門的街也就那麼幾條,偏偏就是與幾個有心人遇不到。
看到人進了院門,站在廊檐下丫鬟婆子們難掩面滿驚喜,幾乎是失聲就喊了出來。
“少夫人,少爺來了。”
幾乎不踏足內院的少爺,這一段一反常態,雖然只是過來吃飯,但已經讓滿院子的人很高興了。
一個小丫鬟躲在大柳樹下,瞧著那個器宇軒昂的身影走進門口,笑的臉上開朵花般的青黛親自掀起簾子,進了富二姑娘的屋子,便悄悄的就往西跨院的春來院跑了去。
食不言,屋子裡除了偶爾的碗筷聲,不聞一言。
穿著一身青對襟褙子,領子袖口點綴著白色綠萼梅花的富二姑娘,不過像征性的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只坐了半邊椅子的青黛見狀立刻就起身,從小丫鬟手裡接過帕子奉了上去。
“他們在京裡有什麼去處?”孫元至突然問道。
這話沒頭沒尾,換做誰聽了也都要愣一愣,但富二姑娘只是一笑,立刻就接口道:“這個卻不知道,不怕爺笑話,當初二叔叔一家,跟我們是沒有來往的,也就是那一年才突然回來了……”
“我聽父親講,二叔叔自小就是在京城長大的,也在京城裡營生,想來這裡定然有熟人住處。”富二姑娘想了想,又說道。
孫元至只是點點頭,連聲音也沒發出一聲。
“少爺。”一個婆子在外回道,“外頭人說,合慶堂的段公司來了。 ”
孫元至立刻放下了碗筷,動作之快,連眼睛一直沒離開他的青黛都只來得及找到衣架上衣服的一角。
孫元至似乎不耐煩的撇了她一眼,青黛一哆嗦,下意識就收回手,孫元至一面穿上外袍,人就出去了。
瞧著青黛失魂落魄的樣子,富二姑娘只是一笑,一面慢慢吃了口茶,一面道:“怎麼我聽說,昨晚你又被爺趕出來了?”
青黛委屈的紅了眼,低著頭帶著哭意道:“婢子魯鈍……不討爺的喜歡。”
“嗯,比丁姨娘,你還真是差了點。”富二姑娘輕輕一笑,似乎只是在開玩笑,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句話對青黛來說,無疑是心口上又戳了一刀。
“小姐,你不知道,哪裡是她討爺的喜歡?她竟然托人打聽爺的行蹤,才得了先機,在爺跟前多露了兩回臉……小姐,你瞧她那樣子,可不能再縱著她……”青黛氣不打一處來,豎眉說道。
富二姑娘只是笑了笑,放下茶碗,看了青黛一眼,道:“你這話就不對了,怎麼叫我縱著她?我倒想縱著你呢!也沒個機會。”
青黛領會她的意思,還是說自己沒在爺跟前受寵,又不服氣又郁悶,要說什麼,那富二姑娘已經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看著青黛不情願的出去了,富二姑娘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就受不了?等等吧,等那份來了,你可怎麼活?總得想法子活吧!”
孫元至到了前廳,段公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可是找到……”孫元至問道。
段公子一把拉住他,根本就沒聽他說什麼,扯著就往外走,一面道:“了不得,老范這二愣子,又跟那小橛子掐起來了……”
孫元至一愣,“怎麼,史小侯爺回京了?”
“可不是,你說他出去這大半年,咱們過的多心靜啊!你說他怎麼現在回來啊!等老范往你爹哪裡走了再回來多好啊,也是巧了,這不,人剛到東市街口,就跟老范頂頭碰著了,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已經在街口僵持了半個時辰了,再耗下去,前仇舊恨的不打是不行了!”段公子扯著他,幾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門外,來不及多說話,名自上了馬奔了去。
而這個時候的秋葉紅正跟小玉以及李家三兒擠在水洩不通的路口,探著肚子往前看。
“這個時候也會堵車?沒出車禍啊?”秋葉紅十分不解地問身旁的兩人。
兩人搖搖頭,一臉迷茫。
“這可怎麼辦?跟張家老爺都定好了,未時以前就得到,我配這些藥就費了不少時間,這可怎麼辦?那老頭本就不信我,這再晚去了,咱們就賠大發了!”秋葉紅跺腳急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李家三兒,拍了拍頭,替秋葉紅背起藥箱,道:“你看,前邊人少,咱們擠過去吧。”
秋葉紅踮腳看去,果然除了他們這裡圍了好些人個,再往前,似乎是清場子一般,人反而不多,只有似乎散亂而又有序的十幾個騎馬的人。
“對呀,咱們又不推車也不牽馬,沿著街角的鋪面,也不起眼,也不礙事,正好過去。”小玉也拍手道。
看看日頭,再繞路可來不及,秋葉紅點點頭,三人仗著人小,也不怕別人白眼,魚貫的擠了進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11:06 AM
第九十章 我在中間跑
東市街口,原本也不算窄,因為正好是幾個熱鬧集市的交叉口,人流匯集,但最多也不過是顯得擠了些,像這樣,人擠的過不去還是從沒有過的事。
更何況,眼下這模樣,也不像是人多的擠不過去。
從東來的是十幾騎穿著軍裝,帶著跨刀的年輕男子們,原本是散亂的兩行,此時竟然排成一溜,自然將這邊堵死了。
從西邊來的也是十幾騎,穿的都是衣衫不等,但都是錦衣華袍,原本也是兩行,此時也如同對面,擺成了扇面形。
都是二十多歲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都是良駒,也不聞交談聲,只有馬兒呼哧的噴氣聲以及雜亂的不安的馬蹄踏踏聲。
在外圍看著還不覺得怎麼樣,到了前邊一看,這氣氛的確很緊張。
“火拼呢?”秋葉紅擠過來時,瞧著陣張,嚇了一跳。她可不知道這裡是因為個堵了,原本以為出了車禍啊或者碰瓷之類的,但看地上也沒個血啊或者躺著裝死的人,連只狗都沒有。
其實這個大街就算他們各自排成四行,擠一擠也能過去,如果非要扇子狀,那可不是得有一方讓路了。
李家三拉了拉她,秋葉紅忙靠近一旁的商鋪,沿著牆角慢慢的往前挪去。
看著樣子,不像是黑社會和官府啊?秋葉紅一邊走,一邊好奇的看了過去。
那就是冤家路窄了!京城真是閑貴人多啊!
她的目光最先落在左邊,看到中間一匹馬上的貌似為首的人,五大三粗的,雙手抱著胸,鐵青著臉。
秋葉紅認識的人不算多,這一個她一眼就認出來了,竟然是見過一面的說話不著調的范什麼,秋葉紅不記得名字了。
小子,莫非在京城也算個人物?
“哈,我認得他。”秋葉紅忍不住拍了拍走在身後的小玉、。
小玉被她一拍嚇得差點跳起來,往場中看,胡亂跟著點點頭,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個。
還想再看,李家三兒突然停住了,秋葉紅一頭撞在他後背上。
“走啊。”秋葉紅揉著鼻子道。
“堵住了。”李家三說道。
按照他們的打算,是擠過來到靠近中心的地帶,然後從這對峙的左右兩方任何一個後邊繞過去,就穿過這裡了。
但此時不管向左還是向右,都擠滿了人,個個緊貼著牆面,別說人了,就連只蒼蠅都插不下腳。
“真是,這有什麼好看的!”秋葉紅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再抬頭看看天,四周人聲嘈雜,場中的雙方也互相你一言我一語,亂哄哄的不過是你讓開,你滾開,好狗不擋道之婁的沒什麼創意的吵罵。
“從哪裡走?”李家三兒瞪著秋葉紅等著指令。
時間不等人啊,秋葉紅望著四面看了看,目光對准了對峙雙方的正中,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所以恰好空出一塊大路。
既然後邊繞不得,就從前邊走吧。
“不行,不行。”小玉嚇得臉都白了,搖著手說什麼也不敢。
雖然還沒打起來,但瞧雙方這一觸即發的氣氛,她可不敢去跟前顯眼。
“我看這陣張,現在開不了打,咱們快跑過去,想來也沒人理會。”秋葉紅目測這距離,一面道,“過不過?再不過,等打起來,咱們可是站在人前頭呢,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咱們。”
這一下兩個人都害怕了,反正也就短短的二三十米,閉上眼撒腳一口氣也就過了想來他們這樣的小人物也沒人理會於是都點點頭。
“好,他們在兩邊打,咱們在中間跑,兩不相干的,別怕。”秋葉紅點點頭,深吸了口氣給二人鼓鼓氣。
“我說,咱們可都是有軍務在身的,再耽擱下去,咱們可都是要受罰的。”范成忽地放下手,打斷互相呵罵的眾人,鐵青著臉,盯著對面的人,一字一頓的說道,“小侯爺,咱們縱是比不得你身份尊貴,但也都是有爹娘疼的,平白無故的挨了打,可不好交代啊。”
這話一出口,眾將聽到什麼好玩的話似的,都吃吃笑起來,而對面的人則轟的一聲,炸了一般躁動不安起來。
“娘的,爺們就是不讓路,你他娘的挨打管我們什麼事!”對面立刻有人破口大罵。
爹娘疼,原本很平常的話,對於對面的人來說,那是絕不能碰的傷口。
“怎麼?你挨了打,也要回去上吊不成?”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的聲音並沒有刻意的提高,但卻清晰的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這是一個年紀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穿著藍色紋樣圓領袍柬著金色底子緞面腰帶,烏黑的頭髮束著珍珠冠,在這一片大大小小的男人中間,很是扎眼。他的聲音如同面龐,清清冷冷之中又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倨傲。
這句話一出口,原本喧囂的場面,如同暴風雨來臨的湖面,突然平靜下來。
互相謾罵的雙方人集體失聲。
“史玉堂,我打你這個……”范成猛地漲紅了眼,唰的一下抽出腰刀,暴喝道。人群瞬間哄得一聲,鏘鏘的刀劍出鞘聲頓響。
突然不知誰第一個先轉移了視線,接二連三人都跟著看了過去。
他們的目光都由對面的人身上,移到自己面前的空地上。一夾馬肚子,就要往前衝的范成也突然愣了下。隨著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將視辦由對面放到眼下。
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三個半大孩子,一前一後的抱著頭,有些滑稽有些狼狽的,就這麼從他們跟前跑過去了。
“呔!”范成愣了愣,頓時滿腔的怒氣吼了出來。
連這些路人,都不把他放在眼裡麼?
這炸雷一般的聲音,嚇得跑在最後的小玉腳一軟,踉蹌的坐在地上。
秋葉紅忙回頭拉住她,一面有些尷尬的放下遮臉的手,衝范成咧嘴笑了笑,指望小子認得出來,是個熟人,好歹給點面子。
“我們路過,路過,你們繼續,繼續。”秋葉紅對這范成點頭哈腰的陪笑。
范成原本要摔鞭子先拿他們開刀出氣,就見那人送過來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這家伙膽子倒不小,范成閃過一個念頭,一時還真沒認出是誰。
就這麼一愣,秋葉紅已經扯著小玉越過他們,往對面的街巷撲了過去。
“富慧娘!”范成猛地回過神,突然想起這是誰,立刻大聲吼了一句。
這一吼,身下的馬兒一驚,嘶鳴一聲就衝了出來,按照主人原先的意圖,帶著舉著刀的范成就奔向了對面。
“小娘養的動手了!”對面眾人見了,叫喊起來,毫不客氣的就迎了過來。
一發牽,全身動。
頓時刀劍相撞,喊聲罵聲馬嘶鳴聲鼎沸。
“打起來了!”圍在周的人群終於等到開水沸騰了,興奮的紛紛作鳥獸散。
第九十一章……遇到了是緣分
“都給我住手!”一聲暴喝陡得響起。
伴著這聲暴喝,一只羽箭帶著破空聲撞在范成揚起的大刀上。
范成只覺得虎口一麻,手上力氣頓消,原本砍向對面人的刀變了方向。
斜刺裡湧過來一隊人馬,很快將混戰在一起的雙方人分開了。
“小侯爺,下官失禮了。”來不及換上官袍,只穿著圓領金鑲團花的甲衣孫元至扔下手裡的弓箭,跳下馬,拱手說道。
馬上的小侯爺,在范成的刀歪了方向後,就收回了寒光森森的長劍,此時聽了孫元至的話,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哼也不哼一聲,唰了一聲長劍回鞘。
隨著他的動作,一片刀劍回鞘的聲音。
“你做什麼?”范成暴瞪著雙眼,幾乎要吃掉孫元至。
緊跟在後的段公子一伸手將他拽了下來,順手將馬扯到一邊。
“給小侯爺讓路!”孫元至喝令道。
原本還有些遲疑的眾人,在孫元至冷了臉後,齊刷刷的讓開一條路。
“小侯爺請……”孫元至施禮讓路。
“憑什麼給他讓!該我先過……段亮、段日中!你敢攔著我!“那邊范成看到這情景,氣的暴跳如雷,虧得是左右掙不開段公子的手,才沒衝上來。
段亮,也就是段公子揪住他,低聲說了不知道什麼話,范成突然就洩氣了。
小侯爺自始至終沒有下馬,微微揚著頭,催馬慢慢前行,在要越過范成一眾人時,忽地又收住了馬,轉身看向范成。
孫元至見狀,身子立刻繃緊了,跨上前一步,擋在范成身前。
“你方才喊的什麼?”小侯爺問道。
范成垂頭喪氣根本就無心理會他,也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反正是沒回答。
孫元至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范成,再抬頭,小侯爺一干人已經走了。
街上原本消失的人瞬間又都冒了出來,南來北往,叫賣討價,各自忙活,似乎方才的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臭小子,你瘋了,你皮糙肉厚的,挨打挨罵的小怕什麼,你怎麼就不想想你娘!想想你奶奶!”
范成的那些隨從已經被孫元至冷臉打發走了,段亮牽著馬兒,一面憤憤的對垂著頭的范成數落。
“做做樣子也就罷了,你還敢真打!”段亮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
垂頭喪氣的范成此時聽啐了一口,郁悶的說道,:“我根本就沒想動手……。”
段亮哼了聲,根本就不信,繼續嘮叨道:“……那一次你動手了,不是也沒討到好?反而累的伯母和太夫人在太后娘娘宮裡跪了那麼久……咱們憑良心說,雖然那小子怎麼看都順眼,但也不算大惡……”
原本悶悶的范成聽了這最後一句話,如同被馬蜂蟄了,漲紅了眼跳腳道:“他不算大惡?他不算?我妹妹……”
嘴裡說道我妹妹兩個字,五大三粗的漢子眼圈唰的紅了,段亮察覺不妥,忙咳了一聲,岔開話題。“既然你不想動手,怎麼又動手了?”
范成被他一問,忽的想起什麼,啪的一拍頭,轉臉就對跟在身後,沉著臉看不出喜怒的孫元至道:“嘿!我都忘了,你猜我看到誰了?”
說著話又拉著臉嘟囔,“我就是看見她,想要喊住她才跳出來,誰知道那群狗……”
他是想罵狗養的,可是想到小侯爺畢竟是小侯爺,他要是狗養的,那身後一串皇室貴族就要被罵了。
他雖然恨那家伙恨得牙癢癢,但也只是恨恨罷了,還能怎麼樣?
“看到誰了?”孫元至淡淡道。
“富慧娘。”范成說道。
立刻就想到文教的那姑娘,狼狽的穿過他們凶巴巴對峙雙方的樣子,越想越滑稽,乾脆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她在哪兒?”孫元至立刻問道。
“我才喊了一句,就亂了,哪裡看到她往哪裡去了……”范成說道,又哈哈大笑起來,一面拍著孫元至的肩膀,“這小丫頭太有趣了,不錯,膽子大,雖然身份低賤了些,給你做妾倒也可以……”
孫元至聽了這話瞪了他一眼,不予理會,轉頭上馬往范成所指的方向去了。
“瞧瞧,果真是迷住了不是……”范成見大聲說道。
段亮打斷他,翻身上馬,想了想又道:“這樣的話,你可別對著那姑娘說……”
范成一瞪眼,“怎麼了,又不是什麼大家小姐,我還說不得她?我說她那是看得起她!”說著拋給段亮一個鄙視的眼神。“以為我跟你小子似地,嘴上抹糖的討女人們歡心,女人嘛,就能當回事!”
段亮搖搖頭,白了他一眼,拍馬追孫元至去了。
三人繞著整條街轉了兩圈,還是沒有碰到富慧娘。
也是奇怪了,這麼大點的地方,怎麼就是只能聽到遇不到呢?孫元至嘆了口氣,揮揮手,招呼兩個兄弟回去吧。
而這時的秋葉紅也垂頭喪氣的帶著李家三兒和小玉,穿過幾條偏僻的小巷子往家裡走。
雖然緊趕慢趕,到了那位肥頭大耳的張大戶家,還是將她們拒之門外了。
“去,去,咱們已經請了王大夫了,你們請回吧。”張大戶打著眉眼看也不看這三人。
“喂,你說要吃我們的藥的,再說昨日我也給你的馬下針止痛了,你怎麼……”秋葉紅氣呼呼的問道。
“誰知道你下針扎壞了我家馬兒不!等王大夫來了看了,我還要跟你算賬呢!”張大戶瞪眼道。
“我們慧姐兒很厲害的!”小玉在一旁鼓著腮幫不服務的說道,“那王大夫也許看不好呢。”
張大戶哈哈笑了,撇撇嘴看了三人一眼,道:“沒見識的小孩子,果然是混吃騙喝的!王大夫你們都不認得,王大夫可是牧養監齊大人的三弟子,牧養監知道不?齊大眾知道不?瞧你們的土包子樣子就不知道!去,去!”
看來是白跑一趟了,真是白費了她昨晚自己掏錢買了藥熬了!
“給我診費,你還欠我問診的十文錢呢!”秋葉紅攤手到張大戶跟前。
“診費?屁都沒看一個,還敢給我要診費,你還不如說你是強盜呢,說什麼獸醫啊!”張大戶叉腰陰陽怪氣的說道,一巴掌打掉秋葉紅的手。
“呸,這屁真臭!”秋葉紅氣呼呼的就手在面前扇了扇,吐了口吐沫,轉身走了。
“瞧這一張嘴!還說不是走江湖的!”張大戶待秋葉紅走出去了,才反應過來,紅著臉追出來罵了幾句。
三人垂頭喪氣的穿過污水橫流的小街巷,就到了臨近他們家的一條街。
“慧姐兒,這幾天的錢白掙了,都賠藥上了。”小玉心疼的嘟囔著。
“沒關係,沒關係,做生意嘛,哪裡能長賺不賠呢!不急不急,不怕不怕。”秋葉紅給他們也順便也自己打氣。
小玉嘆了口氣,李家三兒心裡到底不服氣,抬腳將腳下一個破框踢了出去。
“哎呀,哪個不長眼的?找死啊!”一個女子的嬌斥傳來。
三人嚇了一跳,立刻頭也不抬,只當做路人慢悠悠的晃著。
“裝什麼裝,是不是你們幹的!”
秋葉紅低頭頭,見一條刺著梅花壓邊的米色長裙站到眼前,傳到耳裡的聲音倒是有幾分熟悉。
“大姐兒說什麼呢?“秋葉紅抬頭做出一副茫然狀。
卻見眼前的女子哈的一聲,上上下下的看了自己。
“是你個小神棍啊!”
秋葉紅這時也認出她了,不由含笑道:“原來是大姐兒,大姐兒,你家小姐的貓可還好?”
小丫鬟嘟著嘴還沒說話,就聽前邊有人喊道,“苗兒,做什麼呢?”
“呸,要你管!”小丫鬟啐了秋葉紅一口,提著裙子一面應著一面往前去了。
秋葉紅撇撇嘴隨著她向那邊看去,不由一愣,那個小姐還是穿著那一日的漂亮衣裳,懷裡依舊抱著那只貓,但在她的旁邊,多了一個深藍底子圓袍的男子。
她抬頭看去,那男子也看了過來,見了她一愣,旋即浮上滿面的笑意。
“慧姑娘,正說要找你去。”陶鈞含笑道,一面抬腳就走了過來。
“表哥……”小姐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陶鈞走向一個剛從髒兮兮的巷子走出來的姑娘。
“小姐,是那個小神棍,”小丫鬟跑到小姐跟前,說道,看小姐還是沒反應過來,忙補充道,“就是說要割咱們小虎眼兒的那個神棍。”
“少東家。”秋葉紅也忙笑著施禮,“真巧,又遇到你了。”陶鈞也帶著笑,還半分禮,道:“ 我才說找你去,就遇到了。”
“那可真是有緣分!”秋葉紅哈哈笑道。
陶鈞聽了微微一愣,看著這個姑娘爽朗的笑,便也笑了,道:“對,果真是有緣。”
“表哥,你們認得?”抱著貓兒的小姐跟了過來,好奇的問道。
“對,雪兒,我要給你找的神醫,就是這們姑娘,慧姑娘。”陶鈞忙介紹道。
“神醫?”小姐瞪眼道,看了秋葉紅一眼,又看了看陶鈞。:“表哥,我是欠著你幾個錢,你不是記著仇,耍我玩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11:07 AM
第九十二章 術後的貓兒好嚇人
有了陶鈞的再三擔保,宋家小姐終於同意秋葉紅試一試。
她的貓兒這個時候已經睜不開眼了。
至於手術場地,倒有些不好選。
“春和押就在這裡不遠,不如去那裡?”陶鈞建議道。
“那怎麼行,”秋葉紅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你們做生意的地方,見了血啊刀的的不吉利。”
陶鈞聽了抿嘴一笑,道:“小大夫還信這個。”
“不信也不可以不敬的!”秋葉紅笑道。
他們在前邊說得熱鬧,小丫鬟在後重重咳嗽一聲。
秋葉紅回頭看了眼,見那宋家的小姐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們。
方才跟著陶鈞拿紙筆寫藥方的時候,秋葉紅已經很八卦的打聽這對表哥表妹的關係。
“我姨母家的,數她小,嬌慣了些。”陶鈞說道,一面從小丫鬟一口一個小神棍的稱呼中,猜測到她們之間有不愉快的經歷,說了一些算是道歉的話。
那個秋葉紅根本就沒在意,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們可是要親上加親,戲本上可都是這麼演的。
表哥表妹,多麼曖昧的稱呼啊。
但鑒於她跟陶鈞還沒有相熟到這個地步,只好咽了回去。
宋家小姐小名雪兒,年方一十七歲。
看著秋葉紅擠眉弄眼的樣子,陶鈞面上一直沒散的笑意更濃了。
“年前就定了在左諫議大夫黃大人家,趕著今年年前就該出閣了,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性子,可怎麼好。”陶鈞笑道。
被他看穿了心思,秋葉紅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笑了笑。
宋雪兒在後咳了一聲,給了陶鈞一個白眼,才看向秋葉紅。
“慧姑娘原來也是紹興府人,我說怎麼跟表哥這樣熟呢。”她帶著幾分小姑娘的好奇問道,眼神卻有些複雜的上下打量。
幾分探究幾分鄙視。
“慧姑娘怎麼學了這個?”她毫不客氣的問道。
秋葉紅一笑,道:“家裡窮,學個手藝謀生罷了。”
她自己什麼樣的身份地位,她自己知道,不怕也不在意別人相問,而且就她所受的教育理念,認為靠自己的勞動過活是最美的,這不是什麼低賤的事。
身份不身份的,地位不地位的,既然已成既定事實,就沒什麼可費心的,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好了。
“學什麼不好,幹嗎學這個。”小丫鬟緊跟著小姐的話說道,一面還皺了皺眉頭,揮了揮手,“什麼味啊。”
這個時候她們已經直到秋葉紅家的巷子裡,因為家家戶戶趕著天好,曬了些乾菜,巷子裡飄著一股酸乎乎的味道。
秋葉紅只當沒聽見,還沒到門口,院子裡就響起多多狗歡迎主人的叫聲。
宋雪兒懷裡的貓兒受驚般的喵嗚一聲,扎在主人懷裡抖得篩糠一般。
“哎呀,你家裡還養著狗呢!快些打出去,我們家小虎最怕狗了,快些打出去。”小丫鬟大驚小怪的喊道。
秋葉紅看了她一眼,抿著嘴沒有說話。
正好李家三兒和小玉跑得氣喘噓噓的回來了,各自拿著一大包的藥。
秋葉紅讓李家三兒扯著十分不滿打滾不肯走多多狗出去溜溜,小玉則蹲在灶火前開始熬藥,這才招呼三人進院子。
“你家可真夠小的。”小丫鬟掩著鼻子四下打量,一面說道,“只有三間屋子,你們可怎麼睡啊!”
“苗兒。”陶鈞恢復了淡淡的表情,看了眼小丫鬟,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悅。
小丫鬟看樣子很怕他,縮縮頭不敢說話了。
“我們自然不能跟大小姐你們比。”秋葉紅跑進跑出的,很快在正中屋子裡收拾出一張矮桌,又拿出了手術盒子,一面笑道,“食不過三餐,睡不過八尺,足夠了。”
小丫鬟沒吃聽懂,宋雪兒聽了看了秋葉紅一眼,又看了陶鈞,沒有說話。
“來,宋小姐,把貓兒給我,你們回避了吧。”秋葉紅伸手道。
宋雪兒遲疑一下,不放心的問道:“不會留疤啊,可是你說的,”說著話看了眼陶鈞,咬著下唇豎眉道,“要是留了疤痕,或者貓兒有個不好,我可不輕饒你。”
“雪兒,怎麼說話呢!”陶鈞瞪了她一眼。
“對呀,要是不好了,你可別忘了咱們先前說的話,”小丫鬟探頭補充道。
秋葉紅抿了抿嘴,垂下伸過來的手,看著宋家小姐。
“我要是治好了,你們要給我供長生牌位道謝麼?”秋葉紅似笑非笑道。
宋雪兒一愣,還沒說話,小丫鬟就叫起來,“哎呀你這個不知羞的!哪有你這樣擺條件要好處的?”
“你那又何必擺條件威脅我?你家的貓兒得病又不是我的過錯,怎麼倒好像是我給你家貓兒看病是錯不成?”秋葉紅又說道,帶著笑,對面前的二人晃了晃手掌,“可別說這話,行醫求診,你情我願,犯不著誰欠誰的,對不對?”
她雖然是問話,但並沒有要得到回答的意思,說完從宋雪兒懷裡拽過貓,轉身進屋子裡去了。
小丫鬟氣得直跳腳,要說什麼,卻被宋雪兒一拉,只得悻悻的作罷。
“表哥。”宋雪兒似笑非笑的看向陶鈞,“這是依仗著誰呢,好狂氣的小丫頭。”
陶鈞面色一凝,道:“雪兒,莫要亂說話。”
宋雪兒似笑非笑的哼了聲。
“喂,你們在一旁坐坐,大約一個時辰不到,就好了。”秋葉紅在屋子裡說道,一面又晃了手裡的小手術刀,笑道:“別亂看啊,很嚇人的。”
看到她晃了晃刀子,小丫鬟果真有些害怕,拉著宋雪兒低聲道:“小姐,真的割呀?”
宋雪兒心裡也忐忑的很,看向屋內,只見秋葉紅對著已經麻醉的貓兒毫不猶豫的割了下去,手也忍不住哆嗦,不敢再看轉過臉去。
陶鈞已經很自覺的轉過身,坐在小玉搬過來的小凳子上,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
宋雪兒捏了捏手裡的帕子,看著那有些發霉的木凳,根本就坐不下,想要走去外面找個茶樓,又放心不下貓兒,只得在站在一旁,跟陶鈞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聲說話。
其實是個很小的門診手術,麻醉,備皮,動力,縫合,熟練的大夫不到兩個小時就能做完,秋葉紅是因為很久沒給這麼小的動物動過也,再加上這只貓眼瞼被淚水泡了好長時間了,有些水腫,給備皮增加了一點難度,費了些時間。
一個時辰過後,宋家小姐幾乎再也站不住,墊著小丫鬟的手帕子才坐下來,就聽秋葉紅在屋子裡喊小玉。
“小玉,把牆上那個破框拿來。”
小玉哎了聲,扯下破框就進去了,小丫鬟苗兒好奇的探頭探腦的看,只見秋葉紅和小玉兩個人不知道低頭擺弄什麼。
“小姐,這麼久了,小虎叫都沒叫一聲……”小丫鬟捧著小心肝小聲嘀咕道。
話沒說話,就見秋葉紅抱著貓走出來了。
宋雪兒和小丫鬟又驚又喜的接過去,一眼看到貓兒的樣子,都失聲驚叫起來。
“你……你把它怎麼了?”
秋葉紅舉著貓兒自己看了看,覺得她們有些大驚小怪。
“這是傷口,還沒拆線,看著有些害怕,不過沒事,七天,七天就能拆線,拆線之後就好了……”秋葉紅解釋道。
宋雪兒眼淚都流出來了,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那……那……這個是什麼?”小丫鬟顫聲指著貓兒脖子上套著的破框問道。
“哦,這個啊,這裡沒有伊麗莎白圈……,就用這個代替了,這個防止貓兒抓破創口,”秋葉紅笑道,一面又囑咐道,“可別弄掉了,弄掉了,貓兒抓破傷口,會留下疤痕的。”
“它……它怎麼不動……是不是……是不是……”宋雪兒望著秋葉紅,眼裡都快冒火了。
話音才落,從麻醉中醒過來的貓兒喵鳴一聲。
“六個時辰內不能進食進水……”秋葉紅知道從沒見過這個手術的人們一時接受不了,對她的敵意也不在意,耐心的囑咐著術後要注意的事項。
聽她再三強調,宋雪兒忍著憤恨不滿害怕後悔等等複雜的情緒,接過了貓兒。
“那個,小姐要是不放心,待痊愈了再付費也可以。”秋葉紅大方的說道。
轉身要走的宋雪兒差點崴了腳,還敢提診費?她回頭瞪了秋葉紅一眼。
“那怎麼可以,斷沒有這個規矩的。”陶鈞在一旁說道,看出自己表妹的心事,拿出一串錢遞給秋葉紅,“小大夫先收著。”
秋葉戲遲疑一下,便伸手接過了,看到小丫鬟憤憤的瞪過來,便咧嘴一笑。
“你放心,放心,沒事了,術後有些嚇人,消了腫就沒事了。”秋葉紅將一包草藥遞給小丫鬟,“這個消炎粉,每天給貓兒撒,別忘了。”
小丫鬟嘟著嘴接過去,主僕二人連話都不想再說,轉頭就走。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了,富文成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冷不丁瞧見家裡這麼多人,富文成一愣。
“爹,你回來了。”秋葉紅高興的走上前,今天可是回來早了。
目光落在富文成身旁,那裡站著一個大約四十五六的面生婦人,身材矮胖,面色微黑,穿著一身劣等的青布衣裳,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跟她打個照面的貓兒。
“啊……”女人在短暫的短路後,發出一聲尖叫,指著同樣被嚇了一跳的貓兒,“妖怪啊!”
眼一翻,栽倒在地上。
第九十三章 多了一張嘴
燒了一鍋水,又打掃了院子,從李家三兒手裡接過多多狗,秋葉紅才探頭看,屋子裡的那個女人還沒緩過勁來。
多多狗聞到家裡的貓味,瘋了一般四處狂咬了一通。
這又將那婦人嚇得臉發白。
秋葉紅喚過多多狗,翻了一塊乾硬的餅子打發它牆角啃去了,端了水進了屋子。
“大娘,喝點水壓壓驚。”秋葉紅抿嘴笑道。
那婦人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蹭的一下站起來。
“這……這……就是……”她緊緊盯著秋葉紅,目光幾乎能在秋葉紅身上燒出兩個洞。
富文成眉宇間滿是憂愁,也看著秋葉紅,點了點頭。
那婦人的目光在秋葉紅臉上盤旋,盤旋,似乎要透過這張臉看到另外一張臉。
秋葉紅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那婦人忽的一聲大哭,撲通跪下了,一把抱住了秋葉紅的腿。
“我的郡……,我的小小姐啊!”她放聲大哭,搜肝刮肺,幾乎要背過氣。
秋葉紅表情僵硬的站在那裡,不知道這是哪一出。
“爹。”她求助的看向富文成,要一個解釋。
富文成眼圈也發紅,怔怔的看著那哭泣的婦人,不知道神游到哪裡去了。
“這位大娘……”秋葉紅咳了一聲,拍了拍那婦人的肩膀以示安慰,也打斷了富文成的愣神。
好容易勸起來這個婦人,又看著她喝了幾口水。
“小小姐快坐。”看到秋葉紅站著,那婦人立刻觸電般的又站起來。
“好,好。”秋葉紅忙坐在床沿上。
那婦人才坐下了。
“這麼說,你是我娘的奶媽?”秋葉紅總結了一下問道。
“……當時你才出生沒幾天,咱們趕著走路,老婦無能偏病的起不來,郡……小姐留我在京城,”那婦人說著話,手裡捏著那塊幾乎沒了顏色的帕子輕輕的擦著眼淚。
秋葉紅好奇的看著她,眼前這個婦人面色蒼老,雙手粗糙,顯然是長年做粗活的緣故,她穿著打扮幾乎比隔壁的李家妹子還要差,但這一坐一動一眼就看出二人之間不同。
怎麼個不同呢?秋葉紅慢慢的審視著她,優雅。
對,就是優雅,這個詞原本不該用在這樣一個勞苦婦人身上的。
“當年只說過一段就來接我……誰想到……這一別……竟然再無相見之日……我可憐的……”那婦人再一次放聲大哭,嘴裡含糊的重複這一個名字。
秋葉紅聽不真切,不過眼前這個婦人真情流露,讓她這個原本對自己身主的母親沒有任何感情的人,都忍不住紅了眼,心生淒淒。
“小姐沒有給小小姐提起過老奴我?”婦人紅著眼望著秋葉紅。
這個我怎麼知道,秋葉紅心裡嘀咕一句,乾笑一下,道:“我都不記得了,生過一場病……”
富文成在一旁立刻補充的幾句。
婦人怔怔瞧著秋葉紅,大顆大顆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當初老奴給小小姐接生……小小姐生下來就沒了半條命……老奴抱著你跑了半個城……”婦人目光停在秋葉紅身上,但眼神已經沒了焦距,透過她看向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舊日。
秋葉紅跟著乾笑幾聲,別說這些事,就是最近幾年的事,她也不知道啊。
“我去給大娘收拾屋子……”秋葉紅借口站起來。
那婦人受驚一般,也跟著站起來。
“這些事哪裡能讓小小姐做?老奴……”婦人將身子矮了矮。
秋葉紅覺得很滑稽,兩個人都穿著補丁摞補丁衣裳,站在窮徒四壁的家裡,一個人給一個人行敬禮。
“大娘,別一口一個老奴的,什麼奴不奴的……”秋葉紅笑道,眨了眨眼,趁機問道,“大娘……我娘是京城人?家裡還有……”
那婦人抬頭看向她,眼裡的目光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
富文成咳了一聲,似乎是提醒秋葉紅這個話題不該問,又像提醒那個婦人有些話不該說。
“是,是京城人……家道敗落……沒人了……。”那婦人面上滿是哀傷,眼中一片淒涼,她低下頭說道。
秋葉紅有些失望的哦了聲,算了,家道敗落畢竟不是什麼好的記憶,那些舊事忘了就忘了吧。
安慰那婦人幾句,富文成親自去收拾屋子了。
“小小姐……”那婦人站在屋內,看著秋葉紅說話。
“別這麼叫,叫我慧娘就行了,大娘怎麼稱呼?”秋葉紅靠在炕沿上,盤著腿坐著笑道。
那婦人似乎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瞪大眼看著她。
“小小姐……”她面色沉靜了幾分,“姑娘家的,可不能這麼坐。”
她嘴裡說著話,就走了過去,矮下身子將秋葉紅的腿放了下來。
秋葉紅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看著這婦人很自然的做完這一切,又垂著手退後幾步。
“那個……那個……大娘……我去看看爹收拾好了沒……他不知道褥子放在哪。”秋葉紅逃也似地跳出屋子。
謝天謝地,那婦人沒有追出來。
富文成正將那間放雜物的屋子騰出來,臨時找了幾個板子,搭個簡陋的床。
“明天去買一張回來。”富文成審視著簡陋的床,說道。
秋葉紅在後扯扯他的衣袖,扭頭看了看屋子,壓低聲音道:“爹,這個人,以後要跟咱們一起住?”
富文成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爹好容易才找著她……這些年也苦了她了……,我原本以為找不到她了,沒想到,她一直都留在京裡,只為了等著……等著咱們回來。”富文成看著秋葉紅,神色黯淡的說道,“她……她是你娘最親近的人了……”
奶媽,可以當半個娘養著了,既然她的娘不在了,那麼她這個做女兒的,總不能不管吧。
秋葉紅拍拍頭,“好吧,我知道了,不過爹,她怎麼稱呼?”
“顧媽,顧媽媽……”富文成說道,又轉過頭審視屋子了,“買張床……還得添張桌子……這鋪蓋也不夠了……”
秋葉紅在後苦笑一下,這住還是小事,關鍵是多了一張嘴,吃飯事大啊。
第二日大早,秋葉紅一睜開眼,就被面前放大的婦人的臉驚得魂飛魄散,差點抬腿就揣。
“小小姐,飯好了,水也備好了。”顧媽媽和藹的說道,還伸手輕輕抿了抿秋葉紅散亂的頭髮,“來,老奴給小小姐梳頭……小姐在的時候,就愛老奴梳的頭……如今小姐不在了,小小姐別嫌棄老奴……老奴,一直等著這麼一天……”
秋葉紅原本要拒絕的話,在看到這女人滾下的眼淚後,立刻咽了回去,忙堆著笑爬起來,穿上衣裳,乖乖的坐在凳子上。
或許是多年沒給人梳過頭了,顧媽媽的手有些笑生疏,扯疼了秋葉紅好幾下,秋葉紅半點神情不敢露。
不多時,顧媽媽就梳好了,她的目光在光光的桌案上掃了一眼,只看到兩個紅頭繩。
“小小姐日常不帶個首飾?”顧媽媽問。
這首飾呢,飯能吃上就不錯了,秋葉紅心裡嘀咕道。
“不帶,不帶,我這出門行醫的,不方便。”秋葉紅拿過頭繩綁了,站起來笑道。
“行醫?”顧媽媽問道,似乎很意外。
秋葉紅胡亂的點點頭,抓起藥箱就跳了出去,富文成站在院子裡擺飯。
“我有個約診,那家管飯,我就不在家吃了,你們慢慢吃。”秋葉紅擺著手三步兩步的走出家門,看見那顧媽媽追到門外,富文成跟過去說了幾句話,她才沒有追上來。
“吃什麼吃,誰會那麼好心管我的飯!”秋葉紅嚼著一根草,自嘲的說道,一面遙晃著鈴鐺,在街上懶洋洋的逛。
“專看牲畜,藥到病除嘍……”
清脆而又細長的聲音回蕩在清晨的街道上,引得路上還不多的行人紛紛側目。
一個穿著簡樸,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小姑娘,背著一個藥箱,晃著小鈴鐺,慢悠悠的穿行在大街上。
此後三天,秋葉紅早出晚歸,不是她對家裡多了一張嘴有什麼不滿,實在是不太習慣,這個婦人看她的眼光,總讓她覺得不自在。
也不是說顧媽媽對她不好,可是總覺得有些奇怪,尤其是一雙眼總是盯著自己看,似乎要看出此什麼。
“我又沒三頭六臂,只不過換了個靈魂……”秋葉紅小聲嘀咕道,“難道她是個神棍?能看出這個?”
“慧姐姐,你說什麼呢?”小玉聽見了問道。
秋葉紅忙搖頭,抬頭看到了西關街口,這一上午又沒生意。
“這裡好像離春和押挻近的,三天了,該去看看宋家小姐的貓兒了,她們沒見過這個,不知道會不會弄。”秋葉紅拍拍頭道。
最重要的是,治好了這個貓兒,她還有一大筆錢收。
宋雪兒因為實在覺得手術後的貓兒太奇怪了,不敢往家裡帶,陶鈞便提議放在他們最近一條街上的春和押裡。
宋雪兒聽了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陶鈞,又看了眼秋葉紅,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於是陶鈞便帶著貓兒走了,當天就給秋葉紅留了地址。
“我瞧啊,那宋家小姐哪裡是覺得貓兒不好看,分明是不喜歡咱們去她們家……復診……是復診,我說的對吧慧姐姐?”小玉嚼著一塊糖,嘟嘟囔囔的說道。
宋家小姐看不起自己,這個秋葉紅也看出來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自己一個女孩子拋頭露面的本就不好,偏又做的是跟牲畜打交道的獸醫行當,她們那樣的大家小姐,哪裡見過這個的,自然覺得很奇怪。
“沒什麼,看起看不起的,無所謂啦,關鍵是,咱們得吃飽飯。”秋葉紅笑道,“再說,靠自己的手吃飯,有什麼丟人的!”
“那倒是。”小玉很贊同,點點頭。
轉過一道街,就到了春和押所在的街道,正當她們倆個四處尋找招牌時,一輛馬車飛快的超過她們,又飛快的退了回來。
“小獸醫!”
宋雪兒的小丫鬟掀開簾子出頭喊道。
金主來了,秋葉紅忙堆著笑趕上幾步,才要問好,那小丫鬟就不耐煩的開口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12:36 PM
第九十四章 路見不平有人出手
你要去哪裡?小丫鬟問道。
不待秋葉紅回答,又撇撇嘴,道:“是不是去我們表少爺哪裡?”
秋葉紅的確要去,於是點點頭。
那小丫鬟就切一聲,瞧著秋葉紅上下看了兩眼,道:“果然被我們小姐說對了……”
秋葉紅聽著這話不怎麼好,臉上的笑就淡了幾分,還沒說話,就見那小丫鬟縮回身子,對車內的人說了幾句話。
車簾子又打開了,露出宋雪兒俊俏的臉。
這目光看得秋葉紅很不舒服,於是秋葉紅不想問好也不想施禮,抬了抬手算是打個招呼。
“我正要去看看貓兒……”秋葉紅說道。
她的話沒說完,宋雪兒已經放下車簾,馬車就這麼突然的走了。
秋葉紅留在原地,嘴裡剩下一半的話,很尷尬。
“慧姐兒,咱們還去不?”小玉在旁扯了扯她問道。
秋葉紅點點頭,笑道:“去,自然要去。”
於是二人接著走,但秋葉紅的情緒有些不好,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是因為那主僕二人的話吧?
果然被我們小姐說對了……
呸,想也不用想,這主僕倆背後一定嘀咕自己了,而且無非是那些男男女女之間的事。
這些人真是閑的無聊。
“到了,到了,是不是哪個?”小玉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幌子說道。
秋葉紅才要看去,就見宋雪兒的馬車又迎面過來了。
“喂,小獸醫。”小丫鬟又探出頭。
車簾子掀開,宋雪兒衝她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然後宋雪兒就給了小丫鬟一個眼神,那小丫鬟立刻從車內拖出一個盤子,裡面堆著一堆的銅錢。
秋葉紅一愣。
“給,你的診費,”小丫鬟手一翻,一盤子的銅錢帶著歡快的聲音灑落在地上。
這一盤子大概有二千貫銅錢,二千貫銅錢簡單的類比一下,就相當於人民幣二千元,乍一聽不多,但按照如今這個時代的生活水平,足夠秋葉紅一家三口帶一條狗,吃一年了。
錢撇了一地,滾落在馬車下,行人的腳下。
四周的行人都被這突然的一幕驚呆了,很快反應過來,嘩的一下就圍了過來,自然也有人趁機彎下身子撿錢。
秋葉紅只覺得一股熱氣從腳嗖的一下衝上頭頂,她的眼眶瞬間紅了。
“哎呀,我沒拿好。”小丫鬟半真半假的驚叫道,“對不住了小獸醫,你快撿,仔細別人撿了去!”
小玉被這麼多錢嚇傻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沒關係。”秋葉紅低下頭,擠下一滴已經滾出來的淚水,再抬頭對車上的主僕二人一笑,“我這就撿。”
說著話招呼傻掉的小玉,果真蹲下身子一個一個的撿起來。
“喂,那個人,別動我的錢!”秋葉紅不忘瞪了眼趁機搶錢的人。
街上的人圍越多,幾乎要堵著這邊的路,一輛豪華的朱紅馬車在七八個家院的護衛下不急不慢的過來了,見到這麼多人圍著,走在最前方的護衛眉毛皺了皺,轉身走到車窗邊說了幾句話。
車窗簾繡著的是五彩雲霞,其中隱隱可以看到用的是金線。
裡面傳出幾句輕不可聞,那護衛便應了聲,招手要車夫調轉馬頭,從另一條街過去。
有風吹過,掀起一角車簾,露出的縫隙正好看到擦去一滴眼淚,露出笑臉的秋葉紅。
車突然又停下了,內裡伸出一只圓潤的手掀起一角車簾。
“這是二千貫,再加上我表哥先前給你的五百文,應該夠了吧?”宋雪兒在車上慢慢道。
秋葉紅已經兜了滿滿一手帕的錢,認真想了想,對宋雪兒道:“問診十文,手術二千貫,藥費護理加起來五百文勉強夠了,看在少東家的是我老鄉的面子上,給宋小姐打個折扣,就算結清了。”
“呵,你這小獸醫,還真敢要這麼多!人家千芝堂的王大夫還從沒要過這個價錢呢!”小丫鬟喊道。
“只怕五大夫不會我這一手吧?”秋葉紅不鹹不淡的笑道。
小丫鬟語塞了,事實上她們的確找了,但是人家果然不會看,只給了些保守的藥物治療,要不然她們也不至於病急亂投醫。
“苗兒。”宋雪兒喊了聲,一面示意小丫鬟安靜些,又帶著一絲笑看向秋葉紅,“那多謝小大夫了。”
秋葉紅淡淡一笑,小玉已經撿完了所有的錢,笑的合不攏嘴站在一旁。
瞧著這兩個窮酸的樣子,小丫鬟不屑的轉過頭。
“不過,小大夫,看病就好,別的心思可別動。”宋雪兒看著秋葉紅,淡淡的說了句。
這外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幾步之外的春和押裡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伙計認得宋雪兒,立刻進內堂去了。
“雪兒,你胡鬧什麼?”陶鈞撥開人群,面色微寒的呵護道。
他的視線投在秋葉紅臉上,察覺到她微紅的眼眶。
宋雪兒面目閃過一絲不悅,扶著小丫鬟的手跳下馬車。
“沒什麼啊,我給小獸醫診費呢,”宋雪兒嘟著嘴說道,一面抬腳往春和押走,“對了,我還沒看我的貓兒呢,”說著回頭看了秋葉紅“小大夫如果是貓兒不好了,這錢我還得要回來的。”
“那可不行。”秋葉紅笑了笑。
宋雪兒哼了聲,抬腳就進了春和押的門。
“你……”陶鈞一臉歉意,目光在秋葉紅臉上轉啊轉,“她被慣壞了,說話做事沒道理的很,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秋葉紅勉強笑了笑,陶鈞見街上人多,便讓她進店裡說話。
“我還有事,下次吧。”秋葉紅笑了笑說道。
轉身還沒走,就聽宋雪兒和小丫鬟在春和押裡大呼小叫。
陶鈞忙進去了,秋葉紅想了想,還是抬腳走了過去,剛站到門口,宋雪兒已經衝到她的面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這是秋葉紅來這個時代後,第二次挨打,女孩子的力氣雖然比不得當時那個紈绔公子,但打在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積壓在心裡的委屈一瞬間隨著這個耳光一起湧了出來,秋葉紅的眼淚唰的掉了下來。
“雪兒!”陶鈞驚得大叫一聲,才要上前抓住宋雪兒的手,一個人影搶在他前頭。
他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就聽見又是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宋雪兒的尖叫回蕩在春和押裡。
所有的人都愣了,流著眼淚剛揚起手的秋葉紅也怔住了。
這個路見不平出手相助的人,穿著一身玄色甲衣,一只手背負在身後,陰沉著臉,看著捂著臉倒退在不丫鬟懷裡花容失色宋雪兒。
那只原本被當做寶貝的貓兒已經被扔在地上,又驚又怕尖叫著往櫃台下鑽,無奈肚子上套奇怪的破框,急的喵喵叫,也鑽不進去。
“孫……”秋葉紅倍感意外。
“孫小將軍?”陶鈞也愣了,但旋即神情了然。
而緊跟著進來的范成以及段亮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的目光都看向掩面大哭的宋雪兒。
他們自然認得這個人是誰,一時間面目有些不妥。
“這小子,也太護犢子了……宋家的女兒……難道能隨便就打的?”范成壓低嗓門對著段亮嘀咕道,一面推了他一把,“你小子會說話,快勸勸去!別鬧大……”
段亮被范成推了出來,有些措手不及,回頭瞪了他一眼,而這時的宋雪兒已經回過神,張牙舞爪的衝孫元至撲了過去,被陶鈞攔住了。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宋雪兒尖聲喊道,搖頭陶鈞的手,“表哥,表哥,打他,打他!”
陶鈞面色尷尬的攔著她,嘴裡直勸道:“雪兒,別鬧了。”
“宋小姐,這是個誤會……”段亮有些無奈的對著宋雪兒說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孫元至打斷了。
“這不是誤會,”孫元至冷冷看了眼宋雪兒,“道歉。”
宋雪兒簡直是氣急而笑,也顧不提哭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說什麼?道歉?你讓我道歉?給誰?”
伸手一指已經有些發懵的秋葉紅,“給這個下賤的人道歉?”
“你為什麼打她?”孫元至問道。
這一問出口,別說段亮和范成了,就連陶鈞都皺了下眉,那宋雪兒更是氣的不知道該哭不是該笑。
連為什麼打她都不知道,就是說連誰對誰錯都不知道,打得什麼抱不平!
而更讓她氣急的是,不待自己回答,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冷冷哼了聲,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不管為什麼,都不能打。”
“她……治壞了我們的貓!”小丫鬟此時反應過來了,一把抓起在地上亂竄的貓,舉起來,“我們貓兒,成什麼樣子了!”這貓,這貓,可是淑妃娘娘送的!
淑妃娘娘的親姑父就是左諫議大夫黃大人,宋小姐的定下的親事,是黃大人的三子,從輩分上講,成了親後,宋小姐要喊淑妃娘娘一聲表姐。
眼看鬧僵了,秋葉紅回過神,她別的顧不得,只聽到治壞了貓,根源是在這裡吧,於是忙上前一步解釋。
“沒,沒漢壞,宋小姐別急,這是瘀傷,拆了線,最多一個月,保證就好了,不會留下疤痕!”秋葉紅認真說道。
那宋雪兒這期間目光一直看著孫元至,此時想起什麼似地恍然道:“哦,我認得你,你是孫元至……”
她咬了咬下唇,將目光又移到秋葉紅身上,嘲諷的一笑,“你這個女人,既然攀上這個靠山了,何必還來勾引我表哥?”
“不得胡說!”陶鈞厲聲斥道。
段亮也在此時忙說道:“宋小姐不認得,這們富慧娘姑娘,是孫少夫人的妹妹……”
孫元至看了段亮一眼,哼了一聲,張口要說什麼,秋葉紅忽的哈哈一笑。
堂內的眾人被她這突然的一笑都引得看了過去。
“宋小姐,你以為我跟你們這些養尊處優,閑著無聊的大家小姐一樣?但凡見了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或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了不成?”秋葉紅嘴角含笑,目光中卻毫不掩飾鄙夷,盯著宋雪兒,一面抻手拎起自己的藥箱,“宋小姐,我這個低賤的人,還真是跟你們不一樣,瞧見沒,我的靠山,是我的藥箱,是我的手藝,找個男人當靠山,你還真是小瞧我了!”
第九十五章 是誰瞎了眼?
屋內的人被這話說得都愣了。
段亮旋即扭頭笑了,范成隨後也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但又突然想到什麼,瞬間又苦了臉。
“你可以質疑我的技藝,你可以看不起身份,我無名無姓,小人物一個,我忍你,你看不起我是正常的,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品行!”秋葉紅將藥箱往屋內的桌子上一放,啪的打開,取出一包手術器材。
范成還記得這個,頓時忘了自己心裡嘀咕的什麼,一腳跳過來,恨不得抓在手裡看。
他看中了那柄用於淺切口的小刀,這個是秋葉紅設計,張師傅用現有的外科醫療器械中的竹刀改制的。
“行有個行規,我入了這個行,就是一心做事,犯不著打著這個幌子找男人!我掛著鈴醫的牌子,做的就是拋頭露面的事,難不成還要顧及自己是個女子身份,不跟男子們打交道不成?宋小姐,我在紹興看過的馬兒牛兒牲畜多得是,不瞞你說,全部都是男人家出面,按照你的意思我攀上的高枝那就多了去了……”秋葉紅一行說,手裡不停,拿出剪刀,鉤針,一面還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的范成,“喏,這位大爺的馬兒病了也是我看的,還有,段公子,何止我看好了他的馬,我還賣給藥方,這裡人人都比我高,宋小姐,你也太抬舉我了,我一個小女子,哪裡攀的過來……抓好了。”
秋葉紅說著話,一面瞪了眼那個傻掉的小丫鬟,示意她按住貓兒。
小丫鬟果真傻了,怔怔的就按她說的做了。
一屋子人沒有任何聲音,怔怔聽著秋葉紅那帶著幾分玩笑又爽快的話,再看她利索的給貓兒拆了線,飛快的上了藥。
“貓的傷口愈合能力很強,這破筐讓它再帶一段時間,免得抓破,護理的好,一個月就痊愈了,不會留下傷疤。”秋葉紅收起剪刀鉤針,啪的蓋上藥箱,目光掠過宋雪兒,“要是留下傷疤……那就是你們護理不好,沒按我說的做!就不要來借口尋我的晦氣!”
宋雪兒咬著下唇,面色紅紅白白,不知道在想什麼。
“宋小姐,多謝惠顧,合作……不算很愉快。”秋葉紅淡淡說道。
她的目光又看向站在宋雪兒身邊的陶鈞,陶鈞也看過來。
“告辭了。”秋葉紅垂下眼,轉身邁步而去。
宋雪兒說的好,有些心思不能動,幸好還沒動。
她穿越了,慶幸有著一手手藝,不至於寄人籬下,能夠自主生存,但在古代這個環境,身份地位這個規則,她沒打算碰觸,也很有自知之明,這個她沒能力碰觸。
“猖狂……猖狂什麼……你以為你有什麼本事……,我是看得起你,才讓你看我的貓,靠自己的手藝,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誰會請你這個……”宋雪兒瞪著眼,繃著臉,鼓著腮幫子終於緩過勁來,指著秋葉紅冷笑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柔和的女聲打斷了她。
“請問,這位可是紹興的小神醫,富慧娘富大夫?”
人們聞聲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門口站了個胖乎乎的婦人,她的年紀在四十左右,穿著豆青鑲邊對襟褙子絳紫馬面裙,整整齊齊的梳著元寶髻,插著一支小銀鳳墜珠簪子,別著兩三朵紗堆的花,圓圓的臉龐白白潤潤,細眉描的長長的,雙手微微搭在裙子前,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帶著一只通體碧綠的鐲子。
她微微的笑著,目光如同柔和的春風拂過秋葉紅。
這個女人通身的氣派簡直掩飾不住,看樣子,也沒打算掩飾。
屋子裡一瞬間竟陷入一片靜謐。
“我是。”秋葉紅回過神,忙說道。
又看了眼這個婦人,這一身的打扮,簡直比富家大太太還要好。
富家大太太是秋葉紅所知的見過的這個時代的最高的一個貴婦。
要說這個婦人是貴婦吧,她的態度謙和,明顯帶著一種奴性。
不過讓秋葉紅愣神的,卻是她那句紹興的小神醫,難道自己在京城已經在了名頭了?
“小神醫塗滿京城,能見到小神醫一面真是不容易,阿彌陀佛,今個總算老天開眼,我是見到了。”那婦人笑著果真雙手合十。
這馬屁拍的太過了吧?真要譽滿京城,今個還用受著窩囊氣?
屋內眾人一臉黑線,就連秋葉紅也乾笑幾聲。
“這是我家一只貓兒,小神醫快給瞧瞧,”那婦人笑著,讓開幾步。
她身後一個青衣男子立刻站了過來,手裡拎著一只瘦巴巴的貓。
“小神醫,就是這個。”男子說道。
這個男子一站出來,屋內眾人又是一愣,尤其是宋雪兒與小丫鬟。
這個男子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身材高挑,面如刀裁,有稜有角,濃眉大眼,英氣中不乏一絲秀氣,再看身上穿著暗花素錦衣,扎著玉帶。
往這屋子裡一站,絲毫不遜於儒雅的陶鈞,冷峻的孫元至,至於五大三粗的范成就直接被甩到不入流的小廝行列去了。
這是求醫貓兒的主人嗎?秋葉紅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天見的!怎麼給小神醫說話的呢!”那婦人留足了大家打量的時間之後,才拉下臉,不滿的看了眼那男人。
“是,小的失禮,小神醫,這是我們家的貓兒,勞煩小神醫費心了。”那男子雙手恭敬的將小貓捧到秋葉紅面前,自己深深的彎下腰。
孫元至等人還好,而宋雪兒以及小丫鬟,包括秋葉紅在內,都目瞪口呆了。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模樣,這樣的打扮,難道只是個下人?
“下人沒規矩,叫小神醫笑話了。”那婦人又趕著說了句。
暴殄天物啊!
是誰瞎了眼,讓這樣一個下人,給這個低賤的小獸醫行如此大禮,宋雪兒幾乎要喊出來了,手幾乎要將帕子絞成一團。
“不敢,不敢。”秋葉紅攥著手自己用指甲掐了自己一下,才冷靜下來,深吸一號氣忙接過貓,想起什麼,看了眼陶鈞,又轉過頭,“我是鈴醫,咱們街上說話,這裡……這裡是人家的店鋪,不方便。”
“這樣啊,不知道小神醫能屈尊到我們府上去一趟不?”婦人微微笑道。
秋葉紅被她那屈尊二字又搞得心慌了,愣了愣才忙點頭,道:“哪裡,哪裡,不敢不敢,但憑夫人吩咐就是了。”
停了一停,遲疑的問道:“不知道貴府是?”
屋內所有人都將目光定在那婦人身上,豎起耳朵。
“我們麼。”那婦人微微一笑,衝秋葉紅彎了彎身子,“鎮遠候府。”
這一句話出口,屋內響起宋雪兒的倒吸氣聲,就連冷峻的孫元至面目也閃過驚愕。
鎮遠侯陳家,當年太祖開國,封侯的僅有四姓,到如今只存了兩姓,除了太后娘家的史家,另一個就是這個出身福建豪族的陳家。
且不說祖上的威名,如今的皇后,就是他們家這一輩的長孫子。
秋葉紅自然不知道這個,她連如今的皇帝姓什麼還不知道了,但侯府這兩個字,她也大概知道什麼意思。
於是不由哆嗦一下,生出幾分警覺。
“鎮遠侯?你們姓什麼?”
一口一個小神醫,也知道她是紹興來的,好像很知根知底的樣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更何況,她差點忘了,自己還跟一個侯府有點過節呢,那個侯府叫什麼來著?
“你這個丫頭,怎麼說話呢!”范成瞪著眼看她。
沒見過世面,說話才會這麼無禮吧?
“哎呀,看老奴,真是老了,”那婦人卻沒有一點不滿,反而是一臉歉意,似乎犯了什麼大錯,拍了下手,“小神醫,我們姓陳。”說著又覺得遺漏了什麼,忙補充道:“我們家就在景靈宮東牆端禮街上。”
宋雪兒聽了眼睛又瞪大了幾分,住在端禮街上的那可是鎮遠侯府正宗所在地,也就是出了皇后娘娘的長房一家的住所。
宋雪兒再也掩飾不住驚愕,恨不得在那婦人身上看出一朵花。
看著婦人的氣派,絕對不是一般的僕婦。
鎮遠侯陳家是哪個瞎了眼,或者瘋了不成?怎麼會對這麼一個小獸醫恭敬如此?
不是那個侯府,秋葉紅鬆了口氣,她只在意這個。
“我先看看貓吧。”秋葉紅雖然鬆了口氣,但想了想還是說道。
一面接過那俊俏小廝手裡的貓,一面邁了出去,那老婦立刻緊跟著,二人來到春和押外邊牆邊。
孫元至抬腳也跟了出來,不遠不近的站在秋葉紅身後,范成從春和押裡探頭探腦的看,不時對內說幾句話。
秋葉紅看到孫元至跟出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低下頭注意力放在手裡這個貓身上。
這一看,她有點失笑。
這只貓驚恐不安,四腳被布帶捆住了,更神奇的是下巴也掉了,空長著嘴,咬不到手。
“這只貓……沒事啊?就是瘦了點,營養不良的緣故……”秋葉紅失笑,伸手一抬,就給貓兒按上了下巴,一面扭住了貓兒的脖子,避免被咬到手。
這可真夠好笑的,看了眼面前站著的兩人,這樣的人家,都吃得白胖,作為寵物的貓竟然還能餓成這樣?
如果說不受寵,不至於還找個獸醫看吧?直接扔了就是了。
“哦,這樣啊,那就好。”那婦人隨意笑了笑,衝那英俊小廝點點頭。
“有勞小神醫費心了。”那英俊小廝立刻恭敬的接過小貓,一臉感激的說道。
秋葉紅乾笑兩聲,這叫什麼費心?
“小神醫,我們府上還有牲畜病了,不知道小神醫方便不方便去看看?”那女人笑眯眯的說道。
“這個……”秋葉紅上上下下打量著婦人一眼。
“有什麼事你直說吧。”孫元至接過她的話,看著那婦人道,“已經隨便從街上撿了一只貓了,就別費氣弄病別的牲畜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12:37 PM
第九十六章 好一尊大神
那婦人聽了,溫和的一笑,看了眼孫元至。
“是孫小將軍啊。”她笑著說道,如同頑皮的孩子惡作劇被抓到一般,“好眼力,被你看出來了。”
“你們……”秋葉紅有些發愣,苦笑一下,“耍我這個小人物做什麼呀!”
“不是,不是。”婦人忙擺手笑道,一面正了臉色,往春和押那邊看了看。
范成探著頭正自向這邊,宋雪兒在小丫鬟的扶持下走了出來。
那婦人面色正了正,矮身施禮。
“老奴不敢。”她說道,一面側身往前方一指,“我們夫人,請小大夫過去說句話。”
正前方的大路上,停著一輛豪華的車駕,四周站著氣勢逼人的侍從。
秋葉紅下意識的看了眼孫元至。
“無妨,且看去。”孫元至說道,說著話他當先邁步。
“那個……”秋葉紅在後低聲道。
孫元至聞聲轉頭看她。
“多謝姐夫。”秋葉紅帶著真誠的笑說道。
心裡嘆了口氣,這個姐夫,只怕還不知道自己跟他的丈人家鬧得已經水火不容了吧。
不管怎麼樣,這個人在自己受委屈的第一時間站了出來,就是看這個面子,要自己去給富二姑娘說聲謝謝,也是應該的。
不過,秋葉紅突然想到富家大太太氣急敗壞的責罵,心裡一激靈,只怕富二姑娘並不願意聽到這個謝意吧?
她微微皺起眉頭,總覺得自己有哪裡疏忽了,這個時候,聽到身前的孫元至淡淡的扔下一句。
“不是為這個。”
秋葉紅有些愕然的抬頭,看孫元至已經轉過身往那邊馬車去了。
不是為這個?這個是哪個?那個又是哪個?
“小神醫。”婦人含笑打斷她的思路,做著請的姿勢。
秋葉紅便將注意力放在那輛馬車上,她快走幾步過去,孫元至已經站在車前。
這輛馬車色調是黑紅色,但卻不顯得沉悶,反而因為其華貴的布料而彰顯著低調的華麗。
秋葉紅頗有些鄉下人沒見過世面的驚訝,她的目光還沒有從馬車上移開,就見一只圓潤柔白如玉的手掀了車簾子。
秋葉紅只覺得眼一花,就像被日光刺了眼,她不由微微眯起眼。
車內的光線暗,看不清擺設,只看到一個身穿五彩印花褙子,梳著高高的髮髻,插著一只光彩絢麗態勢如生大鳳釵,墜下的五彩珠子映著一張白潤如玉的面龐。
細描長眉,杏眼含彩,紅唇微點,在這微暗的車內光艷照人。
好一個美人啊!
秋葉紅很沒形像的張大了嘴。
“能見到小神醫,真是三生有幸。”美人瞧見秋葉紅的樣子,面上蕩起笑意。
秋葉紅這才回過神,忙施禮,一面試探的問道:“夫人家裡病畜……?”
她的話沒有說完,車裡的美人抿嘴一笑,抬起手坐直了身子,對著秋葉紅還禮。
“小神醫,金彩芝當不起你的禮……”她輕輕吐出這一句話。
秋葉紅一瞬間有些發愣,金彩芝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面上浮現一絲迷茫。
這絲毫不作假的迷茫落在那夫人眼裡,笑意更濃。
這笑意落在秋葉紅眼裡,她腦裡一震,恍然大悟,張著嘴下意識的就伸手一指。
“哦你……”秋葉紅的話在嗓子裡打個轉,很及時的又咽了回去,眼中滿是驚詫。
因為知道是女眷,孫元至一直站在車的側面,所以看不到車裡的人,也沒有聽到車裡人說到的那個名字。
孫元至看到秋葉紅那滿面的驚訝不可置信,皺了皺眉頭,抬腳就邁到秋葉紅身旁。
金彩芝便落在他眼裡。
“金夫人……”孫元至微微一驚,旋即彎身施禮。
車內便垂下一條珠簾,算是避免的直接照面,但也不影響說話。
“小孫將軍,多謝你那一巴掌。”金彩芝在內含著笑意說道,不待孫元至表達詫異,就接著道,“小神醫盛名如此,連我這深宅裡的婦人都敬慕不已,竟然還有人如此折辱小神醫,小孫將軍這一巴掌打得好。”
孫元至的視線看向秋葉紅,眼神帶著一絲詢問。
到底是什麼關係,才能吹捧出這樣的盛名?
秋葉紅從震驚裡回過神,有些呆滯的看著隔著珠簾裡若穩若現的婦人。
這麼說,已經打贏了麼?這姿態明顯的就是勝者為王了。
“夫人謬贊了,小女不敢當!”秋葉紅忙低頭說道。
“那是誰家的小姐?”金彩芝在內淡淡道。
“夫人,是太府寺宋大人家的三小姐。”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婦人立刻回道。
“那個,那個沒什麼,我才來這裡,還沒什麼名頭,難免人不信,也是正常的……”秋葉紅嚇了一跳,忙說道。
她已經回過味了,感情方才哪一出拎著野貓問診,又讓一個比在場的所有男子還要出色的男子大禮相待,就是給自己找場子來了。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小神醫太過自謙了!”金彩芝在內說道,“小神醫這手藝豈能隨意被人質疑?殺雞焉用牛刀,以後那些不入流的畜生,別理會。”
好一句這畜生,秋葉紅低頭苦笑,大姐,你罵的,我可不敢啊,不管入流還是不入流的畜生,都是她的衣食父母啊。
“久仰小神醫大名,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得償心願,實乃三生有幸……”金彩芝的聲音繼續在內不緊不慢的響起。
秋葉紅幾乎要擦一下額頭的細汗,大姐,太過了,聽的人心裡慎得慌。
“……既然來了這裡,還請小神醫不要嫌棄,讓婦人我勉盡地主之誼。”金彩芝說道,一面伸手打起簾子,送給秋葉紅一個頗有深意的笑。
雖然這笑看起來有些古怪,但秋葉紅看到那裡面沒有絲毫的惡意。
自從打起簾子,呈現在秋葉紅眼前的這張面龐,絲毫沒有掩飾眉宇間的歡喜。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歡喜。
一個人喜不喜歡你,看她的眼你就能知道。
秋葉紅雖然被這婦人鳥槍換大炮的華麗出場驚的都慌了,但也被她眼裡這赤裸裸的相逢歡喜觸動的心裡一軟。
再看金彩芝這個眼神,那意思翻譯成白話就是,好了,現在你來了我地盤了,以後大姐罩著你。
秋葉紅抬起頭衝她笑了笑,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還請小大夫屈尊過府一敍,千萬不要忘了。”看到她的笑,知道領會了自己的意思,金彩芝放下珠簾子,不忘又說了一句。
“是,是。”秋葉紅忙點頭。
車簾子放下了,四周的僕從衝秋葉紅施禮,隨後掉轉馬頭,慢慢而去。
秋葉紅望著遠去的馬車猶自發愣。
”你認得她?”孫元至在一旁問道。
秋葉紅愣愣的看向他,一臉迷茫,“她?她是誰?”
她這不是作假,她真的不知道這金彩芝是什麼人。
孫元至被她這一問,也有些不解,難道眼前這個小姑娘真的是名聲已經譽滿京城了?
“她是鎮遠侯夫人,年前剛封了一品誥命。”孫元至為她解惑道,一面再一次看了眼秋葉紅,“這個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大嫂子。”
秋葉紅的嘴立刻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真的跟當初躺在她的臨時用桌子拼湊起來的手術床上,被她用給牲畜做手術的器械,從閻王殿拉回來的女人,沒錢付診費還在她家裡白吃白喝要現當首飾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那個時候,狼狽如此的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秋葉紅忽的打了激靈,這不是同一個人,對,這不是同一個人,她從來不認識這個人。
從此時起,她要牢牢記得這個。
“喂,喂。”范成扯著嗓門在春和押的門口招呼孫元至。
秋葉紅跟著看了過去,宋雪兒與小丫鬟已經走了,陶鈞站在店門口,正向自己看過來。
“今日多謝姐夫了。”秋葉紅轉開視線,再一次對孫元至道謝,一面告辭。
走了沒幾步,卻見孫元至跟了上來。
“住在哪裡?什麼時候來的?一切……可都好?”他慢慢問道。
看了今天這一幕,就可以看出來,一切……不怎麼好。
“好,一切都好。”秋葉紅揚起臉對他一笑,“多謝姐夫關心。”
她的臉龐因為宋雪兒那一巴掌,還帶著微微紅腫,但笑容還是那樣的明媚,就像第一次見到的時候。
孫元至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有什麼難處,你要說,”孫元至沉聲道,“對我說。”
秋葉紅心裡嘆了口氣,多實誠的孩子啊,不如先回家問問你老婆,再決定做不做這個好人吧。
現在攀親戚,太唐突了。
“喂!走不走啊?”范成騎馬顛顛的跑過來,在二人身旁轉了個圈。
“小姑娘,好厲害的,竟然認得鎮遠侯府的人!”范成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探下身子,用馬鞭在手裡敲啊敲,倍感興趣的看著秋葉紅,“你怎麼什麼人都能認識呢?”
一面說著又搖著頭,“這樣子也不太好……”
“走。”孫元至瞪了他一眼,接過段亮遞來的馬繮繩,翻身上馬。
范成撇撇嘴,嘀咕一句這麼護著也太過了,但不敢多說。
“到家裡來坐坐。”孫元至看著秋葉紅說道。
秋葉紅牽強的衝他笑了笑,卻見孫元至的目光看著自己,任馬回旋卻不走。
“好……”秋葉紅抿了抿嘴,勉強的吐出這個字。
孫元至便一夾馬腹去了。
范成嘴裡嘖嘖兩聲,段亮卻忙不迭的說道:“慧姑娘,你這麼當鈴醫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介紹你去我師兄的鋪子裡,也是療馬的……”
“走啦,走啦,什麼療馬療牛的,還能療幾天……就你多事!”范成一腳踹在段亮的馬身上。
馬兒受驚,帶著段亮追著孫元至去了,空留下說了一半的話。
第九十七章 各自的決定
初夏的一場雨來的有些突然,才下了小轎子的一個婆子有些措手不及。
“張媽媽小心。”一個穿著山楂紅比甲,月白中衣的丫鬟從門裡忙忙的走出來,一面撐起傘,一面扶住她。
在她身後,一溜的婆子丫鬟都出來了。
“怎麼今個過來了?”富二姑娘的陪房宋寶家的接了過來,一面有些不解的問道,“可是大姑娘……”
“沒事,沒事。”張媽媽忙笑道,一面攜了宋媽媽的手。
二人同行穿過角門往富二姑娘的起居院子去了。
“果真沒事?我怎麼前幾日聽人回來說不太好?”宋媽媽低聲問道,“大姑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凡事都得勸著點,這好容易懷上,月份也不小了,要是有個好歹……”
“可不是這麼說,我還不知道。”眼睛時刻都含著笑的張媽媽,是富大太太得知女兒有孕後,新送過來的老媽媽,可謂是千挑萬選的人選。
“到底是什麼事鬧起來了?”宋媽媽問道。
張媽媽嘆了口氣,看身後的丫頭們各自說笑,並沒有注意她們這裡。
“二爺的一個通房,也有了身子……”張媽媽壓低聲音道。
“這算什麼大事!”兩個媽媽都搖頭道。
說著話,已經到了富二姑娘的院子,門前的丫頭回稟著,一面打起軟紗簾子。
穿著橘黃鑲邊對襟紗衣,束著橘黃抹胸再加一條同色系的高腰裙的青黛,笑眯眯的站在圓光罩子下,手裡捧著一拖盤,有軟軟的藥香味彌散開來。
“張媽媽來了。”青黛笑道。
張媽媽早堆了一臉的笑,趕著上前施禮,一面打量眼前的人。
“姨娘如今越發長的好了,這要是擱在外邊見了,我可不敢認!”
雖然知道自己很好看,但被這個媽媽大聲說出來,而且屋子裡還坐著當家夫人,聽起來渾身怪扎的慌。
青黛暗自撇了撇嘴,早知道這個張媽媽跟丁香的關係不錯,一來就給上眼藥!
“媽媽這張嘴倒是越發巧了,”青黛笑道,自己先進了裡面去了。
宋媽媽給了張媽媽一個眼神,二人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笑,一起進去了。
屋內的丫鬟魚貫退了出來,垂下了紗簾若隱若現的透過室內的談話。
“……大姑娘說二姑娘你膽小,但這事,可不能就這麼便宜那騷蹄子……大姑娘如今不方便出門,要不然早上門撕爛那蹄子的臉……”
張媽媽的聲音高一聲低一聲,極其富有韻律也富有蠱惑。
“……我的二姐兒,我知道你自來是個好性子的,可這事可不能再忍著……這合著她倒霉,惹誰不好惹上了宋家的小姐……大姑娘今個已經托人上門去給宋家小姐遞話去……咱們低頭認錯了,就是撇清了跟她的關係……省的讓那不要臉打著咱們的旗號招搖……”
張媽媽的話告一段落,屋內只聞得茶盤子響,以及富二姑娘輕輕的咳嗽聲。
“……這事我怎麼好去……”富二姑娘軟軟的聲音響起。
“哎呀,我的姐兒,擺明那蹄子打著親戚的旗號,糊弄二姑爺呢,你還縱著,早晚隨了她的心……姐兒就算不去,派個人去,堵著門罵一通,這開封府裡,就沒她的日子過了……”張媽媽恨鐵不成鋼的急道。
“嗯……那就按大姐的話……”富二姑娘慢慢說道。
屋內的氣氛似乎好了許多,又說起了一些閑話,便又輕輕的笑傳了出來。
“我身子好些了,就去看看大姐,讓她好好養著,別為我操心。”富二姑娘說道。
屋內便響起應承聲,接著腳步響。
“青黛,你替我送送媽媽。”富二姑娘淡然道。
“哎呀,可不敢勞動。”張媽媽有此誇張的笑道。
人已經走到外屋,擺著手勸說跟出來的青黛,“姨娘,二姑娘身邊可離不得你,快些回去吧。”
青黛依舊笑著送她到門口,看著兩個媽媽出了院門,才拉下臉。
“小姐……”青黛轉身進了屋子,“大姑娘怎麼比咱們還急?”
穿著雪青色上襦,在桌邊擺弄棋子的富二姑娘便笑了,道:“你以為她是為咱們著急啊?聽過的話怎麼不記得了?去大姐家裡的婆子回來怎麼說的?我那大姐夫不是跟她打聽我那慧娘表妹的住處了?”
青黛恍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笑道:“我還真沒注意這個。”一面又好奇的笑道,“怎麼?難道大姑爺也動了心思?”
富二姑娘拄著手腕子,想了想,搖搖頭,道:“那倒不會。”一面似是自言自語,“大姐夫倒是一個有情的人,只可惜大姐不知足……”
因看富二姑娘有些怔的樣子,青黛心裡敲了小鼓,她性雖然不好,但此時偏想起來,那時候大姑爺才上門時,二姑娘說的玩笑話。
那個時候,二姑娘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青黛打個機靈,忙撿著別的話道:“咱們果真去罵那富慧娘不成?”
富二姑娘回過神,放下手腕子,一笑道:“當然啊,不罵怎麼成呢?不過咱們不去,讓大姐去,她性子急,打頭陣的好。”
青黛一臉不解,道:“可是,不是說要對她好嗎?罵了她,她可還聽咱們的話?”
富二姑娘一手黑子一手白子,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罵了她,才會更聽話啊。”
青黛更加不解了。
“你說讓她托大爺的情進了門好呢,還是托我這個姐姐的情進門好?”富二姑娘今天興致不錯,放下棋子,繼續提點青黛。
青黛似解非解,歪著頭道:“小姐是說,這一鬧,那丫頭的名聲算是臭了,到時候咱們再示好,收她進門,算是給她的歸宿。”
富二姑娘抿嘴一笑,道:“對呀,這樣不更好。”說著嘆了口氣,道,“比如咱們家的丁姨娘,人家可不是托我的情進門的,所以呀,才比你在我跟前氣勢些。”
青黛便哼了聲,絞著帕子道:“誰不知道他們一家子,在張媽媽身上砸了多少血本,才哄得太太高興……”
富二姑娘擺擺手,道:“也實在是沒人了,我雖然知道她不合適,但也好過沒有,罷了,前事不提,咱們看後頭吧。”
說著又是一笑,“我倒是有些等不及了,讓我這個妹妹快些進門,我記得當初,原本就是我這個妹妹將丁姨娘擠到一邊去了,她們兩個,說起來還是緣分不淺。”
青黛聽了也笑了,忽覺門外站著人,青黛便不悅的問了句。
一個小丫頭便哆哆嗦嗦的進來了,捧著茶盅。
“夫人的藥好了。”她低著頭看也不敢看屋內的二人。
“放下,出去吧。”青黛瞪了她一眼,見是一個三等丫頭,也不在意說道。
那小丫頭便忙低著頭退下了,小心翼翼的出了院門口,四下看看沒人,撒腳就向春來院跑去。
距離遇到金彩芝已經過去五六天了,秋葉紅的日子沒什麼變化,她幾乎都要懷疑自己那天只是做了一夢。
不管怎麼說,兩千文診費是到手了,他們眼下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顧媽媽,我臉上長花了?”秋葉紅轉過身,看著又望著自己發呆的顧媽媽,笑道。
顧媽媽回過神,笑了笑,又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跟我娘長的很像?”秋葉紅笑道,一面站起身,順手將壓在藥箱下的一張紙攥在手心裡。
顧媽媽的目光又落在秋葉紅臉上,認真的仔細的小心的看啊看。
“像……真有幾分像……”顧媽媽有些失神的喃喃道,“竟有這樣的緣分,竟然真的像……”
秋葉紅撲哧笑了,一面背起藥箱,一面道:“媽媽,說的什麼話,都是母子緣分了,可不是像!不像,才怪呢!”
顧媽媽看著她怔了怔,沒有說話。
這個媽媽,比當初的富文成還心事多,秋葉紅聳聳肩,也不知道她們心裡到底埋著什麼樣的舊事。
還有,這個媽媽看自己的眼神,怎麼這麼怪,就好像,嗯,就好像在考察思量什麼。
“我走了。”秋葉紅說了句就出了門。
“早點回來。”正修一條破凳子的富文成忙囑咐道。
顧媽媽從屋內走了出來,正容看著富文成。
“你打算怎麼著?”她慢慢說道。
富文成神色一暗,低下頭,拿著鋸子的手微微的抖著。
“我……我……不知道,媽媽你做主吧。”
顧媽媽點點頭,頗欣慰的看了眼富文成,道:“你很好……郡主九泉之下也感謝你,就是公主大將軍也要念著你的恩,我在這裡,給你叩頭了。”
說著果真跪下去,衝富文成叩了兩個頭。
富文成扔下手裡的鋸子,慌得去扶她。
“顧媽媽,這是小人應該的……小人沒有留住郡主,已是罪責難逃。”富文成的嗓音哽咽起來。
顧媽媽已是淚眼朦朧,抓著富文成的胳膊,哽咽道:“老天有眼,還有一脈……老天有眼……咱們郡主的冤屈還能申報……”
富文成的手還是抖的厲寓,他抬起頭,問道:“要……要讓她回……回……”
顧媽媽沒有回答他,慢慢站了起來,漸漸升高的日頭,在小院子裡投下明亮的光線,照在這個老婦身上,給她因為日久操勞深受病患折磨而微微駝了的身體上一層霞光。
“那些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她得拿回來,不止她的,郡主的,公主的,所有的,她都要去拿回來。”顧媽媽的臉迸發出光彩。
富文成一臉黯然,他的手抖得越發厲害,他乾脆蹲在地上,身上的氣場與這老婦昂揚的鬥志完全相反。
“慧娘……慧娘她……”富文成喏喏兩句,兩滴眼淚砸在地下。
走在大街上的秋葉紅打了個噴嚏。
“慧姐姐,咱們今去東城還是西城?”小玉問道。
秋葉紅低頭看了看手心裡攥爛的紙,又伸手攥住,道:“哪裡也不去,今日,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小玉大喜,忙扯著她的袖子善:“去哪裡?”
“去我一個姐姐家。”秋葉紅笑得有些難看。
“啊,你還有姐姐在這裡?”小玉很好奇,又有些失望,這個慧娘家境這麼差,親戚家又能好到哪裡去,“要不是不方便還是不去的好,上一年我跟我娘去舅舅家,坐著喝了一肚子水,連個饅頭都沒混上……”
秋葉紅被她逗得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放,我這個姐姐家,有錢的很!保管你吃好!”
小玉聽了又高興起來,搖著秋葉紅的手又疑惑的道,“那既然這樣有錢,你跟你爹幹嗎不去投奔她家?”
秋葉紅苦笑一下,哪有那麼簡單。
這個宴實在是不想去啊,秋葉紅攤開手,看著那上面漂亮的蠅頭小楷,雖然已經被汗水暈染了,但秋葉紅還記得內容。
她的表姐,被她當街打罵過母親的表姐,熱情的邀請她到家裡吃頓飯。
“算了,看在這個便宜姐夫的面子上,我讓她一讓,只要不打,愛嘲諷幾句就就隨她去吧。”秋葉紅將手裡的信紙一攥,隨手一拋,滾到街邊的垃圾堆離去了。
只這一次,下不為例!
“怎麼不帶富大叔一起去?”小玉是個孝順的孩子,又提醒道。
秋葉紅哪裡敢開口,一說這個,富文成肯定要拒絕,肯定又要問為什麼要去,一問這個,就要說孫元至幫她那一巴掌的事,說了這個,宋雪兒侮辱自己的事也瞞不住了。
放低姿態求生活,哪能不受委屈,也就富文成這個老爹,把自家女兒看的尊貴無比。
“我還不想真的四處逃亡過活呢……”秋葉紅嘀咕一句,對小玉隨便找個借口。
“走,到時候,悶頭吃,別的不管了!”秋葉紅拍了拍小玉豪爽的笑道。
小玉歡喜的點頭,心裡對這頓飯的規格半信半疑,待站到孫家大院的角門,嘴巴就合不上了。
“好……好有錢的人家……”小玉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大門邊上坐著幾個僕從,正在說笑,看到兩個窮人家的小姑娘慢吞吞的走過,也不在意。秋葉紅想了想,按照富二姑娘說的,來到了角門,門半開著,可以看到裡面站著兩個小廝蹲在地上玩蛐蛐。
小玉有些緊張的扯著她的袖子,不敢向前邁步。
“別怕,別怕,這些有錢人很要面子的,不會罵人也不會打人,就是罵了你也聽不懂,無妨。”秋葉紅笑著低聲安慰她。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鼓起勇氣抬手要去叫門。
“是慧姑娘吧?”一個絳色短比甲的小丫頭突然跳出來說道。
秋葉紅被她冷不丁的嚇了一跳,見那兩個小廝也站起來了。
“豆丫,你跑這裡來做什麼?”小廝們問道。
“我來接慧姑娘啊。”小丫頭笑嘻嘻……的說道。
小廝們便看到了秋葉紅,想起裡頭的吩咐,便點點頭,“去吧,別亂跑。”
“慧姑娘,你跟我來吧。”被喚作豆丫的丫頭忙招呼她們。
秋葉紅應了聲,拉著縮手縮腳的小玉,跟著她進去了。
這孫家的建築比起南邊的富家大院,顯得古樸大氣,是老宅吧?
“慧娘,慧娘。”才轉過一道院門,秋葉紅就聽見一個細細的聲音招呼自己。
聞聲一看,見一叢碧樹後,轉出半個身影。
一個粉紅底子衫蔥黃長裙的女子,用團扇遮著半邊臉,衝她招手。
秋葉紅怔了怔,遲疑沒有上前。
“是丁香姨娘。”那豆丫丫頭說道一面推了她一把“快去,要跟你說話呢。”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12:38 PM
第九十八章 你們有毛病啊
丁香?姨娘啊!
秋葉紅恍然,此時的丁香已經放下了遮面的團扇,讓秋葉紅看清的確是熟人。
“呵,”秋葉紅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
原諒的她的記性,不太習慣記著身邊出現過的人,自小到大腦子的獸醫知識塞得太多了,沒有多餘的空間。
“原來她們最後哄你過來了?”秋葉紅笑道,一面捏了捏丁香的衣袖,“呵,看樣子混的不錯呀。”
這是什麼話,丁香暗自皺了皺眉。
眼前這個姑娘,簡直比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還要落魄。
但讓人可惱的是,縱然是粗衣麻布,烏髮紅繩,照樣面龐瓷白,神采飛揚。
丁香的眼淚唰的掉下來了。
“呵,你怎麼哭了?”秋葉紅嚇了一跳。
莫非這也算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做姨娘,沒人打你吧?”秋葉紅壓低聲音問道。
丁香好容易攢出來的淚,又沒了。
“我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挨打!”丁香有些惱意,這丫頭傻乎乎的,乾脆直說吧,省的費半天口舌她也聽不懂。
“但你這樣的進來了,可保不准要挨打的!你以為二姑娘看著脾氣好,就不打人了不成?”
秋葉紅聽了,頗同情的點點頭,這話是理,越脾氣好的大婦越不好對付。
自私是人的天性,遠古時代就與人相伴,奈於禮教女子不得善妒而被掩藏起來,塑造出詩書大家一團和氣的氣氛。
但之所以有這個禮教,還不是因為女子就是善妒的緣故。
這是天性,無關人品。
看著眼前這個姑娘竟然用一副可憐的眼神看著自己,丁香幾乎要跺腳,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一副哀怨的神情。
“妹妹,到底是咱們的緣分,”丁香咬著紅唇,淚水盈盈的看著秋葉紅,“我原是不知道你與少爺的事,可不是我搶了你的路,原是太太的安排,我一家老小,全指望太太過活……”
秋葉紅被她哀怨的眼神看的渾身發麻,待聽了這話,更是一頭霧水。
“什麼我與少爺的事?少爺是誰?什麼事?”秋葉紅狐疑的看著她。
裝什麼傻!丁香低著頭冷笑一聲。
“妹妹,咱們是一樣的人,有些事我不瞞你。”丁香抹了下淚,湊近秋葉紅,將富二姑娘屋子裡曾經有過的交談,詳細的說了。
“全是她們姐妹搞的鬼,還要你念著好,你是個實誠的,可別被人哄了……”丁香重重握了下秋葉紅的手,囑咐道。
秋葉紅已經聽傻了,眨著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丁香。
原來……
怪不得富家大太太罵……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秋葉紅豎眉大怒,一把甩開丁香的手,“你們有毛病啊?”
丁香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眨著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七八個丫鬟婆子擁著富二姑娘過來了。
丁香嚇了一跳,待看到穿著白色鑲邊緞面對襟褙子粉色長裙的富蜻娘,一雙眼轉向自己,不由打個寒戰。
“夫人……”丁香低下頭,沒底氣的見禮。
“不敢。”富蜻娘淡淡道。
丁香又哆嗦了一下,再看原先站在遠處放風的丫頭豆丫,早沒了影。
“慧妹妹來了。”富蜻娘目光轉向秋葉紅,面上浮現一絲笑,慢慢說道,“來,跟我進去吧,這裡站著說話,像什麼樣子。”
“呸。”秋葉紅一肚子氣,沒聲好氣的擺擺手,“二姑娘,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虛情假意的套來套去的,累不累?”
“你怎麼說話呢!”青黛立刻豎眉呵道。
“你怎麼說話呢!”秋葉紅毫不客氣的反問。
話雖然回的青黛的說話,但眼睛卻是看著富二姑娘。
富二姑娘臉笑意依舊,道:“怎麼說?”
秋葉紅瞧著她雲淡風清,雷打不動的表情,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
“二姑娘,想必我爹打你娘的事,你知道了吧?”秋葉紅整容說道。
富二姑娘抿嘴不言語,倒是她身旁的婆子丫鬟都滿面怒意。
“那麼,有些話你最好爛在肚子裡,省的你也挨頓打。”秋葉紅慢慢說道。
這話扔過去,丫鬟婆子叫嚷起來。
富二姑娘擺擺手,忿忿不平的眾人才安靜下來。
“什麼話?”富蜻娘依舊笑道。
秋葉紅瞧著她的笑,縱了縱眉,抱著手也笑了,道:“其實,我真的有些搞不明白,為什麼你們這些豪門貴婦,滿腦子都是男盜女娼?是不是太閑了?才自己給自己編故事玩?”
不待她說話,秋葉紅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這也不怪你,主要是你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女人也可以靠雙手養活自己,以為天下的女人都跟你一般,只有嫁入豪門攀上富貴靠著男人才能過活。”
富二姑娘面上並無表情,倒是青黛氣的翻白眼。她是在罵人吧?是吧是吧?
秋葉紅咳了一聲,不留給她們打斷自己的機會,一口氣不停的說道:“那我給你說一遍,我的工作,是獸醫,是鈴醫,我必須跟人打交道,而且基本上都是男人,但是,我的好姐姐,請你放寬心,一定要相信我的職業操守,我,只看畜生,不看人。”
這話說完,招呼已經傻掉的小玉、,“走了。”
說罷背了背藥箱轉身。
身後的婆子丫鬟也傻掉了,確切的說,她們沒聽懂。
富二姑娘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慧娘,”
看著秋葉紅停下腳,微微轉過身,才接著說道,“你也寬心,咱們說到底是姐妹,打斷骨頭連著筋,有些人的話……”
富蜻娘的目光掃過低著頭站在一旁的丁香,丁香雖然低著頭,但仍覺一陣寒意從腳底升到頭頂。
“我會對你好。”富蜻娘含笑淡淡道。
秋葉紅嘆了氣,只得轉過身,想了想,衝富蜻娘豎起一個手指,“第一,我跟你家男人一點私情也沒。”說著,若有所思的一笑,看著富蜻娘,“不過,按照你們的大腦思路,這個話,想必也聽不進去,那就隨你了,反正我說了。”
又伸出第二個手指,“第二,我要親事,是我的事,跟你無關,跟任何人都無關。”
然後衝富蜻娘點了點,“記住,僅次一回,別再把你腦子裡胡編亂造的事,扣在我身上,別讓我聽到第二邊那些惡心的話!記住,別來惹我!”
說罷轉身邁步,卻見院門處站著一個人。
“少爺!”青黛最先看到,不由驚叫一聲。
富蜻娘原本雲淡風清的神情也微微一變,再看秋葉紅腳下不停,背著藥箱,繞過穿著圓領金鑲團花的甲衣矗立不動的孫元至,大步而去。
“少爺。”富蜻娘動了動嘴唇,聲音幾不可聞。
孫元至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掃過,轉身也向走了。
“小姐……”青黛臉都白了,渾身哆嗦,咬著桃紅帕子顫聲道。
“回去吧。”富蜻娘靜靜的立了一刻,忽地淡淡道,說罷轉身向內院走去。
丫鬟婆子們回過神,亂亂的跟上去。
“丁姨娘。”富蜻娘忽又收住腳,側臉喚道。跟在人最後,驚魂不定的丁香此時被這一聲嚇得打了機靈,遲疑一刻,還是應了聲,低著頭局促不安的挪到富蜻娘跟前。
富蜻娘卻是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半句話沒說,擦過她的身子走了。
“姐姐,真看不出來啊,你還真有本事!”穿著玫瑰紅色的窄袖褙子的青黛越過她時,不忘恨恨的說了句。
一眾人很快消失在滿院子的碧玉花柳樹影中。
“喂,喂,”小玉小跑著跟上秋葉紅,話說,剛才是怎麼回事?
“咱們的飯,是不是泡湯了?”小於,扯著秋葉紅的衣袖,問道。
原本一肚子悶氣的秋葉紅哧一聲笑了。
“沒關係,我請你,咱們自己下館子去!”秋葉紅豪爽的拍了拍她說道。
“那個啊,等再發了財再說吧,”小玉縮著肩膀道,“咱們好幾天沒開張了又……”
邁出了孫家的大門,秋葉紅看看日頭,雖然這裡不是臨街,但來往的人也不少,乍一出來,她有些眼花。
於是深吸了幾口氣,將情緒平復,拍著頭道:“也是”。
正想著往哪邊走,身後有人喚她。
“我有話要說。”孫元至跟了過來。
秋葉紅抿著嘴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你請說。”
孫元至看了眼小玉,小玉被他看的哆嗦一下,卻並沒識趣的躲開,反而往秋葉紅身邊靠了靠。
孫元至看著面前這個姑娘微微揚起的臉,看上去溫和但已滿含了警惕的眼神,一直攥緊在身後的手頹然鬆開了。
秋葉紅等了一會,不見他開口,便笑了笑,道:“好,孫小將軍要是不說,那我就說了。”
“你說。”孫元至道。
“別讓你的女人們,再有什麼誤會。”秋葉紅收了笑意,看著他鄭重的道。
孫元至聽了,嘴角微微一扯。
這算是笑?秋葉紅捉摸道。
“沒有誤會。”孫元至沉聲道。
秋葉紅張大嘴了,有些驚愕的看著孫元至,孫元至並沒有向往常那樣,目光對人從來沒有焦距,而是毫不避嫌的回望著她。
秋葉紅看過小說上,有時候會說一個男孩或者一個女孩暗戀某個人,怎麼樣的愁腸情意無人知曉,那純粹的是扯淡。
一個人喜歡不喜歡你,很容易就能發現,尤其是對天性敏感的女人來說,就算一個人對她本來沒那意思,還能被女人自我演繹出情深幾許呢,更何況一個人已經回了這樣的話。
所以,秋葉紅立刻反應過來了,這意思是……
“這怎麼可能?”秋葉紅不可置信的說道。
“為什麼不可能?”孫元至問道,他微微抬起了頭,露出漂亮的下頜。
“你都成親了啊?”秋葉紅瞪大眼說道。
“哪又如何?”孫元至說道,冷峻的面上閃過一絲不解。
秋葉紅原本的惱意再看到他的表情後,又頹然滅了。她忘了,這是古代,結了婚的男人出軌是合理合法合情化的。
這……這他娘的算怎麼回事!這算桃花運還是狗屎霉?
第九十九章 火燒牛背的高人
現在的她到底該用秋葉紅的還是富慧娘的思維來應對?
是哀哀的說上一句“還君明珠雙淚垂”還是爆粗一句“竟然敢出軌,本姑娘鄙視你”?
秋葉紅張大嘴很沒形像的呆滯了一會兒。
“哦,那沒什麼。”秋葉紅抿了抿嘴,微微一笑道,抓了抓耳朵,“不過,很遺憾。”
“你說。”孫元至基本上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方才那幾個女人的對話,他全聽到了。
內宅婦人之間的那些事,他雖然不在意,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不過他孫元至如果連這點事都解決不了,枉為男兒。
“我不喜歡你。”秋葉紅正容說道。
看著面前的男人驚愕的表情,秋葉紅低頭施禮,不再看他的臉。
那樣的神情,她曾經在鏡子裡見過。
當年鼓足勇氣的初戀告白,得到的就是這樣乾淨利索的一句話。
當時的她死的心都有,並且很長一段時間,心懷怨恨,就算事實如此,何必說的這麼絕情呢。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反而覺得還是絕情好,感情的事容不得拖泥帶水,長痛不如短痛,欲說還休,思前想後,拖拖拉拉,對誰都沒好處。
跟他講什麼不為妾,要忠於妻子之類的話都是扯淡,反而會要造成誤會,以為自己擺條件。
最乾脆最有殺傷力的還是這句話,而且這也是事實。
“多謝公子厚愛,還請為小女子思量,此事萬不可再提,小女子還要留著清白之名,招贅養家呢。”秋葉紅低著頭,再拋出一句狠話,再禮了三分。扯過完全傻掉的小玉,加快腳步離開這裡,一氣穿過兩條街。
“行了,行了,沒追上來打你,別跑了。”小玉喘著氣坐在街邊的上馬石上。
秋葉紅也累的不行,當時只顧驚訝了,此時再想,才覺得自己算是遭遇被暗戀了吧?
於是小心肝不可避免的亂跳了一會。
他們有很熟嗎?秋葉紅歪著頭,靠著藥箱坐在上馬石上,翻出自己不太可靠的記憶。
想來想去記憶果然不可靠,這暗戀的確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秋葉紅咧嘴笑起來。
“笑什麼啊?”小玉瞪了她一眼,問道。
富家大太太富家二姑娘這些人,這樣的討厭自己,而她們費心想討好的姑爺,竟然暗戀自己。
雖然不太道德,但是,秋葉紅實在難免心裡爽一下。
“喂。”小玉用手撞了撞她,壓低聲音,好奇的問道,“那個人,好像很有錢的樣子,他喜歡你?”
秋葉紅收回笑臉,正色道:“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不許亂說。”
“我知道,我怎麼會亂說,不過。”小玉難掩興奮的搖著她的手,“那家很有錢哎,能嫁進去可是享福了……”
“你小孩子懂什麼,有錢就享福了?你沒見人哭的時候!”秋葉紅瞪眼道,一面擺手,“別提這個,快忘了!糟心的很。”
小玉撇撇嘴,怎麼想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麼糟心的!想要想一想吧,但又覺得沒什麼可想的,倒是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飯也沒吃成,還跑了這麼遠,”小玉提醒秋葉紅道。秋葉紅早上還空著肚子呢,這時候也有些眼冒金星了,於是在腰裡的荷包裡摸了摸,大方的拿出幾個錢。
“走,去尋個茶寮吃些餅子。”
二人起身,這才定睛看自己身處何地,這是一條不算很繁華的街,時近中午人也不是很多。
職業使然,秋葉紅意外的看到不遠處一個藥鋪,並且掛著是療馬的幌子。
經過這個藥鋪時,她便好奇的多看兩眼。
這個藥鋪跟一般的藥鋪果然不同,前堂很小,洞開的後堂門,可以推瀏出後堂一定地方不小,而且藥鋪裡人不少,後堂不時有牛羊豬的叫聲傳來。這裡生意不錯啊,秋葉紅有些艷羨的抬頭,看到門上懸著的黑匾金字。
“藥蜜庫!”秋葉紅失聲喊道。
門坐著的幾個候診的人都看過來,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為什麼大驚小怪。
“嗨,小玉。”秋葉紅簡直跟發現寶貝一般,拉著小玉指著那匾額,“藥蜜庫,真的有藥蜜庫哎。”
“蜜?賣糖的?”小玉咬了下手指問道。
“不是,是專供獸醫用藥的地方,我在書上見過……”秋葉紅更加好奇的往堂裡探頭。
“去,去。”一個伙計看到了,揮手趕她們。
人正多著,累的他們也不能吃飯,裡正沒好氣的。
這裡面一定有獸醫,名獸醫,要不然也不會這個多人排隊等著,秋葉紅又是激動又是好奇,面對小伙計的趕蒼蠅的態度,也沒在意,反而討好的笑了笑。
“走吧。”小玉餓的前心貼後心了,推著她道。
秋葉紅點著頭,一面說好好,一面邁動腳步,心裡想的是要不要進去求職。
“讓讓讓讓……”對面湧過來一群人,合力抬著一個平板車,車上綁著一頭牛。
秋葉紅與小玉忙讓開。
“王大夫,王大夫,快……”為首的幾個男人大喊,“快請王大夫。”
這是急診了?秋葉紅在顧不得肚子餓,趁機混在一群人後進了內堂,好奇的四下看。
這是一頭成年牛,此時四肢卷曲,哀叫不停,要起身而不能。早有伙計們進後堂了,不多時,引出來一個青衣衫的男人。
他身材高瘦,骨骼勻長,年紀大約二十五六,留著短鬚。
此人一出現,在場的人忙讓開,紛紛喚著“王大夫”。
秋葉紅踮腳看著來人,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如何?”王大夫沉聲問道,一面低頭俯首去看牛。
“突然就不能走了……”牛的主人急得滿頭大汗。
王大夫已經接過身後伙計遞來的金針,分別在牛的腿上下針,又敲打了牛腿,牛並無反應。
“張老爺,可是才出門回來?”王大夫一面看,一面低著頭隨後問道。
“是,是,昨晚才回來的,進山一趟,運些麥麩乾柴。”張老爺忙點頭說道,一面用袖子擦額頭的汗。
“昨晚下那麼大的雨也沒避一避?”王大夫接著道。
跟隨張老爺來的人都驚訝的瞪大眼。
“是,是,急著趕回來,沒避雨,王大夫真是神醫,怎麼這個也知道?”張老爺點頭,一面好奇的道。
王大夫面無表情,抬起身來,對一旁的伙計道:“去,拿酒醋過來。”
有伙計應了聲,撒腳去了。
這裡王大夫讓人解開捆綁牛的繩子,又彎下腰,開始針灸。不顧別人白眼,擠到前頭的秋葉紅眼睛盯著他的下針,一面自言自語結的念道:“百會……歸尾……尾歸……哦……還有腎俞……”
下完針,王大夫要的東西也送來了,伙計們將圍觀的眾人擋了擋。
王大夫將袖子挽起來,取過醋在牛背上洗刷一遍。
“濕布。”王大夫說道。就有伙計立刻抖開一條濕粗布,鋪在牛背上。
王大夫拎起一個酒壇,將酒在濕布上均勻的撒了,圍觀的人見狀都不知其解,好奇的議論。
“他幹嗎?”小玉問秋葉紅,看著很好玩,也忘了肚子餓。
秋葉紅抿嘴一笑,低聲道:“火燒牛背……”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王大夫點了一根火捻子,抬手扔在牛背的濕布上,轟的一聲,火光頓起。
這突然的一幕,讓堂內的眾人發出一聲驚叫。
“王……王……”牛的主人張老爺傻掉了,張口結舌說不成話。
小玉更是嚇得捂住了眼。
再睜開眼,就見火已經滅了,滿堂彌散著酒味。
王大夫走到一邊洗手,放下了衣袖,自有小伙計撤掉了燒過的濕布。
眾人哄得一聲一起湧了過去,想要看看這牛燒壞了沒。
“起!”王大夫一面擦手,一面走到牛跟前,忽地抬腳一踹,喝道。
那原本哀叫不起四只卷曲的牛果真應聲而起,雖然還有些搖搖晃晃,但足以讓堂內的眾人爆發出一陣喝彩。
“王大夫……神醫!”張老爺嘴巴也合不上了,只笑著對王大夫連連抱拳。
王大夫依舊面無表情,接過伙計捧上的紙筆,就站著刷刷寫了藥方子,一面淡然道:“另用蔥白加酒糟炒熱,裝袋敷在牛腰,三日內不要使役,曬日。”
“是,是,”張老爺點點連連道,一面小心的接過藥方,讓伙計抓藥,再看那王大夫已經拂袖轉身進內堂去了。
“高人啊……”秋葉紅點頭說道。
“慧姐姐,這……這牛怎麼一燒就好了?是不是牛偷懶裝病呢?”小玉不解的問道。
“你以為牛跟人一樣啊?”秋葉紅笑道,“牲畜可沒那麼多心眼,你沒聽這個大夫方才問了,使役,淋雨,這牛是寒癱。”
招呼亂哄哄的人抬著牛出去的伙計聽見了,便有人看了秋葉紅一眼,見是兩個姑娘家,只當看熱鬧的,也不在意,順手也將她們趕了出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起酒火啊。”秋葉紅意猶未盡的說道,對自己被趕出絲毫不惱。
開了藥,病牛一干人亂哄哄的去了,街上又清淨了。
秋葉紅和小玉才要走,就聽堂裡又是一陣熱鬧,這一次卻不是有什麼稀罕病症,而是一個漢子被連人帶馬的趕了出來。
“你是看病還是搗亂來了?這麼多人等著呢,你嘍嗦什麼,不看,就走,走,”小伙計叉著腰嚷道。
那漢子牽著馬踉蹌的出來,一面忙拱手作揖的說好話,陪笑道:“不是,不是,小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急著趕路,看能給找個快點的法子治好不,我沒別的意思。”
“你沒聽大夫說了,你這馬兒就是因為你著急才得這急病的,你還不好好慢慢的養著!”小伙計瞪眼說道,一面將包好的藥一拍,“你還要不要?不要就算了,你另請高明快治病去吧!”
說著作勢要扔了藥。
“要,要,”漢子忙搶著接過,陪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轉過臉,卻依舊滿面焦急,看著渾身打顫,滿身出汗的馬兒,嘆氣連連。
“這可如何是好,哪怕先緩一緩,撐到碼頭再吃藥也好啊。”他嘆了口氣,頗無奈的牽起馬兒。
才要邁步,卻見一個俊俏的小姑娘笑嘻嘻的站到自己身前。
“這位大叔,我能快治你的馬,能否讓我試一試?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02:13 PM
第一百章 我能快治你的馬
自從顧媽媽入住她們的家,雖然還是那些舊衣破褲,但父女倆的穿著煥然一新。
用鄰居李家妹子的話來說,就是家裡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
今個秋葉紅穿的是粉藍五彩交領衫,配了條月白素裙,當然還是舊衣,而且顏色有點暗,但卻更襯著秋葉紅白裡透紅的皮膚。
那大漢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嚇一跳,瞪著眼瞧了瞧。
“你說什麼?”他以為自己聽岔了。
秋葉紅忙又添了幾分笑意,扯過藥箱,晃著自己的小鈴鐺。
“我是鈴醫,專看牲畜的鈴醫。”
說罷不待那男人再表達疑問,就忙圍著他的馬兒轉,伸手診脈。
“你的馬是不是受了悶熱?”秋葉紅一面看一面說,“心跳急,呼吸弱,結膜紅,嗯,體溫得超過四十度了……”
大漢原本還有些遲疑,聽了她這話看了她的動作,便半信半疑了。
“小大姐兒,你果真是獸醫?”
秋葉紅點點頭,一旁的小玉立刻打開藥箱,展示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器械。
“那個……你倒是說對了,我是南方來販馬的,這趟運的馬兒多,這個便突然就病了,方才王大夫也說了,叫什麼……”大漢撓著頭說道。
“叫黑汗風,對不對?”秋葉紅接過他的話說道。
大漢便連連點頭。
“原本這個時候,不是黑汗風發作的時節,但你這匹馬兒長得肥,又膚色黑,過多的馬兒關一起,恰好就得了這個病,其實也無妨,清清靜靜的養一段就好了。”秋葉紅笑道。
“是,”大漢面上更信了秋葉紅幾分,苦著臉道:“可是現在我們等不得,船都等著走呢,實在不能在客棧裡再等了,哪怕等上了船,我好好喂藥呢,可是你看這馬,只怕連碼頭都走不到了……”一邊說一邊嘆氣。
秋葉紅便點頭,圍著馬兒又轉了轉,道:“無妨,我有個急救的法子,能讓你的馬兒平安到船上,再吃藥也不怕。”
“果真?”大漢不信,上下打量秋葉紅,“你這個小姑娘說大話呢吧,人家王大夫都沒說有這個法子……”
這時見他們說話,自有閑人站在一旁看,一來二去,人就圍得多起來。
店鋪裡的伙計們漸漸注意到了,也探頭來看。
“做什麼呢?這個姑娘在這裡混了好半日,說什麼呢這是?”兩個伙計叉著手問道
“她好像說自己是鈴醫,能快治好了這個人的馬。”一個圍觀的行人說道。
兩個伙計大眼瞪小眼,失笑道:“什麼?”這算不算在關公門前耍大刀?
而這時的秋葉紅再一次對那大漢陳述了自己的能力,一面搭著眼四下看。
“你放心,一盞茶的時候,我就能讓它恢復精神。”秋葉紅說道,果然在前面不遠處的路口看到一口井,“來,你跟我來井邊,我需要打些井水。”
說罷自己抬腳先行,小玉自然忙跟著,那大漢遲疑一下,耐不過自己心急趕路,再者四周看熱門的人都起哄,便咬牙牽著馬過去。
秋葉紅先吩咐小玉幫忙打起一桶井水,自己牽過馬,到一邊的污水溝,從藥箱裡拿出一個劍頭針,一面囑咐那大漢幫她安撫住馬,一面飛快的刺破了鶻脈,三江,尾尖,這不同於針灸,創口大了些,血便湧了出來,很快就染紅了污水溝。
四周圍觀的人都發出低呼聲。
“小大姐兒……”大漢有些慌了,眼看著血不停的流,不知道這小大姐兒玩的什麼花樣。
秋葉紅蹲在地上盯著不斷流下的血,估摸著有一千多毫升了,便飛快的扯過藥箱裡的用於包扎止血的布條裹了。
“把馬兒拴在樹上。”秋葉紅示意那個牢牢牽著馬的大漢,一面接過小玉手裡的水桶。
大漢不解的哦了聲,還是按秋葉紅說得做了。
“你讓開,”秋葉紅又道,一面看了周圍的人,“大家都讓開。”
四周的人便忙散開了,才退後幾步,就見秋葉紅拎起水桶,嘩的一下,將才打上的涼浸浸的井水對著馬頭潑了過去。
馬兒受驚嘶鳴不停地甩頭,濺了四周眾人一臉一身,街上頓時喧嘩起來。
而秋葉紅並沒有停,接二連三的打水對著馬頭潑了過去。
“小大姐兒……”大漢從驚愕中回過神,撲上去攔住秋葉紅,“這可不是玩的!我這匹馬兒是最值錢的一個……你這是要命了!”
好著的馬兒還禁不起這折騰呢,何況這病著的馬兒,大漢又急又惱,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秋葉紅抿嘴一笑,放下桶,甩了甩濕淋淋的手,道:“好了。”
“什麼好了?”大漢有些不解。
秋葉紅衝他一抬下巴,往馬兒那邊說道,“喏,你家的馬兒精神了!”
大漢隨著眾人都看了過去,頓時又驚又喜,那原本神昏頭低,雙目呆滯,站立不穩的馬,此時正甩著頭,踢打著四蹄,隨著馬頭擺動而飛濺的水花,映著日光,讓這匹馬顯得精神奕奕。
“真的……神了……”大漢的下巴幾乎掉了,不可置信的圍著自己的馬兒看下看。
“只是暫時的急救,”秋葉紅就這井水洗了手,一面蓋好自己的藥箱,“那王大夫開的藥還要吃的,到了船上就吃,還有務必別再讓它悶著熱著。”
大漢連連點頭,笑呵呵的給了診費,牽著馬兒腳不停的走了。
四周的人圍著井,看著溝壑裡的血水,議論紛紛,不時對秋葉紅指指點點,滿臉好奇。
“嘿,我想好了。”秋葉紅拋著手裡的大錢,笑呵呵的道。
“想好什麼?”小玉已經餓得沒力氣說話了。
“我們以後別的地方不去了,就在這藥蜜庫外等著,撿生意。”秋葉紅背起藥箱,拉著小玉一面走一面笑道。
“嚇,人家這裡生意這麼好,那個王大夫那麼厲害,哪裡有生意讓咱們撿啊”小玉抗議道。
“正因為他這裡生意好,咱們機會才多呢。”秋葉紅拉著小玉慢慢走過藥蜜庫門口,跟門口站著的三個伙計大眼瞪小眼,“總有人等不及,咱們正好撿了。”
小玉攤攤手,有氣無力的說道:“隨你了,我現在只想快吃飯。”
二從笑嘻嘻的說笑著走了。
藥蜜庫的三個伙計還站在門口發愣。
那王大夫走了出來,一面擦著手一面隨後問道,“你們方才說什麼?有人快治了黑汗風?”
三個伙計回過神,爭先恐後的將方才的事講了,還要扯著王大夫看井台那邊。
“放了血……冷水澆頭?”王大夫重複一遍,原本波瀾不驚的面上,露出一絲笑,捻了捻唇上兩撇短短的鬍鬚,“倒有幾分意思。”
“師傅,用水澆頭真管用?”伙計們異口同聲的問道。
“管用的是放血,這個我也知道,我方才不為那人的馬兒做,是太忙了,”王大夫又恢復了面無表情,扔下這一句話踱著步子往內堂去了,想到什麼又回頭囑咐一句,“哦,那個小姑娘要是再來了,注意著點。”
伙計們忙齊聲應了。
而這邊秋葉紅才跟小玉在街邊的茶寮裡剛吃了個肚滾圓,准備接著去藥蜜庫蹲點,就見李家三兒晃著頭亂看著從街上跑過去。
“喂,喂。”小玉忙扯著嗓子喊他。
李家三兒聽見了忙跑過來,喘氣道:“慧姐兒,你家來人找你,顧媽媽說讓你回去呢。”
“有人找我?”秋葉紅摸了兩下嘴,問道,“誰呀?”
李家三兒搖搖頭。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小玉詳細的問道。
三人一並往家走去。
“男的,嗯,不老,挻好看的,還帶著一柄刀呢……”李家三兒兩眼放光的比劃道。
那這是誰?該不會是孫家少爺打上門?秋葉紅與小玉對視一眼。
“女的,老,看著挻有錢的。”李家三兒又補充道。
橫豎猜不到,秋葉紅便不想了,還沒進院門,就聽見多多狗在院子裡大一聲小一聲的叫。
“我回來了。”秋葉紅大聲說著,探頭一看,見院子裡站著兩人,就跟李家三兒說得一樣,不這這兩個人她卻是認識的。
“你們怎麼來了?”秋葉紅有些意外。
“小神醫。”那位婦人見她進來,滿臉堆笑的施禮。
站在她身邊的是那個不像小廝的小廝,今日穿的一身利索衣裳,挎著腰刀,此時正一只手抓著多多狗的後脖子,另一手挑逗般的在多多狗的嘴邊伸來伸去。
多多狗四腳騰空,又被牢牢拎住脖子,掙扎不脫,張口咬,偏又咬不到,正抓狂的叫著。
看到秋葉紅進門,多多狗叫聲更大,似乎搶著訴說冤屈。
“你這狗咬人,你的媽媽不敢抓,我就先抓著了。”那小廝見秋葉紅瞪眼看過來,忙笑了笑,解釋道,露出一口細白的牙。
秋葉紅看多多狗的囧樣,忍不住也笑了。
“小神醫,我們夫人想讓小神醫過去一趟,家裡有個宴席,想讓姑娘去玩。”那婦人說道。
“這個,我……”秋葉紅不想去。
那大家豪門的宴席,不太適合她。
“我這就給姑娘收拾一下,還請這位媽媽稍等。”一直沒說話的顧媽媽打斷秋葉紅道,拉著她進了屋子。
多多狗沒有得到主人的安撫,在院子裡叫聲更大了。
第一百零一章 赴一場高能宴會
“姑娘,你怎麼認得鎮遠侯府的人?”顧媽媽將她按在桌案前坐下,又驚又喜以迷惑的問道。
已經過去好多天了,她依舊抓不著一個有用的頭緒,突然竟然有人送上門來。
而且是公侯級別的。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顧媽媽忍不住打量自己眼前的姑娘,怎麼看跟公侯人家也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這個是不能說得秘密啊,秋葉紅心裡道,一面撓了撓頭,胡亂的說正好給金夫人治過馬兒之類的。
至於治個馬能不能得到公侯夫人的青睞,這個邏輯她就不管了。
“那個金夫人是鎮遠侯爺的填房……自成親以後就不在京裡,住在福建的祖宅裡……也是去年才進京的……生個兒子,突然就飛黃騰達了……年紀也不大……”顧媽媽倒沒有再問,不知道想起什麼,自言自語。
“哦,她是填房,為什麼不住在京裡?”秋葉紅八卦之心頓起,忙問道:“顧媽媽,你知道的真多,你認得這個鎮遠侯家的人?”
顧媽媽臉色暗了暗,嘆了口氣,解了秋葉紅的頭髮,一面梳頭一面道:“我哪裡知道,更別提認得了,也是偶爾聽人說了幾句,這些年我運氣好能在官宦人家找個漿洗活做就不錯了,哪些高門深院的事,我如何曉得,再說,前幾年那樣的人家,我躲還來不及呢,哪裡敢……”
“為什麼要躲?”秋葉紅忙問道。
覺得身後的顧媽媽一停頓,不言語了。
又是那些不可告人的往事吧?秋葉紅撇撇嘴,也不再問了。
“對了,顧媽媽,我不想去哎。”秋葉紅梳好頭,對這鏡子照下,也不認得是什麼髮型,轉身見顧媽媽又翻箱倒櫃的找什麼東西,忙說道。
“去吧,這是好事。”顧媽媽頭也沒回的說道。
“我去那裡怎麼合適!”秋葉紅提高聲音抗議,“我等我爹回來再說。”
“你怎麼不合適!”顧媽媽忽的轉過身,沉著臉說道。
秋葉紅還沒見過她拉下臉,嚇了一跳。
“姑娘。”顧媽媽察覺自己失態,忙又緩了臉色,“你如今大了,難不成真要做什麼獸醫混一輩子?”
這話秋葉紅就不愛聽了,什麼叫混一輩子?
“我做獸醫怎麼了?”秋葉紅拉下臉,不高興的說道。
如今家裡吃的喝的,還不全是靠獸醫得來的?再說,自己爹還沒說什麼呢,你一個外人來多嘴。
“姑娘,換上這身衣裳吧。”顧媽媽看了秋葉紅一眼,忽地轉過身,避開了這個話題。
秋葉紅一拳打在棉花上,塌著嘴生悶氣。
這個顧媽媽,可跟富文成一點也不一樣,比起後者的萬事順從,她則時時刻刻想要掌控自己。
還是自己的爹好!秋葉紅腹議幾句,接過顧媽媽的遞來的衣裳換了。
這是一件雲雁紋錦對襟長褙子,竟然是嶄新的。
“這是新做的?從來沒穿過。”顧媽媽端詳著說道。
秋葉紅低頭頭看了半日,才想起這還是那一次富家大太太送來的其中一件。
正想著,聽聲響抬頭一看,只見顧媽媽手裡打開了一個盒子,不由嚇了一跳。
“這是我娘的,你別隨便拿出來!”秋葉紅不滿的看了顧媽媽一眼,搶著要拿過盒子。
這個人怎麼這樣,這東西對富爹來說多重要,她不知道啊!從哪裡翻出來的!
“你娘的東西,自然就是你的。”顧媽媽說道。
一面將盒子放在桌子上,看了幾眼,從中撿起一對水綠翠玉水滴耳環給秋葉紅戴上,又拿出一只金黃色點翠珠花蝴蝶,給她插在頭上,退後幾步,端詳一刻,搖搖頭,又拿了下來,在盒子裡撿了一個單根珠釵。
“這個青娥還就適合這個釵子。”顧媽媽自言自語,伸手給她插了上去。
“等,等……”秋葉紅別的首飾不記得,這個還是認得的,“這個太貴了……”
當鋪裡張口就給幾百兩銀子,那要到市面上不知道得多少錢呢!
“貴?再貴的到姑娘身上也不貴。”顧媽媽難得的笑了笑,端著她的肩膀左右看了看,點點頭,“好了,咱們走吧。”
秋葉紅有些傻傻的被她拉著出門,院子裡的兩人一狗聞聲看過來,都瞬間有些失神。
秋葉紅渾身不自在,而顧媽媽則十分滿意這二人的反應,並且還帶著一絲難掩的自信。
“讓媽媽久侯了。”顧媽媽微微低頭說道。
“哪裡,哪裡。不敢,不敢。”婦人回過神,忙還禮道,一面看著秋葉紅笑道,“姑娘,別拘束,有夫人在,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跟在家一樣。”
秋葉紅咧嘴笑了笑。
“我爹還不知道呢。”要出門時,秋葉紅想起來忙說道。
“我給李家妹子說一聲。”顧媽媽點頭,不容她再找理由磨蹭,攜了她的手往外走。
才轉身就聽英俊的小廝哎呀一聲,轉頭看去,原來是自由了的多多狗趁人不備報仇,一口咬住了小廝的鞋幫子,趴在上死不鬆口。
“鬆不鬆開?不鬆口就帶你走,以後跟我住了!”小廝彎著身子威脅道。
秋葉紅被他說的笑了,忙過去扯下多多狗,拍著頭安撫幾句,一行人才出去,鎖了門。
婦人帶來了兩輛車,秋葉紅自己坐了一輛,婦人和顧媽媽坐了一輛,小廝騎馬跟著,晃晃悠悠的向位於端禮街的鎮遠侯府去了。
秋葉紅坐在車內,還有些發愣,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糊裡糊塗的被顧媽媽帶出了門。
要是換做富文成,自己不用說話,只要露出一個不願意的眼神,立刻就拒絕了。
這個顧媽媽……秋葉紅塌著嘴,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因為心情不好,秋葉紅也沒興趣看街景,覺得走了很久,似乎轉過兩道門,四周再沒了嘈雜的街市熱鬧,馬車停下了。
“姑娘,到了。”婦人掀開車簾子笑道。
秋葉紅哦了聲,才要從車上跳下來,就見顧媽媽在一旁伸出手,瞪了她一眼。
垂花院門前站著一溜婆子,早有人拿了腳凳過來。
這就叫富人多做怪!秋葉紅心裡嘟囔幾句,搭著顧媽媽的手,踩著腳凳下來。
“姑娘這邊請。”婦人親自在前帶路。
秋葉紅跟著她走進門去,一面抬頭好奇的四處看,好漂亮的院子,好漂亮的穿堂,修建的好漂亮的花樹……
顧媽媽抬手輕按了她的手。
秋葉紅瞪了她一眼。
看看怎麼了,看看怎麼了,裝大家閨秀的樣子誰不會,可是你裝了就是了麼?該是什麼還是什麼!
繞過穿堂,迎而是一座院落,院子裡來往眾多丫鬟,個個衣裳秀麗,見到婦人過來,紛紛喚元媽媽好,一面好奇的打量秋葉紅。
婦人引著秋葉紅穿過抄手游廊,從耳房進去了。
一陣清雅的香氣立刻迎面而來,屋子裡的整個格調是暗色的,小小的耳房裡安著小憩的榻子,鋪著團花金絲褥子,擺著一張黑漆茶幾,陳列著棋盤。
一個穿著松花色比甲束著米黃腰帶的丫鬟笑眯眯的迎了過來。
“可是到了,夫人還要派人去看呢。”說這話,目光已經將秋葉紅看了一遍,笑著施禮,“富姑娘,快些請進。”
秋葉紅點點頭,跟著她進去了,正堂顯然是待客用的,擺設裝飾豪華而又大氣,卻並沒有人坐在這裡等著。
“夫人在這邊。”丫鬟笑道,一面引著她向西面的大隔房走去。
顧媽媽抬步要跟著,被婦人攔住。
“顧媽媽,這邊吃茶。”婦人笑道。
侯爺夫人這樣的人,自然不輕易見客,顧媽媽不是不知道這個規矩,只是有些不放心秋葉紅。
“媽媽放心。”那婦人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
顧媽媽便點點頭,笑了笑,“我們姑娘,沒見過外人。”
是沒見過侯爺夫人這樣的養在深閨內宅的外人吧,滿大街跑的外人見得多了。
婦人聽了抿嘴一笑,攜了顧媽媽的手,轉到方才的耳房裡吃茶去了。
秋葉紅跟著丫鬟走進那開了兩扇的隔間裡去了,一進門就聽一聲笑。
“可算來了,我正擔心你嫌棄,不肯來呢。”
丫鬟聽了這句話,立刻低著頭退了出來。
秋葉紅抬起眼四下飛快的看了眼,不大不小的隔間裡,沒有別人,只有對面榻子上正站起來的夫人,金彩芝。
“快來,這邊坐。”金彩芝招手道。
秋葉紅打量這眼前這個女子,穿著一件撒花緞面褙子,挽著對秋葉紅來說繁復的頭髮,除了中間綴著一黃亦金小珠冠,倒別無其他首飾。
妝容淡雅,揚著手,滿面含笑,說不上的貴氣襲人。
“見過……”秋葉紅低頭准備施禮。
金彩芝幾步下來了,一把拉起她,自己倒矮了矮身子,道:“我不敢當你的禮,你卻受的起我的禮。”
秋葉紅被她嚇了一跳,忙攔著她說不敢。
“那就好了,咱們就誰也不給誰禮不禮的,這裡又沒別人,不用做樣子給他們看,來,坐下說話。”金彩芝笑道,攜了她的手過去坐下了。
“見了我,是不是很意外?”金彩芝笑道,一面親自捧了茶給秋葉紅。
秋葉紅站起身接了,才坐下,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金彩芝便抿嘴一笑,拔著茶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怎麼進京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秋葉紅簡單說了。
“也沒別的事,家裡幾個孩子邀了京裡幾家的姑娘少爺來玩,我就想起你來了,正好也想見見你,這才讓人叫你來了,別怕,讓她們也都認認,省的生的那一雙富貴眼瞎了不認人!”金彩芝笑道,一面拉著她站起來,“來,跟我到後邊去。”
去見人?那些京中的大家小姐少爺們?秋葉紅下意識的一縮手,這個沒必要吧?
“走啦。”金彩芝不容她拒絕,拉著也沒往正常走,繞過這邊的屏風,拐進後面去了。
出來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處水榭樓台,隱隱有絲竹從水面飄過來,門後站著幾個丫鬟,見她們出來,忙跟著。
“姑娘們人呢?”金彩芝抬眼往樓台那邊看了看,“方才不是還在外面逗魚玩呢。”
“三小姐說叫的戲子們來了,都進去了看了。”丫鬟們忙回道,“少爺們也都進去了。”
金彩芝點點頭,拉著秋葉紅走上回橋,才走到花廳,身後奔來幾個丫鬟。
“夫人,侯爺回來了。請你過去。”
金彩芝腳步一滯,歪著頭有些意外,道:“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一面又看秋葉紅,抱歉的笑了道:“我過去一下,慧娘在這裡等我還是自己先去?”
“我在這裡等你。”秋葉紅忙說道,心裡恨不得說你忙去吧,我先回家去。
“這個……彩蝶……”金彩芝看著身邊的丫鬟,在其中點了幾個,“你們替我先陪著慧姑娘……”
她的話音還沒落,就見花廳裡腳步聲動,五彩珠簾唰的被人掀了起來,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面寵。
“夫人且安去,我來陪著這位姑娘。”
秋葉紅一怔,聞聲看去,不由愣了愣,眼前一亮。
這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修長,穿著雪青色交領袍,沒有束腰,鬆鬆垮垮的罩在身上,掀起簾子的手裡轉著一只高足瓷酒杯,微微挑著濃黑的眉毛,嘴邊掛著一絲說不上什麼意味的笑看過來。
這個人,笑得怎麼這麼牽強……似乎從來沒笑過一般,秋葉紅收回神,暗自腹議。
金彩芝見了來人,微微一怔,聽了他的話又有些失笑,才要說話,他抬腳走了出來,珠簾在後聲脆響。
“你好呀,小畜生……大夫。”他微微翹著嘴角,看著秋葉紅說道。
金彩芝的笑意僵住了,四周的丫鬟們也都低下了頭。
秋葉紅眯起眼重新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好毒的嘴啊。
“史小侯爺,這個姑娘又沒惹到你。”金彩芝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帶著幾分責怪看著他。
史小侯爺?秋葉紅瞪大眼,忍不住哈了一聲。
原來是他呀,秋葉紅的目光便肆無忌憚的落在這男人身上,不待金彩芝再說話,也是嘴角微微一翹。
“你也好啊,小猴……爺。”
四周的丫鬟都驚愕瞪眼看向秋葉紅,就連金彩芝也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兩人的目光相撞,一時間火花四射。
真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啊。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02:46 PM
第一百零二章 挑釁嗎
瞧出這氣氛不對,金彩芝縱起了眉頭。
雖然知道史小侯爺的“惡行”,但對一個初次見面半句話也沒交談的姑娘,如此毒舌還真是頭一回。
這個姑娘一向膽子大,雖然隱藏的很深,但骨子裡的傲氣,她卻是一眼就看得出來,敢回出這樣的話,倒是意料之中的。
瞧著招呼打得,似乎他們認得?
金彩芝目光在二人之間掃了掃,這些事暫時顧不得。
“史小侯爺,這是我的貴客,你可嘴下留情。”金彩芝說道,一面又點了兩三個丫鬟,“去,帶姑娘先到裡面坐著。”
幾個丫鬟忙應了聲,擁著秋葉紅就往裡走。
金彩芝帶著人忙忙的去了。
且不說是僅存的兩個侯府,彼此之間必定是十二分的客氣,更何況,金彩芝說到底也是內宅婦人,地位上是怎麼也比不得這個年紀雖然小的史小侯爺。
再者他們這些貴人們,心裡縱然恨不得罵了對方的祖宗八代,但面子上和氣的就像一個娘生的。
金彩芝這話說得真是乾脆的不留一點情面,秋葉紅有些驚訝,她為了自己可真是豁出去了。
就因為那凶險的救命之恩?這世上真的還有這樣知道報答恩情的人啊。
秋葉紅感嘆著,面上卻不敢表現心情的波動,她回頭看眼,裝飾用的彩珠簾子割斷了視線,隱隱見史小侯爺站在原地沒動。
反正已經得罪過一次了,再多一次怕什麼,秋葉紅撇撇嘴,將注意力轉向眼前。
越過雕梁畫柱的中堂,沿著朱紅樓梯上了二樓,屋子裡擺著四五張方的圓的長的桌子,擺滿了時令瓜果蜜餞,敞亮的大廳掛著紫紅的垂簾賬子。
鎮遠侯府的小戲台就建在湖中央,一樓臨水的走廊上,是給男客們坐的,二樓就是女子們的天下了。
戲台上吹奏的是淡雅喜慶的樂曲,並沒有開戲。
屋子裡已經或坐或站了一屋子的花團錦簇的姑娘,有坐著邊吃邊說笑的,有依著欄桿往戲台上看,指指點點說笑的,也有故意往外探了身子,往樓下看的。
秋葉紅乍一看過去,滿屋子的衣裳頭飾晃得她眼花。
有人進來了,這些姑娘的也都看了過來,瞧見是個陌生人,神情各異,驚訝的好奇的漠然的驚愕的……
對,驚愕的。
穿著暗紅提花對襟褂子,正攤著手跟桌子上幾個小姐說笑的宋雪兒,看到來人後,下巴都快掉下來,瞪著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秋葉紅。
旁邊一個穿著鵝黃繡花圓領袍,圓臉圓眼睛,一團喜氣的同齡姑娘,正端著茶吃,一眼瞧見宋雪兒的神情,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齊寶鳳!”宋雪兒被濺了一臉口水,又急又羞的站起來,跺腳喊道。
原本被秋葉紅吸引過去的目光的小姐們,立刻看了過來,見狀有大笑的含蓄的笑的也有笑也不笑的,繼續盯著秋葉紅看的。
圓臉姑娘笑得扔下茶碗,拿著手裡的帕子就往宋雪兒臉上擦,一面大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姐姐,你方才見到鬼啦,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一向端著樣子,我頭一次見你這樣……”
一行說一行咯咯的笑。
宋雪兒羞憤的推開她,自己擦了臉,又看了眼秋葉紅。
秋葉紅這時正被丫鬟們讓著,遲疑著不敢往那鋪設著秋香團錦褥子的塌子上坐,這可是屋子裡最尊貴的位子。
“姐姐們,我就坐著邊上好了。”秋葉紅笑了笑,就往一旁的一張還沒有人坐的長桌子前坐。
“富姑娘,就是這裡,夫人吩咐過的。”兩個丫鬟笑著拉過她,按在位子上。
一屋子的目光瞬間又聚攏過來。
秋葉紅如坐針氈,而宋雪兒的臉色難看之極。
“咦,這位妹妹是誰?”順著宋雪兒的目光看過去的圓臉姑娘,扯著宋雪兒的衣袖問道,“竟然坐在侯爺夫人的位子上……”
“哼,”宋雪兒沒聲好氣的哼了聲,甩開她的手,坐下來。
並沒有丫鬟向眾人介紹,一陣目光探視後,屋子裡便響起了低低的交談詢問聲。
“我去問問……”圓臉姑娘好奇心大,起身就要過去,卻被宋雪兒一把拉住。
“最好別問,問了,倒叫人家答的為難。”宋雪兒撇著嘴說道。
這些姑娘們都是人精,一聽這話就知道她一定認得,於是都忙打聽。
“雪兒,你認得她?”齊寶鳳坐下來,幾乎將頭伸到宋雪兒跟前,眨著眼問。
“認得。”宋雪兒嘟著嘴,又看了跟秋葉紅,見幾個丫鬟正殷勤的端茶倒水捧果子,心裡的悶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座的幾個人道,“這位啊,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那個小獸醫。”
“啊。”齊寶鳳瞪大眼,“什麼,她就是差點害死你的小虎的小騙子?”
她的聲音很大,引得四周的小姐們都看過來,立刻有人將話傳給鄰桌,於是很快就傳遍了。
“這樣的下賤的人,怎麼能坐在這裡!”齊寶鳳鼓著腮幫子,一副抱打不平的模樣。
旁邊一個細眉長眼的姑娘悄悄拉了她一下。
“侯爺夫人一定是被她騙了!你瞧她賊眉鼠眼的樣子!”齊寶鳳根本不領情,“她打著另的旗號騙人也就罷了,竟然敢打著獸醫的旗號,這不是欺負到我頭上了!”
瞧她愣著青的樣子,先前拉她的姑娘暗自笑了笑,就不理會了。
說罷抬腳就走,四周看似不在意,卻都豎著耳朵的姑娘們立刻興奮起來,目光聚焦在這二人身上。
“富姑娘到了,開戲吧。”讓完果茶,圍在秋葉紅身旁的丫鬟,便走出來,大聲喊了聲。
樓下的小廝們聽到了,立刻傳了過去,戲台上一陣鼓點亂敲之後,暫停,繼而笛聲領頭,正戲開場了。
齊寶鳳才抬腳,差點自己絆倒自己。
什麼,她們一群人在園子裡等著這半天,好容易侯爺家的小姐開口叫來了戲班子,卻還是開不了戲,只說等著人,等著貴客。
原來等了半天,就是這個貴客啊!
難道打了個獸醫的旗號就能當貴客了?那她齊寶鳳豈不是早該橫行京城無敵了?
第一百零三章 這輩分不低
“喂。”齊寶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幾步邁到秋葉紅面前,“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府裡的?”
秋葉紅穿越後還是頭一次看戲,雖然四周各種探尋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隨她們去吧。
現代她就愛看戲,南北大戲地方戲都愛看,所以很快就被戲台上的表演吸引了。
再都這些小姐們還是很矜持的,看她的目光雖然不斷,但很含蓄,秋葉紅也就放鬆了。
猛的冒出來這麼一位熱情的,秋葉紅慢慢的轉過視線來,打量眼前這個粉團般的姑娘。
“我?”秋葉紅有些詫異這姑娘面上的敵意,視線游離,正好看到不遠處的宋雪兒,於是微微一笑,“富府,富慧娘。”
“富府?三公九卿姓富的也沒幾個,我怎麼不認得你?”齊寶鳳仰著頭問道。
秋葉紅有些好笑,這意思就是說,自己不是三公九卿家的?自己不是三公九卿的,都坐到這個位置了,她這個三公九卿家的小姐,好意思來顯擺的?
“哦,我也不認得你。”秋葉紅含笑道,一面衝她噓了聲,“小聲點,都看戲呢。”
這姑娘竟然一點也不認生,坐這這麼個位子上,竟然一點也不拘束!簡直是……無知者無畏。
齊寶鳳一拳打在棉花上,頗有氣無力。
樓梯上一陣腳步響,又上來兩個漂亮姑娘,其中一個面目帶著隱隱的怒意。
“誰讓開戲了?”她問道。
屋內的眾人都看了過去,見這兩人,一大半都站了起來。
“陳三小姐!”齊寶鳳眼睛一亮,立刻撲了過去,指著秋葉紅道:“她,她,”
秋葉紅也隨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
靠前一步站著年紀大約十六七歲,身材高挑,眉眼俊俏,穿著粉色繡金交領長衫橘百褶裙,烏雲高挽,攢著兩朵紗堆的花,插著一支金鳳釵,脖子裡掛著金項圈,綴著棗兒大的金鈴鐺,氣勢不凡。
但更吸引秋葉紅目光卻是那靠後一步的姑娘,年紀與自己相仿,穿著米白薄紗褙子配著淺紫紗裙,小下巴,高鼻梁,櫻桃嘴,所有描寫古典美人的詞彙都可以用在她身上,雖然配飾比不上這個奢華,但站在那裡絲毫不遜色。
“這是我們家三小姐。”一旁的丫鬟低聲對秋葉紅說道,“這個是禮部侍郎門家的大小姐。”
鎮遠侯家什麼情況,秋葉紅一無所知,只模糊聽顧媽媽說了句,金彩芝是填房,那麼家裡的孩子們比金彩芝小不也多少,也是正常的。
秋葉紅也隨著眾人站了起來,好奇的看向那位禮部侍郎家的姑娘,姓門?這個姓倒是少見。
那位門小姐連看也不帶看她一眼,搖頭手裡的團扇,嘴角含著淡笑,只看向正熱鬧的戲台。
“她?她是誰?”陳三小姐問道,看到秋葉紅從金夫人的塌子上站起來,有些驚愕。
“三小姐,我是富慧娘。”秋葉紅忙說道。
陳三小姐臉上的怒意瞬間被澆滅了,驚愕的打量著秋葉紅,“你,你就是富慧娘啊。”隨後一朵花瞬間在她臉上盛開,“這就是了,你來了,咱們也能開戲了,快,坐,坐。”
說著話,趕著幾步,就坐在了緊挨著秋葉紅下首的長桌前,坐下後還送給秋葉紅一個微笑。
門小姐隨後慢慢的晃著,在另一張桌子前坐下,自始至終神情不變。
齊寶鳳被扔在樓梯口,呆住了。
室內的氣氛又恢復了平和,行雲流水的鼓點流淌在室內,戲詞依依呀呀正入佳境。
“呆!”看著齊寶鳳木呆呆的坐回來,一個姑娘低聲說了句。
齊寶鳳嘟著嘴,腦中發懵。
宋雪兒陰晴不定的轉過臉看戲,手中的茶杯幾乎要攥碎了。
第一幕戲落下,秋葉紅意猶未盡的換個姿勢,這個主位坐著就是舒服,而且聽的音效好,看得也清楚。
沒了鼓樂聲,樓下男客們的說笑便清楚的傳了上來,這邊的姑娘們也都小小的興奮了一把,低低的說笑,不時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小兒女情態畢現。
“……史小侯爺也在呢……”
“那又怎樣……借你三個膽子,你敢去跟他說話不?”
隔壁一桌兩個姑娘的低笑傳到秋葉紅耳內,她有些好奇的豎起耳朵,這個史小侯爺,貌似人品不怎麼樣?
“富姑娘,請吃茶。”陳三小姐含笑衝她舉杯。
秋葉紅忙端杯回禮。
“夫人來了。”樓下有丫鬟回到,一陣腳步響,金彩芝慢慢的走上來了。
屋子裡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紛紛問好。
“母親。”陳三小姐搶著扶住金彩芝,恭敬的喊道。
“坐吧。”金彩芝含笑道,目光掃過眾人。
戲台上得到消息已經暫停了第二幕開場。
“第一次見,還不認得吧。”金彩芝含笑攜住秋葉紅的手,對著陳三小姐道:“素芳,這個是我的妹妹。”
滿屋子人愕然。
“素芳見過姨母。”陳三小姐到底是大家出身,見慣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場面,立刻就含笑施禮。
反而是秋葉紅被這一句介紹嗆得差點咳嗽起來。
姨母?這輩分真不低。
按規矩她這個做長輩的,是不是該給些見面禮?
秋葉紅一咬牙,從頭上拔下那根簪子,笑道:“來的匆忙……”
可真夠匆忙的,哪有現成拿首飾當見面禮的?再說,看她身上也只有這一件首飾了。
四周的姑娘們都低下頭,有的人已經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陳三小姐一見遞過來的簪子,原本不在意,掃了一眼,不由愣了愣,眨了眨眼,忍不住就伸手要拿。
“一家人什麼禮不禮的。”金彩芝卻打斷了她們,帶著幾分不悅看了眼陳三小姐。
陳三小姐被她這一看,回過神,有些尷尬的收回手。
“來,你侯爺姐夫回來了,去見見。”金彩芝笑道,看著秋葉紅重新將簪子插在頭上,根本就沒有再向任何人介紹秋葉紅。
也不用再介紹了,這就夠了。
“姑娘們看戲吧。”金彩芝拉了秋葉紅知外走,一面微微一笑道。
隨著她一句話,丫鬟們立刻傳了出去,戲台上又接著唱了起來。
金彩芝和秋葉紅才消失在門口,屋子裡便如同煮開了的水沸騰起來,再也沒有人注意戲台上唱的什麼。
“福建金家,嫡出庶出統統加起來不就三個女兒?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妹妹?”
“門小姐,你可知道?”一個姑娘轉頭問道。
幾個人的視線便都轉向一直安靜坐在那裡的那位美人。
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屋子發生了什麼事,聽見問,才從戲台上微微收回目光,搖了搖團扇,淡笑反問道:“知道什麼?”
“你沒聽見啊?侯爺夫人說那個人是她妹妹。”那姑娘瞪著眼道。
“哦,我沒聽見。”門小姐笑道,目光又轉回戲台上,“瞧,這千里送京娘換了余姚腔唱,也是好聽得很。”
這話說得真是驢唇不對馬嘴,幾桌子豎起耳朵等著聽內幕消息的姑娘們頓時都撇了撇嘴。
“你問她呢,一貫陰陽怪氣的,指望她能說出什麼。”一個米黃褂子的姑娘低聲道。
“就是,說到底也是個庶出的,不真當自己是大小姐!擺出一副清高樣子。”另一個哼了聲說道。
“不過,據說門侍郎好像要求太皇太后的恩典,要把她過繼到妙蓮郡主名下……”又一個說道。
先前說道的都不言語了,將目光都投向那位門小姐,門小姐對四周的一切絲毫不覺一般,依舊恬靜淡雅眼看著戲台,沉浸其中。
幾個姑娘難掩羨嫉的哼了聲,“倒是讓她趕上好時候……”
而另一邊,齊寶鳳早忍不住站起來,扯著宋雪兒等幾個圍到陳三小姐跟前,嘰嘰喳喳的問,陳三小姐也是頭一遭見這個姨母,知道的反而不如宋雪兒多。
待聽了齊寶鳳的話,陳三小姐驚訝的看向宋雪兒,道:“真的?是個獸醫?”
“我也是聽我表哥說的,他們都是紹興府人,家裡也沒別人,只一個爹,窮的什麼似的……”宋雪兒拿捏著說道。
“許是夫人的遠親也未必。”另一個姑娘分析道。
陳三小姐不置可否。
“哎,對了,”宋雪兒想到一件事,“她好像跟孫將軍家也是親,好像是孫小夫人的妹妹。”
“孫小夫人?那個病怏怏的?”齊寶鳳說道,“可不是,她是紹興的,也姓富。”
“那就不是了,我母親,並沒有富家的親。”陳三小姐遙著頭說道。
“肯定不是親,瞧那窮酸樣子,自己就帶了一根土得掉渣的簪子,也好意思要送給你。”齊寶鳳撇著嘴道。
說到這個,陳三小姐倒是一笑,道:“可別這麼說,那根簪子,我還真要不起。”
周圍人立刻好奇的詢問。
“那根簪子,是天寶簪。”陳三小姐笑道。
這句話很快傳遍了屋子,於是議論聲更大了。
“天寶簪?”門小姐微微轉過頭,到此時面上才浮現一絲興趣。
齊寶鳳驚訝的半句話也說不來了,這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發生的事讓她腦子反應不過來了。
這個姑娘到底是賤啊還是貴啊?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6 02:46 PM
第一百零四章 臨走不清淨
侯爺夫人平地多出一個獸醫妹妹,讓這邊如何的議論紛紛猜測不已,暫且不提。
秋葉紅跟著金采芝到內書房見了鎮遠侯。
鎮遠侯陳靖,年紀四十出頭,保養甚好,話不多,但看上去脾氣很好,並沒有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姨子表現任何疑問。
“多來坐坐。”鎮遠侯拿出對小孩子的和藹態度說話。
秋葉紅忙又站起來,表達了對姐夫百忙之中能接見的謝意,然後告退。
金彩芝攜了她的手,走在曲徑通幽的小徑上,鎮遠侯家的內書房建在花園子裡,由花廳改造,僅供他們夫妻之用,雖然這裡不是正花園子,但對秋葉紅來說,這裡已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園子了。
跟這裡一比,曾經讓她很歡喜的富家姑娘們的小花園,簡直就成了盆景。
“閑了就來玩,別拘束。”金彩芝一行走一行說。
秋葉紅笑著應了,又再三道謝。
金彩芝眼波流轉,看著她笑道:“路哥兒這幾日咳嗽,也不敢讓他見風,不能拜見你了。”
路哥兒……秋葉紅一轉念便曉得是誰了,笑著說不敢。
走出花園子,顧媽媽已經站在那裡等著了,看到金彩芝忙施禮。
秋葉紅看天色不早,謝過金彩芝留她吃飯,便要告辭。
“也罷,你愛怎樣樣就怎麼樣。”金彩芝並沒有強留,拍了她的手笑道,“知道你在這裡不自在。”
秋葉紅乾笑幾聲,再三謝過,金彩芝喚過兩個有身份的婆子,親自送秋葉紅出去,看著秋葉紅帶著顧媽媽轉過院門,才轉身往內院而去。
元媽媽忙跟上,一行說話。
“哦?她打聽太夫人跟前的齊媽媽?”金彩芝聽了幾句,慢慢問道,“她的那個媽媽叫什麼來著?”
“說是姓顧……”元媽媽仔細答道,“先是說了旁的閑話……我瞧日子過不好,手糙的很……拐了三四道彎,問了咱們家的幾個老人……我問她可是認得?她又說不認得。”
金彩芝腳步未停,但放慢了一些,想了想,笑了笑,道:“倒是有意思……難不成,我認得這個妹妹,還不是個便宜妹妹?”
“慧姨聰明伶俐,沉穩大方,不辱夫人之名。”元媽媽忙笑道。
金彩芝一笑,點頭道:“不管她什麼樣,都不辱我的名。”
這態度可真夠真的,這個小獸醫,到底跟夫人有什麼過往,值得被如此高看?
元媽媽按捺心中的震動,自己雖然是府裡的老人,但卻是在金夫人的奶媽因病暴亡,才被提到夫人近前伺候的。
這個主子年紀雖輕,但如今的鎮遠侯府再沒一個人敢小瞧,已經跟著一段日子了,卻還是不敢輕易猜測她的心思。
“你們不用猜我的心思,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可以了。”金夫人曾經對著她們的這一批新換的伺候人淡淡說。
她怎麼說就怎麼是,元媽媽按下心裡的震動以及好奇,忙扶著金彩芝上了台階,幾個丫鬟打起簾子,一同進屋子裡去了。
而這邊跟著兩個婆子慢慢走著的秋葉紅也沒閑著。
“認了當妹妹?”顧媽媽一臉驚愕,所受的震動不亞於那群小姐們,“還見了侯爺?”
顧媽媽重新打量自己眼前這個姑娘,阿彌陀佛,真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姑娘,才要猜測金彩芝夫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了。
隨口說一句姐妹的話,對於大家小姐們來說,不算什麼事,那其中的含義,就跟說一句今天天不錯沒多少差別。
但讓孩子們當人面施禮喚了姨母,又見了家裡的男主人,這可就是板上釘釘的親戚了。
“你跟金夫人到底是怎麼認識的?”顧媽媽正容問道。
秋葉紅被她問的不耐煩,也正容道:“我不能說。”
顧媽媽一愣,臉色唰的白了,伸手抓著了秋葉紅的胳膊。
“媽媽放心。”秋葉紅看顧媽媽的樣子,忙拍著她的手安慰,生怕自己說晚了這一句,她就能直接被嚇死。
說這話,她們已經走到了二門口,門口很熱鬧,原本看戲的那些小姐們都三三兩兩的走出來,一輛接一輛的代步的車子來回奔忙。
看到秋葉紅過來了,一個傳一個,都看過來。
“富小姐。”走近了,一個個都含笑打招呼。
秋葉紅雖然不認得她們,但也忙含笑回禮。
已有人牽出一輛小騾子拉的代步車,靛藍車罩,四角垂著大珠子墜。
“姑娘,請這邊上車。”兩個婆子在一旁喚道,恭敬的請秋葉紅。
秋葉紅衝面前的幾個姑娘含笑道別,便舉步走了過去。
站在人後等了一時的宋雪兒瞧見了,面色不悅的哼了聲。
“我們等了半日了,憑什麼她一來就有車?”齊寶鳳更是一肚子悶氣,乾脆大聲嚷道。
“那是金夫人的車。”宋雪兒喃喃道,心裡真是五味雜陳,說不上是羨還是嫉了。
秋葉紅只當沒見,讓顧媽媽扶著上了車。
“富姑娘,”一個聲音從人後響起。
秋葉紅抬頭去看,見是那位門小姐,不由愣了愣。
門小姐小團扇已經不在手裡,而是交給身邊的兩個小丫頭,自己垂著手慢慢走過來。
“能讓我一起坐嗎?”門小姐淡笑道。
車子很大,秋葉紅並不介意多一個人,而且覺得能有個美人同車,也是一件妙事,於是笑道:“門小姐……”
她才吐出這幾個字,一旁的顧媽媽被什麼駭到一般,渾身一抖,猛地開口打斷她。
“門小姐!”顧媽媽盯著面前的美麗姑娘,似乎要確認一邊這個稱呼。
雖然有些突然,但門小姐還是好脾氣的微微一笑,衝顧媽媽矜持的點點頭,“這位媽媽,不知道……”
“實在對不住,我們姑娘不便與人同乘。”顧媽媽面色暗沉,目光狠狠的在她身上打個轉,不待她說完,就扔下這一句話。
包括秋葉紅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門小姐似乎沒料到會被這樣直白的拒絕,原本淡雅的面目也浮現一絲難堪。
“姑娘坐好。”顧媽媽說道,移開目光再不看這位美麗的門小姐一眼。
愣著的兩個婆子回過神,忙一拍騾子,車平穩而動,沿著狹長的夾道向外而去。
四周想起一片低笑聲,門小姐的面上紅了幾分,旋即恢復如常,正好有一輛車送人回來,便抬腳要上。
“喂,門小姐,我們先來的。”齊寶鳳扯著宋雪兒擠開了她,笑道。
“喂,你們……”兩個小丫鬟瞪眼要說話。
“既然如此,那你們先請。”門小姐含笑道,果真讓開一步。
齊寶鳳得意洋洋的上了車。
“哈,你瞧見門緒蘭的臉色沒?真是太舒心了!仗著自己長得好,又有個好爹,人人都慣著她,把自己當個鳳凰一般,往日她瞧不起人,今日也有人瞧不起她!還真沒人敢這樣打她的臉,還是一個婆子,太響了這一巴掌!我突然覺得那個小獸醫不錯!”坐在車裡,齊寶鳳拍著手笑道。
宋雪兒眉頭絞在一起,神情懨懨,沒聲好氣的道:“好什麼好,沒事找事!”一面哼了聲,“她也不就是仗著侯爺夫人嗎,我就瞧不上這樣輕狂的……”
齊寶鳳嘿嘿笑了,道:“我倒想這麼輕狂,可惜沒人讓我倚仗……”
說著話,拐了一個彎,車子突然一停,齊寶鳳沒坐好往前栽了下。
“喂,”齊寶鳳唰了掀起簾子,還沒來得及責問,忽地雙眼放光,一面站起來,一面扯宋雪兒,“嗨,嗨,看,是史小侯爺!”
宋雪兒不耐煩的躲開她的手,待聽到史小侯爺這個名字,便又忙跟著往外看。
已經出了角門,來到大門外,大門外停滿了各家來接人的車,還有男客們的馬也被牽了出來,門前花團錦簇,說笑聲不斷,熱門的很。
就在這熱門中,那個錦衣華袍的俊俏少年提著馬韁繩,攔住了被顧媽媽扶著正要換乘大馬車的秋葉紅。
“說什麼呢?說什麼呢?”齊寶鳳踮著腳看,一面興奮的問道。
拉著宋雪兒就下了車,也不往自己家的馬車前走,好奇的圍了過去,而身後更多的小姐們出來了,見狀有個別的遠遠停下腳看,但大多數都跟著圍了過來。
“小畜生大夫。”史小侯爺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秋葉紅,似笑非笑的打了聲響亮的招呼。
四周頓時一片低笑聲。
宋雪兒原本沒精打采的臉,瞬間恢復神采,只怕別人聽不到一般又跟著重複幾遍,“小畜生大夫,小畜生大夫……”
她掩著嘴咯咯笑了。
“哎呀,這個姑娘要被惹哭了……”有人擔心的說道。
“哭了倒是小事……”有人緊跟了一句,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
大家聽了都回頭看去,見說話是門小姐,她才下車,正慢慢走過來。
於是大家都想起一件事,贊同的點點頭。
這邊秋葉紅聽見四周的笑,心裡嘆了口氣,按了按額頭,臨走還走的不清淨。
撇了撇嘴,位住憤然變色的顧媽媽。
“小猴……爺,有什麼事?“秋葉紅看了眼面前高高在上的人,乾脆收回腳,正面轉向他。
原本笑著的人都僵住了笑意,瞪大眼,這姑娘說什麼?
“啊,對不住啊,我是紹興人,口音比不得京城,小侯爺見諒。”秋葉紅笑呵呵的說道。
史小侯爺挑了挑眉毛,彎彎的一翹嘴角,翻身下了馬,拍著馬鞭子走近她幾步,道:“小畜生大夫,久仰大名,不想今日能見。“
他的目光盯著秋葉紅,緩緩的吐出這句話,聲音清朗又有幾分低柔。
離得近的那些姑娘們,忍不住心跳慢了半拍。
秋葉紅心跳倒還正常,只不過打了個寒戰。
第一百零五章 突然拉稀的小豬
史小侯爺好聽的聲音,並沒有回蕩在大家耳內多久。
一聲刺耳的豬叫由遠及近的從人群後傳過來。
一個小廝有些狼狽的雙手掐著一只半大的小豬仔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史小侯爺看到了,高興的敲著馬鞭子,一指來人和豬,“……今日能見到小大夫,可見,小大夫與這豬有緣啊。”
四周的人哄得一聲笑了,秋葉紅也跟著抿嘴一笑,將目光放在拎到面前的小豬身上。
小豬渾身髒兮兮的,瞧那樣子,似乎剛從哪個泥坑裡撈出來一般。
驟然遭這麼多人圍觀,本性膽小的豬此時幾乎嚇得發狂,使出吃奶的力氣嚎叫著。
形容人喊叫的難聽,一般都說殺豬一般,那麼可以想像,豬叫聲有多難聽。
四周的姑娘們都忍不住縱起眉,掩住了耳朵。
“可不是,我這個做獸醫的,就是跟畜生有緣份。”秋葉紅含笑道。
說罷學著他的樣子,挑了挑眉角,回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兩人不甘示弱的眼神交集一刻。
“那好,請小大夫瞧瞧我這豬如何?”史小侯爺抬了抬下巴說道。
顧媽媽已經是氣的臉色發白,再聽了這話,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小侯爺!你這是什麼意思?”顧媽媽一步邁出來,攥著發抖的手喝道。
自今日一事,她的姑娘身份立刻暴漲,那走街串巷行醫的生計必然不會再做,而且過往最好提也不要再被人提。
沒想到還沒離開這裡,就冒出這一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她的姑娘給畜生問診。
對於一個新踏入社交界的姑娘來說,簡直是天大的侮辱。
“沒什麼意思,小大夫不就是吃這碗飯?”史小侯爺此時乾脆收起假兮兮的笑,沉著嘴角道:“怎麼?莫非看畜生還要分個黃道吉日三六九等不成?還是說……”
他目光在秋葉紅身上轉了轉,微微抬起下巴道:“還是說,小大夫如今換了身份?”
“你,你……做什麼要找我們姑娘的麻煩……”顧媽媽氣得直哆嗦,“你……以為你是侯爺……我們就……”
“我是侯爺?我是侯爺怎麼了?”史小侯爺唰了甩了一聲馬鞭子,眉眼頓時冷峻,“我是侯爺,連求醫問藥都是欺負人麼?”
這氣氛立刻變了,原本嬉鬧的場面多了幾分緊張。
“莫非……”一直含笑靜觀的門小姐微微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道,“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怨?”
“啊?不會吧。”齊寶鳳瞪大眼轉過頭,看向她,“小侯爺怎麼會認得她?”
門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鎮遠侯夫人有個獸醫妹妹的事,你可知道?”
齊寶鳳沒聽明白,呆呆的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喂,說小侯爺呢,你扯哪裡去了?”
門小姐早轉開目光,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宋雪兒扯了扯齊寶鳳的衣袖,示意她別問了。
“陰陽怪氣的,說句話也五迷三道的,好好說會死啊……”齊寶鳳白了門小姐一眼,嘟囔的轉過頭來。
“媽媽,也太大驚小怪了。”秋葉紅將顧媽媽拉回來,示意她別說話,再衝小侯爺施禮,笑道,“小侯爺說的是,我自然要接診。”
接著挽起袖子,對那小廝道,“這位小哥,將豬放在地上,按好了我來看。“
“姑娘!”顧媽媽羞憤焦急的喊道。
秋葉紅衝她擺擺手,彎腰下去。
史小侯爺見她果然接診,倒有些意外。
秋葉紅瞧見他的樣子,幾乎失笑,用這個法子折辱自己?虧他想得出來!
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價值觀,不就是當眾看病嘛,算什麼羞事?還不如指著她鼻子罵她庸醫見效!
真是可笑。
看著她伸手在那髒兮兮的豬身上來回按摸,翻看耳朵,又將手伸進豬的嘴裡,除了齊寶鳳,四周聽姑娘都拿了帕子掩住了嘴。
“對呀,對呀,我見過我爹爹這樣做!她果真會哎!”齊寶鳳興奮的喊道,“我也會這個……”
宋雪兒在後扯了她一下,齊寶鳳不察覺,依舊指指點點的為大家做解說,宋雪兒皺皺眉,乾脆站離開她幾步。
“如何?”史小侯爺負手問道,垂下眼看著秋葉紅。
面前這個彎著身子的姑娘抬頭衝他一笑,露出白白的細牙。
“不太好啊……”秋葉紅又低頭,想了想,“我又沒帶藥箱……對了,銀簪子也行……”
說著話,伸手從頭上拔下那根銀簪子,向豬身上飛快的扎了。
站得近的姑娘們差點背過氣。
“那是……那是天寶簪!”齊寶鳳乾脆扯著嗓子喊,“天啊,她竟然捨得用來扎豬?”
史小侯爺見狀不由認真看去,見她微微歪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手裡捏著銀簪子,接連幾個地方扎了,捻轉一時,慢慢的拔了出來。
莫非真的有病?史小侯爺帶著幾分疑問看向傻蹲在一旁的小廝。
小廝領會他的意思,忙搖頭。
故作玄虛?史小侯爺縱著眉頭又將目光回到秋葉紅身上。
“喏,好了,”秋葉紅將簪子隨手拋給身後的顧媽媽,雙手一用力,將小豬拎起來,對這史小侯爺一笑,“此豬流涎,弓背吊腹,脈增數,倒也沒什麼大礙,小侯爺尋個藥鋪抓大承氣湯加味吃一副,滋陰降火就好了。”
史小侯爺哼了聲,沒有言語。
“給,接著。”秋葉紅一抬手,將小豬猛地推到他身前。
史小侯爺意料之外,下意識的就抬手擋了,身旁的小廝及時的接住。
這個時候只聽嘩的一聲,一股惡臭瞬間彌散開來。
最先是小廝,接著是四周站的近的人,都喊了起來。
原來那小豬就在秋葉紅鬆手時,突然就瀉如水流。
小廝受驚,啪的鬆開手,獲得自由的小豬立刻嚎叫著在人群裡亂拱,依舊水瀉不止。
鎮遠侯門外瞬間炸了窩,姑娘們的尖叫,男客們的叫罵,小廝們的呼喊,你推我我推你亂成一團。
秋葉紅哈哈大笑,看著四處亂鑽的拉屎小豬,再看如遇猛虎亂跑亂叫的小姐們,尤其是看到面前的史小侯爺。
史小侯爺一身寶藍圓領袍上,烏金鞋面上,垂下了玉墜絲絳上,濺滿了水黃的豬屎,散發著腥臭。
他並沒有像旁人那樣亂跑,而是怔怔的站在原地,幾乎要哭出來的小廝正拿著自己的帽子,胡亂的給他擦拭。
“滾開!”史小侯爺一腳踹開小廝,一指秋葉紅道,“是你搞的鬼!”
“小侯爺,真是說笑!我這個獸醫只會治病,畜生的吃喝拉撒可不歸我管!”秋葉紅哈哈笑道,一面捏著鼻子跳開幾步,“好臭,好臭,告辭,告辭,小侯爺賞臉,診費我就不收了,多謝惠顧!”
說著也不用顧媽媽扶,自己撐著車板,跳上車。
車夫一聲吆喝,馬車調轉車頭,得得而去。
認為獸醫只會治病?那可就錯了。
“富慧娘!你等著,咱們沒完!”
身後傳來一聲喝,秋葉紅掀開車簾子,衝那揮著馬鞭子的少年抿嘴一笑。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7 01:31 PM
第一百零六章 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富家小院裡,簡陋搭建的小廚房裡發出砰的一聲,隨後濃煙滾滾。
在廚房門口咬著一只鞋幫子玩的不亦悅乎的多多狗,被這聲響嚇得一頭鑽進屋子裡,卻撞在聽到聲響而急忙忙跳出來的富文成腳上,又滾了出來,哀嚎連連。
“怎麼了,怎麼了?可燒到哪裡了?”富文成急忙忙的問道。
一臉灰的秋葉紅咳嗽著從灶火間走出來,揮散著濃煙,說道:“沒事,沒事,把鍋炒漏了……”
富文成已經拉著她上上下下的看了遍,見除了一頭臉的灰,手腳完好,這才鬆了口氣。
“這些讓爹來做,爹不會,你在一旁說著就行了,油濺出來,燒到手可怎麼著?”富文成伸手幫她抿了抿垂下的頭髮,含笑說道。
秋葉紅嘻嘻笑了,自己用袖子在臉上一擦,說道:“我原本就不會弄這個膏藥,也是試著做,要是張師傅在就好了……”
門口有人咳了一聲,打斷了父女的談話。
顧媽媽抱著一油紙包的熱騰騰的包子站在門口,面帶不悅的看了眼富文成。
富文成正伸手給秋葉紅彈身上的灰,被她這一眼看的受了驚一般,猛地鬆開了,往後退了幾步。
多多狗聞到香味,立刻竄了過去,摟著顧媽媽的腿搖尾巴。
“去,不知禮數的東西!”顧媽媽抖開多多狗,說道。
秋葉紅蹭的一下要炸毛,卻見多多狗啊嗚一口,將顧媽媽的褲腳撕下一塊。
“哎呀,你這只死狗!”顧媽媽差點摔倒,又驚又怕的跺腳道,就要撿棍子打。
多多狗伏著身子衝她呲牙咧嘴低吼。
“媽媽,這狗也算跟我同甘共苦過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媽媽手下留情,跟個畜生一般見識做什麼!”秋葉紅不冷不熱的說道。
顧媽媽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矮了矮身子,道:“老奴知錯了。”
“什麼錯不錯,奴不奴的,”秋葉紅沒聲好氣的擺擺手,“既然要做一家人,講這個就生分了,我們父女不是什麼老爺小姐,你也別一口一個奴的,別別扭扭的好沒意思!”
顧媽媽低著頭說了聲是。
對著自己總是一副棉花團樣子,秋葉紅撇撇嘴,頗感無力。
“你去打水,給姑娘洗洗,吃飯吧。”顧媽媽淡淡說道,看了眼低著頭的富文成。
秋葉紅又不高興了,一把攔住拿起木桶的富文成,“爹,你是長輩,哪有伺候我的道理,你坐著,女兒打水給你洗。”
說著白了顧媽媽一眼,叫著多多狗到巷子口井台打水去了。
這個顧媽媽真是討厭!明明靠著他們父女倆吃飯,還總是一副我是女主人的模樣!
這個女人該不會裝出一副受苦受難的樣子,打量富文成老實,故意訛他們的吧?
不行,得找個機會跟富文成商量一下。
秋葉紅撓撓頭,想到這個更是郁悶,自從這個顧媽媽上門,她幾乎都沒單獨跟富文成說過話。
“慧姐姐,今個還出去不?”小玉坐在門口啃乾菜,見了她忙問道。
“去,等我吃了,來叫你。”秋葉紅笑道。
井台邊李家三兒正在打水,看見她來了,忙替她打了。
“慧姐兒,你要的那些手套什麼的,我娘做好了,一會兒我拿給你。”李家三兒說道,不容秋葉紅拒絕,幫她抬著水桶往家送。
上一次診治宋雪兒的貓掙來的錢,讓小玉和李家三兒都領到了工資。
這兩孩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掙錢,激動的恨不得日日長在秋葉紅家裡,更加奠定了秋葉紅在他們心裡的老大地位。
還沒到家門口,就聽見顧媽媽拔高聲音說話,似乎在發脾氣。
“……她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這些年,姑娘被你教成什麼樣子?……我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
“七月十三……”富文成低聲說了句話,聲音逐漸而低,秋葉紅豎著耳朵也沒聽清。
顧媽媽似乎沉默一下,隨後道:“……不能再拖了……這就告訴她……”
“媽媽,別嚇她……”富文成的聲音高了一分,微微顫抖著。
這說的是什麼?秋葉紅皺皺眉頭,李家三兒此時將木桶放下,發出響動,院內的談話戛然而止。
“誰?”富文成猛地拉開門,動作之快,將李家三兒嚇了一跳。
看到縱著眉的秋葉紅,富文成面上閃過一絲惶恐。
“慧娘……”他有些訕訕喊了聲,不自然的扭頭看了眼顧媽媽。
顧媽媽面色波瀾不驚。
到底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秋葉紅狐疑的目光在富文成和顧媽媽身上掃了兩圈。
“你們說什麼呢?”秋葉紅抬腳進來,問道。
“沒說什麼!”拎著水桶的富文成,在院子裡擺了桌子,安置碗筷顧媽媽異口同聲的說道。
才怪!秋葉紅翻了個白眼。
“快洗洗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顧媽媽說道,一面親自舀了水,拉過秋葉紅,要給她洗手。
“我自己來!”秋葉紅收回手,瞪了她一眼。
顧媽媽沒有說話,站開了。
這個顧媽媽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就像……就像富家大太太那一院子的婦人一般。
看來富慧娘的親娘家,也是個富貴榮華的,才養出來這樣陰陽怪氣的味道。
簡單吃過飯,李家三兒就在門口探頭探腦,給她送來了一布包。
“做的真好!嬸子的手藝真好。”秋葉紅就在院子裡打開看,小巧的粗布手套,套袖,鞋套,布衣大褂……
李家三兒等到誇獎,摸著頭憨厚的笑了。
“姑娘,怎麼又要出去?”顧媽媽站在屋內口說道,看著背著藥箱,跟李家三兒說笑著往外走的秋葉紅,微微皺了皺眉。
“單靠我爹養家,累死他老人家啊。”秋葉紅回頭說了句,不再理會她。
藥蜜庫,一如既往的生意良好。
依舊一身青布直綴的王大夫,彎著身子,飛快給眼前呼吸急迫,咩咩叫不停的一只羊,針灸了俞穴,又放了舌底血。
“開服消食理氣湯……”王大夫一面說道。
身後的學徒立刻拿筆忙忙的寫了,寫完了不忘恭敬的捧給王大夫看一眼。
“大夫……”牽羊的老漢,有些唯唯諾諾,遲疑半響才道:“吃幾服?”
“三服。”學徒答道,一面將方子遞給他,“去,外邊抓藥。”
老漢動動嘴,要說話,學徒已經開始叫了下一個問診的。
老漢嘆了口氣,牽著羊踢打踢打的走出去了,站到櫃台前躊躇的摸了摸懷裡的,終於還是沒將藥方遞過去,牽著羊低著頭出去了。
“生意來了。”坐在藥蜜庫門口上馬石上的秋葉紅,用胳膊撞了撞小玉,抬了抬下巴。
“哪個?”小玉將手裡剩下的瓜子放進荷包裡,拍著手茫然的看。
“那個老漢,我瞧見他進去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手裡空空的,沒抓藥。”秋葉紅說著站起。
“許是不用吃藥呢!”小玉道。
“什麼呀,肯定是嫌藥貴,捨不得抓唄,你看,藥方子還捏在手裡呢。”秋葉紅挎著藥箱抬腳就走。
“喂,人家開的藥他捨不得抓,咱們開的他就捨得了?”小玉忙喊道。
“試試唄。”秋葉紅扔下一句,伸手攔往了牽羊的老漢。
一番自我介紹後,連說帶勸的仔細診看的小羊,秋葉紅鬆了口氣,當是什麼大病呢。
站起身,秋葉紅含笑指著小羊道:“這位大伯,你的羊患了氣脹,我瞧著不輕啊。”
“對,對,果然是氣脹……”老漢放下幾分狐疑,嘆了口氣,看了眼已經弓腰吭喘的羊,“吃多了,餓幾頓就好了吧……”
秋葉紅的目光看到他手裡的藥方子,轉念笑道,“大伯,餓幾頓可不行,藥還是要聽吃的。”
不待那老漢說話,就接著道:“我給你開個藥方,只花一個錢。”
瞧著她伸出一個手指,老漢有些不信,但又心動。
“小大姐兒,可是說笑?”
“當然不是,不過,我還要收五個錢的診費,不知道大伯可捨得?”秋葉紅笑呵呵的說道。
老漢面上一紅,被她瞧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大姐兒說笑了……我是想著……想著,一頭羊……”
“那好。”秋葉紅笑道,一伸手,小玉忙從藥箱裡拿出紙和快要掉了毛的一只筆,就放在藥箱上,提筆寫了,遞給老漢。
老漢才要伸手接,斜刺裡就伸過一只手拿了去。
“王……王大夫……”老漢臉更紅了,結結巴巴的道。
秋葉紅看著眼前站著的高瘦男子,認得是藥蜜庫的高人,忙恭敬的笑了笑。
王大夫斜眼掃了她一眼,看著手中的藥方,慢慢念道:“小旋花一斤?童尿一盞……就這個?”
“是,王大夫,看可妥否?”秋葉紅忙恭敬的道。
王大夫哼了聲,轉臉看向那老漢,“你沒錢抓藥?”
老漢被他這麼一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窘迫之極,正難堪時,卻見王大夫將這藥方往自己手裡一塞。
“停止飲喂,揉按腹部,系椿樹枝子角,任其咀嚼。”王大夫負手淡淡道,目光落在秋葉紅身上,“不吃藥也可。”
老漢大喜,忙道了謝,再不敢留,牽著羊擠過人群就走。
“喂,我的診費。”秋葉紅眼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忍不住喊道。
“你可是富慧娘?”王大夫哼了聲,看著她問道。
秋葉紅再看那老漢早跑得沒影了,有些喪氣,忽聽到這個王大夫說出自己的名字,不由愣了愣。
“是,小女正是富慧娘。”秋葉紅恭敬的答道,一面抬眼看此人。
他的年紀最多不超過二十五,因為蓄著兩撇鬍鬚,看上去有些老成,形容也算俊朗,尤其是眉眼之間帶著淡淡的傲氣,因為自信而來的傲氣。
“你是獸醫?”他又問道。
“是。”秋葉紅垂下目光,點頭道。
他這個一個高人,不會是因為自己在他門外撿生意而生氣吧?沒那麼小氣吧?
“你也配稱獸醫?”王大夫冷笑一聲,慢慢說道。
第一百零七章 為豬打抱不平的人
你也配稱獸醫?
對一個獸醫這樣下結論,就如同仇人相罵一句“你也算人?”
這話說的真是太不客氣了。
秋葉紅臉上的笑牽強了一些。
“請先生指教。”秋葉紅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
“我問你,醫乃仁術,是何意?”王大夫冷著臉淡淡說道。
秋葉紅愣了愣。
“我再問你,醫者父母心,是何意?”王大夫又問道。
秋葉紅遲疑一下,咬了咬下唇。
“獸不能言,唯供人驅役,在世人眼裡不足重,醫本已為小道,更不用說不倫於人的畜生,我等既然學了獸醫,必將遵循愛物之道,握豢養之術,使牲畜無災,敢問你可踐行如此?”王大夫看著秋葉紅冷冷說道。
秋葉紅怔怔看了他一刻,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教訓還是指導自己,於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王大夫見她竟然點頭,哼了一聲,道:“那麼我問你,幾日前被你用催瀉之法的那只豬,可是病患之身?”
秋葉紅頓時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為那頭豬打抱不平了!
莫名其妙的,覺得心裡就鬆了一口氣,還隱隱的覺得歡喜。
“先生,小女錯了。”秋葉紅正容低頭說道。
那頭豬的確沒病,是她秋葉紅借它出了口氣罷了。
“如果你是人醫,旁人指著一個無病之人,刁難與你,莫非你也敢將其致病?”王大夫冷冷一笑,“想必你要思量思量吧?那麼敢問富姑娘,一畜生在你眼裡不過爾爾,二受不得半點折辱,既無仁心,又愛虛名,何必自稱為獸醫?”
這一番話說下來,四周的人都有些側目,對這個低著頭的小姑娘,頗為同情。
誰不知道藥蜜庫的王華彬是個一等一難相與的人,除了在他的師父,牧養監的齊大人跟前順和幾分,那些同門的師兄弟們,見了他無不如鼠遇貓。
前來問診的人,沒有不小心翼翼的,只怕哪裡說不對白惹來一頓斥責。
奈何這一手醫術讓人心服口服,年紀才二十五歲,已經能追上他師父的水平了。
可憐這個小姑娘,怎麼撞到他手裡了。
“是,小女的錯。”秋葉紅低著頭再一次說道,並恭敬的施禮,“多謝先生教訓。”
這態度倒不錯,王大夫面色微緩。
“既然如此,你可願到我店中學徒?”王大夫沉默一刻,緩緩說道。
啥?秋葉紅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看著王大夫。
這個小姑娘眼圈微微發紅,畢竟是個姑娘家,自己剛才是不是說得太厲害了?
王大夫掩飾性的咳嗽一下,捻了捻短短的兩撇鬍子,道:“你行事浮躁,不如到我店內學徒時日,免得壞了我等獸醫的名字,怎麼,你不願意?”
這算不算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秋葉紅咧開嘴笑了。
她最早的時候就起過進來求職的心思,不過是覺得希望不大,問都不好意思問。
“願意,願意。”秋葉紅將頭點的飛快,“多謝,多謝先生。”
“別叫我先生,我算什麼稱先生!”王大夫皺了皺眉頭,似乎很厭惡這個稱號。
“那……”秋葉紅抿嘴笑道,“那多謝大叔……”
轉過身的王大夫腳步微微一滯,也沒有回頭,對跟著出來的幾個伙計道,“安排她去後堂炮制藥材。”
幾個伙計由發呆中回過神,忙不迭的應了,兩三個跑過來引著秋葉紅。
“小大姐兒,來,跟我到後堂去。”
炮制藥材就炮制藥材,雖然不是她擅長的問診,但多學一些總是不錯的,秋葉紅高興的應了聲。
“那我呢?那我呢?”小玉忙喊道,一把扯著秋葉紅的袖子。
“師父……”幾個伙計有些為難的看向正往內堂去的王大夫。
王大夫回頭看了眼,說道:“你也是獸醫?”
小玉苦著臉搖頭。
“還缺個燒火丫頭,你幹不幹?”王大夫問道。
小玉大喜,恨不得把頭點下來,還沒來得及表決心,那王大夫已經轉過臉不再理會她。
知道自家師父的脾氣,幾個伙計忙不敢再多說話,帶著秋葉紅跟小玉進去了。
這邊王大夫才接著穿過中堂,向內而去,一個舉著一大簸籮切片的藥材的伙計突然被叫住。
“我顯得很老嗎?”王大夫捻著鬍子問道。
那伙計被問得發懵,愣了一刻,才結結巴巴的道:“不……不……”他的話沒說完,王大夫早走開了,根本就沒有聽他的回答的意思,只讓這個莫名其妙的伙計在原地發呆。
終於有了固定的生計,又是自己的本職行當,秋葉紅簡直高興壞了,為了良好的職業環境,上班幾日後,一狠心買了茶點給一從伙計當見面禮。
小玉揮著燒火棍,每日樂滋滋的挨個給人添茶倒水。
俗話說男女幹活不累,突然多了兩個姑娘家,藥蜜庫的氣氛變得歡快了很多。
更難得是,這個姑娘家不是花架子,而是實打實的幹活,並且虛心好學。
“小全哥,為什麼這個要用底火?”秋葉紅蹲在熬藥膏的鐵鍋前,虛心的問道。
被一聲小全哥喚的美滋滋的伙計忙解惑,道:“如果大火的話,貢就會先飛上去,紅升丹就不叫紅升丹了!”
秋葉紅哦了聲。
“到第三個時辰,就要改成中火了,還有,一定記得毛筆蘸冷水……”小全哥繼續傳到授業解惑,一面站起身來做示範,“瞧見沒,這樣子,在糊泥上擦……”
“為了避免裂縫,出氣,對不對?”秋葉紅領會,笑道。
“對,”小全哥摸著頭呵呵笑了,“慧姐兒真聰明,一點就通,一學就會,我還是被師兄提著耳朵罵了好幾遍才知道的。”
秋葉紅嘻嘻笑了,忽聽得一個花牆之隔的王大夫問診廳裡,有人說話。
“……如此就叨擾你了……”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正歪著頭想,一個伙計在外喊:“給師父這裡拿一瓶九黃丹來。”
小全哥哎了聲,從一旁櫃子裡拿出來,塞給秋葉紅。
秋葉紅知道熬著紅升丹半點不得離開人,於是便拿著送了過去,一進花廳,見其中站著一個淡藍直綴的公子,聽見腳步聲,轉地頭看過來。
兩人都愣了愣。
“富姑娘,又遇上了。”一怔之後,陶鈞面上浮上溫和的笑,說道。
“我如今在這裡學徒……”秋葉紅也跟著笑了,幾步走過去,將藥瓶遞給王大夫。
“學徒?”陶鈞笑意更濃,看向王大夫道,“華彬,你可是浪費人才!她還用學徒?”
王大夫淡然沒有表情,將藥瓶扔給陶鈞,道:“每日兩次,前堂付錢。”說著就揮手,“告辭告辭,不送不送。”
知道外面排了不少候診的,又知道他的脾氣,陶鈞也不介意,笑著轉身便告辭了。
秋葉紅自然也退了出來,施禮說了聲告辭,便向炮藥房去。
“富姑娘。”陶鈞在後喚住她。
秋葉紅腳步停了停,帶著笑轉過身,“少東家,有事?”
陶鈞看著她,動了動嘴,卻是沒發出聲音。
藥蜜庫後院地方再大也沒有多大,秋葉紅站在垂花門前,陶鈞站在通往前堂的游廊下,一個伙計引著一個人,牽著牛從他們中間過去了。
“富姑娘,假如……”陶鈞抿了抿嘴唇,開口說道。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7 06:15 PM
第一百零八章 不可忍的閑言碎語
其實自從與宋雪兒那次衝突後,秋葉紅總覺得兩人再見面,有些微微的尷尬。
其實也沒道理,打人的又不是陶鈞,可是……
秋葉紅鼻頭酸了酸。
那樣狼狽的時刻,哪個人願意讓別人看到,更何況,這個人,她還有一絲好感。
“雪兒的事情我們一家人都很抱歉……”陶鈞抿了抿嘴,慢慢說道。
假如?跟這句話,語序邏輯上沒有關聯吧?他原本要說的是什麼?
秋葉紅帶著幾分疑惑看向他。
陶鈞沒有機會再說話,陸續不斷的有人從他們中間走過,牛叫馬鳴人的嘆息,這是獸醫館獨有的風景。
“嗯。”秋葉紅笑了笑,道:“沒關係,我沒有怪罪少東家你。”
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蓋過了院子裡的嘈雜,好讓陶鈞聽見。
看著她笑了,陶鈞也笑了,他將修長的手指在向前交叉一刻。
尷尬的氣氛緩解了許多,陶鈞的語調輕鬆了起來。
“那我就安心了……”他微微笑著說,雙手無意識的握了握。
秋葉紅也笑了笑,擺擺手道:“我先忙去了。”
陶鈞點點頭,看她轉身要走,又忍不住喚住她。
“少東家,還有什麼事?”秋葉紅不解的轉頭問道。
“富姑娘,你與……”陶鈞抿了抿嘴,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開口,卻在這時候有人一陣風進來了,差點撞上他。
“喂,杵在這是做什麼?”齊寶鳳狼狽的收住腳,惱火的嚷道,看清面前的人,又頓時滿面笑容,“陶大哥啊,你來這裡找大師兄啊?”
說著又皺起眉頭,幾乎要湊到陶鈞身前,“雪兒呢,我好幾天沒見到她了,我去找她也不見我,她做什麼呢?我聽聲音怎麼像是躲在屋子裡哭?她哭什麼呢?”
陶鈞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
“哎,聽說你要議親了?”齊寶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這麼著急做什麼?等雪兒過門,你們家自然也水漲船高,自有好的等你挑,再說陶大哥你這模樣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可別為娶個填房就隨隨便便降低身份了……”
陶鈞幾乎是難掩尷尬,恨不得立刻掉頭走了,卻被齊寶鳳擋著。
“寶鳳。”王華彬的聲音陡然響起。
齊寶鳳下意識的縮縮脖子,訕訕笑著看向從花廳裡走出來的人。
陶鈞趁機忙忙的走了。
“你又來做什麼?師父前腳出門,你就在家不安分!”王華彬豎眉喝道。
齊寶鳳嘿嘿笑了笑,絞著手帕子,道:“我這不是來看看你……你悶在這牲口棚裡,什麼新鮮事也不知道,上次我給你講的那個富慧娘的事好玩吧……嚇!”
她的話噶然而至,看到正要轉過垂花門進內院的秋葉紅的背影,見鬼一般跳起來。
“那是誰?那是誰?”齊寶鳳拿手指著喊道。
秋葉紅聽見了,回頭衝她笑了笑。
“富慧娘!真的是你!”齊寶鳳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手揉了揉,“你來這裡做什麼?”
秋葉紅這時已經要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你站住,你站住。”齊寶鳳幾步跑過去,攔住她,從頭到腳的一通打量。
這個姑娘穿著一件藥蜜庫伙計們慣有的青布長衫,這長衫是簡單的工作服,鬆鬆垮垮的,露出裡面衣裳的月白粉領,簡單的挽了兩個鬢。
沒有戴耳墜子,頭上只有兩個紅繩,並沒有那日嚇死人的簪子。
“你好。”秋葉紅因為不知道這個攔住自己的姑娘姓甚名甚,所以只笑著籠統的打個招呼。
“富姑娘來我這裡做學徒。”王華彬回答了齊寶鳳的話,站在花廳口,不耐煩的擺手,“好好回家裡,做你的女紅去!別來這裡添亂。”
“大師兄!你瘋了!”齊寶鳳跺腳道,圍著秋葉紅轉圈,“你不是特討厭她?怎麼還讓她來這裡?”
王華彬哼了一聲沒有言語,版看到秋葉紅轉臉投來的疑問目光,便咳了一聲,簡單做介紹。
“我師父,牧養監齊陽明齊大人的二女,齊寶鳳。”
秋葉紅點點頭,再次衝齊寶鳳笑道:“齊小姐好。”
“好什麼好!”齊寶鳳嘟著嘴道,轉頭對王華彬道,“常說來,你都不讓,為什麼讓她來?難道她不是女子?”
“你來做什麼?你會什麼?”王華彬瞪眼道,“快回去,這樣下去,還怎麼找婆家!”
“怎麼不能找啊。”齊寶鳳嘟著嘴,又看向秋葉紅,一指她,“她也是獸醫,就能找,找的還不錯呢。”
這話說的秋葉紅與王華彬都是一怔。
“寶鳳,胡說什麼呢!”王華彬動怒了,喝道。
齊寶鳳果真怕他,嚇得縮了縮脖子。
“齊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秋葉紅沉了臉,說道。
“我哪有亂說……”齊寶鳳嘀咕道,一面不服氣的看了她一眼,“誰不知道你要去給元至哥哥當偏房……”
秋葉紅腦中轟的一聲。
“你說什麼?”秋葉紅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的又問了一遍。
“什麼?”王華彬也是一怔。
孫元至……
他這時才突然想起,怪不得聽到富慧娘這個名字時,有些耳熟。
“哦……接骨刀傷膏……”王華彬喃喃道,目光停在秋葉紅身上。
原來……果真如此?
“孫元至孫小將軍啊,你們不是郎有情妾有意……”齊寶鳳嘟著嘴道。
“寶鳳!”王華彬喝斷她。
這是女孩子能說的話嗎?太不像話了!
“這不是我說的,我只不過學人家的話說而已……”齊寶鳳還是很怕這個大師兄,立刻縮頭辯解。
“誰說的?”秋葉紅只覺得一股熱氣從腳衝到頭頂,一把揪住齊寶鳳。
齊寶鳳嚇了一跳,“哎呀,不是我說的!哥哥跟我哥哥在家裡吃酒,我偷聽的,他說的……”
范成!秋葉紅呸了一聲,一把推開齊寶鳳。
這閑言碎語真是太過分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王大叔,我要出去一趟,請半日假。”秋葉紅一面說一面就解了外罩的褂子。
外罩脫了,就看到她穿的是一件翻新的月白交領衫,繡著青葉細竹,這是顧媽媽用一件舊衣給她改做的,不得不說,顧媽媽的手藝真不錯。
“果真挻好看的……怪不得孫小將軍為了你要跟孫伯伯鬧翻呢……”齊寶鳳楞楞的說道,一面低頭去看自己有些臃腫的身子,真討厭,怎麼就瘦不下來?
“呸!”秋葉紅頭也不回的啐了口,腳下不停的往外走了去。
第一百零九章 打他
小玉拎著茶壺轉到後院來,秋葉紅順手將褂子拋給她。
“去哪?”小玉問道。
“算賬去。”秋葉紅扔下一句,小跑著出去了。
“算什麼?”小玉迷惑不解,撓著頭問。
“寶鳳!”王華彬扯過還在發愣的齊寶鳳,“走,走,給我回家去,師父回來之前,別想出門!”
“我怎麼了?我又沒說什麼!她這就惱了跑了?”齊寶鳳瞪著眼不解的道。
王華彬狠狠戳了她的額頭,咬著牙,冷笑兩聲,沒有正面答她的話,而是一挑眉毛,道:“寶鳳,我聽說江州司馬家的小公子看上你了?已經向師傅提親了?”
齊寶鳳啊的一聲,瞪眼跳起來,喊道:“哪個造謠?哪個造謠?胡說!胡說!那個矮冬瓜……”
王華彬冷笑一聲,看著她冷笑不語。
齊寶鳳這才恍然,領會了王華彬的意思,頓時有些訕訕的。
“可是……真的是范成哥哥說的……又不是我說的……”齊寶鳳低著頭喃喃道,猛地又抬起頭,雙眼放光,搖著王華彬的衣袖,“大師兄,她該不會是找范成哥哥質問去了吧?”
“你說呢?”王華彬沒聲好氣的甩開她。
“哈,這個富慧娘好大的脾氣啊。”齊寶鳳拍手笑道,“我瞧熱鬧去。”
說罷撒腳就跑了,王華彬在後喚了幾聲也沒喚住。
“真是麻煩!”王華彬抖抖衣裳,連聲喊道:“來人,來人!”
兩個隨身伺候的小廝立刻跳了出來,垂手等著吩咐。
“備衣,我出門。”王華彬說道。
敬業的王大夫自入主藥蜜庫以來,唯一一次在營業時間離開堂內,還是因為炮藥房著火不得已。
兩個小廝張大嘴,以為自己聽錯了。
而這邊秋葉紅帶著氣衝出了藥蜜庫的大門,悶頭沿著街疾走了一時,才想起不知道該到哪裡找到這個范成。
要不是孫元至自己說,別人怎麼會知道?秋葉紅氣惱的咬了咬下唇,想了想,轉頭又向孫元至家奔去。
真是欺人太甚!想要造成既定事實,來逼近自己走投無路不成?
休想!
秋葉紅一行憤憤的走,一面抬手揉了揉眼。
幾匹馬當街穿行,從她身邊疾馳而過,又掉頭轉了回來。
“富姑娘,你做什麼去?”一個人從馬上翻下來,問道。
秋葉紅抬起頭,見是金彩芝的那個英俊小廝,於是勉強笑了笑,問了聲好。
這個小廝今日穿著白色底子藍紫圓領袍,束著梅花樣的大紅絲韜,束冠勒眉,越發顯得英氣逼人。
能把小廝養出這樣的氣勢,可是少見。
“有人欺負你了?”小廝歪著頭瞧著秋葉紅的臉色,問道。
“沒有。”秋葉紅搖頭道,一面作勢欲走,“你……侍衛大哥,你忙你的去吧,我沒事。”
侍衛大哥,站在四周的跟小廝同行的幾個人都笑起來。
“笑什麼笑。”小廝瞪了他們一眼,對這秋葉紅咧嘴笑道,“按輩分我該叫你一聲姨母呢,姨母,我姓李,你叫我李青就行了。”
姓李?姨母?突然多了金彩芝這樣的一個姐姐,怎麼又冒出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外甥?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秋葉紅按了按額頭,隨口嗯了兩聲,只盼著他快些走吧,讓自己靜靜。
“小姨,誰給人受氣了?外甥給你出氣,金姨說了,誰敢欺負你就是跟她過不去。”李青沒有走的意思,繼續說道。
秋葉紅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他,想了想,忽地笑了。
“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秋葉紅問道。
“你說。”李青笑道。
“你知道這個時候,在哪裡能找到一個叫范成的人嗎?”秋葉紅抿了抿嘴問道。
“范成?哪個范成?”李青怔了怔,回頭問旁人。
“宣威將軍家的?”一個年輕人猜測道。
秋葉紅自然不知道,京城裡叫范成的人很多嗎?
“跟孫元至小將軍很熟的那一個……”秋葉紅只知道這個。
“那就是他了,”李青點頭說道,“仁勇校尉范成!”
“對,我現在要找他。”秋葉紅點頭道。
一面看向這個“外甥”李青,等著他問原因。
“好,你們知道他現在在哪?”李青卻就沒問,甚至臉上連一絲疑問都不顯,而是轉過頭問同行的幾人。
幾個人交頭接耳一番,最後得出一個地方。
和樂樓
“新來了十幾個絕色的……吃住還沒排上號,他們殿前司步軍班直的人已經在那裡宴了兩天了,說是要給小孫督御候送行,估計今日還在那裡。”秋葉紅仰著頭,沒形像的張著嘴望著眼前這個豪華酒樓。
“小姨,走。”李青將馬韁繩扔給接客的小廝,招呼秋葉紅,自己帶頭向內而去。
“小爺,小李爺!”一見李青進來,四五個小廝堆著笑臉接了過來,
“小李爺!”裝飾的花團錦簇的長長的酒廊上,站著足足有十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們也同時揮舞著手裡的帕子。
一時間酒樓的正堂裡鶯聲燕語笑聲盈盈。
秋葉紅一臉黑線……
作為一個最底層的民眾,初次進入這樣的娛樂場所,未免心虛膽顫渾身不自在。
看得出來,李青是個爽朗的酒客,不管是對小廝還是那些女人們,都報以熱情的回禮。
這個李青,是金彩芝的正經外甥?可是,為什麼他姓李?秋葉紅忍不住打量走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
跟隨李青的另幾個人早抓過幾個小廝,詢問,“殿前司的范校尉在哪裡?”
立刻有小廝引路。
“小姨,你在這裡等,我去叫他過來。”將秋葉紅安排在一間雅座裡,李青笑呵呵的說道,轉身就出去了。
不多時,就聽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什麼事?你小子算起來跟我說話不超過十句,能有什麼好事找我?”范成帶著酒意的大嗓門傳了過來。
紙門刷拉一下,李青攬著喝的滿臉通紅的范成進來了,隨手又關上了門。
“搞什麼?”范成嘟嘟囔囔的說道,一抬眼看到坐在屋子中央的秋葉紅,“我眼花了?”
他說著話揉了揉眼,眼前這個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身影終於變得清晰一些。
面容姣好,打扮簡樸……
“呵,這不是小孫家的……”范成拍著手哈哈笑道,“你怎麼也來了?”
他的話音未落。
秋葉紅已經站起來,幾步走到他跟前,踮著腳揚手就是一耳光。
清脆的響聲讓范成的笑聲戛然而止。
范成還沒反應過來,秋葉紅的另一巴掌又扇了過來。
“你瘋了!”范成嗷的一聲,酒意消了一大半,跳起來。
他范成竟然被一個女人打了!他范成竟然被一個女人打了臉?
“我手疼,你替我打!”秋葉紅微微一抬頭,對著李青道。
范成才跳起來的腳還沒落下,腦後哄得一聲,被人一拳打了過去。
他本是帶著酒意,腳步不穩,又毫無准備,這一個突襲讓他一下子撲到在地。
“狗娘養的……”范成一聲大叫。
還沒起身反擊,一條矮桌就被人舉著雨點般砸了下來,招招下的都是狠手,瞬間范成的頭就開了花,血湧了出來。
可憐的范成從小一路打到大,還是頭一次被打著毫無還手之力。
秋葉紅也傻了,這,這小子,也太狠了吧?
瞧那樣子就是一個俗稱的陽光大男孩啊,怎麼一轉眼,就如同出籠的惡虎一般?
“夠了夠了……”秋葉紅忙說道。
李青這才將散了架的矮桌子扔了,衝秋葉紅咧嘴一笑,道:“小姨,你說吧,直接在這打死還是弄出去打死?”
秋葉紅長大了嘴巴,似乎他問的是在這裡吃還是打包帶走?
“小姨,金姨說了,小姨你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什麼錯都是別人的,打死也是活該。”李青笑呵呵的說道。
秋葉紅打個寒戰。
“姓富的……”范成撐著僅存的理智,搖搖晃晃的要站起來,“我范成哪裡惹到你……?”
而這時門外一陣喧嘩,方才的動靜似乎引來范成那伙人,跟守在門外的李青一伙人推搡了起來。
“你哪裡惹到我?”秋葉紅冷冷一笑,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我來問你,如果你的姊妹被人背後隨意說閑話潑髒水,辱了清白名聲,你可甘心?你可肯輕饒他們?”
范成摸著嘴角的血,吃力的抬頭看她。
“我再問你,如果我的家世如同你一般,你還能如此隨意的說我閑話?”秋葉紅又問道,她的眼圈微微泛紅,鼻頭也發酸,“是,我是出身貧寒,我是做著拋頭露面的行當,比不得你們一樣的身份尊貴,但請你拍著胸脯說一句,我富慧娘可有半點舉止不當?”
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羞愧,再加上不斷流下的血,范成整張臉變得通紅。
“我想,你,當然,還有那個孫元至,能如此想我,也就是因為我這低賤的身份,想來在我這個樣人心裡眼裡,能到你們那樣的人家為妾,已是天大的造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全家行善燒了高香的恩賜,”秋葉紅在他面前慢慢跺了幾步,忍著激蕩的情緒,慢慢說道。
“我想,我縱然講破了天,挖出自己的心給你們看,你們也只當我不過是耍耍手段借機邀寵抬價錢,也不信這世上有這麼不知好歹,放著富貴榮華不享,非要卑躬屈膝的當獸醫為生的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講那些道理,講了也是白費口舌,乾脆我就講講你們的道理,這個你們應該很容易理解。”
“李青,你來告訴他,我富慧娘如今是什麼人。”秋葉紅退後幾步,衝一直靜立在一旁的李青道。
“姓范的,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這是我們鎮遠侯夫人的小妹子,也是我李青的小姨,你他娘的再敢唐突我們小姐,污蔑我們名聲,我可不管你爺爺是誰,整死你都不帶眨眼!”李青叉腰說道,順便一腳踩在范成的手上。
范成咬著牙沒有痛呼出聲。
紙門刷的被人拉開了,面色屏白的孫元至站在門口,一雙眼如深潭水看著秋葉紅。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7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27 06:31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章 有人來提親
“那麼,我現在我問你,你覺得我有必要去給人做小不?我如今要是哭著喊著要死要活的去要給做小,那才是低賤呢!”秋葉紅絲毫不弱,微微抬著下巴,看向站在門口的孫元至,一字一頓的說道,“別說做小,就是正室夫人,還得看我願意不願意!”
門外擠了的一群人,一個個暗自吐舌頭,好囂張的丫頭。
再看趴在地上渾身是血的范成,好慘啊!
被李青帶著四五個人牢牢攔在外邊的一群人此時才看清裡面的場景,頓時嘩的一聲群情激奮。
眾人的目光自然放在室內僅有的那個男子身上,因為沒人會相信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本事,能將自小打遍全城無敵手的三愣子范成,這麼一眨眼的時刻打成這樣。
“這是驍將軍的李青!”有人認出他來,立刻叫道。
李青這個名字也就是這幾天,在這些禁軍兵將中開始被人所知。
能進禁軍侍衛殿前司軍的,大多數都是非富即貴的子弟。
但這個李青自稱無父無母,並剛剛從贛南之地到京。
這種話信的不多,並且有人看到是一向為人持重,行事內斂低調的鎮遠侯,親自送他報到,很快就有李青乃鎮遠侯私生子的言論流傳開來。
而似乎根本沒聽到傳言般的李青,繼續大搖大擺的進出鎮遠侯府,從行動上更加坐實了這個傳聞。
這李青面容俊秀,又極愛說愛笑,但凡打過交道的人,都覺得他果真來自偏遠的避世之地,才會如同嬰兒般純良。
真想像不到,這個一個小白臉竟然有如此狠手?
“兄弟們,打他狗娘養的!”外邊的人一聲怒吼,對這攔門的人就揮動拳頭。
攔門的人哪裡肯傻著不動挨揍,一時間拳頭亂飛,罵聲叫聲齊鳴。
“住手!”一直默不作聲的孫元至此時怒吼一聲,同時硬生生的將紙門一拳打爛。
群情激奮的場面瞬間冷了下來。
“小姨,咱們走。”李青哼了聲,對這秋葉紅笑道,一面做出請的姿勢。
秋葉紅也被方才的陣仗嚇了一跳,她頭腦發熱來出氣,要是真鬧大了……
李青這一聲走說出來,外邊又是一陣騷動。
“哪能就這樣放過他……”
“李青?”孫元至目光轉過來,沉聲道。
“小孫將軍?”李青笑呵呵的看過來,拱了拱手,“久仰久仰。”
“你很好。”孫元至點了點頭,冷冷一笑,“我記下你了。”
“這是小子的榮幸!”李青大笑道,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孫小將軍十三歲就帶兵殺敵百人,聽說這就要前往漠北去,如是小子能到小將軍軍中就好了……”
“好說。”孫元至冷冷道。
秋葉紅此時正故作輕鬆的躍過他走出門,感覺到孫元至的注視,想了想,停在他面前,低聲道:“小將軍,小女對你心存感激,還請小將軍體諒,咱們……還是別撕破臉的好……”
孫元至轉過臉,沒有說話。
“這是我老范一個人做的……我老范見不得我兄弟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都是我自己說的……跟他沒半點關係……你……你有什麼衝我來……”范成突然咬著牙喊道,並且嗖的從地上彈起來。
但隨後又噗通一聲直挺挺的倒下了。
孫元至一步上前扶住他,外邊的人見狀也都喊著湧了進來。
“小姨,走。”李青拉了拉秋葉紅的衣袖,說道。
秋葉紅收回愕然的目光,轉身跟著走了出來。
謝過李青送自己回家的好意,秋葉紅一個人走出了城門,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就沿著護河堤沒有目的的閑逛。
“喂,你出了氣,怎麼反而像想不開要投河一般?”
一個聲音打斷了正坐在河邊大石頭上悶思的秋葉紅,轉頭一看,見竟然是穿著淡青圓袍的王華彬跟在身後。
“王大夫。”秋葉紅有氣無力算是打個招呼,“你一直跟著我?”一面苦笑一下,“好笑吧?”
王華彬點了點頭,走進幾步,“果真囂張的很,我倒是看走眼了,原來富姑娘有這麼大的靠山。”
他這話說的不陰不陽,毫不掩飾嘲諷。
“王大夫,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這麼大的靠山,又會怎麼樣?”秋葉紅轉過臉,眯著眼看著他,一面伸手指了指湍流的河水,“那早晚有一天我只有投進去這裡了。”
王華彬怔了怔,沒有說話,視線也放在那湍流的河水上。
“這個世界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秋葉紅嘆了口氣,“如果我真的一個靠山都沒有,那這一切只能怪我自己倒霉,可是誰讓我偏偏又這個靠山呢,我幹嘛不用?我為什麼不能囂張一下?我又不是欺行霸市的作惡,不過是自保而已。”
王華彬沉默不言,忽的轉身就走。
他不會再雇用自己了吧?秋葉紅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世上的事果然沒有兩全其美,得到了總要以失去為代價。
“曠工一日,工錢減一日。”王華彬頭也沒回的扔下一句,腳步不停的走遠了。
秋葉紅大喜過望,從石頭上跳起來。
“大叔,你果然大丈夫!”秋葉紅衝著那遠去的背影誇贊道。
可能因為激動,大叔的背影踉蹌了一下,繼而腳步更快的去了。
一直到紅日西沉,秋葉紅才轉回家中,才進巷子,就見一個穿金戴銀年約四十的婦人,被兩個僕婦扶著,見鬼一般從自己家的巷子裡衝了出來。
“快走,快走,我是鬼迷心竅,才到這裡來!”那婦人口中高聲喊著,胸脯劇烈的起伏,滿面怒容的從秋葉紅身邊而過。
“夫人,夫人,先消消氣,消消氣……”兩個僕婦一個幫她心口順氣,一個幫她揮著小扇子。
“鈞兒真實瞎了眼,看上這麼個人家……不就是鎮遠侯夫人一句話,入了族譜還是拜過祠堂?啊呸,沒臉沒羞的……她還真當自己是鳳凰了?啊呸……”婦人高聲啐了口,上了馬車。
秋葉紅聽了這句話,愕然的回過頭,看那馬車火燒火燎的走了。
這說的好像……
秋葉紅快步走到家門口,見地上撕碎了一些紙片,她好奇的低頭去看,赫然看到自己的剩了一半的名字。
院門半開著,顧媽媽端著繡活坐在石凳上,一眼看到秋葉紅,站起身來。
“姑娘回來了。”
她神色端莊,沒有絲毫異樣。
“顧媽媽,方才有人來咱們家?”秋葉紅好奇的問。
“是,一個開當鋪的,”顧媽媽淡淡道,一面去給她打水洗漱。
“是不是姓陶?”秋葉紅忙問道,“來做什麼?”
“沒什麼,來提親。”顧媽媽不在意的隨口道,一面幫秋葉紅挽起袖子。
秋葉紅心裡砰砰的跳起來,也顧不上洗手,又驚有又帶著幾分喜,“真的,他們家……”
“沒什麼,我打發走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阿貓阿狗的就上門……”顧媽媽說道。
秋葉紅張著嘴巴愣在原地,想起了方才聽那婦人的話,前因後果就瞬時明白了。
“你!”秋葉紅將剛遞到手裡的胰子,啪的摔在水盆裡,濺起了一片水花,“顧媽媽,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要成名
秋葉紅覺得自己活的好累。
身體累,心更累。
在現代,她是獸醫,卻是人人羨慕的鐵飯碗,並且有足夠的業餘時間到寵物醫院打個工,換來比工資還多的外快,直可謂有錢又有閑,小日子過得不知道怎麼滋潤呢。
沒有人會因為她是獸醫,自食其力掙錢而看不起她,反而很看得起。
想起進了市裡單位後,飛機出事前,等著她相親的男人都排列下個月去了。
現在好了,穿越到這麼個年代,人人以養尊處優的富家血統為尊,她這個手藝人一下子落到最底層,這也罷了,最關鍵的是,不管你怎麼做,就因為是個女子身份,再小心謹慎也免不了被人口舌。
已經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還有被人傳出那樣的流言!
並且還被保良那樣的人家拒絕親事。
她以為這輩子也不會有人來向她提親了。
沒想到真的有人會來提親,而且還是她認識的,並不是盲婚啞嫁。
秋葉紅恨不得握著陶鈞的手,眼淚汪汪的贊他知遇之恩。
外界的種種難堪,已經讓她的神經繃到極限,如今家內這一個顧媽媽,徹底讓她弦斷了。
生活姿態已經放到最低,誰想嘲弄就嘲弄吧,至少,她還能自我選擇自我決定的想做的事。
“你憑什麼動我的人生?”秋葉紅乾脆將這盆水一腳踢翻。
水淋濕了顧媽媽的裙子。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富文成的緊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下一刻,人也撲了進來。
秋葉紅一看到他,哇的一聲哭了,衝進他懷裡抱著不放。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說,是誰?”富文成從來沒見過女兒這樣失態,頓時勃然大怒。
顧媽媽面上不喜不怒,看向富文成,咳了一聲。
富文成怔了一下,觸電般的一把推開了秋葉紅。
秋葉紅猝不及防,一退後,正好踩在濕了的地上,一腳滑倒。
秋葉紅連哭都忘了,不敢置信的怔怔的望著富文成。
已經寄身這具身體這麼久了,已經習慣了這個男人言聽計從處處呵護,不管受了什麼委屈,不管在外怎麼樣被人小瞧,只要回到這個男人的面前,她就能得到公主一般的待遇,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也活的很尊嚴。
他竟然推開了自己?而且是在自己痛哭的時候。
而這一推讓她跌倒,富文成也嚇一跳,忙又搶著去扶她。
“慧娘,可摔壞了沒有?”
秋葉紅看到伸過來的手,從愣神中回過神,一把推開他,蹭的跳起來。
“爹,我要嫁人,你同意還是不同意?”秋葉紅就用沾了泥的袖子,兩個擦了眼淚,盯著富文成大聲問道。
富文成嚇了一跳,對著沒頭沒腦的問道迷惑不解,便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顧媽媽。
秋葉紅的眼淚立刻又泉湧而出了。
“爹,你如今不喜歡我了?”
富文成見她哭成這樣,而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因為自己做錯事,又是惶恐不安,又是難過,也顧不得看人眼色,忙伸手胡亂的給秋葉紅擦眼淚。
“慧娘,慧娘,爹錯了,爹哪裡做的不對,你說。“富文成紅著眼圈安慰道。
“我要嫁人。”秋葉紅梗著脖子說道,“別人如果不讓,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
伸手一指顧媽媽。
富文成愣了愣,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顧媽媽。
顧媽媽一直面如沉水,聽了這話,也不急也不惱,忽的衝秋葉紅慢慢跪下了。
還是頭一次見有人對自己下跪,秋葉紅此時縱然心急如火,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鐵了心要堵這口氣,就站在那裡不動。
如果她認錯,並且保證以後不再犯,就再考慮讓富文成把她趕出去的事,秋葉紅暗地打定主意,畢竟是上年歲的人。
“沒教導好姑娘,是老奴的錯。”顧媽媽正容道。
秋葉紅因為被年齡大的人下跪而帶來的不安,瞬間煙消雲散。
而富文成聽了這話,更加的惶恐不安,乾脆自己也跪下了。
“是小的錯,媽媽快些請起……”
秋葉紅呆呆的正在那裡,看著一左一右跪下的二人。
“姑娘就算恨死老奴,老奴也不能任姑娘肆意妄為,自毀前途,無視名節。”顧媽媽接著說道,一面抬頭看向秋葉紅,“老奴正要告訴姑娘,自今日後,要安心呆在家裡,有些規矩我要從頭教教姑娘,那些拋頭露面跟牲畜打交道的事,萬萬不可再做……”
秋葉紅氣急失笑,咬著下唇,看著她嘲諷的道,“教我?教我什麼?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們的行止?好讓我能尋個高門深戶的大家?這樣就配的上家是我的體面?這樣你就算功德圓滿了?”
“姑娘這樣,的確上不得台面,才讓那些人不知道進退。”顧媽媽抬著頭沉聲說道,看了眼富文成,“是老奴的的錯,沒有從小守著姑娘,讓姑娘不知貴賤。”
“顧媽媽,真是難為你了,要日日吃著我這下賤人掙來的米糧。”秋葉紅氣笑道,一把將富文成揪起來,“爹,你跪什麼跪!咱們堂堂正正做人,靠自己的手吃飯,誰還能小瞧了咱們?”
“姑娘,這世上,能不讓人小瞧了,只有身份,這個道理,姑娘日後自會明白。”顧媽媽慢慢道。
“我還真不明白!”秋葉紅氣得渾身哆嗦,“我就不信,自己就掙不來體面!”
說罷甩開富文成,進屋子去關上了門。
“媽媽,快些起來。”富文成忙扶起顧媽媽,一臉自責的低聲道,“我……我……只想要對她好……不知道……不知道教什麼……”
顧媽媽沉臉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自己也轉身進了屋子。
富文成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任夜色將他籠罩。
第二日一大早,秋葉紅比往日晚些出了屋門,面色微微浮腫,顯然沒有睡好。
富文成小心的端著飯看著她。
“姑娘,我說過的話,姑娘可還記得?”顧媽媽隨後出現在屋門口,望著背起藥箱的秋葉紅。
自從到藥蜜庫做炮制藥材的學徒後,秋葉紅就沒有再帶著自己的藥箱,今日卻重新背了起來,並且將全套的手術器械都放了進去了。
聽了顧媽媽的話,秋葉紅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往處走,“笑話,既沒有生恩,也沒有養恩,你倒管的我?”
多多狗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話,立刻在牆角狂叫幾聲。
因為那一次咬了顧媽媽,如今的多多狗脖子裡多了根繩套,白天就被牢牢的拴在牆角。
秋葉紅聽見了,乾脆走過去一把扯開了繩子。
得到自由的多多狗立刻衝著正邁步走過來的顧媽媽嗚的一聲撲了過去。
“多多!”秋葉紅喊了一聲。
多多狗聽話的守住了四腳。
“守規矩,得自由!”秋葉紅衝多多狗做出噓的手勢,看了眼站在一旁動也不敢動的顧媽媽,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出門。
小玉每日都跟她一起上工,看她背了藥箱出來,很是驚訝。
“慧姐兒,你拿這個做什麼?”
“我要繼續當獸醫。”秋葉紅乾脆的說道。
“可是,可是……”小玉撓著頭。
到了藥蜜庫,秋葉紅沒向往常一樣到炮藥房,而是直接走進了王大夫坐診的花廳。
“王大夫。”秋葉紅將藥箱往問案桌上一放,發出咯的一聲。
因為天還早,沒有病畜,王華彬正認真的研讀一本醫書,他讀得很入迷,沒有聽到秋葉紅進來,還是被這咯的一聲驚得抬起頭。
見他抬起頭,原本繃著臉,准備談正事的秋葉撲哧一聲笑了。
“王大夫……你的鬍子呢?”
不過是一夜之間,眼前這個男人她都要認不出來了,刮去了兩片鬍子,整個臉的輪廓好似變了,露出簿簿的弧線優美的嘴唇。
王華彬也好似被嚇了一跳,怔了怔,再看到秋葉紅這麼一笑一問,一向無表情的臉便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進來做什麼?昨日曠工,今日還一大早閑逛!”他咳了一聲,將臉拉下來喝道。
秋葉紅忙收起笑,將視線從他的嘴邊移開,正容道:“王大夫,我是來告訴你,我不要做炮制藥材的學徒了,我要做坐堂的大夫。”
“哦?為什麼?”王華彬拉著臉道,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悅。
“我要成名!”秋葉紅乾脆的說道,一面拍了拍自己的藥箱。
“成名?”王華彬的聲音怪異的重復一遍,自然注意到眼前這個姑娘憔悴的模樣,便冷笑一聲,“富姑娘,昨日一戰,已經在京城裡成名了。”
不理會他的嘲諷,秋葉紅也不在意,而是唰的打開自己的藥箱。
“我要成名,成為一個,不亞於……”秋葉紅微微揚起下頜,看向王華彬,“甚至超過王大夫的你的一個獸醫。”
同時略帶挑釁的一笑,“王大夫,該不會是怕被我這個女子壓一頭,失了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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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時間:
2011-3-27 06:47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馬的結症
“笑話!”王華彬哼了聲,外邊傳來伙計的聲音,並伴著馬蹄得得聲。
“師傅,一頭病馬問診。”伙計說道。
緊接著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當先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廝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
馬隨主人,兩個都吃的膘肥。
“王大夫。”來人苦著臉說道,“我這馬兒瘦了……”
秋葉紅在一旁差點笑出來,這樣子哪裡是瘦子,分明是吃的太好太胖了。
她的視線落在這匹馬上,馬兒焦躁不安,唇舌乾燥。
“富大夫,請吧。”王華彬站在沒動,忽的說道。
秋葉紅沒想到他這麼痛快的就要試試自己的手藝,也就不再客氣,應了聲,邁步走向花廳裡擺好的洗刷水盆開始淨手。
聽到她應了聲,室內的兩人一馬都看向秋葉紅,頓時滿臉驚訝。
這個明明是個小姑娘好不好?
“王大夫……我可是買了你的號……”來人苦著臉說道。
“沒事,看不好,她退你錢,我免費給你看。”王華彬爽利的說道。
已經取出了手套戴的秋葉紅撇了撇嘴,讓來人和小廝幫忙安撫馬兒,自己認真的查看口舌,診脈。
“粘膜紅赤,舌苔黃燥……”秋葉紅一面看一面說道,將耳貼近馬腹,“……腸音……”
隨後抬頭看向那馬主人,“你這馬兒最近是不是大便減少……?”
“大……大什麼?”馬主人呆呆道。
“糞便。”秋葉紅說道,一伸手敲打了馬的腹壁。
這一下,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回顧腹部,跑地伸腰,幾經瘋狂,幸好及時奔進來幾個伙計,將馬兒保定。
馬主人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想要回答秋葉紅的話。
“不用說了,我知道,”秋葉紅解下手套,一面道:“沒什麼,結症。”
王華彬沒有說話,看著她進一步動作。
秋葉紅還是頭一次進這個診廳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要用的東西在哪,一面看一面要問。
“菜油在第一個格子裡。”王華彬說道。
秋葉紅笑著說聲多謝,抬手看自己的指甲,幸好已經習慣了修剪,齊整不長。
除了王大夫,室內的眾人都瞪大眼看著這個小姑娘。
看著她挽起袖子,露出細白的胳膊,快速的抹上一層菜油,原本漂亮的胳膊立刻變得油汪汪的,再也不能引人遐想。
他們對於這個直腸檢查已經見慣了,但看一個乾淨的小姑娘將手伸進馬屁股裡,還是忍不住瞪大眼。
“中結。”秋葉紅抽回手,下了診斷。
室內的人都轉過臉,對小姑娘的樣子不忍看。
“開藥吧。”王華彬說道,一面將紙筆推了推。
這算是肯定了她的診斷。
秋葉紅抬頭衝她一笑,洗過手,拿著紙筆刷刷寫了。
“大黃四兩,芒硝半斤,枳實一兩,厚樸一兩……”接過藥方的伙計大聲念了。
王華彬點點頭,那伙計便忙去抓了。
“你來還是我來?”王華彬又看向秋葉紅,挑了挑眉毛,問道。
捶結嗎?秋葉紅笑了笑,道:“我按,王大夫,你來捶。”
室內的人除了外行馬主人,都瞪大了眼,他們都以為這個姑娘會選擇捶。
還要再伸進馬肚子裡……
這個姑娘中午還能吃下去飯不?
“好。”王華彬點頭。
秋葉紅便再次抹了菜油,將右手五指並攏成錐形,慢慢的伸進馬的直腸。
看到她的動作,王華彬微微點了點頭。
秋葉紅微微歪著頭,感覺到了位置,慢慢的變了手勢,開始挑動腸管,一個兩個,她不放心,套了三個才開始尋找結糞。
“找到了!”秋葉紅高興的低呼一聲,一面慢慢將結糞推向腹壁。
“好了?”王華彬問道,挽起袖子走到馬跟前。
“好了。”秋葉紅點點頭。
話音才落,就見王華彬攥拳衝鼓起的位置大力捶了三下。
“如何?”見秋葉紅反而皺起眉頭,王華彬問道,自己也縱了縱眉頭。
“不行……”秋葉紅搖頭。
“不行?”王華彬重復一遍。
秋葉紅慢慢抽回了手。
“灌了藥,過了午看看如何。”王華彬轉身走開了。
也只好這樣了,秋葉紅也沒有別的意見,雖然她很想說剖腹碎結吧,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用的好。
她雖然很想成名,但能保守治病還是保守治療的好。
“王大夫……我說的事……”趁著這個病患剛走,秋葉紅一面洗手,一面忙賠笑問道。
“暫且一試。”王華彬淡淡道。
“多謝王大……大夫……”秋葉紅歡喜道,原本想尊稱一聲大叔,但看淨面的王大夫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這一聲大叔便不好意思喊出口。
“功過自負,與我無干,這個謝倒不必”王華彬淡淡道,一面又拿起了醫書。
秋葉紅本相再問一下,自己是不是在這裡安個桌子,還是直接到大堂裡坐診?
大堂裡王華彬的有兩個徒弟,接診一些小家畜,或者捨不得多花錢的病患主人。
但看王華彬的樣子,分明就是不願再多說話,秋葉紅只得暗地塌塌嘴,轉身告辭。
王華彬在她轉身後,嘴角閃過一絲笑,下意識的就抬手去摸兩撇鬍子,觸手才發現已經沒了,忙放下了手。
“師兄,師兄。”齊寶鳳跳著進來了,跟秋葉紅走個對頭碰。
她立刻跳開兩步,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好臭呀!”接著深吸了兩口,似乎在尋找臭味的來源。
目光落在秋葉紅的還擄的高高的手臂上。
簡單的清洗不是很乾淨,秋葉紅正准備去井台邊打水再洗。
“哇哇哇……”齊寶鳳終歸是獸醫世家出身,立刻知道了怎麼了,大叫道:“你……你捶結了是不是?”
“是啊。”秋葉紅笑道,還故意將手臂甩了甩。
齊寶鳳又大叫著跳開幾步:“太……惡心了……天啊,一想到這樣子的你也要去游園會……我都沒心情去了……。”
“什麼游園會?”秋葉紅好奇的問了句。
“每年六月六,大家都會去郊外賞景,不過,可不是誰都能去的哦……”齊寶鳳搖著手帶著幾分得意道:“我今年終於收到邀請了……”
“哦……”秋葉紅笑道,“那麼齊小姐,是頭一次去啊?”
齊寶鳳不小心說漏了嘴,有些尷尬,哼了聲,拿著帕子掩住鼻子,道:“我可沒你好運氣,有個當侯爺夫人的姐姐!”
說完,仰著頭進花廳去了。
裡面立刻又傳來她的驚叫。
“師兄……你的鬍子呢?”
秋葉紅笑了笑,自忙去洗手了。
游園會?吃飽撐的沒事幹消食的吧?
齊寶鳳進花廳沒多久就被趕出來了,又轉到後院找到秋葉紅。
“你那天有沒有見到范成哥哥?”齊寶鳳問道。
秋葉紅不言不語,知道這個齊寶鳳沒什麼耐力,有話也藏不住。
果然,不待秋葉紅說道,她就迫不及待的說道:“……你想見也見不到了,我范成哥哥要跟小孫將軍一起往漠北去了……啊,也是奇怪,我范成哥哥自從上一次在戰場上受了傷後,伯母和嫂嫂以死要挾不許他再去,這一次是怎麼了?”
秋葉紅皺著眉頭聽,這麼說,范成被打傷的消息壓下去了?
“喂,瞧你那樣子,想什麼呢!范成哥哥這一去,必是要建功立業的,雖然他家現在是不怎麼風光了……到時候,就算你有個侯爺夫人,也別想隨意尋他的晦氣!”齊寶鳳扭著鼻子說道。
秋葉紅笑了笑不說話。
看她只笑不語,齊寶鳳也覺得沒意思,甩著帕子走了。
過了午,因為王華彬還是沒確定她的工作地點。病患又多,秋葉紅也不意思去打擾,於是有事沒事就在花廳和前堂的夾道上轉悠。
“小姨!小姨。”外堂裡大步走進來一個年輕人,正是李青。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秋葉紅問道,看著院子裡牛拉屎馬撒尿的,氣味也不好,忙帶他往外走了,“可是有什麼事?到家裡說一聲,不拘派個小廝過來就是了……”
李青笑著沒往外走,絲毫不嫌棄這裡的氣味,說道:“我正好路過,金姨讓我給你帶個話,知道你忙,也不去家裡打擾你,後天是個好日子,叫跟她一起去玩,你可記得告個假。”
後天,是六月六。
秋葉紅抿嘴不語。
“金姨說,耽誤你掙錢了,你可別怪她,她一個人也沒個伴,去了無趣,不去又掃了幾個世家之交的面子……”李青看出她的心思,靠近她幾步,低聲笑道,“我也去呢,還讓帶寵物呢,小姨是不是喜歡狗?我有一條好漂亮的狗,到時候給你看看,一次打獵能捕十只兔子呢!”
“帶寵物?”秋葉紅好奇的問,便動了心思,自從進了京,多多狗最遠的地方是到巷子口的井台,每日都悶在家裡,自己忙得沒空遛它,尤其是這幾日,又被拴了,精神很不好呢。
“那好,我去。”秋葉紅點點頭,“多謝夫人盛情。”
“這就是了。”李青高興的笑道。
正說話,就聽亂哄哄的進來了一群人,四五個人扯著一匹幾乎發狂的馬,走在最前頭的是上午來過的那個胖男人。
“王大夫……了不得了……馬兒越發重了……”
因為馬的動作過於激烈,就沒讓進花廳,在院子裡幾個人合力將他保定。
“果然不行?”王華彬走出來,圍著馬兒看了,皺眉道:“再試一味通便散。”
馬兒中結之症比前後結疼痛劇烈,治療不及時,很容易造成腸裂。
“王大夫,”秋葉紅開口說道,“不如我來試試。”
“還要如何試?”王華彬皺眉道。
“剖腹碎結。”秋葉紅說道。
此言一出,滿場人驚訝地看過來,就連饒有興趣在一旁看的李青都愣住了。
剖……腹……?
“是誰說要剖腹啊?”
一個聲音壓過馬的嘶鳴傳了進來,眾人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年約五十的矮瘦男人負手走進來。
秋葉紅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停了一停,就落在這男人身後的一人身上。
真是陰魂不散,怎麼又碰到他了,史小侯爺。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是真獸醫
華佗用酒服麻沸散進行全身麻醉,並在麻醉下做過腹部腫瘤摘除、腸吻合術。
前提是,這些都是書上記載的,又是人醫們的,最後還有,麻沸散此時已經失傳了。
“小姑娘,你師從何人?”來的矮瘦老頭講完這一項通話後,瞪眼問秋葉紅。
王華彬在這個老頭進來的第一時間,已經恭敬的接了過去,喊了聲師傅,再衝史小侯爺施禮。
自古中醫都是師傅帶徒弟,手把手教出來的,還真沒一個人敢說自己已是無師自通。
有個有名的師父,自己的身份也水漲船高,沒師父,還真不好辦事。
“師父麼……”秋葉紅轉了眼睛,想了想說道:“姓山,名大。”
這是她母校的簡稱,也算合適吧。
“山大?”矮瘦老頭翻著眼,想要在腦子翻出這麼個人,當然無果。
“行了,行了,我師父無名無姓的人,山野之人,你們不認得。”秋葉紅不耐煩的擺擺手,“現在馬兒疼痛劇烈。”一面走過去,探了脈搏,“心跳尚沒超過一百,還能做手術,齊師傅,你要想問我師父的事,等做完了,我再給你講。”
“你這小兒!”齊師傅還從沒見人對自己這麼不耐煩,吹鬍子瞪眼道,“你以牲畜為玩物,還敢如此大言不慚!那頭豬……”
“還是因為那頭豬的事,對不對?”秋葉紅沒好聲好氣的接過話頭,衝著史小侯爺就一躬身,“好吧好吧,史小侯爺,請你待我向你的豬賠罪,我不該耍著它玩……”
“好哇,果然你是故意的!”史小侯爺豎眉喝道。
秋葉紅抬頭看他,見他今日穿著一件暗黑金絲邊的圓領袍,不知怎麼就想他那身漂亮的寶藍衣裳,再也不會穿了吧,也許連寶藍色都不會再碰了。
秋葉紅看著看著,就撲哧撲哧笑了,越笑越想笑,乾脆哈哈大笑起來。
史小侯爺的臉色就在這笑聲裡變得青了白,白了黑,黑了紫。
“你……你……惡婦!”史小侯爺憋半天才喊出這句話。
秋葉紅卻在這時收了笑,轉身就奔馬兒去了,馬兒這時雖然被保定但掙扎的越發激烈了。
可沒時間跟他磨牙玩。
史小侯爺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晾在一邊,待發怒卻又忍下了,拉著臉看著認真查看馬兒的秋葉紅。
“這個煮了……”秋葉紅從花廳裡抓過紙筆刷刷的寫起來,麻醉的,消毒的,補氣的等等開了一張又一張。
被塞了滿手的伙計傻呆呆的站在那裡,看看王華彬又看看齊師傅,不知道該怎麼辦。
“師傅……”王華彬想了想,衝齊師傅低聲開口道,“不如讓她試……”
“試?華彬,你當治病是兒戲?”齊師傅沉臉道,目光在王華彬臉上一轉,臉色僵了僵,“哼,玩物喪志……”
旁人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王華彬卻知道,立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這鬍子蓄起來的理由是無心打理,此時竟然剃了,怪不得師傅如此不滿。
“讓她做,我倒要長長見識。”史小侯爺黑著臉發話了。
馬的主人此時已經是活馬當成死馬,不抱希望了。
“死了我不付錢。”他小聲的嘀咕一句。
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
“那也不能讓她瞎折騰。”齊師傅想了想,哼了聲,“去,叫皮剝所的人來……”
立刻有伙計應了撇腳跑了去,拿著藥方子的伙計也忙去抓藥了。
“我還需要助手。”秋葉紅拿了自己的藥箱過來,將一包刀子剪子列開。
還是頭一次見她這些東西,齊師傅也忍不住好奇走過看。
“這是什麼針刀?”齊師傅指著問道。
秋葉紅簡單的說了。
“哼。”齊師傅不置可否,對王華彬點頭道:“你給她當助手。”
不多時,又來了兩個中年男人,各自提著一個箱子,看到史小侯爺在這裡,立刻恭敬的施禮。
“死馬在哪裡?”隨後兩人又恭敬的問候齊師傅。
“還沒死呢!”秋葉紅沒聲好氣的說道,將目光好奇的放到那兩人的箱子上。
古代有完善的獸醫體制,除了專門的獸醫院,還有專供病死馬屍體剖檢的機構,俗稱皮剝所。
這是面裝的都是解剖工具吧。
這也算是中獸醫外科手術的最早踐行者吧?
“你好,你好。”秋葉紅激動的上前問好。
而這時王華彬將事情原委告訴他們。
這兩個解剖工作者驚訝的瞪大眼。
“張大夫,宋大夫,你們做這個順手,你們來吧。”王華彬主動讓位。
事到如此,兩人也只得點頭同意,伙計們煎好藥也送了過來。
秋葉紅按照老辦法,要了根南瓜藤。
“南瓜藤……”史小侯爺聽到了,挑了挑眉。
常理來說這個碎結手術只要局部麻醉就可以了,不過沒有局部麻醉工具,只得選擇保險的全身麻醉。
看著病馬灌了麻醉湯藥不多時就安靜下來,在場的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好……好藥……如果給馬兒吃了,……那……”齊師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面看向史小侯爺。
史小侯爺聽到這句話,看過來,眼神也是一跳。
戰場上,如果投食給敵方的馬……
兩個人目光一撞,顯然都想到這一點,神情瞬間變得炙熱起來。
得到消息的人很快將後院圍的水洩不通,連來看病的人都顧不提自己的牲畜,搬桌子摞板凳的來看。
院子裡喧鬧如過廟會。
秋葉紅已經用刀子劃開了臍後腹中線,兩個解剖專家還沒有些沒回過神,還是王華彬看著她的眼神,及時遞上了浸滿消毒中藥的棉布止血。
這是個小手術,秋葉紅的動作很快,快到四周的人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她的手已經托了一段鼓脹的盲腸出來了。
固定縫合,切腸壁,大如人頭的結糞便露出一角。
齊師傅的注意力被這邊吸引了,就連史小侯爺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好奇的看。
看著這個姑娘,伸手慢慢的一點點的摳出一大半的結糞,然後才將手伸入結腸內,兩個解剖師傅也適應了,及時協助她拉開了結腸切口,剩餘的糞結慢慢的被取了出來。
“這就好了?”史小侯爺忍不住低聲問道。
“好什麼?縫住了能活下來才叫好呢。”齊師傅哼了聲道。
清洗,縫合腸壁,還納腸管,縫合腹部切口,手術才算是結束了。
秋葉紅的頭髮濕漉漉的貼在額頭,站直身子舒了口氣。
“再過半個時辰就能醒了。”轉過身尋找馬主人,馬主人躲在人後,此時才敢站出來,聽秋葉紅說道,“先留在這裡觀察三天,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每天來看。”
馬主人自然點頭。
秋葉紅渾身濕透了,沒力氣回答周圍人好奇的問話,進後院洗漱去了。
半個時辰後,馬兒果然醒了,並掙扎著要站起來。
“快,幾個人幫忙協助它站起來,注意,千萬別讓它跌倒,會讓傷口裂開的。”秋葉紅換了衣裳,匆忙的挽著頭髮衝了出來,指揮正不知所措的伙計們。
果真活的,眾人都發出驚嘆。
“小大姐兒!”兩個解剖師傅一臉的激動的衝齊師傅道:“好手藝,這位小大姐兒,倒比我們日常做慣了的還熟練,臟器紋理熟悉的很。”
如果不是介意她姑娘的身份,看樣子就要伸手拍她的肩膀。
“小大姐兒,可願意到我們皮剝所來?”
類似於屍檢機構,秋葉紅想了想,還是願意在診所,於是笑著搖頭。
“也是,小大姐兒畢竟是個女孩家,我們那裡實在是……”兩個師傅訕訕笑道。
王華彬親自送了兩個師傅出去,齊師傅看了眼秋葉紅沒說話,但目光一直在她的藥箱上轉。
“你倒是真獸醫。”一直拉著臉沉默不言的史小侯爺,此時突然冒出一句話,說罷轉身就走。
這還能有假?誰閑著沒事假充獸醫玩?又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
秋葉紅莫名其妙,看著他大步走了。
“他今天來做什麼?該不會……”秋葉紅笑著看向齊師傅,“該不會請大人你來砸場子了吧?”
齊師傅哼了聲,瞪了她一眼,道:“他?他什麼他?他是你能叫的!”
說罷甩著袖子出去了。
這種臉色秋葉紅見怪不怪的,聳聳肩自忙去了。
這一晚秋葉紅原本要留在這裡觀察馬兒,卻被王華彬嘲笑一聲。
“你以為,我們都是白吃飯的不成,離了你,這馬兒就活不成?你當我們都是死人啊?”
王華彬大夫很是惱火,斷喝一聲,“快些走,女子家哪有夜不歸宿的!成何體統!”
他是好意,秋葉紅正被前一句話說的惱火,這後一句話又讓她心裡一熱。
“王大夫……多謝……”秋葉紅喃喃道。
“快走,快走。”王華彬早轉過身,不耐煩的擺手。
秋葉紅抿嘴一笑,道:“有王大夫在,我有什麼不放心的?”說罷轉身去了。
第二日,大堂裡就多了一個問診桌子,掛著富慧娘的名字。
因為昨日一個手術,藥蜜庫會刨腹的小大夫名聲正漸漸的傳開,這一上午,秋葉紅倒沒有坐冷板凳,不時有人到她跟前問東問西。
雖然問的多是有關手術的話題,但也聊勝過沒人理會。
馬兒恢復的很好,秋葉紅的低沉幾日的情緒漸漸的好轉了。
“我得了一個賞錢呢。”結伴回家的路上,小玉樂滋滋的給她顯擺,“我給一個客人倒茶,他出手好大方呢!”
秋葉紅也替她高興,二人說說笑笑的往家走,還沒到巷子口,就聽身後馬車響,衝他們而來。
二人一面往路旁避了避,一面回頭去看。
“富慧娘。”馬車在她們面前停下了,眼睛浮腫不施粉妝的宋雪兒探出頭來。
“哦,宋小姐啊,好久不見。”秋葉紅打個招呼。
幾日不見,這宋小姐怎麼憔悴了很多?
“富慧娘……”宋雪兒咬了咬沒有血色的下唇,“是我得罪了你,有什麼你衝我來,折辱我表哥算什麼!大不了……大不了我鉸了頭髮當姑子去……也省得拖累親戚家人受辱……”
折辱……?當姑子?秋葉紅被她這話說的有些懵,這是什麼意思?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7 07:02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誰也不能受委屈
五月末的時候,淑妃娘娘突然請母親到宮裡去了一場。
第二天,宋家就突然那接到黃家三子要為其祖母守孝的消息,那麼也就是說定於十一月的婚事就要推後了。
宋家合家一頭霧水,黃家的祖母死了都三四年了,怎麼又跑出來守孝這一說?
宋家幾個長輩越想越不是滋味,於是宋母親親自上門詢問,不問倒好,一問黃家的幾個長輩支支吾吾一通也說不出個理所當然,乾脆說其祖母托夢,宋雪兒與她命相不合,這個婚事要是成了,對誰都不好。
總之一句話,就是他們黃家要悔婚了,當然,黃家也知道自己這事做的有些不好,特意提出奉還雙倍違約金,還會另外給宋雪兒姑娘賠償金。
這突然的事情,讓宋家人幾乎傻眼又暴怒。
命相不合?早不合晚不合,怎麼都要成親了就不合了?
宋雪兒得到消息的當晚,就自掛了一回東南枝,幸虧丫鬟機警,才沒釀成大禍。
宋家幾個長輩在各種場合要討個說法,耐不過黃家的人狡詐之際,閉門不出避客不見,連朝堂都告假。
堵著門口去罵吧,宋家人又實在豁不出這臉面,一家人只得關起門來,鬧得個人仰馬翻。
正沒抓沒撓的時候,有個交好世家,給他們遞來一個消息,隱晦的提醒一句,他們家的姑娘,可是得罪哪位貴人了?
顧不得女兒的哭鬧,宋家父母連連逼問了宋雪兒一天一夜,也沒問出個所以然。
“傻子也不會不長眼,去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啊!”宋雪兒又是急又是氣的直哭。
順風順水的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對於宋雪兒來說,不亞於天塌了。
正是這個道理啊!
自家家的女兒,因為年紀最小,所以嬌慣些,脾氣呢也有點不太好,但是還不至於膽子大到敢去得罪人,再說,那跟膽子大小也無關,跟眼神有關。
宋家父母無法,既然這退親的決定是淑妃娘娘做的,便拐了幾層關係,使了不少銀錢,終於從淑妃娘娘宮裡的一個小侍女口裡打聽到了。
皇后娘娘家的一個親戚。
宋雪兒抹著眼淚板著手指數了一遍,“且不說,她們日常不愛跟我來往,就是見了也不過遠遠的笑笑打個招呼,何談得罪她們?”
“那怎麼說鎮遠侯夫人去了趟宮裡,過午淑妃娘娘就被皇后娘娘叫了去?”宋父跺腳道,“再想想!那偏遠的旁支的……親戚的……”
宋雪兒急得大哭,乾脆又要尋死。
“鎮遠侯夫人……”哭了一半,猛地想起來,掛滿淚水的臉就僵了,“該不會……該不會……是她?”
“誰?”宋家父母以及幾個出嫁了的姐姐,都急吼吼的問。
“我?”秋葉紅聽了宋雪兒連哭帶說的這一番亂糟糟的描述,怔怔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宋雪兒咬著沒有血色的下唇,用帕子捂著腫腫的眼,哭的聲音都嘶啞。
秋葉紅怔怔的望著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想哭。
“所以……你們家要和我攀親……所以,你表哥來提親?”秋葉紅喃喃道。
“你不就是這個打算!這下趁你的意了!”宋雪兒放下帕子,紅著眼框瞪著秋葉紅,說著咬著下唇,蒼白著臉,雖然微微發抖,但倔強的梗著脖子,“你別以為這樣就能盡情作弄我們家……我就是有嫁人又如何……!”
“我知道了。”秋葉紅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淡淡說道,再沒心情跟她多說一句話,衝站在一邊等她等的不耐煩的小玉招招手。
“走了。”
“喂!”宋雪兒從車跳下來,趕著幾步就去拉她,“你別想就這樣走了……”
“雪兒……”亂亂的聲音傳來,奔過來幾匹馬一輛馬車。
陶鈞最先跳下來,攔住了宋雪兒,接著幾個僕婦丫鬟從車上下來。勸著說著將宋雪兒拉上了車。
而這邊的秋葉紅只是回頭看了眼,就轉過臉,腳下沒停。
“這不是上次治貓的那個小姐?她怎麼了?貓死了?”小玉好奇的問。
秋葉紅笑了笑,沒有回答,聽得身後陶鈞的腳步跟了上來。
“富姑娘……”他開口喚道。
秋葉紅只當沒聽見,腳下不停,小玉在一旁扯了扯她。
“富姑娘……”陶鈞乾脆緊走幾步,攔在她身前。
秋葉紅低著頭,看著眼前淡青色的衣袍。
“她的話你千萬別往心裡去……”陶鈞帶著幾分焦急開口就道。
“陶公子,說笑了,我富慧娘沒那麼小的肚量。”秋葉紅含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倒是,委屈公子了。”
眼前這個姑娘的眼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就像那一次在當鋪中初見一般,只不過這一次,並沒有那種極力隱藏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平和。
陶鈞怔了怔,焦躁不安的心情竟然莫名的多了一絲無力感。
委屈……
“富姑娘,雪兒的話並不是……我不是因為這個……”陶鈞抿了抿嘴唇,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於是看定她,一字一頓的道,“富姑娘,我不委屈。”
秋葉紅撲哧一聲笑了,從他臉上移開視線,斂容道:“可是我受不得委屈。”
陶鈞微微一怔。
“咱們,誰也不能委屈了誰,是不是?”秋葉紅含笑道,一面拉住要避往一邊的小玉,就繞過他,繼續向前面去。
“哦,對了。”秋葉紅又回頭笑道,“你表妹的事,別擔心,算我開個玩笑,讓她回去好好睡一覺,就當做個噩夢,夢醒了,就沒事了。”
“富慧娘……”陶鈞只覺得心裡酸的難受,下意識的又緊步幾步,想要趕上她。
那姑娘頭也沒回,隨意的擺了擺手,算是告別嗎?
陶鈞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那些姑娘彙入來來往往的人流。
初夏的天黑的晚了些,富文成站在秋葉紅的窗外看半日,眉頭幾乎擰成麻繩。
院子裡漸漸黑了下來,坐在院子裡趁明修改衣裳的顧媽媽,揉了揉發酸的胳膊站了起來,一面將手裡的衣裳抖開。
“看著怎麼樣?還是顯得舊了些,不過料子好,明日穿著也過得去。”顧媽媽一面看,一面自己說道。
這是一件粉藍印花交領褙子,因為短了些,下擺接了一道從別的衣裳拆下的滾邊,顏色配的極好,幾乎沒人認為是後接的。
“你做什麼呢?”顧媽媽說了話不見富文成回答,抬頭看了眼。
“顧媽媽。”富文成走過來,低聲指了指秋葉紅的屋子,“以往這個時候,就該點著燈看書了,怎麼今日……?”
說著臉上又是疼又是懊悔不安,“該不會還在生氣……”
一面下定決心的道,“媽媽,那陶家雖不是官宦人家,但也是個殷實大戶……”
顧媽媽看了他一眼,將手裡的衣裳一抖,收起來,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邁步過去輕輕對這秋葉紅的屋門道:“姑娘,今晚別看書了,早些歇了,明日還要出門。”
屋內不見動靜,富文成也疑惑擔憂的過來了,側耳聽了一時,便輕輕推開了門。
室內更是昏黑,模模糊糊見秋葉紅趴在監窗的桌案上,一動不動。
顧媽媽和富文成對視一眼,取了燈悄悄的過去一看,見她手裡還捏著一本書,頭枕在胳膊上,已經是睡著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未乾的淚。
富文成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
“慧娘……”
都怪自己沒本事,讓姑娘如此辛苦受累,吃的差穿的差,還要掙錢養家。
“扶姑娘到床上睡。”顧媽媽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富文成將秋葉紅扶到床上,退了出去。
“是在外邊受了委屈了吧。”顧媽媽為她蓋好被子,放下賬子,一面吹燈,在床邊靜靜的站了一時,幽幽嘆了口氣,“別怕,壞日子就過去了,以後,都是好日子。”
晨光剛透過窗欞照進來時,秋葉紅伸個懶腰睜開眼,聽的院子裡富文成和顧媽媽輕手輕腳的走動,低聲說話,多多狗不知道又哪裡不高興了,旺旺的叫了幾聲。
“姑娘,可起來了?”顧媽媽在外輕聲喚道。
她的態度一如既往,不管秋葉紅說什麼樣的難聽話,擺什麼樣的醜臉色。
秋葉紅撇撇嘴,嗯了聲,一面穿了鞋下來,簡單洗漱,就被顧媽媽按在桌案前。
“姑姑長得高長的瘦,就是眼睛不夠秀氣……”顧媽媽一面端詳,一面自言自語,“梳個倭墮髻正好!”
秋葉紅打著哈欠,任她擺弄,看著顧媽媽挑了一個珠串簪子給她插上。
“這個也是天寶簪?”秋葉紅忍不住問道。
“姑娘也知道天寶簪?”顧媽媽問道,給她帶墜子的手停了停。
“哦,聽人說過,很值錢。”秋葉紅隨後道,一面站起來,拍了拍首飾盒子,似笑非笑的道:“這家伙要是變賣了,夠我開幾家藥鋪當老板了吧?”
顧媽媽臉色微微一沉,看秋葉紅伸著懶腰出去了。
鎮遠侯家的馬車早早的就侯在巷子口,派了兩個體面的婆子跟著,見了秋葉紅就忙施禮。
顧媽媽跟秋葉紅坐在車裡,兩個婆子坐在車外,多多狗套根繩跟在車旁,一出巷子口,瘋了一般的又是跑又是跳,看的兩個婆子又是瞪眼又是笑。
“姑娘這狗長的真不一般,是難得好狗。”婆子們說著恭維的話。
此時的多多狗又長大了許多,頭也歪的更厲害了,在這婆子說話的同時,衝街邊站著的一個正吃糖的小孩露出掛著口水的白牙。
“妖怪啊。”那小孩哇的一聲大哭。
馬車隆隆,揚起微塵,撒下一路狗吠穿過街道,向城外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冤家路窄
馬車出城一直向西北方去,大約走了將近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一處綿綿起伏的小山包。
“這園子可真夠游的。”秋葉紅搭眼望著眼前的小山。
綠樹環抱,甚是蔥蘢,時值夏日,濃翠一片,一掃城內的炎熱氣息,清涼宜人。
“宮裡最早有一位老太妃在這裡建了別苑,日子久了,就成了大家歇夏的去處,夫人姑娘們也有個出來走走的去處,爺們們也愛這裡打獵遛馬。”兩個婆子一面說,一面指給她看。
沿著山路彎彎曲曲而上,已經能看到綠樹掩映中露出一個粉紅山牆。
馬車到了院門前,這裡已經好些馬車,小廝們婆子們,正在下車的夫人小姐們,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秋葉紅搭著婆子的手下了車,多多狗已經興奮地扯著幾乎要把尾巴搖下來了。
“你聽話啊,要是亂跑亂咬,我就把你扔在山裡喂狼。”秋葉紅一面解繩子,一面點著多多狗的頭囑咐。
一輛馬車停在她們身旁,兩個帶著垂紗帽子的姑娘各自抱著一只純白的貓下了車。
多多狗天生對貓敏感,一眼瞧見立刻狂叫。
正說笑的姑娘們嚇了一跳,手一鬆,一只貓嗖的跳下來,撇腳就衝院內狂奔去了。
多多狗見狀也狂叫的追了上去。
兩個姑娘尖叫,而秋葉紅則手裡拽著繩子,被多多狗托著向院子奔了去。
兩個婆子和顧媽媽嚇了一跳,忙追上去。
一進院門,依著山路砌成的小路蜿蜿蜒蜒,來往走動的人更加多了。
“姑娘,鬆手,仔細被帶倒了。”顧媽媽跺腳喊道,見秋葉紅跟著多多狗越跑越遠,轉到大樹後面去了。
她抬腳要追上,卻見迎面走來幾個儀態萬方的婦人,穿的打扮雍容華貴,擁著一個年級將近五十的婦人。
顧媽媽一時怔住了。
“這位媽媽……”兩個婆子走出去好幾步一回頭才發現顧媽媽立在原發發呆,忙招呼道。
她們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顧媽媽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她做什麼去?”婆子不解的道。
二人抬眼望去,見顧媽媽的去的方向是一個小平台,四五個婦人正說笑著邁上十數級石階。
“那不是太皇太后身邊的蘇媽媽。”一個婆子踮著腳看,一面說道。
“什麼蘇媽媽,該叫一聲蘇夫人才是……”另一個婆子滿臉艷羨的糾正她。
“可不是,我忘了,皇帝封了她郡夫人……”婆子訕訕笑道,一面推了她一下,“快些找了這個小姨來才是正是。”
二人又看了眼那群人,見她們已經上了平台,正向北邊的一個五間的亮軒走去,顧媽媽此時也緊跟著上了台階,猶猶豫豫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做什麼。
相比於顧媽媽來說,秋葉紅才是她們最關心的,於是轉頭不再看了,兩個婆子尋著秋葉紅去的方向追了去。
“君如趁月來游,雲移一鶴,我欲乘風歸去,槎懸半帆。”幾個婦人站到亮軒前,那位年歲最長的婦人抬頭看兩邊的聯,笑盈盈的念了出來,一面點頭道,“我上一次來,還沒見這個,這個字寫得好,詞也應景,我早說這裡空空的不好看,是誰想的?”
“是堂兒寫的。”緊挨著她的一個圓臉婦人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高低,就掛到這裡來了。”
“日常跟個石頭似地,說得話不漂亮,字寫的倒是好。”那婦人掩嘴笑了,聽著話像是嘲諷,但臉上卻是一派寵溺,“太后叫了他好幾次,怎麼就是不去?可是還是因為說親事惱著呢?”
幾個婦人都笑起來。
“理他呢,他叔叔也常說他,哪裡肯聽?”圓臉婦人也笑了。
說著話眾人進了亮軒。
此軒前後兩進,軒前兩株月桂,此時已經冒了花骨朵,散發著淡香,年長婦人的目光就放在那月桂上,一面要坐一面笑道,“這花越長越好……”
就在這時,她面色一僵,那要坐未坐的身子猛的站直了,從喉嚨裡發出的啊的一聲,一直溫和半眯著的眼瞪得黑溜溜,不可置信的看向一個方向。
“鬼……”她伸手掩住嘴,按下那冒出來的話。
原本說笑的婦人們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都順著她的視線看了去,平台上空寂無旁人,只有一個略顯佝僂的婆子正慢慢的走下台階。
“蘇夫人……”眾人收回視線,疑惑不解的看向失態的婦人。
那婦人卻已經恢復常態,眼中僅存的一絲異樣也瞬間被笑意掩蓋,“我記得那邊原來還有一株栗樹,怎麼今日不見了?”
什麼秋栗樹?眾人疑惑的看去。
“夫人,秋栗樹不是在望雲亭那邊,不是在這裡。”圓臉婦人想了想笑道。
“可是,瞧我這記性!”婦人恍然一笑,一面坐下來,“老了,老了。”
“夫人要記得事多了,哪裡只得記這個,倒是秋栗樹的造化!”眾人都笑起來,各自安坐,說笑不提。
只有那婦人不經意間看向外邊,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不多時就站了起來。
“老了老了,事也多,我去去就來。”她笑道,看著眾人要起身,忙擺手道,“誰也別動,誰動了我就惱了。”
眾人知道她脾氣,都笑著不動,只讓一個小丫鬟跟著她出去了。
再說秋葉紅被多多狗拉著一口氣跑了個八百米,累的差點喘不上氣,確信那只貓早跑的沒影了,才鬆開了多多狗的繩套。
多多狗四處狂鑽了一回,一無所獲,搖著尾巴回來了。
“你……你……真該去喂狼,你說,你還有什麼用!”秋葉紅扶著樹,點著多多狗的頭數落。
多多狗吐著舌頭討好的在她腿上蹭來蹭去。
“走了,回去,顧媽媽還不知道急哭了沒。”秋葉紅緩了口氣,扯過繩子。
身後山路上傳來女人們的笑聲。
秋葉紅一轉身就跟來人打個照面,眼前是四五個年輕的女子,梳著婦人的頭,其中兩個都帶著垂紗帽子,用一條銀打造的鏈子拴著兩只黃白相間的貓。
秋葉紅只看了眼人就移開了視線,注意力放在那貓身上,用力扯了扯繩子,警告多多狗。
多多狗這次乖了,只衝那貓齜牙咧嘴一下,就歪著頭任秋葉紅扯著越過她們。
“富慧娘!”才擦身而過,就聽其中一個女子尖聲喊道。
秋葉紅還沒回身,就覺身後有風襲來,來勢不妙,她警惕的俯身低頭。
並沒有人打到她,但響起了一聲慘叫。
多多狗前身立起,將那女子撲到,張嘴就咬向她那露出來的白皙脖頸。
尖叫聲頓時。
“多多,多多住口!”秋葉紅忙喊道,一面扯進手裡的繩子。
好嘛,就差一指頭的距離,多多狗的口水已經流到人家的脖子上了,再看多多狗那慘白的獠牙,這一口是咬下去……
秋葉紅出了一頭冷汗……
“大姐……”
“小姐……”
“夫人……”
回過神的女子們,腿腳發抖的要撲過來,卻忌諱不斷低吼的多多狗,不敢上前,其中一個腳一軟,坐在地上。
那跟鏈子綁著的貓,早趁機跑的沒影了。
“妹妹……快,快把狗叫開。”女子掀開垂紗,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
“富二姑娘?”秋葉紅這才認出眼前的人,於是忙低頭去看。
地上那個的帽子歪了,面紗也掀開了,露出一張豐腴少女的臉,秋葉紅揪著腦汁想了想,覺得有點面熟。
“富慧娘!你打了我娘,現在又要放狗咬我?有種你咬死我!”富大姑娘一張臉白的沒了血色,顫抖著聲音尖叫道。
哦,真是冤家路窄,秋葉紅皺皺眉頭,竟然遇上她們姐妹倆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7 07:16 P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沒種
“我沒種。”秋葉紅笑道,一面扯回多多狗,轉身就走。
幾個女子湧上去扶起富大姑娘,胡亂的給她用帕子擦試。
“富慧娘,你這個忘恩負義,不要臉的……”富蟬娘氣惱的推開身旁的人,追著邁步走開的秋葉紅就要罵。
她的話還來及罵出口,秋葉紅已經猛地站住腳,伸手一指,“咬她!”
多多狗低吼一聲,一步就跳到富蟬娘向前,張開白牙就衝她撲了過去。
女子們驚恐的尖叫響徹林間。
“妹妹,大姐她剛出了月子……”還好富蜻娘及時的說道,“你大人大量……”
“回來。”秋葉紅喊了聲。
一聲錦緞撕裂聲,多多狗嘴裡叼著一塊裙邊搖頭晃腦的回來了。
富蟬娘已經半暈過去了,幾個女人扶著她,一個個渾身發抖。
“我沒種!不敢放狗咬死你,但別以為我不敢放狗咬你!”秋葉紅衝她挑了挑眉毛,“說話注意點!”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樣的人也能進來,怎麼還能放這樣凶的狗進來……”扶著富蟬娘的是她的大丫鬟青梅高聲喊道。
青梅如今也換了婦人的髮髻,穿了件鵝黃鑲邊對襟紗衣,更顯的青春亮麗。
方才的尖叫聲已經引的人圍了過來,秋葉紅淡淡掃了一眼,見到其中有幾個半熟人。
“哇……好醜的狗!富慧娘,你怎麼帶著狗來?咱們又不打獵……”齊寶鳳手裡抱著一只白兔,站在中間大聲說道,一面笑。
“再醜也是狗,狗怎麼啦,好過你這只只知道拉的兔子……”站在一塊山石上的一個姑娘立刻豎眉說道。
齊寶鳳鼓起腮幫子要回幾句話,待看到是誰,就撇了撇嘴,嘟囔幾句不言語了。
“富姑娘,正說看不到你,你在這裡啊。”又走來幾個姑娘,其中個頭最高挑的是門小姐,穿著嫩黃配粉紅的夏裝,淡笑嫣嫣,頭上帶著扁金簪,顯得艷而不俗。
她跟自己打招呼,秋葉紅有些意外,便答道:“我這狗總是亂跑……”
這一個回答,大家再看到對面的富蜻娘一干人,就自動理解為被狗嚇到了。
而見到這些人對富慧娘打招呼,富蜻娘面上微微詫異,目光就在秋葉紅身上轉了又轉。
“狗,原本不可怕,偏有些人總愛裝弱不禁風的樣子,大驚小怪的,哪裡能嚇到!”站在山石的那個姑娘又說道,一面將手裡一根小皮鞭甩的啪啪響。
這是她第二次說話了,當然秋葉紅不認為她是在為自己說話,但仍帶著幾分好感看了過去。
這個姑娘年經大約十七八歲,穿著一件黑色碎花對襟衫,梳著桃心髻,插著四五個珠翠花釵,圓臉豐頰,狀極嬌妍。
“富慧娘,你這個下賤的,托哪門子窗戶的爬進來,這是你能來的……”富大姑娘此時清醒過來,看自己身邊的都表情變化莫測的發呆,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去大耳光打那小蹄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開口罵了,又去看一旁的富蜻娘,恨鐵不成鋼,“日常讓你上門你不敢去,今日送上門了,你還不快去啐她……”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一向溫順的妹妹富蜻娘,面色一凝,抬手就掩住了她的口。
富蟬娘不可置信,一句話堵在嗓子裡,瞪眼看著她。
而四周的人,此時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這……這女人瘋了吧?
難道一個宋雪兒的教訓還不夠?
氣氛一時有點詭異。
“哎呀,姑娘,跑到這裡來了,快些,夫人正找你呢。”鎮遠侯家的兩個婆子擠過人群,看到她鬆了口氣。
秋葉紅笑著說聲勞累媽媽了,便不再多言,拉著多多狗就跟她們走了。
主角一走,看官們也都散了。
看著這些人臨走時投來的眼神,富蟬娘有些莫名其妙,一把推開富蜻娘。
“你做什麼!你還怕她?她有什麼可怕的……”她的話還沒說完。
齊寶鳳幾步跳過來,對富蜻娘打招呼,打斷了富蟬娘的話。
齊寶鳳湊過來低聲對富蜻娘道:“她是你們家親戚?”
“誰?”富蟬娘問道。
富蜻娘卻點點頭,含笑道:“是,齊妹妹,我們是第一次來。”一面指著富蟬娘介紹,“這是宋家的二少夫人,我姐姐。”
齊寶鳳看了富蟬娘一眼,覺得這個女人漂亮是漂亮,就是面向有點不好相處,再說也不認識,就笑著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待富蜻娘對富蟬娘介紹了自己,齊寶鳳就忙對富蜻娘道,“小孫將軍不在家,你就該多出來玩,別總在家悶著。”
富蜻娘含笑道謝,遲疑一下,道:“慧娘她……”
總算問了,齊寶鳳立刻來了精神,忙說道:“你們家可跟鎮遠侯夫人家有親?”
富蜻娘與富蟬娘對視一眼,均搖搖頭。
“你們家的慧娘妹妹……”齊寶鳳滿含意味的說道,“如今是鎮遠侯夫人的妹妹了……瞧見沒……”
她說這話,往路的那一邊一指,被兩個婆子帶著的秋葉紅正走向幾個女人,其中一個快步出列秋葉紅走了過去。
“瞧,那可是鎮遠侯府的小姐,當著人也毫不含糊的喊她姨母……”
幾個聽的都傻了。
“不……不可能……”富蟬娘嘴裡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什麼話也不會說了,只是反復道不可能。
“姐姐。”富蜻娘瞧她情緒不對,忙搖著她。
“不可能,她算什麼東西……”富蟬娘搖頭道。
“許是她母親那邊的……”富蜻娘低聲道,一面笑著謝過齊寶鳳,“多謝妹妹提醒,我們好多日子沒有出門了,都不知道這個……”
齊寶鳳嘿嘿笑了,故作謙虛的擺擺手道,“我就是給你說一聲,小孫將軍不在家,我怕你們吃虧……”
說道低聲講了宋雪兒被退親的事。
聽得幾個人更是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齊寶鳳講完這個八卦,很滿意這幾人的表情,覺得很有成就感,這才告辭,抱著兔子向姑娘隊伍裡跑去了。
看她走遠了,富蜻娘皺起眉頭,搖著富嬋娘道:“姐姐,你可注意點,千萬別說錯話,帶累了姐夫……”
富蟬娘只是青著臉,絞著帕子喃喃的道不可能。
“憑什麼她有這好運道?”富蟬娘忽的哭起來。
三個月前,身虛又氣急的她早產了一個女兒,盼星星盼月亮的,到最後竟然是個女兒,而就在上個月,小妾生了個八斤重的兒子。
富蟬娘越想越難過,乾脆放聲大哭。
幾個人慌了手腳,這個勸那個擦淚。
富蜻娘嘆了口氣,自然知道她的心事,說道:“姐姐,你身子才好了,別在這風地裡哭,仔細吹了,倒是辜負了姐夫的心意,枉他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讓你出來散散心……”
“辜負他什麼心意!我病了正合他意才是!他好到那個狐媚子屋子裡去!”富蟬娘將手帕扔在地上,流淚說道。
富蜻娘扭過頭不再言語,吩咐青梅扶著你們夫人回去吧,在這裡也玩不好了。
青梅應了聲,幾個人忙勸著富蟬娘走了。
“夫人,我們……”剩下的兩個丫鬟看著富蜻娘怯怯道。
“好運道,你也是夠好運道……”富蜻娘嘆了口氣,轉身慢慢的沿著路走去。
兩個丫鬟忙在後小心跟著。
這邊秋葉紅跟陳三小姐等人說過話,再看四周人帶著不是貓就是兔子,還有鳥,總之都是小家禽,多多狗的確顯得突兀了些。
別的動物害怕多多狗,都變得不安,而多多狗因為想要用眼前的貓啊兔子啊磨牙而不成,也焦躁不安。
“我去那邊轉轉。”秋葉紅說道,覺得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幾只寵物要遭毒手,看了眼那邊密密的樹林。
一定有不少野味,乾脆讓多多狗撒歡過癮去。
“閑了來找我玩,我家不遠,就挨著素芳家。”門小姐笑著說道,一面輕輕搖著扇子。
秋葉紅已經知道這位門小姐閨名緒蘭,比自己只小幾個月,這個頭卻比自己還要高一些。
看樣子這個門小姐不怎麼愛跟人說話,對自己倒是蠻熱情的。
秋葉紅有點受寵若驚,笑著應了。
“喂,你跟門緒蘭挻熟嘛。”路過齊寶鳳時,被她喊道,帶著幾分酸溜溜的味道說。
秋葉紅看了她一眼,沒興趣理她,被多多狗扯著走了。
“怪不得熟呢,我看她們一個德行……清高的樣子……”齊寶鳳歪著鼻子,磕著瓜子說道,“清高什麼,一個庶女,一個獸醫……”
旁邊的姑娘吃吃笑了,掩嘴道:“人家馬上就是緒蘭郡主了……說不定還能封公主呢……”
“就她?”齊寶鳳撇嘴道,“想得美……”
“那可不一定……”另一個姑娘插話道,一面喂著手裡的金絲雀,一面道,“雖然說妙蓮郡主是太皇太后的外孫女,但自小可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長大了,選婿,出嫁,都是太皇太后操辦的,說是祖孫,那情分只怕長公主也比不上……加上那事……當年可是一屍兩命,太皇太后可不是掛在心尖上,只念著自己老了,閉眼了,女兒女婿外孫女就絕了後,冷冷清清……”
這話大家其實心裡都知道,此時聽人說了,面子上又是艷羨又是不平。
“哼,真是沾了那半邊門街侍郎爹的福氣……”齊寶鳳將要喂給兔子的紅蘿蔔咬的噶蹦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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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說太后是沿用當太后那時的稱呼,跟現在口裡的太皇太后是一個人,我再次理順一下,免得大家還是看不清。
太皇太后生三子一女,女為長公主,女婿左大衛將軍,長公主生女妙蓮,封為郡主,嫁入門家,生女慧。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狗狗之爭
齊寶鳳幾個人的閑談,秋葉紅走開了並沒有聽到,沿著山路看了看,見院子的西邊並沒有人工修葺,一派山林原貌,也不適合姑娘們遛貓留鳥,並沒有人在那裡扎堆,於是沿著路向那邊去。
“你給我長點臉,再瘋咬,不老實,就再也不帶你出來玩,天天讓顧媽媽拴著你……”秋葉紅低頭一面給多多狗解開繩子,一面數落,說到顧媽媽突然想起,“哎?顧媽媽呢?”
說起來,那兩個婆子帶她見了鎮遠侯夫人,那時候就沒見到顧媽媽。
“該不會迷路了?”秋葉紅疑惑的站起身,一把揪住撇腳要跑的多多狗,“去,找找顧媽媽,看看顧媽媽在哪裡。”
多多狗看到一只兔子在草叢裡幾下跳了過去,也不知道是聽見還是是沒聽見,啊嗚一聲,就掙開秋葉紅跳進草叢。
“這死狗……”秋葉紅緊趕著幾步要追。
“嗨!”一個姑娘從對面的路上跳出來,衝她打個招呼。
是那個方才說了維護話的姑娘,秋葉紅看著她,笑了笑,算是打個招呼。
“那是你的狗?”姑娘指著在草叢裡樹木間跳來跳去的多多狗問道。
“是,”秋葉紅笑道,一面揚手叫多多狗回來。
“沒事,讓它跑唄,就是出來玩的,我的狗早不知道哪裡玩去了,沒事,狗可是很聰明的,跟那些貓呀兔子呀傻鳥啊的不一樣,知道自己回來,也知道主人在哪。”那姑娘走近,笑著說道。
“你也帶狗來了?”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那姑娘驕傲的仰著頭道:“對呀,今天,除了在山上打獵的男人們,就咱們兩個帶了狗來。”
秋葉紅瞧著她的樣子,帶著幾分孩子氣的爽直,忍不住笑了。
那姑娘邀請她往西邊走,說那邊有個八角亭,可以歇腳,一面等著狗狗玩夠了回來。
“我叫景陽,你叫什麼?”這個姑娘自我介紹道。
“慧娘。”秋葉紅學著她的樣子省略了姓氏。
也許這是自我介紹的規矩,秋葉紅暗自猜測。
作為一個從沒跨入貴族小姐們社交圈的新人,隨大流不挨揍是個真理。
“你好像跟齊寶鳳很熟的樣子?”景陽一行走一行問道。
“也不算,見過兩面。”秋葉紅答道。
“你是剛到京城的吧?”景陽擺出一副一看你就是新人的模樣,笑嘻嘻的說道。
這是事實,秋葉紅點點頭。
“怪不得你不知道,你別跟齊寶鳳走的近,她是什麼人家……她爹是獸醫出身,她娘原本是個殺豬的……”景陽扇著鼻子道:“你知道什麼叫獸醫唄?”
秋葉紅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神情就有點尷尬。
“不知道吧,就是專門給豬看病的,你吃過豬肉,可見過活的豬沒?一身黑毛,嘴巴這麼長……”景陽一行說一行比劃,“泡在泥水裡,更惡心的是,吃的是人的屎尿……”
秋葉紅實在聽的慘不忍睹,移開了視線。
景陽看了她的樣子,只當被自己嚇到了,哈哈笑起來,拍了拍秋葉紅的肩膀。
“我說了,你是不是以後就吃不得豬肉了?”
秋葉紅低著頭笑了兩聲,這個小姑娘真是可愛……
“你是陳素芳家的親戚吧?我聽見她叫你小姨,你的年紀不大,輩分倒挻高的。”景陽笑嘻嘻的說道,一面隨手甩打著路邊的草,小路上回蕩著啪啪的鞭子響聲。
秋葉紅抬頭尋找多多狗的蹤跡,連根狗毛也看不到了,於是她乾脆伸手在嘴邊打了個呼哨。
清涼的呼哨聲要林間回蕩開來。
“呀,你會這個,這個是什麼?好好玩……”景陽瞪大了眼,驚喜的搖著她的手臂,連聲說道,“快,教教我……”
秋葉紅就做了樣子,簡單給她說了下,景陽饒有興趣的學了一遍,卻是不得要領。
“你除了喂狗,日常還喜歡什麼?”景陽學不會,有些喪氣,便丟開了,又問道。
我喜歡給牲畜看病,秋葉紅心裡道,嘴上含含糊糊的應付了一句。
“哎?你這個是天寶簪?”景陽的目光突然看到她的頭上,又驚喜的喊了一聲,目光閃閃的盯著她的頭。
燦爛的陽光透過樹枝頭在地上,斑斑駁駁,讓景陽眼前的這個高挑的姑娘身上光線忽明忽暗,越發顯得她面容線條俊美,身上的衣裳簡單卻清麗,人站在那裡不說不笑,卻有一種讓人不自覺想要看過來的氣質。
她的頭上也只有一個珠串簪子,看上去不起眼,仔細一看卻原來很貴重。
“我娘也有一個,還是太皇太后送的,我一直想要,可她非要等我成親時才給我,連借來帶一帶都不成。”景陽帶著幾分羨慕說道。
“就是個裝飾,沒什麼。”秋葉紅笑道。
還不見多多狗回來,秋葉紅皺起眉頭,又一次打了個呼哨。
這還是在從紹興往京城的路上養成的習慣,捕獵的多多狗不管在哪裡,聽到這個都會顛顛的跑回來。
真是進京了就玩物喪志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它!
一陣激烈的犬吠傳了過來,不止一只狗!
秋葉紅側頭一聽,好像打架了!
“該不會跟我的月美打起來了吧?”景陽也變了變臉色,“你的是公狗還是母狗?”
“母狗。”秋葉紅說道。
“不應該啊,我的月美也是……”它們就是見了,就該和咱們一樣很合得來……“景陽歪著頭想著,一面說道。
這哪跟哪啊!秋葉紅哭笑不得,狗吠聲更激烈了,二人不敢停留,忙尋著聲音去了。
“那邊狗洞……“景陽眼尖,指著一旁的一個小洞說道。
這要再繞道前門出去,或者找人要鑰匙來了,可夠費時的。
“多多,滾回來!”秋葉紅矮身在狗洞邊喊道。
回答她的是更激烈的狗吠,還有打鬥被咬的叫聲。
“上來,這邊。”景陽招呼她,搬了兩塊石頭摞在牆邊。
矮牆不是很高,秋葉紅忙也學著她搬了,二人搖搖晃晃的攀上了牆頭。
這一看二人都傻眼。
院門外是一個略平坦的空地,似乎為了方便後門進出,特意修整出來的,此時多多狗正跟一只跟自己差不多個頭的黃白相間的狗咬在一起。
多多狗明顯占了上風,一口咬在那黃狗的耳朵上,黃狗一聲悚叫,逃開了。
“月美!”景陽同時也尖叫了一聲,好像挨咬的是自己。
秋葉紅臉也紅了,覺得咬狗的是自己一般。
而贏了點頭的多多狗,得意的晃了晃不歪頭,顛顛的衝一棵大樹下站著的一只通身漆黑,英俊挺拔,脖子裡套著一只金晃晃的項圈的狗跑了過去。
“九尾!九尾!”景陽看到那只漂亮的黑狗,立刻大叫起來,一面伸手指著,“九尾!你……你這個見異思遷的……”
那中叫九尾的狗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仰著頭將視線往這邊轉了轉,同時微微在多多狗獻媚的蹭過來的頭上,輕輕回蹭了下。
秋葉紅看的一頭黑線,這這是二狗爭美現場版?
一聲吹哨猛的響起,九尾狗立刻梗直了脖子,向著發聲處叫了幾聲,轉身就奔了過去。
一匹黑馬從林間躍了出來,馬上的人勒馬抬手,又打了一個漂亮的唿哨。
“小侯爺,小侯爺。”景陽扒在牆頭,騰出一只手招呼著喊道。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4:08 AM
第一百一十八章 認識一個郡主
來人是穿著暗紅箭袖金絲圓領袍的史玉堂,聽到這邊有人喊,便看了過來。
“小侯爺……”景陽笑嘻嘻的再一次揮揮手。
史玉堂看了她一眼,自然看到秋葉紅,挑了挑眉毛,面無表情就調轉馬頭。
“九尾,帶著獵物,走……”他說道,根本就沒打算跟她們說話。
景陽司空見慣,也不生氣,秋葉紅更是不在意,兩個人依舊笑嘻嘻的。
聽到獵物這個詞,才看到就在那條九尾狗身後,躺著一只肥大的白兔。
九尾狗聽到主人的召喚,立刻就跟了過去。
“你的獵物?”史玉堂看到狗跟上來,卻嘴裡空著,回頭看到那只白兔留在原地,正被一只歪頭的半大狗叼起來。
“不是你打的?”史玉堂又道。
九尾狗似乎聽得懂話,叫了兩聲,帶頭向前跑去。
史玉堂回頭看了眼多多狗,又看向秋葉紅,“你的狗?”
秋葉紅一笑,點點頭說了句是。
“能從我的九尾口裡奪獵物,好狗。”史玉堂扔下一句,縱馬而去。
這是誇獎吧?秋葉紅愣了愣,才笑道說道:“多謝誇獎。”
“嗨!小侯爺眼皮高的很,我還是頭一次見他誇別人的狗呢。”景陽拍著手笑道,“你這條是名狗嗎?”
景陽再看多多狗的眼神就好了許多,不覺得歪頭醜了,反而覺得那也許是身上名貴血統的特征。
原來是爭搶獵物,不是爭美啊!
也是,多多狗這個家伙,眼前如果有獵物,連主人都顧不得,更顧不得同類!
多多狗叼著肥大的白兔從狗洞裡鑽了進來,得意洋洋的在秋葉紅身前後跳動,顯擺自己的戰績。
秋葉紅抓過白兔,看它身上至少有三處傷,致使傷自然是脖子。
景陽的那只黃狗也搭著腦袋鑽了進來,頭上還流著血。
“說,是不是你又偷別人的獵物了?”景陽叉腰拿著小鞭子訓話。
黃狗自知理虧趴在地上哼哼。
“傷得不重吧?”秋葉紅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自己家的孩子打別人家的孩子,“我的狗,沒訓過,不聽話,真是對不住……”
“可別這麼說,狗就是狗,還訓什麼,你見過有人訓狼嗎?訓了還叫狼嗎?”景陽揮著手不在意的道,“月美就是壞毛病,總愛偷雞摸狗的順手牽羊,我還不知道它,才不肯花力氣去逮兔子呢,肯定是趁你的狗不備,要偷走,被逮住了,挨揍也是活該……”
秋葉紅聽了她的話,哈哈笑了,這個小姑娘有趣,她喜歡。
“走,咱們找幾個廚子,將兔子收拾一下,烤著吃。”景陽看著肥大的兔子,一拍手提議道,“當著她們的面吃,只讓她們聞香不讓她們吃肉!讓她們笑話咱們帶狗來!”
看看天色也的確到該吃中午飯的時候,秋葉紅便欣然點頭,二人二狗拎著戰利品說笑著回到前院。
果然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景陽郡主,這兔子肉可不是這麼烤的……”齊寶鳳忍不住跳出來說道,挽著袖子就想做示範。
身旁的一個姑娘忙伸手拉了她一下,衝地搖頭。
誰也知道景陽不喜歡齊寶鳳,齊寶鳳雖說有點呆,但還不至於傻,怎麼要送上門找不自在。
齊寶鳳也不是不知道,但看到緊挨著景陽郡主坐著的秋葉紅,心裡有些不服氣。
好你個景陽,日常見了總拿著我們家是獸醫打趣我,嫌我臭什麼的,我還不是獸醫呢,怎麼今日你跟一個真正的獸醫這麼親密?
瞧瞧,還接過她手裡烤的兔子腿,天呀,那只手可是給馬捶過結的!
齊寶鳳臉朝一旁嘔了聲。
“齊寶鳳,站遠點,”景陽聽見動靜,立刻用手裡的兔子腿指著她,“我正吃著香呢,別壞了我的胃口。”
齊寶鳳蹭的一下就跳起來了,塌嘴道:“景陽郡主,我怎麼就壞你胃口了?你連獸醫遞給你的兔子腿都吃了……”
景陽一愣,是聽到獸醫這個詞。
秋葉紅也一愣,是郡主這個詞。
“什麼……什麼獸醫!”景陽皺著眉不明白,揮手就趕齊寶鳳,“走開走開,看好的你的兔子,被狗咬了,自己哭去。”
秋葉紅苦笑一下,拍了拍手站起來,等著齊寶鳳喊出來。
“她呀,她呀,”齊寶鳳指著秋葉紅道,“她可是在我大師兄的藥蜜庫當坐堂大夫的!“
藥蜜庫姑娘們可能一時不清楚是什麼地方,但要說齊寶鳳的師兄,大家可都明白了。
景陽一張臉瞬時白了又紅,看著齊寶鳳,看看秋葉紅,說不出話來。
“富姑娘,你來,我給你說個事。“坐在旁邊小亭子裡的門緒蘭此時揚手說道。
秋葉紅鬆了口氣,對景陽矮身施禮,說了聲:“我過去一下,多謝……多謝郡主款待。”
說著忙帶著多多狗過去了,聽後面齊寶鳳一聲尖叫,回頭一看,見景陽郡主將兔子腿砸向她,帶著狗,氣哄哄的走了。
姑娘們有笑的也有上前給齊寶鳳遞手帕的。
這小孩子只怕覺得很丟人惱了吧?秋葉紅暗自想到,一面搖搖頭。
小亭子裡只坐了三個人,除了門緒蘭,秋葉紅都不認得,見她過來,三人都站起來含笑打招呼。
門緒蘭給她們互相作了介紹,秋葉紅感激她及時解圍,面上笑容滿滿。
“我們正說後日到我家去玩,新修了一個園子,富姑娘你可也來?”門緒蘭淺笑道。
這幾個姑娘臉上帶著的是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笑,疏離而又客氣。
“因為要上工,所以不方便去。”秋葉紅笑道,一面謝過她。
門緒蘭有些意外,小扇子掩著下頜,跟另外兩個交換個眼神,才慢慢表達了遺憾。
“你不住在鎮遠侯府嗎?”一個姑娘乾脆的問道。
秋葉紅搖搖頭,笑道:“我家就在城裡,爹爹和我住著正好。”
小亭子裡又冷場了,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向外邊,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很快三個人開始討論夏日用的帕子上,繡的蘭花用哪種絲線更好,秋葉紅知趣的起身告辭。
門緒蘭沒有挽留。
秋葉紅前腳剛走,一個姑娘就舒了口氣,用手帕子揮了揮。
“緒蘭,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閑事了?”
門緒蘭只是一笑,沒有答話。
“不就是金夫人認得乾親,你這麼上趕著呢……”另一個搖著扇子笑道。
“我就是好奇……”門緒蘭輕輕笑道,一面將視線投向彎彎曲曲的小路上。
那個姑娘晃晃悠悠的走著,不時逗著身前身後蹦跳的黑狗,實在是沒什麼奇特之處啊。
過了午,已經陸續有人回程了,剩下的年經姑娘們多是散落在林子間,鋪上氈墊,坐著說笑,年長的夫人們則在亭子裡鋪設歪著歇午覺。
路上的人就少了,秋葉紅站在前院東瞅瞅西望望,也看不到顧媽媽的身影。
“喂。”景陽郡主從一顆樹後探出頭來。
秋葉紅回頭衝她笑了笑。
“那個,那些話我不是對你說的……”景陽郡主面色有些訕訕的,一手摳著樹皮,一面道:“我不是說你……”
說來說去也說不清自己的意思,乾脆一拍樹,道:“反正我只是瞧不順眼齊寶鳳,不是瞧不順眼你。”
秋葉紅臉上的笑瞬間燦爛了。
“你的意思是,我還能跟你做朋友?”秋葉紅笑道,揉了揉這癢的鼻子,打個噴嚏。
“你說呢,”景陽郡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樞著樹皮,順便踹了身旁的黃狗一腳,“滿院子,只有你和我帶著狗,我不和你玩還能和誰玩。”
秋葉紅哈哈笑了,點頭連連稱是。
“哦,原來是乾親啊。”聽了秋葉紅簡潔版的自我介紹,景陽郡主才恍然點點頭,面上又是好奇,“那麼說,你真的是獸醫?”
“對呀,你得了閑從藥蜜庫街上過,就能看到我,我就在前堂坐堂呢。”秋葉紅笑道。
“好啊,我有空就去看看,我還真沒見過怎麼給牲畜看病呢。”景陽郡主點頭道。
秋葉紅掩嘴笑了,道:“那你還是別看了,怪髒的。”
景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也別怕我,我跟你差不多,你有爹沒娘,我有娘沒爹,說起來是個王府,是個郡主,要不是太皇太后看我們家孤兒寡母的可憐,接濟著,一家子早混不下去了。”
她說這話,一面晃著腿,面上閃過一絲哀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秋葉紅拍拍她的手,道:“別想那個,如今你日子過得好就成了。”
又說了一時話,有馬車來接景陽郡主,再三約定有時候再見,二人告辭,秋葉紅沿著院子轉了一圈,包括讓多多狗也轉了兩圈,始終沒有找到顧媽媽。
這麼大的人了,難不成丟了?又或者自己先回去了?再沒這個道理的,秋葉紅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
游園會差不多結束了,人陸續告辭而去,秋葉紅只得求助金彩芝。
金彩芝叫過僕婦們問,卻沒有人知道。
“無妨,她總歸不能走丟了,你先回去,我留人在這裡等她,再沒有讓你四處去找的道理。”金彩芝一口回絕秋葉紅再找的建議,吩咐備車送她回去。
秋葉紅無法也只得這樣,心裡存著一絲僥幸,顧媽媽已經回家了。
“爹,顧媽媽沒回來?”一進門,院子裡只站著富文成,秋葉紅忙問道。
“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富文成不解的道,面目浮現一絲緊張,“怎麼?她出事了?”
秋葉紅搖搖頭將事情說了,富文成聽了二話不說,起身就讓外走。
“我去找她,要是此時出了什麼事,你可怎麼辦……”富文成身子繃得緊緊的,臉色發青。
秋葉紅失笑,又覺得不合適笑,忙斂容道:“再等等吧,金夫人已經派人找去了,再說她這麼大的人……”
話沒說完,街門被人推來了,像是被狗追的顧媽媽撲進來。
“顧媽媽,你去哪裡了?”秋葉紅不高興的說道。
真是的,看上去挻穩重的一人,也能讓人擔心。
再一看顧媽媽,秋葉紅嚇了一跳,半日不見,顧媽媽的眼腫的像核桃,整個人不能控制的抖個不停。
“你這是怎麼了?”秋葉紅和富文成都忙拉住她問道。
“小小姐……”顧媽媽拉住秋葉紅的手,哆嗦著嘴唇,忽的哇的大哭起來,噗通就跪下了。
秋葉紅和富文成不知所措,忙扯她起來。
顧媽媽死活不起來,乾脆抱著秋葉紅的腿哭,哭著哭著又猛地起來衝進屋子,對著富慧娘母親的牌位叩頭連連。
“她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了?”秋葉紅站在門口小心的探看,一面詫異的問富文成。
富文成也變得神色恍惚,呆呆沒說話。
“郡主,郡主,老奴,老奴不負所托,老奴不負所托啊,老奴今個終於為你訴了冤屈……老奴就是此時死了,也無憾了。”顧媽媽在堂屋中放聲大哭,一面說道。
秋葉紅嚇了一跳,郡主?怎麼又一個郡主,今日一天,冒出的郡主不少。
“爹,”秋葉紅只覺得自己面皮發緊,勉強擠出一個笑,看向富文成,“爹,你瞧,顧媽媽瘋了不成?對著娘的牌位說什麼呢。”
富文成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水,秋葉紅被他看的只覺得手腳發涼,不自覺的揪住了衣角,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慢慢的跪下了。
“小小姐,小的,小的不是您的父親……”
瘋了吧?都瘋了吧?秋葉紅想要笑一笑,卻是笑不出來。
門在這時又被人推來了,湧進來四五個陌生的婦人,隨手又掩住了門。
“顧媽媽……人在哪裡?”其中一個年長的婦人壓低的聲音問道,目光一進院子,就放在秋葉紅身上。
就像猛獸見到了獵物,秋葉紅此時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她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於是扶著門,開始大口大口的吸氣。
她就知道,她早就知道,事情不對勁,可是她覺得那都跟自己無關,富慧娘是富慧娘,秋葉紅是秋葉紅,秋葉紅能把富慧娘變成秋葉紅。
那些跟她無關的秘密,她並不打算知道,也希望永遠不會知道,又或者就算揭開了,也不過是一個落魄公子拐了貴族小姐的俗套故事。
原來是個郡主,郡主,還真不是一般的貴族小姐,不對,最關鍵的是……
“爹,你說什麼?”秋葉紅顫著聲音問道,一面伸手去拉富文成,想要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你快起來,你快起來,你是想要折女兒的壽不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聽我給你說
富文成沒有起身,他低著頭,肩膀微微的抖動。
哭了吧?他又哭了吧?
這個時候,哭有什麼用!
“爹,快起來。”秋葉紅用力的要把他拉起來。
顧媽媽在那幾個婦人進來後,就停止的痛哭,收拾了自己的情緒,此時站起來,從堂屋裡慢慢走出來。
“姑娘讓你起來,就起吧。”顧媽媽沉聲說道。
屋子裡外的光線一明一暗,秋葉紅扭頭看去,只看到顧媽媽閃著光的雙眼。
富文成果然站起來,秋葉紅只覺得手腳冰涼。
“這是,這就是……”來的幾個婦人呼啦啦的衝秋葉紅跪下了。
秋葉紅下意識的跳到一邊去了,誰也不看了,依舊看著富文成。
“爹……”她不甘心的又喊了聲。
富文成低著頭沒有看她,有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砸濕了腳面。
“小小姐,小的富文成,欺瞞姑娘實在是迫不得已……”
富文成開口說話,秋葉紅不待他說完就打斷他,抬手抹了下掉出來的眼淚,咬著下唇,梗著脖子道:“行了,不用說了。”
“姑娘還不知道?”來人問道,又走上前幾步,仔細端詳著秋葉紅,擦著眼淚道,“跟妙蓮郡主一個模樣……”
顧媽媽已經請她們起來,要往屋子裡讓,聽了這話,原本止住的眼淚又唰的流下來。
其他人也都掩面擦淚,院子裡一片抽泣聲。
“還沒告訴她,她年紀小,只怕受不了……”顧媽媽擦淚道:“張姑姑,快請裡面坐……”
被喚作張姑姑的婦人長嘆一口氣,看著秋葉紅欲笑而流淚,道:“姑娘別怕,咱們這就還你家去,日後……”
她的話沒說完,秋葉紅受驚的兔子一般,跳出屋內,啪的關上門。
院子裡的眾人愕然。
休想!休想!秋葉紅背靠這門,咬著下唇腦子裡反復只有這一個念頭。
“別嚇到她,”張姑姑嘆口氣道,拍了拍顧媽媽的手,“好好給姑娘說。”
顧媽媽點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輕輕上前拍門,“姑娘,你開門,聽我給你說……”
顧媽媽拍著門,眼淚朦朧,時光似乎又回到十七年前……
慶歷八年的夏日,也是這樣一個傍晚,她站在巍巍皇城內的慶壽宮內的一個殿門外,輕輕拍打著朱紅的木門。
“郡主,郡主,你快開門,聽我跟你說……”
“不聽,不聽……”門內傳出一個清脆的女聲,帶著幾分孩子氣,夾雜著濃濃的鼻音,“外祖母不要蓮兒,要把蓮兒趕出去……”
顧媽媽聽了忍不住笑出聲,繼續拍著門,笑道,“這叫什麼話,姑娘家大了,自然要嫁人的?哪能一輩子呆在外祖母家?”
門內頓時響起哭聲。
顧媽媽忍著笑,忙說道:“好了好了,平陽公主剛剛走了……”
屋內的哭聲立刻停了,門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只閃閃亮的眼睛。
“真的?”眼睛的主人問道,“娘不帶我走了?”
“是呀,”顧媽媽嘆了口氣,裝出傷心的樣子,“女兒這樣對待娘,娘自然傷心的走了。”
門立刻被打開了,一個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帶著幾分驚慌呈現在眼前。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說這話,她提著裙角邁出門,“我這就去給娘說……”
顧媽媽笑著拉住她,一臉慈愛,道:“我哄你呢……誰不知道我們郡主是敬父愛母……”
“那,怎麼剛來就走了……”妙蓮郡主一般遺憾,抬著頭往層層疊疊的宮殿中看,似乎這樣就能看到母親的背影。
顧媽媽臉色一暗,下意識的四下看了看,低聲道:“能進來一趟就不容易了……”
妙蓮郡主臉色也是一暗,最近這幾年,宮裡的氣氛變得十分緊張,尤其是今年,以住一年能見上兩會的兩個王爺舅舅,今年連過年時都沒能見到。
從小到大,如珍寶一般被外祖母當今的史太妃捧在手心裡,不知人間哀愁,不諳世事,但也生俱來的皇家子弟們的敏感,妙蓮郡主也知道也許好日子不多了。
這也是父母親急著要把她嫁出去的原因吧。
榮耀時極盡奢華,衰敗時豬狗不如。
妙蓮郡主玩弄著手腕上的一串紅珠,反復摩擦著那個不起眼的字,清,清,這不就是活生生在眼前的例子麼。
“蓮兒……”端坐在珠簾後的外祖母,史太妃帶著暖暖的笑,“你娘給你挑的人家你不喜歡,你來看看,外祖母給你挑的人家可好?”
一層層的珠簾掀開,舉著散發著香氣的紅燭的宮女們也都笑著圍上來,照著攤開在桌面上那張惟妙惟肖的畫像。
畫像中那英俊的兒郎執卷凝思,直教多少女兒一見傾心。
“……那次宴上,讓我們蓮兒紅了臉灑了酒的人,可是他?”史太妃攪著羞紅了臉的妙蓮郡主,笑倒在軟塌上。
宮燈明亮,宮女如雲,宮設華貴,滿目的寶貴耀眼在那小女兒含羞一笑中失色。
“門家小兒郎,一株青玉立,千葉綠去委……”顧媽媽喃喃念出這一句詩。
“別給我念詩,我不懂。”秋葉紅不耐煩的皺皺眉,“你就說吧,這個門家小兒郎是死還是活?你們打算把我弄到哪裡去?”
顧媽媽回過神,用手帕擦了淚,神情裡竟帶幾分惡狠狠,道:“他縱然活著,姑娘,也就當他死了。”
“哦?”秋葉紅挑挑眉毛,該上演苦情戲了吧?
顧媽媽轉身從自己的箱子裡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張用帕子包的好好的紙,小心翼翼的捧到秋葉紅眼前。
發黃的紙張,漂亮的蠅頭小楷。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秋葉紅勉強認全,念了一遍。
這妙蓮郡主寫的?還是抄的?原諒她秋葉紅沒有文化,能看懂意思就不錯了。
“史太妃被圈禁了,王爺被流放了,大將軍被處死了,牽連九族,長公主雖然被赦免,但一尺白綾隨著大將軍去了……我和妙蓮郡主,人前連哭也不敢哭,趁著天黑背了人,在自己屋子裡祭奠……”顧媽媽說著說著,想起當初的情景,心如刀割,又放聲大哭起來。
果然如此,自古男兒多薄幸,何況潛力股變成垃圾股,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那後來呢,你們被趕出了?”秋葉紅接著問道。
她的語氣過於生硬了,就好像問的是與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痛哭的顧媽媽有些呆滯的看了她一眼。
“是我們,”顧媽媽糾正她,慢慢的收起眼淚,咬著牙道,“趕出來?趕出來倒也好了……妙蓮郡主原本也是要隨著長公主和大將軍去了……無奈那時候已經懷了你……”
秋葉紅扯片嘴角……是富慧娘,不是我。
“為了你,郡主也是忍了,不管那負心的白眼狼如何作踐……不管那狐媚子如何指桑罵槐……說死了她也是門家的長媳,你也是門家的嫡女……”顧媽媽咬牙道。
門家的嫡女,秋葉紅苦笑一下,眼前自然浮現那位門小姐,怪不得那一日顧媽媽如激動……
“誰知道,那狠心的挨千刀的白眼狼,竟然能下毒手……“顧媽媽幾乎咬碎了牙。
意外的被允許出門進香,妙蓮郡主顧不得懷著七個月身孕,要去超度父母,也為腹中的胎兒祈禱,卻不料回程中,遇到那窮凶極惡的山賊……
“說不定真的是山賊呢?”秋葉紅打斷她,饒有興趣的猜測道。
“不可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巧合!”顧媽媽猛地站起來,“郡主是祭拜去了,那些日常的首飾我都包起來隨身帶著,郡主穿的是素衣,咱們坐的是最普通的馬車,要不是文成兄弟領了長公主的囑托,一直在左右守護郡主,咱們……”
“證據呢?”秋葉紅淡淡道,“你們也沒有證據是不是?所以才隱名埋姓流亡至今?”
顧媽媽頹然坐下,掩面流淚,“就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這個挨千刀的白眼狼,偏會的做戲,哄騙了所有人……明明是殺人的凶手,偏偏被冠上了深情大義的帽子……”
門家小兒郎,突遭愛妻遇難,一屍兩命,傷心欲絕縱身跳下懸崖,要隨著妻子一同去了,虧得是身邊人眼疾手快,抓住了衣角,保住了性命,卻折傷手臂,以至於殘疾,自此後,便有了個渾名半邊門。 先皇感念其深情大義,多賜安慰,門家小兒郎愛妻情深,重金雇人下萬丈深淵,求的愛妻殘存衣物,大殯發喪,祖墳中安置妙蓮郡主衣冠塚,立誓不續弦,至今無子,只有妾生三女。
“好,照你這麼說,這門家小兒郎真可謂唱念做打俱佳啊,絕對的偶像派加實力派。”秋葉紅笑道。
顧媽媽猛地站起來,提高聲音喚了聲:“姑娘!”
秋葉紅斂容低頭。
“這世上沒有做不穿的戲……”顧媽媽沉聲道,“他哄騙了太皇太后老人家這麼多年,撈取了無數榮華富貴,倒忘了自己欠下的債,如今,也該算一算了。”
“那你要我做什麼?”秋葉紅抬頭看著她,淡淡道:“沒有證據,在深情大義的神壇上坐了這麼久,豈是你一張嘴說拉就能拉下來的?而且……”
秋葉紅咧嘴一笑,“相比起來,咱們這死人復生,只怕才是更叫人懷疑呢。”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4:31 A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28 04:41 AM 編輯
第一百二十章 你保重我去了
顧媽媽一愣。
“他,他敢!”顧媽媽漲紅臉道。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這件事抖出來,關係的是他的生死,他不拼了才怪呢,更何況,依你說來……”秋葉紅站起來,摸著下頜來回走了幾步,“此人唱念做打俱佳,當年先皇肅敵清黨也好,如今史太妃重新翻身洗冤雪恥也好,這截然相反的局面中,他都沒有受動任何牽連,反而均能坐享富貴,這樣的人,必非凡人啊!”
顧媽媽被她說得愣了,怔怔道:“可是,鐵證……”
“顧媽媽,什麼鐵證?你,我?”秋葉紅指了指自己的鼻頭,又一指門外,“哦,對了,還有我爹……”
這個爹字一出口,她的神情一暗,低頭吸了吸鼻子,抬頭正容接著道:“這個更糟……”
“可是,我活著,我活著,她們都認得我,我一直跟郡主在一起……”似乎真的面對質問一般,顧媽媽額頭上一層汗,急急的辯解道。
“現在關鍵是,她……”秋葉紅看了看堂中的牌位,上面只寫了一個郭字,這個是妙蓮郡主的姓氏吧,“關鍵是我娘,她沒活著。“
顧媽媽由乍喜中冷靜下來,事情來得太突然,直到現在在她的腦子還亂呼呼的,只道苦盡甘來,冤仇得報……
“姑娘的意思是,他會不承認?“顧媽媽沉聲道。
“他肯承認才怪呢。”秋葉紅點點笑道,“說不定反而要誣陷你謀財害命呢。”
“他敢!他敢!”顧媽媽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他連出身宗室的嫡妻都敢殺,還有什麼不敢的?”秋葉紅淡淡道。
顧媽媽頹然坐下,只覺得渾身冰涼,手腳也忍不住發抖起來。
“有太皇太后在,太皇太后信的……”顧媽媽猛的站起來。
秋葉紅抿了抿嘴,又來回走了幾步,道:“這個也說不准……目前她老人家乍見這個親人,狂喜之下自然信了你,但日後呢,俗話說三人成虎……顧媽媽,最關鍵的是,妙蓮……我娘她沒活下來……”
顧媽媽徹底崩潰了,軟軟的坐下來,從嗓子裡發出一聲嗚咽。
史太妃是什麼人,她曾經隆恩盛寵,一日連升三級,穩坐後宮貴位,讓三千粉黛無顏色,卻又在最盛極時而驟然衰敗,三子一女接連命喪眼前而不能救,如同困獸囚禁冷宮深院十三年,忽又一朝翻身,扶持親孫登位。
這樣的人,是說人言聽人言的麼?
“如果這件事挑明了,門家小兒郎一定會死咬嘴不鬆,說你是謀財害命,說我是冒牌貨……”秋葉紅一面想一面說道,眉毛擰成麻繩。
冒牌貨這個詞聽在顧媽媽耳裡,讓她渾身打個寒戰,驚恐的看向秋葉紅。
眼前這個小姑娘並沒有注意自己的神情,而是用手摸著下頜,聚精會神的想著什麼。
“哦還有,別指望這些首飾,還有這首詩……”秋葉紅看向她提
顧媽媽受驚,猛的移開視線。
“人言兩張嘴……”秋葉紅搖頭頭道,“且不說這個假設,就說又找到了種種鐵證,比如當年門家的侍女啊小廝啊,能指正他當年的惡行……這個,他的惡行人前有看到嗎?”
顧媽媽已經張口無言,頹然的搖搖頭,“我跟郡主身邊的人都被他找個借口打發了,身邊都是他家的人,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想,我都隱名埋姓這麼多年,怕他認不出我來,你說,他還能留下活口等著被指證……”
“就是說啊,”秋葉紅一攤手,嘆了口氣,“先不說這個,就假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老小子栽了,不認罪不成了,真相一公布,全天下可都要嘩然了……到那時,出氣了報仇了,但不一定算好事……。”
“怎麼說?”顧媽媽已經無法思考了,只能跟著秋葉紅的思路走。
“假作真時真亦假,只怕群眾接受不了這個真相,感覺自己被耍了,這樣,群眾為了避免覺得自己是個傻蛋,就一定會找借口為自己開脫,或者尋找別的焦點轉移視線……這個時候,門家小兒郎一定人脈不小……”秋葉紅征求顧媽媽意見。
顧媽媽愣愣的點頭。
“這個時候,這些人一定會抓住機會,就算救不得門家人,也一定要給咱們添堵,讓咱們不自在,比如,他們會說……”秋葉紅咬咬下唇,事到如今,一定要把所有能考慮的都考慮到,“他們會說,我喊了這麼多年,一定跟我娘有不得不說的事……說不定這爹是親爹……”
“放肆!放肆!誰敢!誰敢!”顧媽媽跳起來,漲紅了臉。
秋葉紅聳肩,道:“人家命都沒要了,一輩子處心積慮的事都泡湯了,自然要拖個墊背,什麼話說不得?這個是人的正常反應,無足為怪。”
顧媽媽又一次頹然坐下了,喃喃的只說我沒用我沒用就沒法子了……她猛的抬眼看向秋葉紅。
這個姑娘淡然的站在那裡,天色已經黑了,室內沒有點燈,夜色將她整個罩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姑娘……姑娘……”顧媽媽撲過去,抱住她的腿,“你要為你娘報仇,你要為你娘伸冤,那是你的位子你的榮耀,你要拿回來,你要拿回來啊……你娘這一輩子冤枉啊……”
顧媽媽放聲大哭,驚喜過後,身上的汗冷卻下來,只覺得徹骨的寒。
一雙溫軟的手拍了拍她的濕透的後背。
“嗯,那是自然,這世上哪有只占便宜不吃虧的事。”秋葉紅說道,一面將她拉起來,“我倒想到了一個法子。”
顧媽媽大悲之後又大喜,此時早忘了那些規矩,一把抓住秋葉紅的手,顫抖著只能喊姑娘。
“我想,這就跟打牌一樣,咱們出牌,對方自然才會出牌,想對策,並且咱們打的還是明牌。”秋葉紅拍著她的手,道,“不如,咱們乾脆不出牌。”
“不出牌?”顧媽媽一頭霧水。
“我想所謂的報仇,不一定是肉體上的打殺。”秋葉紅笑嘻嘻的說道,“人生的最大苦,你知道是什麼唄?”
這都什麼跟什麼,這姑娘說道怎麼一跳一跳的,顧媽媽已經能夠懵了。
黑暗裡看著這個姑娘眼睛閃著光。
“佛曰人生三大苦: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其中,最折磨人的,自然是求不得,那門家小兒郎賣妻求榮嗎?咱們就拿走他所求,讓他還不知道為什麼,豈不更好?”
顧媽媽有些轉不過彎,愣愣問道:“怎麼拿?”
“這個,留給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吧,”秋葉紅嘆了口氣道,“我想,她大概已經開始想咱們剛剛想的問道了。”
顧媽媽打個寒戰,距離她見到太皇太后已經將近兩個時辰了,大家都該由最初的激動冷靜下來了。
果然是太冒失了……
“姑娘……”顧媽媽噗通又跪下了,伏地嗚咽,“姑娘,老奴……”
“媽媽,快起來吧,咱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秋葉紅苦笑一下,將她拉起來,“咱們都好好的,你不是說了嗎,咱們以後就要過好日子了。”
顧媽媽眼淚如泉湧,哽咽著猛點頭。
“來,時候不早了,再等下去,有些事就更不好說了。”秋葉紅擠出一絲笑,點燃了屋內的燈火,“來,顧媽媽,給我梳頭,去見我的……姥姥娘去……”
梳鬅頭,不插任何朱釵,只綁著幾個紅繩,換上一件洗得發白的水紅印花褙子,秋葉紅站在燈下,被顧媽媽端詳。
“像嗎?”秋葉紅看著顧媽媽發怔的樣子,抿嘴一笑道。
顧媽媽怔怔的點頭,喃喃的道:“像……像極了……”
說著話,眼淚又滿了眼眶,她低下頭,用手去擦。
“那,走吧。我想我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了。”秋葉紅抿著嘴微微抬著頭四下看了眼,只覺得鼻頭髮酸。
“姑娘。”顧媽媽在後遲疑一下,叫住她,低聲道,“姑娘,這畢竟是一件大喜事,怎麼姑娘,好像……。”
這一去,必是一步登天了,往小了說就是郡主,往大了說,冊封個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
雖然還有幾道關要過,但對於任何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做夢夜夢不到的喜事。
太皇太后是曾外祖母,皇帝是舅舅,就是高興的發瘋了在世人眼裡也是合常理的。
“兩年前……”秋葉紅沒有轉身,手扶在門上,說道,“我大病了一場,再睜開眼,已經是我今生最大之喜,人生得此一喜,我知足了。”
顧媽媽似懂非懂,秋葉紅打開門,屋內的燈光霎時鋪在院子裡。
富文成蹲在屋角的角落裡,多多狗一直焦距不安的來回走動,幾個婦人都散坐在院子裡,低低的說話,見她們出來了,都站了起來。
“讓各位媽媽久侯了。”秋葉紅衝她們施禮。
“可不敢當。”眾人忙還禮,“姑娘,咱們這就走吧?”
秋葉紅點點頭,說了聲好,於是眾人忙擁著她往外走。
顧媽媽自然跟著,富文成也是要跟著去,不過他另有地方被安排。
他是外男,再也不能隨意見到秋葉紅了。
多多狗焦躁不安的叫了兩聲。
“哦,還有我的狗。”秋葉紅回身說道。
幾個婦人忙應了聲是,自有一個牽起了多多狗,多多狗很有眼色的沒有咧嘴去咬,搖著尾巴就跟上了。
“爹。”到了門口,秋葉紅又停了腳,轉過身。
一直低著頭在後的富文成被這一聲爹喊得抬起頭,滿目淒涼。
“爹,”秋葉紅看著他,在眼淚掉下來之前,低頭跪下了,“我謝你教養之恩,愛護之情。”
說罷不待富文成反應過來,就連叩了三個頭。
“慧娘……”富文成哽咽出聲,情緒再難以自制,掩面哭泣。
“爹,我去了,你保重。”秋葉紅抬起頭,眼淚順著臉頰不斷流下,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又叩了一個頭。
自此後,沒有機會再行此大禮,自此後,再無父女之份。
“姑娘,”顧媽媽也不知道怎麼了,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忙上前拉她起來,“走吧。”
秋葉紅點點頭,再看了一眼富文成,轉身走出了門。
夜色裡,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沿著街道快速而去,幾聲犬吠後,巷子裡又恢復了寧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曠工了
華燈初上,京城的夜生活也隨之拉開序幕。
人來人往燈火輝煌的街道上,這兩輛馬車毫不起眼,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過汴河州橋,就馳上了了御道,一直向宣德門而去。
顧媽媽坐在車內,隨著車身的晃動,只覺得心跳如鼓,緊緊握在身前的雙手也滿是汗水。
“媽媽。”秋葉紅喊了聲。
顧媽媽受驚一般哆嗦一下。
秋葉紅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道:“顧媽媽,你別被我幾句話嚇到了。”
顧媽媽嘴角下沉,反手握緊了秋葉紅的手,原本就沒停過的眼淚又要掉。
“我說的只是旁觀者可能想到的,至於咱們……”秋葉紅看著她,握了握她的手,“至於你,你問心無愧,什麼都不用想,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句話說出,並沒有收到意料中的安撫作用,秋葉紅覺得自己的手猛然被抓緊了一下,下意識她皺了皺眉頭。
“顧媽媽。”秋葉紅提高了幾分聲音,“你是為了郡主一片忠心,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到,雖然說假作真時真亦假,但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
“我對郡主一片忠心,絕無半點私心……”顧媽媽跟著她的話,喃喃幾句,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散亂的雙眸慢慢有神,看向秋葉紅,“對,我對郡主一片忠心,絕無半點私心,天地可鑒!”
秋葉紅衝她笑著點點頭,看著她好歹是恢復正常了,轉過頭,接著敲自己心裡的鼓。
說的是,真的假不了,這假的可怎麼變成真的呢?
雖然披著真的肉身,但內在靈魂卻是換了,說死了也只能算一半真吧?
俗話說做賊心虛可真不假,她這心裡還真不踏實。
唉,這叫什麼事啊。以前報怨老天爺給選擇的日子太苦,好嘛,這一眨眼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這日子過得太好,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得到了必然要付出,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
“姑娘?”顧媽媽察覺她的異樣,面目就浮現了一絲笑。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也是強撐著做了一副大人的模樣,瞧那小臉白的,都沒了血色。
“姑娘,你回家了。”顧媽媽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搖了搖,“是你的至親,你的家。”
秋葉紅衝她勉強笑了笑。
一陣夜風吹過,微微掀起簾子,秋葉紅眼角的餘光看到明亮的燈火映照下,夜色濃黑的綠蔭之中,露出一棟棟黃屋頂,乍一望猶如天府仙殿。
這裡是她的家?!秋葉紅扯了扯嘴角,可是發達了,她秋葉紅八輩子貧農,回到古代當上了皇親國戚。
不知道又走了多遠,馬車的速度放慢了,繼而停下來。
秋葉紅的心也跟著停跳了了一下。
“姑娘,到了。”車簾被掀開了,有兩個婦人伸出手。
顧媽媽當先自己下去了,秋葉紅這才起身,伸手搭住其中一個婦人的手,踩著鋪著錦墊的腳凳,走下來。
宮燈下可見眼前是一處院落,此時兩扇大門開著,一眼能見裡面參差數十間屋,院內燈影重重,一式的清堂瓦舍,並不見烏壓壓的宮女太監。
皇帝家人住的房子,跟富家太太的差不多,這一乍一看,還不如鎮遠侯家的。
“姑娘,請。”婦人低低的聲音說道。
秋葉紅忙收起胡思亂想,邁步而進,身旁緊跟著顧媽媽。
林黛玉初進賈府也就是這樣吧。
抬步邁上台階,幾個婦人快走幾步,打起軟軟的紗簾,秋葉紅低著頭進了屋子,還沒來得抬眼溜看,就聽一陣腳步響,淡香撲鼻,一把就被人摟進懷裡。
“我的兒……”沙啞的哭聲頓時響起。
屋內響起一片跪地聲,以及哭泣聲。
秋葉紅只看到眼前的檀色底子緞子面褙子,這是一個典型的上年紀人的懷抱,軟綿綿的一團,來人帶著一個赤金圈,秋葉紅被她一撹,鼻子一頭撞在金圈上。
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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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放亮時,藥蜜庫門前,一如既往的開始有人進出,幾個伙計打掃完室內最後一處,就見小玉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小玉姐兒,睡過頭了吧?”伙計們笑道。
“不是,不是,”小玉擺著手,喘著氣,“慧姐兒來了沒?”
伙計們你看我我看你,搖搖頭。
“你們日常不都是做伴一起來的?”有伙計問道。
“可是奇怪了,我今個等了好久,她都沒有叫我,我到她家裡看,門都鎖了,我以為她先來了呢。”小玉一口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王華彬打後堂邁進來,袖子半挽著,聽見了,皺了皺眉頭。
“門都鎖了?”他問道。
伙計們恭敬的叫過師父,都忙散了。
小玉點點頭。
“昨日她告假……”王華彬說道,“昨晚她莫非沒回來?”
小玉撓撓頭,道:“我家在裡頭,我沒注意……”
王華彬聽了沉默一刻,擺擺手讓她進去了,交代給伙計一個藥方,又看了幾個問診,日漸正午。
秋葉紅沒有來,倒等來了找她的人。
“景陽郡主?”王華彬看著眼前穿著粉紅色繡牡丹花交領衫的姑娘,皺眉道。
景陽正好奇的四下看,一面不自覺的拿起手帕輕輕掩了掩鼻子。
“王先生……”她嘻嘻笑了笑,“那個,慧娘怎麼沒來?她不是說在前堂坐診呢?”
“她今日沒來,景陽郡主,她昨日可回家了?”王華彬問道。
景陽郡主有些意外,瞪大眼道:“沒回家?我不知道,我走的比她早。”
“家門都鎖著呢。”王華彬說道,一面皺眉來回走了幾步,“景陽郡主,勞煩你去鎮遠侯府問一問,她要是在,你就對她說,我可只准了她一日假,這無故曠工,我藥蜜庫還沒這先例。要是不想幹了,早點說一聲。”
景陽郡主愣愣的哦了聲,這個老板,可真夠嚴厲的。
景陽郡主又匆匆趕到鎮遠侯府時,金彩芝正在花園裡逗魚,就在水邊石頭上,鋪了一塊錦墊,身旁有陳二小姐和陳三小姐說道,不遠處,婆子抱著粉嫩的孩童路哥兒賞花。
“我著人親自送回去的。”金彩芝坐直了身子,長長的眉毛也微微縱起來。
“許是出門了?”陳三小姐說道。
景陽郡主搖頭說不知道。
“來人,去問問,昨日可是有人等到慧娘的那個媽媽沒?”金彩芝想到什麼,喚人說道。
身邊的丫鬟立刻應聲去了,不多時帶了個婆子來。
“慧娘的媽媽?怎麼了?”景陽好奇的正在問。
“回夫人,沒有等到,我們都把院子找遍了……”一個婆子說道。
“回夫人,送姑娘回去時,家裡也沒有那個媽媽……”另一個婆子也忙說道。
金彩芝神色凝重起來,手裡轉著一根柳條,思索起來。
景陽還想說話,被陳三小姐擺擺手使了眼色。
“夫人,夫人……”有婆子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喘氣施禮道,“侯爺說,宮裡傳了話,要夫人你進宮一趟。”
“進宮?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金彩芝站起身來,一面問道。
婆子搖頭,金彩芝也就不問了,帶著丫鬟就回了屋子,更衣的同時,傳了管家過來,吩咐派人去找,去問。
“務必給我找出來,看昨晚有人出城沒有,打聽四鄰,可有什麼異常動靜……”
管家隔著門連連應聲。
這人還能從她金彩芝眼皮子下丟了不成?可是見鬼了!
“她如平安就罷了,也別說我找她,若是……”金彩芝裝扮了,走出屋子,對著管家道,“不管是誰,不管是哪裡,該打就打,該砸就砸。”
管家點頭連連,金彩芝這才出車向皇宮而去,進了宮往常一樣直接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寢宮。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4:52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借你的妹妹
見到金彩芝,皇后宮裡的大宮女佩蘭也嚇了一跳。
“夫人,怎麼突然來了?可是家裡……”
佩蘭是徐家的家生子,跟著皇后娘娘嫁過去的。
金彩芝頓時愣了,“不是娘娘喚我進來的?”
“皇后娘娘一大早就跟淑妃、媛妃升平樓聽戲去了。”佩蘭愕然道。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門外有人說笑著進來了。
“我說站了半天也沒接到夫人,就知道到這裡來了。”
金彩芝與佩蘭忙轉頭去看,見來者穿著統一的宮女服,笑顏盈盈,雙十年紀。
認得是太皇太后宮裡的鳳儀女官。
“我就說傳話的人定是說錯了,”她接著笑道:“侯爺夫人一定是直接到這裡來了。”
金彩芝就明白了,有些意外,與佩蘭對視一眼。
“是太皇太后請夫人來的。”女官瞧出她們的疑惑,便笑了,一面做個請的姿勢。
太皇太后自皇帝登位後,就一心靜養,基本上連宮妃們的日常例行問候都免了,偶爾見見皇帝和皇后,不是逢年過節,她們這些外命婦更是難得一見。
怎麼今日突然想起見自己了。
雖然心中猶疑,但金彩芝面目自然不顯,忙笑著應了,一面賠罪,讓太皇太后久等。
這邊金彩芝與女官才離了,佩蘭就忙向升平樓去了。
從皇后的坤儀宮,到太皇太后的慶壽宮,有一段距離,正值盛夏,後宮美景遍地。
不過金彩芝可沒心情觀賞,而是有一搭沒一搭跟這個女宮說話,只可惜這女官嘴嚴的很,笑著三岔兩岔就岔開了,這皇宮裡面的人,都是人精,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可是有譜的很,金彩芝也就不問。
宮女通傳了,金彩芝就進了慶壽宮的正殿,進屋就忙低頭施禮,只看到正中的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滿頭銀髮的太皇太后,另一個年輕些,沒看清模樣。
“起來吧。”太皇太后的聲音一貫的慈愛柔軟,可以想像年輕時有怎麼的好嗓子,“賜坐。”
就有小宮女立刻端了錦凳來。
金彩芝再三謝過,才挨著一角坐下了,抬頭才張口要說話,就噎住了。
太皇太后穿著一成不變的褐色褙子,梳著端莊的海棠鬢,戴著一只金菊點翠折枝發簪,年紀雖然已近古稀,但面相端莊,越發顯得貴氣。
太皇太后的模樣,金彩芝見過了,今日也沒什麼稀奇,讓金彩芝失態一下子站起來的,是那個坐在太皇太后身邊的人。
上著淺紫折枝花卉褙子,下穿白色百褶裙,桃心鬢,金絲珠簪,面帶淺笑,梨渦微顯,神情看上有一絲別扭,脊背坐的很直,雙手放在膝上,緊緊握著一塊水藍手帕子。
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金彩芝站起來,微微張著嘴看向人。
富慧娘?她的嘴唇微動,喃喃自語。
“是。”那個人竟然站起來,點頭應了。
金彩芝的後背立刻出了一層汗,她想到了很多事,很多已經發生過的事,那些事雖然過去了,但時間都不太久……
那個時候,自己不過是一個喪父喪母娘家沒人,靠著長輩多年前的一句戲言,死乞白賴到人家當兒媳婦的人,一個任誰都能踩上兩腳的小人物。
不至於就入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法眼了吧?
有些事……敗了麼?
“夫人,沒經你同意,借了你的妹妹來陪我這個老人家說說話,你可別見怪。”太皇太后呵呵笑了,一面拍了拍也已經站起來的秋葉紅的手,“去,給你姐姐陪個不是……怕是急的快要將京城都要翻過來了……”
秋葉紅帶著幾分還沒有掌握好力度的笑就下來了。弓身施禮,道:“出門沒給姐姐說一聲,讓姐姐擔心了……”
金彩芝沒讓她真拜下去,伸手就挽住了,神情已經恢復正常,笑道:“可是呢,人都知道你是我妹子,一大早就跑家裡衝我要人,我還正沒法子交代呢。”
二人抬眼眼神相撞,旋即又都移開了。
客套過後,又各自坐下,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閑話,太皇太后終於說到正題了。
“我這幾年年紀大了,總想著年輕時候的事……”太皇太后倚在交椅上,神情有些萎靡,嘆了口氣,“我這一輩子,沒福氣,盡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金彩芝立刻又站起來了,低著頭拿著帕子擦眼。
一旁的秋葉紅立刻學了她的樣子。
“尤其我那可憐的蓮兒……”太皇太后眼角滾下幾滴淚,“這些日子我日日夢到她在我跟前哭……”
“太皇太后節哀……”金彩芝哽咽道。
秋葉紅倒沒照搬學了這句話,就把手帕子貼在眼上不拿開了。
“我想這是蓮兒這孩子向我訴苦呢,也算是活了一世,膝下也沒留個人……”太皇太后拿著帕子擦了淚,換了個姿勢,話鋒一轉道;“我越瞧越覺得跟你這個妹妹有緣,有了個念頭,所以叫你進來商量一下。”
金彩芝心裡已經猜到了,只覺得心裡擂鼓一般,她不敢看秋葉紅,衝著太皇太后笑道:“娘娘,這話可折煞金彩芝了。”
“我想,將你這個妹妹過繼到妙蓮郡主名下,你看可使得?”太皇太后緩緩說道。
“娘娘,這是她的天大的福氣。”金彩芝大喜,一把扯了秋葉紅就跪下了,“謝娘娘。”
秋葉紅被她扯得太猛,跪下來磕的膝蓋疼,低著頭只咧嘴,不敢含糊忙跟著俯首說謝。
“快起來。”太皇太后忙道:“坐下說話。”
小宮女立刻出來將二人摻起來,坐下了。
“她年紀小,又嬌慣了些,什麼規矩都不懂,沒成想竟能入了娘娘您的眼……”金彩芝帶著幾分忐忑不安,笑著說道,一面又看秋葉紅,“你以後可要學著點,不可再肆意行事……”
秋葉紅站起來應了聲。
“我還沒給皇帝說,你先帶她回去,也就這幾天的事。”太皇太后含笑道。
金彩芝明白她的意思,忙應了,這才施禮告退,秋葉紅自然也跟著出來了。
她們一離開,就有一個年長的女官進來了,四周的宮女立刻就退下了,並掩上了房門。
“娘娘,這是昨夜至今收上來的……”女官低著頭將一沓子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捧了上來。
太皇太后懶懶的倚在椅子上,垂著目似是困了,並沒有接。
室內靜謐之極。
“燒了吧。”太皇太后慢慢睜開眼,淡淡道:“就是她了。”
那女官應了聲,喚過宮女,取了火盆,就當著太皇太后的面,將手裡的一沓子紙張投了進去。
火舌騰起卷了,吐出一片灰末。
“娘娘,那跟著的兩個人……”女官低聲請示道。
一面看太皇太后慢慢起身,忙伸手扶了。
“那兩個人,好好安置了吧。”太皇太后淡淡道。
女官應聲,不再多言扶著她轉向後殿。
這邊金彩芝和秋葉紅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慶壽宮,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才出門就見皇后娘娘帶著人神色不安的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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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書有兩個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玩的就是心跳
“怎麼?”皇后娘娘見了金彩芝,劈頭就問。
金彩芝忙施禮後,才笑道:“沒事,太后娘娘問我如何做的菱粉糕,說是上次在你那嘗了,覺得好,讓宮裡做了幾回,不滿意,這才叫我來問問。”
皇后細瞧了她的神情,才微微鬆了口氣,目光就落在秋葉紅身上。
“這就是我上次給你說過的,乾妹妹慧娘,帶進來叫娘娘瞧了瞧。”金彩芝伸手拉過秋葉紅,笑道。
“皇后娘娘。”秋葉紅低頭行禮。
你的乾妹妹給太后瞧什麼勁?八竿子打不著。
皇后娘娘眼中又是驚異又是想笑,知道這不是說話的時候,便也跟著點頭笑了。
“果真好,怪不得夫人掛在嘴邊上。”娘娘笑道,一面從手上褪下兩個金鑲珍珠手鏈。“以後就是一家人,別見外才是。”
秋葉紅低著頭大禮道謝後,才伸手接了。
雖然滿心疑惑,但知道今日也不能問,又說了幾句話,金彩芝便告退了,帶著秋葉紅穿過幾道宮門,就來到車前。
有兩個面生的宮女站在車前侯著,見她們過來,施禮問好。
“你們是?”秋葉紅看了她們兩眼,問道。
“太皇太后娘娘讓過我們過來伺候姑娘的。”兩個宮女笑呵呵的答道。
“上車吧,”金彩芝說道,看了秋葉紅一眼,示意她有話回去再說。
秋葉紅微微皺著眉,慢慢的伸手扶著一個婆子,一面問道,“不知道我的那個媽媽可是先回去了?”
“姑娘的媽媽?”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均搖頭,道:“姑娘也帶著媽媽來了,我們並沒有看見。”
秋葉紅已經踩上錦凳的腳就不動了,轉過頭看著那兩個宮女,嘴裡重復道:“你們沒見……?”
金彩芝已經坐進車裡,見狀伸手拉她,“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也不遲。”
不遲才怪!
“不好,忘了這個了。”秋葉紅低呼一聲,轉身就向來的方向奔去。
“別亂跑!這裡可不能亂跑。”金彩芝驚訝變色,一疊聲催那兩個宮女快去跟上,自己忙忙的下了車,看秋葉紅已經跑沒了影。
“夫人。”站在車前的兩個婆子嚇得心驚肉跳,不知道她們是走不還是跟著也跑去。
這孩子……金彩芝站在車旁嘆了口氣,擺擺手道:“在這裡等等吧。”
顧媽媽在這裡坐了多時了,桌上的一杯茶已經變涼了。
對面的蘇媽媽的眼睛已經紅腫的不能看了。
屋門此時被推開了,一個女官捧著一茶盤進來,上面擺著一茶盅。
蘇媽媽下意識的就站起來了。
“顧媽媽,太皇太后賜你的。”女官含笑道。
“謝太皇太后恩典。”顧媽媽正了正衣裳,跪地叩頭謝恩,高舉著手接過茶盅。
蘇媽媽的眼淚唰的又下來了,抖了半日的嘴唇,只喃喃道,“你何苦回來……”
顧媽媽已經站起來了,聽見了正容道:“蘇大姐,這話就不對了,我苟活至今,還不是為了今天,今天,我算是心安了,我早該去伺候郡主了,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離開我這麼長時間……”
說著話,眼淚掉下來,面目一片欣喜。
蘇媽媽嘆了口氣,終是無言,轉過臉去。
顧媽媽拿帕子擦了淚,又整整衣衫,伸手端起茶杯就送到嘴邊。
“且慢。”門外有人高聲說話,同時伴著急促的腳步聲,又一個女官喘著氣衝了進來。
屋內三人一驚,有點不知所措。
“顧媽媽,你怎麼還在這裡?”剛來的女官平息呼吸,面上帶著幾分不滿,“你家姑娘到處找你,就等著走了。”
蘇媽媽瞬時面上狂喜,一把抓過顧媽媽手裡的茶盅,抖著手扔在桌子上。
“我家姑娘……?”顧媽媽似是一臉不信,喃喃道。
“是啊,快些去吧,盡讓人等著你,像什麼樣子。”女官含笑說道,推著呆傻掉的顧媽媽就出去了。
幾個宮女躡手躡腳的捧著熱水銅盆魚貫進了慶壽殿偏殿的門,不多時又魚貫而出,動作流暢輕巧,不聞任何嘈雜聲。
太皇太后坐在榻子上,一面抬手輕輕的接過身旁伺候的宮女捧上的粉盒,拿著棉棒,輕藮細紛,勻勻在秋葉紅臉上抹開。
“你的眼不如你娘的好看……”她一面看,一面含笑道:“瞧,這一哭就越發顯得腫了……”
秋葉紅嘴一塌,看樣子又要哭。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笑道,輕輕拍了拍她的面頰,“都是曾外祖母不對,讓我們慧娘受了委屈才哭。
“慧娘不委屈……”秋葉紅抬起臉認真說道;“娘在的時候,娘不在以後,慧娘都沒受過委屈,原本以為沒了親人,卻不想還能有今日,要說委屈,是娘委屈了,是曾外祖母委屈了……慧娘前有娘呵護,如今又有曾外祖母關懷,何談委屈……”
太皇太后的眼眶濕潤了,點著頭道:“好,好孩子……“
“有些人失去了才知道什麼叫失去,慧娘長這麼大沒享過福,卻也沒受過罪,太皇太后,我娘過世的早,慧娘僅有的也只有他們,他們是娘對慧娘愛護的延續,有他們在,讓慧娘覺得,在這世上,不孤單……。”秋葉紅跪在她的榻子前,扶著太皇太后的腿,慢慢說道。
眼淚一滴一滴的下來,很快就打濕了太皇太后的衣裳。
有溫暖的軟軟的手掌輕輕撫過她的肩頭,在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又哭了,你曾外祖母我眼都花了,可不能一邊又一邊的給你理妝。”太皇太后帶著笑意的話響在耳邊。
秋葉紅只覺得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終於能往下放一放了,這稍微一放,嗓子裡騰出一點空間,頓時火辣辣的疼起來。
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起來,這次流的真心實意。
看著秋葉紅退了出去,太皇太后慢慢的嘆了口氣。
“你覺得怎麼樣?”她低著頭撥弄著手裡的苶蓋,問身旁站著的蘇媽媽。
蘇媽媽含笑道:“有你老人家比著,姑娘自然不差。”
太皇太后笑了,看了她一眼道:“都隔了幾輩了,你這好話說的也太牽強了。”
“不管隔幾輩,身上也流著您老人家的血脈不是?”蘇媽媽笑呵呵的說道。
太皇太后幽幽的嘆了口氣,望向門口,軟如雲煙的紗簾割斷了看向外邊的視線。
“好,也不是多好,”太皇太后站起身來,蘇媽媽忙上前扶住她,二人慢慢的走向一旁的隔間,裡面正牆上掛著一副人像畫,裡面的女子扶門輕笑,栩栩如生。
“論相貌論才學論機敏,她離蓮兒十萬八千里……”太皇太后望著那畫像,眼淚慢慢的湧上來,伸出手顫巍巍的撫了上去,“只是有一點,蓮兒比不得她。”
蘇媽媽遲疑一刻,還是耐不過好奇心,問了出來。
“真。”太皇太后轉過身,慢慢道。
“真?”蘇媽媽不解,重復一遍。
真是什麼意思?人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
真是夠好玩的!秋葉紅一手握著心口,一手揉了揉膝蓋。
大夏天裡,被汗水濕透的後背寒森森的涼,從來沒跪過的嬌嫩膝蓋,更是火辣辣的疼。
這都無所謂了,關鍵是她的心到現在,跳的幾乎還是一不按著就能跳出來,好嘛,如今她小獸醫秋葉紅不玩手術刀了,玩的可是心跳!
“姑娘……”守候在路邊的顧媽媽遠遠的見她過來了,哽咽著就撲了過來,噗通就跪下了。
秋葉紅只覺得頭暈,“行了行了,別跪了別跪了。”
沒心情再跟她說話,越過她往前走,顧媽媽哽咽著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
秋葉紅聽著身後那低低的抽泣聲,嗓子裡越發火辣辣的疼,鼻頭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淚來,她猛地轉過身,瞪著顧媽媽。
“我不是為了你,不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將你和富文成推向怎樣的危險境地,你知不知道,這世上對她秋葉紅來說,最重要的人是誰?你知不知道,如果,如果……秋葉紅就鐵了心要跟人動刀子,一拍兩撇各自投胎去……
顧媽媽看著眼前秋葉紅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臉,握著嘴除了哭,一句話也話不出來,慢慢的又跪下了。
“姑娘……老奴累害你……”
“你累害不了我。”秋葉紅淡淡道,話鋒一轉,嘴邊浮現一絲笑,“不過,我還忍不住要猜想,你可有累害到我娘。”
傍晚的藥蜜庫,求診的人少了很多,不過前堂的伙計們可不敢絲毫鬆懈偷懶,要是被裡面的師傅看到了,輕則一頓臭罵重則收拾包袱滾蛋回家。
整理藥箱的整理藥箱,裁紙的裁紙,實在沒事幹的,就拿著掃帚打掃。
一個年輕後生,此時有些怯怯的走上門來。
“問診還是抓藥?”拿著掃帚的伙計忙問道。
“小哥,請問,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紹興府來的坐堂大夫,嗯,女大夫。”年輕後生施禮,然後抬起頭,輕聲細語的問道。
這個後生眉清目秀,穿著乾乾淨淨,像個讀書的秀才一般,只不過滿面風塵。
“哦,你是說富慧娘吧?”伙計笑道,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面上一派欣喜,點頭。
“正是,正是,請問我師傅可在?”年輕人眼睛閃著光,忙忙的問道。
“什麼?你師父?”釋讀嚇了一跳,忍不住笑起來,上下打量年輕人,“你說誰是你師父?我們這裡只有一個師傅,不過我可記不得有你這個師兄師弟。”
他們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陣喧嘩打斷了,只見四五個壯實漢子抬著一頭牛衝了進來。
“王大夫,王大夫……快救命……”沒進門,幾個人就大聲喊著。
急診!伙計們嚇了一跳,頭上就有汗冒出來。
“我家師傅出門了,還沒回來。“幾個伙計答道。
來人頓時如進冰窟,後堂裡王華彬的幾個大弟子都出來了,圍著牛開始看,沒有人注意那個年輕後生,他被人擠到牆角,原本是要走的,卻又停下腳,站在人外向裡看那牛,越看眉頭越皺起來。
“這是心虛作痛……“
“不對,這是肝黃……“
幾個弟子你說我說,爭論不休。
抬牛來的幾人急得滿頭大汗,聽了這個又看那個,正盼著人快叫了王大夫來,就覺有人輕輕拉了拉自己衣袖。
轉臉一看,是個年輕的後生,衝自己微微一笑,細聲細語的道:“這位大哥,你這頭牛,是不是最近食欲不振?”
藥蜜庫的伙計?幾個人猜測道,便點了點頭。
“對,對,不怎吃,沒精神……”
“那麼,是不是還磨牙?”年輕後生又問道。
“是呀。”幾個人點頭道,注意力都轉到這個年輕人身上,“小大夫,你看這是怎麼了?”一直好好的,突然今天就不走路了……“
“這牛最近是不是吃沙石土塊?”年輕後生皺眉慢慢道。
幾個人更是點頭,還沒來得及表達驚喜,堂內的人注意到他了,立刻就有人皺眉打斷他們的交談。
“你是什麼人?”
年輕後生忙衝那幾個大弟子施禮,恭敬道:“在下紹興府鐘子期。”
“我沒問你是誰,你來我們這裡做什麼?”兩個弟子停止爭論,瞪眼看他,不高興的問道,一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問診還是取藥?”
小鐘哥還沒說話,先前那個伙計就忙答道:“師哥,他是來找人的,找慧姐兒。”
“找人?”幾個弟子問道。
小鐘哥忙點頭,恭敬的又要問,卻幾個人揮手打斷。
“慧姐兒沒來,你到她家找去,我們這裡忙著,你快些出去,添什麼亂。”
立刻就有伙計將他推了出去。
小鐘哥微微紅著臉站在門口,躕躇著要走又看了眼裡頭的病牛,聽幾個弟子又開始爭論。
“你瞧……”有個年長的弟子挽起袖子,伸手叩擊牛的倒數第六根和四根肋骨間,病牛立刻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腹部收緊,嘴角流出清涎,“你瞧,這明明就是百葉肝!”
小鐘哥皺著眉頭在門口走了又停,終於還是沒動地方,看裡面的人又議論一番,最終下定結論,就是百葉肝。
“玄參二兩,生地二兩,麥冬二兩……”有人開藥,大聲的念道。
“增液成氣湯加味……”小鐘哥喃喃自語,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幾位師兄……。”
他的聲音有些怯怯,室內喧嘩,沒有聽到,直到小鐘哥又提高了聲音,大家才都扭頭看過來。
“你說什麼?”幾個弟子皺眉道,“你怎麼還沒走?”
小鐘哥又一次施禮,才道:“幾位師兄,在下也是獸醫,我覺得此牛病症還要再商議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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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時間:
2011-3-28 05:42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治不好的病
獸醫?
這是來踢館了?
藥蜜庫的幾個弟子同時冷笑一聲,還真是外地來的,竟然敢來藥蜜庫踢館!
“那你說說看。”大弟子伸手示意師弟們稍安勿躁,手裡還拿著金針,站起身來說道。
小鐘哥又一次施禮,說了聲多謝,才圍著病牛指點著說道:“……肚脹腹滿,結膜紅赤……”
說道話的同時,病牛撒了泡尿。
“……尿少,色黃,毛焦……”大弟子接過小鐘哥的話說道,“可對?”
小鐘哥點點頭,“師兄說的對。”
態度還不錯,幾個弟子的面色緩和了幾分。
“舌苔黃厚,脈沉實,氣血虧損胃中津液不足而患病,需滋陰降火,增液潤下,有何不妥?”大弟子問道。
小鐘哥抿抿嘴,伸手在牛的心區一按,牛瞬時鳴叫,雖然被捆綁著但即刻掙扎要躲,同時頸脈暴漲。
“這裡……”小鐘哥雙手強板起牛頭,“師兄請看,頜下,胸下浮腫……”
說這話又低頭伏在牛心上,“心搏增數……心章低沉……”
一眾人隨著他的動作有些發愣,小鐘哥再一次擊打了牛心,牛痛鳴躲避,再叩擊大弟子叩擊過的腹部,牛卻無反應。
“真實病痛在這裡……並沒瘤胃百葉肝之症。”小鐘哥定論道,一面伸手按住牛心。
心……臟病?
秋葉紅這時從車上跳下來。
“你做什麼去?”金彩芝一所抓她,問道。
“做什麼?做老本行啊”秋葉紅笑道,一面就挽袖子,露出皇后娘娘給的兩串珠子,日光下燦燦的照人眼。
“做什麼?”金彩芝失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所謂何意啊?”
秋葉紅回頭衝她又是一笑,靠近她幾步,低聲笑道,“姐姐,那個是我的小徒弟呢,徒弟來了,如今做師傅的我又飛黃騰達了,哪裡有不給徒弟罩場子的道理。”
說著嘿嘿笑幾聲,“夠囂張的吧?”
“笑的夠假。”金彩芝一笑,抬抬下頜,“去吧。”
秋葉紅眉眼全是笑意,再看向金彩芝時,眼底的拘束便褪去了。
自出了皇宮,她們基本上沒有交談,連視線都避免接觸,各自想著心事。
在這詭異別扭的氣氛中駛出了皇宮,金彩芝才問了句,要去哪裡。
秋葉紅茫茫然不知,隨口道去藥蜜庫。
“給姑娘收拾院子出來。”金彩芝吩咐她們,打發小婆子們坐車先回鎮遠侯府,自己跟著秋葉紅往這邊來了。
“貴就是貴,何因其業而論?”金彩芝淡淡一笑道,再一次衝秋葉紅擺擺手,“去吧,姐姐我還是那句話,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在我眼裡,你只要是富慧娘就成。”
秋葉紅心底一熱,咬咬下唇,抬頭道:“我沒說……”
“我不問……”金彩芝接過她的話,截住了。
二人這才互相一笑,秋葉紅放下心裡一塊石頭,轉身向藥蜜庫正堂擠了進去。
“讓讓,讓讓。”王華彬這時也擠了進去,跟秋葉紅打個照面。
“你徒弟?”王華彬看了她一眼,目光掠過她微微紅腫的眼,縱了縱眉頭,又移開了視線,指了指小鐘哥問道。
“師傅。”小鐘哥看到一個姑娘笑盈盈的站了出來,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才怯生生的過去,忙施禮。
一個在藥蜜庫跑堂的伙計收哪門子的徒弟?!藥蜜庫的眾人都張大了嘴,他們幾乎忘了,這小姑娘原本是個鈴醫。
不過,就算是鈴醫,也沒道理收個徒弟,並且是比自己年紀還大的徒弟!
這也太荒謬了!
“你怎麼來了?只你過來了?還是你爹爹也來了?”秋葉紅笑眯眯的問道,難掩滿心的歡喜。
就衝方才的論診,秋葉紅就恨不得伸手去摸摸他的頭,做足了長輩的姿態,說一聲,果然進益了。
不過考慮到男女之別,這個場面只能在腦子裡上演一遍了。
“師傅……”小鐘哥眼圈一紅,噗通就跪下了。
秋葉紅嚇了一跳,莫非鐘師傅去了?
“師傅,弟子無能……”小鐘哥哽咽道。
身為低賤的醫者,又是醫者中更低賤的獸醫,受人欺辱簡直是常有的事。
“說,怎麼了?是不是有人論訛你們了?”秋葉紅底氣十足的說道,一面伸手將小鐘哥拉起來。
王華彬在一旁咳了一聲,打斷他們道:“這病還看不看?”一面橫了小鐘哥一眼,“病患當前,還有心情敘舊訴苦,也好意思說自己是獸醫!”
小鐘哥面色一怔,忙低下頭。
秋葉紅也咳了一聲,將視線轉移到牛身上,兩只袖子都挽起來,自己又親自看了一遍,眉頭就擰成麻繩。
“麻煩拿我的藥箱來。”秋葉紅說道。
伙計們愣愣的誰也沒動。
“說,什麼病?”王華彬問道。
“小鐘哥,你說呢?”秋葉紅看向小鐘哥,問道。
小鐘哥遲疑一下,道:“癰疽……”
些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愣了愣,旋即爆發出笑聲。
“內癰?”王華彬沒有笑,而是皺眉問道。
見師父沒笑,室內的笑聲漸漸停了。
“是……”小鐘哥認真答道,一面看向秋葉紅,“師傅可對?”
秋葉紅正愣神,聽見問,才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說,是什麼?”王華彬帶著幾分不耐煩道。
“我說?”秋葉紅有些為難的搓搓手,“我估計是心包炎。”
“什麼?”王華彬與小鐘哥同時發出疑問。
炎這個詞,中醫裡可沒有,秋葉紅尷尬的笑了笑,知道他們不明白,這不正在組織語言要解釋,一時想不出來嘛。
已經有伙計將藥箱取來,秋葉紅打開藥箱,撿了一根長針出來,還沒再說,小鐘哥已經自動取了她的藥箱裡的小剪刀,飛快的在牛的左側六四肋間剪毛。
“你做過了?”秋葉紅停下手,好奇的問。
小鐘哥眼一紅,看樣子又要哭,點了點頭。
秋葉紅不再問了,專心的將長針小心的刺了進去,慢慢的抽回來,就見鐘身上以及細小的創口,慢慢的流出污灰色的液體,一股腐臭瞬間彌散開來。
“嗯,就是心包炎。”秋葉紅站直身子,點頭道,一面擺擺手,“抬回去吧,沒治了。”
眾人均是一愣,病牛的主人已經懵了,此時才反應過來。
“你是什麼人,你說不治就治不得?王神醫還沒說話,你算是個什麼!”四五個人頓時氣憤的叫嚷起來。
“你治過這個?”王華彬並沒有因為場中的吵嚷而有所動作,而是看著小鐘哥問道。
“治過,”小鐘哥點頭道,神色有些萎靡。
“幾個?可有治好?”王華彬接著問道。
“你開刀了?”秋葉紅想起什麼也忙問道。
“是,師傅……”小鐘哥對這秋葉紅又跪下了,低頭道,“前些日子,接連有此症狀的牛馬送來,我們也先是按百葉肝,心虛慢痛,肺黃等治了,均無效,後來一頭病牛死了,我便大膽開刀切開,想要看看病灶……”
“你起來,”秋葉紅忙拉他起來,“可是腔內多量液水,心包膈,胸膜粘連,腹水呈茶褐色增生瘺管,多有腐臭濃汁,心包內集有腐臭的灰色液體,心包明顯增厚呈絮狀,菜花狀?”
聽她這一番名詞道來,眾人均是一頭霧水。
“是,”親自實踐又親自看過的小鐘哥聽得明白,更是恭敬的答道,“心上有異物,是一個箭頭。”
“嗯,對,”秋葉紅點頭,又問,“後來呢?”
“後來,又有這樣的病牛馬送來,我就按照師傅書上說的,牛心包切開想取出異物……”小鐘哥越說聲音越低,面目羞愧之色越濃。
“沒做好?”秋葉紅笑了。
“弟子無能。”小鐘哥又跪下了,“當時也好了,過後還是不行。“
他餘下的話沒有說,為此還被人砸了兩回療馬堂。
秋葉紅笑了,將他拉起來,道:“這個病,對我們來說,屬於不能治的,別說你,就是我親自動手,也不行,創傷性心包炎,可不是取出異物就能好了的,這種病就是我們那個時候……咳。“
秋葉紅發現說露了嘴,忙咳一聲掩飾,“……這種病一旦確診就可以不治了。“
說道話看向那依舊憤怒的牛主人,“抬回家,殺牛賣肉吧。“
“王大夫……”牛主人看向王華彬,哀求道。
王華彬在她們說話的同時,已經圍著牛仔細診了,此時的牛已經陷入昏迷,只流涎了。
“取銀翹解毒丸,再抓一副五味水毒飲來。”王華彬站起身說道。
伙計們立刻照做,牛主人大喜,不忘憤憤瞪了眼秋葉紅一眼。
“回去吃了,好了就好了,不好就不好了。”王華彬又一句話給牛主人潑了一瓢冷水。
一眾人垂頭喪氣的抬著牛走了。
“你說不治,說的到乾脆!”王華彬看眼秋葉紅,冷笑道。
“牲畜畢竟為經濟之物。”秋葉紅有些訕訕。
王華彬哼了聲,沒有再理會她,而是將視線轉向小鐘哥。
“你說,你治了幾個?”
小鐘哥一愣,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想了想,道:“七個,前兩個沒治就死了,後幾個我都開刀了,但也沒好……”
“莫非紹興府的草都長了箭頭不成?”王華彬皺眉道。
小鐘哥一愣,而秋葉紅則神色一凜。
一種病症在一段時間內集出現……
“這種病又不是疫病!怎麼還一個兩個的都去吃箭頭玩?”王華彬皺眉道,一面又看小鐘哥,“你可上報當地官府?”
小鐘哥瞪眼結巴,道:“上報官府?”
每天都會有病的牲畜死去,這個官府也管?
“沒,沒有,他們都抬走了……”小鐘哥結結巴巴的道。
秋葉紅的眼前猛然又出現當初屠牛慘案的場景,不由渾身打個激靈。
“你從那些牛馬心包取出的都是什麼?”秋葉紅問道。
“多數是箭頭,也有小鐵片……。”小鐘哥想了想說道,他的神色也凝重起來,當時只顧得研究症狀,根本就沒注意這些,此時想起來,果然有些古怪。
已是盛夏時節,鮮草良多,又不是冬存的乾草,容易混進雜物。
第一百二十四章 要正名了
看著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旁的一個弟子聽多時,大著膽子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
“師傅,紹興府的牛肉最近是否很稀缺?”
有些商販為了收購肉牲的確會做出一些背地裡下作的手段利用病死壓低收購價。
秋葉紅被這話逗得笑了,晃走腦子裡不安如今離著紹興府那麼遠,這些事她就是想管也夠不著,還是交給當地的縣官現管吧。
王華彬瞪了那弟子一眼,招手叫過一個弟子,吩咐他到牧畜監說這件事,又找人跟著那剛抬了病牛走的人。
“看著他家的牛死了,就通知皮剝所的人,免得他們偷偷賣了肉去。”王華彬囑咐道。
京城裡病死的牲畜,按規定必須送皮剝所,但這個條例如同虛設。
兩個伙計應了聲,撒腳就去了。
這邊眾人才散了各自忙活去了。
王華彬自進了自己的花廳,秋葉紅也不用他讓,帶著小鐘哥也進來了。
“小哥,倒杯茶來。”秋葉紅自己招呼小廝說。
王華彬看了她一眼,坐下來拿書看起來。
這邊秋葉紅細問小鐘哥什麼時候到的,住在那裡,又問收到自己寫的信了沒等等。
小鐘哥渴極了,人端了茶來,忙接過一口就吃了。
“昨晚才到了,天晚了不好去打擾師傅你,今天早上去,家裡沒人,打聽到這裡來了。”小鐘哥一一回答,又問富文成可好。
秋葉紅面色微微一暗。
“嗯,好。”秋葉紅含糊過去。
小鐘哥又忙從懷裡拿出一本書,正是秋葉紅寫的那本,已經翻得有些卷角了,將看不懂的那些問題一一請教秋葉紅。
見他如此好學,又學的極好,秋葉紅便認真的解說。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吃飯了!”王華彬將兩碗面湯放在二人之間的小桌子上,打斷了二人的教學。
一問時間,秋葉紅忙跳起來,不知道金彩芝是不是還在等著她。
“你的工錢。”王華彬伸手遞過來一串錢。
秋葉紅怔怔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心裡泛酸,慢慢伸手接過。
小鐘哥瞧著不對,忙站起來,又不敢問。
“王先生……”秋葉紅動了動嘴想要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去吧,姑娘家,本來不該學這個。”王華彬淡淡道,將錢放進她手裡,看著她手腕上晶瑩璀璨的珠串,移開了視線。
“小鐘哥,既然來了京城,就多玩幾日。”秋葉紅轉開話題,勉強一笑,對這小鐘哥說道,“走,我給你找個好的客棧去。”
小鐘哥忙搖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來請教師傅這件事,如今知曉了,哥哥們都不在家,父親身子不壯實,我不敢在外久留,這就走了,這就走了。”
秋葉紅再三勸了,知道他不放心家裡,只得任他去,走出藥蜜庫,金彩芝的馬車不見蹤影。
“小姨!”李青從一旁的上馬石上跳起來,笑呵呵的過來了,“金姨先回去了,讓我送你。”
見是他,秋葉紅笑了笑,這孩子總是神出鬼沒的。
“上次你走怎麼也不說一聲?”秋葉紅笑道。
李青嘻嘻笑了兩聲,卻沒有回答,看了眼站在秋葉紅身後怯生生的小後生。
秋葉紅拉了拉他,二人走開幾步,小鐘哥看了一眼,非常有眼色的轉開視線。
“你帶著錢沒?”秋葉紅低聲問道。
李青摸了摸身上,抓出一把碎銀子,“就這些。”
瞧著挻有錢的樣子,怎麼就這麼點銀子?秋葉紅嘟囔一句,接了過來掂了掂,“還有沒?你放心我借你的,以後會還你。”
“真沒有了,有的話我還能捨不得?給小姨我什麼都捨得。”李青嘻嘻笑道。
這話說得有點油嘴滑舌!
秋葉紅微微紅了下臉,豎眉瞪了他兩眼,沒有再說話。
李青發覺唐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沒有再說話。
拿著這幾兩銀子,秋葉紅采購了一些禮品,又誰雇了輛車,小鐘哥再三推脫說不敢讓師傅破費。
“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富慧娘!”秋葉紅瞪眼說道:“你好容易來一趟,原本我該好好招待你……”
只是一天之內發生的事太多,多的到現在她秋葉紅還有點發懵。
小鐘哥這才道謝受了。
“以後那些胸腹部的大手術就不要做了,現在這個條件,做好也養不好的。”秋葉紅看著馬車起步,忙又囑咐道。
小鐘哥坐在車上再三鞠躬稱是。
馬車彙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消失在視線裡,秋葉紅怔怔望著那遠去的車馬,只覺得心裡悵然若失。
當初行獸醫,為的是一日三餐,辛苦自然辛苦,抱怨也曾抱怨,自今後溫飽算是不用愁了,那這手藝也就要放下了?
“小姨……”一直跟在身後默不作聲的李青突然開口,打斷了秋葉紅的悶思。
自方才一句話,秋葉紅就不跟他說話了,李青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失禮,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再說話,離了藥蜜庫,就一前一後的各自走著。
看秋葉紅瞪眼瞧過來,李青忙伸手指了指四周,道;“你要去哪裡啊?金姨說要你回她家……”
秋葉紅這才看到自己不知不覺又走回原來的小巷子,這是富文成的家,曾經也被她當作自己的家。
如今富文成不是她的爹了,這裡自然也不再是她的家。
“你要是覺得金姨家裡住著不自在,金姨家裡還有好幾個莊子,你去那裡……”李青在後看了她的臉色,想了想說道。
秋葉紅已經轉身掉頭離開了。
辰末已初,盛夏的太陽十分毒辣,位於鎮遠侯府西南角的一處院子裡,似乎是曬得人都不敢出屋,只聞滿院蟬鳴。
陳三小姐身旁有小丫鬟舉著傘,走了短短一段路,也是香汗淋淋,而走在日頭下的景陽郡主,卻似乎覺不到熱。
“慧娘,慧娘。”一進院子,景陽郡主就大聲喊道。
聽見聲音,不知道躲在那個蔭涼下的丫鬟,立刻跑了出來,見是她們,忙躬身行禮。
“姨母可歇覺了?”陳三小姐低聲問道。
小丫鬟還沒答話,景陽郡主已經跳上台階,嘟著嘴說:“大白天的睡什麼覺!”忽又看著陳三小姐哈哈笑了,“素芳,我一聽你喊姨母,我就想笑,她是你姨母,我跟她是朋友,你豈不是比我矮了一輩?”
陳三小姐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慧姑娘在涼亭看書呢。”小丫鬟忙說道。
二人順著她所指了,穿過彎彎的花徑,轉到房後,這裡高樹蓊郁,濃蔭匝地,行走其下,沁涼舒適,其間立著一棟八角亭。
一個姑娘穿著五彩竹葉交領衫,梳著髻,屈膝躺在窄窄的圍欄上,一只手扶著書蓋住臉,一只手垂在地上,露出手腕上的兩個通體碧綠的鐲子。
景陽郡主與陳三小姐對視一眼,將目光放在蓋住臉的那本書。
《女論語》
“這也能睡得著?”景陽郡主瞪眼道,一面伸手推了推她,“哎,慧娘。”
熟睡的人受驚,猛地坐起來,書隨之啪的掉在地上,露出一張頗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面容。
“你白天睡,晚上可還能睡得著?”景陽郡主瞧她的樣子,掩著嘴笑了,在她身邊坐下來。
“姨母。”陳三小姐恭敬的施禮。
秋葉紅揉了揉眼,醒過神來,忙請她坐,有心伸個懶腰,又覺得不妥,只得忍下了。
“你們來了,走,屋子裡去,我讓丫鬟給你們上茶。”秋葉紅說道,一面要起身。
景陽郡主一把將她拉下來,道:“誰要吃你的茶,叫你出去玩,你怎麼不去,一天到晚那悶在家裡做什麼?”說這話,撿起地上書,抖了抖,“看書?還不如做針線呢,你的年紀不小了,做些針線准備嫁妝才是正事!”
“這麼說,你的嫁妝准備好了?”秋葉紅笑道。
得,被堵回去了,景陽郡主微微臉紅下,看了眼在一旁低頭笑的陳三小姐。
“我,我又不急,倒是,倒是素芳的好事近了。”景陽郡主忙轉移話題,指著陳三小姐道。
亭子裡響起兩個小女兒的笑鬧聲。
“慧娘,瞧你笑的難看樣。”景陽郡主皺眉道,一面伸手捏下秋葉紅的臉,“白嫩嫩的臉,怎麼僵繃繃的?”
悶……秋葉紅心裡道,於是又打個哈欠。
正說著話,跑來一個小丫鬟,急忙忙的說道:“慧姑娘,夫人讓你換衣裳,說帶你進宮去。”
要正名了吧?該來的終於來了,秋葉紅打個激靈站起來,再看顧媽媽已經小跑過來,看到有外人在,才壓住了激動沒有掉淚。
“你要進宮?是去見皇后娘娘嗎?”景陽郡主好奇的問道。
阿三小姐已經扶著秋葉紅往外走,送到顧媽媽手裡。
“你別害怕,皇后娘娘不愛笑,其實很好說話的。”景陽郡主忙要跟上,一面頗有過來人的姿態傳授經驗,卻被陳三小姐一把拉住。
“你別跟著添亂。”陳三小姐笑道,挽著她手就往外走,“你不是喜歡狗嗎?齊寶鳳好像從漠北弄了條好狗過來,正四處顯擺呢,咱們瞧瞧去。”
“齊寶鳳?她也配玩狗?”景陽郡主哼了聲說道,立刻隨著陳三小姐往外走。
兩人坐了車,晃晃悠悠的沿著街而行,忽的有一輛馬車從後疾馳而來。
“讓開,讓開。”車夫甩著馬鞭子高聲喊道。
街道狹窄,行人頗人多,尤其是街上已經有陳三小姐和景陽郡主的馬車。
看來馬洶洶,陳三小姐的車夫慌忙躲避,車裡正在說笑的二女猝不及防東倒西歪。
景陽郡主捂著被撞了的額頭,掀開車簾子就喊道:“誰?誰不長眼?超我的車?也不睜眼看看,這是鎮遠侯府的車!”
陳三小姐也面色不悅,掀開車簾子去看。
超車而過的車夫被這一嗓子喊的忙收住了馬,這邊的車簾子也掀開了。
明眸皓齒,微微一笑,參若星辰,高挽發鬢,只插著一垂珠點翠金鳳,日光下搖曳生姿。
“門緒蘭!”景陽郡主認出她,有些意外,隨後哼了一聲。
“是素芳和景陽郡主啊。”門緒蘭淡淡笑道。
景陽郡主催車走近她,又看了眼她頭上的金鳳釵。
這金鳳釵她在太皇太后娘娘那裡見過一次,沒想到竟然到了門緒蘭手裡!難掩幾分嫉妒的說道:“你這麼著急做什麼去啊?大街上也橫衝直撞,像什麼樣子!”
門緒蘭抿嘴一笑,微微歪了歪頭,露出白玉般小耳垂上的紅寶石鍍金耳環。
她還沒有說話,車內就有一個小丫鬟提高聲音催促道:“小姐,老爺已經接了旨意要進宮了,咱們可快些……”
這句話陳三小姐和景陽郡主聽得清清楚楚,不由都愣了愣。
“家裡有事,我先行一步。”聽了這話,門緒蘭一笑說道,隨後放下車簾。
看著馬車絕塵而去,景陽郡主幾乎將牙要咬碎了。
“你瞧,你瞧,素芳,以前她可是上趕著巴結你,瞧瞧,如今瞧這態度!不就是太皇太后看她在那個半邊門侍郎爹的面子上……真把自己當公主了!”景陽郡主拍著陳三小姐義憤填膺的說道。
“不是都說太皇太后要讓她做妙蓮郡主的嫡女,也都喊了一段日子了,如今要正名了吧?”陳三小姐自言自語道,一面輕輕搖頭小團扇。
“就算是正名了,她成了嫡女了,妙蓮郡主的嫡女,她還能越過你我?有什麼好張揚的!”景陽郡主咬牙道。
“妙蓮郡主還不夠?”陳三小姐搖頭扇子笑道,“還有長公主和大將軍家,太皇太后說了兒子都不可靠,還是要個女兒招婿的好……”
“那……就是說,搞不好就成了公主了?”景陽郡主咬著手帕子怔怔道,繼而苦笑一下,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人倒什麼不是,白擔了皇家宗室的名……”
“說你貴,你就貴,不貴也貴……”陳三小姐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一面輕輕拍了拍景陽郡主的手,“景陽,如今趁著太皇太后喜歡你,也多走動走動,至少挑個好人家。”
轉移開了話題,景陽郡主紅著臉跟她笑鬧起來,馬車接著慢慢沿街而去。
不論這邊在後面怎麼嚼自己的不是,門堵蘭是心情大好一的路到了家,早有幾個婆子等在二門上,馬車一停,忙上來接。
“小姐,你可回來了,老爺都問了好幾遍了。”幾個婆子笑嘻嘻的說道,擁著門堵蘭往門內而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5:42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見新爹面
門家的後宅新近修葺,又建了幾個小樓,分與新納的幾個待妾,擴修了花園,一眼望去,有山有水有樓有亭,在這京城大戶人家中,格局數一數二。
門緒蘭穿過回廊,來到其母的梅香院,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鬟都站在門口,看到她過來,搶著接過來進到屋內,不多時,屋內笑聲頓起,越過層層檐只飄入雲端。
這次進宮去的不是慶壽宮,秋葉紅跟著金彩芝小而快步走的,一面悄悄抬頭四處打量。
雖然宮裡的房子看起來都一樣,但這裡與慶壽宮相比,花團錦簇了許多。
一處高大的正殿飛揚獸頭的端立在眼前,門前站了一溜俏麗宮女。
“別咬唇,將胭脂都吃了!”金彩芝站定身子,再一次理了理衣裳,同時又端詳了一下秋葉紅。
秋葉紅穿著新做的淡綠色緞子對襟衫,內穿素白長裙,高挽了頭髮,戴著攢珠累絲金鳳釵,雙眸清亮,膚色柔美。
可能因為緊張,不停的眨眼睛。
“好了,走吧,跟著我,不用多說話。”金彩芝忍不住笑了下,攜了她的手邁上台階。
“鎮遠侯夫人請隨我來。”有宮女迎過來,柔順的說道。
金彩芝點點頭,拉著秋葉紅跟著宮女從偏殿進去了。
腳下是黑亮的地板,四面垂著明黃色的幔帳,軟軟的熏香在鼻頭繞來繞去。
秋葉紅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鼻尖,隔臂有人的說笑聲傳來。
“既然來了,請鎮遠侯夫人。”一個渾厚的男聲穿過幔帳傳了過來。
立刻就有宮女繞過幔帳過來了,打起來幔帳,露出一個圓洞門。
“走。”金彩芝拉起她的手,含笑款步過去了。
秋葉紅雖然低著頭,眼角的餘光仍可見四周一派華麗器物擺設,或坐或站著花團錦簇的嬪妃。
金彩芝參拜諸位貴人,秋葉紅在後學著樣子做了。
“彩芝夫人,坐吧。”太皇太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慧娘,來我這裡。”
秋葉紅一頓,金彩芝在後輕輕捅了她一下。
“是,太皇太后。”秋葉紅躬身施禮,將頭抬起幾分,看清眼前的人。
安插著一塊屏風,設置兩張一高二低的矮桌,鋪設大紅明黃龍鳳錦墊,太皇太后坐在正中偏左的低位子上,滿頭銀髮,笑面如菊,一個身材高大,面相方正的三十多歲的男子坐在正中的高位子上,這個就是皇帝舅舅吧?
右邊的皇后已經見過一面,秋葉紅認得。
她這一抬頭,滿屋子的目光都射了過來。
有小宮女上前扶著她,邁步慢慢走近太皇太后,秋葉紅之前已經將所以的記憶,確切說電視劇的記憶都翻騰出來,所以在這時候就能半生半熟的對這那男子施禮,微微抬眼又看了一眼皇帝。
活得皇帝呢!比書本上畫的歷代皇帝有生氣,跟電視上演員演過的皇帝們比算是中人之姿吧。
目光在秋葉紅面上掠過的皇帝似乎有些怔忪,修長的手指不經意的轉著案子上的酒杯。
“如何?”太皇太后突然笑道。
皇帝恢復神色,似是想笑,但神色又憂郁幾分,一旁的皇后拿起手帕輕輕的擦了擦眼角。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姐姐時,就是這般模樣……”皇后低低的聲音說道。
太皇太后的眼眶立刻就濕了。
“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皇帝看了皇后一眼,似乎抱怨。
“是,臣妾失禮。”皇后立刻站起身來。
皇后一站起來,原本站的妃嬪自覺垂了手,而坐著的三個妃嬪也忙跟著站起來。
秋葉紅站在那裡,恨不得自己現在是在夢游。
“正是呢,大喜的日子,還擺什麼臉色。”太皇太后笑了,一面示意大家坐,一面伸手拉著秋葉紅,坐在自己身旁。
皇帝和顏悅色的問她幾歲了,又問愛吃什麼。
每問一句,秋葉紅便站起身來恭敬的回答。
皇帝問完了,皇后問,皇后問完了,貴妃問,貴妃問完了……。
“日後見得時候多這呢,一氣問完了,還說什麼?”太皇太后笑著說道。
於是找機會問話的妃嬪們這才忙笑著作罷。
“祖母,這畢竟是門家大事,問問門侍郎的意見還是應當的。”皇帝慢慢說道。
太皇太后點點頭,含笑道:“正是,這外嫁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我這個做外祖母的論理更是管不著,我已經命人傳了門侍郎進來,這個時候,應該到了。”
又問身旁的人,“去,看看門侍郎到了沒?”
一個宮女立刻應聲去了,不多時就回來,道:“啟稟皇上,太皇太后,門侍郎已在外候著了。”
皇后立刻起身,帶著一眾妃嬪包括金彩芝都告退了,正殿裡只剩他們三人。
“宣,門侍郎晉見。”皇帝說道。
內待立刻將話傳了出去,秋葉紅好奇的坐直了身子,等著看這位長袖善舞的親爹是什麼模樣。
對於這位門侍郎,因為來的事情太過倉促,秋葉紅並沒有多少了解,沒有地方可以打聽,唯一能問的顧媽媽,嘴裡說出來的話,除了狼心狗肺就是人面獸心,怎麼樣深情款款轉臉就不認人。
讓秋葉紅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個野獸般的粗狂凶惡之徒。
不過,既然能讓妙蓮郡主一見傾心,能讓太皇太后和長公證痛快的認了當女婿,再看門緒蘭美人之姿,秋葉紅又推翻了自己的結論。
“臣,門子冉晉見陛下。”門外有人唱諾一聲。
這聲音清亮而有沉著,威嚴卻不失親切,讓人頓時心生好感。
秋葉紅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邁步進來。
襥頭朱袍革履,腰掛玉劍,年紀三十四五,膚色白而淨,俊眼豐美,眉間飛揚,秀朗卻不失書卷之氣。
果然是不凡之品啊!秋葉紅忍不住心中喝彩。
只可惜,他的右手有些僵硬的垂在身側,雖然有衣袖掩飾,但依舊如同一尊雕像上陡然的敗筆,毀掉了整體的完美。
門侍郎對著皇帝行了大禮,站直身來,面上喜氣盈盈,忽地神色一頓,目光落在正上方,端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那個神色淡淡的豆蔻少女身上。
此時日正中,大殿裡透亮悶熱,門侍郎覺得一股陰寒之氣由腳底升到頭頂。
這樣的夢,已經許久不做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跟爹回家去
“愛卿,今日召見,不為朝事,賜坐。”皇帝溫聲說道。
內侍立刻端來錦凳。
這不是夢!門侍郎神色如常,含笑朗聲謝恩,撩衣款坐。
他的視線堅定的放到眼前的皇帝身上。
那個女子的目光依舊縈繞在自己身上,如同一雙手要掀開他的皮囊,探視他的五髒六腑一般。
“子冉,你來瞧瞧這個姑娘。”太皇太后含笑說道。
這句話讓他不得已再次將目光挪到那個女子身上。
秋葉紅站起身來,含笑一步步的走下來。
門侍郎只覺得全身汗毛倒豎。
走過來了,走過來了,衣裳立刻變得鮮血淋淋,臉也會猙獰如鬼,會伸著手掐上自己的脖子……
“大人。”
聲音清亮,隱含笑意。
門侍郎打個激靈,眼前的女子抬起頭來,面容淨白,淺笑如水,衣裳亮麗,端莊文雅,她的手交叉在身前……
這不是夢!但現實要比夢更可怕!
“蓮兒……”門侍郎從嗓子裡發出一聲哽咽,伸手就抓住了秋葉紅的肩頭,再抬頭已是淚眼朦朧。
秋葉紅嗖的就跳開了一步,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再慢一步,這個男人就會將四流的涕淚抹自己一身。
“大人。”秋葉紅故作驚恐的喊了聲。
初次演戲,力度把握不好,表情有些誇張。
幸好沒人注意她,太皇太后和皇帝的目光都放在門侍郎身上。
門侍郎似乎被她這一聲喊的收回神,面色惶恐的就跪下了,“陛下,娘娘,請恕下官失禮。”
他的聲音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驚喜不是驚嚇。
“子冉……”太皇太后拿著手帕擦淚,“快起來,我剛見她時,比你好不到哪裡去……”
門侍郎並沒有起身,單手掩面,情緒失控嗚咽而哭。
“娘娘……娘娘……”近日天長,感染濕氣,殘疾之身越來越不濟了,近日連夢裡也尋不到蓮兒的身影,我想許是我們夫妻快要相見了……“門侍郎被內侍再三勸扶起來,坐在錦凳上,淒涼說道。
他的目光包含哀思的看向秋葉紅,“這個孩子竟然如此酷肖……”
“子冉,你別這麼說,”太皇太后拭淚勸道,自己越發哭個不停。
秋葉紅鼻頭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淚來,自己也不知道為誰而哭。
好容易勸住了哀哭的二人,皇帝吸了口氣,衝內侍擺擺手。
內侍領會,立刻轉身出去,不多時領了一人進來。
“老爺,老奴顧芸娘見過老爺。”顧媽媽直繃繃的跪到端坐在錦凳上低著頭的門侍郎跟前。
她的聲音乾澀的沒有任何感情,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直勾勾的看向門侍郎。
門侍郎這一次沒有任何作假,他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
門侍郎家門口站了一列的小廝僕人,有些驚訝的看著從馬上差點翻滾下來的老爺。
春風得意出門去,怎麼轉眼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門侍郎站在自己門外,神情恍惚,耳邊回蕩著宮殿中幾個人的話。
“……老奴醒來,掛在樹枝上,拴的一命……尋不得郡主身影……只覺得罪該萬死,無顏再見老爺……隱名埋姓混跡苟活……”
“這姑娘是鎮遠侯夫人的親妹妹,我見她與蓮兒酷肖,心中甚愛……”
“……此乃上天憐惜,要再續血緣親情……將鎮遠侯夫人的親親之妹富慧娘,收養到妙蓮郡主名下,充嫡女奉養郡主,非干系門氏宗祠,僅以解郡主膝下荒涼之憂,授封慧蘭郡主,待招贅養婿,承母姓氏郭氏,以延長公主大將軍之血脈……”
“子冉,你看可否?”
你看可否?你看可否?
他又不是傻了,什麼時候上位者要真的詢問你的意見?
“臣謝陛下,此正解臣燃眉之憂,夜不能寐之愁……”門侍郎跪地高呼萬歲千歲,單手掩面痛哭。
“愛卿快起,你欣喜之情我知曉,你身子有恙,不敢過於激動……”皇帝太皇太后齊聲說道。
門侍郎這一下是真的放聲大哭了,激動,真他娘的激動大發了!
“慧蘭,跟你爹回家去吧。”太皇太后站起身來,拉過那個眼圈發紅的新鮮出爐的郡主曾外孫女,送到門侍郎身前。
“女兒啊,”門侍郎遍布淚痕的俊面微微顫抖著,接過女兒的手,“跟爹回家去。”
“爹!”
這一聲滿含歡喜之情的嬌呼,在門侍郎耳邊炸響,讓他打個激靈,回過神來。
“爹?你是我爹!”門侍郎喃喃道。
“爹,你說什麼呢?”門緒蘭皺眉說道,一面伸手搖了搖他的手臂。
門侍郎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自家的內宅二門前,眼前雁翅掛綠,好一派喜慶之氣。
“扯了!都給我扯了!”門侍郎只覺得分外刺眼,忍不住暴跳如雷,指著滿院子的飄帶暴喝道。
一院子歡喜的人立刻都驚呆了,原本要嬉笑著搶著接過來和幾個小妾立刻站定往後縮。
“爹,”門緒蘭怔住了,又搖了搖門侍郎的胳膊,皺眉道:“怎麼了?”
熟悉門侍郎脾氣的丫鬟們都已經動手開始扯飄帶。
屋子裡聞聲掀簾出來一位婦人,見狀豎眉斷喝。
“做什麼!”
小丫鬟們嚇得立刻停了手,目光看看門侍郎,又看看新出來的婦人,不知所措。
這個婦人穿著灰藍鑲邊立領褂子配著紫色藍馬面裙,臉如銀盤,不施粉黛,卻仍是眉眼美艷,烏髮高堆,插著兩只金簪子,鬢邊壓著金蝴蝶壓發,一手扶了扶發鬢,一眼溜過滿院子的人。
滿院子的媳婦丫鬟都禁聲低頭。
“老爺,這是怎麼了?”婦人將目光看向門侍郎,舉步過來。
門侍郎氣息不平,鼓著眼,瞪著滿院子的飄紅掛綠。
瞧他這神情,婦人面色頓變,快走幾步也拉住了他的手臂,“怎麼?可是太皇太后變卦了?”
一旁的門緒蘭聞言粉面失色,難以抑制的啊了聲。
門侍郎臉色幾番變幻,忽地吐了口氣,指著手裡扯著飄帶不知所措的丫鬟道:“掛,掛上去,掛 的高高的,再加幾個花燈!”
這話一出,滿院子的人鬆了口氣,那婦人也舒了口氣,扶著胸脯道:“嚇死人……老爺,你這一驚一乍的做什麼?”
門侍郎臉上浮現一絲勉強的笑,目光落在站在身前的門緒蘭身上。
門緒蘭穿著暗紅提花對襟衫,粉色長裙,挽著層層髮鬢,戴著黃赤金小珠冠,雙眸靈動,說不上的嬌艷風流。
門侍郎好容易平復的情緒瞬時又失控,他的鼻頭忍不住發酸,這才是他女兒,他的女兒論相貌才智,做公主也是委屈了。
都是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
“蘭兒……”門侍郎聲音有些哽咽,只覺得嗓子苦澀,那句話實在無法說出口。
門緒蘭瞧他的神情,頗為不解,歪著頭要問。
“老爺,老爺……”兩三個婆子白著臉衝了進來,因為太過惶急,一頭撞在正看著丫鬟掛花的婦人身上。
“瞎了眼!”那婦人劈手就是一耳光。
婆子嚇得魂飛魄散,叩頭如搗蒜,口內連連道:“燕夫人恕罪燕夫人恕罪。”
“燕來!”門侍郎看了那婦人一眼,制止她的怒意。
被喚作燕夫人的婦人哼了聲,拂袖走開幾步。
“什麼事?”門侍郎問道。
“老爺,老爺,門外來了……來了……”婆子捂著臉,婦人的力氣畢竟沒多大,所以那一巴掌並沒有打的紅腫,只不過留下三道長長的指甲印,此時滲著血絲,許是因為痛,也是因為害怕,婆子結結巴巴的,一句話說不連貫。
門侍郎聽了神色一凝。
“來了什麼?”燕夫人轉身喝道,“賀禮的來了,不是交待過如何接待了嗎?又來問什麼!”
“大小姐來了!”婆子被這一聲喝,嚇得一氣說了出來。
大小姐?滿院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這婆子被打了一巴掌就傻了不成?
他們門家只有一個大小姐,雖然是庶出的,但誰敢不把她當嫡女看。
門家尊貴的大小姐不就在院子裡站著嘛,還能有什麼大小姐?上一輩倒是有個大小姐,都出嫁成了姑奶奶了。
燕夫人聽了更是沒好氣,剛要呵斥,就聽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伴著一陣狗吠,十幾個人湧了進來。
“你們……”燕夫人有些驚訝,瞬時又大怒。
什麼人竟然闖進他們門家的內宅?
高高低低胖胖瘦瘦不等的丫鬟,清一色綠黃比甲,粉紅束腰,年紀都在四十多歲的婆子,個個面皮白淨,笑顏盈盈。
伴著燕夫人的問話,眾人站開,讓出一位矮胖的婦人,扶著一位果綠圓領袍的姑娘,這姑娘手裡還牽著一只漆黑歪頭大狗,呼呼噴著氣,搖頭亂看。
燕夫人一怔之後,忍不住驚叫出聲。
她不是被狗嚇得,她是被人嚇得。
如今朗日當空,鬼怪是絕對不會出現,不是嗎?
那麼眼前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是什麼……東西?
燕夫人沒有再驚叫也沒有失魂暈倒,她轉眼就被門侍郎拉在身後,並且手腕被重重的掐了下。
這代表了丈夫給的暗號,也代表這不是做夢,也不是白日見鬼,燕夫人瞬時冷靜下來。
“富慧娘?”門緒蘭看清來人,忍不住驚訝的喚道:“你……”
是來上門慶賀的?這丫頭消息這麼靈通?想到她跟鎮遠侯府有關係,也就不足為怪。
不過,沒看出來,這個看似粗傻的丫頭還有這個機靈勁,門緒蘭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微微抬了抬小巧的下巴,等著她說出道賀的話。
秋葉紅目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好家伙,女人不少啊,看向正站列自己面前,神色不定的門侍郎,微微一笑。
“爹,女兒回家了。”
這一聲爹,叫散了無數人的魂魄。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6:59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馬威
“爹,女兒到家自便了。”
伴著一聲笑語,眾人回過神,看那位天降的大小姐已經款步邁入正堂入座了。
軟紗門簾被高高的掛起來,讓屋內的光景一覽無餘。
兩個毫不認生的僕婦正指揮著門家呆傻了的丫鬟們快上茶。丫鬟們被指揮的呆呆一陣亂走。
門家所有的女人們還站在屋門外,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
大小姐?大小姐?
門緒蘭的雙手揪著自己的衣領,面色蒼白無血色,雙目溜圓布紅絲。
她想要說什麼,卻覺得似乎有一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半點音也發不出來,不可抑制的渾身發抖。
這就算是噩夢吧?她長這麼大,頭一次做噩夢!快醒來,快醒來吧!
“門子冉!”一直被門侍郎僅僅攥著手腕的燕夫人,終於發出一聲尖叫,反手就掐住了,門侍郎的手,“這個賤種是從……。”
她的話沒有機會說出口,門侍郎的大手牢牢的堵住了她的嘴。
“回頭再說,皇上旨意。”
門侍郎貼燕夫人耳邊簡單的說了這句話,他的動作迅速,一氣呵成,沒有人注意到他低聲說話了,大家看到的是他帶著幾分不耐煩伸手拂開燕夫人,轉身面向正堂。
燕夫人暴睜的雙目瞬間一合,再睜開眼,神色如常。
這一幕自然沒有逃過屋內喝茶的秋葉紅的眼,她端著茶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好段數。
被兩個僕婦牽著臥在廊下的多多狗不知道看中哪一個女人的鞋子,搖著尾巴叫了兩聲,將滿院子發呆的女人們驚回了神,也聽到了門侍郎介紹了這位天降大小姐的來由。
這一番話說了,滿院子的女人們神情瞬間各異,驚愕漠然欣喜不一,基本上,還都覺得一頭霧水,好似在做夢。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在門侍郎的帶領下,一眾人前後進了屋子。
“爹,如此隆重,太過奢華了……”秋葉紅笑嘻嘻的放下茶,指著顯然精心布置的喜慶屋子道,“女兒真是受寵若驚。”
若驚的人坐在交椅上,站也沒站起來。
“為父惶恐啊。”門侍郎含笑道,眼中閃著淚光,“實在是喜事過於突然,倉促准備,還望女兒不要見外才是。”
說著話他慢慢走到正位,撩衣坐下。
“來呀,奉茶。”門侍郎朗聲說道。
立刻就有一個小丫鬟戰戰兢兢的捧了茶到門侍郎跟前,被門侍郎一瞪。
“我來。”燕夫人含笑站出來,接過茶杯走到葉秋紅面前,“姑娘……”
她半低著頭,避免視線落在眼前人臉上。
秋葉紅看著那茶杯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身旁顧媽媽一步跨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之勢,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滿屋子的人隨著茶杯碎裂的聲音小心肝抖了三抖。
除了門侍郎依舊氣定神閑端坐入老僧入定之外,就連秋葉紅也面露驚愕之色,看向顧媽媽。
“你……”燕夫人握著臉,不可置信的看向向顧媽媽,抖著手就要還手。
“姨娘……”門緒蘭一步跨出來,抱住了她的手,哭著就衝秋葉紅跪下了,“姨娘守內宅不諳外事規矩,衝撞了長姐,讓長姐費心教導了。”
門緒蘭的地位已經在門家根深蒂固,見她這一跪,滿屋子人竟然下意識的都跟著跪了。
屋內一片衣衫摩梭聲之後,就是一片低低的哭泣聲。
站在顧媽媽身後的幾個婦人面色煞是難看。
秋葉紅抬眼看向顧媽媽,顧媽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胸膛劇烈起伏。
“你……你……戴的什麼……”外界對於顧媽媽來說已經視若無賭,她的視線只牢牢釘在歪坐在地上的燕夫人髮鬢上。
這只半個手掌大的金蝴蝶壓髮,做工極為精美,金線鏤空打造,蝴蝶飛舞姿態畢真畢肖,點綴著紫寶石,熠熠生輝。
燕夫人一驚,抬起頭面上一片委屈哀婉,雙手掩嘴淒淒道:“顧媽媽……你忘了?這是……夫人在世時賞給奴婢的……,奴婢日日戴在頭上,就如同日日見到夫人一般……”
顧媽媽當頭啐了一口,抬手就去撕扯,“胡說,郡主什麼時候給過你!分明是你膽大,竟敢偷用……”
燕夫人也不還手,哭著邊躲邊說冤枉,又道我知道媽媽看了傷心,是我不對,我這就拿下來……
話裡話外沒有半點抱怨,卻直指顧媽媽無理取鬧。
秋葉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住手。”一直沉默不言的門侍郎斷喝一聲。
顧媽媽不自主的一抖,停了手,對上門侍郎微沉的視線。
“家奴失禮,叫大小姐看笑話了。”門侍郎微微一笑,滿眼愧疚的看向秋葉紅。
家奴?顧媽媽一怔。
她是隨郡主嫁進來的,自然也就是門家的奴了,雖然賣身契在郡主手裡,但郡主不在了,也並沒有說她就自由身了。
說來說去,她還是算門家的奴僕。
秋葉紅心裡嘆了口氣,看了眼顧媽媽,站起身來,神色恭順的說道:“女兒不敢,這位媽媽既然是母親身邊的人,女兒自當恭敬才是,斷不敢妄議非測。”
門侍郎聞言一笑,咳了聲,道:“大喜之日,這些下人的事,上不得台面,說這些做什麼。”說罷看了眼顧媽媽,“傳了出去,只讓人笑話我門家沒有規矩事小,帶累了你母親和你的名聲事大。”
秋葉紅聞言點頭稱是。
門緒蘭扶起燕夫人站到人後去了,顧媽媽也低頭不言,退了回去。
這一局,新任大小姐稍落下風。
得出結論的滿屋子的女人們,卻仍有一半臉上露出欣喜,甚至還有乾脆毫不掩飾的打量狼狽的燕夫人。
阿彌陀佛,她們竟然也能活著看到這一幕。
“你雖然將來不承嗣,但也是要記入族譜的,門家宗祠在江西,我這就寫信將你錄入族譜,再擇日請了族長過來,行進宗祠拜過祖先大禮。”門侍郎溫聲說,一面坐下,目光似乎是不經意的掃過室內眾人。
門緒蘭聞言抬起頭看過來,臉色依舊煞白,滿目淒淒,門侍郎心裡不由哆嗦。
這才是他的女兒,嫡親的女兒,卻因為庶出,至今還不得入宗祠。
如今他這個做爹的,卻要為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種……
門侍郎扶在交椅上的單手,慢慢的握緊。
“……今日雖然倉促,但禮不可廢,慧蘭,先行見父母禮吧。”門侍郎淡淡道,一面再次吩咐丫頭奉茶。
丫頭將茶恭恭敬敬的奉到秋葉紅身前,矮下身子。
哦,是要給爹敬茶,秋葉紅這才明白,看了眼身後的媽媽們。
這的確是不可繞過的禮節,媽媽們點點頭。
她畢竟是郡主的女兒,雖然皇上有旨將來不用姓門,但作為郡主的丈夫,門侍郎這個父親的名義,是不可不敬。
雖然屋子裡的人掩飾的都很好,演技帝門侍郎更是一絲破綻也無,但傻子也能猜到,眼前這一家人,恨不得將自己剝皮拆骨。
她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得留下任何讓他們發難的機會。
“是,爹爹。”秋葉紅接過茶,含笑說道。
才走了兩步,就見門侍郎一抬手。
“且慢,”他想到什麼似的,衝低著頭似乎在抽泣的燕夫人一招手,“燕來,你去請夫人牌位來。”
秋葉紅與燕夫人都是一怔,後者眼光一閃,立刻應聲去了。
“慧蘭,你母親在世時,不止一次提到能與父親一起受女兒兒子的茶,是人生幸事。”門侍郎眼中淚光閃閃,聲音有些哽咽,“如今,總算等到這一天……雖然她人不在了,同她的靈位一起受你的茶,我也算是圓了她的心願……”
有沒有這個心願,還不是你一張嘴說了算!秋葉紅心裡暗罵一聲。
就這短短一時間,就能看出這老小子屬於說謊話不打草稿的那種人。
幸好沒有挑明身份,要不然就憑這家人的水准,指不定編排出什麼惡心的故事!
燕夫人很快取了牌位來。
“燕來,你扶夫人牌位坐。”門侍郎淡淡道,一面指了指一旁的主座。
這老小子!秋葉紅差點跳起來。
燕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嘲笑,旋即又低了頭,哀戚的應了聲是,就安然入座了。
“你……”顧媽媽怒火衝頭,又要跳腳出來。
身後兩個媽媽同時按住了她,在她腰裡掐了把。
“慧蘭?”門侍郎嘴角含笑,看著愣在原地的秋葉紅,點頭示意。
算你狠!秋葉紅咬咬下唇,捧茶邁步上前,在門侍郎身前慢慢跪下。
“爹,請吃女兒茶。”
門侍郎一臉欣慰,說聲快起,接過茶吃了口,不忘用左手拭了把淚。
又有丫頭捧過一杯茶,秋葉紅接著,走到捧了妙蓮郡主牌位燕夫人身前。
“娘,請吃女兒茶。”
秋葉紅跪下,舉起茶。
一直低著頭的燕夫人嘴角閃過一絲笑,小姑娘,縣官不如現管,慢慢學著點吧。
縱然身後有太皇太后和皇上撐腰又如何?誰讓你要做門家的女兒呢?
是個女兒,就不該不孝!
管你是人還是鬼,老娘先給你個下馬威!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馬槍
跪下了,跪下了,就要著地了……
那句話怎麼說的?饒你奸似鬼,吃了老娘洗腳水!
燕夫人低垂著眼,一直望著眼前這個姑娘的腿。
漂亮的素白裙子,雖然簡單但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官廷內造出品。
跟那個女人箱子裡的一樣……
呸,那又怎麼樣,再好的衣裳也不過是爛在箱子裡!
自己身上穿的雖說不如她,但……
“哎呀……”燕夫人不由低呼一聲。
這個姑娘人還沒跪倒地,就把手一翻,熱騰騰的茶水就倒了她一裙子。
這是她新作的衣裳,染了這茶水,可就洗不好了!
燕夫人下意識的就站起前來,想要去抖濕了的裙子,手裡的牌位就掉了下來。
矮著身子的秋葉紅伸手接住了。
“這位姨娘……”秋葉紅抱著牌位緩緩立正,慢慢說道。
她的個頭與燕夫人差不多,確切的說,比燕夫人低一些。
除了剛進門時,燕夫人的視線落在秋葉紅的臉上外,現在這是第二次正視這張臉。
真像……真像……一模一樣……
離得這麼近,離得這麼近……
“走開,走開……”燕夫人驚叫一聲,一手捂住臉,一手慌亂的推向秋葉紅。
秋葉紅心裡哀嘆一聲,頗為不忍的看了眼燕夫人。
說實話,前日無冤近日無仇,原本不該下此痛手,只不過一則有人愛你心切,非要你當出頭鳥,二則,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速戰速決,大家各自解脫的好。
“大膽!”秋葉紅冷臉喝道,抱著妙蓮郡主的牌位就退後幾步。
早已等不及的幾個媽媽蜂擁而上,動作嫻熟流暢的將燕夫人按到在地上。
狀況出人意料,侍郎一怔之下站了起來。
“爹。”秋葉紅轉向門侍郎,“這位是姨娘?想必是爹日常器重的,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也太沒規矩了!”
找茬?門侍郎心裡忍不住冷笑一聲,這也太笨了。
誰也沒瞎了眼!方才誰沒看到你先用茶水潑在人身上。
“她雖是個姨娘,如今拿著你母親的牌位,慧蘭,你要恭敬幾分才是,怎麼能將茶水打翻?”門侍郎一副嚴父的模樣教導著。
“爹說的什麼話!”秋葉紅一臉驚訝,“我給母親敬茶,自然要灑在地上,偏著這個姨娘站起來撞上。”
反正方才背對著人,除了他們三個人也沒人看到是怎麼回事。
門侍郎一臉驚愕,天底下竟然有人睜眼說瞎話到這個地步?
“你潑的你潑的……”燕夫人被幾個婆子一頓揉搡,渾身發疼,回過神來,忙抬頭說道,一面看向門侍郎,“老爺……”
“老爺和小姐說話,誰讓你插嘴?”一個媽媽豎眉喝道。
“這也太沒規矩了!”秋葉紅皺眉附和,一面搖搖頭,轉開視線,似乎嫌棄之際。
屋子裡的眾人頓覺羞愧,可不是太沒規矩了,讓大小姐你見笑了。
門緒蘭氣急失笑,規矩?你一個獸醫懂什麼規矩!
這是故意殺得回馬槍!
這個女人擺明了是來者不善啊。
門緒蘭收回邁出一步的腳,垂下頭,屏氣禁聲,不再往自己姨娘身上多看一眼。
“她沒見過世面,許是因為大小姐你大禮受了驚,慌手慌腳……”門侍郎不怕人說真話,還真怕人說假話,事到如今,只能咬牙將事情壓下來。
“爹,說的是。”秋葉紅頗為贊同的點點頭。
“那就……”門侍郎鬆了口氣,抬手要叫放人。
先忍忍,叩個頭認個錯,咱們以後走著瞧。
“這樣沒用的,拉出去賣了吧。”秋葉紅擺擺手道,一面小心翼翼的將妙蓮郡主的牌位放在桌子上。
滿屋子的人傻掉了。
“倒茶啊!”秋葉紅回頭瞪了眼張著嘴的丫鬟。
丫鬟一哆嗦,撒腳就去了。
“什麼?”門侍郎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
而那幾個婦人已經將燕夫人一拽,向門外拖去。
“賣了啊?”秋葉紅說道,一面不解的看了眼門侍郎,似笑非笑道,“爹,一個妾而已,不會捨不得吧?”說著一笑,“再給爹買一個就是了,機靈的。”
如果可以,門侍郎一定會一巴掌打過去。這是我家,你以為你是誰?
“慧蘭,我們門家歷來寬厚待人,區區小事,何必大動干戈?你一個姑娘家……”門侍郎沉聲道,僵硬的左手緊緊在身後攥住。
區區小事,秋葉紅一笑,看向門侍郎。
既然區區小事,不過是舊有恩怨的舊奴打了你的愛妾幾下,你就要給我來個下馬威,正愁抓不著你們這些人精的錯,你自己送上門,怨得了誰?
“這麼說,當眾摔母親的牌位,是小事?”秋葉紅收了笑意,定定的看向門侍郎。
門侍郎一怔。
“小姐,小姐,是奴婢的錯!”已經被拖到門口的燕夫人總算回過神了,一面掙扎,一面連連叩頭,哭道,“小姐,是奴婢的錯,小姐要打要罰奴婢都認了,小姐,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要賣了奴婢,奴婢曾發誓生生世世伺候夫人……”
她的聲音尖利,幾句話就哭的九曲回腸,只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這聲音引得二門外有小廝探頭探腦的看。
“也是,我一個在室女,又是新來的,還真不好管。”秋葉紅說道,看了眼門侍郎,“這要傳出去,還不定人怎麼說我呢,如此,還是爹這個家長來決定吧。”
說罷接過丫鬟又捧上的茶,恭恭敬敬的對這妙蓮郡主的牌位跪下,喚了聲娘,將茶水灑在地上。
立刻有婆子將她攙起來。
滿院子只聞燕夫人的哭求饒聲,一眾人大氣不敢喘。
門侍郎看向轉身坐下來一副沒事人模樣的秋葉紅,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疼。
還真是送了個親爹來!
他想起早上滿院子的喜鵲叫,明明應該是歡天喜地的一天,怎麼就突然變了成這樣?莫非這個女人真是那個死鬼的?
門侍郎的視線再一次落在秋葉紅的臉上……
不可能,不可能……當年都找遍了,只剩散碎的骨頭了,就是大羅神仙不會活著……
不過,那個賤奴怎麼又活了?
門侍郎的視線又轉向站在一旁僵硬著臉的顧媽媽……
不對,要是活著,怎麼現在才上門?
就算活著又怎麼樣?她們能怎麼樣?都是先皇迫害她們,她們逃匿不敢出來,關他門子冉屁事!
他門子冉為妻殘疾了右手,發誓不再娶至今,門家都要在自己手裡斷了香火,誰敢說他門子冉有對不住她們的地方?
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她們對不住他門子冉!
說破了天,這也是鐵錚錚的事實!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這次暫且饒過你。”短短的一瞬間,門侍郎就恢復了神色,沉著而又冷靜的對被幾個婆子撕扯的燕夫人道。
燕夫人面上露出一絲喜悅,哭的更加痛了。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多謝小姐,多謝大小姐。”燕夫人連連叩頭道。
秋葉紅在一旁將茶碗重重一放。
“……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下不為例。”門侍郎接著說道,說罷轉過身去,不忍看愛妾驚愕的神情。
燕來,我對你的心你懂得。
“多謝老爺……”燕夫人臉色煞白,話沒說完就被婆子們拖了出去。
不多時一陣陣哀叫聲從後院傳來。
“來人,給小姐收給屋子,小姐奔波累了,早些歇息吧。”門侍郎掩不住疲憊的說道。
眾人立刻要退出去。
“慢著。”秋葉紅說道。
眾人立刻又收住腳,差點忘了,這還有一個新主人。
還想做什麼?你還想怎麼樣?門侍郎幾乎要咬碎了滿口的牙。
“慧蘭啊,還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也不遲。”門侍郎看著女兒,一臉疼愛的說道。
“先收拾屋子,我等著也是等著。”秋葉紅笑道,“爹,家裡的妹妹們姨娘們我都不認得呢,這都一家人,爹快給我說說,見面禮我都備好了。”
說這話,回頭喚了聲,就有三個丫鬟捧著三個小托盤站了出來,裡面堆滿了明晃晃的珠寶翡翠,直晃得滿屋的人眼花。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7:48 AM
一百二十九章 忍她
“這是你大妹妹,緒蘭,門侍郎低頭咬了一下牙,再抬頭一副慈父面容,含著笑意說道,“是燕姨娘所出。”
一直低著頭的門緒蘭立刻邁步而出。
“緒蘭見過姐姐。”門緒蘭低聲說道,一面恭敬的行禮。
秋葉紅含笑點頭,待她禮畢才站起身來,拉過她一只手,笑道,“可是有緣分,以前妹妹姐姐的叫了,如今真成姐姐妹妹了。”
這個富慧娘既然是鎮遠侯夫人的乾親,門緒蘭認得,也是很正常,門侍郎並不意外,只不過聽這話心裡更酸了幾分。
秋葉紅說著話一手在盤子裡隨手一抓,一個點翠小步搖,一個燒藍鑲金花鈿就放到門緒蘭的手裡。
“也是倉促,我也沒什麼好東西,妹妹別嫌棄才是,拿著玩吧。”
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門緒蘭低著頭看著手裡的兩件,乍一看明晃晃的扎眼,仔細一瞧,做工粗糙,成色也不好,擺明了就是地攤貨。
這東西,連她屋子裡的丫鬟都不屑戴。
“謝謝姐姐。”門緒蘭滿含感激的抬眼笑道,再次施禮退到一邊。
接下來又有兩個女孩上前,跟門緒蘭相比,二人相貌低了一等,衣裳也寒酸,行動畏畏縮縮的,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分別喚作二姐兒,三姐兒。
秋葉紅瞧著二人的樣子,就嘖嘖的搖頭,立刻多抓了兩把首飾,把頭上只帶了兩個銀簪子的女孩兒喜得眉開眼笑,一口一個姐姐叫的糖分十足。
低著頭的門緒蘭不由暗自撇撇嘴,沒見過世面的,這個也值得高興,可當她目光往兩個妹妹手裡看了時,就愣住了。
那兩個手裡的首飾可比她這個好多了!
再忍不往往那三個丫鬟的盤子裡瞧,果然見裡面首飾質量參差不齊。
好你個富慧娘……
除了被拖出去挨打的燕姨娘,屋子裡站著的姨娘還有五個,都是三十歲左右,清一色的江南美人楊柳細腰,只不過穿著打扮都極為普通,神色也頗為拘謹。
秋葉紅大方的一揮手,三盤子首飾全都發散精光。
“爹,咱們家裡人口興旺,幸好我准備的足,要不然豈不失禮?”秋葉紅嘻嘻笑著看向門侍郎,意味深長。
門侍郎神色波瀾不驚,只裝作沒聽懂,淡然笑道:“一家人,什麼失禮不失禮的,才是見外了。”
戰戰兢兢的兩個婆子進來回屋子收拾好了。
“哪個院子?什麼方位?幾間屋子?”站在秋葉紅身後的一個媽媽張口問道。
讓才要為送瘟神歇息而鬆口氣的門侍郎心裡又是哀嘆一聲。
戰戰兢兢的婆子戰戰兢兢的說了,立刻被站在秋葉紅身後的人挑鼻子挑眼的否決了。
門侍郎打起精神,一連說了三個地方,才算定了。
在一屋子女人驚訝艷羨崇拜的眼神中,秋葉紅帶著一干人終於歇息去了,天色至此也黑蒙蒙的。
這乍驚乍喜的一天並沒有因為夜色的降臨而結束,在夜幕的掩蓋下,門侍郎府裡的邊邊角角或偏或遠或明或暗的一棟棟的院子裡,似乎都有人在竊竊私語,就如同一灘死水,被投進一塊石頭,瞬間活絡起來。
“可吃了些?”門侍郎自己掀簾子走進屋子。
兩個丫鬟立刻迎了過來。
“回老爺,燕……夫……夫人,沒吃。”以往順得不能再順的稱呼,不知怎麼的,今日有些嗑牙。
門侍郎沒注意她們這些小細節,一顆心都記掛著裡屋的燕夫人。
穿過隔門,只點著一盞燈的昏黃室內,彌散著濃濃的藥味,穿著雪青紗衣白紗裙的燕夫人,臀腰上搭著一條薄單子,趴在床上面向裡,不知道是睡是醒。
“燕來……”門侍郎輕輕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才喚了一聲,就聽面朝裡的燕夫人發出低低的抽泣聲,頓時覺得心裡一酸,千言萬語也堵在嗓子裡說不出來了。
“……我也是個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你甜言蜜語哄了我過來……自甘下賤的做你的妾……好容易等那個做了死鬼……又為了你的前程……一輩子也是個見不得人的妾室……這我都認了……認了……不成想今日還要受此大辱……這活著還有什麼樂趣?”
燕夫人低低柔柔的哭泣聲回蕩在室內,只讓門侍郎肝腸寸斷。
“燕來,燕來,你惱恨我打你……你可知打在你身疼在我心……今日之事,你也看出來了,來者不善我不得以而為之……門侍郎低聲說道,一面伸手理著燕夫人如雲散在枕邊的頭髮。
將今日進宮見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話一一學給她聽。
“那死鬼別是真的沒死吧?”燕夫人猛地抬起身來,牽動了臀上的傷,呼痛一聲,額頭上密密麻麻一層的汗冒了出來。
一陣夜風鑽過窗縫,豆大的燈隨之搖擺了幾下。
“她要是沒死……”門侍郎冷笑一聲,“就算沒死,又如何,身為我門家婦逃匿在外十幾年,就算沒死,她也得說自己死了……”
“我是說,當年的事……”燕夫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
“當年?當年如何?”門侍郎低聲笑道貼她的耳邊,“當年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到了閻王殿……這活人是拿不出任何證據的。”
燕夫人聽了點了點頭,被他吐出的熱氣呵的渾身發癢,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身上的痛讓她忍不住還是淚流不停。
“那死鬼必定是真的死了,只不過這個賤奴命大,前些年太皇太后一家沒翻身,她自然不敢出來,如今才摸出來……”門侍郎低聲說道。
“那……她可說不得咱們半句好話……宮裡的人豈能饒過咱們?”燕夫人又是渾身冰冷,急急說道。
門侍郎冷笑一聲,坐直身子道:“人言兩張嘴,她能說咱們就不能說?難不成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太皇太后信,這天下人還不信呢?”
燕夫人顧不得疼撐起身子,“老爺,有這老奴在,宮裡定然起疑心了,要不然也不會突然弄了這麼個人來……”
門侍郎嘆了口氣,再一次輕輕撫著燕夫人的長髮,“宮裡要是明打明殺的來了,咱們也好說話,偏偏弄了這麼一出……這也好……這也就是說她們也不確信……所以呢,燕來,咱們今日起,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忍她讓她縱她……千萬不能給她們抓住把柄。”
一想到這個,燕夫人就覺得眼黑。
占山為王這麼多年,做慣了大爺,突然要裝孫子,是容易的事麼?
“……燕來,燕來……已經忍了十幾年了……安安穩穩的供著這個瘟神,等她招婿出門,就跟咱們再沒干系……而且那個老太婆也沒幾天活頭……”門侍郎撫著她低聲說道。
話沒說完,就聽門外有婆子高聲說道:“老爺可在呢?”
“老爺,大小姐身邊的媽媽……”小丫鬟結結巴巴的通傳。
門侍郎咬了咬牙,旋即掛上一副威嚴的神色,才站起來幾步走開,就見兩個婆子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神色慌張的丫鬟,想攔不敢攔。
兩個婆子的視線在門侍郎和燕夫人身上掃了掃。
“……可記好了,不可再犯!”門侍郎冷哼一聲,做出一副才訓完話的模樣,看向兩位媽媽,同時皺了皺眉,“兩位媽媽,這麼晚有何事?”
管你什麼來頭,也是個奴而已,竟然不經通傳就闖講來,說到哪裡也是她們沒規矩。
不過她們越沒規矩越好……
門侍郎嘴邊閃過一絲笑。
“老爺。”其中一個媽媽抖出一張紙,不冷不熱的說道,“老爺,小姐要看看夫人的嫁妝,夫人屋子裡已經看過了,少了幾樣,小姐要我們問問老爺,可是擱在別處了不是?”
來人嘴裡說著話,眼睛己經在屋子裡掃了一遍,一眼就看到紅木鑲著大黃銅圓鏡的梳妝台前擺著的一盒子,眼睛頓時一亮。
“黃花梨木妝盒……”一個媽媽對著單子看了看,將目光投向伏在床上的燕夫人,眉眼都沉了下來,“這位姨娘,這是夫人的嫁妝,如何到你屋子裡?”
另一個已經邁步上前,唰的打開盒子,一面伸手點著,一面口中念著,“金絲攢珠簪一只、鳳頭步搖釵一只、纏絲鑲珠金簪金絲菊花釵一只、鑲紅寶石金菱花一只、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一只、點翠鎦金耳環一雙……”
這是抄家!這就是抄家!門侍郎幾乎攥的單手青筋爆起,恨不得將這兩個媽媽一口吞下。
妻子的嫁妝,第一繼承人可不是他這個丈夫,而是女兒。
不過像這樣剛進門就大張旗鼓點收母親嫁妝的做派的確是太不合情了!但是,這事偏是合理的。
跟一個相識不過半日的女兒.能談什麼情!
“還少一個雙菱赤金發夾,一個銀攔紫寶石鏤空蝴蝶壓髮……”另一個對著單子說道。
“兩位媽媽,”燕夫人在床上低低的哀哭起來,拼命的要掙扎起身,“老爺說夫人的首飾放時間長了,要拿去洗洗,我才收了,洗好了就放回去……並不敢貪用……至於那兩個,媽媽明鑒,的確是夫人在世時賞賜給奴婢我了……”
門侍郎也點了點頭,並說自已可以作證。
“既然如此就好。”兩個媽媽並沒有再問,而是換上一副笑臉,“讓小姐明鑒就好,我們做下人的,那裡敢這樣沒規矩,可不敢給姨娘扣上這大帽子……”
這還叫不敢沒規矩?站在屋子裡的兩個丫鬟幾乎哆嗦起來。
“那我們就告退了……”兩個媽媽笑嘻嘻的說道,施禮之後果真轉身就走。
“怎麼這個,你們不拿去……”門侍郎沉聲說道,指了指那個首飾盒子。
“既然老爺要姨娘去清洗,那清洗好了再送過來就來就好了,此時不急。”兩位媽媽轉身笑道,再一次施禮冉冉而去了。
再三確信那兩個媽媽走遠了,燕夫人才猛地攥緊捶床,將頭埋進被子裡嗚咽著,因為狠命的捶了幾下,帶動了傷,痛的大哭起來。
第一百三十章 看誰先趴下
“燕來,燕來,忍,忍,忍得一時,安穩一世……”門侍郎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細聲細氣的勸慰著。
“忍她,讓她,縱她……別怕,那老太婆自己不敢出面,讓這麼個來路不正的丫頭當出頭鳥,咱們不過是耗著,跟這個丫頭耗著,一個黃毛丫頭而已,那就耗唄……看誰先趴下……”
此時坐在梳妝鏡前卸妝的秋葉紅被透過窗縫的夜風一吹,打了個寒戰。捏了捏身上的月白桃紅滾紅邊小衣,這門家花園子新建的樓房真不錯,涼快的很。
透過軟紗隔簾看到外邊幾個婦人或聚在一起低語,或來回走動,各自拿著一張張單子看著說著,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小,秋葉紅聽不真切。
自進了院子,這幾個人都開始忙起來,丫鬟們留了兩三個在她身邊,其他的也都撤了出去。
是忙著找郡主留下的嫁妝的吧?
嫁妝能挑出來什麼可說的把柄麼?秋葉紅不知道這裡頭有什麼規矩,也就不操心了。
“……姑娘……”站在她身後幫她放下頭髮,一面輕輕梳理的顧媽媽低聲道。
秋葉紅將頭擺正,認真看著鏡子,屋子裡高掛著四五盞燈,亮堂堂的。
“姑娘,那個賤人可沒資格扶著郡主的牌位坐……”
秋葉紅望著鏡子裡顧媽媽不甚清楚的臉,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我年紀小不知道,你知道幹嘛不說?”
顧媽媽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我……老奴當時……”說著話看了眼外邊屋子,微微皺了皺眉頭,“那幾個媽媽必是知道的,怎麼也不……”
“也不提醒我一聲,是不是?”秋葉紅笑了笑,解下肩上的披肩,站起來。
顧媽媽被她這一聲笑,笑的有些不解。
“媽媽。”秋葉紅笑著笑著,嘆了口氣,目光瞟了眼外邊,外邊的婦人們還在低聲交談什麼,又看向顧媽媽,“她們跟你一樣,你都不記得提醒我,她們自然也不記得。”
“什麼叫跟我一樣?我……怎麼了……”
這話說得顧媽媽臉微微一紅,又迷惑不解,要解釋又覺得不知道說什麼。
“顧媽媽,我知道您對郡主……對我娘深情大義……”秋葉紅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小鏡子,在手裡似乎好奇一般翻來翻去的看,一面淡淡說道,“但還請你稍微分出一點心思在我身上,你出氣之前,多少替我想一想,別只圖你痛快了,讓我為難。”
顧媽媽的臉騰地紅了又白了,眼裡溢出淚水,噗通就跪下了,只哽咽著姑娘說不出話來。
秋葉紅抬抬手示意她起來吧。
“您也歇息吧,我累了,也要歇息了,養足了精神,還要當好這個……”
秋葉紅轉過身不再看她,話說到最後也慢慢咽下了。
顧媽媽抬起袖子抹著眼淚慢慢起身往外走,沒走幾步又被喚住了。
轉過身,見秋葉紅站在雕花大床前,一手扶著帳子,轉過頭看著自己。
“富文成……他怎麼樣了?”
顧媽媽忙轉過身來,答道:“賞他千金並兩處院子,給了幾個去處隨意挑……”
秋葉紅聽著,面上就浮上一絲笑。
“……只是……”顧媽媽遲疑下。
“只是如何?”秋葉紅緊問道。
“他不要,說是做慣了手藝,別的也都不會了,就……就走了……”顧媽媽低下頭,似有些不忍看秋葉紅神情。
走了啊……
“走了也好,那樣更好。”秋葉紅笑了笑,“你去歇著吧。”
顧媽媽有些意外,走了倒是好的?抬頭看了眼秋葉紅,見那姑娘已經坐在床上,放下了帳子,小小的身影就隱在帳子後。
玄絲金線小軟枕,身下是耦合色八團花錦緞被褥,帳子透氣性很好,夏日裡也不覺得悶熱,花園子的風卷著湖水清涼穿透過來。
秋葉紅將臉埋在枕頭裡,聽著外邊顧媽媽躡手躡腳的走動。
“……媽媽們……姑娘要歇息了……”
“那我們快退出去……你們幾個留在外邊的慧蘭郡主使喚……”
一陣悉悉索索的走動之後,外間安靜下來。
再也沒有人,再也沒有人會第一個考慮到自己,這個世上全心全意為富慧娘,只有一個人……
秋葉紅什麼時候睡著的不知道,被人叫起來時,枕上冰涼一片。
窗戶開著,外邊晨光蒙蒙的。
“什麼時辰了?”秋葉紅揉揉眼。
“寅時六刻。”鵝蛋臉的丫鬟笑眯眯地說道。
不到五點?秋葉紅一臉睡意,也就備戰高考時起過這麼早。
“姑娘,昨日咱們問了,這府裡的幾個小姐都地在卯時給老爺問安的……”丫鬟笑道,早有兩個丫鬟捧著銅盆過來。
真的假的?秋葉紅打著哈欠任幾個丫鬟伺候梳洗,顧媽媽早已進來了,利索的挽了頭髮,插了一只點翠鳳頭釵。
吃了一口茶,秋葉紅就被擁著出了門。
“這是郡主的院子……”路過一處院子,見有兩個小丫頭正在門前灑掃,顧媽媽指點著說道,睹物思人,想起萬般舊事,面上神情極為復雜。
“自郡主過世後,老爺留了出來,日日打掃,節節拜祭……”一個圓臉媽媽補充道,一抬手指著掩在層層綠樹後的雕梁花柱的屋子,“那是老爺的書房,說是日常歇息的地方……”
鬼才信呢,秋葉紅微微一笑,滿院子的正名的姨娘就有六個,昨日雖然沒說,那屋子裡梳著婦人頭的女子還有三四個呢。
但不管家裡有多少女人,死了正妻的男人依舊算是未婚,為妻誓不再娶對世人來說,可謂奇葩。
說著話到了門侍郎的書房,跟以門緒蘭為首的三個妹妹走了個對頭碰。
“姐姐。”三個妹妹齊聲問好。
門緒蘭面無異樣,掀簾子進門,問好,一氣呵成,似是日常做慣了。
但那兩個妹妹卻絲毫不掩飾眼底的青色,當秋葉紅不經意看過來地,其中一個還側臉打了個哈欠。
秋葉紅便衝她一笑,小姑娘又一副靦腆的模樣再沒抬頭。
“慧蘭怎麼不多睡些?”門侍郎有些意外,面上頓時不忍,看向幾個伺候的丫鬟,“怎麼不讓小姐多歇歇?”
“爹說的哪裡話,這是女兒該盡的本分……”秋葉紅站起身笑道。
她一站起來,門緒蘭忙跟著站起來,另外兩個妹子自然也站起來了。
幾個姨娘正依次進門,門簾子被高高的掀起來,裡裡外外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還習慣?家裡起的早,”門侍郎讓女兒坐了,關切的問道,“大小姐要是不習慣,就免了……”
“哪裡能為我改了規矩,說出去,讓人說我仗著太皇太后,女大欺父了不是?”秋葉紅站起來笑道,一面看了眼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更要做好表率才是。爹可千萬別這麼說,是把女兒當外人了。”
“好,好,”門侍郎一臉欣慰,“有女如此,是我門家之福啊。”
一面指著門緒蘭幾個,“跟你們姐姐好好學著。”
門緒蘭立刻站起身來,恭敬稱是。
室內父慈子愛,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其樂融融啊。
接下來幾日消息傳開,京城裡幾乎全城出動,來門家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秋葉紅作為家裡的女主人迎來送往,雖然多數由帶來的幾個媽媽操持,但也少不了費精神陪著,再加上門緒蘭亦步亦趨,走哪跟哪,恭敬順從一切以長姐為規範,讓秋葉紅半點不敢疏忽。
不出三天,施了厚厚的粉也掩飾不住她的黑眼圈。
當門緒蘭跟燕夫人說起來時,忍不住抿著嘴笑。
現在整個門家的人都調動起來了,睡不踏實吃不安生,唯一享福的反而就是挨了板子,躺在屋子裡靜養的燕夫人。
這幾日已經能起來走動走動了,自從挨打事件後,這還是門緒蘭考第一次來看她,讓燕夫人很是激動。
“你也瘦了……”燕夫人想要摸摸女兒的頭,門緒蘭忙躲開了。
“姨娘,如今府裡都是眼線,有些規矩可還是要注意的。”門緒蘭淡淡道。
“是,是……”燕夫人看著女兒也發青的眼圈,忍不住掉下淚來,她雖然在偏院,但也能聽到這幾日府裡敲鑼打鼓鞭炮連連,“那些原本都是為你……”
門緒蘭神色淡然,望著手裡的鑲金像牙紗扇,看著看著,往地上一扔,扇子應聲而裂。
燕夫人嚇了一跳,顧不得身上的傷就要去撿。
“別撿了,我現在一個庶女用不得這樣的好東西……”門緒蘭咬著下唇說道。
燕夫人聽了,眼淚就啪啪的掉下來,哽咽道,“蘭兒……”
而這邊好不容易要趁機睡個回籠覺,卻因為熬過頭,反而睡不著的秋葉紅也摔了一把扇子,將眼前的圓秀墩抬腳一踹。
“跟我玩,好哇,咱們就玩著看!誰還不會玩!”
身旁幾個丫鬟嚇了一跳,看著一直端莊文雅的姑娘一腳踩在圓墩上,將袖子一挽。
“來人,給我寫幾張公告,就說我富慧娘……不對,紹興小神獸醫在京城又要行醫了!”
蒙主隆恩,家有喜事的門侍郎這一日從同僚的祝賀宴席上歸來時,被站在角門前兩三個牽著牛拉著豬的窮漢子嚇了一跳。
“做什麼做什麼?你們都死人啊?”門侍郎指著門口傻站著的門房呵斥道,“什麼時候采買肉的送活物上門了?你們還不轟走!”
“老爺……”門房愁眉苦臉的說道,一面指了指不知什麼時候貼在門前牆上的一個告示,“這是……來請大小姐看病的……大小姐吩咐了,要咱們茶水伺候,可不敢轟走的……”
看病?看什麼病?誰給誰看病?
門侍郎一怔,走近院牆,只見那告示上歪歪扭扭的大字寫著“專看牛馬豬羊狗等牲畜,免費問診開藥。”
大字後還畫了一個奇怪的表示,就跟箭頭差不多,直指向角門處。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8:29 A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28 08:31 A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惡心
門侍郎驚疑不定的走了過去。
一個老漢牽著的牛突然一撩尾巴,拉出一泡黑屎。
門侍郎受驚連跳了幾步,所幸身上沒有濺到污物,但仍被那惡臭熏得眼黑。
“滾,滾……”門侍郎大聲喝道。
幾個牽牛拉豬的人都忙回頭看,見來人衣著不凡氣勢焰焰,再看跟在身後門房的恭敬,本就心驚膽顫的神經又繃緊了三分,二話不說立刻嚇得亂走。
“站著!”一個杏兒眼淺黃上下儒的小丫鬟從門內站出來,叉腰喝道。
門外慌慌亂走的人都被嚇的又站住了。
“輪到你們了,又走什麼?白讓我們小姐等了半日不成?”小丫鬟豎眉喝道,一擺手,“你,你,你,都進去。”
三個人估計受過的驚嚇不止這兩次,立刻乖乖的進去了。
門侍郎在門外瞧著,冷冷一笑,口中道了幾聲好。
好一個丫鬟,瞧著氣勢,倒像是她當家。
“老爺回來了。”那小丫鬟似乎剛看到門侍郎,立刻堆上一副笑顏,顛顛的過來施禮,一面說道,“小姐吩咐廚房做了龜苓膏,如今天熱,小姐只怕老爺肝火上升,特意囑咐我們見老爺來了,立刻送過去……”
龜苓膏是什麼東西?門侍郎被這話轉移了心思,再看那小丫鬟恭敬守禮,也沒個挑錯。
“這是做什麼?”門侍郎皺眉指著已經進了門去的人和牲畜。
“哦,小姐說,她以前是獸醫,如今富貴了,但不敢忘本,所以還是要開門行醫的。”小丫鬟笑眯眯的答道。
獸醫?口侍郎有些愕然,不是說是鎮遠侯夫人的乾妹子?就算家裡窮困些,也不至於行此等下賤之業啊?
“老爺,如果沒事,我先忙去了。”小丫鬟恭敬的施禮問道。
“成何體統!”門侍郎拂袖進門,一面讓小丫頭帶路,“身為大家小姐,又獲封郡主之位,怎能如此行事。”
小丫鬟也不答話,忙在前面帶路。
看到所謂的行醫之所,竟然就在正堂一側的偏院,門侍郎眼前又是一向乾淨整潔的主路上,依舊乾淨整潔,只不過有兩個青衣小廝,正愁眉苦臉的拿著灑掃工具,將路過的牛馬豬羊拉下的屎尿清掃。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事實如此,門侍郎總覺得今天院子氣味不對。
越過正堂,就見天井小院子裡,亂亂的站著七八個人。
門侍郎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門緒蘭,低著頭站在一張桌案前,手裡握筆。
而門家新任大小姐郭慧蘭,穿著石青五彩交領衫,梳著慵妝髻,只攢著一只金菱花,此時此刻的模樣,說不上的清麗脫俗,如果沒有身前那一頭髒兮兮的小豬就更完美了。
“……別的還好,就是不長膘……近日還有些咳嗽……也沒什麼大礙,不敢叫小姐費心……”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漢卑躬屈膝戰戰兢兢的道,者著這個尊貴的小姐,挽起袖子,露出白潤的手臂,上面滑下一只小小的金手鐲。
秋葉紅將滑下的手鐲往上擄了兩次,還是礙事,乾脆褪了下來,身旁一個丫鬟忙接著。
“老爺……”看到門侍郎過來,眾人忙施禮問安。
“爹,你回來了,”秋葉紅站直身子,施禮笑道。
這邊拿著筆的門緒蘭也忙施禮,臉色微微發白的看了眼門侍郎。
“慧蘭,你這是做什麼?”門侍郎皺眉道,“快將袖子放下來。
“哦,爹,我正要跟爹說呢。”秋葉紅笑了笑,一面看了眼前的豬,“待我診完這個,再與爹說詳情。”
說著話就彎下腰去,翻看小豬的眼,口中一面道,“老伯,這可不是小病……你瞧眼結膜已經發白了,毛焦,眼瞼也是浮腫……”
說著話,那小豬忽地咳了起來,咳了幾下,吐出一些污跡。
“你瞧!”秋葉紅取過身旁盒子裡一根金針,從那污跡中挑起一物。
門緒蘭原本一直低著頭,扭開視線,猛聽秋葉紅這一聲你瞧,下意識的就去看,而門侍郎見她這樣子很是認真,也隨著看過來。
這一看,只見秋葉紅的金針上挑著兩三只蠕動的白線。
父女二人同時轉臉乾嘔。
“這是蛔蟲!”秋葉紅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惡心,而是對著那養豬老漢認真道,“你的小豬如今四個月,正是易感染蛔蟲的時候,這可不是小病,導致小豬發育遲緩,甚至死亡……”
養豬老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那蛔蟲,喃喃道:“果真如此……我只道母豬奶水不夠吃呢,小豬崽子怎麼也不長……”
說著話忙道謝,一掃先前驚慌的模樣。
“我給你開服藥……緒蘭……緒蘭?”秋葉紅笑道,一面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看向扭頭在一旁似乎身體不適的門緒蘭。
“姐姐。”門緒蘭忙轉過臉來,勉強的笑了笑。
“幫我寫藥方……”秋葉紅說道,一面看了看她的臉色,關切的道,“你沒事吧?我瞧你臉色不好……”
門緒蘭搖頭一面走回桌案前,微微抖著手拿起筆,“我沒事。”
“真的沒事啊?”秋葉紅頗不放心,“早說你不用跟著我,去讀書寫字也好,繡花也好,出去玩也好,偏你不聽……”
說著話抬手要去探探她的額頭,門緒蘭可是嚇了一跳,坐在椅子上。
“姐姐,真的沒事,你快說,我來寫,妹妹也只能做這個為姐姐分憂了。”
秋葉紅笑嘻嘻的收回手,點頭道:“沒事就好……你寫著,使君子三錢,檳榔二錢,貫眾三錢,石榴皮二錢,蕪夷二錢,共研細末,每次服二到三錢,一日一次。”
說完,門緒蘭也寫完了,遞給那老漢,老漢千思萬謝的拉著豬走了。
“我家境不好,靠著這門獸醫技藝,糊口謀生,當年學藝,曾對先師立誓,以救死扶傷造福萬民牲畜為任,如今日子富貴了,卻實不敢忘先師教誨,女兒自當對父母親至孝,卻不敢對授業先師不忠,還望父親明鑒……”
一走進書房,門侍郎喘了幾口氣,轉身看著跟過來的門緒蘭。
“她說的可是真的?果真是獸醫?”
門緒蘭點點頭,就著小丫鬟捧上的水,狠狠的搓著手,一面說道:“倒是真的,聽說在紹興府時就以此為生,來了京城,宋雪兒說診治過她的貓,齊寶鳳說在她大師兄的藥蜜庫謀生。”
”來歷倒是古怪的很。”門侍郎聽了自言自語。
“許是鎮遠侯夫人的遠親也未必。”門緒蘭答道。
“我自再打聽便是……只是蘭兒你……”門侍郎看向門緒蘭,面上很是不忍,“受此委屈……”
門緒蘭淡淡一笑,道:“爹不是說了,受一時委屈總比受一世委屈的好。”
門侍郎點頭笑了,才要說話,聽門外有丫鬟腳步聲,忙住了口。
“老爺,這是大小姐給老爺的點心,龜苓膏。”梳著抓鬢的小丫鬟捧上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蓋盅。
“放下,出去吧。”門侍郎點頭道,“替我謝過小姐。”
小丫頭笑嘻嘻的應聲退出去了。
“爹,你可要吃她的……”門緒蘭低聲問道。
“諒她也不敢毒死我!要是想毒死我,我還正巴不得呢!”門侍郎哼了聲,伸手掀開蓋盅,只見裡面黑乎乎的如涼粉狀。
不知怎地,門侍郎就想起了門口那牛拉的一泡黑屎,轉頭嘔了一聲,太惡心!
幾日後,門侍郎進宮見皇帝,含蓄的表達了一個父親對女兒不務正業的擔憂。
太皇太后也在,聽了就笑了。
“鎮遠侯夫人說,這孩子出身貧苦,父女二人相依為生,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掙錢養家,者來果真如此,子冉,你不知道,這人要是勞作慣了,你要他歇著,他反而不習慣呢,比如我,住在清秋殿那段,跟著宮女們一起槌米造飯,洗衣縫補,就是現在幾日不做,也覺得手癢癢呢,小孩子家,不就是玩嘛,也是治病救人,不是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我聽說,那誰家的姑娘,愛扮男裝整日外出郊游,荒唐嬉戲不是?慧蘭這個可不算什麼,你這個做父親的,也太小心了些。”
門侍郎唯有苦笑,一副憂心重重的模樣,道:“玩這個我倒不是怕什麼,只是慧蘭她年紀也不小了,這要說個人家,怕人家……”
“倒不是玩。”皇帝突然插口道,似乎想起什麼,“我要忘了,前幾日牧養監上折子,給我要什麼膏藥,說是漠北那邊急需,我當時看了還糊塗,要膏藥怎麼要到我這裡?這才想起來了,他們是給慧蘭郡主要的。”
這下太皇太后和門侍郎都有些意外。
“她的膏藥如此好?”太皇太后問道。
“既然齊大人說要,那自然是好的。”皇帝笑道,“齊大人那脾氣,可還真沒說過誰好。”
太皇太后頓時笑了,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連說了幾個好字。
門侍郎聽了,面上閃過一絲異樣,隨後笑道:“既然如此,供養牧養監,必是軍馬所用,是大功,這是正業,”說著舒了口氣,一副欣慰的樣子,“如此,我這個做父親的倒是面上增光了!”
門侍郎從宮裡回來後,見今日門口很是清淨,倒有些意外,再看拉了兩輛車出來。
“大小姐要出門?”門侍郎問道。
幾個小廝忙說是,說著話,兩輛車都打起了門簾。
穿著雪青色盤領繡花袍的秋葉紅,搖著一個玉蘭團扇,笑嘻嘻的下來給門侍郎見禮。
“前幾日給咱們道賀的幾家,在荷花甸辦個游園會,邀請我去,正好回禮。”
門侍郎點頭,月光就看向後一輛車上下來的三個女兒。
第一百三十二章 荷花甸
因門家沒有正妻,女眷們就很少外出應酬。
當門緒蘭大了後,就儼然行使了門家女主人的權利,赴宴,游園,辦宴席等等,讓門家又回到京城社交活動中。
對於門緒蘭出門,門侍郎是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
門緒蘭穿看白地藍花褙子白色長裙,手裡拿著白色絹子,雲鬢半偏,脂粉清淡,風流婉轉不勝嬌弱。
門侍郎看著心裡就是一酸,人是時非。
自己這個好強的聰慧的女兒,如今地位翻天覆地的變了,出門對她來說,不亞於是酷刑。
門緒蘭卻神色如常,投給爹爹一個亮麗的笑。
門侍郎心裡稍慰。
“爹,”另外兩個女兒見自己父親的視線始終移不過來,不方便施禮,有失女兒禮節,於是兩人手拉著手往前走了一步,跨進門侍郎的視線裡。
門侍郎看到這兩個,不由愣了愣。
一個銀紅色圓領繡花通身長袍,梳著簡單的倭墮髻,插著一只小金鳳簪,另一個秋香色斜襟衫,梳著抓鬢,戴著兩串珠花,拿著明藍紗質手絹,均是低低淺笑,面帶幾分興奮又有幾分羞澀。
原來這兩個女兒也長成了待放的花朵一般!
“嗯,好。”門侍郎不由浮現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女兒出色,老爹面上也是有光。
“那我帶著妹妹們去了”秋葉紅搖著扇子笑道,看門侍郎點頭,就上了車,在幾個婆子的擁簇下,向風景優美歇涼避暑的荷花甸去了。
荷花甸原本是先朝一位皇帝當王爺時的舊邸,因嫌此地風水不好,本朝沒有賜給大臣,被一個大商人買了,改作酒樓。
此園位置良好,就在皇宮的西北,且裡面水道往復,長橋曲檻連著石船水閣,特別適合春夏游玩,可以坐在樓船之上在園中巡行,因此歷來是京城豪貴們消遣的常去處。
整個園子已經被包了,避免了閑雜人等進入。
男客們在門外下馬,步行而進,女客們則坐著車子一直走進去。
在門口遞上帖子,管事的婆子立刻笑眯眯的問好。
“慧蘭郡主,我們夫人在飛燕堂等你。”
這次游園會牽頭之一就是鎮遠侯府。
秋葉紅笑著稱是,才要進門,就聽身後又急惶惶的馳來一輛馬車,景陽郡主掀著車簾子喊她的名字。
等景陽郡主遞帖子,主路寬闊,能讓她們兩輛車並排行走。
景陽郡主乾脆掀了簾子,坐在車前,笑嘻嘻的跟秋葉紅說話,一面看她的臉色,道:“不錯,今日看著精神多了!”
“我哪一日看著不精神了?”秋葉紅笑道。
“門緒蘭沒來?那兩個是誰?”景陽郡主抬抬下巴,看向緊跟在車後的那輛馬車。
二姐兒和三姐兒都掀著簾子,一臉興奮激動的看個不停,門緒蘭並沒在其中。
宴席的場所就安排在臨水的兩個花廳裡,東邊的是男客,西邊的是女客,水中央的戲台上已經唱起來。
在一塊寬闊的平地上下了車,秋葉紅才招手喚過門緒蘭三人,門緒蘭自然不用介紹。
“這個是二妹妹,宜蘭,這個是三妹妹舒蘭。”
嫌二姐兒三姐兒叫著實在有失身份,秋葉紅一晚上給她們起了兩個名字。
兩個姑娘面含羞澀的給景陽郡主問好。
“原來緒蘭你還有兩個美人妹妹啊。”景陽郡主笑著說道,一面看向站在三人身後的門緒蘭,一面大呼小叫的道,“以前怎麼藏在家裡不帶出來,你可是怕被人瞧化了不成?”
門緒蘭只是淺淺笑著,並不答話。
又有幾家小姐圍了上來,神色各異的跟她們打招呼,目光只在門緒蘭身上轉來轉去。
秋葉紅急著去見金彩芝,問了飛燕堂在哪裡,就轉身交待門緒蘭。“你都是熟的,帶著她們玩,我去去就來。”
這話秋葉紅說著實在無心,但聽在人耳內,就別有一番味道。
門緒蘭嘴微微抿了抿,垂眼道了聲是。
秋葉紅便跟景陽郡主說笑著走了。
這邊門緒蘭帶著兩個妹妹跟隨人流往西花廳去,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花廳裡坐滿了各家的姑娘,門緒蘭一進門,無數目光瞬時射過來。
門緒蘭素日清高,得罪的人不少,更有一些往日巴結如今見風頭轉了,不免趁機洩恨的,一時間,冷嘲熱諷頓起。
戲台上的武戲正演的熱鬧,但隔壁花廳的少年們卻心思都被對面的花廳吸引了。
“可惜啊可惜……”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拍著折扇感嘆道。
他們的目光都看向僅有一欄之隔的這邊,門緒蘭微微低著頭,旁邊一個圓臉姑娘正大聲說笑著什麼。
“大小姐……哦,錯了,該叫你二小姐才是……”齊寶鳳的嗓門蓋過了鑼鼓聲飄了過來。
“可憐可憐……”另一個少年也跟著嘆息。
“瞧……這不是那個小……小畜生大夫麼!”忽地一人站起來,伸手指了指。
那邊走進一個著青色盤領繡花袍的高瘦姑娘,眉眼飛揚,行動隨意,門緒蘭看見了,立刻站起身來,低眉順眼的是到她身後,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姑娘皺了皺眉頭,也說了幾句話,聲音嘈雜,眾人聽不到說的什麼,只見門緒蘭神色拘禁,惶惶的只把頭埋進領子裡去。
“原來真是她成了門家的新大小姐!”有人說道,皺眉道,“瞧那凶面惡眉的模樣,一副小人得志之態……”
“門小姐一向素淡,不媚貴亦不嫌貧,幾日不見,竟然惶惶如此,可見必被人打壓……”先前嘆氣的人更是搖頭說道。
再看那邊小姐們已經入座,只有門緒蘭垂頭站在那新任門家大小姐身後,身形柔弱,一身素白,越發顯得形容蕭索。
這邊的議論聲更是熱鬧,更有人憤憤將酒杯擲在地上。
“果真自來是天妒紅顏……”
不知道那個搖頭晃腦的說出這一句話,引得多人附和。
偏在這氣氛中,有人冷冷一笑。
眾人忙尋聲看去,只見穿著暗青底子無袖圓領袍,束著金紅蓮紋寬腰,倚欄逗魚的史小侯爺轉過頭來。
“這世上的女子均是善做戲,不必當真。”史小侯爺微微一彎嘴角說道,隨後又轉過頭,專心致志的將手裡的糕點拋撒向水中。
眾人聽見了,互相挑挑眉,打了個“這個人嘴裡從來沒好話,別理會”的口型,又轉頭觀看這邊女子們的情形。
而秋葉紅此時也微微挑眉轉過頭,看向站在身後的門緒蘭。
“你既然不舒服何不早說?”
“怕掃了姐姐的興。”門緒蘭低頭惶然說道。
裝什麼裝!秋葉紅冷笑一聲,道:“那你現在要走,就不掃興了?”
門緒蘭更加惶恐,握著心口,咬著下唇,幾乎要掉下淚來。
四周的人都有意無意的看過來。
“行了行了。”秋葉紅頗感無趣,揮揮手道,“你愛怎麼就怎麼吧。”
“是,緒蘭無能,讓姐姐掃興了。”門緒蘭微微抬了抬聲音說道,躬身施禮,轉身戚戚然去了。
“二姐姐怎麼了?”看戲的宜蘭看到了,忙問道,一面緊張的要站起來。
“沒事,看你的戲,她說心口疼,先回去了。”秋葉紅嗑瓜子淡淡道。
“切,她心口疼什麼,以為自己是西子啊?”景陽郡主撇撇嘴道,一面吃吃笑了,“果然心口疼,我還以為她真豁達呢!原來還是疼!”
秋葉紅勉強一笑,只覺得沒由來一陣煩躁。
其實她跟門緒蘭,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不得巳,一個是不甘心。
女人不得不為難女人,有時候只能說是上天的安排,又或者說,命裡注定。
“我出去一下。”戲台上唱的正歡,秋葉紅站起身道。
景陽郡主正看的高興,只當她去方便一下,也不以為意。
一個姑娘正拉著舒蘭的手,看她的袖口。
“好漂亮的料子,我怎麼沒見過?你哪裡做的?”
雖然已經不很緊張了,但還是很羞澀的舒蘭低著頭答道:“大姐姐給的,說是母親陪嫁的料子……”
“哦,那就是宮裡的……”另外一個姑娘笑呵呵的說道,一面看過來,“你姐姐對你可真好。”
“是,還帶我們出來,我們從沒出過門,只怕給姐姐丟臉。”舒蘭抬起頭紅著臉怯怯的說道。
“說起來也是,你們都這麼大了,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們?”一個姑娘搖著扇子問。
坐在隔壁桌上的齊寶鳳聽見了,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立刻探過頭來嚷道:“還能怎麼樣,還不是那個門緒蘭不讓,一人做大,只怕被妹妹搶了風頭唄。”
這話聽了很多人順心,響起低低的笑聲。
秋葉紅從旁而過,暗自嘆了口氣,快步出去了。
裡裡外外的站滿了各家的僕婦丫鬟,見她出來,自己的婆子丫鬟都跟過來。
秋葉紅說自己覺得悶,指了要去的地方,便讓她們隨意,別跟著了,整個園子已經被人守起來,僕婦丫鬟們也都放心。
秋葉紅自在的沿著路慢慢轉,一面看,走了沒多遠,就見面前竹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搖曳著暗淡的綠。
“小姨!”突然有人在身後叫道。
這個稱呼只有一個人,秋葉紅轉身看去,見李青笑嘻嘻的跑過來,他身後慢慢踱步一人。
“不對,不能叫小姨了,該叫妹妹。”李青笑道,“對了,我給你找的那些病牲畜,怎麼樣?看,我這個做哥哥的有義氣吧?”
正說呢,告示才發出去,就有人上門求診,原來是有高人相助。
秋葉紅便笑了笑,說聲多謝,再看跟在李青身後的史小侯爺也走近了,正要問好,就見那史小侯爺斜眼打量自己一下。
“你擺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呢!”史小侯爺挑眉就扔出一句話。
秋葉紅勃然大怒。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8:49 A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什麼意思
“屎小猴!你不說話會死啊!”秋葉紅暴怒大罵,“你什麼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誰怕誰!誰怕誰!你是小侯爺,我還是小郡主呢!而且是正要被用著的小郡主!
罵你又如何?
見她陡然變了神色,李青與史小侯爺都是愣了愣。
“那個……”李青頗有些尷尬的想要給他們打個圓場。
史小侯爺卻突然嘴角彎彎。
“原來還會生氣。”史小侯爺扔下一句,轉身大步而去。
暴跳的秋葉紅被涼在一邊,火山爆發般的濃煙無處飄散,只將自己籠罩起來。
“這個……這個……”秋葉紅指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只把牙咬的咯吱咯吱響。
李青哈哈笑了。
“蘭妹妹……”李青笑著開口。
甩開一頭濃煙的秋葉紅被這稱呼喊得一身雞皮疙瘩,瞪了他一眼,道,“什麼姐姐妹妹的!別亂攀關係!”
說著塌嘴往回走。
“你是妙蓮郡主的女兒,那自然就是我的妹妹了,我可沒有亂攀關係……”李青笑嘻嘻的跟上來,“還有,咱們小表舅看上去不好相處,可是人還是很好的……”
“什麼你我咱們妹妹舅舅的……”秋葉紅瞪眼道,“我煩著呢,別跟著我,你自己玩去。”
瞧她果然不似方才那樣淡淡的笑容,而是塌嘴皺眉,果真的是一臉不高興。
“說,誰欺負你?”李青立刻豪氣的說道,“是不是門家那些人欺負你了?”
秋葉紅沒說話,沿著路慢慢走。
李青緊跟在身後,見她沒反應,便自言白語。
“我早說你住別人家不習慣……”說著話,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拍手道,“你放心,這個交給我,我去給……”
他的聲音突然停住了,原本不在意的秋葉紅回頭看了他一眼,見她看過來,李青衝她一笑。
這個孩子真的挺陽光燦爛的……不打人的時候。
說來也奇怪,暴怒了一下,郁郁的心情倒散解了。
富慧娘也好,郭慧蘭也好,她秋葉紅依舊可以當秋葉紅,誰說接受了別人的命運,就不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謝謝你,我在那邊住的很好,”秋葉紅笑了,“只不過,人嘛,都會有偶爾不開心的時候,一會就好了,喏,看我現在就好了。”
這次果然是真笑了,眼睛裡都是笑意。
李青舒了口氣,也跟著笑了。
湖邊劃過來兩艘大船,有人招手喊李青。
“你去不去?”李青問她。
一艘船上是男孩子們,一艘船上坐滿了姑娘們,笑聲炎炎。
秋葉紅扭頭向右邊一看,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崗,種滿了花樹,此時綻放盛開,紅黃白好不熱鬧,有幾個小姐嘻笑著從上跑下來,往湖邊坐船。
“我去那邊看看,我不坐船,會頭暈。”秋葉紅笑道。
李青有些猶豫,那邊人還在喊他,就等著他要開船了。
“你一個男人家,跟我這個女孩子混在一起做什麼!讓人家笑你!”秋葉紅豎眉道。
李青就嘿嘿笑了,跟著她看向那邊的山崗,點頭道,“一會見。”
看著他坐船去了,秋葉紅又自己笑了笑,原本在不遠處候著的丫鬟婆子都接過來。
“宜蘭和舒蘭呢?”秋葉紅問道。
婆子們指著船,見那兩個姑娘正跟人一起准備上船,又停了腳,四下看,似乎再尋找自己。
“你們跟著她們去,仔細些,別掉到水裡。”秋葉紅笑著說道,“我去山上轉轉,一會兒在這等我。”
丫鬟婆子們領命去了。
秋葉紅獨自沿石階而上,途中零星遇到幾個姑娘們在賞花說笑,有認識的也不有不認識的,點頭而過,此時天氣雖然炎熱,但好在此處樹木較多,又地勢高,秋葉紅並不覺得熱。越走興致越高,漸漸離了人群,上到了崗頂。
崗頂立著用草苫的小亭子,地上散落著瓜子果皮,想必人才散去。
“哪裡都有不講衛生的!”秋葉紅笑著嘀咕一句,沒有進亭子,而是向四面看去。
小山崗也就兩三層樓高,踮腳望去遠處的城門音樂可只,中間的人煙輻湊、冠蓋雲集、甲第星羅、比屋鱗次的街道也可見,秋葉紅的視線慢慢落到近處,這是僅一牆之隔的官道。
路上行人匆忙,路邊搭著一個茶棚,不時有人或站或坐的吃茶。
茶棚裡有兩個人忙碌著,一個穿著粉紅點花緞子比甲的姑娘正提壺給人倒茶,隨後拿著帕子拭汗,抬起頭來,看向這邊的山岸,跟正看下來的秋葉紅打個照面。
銀盤臉,一雙大眼……
好面熟……
秋葉紅忍不住定睛細看,見那姑娘面上也是一愣,往這邊緊走了幾步,也眯眼看過來。
“……春花?”如同一道炸雷在腦子響過,秋葉紅驚愣的伸手一指,這個名字脫口而出。
而在此同時,那下邊的好娘也口型微動。
“……富……慧娘……”
一個奇怪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
就如同一條蛇在背上爬過,秋葉紅啊的一聲,轉身就跑,一時不辨方向,只向下而去。
慌不擇路,又一腳踩在裙角上,在一轉彎處秋葉紅一腳就要歪倒。
有人正好對面走來,秋葉紅眼疾手快,一把扯往來人衣裳。
只聽一聲錦裂聲響,秋葉紅勉強多走了兩步,扶住了樹,沒有狼狽跌倒。
“富慧娘!”
有含著怒氣的男聲響起。
秋葉紅抬頭一看,不由皺眉,真是冤家路窄。
“怎麼又是你,你跟著我?”秋葉紅扶著樹站直,瞪了眼站在面前的史玉堂。
史小侯爺面色算不上好看,更好笑的是,那身漂亮的暗青底子無袖圓領袍,真的變成無袖的了。
裡面的素白袍子左袖子被裂去了半邊,剩下的半片正隨風飄動。
“哈……哈……”秋葉紅忍不住笑,一抬手又笑不出來了,自己手裡抓著的正是那一半邊袖子,“哈,那個,意外意外。”
秋葉紅忍著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你什麼意思?”史雲堂臉色僵硬,冷眼盯著她,冷笑一聲問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秋葉紅不解的道,一面忙解釋,“我方才在那邊見到一個……一人……我……”
“一個人嚇得你跳出來撕我的衣裳?”史玉堂冷笑道,“不如說一只鬼嚇得你真切些!”
秋葉紅皺皺眉,看他語氣不善,臉色不好,好像真的動怒了。
“不就一件衣裳,我賠你就是了,真是小氣。”秋葉紅將半邊袖子扔給他,也有些不高興的說,“好像我故意要撕你衣裳似的……”
“不是故意嗎?”史玉堂冷哼一聲,將那半邊袖子一腳踩了。
“我告訴你,有什麼心思就省省吧,這種把戲爺見得多了……”
這句話好熟悉,秋葉紅覺得這個場景以前在哪裡見過。
“怎麼我聽你的意思,好像我真是故意的?”秋葉紅歪頭看他。
這少年倨傲的哼了聲,抬起了下巴。
“得了吧!”秋葉紅哈哈笑了,忽地一收笑,古怪的看著史玉堂。
“我倒是懷疑你……喂,你也省省吧,可別以為,本小姐撕了你的衣裳,就想要賴本小姐對你負責哦!我可是什麼都沒看到!”
“你!”史玉堂再沒料到會有人這樣說話,登時瞪眼看向她,說不出話來。
秋葉紅再忍不住,捂著胸口,哈哈大笑。
笑聲清涼響脆,驚起了林間無數小鳥,帶著笑聲四散飛向天際。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笑夠了沒
“你笑夠了沒?”史玉堂回頭皺眉,再看一眼掩著嘴撲哧撲哧不停的姑娘。
秋葉紅收起笑臉,認真的點頭道:“夠了。”
一眼看到他飄著的半拉衣袖,又撲哧笑起來。
此時是夏日,薄薄的袖子被撕裂,露出裡面小麥色的胳膊。
古人整天包的這麼嚴實,也能曬出這種膚色?這小子的臉也並不明顯啊。
“看什麼看!”史玉堂如同背後長了眼睛,斷喝一聲,打斷了秋葉紅饒有興趣的觀測。
秋葉紅撇撇嘴,轉開視線。
他們此時已經走下山崗,面前的湖裡,兩船各自游蕩,歡聲笑語灑滿整個湖面。
“喂。”史玉堂走了幾步,回頭說道。
秋葉紅走到山崗下,尋個石頭就坐上去,結束了二人下山時一前一後相差不遠的步伐節奏。
不過是山上偶然碰到,自然要各走各路。
聽到已經走開幾步的史玉堂回頭說話,秋葉紅抬眼望去,有些不解。
“走啊。”史玉堂似乎有些不耐煩。
“做什麼?”秋葉紅問道。
“去看看是個什麼鬼,能把你嚇成這樣。”史玉堂說道,嘴角微微揚起。
方才秋葉紅又再次解釋一邊自己為何受了驚嚇。
“綁架你?”史玉堂彎彎嘴角一笑,眼從上到下掃了秋葉紅一邊,“你是傾國傾城啊還是落雁沉魚啊?”
秋葉紅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我兩樣都不是,你幹嘛沒頭沒腦的讓人上門來,說什麼納我做妾?敗壞我名聲,我又不認得你!”
這說起來是他們之間的根結所在,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麼個情況下,這麼輕鬆的說出來。
史玉堂顯然也沒料到,當時就被這話問的一愣。
然後他就轉過頭,只讓秋葉紅看挺得梗直的脖子,並沒有答話。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吧?秋葉紅在後暗自笑了下,通過這短短兩次見面,她是看出來了,這個說話不好聽的小侯爺,有被佔便宜妄想症。
想到這個自己發明的名詞,秋葉紅又在後捂著嘴撲哧撲哧笑起來。
那個春花可是有功夫在身的,當初差點就綁了自己,雖然還不知道她為何要綁自己,謀財還是害命?
要是富文成在就好了……
“我不去……”
看到眼前這個姑娘情緒瞬間低落下來,懶懶的揮揮手,史玉堂有些窩火,要說些什麼又沒話說,扭頭大步走了。
游船靠岸時,玩的臉蛋紅呼呼的宜蘭和舒蘭手拉著手被丫鬟婆子擁著過來了。
“好玩吧?”秋葉紅笑道。
兩個姑娘點點頭,又敬又慰的看著秋葉紅。
“姐姐會頭暈嗎?我娘……啊不對……周姨娘熬的藥茶,吃了很管用的……”宜蘭怯怯的說道。
不是真頭暈,是不想玩而已,秋葉紅笑著謝過她的好意。
誥命夫人等此時也吃了酒,打了牌,說笑著散場,來帶各自家的姑娘們歸去。
穿著玫瑰紅緞褙子,上有金線繡制的菊花在日光下彩光絢爛,襯得整個人如同神仙妃子的金彩芝跟幾個年長的夫人說笑著過來了。
看到秋葉紅笑著過來,金彩芝忙伸手拉住她,一面問她吃了沒玩得可好,一面笑著向眾人介紹。
因為門家的事情來得突然,京城裡的內眷夫人們並沒有到門家祝賀,都是各家男人們送了禮過去,因此對於這個空降門家大小姐,承大將軍郭氏血脈的,據說是出身貧寒,跟金彩芝有不為人知的緣分的,紹興府富氏慧娘,見過的人並不多。
一時間秋葉紅如同稀罕物一般,被眾人圍了起來,好奇熱切的探看,滿口的恭維。
秋葉紅晃眼看到富家二姐妹也站在人後,半遮半掩的打量自己,她只當沒看見。
“果真跟妙蓮郡主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幾個年長的夫人拿著帕子抹淚。
更多的人互相交換了目光,頗有些不能明說的意味。
“雖說有了家,我這裡你也不要見外。”金彩芝拉著她囑咐道。
“我知道,閑了我就去。”秋葉紅笑道。
“閑?你能有什麼忙的……”金彩芝笑著看了她一眼。
的確是,在門家自有那些媽媽們忙,她還真是沒什麼事,不過是閑著心血來潮惡作劇一般,跟顧媽媽打聽了當年妙蓮郡主的穿衣打扮,然後冷不丁的到門侍郎跟前冒一冒頭。
從顧媽媽的話裡,秋葉紅原本是百分百確定,妙蓮郡主是被門侍郎買凶殺害的,但經過兩三次突襲,門侍郎神色不動,並沒有做賊心虛,見鬼一般害怕。
如果不是真的沒做虧心事,那就是這人是絕對的高深的演技派。
玩了幾次沒效果,秋葉紅也就沒興趣不玩了。
“我還做獸醫的營生呢。”秋葉紅笑道,一點也不避諱。
旁邊看似閑談卻一直豎著耳朵注意這邊的夫人們立刻露出驚愣的表情。
金彩芝點點頭,不以為意,摸了摸她垂下的小辮子,道:“我說前幾日李青往我家的馬廄裡跑什麼,原來是給你捧場呢。”
又說了幾句話,秋葉紅往一邊站了站,看著富家兩姐妹走過來。
“妹妹……”富二姑娘含笑打招呼。
“什麼妹妹,該叫郡主才是。”富大姑娘不鹹不淡的說道,一面看了眼秋葉紅,掩不住眼中的羨嫉。
憑什麼,憑什麼,這世上怎麼會有人有如此的好運道!
看著富大姑娘幾乎將手裡那塊水紅秀帕揉爛了,富二姑娘不動聲色的邁過一步,擋住了她。
“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以往都是些口角不通的誤會,妹妹大人大量才是,蜻娘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富二姑娘柔柔說道,一面矮了矮身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秋葉紅笑了笑,沒有說話。
富二姑娘也笑了笑,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為難,遲疑一刻低聲道:“我想妹妹如今不在家了……只怕二叔叔一個人不好,特意去看看,怎麼鎖了門?是搬家了不是?”
她這話是提醒自己莫要得了富貴忘了根麼?
秋葉紅看了她一眼,有日子不見,原本病弱的富二姑娘氣色好了很多,見她看過來,富二姑娘抿嘴一笑。
“孫夫人有心了。”秋葉紅笑道。
一旁的金彩芝招手喚她,於是便告罪一聲,越過富二姑娘走開了。
“蜻娘,你看她拽的樣子!”富大姑娘咬牙說道,“叫你孫夫人,分明就是撇清了咱們的關係,說自己不姓富了!”
富蜻娘笑了笑,不以為意。
“那爹說的事,還找她嗎?”富大姑娘咬咬唇,低聲道,“瞧她那樣子,擺明了就是不認咱們了……真是忘恩負義,要不是當初爹留了她一家,哪裡還有她的命在?做郡主……做夢吧。”
“找不找呢是咱們的事,認不認呢,是她的事,她的事,咱們就不操心了。”富二姑娘笑道,看向富大姑娘。
富蟬娘生了孩子,身子豐腴了一些,面龐反而更粉嫩了,此時眨著眼,微微嘟著嘴,少婦之姿偏又多這幾分少女嬌憨。
怪不得就算發脾氣,也有人愛的什麼似的。
只是紅顏總有老去那一天……
“大姐,母親上次寫信給你說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富蜻娘低聲說道。
富蟬娘神色又添了幾分不悅,沒有回答。
“不就一個丫頭,又不礙你這個正室夫人什麼,早些生個兒子才是正事……”富蜻娘嘆口氣,頗有些無奈的說道,“你怎麼就拎不清……”
“你拎的清……妹夫一出征一年半載,回來多個兒子定會高興,少個小妾自然不在乎……這裡不是少,是多!多個妾,哪裡有你這麼高興。”富蟬娘生氣的說道,一甩手走了。
“二姑娘,大姐兒就是這脾氣……”跟著的婆子們忙道歉。
富蜻娘只是揮揮手,那婆子們便賠笑著告辭,追著富蟬娘去了。
“我們哪裡像一個娘生的?”富蜻娘自言自語的笑了笑,招呼身後四五個丫鬟去叫車。
三個小丫鬟齊齊應了,撒腳跑去。
因為門緒蘭帶走的一輛車,所以宜蘭和舒蘭就跟秋葉紅坐一輛車上,車子過來了,秋葉紅左看右看不上車。
“郡主,是找景陽郡主嗎?”一個丫鬟忙問道,“景陽郡主方才托人說了,家裡有急事她先走了,讓你有空去家裡找她玩。”
有急事?秋葉紅倒不知道,那過後再去看她吧。
“不是,我想找人……”秋葉紅低聲嘀咕著,又四面看,希望能看到李青的影子。
一想到門外的春花,她就覺得不太放心自己出門回家去,一群丫鬟婆子,趕車的倒是個男的,又是個老頭,一陣風就能吹倒。
如果讓李青送一下,倒不錯。
可是這小子,用得著的時候又看不到影子了。
“郡主?”眾人都看著秋葉紅,一臉不解。
秋葉紅被看的實在不好意思了,忙招呼大家上車,自己如今是慧蘭郡主,而不是春花認識的小獸醫富慧娘。
才抬腳,就見一個瘦瘦小小,穿著嫩黃比甲大紅汗巾束腰的丫鬟怯生生的挪了過來。
“郡主……”小丫鬟噗通就跪下了,嚇了眾人一跳。
“做什麼?你是誰家?”婆子忙問道。
秋葉紅也扭頭看過來,見那小丫頭不過十二三歲,一副受驚的樣子,頭也不敢抬,忽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舉過頭頂。
“富家的丁香托我給郡主您的……”說罷叩了兩個頭,扔下信一溜煙的跑了。
婆子們連喊了幾聲喊不住,看向秋葉紅。
丁香?是嫁到孫元至家當姨娘的那個麼?秋葉紅歪著頭看著地下的信有些不解。
給我寫信做什麼?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09:48 AM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解救美人的英雄
婆子們看看地下的信,又看看秋葉紅,等著示下。
怎麼這些人不明白呢,雖然她姓富,可是真的算不上富家的人。
“燒了。”秋葉紅點頭說道,伸手抬腳上車。
這一耽擱,她們的馬車已經算是最後出園子的。
秋葉紅在車中正襟危坐,但又實在不放心。
“舒蘭,你掀開簾子往外看看,有什麼可疑人跟著咱們沒?”秋葉紅拿著團扁遮著半邊臉,吩咐坐在身旁的一個妹妹。
舒蘭應了聲,掀起一角窗簾左右看,很快放下車簾,神色凝重的轉過頭。
“姐姐……”
秋葉紅頓時緊張起來,“有幾個?”
“有一人……”舒蘭神色異樣的說道。
“快,快,讓馬車快些,”秋葉紅忙說道,“那女人可是會功夫的……”
“女人?”舒蘭愣了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姐姐,是個男人”……騎著馬,一直跟在咱們後面……”
男人?秋葉紅也愣了愣,應該有同伙吧?
“什麼人?我看看。”一旁好奇聽著的宜蘭伸手小小的掀起簾子一角。
秋葉紅剛要勸阻,從那一角內看到果真有一人不遠不近的在車後跟著。
不過,這個人……
“呀,我認得,我認得,我聽她們說了,這是史小侯爺!”宜蘭一臉興奮的低聲說道。
史小侯爺還是穿著那件暗青無袖圓領袍,只是內裡換了白底繡金團圓領袍,湖藍色箭袖口上金線繡紋,與腰裡的秀金腰帶呼應,一路走過,很是引人注目。
跟在車四周的婆子顯然也認得他,紛紛含笑見禮。
“咦?”秋葉紅有些意外,小心的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春花的身影,才大著膽子往窗口挪了挪。
許是感覺到車裡姑娘們的注視,史小侯爺催馬快走了幾步。
“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樣的人,自己嚇自己!”史小侯爺說道。
舒蘭和宜蘭瞬時激動起來,掩不住緊張的看著對方道:“他跟我們說話,他跟我們說話呢!”
沒有?一定是躲了,那才更危險,表明是注意到自己了!
“你知道什麼!”秋葉紅靠近車窗口,不悅的嘀咕一句,更加小心的拿著扇子遮著臉。
史玉堂挑挑眉,沒有說話,收住馬,落後幾步。
秋葉紅想起什麼,忙晃著扇子,壓低聲聲音招呼他,“喂,喂,你家跟我們家順道不?不如一起走吧。”
這個小侯爺曾經敢跟人當街火拼,想來也不是善茬,找不到李青,請他當會兒保鏢也應該不錯。
史玉堂看了她一眼,抬著下巴沒有回話。
看他並沒有縱馬離去的意思,秋葉紅放心了,笑嘻嘻的說聲多謝,為安全起見,忙放下簾子。
這邊宜蘭和舒蘭興奮的臉蛋通紅,你推我我推你,嘻嘻的笑個不停。
短短的宴會上,她們已經接收了不少八卦之談,女人在一起談的最多的還是男人,古今相同,當然,這裡姑娘們的談話要含蓄的很多。
宜蘭和舒蘭既想掀簾子看那個位於八卦中心最火熱的小侯爺,又想跟秋葉紅打聽些什麼,但看到秋葉紅皺著眉咬著團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兩個姑娘還是很有眼色的壓下心內的激動。
馬車就要到門家大門口時,一直落在後面的史玉堂,催馬快行越過她們去了。
“喂,謝謝啊。”秋葉紅聽到動靜,打起簾子搖著扇子道謝。
史玉堂勒馬在前方打個轉,回頭微微一笑。
“他笑了!他笑了,她們不是說他沒笑過?”宜蘭和舒蘭擠在一起低聲興奮的說笑。
“別喂喂的,要叫表舅。”
扔下這句話,史玉堂催馬遠去了。
表舅?秋葉紅皺皺眉。
“史老侯爺是太皇太后的哥哥,論起輩分來,郡主是要叫小侯爺一聲表舅的。”婆子們笑著解釋道。
秋葉紅點點頭,原來還有這層親戚關係,進了內院,下了馬車,宜蘭和舒蘭再三道謝告辭了。
一離開秋葉紅的院子,兩個姑娘興奮的小跑,急著要把今日的所見所聞講給人聽去。
沿著青石板路快步走著,不時低笑。
“真沒想到,外邊會這麼好玩,怪不得她以前……”宜蘭笑道。
舒蘭忙伸手掩住她的嘴,習慣性的左右看。
“怕什麼。”宜蘭推開她的手,眉眼裡難掩得意,“如今跟以前不同了,她跟咱們一樣!”
“小心些總是好的。”舒蘭帶著不和年紀的深沉低聲道。
“這有什麼,她得勢我們自然討好她,她失勢難道還要我們圍著她轉不成?我們自然要去討好別的得勢的人,此乃世之長情,想來門緒蘭那麼聰慧的人,也是懂得這個道理,就算你我不這樣做,她也必然這樣想,既然如此,你我何必遮掩?”宜蘭甩著手帕轉了個圈,回頭笑道。
舒蘭只笑不語。
“不過,真沒想到,今天史小侯爺會送我們回來,這要說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艷羨我們……”宜蘭搖著帕子笑道。
話音才落,就見身旁的舒蘭神色一怔,帶著幾分習慣性的謙卑低下頭,“姐姐……”
換了一件靛藍月白交領衫的門緒蘭,搖著繡著玉蘭花的小團扇慢慢悠悠的從一旁的穿廊下走出來。
“你方才說什麼?”門緒蘭面上帶著幾分淡笑,一步三搖的走了幾步,一手扶住了一旁盛開的夾竹桃樹,“史小侯爺送你們回來的?”
宜蘭剛要說話,被舒蘭伸手拉了下。
“是,順路……”舒蘭低眉順眼的說道。
門緒蘭撲哧一聲笑了,搖著扁子瞧了眼前這個兩個妹子幾眼,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以前沒注意,現在披上這身好衣裳,倒也有模有樣。
這有什麼稀奇,曾經有一次,他也曾送過自己……也許今日,也正是為了自己才……
門緒蘭纖手叩了光光的樹幹眉間閃過一絲惆悵。
瞧著她失神的樣子,宜蘭咳了一聲。
“妹妹可真是說笑,不過你是沒出過門,能分清東南西北就不錯了,我沒指望你這半天就能將京城有名望人家的住宅房址弄清……”門緒蘭收正神色,帶著幾分倨傲,幾分嘲笑的看向她們。
宜蘭聽了一臉不服氣,才要張口又被舒蘭拉了下。
“不是順路嗎?讓姐姐笑了,我真是不知道,史小侯爺是我們的表舅,送一送也是……”舒蘭帶著幾分怯怯說道。
話沒說完,這邊門緒蘭更是笑了。
“表舅?我們?”門緒蘭扶著樹轉個身,回頭笑道,“喊了人家一聲姐姐,倒覺得自己也變成鳳凰了不成?真是可笑!我記得你們的表舅不是在麗春院做龜公麼?”
“你!”宜蘭和舒蘭這一下都漲紅了臉。
門家有兩個姨娘,是從妓院抬回來的賤妾,偏這兩個賤妾有了身子,雖說生的是女兒,也好過其他人肚子沒動靜的。
門緒蘭笑著轉身走了。
以為抬起這兩個牆頭草,就能打滅我的氣焰?果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畜生大夫!
回到內室,洗漱,換了小衣,開始卸頭面的秋葉紅正對這鏡子皺眉。早晚有一天,她的眉頭就算不皺也會皺的!
“這寫的都是什麼意思?”秋葉紅抖著桌子上幾張紙問道。
兩個婆子你看我我看你,笑嘻嘻的搖頭道:“咱們不知道,反正門緒蘭站在湖邊念了,聽到的幾個公子都……都很生氣的樣子……”
“……咽淚裝歡……”秋葉紅抖了幾下刷刷撕了,“真他娘的能裝……是打她了還是餓她了?說的我好像是白雪公主的後娘一般!給誰弄難看呢!”
幾個婆子聽她口出粗言,都忙低頭不語。
門緒蘭在宴席上借口抱病提前離席,卻並沒有立刻坐馬車回家,而是一路走走停停,摘葉飛花看風觀景,或發呆或信手吟詩。
門緒蘭飽讀詩書能出口成章小有才學,原本在京中子弟中就很有名氣,再加上如今空降門家郡主事件,更成為滿城焦點,見她出現一時間,跟隨者甚眾,不少人將她念的詩立刻抄了出來。
不到宴散,門家原本的天之驕女,驟然遭天妒紅顏的事隨著那幾首詩詞傳遍了。
家生惡女,仗勢欺人,只讓緒蘭小姐如同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這次第,怎一個慘字了得!這次第,怎讓一眾憐香惜玉的公子們忍心冷眼旁觀。
一兩天之後,燈紅茶綠的歡場之地,開始傳唱門緒蘭的新詩。
“這等女兒,我這就前去求娶!解救她出此苦海!”一個年少鳳姿的公子拍著桌案大聲說道。
坐在旁邊斟酒的歌姬差點掉淚,大爺,真正在苦海的是她這等女兒啊!
“真是過分,緒蘭小姐這麼好的人,不就是因為一個庶女身份,前幾天我母親竟然還逼我去求娶那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惡女呢!”另一個公子深有同感,將面前的酒杯瞧得叮咯響,“招贅啊,招贅啊!不就是一個公主封號,世人真是多涼薄啊!”
“我等男兒豈能為五斗米折腰?就讓那惡女臭在家裡,一輩子也嫁不出去!”更有人頓時振臂高呼。
三天之後,果真有解救美人的英雄上門了。
“誰?說來做什麼的?”秋葉紅將手裡的一根骨頭嗖的拋出去,又問了一遍。
多多狗吐著舌頭就追了出去。
因為乍見春花受了驚嚇,秋葉紅躲在家裡逗狗看牲畜,半步也不出門去。
如今門侍郎體貼女兒們,說孝心心領了,又說自己如今精神不濟,免了女兒們的晨昏定省,秋葉紅也就順勢把畜生診所由前院挪到馬廄那邊。
一時間皆大歡喜相處甚安。
站在院門口,看著面相凶惡的多多狗嘎吱嘎吱的啃著白亮的骨頭,兩個外院的婆子嚇得腿肚子轉筋。
“來……來……向大……不對……二小姐向二小姐提親的……”婆子哆哆嗦嗦的說道。
向誰?
秋葉紅從台階上的錦墊上猛地站起來,臥在腳下的多多狗立刻跟著站起來,嗓子裡發出低吼。
“禮部員外郎周家的二公子來向二小姐提親。”婆子嚇了一跳,忙一口氣說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緒蘭的親事
“來提親?還是來給她弄難看了?”
秋葉紅晃著手里的小手術刀,笑著看那婆子。
“哦?這么說,我就要嫁妹妹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正發愁怎么安置這個一副身在苦海的妹妹,就有人自動出來解救了。
阿彌陀佛,這個周家的二公子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這位媽媽費心。”秋葉紅含笑道。
立刻有個丫鬟抓了一大把錢遞給那婆子。
那婆子一臉欣喜,連連道謝接過錢,在手裡那麼一掂,好家伙,夠她半年的工錢!
果然是當家人,出手大方!
如今門家當家的人是這個大小姐,自從進門就收了管家權,事無巨細一概要管。
日常就是她們廚房多買一根菜的小事,都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婆子查問半日,這家有來客的大事了更是瞞不得。
還不如趁早機靈點,討個好,婆子千恩萬謝的歇著去了。
“姑娘,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你還沒說親昵,她這就有人來求娶,擺明了是打你的臉……”顧媽媽低聲說道,一臉憤慨。
“你這就不對了。”秋葉紅笑嘻嘻的說道,“這應該是瞌睡有人遞枕頭,可喜可賀的好事呢!”
怎麼講?顧媽媽一愣。
看著秋葉紅拍了拍手,往外走去。
“姑娘,你不會真想把她順勢嫁出去吧?”顧媽媽緊走幾步跟上,正容問道。
身旁幾個媽媽聽見了,也都斂容看過來。
秋葉紅瞧她們的神色,心中微凝,不知道太皇太后給她們什麼吩咐,要怎麼處置這門家的上上下下……
“她就是想嫁,人家也不一定會娶啊?”秋葉紅明朗一笑,“走,咱們添把火去。”
身旁的媽媽們面上浮現一絲笑,互相看了眼,忙跟著去了。
見她們過來,來往的丫鬟們忙施禮問好,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門侍郎見客的正廳,還沒進門就聽到門侍郎在內略帶惆悵的聲音道:“……長幼有序,長女未嫁,緒蘭的親事是不能說的,只能多謝周公子好意了……”
“伯父,要你這麼說,如是她惡意不嫁,那緒蘭小姐就終身不嫁了不成?”一個文弱的少年聲音立刻響起。
秋葉紅幾乎可以想像,門侍郎此時在內一定是做著搖手禁聲的動作。
這個老小子!
“二少爺,既然如此咱們還是回去,以後再說……”一個婦人惶惶說道。
“什麼以後再說,母親早就說要你向門家提親……早提晚提不都是一樣……”周二公子聲音頓時提高了。
秋葉紅頗同情的笑了笑,真是個熱血的少年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這位門家的小姐如今地位不同了。
門侍郎瞧著這事到此火候差不多了,咳一聲,准備端茶送客。
才要再說話,就聽門外一陣腳步響。
“是來給緒蘭提親的?”
一個清亮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了進來。
門侍郎臉色一僵,這麼說,在家已經沒有任何動靜能逃過她的眼了?
這聲音倒蠻好聽的,另外兩人同時閃過一個念頭,聞聲看去,只見三個婆子四五個丫鬟擁著一個姑娘進來了。
大紅黑綢滾邊對襟褙子,白色長裙,堆著鬟鬢,不施粉黛,不戴珠簪。
圓臉俏眉,落落大方,正是豆蔻年紀。
這就是那個不是親女,卻占了門家大小姐位子,皇家一頂大帽子壓下來,讓門家活菩薩一般供起來的……惡女?
前幾日荷花甸,周二公子也曾遠遠的看過一眼,不過但凡有門緒蘭在的地方,其他人均已黯然失色,自然也不記得這個人什麼模樣。
倒也不難看!周二公子與媒婆心中同時下個結論。
聽說這個姑娘是要招贅,延續大將軍郭氏血脈的,招贅本是窮困人家子弟走投無路的生計,權貴人家自然不屑此道,但這個招贅可不同,說白了就是公主招駙馬,可不是丟人的事。
聽說這個姑娘因為酷肖妙蓮郡主,才得了這個運道,想那妙蓮郡主當年也是個美人,這個姑娘自然不會差,今日一見,如此的清水脫俗,果然不錯。
不白來一趟!媒婆幾個念頭瞬時在腦子裡掠過,臉上立刻浮現職業笑容。
“這是大小姐吧……”
隨後一連串恭維的話奉了上來。
瞧著眼前這個花枝招展的婦人先是打量貨物一般打量自己,隨後又殷勤的問好,秋葉紅將她的心思也就猜到了。
男婚女嫁,早晚的事,被人在腦子裡掂量一番,很正常,不丟人。
秋葉紅好脾氣的衝她一笑,再看向那位看上去有些故作大人樣的小公子。
十六七歲,對她來說是個小孩子,但對這裡的人來說,已經能做爹了,也能為自己做的事擔責任了。
“爹,這是好事,說起來我是要姓郭的,緒蘭雖然是庶出,但也算是家中長女,我這個異姓姐姐,嫁不嫁的,不礙的。”秋葉紅笑眯眯說道。
門侍郎和藹一笑,道:“規矩就是規矩,亂不得,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爹,你要這麼說,可是逼著女兒我快出嫁了?”秋葉紅都嘴做出一副女兒撒嬌狀,自己心裡差點嘔吐。
門侍郎同樣在心裡嘔吐一下。
“你早些嫁出去,想來你母親也泉下欣慰了。”門侍郎慈愛的看著女兒說道,說起亡妻,面上的哀傷顯而易見。
眼瞧著話題被轉開了,周二公子在一旁咳了一聲。
“周公子是吧?”秋葉紅搶在門侍郎開口之前,笑眯眯的看向這位小公子。
只看的那孩子心裡發毛。
作甚麼?想做什麼?別是看上我要我招贅吧?休想!
周二公子將臉色正了又正,目不斜視。
“……周二公子儀表堂堂,知書達理,年少有為……”
秋葉紅搜了有限的詞彙拋出來,差點嚇的周二公子又以為這個惡女看上自己。
“這門親事可是好親事,要是因為我耽誤了妹妹,我這做姐姐的不得心安啊……”秋葉紅笑道,沒等門侍郎再插話,“周公子勿念,過後就寫了帖子送貴府去。”
“慧蘭,此事不可。”門侍郎斷聲喝止。
“爹……”秋葉紅一副不解看過去,“莫非……?”
她吐了半個字,目光在同樣微愣的周公子身上一轉,想到什麼一般。
“一切聽爹爹安排!”秋葉紅忙恭順的說道,同時投給周二公子一個同情的眼神。
莫非……這是看不上自己?周二公子被這半個字一個眼神弄得有些惱火。
門侍郎暗自咬咬牙,只得似笑非笑的道:“這事爹自有安排便是了……”
那邊周二公子拱手不悅的說了聲告辭,轉身帶著媒婆走了。
不一會兒,整個府裡就傳遍了,門緒蘭小姐的親事說定了。
得知消息的門緒蘭在屋子裡砸碎了一個茶杯。
“自以為是的蠢豬!誰讓他們上門要求娶我?”門緒蘭咬牙說道,轉頭看身旁的丫鬟,“說是哪一家?”
“周家,禮部員外郎周家……”小丫鬟小心的說道。
“員外郎……呸……”門緒蘭冷笑一聲,“是那個靠妻子嫁妝送禮得來官做的遷安土包子,真是自以為!”
小丫鬟禁聲不敢言語,忙矮下身子收拾地上的茶杯,看著這茶杯,不由哆嗦下。
“小姐……”小丫鬟有些害怕的撿著茶杯怯怯道。
“什麼?”門緒蘭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愣著做什麼,快撿了扔出去……”
“小姐,這個入了冊子的,要是大小姐那邊問……”小丫鬟怯怯的說道。
這東西這也入了冊子?門緒蘭低頭看去,這是一個點綴著青花的白底蓋碗,她有些想笑也有些想惱。
這個東西,不算自己的了?
“怎麼?摔壞了要陪不成?”門緒蘭似笑非笑。
小丫鬟低頭沒敢答話。
這如今都是她的東西了?門緒蘭環視一眼屋內,朱紅雕花大床,堆衫雲煙青帳子,鑲金包銀的鼓墩,花梨木桌,琳琅滿目的博古架,滿牆的名家書畫筆帖……
這怎麼就成了她的了?
“滾出去!”門緒蘭尖聲喝道,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繡凳,帶到了一人多高的花架子,劈裡啪啦一陣亂響,小丫鬟落荒而逃。
而這邊已經大好,但借口養著的燕姨娘也顧不得被人看到,不用丫頭扶,一頭撞進了門侍郎的書房。
“你怎麼出來了?如今還禁足呢,多少做做樣子,如今滿地都是她的眼線……”門侍郎嚇了一跳,將手裡的一張紙在手裡團了掖在袖子裡,不悅的說道。
“老爺……可不能就趁她的心將蘭兒胡亂嫁了去……”燕姨娘雨打梨花般的哭道,“那周家算個什麼人家……”
“我知道,我知道。”門侍郎瞧著她這可人的模樣,有心攬在懷裡,又覺得隔窗一定有眼,只得壓下心內的火,站在一邊點頭道。
“那丫頭竟然派人拿了蘭兒的帖子送去了,老爺,她是蘭兒的爹呀還是你是?”燕姨娘見他始終離自己遠遠的,又想到這段日子自己有傷,難侍寢,這男人肯定歇在別的女人屋子裡,頓時心裡直罵人,跺腳道。
“她也是我爹……”門侍郎半認真半打趣的道。
燕姨娘更加惱怒,門緒蘭此時也抬腳進來了,聽這話,原本帶怒的臉笑了。
“爹,堂堂一個男兒家,這麼說話也不怕被人笑。”門緒蘭笑道。
“誰愛笑誰笑,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門侍郎笑道,看著女兒,“蘭兒,莫怕,就算那周家要結親,也不是即刻就成親……”說著又是一笑,“我們蘭兒,是要當皇親國戚的人……”
燕姨娘很是猶疑,動了動嘴,“老爺,這話說了這麼久了,到底什麼時候……”
他們的話沒說完,外邊有腳步聲,門侍郎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老爺,去周家的人回來了。”外邊有小廝喊道,同時進來一個婆子。
燕姨娘神色一暗,眨眼又想哭,卻見那婆子一臉不高興,將一個大紅帖子捧過來。
“老爺,周家老爺夫人說了,這是誤會,周二公子沒出生時就定了娃娃親了,雖然二小姐賢惠有德,是一門好親,但斷不能做負義之事,只能跟咱們家無緣了。”
此話一出,三人均是一愣。
誰不知道周家二公子不止一次發誓非門緒蘭不娶,怎麼突然又跑出個娃娃親?
真是土包子出身,撒謊都不會!
怎麼不能學學人家黃家拒絕宋家親事那樣,說自己身有疾患不能娶親?
“呸。”門侍郎啐了口,“見風使舵的小人!”
門緒蘭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紅。
是因為庶女的身份嗎?這麼多年了,她頭一次親身體會到,原來這個身份竟然能大過一切,貌美如花也好,才學過人也好……轉眼就狗屁不是了……
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奪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如果沒有了她……
這一切還將回來,回到自己身邊!門緒蘭絞著手裡的帕子,發出一聲低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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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看啊看啊,你們這豪門權貴,如今仗勢欺人到逼人看病的份上了!”
此時門家的馬廄一個赤膊漢子正揮舞著手大聲嚷嚷。
秋葉紅似笑非笑的看著李青。
李青被這漢子嚷的臉色微微一紅,背轉過身,瞬間換了副面孔,一臉煞氣的瞪著他,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
那漢子一楞,嗓門瞬間低了下去,但又很不服氣,漲紅了臉。
“我的馬沒病!沒病!”他換了句話喊道,“我這是軍馬,怎麼會有病?”
“軍馬?”李青一楞,臉色更冷,“你從哪裡弄來的軍馬?”
那漢子嚇了一跳,忙拱手作揖,“大爺,是人家不要的,我一個親戚在養軍馬的,這個是才從漠北回來的,說不要了,我花了幾個錢買來的……我瞧著好好的,就是疲了些,定是累的,回去歇歇就好了,這可是一匹好馬呢……”
李青哼了聲,晃了晃拳頭,道:“管你說什麼,跟我到太僕寺走一趟,問個明白才放你走!我說我叫住你,你怎麼慌裡慌張的!”那漢子苦著臉連連辯解。
而這邊秋葉紅已經圍著馬兒轉了兩圈。
“果真是長途跋涉過的馬兒……”秋葉紅打斷他們,看向那漢子,“不過,不止是累的,的確是有病。”
一面指給那漢子看,“你瞧,你的馬兒精神少短,舌苔白膩,口色青黃……”再伸手指分別按了馬的左右頜外側動脈,“脈沉細……”說著話,馬口流出清涎。
秋葉紅一指,“喏,這就是典型的胃冷吐涎症,得了這個病,就會不思飲食,精神少短,要是軍馬的話……打仗可就很耽誤事,所以才被淘汰送回來的吧?”
那漢子聽了怔了半晌,扯過馬就要走,“敢騙我,我這就找他去……”
“哎,你別走,能治好的……”秋葉紅忙說道,一面揪住僵繩。
“我沒錢!”漢子粗著脖子嚷著。
“我這裡問診不要錢。”秋葉紅笑嘻嘻道。
“那……我也沒錢抓藥!”漢子直著嗓子喊道。
“你這……”李青大怒,只覺得丟了面子,揚起拳頭要打。
“別……”秋葉紅忙伸手攔住他,對那漢子笑道,“不用,不用藥也能治好。”
那漢子愣了愣,搖頭不信,道:“哪有不吃藥就能治好病的?要不然就是我這馬沒病!”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28 11:23 A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沒有藥菜也行
李青拉下臉,“說有病就是有病,你啰嗦什麼!”
那大漢怕他,立刻不敢言語,低著頭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望著馬兒皺眉凝神想什麼的姑娘。
“如今你們這大家閨秀的姐兒們,都又愛玩看病了?怪不得人家都說貴人多作怪……”大漢嘟嘟囔囔,“你這個小哥,想討姑娘歡心,就該我倒霉……”
“你嘟囔什麼呢?”李青瞪了他一眼。
那大漢立刻閉嘴不說話。
秋葉紅笑了,瞪了李青一眼,對身旁的丫鬟道,“去廚房,拿一兩鹽、十根蔥、四兩白酒、二兩小茴香……”
她的話沒說完,站在一旁聽的大漢又忍不住開口。
“大小姐,你讓我快點走就是了,飯我就不吃了……”大漢撓著頭苦臉說道。
秋葉紅哈哈笑了,一面對那小丫鬟說:“水煮開了,去渣端過來……”才對那漢子解釋道,“不是給你吃的,給馬兒吃的。”
“馬兒吃菜做什麼?”大漢撓頭道。
“馬兒胃寒,沒有藥的時候,不想吃藥的時候,菜也行。”秋葉紅笑道,一面衝他擠擠眼,“不用你花錢,我替你做好了。你看可好?”
“你哄我的吧。”大漢根本不信。
秋葉紅笑著沒理他,拿著金針,彎身針了馬的腰愈、分水、百會穴,不多時,小丫鬟端了一碗熱湯過來了,秋葉紅親自捧了飲馬。
“這是寒濕侵於脾胃,脾胃受寒,不能運水化濕而發病……”秋葉紅一面看一面對那漢子解說,“你說你的馬兒是軍馬,從漠北苦寒之地才回來,對於那邊來說,發病倒是常有的事,不怕,你牽回家去,暖圈養幾日,每日喂它一碗這蔥鹽白酒小茴香熬的水,就好了。”
這一碗熬湯水下去,馬兒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甩著馬尾巴,刨地。
大漢將信將疑,嘴裡嘟嘟囔囔的牽馬走了。
“你這是給我打名氣呢還是壞名氣呢?”秋葉紅看著李青,裝作不高興的樣子說道。
李青笑了,又苦了臉,道:“我不是覺得你在這裡會悶嘛,我給祖奶奶說了,以前她都聽我的,誰知道這次怎麼回事……”
“你祖奶奶是誰?”秋葉紅好奇的問。
李青卻是一笑,沒有答話。
秋葉紅撇撇嘴,不再問,坐下來翻看醫書,李青也沒走,就在院子裡逗多多狗玩。
“你怎麼不出門玩了?”李青左右晃著多多狗的歪頭,試圖讓它正過來,當然這是無果的事,只惹得多多狗狂叫。
秋葉紅看著他,忙把當年紹興府有關春花的事說了。
“好哇,找死,那個姓王的兔崽子還活著是不是?我這就去紹興剁了他……”李青嗖的從地下跳起來,忘了手還抓著多多狗的頭。
多多狗一聲慘叫,被拽下幾根胡須,張口就咬向了李青的腿。
“誤會誤會……”李青忙伸手拍它的頭,以示安慰。
秋葉紅撲哧笑了,招手叫過多多狗,撫摸著,一面瞪眼道,“我給你說的是春花,你怎麼只聽到這個了?”
“肯定是那王兔崽子派人下手!”李青攥著拳頭咬牙道,“你放心,有我在,就怕他不來呢!”
是嗎?秋葉紅歪著頭想著,也沒個頭緒。
“我覺得可能不是……”秋葉紅思索道,再看李青,站到自己跟前,蹲下來平視著自己。
他的臉上沒有一貫的燦爛,反而有些陰郁。
“怎……怎麼了?”秋葉紅不習慣,不由結巴起來。
多多狗又叫了聲,抗議自己又被拔下幾根毛……
“你比我苦多了……”李青聲音低沉的說道,“祖奶奶,可知道你原來這麼苦過來的……?”
苦……?苦嗎?秋葉紅有一瞬間失神。
不過……
“你祖奶奶到底是誰?”秋葉紅收回神問道。
李青抿了抿嘴,還沒開口,就見一個小丫鬟帶著景陽郡主急匆匆的過來了。
自從那一日游園會不告而別後,已經好幾日沒見過了。
景陽郡主臉色不好,青著眼圈,似乎睡眠不足。
“你怎麼來了?”秋葉紅忙站起來去拉她的手。
李青也站起來,打量了景陽郡主一眼。
景陽郡主感覺到人注視,看過來,見是個陌生男人,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
“我正說去看看你……”秋葉紅接著道。
景陽郡主打斷她,又看了眼李青,李青早帶著狗一邊去,便壓低聲音道:“你能借我點錢不?”
秋葉紅有些意外,這可是一個郡主啊,貨真價實的郡主,竟然開口借錢?
“你別看我門面光鮮……”景陽郡主苦笑一下,看出她的驚愕,“……還不如你當獸醫的有錢呢。”
麼會?秋葉紅還是不解,但已經點頭,“好,我去給你拿。”
說著喚過一個小丫鬟,“去,找黃媽媽,就說我我要用錢,越多越好……”
小丫鬟應聲去了,不多時拿了一小布包過來,身後跟著門緒蘭。
“景陽郡主來了。”門緒蘭搖著小扇子主動問好,一面笑眯眯的打量她,“怎麼看上去精神不好?你母親又病了?”
景陽郡主面上有些尷尬,扭過頭不理她。
“這是什麼?錢又不夠花了吧?我也有點,郡主不嫌棄先拿著用……”門緒蘭關切的問道,看著小丫鬟遞給秋葉紅的布包,一面從自己身上也拿出幾塊銀子。
“你來做什麼?”秋葉紅皺眉說道。
“我來幫姐姐寫藥方子……”門緒蘭低眉順眼說道。
“我要出門去,你不用寫了,回去吧。”秋葉紅打斷她的話,拉著景陽郡主就走。
“姐姐要出門?待我換衣裳陪姐姐一起……”門緒蘭忙說道,說著轉身就走。
“站住!”秋葉紅豎眉喝道。
門緒蘭嚇了一跳,咬著下唇轉過身來。
“你去告訴黃媽媽……”秋葉紅指著小丫鬟道,“自今日起,二小姐禁足,不許出院子。”
門緒蘭嚇了一跳,驚愕又委屈的抬頭,“姐姐,緒蘭可是做錯了什麼?”
“做錯了什麼?”秋葉紅豎眉道,“好好的女兒家,學人家做什麼乾的詩的,你是等著考狀元呢?竟招惹些狂蜂浪蝶,丟門家的臉面!”
還是頭一次見著姑娘對自己如此冷言冷語,門緒蘭又是意外又是難堪,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招惹狂蜂浪蝶……”門緒蘭的眼淚唰的流出來,白著臉搖著唇,嚶嚶哭起來,“姐姐這話折辱妹妹如此……”
“要不是你寫那些詩,人家怎麼會上門求親,別以為我看不懂那什麼意思!”秋葉紅冷笑道,“成了親也罷,倒是件喜事,偏又被人退了!說起來我倒忘了……來人,去告訴老爺,就說這事沒完,他周家既然人都上門來了,轉臉又不做親,我們門家的姑娘豈是讓人耍著玩呢?去,派個婆子到周家說去,再不成我就告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也得要個說法!”
這話說出來,門緒蘭連哭都忘了,白著臉差點坐在地上。
你不就是想讓別人把我當惡人嗎?我就當惡人又怎麼樣?
別人冷言冷語又能礙我什麼?倒能先嚇死你!
秋葉紅頗得意的一笑,轉身拉著景陽郡主走了。
景陽郡主的家在保康門,臨近大相國寺,一路走來人多熱鬧。
“怎麼害羞了?”景陽郡主抓了藥,心事稍解,對這在車裡坐著還拿著扇子遮住臉的秋葉紅開玩笑,“方才訓你妹妹的氣勢哪裡去了?”
“你不懂,我這是小心,省的要害我的人趁了心。”秋葉紅低聲笑道。
“誰還敢害你,有太皇太后鎮著,不像我……”景陽郡主帶著幾分酸酸的味道說笑,不想談這個話題,便掀開一角簾子,看到穿著雪白底子比甲的李青騎馬跟在車旁,那胳膊捅了捅秋葉紅。
“這年輕人莫非就是小李爺?”
秋葉紅忙伸手放下簾子,一面不解的道,“什麼小李爺大李爺的?她是鎮遠候夫人的……親戚。”
景陽郡主別有意味的笑著看了秋葉紅一眼,攬著她的胳膊笑道:“跟你什麼關係呢?我瞧你們挺熟的。”
“什麼關係?”秋葉紅笑著擰了下她的鼻子,“親戚關係!”
“小李爺還沒成親的吧?”景陽郡主笑道,一面又要掀簾子,被秋葉紅按住不讓。
“是不是怕我看在眼裡拔不出?搶了你的去?”景陽郡主掩嘴嘻嘻笑。
從她嘴裡說出這話來,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冒犯,反而越發覺得嬌憨可愛。
秋葉紅隨手擰了下她微胖的臉蛋。
“怎麼,你看上他了?”秋葉紅笑道,“我給你做媒可好?”
景陽郡主臉微微發紅,擰著她的胳膊只笑。
正笑著,聽外邊人聲越發喧嘩起來,馬車似乎避人而開始亂晃,讓車中的二人東倒西歪。
“怎麼了?怎麼了?”秋葉紅頓時緊張起來。
“擠什麼擠!哪個不長眼的,沒看到掛著王府名號!真不給面子!”景陽郡主鼓著腮幫子喊道,伸手掀起簾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膽小的漢人
景陽郡主再忍不住掀簾子去看,秋葉紅也小心的遮著臉去看。
她們已經過了馬道街,隔著汴水橋,可以看到對面的大相國寺,原本街上行人就正多,遠遠的又有一隊人馬過來,街上更是擠成一片。
“皇帝出游一般,怎麼這麼熱鬧?”景陽郡主探出頭看,一面自言自語。
李青已經前行幾步,此時看了回來,聽見她說話,便笑道:“差不多,是欽察汗國使團進京了。”
見他跟自己說話,景陽郡主彎彎著眼睛笑了,接著他的話道,“是嗎?真是他們,我聽說就這幾日就到了,來的人還其不少“?
什麼什麼汗國?秋葉紅也好奇的擠過來看。
那隊人馬已經走近,一眼望去大約有數十人,均是高頭大馬,男人們精壯,女人們豪放,一個個穿著華貴,頭上身上帶滿了珠寶,一個個滿面春風,左顧右盼,策馬而行,接受街上眾人圍觀,煞是得意。
“看,還有帳篷!”景陽郡主眼睛一亮。
隊伍之中還有一輛四匹馬拉著的車,奇特的是,車布置成蒙古包的樣子,一時間萬眾矚目,正前方垂著層層紗幔,隱隱約約看裡面坐著人。
坐著和親的公主嗎?秋葉紅深受後世電視劇熏陶,浮想聯翩。
隨著隊伍的行進,景陽郡主也在給秋葉紅簡單的普及此時的國際狀況。
這個時代是宋後非元,但不代表建立元朝的那個民族不存在,不僅存在,而且亦如歷史發展那樣,對花花中原虎觀耽耽,與如今的這個漢人朝廷摩擦不斷。
“……伊利汗國和察合台汗國跟咱們是交好的……只是這個欽察汗國和窩闊台汗國,一直跟咱們打仗……不過現在這個欽察汗國要跟咱們和談了……”景陽郡主說道。
秋葉紅點點頭,想了想又道:“那范成他們前一段去漠北……”
“是對付那個可惡的窩闊台汗國,這個汗國太討厭了,一根筋,一直打個不停,煩人的很……”景陽郡主擺著手說道,“這下好了,跟欽察汗國一交好,它就四面樹敵了……”
“那就好,那就好,別再打仗了。”秋葉紅點頭跟著說道。
“嘿,瞧,那人帶了頭很難看的狗!”圍觀的路人踮著腳看稀罕客,一面互相招呼。
狗,景陽郡主是喜歡這個的,聞言幾乎把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
隊伍走近了,果然見那個蒙古包車兩邊各拴著兩只個子不高,黑中發灰,小頭粗尾的狗。
秋葉紅人縫裡看到了,嚇了一跳。
“那不是狗,是狼!”
秋葉紅拉著景陽郡主喊道。
“嗯,果真是狼!”李青跟著說道,一面饒有興趣去看。
養狼當寵物?果然彪悍!
“狼?”景陽郡主嚇了一跳,大聲喊出來。
她的聲音又高又亮,壓過四周的嘈雜,傳入許多人耳內。
伴著這一聲,人群哄的騷動起來,有人大叫著狼啊,開始亂跑。
“哼,膽小的漢人!”一個騎著高頭大馬欽察汗國的男人大笑著說出一句不是很標淮的漢語。
隨行的人都跟著笑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小孩突然被擠了出來,跌倒在路中央,正擋住前行的隊伍,那馬因突然有人擋道受驚,長嘶一聲,揚起前蹄就要把那孩子踩在腳下。
四周一片驚呼,紛紛掩目不敢看。
李青就是要救也來不及。
忽地只見路旁閃出一人,張開雙手,硬生生的按住了兩只馬蹄。
馬上的粗壯漢子猝不及防,被掀下馬去。
四周爆發出一陣驚呼,滿是歡喜之情。
行進中的欽察汗國人也都愣住了,那被掀下馬的漢子跳起身來,一串蒙語高聲喊了出來,看他的臉色,應該是國罵之類的話。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那突顯神力的英雄,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清瘦男人,正伸出麻桿一般的胳膊,扶起那個嚇傻了的小孩。
就是這個麻桿撐起一匹粗壯的大馬並一個粗壯的漢子?
這是哪一路的神仙啊?
這個神仙,秋葉紅認得,此時她已經顧不得有沒有壞人覬覦自己,扔下手裡的扇子,掀開車簾子就跳下來。
“爹……”
秋葉紅扒著身前密麻麻的人牆,用最大的聲音喊著,還是被四周的嘈雜壓了下去。
“慧娘,你做什麼?”景陽郡主沒聽清她的話,忙伸手拉她。
李青已經跳下馬,一把拽住她,一波人牆湧動,差點將她撞到。
而富文成低著頭把孩子交給他的家人,拎起一邊的泥瓦匠工具,悶頭又彙入人流中去了。
“喂!喂!”被掀下馬的蒙古漢子漲紅了就要追過去。
蒙古包此時突然掀開了一角,同時一個低厚的聲音說出一串話,那漢子立刻恭順的躬身施禮。
已經穿過人牆,擠過來的秋葉紅茫然的著不到富文成的身影,有些發愣。
“喂,瞧,那個男人……”跟著過來的景陽郡主搖著她的胳膊,興奮的向蒙古包指去。
秋葉紅茫然的看過去,見蒙古包的層層紗幔被掀開,一眼過去只覺得珠光寶氣的晃眼。
頭上,脖子裡,腰帶上,靴子上掛滿了瑪瑙、翡翠、珊瑚、珍珠、白銀,衣服是藍織錦鑲邊的綢緞,刺繡圖案幾乎遍布全身。
果然夠異域風味……
秋葉紅茫然的評價著,目光適應了那珠光寶氣,才找到眼前人的臉。
不小也不老,長臉,濃眉,細眼……
一塊紅寶石折射了日光,刺了秋葉紅的眼,她下移了視線,看到那個男人抬起一只手,手腕袖口綴滿了小碎寶石。
這家伙真的是蒙古草原來的?難到蒙古草原不盛產牛羊,而是像南洋一般盛產寶石了?
“哈,男人也可以戴這麼多首飾啊……”景陽郡主搖著秋葉紅的手,望著那邊高興的說道。
秋葉紅沒敢再往寶石販賣商身上看,順著他的手,見倒出一把銀子,一個穿著露出一片白花花胸脯同樣掛金帶銀衣裳的豐碩女子接了,恭順的屈身聽那男人說了幾句話,隨後走到那個站在人群外,安慰小孩子的婦人身前。
“受驚了,吉雅賽音王爺給你的……”她用生硬的漢話說著。
婦人嚇傻了,慌亂的不敢要,那女子不耐煩的塞給她,轉身走了。
紗幔又放下了,隊伍行進起來,除了閑來無事的人跟著隊伍微觀遠去了,其他人都散開了。
人流來來往往,秋葉紅茫然的四下看,早已沒有了富文成的身影。
“慧娘?”景陽郡主拉拉她,詫異的詢問,“你找什麼?”
見了又能如何,徒增他的拘謹吧?
“沒什麼……”秋葉紅抬起臉笑了笑,“走吧,你快回家吧。”
景陽郡主點點頭,高興的接著跟她討論方才那個男人的穿著打扮,秋葉紅心不在焉的應和著,李青在一旁看到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將視線投入到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送景陽郡主到家,因為她母親尚在病中,秋葉紅沒有進去拜訪,雖然有李青跟著,但秋葉紅說什麼也不敢步行回家,景陽郡主的馬車只好送她回去。
“你說你,怕什麼,有我在,你還怕什麼!”李青覺得自己被看低了,很是不高興,在秋葉紅耳邊碎碎念。
“我這是怕你受傷,俗話說,好狗敵不過癩狗多嘛……”秋葉紅跳下馬車笑道。
“什麼狗?你把我拿狗比啊?”李青叫道,忽地又嘻嘻笑了,“你這也算是擔心我了對不對?”
這孩子真能腦補,秋葉紅白了他一眼,抬腳上台階,一面揮手道:“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蘭妹妹……”李青喚住她,遲疑一下接著道,“你想見你爹嗎?”
秋葉紅一愣,還沒說話,就見斜刺裡衝出一個頭腳裹著一個淡青披風的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角,噗通就跪下了。
綁架的人終於出現了!秋葉紅發出聲嘶力竭的一聲驚叫,一頭撲進李青的懷裡。
李青的拳頭瞬時就砸了過去。
“慧娘……慧娘……郡主……郡主,我是丁香……”來人嚇得也是一聲驚叫,一把掀開裹著頭的扳風,揚手喊道。
掀開披風,露出一張略面熟的面龐,神色不安,面無血色。
“丁香?”秋葉紅撫著亂跳的心口,皺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慧娘……啊不,郡主,郡主。”丁香跪行幾步抓住她的裙腳,盈盈於睫,“您救救我,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救我了……”
秋葉紅失笑,道:“瞧你說的,你是孫家正名份的姨娘,我能救你什麼?”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11:32 A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棘手的信
秋葉紅想如果富家的人都像富大姑娘那樣對待自己,她反而覺得很好,這一家人很好。
厭惡就是厭惡,絕對不會因為她身份地位的變化而變化。
這至少也算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可現實中,這樣的人不多。
尤其是荷花甸那一次,富二姑娘對她表達的善意,就連大姑娘也壓制了自己的厭惡,這讓她壓力很大啊。
“丁香,”秋葉紅皺眉,門房裡的下人已經聚攏過來,好奇的打探,這樣子實在是不好看,尤其是她跟孫元至以前還有一些流言蜚語,“你起來,你是生是富家的人,死是孫家的人,生也好死也好,與我這個郭姓人有什麼關係?”
說著拂開她要走。
丁香死死抓著她的裙腳,看樣子打定主意就是李青的拳頭打過來,也絕不鬆開。
“別以為我不打女人!”李青瞪眼道。
“慧娘……我在這裡沒有別人,沒有認識的人,只有你能救救我……”丁香死死揪著她的裙腳,哀哭不停,“就是你不救我,我今日能出來見你一面,待有一日我死了,也好歹有人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好好的,什麼死呀死的。”秋葉紅不耐煩的抬腳,“你放不放開,不放開我可踹了……”
她可是說到做到的,別以為是嚇唬人,秋葉紅的腳果真衝她就去了。
“我有身孕了……”丁香哀戚道。
秋葉紅的腳霎時轉個彎,落在地上,再加上裙腳被丁香拽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李青伸手拉住她。
“你什麼意思?”秋葉紅彎下腰掰開她的手,避瘟疫般跳開了,“你離我遠點啊,我可告訴你,別打什麼髒主意!”
宅鬥小說可不是白看的,流產栽贓可是百用百靈的手段。
“慧娘……”丁香捂著臉盈盈哭起來,“你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我肚子裡孫少爺孩子的面子上,也就是看在孫少爺的面子上,救我一救……”
這都什麼跟什麼,不說這個倒好,一說這個秋葉紅更是跳腳。
“來人,去,叫孫家的人來,縱家人在我跟前胡鬧,是個什麼意思?”秋葉紅伸手一指門房裡探頭探腦的下人,豎眉喝道。
“慧娘……不要不要……”丁香哭著跪行,“二小姐出門,我好容易才偷跑出來,要是她知道了,只怕要的就不是我的命,這孩子的命也保不住了……”
這些大家門裡的妻妾之鬥……
似乎知道一停頓,就再沒機會說話一般,丁香不容秋葉紅打斷,接著說道:“我別的不勞煩你,只要托你給少爺送封信……我實在是沒辦法了,走投無路,為了見你這一面,我連身上的首飾都送人了……慧娘,慧娘,我在這裡在沒有別的認識的人,沒人肯幫我……慧娘你就看在……不,不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當初你們惹了王知府,孫少爺連夜奔波去說情的面子上,不要讓他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
秋葉紅已經憤怒之極,待聽了後一句話,不由一愣。
李青也神色異樣,看向她。
當初……那個時間他的確很巧合的出現在紹興府……難道不是巧合?
丁香還在絮叨說什麼二小姐已經看她不順眼,一心要待自己生產時,取子殺母云云。
秋葉紅聽得頭大,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被迫害妄想症?孕期憂郁症的表現之一?
“少爺不知道我有了孩子……她們沒人告訴少爺……她們不讓我出門……不讓我見人……我知道她們要除掉我……奪了我的孩子……慧娘……慧娘……你只要幫我送一封信去,讓少爺知道……要少爺把我接過去……我不能呆在家裡……”丁香又揪住了秋葉紅的裙腳,哭求道。
已有不少路人遠遠的看,並指指點點,一輛馬車也在這時急衝過來,跳下來幾個婆子,扶下穿著盛裝的富二姑娘。
一見她們,丁香驚叫一聲,起身就往秋葉紅身後躲,如同驚弓之鳥。
“郡主,真是對不住……”富二姑娘一臉抱歉的說道。
身後的婆子們虎狼一般抓住了丁香。
“輕著點!姨娘雙身子的人……”富二姑娘皺眉囑咐。
丁香又是哭又是喊,很快就塞住嘴,拖上了車。
“總是胡言亂語,神智也不清楚,已經吃了好幾服藥了,總不見輕,越發重起來……”富二姑娘微微皺眉,一面對秋葉紅解釋,又躬身施禮,“一時不注意,就跑了出來,衝撞了郡主,您大人大量。”
“再找個大夫好好看著……這樣下去可怎麼成?”秋葉紅也皺眉道,瞧富二姑娘神色匆匆禮服正裝,顯然是才得到消息,遲疑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只怕對孩子也不好……”
富二姑娘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看著秋葉紅。
“正是呢,郡主也是行醫的,有好的大夫介紹來試試。”
我是獸醫好不好!秋葉紅忍不住笑了,沒興趣跟她多說話,敷衍的點了點頭。
富二姑娘便施禮告辭,轉過臉,臉上再沒了笑意。目光掃過侍立在車前的婆子丫鬟,婆子丫鬟們均打個寒戰,垂首不敢言。
車很快遠去了,門家門房裡探頭探腦的人也悄悄的往內去了。
秋葉紅皺著眉站在原地沒動。
“這些都是什麼人呀?”李青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頭。
秋葉紅瞪了他一眼,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們都姓富,再者,她們是孫元至的妻妾。”
李青便哦了一聲,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她。
“哦什麼哦!”秋葉紅瞪了他一眼,揉了揉額頭,低下頭,挪開了一步。
腳下躺著一封信,印著一個腳印,是丁香硬塞過來的。
真是,怎麼就擺脫不了這富家的女人,這可怎麼辦?
“哎……”李青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低頭看見地下的信,彎腰就拎起來,伸手就要撕。
“哎……”秋葉紅遲疑一下,攔住他。
李青立刻沉了臉,胳膊一抬,掃開她,兩下就撕爛了,隨手一揚。
紙片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會不會真的鬧死人?”秋葉紅皺眉道。
“死就死唄,活該,誰讓他搞那麼多女人……”李青哼了聲道。
“說的真難聽……”秋葉紅嘟囔道。
“難聽?我說他難聽你不愛聽啊?”李青突然就惱了,摔手提高了聲音道。
這又觸到秋葉紅的敏感點,她立刻也急了。
“你喊什麼喊?你喊什麼喊?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兩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帶氣。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聲音突然插過來,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僵持。
二人聞聲看去,見不知什麼時候,史玉堂騎馬過來,坐在馬上,微微皺著眉頭,目光在他們之間掃來掃去。
第一百四十章 大買賣
“沒什麼!”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說完了都扭過頭,誰也不看誰。
史玉堂看了他們兩眼,躍下馬來。
“你一天到晚不在禁軍,亂晃什麼?”史玉堂皺眉看著李青道。
“你還不是也晃過來……”李青沒好氣的要反駁。
卻見史玉堂身後走來三個身著官服的男人,並一個年輕的公子,此時都好奇的看著他,瞧著陣勢,知道史玉堂有公事,於是那話便又咽了下去。
史玉堂看了李青一眼,沒有理會他,將身旁的三人介紹給秋葉紅。
“這是太僕寺李少卿大人,牧監張監正大人,周副監。”說著又指著那位含笑的年輕公子,才要介紹,就見秋葉紅展顏笑了。
“段公子。”
段亮段公子,已經許久沒見過了,但作為她來到古代挖的第一桶金的金主,秋葉紅自然印像深刻。
“郡主。”段明笑著點頭,恭敬施禮。
李青斜眼看了秋葉紅一眼,又去打量這位公子。
不醜不俊,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個商人,身上還帶著一股中藥味,沒什麼奇特之處,至於嘛,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李青嘟囔一句,別的人沒理會,史玉堂聽見了,神色凜冽的看過來。
“你要是實在閑了,進宮去一趟,有事交代你……”史玉堂走進他幾步,壓低聲音道。
“你不說我也要去……”李青縱著眉頭,握了握拳頭,帶著幾分別扭走了。
史玉堂報出來人的頭銜官職,秋葉紅雖然不懂,但知道官家人來訪,必是正事,忙放下這些亂糟糟的事,請他們進家。
門侍郎早笑咪咪的接了出來,按職位高低各自見了禮,在前廳入座。
史玉堂自然坐的主座,門侍郎相陪,丫鬟們上過茶,門侍郎便問了來意。
“是這樣,西北剛連戰了幾場,門大人想必也知道。”史玉堂說道。
門侍郎神色凝重的忙點頭。
“軍馬多有損傷,已經緊急調用了大興、永安、江都三牧監軍馬,但依舊怕不夠應急,前方的齊大人報說軍馬多為跌打損傷,急需上好對症膏藥,說曾用過……曾用過郡主的……”那位李少卿大人站起身來,接過史玉堂的話說起來,說著還有幾分忐忑,看向端坐在一旁的那個年輕姑娘。
這些貴人們,一般都不願讓人說起不怎麼光鮮的往事,很忌諱被揭底。
李少卿看過去,見這個據說獸醫出身的郡主,一臉鄭重的聽自己說話,並沒有絲毫被冒犯的神情。
“是要用接骨刀傷膏嗎?”秋葉紅不待他說完,忙說道。
“正是。”李少卿答道。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能用的上我的膏藥,是我的榮幸,說吧,要多少?我這就熬制……”秋葉紅爽快的說道,難掩興奮。
還有什麼事比自己的工作受到重視肯定更讓人高興呢。
李少卿面上頓現喜悅,但還有些為難,看了眼段公子,又看了眼史玉堂。
“郡主乃千金之軀,不敢勞動……”那位牧養監的張監正正忙起身笑道,帶著恭維的笑。
“大人多慮了,沒那麼嬌氣,我現在還問診呢,就在後院馬廄,不信,你問問我爹。”秋葉紅笑呵呵的看向門侍郎。
門侍郎手裡端著茶,似乎有些神游在外。
“啊,是……啊,不是。”門侍郎放下茶杯,有些磕巴的說道。
坐在上首的史玉堂看了他一眼,眼中一道暗芒閃過。
“我是說,慧蘭她的那個膏藥可真起效?她年紀小,別誤了大事才是。”門侍郎一臉憂心的說道。
“門大人謙虛了,郡主的藥果真起效,齊大人親口說了,我們斷不敢妄言的。”三位大人齊聲說道。
門侍郎便一臉欣慰,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慧蘭……”史玉堂這時開口了。
秋葉紅聽他這一聲慧蘭喊出來,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臉色古怪的看向他。
這擺的是表舅的架勢麼?那她要不要站起來聆聽教誨?
或許是看到她臉上古怪的神色,史玉堂的臉色也有些別扭。
“表舅……”秋葉紅遲疑著,別別扭扭的站起來。
史玉堂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滿屋子人不解的看向他,多少都帶著些驚訝。
史小侯爺一向不愛笑,見過他笑得次數扳著手指能數清,據說,太皇太后以及史家上下為此傷透了腦筋。
今天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好笑的事麼?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解。
秋葉紅臉瞬間紅了,又帶著幾分莫名的惱意,扭過臉又坐下了。
“慧蘭郡主,你貴為郡主,就不必親自動手熬制了,將藥方子寫出來,藥呢交由段公子采購,炮制有藥蜜庫。”史玉堂很快恢復了不變的冷面,簡單而又爽利的說道。
什麼?秋葉紅嗖的又轉過頭瞪向他,史玉堂見她看過來,嘴角忍不住一彎。
“還是我親自看著的好,再者,這個藥方是我師門不傳之密,不方便交由他們,還望小侯爺見諒。”秋葉紅端正神色認真說道。
開玩笑,國家訂購,這可是大買賣!
聽到她這樣回答,在場幾位大人都面上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啊,這小姑娘反應倒挺快。
他們原以為這小姑娘匹夫有責,將藥方免費上繳呢。
早說嘛,錢,誰會不要?
“也好。”史玉堂並沒有多說,點頭道。
“預先訂購十萬張,不知道郡主什麼時候能交貨?”李少卿站起身問道。
十萬張……秋葉紅歪著頭飛快的算了下,“半個月,半個月就好。”
“十萬張,你都親自做?半個月怎麼夠?”史玉堂皺眉道,“還有,你要在哪裡炮制藥材?”
這話一問出,一旁的門侍郎打個激靈,似乎已經看到滿院子煙熏火燎,人來人往,他的鼻尖似乎也已經嗅到那嗆人的中藥味……
門侍郎府,終於要正式改名為門侍郎藥鋪了吧?更悲催的還是獸藥鋪……
“我這就出去看看,挑選個藥堂,他們出人,我出技術……”秋葉紅笑道。
一旁的門侍郎一顆心總算又放了下去。
“選個藥堂?”三個大人互相看了眼,眼中都閃過一絲精光。
史玉堂立刻恍然,坐在最末尾的段亮鼻尖冒出一層汗,好險好險,幸好幸好,他已經提前做好准備了。
“哦,對了,幾位大人,還沒說訂購價錢呢?”秋葉紅抿嘴一笑道。
三位大人微微愣了愣。
這有什麼好說的?要是別的生意人,他們自然要好好談一談,順便商量各個環節回扣多少,但這次跟他們太僕寺做生意的是皇家子弟,這錢要多少,還不是你們自家人說了算。
“好說好說,郡主單請說無妨……”李少卿恭維的笑道。
“郡主但開價無妨,只是有一件。”史玉堂也開口說道,看了眼一旁站著的段亮,“藥材采購,已經定下了段公子家。”
秋葉紅便看向段亮,段亮忙站起身含笑衝她點頭。
“我不要錢。”秋葉紅也是一笑。
屋內眾人一愣。
“我說過,為國為民,匹夫有責,何況我這個宗師子弟,為國出力乃是理所當然之事……”秋葉紅正容說道。
好……好……果然正氣凜然!
“如果我有錢的話,這采購藥材,炮制藥材等等,我必當竭盡全力,只是我一個在室女……”這個姑娘說著,面上還帶著一絲羞愧。
這讓在場的幾人都更加羞愧,覺得自己此時必須要站出來拍著胸脯拿錢出來盡一份力,才不枉為我朝男兒。
還好李少卿大人及時咳了聲。
“郡主,這話使不得……”李少卿一臉敬佩的站起來,拱手說道。
“所以,我免費炮制藥材,但是,這采購藥材以及炮制藥材過程中等等的花銷,還是要你們出的。”秋紅葉抿嘴一笑道。
這對他們來說已經很意外了!三個大人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恭維秋葉紅,自然也捎帶了恭維了門侍郎教女有方,門侍郎笑呵呵的照單全收。
史玉堂看向秋紅葉,嘴角浮現一絲了然的笑。
“那好,就按郡主的說的做吧,我們只等半個月後收貨。”史玉堂說道,一面衝李少卿抬了抬下頜。
“這是先預付的一萬貫……”李少卿忙從袖子裡拿出一張交子遞過來。
秋葉紅嚇一跳,一萬貫……就相當於一萬兩白銀啊,這這得相當於多少人民幣?
這是她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多的一筆錢,雖然這錢會很快花出去,用於采購藥材炮制藥材……但,這嚴格來說並不屬於她的一萬貫,就像磁鐵,只不過要給她吸來的不是鐵,而是錢。
“大人真是客氣了……”門侍郎立刻伸出手,笑呵呵的說道。
秋葉紅回過神,搶先一步接過那薄薄的一張交子,瞪了門侍郎一眼。
開玩笑,你們門家的財政大權都已經歸我了,我的錢你更別想動。
“那就說好了,靜候郡主佳音。”幾人拱手告辭。
“祝你發財……大方的姑娘。”史玉堂越過她身邊,低聲笑道。
秋葉紅抬頭衝他一笑,挑了挑眉。
是的,她將要發財了,並且發的是隱晦的財,她的藥方不要錢,做好的膏藥也不要錢,但是她掌握了采購決定權。
隨著這幾位大人走出門侍郎家門,秋葉紅可以打賭,不到明天,就會有無數藥鋪聞風而動,捧著錢來,要跟她合作。
一張藥方算什麼,動動嘴而已,最大的花銷,是藥材、工錢、炮制流程。
“郡主,合作愉快,多多指教。”段亮衝她拱手施禮,遲疑了下,壓低聲音道,“不知道郡主可否方便?賞臉吃頓便飯?”
秋葉紅看著他抿嘴一笑,似乎還記得,段公子家開藥鋪,那自然也能炮制藥材嘍。
瞧瞧,這還沒出門呢。
這樣的錢,掙得多麼低調,多麼隱晦……這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錢,屬於她秋葉紅的錢,可以送給富文成,讓他放心的用,而且將來如果一天,她還可以用來傍身,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名正言順的走出門家的大門……
門家這些人和事,讓太皇太后派來的媽媽們折騰去吧,反正那些事也輪不到她做決定,不過是做個擺設……
“好說好說。”秋葉紅衝段亮笑道。
段亮便衝她拱拱手。
看他轉身要走,秋葉紅突然想到一事,忙喊住他。
“段公子,借一步說話。”
看著他們走到一邊,已經走出大門,要上馬的史玉堂,也停下了腳步。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11:33 AM
本帖最後由 yu2791 於 2011-3-31 11:34 A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一章 說起那最初的誤會
“我想問你一件事……”秋葉紅想了想說道。
“郡主請問。”段亮帶笑說道,目光落在這個姑娘身上。
衣裳簡單,粉黛不施,微微蹙著眉頭,較之當初相識時,褪了幾分幼稚氣,添了幾分精神。
真是人生如戲啊,那個時候給他段亮一百個腦子,也不會想到那個穿著補丁衣裳的藥堂小獸醫,會成為皇家特封的郡主。
這完全是不可能搭邊的兩回事啊!自從那時到現在,也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而已。
“哎?”秋葉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抿嘴一笑,“想什麼呢?”
失態了,段亮有些不好意思,忙低頭一笑,道,“想還能跟郡主合作,真是有緣分。”
秋葉紅也笑了,眼睛亮亮的,想起了賺得第一筆錢。“哎,那個藥開始用了沒?”她壓低聲音問道。
段亮也笑了,知道她說的是治療楊梅瘡的搜風解毒湯,於是點了點頭。
“真的啊?現在就有人患上了?不是說明朝……”秋葉紅有些驚訝也有些好奇,掩著嘴說道。
“明朝?”段亮不解。
“沒什麼沒什麼……”秋葉紅笑著擺擺手,一面衝他擠擠眼,“怎麼樣?管用吧?”
這種病,安在是不方便跟一個姑娘家探討,段亮笑了笑,點了點頭,轉開話題,“這個成了我們家的獨家秘方,說起來,該給郡主你抽成……”
“那怎麼行,當時我不是說了嘛,我郡主一言也是駟馬難追的。”秋葉紅笑道。
眼角的餘光看到史玉堂還站在一旁,莫非他有什麼事要交待?
段亮也看到了,遲疑一下想要告辭。
“我是想問,”秋葉紅忙拉回正題,“我當初在紹興惹得那場官司的事,你可知道?”
段亮一愣,遲疑一下沒有答話。
“知道對不對?”秋葉紅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了,於是又問道,“那麼,孫元至公子,是不是也知道?”
范成被打傷的事,雖然沒有傳開,但小面積的人還是心知肚明的,何況他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
自此後富慧娘這三個字,在孫元至那裡是絕對不能提,而在這個如今做了郡主的富慧娘跟前,他段亮明智的覺得,乾脆忘了孫元至三個字的好。
現在沒想到這個富慧娘自己倒落落大方的提起孫元至來……
“我那時在紹興府見到他了,這麼說,他的確為了我那場官司特意去的?”秋葉紅又接著問道。
這件事,如果說開了,也許更好。
“是。”段亮點了點頭。
果然是啊,秋葉紅雖然心中有了答案,但聽人真切的說出來,還是有些意外。
“為什麼?”秋葉紅脫口道,隨即又自嘲的笑了笑。
還用問為什麼,她何苦裝小兒女懵懂模樣。
“那段公子方便,就替我帶一聲謝謝。”秋葉紅落落大方的笑道,“我才知道的。”
看著她明朗的笑,段亮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笑著說聲好。
“那我告辭了……”段亮拱手道。
秋葉紅點點頭,看著段亮轉身邁出幾步,再看那邊史玉堂牽馬要過來了。
“郡主。”段亮突然又轉身回來了。
他的臉色有凝重,似乎做了什麼決定一般。
“有一件事,我還是覺得說了的好,歸根結底,這是一場誤會,元至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瞧著他鄭重的神色,秋葉紅有意外,是要給孫元至說好話?倒要看看能說出什麼來,於是她一揚雙眉,道:“哦?那段公子說來聽聽。”
“郡主,請恕段亮冒犯。”段亮抿了抿嘴,想了想,拱手說道:“當初,你是否是要做孫家姨娘的?”
啥?秋葉紅愣了愣。
“什麼叫我要做?”秋葉紅不樂意了。
想起當初姨娘事件,是她跟富家關係惡化的導火線……
這件事不是起於富家內宅滅於富家內宅的麼?這群小心眼的女人難道將這件事嚷嚷遍了不成?
“你怎麼知道?”秋葉紅問道。
“當初我……我們……”段亮加重了我們兩個字,鄭重道,“在陪嫁單子上見你的名字了。”
富家的人也真幹得出來!秋葉紅失笑。
“所以……”秋葉紅一挑眉毛,看著段亮,笑道:“所以……他就認為我是他的了?”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段亮忙擺手,覺得她這反應不是他意想的,於是有些慌:“不是郡主說的這個意思……一見生念,他那時很歡喜……誰知道……”
“歡喜?”秋葉紅似笑非似,搖著手看自己的指甲,“你們男人家可不都是這樣,得了妻又附贈一個妾,可不是歡喜得很。”完了,越描越黑了……這婆婆媽媽的事果然不適合男人來說,抬眼看眼前這姑娘,神色越加不妙,段亮後悔的臉都綠了。
“不是,不是這樣,他……他……是真的喜歡……”段亮話沒說完,就抬手想給自己一耳光,我這說的是什麼?“郡主恕罪,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昨日酒吃多了,還沒醒呢,您就當什麼都沒聽見……告辭,告辭……”
看著段亮落荒而逃,秋葉紅又是氣又是想笑。
是要說那個男人如何深情嗎?是要說她秋葉紅錯怪多情人嗎?
阿呸……
“歡喜?歡喜個屁……真要歡喜,幹嗎不退了親,正大光明的娶我?”秋葉紅甩了甩手。
其實這話她早就想說,當然純粹針對這件事,講的是道理,並沒有別的意思,但偏這句話是不能說,說了就真成了別的意思了。
“你說的什麼話!”史玉堂皺眉,帶著幾分不悅走近了。
秋葉紅正一腔火氣沒處撒,瞧見他,便自然想到他也屬於孫元至一類,哼,甚至還不如孫元至呢!
“要你聽!看什麼看,我說的話比你說的好聽多了!”秋葉紅瞪眼扔下一句,轉身就進門去。
“喂,等等。”史玉堂在後喊住她。
要吵架嗎?秋葉紅立刻轉回身,擺出架勢看向他。
卻見他臉色並沒有變得很臭,反而微微一笑。
“想見見你爹嗎?”
我爹?秋葉紅一愣,又見他挑挑眉毛,將手裡的韁繩一挽,道:“還是不想?那告辭了。”
富文成……他怎麼知道?
“你等等。”秋葉紅喊道,“我去換身衣裳。”
門侍郎坐在前廳吃茶,看到自己的郡主女兒急匆匆的從前門跑了進去,才要招過一個小廝,問方才郡主和人在外說的什麼,就見秋葉紅又急匆匆的跑了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件粉紅緞面五彩刺繡圓領衫,身後還跟著走得很急的顧媽媽。
“慧蘭……你這是……”門侍郎作為一個父親,自然要知道女兒的行蹤。
“我出去一下……”秋葉紅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人已經出了門。
是去選藥堂嗎?門侍郎暗暗皺了皺眉,看不出來啊,這野丫頭到還有點掙錢的心眼……光預付金就有一萬貫……
是什麼狗皮膏藥,真的那麼值錢?
“來人……備轎……”門侍郎高聲吩咐,立刻有小廝應聲。
所以當門緒蘭派的小丫環來到前廳時,前廳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老爺出去了?這麼快就散了?”坐在繡架前的門緒蘭一面懶洋洋的穿針一面問道,“不是才進來的?”
“小哥們說,只坐了一會就走了。”小丫環小心的道。
“那……”門緒蘭想了想問道,“那個丫頭呢?”
那丫頭是指大小姐吧?小丫環心領神會。
“說是也出去了,跟著史小候爺一起走的……”小丫環忙答道。
“什麼?”門緒蘭猛地放下手,呼痛一聲,忘了手裡的繡花針,扎破了手指,一滴血掉在己經繡了一半的牡丹花上,暈染開來……
“真倒霉!”門緒蘭扔下針,將手指放到嘴裡含著,話音才落,一個小丫環怯生生的進來了。
“小姐,這是這個月的月錢……”小丫環手裡捧著一塊銀子。
“這麼點?”門緒蘭挑眉道,火氣蹭蹭的冒,以前她哪裡用得著這個,家裡的錢還不是隨意用,一個小姐該得多少錢,她也沒注意過。
“那兩個丫頭呢?也是這麼點?”
好一個體恤妹妹的當家姐姐啊!
“不是,三小姐和四小姐有十五兩……”小丫環低著頭小聲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到劈裡啪啦的聲音,小丫環嚇得立刻就跪下了,哭道:“小姐,別摔……大小姐派人說了,二小姐屋子裡少了一個茶碗,兩個花瓶……都是公裡的東西,要從你月錢裡扣出來……原本也是十五兩銀子的……”
一個破茶碗就要扣掉這麼多錢……這是我的錢!這是我的錢!
這都是我的,只不過暫時是你的了,你等著,你等著,這一切都還會是我的!門緒蘭咬碎了滿口銀牙。
你軟刀子磨我,我且忍你,咱們走著瞧!
秋葉紅的馬車己經出了城門,史玉堂的馬不遠不近的在前帶路。
“喂……”秋葉紅掀起簾子看他。
史玉堂回過頭來,不待她問話,就一指前邊的散落著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道:“到了,就在那。”
馬車停在路邊的溝沿上,秋葉紅坐在車上,看著顧媽媽沿著小路進村去了。
“膽小鬼!”一直沉默不言的史玉堂突然冒出一句。
“你說誰啊?”秋葉紅回過神,看了他一眼,不悅的道。
“說你,”史玉堂將馬韁繩鬆開,任馬兒吃草去了,淡淡道,“你就是個膽小鬼。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其實你還不錯
從門家來時,秋葉紅拿了一大包銀子,還帶上顧媽媽,之前想了很多,但到了眼前,還是顧媽媽帶著銀子按照史玉堂指的那戶人家自己去了。
曾經的寵溺的近乎恭敬,卻原來真的只是恭敬……
這個事實,秋葉紅不想去想,永遠不要去想。
“我不是膽小鬼!”秋葉紅從車上跳下來,眼圈忍不住發紅。
“你害怕,不敢接受這個現實,害怕自己如今這個身份,或者說,你一直都在害怕,什麼都害怕……”史玉堂轉過臉看著她,若有所思的一笑,“你的眼睛,滿滿的都是……戒備。”
秋葉紅紅著眼著著他,怔怔了一時,塌嘴一笑。
“你還不錯,竟然這也被你看出來……”秋葉紅自嘲的笑了笑,又故作玩笑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來嘛,你不光嘴毒,眼也很毒。”
見她竟然這麼輕鬆的笑了出來,史玉堂有些意外。
“你……還真跟人不一樣。”他嘴角一彎。
“彼此彼此。”秋葉紅撲哧笑了,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不遠處的一棟房舍。
門前兩株大槐樹,三間土坯房,沒有院牆,幾只花母雞在門前跑來跑去,顧媽媽抱著包袱,站在樹下左顧右盼。
天邊已經出現了火燒雲,還是很忙嗎,不到天黑不會回來,除非是掙到了錢,買了上好的豬頭肉,裹在懷裡,一路跑回來,切好了端到自己跟前,還冒著熱氣……
秋葉紅抬手放在嘴邊,打了個響亮的呼哨,聲音又尖又利,引得村裡的狗此起彼伏的叫起來。
“你知足吧。”史玉堂背負雙手,看著天邊的燒雲,沉聲道。
“是哦,要是不知足,的確是太矯情了!”秋葉紅笑道。
“跟我比,你算不錯了。”史玉堂突然說道。
秋葉紅以為自己聽錯了,“跟你比?”
他們之間有可比性嗎?
史玉堂卻沒有再說話,學著她的樣子,也抬手到嘴便打了個呼哨,悠長的劃過天際。
“不管怎麼說,我得對你說一聲謝謝。”秋葉紅看著他說道。
“不用謝,算是我道歉。”史玉堂沒有看她,依舊背負起雙手。
“道歉?”秋葉紅歪了歪頭,覺得很意外,“啊,說起來你該道歉的好幾次,這是一次全清啊還是特指哪一次?”
“納妾。”史玉堂依舊沒看她,乾脆的答道。
看他這樣乾脆利索,秋葉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哦了聲,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你還不錯……”秋葉紅抿了抿嘴,說道。
史玉堂聽了,轉過頭來看她,嘴邊浮現一絲笑,眼裡帶著幾分玩味。
“哦……那麼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不生氣,我不用道歉?”
秋葉紅的臉便紅了,這話什麼意思嘛!
“除了說話難聽些,脾氣古怪些……”秋葉紅翻個白眼說道。
史玉堂笑了,轉過頭去,抬手指了指,“你爹回來了。”
秋葉紅忙前走幾步,凝神去看。
富文成瘦高的身形慢慢的走近家門,看到顧媽媽似乎愣住了,停下腳步。
顧媽媽快走幾步迎了過去。
“真不過去?”史玉堂問。
秋葉紅揪著自己的垂下的小辮子,顧媽媽正將手裡的包袱遞給富文成,富文成有些慌亂的擺手,二人推來推去,包袱掉在了地下……
“不了,我知道他在這裡,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我爹膽子小,見了我,反而鬧得他不自在。”
秋葉紅吸吸鼻子道。
史玉堂沒有說話,就手拔起身前高高的白茅,截了一段叼在嘴裡晃呀晃。
“有這個人就好,至少還有這個人,哪怕見不到,不像我,連這麼個人都沒有。”他忽的開口,慢慢說道。
“你?”秋葉紅有些不解。
他是開國侯家的嫡子,長房裡的獨丁,合族裡的寶貝疙瘩,姑奶奶是太皇太后,表哥是皇帝,史家不是暴發戶,不是一朝功勛而封侯的人家,幾輩子之前,就是世家大族。
這樣的他,是所謂的真正的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就連當年帝位相爭之時,也沒有傷筋動骨的傷。
不過,據說他爹娘早逝,是被叔叔嬸嬸帶大的。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是感傷這個吧?不過他畢竟是個男兒家,又是注定襲爵位的,可不是史湘雲能比的。
不管怎麼說,沒爹娘的孩子……秋葉紅抿抿嘴,想要找些話來安慰。
“我娘也去世的早……”
她的話沒說完,史玉堂轉過頭看著她笑了笑。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他淡淡笑道,“論起來,我還不如你。”
秋葉紅怔了怔。
“你是親生的,只不過是流落民間而已,而我,”史玉堂接著笑了笑,將口裡的草段扔了出去,“我是抱養的。”
抱養的?秋葉紅驚訝的瞪大眼,真的啊?
“我的親生母親是史家,史老侯爺的一個庶出妹妹一脈,具體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也沒見過,據說是清河人,十幾歲時,我曾經偷偷跑去想看看,可惜未能如願,後來太皇太后告訴我,我那個娘,生下我就死了,是她老人家,一口一口把我喂大的,生恩不及養恩大,我不能讓她老人家傷心是不是?”史玉堂慢慢說道,一面將手裡的草,一段一段的拋出去。
秋葉紅驚訝的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件事沒人知道,抱我回來時,我娘,也就是侯爺夫人正好也是難產而亡,除了太皇太后和老侯爺,沒有人知道……對?現在還有你。”史玉堂轉頭衝她一笑,並作出一個噓的手勢,“保密哦,要不然……”
他伸手又在自己脖子做了一個刀抹得手勢,並配了一個嘶聲。
秋葉紅打個寒戰,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你……你……誰讓你告訴我,我什麼都沒聽到。”她皺起眉頭,捂住耳朵。
“就說你是膽小鬼了!”史玉堂哈哈笑起來。
他的臉確切說起來,線條過於有稜有角,再加上繃著,好看是好看,不過給人的感覺很冷,很不好相處,但這樣一大笑,整張臉的線條都柔和起來了。
秋葉紅看著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吧,我原諒你了,你的這次道歉,我接受了。”她拍了拍手,雙手一撐,坐上馬車,“現在,為了表達你的歉意,護送本郡主回家吧。”
小路上,顧媽媽已經抱著包袱,快步走過來,招手叫過避在一邊的車夫,一馬一車調頭而去。
“郡主,他不要……”顧媽媽眼睛紅紅的說道。
“沒關係,有我在,他餓不著。”秋葉紅笑道,一面掀起簾子回頭看。
大槐樹下,富文成直直的站在那裡,看向她們這一邊。
沒關係,就如史玉堂說的,只要這個人在,這就好。
皇城之中,緊挨著太皇太后寢宮的一處園子,名曰悅心園,從皇城之後引了山泉來,建有一個人工湖,湖上設這兩個小殿,分居東西兩邊,中間有穿廊相連,歇山式建築,明黃色琉璃瓦頂,內殿外廊,畫棟飛檐,尤其是夏天,坐在殿中涼風習習,前後堂之中的避暑的好去處。
此時,十幾位衣著秀麗的妃嬪宮女倚欄垂釣嬉戲,穿著一身杏黃夏衫的太皇太后,身邊只有被皇帝晉封為聖夫人的蘇媽媽扶著,二人邊走邊說話。
“……世子撒了一頓脾氣走了。”蘇媽媽含笑道,“娘娘放心就是……我瞧著他雖頑劣些,卻是個通曉事理的,你說的話,他嘴上沒說,必是聽進去了……”
太皇太后聽了一笑,望著隨風漣漪的湖面,想了想道,“如此說來,我這個曾外孫女,還是不錯的……”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11:34 AM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過爾爾
“回來的人說,一點也沒吃過虧,前一句話受了氣,第四句話就找回來……”蘇媽媽掩嘴笑道,“我瞧著性子,跟娘娘你年輕時倒是十足的像,怪道人說,隔輩傳……”
“人還說子隨母,女隨父……”太皇太后一笑道。
蘇媽媽一怔,低頭不言。
原來心結在這裡?
蘇媽媽想起那個以前常進宮來的門家女兒,緒蘭,乖巧可愛,太皇太后甚愛。卻因其形容過於酷肖其父而遲遲不願敲定定名之事,而如今,倒有一個酷肖妙蓮郡主的了,卻又……
一陣湖風送歡聲笑語,二人尋聲看去,見是淑妃娘娘釣起了一條大魚,眾人嬉笑成一團。
後宮和睦,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愛看到。
“只是子嗣少……”太皇太后又嘆了口氣,又想到另一件事。
“太醫巳經診了,陳妃娘娘有孕三月了……”蘇媽媽扶著太皇太后的手,細聲細語的安慰道。
二人又沿著回廊慢行。
“這次生個男兒吧。如此,青兒也借著喜慶恢復爵位……”太皇太后喃喃道,一面望著清晰見底的水,紅的錦鯉撒歡游過。
皇上今年三十八歲了,只有兩個兒子,最大的才十歲,身子還不怎麼好。
蘇夫人抿了抿嘴,沒有開口說話,這個時候,她只要做很好的聽眾就行了。
“……他如今大了,我卻老了,他不知道我老年的人的心,只求的便是子孫滿堂,膝下樂活,我生養了這麼多子女,到最後,只留一個孫子,一個孫女,慶源他縱然罪已定定,我哪裡能忍看他就此斷了香火……老天有眼,那金家的女兒給我找了青兒回來……我是喜歡,只是歡喜,我難道是有什麼別的想法不成?……你瞧,皇帝如今看我的眼神……看青兒的眼神……”太皇太后似是自言自語,“我什麼福沒享過,什麼罪沒受過……我扶他坐上龍位,只是不放心,多扶持了一段,那諫官什麼歸政的折子就鋪天蓋地……”
“那是他們諫官的職責,娘娘別多想盡……”蘇夫人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三年前。先帝暴病史太妃趁機垂簾聽政,帝薨後,扶西川王之子登位,卻遲遲不肯歸政,朝中宰相攜御史台諫官,當朝逼其歸政,連手撤下了朝殿上的垂簾。
皇帝哭跪太皇太后,淚勸當朝眾官,才平息了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他們的職責……婉兒……”太皇太后笑呵呵的看向蘇夫人,“你什麼沒見過,我什麼見過,這話,咱們倆就不用互相說了。”
“頭髮都白了,娘娘還婉兒婉兒的叫……”蘇夫人掩嘴笑道,眼角皺紋如菊。
“對了,我聽說皇帝要跟那汗國來的人打擂台?”太皇太后笑道。
“是。就擺在含芳園,說是比賽步射騎射,定於八月十三,讓後宮眾人皆可去觀看。”蘇夫人笑道,“世子也參加了吧,還有小侯爺,好箭法必定也去的,哦。對了那汗國還帶了許多女子來,說男子們比了,女子們也要比……”
太皇太后有此意外扭頭問道:“女子們?咱們女子們比什麼?跟她們那蠻族比女紅?那可是勝之不武了……”
“不是,說是比擊鞠……”蘇夫人笑道。
擊鞠也就是馬球,此時風氣,宮廷以及豪門貴族女子們,愛玩馬球,但女子因體型,騎的不是馬而是驢。
而此時的秋葉紅,坐在院子裡,一面翻看各鋪不斷遞來的請求接單炮制材的帖子,一面好奇的聽景陽郡主說話。
說的就是即將開展的兩國擂台賽。
“騎的是驢,就該叫驢球。”秋葉紅哈哈大笑。
“擊鞠!”景陽郡主很不愛聽,一面站起身來,將手裡的長數尺,杖端彎曲的球杖一揮。
她今天空的衣服很奇特,也很華麗。
上身一件金線刺繡柳葉紋的交領衫,跟女子們衣衫不同,這一件衣裳是箭袖口子,上面鑲著金色纏枝花紋,束著一條大紅宮絛,空著一雙青面白地緞子小朝靴。
改良版的男裝,看上去很是精神。
“這就是驢球服?”秋葉紅笑道。
景陽郡主啐了她一口,將球杖再一次揮動了兩下,滿面興奮。
“我都不知道女子們也能打球。”秋葉紅接著說道,一面飛快的看完一張又一張貼子。大多數都是求面談的,其誠意字裡行間可見。
她以為這裡的女子們都很被束縛,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或者說,她以前生活的太過貧困,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上層女子們的娛樂活動。
“你剛進,不知道,再說也錯過了,每年初春的時候,我們都會在寶津樓前打場比賽,光隊伍就有十幾只呢,宮裡的娘娘們宮女們都會組隊……一連能賽十幾場,出三甲,皇帝會親自宴請賜酒……”景陽郡主連續做了幾個舉桿、下腰、揮桿基本動作。
“你得了第幾?”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景陽郡主神色有萎靡,哼了聲,將球杖放下來,含含糊糊的道:“我娘正好病了,我只打了一場就沒再參加……要不然,這頭三甲一定會有我……”
“那可真厲害。”秋葉紅點點頭說道,想了想又好奇的問道,“那打馬球你們之中誰最厲害?
這次是言辭懇切,的確,秋葉紅是個體育盲,走路都能摔跤,不止一次被人笑說小時候沒學會爬就會走,導致小腦發展不全,她一向很佩服那肢體協調的人。
馬球,要會騎馬,還要會打球還要會攻防,日常閑來取樂倒也沒什麼,要是比賽,可就真不簡單了。
沒看出來嘛,這群養在深閨裡的女子們還有這本事。
景陽郡主哼了聲,帶著幾分不情願,伸手往西邊指了指。
西邊是皇宮的方向。
“宮時的娘娘?是皇后嗎?”秋葉紅更好奇了,瞪大眼道。
景陽郡主撇了撇嘴,道:“宮裡也有厲害的不過不是皇后啦,是淑妃娘娘,據說跟皇帝打過,還不落下風呢……”
哦,那可真厲害啊,秋葉紅點頭。
“其實我不比她差的!只不過我一直運道不好,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總沒能比到最後……”景陽郡主有些喪氣的說道。
景陽郡主長的很健康,一看就是常運動的人秋葉紅忙跟著點頭:“這次總能比到最後。你比賽了我一定去看。”
“當然,你要來看了,那麼熱鬧的場面,你可不能不來,不光馬球比賽,最先比的是男子們的,步射騎射,這個,也不能錯過的!”景陽郡主忙指點她,一面抬起臉,一臉嚮往的道,“這次皇帝陛下一定會挑最厲害的人參加,我一定能參加,我聽說,贏了的話,不僅皇帝陛下會封賞,連欽察汗國也給了特別豐厚的獎賞呢……”
秋葉紅立刻就想到了那天蒙古包裡坐著的那個金光閃閃的寶石庫……
“我一定要贏,贏了我就能還你的錢……”景陽郡主接著就道,咬了咬下唇,握了握拳頭。
秋葉紅看著她,笑著點頭,也握拳道:“是,你一定能贏!贏它賞賜多多的,連將來的嫁妝也有了!”
景陽郡主紅著臉笑了,用球杖作勢掃了她一下,在一旁臥著多多狗正閑得牙癢癢,立刻跳起來咬住了。
“哎呀。你這只死狗!咬壞了,我可怎麼比賽!”
院子裡響起景陽郡主的大呼小叫,多多狗的叫聲,以及秋葉紅的笑聲。
這件事秋葉紅並沒有很放在心上,目前對她來說,最要緊的是趕快敲定炮制藥材的藥堂,接下來的三天裡,她一氣走訪了京城七八家堂,當然,收了些小禮。
其實她最中意的自然還是藥蜜庫,所以將最後的重點放到了這裡。
“慧娘!”
才踏進門,正拎著水壺給人添茶倒水的小玉大聲喊道,顧不得手裡的水壺就撲了過來。
“呀,你如今穿的可真好看!”小玉拉著她的手,一面圍著她轉,一面艷羨的稱贊。
其實也沒多好看,秋葉紅低頭也看自己。
因為這幾日出門,換了件新做的藕色圓點交領衫,配了條蜜色裙子,挽了個元寶髻,帶了個小珠花,簡簡單單,也沒怎麼華麗超群。
“聽說你進宮當娘娘了?”小玉接著說道。
秋葉紅哈哈笑了,店裡熟悉的伙計們都打了招呼,又問王大夫。
“師父取藥材去了,慧姐兒……啊,不,郡主,您屋裡坐……”王華彬的大弟子笑眯眯的讓道。
秋葉紅點點頭,跟著他往內裡走去。
後院一頭牛,正被幾個弟子圍著看,一旁站著兩個苦著臉的男人。
“大師兄。”一個弟子忙喊道,“你瞧我這開的可使得?”
大弟子便走過去,接過藥方看,秋葉紅自然也跟了過去看向牛。
這牛精神萎靡,一眼看去就眼紅鼻干,剛走過去,聽得腹鳴如雷,拉出一泡色黃稀屎,惡臭難聞。
拉完屎,牛神情痛苦哀鳴不斷。
“舌質紅……苔黃膩……脈滑數?”大弟子一手看方,一手看牛。口中嘀咕道,“怎麼會是脈滑數?不該是脈洪數……?”
秋葉紅探頭看了眼,見方上寫著葛根黃芩黃連金銀花連翹等等。
“葛根芩蓮湯?”她皺眉說道,一面抬手摸上牛的耳朵,“洩瀉?耳不冷啊?”一面又依次摸了鼻、角、四肢,“都不冷……”又低頭去看糞便。
“郡主你看呢?”大弟子很有眼色,立刻遞過去一根木棍。
秋葉紅熟練的接過,撥開糞便觀看,“糞有膿血……”又看著神情痛苦,不時回頭往腹,伸出二指插入牛口中,”苔膩這症狀更像是痢疾。”
幾個弟子隨著她說的看了,也都點點頭。
“你瞧,最近暑熱濕毒,侵與腸胃,腸胃氣血阻滯,氣血與暑濕熱毒相搏,乃至此症。”秋葉紅說道,一面放下木棍。
“郡主說開什麼?”大弟子點頭道,聽她說再想到日常師傅講的,果然如此不由笑著拱手,“還是郡主說的是。”
秋葉紅想了想道:“自然要清熱解毒,調氣行血,止痛緩瀉,那麼芍藥湯,再加白頭翁湯加味,煎水去渣內服……”
她的話音才落,就聽身後有人嗤的一聲笑了。
“郡主,不如再加上半斤熟大蒜豈不更好?”
秋葉紅以為是王華彬回來了,聽著聲音又不像,回頭一看,見走廊裡站著四五個青衣男人,年紀大約都在四十多歲。
王華彬也在他們身後,身影陷在陰影裡,看不到神情也沒有說話。
聽著語氣有不善,再看這四人臉上笑意也有怪,秋葉紅遲疑一下,才道:“正是,熟大蒜也可……”
“哈,”幾個人同時笑了,互相看了眼,再看向秋葉紅,面上譏諷之意更勝。“為是怎麼樣的一個神醫在世呢,原來不過爾爾。”
秋葉紅面色微紅,這幾位是同行?才要說話,見其中一人捻鬚冷笑:“不過是仗權欺人罷了!懂皮毛,便要將這天下的獸醫生意都搶了去不成?”
“幾位先生是什麼意思?”秋葉紅沉聲問道。
“我來問你,你說這牛是何病?”捻鬚之人邁步而出,一面問道。
“痢疾。”秋葉紅答道,看著那人走近牛身,熟練的望聞問切了,果然是獸醫,這個城裡獸醫很多嗎?
她的日光落在這幾人的穿著上,跟街上的行人不同,均是曲領大袖,腰束革帶,不同的是革帶的顏色。
再看他們的動作形容,帶著幾分官氣。
“痢疾。不錯。”此人負手笑道。
他的笑容很不讓人舒服,秋葉紅抿了抿嘴,道“敢問先生也是獸醫?”
“這是太僕寺的獸醫官,這位是周大人。”王華彬開口說話。
獸醫官,就跟宮裡的太醫一般嗎?
“還請大人指教。”秋葉紅禮道。
“不敢,不敢受郡主之禮,又郡主這等身價之人行獸醫之事實乃我等之榮光啊。啊?是不是啊,各位人人?”周醫官笑道,抬手招呼走廊上的諸人。
陰陽怪氣的,我又得罪他們?秋葉槓腹議。
“還請周人人指教,不如道我開的可有不妥?”秋葉紅咳了一聲,避開這個話題,接著問道。
“郡主,可知痢疾有幾種?”周大人淡淡道。
秋葉紅愣了愣,想了想,不由嘶了聲,面上便有訕訕。
“有兩種,一種是因為受熱,一種是受涼……”
糟了糟了,這個倒忘了,莫非這牛,不是受熱毒,而是虛寒?
“那麼郡主請來看,此牛弓腰豎毛,四肢不濕……”周大人說道。
說話的同時,那病牛又連瀉了兩次,“下痢稀薄,有滑脫不禁之狀……白頭翁湯……呵呵,不如抓幾天吃吃看?”
其他人發出低笑。
痢疾之病,如虎生翼,需速用,細護理……
“還請大人指教,的確是受涼寒痢,我開的用不得,還請大人開藥。”秋葉紅低頭說道。
“郡主既然知道寒痢,怎麼不開?”周大人笑道。
雖然已經熟悉了多種中藥,也用慣了多種藥方,但不代表她秋葉紅果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會,治療痢疾,她能立刻准確的說出氯霉素配多少,二十克的磺胺脒要配多少克的小蘇打,卻真不知道,這虛寒痢疾痢,最見效的中草藥是哪種。
看著眼前的姑娘低頭躊躇,院中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一笑。
“不過爾爾……”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扯淡
“是……”秋葉紅抿了抿嘴,笑了笑,再一次做了個請的姿勢,“還請大人指教,小女才疏學淺、這個病還真是不會用藥。”
自從知道前方傳回函報,指明要訂購什麼接骨刀傷膏,太僕寺中的幾位獸醫官,就氣炸了。
一打聽,是個郡主,臉都綠了,都想莫非是皇家的人要變著法子討這個還珠歸宗的郡主歡心?
可是當真金白銀的交子支付了之後,又放出風,郡主要親選制藥堂,一時間不止京城,連附近幾府的藥堂都聞風而動,紛紛托門扒窗的要攬下這筆生意。
這還真不是玩笑,這是動真格的!
這簡直是把他們獸醫官當擺設!
“聽說郡主在紹興得名小神醫?會刨腹的神技?”沒有人直接答秋葉紅的話,而有一人則踱步而出,負手問道。
瞧這些人臉上雖然帶著笑,嘴角卻都是一絲譏諷,秋葉紅有些拿不定了。
說起來,來到京城之後,她行醫時間太短了,根本就沒打響名氣,就搖身一變成郡主了。
按道理,不該有人來踢館啊?難不成就是因為自己前一段在家免費問診?可那不過是走打小鬧玩呢!可不值得這此大人們上心。
“略懂一二……大人,這頭牛……”秋葉紅嗯了聲,想把話題拉回來。
秋葉紅尊師重教,知道自己比這個時代的獸醫,多的不過是後世彙集的精髓,在她眼裡,這些古人都是她的前輩,是給與她這些知識的原主。
此時心裡雖然有些不悅,但這次的確是自己診錯了病,開錯了藥,被嘲諷幾句也是難免的,而她虛心求教則是應當的。
“也不過是會一手技藝,就敢被稱為神醫,瞧瞧,連這最普通的寒痢都不會診……”此人搖頭嘖嘖,一面滿眼可惜,“真不知道你做出的接骨膏到底如何,別是一樣的虛名,延誤軍急……”
秋葉紅恍然了。
這世上行醫之人,不管是坐堂大夫還是走江湖的鈴醫,沒有誰會真心的佩服誰,醫術一行,支脈甚多,基本上都是術業有專攻,很少有人全通。
所以這個大夫好脈息,而那個大夫好針法,你會的我不會,但我會的你也不會,總的來說,名頭打響,並不是靠的日積月累,而是更多的是運氣,一個患者正撞上自己擅長的,而這個人又恰好被自己治好了,那就算是一炮而紅了!
這無關本事,關乎運氣。
在紹興府,這個小姑娘就是走了狗屎運,刨了牛的肚子,牛沒死,這就算打響名氣了,不過,也不過爾爾,有多少牲畜能都患上讓她刨肚子的病?最要緊的還是望聞問切!
今日見了,果然,連寒痢都不會瞧,果然是虛名!本來嘛,一個小姑娘,能會什麼!像他們那個不是熬了幾十年才略有成就,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憑什麼!
價值幾萬的訂單,這不是拿著打水漂玩麼!實在是豈有此理!
縱然是皇親國戚,也斷沒有可以拿著錢,拿著前方數十萬軍將的牲命開玩笑!如今世人都是一雙富貴眼,那麼他們這些真正的業內精英不做黑臉,還能指望誰呢?
為國為民,我們都要殺一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小姑娘的氣勢!
“我的接骨膏的確有效,這個齊大人已經驗證過……幾位大人,還是先為這頭病牛開藥要緊。”秋葉紅說道。
“寒痢而已,郡主該不會不知道以什麼為則吧?”周大人在一旁笑道。
“補腸胃,止瀉……”秋葉紅說道。
幾人又是一陣低笑。
“溫補脾胃,收斂固腸。”另一人抬頭淡淡道,“郡主,本官說的可對?”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秋葉紅忙說道,皺了皺眉,主要是不會用中醫語句表達。
幾人又是笑了笑,便不再看秋葉紅,而是互相謙讓。
“周大人請。”
“李大人請。”
“房大人開的好溫補的藥……”
“澀腸止瀉,訶子八錢……補中益氣堂參一兩……”
“健脾和胃一兩木香……再加六錢甘草補脾益氣,二兩白術燥濕利水……”
“妙……妙……我再添二兩大棗益氣生津……”
“還有還有,祛風散寒生姜……八錢!”
隨著他們幾人如吟詩作對般的念完藥方,一旁的伙計已經寫了下來,恭敬的遞給周大人,周大人看了,撫掌笑道,“好,好一副養臟湯!”
秋葉紅在一旁一直認真聽著,一面細心記著想著,聽到此處興起,忙也跟著道:“不如再加上肉豆蔻官桂解脘腹服脹痛……”
幾位大人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秋葉紅撇撇嘴,看到這幾位大人還要接著討論,說的藥是白術茯苓佩蘭等等,這個秋葉紅曉得是收斂固腸之用,也不再感興趣,便走開幾步。
“郡主所來何事?”一直站在人後,靜默的王華彬突然開口問道。
王華彬的一直是板著臉,但較之往日,神情裡竟還帶著幾分厭厭,秋葉紅怔了怔。
“我藥蜜庫主要是供奉牧養監獸藥,開門問診倒不是正,此盈利少,則無心也無力求郡主炮制藥材之職,還請郡主去別處,別耽誤了郡主發財。”
不待秋葉紅說話,王華彬拱手說道,再伸手就做送客姿勢。
秋葉紅的臉瞬間漲紅了,他的意思是說自己借著炮制藥材大行受賄,他藥蜜庫沒錢也不屑與自己為伍……
自己一句話沒說,就被迎頭砸了這一頂大帽子,再加上方才被冷嘲熱諷一頓的悶氣,秋葉紅只覺得嗓子眼一股熱氣就衝了上來。
怔怔瞧了瞧王華彬半晌,秋葉紅抬手施禮,說了聲好,抬步便走。
手裡晃著球杖的齊寶鳳一陣風的跑進來,差點跟秋葉紅撞到一起。
“呀,你又來找我大師兄做什麼?”齊寶鳳見是她,忙瞪眼問道。
秋葉紅沒理她,接著向外走去。
“讓開,讓開,快,王大夫,王大夫……”四五個人抬著一匹馬衝了進來,一面大聲嚷道。
過廊中狹小,秋葉紅只得側身避讓,一面看了眼那馬。
四肢緊繃,高聲嘶鳴,喘氣不已……“哎呀……”齊寶鳳忽地捂住眼啐了口。
那馬兒的那話暴漲直立……
人抬著馬幾步就進去了,幾個伙計接了過去,將那馬兒在地上放好,王華彬和一眾醫官饒有興趣的圍著看。
“真是……”齊寶鳳紅著臉連啐了兩口。“會不會長針眼?”
秋葉紅饒是一肚子氣,聽了也忍不住笑出聲,看了齊寶鳳一眼。
“喂,你會玩馬球不?”齊寶鳳得意洋洋的晃動著手裡的球杖,衝她抬了抬下巴道。
秋葉紅沒回答,她就接著道,“不會吧?想你也不會……這馬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玩的……你現在身份是高貴了,可是,到底是半路起家的,嘖嘖……有些技藝,可不是跟著你的身份就能有的……”
這可是只有我這樣的真正貴族小姐才會的技藝,你這個走了狗屎運的獸醫,就算披上郡主的名頭,也改變不了自己曾經的出身這個事實。
齊寶鳳難掩得意的咧嘴笑起來,一面將手裡的球杖揮動,做了幾個瀟灑的姿勢。
“真是好笑!”秋葉紅瞪了她一眼,轉過頭要走,卻聽內裡幾個醫官吟詩作對的聲音亂紛紛的起。
“……這是垂縷不收,寒濕侵襲,滲於臍下,積與袖口……”
“那當補腎除濕……八錢小茴香……”
“加八錢女貞子……一兩益智仁……”“且慢且慢,本官覺得此馬四肢難抬,站立不穩,陰莖不收……當是胡骨把跨之症……”
“如是……那自然要祛風活血……”
“那就用巴戟天、威靈仙、牛膝、木瓜……”
爭論不休,忽然那原本四蹄朝天的馬又猛的翻身站起來,形容隨意,絲毫不見方才的病壯,一時間滿院子的人都愣了愣,爭論瞬間停了。
“這……許是受涼肢寒……”有人說道。
話音沒落,那馬兒又嗷的一聲,翻身倒地,肌肉緊繃嘶鳴不已。
“定然是胡骨把跨!”
爭搶聲又起。
“真他娘的扯淡!”已經抬腳走到門口的秋葉紅此時猛地轉回身來,啐了一口道。
齊寶鳳跟在她身後也要走,一面不停的說著馬球比賽如何如何,她這突然回頭,二人又差點撞上。“你做什麼去?哎呀,你沒見那馬……那樣……你去做什麼?”齊寶鳳見秋葉紅繞過自己,徑直往那邊去了,忙跺腳道,“哎呀,你可是個姑娘家!”
“我是獸醫!看的是畜生,哪有那麼多避諱!”秋葉紅頭也不回的扔給她一句,走進院中,也不說話,就從一旁的金針盒子時,搶起一根金針,隨手撥開幾人,站定在馬身前。
“你……”爭論的幾人都愣了。
話沒說,就見那姑娘伸手抓住馬兒的那話,翻開包皮,用針一挑,在地上一甩。
“有蜱蟲,放牧時注意,這裡用水洗了,再用貫眾散塗抹,兩次就好。”秋葉紅將金針隨手一拋,轉身向外而去。
“這……這……”幾個醫官張口結舌。
“哦,幾位大人知道貫眾散怎麼配吧?”秋葉紅又回頭,笑了笑,“小女子斗膽獻醜了,大人們莫笑,貫眾五錢、雄黃五錢,砒石五分、大楓子二錢,研沫加水煎至紅赤色,加四兩香油便是。”
說罷,人再不停步出門而去。
留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那馬兒,已經站起來,神情輕鬆,行動無恙,樂悠悠的晃著尾巴。
這一次沒有再倒地犯病。
這……這也太……”
“你厲害!”齊寶鳳張大了嘴,望著秋葉紅遠去的方向拱了拱手。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11:55 AM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生氣了
看著那姑娘揚長而去,一眾人面皮發紅。
“真不知羞……”有人低聲道。
這話拍馬屁沒拍對地方,引來幾個獸醫官的白眼。
搞什麼,什麼不知羞,那他們這些男人看母牲畜也多了去,是不是就該被人罵登徒子了?他們跟這姑娘是不對頭,但,誰讓他們是同行,可不能讓別人罵,罵了就是把他們也罵了。
“張狂的小兒!”周大人憤憤道。
再看那馬兒已經站立如初,伸頭去舔牆頭垂下的草,馬主人瞧著陣仗,從愣神中回過神,不由大喜,這下賺了,沒花錢,就看好了病,還白得了一個藥方。
於是四五個人立刻牽了馬轉頭就走。
“還沒給錢呢!”有伙計忙喊道。
“給什麼錢,這病又不是你們看好的!”幾個人叉著腰嚷嚷幾句,“我們只抓藥!”說著牽著馬一溜煙的往前堂去了。
“真是……!”幾個伙計又是氣又是急,偏啞口無言。
“周大人,你看這……”幾個獸醫官紛紛看向周大人,一面議論紛紛,“……仗著這個特許,引得滿城藥鋪心切切又惶怕……”
“據說門家的後門送禮的車日夜不停……”
這才是關鍵!於是大家都又羨又嫉的重重哼了聲,太過分了!以往的朝廷采購,都是經過他們的手,其中多少好處,大宋家誰不知道。
讓這小丫頭都占了,而且竟然轉讓藥方子不要錢,不要白不要,真是暴殄天物,光著一項就是少了多少回扣……
“咳,”周大人察覺到大家的失態,忙說道,“吾等之職,乃察藥之功效,旁的休要議論。”眾人忙點頭稱是,將話題又轉到那個接骨刀傷膏上,議論一番,看到一直靜立不語的王華彬。
“華彬,你師父可真說過這個膏藥?”有人問他道。
王華彬點點頭,道:“師父他的確提過。”
“果其有效?你可親見了?”周大人捻鬚問道。
王華彬遲疑一下沒有言語。
見他沒有立刻堅定的給出結論,便有人不高興了,斜眼看著他道:“聽說你跟這郡主交情匪淺,這次炮制膏藥的非你們藥蜜庫莫屬吧?”
王華彬看了此人一眼,沒說話。
“呵呵,聽說這個郡主是要招贅上門的,王大夫倒可以前去一試……到時候不失為一段佳話……”有人低笑道。
這話引起更多人吃吃笑起來。
“送客。”王華彬拂袖轉身而去。
“幾位叔叔,你們欺負我師兄?”齊寶鳳從走廊裡跳出來,揚著球杖喊道,瞪眼在這幾人身上看來看去。
“欺負?大侄女說笑了,有齊大人在,我們怎麼敢欺負王大夫?”有人哼了聲道:“這裡不歡迎咱們,咱們還是快走,莫擾了人家的生意。”
一眾人便抬腳走了出去,齊寶鳳在後哼了聲,揚著球仗在他們身後做了個擊球的動作。
“欺負我師兄,回來告訴我爹!罰你們俸祿!一天到晚的閑……扯淡?”
齊寶風說出這個詞,覺得很好玩,便嘿嘿笑了,歪著頭重復幾遍,往花廳找王華彬去了。
秋葉紅出了藥蜜庫,也沒別的心情看別家的藥鋪,慢悠悠的坐車回家。
我已經藥方子不要錢了,難道收點回扣都不成,我為什麼要選藥堂?想要些體己銀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借以多出來走走。
嫌我愛錢,看不起我……
秋葉紅從頭上拿下一根銀簪子,扎著繡花靠墊子,“就你清高,就你清高……看不起人……”
兩天之後,秋葉紅選出了三家藥堂,隨著段亮及時的送上藥材,第一鍋膏藥熬制了出來。
三家藥堂共架了十六口鍋,配了十個炮制師傅,一天兩次倒著班的炮制。
段亮的藥鋪送來藥材時,已經按照秋葉紅的要求,將其中大多數研磨碎了,而炮制藥材的這些人,便按著秋葉紅的要求步驟煎炒熬。
炮制藥材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中藥,送藥材的也不知道炮制的要領,算是暫時沒有洩密的危險。“攪……不斷的攪動……不行……”秋葉紅盯著八口鍋挨次看了,一面指揮著。
炮制師傅們不敢多問,見那姑娘盯著騰騰的冒煙,看啊看啊,他們還沒看出什麼端倪,就見她站直身子,一揮手道:“行了,起鍋。”
隨著這個已經熟悉了的動作、大家忙快速的端鍋下來,看著那鍋裡慢慢的冷卻成膏藥。
“慧蘭。”有人喊她的名字。
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喊出這個名字的,也只有她的爹,門侍郎了。
秋葉紅有些意外,看過去,果然見門侍郎站在這家藥鋪的後院的廊下,衝她點頭含笑,一面舉步過來。
“父親,你怎麼來了?”秋葉紅帶上幾分笑,迎了過去,還小心的伸手扶了他一下。
“你這日子常不在家,莫要累著……舒蘭熬了滋補的湯,要我送來你吃了。”門侍郎面帶憂色的看著女兒,身後的家人忙遞上一個食盒。
院中藥味濃濃,樹影婆娑,父慈女孝,實乃佳景。
“父親,請外邊坐,這裡熏得很。”秋葉紅笑道,扶著門侍郎轉身就走。
門侍郎只瞟了那黑乎乎的膏藥一眼,就被轉開了視線,想了想,有些擔憂的道:“慧蘭啊,這個膏藥果真起效?”一面又語重心長的道:“你千萬要謹慎,這可不是玩的、軍馬事關重大……”
“是,女兒知道,”秋葉紅笑道。
門侍郎並沒有在這裡坐,又交代了幾句話,不過是謹慎慎重保重之類的關懷慈愛,便告辭了。“別回去晚了。”門侍郎囑咐道。
秋葉紅點點頭,恭敬的看著門侍郎上轎。
門侍郎坐在轎內,微微的揪開轎簾,看到這家藥堂門外總有兩三個不像行人的行人走來走去。“老爺,可是直接回府?”小廝小心的請示。
“不,去馬道街……”門侍郎放下簾子。
小轎子依言拐去,隨後又去了另外兩條街,路過最後一個散發著濃濃膏藥味的藥堂,門侍郎放下簾子。
“回府吧。”
果然嚴加防守,每一個藥堂前都有人監守,或裝作路人,或扮作小販。
一個膏藥而已,至於嘛……
轉眼到了八月十三,秋葉紅的第一批膏藥已經上繳給太僕寺,只待他們驗證了,抽空也歇一歇。“她最近還算老實吧?”秋葉紅翻看著新買來的醫書,一面向身邊幾個媽媽問起門緒蘭。
“倒是老實,每日幾乎足不出屋,已經繡了一幅花開富貴了。”媽媽們答道,一面又將府裡的賬本念給她。
“燕姨娘兩天吃了兩根人參?她也不怕補過頭……”秋葉紅皺眉道,“說起來,燕姨娘早該好了吧?又不是什麼大病著,瞎補什麼。”
“是,這就告訴廚上。”媽媽們笑呵呵的應了。
“還有……燕姨娘這裡燈點的太多了……別的姨娘院子裡也沒這麼多燈……”秋葉紅探頭看了眼賬本,指著點道,“去,每月用蠟也好燈油也好,減半。”
“她晚上睡覺都點著燈……裡裡外外不准滅燈……”顧媽媽在房內插話道,一面抖開一件新作的衣裳比劃著。
怕黑?還是怕鬼?秋葉紅笑了笑,認真的剪著手指甲。
“郡主,這指甲長得好好的,留起來染了多好看,剪了怪可惜的。”一個媽媽笑道,一面看著秋葉紅的手,細長,白皙,不過是略有些粗糙。
這手真的是在牲畜身上摸來摸去……?
“這可不行,我們做……”秋葉紅咽下了獸醫這個詞,“不習慣留長的。”
“哦,對了,去禮部員外郎周家的人說的怎麼樣了?怎麼還不來下帖子?”秋葉紅問道。
幾個媽媽就笑了,道:“還下帖子呢,人家昨日新娘子就抬進門了……”
跑的倒挺快……秋葉紅嘀咕一句,伸個懶腰,“便宜他了……看著點,還有哪個要上門娶我妹妹的、別讓他跑了……”
正說著話,門外有丫鬟說藥堂裡人來找郡主。
“什麼?”坐在前廳裡,聽三個掌櫃說了來意,秋葉紅將茶杯一放,站了起來,“他們憑什麼說我的膏藥不成?”
“郡主,咱們也不知道,膏藥交上去,就被幾個獸醫官攔了,說得了皇上的旨意,事關重大,他們必須嚴查細證,才能通過。”幾個掌櫃的擦著汗說道。
不通過,就沒有錢拿,這活就白做了,還得賠上工錢……
“為什麼?齊大人都指名要這個,他們又怎麼說不行?”秋葉紅皺眉道,“故意找茬吧?”
“郡主有所不知,”一個胖乎乎的掌櫃站起來,壓低聲音說道,“醫官周大人的表兄是在軍中任都統……”
“那又怎麼啦?”秋葉紅皺眉不解,“這跟膏藥有什麼關係?”
“都統大人掌管一切物品采購……”另一個人忙解釋道。
“哦,那就是說,齊大人雖然定了要我的膏藥,最後收不收給不給錢的,還是這個人做主?”秋葉紅恍然道。
就是說,齊大人作為獸醫主管提出了預算,而這位都統大人是軍中負責采購的後勤部長?
“那他什麼意思?是擺明要找茬?”秋葉紅不高興的道。
“這個……”幾個掌櫃的互相看了眼,小心問道。“不如我們走動走動去……”
“走動?走動什麼?”秋葉紅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問道。
像郡主你這樣身份的人不用掙錢,自然不知道走動的意思,幾個掌櫃的都笑了,有人伸手做了個掂銀子的手勢,“郡主放心,我們跟他們中也有熟的,這關係好說……不過是多花幾個錢,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家你好我好,誰也不吃虧便是了。”
送禮?秋葉紅明白了,原來是為這個。
“哼,憑什麼,”秋葉紅站起來,道:“雁過拔毛,也不看看過的是什麼雁,拔到我身上了!”幾個掌櫃的也忙站起來,心裡暗道,你縱然是個郡主,可如今也是要賣膏藥的人啊,縣官還不如現管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
“我找他們去。”秋葉紅叫人備車,抬腳就出門。
掌櫃的們無法,只得也跟了去。
牧養監設在城外,但官員們辦公的地方卻在太僕寺,秋葉紅帶著人先是找到太僕寺,卻被告之周醫官等人在皮剝所有公務,於是秋葉紅又立刻殺到了皮剝所。
皮剝所院子很大,一進去滿是血腥味夾雜著肉的腐臭,幾個掌櫃的還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頓時都掩住了口鼻。
見秋葉紅來了,周醫官等人自然知道什麼來意,也不惱也不急,笑呵呵的扯皮打滑,翻來倒去就是說你的藥沒經過臨床驗證啊不知道成效啊,按規定得層層驗證審批觀察了才能通過,作為軍隊供應,又語重心長的勸慰軍馬事關重大,你要理解云云。
只把秋葉紅說的虛火上升偏有氣不能撒。
“你的意思就是說,我的藥你就是不信了,”秋葉紅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不耐煩的問道。
“郡主。”周醫官肅容道,“怎麼能說是我不信呢?這是本官司職責所在,實在是為你好,你這膏藥前所未有,聞所未聞,又沒有廣泛應用的病例……”
“齊大人用過了……”秋葉紅鼓著腮幫子道。
“齊大人,也只有齊大人一人說了不是?”周醫官淡笑道,“這軍馬用藥嚴格十分,可不是他一人說了就算的……”
“你……”秋葉紅瞪眼無語,“史小侯爺也是准了,皇上也是知道的……”
周醫官聽了,便正容,沉聲道:“郡主這是擺明身份要壓吾等不成?”說罷一甩袖子,拱手衝皇宮方向,“縱然是皇上下旨,我等也需要辯證,這是吾等之責,縱然惹龍顏大怒,也不敢隨性而為!”秋葉紅被氣得怔怔了,在這位義正言辭的恪盡職守的大人面前,她甚至恍惚覺得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了?
“這是怎麼了?”史玉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眾人回頭看去,果然見史小侯爺帶著七八個人走過來,他們身上穿的都是朝服,顯然剛覲見回來。
看到他,秋葉紅突然覺得很委屈,眼圈就忍不住紅了。
史玉堂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微微有些詫異。
“我正要問,郡主,你的膏藥可好了?”史玉堂收正神色,問道。
秋葉紅還沒開口,周醫官等人就搶著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軍馬用藥的確有這嚴格的程序,這一點毋庸置疑,史玉堂聽了點點頭。
“那需要多久?”他問道。
周醫官捻鬚不語,便有兩個醫官站出來道,“先驗藥,再辨藥,析醫理,最後在病馬試用,觀實效才行。”秋葉紅覺得自己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她知道,就算在現代,一種新藥上市,所需的程序比這個要復雜一百倍,用藥之事,的確不能馬虎。
秋葉紅咬著牙問道,“好吧,這一套下來到底需要多久?”
幾個醫官低頭互相看了眼,便有一個抬頭說話,“原本是要一年的,既然這軍馬急需,特事特辦,就……”他伸出手指比劃了個,“六個月……”
秋葉紅眼一黑,好,六個月!算你狠……
你哄人也不帶這樣哄的!
如今的大夫,尤其是進了太醫局的大夫,哪個沒有一兩個獨門秘方,要是趕上皇妃皇子們犯病,他們用自己獨門秘方時,也敢有人說要驗證不成?
大家不過是拿著自己的腦袋混罷了,治好了你就是神醫高手,治不好,拖出去斬了便是。除了自己,沒人會給你的藥負責,論證?論證個屁!
史玉堂面容沉靜,看不出喜怒,思付片刻道,“這事挺急的,並且齊大人也說用過此藥,不如……”
“不用,這是我的藥,我說能用就能用,出了問題自有我自己負責,諸位大人也別用什麼規矩制度來拿我!”秋葉紅冷面道,“大家心知肚明,別撕破臉的好。”
這一下周醫官等人面色微哂,更有人幾個年長的抖得花白鬍鬚,連聲道狂妄小兒。
瞧著陣仗,其他的那些官員也都明白一二了,官場中人各有各的財路,大家不好出面拆對方的台,但看著眼前一個是新晉的郡主,一個是明顯偏向這邊的小侯爺,於是便有人出來打圓場。
“不就是個膏藥嘛,找個病馬試試不就好了,一試就知嘛。”
周醫官此時也冷笑一聲,說道:“好,我倒要親眼看看是怎麼樣的有效……”
扭頭就喚人,“牽馬來……”
站在外邊的小官吏們立刻依言而行,皮剝所送來的基本上都是死牲畜,再不然就是還剩一口氣的牲畜。
這後院裡沒有活的牲畜,秋葉紅想著,他們這要一時半刻出去找個有筋骨傷的牲畜,倒也不容易。念頭才起,就見有人牽了一匹健康的棗紅大馬過來,在院中的柱子上保定了。
“膏藥就在這裡,諸位大人都在,也好做個見證……”周醫官捻鬚說道,一面抬手衝小官吏道,“斷腿……”
秋葉紅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小官吏動作熟練的掄起腰刀,用刀背狠狠的砸向馬兒的右後腿。
“啊!”秋葉紅掩面驚呼,跟馬兒的嘶鳴混在一起。
只聽撲通一聲,必定是那馬跪倒在地。
在場的眾人多數都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覺得自己骨頭發寒。
他,他不是找病馬,而是活體實驗……活體實驗……
“郡主?請吧?”周大人說道,見這姑娘捂著眼,渾身顫抖,不由哼了聲,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這有什麼可怕的?
“慧娘?”瞧見秋葉紅情緒不對,站得近的史玉堂忍不住皺眉輕喚了聲。
“自來是因病求醫,從來沒因醫而求病……你為一已之私,仗獸醫之名,行如此無德之事……你不配,你不配!”秋葉紅放下雙手,對正面含不屑的周醫官怒目而視,伸手將他一指,“你不配,我的膏藥,你不配來驗證!”
第一百四十六章 閑話
秋葉紅的反應倒讓在場的眾人有些意外。
“什麼因醫而求病?牲畜就是牲畜,乃經濟之物,為吾等所用,郡主莫非以為這只是圈養寵物供嬉戲不成?”周醫官皺眉嘲笑道。
畢竟是個女孩子……
所有人都帶著幾分淡笑看過來,更有幾個皮剝小官吏,故意的揮了揮手裡的刀子,打斷馬骨而已,算什麼,他們哪一天不解剖一個兩個牲畜的!
史玉堂再看秋葉紅一眼,動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
秋葉紅喘了幾口氣,情緒漸漸平復了,這不對,這不對呀,要說以前這些人這樣對自己,倒也是正常的,可如今為什麼也會這樣?
就算心底真的看不起她的藥,也不至於這樣赤裸裸的刁難吧?
自己就算是半路認的,也好歹是個郡主吧?有人急著要,有人偏攔著不讓要……
“是,我失態。”秋葉紅垂眼道,“好,取我的膏藥來。”
見她情緒恢復了,眾人都舒了口氣,再一次感嘆了畢竟是個小姑娘,這情緒變化的真夠快的。
史玉堂嘴邊閃過一絲笑,沒有說話,往後站了幾步,看著秋葉紅挽起袖子站定在馬身前。
“大人……”幾個醫官靠近周醫官,一面看著秋葉紅在馬身前的動作,一面低聲議論。
“她這手法跟仙授理傷續斷秘方中說的略有不同……”一個人低聲道。
“是則手法者,誠正骨之首務哉,”周醫官捻鬚說道,“倒要看她如何。”
這邊的議論,秋葉紅沒注意,她集中精神在這個馬的斷腿上。
那個小官吏或許是做慣這種事,一個刀背力度恰到好處,斷骨未斷筋。
《傷科補要》中說:接骨者,使斷之骨合攏在一起,復歸於舊位也……使斷者復續,陷者復起,碎者復完,突者復平,皆賴手法也。
只可惜她秋葉紅接骨手法實在生疏,唯一的基礎也就是少年時跟姥爺學的那一點,成年後,也就用過那麼一兩次。
這次刺激讓她的記憶前所未有的爆發,腦海裡竟然自動播出當年姥爺給她演示接骨的場面。
留著花白鬍鬚的姥爺,那時候身體已經不怎麼好了,微微佝僂著身形,搬弄著自己家的一只土狗。
“妮兒啊,你要記著……機觸於外,巧生於內,手隨心轉,法從手出……”
姥爺的話就在耳邊響起,隨著記憶中的場景,秋葉紅手隨心動。
“她這是做什麼?”一人看著皺眉問道。
而周醫官則點了點頭,面上露出幾分意外,“這小姑娘的理筋手法倒是不錯……”
在他們說話這一刻,秋葉紅已經完成正骨,將膏藥密密的貼在傷骨處,自有人遞上夾板,上好。
“如此,靜觀其效吧。”周醫官咳了聲,說道。
一面看向史小侯爺,問他來意。
“是這樣,陛下與欽察汗國吉雅賽音王爺定於在含芳園打擂台,明日步射,後日騎射,另還有女子的擊鞠,所以需要牧養監備下五匹馬二十頭驢,明日一定送到,如今齊大人不在,還請周大人遴選。”史玉堂說道。
關於擂台賽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周大人等忙點頭應了。
“那就告辭。”史玉堂沒有閑話,說道。
周大人等忙躬身施禮。
“郡主,可還有事?”史玉堂轉身對秋葉紅說道。
秋葉紅搖搖頭,又看了周大人一眼,抿了抿嘴道:“不知道他日可否方便向周大人請教一二?”
聽她冒出這話,大家都愣了愣。
“也好讓大人知曉我的技藝是何水准,日後合作,大人也好心裡有底不是?免得再出今日這樣的誤會。”
秋葉紅笑道。
請教?挑戰吧!
周醫官面上浮現一絲嘲笑。
旁的人聽到了秋葉紅的話,也隨即都笑起來。
“郡主有所不知,”站在史玉堂身後的一個官員好心提醒道,“周醫官之祖父乃醫官院翰林學士……”
不止這個,周家合族均為杏林,幾乎囊括了中醫各科,周醫官作為族裡一個異數,學了獸醫科,但如今也坐到了從八品的佐官位子。
他們家家長歷代為太醫院院使,診治救助的皇家子弟無可計數,深受皇室敬重,品級雖然不高,但人人都離不開大夫是不是?
所以千萬別以為周醫官是一個不入流的獸醫,就要瞧不起他,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
“那更要請周大人指教才是,”秋葉紅很是歡喜驚訝的說道,一面微微抬起下巴,“周醫官可是不願?”
不願?你的意思是不敢吧?
周醫官幾乎失笑,這小姑娘也太意氣用事了,真是受不得一點刺激,他們行醫之人,最要緊的就是沉穩。
你一個小丫頭,會寫三腳貓的獸醫技藝,說起來也不過仗著郡主身份,不就是一個郡主……,不好好的享受這從天而降的不知道今天有,明天還有沒有的富貴,竟然將手伸到我的眼前,難道姓齊的那老不修就沒提點她?是太傻太天真了,還是……
仗著皇帝的後台?
想到這個,周醫官難掩一絲冷笑。
新帝,你如今上位不過幾年,是想殺我們這些老臣世家的威風不成?知道你們祖孫倆受了很久的窩囊氣,如此更要穩健些才是,先把位子坐穩了再抖威風吧!
就算真要對我如何,也要想個高明的招來才是,就像借著邊關告急,委以重任,一腳踹走孫將軍那樣也好。
放個黃毛丫頭出來……果真是久被囚禁又長于婦人之手,別說離當年的太上皇,就是離先帝也差遠了……
“郡主如此好學,那本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周大人含笑道,一面衝她拱拱手。
在場的眾人都露出一絲驚訝,旋即又相視一笑,這倒好玩,有熱鬧瞧了。
史玉堂來到太皇太后的寢宮時,皇帝也在此坐著,因皇帝覺得祖母的宮內過於素樸,特命人新移植了花木過來,此時祖孫二人正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看著宮人栽花植樹,壘石置景,一面說笑,甚是其樂融融。
史玉堂將近段的事一一回稟了,又說了方才的事。
“這孩子倒挺會自保的……”太皇太后掩嘴笑了,“見風頭不妙就會躲……”笑著又嘆了口氣,“這一點比妙蓮好多了……”
“郡主她長於民間,頗受窮困,此等刁難對她倒不為怪……”皇帝笑道,“祖母莫掛念……”
太皇太后點點頭,“我聽青兒說了,這孩子受的苦多了……,比青兒還要苦……”
說著不自覺的掉下眼淚,皇帝見此面上微哂,微微一笑說了些話寬慰,又看向史玉堂,面色微凝,“依你說來,果真留下孽種?”
史玉堂點點頭,皇帝怒意頓顯,一連說了幾個可惱可惱。
先帝原本有一子,只不過身有殘疾,父子先後而亡,因為沒有子嗣,所以太皇太后在一眾臣工扶持下登位,有陳工輔助,自然就有臣工感念舊主。
“老爺……你是說敬王妃竟然有孕生子?”燕姨娘聽到這個,也是驚訝的連連稱不可能,一面做了抹脖子的動作,“不是說被……”
門侍郎端著茶杯樂悠悠的一笑,道:“瞧你說的,斬草除根誰都知道,但這草可曾被人除乾淨過?她們不也是春風吹又生了麼?就不允許別的人也如此?”
燕姨娘頓時歡喜起來,一把抓著門侍郎的手,“老爺,那老太婆如今靠不住了,咱們快……”
此時雖然八月中,天氣尚很炎熱,燕姨娘如今謹慎小心,基本上不出院子,所以只穿著家常衣服,輕紗素裹,露出粉頸溫潤瑩潔,門侍郎的視線在她傲然挺立的胸上打個轉,不覺心裡一蕩,伸手一彈,笑道:“我誰都靠,我誰都不靠,我自有門路,管它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這些日子,因為忌諱家裡的那尊佛,門侍郎以及久不來燕姨娘這裡,這一彈不要緊,燕姨娘只覺得身子發軟,嚶嚀一聲就倒入他懷裡。
門侍郎雖然情不自禁,但因心中記掛一事,上下其手一番,還是推開了燕姨娘。
燕姨娘一臉不可置信。
“我有正事要跟緒蘭說,此事事關重大,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門侍郎忙笑著安慰她,一面急匆匆的出去了。
“急事?”燕姨娘跺腳道,狠狠的攪了手裡的帕子,“當我是死人?天天鑽那兩個賤人的屋子,淘空了才是吧?”
門侍郎來到門緒蘭院子裡,看到女兒依舊乖乖的坐著繡花,不由不解。
“怎麼還禁足呢?”
小丫鬟低著頭不敢答,大小姐秋葉紅日日忙的不在家,只怕已經自己都忘了還有一個妹妹被禁足了吧?
門緒蘭眼圈一紅,盈盈哭起來。
就是秋葉紅解了她的禁足,她也不好意思出門了,自從弄巧成拙,周家那個傻二公子上門求親又拒親鬧起來的事傳遍全城了。
這可比降格為庶女還嚴重,那個對她來說反而能博來同情,而這個則就完全讓她成了笑話。
這一下,再沒人會娶她了吧?往日那心高氣傲的憧憬,都成了泡影。
“緒蘭,你莫哭……”門侍郎含笑道,一面衝小丫頭使個眼色,小丫頭立刻出去了,並細心的守在門口。
“爹知道,我女兒心高氣傲,非一般人能入眼……”門侍郎接著道。
門緒蘭聞言又是一陣心傷,這一場鬧劇後,只怕一般人都不看她入眼了……
“你莫哭,你可知,這天下的男兒,最尊貴的是誰?”門侍郎帶著胸有成竹的笑,看著女兒略驚訝的眼。
這天下最尊貴的男兒自然就是皇上了。
“爹……?”門緒蘭一點就通,驚訝的站了起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01:54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看賽去
七月十三,京城四大名園之首的含芳園內,彩幄朱簾。
因為府衙提前貼出告示,這幾天來滿城最熱的話題,就是跟欽察汗國打擂台,除了擂台賽,還准備了各種雜戲,皇帝准許百姓們皆可前往觀看,一心想要在欽察汗國人前,晾一晾我朝國威,因此置辦的十分熱鬧。
到了這一天,滿城的人都湧了出來,還有很多外地人,聞消息而提前過來,所以當秋葉紅被景陽郡主拉著出門,雖然那辰時不到,順天門大街上已擠滿了人,他們的馬車只能緩慢的行駛。
“這麼多人,我還是不去了。”秋葉紅懨懨的沒興趣。
“你一天到晚的悶在家裡有什麼意思?也該出去看看人,總看牲畜都看傻了……”景陽郡主穿著精心制作的新衣,只是頭上的首飾有些單薄,側臉看秋葉紅。
因為要出席這種高規格宴會場所,所以秋葉紅今天穿的也是新做的一件粉紅緞面五彩菊花圓領袍,配著白素裙,按照京中小姐們的慣例,手裡晃著一柄小團扇。
此時的小團扇正發揮癢癢撓的功效,被秋葉紅拿著往領子裡伸,皺著眉,歪著頭,頭上的那只大鳳釵垂下的流蘇晃呀晃。
“哎,”景陽郡主笑嘻嘻的用胳膊捅捅她,“借我這個戴戴不?你戴一個點翠花簪就夠耀眼了。”
她是開玩笑,沒想到秋葉紅果真二話不說就摘下來給她。
“我正好累贅的很呢。”秋葉紅嘀咕道。
景陽郡主高興極了,連問了兩遍真借給我?直到秋葉紅不耐煩的作勢要奪回來,才忙戴在頭上,從腰裡拿了一個小圓鏡子照了又照。
“這是你母親的吧?皇家的東西就是好……”景陽郡主美滋滋的說道,”這次我一定要贏了比賽,那些賞賜一定也有好的首飾。”
“最好再贏個好夫婿回來!”秋葉紅用扇子敲了她的頭笑道。
這一次參賽的都是京城中的俊才,觀賽的也是滿京城的豪貴,就算取不了名次,就往那賽場上一站,也足夠引人注目了。
景陽郡主擰了她一下,掀起車簾往後看,後面那輛車上坐的是門家的兩個庶女,此時正土包子進城一般看個不停。
“哎,門緒蘭怎麼不出來?病還沒好?”景陽郡主問道。
“誰知道,她說是就是吧。”秋葉紅不在意的說著。
什麼病能來的如此迅猛,昨晚看樣子門侍郎的架勢,好像門緒蘭要歸天一般,鬧騰了大半夜。
秋葉紅打個哈欠,不就是覺得丟人,借口裝病,不出席這個場合罷了。
“病了就好,病了就好。”景陽郡主喜笑顏開的說道,還合手念了句佛。
秋葉紅聽她嘀咕的大意不過是但願門緒蘭的病,能等她馬球比賽完了再好。
“為什麼?”秋葉紅笑著問道。
景陽郡主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啊,這京城裡打球好的小姐們,她是頭一個啊。”
她?門緒蘭?秋葉紅瞪眼,要說她吟詩作對很出色,秋葉紅還能信,打球?
就她那小細腰騎馬……不,騎驢不怕折了?
“就知道你不知道。”景陽郡主塌塌嘴,”這個都是你那個爹的緣故,門侍郎,當年可是打遍全城無敵手……”
門侍郎?秋葉紅更驚訝了,哈,怪不得,早說嘛,絕不會靠一張臉就算是出類拔萃。
“其實我比她不差什麼的……”景陽郡主接著說道,“都是我每次運道不好,打不了全場……這一次不一樣了,她病了……咳,當然,我不是說她病了我就出風頭……”
秋葉紅哈哈笑了,拍著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郡主此番征戰,必大獲全勝凱旋而歸。”
進了含芳園,劃分為百姓觀看區的地方,已經擠滿了人,更有商賈大戶在那一溜垂楊路上,搭建了彩棚幕幄,供女眷觀看。
皇家的人都還沒來,但宗親以及各官宦人家都基本到場了。
遞給守衛辨別身份的邀請貼,景陽郡主拉著秋葉紅走向一座漂亮的小宮殿前,殿前搭建了彩柵。
見她們過來,先入坐的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看過來。
舒蘭和宜蘭緊張的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想要抓住秋葉紅的衣角,又不敢,只得低著頭緊緊的跟著。
尋了位子坐了,附近的都是見過幾面的小姐們,互相友好的點頭打招呼。
“今天比什麼?”秋葉紅問道。
“步射……”景陽郡主坐下來,抬著頭左看右看,”你找什麼呢?”秋葉紅拉了她一下,也隨著看去,只見身後的大殿中,走出來十幾個英武的少年,一個個手裡均拿著弓箭。
見他們出來,場外的人都喧嘩起來,其中不乏女子們喊其中某個人名字的笑聲。
這就是參賽的射箭好手們,“哎,你看,有你那個親戚……”景陽郡主立刻搖著她的手嘻嘻笑道。
李青穿著統一的軍制服,站在人群裡,正低著頭擺弄手裡的漆黑大弓,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尋聲四面與人打招呼。
“去,打個招呼唄。”景陽郡主笑著搖著她的手,“祝他旗開得勝。”
這不太好吧,又不是很熟……再說,沒有別的姑娘家跑到那些人跟前去,最多都是羞羞的半遮半掩的遠遠的打量。
“什麼不熟?”景陽郡主嘟起嘴,想了想,“我自己去。”
說罷真的抬腳過去了。
秋葉紅遲疑了一下,上一次在門口,兩人算是吵架吧?要不就勢過去一下……
她想著看過去,見景陽郡主已經站到李青身前,帶著幾分羞澀的笑,跟他說話,一面往這邊指了指。
李青聞言轉過臉向她這邊看過來,秋葉紅還沒來得及做出一個笑臉,他就又轉過臉去,沒有打招呼也沒有接受她打招呼的意思。
秋葉紅邁了幾步的腳,就有些不自然的停下了,景陽郡主帶著滿臉的笑顛顛的回來了。
“……他最後一個上場……不過他說一定是第一……”景陽郡主樂滋滋的說道。
“哦,好,那就好。”秋葉紅笑了笑道,轉身坐下來,扭過頭撇了撇嘴,小氣死了。
等了不多時,聽得外邊鼓樂喧天,高呼萬歲之聲不絕,眾人忙起立,知道龍車鳳攆到了。
隨著數十騎清道使執旗開道,兩列禁衛軍擁護著皇帝的車駕進來了,緊隨著皇帝車駕後的是太皇太后以及皇后,妃嬪,那儀仗執事和侍駕的太監宮女一眼望去都數不清。
一時間只見人頭攢動,竟向爭睹帝后聖容,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皇室的人進了大殿,在殿上觀景閣入座,眾人又高呼萬歲千歲見禮才起,就聽外邊又是一陣喧嘩。
高頭大馬披錦銀身形彪悍的欽察汗國大漢們躍馬而進,擁簇著的依舊是那個華麗的蒙古包車駕。
隨行的女子們相貌出眾,與漢族女子大為不同,衣飾精美,衣著豪放,引得滿街人爭相觀看.
“瞧,她們個子怎麼這麼高?”身邊的幾個小姐們雖然都矜持的沒有站起身,但都眼不眨的看著,一面用小團扇掩著臉低聲交流。
“快瞧,那個就是那個什麼……王爺!”有人招呼一聲,將小扇子往殿前一指。
蒙古包停下了,兩個身材豐碩的女子正打起車簾,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下來,日光下,眾人都下意識的眯起眼了。
珠光寶氣到扎眼……
欽察汗國使團來了後,皇帝只在宮廷小範圍內進行了宴請,大多數人都是頭一次見他們。
再看過去,人已經邁步進殿去了,只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以及一頭垂下的黑髮,上面綴著一綹一綹的玉石流蘇,隨著他的走動,在那一身寶藍衣袍上劃出一道道溢彩。
“那些人都長的很難看的……粗傻粗傻的……”小姐們都低聲交流著聽來的傳聞。
“可是這個吉雅賽音王爺長的可不難看……”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略提高聲音說道,將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我那天跟著我母親進宮去了……”這個姑娘帶著一絲驕傲說道。
皇帝宴請欽察汗國親王的宴會,不是誰都能參加的。
長相的話題,尤其是男人的長相,總能引起大家的興趣,於是很多人忙圍著她打聽去了。
景陽郡主撇撇嘴,拉著秋葉紅坐下,道:“丞相大人家的孫女,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竟然還想著做太子妃,有事沒事的往宮裡跑。”
“太子今年才十歲。”秋葉紅笑了,伸手擰了下景陽郡主的臉。
“吃醋了?”
她們兩個郡主都沒有收到邀請。
“什麼呀,也沒邀請她,她硬跟著去的……”景陽郡主哼了聲說道,忽地又是一笑,壓低聲音對秋葉紅道,“她去也好,逃了皇上皇后的喜歡,當不成太子妃,去欽察汗國當汗妃也好……”
“什麼汗妃?”秋葉紅沒在意,隨後問道。
景陽郡主往她身邊挪了挪,壓低聲音道:“我前幾天進宮,聽見皇后身邊的宮女們說,這一次欽察汗國人來,一則表修好之心,二則要求個王妃過去……”
“那不是和親?”這個秋葉紅明白。
景陽郡主點點頭,又有些發怒,道:“他們必定要娶公主的,可惜皇上現在只有一個公主,還不滿三歲……”
和親……對與兩國來說是好事,但對於被和親的那個公主,只怕不是什麼好事……秋葉紅嘆了口氣,當公主也是有風險的啊。
她們說著話,就聽一陣鑼鼓響,一個官員宣讀了皇帝和欽察汗國的簡單祝言,大意就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宣言過後,場中央豎起了木制的靶子,步射比賽開始了。
一個小內侍恭敬的過來請秋葉紅。
“太皇太后要郡主過去坐。”
第一百四十八章 珠寶贈勇士
一聽說是太皇太后有請,四周坐著的人都露出幾分艷羨。
景陽郡主並不掩飾自己的艷羨,但又帶著幾分驕傲,擺出姐姐的樣子,囑咐了她幾句。
這個時候想起我了,自從把自己扔進門家,這還是第一次見呢。
秋葉紅心裡嘀咕著,面上不敢顯,帶著幾分誠惶誠恐站起來,跟著那小內侍往殿中去了。
“又不是親生的,看起來倒也很親。”看著秋葉紅離開,有人低聲笑道。
就有人推了推她,“誰讓你沒長著那樣一張臉……”
這話引得更多人吃吃笑起來。
“哎,你們說,她會參加明日的擊鞠嗎?”
“別逗了,就她?只怕連擊鞠都沒見過呢……”
這邊嘻嘻哈哈的笑聲傳到景陽郡主耳邊,她放下手裡的吃食,瞪眼看過來。
“說什麼?”景陽郡主瞪眼道,“背後莫說人,半夜莫說鬼。”
齊寶鳳坐在最頭上,伸著脖子喊道:“郡主,今年你做射球手還是門緒蘭?”
景陽郡主還沒擺出幾分得意說話,就有人吃吃笑著插話。
“這可是關乎國威的比賽,可比不得咱們日常玩鬧,自然還得緒蘭來……”
景陽郡主面上微紅,梗著脖子道:“門緒蘭病了,今年不來,再說,離了她,咱們就贏不得麼?”
這話有人附和,也有人撇嘴搖頭。
“緒蘭怎麼會病了?”話題立刻轉移了。
便有人說起周家二公子求親的事。
“緒蘭那麼心高氣傲,可不得被氣病了……”齊寶鳳哈哈笑道,又沉下臉,憤憤不平,“這定然又是那小……慧蘭郡主搞的鬼,難不成她看誰不順眼,誰就得不到好親事?”
宋雪兒跟黃家的親事到底是吹了,聽說前幾日被送到山東的一個親戚家去了,也許這輩子也不會再進京了。
齊寶鳳想到自己,不由打個寒戰,搞不好自己這輩子也許嫁不去了……
看到齊寶鳳大驚小怪的樣子,許多人都不屑的笑了。
“門緒蘭那是她擺不正位置,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庶女……人家周家雖然是二公子,也是嫡出的,怎麼可能看上她?這跟慧蘭郡主有什麼關係?”一個姑娘搖著扇子冷笑道。
這倒是事實……但是,跟門緒蘭相比,一個獸醫出身的低賤女子突然越過她們,這更難讓人接受。
便有人扯了扯那姑娘的袖子,搖搖頭。
“別的咱們不說,這比賽,說到底還是以技服人,咱們可得說好了,一定要想法子讓緒蘭參賽,要不然,輸了,多丟人!”幾個人商量一番,低聲將這話傳開了。
“她慧蘭郡主有本事自己上場,要不然,別眼紅別人出風頭……”
這話並沒有傳到景陽郡主耳內,繞開她悄悄地蔓延而去,景陽郡主的注意力已經集中步射的比賽中。
身形彪悍的欽察汗國的參賽選手,七十步外舉起一張三石弓,舉重若輕,一聲破空響,正中靶心,五寸多厚的榆木箭靶,竟被箭鏃射穿。
叫好聲轟然響起,這已經是連續三個擊穿箭靶的欽察汗人了。
此人面帶傲然得意之色先衝大殿觀景樓處深深躬身,再抬起身接受眾人叫好,兩個身材傲人的欽察汗女人笑著跑過去,一邊一個挽住他的胳膊,在眾人的注視下回歸隊伍。
看著皇帝面上雖然笑意滿滿,但明顯有些僵,挨著太皇太后坐的秋葉紅忍不住低聲問道:“咱們不是也射中了?怎麼皇帝舅舅不開心的樣子?”
太皇太后聽了回頭慈愛一笑,拍著她的手,低聲道,“人家用的是三石弓,咱們頭三個用的一石弓。”
一石?二石?秋葉紅不是很明白,想以死大概就是舉重運動員都舉起來了,但一個是舉起一百斤,一個舉起二百斤。
第二輪比賽開始了,依舊是他們這邊的人先上場,這次大家都換上了三石弓,距離也變成了一百步。
這一次大家打個平手,皇帝面子上略鬆了口氣。
第三輪距離變成了二百步,欽察汗國人先射,在沒有一個擊穿箭靶的。
秋葉紅對任何體育比賽都沒什麼興趣,很快就移開視線,悄悄的打量殿中的人,她們這些女子們都坐在觀景台的右邊,中間用一道薄薄的紗帳做了個隔斷。
她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這邊,而這邊的男人們則看不清她們。
但欽察汗國的女人們並沒有坐過來,除了在場中觀戰助威的,還有七八個,均散坐在那個珠光寶氣的男人身後。
秋葉紅抬頭去看,見那男人正端著酒杯仰頭吃酒,只看到他寬寬的下巴,以及手指上碩大的紅寶石。
看上去不夠壯……當然,是跟他同族的人相比……
他要放下酒杯了,秋葉紅正要看清他的臉,就聽場外一陣歡聲雷動,忙把視線投過去。
“是世子!”半坐在太皇太后身側的蘇夫人激動的低呼道。
世子?秋葉紅驚愕的看向蘇夫人,見蘇夫人衝她一笑,伸手往場中指。
場中,一身深色禁軍制服的李青,左手執弓,右手正從腰間取了支箭,伴著眾人的歡呼,左腳踏出半步,弓弦一直拉到右耳邊,根本就帶停,右手指一鬆,這邊箭才到箭靶中心,第三支箭又已經搭上弦,射了出去。
待看到這先後三箭箭鏃靠箭鏃,箭羽靠箭羽,在靶正心排了個正品字,整個場中都沸騰了,所有人似乎要把方才被壓制的悶氣吼出來,就連矜持的姑娘們,也都站起身來,揮著小扇子發出叫好聲。
“好!”殿中也響起叫好聲,這期間就有皇帝脆亮的聲音。
“世子……”蘇夫人搖著太皇太后的手,激動的滿眼是笑。
太皇太后也難掩笑意,但很含蓄的拍了拍蘇夫人的手。
“陛下,李隊正用的是五石弓……”殿前,一個內侍高聲喊道。
殿中沸騰的人一瞬間愣住了,五石弓……二百步……
“好……勇士……”一個明顯聲調不同他們的男聲響起,伴著清脆的拍掌聲。
秋葉紅聞聲看去,看到帶頭鼓掌的正是那個寶石王爺。
他的雙眼細長,並且眯起來,滿目流溢的是讓人不敢直視的黑,膚色較同族人微白,濃眉……
不醜,不是傳說的蒙古人那樣粗傻,不過,想他畢竟是個王爺,養尊處優,怎麼會粗傻?
秋葉紅暗自一笑。
“來,賞這位勇士!”這位王爺含笑說道,就從身上摘下一串流光溢彩的寶石串。
身旁的女人立刻接了,站到觀景樓欄桿前,揚著手裡的寶石,分別用漢語又用蒙語喊了。
“謝王爺。”李青躬身朗朗道。
再看另一邊的欽察汗國人,個個面色漲紅,更有人攥緊了拳頭,一個矮壯的男人突然跳出來高聲說了幾句蒙語。
眾人聽不懂,但看他的面色也知道不是祝賀的話。
“這位勇士,查干巴拉想要再與比較,你可願意?”欽察汗國的一個隨從官得到王爺的點頭暗許後,才恭敬的對李青說道。
“當然。”李青微微一笑,衝他們這邊拱手,“請。”
原本准備要開始上演雜戲的人員,立刻又被侍從們趕了下去,而這邊欽察汗國的幾個人聚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隨後分開,一個膚白大眼女人笑嘻嘻的走向箭靶。
眾人都不解的看著她,那女人身材傲人,偏又穿著短小,露出白白的胳膊以及一大片胸脯,手上腳上脖子上,都帶著華麗的首飾,分外耀眼。
眾人都好奇看著,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見那女人才站在箭靶前,站出來挑戰的那位欽察汗人大喝一聲,就在二百步外,舉弓拔箭,射向那女人。
滿場爆發出一陣驚呼,觀景樓上的妃嬪們也不自禁的喊出聲,更有膽小的宮女嚇得往後跑去。
“膽小的漢人!”就在這驚呼中,欽察汗國的人爆發出一陣狂笑。
短短的一瞬間,那位挑戰的勇士已經連射四箭,嗷的一聲扔下弓箭揮拳向天。
膽大的人睜開眼看向箭靶,並沒有見到被當眾射殺的慘烈場面。
那個白膚女子垂著雙手靠在箭靶上,緊貼著她的雙耳,雙手各插著一支箭,箭羽還在微微顫抖。
這個女子笑顏如花,慢慢挪開,衝眾人做了個漂亮的舞蹈動作。
“查干巴拉!查干巴拉!”
“莎林娜!莎林娜!”
所有的欽察汗國人都有節奏的鼓掌歡呼,反復喊著這兩個名字。
在場的漢人們臉色都還微微發白,好膽量……
射箭的,當靶子的,都夠膽!這可是二百步,這可是五石弓,這可是活生生的大美人……
一般人見了這樣的美人,只怕手都捨不得抬一下,一般人,能拉起三石弓就不錯了……
李青面色微凝,這不算什麼,他也可以做到,只是……
那位欽察汗國的女人已經離開了箭靶,並面帶得意之色的看向殿前彩棚裡坐著的女眷們。
這個比試考驗可不是射箭手一個人……
皇帝也凝重了臉色,太皇太后也沒了笑意,皇后甚至咬了咬下唇,目光略過身後的宮女,宮女們幾乎已經站不住了……
此時的彩棚裡,看懂那女人挑釁的眼神,姑娘們都激動起來。
“這……這……”
很多人有心衝上去,可是歷來所受的低調教育,讓她們根本沒膽子站到眾目睽睽之下,更何況還有不長眼的弓箭……
這要萬一射偏了……
她們可不敢保證能像那個女人一樣,站著紋絲不動。
“呸,聽說她們都沒有男女之防的……未開化之眾,我們,我們怎麼跟她們一樣……”有人低聲說道。
“齊寶鳳,齊寶鳳,你不是膽子最大嗎?你去,你去。”有人喊著齊寶鳳。
齊寶鳳臉都漲紅了,她是很想去,可是有心無力,現在腳發軟根本站不起來,讓人扶過去,不太好看吧……
景陽郡主握著自己的領口,緊張喘不過去,她的胸脯劇烈的起伏,顯然是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我不是怕死……我不是怕出醜……我不怕……
一片奇異的氣氛中,欽察汗國人的笑聲更大了,李青的臉色微微發暗,他垂下了手……
“我來!”觀景樓上響起一個清涼的聲音。
紗帳這邊的人將目光投過去,只看到一個粉紅身影快步下樓而去。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01:55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二百五十步射
秋葉紅出現在場中時,所有人都舒了口氣。
好了好了,不管輸贏,皇帝總不至於遷怒於他們了……
年輕人,你是好樣的,還是多些這樣的熱血年輕人好……
看到秋葉紅跑了過去,正上愁之極的姑娘們也都鬆了口氣,繼而有些別扭。
似乎覺得有些羞慚,她們不自然的轉開視線……
“好,好,她去正合適。”齊寶鳳扶著桌子站起來,“她殺豬宰羊的跟牲畜們打交道,什麼沒見過,膽子大,正合適……”
對,對,於是大家都點頭,甩開那分不自在,更加緊張的看向場中。
景陽郡主在看到秋葉紅跑出來的那一刻,握在領口的手,頹然一鬆,不知為何,眼淚湧了出來。
一旁的舒蘭和宜蘭見她哭了,頓時嚇得眼淚也流起來。
不要死呀,不要死呀,我們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就是要死,也好歹等我們出嫁了……
“來吧。”秋葉紅已經站到李青面前,抿著嘴橫了他一眼,“小氣鬼……”
李青握著長弓的手不由攥緊了,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微微的顫抖了。
“哎呀,你可注意點,”秋葉紅一眼瞧見了,低聲道,“我的命可是全交給你了……”說著抿嘴一笑,“哎,你不會因為生我氣,這個時候報仇吧?”
李青緊繃的臉一下子笑了,隨後又繃住,將手裡的長弓晃了晃,瞪了她一眼,低聲道:“鬼才跟你生氣!”
見他笑了,秋葉紅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旁邊待起哄的欽察汗國人,再次衝李青握拳,說了句加油,便快步向箭靶而去。
頭腦一熱站了出來,一口氣跑了過來,此時在箭靶前站定,秋葉紅才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幾乎要讓她窒息。
好多人啊,好多人看著自己啊……
好像被上千度的火烤著,她覺得自己瞬間就要被融化了……
似乎沒料到真的有人站出來,欽察汗國的人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聚在一起一面看秋葉紅一面嘀嘀咕咕的用蒙語交談什麼。
“……瘦小……會嚇哭……”
一句變了調的漢語飄進秋葉紅的耳朵,她忍不住看過去,見是方才做靶子的白膚女人投來挑釁的眼神。
這是故意說給她聽的,秋葉紅努力擠出個笑,將視線看向二百步外的李青。
李青已經舉起長弓,喧嘩聲就在此時消失了,成千上萬人的園子裡,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按了消聲鍵。
所有人都緊張的盯住了李青手裡的張弓,看著他慢慢的從抽出一根箭,慢慢的搭在弓弦上,慢慢的目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更多的人想要看又不敢看,十分糾結的睜開眼閉上眼……
宜蘭和舒蘭已經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似乎只有依靠對方才能不暈厥過去。
就在此時,李青突然又垂下了手,在大家沒反應過來時,突然倒退著向後邁去。
一步、兩步、三步……
不知哪個帶的頭,漸漸的擴大開來,隨著他的步子的計數聲越響越亮。
“五十!”
計數聲隨著李青的腳步停了,秋葉紅只覺得自己身後的汗如瀑布而下。
大哥,玩太大了吧?
“不行!”太皇太后忍不住要站起來,被蘇夫人緊緊的拉住了。
太皇太后的動作很小,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方才的場中,沒人看到她。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太皇太后深吸幾口氣,又緩緩的坐下了,蘇夫人伸過手,跟她緊緊握在一起。
有沒有黑布啊?來人啊,給我蒙上眼吧!
秋葉紅心裡狂叫著,緊張到了極點,身體僵硬而繃的直直的。
“噗”的一聲,秋葉紅覺得自己耳邊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幾縷頭髮輕飄飄的落在她的肩頭。
在這第一聲響起的瞬間,那噗噗聲就接踵而來。
一、二、三、四!
伴著最後一只箭貼著秋葉紅高挽的螺鬢,牢牢的釘入箭靶中,含芳園掀起了潮水般的歡呼聲。
二百五十步,五石弓!
“李青!李青”
“郡主!郡主!”
大家也學著方才欽察汗國人,大聲的有節奏的喊起來,主場優勢,這聲音絕對蓋過方才他們的喊聲。
所有都激動的顫抖著,更有人哭起來,太刺激了!太過癮了!太感人了!
這將是他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次經歷,這種經歷,估計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上地下僅此一回。
讓我趕上了,這真是祖宗積德的運氣!這次的游園會,沒擠進來的人後悔的哭去吧。
秋葉紅是被歡呼聲叫回魂的,她知道,該謝幕的時候了,可不能馬虎,於是她將僵硬的身子一挪,從靶子前站了出來。
伴著她邁步走出來,一直繃著弦的姑娘們才齊齊的鬆了口氣。
“娘啊,我再也不看射箭比賽了……”許多姑娘心裡同時下了這個決定。
齊寶鳳第一個跳起來,一頭衝了出去,揮著小扇子喊著:“慧娘!慧娘!”,跟隨在她身後衝出來的是景陽郡主,再後來是舒蘭和宜蘭,再後來就人更多了。
齊寶鳳和景陽郡主一邊一個抱住她,摟著笑著轉圈。
“來,咱們給大家謝禮!”不知道誰提議,於是一群衣著鮮亮,頭飾精美的小姐們,齊刷刷的衝四面的人插手施禮。
這可比方才那個白膚女人跳舞好看多了!果然我天朝人傑地靈!
歡呼聲笑聲又潮水般的湧了過來。
“這群孩子們!”太皇太后帶頭笑起來。
大殿裡立刻也響起一片歡悅的笑聲。
“讓王爺見笑了,京中官宦之女,嬌縱的很,失禮了。”皇帝大笑道,還微微皺著眉頭,似乎真的為這群不合禮儀的女子們頭疼。
“嬉笑自然,這才是真女兒,”寶石王爺拍手笑道,一面大手一揮,“再賞!都賞!”
捧著滿滿一盤子珠寶賞賜的李青,以及稍稍站來幾步,以示男尊女卑的秋葉紅,被召到大殿中,親自謝恩。
“各位都是好勇士,永結同好!”吉雅賽音王爺一聲朗笑,為這次步射比賽劃上圓滿句號。
插科打諢,輕鬆活躍的雜耍百戲藝人們終於能上場了,經過方才的緊張,眾人看的是身心舒暢。
皇室們觀看一時,散過頭邊恩賞,便起駕回宮了,皇帝龍攆先行,太皇太后這才招過李青說話。
看著太皇太后那慈愛的幾乎能融化人的眼神,秋葉紅點點頭,看了眼帶著幾分小孩子不耐煩的李青,抿嘴笑了笑。
原來這就是祖奶奶,原來妹妹哥哥是這麼來的。
宮眷們紛紛啟程去了,秋葉紅悄悄地退了出來,從大殿的後門出去,就是一片臨水的堤岸,因為表演都在前邊,這裡人不是很多。
秋葉紅站在水邊的垂柳下,一陣湖風吹來,涼爽了許多,她這才將一直垂著縮在袖子裡的右手抬到眼前,翻過手背,露出一道橫穿過手背的血跡。
謝天謝地,算是完美的很。
“你膽子果然不小。”
一個聲音在身後陡然響起。
剛才太入神了,竟然都沒發覺有人走近,秋葉紅忙垂下手轉身看去。
穿著一身玄色箭袖圓領袍的史玉堂站在身後,他微微挑起了眉頭,視線放在她忙忙放下的右手上。
“方才沒見你,你也來了?”秋葉紅笑著找話題,說了又覺得有點傻。
這種場合他怎麼會不來?便有些訕訕的笑了。
史玉堂沒有說話,伸出左手拿過她的右手。
秋葉紅傻了,呆呆的看著他另一只手變魔術一般,拿出一條用於裹傷的布條。
然後利索的將她的手背纏了一道,最後低下頭,咬斷了打結後多餘的布條。
第一百五十章 那樣的感覺
這這……應該是很自然的事吧?是吧是吧。
秋葉紅的耳朵騰的紅了。
史玉堂已經鬆開了手。
“回去拿普通的刀傷膏塗了,算你運氣好,不會留疤。”他淡笑說道。
方才的事似乎真的是很自然,就跟二人之間見面問候天氣一般。
“哦,哦。”秋葉紅忙點頭道。
“關於馬用膏藥的事,你別擔心,我會處理的。”史玉堂說道。
這正是秋葉紅心裡不安的一件事。
“我正要問呢。”秋葉紅想了想忙將心中的疑問說了,電視上不都說了,像他們這樣的皇家子弟,那自來是橫行無忌人人上趕著巴結或者是避之不及。
史玉堂聽了她的話,嘴角彎彎,“這個,其中有些關係,你不懂,也無需懂,安心做你的膏藥。其他的有我。”
要在平日也就罷了,可是經過方才他給自已裹傷口,在聽到他說出來的話,秋葉紅總覺得有些別的味道……
她有些不自然的用手抓了抓頭,看史玉堂轉身要走,心裡才鬆了口氣。
“下午我騎射,你來看嗎?”他走了幾步之後停下腳,半轉過身問道。
還有射箭?還是騎射?
“不,不,不……”秋葉紅慌忙搖手,步射好歹是站著。騎射可是移動的……她發誓這輩子都不要看射箭比賽。
史玉堂仰頭笑了,沒有再說話,帶著清朗的笑聲遠去了。
看著他走了,因為被笑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秋葉紅,慢慢的也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低頭又看了眼自己受傷的手上的包扎。
“喂,”李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秋葉紅下意識的就將手掩到身後,抬頭去看。
觀景樓的二樓,李青倚欄看著她,手裡托著一個滿是珠寶的盤子,衝她招招手。
秋葉紅對他笑了笑,便舉步進了大殿,李青已經下了樓梯。
“你的。”李青將托盤往她面前一送。
那個寶庫王爺賞賜的都在這裡吧?既然他有心,那就多少拿點,不然這別扭小孩不知道會怎麼想,再說,自已拿點也不為過,拿了,正好送給景陽郡主。
於是秋葉紅伸出左手,在盤子裡隨意挑揀兩件,這個做成一朵花狀的戒指真不錯,一顆小小的花朵上點綴了紅黃藍白綠寶石……
“都是你的。”李青見她竟然挑起來,將托盤往她身前一送。
秋葉紅下意識的就忙伸出兩手去接,有些意外,連聲道,“這是你的……”
“既然是我的,那我願意送給誰就送給誰……”李青帶著幾分不悅說道,話沒說完,一頓,抬手就抓了秋葉紅的右手。
打了個結實結的布條一覽無遺的展現在他的眼前。
秋葉紅忙單手托穩盤子,覺得被李青握住的右手,微微的顫抖起來。
“沒事,沒事,就是劃了一道……真的,不信,你看……”秋葉紅忙將手裡的托盤又塞到他空著的手裡,就要去解開包扎。
就在這時,李青突然將她的右手貼在自已臉上。
秋葉紅一瞬間石化,救……救命啊……
“對不起。”他低聲道,垂下雙目。
“哎呀,瞧你說的。”秋葉紅有些誇張的笑了,一面趁機收回自己的手,一面甩著,“這是箭氣,箭氣嘛,又不是說你沒射准……”
李青緊緊抿著嘴看著她,聽秋葉紅東扯西扯片刻,才吐口氣。
“謝謝你信我。”他說道,臉上又浮現以前慣有的那種嘻嘻的笑。
“不信也沒辦法啊。”秋葉紅也跟著笑起來。
尷尬的詭異的氣氛這才一笑而散。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李青帶著幾分抱歉的說道。
是說祖奶奶的事,秋葉紅忙笑著打斷他,“我知道,我知道,我沒介意。”
李青面色更加開心,露出白白的牙笑道:“那該叫哥哥了吧?”
秋葉紅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也被箭身傷到了,怎麼今天聽到耳朵裡話,都有點那樣的感覺?
哈,哈,秋葉紅有些誇張的咧嘴笑。
“慧蘭,慧蘭!”門外傳來景陽郡主的聲音。
“我先走了,景陽她們等著我呢。”秋葉紅高興的揮手,抬腳就走。
還沒抬腳就被李青伸手拉住,秋葉紅舉得自已的耳朵又燒起來。
“拿著。”李青將那一托盤珠寶塞給她,笑了笑,轉身上樓去了。
景陽郡主正一面晃著頭四處看,一面喊她的名字,身後緊跟著惶惶不安的宜蘭和舒蘭。
秋葉紅忙應聲跑過去。
“我以為你跟太皇太后她們一起走了呢。”景陽郡主見到她,高興的笑了,“這是……”
她的視線很快就被秋葉紅手棒的一大盤吸引了,正午的陽光下珠寶熠熠生輝。
“這就是那個王爺賞的吧?”景陽郡主難掩艷羨的問道,一面伸手撿起一個看,宜蘭和舒蘭也都圍過來,口裡發出驚嘆。
“他……都給你了?”景陽郡主遲疑一下,問道。
秋葉紅點點頭,這件事沒什麼說的,也不知道說什麼。
景陽郡主臉上浮現復雜的情緒,後悔,還有一點羨慕。
“啊,這個分給你。”秋葉紅忙說道,笑呵呵的招手叫宜蘭和舒蘭,“來,這是喜氣,見者有份……”
宜蘭和舒蘭有些不可置信,咬著手帕子閃著眼:“真的?真的?”話出口才覺得失態,忙又訕訕的搖手,“這是姐姐你的,我們怎麼好……”
“走,走,咱們回家再分。”秋葉紅笑著招呼她們,看著馬車過來了。
坐在車上,景陽郡主的臉色還是不好,手拄著下頜,看著窗外發呆。
她很想要賞賜,因為家裡條件實在不好……
她還喜歡李青……
秋葉紅突然那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已搶了人家心愛的玩具。
“喂,你瞧這個好不好?你頭髮黑又粗,用這個鑲個鑽花一定好看……這個呢,這個做個手鐲……你的胳膊好看,戴上去……還有這個……”秋葉紅翻著托盤說道。
景陽郡主撲哧一聲笑了,轉過頭看她。
秋葉紅像是被她看穿了心思,有些不自然的笑笑。
“你放心啦,我對你可沒意見……瞧你嚇的……”景陽郡主笑道,又擠了擠眼,“不過,嫉妒確是有,一點點。”
她捏著手指。
秋葉紅鬆了口氣,又覺得很高興,能有一個簡單的人做朋友,是多麼幸運的事。
“景陽,你跟我別見外,你要什麼就來跟我說,只要我有的,就是你的。”秋葉紅正容道,拉著她的手。
景陽郡主搖著她的手,也鄭重點點頭,然後才嘆了口氣,又將手拄著下頜,道:“我總是說,我運道不好,掛著郡主的名號,家裡光景不好,所以沒人跟我做朋友,其實呢,根本原因是我脾氣不好,不會說話,她們不愛跟我玩,我運道不好,好容易攀上太皇太后的關係,卻轉眼就被忽略了,其實呢,是我自己膽子小,不敢到她老人家跟前去,還有,我說我參加那麼多次馬球比賽,都因為家裡有事沒打完,其實是我害怕輸,一有借口就不打了……其實運道好不好,歸根結底還是自己掌控的……”
這孩子真不錯,秋葉紅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明天就要比賽了,你一定會有好運道!”秋葉紅認真的說道。
景陽郡主聽了將拳頭一握,“對,我明天一定有好運道。”
她的悶悶的情緒至此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爍爍的鬥志,秋葉紅便放心的笑了。
“我一定去給你加油!”
“哎,下午還有騎射,咱們還去。”景陽郡主一轉話題問道。
還去?秋葉紅忙搖手。
“你不去也好,”景陽郡主嘻嘻笑了,“到時候再有當靶子的機會,就輪到我了。”說著哈哈笑了,將她的托盤一推,“我不要你的,到時候我也得一盤子!”
笑聲隨著馬車撒了一路。
秋葉紅真的沒有再去看騎射,她接到了紹興府小鐘哥的信,詢問好幾種病症,有些她也不是很清楚了,必須翻書看看才能用合適的語言講解,一下午,她都坐在屋子裡看書,寫筆記。
“郡主,宮裡的內侍來了。”媽媽們回稟道。
秋葉紅忙換了衣裳出去,一面心裡猜測,不會是看自己沒去,這是特意來叫自己的?
我有這麼被叔叔舅舅惦記著?
事實上,秋葉紅是自作多情了。
“要緒蘭參加擊鞠?”秋葉紅聽了來意,並沒有意外,而是看向門侍郎。
“這個真是……”門侍郎有些惶恐不安的站起身來。
內侍有些意外,能讓皇帝欽點,這可是天大的榮譽。
“緒蘭她病了,幾個太醫瞧了……”門侍郎重重的嘆息搖頭。
這可真是太不巧了,內侍也嘆了口氣,話說到此,只得安慰幾句,門侍郎再自責抱歉有負聖恩幾句、就告辭來了。
秋葉紅撇撇嘴,又皺皺眉頭、莫非真的病了,放過這樣出風頭的機會,不像門緒蘭的做派啊。
又要搞什麼麼蛾子。
秋葉紅叫過幾個媽媽,讓她們注意點那邊,就又看書去了。
“爹,如何?”門緒蘭屋子裡的雕花大床垂下的帳子被掀開一條縫,門緒蘭慵懶的聲音傳了出來。
“沒問題,都安排好了。”門侍郎將帳子掀開,含笑道。
門緒蘭穿著家常衣裳,悠閑自得的靠著坐,手裡拋著一只擊鞠用的木球,聞言笑意更濃,眼中精光閃閃。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3-31 01:55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就是沒運道
含芳園下午的騎射,比起上午來說,人更多了。
景陽郡主到了時,很意外的發現,原本那些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看射箭比賽的小姐們都來了,並且上午沒來的人也來了。
所有人都顯然更加精心的裝扮過,面上隱隱帶著一絲興奮。
莫非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的想法?
景陽郡主嘟著嘴不滿的牢騷幾句,聽身旁的幾個小姐低聲的笑著交談,再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摸樣。
“史小侯爺一定會參賽的……”
“……那你可有福氣了……”
“什麼呀,我膽子小,現在還嚇得心跳個不停呢……”
膽子小你還來!景陽郡主撅起嘴心裡罵了句,誰也別跟我搶!
可惜的是,這一次並沒有再發生上午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欽察汗國的人進行了緊急的禮儀培訓,這一次的比賽,雙方彬彬有禮,比賽中你推我讓,一片和氣。
姑娘們都難掩一絲失望。
“真是膽小鬼,他們這就害怕了?”齊寶鳳敲著桌子喊道,“射玉環有什麼意思啊?來呀,再出來射人吧……”
這話讓大家都笑起來。
“哎,對了,景陽郡主,你的馬兒可選好了?”有人問道。
明天就是馬球比賽了,這讓大家都興奮起來,參賽的隊員已經基本確定了,門緒蘭病了不參賽的消息也都傳開了。
“選了,選了,我中午就選好了。”
景陽郡主立刻笑哈哈的答道。
這一次她終於如願當上射球手。
“我說,你可掙點氣啊,晚上記得燒香拜拜……”齊寶鳳大聲說道。
景陽郡主在球場上的霉運已經深入人心了。
“烏鴉嘴!”景陽郡主瞪眼啐了她,“你守好大門就好,眼睛活點。”
齊寶鳳撇撇嘴,沒有答話。
大家的話題都被轉移到明天的比賽上去了,這可是她們當主角的機會。而且意義重大。
“姑娘們,一則咱們要為咱們天朝爭光,再者,也為咱們女子們爭光,”年紀稍大些的幾個主力隊員,將這要參賽的十幾人叫過來,鄭重的發表了一通鼓舞士氣的演講。
想到上午那欽察汗國女子的嘲弄眼神,姑娘們都漲紅了臉鄭重的點點頭。
八月十四,天才蒙蒙亮,喧鬧一天剛安靜不到一刻鐘的含芳園就又人來人往起來,來往的皇家內侍們,一溜小跑的聚往寶津樓。
雕梁畫柱的寶津樓前平整寬闊的草地,已經被用黃橫條劃出一塊大大的場地,十幾個內侍們正在東西兩邊豎起高有一丈餘的大木球門,上刻有金龍,下部設石蓮花座,更有人架著梯子上去用彩帶裝飾。
等天徹底放亮,如潮水的游人瞬間占據了各個觀賽位置,望著球門邊上放著的二十四面繡旗,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這些都插到他們球門前就好了……”大家都笑給給的憧憬著。
“你瞧那些女人們,個子高,骨架子大,站出來比咱們這些姑娘們高一頭……阿彌陀佛,只要打平我就滿意了……”也有人很有危機感的揣測。
“對呀,對呀,我聽說那些女人們都是馬背上長大了,咱們這些姑娘們可都是養尊處優的小姐……每年雖說也打球,不過是取個樂子罷了……”更有悲觀主義看搖頭嘆息,一副不忍看比賽的模樣。
待皇帝和欽察汗國的王爺貴人們入坐寶津樓,大家高呼萬歲之後,雙方隊員入場了。
清一色素白配金線球衣的姑娘們,依次騎著個頭稍小的棗紅馬入場,手裡揮舞著木質彩畫球杖,一個個都做男兒裝扮,英姿颯爽中別有一番嬌柔風味。
現場響起一片喝彩叫好聲。
姑娘們都又興奮又羞澀的紅著臉,景陽郡主鼻尖上滲出細汗,手緊緊接著球杖,以緩解心內的激動。
欽察汗國的女隊員們騎著高頭大馬出場了,清一色的寶藍緊身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線條,露出圓潤結實的手臂,將在場所有男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女人們則都害羞的轉開視線。
欽察汗國的助威團響起一片嗷嗷的叫好聲。
在寶津樓前拜見了皇帝王爺,作為主場的皇帝和欽察汗國的王爺互相謙讓一番,最後決定由皇帝開球。
皇帝換了一身衣裳,騎著騅馬上場,寶津樓前候命的教坊樂隊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氣,奏出《涼州曲》。
一時間鼓鈸齊鳴,金戈鐵馬聲頓顯,只讓人熱血沸騰。
“請陛下開球!”伴著球平一聲亮喝,皇帝揮球仗打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將跪在馬前內侍手裡的紅木球擊飛到場中。
女子們的嬌叱喝聲頓時響起,馬蹄聲亂,只見場中身影如蝶亂,人人策馬爭擊,球杖如殘月翻舞,紅球如流星迸飛。
場邊的教坊鼓樂聲緊緊隨著場中賽況或急或緩,跟四周的吶喊聲交織在一起。
端坐在寶津樓上的所有人都集中精神的去看,皇帝倒罷,這些妃嬪宮女們也都是馬球的愛好看,尤其是淑姑娘娘,作為數一數二的高手,眼更是不錯一錯的盯著場中,口內不停的給大家講解點評。
“這是景陽吧?”她一面看,一面說道,“好,這孩子身手靈活,我怎麼不記得她打過?”
“她倒是打過,不過沒打過全場……”熟悉的妃嬪們笑道。
這時擂鼓聲加急,只見以景陽郡主為首的主隊已經逼近了對方的球門。
“景陽!接球!”傳球手高揮球仗,將紅球送過來。
景陽郡主聞聲不回頭,身後長了眼睛一般,抬手探腰揮杖,伴著瞬間大作的鼓聲,紅球應聲入門。
殺鼓三通,景陽郡主輝著球仗,早忘記了姑娘應有的矜持,激動幾乎要哭出來。
叫好聲此起彼伏。
“好,景陽!”負責後衛的齊寶鳳終於不吝嗇的衝她鼓掌。
寶津摟上觀戰的眾人也都鬆了口氣。
“不錯,不錯。”又換了一身裝束,但依舊珠光寶氣的王爺含笑點頭道,一面習慣性的摘下一個寬手鐲,“來呀,賞頭籌!”
客隊都如此大方了,皇帝自然也不小氣,於是內侍托著托盤站在樓前高聲宣賞。
景陽郡主難掩激動的將球仗揮了三下。
實力就是金錢,果然如此啊!
旗開得勝的姑娘們興奮沒延續多久,很快就被占據身高優勢的欽察汗國的女人們反超了。
快半場的時候,她們的小馬在對方的大馬前明顯的受到擠壓,爭搶有些力不從心了。
“景陽,接球。”傳球手幾乎是費盡了吃奶的力氣,成功的傳球過來。
景陽郡主催馬趕上,就在一抬手才要接觸到木球時,身下的小馬忽的腿一彎,猝不及防的景陽郡主一頭翻了下去。
滿場響起驚呼聲!
虧的是景陽郡主反應快,抱著頭有些狼狽的滾開了,才避免被馬踏到。
果然是沒有好運道……
被扶下場的景陽郡主眼裡閃著淚,咬著下唇不說話。
宮裡的太醫們立刻為她查看,幸好沒有大礙,只不過手掌擦破,鼻子擦破滲血。
“死馬……死馬……該死的馬……”景陽郡主跺腳連聲道。
好好的怎麼就倒了?那匹馬一瘸一拐的被牽下去了。
“你沒有試騎?不是讓你試試了嘛!”齊寶鳳大聲的抱怨,為方才錯失的進球機會可惜不已。
有人忙捅了捅她。
“誰也不願意這樣的……”姑娘們紛紛安慰景陽郡主。
“你還能上場嗎?”目前這是她們最關心的事,也是皇帝那邊最關心的。
“能!”看著前來詢問的內侍,景陽郡主站起來說道,攥住了球仗,揮動了幾下。
她的額頭瞬間出了一層細汗,好疼。
“陛下,沒有大礙,只是有些扭傷。”太醫們恭敬的對皇帝回道。
扭傷的是拿球仗的手,這個可是影響很大的,皇帝皺起眉頭。
“備選的還有射球手嗎?”皇帝問。
負責的官員互相看了看,有些遲疑的報上幾個人名。
一旁的淑妃娘娘立刻搖頭,“不行,她們都不行,”說這話,一咬牙,“陛下,我去。”
畢竟是身為皇妃……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皇帝才要說話,就聽外邊有人傳道。
“門侍郎家門緒蘭請求。”
不是說病了?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紛紛站起來往樓下看去。只見一個纖瘦女兒縱一匹棕紅小馬而出。
她抬頭向樓上看來,將手裡的球仗輕輕一揮,撈起地上滾落的木球。
巧學男兒豈嬌羞,玉鞍初跨柳腰柔。
所有人都同時響起這麼一句詞,描述的是北宋貴妃崔修儀,這位赫赫有名的馬球高手。
“陛下,請恕門緒蘭來遲之罪。”門緒蘭躍下馬,附身施禮。
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大病未愈的沙啞,抬起頭,面上不是粉黛,帶著病容的孱白。
偏又穿養一身颯爽的男兒裝,任誰看了都不免心中憐惜頓起。
“緒蘭姑娘,萬不可強求。”皇帝微微皺起眉頭,柔聲說道。
“緒蘭多謝陛下關心,緒蘭萬死不負聖望!”門緒蘭再次低頭款款道。
打個球而已,什麼死呀話的!你就裝吧!景陽郡主眼裡冒火。
“陛下,我還能上場!”景陽郡主忙舉著手喊道,一面毫不退讓的站到門緒蘭身旁。
門緒蘭微微抬眼看過來,嘴邊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你就個沒運道的……”她低聲說道。
景陽郡主哼了一聲,冷笑著,抬起下巴,也低聲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樣的好運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裝什麼大尾巴鷹
看到兩個姑娘爭先恐後,站在寶津樓上的皇帝很是感動。
誰說熱血只男兒,瞧瞧我朝這些女子們……
怎麼可以打擊女兒們的豪情。
於是景陽郡主可以繼續參賽,這個問題解決了,下一個問題又出來了,一個球隊不能有兩個射球手。
“我還要當射球手!”景陽郡主立刻說道。
門緒蘭淡淡一笑,不屑回答,忽的一抬手用球仗一敲景陽郡主的受傷的手。
景陽郡主哎呀一聲呼痛。
“你找死啊!”景陽郡主大怒。
門緒蘭還是一笑,若無其事的轉開視線。
四周圍著的隊員們此時你看我我看你,心裡都有了決定。
“景陽,我們知道你能上場……”兩個年長的站出來,搖著她的手細聲細氣的勸導,“……這次比賽事關重大,你要為大局著想,萬不可意氣用事……”
景陽郡主氣得呼呼的喘氣,眼淚在眼眶裡轉了轉,終於還是點頭。
布局重新調整,射球手換成門緒蘭,景陽郡主移到了傳球手位置,比賽重新開始。
看著新上場一個一陣風就能吹到的新人,對方的女子們都爆發出毫不掩飾的嘲笑。
鼓樂聲再次響起,上場的門緒蘭一掃方才的病氣,整個人都精神煥發,面對四個身高體壯的欽察汗國女子的圍追堵截,絲毫無懼色東西驅突,硬是接到了不可能接到的傳球。
著到她竟然如此靈活的接到球,負責守門的四個欽察汗國女子都面露驚訝,不敢小瞧,齊齊圍了上來。
卻見門緒蘭忽的調轉馬頭,趁著四人一愣,將球一挑,一個反手抽擊,紅球如流星般直射入球門。
鼓樂聲大震,叫好聲歡天。
“久聞門家緒蘭小姐背身球絕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皇帝撫掌大笑。
一面向在一側安坐的王爺指點著介紹。
“好,果然天朝人才濟濟……”吉雅賽音王爺含笑說道。
這邊的太皇太后等妃嬪們也都鬆了口氣,瞧場中比分逐漸逼近,繼而超越,想像勝利可望了。
“慧蘭呢?”太皇太后突然問道,“我見她在外邊一晃呢,怎麼不進來坐?”
“世子方才著人叫她去了。”蘇夫人忙回話道。
“世子,”太皇太后皺了皺眉頭,繼而又點點頭含笑道,“好,他們兄妹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去哪裡了?有人跟著他們沒?我瞧他們兩個都是個愣脾氣的,別讓他們吵架……”
蘇夫人掩嘴笑道是,又說道:“跟著人呢,我恍惚聽說去琿春園看狼什麼的……”
琿春園緊挨著含芳園,就一院牆之隔,從含芳園隔斷過去,最早是圈養永昌郡金齒人進貢的馴象所用,逐漸圈養了各種虎豹狼狸鳴禽佳鳥,成了皇家的動物園。
“就愛看這個……”太皇太后笑著點點頭,將視線又轉回到比賽場中。
門緒蘭越打越順,已經接連三回提前搶了景陽郡主手裡的傳球,有一次還差點將景陽郡主擠下馬。
“你!”景陽郡主漲紅了臉,瞪著她。
“景陽。”有人看出苗頭不對,忙高聲提醒她,一面做個大局大局的口型。
景陽郡主咬了咬下唇,看了眼已經紅腫起來的手腕,一夾馬腹繼續左突右闖。
吉雅賽音王爺與皇帝一面談笑,一面不時看眼比賽,一個欽察汗人躬身低頭快步沿牆腳而進,跪在王爺身後,低聲說了幾句話。
吉雅賽音王爺濃眉一挑,轉過臉問了一句。
“陛下,請恕我失禮,想要到貴園的琿春園看看,不知可否?”他轉過臉,對皇帝笑道。
琿春園?皇帝有些意外,夏天那裡熱烘烘的,有什麼可看的。
“我的赤那寄養在此處。”王爺解釋道。
赤那?皇帝有些愣神,一旁的侍從忙低聲提醒。
皇帝想起來了,吉雅賽音王爺來時帶了兩條凶猛的野狼,不知道是因為水土不服還是怎麼著,來了之後一直狀態不對,問了獸醫官,說可能是思鄉,於是就寄養在春暉園,那裡也有幾頭狼,聊做同伴,一面由獸醫官們診治。
“可是有何不妥?”皇帝忙問道。
雖然他對於這個王爺養著兩頭凶惡的狼做寵物有些腹議,但想他們外邦之人未開化之徒,難免有些古怪嗜好。
吉雅賽音王爺一笑,身後跪著的侍者忙用僵硬的漢語道:“貴國兩醫爭搶,一個說要喂一個說不能喂……”
什麼跟什麼?皇帝聽的更加不解。
“我的赤那餓了,要吃羊,男人說能吃,女人說不能吃,羊有病,赤那吃了也會得病……”吉雅賽音王爺忙補充道。
男人?女人?皇帝有些明白了,負責看護狼的自然是獸醫官,是男人,可是這個女人?
“去,看看,那個宮裡的宮女,跟著瞎胡鬧!”皇帝轉頭低聲吩咐,面上帶著不悅。
侍者應聲還沒去,都來報告的欽察汗人卻忙舉手,一臉得意的說道:“我認得我認得,是昨日的勇士和那個美麗的姑娘。”
皇帝和吉雅賽音王爺都有些意外。
“是李青和慧蘭郡主?”皇帝不確信的再問一遍。
那個侍者忙點頭,一面做了個射箭的樣子,以證明自己說的是昨日的勇士和姑娘。
“這麼說,這位勇敢的姑娘還會看羊病?”吉雅賽音王爺面上浮現一絲好奇。
皇帝遲疑一下,這個,已經說了她是郡主了,再說她會看牲畜,會不會很……?
“陛下,請恕我失禮,我去看一看。”吉雅賽音王爺說話已經站起身來。
皇帝自然也跟著站起來,目光住太皇太后那裡瞟了眼,有那個李青在,莫要惹出什麼事端才好……
“朕與你同去。”皇帝笑道,於是鑾駕起身。
樓裡的官員以及後宮妃嬪們都忙站起來。
“你們安心觀看比賽,朕與吉雅賽音王爺往春暉園一去。”皇帝忙制止眾人跟隨,解釋道,一面看向太皇太后,“有勞太皇太后為勝者頒獎,朕晚宴再對其嘉獎。”
春暉園?太皇太后面上閃過一絲不安,但依舊含笑點頭,眾人看著皇帝和王爺下樓而去,才又安坐。
此時的場中比賽已近尾聲,目前已經戰平,競爭更加激烈。
“景陽,你行不行?”齊寶鳳騎馬靠近景陽郡主,看著她己經被汗水打濕,不停滴下的汗,大聲問道。
疼,真的很疼,景陽郡主覺得自己真想放聲大哭。
“接球!”她睜大眼,不讓視線模糊,抬手將滾到身前的球高高打起。
球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越過欽察汗國幾個人的防守,直奔靈巧如燕的門緒蘭而去。
球應聲入門,擂鼓三聲。
伴著球平一聲鹿角鳴,宣告比賽結束。
“二十一球!”球平抬頭去看球門,不待數那上面的繡旗,圍觀的眾人已經爆發出歡呼。
“二十四球!”球平的視線又轉到欽察汗國那邊球門,圍觀的群眾又是齊聲高喊。
“勝!”球平伸手一指素白衣衫的姑娘們。
歡呼聲雷動,門緒蘭揮著球仗帶著眾人在場中縱馬奔馳,接受觀眾的歡呼。
太皇太后笑著一揮手,內侍們都立刻端著堆得高高的獎賞站到寶津樓廊前。
“陛下賞……”
“吉雅塞音王爺賞……”
“太皇太后賞……”
“皇后娘娘賞……”
伴著一聲聲的宣賞,場中的姑娘們都忍不住鼓掌歡笑。
這時門緒蘭兜馬轉了幾圈,一催馬馳到寶津樓正前方,揚著球仗,高聲道:“此乃陛下龍威,門緒蘭願將獎賞獻出,犒賞我西北將士!”
此女素衣金線運動過後,更加顯得青春靚麗,微微抬著頭,晶瑩如玉的面龐,奪人心魄的雙眸……
看呆了樓上眾人。
男人們都雙眸放光,女人們則猛的收斂笑容。
“好,好……”男人們的叫好聲鼓掌聲頓起。
門緒蘭抿嘴淡笑,目光在樓上搜索,卻看不到那一身明黃的人影,她的笑臉不由愣住了。
皇上呢?皇上呢?人呢?
而站在她身後正歡呼雀躍的姑娘們,也都愣住了,都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怔怔看向門緒蘭。
“小婦養的!你裝什麼大尾巴鷹!”景陽郡主彎腰撈起地上的木球,暴喝一聲揚手就砸向門緒蘭,同時眼淚奪眶而出。
你裝什麼大尾巴鷹!你裝什麼大尾巴鷹!
木球正中門緒蘭額頭,猝不及防的她哎呀一聲捂住了額頭,眼淚也奪眶而出。
人呢,人怎麼不見了?
這突變的狀況,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對面原本有些垂頭喪氣的欽察汗國女子們都愕然的看過來,互相交頭接耳。
太皇太后的臉已經沉下來,但她很快又浮現笑容,在皇后等一眾妃嬪的擁簇下,走到眾人面前,在樓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
“門小姐有此心意,本宮倍威欣慰……不過,西北男兒們自有賞賜,姑娘們此戰不亞於保家衛國的男兒們,此賞受的!萬不可再推辭!”
太皇太后含笑的話傳到眾人耳內,大家都鬆了口氣,鼓樂聲又適時的吹奏起來,氣氛喜氣洋詳。
門緒蘭只覺得樓上無數道冷森森的目光向自己射過來,已被汗水濕透的身上,頓時冷如寒冬。
跟著其他姑娘們的謝恩聲,她低下頭,捂著額頭低聲抽泣。
怎麼會走了?這麼完美的表演,怎麼就白演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3 04:08 AM
第一百五十三章 給你玩
看著緊閉的屋門,以及門口戰戰兢兢的小丫頭,門侍郎揮揮手,小丫頭們忙告退了。
“緒蘭……”燕姨娘搶著推門進去了。
屋內放下窗子窗簾,門緒蘭躲在床角的陰影裡,小聲的抽泣。
“蘭兒……”燕姨娘撲過去摟著她就哭。
門緒蘭顯然很不願意被人打擾,雙手一撐就推開了燕姨娘。
“老爺。”燕姨娘看向門侍郎,不滿的埋怨,“你不說都安排好了?怎麼……”
門侍郎攤攤手,一副無奈的模樣,“誰知道那個王爺突然提出去看他的狼,誰知道那個野丫頭會跟周醫官在春暉園爭論不休……”
“誰?”門緒蘭帶著哭意抬起頭,大聲問道。
“還能誰!就是那個小獸醫,也不知道她閑著游逛哪裡做什麼,又跟周醫官為了喂不喂狼的事吵起來,那頭狼,可是那個王爺的心愛之物,這才引得王爺帶著皇帝過去了……”門侍郎一臉晦氣的說道。
“又是她!又是她!”門緒蘭抓起身旁的枕頭就砸了出去。
枕頭扔到博古架上,發出一陣瓷器的搖晃聲,燕姨娘幾步撲過去,扶住了幾個咣當響的花瓶。
“再摔月錢就要扣沒了……”她下意識的就嘀咕道。
這話更加刺激了門緒蘭。
“讓她去死,讓她去死!”她尖著嗓子喊道。
燕姨娘又幾步撲到床邊,掩住了她的嘴。
“好,咱們讓她去死……”門侍郎忙低聲笑道:“這是早晚的事……不過眼前最要緊的是……”
他的話沒說完,門外有小丫鬟拔高的聲音。
“小姐的賞賜到了……”
馬球比賽所得賞賜自有內侍給她們按人平分,所以現在才送過來。
這話又一次提醒了門緒蘭的痛心之事,於是她又嗚咽起來。
“扔出去,扔出去。”
燕姨娘忙寬慰她,連聲應著自出去接了。
“緒蘭。”門侍郎皺眉,打斷她的哭鬧,“這次是意外,別忘了今晚還有晚宴,你這個樣子,可怎麼去的?”
門緒蘭聞言靜了一刻,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淚眼盈盈的看著門侍郎。
“爹,太皇太后她已經下旨,說我病體未愈,又勞心勞力,准我在家安養,不用參加晚宴……”
門侍郎嗤了一聲笑了,撫撫下頜。
“那老不死的,不用理會。”他冷笑說道。
門緒蘭有些不解的抬頭看著門侍郎。
“緒蘭,她不過是個太皇太后,又不是太上皇,就算是太上皇,如今有皇帝在,她又算什麼?”門侍郎淡笑道,“你別以為她們是親祖孫,同苦而來的祖孫,這人吶,能同苦,卻不能同甘,更何況自前年那老不死的垂簾聽政一事,已經在皇帝心裡埋下心結了,緒蘭,如今皇帝後宮一后三妃,均是出自那老不死的定奪,以關懷龍體,勤於政事為名。”
說這話,他仰頭笑了幾聲。
“是,這老不死的倒是好心,只可惜,這天下的男兒,誰會領這樣的好心?”門侍郎整容看向門緒蘭,“先前一心要你承了長公主那邊的身份,所以並沒往這邊想,如今……”
門緒蘭的神情冷靜下來,臉上淚水盈盈,長長的睫毛閃閃,昏暗的室內看上去更加動人。
“我兒,不要高看這天下男人的定力……”門侍朗淡笑道,“那老不死的一定會百加阻撓,不管這事成與不成,管叫他們祖孫再添生隙……給咱們送個惡心,咱們就還她一個堵心,憑我兒你的相貌人品,以前咱們是不想,只要咱們想,這後宮之中要得一席之地又算什麼難事?緒蘭,我知道你原本一心想當公侯夫人,但你想想,如果你得了皇帝恩寵,就是皇家貴妃,饒她什麼公侯夫人,見了你不得低頭三分?此等榮耀何其幸也。”
門緒蘭面上浮現一絲笑,讓整張臉如暗夜裡綻開的寶石花,大放異彩。
“來人。”她從床上下來,將烏黑的長髮往身後一攏,“與我梳洗妝扮。”
燕姨娘捧著一盤子珠寶進來,見狀鬆了口氣。
“老爺,”她皺起眉,“那個野丫頭……”
門侍郎點點頭,道:“這個野丫頭還真是個掃把星,有她在,咱們諸事不順……”
門緒蘭已經在燕姨娘的扶持下,理順了長髮,聞言一笑道,“爹,她要看那個王爺的狼?不如乾脆喂狼得了,到狼肚子裡看一輩子去……”
她這話帶著幾分玩笑,但聽在門侍郎耳內,卻是靈光一閃。
如果這個郡主不小心被前來交好的欽察汗國王爺的寵物咬死了……
那對兩國來說,這關係不太好處理了吧?
這可真是大功一件,比賣幾個消息得來錢多多了!
“好,好。”門侍郎撫掌大笑,將正在攬鏡梳妝的母女二人嚇了一跳,再看門侍郎已經急匆匆的出門去了。
門侍郎的小轎子才拐出門,斜刺裡一個挑著貨擔賣水的女人晃悠悠的插了過來。
“走開,走開。”轎夫忙驅趕。
“哈丹巴特爾的英雄吆~~”那個女人低著頭輕快的唱出一個小調。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穿透轎簾飄入門侍郎的耳內。
“停轎,停轎。”他回過神忙喊道,微微掀起簾子,有些遲疑迷惑的看過來。
那賣水女子將貨擔放下來,解下腰裡的大紅汗巾子,掀開帽子上垂了的涼紗,露出一張青春靚麗的臉。
如果秋葉紅此時恰好路過,就能一眼認出這個女子,是她千防萬防的春花姑娘,一定會狼狽而逃。
而今天的秋葉紅,也的確有些狼狽。
其實她早早的就到了比賽場地,還沒來得及到太皇太后跟前問安,就被一個內侍叫住了。
“……世子說,借郡主的狗去跟狼比一比……”
秋葉紅立刻急了,昨日李青曾派人說借多多,問他做什麼,也沒說,秋葉紅便一口回絕了。
沒想到一大早竟然沒經她同意,就把狗給牽走了。
“比什麼?”秋葉紅瞪眼道。
“春暉園有欽察汗國人帶來的兩頭狼,世子說,看著還不如狗呢,所以找條狗跟它比比……”內侍小心翼翼的說道。
真是太胡鬧了,幫沒說完,秋葉紅就氣勢洶洶的問了方向,追了過去。
才進了春暉園,就聽到狗的枉叫,除了多多,也沒別的狗能發出這樣虛張聲勢的叫聲了。
秋葉紅循聲過去,就見一出籠舍前,站了好幾個人,李青負手站在一邊,多多狗正隔著鐵柵欄,衝籠內狂吠。
“……什麼狼啊……跟個羊似地……”李青笑道。
站在籠子前的兩個欽察汗國人雖然聽不懂他的話,但自看到多多狗時,面色就不是很好。
“這位小爺,快把狗牽走,這狼病著,能有什麼精神,你莫要在此添亂。”周醫官冷臉不悅道,一眼看到走近的秋葉紅,臉色更加不好,哼了聲,扭開視線。
看到主人來了,多多狗越發叫的厲害,得意洋洋的搖著尾巴,用大爪子將鐵柵欄拍的啪啪響。
“你這個欺軟怕硬的……”秋葉紅順手敲了它的頭,將它拽下來,一面看了眼籠子的狼。
這是兩只典型的成年雄性草原狼,耳腳腿毛色灰白中略顯淡黃,肩頭尾部毛色則純黑,體型不算大,此時對頭臥在地上,眯著眼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似乎對於外界的挑釁一無所知。
但對於一個動物園的獸醫,秋葉紅可不認為這兩頭狼果真如她們動物園圈養的那些狼一般溫順。
這種狼是有名的機會主義獵食者,它們適應能力強,最擅長潛行偷襲,是狼種類中最狡猾的一類。
“叫,人家一嘴就能咬斷你的脖子,到時候,看你還怎麼叫。”秋葉紅扯過多多狗,低聲訓斥。
這話多多狗很不愛聽,縱了縱醜呼呼的肉鼻頭,顛到李青腿邊蹭了蹭。
“你知道什麼,小姑娘家家的,聽人說狼就害怕,我瞧,還不如多多狗呢。”李青笑嘻嘻的說道,一面順著多多狗的頭,衝那傻站著不言不語的欽察汗國人喊道,“哎,哎,放出來,打一架唄……”
一只土狗跟草原狼打架?秋葉紅可不敢想像,瞪了李青一眼,扯著多多狗的繩套就要走,跟周醫官打個照面。
“郡主。”周醫官不鹹不淡的拱拱手。
“周大人。”秋葉紅也皮笑肉不笑的點頭。
“這次將活羊喂喂它試試。”周醫官轉頭就不理會她,對身後兩個抬著一只整羊的小廝道。
小羊被捆住了四只,咩咩的叫不停。
多多狗聞到鮮肉味,啊嗚一聲就撲了過去,嚇得兩個小廝大叫一聲扔下羊就跑了。
周醫官鐵青著臉,哼道:“這可是專為欽察汗國貴人的狼的喂食,雜種狗站遠點……”
秋葉紅聽了就不高興了,罵誰呢這是?
“多多。”秋葉紅一把抓起地上的繩子,將撲到羊身上張嘴咬的多多狗拽住,看了一眼那羊,似笑非笑的道,“乖,咱們可不吃這有病的羊,省的沒病也吃出病來……”
這話把周醫官積攢了幾天的火,一下子點著了。
自從接到診治這頭狼的命令,他已經在這臭烘烘的籠子前蹲了一天一宿了,半點端倪也沒看出來。
對,看出來,這可是狼,真正的野狼,可不是那些牛馬大牲畜,能讓他周醫官看口色診脈,光走近就夠慎得慌,你讓他把手伸進狼口裡?做夢呢吧。
秋葉紅這話就刺到他敏感處。
“郡主,這話可不能亂說……”周醫官搜的轉過身,捻鬚說道:“說本官喂給貴人的狼病羊,這個罪名本官可擔不起。”
這老小子不會真的看不出來吧?秋葉紅哈的一聲,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將多多狗往李青手裡一塞。
“周大人,”她做出誇張的樣子,指著咩咩叫的羊,“這頭羊明顯的是有蟲病,你還敢讓狼吃?豈不是也要吃壞了狼?”
蟲病?你哪只眼看出蟲病了?
“這是我親自挑的羊,郡主這意思是我學藝不精了,”周醫官冷笑道。
“這可不是我說的。”秋葉紅撇撇嘴道。
“喂狼去。”周醫官一揮手,吩咐道。
站在一旁的小廝忙上前托羊。
“慢著,不能喂!”秋葉紅抬手制止道。
於是爭論就這樣發生了,兩人一言我一語,由這頭羊有沒有病,論辯到各人的家學淵源,再說到某某以權謀財某某心存妒忌估計刁難等等。
只讓一旁的李青聽的目瞪口呆,繼而捧腹大笑。
內侍尖利的聲音,打斷了吵得不亦說乎的二人,看到皇帝和欽察汗國的王爺出現在眼前,秋葉紅與周醫官都忍不住打個寒戰。
眾人忙拜見萬歲以及王爺。
“這是怎麼回事?”皇帝帶著幾分不悅逐一掃過周醫官、秋葉紅,最後落在李青身上。
秋葉紅和周醫官很默契的交換了個眼神,決定內部矛盾內部消化。
“回陛下,郡主(小女)沒見過,過來看狼。”他們齊聲答道。
李青卻在此時站出來,將方才的事唧唧呱呱的講了,一面說一面笑,包括二人之間扯遠了互相指責都一字不落的描述了。
這小子的記性也太好了!秋葉紅忍不住翻個白眼。
“去,找藥蜜庫的王華彬來,讓他定奪。”皇帝沉臉道。
秋葉紅倒有些意外,王華彬竟然這樣有名,皇帝說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你帶郡主退下。”皇帝看了眼李青,淡淡道。
李青忙低頭應聲,一手牽起多多狗,一手招呼秋葉紅。
“這位姑娘……”一直含笑不語看著他們的吉雅賽音王爺突然開口說道。
讓已經低頭抬腳要告退的秋葉紅停下了腳步,微微抬眼看過去。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這位王爺,到忽略了他身上華麗的配飾,看清那與中原人不同的異族面龐,神情和藹清朗,此時面色帶笑,笑容從黑漆漆的細眼湖水般蕩漾開。
“這位姑娘……”他接著說道,一面伸出手,“你也懂獸醫?”
握手嗎?現在他們就已經流行握手禮了?
看著他修長的手伸過來,秋葉紅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後退一步。
“這位姑娘,你可能看看我的赤那?”吉雅賽音王爺伸出的手畫了一個優美的弧線,綴滿寶石的袖口蕩起一片金光,指向籠子裡。
“我?”秋葉紅怔了怔。
“治好了……”吉雅賽音王爺看著她,一臉的笑,道:“治好了,給你玩。”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猜的
治好了狼,把狼送給我玩,還是你跟我玩?
這個王爺普通話不是很好,秋葉紅聽得有些迷糊。
不過不管哪一個意思的玩,她都當不起。
“小兒家玩鬧把戲,王爺萬不可當真。”皇帝開口說道,用眼神示意秋葉紅退下。
吉雅賽音王爺哦了聲,面上帶著幾分遺憾,似是自言自語道:“赤那與我相伴多年,從未有過此狀,怎麼一入中原……摩訶葛剌神,莫非此行非吉祥……”
他說這話,虔誠的雙手合在身前,面上浮現濃濃的憂慮。
皇帝的臉色也唰的變了,什麼叫此行非吉祥?意思是不是兩國交好也不吉祥了?
“周醫官,你也看了多日了,可看出什麼?”皇帝皺眉看向周醫官。
皇帝的情緒不是很好,周醫官不由抹了把冷汗,這……這,能看出什麼來……
“陛下,這,據臣推測,此狼是……乍離故土……因思鄉情怯而熱邪侵心……”周醫官低頭說道。
他這話,吉雅賽音王爺在身旁翻譯的翻譯下,聽明白便笑了。
“陛下,我們草原的兒郎,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思鄉而致病?確是聞所未聞……”他淡淡笑道,一面搖了搖頭,扭頭對侍者說了幾句話,侍者神色猶疑,十分為難。
“陛下,請恕我等失禮,想要提前啟程……”吉雅賽音俯首施禮道。
這一下皇帝站不住了,瞪了一眼周醫官,無奈的將目光投向已經隨李青走出去十幾步的秋葉紅。
不由眼前一亮,只見由內侍引著的王華彬走了過來。
“哎,哎。”秋葉紅看到他,忙高興的跟他打招呼。
王華彬目不斜視而過。
自己有得罪他?怎麼突然就給擺了這臭臉色?秋葉紅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站住腳扭頭看他。
“華彬,你來得好,快來瞧瞧這頭狼是怎麼了?”皇帝高興的道。
不是說看羊?怎麼又成了狼?王華彬一愣,目光投向籠子裡臥著的兩只狼。
“陛下,臣學藝看的牛馬等家養牲畜,對於野獸無所涉獵,因此看不得。”他低頭道。
皇帝沒想到他一口回絕了,心裡不由暗嘆聲真是個倔王啊!你就是不會,說兩句好聽的話會死啊!
皇帝無奈的按了按額頭,瞧這陣勢,只怕真的是沒人能看了,本來嘛一頭狼,又不是狗,怎麼看?
“皇帝叔叔很上愁,你能看的嗎?”李青在一旁低聲道,“不如幫幫他。”
這話算是問對人了,作為一個動物園的獸醫,何止狼,更凶猛的野獸都看過,再說這頭狼的症狀也太明顯了……
“陛下,自來問診,靠的是望聞問切,這只狼,下官不是看不得,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看……”周醫官皺眉道,一眼看到站在不遠處停步不走的秋葉紅,怎麼你想看?
秋葉紅正看到他皺眉,忍不住哼了聲,頓起玩笑之心,於是提高聲音道:“望聞問切乃是四診之法,那就單取望診一法,有何不可?”
說著話,走了過來,不理會周醫官冷眼,先衝皇帝施禮。
“陛下,不如讓我試試?”
這也是沒辦法了,皇帝點點頭,帶人讓開幾步。
“莫要賭口氣說了大話……”周醫官低聲道。
秋葉紅站在他身邊,也低聲回道:“莫要眼太高容不下人……”
“哼。”周醫官冷笑一聲,拂袖站開幾步。
秋葉紅在籠子前站定,就真的一動不動,跟狼相起面來。
看她的模樣,就連皇帝都忍不住好奇,這樣看,真的能看出什麼病來?
夏天的琿春園實在是不能算是個好地方,空氣中彌散著一種腐臭味,不斷有蟲蠅亂飛。
王華彬站的最近,原本無表情的臉上也漸漸起了一絲波瀾,看著秋葉紅幾乎連眼睛都閉上了,不由輕輕咳了聲。
“不如用你的麻醉藥灌了它再看……”他低聲說道。
半閉著眼似乎快睡著的秋葉紅聞言猛的轉過臉。
“你不是不理我?幹嘛又跟我說話?”她微微塌嘴低聲道。
這是什麼時候了,還關心這個?王華彬不由怔了怔,臉色就一凝,扭臉站來幾步。
也許他是怕人說閑話吧?秋葉紅心裡暗笑道,這個人又倔又清高。
“郡主,望的如何?”周醫官在一旁問道。
秋葉紅便拍拍手,轉身正容對皇帝和吉雅賽音王爺道:“好了。”
這就好了?大家都是一愣,方才那快睡覺的模樣,就算是望診?
“那,是何病?”周醫官脫口問道。
秋葉紅用眼瞟了地上的羊一眼,笑嘻嘻的答道:“蟲病……”
什麼什麼病?
“此狼精神不濟,被毛粗亂,不思飲食,不時回頭舔便門,”秋葉紅正容道,一面伸手指點給他們看,又衝王華彬一拱手道,“王大夫,勞煩你看那頭羊……”
王華彬聞言看了她一眼,走近那只羊,低頭附身認真查看了一遍。
“回陛下,此羊的確患有絳蟲病。”他起身答道。
秋葉紅立刻轉身又問了問給狼備肉的內侍,確定了這段時間喂的羊來自同一個地方。
這一下,在場的眾人就明白了,原來症結在這裡。
皇帝的臉瞬時就拉下來了,目光掃過站在人後的春暉園的內侍。
內侍們呼啦就跪倒一片。
周醫官臉色變了變,但想著自己只是來看狼,這樣投食的羊可不關他的事,便依舊站立不動。
皇帝的目光掠過他,微微停頓,卻沒有說什麼。
吉雅賽音王爺此時哈哈笑了,說道:“原來如此,原來是我的赤那吃不慣中原的羊,與爾等無關,陛下息怒。”
見他如此好說話,皇帝面上一鬆,說了些抱歉的括,表示要嚴懲失職的內侍,這才請吉雅賽普王爺入席款坐。
“不用開藥嗎?”見自始至終沒人問藥方,“且轉身就要走,秋葉紅忍不住問道。
吉雅賽音王爺聞言轉身一笑,看了眼那籠子的狼,“吃羊也能吃病,這等狼非我草原狼。”
這話什麼意思?秋葉紅愣了愣,再看那吉雅賽音王爺已經闊步去了。
“只要吃,難免會病嘛,這有什麼好苛刻的。”秋葉紅嘀咕一句,皺了皺,看了眼籠子的狼,不由搖頭道,“古怪的思維。”
“郡主。”一直默不作聲的周醫官忽的走上前來,衝秋葉紅一拱手道,“不才請教郡主望診之術。”
秋葉紅哈哈笑了,道“不用,不用請教,沒什麼術,是我猜的。”
猜……的……?
周醫官的臉瞬時又青又紅,勃然大怒,指著道:“狂妄小兒……”
“我狂什麼狂!”秋葉紅猛的豎眉喝斷他,一指那病羊,“如此常見的絳蟲病,你都看不出,要是看得出,難道還不能推測出狼病為何?”
周醫官頓時張口結舌,臉色漲紅。
王華彬此時低頭一笑,再抬頭依舊面無表情,看著秋葉紅和李青拉著狗大步而去,自己也起身去了,只留下周醫官站在原地,氣得喘氣不己。
竟然被這小兒耍了……
這一耽擱秋葉紅再出來,景陽郡主的比賽就結束了,見景陽郡主被幾個姑娘擁著站在彩棚裡放聲大哭。
“糟了,是不是輸了?”秋葉紅心裡一涼,夢寐以求的賞賜沒了,可憐的景陽……
她忙將狗塞給李青,自己跑了過去。
“別哭別哭,輸了就輸了,沒什麼丟人的……”
剛說了這括,就見旁邊的姑娘們都笑了,運動過後紅撲撲的臉龐神采奕奕。
“贏了,沒有輸。”
贏了?那還哭什麼?秋葉紅也跟著笑了,是高興的吧。
她的視線落在景陽郡主身上,見這孩子哭的臉都花了,手腕上包著厚厚的布條……
“受傷了啊?”秋葉紅忙抓起她的手。
景陽郡主淚眼朦朧中見到她,頓時哭聲更大。
“你說,她該不該打?”
和景陽郡主坐在馬車上,景陽郡主講完事情原委,摸了把眼淚,依舊氣憤難平的說道。
秋葉紅撲哧撲哧的笑了。
“你笑什麼?”景陽郡主瞪眼道。
“我笑她好倒霉……”秋葉紅乾脆大笑,笑著笑著又凝下臉來,縱起了眉頭。
這麼說,門緒蘭是想吸引皇帝的注意了?
景陽郡主嘟嘟囔囔的罵了一通,看著眼前的賞賜,又咧著嘴笑了。
“晚宴你去不去?”秋葉紅問道。
景陽郡主搖頭,心不在焉的道:“晚宴無非就是吃飯,沒賞賜了,我還不如在家陪我母親呢。”
但這個打算不到天黑就破滅了。
皇上有旨,為犒賞女兒們的功勞,除了比賽的姑娘們,正六品以上官員家眷皆入宮赴宴,她們這些宗室郡主,更是不得缺席。
“我們這些宗室哪有這麼重要……竟然不能缺席,以前可從沒這樣過……”景陽郡主小聲抱怨。
她最討厭赴宴會,尤其是宮廷宴會,一個個富貴眼看的她不自在。
看著扯身上的粉紅鑲邊肉圓領袍的景陽郡主,秋葉紅也幫她抿了抿鬢發。
“我比你胖些……”景陽郡主嘀咕道,“會不會一眼就看出不合身?”
這件衣裳秋葉紅沒穿過,白從進了門家,衣服做了不知道多少套了,扔著也是扔著。
“不會。”秋葉紅站開幾步認真的看了看,滿廊晶瑩璀璨的燈籠下,戴著雞心墜小銀鳳釵的景陽郡主顯得很是圓潤可愛。
她的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花團錦簇的夫人小姐們,恍惚見一道桃紅褙子粉蘭裙子的身影繞過正殿裡的胡桃木玉蘭大照屏後去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3 04:08 A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景陽怎麼了?
門緒蘭今晚穿的就是這樣的衣裳。
為此秋葉紅還不得不重新換了衣裳。
“姐姐,你衣服多,妹妹我只有這一件像樣子的……”門緒蘭淡淡說道,看著站在庭院裡皺眉頭的秋葉紅。
真是巧了,秋葉紅今晚也穿了桃紅的,顧媽媽一眼看到就惱了,指著門緒蘭要她換了去,結果門緒蘭就扔出這樣一句話。
自從禁足之後,門緒蘭就怪怪的,秋葉紅覺得她瞧自己的眼神有些寒,以前裡面多是嫉妒,現在卻是一片汪冰……
“算了算了,我去換好了。”秋葉紅退了一步,不想跟她多說話。
認識以來,這還是她們倆第一次同乘一輛車,氣氛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秋葉紅低頭研究自己手裡的菱花扇子,聽得門緒蘭在一旁輕聲咳嗽。
“既然病了,就該好好養,何必如此勞心勞力的……”秋葉紅頭也不抬的說道。
門緒蘭搖著手裡的扇子,嘴邊浮現一絲笑。
“姐姐賤行謀生時,不也是勞心勞力。”她淡淡答道。
秋葉紅不自覺的嘆了口氣,抬眼看向她,說起來,她其實也是無辜的。
“姐姐的命真好。”她迎上秋葉紅的眼。目光卻有穿透了她,她微微一笑,“我真有些嫉妒。”
秋葉紅扯扯嘴角,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
馬車隆隆聲中,進了宮內,二人一前一後下車,然後秋葉紅就被景陽郡主拉住了。
“我得看著她,別惹出什麼事。”秋葉紅忙說道,抬腳就跟了過去。
“她能惹出什麼事啊!”景陽郡主在後喚了她幾聲不住,就被幾個熟識的長輩嬸嬸們拉過去了。
景陽郡主自從母親病了,這些同族的叔叔嬸嬸們就很少跟她們來往,見她們主動招呼自己,有些意外。
“夫人們叫我做什麼?”她直愣愣的說道。
幾個年紀都將近四十的宗室家的夫人們,都掩著嘴笑了。
“景陽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般,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景陽撇撇嘴沒理會,被兩人拉著一通上下的打量,笑眯眯的誇贊景陽是越長越好了。
景陽郡主塌著嘴沒回話。
幾個人便互相看了眼,轉了話題,笑眯眯的又說你母親好,在家做什麼啊,得空看看你們去之類的閑話。
自我娘病了,你們都躲得遠遠的,只怕我們借錢,有好心來看我們?
景陽郡主心裡哼了聲,一面愛答不理的,一面往秋葉紅離去的方向踮腳看。
大照屏後,就有一道暗門,過去了,有一條小路,能通到臨水殿,臨水殿顧名思義,就是臨著水的殿,夏末的夜晚,水氣繚繞,銀波環護,將那裡襯托的如仙境。
早些年母親身子好的時候,她曾經跟著來過一趟,那裡人很少,她曾在此看了半日的魚。
秋葉紅並不知道出了這門能走到哪裡,一隊內侍宮女急匆匆的沿路而來,雙方互相避讓,再抬頭,門緒蘭的身影突然就看不見了。
見鬼,秋葉紅嘀咕一句,想這門緒蘭以前可是常來宮裡的人,路一定很熟。
“慧蘭郡主,慧蘭郡主。”幾個宮女急匆匆的跑過來,躬身道,“太皇太后召你。”
秋葉紅只得轉身跟她們去,走了幾步始終覺得心內不安,便含笑對一個宮女道:“我妹妹去找淨房,有一時了還沒回來,你們幫我去我找她,莫衝撞了貴人。”
兩個宮女聞言忙應聲,果真依著她給的方向去了。
來到太皇太后歇息的小殿前,四五個姑娘正退出來,面上都有一種卸下了千金重擔的感覺。
“慧蘭郡主。”看到秋葉紅過來,幾個姑娘便都笑著打招呼。
她們也都是有郡主封號的,秋葉紅認得幾個,含笑還禮。
宮女們通報了,秋葉紅進去見屋子坐了不少人,景陽郡主就坐在太皇太后身旁,臉色微微的發白,跟屋子裡的氣氛不是很相襯。
“……說是一家人,只怕見了都還不認得。”太皇太后招手讓她過去,一面拉了手,對屋內的眾人笑道,“她才來,也沒個正式拜見過你們這些長輩……”
屋內的婦人們都含笑站起身來,太皇太后便一一指給秋葉紅,這是誰誰誰,那是誰誰誰,秋葉紅一一見過。
“……跟蓮兒一個模樣……”三四個年紀約五十的婦人拿著手帕子擦淚。
太皇太后便笑了,故作不高興,制住大家提這個,說了幾句閑話轉開話題。
“哎,”秋葉紅趁著她們說話,忙給景陽使個眼色。
景陽郡主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沒有聽見,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
“景陽?”秋葉紅有些不解,乾脆小聲喊她。
景陽郡主還走沒抬頭,太皇太后卻轉過頭,拉住了她的手。
“……不小了,你們老姊妹們都看著點,我如今也不出門也不認得人,不知道挑個什麼樣的人好,就靠你們,給她挑個合適的,我這閉眼前,還能看到她出嫁,生子,我就安心了。”
聽得頭一句話大家郡笑起來,聽到最後都站起來,忙說著萬壽。
“娘娘這是找清閑呢,慧蘭的孩子,少不得也得你帶著……”幾人笑著恭維。
太皇太后哈哈笑了。
這是要給我說親了?秋葉紅幾乎都要忘了,她當上這個郡主,最終目的可是為了給長公主大將軍傳宗接代的。
隨著眾人帶著打趣的笑語,秋葉紅的臉慢慢紅起來,她也低下了頭,捏著垂下的扇墜玩。
蘇夫人從門外進來了,面上帶著幾分凝重,瞧著屋子裡笑意嚴嚴,略微一怔。
屋子裡眾人看到她,都笑著打招呼。
蘇夫人有些倉促的衝她們回笑,走到太皇太后身邊。
“……怎麼來遲了?我正說找你……”太皇太后對她笑道,話沒說完,蘇夫人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太皇太后的臉唰的變了,一下子站了起來。
屋子裡的說笑聲猛地停了,眾人都跟著站起來,怔怔的看著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手握住了蘇夫人的手,頓了一頓,面上又恢復了笑意。“坐,坐,老了記性不好,吃個藥還得要婉兒提醒。”
眾人面色古怪的附和著笑,紛紛道哪有,是貴人多忘事。
“你們坐,我去去就來,省的藥味熏你們……”太皇太后哈哈笑著,扶著蘇夫人就走。
眾人忙跟著送出去,看著被一眾宮女擁簇著的太皇太后去了,才互相交頭接耳。
秋葉紅並沒有理會這個,趁機拉了景陽的手。
“景陽?你怎麼了?”
景陽的手微微一僵,慢慢抬起頭。
她的臉很白,嘴唇上前沒有了血色,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秋葉紅,費了好大勁才找准焦距。
“我的天,你怎麼了?”秋葉紅可是嚇了一跳……
“沒事。”景陽郡主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
這叫沒事?
“是不是手又痛了?”秋葉紅猜測道,一面抬起她的手腕,輕輕的晃著,“這樣?這樣?”
景陽郡主搖搖頭,一次說了句沒有,她的反應有些遲鈍。
“你要是不舒服,咱們先回家去吧。”秋葉紅皺差眉頭道,拉著她往外走。
景陽郡主在後愣愣的跟著她。
“慧娘。”走了幾步,她似乎回過神,收住腳喚道。
秋葉紅應聲轉頭看她。
“你幫我個忙好不好?”景陽郡主咬著下唇說道,沒有血色的下唇更加發白,她的眼只看向前方。
殿前的台階上,站著幾個男人正在說笑,其中就有李青。
“你要喝水嗎?”秋葉紅問道。
“不是,”景陽郡主笑了笑,解下腰上的荷包,“你幫我把這個送給小李爺好不好?”
秋葉紅有些意外,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荷包,這是一個滾玄色邊繡花的大紅荷包,顯然是為男人家做的,不太適合姑娘用。
“我特意給他繡的,你幫送給他可好?”景陽郡主繼續說道。
她的聲音低低的,似乎還帶著鼻音。
送荷包的意思,就是直接表白了,秋葉紅有些躊躇,這,這,合不合適?
“慧娘不願意?”景陽郡主的視線又轉到她面上。
她的視線直直的,看的秋葉紅心裡有些發毛。
“景陽?你沒事吧?”秋葉紅輕聲問道。
“我沒事。”景陽郡主搖搖頭,手依舊固執的伸到她面前,托著那只荷包,“你幫我送給他。”
秋葉紅想了想,撿著合適的字眼,再勸道,“景陽,我知道你的心意。這個咱們再想想,別被人有心人看到亂說就……”
她的話沒說完,景陽郡主就將手收了回去。
“不願意就算了。”她直直的說道,手一翻,將荷包扔在地上。
“留著也沒用……”她低低的自言自語。
秋葉紅忙撿起來,用手抖土,不安的看著景陽,她到底怎麼了?
不就送個荷包嘛,又不是私相密會,好,我去。
“我去,我這就去,你等著我。”秋葉紅忙忙的說道,將荷包在手裡握緊,轉身就直奔台階去了。
走近台階,回頭看了眼,見景陽直愣的站在原地,背後一片燈火通明,淹沒了她的神情。
“哎。”秋葉紅在那一群人不遠處停下腳,衝李青招手。
李青沒看到,還是旁邊一人提醒他,見是她,李青臉上露出笑,幾步就過來了。
“我正說沒見你……”他笑呵呵的說道。
上中學時,秋葉紅做過替人遞紙條的事,所以現在做起來也不生疏,將手一遞。
“給你的。”
李青笑著低頭看,見是一個荷包,笑意更濃,他伸手拿過,左右的翻看。
“你還會做這個?不錯嘛,我以為你只會扎針扎牲畜……”
秋葉紅咳了一聲,打斷他的話,壓低聲音道,“景陽郡主給你做的……”
說著話,悄悄拿手指了指。
李青的笑就凝固在臉上了。
“什麼意思?”他問道。
能什麼意思啊!秋葉紅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結結巴巴的要開口,李青已經搶先說話了。
“你是把我當人情要送給別人?”他的聲音甲帶著濃濃的不滿,將荷包在秋葉紅面前晃了晃,“嗯?是不是?”
他的身子隨著手靠近來幾分,說話的氣息撫過秋葉紅的額頭。
“不是……”秋葉紅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發慌,結結巴巴的說道。
荷包在她眼前畫了個弧線,越過她的頭頂,滾落在一邊的黑暗裡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嫉妒你
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你……”秋葉紅很是意外。
李青扔了荷包的同時,轉身大步走了,頭也沒有回。
秋葉紅望著他的背影,跺了跺腳,又轉頭去看那邊的景陽,雖然聽不見他們的交談,但李青那個動作並沒有逃過景陽郡主的眼。
她的空洞的眼神瞬時渙散,有眼淚大滴大滴的滾了出來。
沒有人,沒有人會解救她……
“景陽!”看著景陽郡主轉頭跑了,秋葉紅大驚,忙提了裙子就追過去。
晚宴還沒有正式開始,這兩個侯門小姐一前一後的奔向院子的出口,來往的人見了,紛紛側目。
景陽帶著兩個上年紀的媽媽來,眼見自己姑娘跑了,追也追不上,又不敢喊,喘著氣跟著。
宮門口的侍衛攔住她。
“叫,我的車來……”景陽掩著臉,抽泣著。
秋葉紅終於追上來,那倆個媽媽也過來了,聽了這話,不敢多說,忙叫車去了。
“景陽,到底怎麼了?”秋葉紅伸手拉住她問道。
“你走開!”景陽郡主猛地摔開她的手,臉上淚水不停,“你比我好命!你比我好命!我嫉妒你!我嫉妒你!”
她的聲音拔高了一倍,門口的侍衛眼觀鼻鼻觀心,如木頭人一般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秋葉紅愣住了,咬了咬下唇,只看她,不說話。
這是今晚第二個說嫉妒她的人了。
“你有爹,有太皇太后護著,有……他喜歡著……要錢有錢要名有名……全天下的男兒任你挑……我沒有爹……娘有病……家裡沒錢……說不下人家……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景陽郡主用手捂著臉大哭,慢慢的蹲了下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對不起……慧娘,我忍不住要嫉妒你……對不起……”
秋葉紅的眼眶紅了,她慢慢走過去,跟著蹲下來,抱住她的肩頭。
“景陽,我知道你沒有……”
“我有……我明明知道他不會喜歡我,他喜歡你……我還偏要你去幫我說……我嫉妒你,所以故意要讓你們生分……我是故意的……”景陽郡主捂著臉放聲大哭。
一定是出大事了,秋葉紅突然覺得心裡拔涼拔涼的……
馬車過來了,兩個媽媽見自已姑娘這樣子,頓時慌得站不住。
秋葉紅示意她們別慌,扶著景陽站起來,上了馬車。
“勞煩你去跟我家的媽媽們說一聲,我先回去了。”她不忘囑咐其中一個,讓另一個坐了車,馬車晃悠悠的離開了宮門。
景陽已經不哭了,靠在車內,望著窗外發呆。
兩邊的宮燈一閃而過,投進的燈光映照出她慘白的臉,失神的眼。
“我要去和親了。”她突然說道,一面將目光轉向秋葉紅。
正想著怎麼開口的秋葉紅被這話說的一怔,和親?
“沒有公主,從郡主裡挑,大家覺得我最合適,瞧,我長得結實……到欽察汗國去,不怕被風吹病了……”景陽郡主笑著伸手指自己。
眼淚依舊一滴一滴的掉下來。
沒有爹,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所以就只有她被推出去了……秋葉紅看著她也開始哭。
欽察汗國,遠離故土,也許這輩子都回不來了……
離開了娘,熟悉的環境,到那麼陌生的地方,一個人,語言不通,飲食不同……
嫁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不知道是老是醜是什麼脾氣的人……
“景陽……”秋葉紅摟住她大哭,“我們想想辦法……”她抹著眼淚坐正,“不如,你病了,你病了就不用去了吧?我知道一種草藥,吃了能裝病,不,真病,真病也沒事……”
景陽郡主看著她,塌著嘴又像笑又像哭。
“沒用的,慧娘。”她搖搖頭,“沒用的。”
秋葉紅拉著她的手直哭不說話了,她知道,沒用的。
“總得有人去,她們說的對,也只我去最合適。”景陽郡主帶著淚笑了笑,抬了抬下巴,“我這是大義,為我朝的大義,她們那些只知道找娘哭的嬌弱丫頭們,怎麼擔得起?”
秋葉紅只能拉著她的手哭,聽了跟著點頭,帶著淚抬頭看向她。
“對,你就是文成公主,你是為了天下少些殺戮……”她點著頭,擠出笑說。
兩個姑娘手拉著手,笑著笑著,又抱在一起大哭。
馬車沿著街道快速而過,留下一路壓抑的哭聲。
“慧娘……”哭過之後,互相依靠著不言不語的景陽郡主幽幽的開口說話了,“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秋葉紅的大腦還有點空白。
“他生你的氣了吧?”景陽郡主笑了兩聲,又吐了口氣,將頭靠在車棚上,“他一定是個很驕傲的人,雖然看上去比史小侯爺容易親近,其實,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可是,這樣的人,有了喜歡的人,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吧……被人很喜歡很喜歡,感覺一定很幸福吧?”
秋葉紅的眼淚又開始啪塔啪塔的往下掉。
“慧娘,我想我這輩子沒機會嘗到這個滋味了,你替我擁有這個幸福好不好?”景陽郡主拉著她的手笑道。
“好。”秋葉紅哽咽著點頭,“我一定找到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被他很喜歡很喜歡的喜歡著……”
“慧娘。”
景陽郡主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一定要讓我很嫉妒你!”
秋葉紅便哭著笑了。
而此時的太皇太后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如果不是蘇夫人緊緊扶著她,她只怕已經坐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她抖著手,緊緊抓著交椅的扶手,垂老的面部肌肉也不住的抖動,微微眯起雙眼,似乎要看清面前這個人。
眼前這個人只穿著檀色調面對襟衫,臉上還帶著未散的酒意,微微皺起眉頭。
“皇祖母,孫兒知道。”
“皇帝!”太皇太后拍了下扶手,站了起來,蘇夫人忙扶好她,“你知道,你知道你還……”
餘下的話她似乎很難出口,抖了半日嘴唇,又頹然坐下。
皇帝的臉上閃過一絲羞傀,旋即又抬手按了按額頭,咳了一聲,道:“孫兒酒吃的多了,只當是陳御侍……”
太皇太后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原本眯起的雙眼緊緊的閉上了。
屋內除了三人的呼吸聲,再不聞它聲。
“把她交給我。”過了許久,太皇太后慢慢睜開眼,吐出一句話。
皇帝的眉頭皺了皺,手似乎無意識的拂過衣衫,光滑的絲綢帶來一絲涼意,就如同那女子的肌膚……
他的遲疑落在太皇太后眼裡,讓她又閉上了眼。
“潭兒……”她喃喃喚道。
這是皇帝的小名,長大之後就很少極叫起,皇帝聽了心中不由一凝,抬眼看著眼前的老婦,想起那幼時教養扶持……
“皇祖母,”皇帝走近幾步,微微的俯下身子,“門家裡通外國之事,巳查到苗頭,就要牽出身後之人,此時莫要打草驚蛇,功虧一簣,不如……孫子知曉厲害,斷不會對她動情,不過是安撫些時日……”
太皇太后深吸了幾口氣,猛的睜開眼,嘴邊閃過一絲笑。
“安撫……”她重復一遍,站起身來道,“如是別人我也忍了,只是她,不成!”她的眼中有淚光閃閃,“潭兒,這一家人,多活一日,你可知祖母的心,就多一道口子,日日夜夜只聽到妙蓮在耳邊哀哭……潭兒,祖母聽你的話,不敢壞你朝廷大事,為了不打草驚蛇,祖母容他再逍遙幾日,潭兒,但事到如今,他們父女欺我如此,皇祖母,忍不下了……”
渾濁的眼淚從她眼裡滾了下來,蘇夫人扭過頭,也用帕子拭淚。
皇帝站直了身子,靜默片刻,嘆了口氣道:“也罷,門子冉只是牟利的小人,不值得為此讓祖母傷體如此,此時,孫兒之過。”
他撩衣跪下了。
太皇太后神情一鬆,眼淚如線般墜落,她伸出手抖著聲音道:“好好……潭兒……”
皇帝忽的開口打斷她的話。
“祖母,今世子青,年已弱冠,請給以封遷居外地……”他沒有抬頭一字一頓的說道。
太皇太后的臉色唰的變了,伸出手的慢慢的垂了下去。
“好……好……”她依舊說道,聲音竟有帶上了笑意,只是這笑聽起來有些苦澀,“好,依我,也依你……”
宴會上歌舞正起,鼓樂之聲回蕩在整個夜空中,一隊禁軍從宮門而出消失在夜色中,而在相反的方向,一隊矮身碎步而行的內侍進入了一間宮殿。
“你們做什麼?你們做什麼?大膽……大膽……我是陳御侍……”
“陛下救我……”
幾聲女子的尖利聲音陡然響起,又陡然湮滅,樹影婆姿中,只有兩只夜鳥嘶叫著飛離樹梢。
跟皇宮隔了好幾道街的夜空中,一道火光猛的亮起,緊接著鑼鼓聲人們的喊叫聲也隨之響起。
“走水嘍,走水嘍。”
這一切宮內宴會上的人並不知曉,端坐在大殿正中的皇帝和太皇太后,滿面笑容的接受著眾人的敬酒,分別有兩個不起眼的小內侍靠近他們,低聲說了幾句話。
“跑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同時看向對方,眼中閃過一絲惱恨。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3 04:09 AM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爺是一夜八次郎
門家一場大火,幾乎燒掉了半條街,人喊馬嘶來往滅火的人只鬧到第二天傍晚才消停。
門家幸存的兩個妾抱著燒成焦炭的兩個女兒,已經瘋狂在門前大哭大鬧,咒罵著喪心病狂的畜生門侍郎親自放火,要燒死她們。
官府的人很快就將她們帶走了,隨著官府介入,有關這場大火的隱情也如火勢一般流傳開來。
“這麼說,門侍郎是窩闊台汗國的奸細?線人?”秋葉紅站在廊下,好奇的看著兩個宮女掛上鳥籠子,一面問道。
顧媽媽和兩個從門家死裡逃生的媽媽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那天晚上,你們前腳離開家,門侍郎和燕姨娘就把家門封死了,幸虧咱們覺得不對頭,爬牆頭翻了出來,才跑出來,就見火光衝天……”兩個媽媽一臉慘白的說道。
兩個宮女抱著兩個瓷瓶過來問她,“郡主,皇后娘娘送來的,要放在哪裡?”
“你們看著放。”秋葉紅隨口道,忙接著問,“那他跑了?”
“跑了,還傷了四個守城的將士呢。”顧媽媽忙說道,“將士們說,護送他的不下十人呢。”
真的假的?秋葉紅一臉愕然,該不會是太皇太后為了掩飾給他胡亂和上的罪名吧?就像大將軍當年的謀反案一般,真真假假。誰能說的清。
“真的,燕姨娘也跟著跑了,家裡的錢財席卷一空,連咱們屋子都沒放過……”三個媽媽齊聲咬牙,“這個挨千刀的賊!”
“那,門緒蘭呢?”秋葉紅問道。
莫非自己見到的那道背影就是門緒蘭溜走之時?
“自然也帶走了,要不說,那兩個妾氣瘋了,同樣是女兒,怎麼就……”三人齊聲嘆口氣。
四個內侍抬著一架楠木屏風過來了,又一次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郡主,這是淑妃娘娘送的,您看放在哪?”
顧媽媽便起身帶他們去安置了,院子裡人來人往。
“郡主,還要半日才能收拾好,出了這院子,西邊就是梅苑,雖說此時沒有梅花可賞,小橋流水假山石堆,倒也能看,”兩個媽媽笑道。秋葉紅便說聲好,兩個媽媽忙拿了錦墊,引著她去了。
在梅苑的小軒裡坐了,兩個媽媽捧上新鮮的茶點,便躡手躡腳的走開了。
秋葉紅並沒有留意,手拄著下頜,望著眼前枝繁葉茂的梅樹發呆。
一夜之間,她又換地方住了,又沒了一個家。雖然她並沒有把那裡當做家……
“新家怎麼樣?”
史玉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秋葉紅回過神,扭頭看去,見他依舊穿著昨夜到景陽郡主家接自己的那身柳黃底圓領箭袖袍,走得近了,雙目中隱隱有血絲。
這一天一夜,他一定很忙吧?
“皇宮內院,這個家好的不能再好了。”秋葉紅抿嘴笑道,請他坐,又將面前的茶杯給他,“我還沒吃,你用吧。”
史玉堂微微一笑,端起來吃了。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秋葉紅遲疑一下,小聲求證。
“是。”史玉堂很乾脆的說道,“陛下早就懷疑,一直查著。”
真的啊,秋葉紅有些悵然,她有些想不通。
“為什麼?他過的夠好了,幹嗎走這條險徑?”
史玉堂扶著茶杯的蓋子,微仰著頭望著軒外。
“報酬很豐厚,不管給的消息有沒有用,窩闊台人,很大方。”他淡淡笑道,“又或者為了別的,誰知道呢。”
“會抓到嗎?”秋葉紅問道。
史玉堂面容一凌,抿著薄薄的嘴唇,“會,一定會,只要他敢再回來。”
話題到此就打住了,二人沉默下來,各自想著心事。
一陣風吹過,帶來女子們細細的哭聲,秋葉紅側耳待聽,聲音又沒了。
“那邊……”她站起來,抬頭越過梅苑看,來的時候見有不少人鬧著,很多宮女在地上坐著哭,“那邊出什麼事?是哪個娘娘……”
看著她好奇的眼神,史玉堂忍不住一笑,伸手指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估計用不了幾日,就給你改姓郭氏,大將軍家的舊宅也會翻新、你在這裡住不了幾日。”
秋葉紅吐吐舌頭笑了笑,這個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在他跟前可以問。
“我就跟老鼠搬家一樣……”她咧嘴嘻嘻笑了。
史玉堂是真的很忙,坐了一坐就走了,秋葉紅站起身送他,隨後沿著梅苑前的一條小溪,慢慢的走,兩個媽媽在身後跟著,也低聲交談。
夏末溪水瀲灩,兩邊柳綠鞭低垂、宮裡的景致果然精致的可愛,這才是紅塵紫陌錦繡地的最高境界吧。
“喂,美麗的郡主。”一個僵硬的聲音突然傳來。
秋葉紅以及兩位媽媽都忙尋聲看去,只貝一旁的延隔殿前走來了七八個盛裝打扮的女子,擁著寶藍錦袍依舊珠光寶氣的吉雅賽音王爺,沿著卵石鋪就的甬道上緩緩踱過來。
這是外國貴賓,可不敢怠慢,三人忙施禮問好。
“我正要找你。”吉雅賽音王爺含笑說道,“送過去,又送回來了……”
什麼送去送來?秋葉紅面上浮現一絲不解。
看她沒聽懂,王爺似乎有些著急,又吐出兩個字,“赤那,赤那。”
“郡主,王爺是說,給你送赤那,你家沒了,又被送回來,我們正要去問皇帝呢。”一個大眼睛高顴骨的女子忙用還算流利的漢語說道,她的手緊緊摟著吉雅賽音王爺的胳膊,眼睛忽閃忽閃的望著秋葉紅。
不止她,另外七個女子,也正赤裸裸的打量著她,目來從頭到腳,關注最多的是胸,甚至還能打個彎,看她的臀部。
太小了……
她們看完了,同時做出了這個表情,順便挺了挺自己的豐滿胸臀。
秋葉紅一臉黑線,只得把視線定格在已經走近的吉雅賽音王爺……從頭上垂在肩頭的綠串珠上。
“多謝王爺厚愛,您的狼,我可養不得。”她忙說道。
吉雅賽音王爺似乎有些失望,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順著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肩頭,面上又是一喜,一手推開摟著自己胳膊的女子。
“這個給你玩。”他一手扯下五串五顏六色的串珠,烏黑的頭髮便如瀑布般散開。
好,好大方……
“不,不,多謝王厚愛,我不敢受。”秋葉紅忙擺手,看著一只大手托著的串珠遞到眼前,不由主的後退一步。
“那,這個也給你玩……”他又褪下手腕上一個寬寬的手鐲。
這,這,這個王爺真大方,不過,古人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天上掉下了餡餅不要接……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小女不敢。”秋葉紅幾乎是要忍著笑,再後退一步。
吉雅賽音王爺面上閃過一絲失望,又有些焦急,雙手便慢慢握緊了,手裡的收拾串珠發出咯咯的輕響。
“郡主,您就收下吧。”圍在他身邊的女子們突然都走了過來。
漢話好的沒幾個,紛紛用手勢勸著她。
“郡主,王爺很喜歡你呢……”那個大眼睛的女子笑嘻嘻的說道。
秋葉紅打個哆嗦,喜歡的意思不是那個喜歡的意思吧?她們可能不理解漢語中這個意思……
“郡主,您跟我們去草原玩吧?”大眼睛的女子接著說道,還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她身上有濃濃的的香味,臉幾乎貼到秋葉紅身上。
“對呀對呀。”其他的女子們都點頭附和,臉上都掛著笑。
這笑倒不是作假,反而有些隱隱的自豪。
站在人後的吉雅賽音王爺也帶著笑認真的看著她。
“好多好玩的……”她們嘰嘰喳喳的說道。
“貴人們,貴人們。”兩個媽媽此時才反應過來,忙推開她們,要將秋葉紅拉出來。
可惜那些女子們身高力大,兩個媽姐推了根本紋絲不動。
“跟我們去吧,王爺很好很好的。”大眼睛的女子用力想著能說動秋葉紅的詞彙,更加貼近秋葉紅的臉,“很好很好……很……很強壯……”
強壯?秋葉紅怔了怔,抬眼看了眼寶石王爺,要說強壯,他可不如那些跟隨的欽察汗人……
看到秋葉紅打量的眼神,大眼睛的女子覺得自己說中她的感興趣的了,更加高興,搖著秋葉紅的手。
“很強壯很強壯……”她笑得眯起眼,堅起一個手指頭,又伸手將身邊的女子們指著一環,“一個晚上,我們全都陪他睡……”
“對呀,對呀,”女子們都笑著點頭,紛紛證明。
這麼說,這個王爺,是一夜八次郎……
秋葉紅落荒而逃,任憑後面滿是可惜的呼喚聲。
斜倚在長榻上的太皇太后眯著眼似乎睡著了,身旁的小宮女輕輕的捶著腿,端坐在對面的皇帝轉著手裡的茶杯,有熱氣裊裊升起。
只一夜間,太皇太后似乎老了很多。
“……他說什麼?他要我一個郡主還不夠?怎麼,他的汗王是想效仿大禹王,娶個娥皇女英?”太皇太后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
“皇祖母,不是這個意思,慧蘭郡主,是吉雅賽音王爺為自己相求。”皇帝想要笑一笑,又覺得不合適,便站起身來說道。
太皇太后沒有言語,靜默一刻,才慢慢道,“陛下,祖母我時日不多了,青兒去了,就留一個在身邊以解我這年老人寂寞之味吧。”
“是,孫兒原本就沒有答應他,祖母寬懷。”皇帝點頭道。
“你去吧,我想睡一會兒,人老了,精神不行了。”太皇太后似是困極喃喃道。
皇帝應了聲,便轉身去了,剛走到門口,就見李青大步而來。
“皇帝叔叔。”
一見皇帝,他臉上立刻浮現笑,快走幾步過來施禮。
皇帝和藹的看著他,點點頭道:“你如何來了?”
李青抿了抿嘴,眼中帶著一絲笑,露出潔白的牙,道,“皇帝叔叔,祖奶奶叫我來的。”
皇帝還要說話,就聽內裡太皇太后的聲音道,“可是青兒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跟我走吧
這一次的談話,太皇太后原本認為會是很為難的,因此她的心裡沉甸甸的,但結果卻出乎她的意外。
“真的?祖奶奶,我能回家去了?”聽完太皇太后含蓄的話,李青一臉興奮的,甚至握了握拳頭,想要跳起來。
太皇太后有些愕然,旋即心中一陣苦澀。
“青兒,你不願意在祖奶奶身邊……”她喃喃道,孩子們都不喜歡她了啊……
“不是,不是。”李青忙坐到她身邊,幫她捏著肩膀,笑眯眯的說道,“青兒知道有個祖奶奶,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說著又嘻嘻一笑,“只是有點想家了……”
太皇太后聽著就輕輕笑了,眼中閃過一絲悵然,這裡不是他的家啊……
“我知道,你自小在那邊長大,那邊有你的朋友,有你的姨娘舅父……”太皇太后拉著下他的手,嘆口氣道。
“這邊有祖奶奶,有皇帝叔叔,有金彩芝姨娘,還有對我有救命大恩的李德三叔叔……”李青神情肅穆起來,“而且我來了,能讓祖奶奶高興,我很高興。”
“你這次回去,就是滇南王,而且,我給你選好了一門親事……”太皇太后拍拍他的手,整容道。
李青一愣,打斷她問道:“親事?”
“對,你這一去,只有封的王還不夠,這尹家是益州百年世家,在疆南一帶地位無人能撼,這一輩中的長女今年十五歲了,所幸尚未說親,我已經連夜派人寫信過去,看在當年的交情上,想來……”太皇太后沉聲為他詳說。
“祖奶奶。”李青卻打斷了她,站了起來,“我不要娶什麼尹家,我又不認得她……”
太皇太后撲哧一聲笑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說什麼傻話……你聽我說。”又伸手拉他。
李青臉色凝重,沒有接她的手,道:“我沒說傻話,”說著單膝跪下了,“祖奶奶,讓我娶慧蘭妹妹吧。”
太皇太后臉上的笑一絲一絲的褪去了,靜靜的看著李青,李青也毫不退讓的看著她。
“祖奶奶……”漸漸的他神情有些鬆動,咬了咬下唇,伸手拉住太皇太后的手。
“你知道你爺爺是怎麼死的……”太皇太后沒有接他的手,而是沉聲說道。
皇權鬥爭死的唄,李青心內道,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離開京城?”太皇太后又道。
李青苦笑一下,道:“皇帝叔叔不喜歡我……”
“你知道就好。”太皇太后微微抬起頭道,目光直直的看向門外,聲音變得幽怨空洞,“你知道就好,別人不喜歡你,沒什麼可怕的,只是別讓他們不僅不喜歡你,還敢任意的欺負你,這就不好了,你要他們怕你……”
李青咬咬下唇,站起身來,道:“那,我不要什麼封王了,封不封王的有什麼……”
他的話沒說完,太皇太后揚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大殿裡。
“你不配姓趙,你不配祭奠我的兒慶源王……你也不配站在我跟前……”太皇太后乾澀的聲音一字一頓的響起。
李青垂著手退後幾步,轉身大步而去。
“娘娘。”蘇夫人這才從牆角站出來,帶著幾分不安,“娘娘,世子他還不懂這些……”
太皇太后頹然坐下,喃喃道:“他不懂,他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不能再讓他走了慶源的後路……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婉兒……”
她抬起手,抖得厲害,蘇夫人幾步上前扶住她。
“青兒,喜歡慧蘭?”太皇太后坐下來,深吸了幾口氣,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她似乎笑了笑,“這孩子有這麼好?怎麼今天兩個人都要求娶她?”
正圍著宮門轉悠的秋葉紅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四下探頭探腦的看,看到李青從內大步出來,不由眼睛一亮,隨即又是一暗。
男子漢大丈夫的,不會真的這麼小心眼吧?
“李青,李青。”她揮著手招呼他。
低著頭走路的李青聞聲抬頭,看到她,停下了腳,然後加快速度走了過來。
謝天謝地,他沒有不理我!秋葉紅大喜,忙迎了過去。
“我等了半日,也沒個合適的人,派別人去,也都沒找到,多多狗呢,最是狡猾,一定會不被燒死,這家伙,有了危險,比誰跑的都快,一定是躲起來了,你幫我再找找……”秋葉紅顧不上客套,忙忙的說道,只怕一停下來,他就會翻臉走掉。
“這次又是為了狗啊。”李青臉色沉沉的打斷她。
秋葉紅嘿嘿笑了,插著手訕訕的。
“你跟我來。”李青看了她一眼,一偏頭道。
秋葉紅有些為難的看了眼宮內,小聲道:“你祖奶奶不讓我出去……”
她的話沒說完,手腕被李青握住了,人被拉著往外走去了。
身後兩個宮女愣了愣,忙喊著世子……
“你們別跟著!”李青回頭瞪眼,他的臉色不是很好,面上就帶著一絲狠厲。
兩個宮女嚇得一哆嗦,果真停住了腳,看著二人走出宮門出去了。
他走的很快,手上的力氣也很大,秋葉紅皺了皺眉頭。
“李青!”秋葉紅也急了,她用力站住。
李青停下腳,轉過頭,鬆開手看著她。
“我也會生氣,我也有不高興的時候,我沒有給別人臉色看。”秋葉紅說道,一面低頭看自己的手腕。
已經顯出手攥的痕跡。
“你到底又怎麼了?”秋葉紅抬頭看著他,頗有些無奈的問道。
“我要走了。”李青淡淡道。
秋葉紅心裡咯噔一下,要走了……
“去哪裡?”她急急的問道,也顧不得看自己的手腕了。
李青臉上浮現笑,伸手拿過她的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氣,“對不起啊,弄疼你了吧?”
秋葉紅皺著眉抽回手,“別婆婆媽媽的,到底去哪啊你?為什麼要走?”
“我回家去。”李青笑道。
他們此時站在皇城腳下,前面就是筆直的御道,兩邊垂楊柳隨風搖擺生姿,樹下堆著一些石頭,李青就拍了拍手,坐在上面。
身為皇家的子弟,他的家不是這裡?又或者說,要外放了?
“是封王了吧?”秋葉紅笑了,鬆了口氣,“那恭喜你了。”
李青笑了笑,扯下一根柳條,摘下一只扁扁的葉子,放在嘴邊吹出一聲不算很優美的音調。
“什麼時候……?”秋葉紅在他身邊坐下來,一面問道。
李青這時卻放下柳葉,轉過臉,看著她道:“慧娘,你跟我一起走吧。”
秋葉紅怔住了,有些不明白的看著他。
“做世子妃,或者,就是做平民趙青的老婆,”李青微微笑著看著她,問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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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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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4 12:55 AM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別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舅父家在街上有鋪子,他閑著也是閑著,你要過來開藥鋪,如果不願意上街,就在咱們家,把後院打開,單獨做你的獸醫堂……而且……”李青越說越高興,站起身來,還給她比劃一下那個後院有多大,然後一拍頭,似乎想起更重要的事,“而且,自然要帶著你爹走……”
他說起你爹時,壓低了幾分聲音,“……到了那邊,你再不用小心翼翼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對誰好就對誰好,看誰不順眼就揍他……”
他說著就哈哈笑起來,眉眼飛揚。
秋葉紅聽著也跟著哈哈笑起來,她想起了初次見到他時,那帶著促狹笑意的恭敬,想起了說打人就打人的肆意……
“你說好不好?”李青見她笑了,臉上的笑就更濃了,又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問道。
“好,”秋葉紅笑著點點頭。
可以離開這裡了,可以離開這裡了……
“慧娘?”李青笑著笑著,看著眼前人臉上的笑意慢慢的消退了。
“可是那樣的我,就不值得你這麼喜歡了……”秋葉紅嘆了口氣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李青有些不解,他停頓了一下,“慧娘,這樣你不高興?”
“高興,”秋葉紅點點頭,正容看著他,苦笑一下,“高興得很,可是,我高興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我可以離開這裡了……而不是……”
“而不是和我一起離開?”李青接過她的話說道,一面站起身來。
秋葉紅有些難過的看著他,她也不想這樣,她真的不想……
“慧娘,原來是不喜歡我……”
他一步步後退,繼而轉過身,大步走了。
秋葉紅站起身,小跑著追了幾步。
“不是不喜歡……”她提高聲音說道,“不是的……”
不是不喜歡,只不過,有些喜歡不是愛,不是很愛很愛。
穿越的事實她接受了,身份的事實她也無可選擇的接受了,只有選擇愛人這個事,很慶幸,老天爺把權力留給了她。
她不想放棄這個權力,一定要找一個很愛她,她也很愛他的人,不是為了生存不是為了地位不是為了別的一切,只是為了愛。
很愛的時候,縱然身在地獄,也必定如在天堂般快樂。
八月末的時候,秋葉紅迎來了兩場送別。
臨安王之女景陽郡主才德出眾,封安泰公主,和親欽察汗國哈贊汗王。
在皇宮舉行過和親大禮之後,浩浩蕩蕩的車隊駛出皇城,相比於隨嫁宮女們難以掩飾的悲哀之情,盛裝打扮的景陽郡主如同晨光一樣,看上出分外的燦爛。
路旁早巳得到消息的百姓擠滿了整條路,景陽郡主吩咐大開車簾,向路旁觀看的百姓揮動手帕,笑容滿面。
這種笑容一直持續到城外,送行的人只剩下包括秋葉紅在內的十幾位同齡的姑娘們。
齊寶鳳是第一個哭出聲來的,別的姑娘們都是低著頭拿著帕子擦淚。
“歡迎大家到草原做客。”景陽閃著淚花笑著說道,隨後她又擠擠眼,“估計你們是沒這個機會,最多一年,你們都要嫁人,嫁了人都要被關在家裡,相夫教子,這一輩子,能出趟京城就是了不起了……”
這話讓哭著的姑娘們又撲哧笑了。
“景陽,我就瞧不慣你這瞧不起人的樣!”齊寶鳳塌著嘴,然後又放聲大哭,“可是,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你這討人厭的模樣了……”
這一下大家又都哭起來了。
站在不遠處的欽察汗人帶著幾分不滿交頭接耳的說話。
“難道去咱們美麗的草原是這麼悲傷的事嗎?”有人用漢語大聲的說出來。
景陽郡主立刻收住了眼淚,招呼大家道:“好了,好了,多謝你們來送我,放心了,我景陽……”她說著一笑,“我安泰公主能吃能睡能打能鬧,放心,到哪裡都結結實實的。”
大家都含著淚點頭。
“慧娘。”她拉住秋葉紅的手,“雖然他們允諾的很好,我娘和我兩個妹妹,你幫我照看著點……”
皇家給她家加封了俸祿,又許諾了她兩個妹妹體面的親事。
秋葉紅點點頭,紅著眼眶道:“你好好的,”她握緊了景陽郡主的雙手,重重的搖了搖,“你好好的,她們自然也會好好的。”
將欽察汗王妃的位子坐得穩穩的,寵寵的,那對皇家來說,她就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那麼她的家人不用說,自然也就舉足輕重了。
景陽郡主明白她的意思,含著淚笑了。
不能再等了,車隊啟程了,秋葉紅等人都讓到路邊,看著車隊離開繁華的京城,駛向荒涼的原野。
“美麗的郡主……”華麗的蒙古包停在凝望著景陽郡主車駕的秋葉紅身前,兩個女子打起簾帳,露出吉雅賽音王爺的臉,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期盼,“美麗的郡主,跟你的好姐妹作伴去不好嗎?”
作伴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怎麼個作伴法就要考慮考慮了。
秋葉紅訕訕的乾笑兩聲,裝聾作啞。
“好好照顧我的赤那……等有一天咱們再見……”吉雅賽音王爺面上閃過一絲遺憾,不過他很快又浮上滿臉的笑意,揮揮手道。
赤那……秋葉紅覺得頭有些疼,這個王爺果然說話算話,門家燒了,將那兩頭狼乾脆直接給她送到皇宮內院來,嚇得滿院子的宮女媽媽們亂跑。
本著不能打擊人家友好交往態度的原則,秋葉紅只得派人從春暉園弄了個大籠子來,將其圈養,這幾天,秋葉紅住的院子裡夜晚的狼嚎成了皇宮一道獨特的風景。
赤那……想到滿院子宮女媽媽們頂著的黑眼圈,秋葉紅心裡雖然捨不得景陽郡主走,但也盼望著欽察汗國人快起程吧,他們前腳啟程,自己後腳就將這兩頭祖宗送春暉園去。
第一場送別之後沒幾天,就該送別李青了,李青最終還是沒有接受滇南王的封號,因此太皇太后氣的大病一場,到他走都沒在見他。
對於他不受王封號,皇帝很意外,叔侄二人閉門暢談一時,雖然沒人知道談的內容,但看起來雙方都狠高興。
當然這些事並不是秋葉紅親眼看到的,而是史玉堂告訴她的,因為沒有封王,李青的離開,就如同他來一樣,不為人知。
“我原本以為……”
坐在城外的歇涼亭,穿著輕便圓領袍,不戴冠,不束帶的史玉堂說道,一面看著坐在上馬石上,不甚雅觀的晃著腿的秋葉紅。
“以為什麼?”秋葉紅懶洋洋的問道。
史玉堂便笑了笑,卻沒有再問,不遠處出現一人一騎,李青穿一身白綢闌衫,腰中佩劍,瀟瀟灑灑,倒有一副書劍飄零的文學之士模樣。
緊隨他出現的是三四個隨從,一色的灰布窄袍,個個精神抖擻。
他的目光落在歇涼亭,神情微微一頓,秋葉紅已經站了起來。有些拘束的看向他。
“我還以為你真的這麼無情無義,我在城門外等了半天,你都不來……”李青拍馬過來,也不下馬,只在馬上抿嘴一笑道。
聽他這樣說話,秋葉紅揪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旋即又有些難過。
二人的目光怔怔對視一刻。
“我走了。”李青移開視線,一夾馬腹,並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走了幾步,又勒住馬頭,調轉過來,就在馬上俯身將秋葉紅的肩頭摟了一摟。
“我等你,你要是後悔了,來找我……”他在她耳邊低聲道。隨後又低低笑了,“不過,你可要快些,晚了,我就喜歡別人,你可真的只能後悔了。”
說完這句話,再一次拍馬而去,初秋的野風歷歷,他衣袂飄飄的遠去了。
秋葉紅的眼淚就再忍不住啪塔啪塔的掉下來。
“後悔了?”史玉堂在一旁含笑道,將手裡的樹枝一拋,將一大一小兩匹馬牽過來。
秋葉紅抹著眼淚沒理他,由他抓著馬頭,小心的上馬。
“還來得及……”史玉堂將韁繩遞給她,自己也翻身上馬,接著笑道。
“現在後悔還不是很厲害,我就是怕將來有一天會很很很後悔……”秋葉紅塌嘴嘟嚷一句,也不理會他,自己催馬得得前行。
史玉堂在後一笑,慢慢的跟了上去。
夕陽的餘光漸漸消失在原野裡,此時的河北東路白溝城外,一座土圍牆的簡陋小客棧內,小小的五間房,都亮著燈火,院子裡不時有人走動,馬棚裡十幾匹馬疲倦的嚼著草料。
最中間的一間屋子裡突然響起低低的爭吵聲。
“……咱們就這樣走了,緒蘭呢……蘭兒就這樣白白的死了……”這是一個女聲尖尖的。
“……我也不想啊……誰知道狗皇帝還打著別的算盤……竟然反被他利用了……”男聲亦些焦躁,屋內響起腳步聲。
“都怪你……都怪你……”女子低低的哭起來。
“……都怪我……都怪我……”焦躁的男聲裡帶上幾分不耐煩。
一陣腳步聲後,門突然被打開了,昏暗的燈光映照出一張蒼老的臉,花白的頭髮,只不過他的身姿與動作看上去與年齡極為不符,十分的怪異。
他回身掩上門,在院子裡轉了一轉,進了最邊上的屋子。
夜色全黑下來後,其他屋子的燈火逐一熄滅,只餘最邊上一間還亮著豆大的燈。
一個黑影由這個男人出來的屋子,慢慢的摸了出來,悄無聲息的趴在這間屋子的窗台下。
屋內一陣女子的低笑透過草紙的窗欞傳了出來。
“……這麼說你帶著這個女人倒還有這般用途?”
“……你別看她不年輕了,卻自有風味,保證你們汗王一嘗銷魂……”最先的那個男聲也低低笑道。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窗台下的黑影似乎抖了起來,慢慢的貓一般爬向了後院,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六十章 坐下來談談
就在黑影消失沒多久,屋子裡的響起一陣低笑。
“說起來,烏蘭姑娘這姿色更勝一籌……”
啪的一聲脆響,是手掌拍手背的聲音。
“門大人,膽色非一般人啊,這等狀況下,還有這等心思……”女子的低笑帶著幾分魅惑。
“有烏蘭姑娘在,我有什麼好擔心的?”男聲低笑道,“……待我見了汗王,獻上財寶美人,到時一並答謝烏蘭姑娘……”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伴著一聲女子的嬌憨的低吟,似乎屋內有什麼旖旎風光出現。
幾個人影突然出現在門前,一把推開了門。
“不好了,烏蘭,那個女人跑了……”
他們的話在看到屋內的情景後,嘎然而止。
屋內亮著一盞燈光,桌子前坐著兩個人,此時女子正從那面像蒼老的男子身上站起來。
她的年紀十七八歲,穿著鑲紅邊的暗青上襦,束著大紅汗巾,此時她的上襦被拉下一半,露出潔白晶瑩的細肩,大紅鴛鴦戲蓮的裹胸。雖然眉眼不算出眾,但自有一番風流韻味,是個男人看到了,就會酥倒半邊。
當然如果秋葉紅看到的話,雖然是女人,她也會酥倒的,嚇得,因為這個女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春花姑娘。
不過衝進屋子的這些男人們,卻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變化,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就將視線放到依舊坐在那裡,微微有些尷尬的男人身上。
“……烏蘭,這個人帶的女人跑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說道,這一次他說的是漢語。
門侍郎一下子就站起來,“什麼?”
他似乎不敢相信,推開眾人就跑向自己的屋子。
屋子裡果然已經空無一人。
“臭婊子……”他低低的咒罵一聲,又忙點起燈,去翻床板,看那一箱子財寶還在,鬆了口氣。
而跟在他身後那人此時互相交換了眼神。
“烏蘭……這個人敢放火燒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又要將自己的女人獻給汗王,漢人們的心思怎麼比草原上的猛虎還要毒?”一個男人低低的對那女子道。
“敢做那日松線人的人,還能算什麼好人……”另一個人嗤了聲道。
“我早就聽說,這些漢人為了自己,就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更多的人說道。
大家看向低頭查點自己財寶的門侍郎,眼神就是毫不掩飾的鄙視以及厭惡。
“烏蘭,這樣的人已經沒用了,帶回去,污染了我們草原……不如……”一個男子低聲道,一面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們說的都是蒙語,門侍郎聽不懂也沒在意,卻在這時依靠著本能,覺得後背一涼,下意識的回頭看去,正好看到這個男人的動作。
卸磨殺驢……
門子冉好歹也是混官場的,又經歷了兩位皇帝的政權變更,他什麼沒見過,一眼便看出這些人眼裡的殺意。
這些未開化的蠻荒之眾,根本講不通道理,門侍郎額頭的汗瞬時就下來了,抓著箱子蓋的手也微微的發抖。
只要財寶在,誰獻給汗王都一樣,說不定他們親自獻上要更好……
他要想辦法,想辦法,一定有辦法,連兩任皇帝他都應付得了,何況這幾個粗傻的蠻族人。
“門大人……”被喚作烏蘭的女子面上浮現一絲笑,她一步一步走近門侍郎,一只手不經意的垂向腰間,嘴上關切的道,“可少了什麼不成?我來幫你看看。”
門侍郎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女人,該死的女人,他這一輩子都被女人帶來霉運。
那個該死的掃把星郡主……
那個該死不死的太皇太后……
那個下賤的獸醫野種……
啊,對了,門侍郎腦中靈光一現。
“烏蘭姑娘,你上次說的要我幫你一起帶來的人,不知道還要不要?”門侍郎一拍額頭,輕輕鬆鬆的說道。
烏蘭的腳步一頓,她抿了抿嘴,歪頭想了想道,“……你不是說,她身旁護衛嚴嚴,實在不方便下手?”
“那是在京城,要是讓她出了京城呢?”門侍郎蓋好床板,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的笑,還友好的拍了拍最近一個男子的肩頭,似乎對方才的怪異氣氛毫不察覺,“來,咱們坐下來談談。”
“你不是說她都要當公主了,公主還能隨便出京城?”烏蘭笑了笑,搓了搓手道。
“烏蘭姑娘難道忘了,你要找的這位姑娘是什麼出身不成?”門侍郎笑眯眯的說道,一面在桌子前坐下。
“獸醫啊,”烏蘭說道,跟著在他對面坐下,手拄著下頜,給他拋去一個媚眼,“門大人,你趕快說吧,我哥哥為了這個人,已經好久吃不好睡不好,我這個做妹妹的看著都心疼。”
看她聽進去了,門侍郎緊繃的心才稍稍鬆了口氣,該死的野蠻人,他咒罵一句,臉上笑意更濃。
“自然要引她出京城了,這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事,烏蘭姑娘想必也知道,前方戰線吃緊,軍馬多有損傷.急需療傷膏藥的事吧?”門侍郎笑道。
烏蘭點點頭,一臉驕傲的說道,“這個,都是我哥哥的功勞,一片鐵蒺藜撒下去,它就是鐵馬也要傷三分!”
就會這些下三濫的手段,門侍郎心裡呸了聲,待我到了汗國,再拯救你們這群蠻荒之徒。
“我的乖女兒呢,就是制作膏藥的人。根據那日松大人的指示,這批膏藥暫時沒有運出京城,不如,讓那日松大人下令,讓他們放行……”門侍郎飛快的轉動腦子,口裡的話流暢的說了出來。
烏蘭臉上浮現一絲笑,撥弄著自己長長的指甲,道:“門大人,怎麼送個膏藥,還要公主親自出馬啊?”
“當然不是。”門侍郎擺手道,一面伸手捏住了烏蘭的小手,可能是整日奔波在外,遠不如自己所接觸的女人們那樣潤滑,白瞎了這好身材。
看著他的目光像手一般,輕輕的撫過自己傲然隆起的雙胸,烏蘭並沒有露出厭惡的神情,反而將身子挺了挺。
“門大人,快說嘛,你要是幫了這個忙,我哥哥可會大大的謝你,我哥哥,可不比那日松大人的地位低哦。”烏蘭笑眯眯的說道,一面反過手捏了捏門侍郎的手。
門侍郎哈哈大笑,將手往身前一拉,烏蘭便跌入他的懷裡,一手環住了她的肩頭,一邊貼在她的耳邊低語起來。
滿屋子的男人見狀並沒有多麼意外,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烏蘭臉上浮現笑容連連點頭。
“天朝的大人果然非一般人。”烏蘭嬌笑著用手撐住門侍郎的胸前,“不過,不是說她是你的女兒嘛?門大人可真捨得?”
“什麼我的女兒!”門侍郎原本帶笑的臉上浮現一絲恨意,“她是殺害我女兒的凶手,如果不是她,我的緒蘭怎麼會……都是她,奪走了我們的一切……奪走了緒蘭的一切……我的緒蘭……”
他的臉上隨即浮現濃濃的憂傷,一滴眼淚掉了下來,砸在烏蘭光潔的手背上。
坐在太皇太后塌前的秋葉紅拿起手帕,輕輕的擦去了太皇太后眼角的淚。
“……他這一路上都給您寫了三封信了,娘娘你怎麼還生他的氣?”秋葉紅帶著笑說道,“都好,都好,不會吃苦的,你就安心吧。”
三封信完完整整的擺在桌案上,未曾拆啟過。
“哎,對了,這兩天我院子裡的狼叫,沒有吵到娘娘您吧?”秋葉紅想著話題,笑眯眯說道,太皇太后在塌子上眯著眼,似乎睡著了,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表哥走之前,幫我把我的狗找回來了,現在院子裡真是狗吠狼嚎,皇帝舅舅也聽不下去了,把它們一起送到春暉園去了……”秋葉紅自己一個人也說得高興。
宮女們躡手躡腳的給她換了茶,又端上新鮮的點心退了出去。
“慧蘭。”太皇太后突然出聲,打斷了秋葉紅下一個話題,她的眼依舊閉著,“為什麼不跟他走?”
秋葉紅一愣,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是因為,沒有王妃的封號麼?”太皇太后接著道,她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柔軟,拂過秋葉紅的耳膜。
有些話也是該說的時候了。
“不是,”秋葉紅帶笑道,“怎麼會?那樣,哪有資格身上流著娘娘您的血脈?”
太皇太后慢慢的笑了,睜開眼,秋葉紅忙扶她坐起來。
“那為什麼?”她追問道,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勢頭。
“因為不夠愛。”秋葉紅就看著她一咧嘴笑道。
“愛……”太皇太后微微怔了怔,嘴裡慢慢的滑過這個字,愛這個字對她來說好陌生啊,她的嘴邊就浮現一絲笑,“年輕人……”
秋葉紅低著頭將一個橘子剝了,一面似是不經意的道,“姥姥娘。”
這個稱呼很民間,她這是第二次這樣喚她,太皇太后換了個姿勢看向她,第一次,是初見面時。
“怎麼?”她問道。
“您是不是還是覺得我是假的?”秋葉紅剝好橘子,抬頭衝她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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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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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4 01:47 AM
第一百六十一章 許你自便
這種話原來也可以說出來的啊?太皇太后眼睛又睜開幾分。
秋葉紅將手裡的橘子遞過來。
“是不是啊?您一定覺得我是假的吧?”她笑呵呵的說道。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接過橘子,又搖搖頭。
“怪不得堂兒說你膽子大,果然如此。”她說道,一面慢慢的含了一個橘子。
“其實怪不得您,就是我我也不知道啊。”秋葉紅嘆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我娘去的早,我這有限的記憶中,她又從來沒提過這事,這晴天霹靂的,就蹦出我這個人來……”
太皇太后笑意更盛,笑了一時,面色沉下來。
“你娘……”她的聲音更加柔和,“你娘那個時候都做此什麼?有沒有……有沒有總是哭?”說著嘆了口氣,“她小時候,總是愛哭,一有不如意的就哭,再不然就不吃飯,把我這個半太婆折騰的……”
話說到此,秋葉紅心裡鬆了口氣,這是太皇太后第一次主動問起她的娘,也就是說,承認了,信了。
秋葉紅立刻將富慧娘那模糊的記憶翻出來,試圖找到有關娘這個印像。
坐在窗前,纖瘦文雅的女子,不是在寫字,就是在准備寫字,伴隨著筆墨的是一滴滴的眼淚……
“是,總是哭,還寫字,寫了好多好多……”秋葉紅慢慢說道。
“寫的都是什麼?”太皇太后微微靜傾身子,面上帶著一絲迫切。
秋葉紅搖搖頭,只有這麼多,別的實在想不起來。
“也是,你能記得什麼,她不在的時候.你還小。”太皇太后嘆了口氣,又靠了回去,“你娘她,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二人都沉默了,只有秋葉紅剝橘子的小小聲音。
“別的我都依你,只是,青兒不行。”太皇太后突然道。
秋葉紅剝橘子的手便頓了一頓。
“我知道你跟他一樣,都是巴不得離開我這老婆子……”太皇太后呵呵笑了,拍了拍秋葉紅的手,“你很好,很好,我沒看錯你。青兒他還年輕,任性些難免,你知曉分寸,我很高興……”
“慧蘭謹記著娘娘您的吩咐,將來是要招贅的,不敢肆意妄為。”秋葉紅低著頭,似乎帶著幾分嬌羞道。
“好孩子,你這樣就好。”太皇太后站起身來,攜著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放心,就算咱們朝的公主郡主都死絕了,我也不會把你送出去……”
“姥姥娘……”秋葉紅抬手揉了下眼,橘子汁水讓她頓時淚眼盈盈,“慧蘭……慧蘭很沒出息。”
“我知道,你跟青兒自小都散漫慣了,把你們困在這裡,是百般的不自在,這樣好了,你那個禽獸不如的爹算是跟咱們,沒關係了,以後你就是郭慧蘭了,你外祖外婆家也收拾好了,你就搬過去住吧。”太皇太后笑道。
“是。謝太皇太后。”秋葉紅忙彎身施禮。
“還有,我這老年人呢,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麼,我呢,給你錢,你要什麼自己買什麼去,添人添家具,我這老太婆就不費心了。”太皇太后笑道。
秋葉紅有些愣愣的看著她,跟這些人說話,她的腦子內存實在是不夠用。
“別瞎想了,你那點小心眼,夠想什麼,我的意思就是說,許你自便。”太皇太后伸手點了下她的鼻頭,笑道。
許你自便……
“真的假的?”秋葉紅有些呆呆的就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訕訕的看著太皇太后。
“真的。”太皇太后笑道.“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可以見你想見的人。”
她的笑意味深長,若有所指。
想做的事,想見的人……
“只是有一件。”太皇太后面色沉靜如水,衝臉上已經乍現歡喜的秋葉紅晃了晃手指,“青兒是你的哥哥,你是他的妹妹,你記好了,至於你的親事,允許你挑。”
“我知道,知道。”
秋葉紅面上微微的怔忪,低下頭說道,“我沒有……”
“有沒有的我也不想知道,”太皇太后笑了笑,看了眼秋葉紅,“孩子,你也別覺得委屈,這日子……”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咱們這過的日子,哪有隨心所欲的一說?你們還年輕,再大些,就好了。”
秋葉紅低頭稱是,一面道太皇太后說的是,再抬頭看她面色倦意濃濃,便告退了。
蘇夫人在這時端著兩蓋盅出來,看著這個姑娘纖瘦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門口。
“瞧。”她愣愣一刻,笑著道,“這背影更像……”
太皇太后嗯了聲沒有言語,問她端的什麼。
“我瞧你這幾日吃的不多,特意熬了點山楂粥,慧蘭郡主也在,我瞧她也不是很好……”蘇夫人笑道,一面端起來遞給她。
看著太皇太后慢慢吃了口,想了想,遲疑道,“……我就說娘娘您多心了,慧蘭郡主她斷不會跟著世子胡鬧……”
太皇太后點點頭,微微笑了笑,道:“倒也是個聰明的,如此就好,否則……”
碗蓋與碗盅輕輕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事就過去了,把慧蘭身邊的那些人撤回來吧……這孩子敏感的很,別嚇著她……”太皇太后輕輕道。
蘇夫人心底鬆了口氣,忙應聲是。
“尹家的信回了沒?”太皇太后問道。
蘇夫人忙從袖子裡拿出信來,面帶笑容的點頭道,“剛到。”
太皇太后忙放了蓋盅,接過信,微微後靠著身子,眯著眼細細的看了,神情如釋重負。
“還有,緊著點,給慧蘭尋摸個合適的人家,”太皇太后慢慢說道,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還能保她幾年……我認她是曾外孫女,等我死了……還是早點成親早點就安妥……”
“是,您老人家的心意,慧蘭郡主也好,世子也好,都是知道的……”蘇夫人說道,一面再次端起碗,勸她再吃些。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活這麼久了,既不怕人家恨我,更不在乎人家喜不喜歡我。”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接過碗盅,一面讓蘇夫人坐,“你也吃,咱們老了,自己疼自己吧。”
長公主原來的府第也是御賜的,就在城西的順天門附近,緊靠含芳園,是風景絕佳之地。
大將軍謀反案尋致郭家滿門抄斬,九族受牽連,曾經榮華之際的門面已經荒廢許久,並且還傳出鬧鬼的流言,這也讓想要出價要買了府第的人打消了念頭。
“真的有鬼?”秋葉紅正帶著顧媽媽走在這個新家裡。
“經過半個月的收拾,這裡已經煥然一新,後花園還引了泉水,依勢而建了小軒,這個後院滿是年久的大樹,一眼望去遮天蔽日,再加上人少,真有些陰森之意。
“哪裡有鬼。”
富文成的聲音從小軒後傳了出來,他依舊穿著簡樸的舊衣,手裡正拿著鑿子。
“爹。”秋葉紅立刻喜笑顏開,緊走進步,“你在做什麼?”
“這裡修個小壩,這水流就好看了。”富文成笑道,對她這聲爹還是有些拘謹。
顧媽媽在後面上閃過一絲無奈,卻也沒說話。
定下搬家日子的第一天,秋葉就親自接了富文成來,顧媽媽又驚又嚇,百般勸阻。
“郡主,咱們可不敢仗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寵愛就……”顧媽媽幾乎要下跪了,“郡主,娃娃臉,六月天,信不得……”
“不是夠不夠寵愛。”她晃著手,笑呵呵說道,“是交換。”
顧媽媽沒懂。
“要說這鬼,當年我也裝扮過……”富文成抬起頭,望著似曾熟悉的院落,“咱們鐵騎散的弟兄,輪流在這裡裝了兩年……直到……”
直到全部被新皇帝剿殺殆盡……
“啊,對了,爹,你在家裡收拾。”秋葉紅一拍手,忙轉移話題,“家裡人少,咱們暫時不缺錢,我跟顧媽媽去街上買兩個丫頭去,這麼大的家,咱們三個人可收拾不過來。”
說著話衝富文成咧嘴笑了,富文成也笑了,忽地想起當時在紹興.她曾經說過的話,“……買了大院子,就再買兩個丫頭回來。”
“郡主你就不用去了,老奴在京中甚是熟悉,由老奴去采買就是了。”顧媽媽說道。
二人出了門,沿著街向西去。
“我去把多多狗帶回來,”秋葉紅說道。
“那兩頭狼呢?”顧媽媽嚇了一跳,忙問道。
“自然也要帶回來。”秋葉紅搖著扇子笑道,“正好用來看家護院,這可比幾個護院強多了。”
顧媽媽滿心的不情願,一會說臭一會說凶猛一會又說吃的肉多,秋葉紅只笑著聽不理會,看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忽地見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哇哇哭著走來,手裡牽著一頭牛,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嗨,小哥兒,快瞧,你的牛……”路人紛紛喊道。
秋葉紅也跟著看去,見那孩子身後的黃牛低著頭.走過之處留下一道血線。
小孩回頭看了眼,哭聲更大。
“寶哥兒,”有人認得他,忙跑出來拉住他,問怎麼了。
“張財主家的牛給我的牛打架,打傷了我的牛,反說我不是……”小孩見有人問,抹著眼淚哇哇哭道,“……牛鼻子流血……爹回去要打死我……”
“我看看,我看看,”路人說抬手拉起牛頭,果然見牛鼻血流不止,便跺腳道,“嗨,你這小娃子,流血而已,快塞住不就得……”
他說這話,彎身從地上抓起一把土,就往牛鼻上一塞,土很快被血染紅,隨後被衝散開來。
“咦?”這人撓撓頭,乾脆又抓起一大把。
“沒有,我塞了半天的土塊了……”小孩抹著眼淚哭道。
一把土果然又被衝散了,那人便搖頭嗨了聲,“傷的厲害了,這樣流下去豈不是要死的?你快找個大夫瞧瞧……”
一說這個,小孩哭聲更大,乾脆坐在地上,“爹要打死我的……等著賣牛給娘看病,哪裡有錢給牛看病……”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止不住的牛鼻血
小孩的哭,引得圍觀的人更多了,都將目光投到那頭流血不止的牛身上,各自出主意。
“拿塊布塞上……”
“把牛頭拉高……”
“就得用土塊塞住……”
於是大家紛紛實驗自己的辦法,結果除了導致牛變得情緒暴躁以外,毫無效果。
秋葉紅瞧了一時,便站出來也擠過去跟著人看那頭牛。
牛身上有傷,顯然是打過架,鼻子的出血更多了,滴滴答答很快就弄髒了地面。
“寶哥兒,來,快起來,”最早站出來說話的漢子手裡捧著一紙包擠進來,“大叔給你買了藥,快撒上。”
“是萬壽堂鋪子裡的金瘡藥。”他又補充一句.帶著幾分感激往身後指了指。
秋葉紅隨著看去,果然看見正街一座門面敞亮的藥鋪,看上去生意不錯,不過她的眉頭皺了皺,金瘡藥也許還不行……
果然,那人高興的將藥撒在牛鼻上.又找了條布帶將牛鼻扎上,拍手說道:“好了。”牛鼻血就染透了布帶,繼而接著滴下來。
圍觀的人一片嘩然,連金瘡藥都止不住的血?
“真是邪門了……”那漢子很是上愁,抓了抓頭,“寶哥兒,我瞧著怕是不行了。”
小孩立刻又放聲大哭.牽起牛繩往前走。
“等等,”秋葉紅忙喚住他,一面抬手就拉起牛尾,按住了尾中動脈。
“咦,你這個姑娘,做什麼……”圍觀的人忙說道,看這個姑娘穿著綠色對襟褙子,繡著漂亮的白色綠萼梅花,干干淨淨清清亮亮,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這可不是你玩的……”
秋葉紅只是一笑,診了脈又抬了牛鼻看。
“來,我幫你抓服藥用……”她說道,看向不遠處的那間藥鋪,一面招呼那小孩,“跟我來……”
小孩流著鼻涕,怕怕的不敢跟著她走,只死死拽著牛繩。
“來吧,我家小姐心善,你莫怕。”顧媽媽忙說道。
看到這個老媽子跟著,倒不像是個拍花子拐小孩的,那漢子忙推著小孩,“快去,快去,你的造化來了,遇到善人了……”
秋葉紅一腳邁進藥鋪,看人下菜碟的伙計立刻顛顛的接了過來。
“小姐抓藥還是問診?”伙計問道,看到一個拖著鼻涕髒兮兮的小孩緊跟著在後探頭探腦,忙揮手道:“去,去。”。
小孩嚇得立刻縮了回去。
“可能代炮制藥材?”秋葉紅問道。
“能,自然能。”伙計答道。
“那,給我取三七四錢、兒茶四錢、乳香五錢、血竭二錢炒了研末給我。”秋葉紅便說了。
那伙計習慣性的應了聲,“您稍等……哎?”他轉身走了兩步.又顛顛的回來,“小姐,你方才說的什麼?三七?三七是什麼?”
三七?秋葉紅也跟他一樣瞪了瞪眼,止血的藥啊?一個藥店伙計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沒有三七?”她不解的問道,忍不住擻撇嘴?“開藥輔的連三七都沒……”
藥鋪裡生意不錯,人不少,見他們這邊說話。都看了過來。
“哎,哎,這位小姐……”站在一旁的掌櫃模樣的人聽見了就不高興了,晃著走過來,上下眼皮打量秋葉紅一眼,“什麼叫我們開藥鋪的沒有,明明是你說的不是藥……”
“三七不是藥?”秋葉紅好笑的問道。
“你去打聽打聽,這一條街兩家藥鋪……”掌櫃的沉臉道,又打量秋葉紅一眼,該不是砸場子來的吧?
秋葉紅怔了怔,瞧這掌櫃的不像開玩笑,忙又遲疑的問了道:“真的還不是藥?”
掌櫃的鼻子哼了聲,沒理她。
這個藥現在也還沒有啊,秋葉紅有些訕訕的,忙施禮說了聲抱歉,抿嘴想了想,才道:“那我換一種……”
她還沒說話,就見兩個伙什又去哄那門外站著的小孩。
“把牛牽開……弄得髒死了……”
小孩本來就心虛,頓時哇的一聲哭起來,拉著牛就要走,顧媽媽忙哄住他安慰。
掌櫃的斜眼看了,哦了聲,“是要給這頭牛止血吧?”
“是。”秋葉紅笑道,一面道,“那給我炒薄黃……”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掌櫃的打斷了。
“去,拿一包桃花散來……”他扭頭喊道,小伙計應聲拿來了,往秋葉紅跟前一遞,“諾,給你,五文錢。”
秋葉紅笑了笑,擺手道:“掌櫃的,這個不行,治不了這個……”
“什麼?”掌櫃的立刻又黑臉了,“這是咱們萬壽堂的招牌桃花散,有名的止血良藥,衙門裡都訂購的……你這小大姐兒,怎麼敢這樣說話?”
店裡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附和掌櫃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桃花散是不是石灰炒大黃?”秋葉紅有些哭笑不得,一面忙指了指外邊的牛,耐心的解釋道,“這頭牛呢,是撞擊淤血停滯,導致血流不止,必須用行血的藥,最好是用三七,沒有三七呢,就只能用炒蒲黃、炒梔子、再加生地……”
聽她說的頭頭是道,又說准了自己桃花散的配方,頓時面色又驚又怔,又打量她一眼。
“小姐,是大夫?”他問道。
秋葉紅點點頭,又補充一句,“我是獸醫。”
掌櫃的便有些猶豫,但想著自己桃花散的名氣,心裡終是不服氣。
“我這桃花散,是人用的好藥、怎麼也比你開的畜生藥好,什麼三七三八的,聽都沒聽過,想來也是不入流的,你只拿我這個用,包好。”他擺著手,顯然不願意再聽秋葉紅說話。將手裡的桃花散塞給她。
“可是,這根本就是兩回事,我沒說你的藥不好,只是不對症……”秋葉紅真是哭笑不得,怎麼就糾纏不清了,乾脆將手裡的藥又扔給他,“罷了罷了,我再尋個藥鋪就是了……”
再尋個藥鋪?掌櫃的立刻火大了,這還是擺明了說他的藥不好!
“站住,站住!”掌櫃的伸著手喊道,氣呼呼的拿著藥就衝了出去,“讓開,讓開,我壽堂開店到如今,還真沒有人這樣詆毀我的桃花散……”
見這個胖子一臉橫肉的衝了出來,牽牛的小孩嚇得立刻鑽到顧媽媽身後。
秋葉紅只得跟出來,看著這個火氣大的掌櫃的擄起袖子,揪住那牛就將一包桃花散全披了上去,一旁的伙計忙遞上正宗的包扎用布條。
“不要錢,我讓你這個小姑娘見識見識……”掌櫃的轉過身,鼓著腮幫子看著秋葉紅說道,卻見這個小姑娘一臉無奈的衝他攤攤手。
“你去打聽打聽,我的桃花散……”他梗著脖子接著做常識普及工作,話沒說完,就聽身後眾人一陣騷嚷。
“……流了……流了……”
掌櫃的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過身,果然見那牛鼻才停了的血又開始滴下來,一張臉不由漲得醬紫。
“再拿些,牛鼻子大,多撒點就好了……”他忙招手喊伙計。
眼看著兩包藥撒下去,連牛頭都被撒遍了,牛血卻如同新冒出的泉眼一般,咕咕的流的越發歡暢。
掌櫃的臉上大滴的汗珠滾滾,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時發出笑聲起哄聲。
難道他萬壽堂的名聲,今天就要砸在一頭牛鼻子身上?
“你……”掌櫃的將眼瞪得溜圓,看向一旁的秋葉紅,“你……是誰人雇你來砸……”
秋葉紅吃吃笑了,打斷他的話,道:“砸什麼砸啊,掌櫃的,我都說了,不是你的藥不好,是不對症,你偏要賭氣……”
說著攤攤手,投來同情的笑,這可真的不怪我。
“我可以走了吧?”她忍著笑道。
“掌櫃的……”坐堂大夫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勸道,“這小姐說的有理,讓她用藥一試,可千萬不能讓她這樣走了……”
掌櫃立刻回過神,這要是讓她走了,他萬壽堂以後就真被砸了場子了,惶急之中一把就揪住了秋葉紅的衣袖,“你別跑……”
“大膽!”顧媽媽豎眉大喝。
嚇得掌櫃的一哆嗦,就松開了手。
“你知道我們小姐是什麼人,你竟敢……”顧媽媽沉臉怒喝。
“顧媽媽。”秋葉紅皺眉打斷她,“在醫論醫,莫要說別的。”再看向那微微發愣的掌櫃的,笑道,“我本來都說了好幾次要開的藥,你偏不讓我說,我只能再尋一家去抓藥了。”
掌櫃的帶著幾分羞慚,諾諾道:“小姐請說……”
“你這次可別打斷我啊,”秋葉紅帶著幾分玩笑話,一面低聲給身旁的伙計說道,“炒蒲黃二兩、生地……三兩、炒梔子一兩,再加一兩黃苓,制成炭粉拿來給我。”
伙計忙應聲去了,掌櫃的只怕她走了,忙好好的請進堂內吃茶,處邊圍觀的人越發多起來,更有人乾脆拉場子開盤下注,看這牛鼻子的血能不能被止住。
一盞茶的時間,藥就炮制好送了過來,秋葉紅便起身出來,微微抬起牛頭,拿吹管細細的吹了進去,再用布帶扎好,所有人的視線都釘在那牛鼻子上,眼見著粗布慢慢的被血浸濕,有一滴兩滴的血開始掉下來,慢慢的越來越少。
“哎呀,果然止住了……”圍觀人的齊聲說道。
掌櫃的勉強鬆了口氣,訕訕的看向秋葉紅。結結巴巴的要說什麼又不好說。
秋葉紅明白他的意思,一笑提高聲音道:“我這個藥是專治牛鼻子出血的,老板你的桃花散是外傷用的好藥,對牛鼻子無效,並不是藥不好,只是藥不對症而已。”
掌櫃的鬆了口氣,忙哈哈笑了,一面搓手謙虛。
“這是藥費。”秋葉紅示意顧媽媽拿出幾個錢來。
掌櫃的說什麼也不收,秋葉紅也沒有勉強,反手遞給那小孩,“拿著買糖吃吧。”
小孩怯怯的不敢接,還是站在他旁邊的漢子伸手接過,連聲道謝。
看著秋葉紅晃晃悠悠的走開了,圍觀的人才一哄而散。
“如今還有姑娘家家的做獸醫這一行當?”掌櫃的站在藥鋪門口,搖頭不解的道,“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秋葉紅走出沒幾步,就被人叫住了,回頭一看,見是王華彬和齊寶鳳,身旁跟著一個小徒弟背著藥箱。
“哎,哎……”齊寶鳳幾步站到她身前,瞪眼道,“你……你……你就好好的做你的郡主唄,不許跟我師兄搶生意!”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4 02:04 AM
第一百六十三章 願意幫你一個忙
秋葉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站在她身後的王華彬,依舊一副白板臉。
“什麼叫搶?誰有本事誰就看吧,”秋葉紅微微一笑道,“掙錢嘛,誰還覺得錢多不想要?怎麼,莫非我是郡主,就不能靠自己本事掙錢不成?”
“你……”齊寶鳳原本想說,你有什麼本事,轉念想,她還真有點本事,便一時語塞。
秋葉紅無意跟他們多談,轉身接著走。
“郡主請留步。”這一次是王華彬在後喚道。
秋葉紅扭頭看了眼,見齊寶鳳正扯他的袖子,嘟囔你喊她做什麼……她的神情裡有妹妹對哥哥的依戀,也有女人對男人的情意,她肆意表達著自己的情緒……真好。
秋葉紅轉過頭,王華彬已經站到她身前。
“請問郡主,你方才的藥,可是只針對牛鼻出血?”他正容問道。
秋葉紅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瞧著她的情緒懨懨的,王華彬微微皺了皺眉頭。
“……如是旁的傷口出血不止,可用得?”他又問道。
秋葉紅笑了,道:“王大夫說笑了,理血藥分為幾種,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藥不對症,再好的藥也是不可用的。”
王華彬面上閃過一絲訕訕。
“喂,知道你知道的多,顯擺什麼!”齊寶鳳插過話,嘟嘴道,“我師兄忙的幾晚上前睡不好了,如此勞神,一時想不起有什麼可笑的!”
秋葉紅點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華彬衝齊寶鳳瞪了一眼,示意她少多嘴。
“要用的也就是止血和活血祛痰,這止血藥實在是頭疼的很……蒲黃茜草地榆茅根艾葉都用的,可這功效……”王華彬嘆氣道,“冒昧問郡主,你方才的藥,配方……”
他是真上愁?秋葉紅忙收正神思,問道:“可是軍馬外傷?”
“外傷,內傷皆有。”王華彬道。
秋葉紅抿了抿嘴,道:“方才那個藥,用的也不過是蒲黃,不過,”說著笑意綻開,“我倒另有一味好藥!”
王華彬眼中一亮,“郡主請說。”
原本已經剃掉的胡子又青茬茬的冒出出一層,眉眼帶著疲憊。
“傷的很多?”秋葉紅忍不住問道。
“蠻夷狡猾,遍灑鐵蒺藜,多布長槍陣,”王華彬苦笑道,“而如今天氣越來越冷,軍馬多有胃寒之症,前方草藥告急……”
“我的膏藥呢?”秋葉紅忙問道。
“已經送去了,師傅要我多謝郡主,解了燃眉之急。”王華彬拱手道。
他的臉鬆緩了很多,不經意中還會浮現一絲笑。
秋葉紅便古裡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既然如此,前幾天,你幹嘛給我臉色看?”
王華彬臉色一僵,轉過視線沒有說話。
齊寶鳳在一旁探頭,眼神在他們身上轉來轉去,想要出聲打斷他們談話,又怕王華彬真惱了,只得在一旁嘟著嘴嘀嘀咕咕。
“你不用去我府上,你忙,我閑,我采了藥,就去藥蜜庫找你。”秋葉紅笑道,衝他擺擺手告辭。
王華彬拱拱手,看著她慢慢走開。
“郡主。”王華彬遲疑一下,還是開口喚道,“這次價錢幾何?”
秋葉紅聞言回頭,看了一眼他的白板臉,便大笑。
“哦,哦。”她用手點著他道,“原來你是為這個……”說著擺擺手,“這一次啊,我願意幫你一個忙,不要錢。”
說罷笑著走了,王華彬面色漸緩,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意。
“師兄,師兄。”齊寶鳳這才小心的靠過來,帶著幾分不滿道,“那些閑磕牙的正都說你要去做獸醫駙馬的,你還跟她打交道做什麼?你要注意,避嫌啊避嫌……不是我嚇你,萬一她真的看上你……”
“真看上又如何?”王華彬突然轉臉問道。
齊寶鳳一愣。
“我不過是看不慣她借奇技斂財,他人閑言碎語,有什麼好怕的。再者說,閑言碎語就是說再多也只是閑言碎語。”他沉聲答道,說罷一拂袖走了。
齊寶鳳在後跺腳,嘟著嘴跟了上去。
接回兩只狼一只狗,顧媽媽又采買了幾個丫頭,金彩芝送來兩個年長能幹的男僕,空蕩蕩的將軍府便變得有生氣起來。
家裡自有他們操持,秋葉紅喂了狼,就要帶著多多狗出城采草藥去,史玉堂在這時來了。
“你倒是稀客。”秋葉紅放下手裡的小鋤頭,笑眯眯的說道,一面一伸手,“喬遷新居的賀禮呢?”
史玉堂一笑,沒有說話。
“我來瞧瞧這頭狼……”他說道,一面圍著籠子認真的看起來,“有段日子沒見過這種野獸了。”
“以前很常見?”秋葉紅好奇的問。
史玉堂側臉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彎,“你以為我是個成天在京城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五穀不分六畜不知?”
“我可沒這麼說啊。”秋葉紅咪咪笑道。
看著她穿著簡單,拿了鋤頭,一副要出門勞作的模樣,史玉堂站起身來,問道:“要出門?”
秋葉紅點點頭,告訴他要去采止血的三七。
“最近前方傳來軍馬病傷越發多了……”他微微縱起眉頭。
“或許是天冷了吧。”秋葉紅隨口道。
“你自己去?”史玉堂看了她一眼,見身邊也沒個服侍的人。
秋葉紅嗯了聲,晃了晃手裡的小鋤頭,便低著頭往外走。
“慧娘。”史玉堂在後喚住她,“他又拒絕封王了。”
秋葉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哦,這孩子,也太辜負太皇太后的心意了……”
史玉堂面上閃過一絲苦笑,嘴唇動了動。
秋葉紅沒聽到,投來疑問的目光。
“我願意幫你一個忙……”他接著說道,一面走近幾步,日光透過樹枝葉在他秋色雲紋緞面圓領袍上投下斑駁的日影。
“我沒什麼忙可幫得……”秋葉紅笑道。
話沒說完,史玉堂擺擺手打斷她。
“……太皇太后之所以如此執意,確實是一片好心,怕將來萬一……”史玉堂淡淡道,“所以他請求的……”
他的嘴微微抿了抿,“請求的和你的親事……娘娘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秋葉紅乾笑兩聲,要說什麼,史玉堂卻示意她別插話。
“……但是皇帝陛下,對你們的親事,一定沒意見……”史玉堂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所以由他出面,此事也就不是什麼事,我願意幫你這個忙,不過,我想還是先問問你的意思。”
他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看著眼前這個有些怔忪的姑娘。
“你是真的想跟他成親呢,還是只是想離開這裡?”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的反應
他問完這句話,就見眼前的姑娘有些古怪。
“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我該……”秋葉紅嘀咕一句,轉過頭,用小鋤頭在地上敲了兩下,磕掉上面的塵泥。
然後,拉起多多狗的鏈子,起步往外走。
“你這算什麼反應?”史玉堂一挑眉,淡淡道。
秋葉紅回頭衝他笑了笑:“那我應該怎麼反應?”
她轉過身,帶著幾分苦笑:“他突然向我求親,我應該感動得涕淚四流立刻接受才是正常的反應是不是?太皇太后派了人監視我,只要我一有走的念頭就要提刀抹我脖子,我應該嚇得驚慌失措跪地求饒表忠心才對是不是?你大義凜然成全有情人,我應該熱淚盈眶跪地謝您的大恩才是對不對?”
史玉堂面色微僵。
“才有病……”秋葉紅低頭嘀咕一句:“問我的反應?你們都想好了,還問我什麼反應做什麼!”
她轉身扯著跳著捉飛蟲的多多狗往外走,此人並沒有預料中那樣惱怒拂袖而去,反而身後有一聲笑。
“笑什麼笑,很可笑嗎?”秋葉紅又回頭嘟囔一句,見史玉堂原本緊繃的臉如春雷融化般,嘴角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
“我這不是來問你的反應了?”他又收住了笑,不緊不慢地道。
方才的一笑似乎是自己花了眼,秋葉紅又看了他一眼,揮揮手道:“多謝你來問我。你這樣的人物該只談國事不談風月,快忙你的大事去吧。”
“喂,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史玉堂在後問道。看那姑娘抬腳已經邁出門檻,忙緊跟幾步過去。
秋葉紅這個時候突然轉過身來,眨著眼看著他。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並不見那方才一絲倦怠。史玉堂被她這樣直直地看著,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小侯爺,我嫁給你吧?”她眨了眨眼,突然蹦出這一句話。
史玉堂一瞬間英俊的臉有些變形。
秋葉紅哈哈笑了,衝他擠擠眼,道:“小侯爺,你有什麼反應?”
說罷,笑著扯著狗跳出門外。
富文成已經架著一輛馬車在外等著,看她出來,先伸手接過多多狗的鏈子,栓在車架上,再要扶她上車,秋葉紅已經自己撐著跳了上去。
“爹,你還帶乾糧做什麼?”她看著車上的食盒,笑道:“半日就回來。”
“備著總是好的。”富文成笑道,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眼邁出門的史小侯爺,便揚鞭催馬。馬車得得前行。
馬車走得不緊不慢,急得想要撒腳狂奔的多多狗只叫。一直出了城,離了人流多的地方,秋葉紅才解開繩子,看著多多狗如離弦的箭一溜煙地不見了。
“慧娘。”富文成遲疑一下,喚道。
秋葉紅正有些沒形像的坐在車駕前晃著腿,不時打個呼哨,看著多多狗在樹後草從裡露個頭。
“慧娘……”富文成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惦記我……”
秋葉紅聞言看向他,似是有些不解。
富文成微微一笑,把馬鞭甩了個漂亮的花,發出響亮的聲音。
“你不用擔心我,只要你在,爹……我就死不了,我答應過你娘,會好好看著你。”他帶著一絲淡淡地笑道:“那幾個人,我還不放在眼裡。”
就知道,那個疑神疑鬼的老太后會搞小動作……
秋葉紅咧嘴笑了,點點頭:“嗯,爹,我知道。”
“那……你跟世子……”他轉過頭遲疑地問道。
“跟他啊,我還真不知……”秋葉紅抿嘴笑了,又無奈地搖搖頭。
她真得不喜歡,真得沒有那個心思啊。
要是自己女兒跟自己表姐的兒子成親,她可接受不了。既然受不了的事實,乾脆就不會起其他的心思,沒有那種喜歡的心思,你要她怎麼辦?
“爹,我還是那句話,你放心,我不會委屈自己。”秋葉紅笑道,一面再次打個呼哨:“還有,誰想委屈我,也不是很容易的!”
多多狗從遠處奔來,嘴裡叼著一只花毛凌亂的山雞。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難道找一個喜歡的人,是很過份的要求?
“她都看了?”太皇太后帶著幾分惱意問道。
蘇夫人點點頭,有些無奈地道:“我挑的那些人家,郡主都見了……”
“很認真地見了?”太皇太后拍了拍交椅的扶手,又問道。
“是,很認真,衣服首飾還請我過目……”蘇夫人忙說道。
“那……那……她是不是又用那些豬啊、羊啊什麼的出來惡心人?”太皇太后皺眉問道。
蘇夫人又搖搖頭,面上帶著一絲笑:“沒有、沒有,郡主端莊文雅,問答皆有分寸,我都在一旁跟著呢……”
“那她到底不滿意什麼?我挑的這些人家,那一個家世人品不都是拔尖的?”太皇太后氣道,拍著扶手:“哼,嘴上說得好聽,兩個人商量好一般,是要跟我老太婆較戲不成?”
“郡主說那些人都不錯,只是她不是很喜歡……”蘇夫人抿嘴笑道。
“喜歡喜歡!那到底什麼才叫很喜歡?”太皇太后拍著扶手氣呼呼地道:“自古以來,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家世看人品,什麼喜歡不喜歡,這都是什麼!”
“娘娘,”蘇夫人忙遞上茶:“我瞧明白了,郡主她對世子是真的沒有那個心思……”
太皇太后接過茶吃了兩口,面色才稍緩。
“那她……”她皺著眉頭,一放茶杯:“再找,再去給她挑。我就不信了,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了,嫁個人有這麼費勁!”
蘇夫人笑著應了,才要轉身出去。
“哎,我想起一件事……”太皇太后說道,簇起眉頭,“我恍惚聽誰說,這丫頭為個男人跟人打過架?”
蘇夫人嚇了一跳,這話說起來,可就不是小事了。
“娘娘,你聽誰說的?”她忙問道。
太皇太后卻想不起來了。
“這樣污蔑郡主聲譽的,找到了可不能輕饒。”蘇夫人登門斂容豎眉道。
“什麼污不污的,要真有這麼個人,就趕快把她嫁出去……怎麼我偏想不起來了?”太皇太后揉了揉額頭,十分懊惱地說道。
蘇夫人撲哧笑了,幫她揉著太陽穴,玩笑道:“您如今倒把郡主當個燙手的山芋,急著扔出去……”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眯上眼道:“我實在不放心啊。這兩個孩子,我怕他……”
她抬起手指向東邊指了指,蘇夫人了然。
“……他原本是個好的,其實也怪不得他,任誰坐了這個位子,都會變的……”
蘇夫人默然,沉默一刻,才說道:“娘娘,奴婢說句逾矩的話,您也太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各人自有命定,您就由他們去吧……”
“婉兒啊,我是看得破,放不下啊。”太皇太后淡淡笑道,身子往後靠了靠。
“娘娘,不好了!”一個內侍突然大喊著滾了進來。
蘇夫人大怒。
“掌嘴!”
那內侍也察覺失言,立刻跪在地上左右開弓打起來,在他身後又湧進來四、五個宮女,一個個哭哭啼啼。
“這是怎麼了?”太皇太后睜開眼,看了眼眾人。
“娘娘,陳妃娘娘早產了……”內侍宮女跪倒一地。
太皇太后受驚“啊”地一聲站起來,畢竟老年人,這一驚再猛一起身,頓時眼一黑又坐倒在椅子上。
“娘娘,娘娘……”大殿裡頓時更加混亂。
而此時的鎮遠侯府,三、四個媽媽正服侍著金彩芝穿衣裝扮,鎮遠侯在外間屋子來回踱步。
“你快點,又不是什麼喜事,仔細裝扮什麼。”他帶著幾分焦躁說說道。
穿著駝色繡金對襟褙子的金彩芝出來了,一手還系著八寶如意領扣。
“知道知道。”她眉宇間也有幾分急躁。
天已經入秋,身旁的僕婦又忙著給他們夫妻各自披上簿斗篷,打起簾子,呼啦啦一群人快步出門。
宮裡氣氛緊張不安,來往的宮女內侍各各屏氣禁聲,只怕招來無妄之災。
“娘娘……”金彩芝在皇宮的側殿等著有些焦躁不安,才見門簾子一掀,臉上掛著淚痕,面色蒼白的皇后有些踉蹌地進來了。
“怎麼……”金彩芝顧不得施禮,一把扶住她。
已經七個月的陳妃突然動了胎氣,要早產,最糟糕的是,偏偏這胎氣是在皇后宮裡動的。
皇后搖搖頭,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扶著金彩芝的手,歪坐在位子上。
“……已經半日了,羊水也破了,就是生不下來……”皇后似乎用盡全力才說出這話。
金彩芝有一瞬間的怔忪,她想起了自己……
“這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皇后的話讓她回過神,忙打起精神,強笑一下道:“有太醫們在,陳妃娘娘一定吉人天相……”
皇后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搖了搖頭,聲音低不可聞:“太醫說,腹內胎兒已經不行了……眼下,能不能保住大人才是大事。”
金彩芝聽了連笑也笑不出來,顧不得君臣禮儀,不由伸手握住皇后娘娘的手。
皇后娘娘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著。
裡面的人死活已經不是陳妃娘娘一個人的事了,怎麼偏偏在皇后宮裡出了事。
“我沒有。”皇后苦笑一聲。
金彩芝這個倒是信,一來皇帝陛下的後宮人數不多,這些妃嬪都是未登位之前便在身邊的,並且皆由太皇太后選出。這幾位妃嬪感情倒是很好,再者,都知道皇帝子嗣稀少,斷沒人敢拿子嗣做手段。
只能說是巧了,但萬一陳妃有個三長兩短,只怕帝后由此生隙。
“彩芝。”皇后突然抓緊金彩芝的手,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彩芝,路哥兒是怎麼生下來的?”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4 04:31 AM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也不刨
金彩芝心裡想什麼,秋葉紅不知道,此時的她正坐在藥蜜庫,將采來的三七仔細的介紹給王華彬,同時在旁的,還有另外兩位獸醫官。
“……配上花蕊石、生蒲黃、血余炭,就是治療牛馬刀斧砍傷的最佳用藥。”秋葉紅說道。
“此物……”王華彬捻起來看著這綠油油的三柄七葉毫不起眼的草。
“這是田七。”一個獸醫官忽地說道。
“對,正是田七。”秋葉紅忙點頭,一面看向他。
此二人面帶風塵,皮膚粗糙,方才王華彬已經介紹,是才從漠北回來的。
“此物竟有此功效?”另一個人有點不確信,拿著三七轉來轉去的看,還放到嘴邊嗅了嗅,嘗了嘗。“俗話說,人參補氣第一,三七補血第一,功效你們就放心吧。”秋葉紅笑道。
這個她絕對敢打包票,開玩笑,國寶雲南白藥可不是隨便就能成為國寶的,只可惜,國寶就是國寶,她不知道配方,要不然……
“咳,郡主,”一個獸醫官咳了一聲,打斷秋葉紅的臆想,“可能一試?”
秋葉紅打個激靈,警惕的看向他,要怎麼試?難不成還要弄頭馬來,一刀砍傷了……
“既然是跌打損傷止血消腫良藥,不如我來一試……”另一個獸醫官一拍頭,立刻挽起袖子,露出結實黝黑的胳膊,肘部裹著一層層白布。
“郡主,下官失禮了。”他似乎才注意屋子裡有個女人在,忙又拱手說道。
秋葉紅點點頭,表示無礙,注意到他的手肘微微的變形。
“這是月前從馬上跌下,又被一個蠻子兵打中胳膊,跌打損傷的藥也吃了不少,這腫就是消不了,這胳膊也有些不聽使喚了……”他說著話,解下了白布,露出發紅發腫還帶著一刀痕的傷處。
獸醫也要上戰場?秋葉紅微微起敬,點頭道:“稍等,我這就配藥。”
說罷低頭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了三七、兒茶、乳香……
“不過,大人勿怪啊,我這是按著給牲畜們開的……”寫了一半,秋葉紅忙又抬頭訕訕一笑。
“郡主說笑了,我自己就是看牲畜的,軍中醫官甚少,我們這些人也都是亂看的……”他哈哈笑道,一面揮了下手,牽動傷處,微微皺了皺眉頭。
秋葉紅點點頭,寫好了,才要喚個伙計來包藥,王華彬站起來接過去。
“我來。”他說道,一面起身出去了。
為了保密吧?秋葉紅了然,自在屋內跟那兩個獸醫官閑話。
“……在野外救急,就這樣……”秋葉紅拿著三七,做了個放嘴裡嚼的動作,“嚼爛覆上血即止,青腫即消散……”
那個有舊傷的獸醫官聽了,立刻拿起一個放在嘴裡就嚼了,抹在傷處。
“可是這樣?”他笑問道。
秋葉紅見他如此灑脫,也跟著點頭笑了,看著他將傷口包起來。
正說著話,只見兩三個內侍衝了進來,身後緊跟著王華彬。
“郡主,郡主,讓咱家好找……”為首的一個胖乎乎的內侍說話,還抬手抹著臉上的汗。
“找我?”秋葉紅嘴裡也嚼著一片葉子,扭頭看過來,認得是皇后身邊的一個內侍,“黃大人,皇后娘娘找我?”
“祖宗哎,就等你了”內侍口裡說著,就忙作勢請,立刻三個內侍拎著架起她,不由分說的就擁了出去。
“什麼事這麼急?”秋葉紅忙低頭往外吐了三七葉子,一面問道。
王華彬在後緊跟著出來,面上帶著擔憂。
“郡主,見了娘娘就知道了……”黃內侍並沒有說,送秋葉紅上了車,不管自己的人坐上沒有,連聲催馬快走。
馬車一路狂奔進了皇宮。
“到底怎麼了?”秋葉紅皺眉問道。一路走來,但見氣氛不對,進了皇后宮,迎頭就見金彩芝接過來。
金彩芝面色微凝,目光閃爍,沒有正面答她的話。
“你也在這裡?可是出大事了?”秋葉紅低聲問道,一面小心的左方看,隱隱聽到一聲婦人的尖叫打層層疊障的殿後傳來,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郡主。”皇后娘娘從側殿衝出來,幾步拉住秋葉紅的手,“救命。”
秋葉紅的手一抖,直接就要甩開她的手。
救命?這個責任太過於重大了,並且直接跟所救的命貴賤成正比。
緊跟著皇后出來的,是鎮遠侯以及皇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看向秋葉紅。
救命……
秋葉紅心裡喊道。
“陳妃早產,胎兒不下,聽聞郡主曾施神技為鎮遠侯夫人刨腹取子……”皇帝開口說道。
秋葉紅立刻沉臉看向金彩芝。
金彩芝遇到她的目光,低下頭。
這種事,打死也不能幹第二次!秋葉紅一咬身,梗著脖子道:“陛下,我是獸醫……”
皇帝面上一臉焦急,不待她說完,就擺手道:“獸醫也是醫,又不是沒做過……”說這話看向金彩芝。
可不是,活生生的廣告在這裡站著呢,比什麼都有說服力。
秋葉紅塌塌嘴,搖頭道:“醫者有別,人畜不同,當時我鋌而走險,已是違背醫道,還請陛下聽太醫官們診治……”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幾個內侍半拉半推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氣喘吁吁的進來了。
“周大人到了,周大人到了……”內侍們尖著嗓子喊道。
跑的幾乎要斷氣的老頭,抖著手撩衣,“臣……”
“什麼時候了!別講這個禮了!”皇帝跺腳道,面上大喜,一把抓起老頭的手,“快隨我來……”
皇帝進去了,皇后自然也跟著進去了,只留下鎮遠侯夫婦以及還張著嘴的秋葉紅。
被打斷話的秋葉紅並沒有不高興,反而高興的舒了口氣,順便瞪了金彩芝一眼,轉身就走。
“慧娘……”金彩芝在後忙喚她。
秋葉紅只當沒聽見。
“是我金彩芝食言。”她接著說道。
秋葉紅沒有回頭邁步出了殿外,才看了眼天,就聽身後又是亂喊。
“郡主呢?郡主呢?陛下叫郡主進去……”
全後宮的女人幾乎都站在了陳妃待產的殿前,看著白著臉的皇后帶著秋葉紅以及金彩芝過來了,都忙停止了交談,低下頭。
一進這個側殿,鐵鏽的血腥氣立刻撲鼻而來,不算大的屋子裡站了十大幾個人。
哭泣的捧著水盆毛巾的宮女,另外還有三四個穿著古怪衣裳,不像宮女的女子,一個個挽著衣袖,滿頭大汗,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
而方才那個跑的要斷氣的老頭,正在豪華的幔帳前來回踱步。
秋葉紅抬頭去看,透過隱隱的紗帳,可以看到裡面躺著一個女子,一只戴了三個細金鐲子的皓腕垂在帳外。
兩三個老媽媽跪在床內,一掀簾子,端出一盆。
“換,換。”她們聲調嘶啞的喊著。
哭泣的宮女們立刻慌亂的遞上備好的水盆,接過遞出來的盆,急衝而出。
秋葉紅側眼看了,一盆子的血水晃得人眼暈……
這樣的流血,可不妙……
“郡主呢?”站在一旁緊繃著臉的皇帝喚道。
秋葉紅不情願的走了過去,還沒說話,就見那個老頭瞪眼看過來。
“你會刨腹?”他問道,“你學的是瘍醫?”
什麼什麼醫?秋葉紅沒聽懂,搖搖頭。
“刨腹雖說很少見,但也不是絕技,先師巢元方就給人接過斷腸……”老頭說這話,還拱手向天,以示對師傅的尊敬。
秋葉紅再一次茫然,他的師傅……是誰?不過既然他師傅會,這意思是不是他這個做徒弟也會。
“先生既然會就好,我是個獸醫,真不會看人……”秋葉紅高興的說道。
好吧,好吧,死道友不死貧道,你老上吧。
話才說完就見那老頭眼光一閃,旋即又是一副快要喘不上氣的模樣。
“只可惜,老夫年邁手顫眼花……”他咳了兩聲說道。
秋葉紅心裡哼了聲,不虧是混皇家醫院的,瞧著話說的那麼溜……
“再者,男女有別,聽聞郡主曾做過刨腹手術……”他整容道,“老夫願協助郡主。”
協你個頭!秋葉紅瞪眼看向他。
“醒了!醒了!”床內的老媽媽們驚喜喊道。
秋葉紅就見露在帳外的手微微一動,一聲女子的呻吟傳了出來。
“周大人神技!”皇帝大喜,一把扯開簾子。
“不敢,不敢,娘娘吉人天相……”老頭捻著鬍鬚謙虛道,面上卻並無任何喜色。
聽聞昏厥的陳妃醒了,屋內的人都忍不住湧上去,秋葉紅忙站到一邊。
“咳,郡主。”老頭也避嫌的站開幾步,跟秋葉紅站在一起,低聲說道,“俗話說醫者父母心,郡主,既然會此神技,不能見死不救才是。”
這話說的好,秋葉紅衝他堆起笑,也壓低聲音道:“先生,我們獸醫的訓條與你們的不太相同,獸者,經濟之物,能救則救,不能救則斷不能救……”
老頭看著她嘿嘿笑了兩聲,投來一個我懂你的意思,秋葉紅也不客氣,同樣回敬他這個眼神。
“小姑娘,想要脫身只怕不易……”他忽地壓低聲音道,目光看了眼站在人後緊繃著臉的金彩芝。
秋葉紅也看了過去,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藥好了。”兩個宮女捧著藥急衝進來,人立刻讓開一條路。
皇帝顧不得生產的忌諱,坐在床板,親手扶起恢復了一絲精神的陳妃,“月兒,吃了藥,有力氣……好了還能再有孩兒……”
聽皇帝如此說,秋葉紅感到站在一旁的老頭神色又凝重幾分。
“陛下……臣妾有罪,沒能保住龍子……”陳妃年紀雙十,正是最嬌艷的時候,只不過這一番罪下來,整個人猶如脫了層皮,再加上已經猜到自己腹內的胎兒不行了,抖著嘴唇道,她的視線又投到站在皇帝身後的皇后身上,“娘娘,臣妾給你惹禍了……”
皇后再忍不住掉下淚了,可不是嘛這委屈受大了……
“我的孩兒……”陳妃又道一面去摸自己的腹部,就在此時整個人又啊的一聲,而在床尾的婦人們也是同聲尖叫。
“又出血了……”
這次帳子打開了,站得近的人只見陳妃身下一片紅艷艷的蔓延開,驚叫聲頓時連成一片,更有膽小的直接眼一黑倒了。
陳妃伴著尖叫人直直的倒在床上。
“周大人,周大人”皇帝連聲喊道。
“陛下。”老頭一步邁出,飛快的下針幾處。
然後再抬頭神色凝重,看向皇帝道,“陛下,娘娘臨產時間過長,出血過多,再不取出胎兒,血崩之勢難以阻擋……”
“只有刨腹?”皇帝急道。
“娘娘只怕沒力氣……”老頭沉聲道。
秋葉紅頓時覺得無數道目光投向自己,頭上唰的就冒出汗了,不幹,不幹,死也不能幹!
“郡主”皇帝站起來,看向秋葉紅。
金彩芝卻在這時站出來,走到床前,衝神智尚存的陳妃說道,“娘娘放心,臣妾曾經刨腹產子,你瞧……”
她說這話,已經解開衣裳,將腹部展示給陳妃。
那一次夜裡倉促的手術,沒有好的縫合線,生疏的操作,給她留下了醜陋的嚇人的永久性紀念。
見她竟然當眾解衣,在場的男子,也就是皇帝和周大人忙扭開臉,女手們都有些愕然。
秋葉紅神色一凝,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由抿了抿嘴唇。
“我不要,我不要”躺在床上的陳妃突然大叫起來,揮著雙手要去抓住皇上,“我不要刨腹,我不要刨腹……”
金彩芝已經掩住衣衫,帶著幾分惶惶幾分真誠,連聲安慰,不斷的拿自己做廣告。
她不說倒罷,越說陳妃反應也激烈,整個人都要爬起來。
“月兒,月兒,這是在救命。不能胡鬧!”皇帝一把握住她的手,又是急又是憂的勸慰道。
那陳妃只把頭晃得不停。
“我不要,陛下,臣妾有罪,臣妾已經失了皇兒,就讓臣妾以死謝罪……”她掩面大哭。
保住命,自己還年輕,邀寵早晚還能生子,但那一道傷疤徹底擊碎了陳妃的心……
一個女人,肚子上留下這道疤,就算有天仙一般的面龐,又能如何?
沒有了恩寵,生不了兒子,她還不如就這樣死了。
“臣妾死也不刨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陳妃哭喊道,一面鬆開皇帝的手,用袖子掩住面,“要是刨腹,臣妾一定去死。”
她掠下一句狠話,昏厥過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對牲畜用的法子
陳妃這一句話狠話撂下了,滿屋子人都大眼瞪小眼。
“周大人,可還有別的法子?”皇帝面色陰晴不定,看向那個老頭。
這個時候秋葉紅已經從一旁的侍女問了出來,這個老頭,就是先太醫局院正,也就是太醫院最大的頭頭,如今已經退休在家的御醫周令先。
“太僕寺獸醫官周大人,跟他什麼關係?”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想起獸醫官的周大人曾驕傲的說他是杏林世家。
“周大人是周家三房的孫輩,要叫他一聲大爺爺……”侍女小聲說道。
秋葉紅點點頭,明白了,又看了眼身旁的這個不像宮女的女子。
“這位姐姐也認得獸醫官?”她好奇的問。
那女子抿嘴一笑,將挽起的袖子垂下來。“我是太醫院的女科大夫。”
秋葉紅恍然,畢竟這是古代,男女之間有大防,女人得的好些不方便言明的病,還走由女大夫來看方便,更何況這後宮之中的尊貴女子,若非迫不得已,一般太醫進來,也就隔著簾子把個脈而已,什麼望聞問切的全套功夫可使不全,所以這太醫院自然就設了女科。
而這時周老太醫再一次下針,讓昏厥的陳妃蘇醒過來。
“當要之事是先為娘娘止血。”他沉聲道,面上的神情越發凝重,說著話,吩咐熬當歸川弓熟地益母草來。
這些藥顯然女科的人已經備下了,剛說了就端上來,來滿滿的一碗灌了進去。
“大人。”年長的一個女科大夫從床上下來,滿面焦急,低語道,“不管用的……我們已經用過多次……”
周老太醫的眉頭皺起來了,“止血……止血……”
止血?秋葉紅眼睛一亮,立刻說道:“我有好藥。”
來到這裡後,她這還是頭一次說話聲音這麼有底氣,滿屋子的人都看過來。
“快,皇帝舅舅,你快派個人到藥蜜庫,告訴王大夫,拿我新采的藥過來。”秋葉紅忙說道。
皇帝忙喚人速去。
“什麼藥?”周老太醫問道。
“三七。”秋葉紅說道,說罷又不要意思的笑笑,“我只會配給牲畜用的止血藥,我說出來,還請老……先生你斟酌采用才是。”
“三七?”周老太醫皺皺眉,“性味?歸經?哪本書中記載?”
“甘、苦、微溫,肝胃。”秋葉紅想了想,勉強答道,至於那本書記載,可就說不上來,“……這是我鄉下時得的偏方。”
說罷看著那周老頭,頗有些頭疼,還要解釋麼?還要解釋麼?這些人總是不信她……
“好,你且說方子來。”周老太醫爽快的道。
秋葉紅倒有些意外,頓時對這老頭印像大好。
“對於成年牛馬來說,我的用量是,三七四錢、兒茶四錢、香附二兩、艾葉八錢、生姜三錢。”秋葉紅說道。
周老太醫聽著捻鬚不語,思忖片刻才道:“用量不小,但娘娘此時病情峻猛,就按這個劑量來吧。”
“這是你說的。”秋葉紅低聲嘀咕一句。
等藥的時間,周太醫跟著女科的人,下針艾灸,保足陳妃娘娘的精神。
很快內侍們捧著一袋子三七飛奔來了,王華彬將所有的都給她裝來了。
為了不打擾周太醫診治,屋子裡的閑雜人都被喝退,只留幾個服侍的侍女遞水,秋葉紅也跟著金彩芝隨同皇帝皇后退了出去。
“郡主果真不能……?”皇帝吃了幾口茶,看著秋葉紅問道。
秋葉紅忙苦笑一下,道:“皇帝舅舅……”
這聲音喊得糖分十足,就連覺得焦頭爛額的皇帝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這就跟書生不能像武將耍大刀一般,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秋葉紅握著手說道,一臉的為難,說到這裡看了眼金彩芝,皇帝也看向金彩芝,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金夫人那次……”秋葉紅咬咬下唇,“實在是凶險之極,並無半點把握,當時也簽了生死文書的……都是……咳……實在是機遇之事,我斷不敢再試。”
她原本想說是金彩芝吉人天相,但這皇宮的娘娘難道不是比金彩芝更吉的吉人?這話說了純粹找抽。
金彩芝忙點頭作證。
皇帝嘆了口氣,他如何不知道這隔行如隔山,不過是病急亂投醫罷了。
“怎麼樣?怎麼樣?”門外一陣腳步聲,幾個侍女攙著太皇太后進來了。
一屋子的人忙站起來,皇帝親自過去接住她的手。
“祖母,你怎麼起來了?”他臉上更添了幾分焦急憂慮。
太皇太后扶著他坐下,顧不得說別的,拉著他的手一疊聲的問。
“……孩子沒了還能再要,大人可要保住……”太皇太后畢竟年老了,見不得這個,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是,是,孫兒知道。”皇帝拉著她的手,連連安慰。
鎮遠候夫婦這時才上前見禮。
看到他們,太皇太后自然知道所為何來,嘆了口氣,又拉過一旁小臉煞白的皇后的手,“嚇壞你了,好孩子,別怕,別怕,我們都知道的,你安心,安心。”
皇后掩面哭起來。
太皇太后忽的看到站在一旁的還有秋葉紅,不由愣了愣,旋即認為她是從金彩芝那裡聽到消息,畢章是一家人,特意進來分憂的。
“你有這心就好,你還是個姑娘家,產房還是不進的好。”太皇太后點頭道,一面招手要她坐過來。
皇帝面色微訕,忙將事情原委講了。
“胡鬧,胡鬧。”太皇太后拍著扶手連聲道,“這種事如何試的?”
皇帝也知道自己這次的確有點冒失了,忙低頭認錯。
室內一陣女聲的呻吟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很快這呻吟就變成了嘶叫,撕心裂肺的嘶叫。
這聲音讓屋外的眾人神經又繃緊了,太皇太后也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陛下……”周太醫皺著眉出來了。
“怎麼樣怎麼樣?”太皇太后和皇帝立刻問道。
周太醫看到太皇太后,忙要施禮。
“哎呀,行了,什麼時候了,還跪來跪去的!”太皇太后急急的說道,“快說,怎麼樣?”
周太醫捻鬚,面色沉入鍋底。屋內眾人的心瞬時沉了下去。
“多虧郡主的血是好藥,血是止住了。”他衝秋葉紅拱拱手道。
這在秋葉紅的意料之中,只是點頭一笑。
而其他人聽了這話,頓時又升起希望。
太皇太后有些意外,看著秋葉紅道:“她的藥?”
周太醫只是點點頭,顯然沒心情給她細講這個,對太皇太后躬身道:“關於這味藥,老臣還有幾個不解之處要問郡主,請恕微臣失禮,要跟郡主單獨談談。”
一說到藥方什麼的,他們這些做大夫的都是神神秘秘的,太皇太后和皇帝也都知道,於是點點頭。
“快去,快去說,”太皇太后緊張的都要站不住,一旁的皇帝察覺忙伸手扶住她坐下。
秋葉紅不情願的跟著周太醫走到側殿的帳子後。
“郡主,你這對牲畜的藥果然有效。”周太醫再一次誇獎道。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秋葉紅依舊耷拉著臉。
“恭喜恭喜,周先生藥到病除。”她嘿嘿笑道。
周太醫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看了秋葉紅一眼,忽的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郡主就別說風涼話了,這病能不能治,你也清楚得很。”
要不然也不會對金彩芝冒風險而剖腹取子了。
秋葉紅默然,胎死腹中,必須及時的取出來,要不然產婦必死無疑。
“陳妃娘娘,再無力氣娩出胎兒……”周太醫搖搖頭。
“神醫不救將死之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秋葉紅淡淡道,“先生寬心,太皇太后和皇帝,不是昏聵之人,盡人事聽天命,不會怪罪先生你的。”
周太醫看了她一眼,嘿嘿笑了。
“說實話,郡主,老夫此生只見過師傅做過一次開腹的手術,自己倒未親自做過,而這剖腹取子的技藝老夫真是很好奇,很想親眼看上一看。”他笑道。
秋葉紅緊跟嘿嘿笑了,拱手道:“好說好說,如遇到牛馬難產,我一定告知先生之親自示範給先生看看。”
二人針鋒相對你來我往一句,又不再言語了。
“說真的,請問郡主,如果對牲畜這種情況,你會用什麼法子?”周太醫忽的問道,正容看向秋葉紅。
對牲畜用的法子?秋葉紅一怔,隨即警惕的看著他不語。
“郡主但說無妨,老夫不過是借鑒一下,至於用不用的,老夫自有主張,與郡主不相干。”他捻鬚一笑道。
看秋葉紅依舊遲疑,便又是一笑,從容道,“郡主也說了個盡人事聽天命,老夫雖說是醫官,醫官醫官,首要依舊是醫,而非官,老夫行醫數十年,謹遵師尊教導,不敢有違良心,還請郡主直說。”
有一分希望,就決不放棄,救人是第一信念,如果怕惹禍上身,這大夫也的確就沒有做下去的意思了。
聽他如此說來,秋葉紅不由想起了鐘大夫,咳,當然,鐘大夫這個鄉下土獸醫,跟這個身居要位備受皇家敬重的老太醫,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但二人相同的都謹遵醫者仁術的信念。
“好,既然如此,我就說來,請先生斟酌。”她收正神色,恭敬的道,“牛馬牲畜,遇到難產,探明死胎,我們常用的就是灌入菜油到……咳……宮內,探手入內,拉出胎兒,如果遇到胎位不正,則會用軟繩拴住前肢或者頭部,再拉……一般這種情況下,都會出現胎衣不下,甚至子宮外脫之症,需要小心剝離胎衣,以及整復子宮……這胎衣剝離要緊是……”
她一行說,一行用手比劃示範,周太醫神色凝重聽著。
“益氣補血我用黃氏、黨參、酒當歸、熟地、山藥、白芍、益母草,理氣散瘀活血生津,我一般用鮮益母草、鮮馬鞭草、櫻桃樹枝、當歸,煎水去渣加紅糖,還有另用胡蘿蔔纓十斤喂……咳……這個,就罷了。”秋葉紅搓搓手結束了教學。
“多謝郡主。”周太醫聽完,凝神想了一刻,一笑拱手,轉身進內殿去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4 08:20 AM
第一百六十七章 痛生
看著周太醫轉身進去了,秋葉紅遲疑一下,還是跟著進去了,雖然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但覺得這個太醫真不錯,如果可以,她真願意幫上忙。
屋內三個女科大夫已經撩起陳妃身上的用於遮蓋的產巾,焦急而又卑微的勸說陳妃用力。
“反正要死了,我用力做什麼?我用力做什麼?”陳妃大喊大叫。
這將近半日的產痛折磨,顯然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喊叫咒罵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孱弱。
“娘娘精神倒還好……”秋葉紅忍不住在一旁低聲道。
“郡主的藥功效極佳。”周太醫凝神思考中不忘對她誇獎一句。
嗚嗚咽咽哭的陳妃一眼看到秋葉紅,立刻大叫:“你來做什麼?你離我遠點,走開,走開。”
喊著就用手護住了腹部。
產巾撩開,秋葉紅看清楚了她的腹部,隆起的高高的,可不像不足月的身子。
“我不給剖腹,娘娘安心。”秋葉紅忙安慰她,一面站開幾步。
周太醫此時已經對幾個侍女囑咐幾句,自己挽起了袖子,走到陳妃身前,才將手放到她的腹部,陳妃就是一聲大叫。
“痛死了痛死了,別碰我……”她大聲叫著,恨不得滿床打滾,“庸醫,庸醫,我讓陛下砍你的頭。”
她這話並沒有嚇到周太醫,周太醫反而將手用力一按。
陳妃發出一聲慘叫,幾近昏厥。
“大人……”女科的幾個人嚇得臉色發白。
“你們按她,讓她痛,越痛越好。”周太醫根本就不理會,站到床後,遲疑一刻,皺眉問幾個女科大夫,“我來說,你們誰來做?”
做什麼?幾個女科大夫白著臉看著周太醫。
“將胎兒拉出來。”周太醫做了個伸手的動作。
幾個女科大夫頓時忙擺手,其中一個年長忙說道:“大人,不是我們不做,實在是做不得,這胎兒位不正,我們……”
我們有心無力啊,大家齊齊的點頭,一片哀戚,這倒霉催的。早產也罷了,偏胎兒死了,更倒霉的是死胎也難產,治好治不好,一頓斥責是難免了。
“郡主……”周太醫看向秋葉紅。
秋葉紅一愣,忙擺手道:“我沒做過小的……不是不是,我是說我只給牛馬大牲畜牽引過……小的……貓狗之類……不是,不是,哎呀,總之是人這樣小的……我不會……”
“我說你做。”周太醫再一次說道。
你自己做唄……秋葉紅忍不住嘀咕,而說著話,周太醫用盒針扎了陳妃穴位,這一下讓陳妃痛的連連嘔吐起來,吐的連罵的力氣都沒了。
周太醫一跺腳,將秋葉紅一推,“我畢竟是個男人家,我老頭子沒什麼,只是這以後娘娘可怎麼……”
“可是,我真的不會做小的這樣的……”秋葉紅也急了。
“有我在,保管無事,我周令先外號是鬼不收,閻王見了也得讓我三分,”周太醫的神色一凜,大喝一聲:“小兒,休要囉嗦,淨手。”
秋葉紅被她一喝,看他神色鄭重,再看滿屋子人的惶惶,一咬牙,死就死了。
“……臀位……”秋葉紅哆哆嗦嗦的將手伸了進去。
“我知道。”周太醫點頭,“抓住了沒?”
柔柔的滑滑的……這是腳吧?秋葉紅遲疑一下點了點頭,用手指捏住。
“別動,聽我說……”周太醫伸手按在陳妃的腹部,摸索著胎兒的位置,一面指點著秋葉紅如何糾正胎位,再三確認糾位好了,便幾下推按,喊了一聲,“拉……”
同時另一手用金針在陳妃肚皮上連扎了幾下。
已經痛的死去話來吐都沒力氣吐的陳妃再一次尖叫起來,整個人都要坐起來。
“……庸醫……殺了你……”她吐出這一句話,仰面栽倒,生生痛暈了過去。
伴著她的叫,秋葉紅叫了一聲。
“怎麼?”周太醫凝神看她。
“拉脫了……”秋葉紅有些尷尬,忙又伸手指進去。
陳妃暈過去了,宮縮停止了。
周太醫面色凝重,手下金針不停,秋葉紅認不得也看不清扎的都是什麼,但隨著這幾針下去,昏厥的陳妃神奇般的醒過來,並且全身顫抖緊縮。
這分明就是痛的……
秋葉紅算是明白了,這老太醫狠啊,不是說產程過長,沒有了力氣,好言好語好湯好水人參鹿茸養不出力氣,那就讓你痛,痛的渾身都是力氣。
針灸能治病,當然也就可以用來殺人,能讓止痛,自然也能讓你痛的生不如死。
秋葉紅哆嗦一下,不敢分神,伴著陳妃的渾身顫抖,周太醫一手按住陳妃的肚子,一手拉住秋葉紅的手。
“轉……出”他一聲低喝,同時將秋葉紅手一拽,滑的一聲,青白的胎兒出來了。
秋葉紅的手猶自抓著她的雙腳。
“出來了出來了……”女科的大夫們失聲尖叫。
“殺了你這庸醫……”陳妃呢喃出這一句話,再一次昏厥過去了,昏厥前的唯一念頭就是,昏厥真是太好了,永遠不醒過來也好。
秋葉紅已經讓開位子了,哆嗦著洗手,坐在一旁稍息,看著周太醫等人忙碌。
“大人……”一個女科大夫突然大叫、讓滿屋子才鬆了口氣的眾人又將心提到嗓子眼。
“還……還……還有一個……”這個大夫嘴唇發白的說道。
雙胎?
“你們竟然沒有摸出來?”周太醫神色凜冽,瞪著這幾人。
“大人……陳妃娘娘她……,說為了保胎,不許我們……”幾個女科大夫委屈的道。
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周太醫擺擺手,一面再次拿起金針,走向幸福的昏厥著的陳妃。
秋葉紅掩面嘆息,陳妃,這真是倒了幾輩子霉,嘗一回這痛生……
而此時在外邊等候的太皇太后皇帝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尤其是太皇太后,被室內那一聲聲痛不欲生的喊叫嚇得腿腳發軟,心跳加快,幾個宮女不停的幫她順氣,才沒有跟著昏厥過去。
皇帝不忍祖母受此煎熬,不斷的請其回宮歇息,太皇太后搖頭不去。
皇帝子嗣本就稀少,後宮孕事甚少,而如今再要出了一屍兩命的事,太皇太后覺得該看看風水了。
室內很快又陷入靜謐,就在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時,一聲尖叫又一次響起,唯一撐著的女眷金彩芝也再撐不住,撲通坐下了。
“聽!”太皇太后忽地站起來,她的身子不停的抖動,皇帝忙伸手扶住她。
“聽……”她更大聲的喊道,一面側耳去聽。
聽?大家都愣了,疑惑的跟著側耳去聽,一聲細不可聞的嬰兒的哭聲傳了出來……
“難道……?”皇帝覺得自己的臉都僵了……
“恭喜陛下,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皇后娘娘……”幾個侍女衝了出來,喜極而泣,“得了一位皇子……”
皇子……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周太醫慢步而出,神色從容安詳,方才的驚險境地似乎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本是雙胎,公主臍帶窒息不得救,皇子所幸無得,只是月份不足十分虛弱……”他捻鬚說道。
話沒說完,太皇太后就念了一聲佛,而皇帝則失去了龍儀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渾身癱軟。
“賞,賞……”他連聲說道,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喜氣洋洋,大笑起來。
秋葉紅坐著金彩芝的馬車出了宮門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兩個人都沒力氣說話,只是簡單的眼神交流。
“這件事侯爺知道,所以我……”金彩芝咬著下唇,隨後一臉凝重,“總之是我金彩芝失言。”
秋葉紅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她知道,這件事怪不得金彩芝,更何況她不顧身份,當眾解衣為她解圍。
謝天謝地,有那個厲害的周太醫在,要不然,事情還不知道怎麼著呢。
“可見我吉人天相。”秋葉紅哈哈笑了。一面拋了拋御賜的幾件首飾。
“那也多虧你的藥……”金彩芝也跟著笑了,“這個周大人脾氣古怪,我還是頭一次見他把人誇的這樣……”
“能被這樣的好大夫誇獎,我真是受寵若驚……”秋葉紅嘿嘿笑了。
忽地馬車一停頓,王府的侍衛齊聲斷喝:“什麼人?”
二人忙掀簾子往外看,御道旁站著一個瘦高的身影,一動不動。
“爹。”秋葉紅認出來人,忙招手喊道,一面要下車。
見她出來,富文成身形鬆動,聲音裡也帶著了笑。
“別下車,別下車。”他忙說道,“我沒帶馬車來,我跟在你後頭一起回去。”
秋葉紅點頭應了聲,又坐回馬車,金彩芝看著他們父女,不由一笑。
三天之後,秋葉紅又進宮一次,這一次是皇帝親自召見,敲定了她的新藥研制的任務,又誇獎了前一段的膏藥。
“是朕小瞧郡主了,原來郡主果然神技。”皇帝笑道。
“皇帝舅舅過獎了。”秋葉紅忙笑著謙虛,又問陳妃娘娘和小皇子。
“都好,都好。”皇帝笑的更開心了。
秋葉紅告退之後,皇帝將案上一封書信幾下揉爛,一面得意的笑道:“……這等郡主,豈能便宜了你欽察汗國……”
一面喚人來,“給吉雅賽音王爺回信,就說慧蘭郡主已經定親了,多謝他厚愛了。”
走出宮的秋葉紅打個噴嚏,看著堵住去路的太皇太后身邊的蘇夫人,立刻堆起滿滿的笑。
“蘇夫人,這次又要相看那一戶人家?”她問道,一面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正好,才見了皇帝舅舅,也不用特意換衣裳了。”
蘇夫人掩嘴笑了,屏退身後跟著的宮女,拉起秋葉紅的豐,陪著她往宮外走去。
“瞧郡主說的,好像多急著出嫁一般。”她笑道。
明明是你們急著要我出嫁嘛,秋葉紅撇撇嘴。
“郡主。”蘇夫人忽地壓低聲音,“我想問你,徐跟陝西經略使孫大人家可熟識?”
陝西經略使?是什麼人?秋葉紅不解的搖搖頭。
蘇夫人咳了一下,挽著她的手笑眯眯的道:“就是孫元至小將軍家……”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忘恩負義的人
孫元至?
看著眼前這個姑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蘇夫人肯定了那些閑言不是空穴來風。
“我姓富,本家的一個姐姐嫁到他們家,論起來倒是喊一聲表姐夫,不過我奶奶是自小帶著我爹離開富家,半生沒有來往,還是前年我病了,我爹才帶著我投靠去,也就借住了半年,我們就出來了,細說起來,來往並不多,後來我們進京來,更是沒有來往了。”秋葉紅笑眯眯說道,一面好奇的問道,“蘇夫人,可是他們家出了什麼事?”
“沒有沒有,我就說恍惚記得你在這裡還有家親戚,想不起來,就這麼問一問。”蘇夫人笑道,隨後又問皇帝叫她做什麼,又說陳妃娘娘再三要謝她岔開了話題。
無風不起浪,秋葉紅心裡嘀咕道,無緣無故的提他做什麼。
帶著一頭霧水走到家門口時,門外停著兩輛馬車,三匹馬,以及散坐在門口的七八個僕從讓秋葉紅一怔。
“你們是……”秋葉紅抬頭看看環境,確認自己沒有走錯。
一直在大門縫裡往外看的兩個小廝看到秋葉紅,這才忙打開了門。
“郡主,他們說是你的親戚……老爺顧媽媽都不在家,小的們不敢隨便放人進來……”兩人忙忙的說道,一面伸手一指。
親戚?秋葉紅皺眉看過去,馬車一掀簾子,跳下一位身量高挑的年輕男子,穿著純白絲綢的圓領長褶通身袍,腳下一雙千層底弓頭布靴。
“妹妹。”他溫雅一笑。
秋葉紅愣了愣,還沒看清他的長相,就見他轉過身,從車裡又扶出一個深色富貴團花袍子的男人。
“怎麼家裡就這兩個使喚人?”後下來的男人捻鬚面帶不悅的說道,一面看了那兩個站在秋葉紅身前的小廝,“……又沒眼力見,哪有家裡來人關著門不讓進的?”
瞧他一副家主的氣勢,秋葉紅和那兩個小廝都怔住了,下意識的都抬頭去看門匾。
沒錯啊,的確是“郭宅”二字啊。
“爹。”車輕人扶著男人低聲喚了聲,一面悄悄的指了指郭宅二字。
哦,如今是姓郭,不姓富了,男人面色微微沉了沉,咳了一聲,非常不情願的拱手作揖。
“郡主。”他說道。
秋葉紅總算認出來他們了,不由皺了皺眉頭,“大老爺怎麼來了。”
這說得真是不客氣,怎麼?如今你飛上枝頭了,他們就來不得了?
哼,別忘了,當初是誰給了你們父女倆活路的。
富大老爺富文禮臉色更加難看了。
“妹妹。”富椽忙躬身施禮,他的面容和藹可親,笑容溫文有禮,“我與父親進京,特來探望二叔和妹妹。”
伸手不打笑臉人,秋葉紅點點頭,笑了笑,說聲多謝你們惦記,卻並沒有請他們進門的意思。
富椽臉上的笑就有些訕訕的。
“站了半日,有話到家裡說。”富大老爺畢竟年長之人,很有應變能力,一揮手,早已垂手站立多時的僕從們立刻以馬車上卸下大大小小的禮盒,抱著就進門。
“郡主……”兩個小廝有些不知所措,看樣子的確是郡主家的親戚,這到底是攔還是不攔?
秋葉紅有些哭笑不得,看不出來,富大老爺還真能屈能伸。
“站著。”富文成的聲音在後猛地響起。
抬腳正要進門的富大老爺聞聲轉過頭,看到富文成拎著兩個筐走了過來。
“走。”他接著說道。
富大老爺勃然大怒,天下竟有這等忘恩負義的小人!
“既然來了,我到長慶樓為大哥設宴接風才是。”富文成接著說道,一面將手裡的筐遞給接過來的小廝。
長慶樓是京都有名的大酒樓之一,富大老爺的面色稍緩。
“自家人何須破費,在家便是。”他說著話,接著撩衣進門。
“這是郡主的家,不是我的家。”富文成淡淡道。
富大老爺臉色又難看起來,轉過身看著富文成,“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縱縱眉頭,看著眼前的富文成,穿著打扮跟在紹興時沒什麼區別,不過是補丁沒了,任誰看了去,也不會當他有個郡主女兒,那氣勢還不如看門的兩個小廝。
“雖然她如今榮聖恩獲封了郡主,改了郭姓,但做人不可以忘本,怎麼,這麼說來是不認咱們富家人了?”大老爺冷笑,一面看向一直靜立不語的秋葉紅。
這話秋葉紅聽了倒沒什麼反應,但富文成就生氣了。
姓富還是姓郭,這是已經成了不能說的秘密。
“爹。”富椽突然開口,也打斷了富文成要說的話,“大姐那邊還等著咱們呢,正好路過妹妹這裡,說好了瞧一瞧就走的,如今也瞧了,咱們也不是明日就走,改日再叨擾二叔和妹妹就是了。”
他含笑說著,一手已經扶住了富文禮的胳膊。
或許是大姐二字,提醒了富文禮,他氣呼呼的喘了幾下,哼了聲,拂袖上了馬車。
富椽含笑衝富文成和秋葉紅拱手,又吩咐不知所措抱著禮盒的僕從們將東西就放在門房,這才上馬,一眾人洋洋灑灑的去了。
富文成帶著深深自責羞愧看向秋葉紅,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給她帶來的,明明不是富家的人,卻偏要背上忘本的污名。
“君得勢則從君,君無勢則去之,爹,這是世之長情,有何怨乎?”
秋葉紅笑嘻嘻的說道,一面大大方方的吩咐人將東西拿進去,一面擠擠眼,“咱們可不能學人家小氣,將人家好意送上門的禮物扔出去……”
見她沒有生氣,富文成暖暖的笑了,過去掩上門。
而這邊富文禮直到從富大姐兒家坐到了富二姑娘家,氣還是沒消。
“忘恩負義啊,忘恩負義啊,虧我還想著他們不是那種人……”
他拍著桌子連連道。
“爹,母親來時都說了,這是意料中的事,您何必生氣。”
富椽恭敬地遞上茶,勸道。
穿著紅縷金長衫朱砂百褶裙的富二姑娘也起身勸了,又笑讓富椽坐。
“哥哥見了姐夫,如何說?”
她顯然不想接過有關郡主妹妹的話題,岔開說道。
今年春闈的時候,富椽不負眾望,考中了三甲第四十五名同進士,這個名次對於幾輩子沒有人參加科舉富家來說,簡直是合族歡慶,但鑒於這個名次只能得個八九品且只能外放到偏遠地方當縣尉,富大老爺自然願意為兒子謀個更好的前程。
富老太爺的意思是直接留在京裡,不要外放去。
“光哥說今年形勢不如以前,他已經尋了好幾回,那陳大人就是推三阻四的沒個准話,”富大老爺接過話,重重將茶杯一放,“……偏你大姐不爭氣,討不得公公婆婆喜歡,弄得我也沒臉去求他出面,只能催著光哥兒,光哥兒說話畢竟比不得他父親……”
“父親莫急,我寫封信給公公去,他跟陳大人很是熟識。”
富二姑娘說道。
富大老爺面色頓時好了很多,知道這個女兒很得公公婆婆長輩的喜歡。
“……你要是有個兒子就更好了,只可惜女婿常年在外……”富大老爺抿了一口茶道,一面看了眼屋子裡的丫鬟婆子。
一直乖乖賠笑侍立在旁的青黛立刻帶著丫鬟婆子退下了。
“你母親說丁香有了身子?”富大老爺道,“你可記得,這個孩子可不能讓她養著……”
富二姑娘點點頭,說了聲曉得。
“……我聽你大姐說了,怎麼?那丫頭還對女婿覬覦呢?”富大老爺又皺眉道。
富二姑娘就低頭吃茶不語了。
“……還說她如今很得聖心,要是真有此心,拱了你下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前朝鹿泉郡主不就是這樣,杜撰了名頭逼那平升甄家休妻……”富大老爺神色凝重的說道,一面哼了聲,“我瞧著她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主兒……我明日再去,怕她怎地,先給她撂下狠話……”
“爹,大姐夫不是說,要咱們走走妹妹的路子,萬萬不能撕破臉的。”富椽遲疑一下,站起身說道。
富大老爺一愣,吐出一口氣,他自然記得女婿說的話,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說說狠話過嘴癮罷了。
“是,哥哥的前程要緊。”
富二姑娘忽地抬起頭,慢慢的瞟了富椽一眼,似笑非笑道。“如今咱們還是低頭伏小的好。”
她的話裡有話,富椽面色微訕,只當沒聽懂,又坐了一時,借口看看住處安排好了沒走出去了。
“爹,哥哥這次考的不錯,盡心為他謀前程自是應當,但也要小心,鳥兒翅膀硬了,也是不認窩的……”富二姑娘輕輕撥著茶蓋道。
富大老爺面色就沉了沉,不悅道:“你說的什麼話,跟你母親一樣,就想些有的沒的,翅膀再硬他也是我兒子……”
說罷也起身出去了,富二姑娘送到門口才回來。
一個小小的身影就隨著散去丫鬟婆子溜進了一個偏院。
“……這麼說……”已經顯了身子的丁香用身咬斷手裡的針線,放才做了一半的小衣,聽完那小丫頭的話,凝神想了想,忙從床上褥子底下摸出一把碎銀子。
“多謝你了,小心點,莫讓人若見。”她滿臉感激的說道。
小丫頭接過錢,笑嘻嘻的走了。
丁香想了一時,抬手叫過貼身的丫鬟寶珠說了幾句話。
“姨奶奶!”寶珠臉色大變,目光不自覺的移到她的胸部,“可是……可是……這是第一個孩子……”
“孩子以後還會有,可這個機會錯過就沒了!”丁香咬牙道。
“可是,”寶珠白著臉壓低聲音道,“借此休了少奶奶自然好,但萬一那富大老爺說的真的,皇家真將那個郡主嫁過來……咱們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丁香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忙又壓低聲音,點了寶珠額頭一下。“傻瓜,也就他們一家鬼迷心竅的認為慧娘看上他們女婿……”丁香吃吃笑道,“咱們少爺喜歡人家倒是真的,但人家可根本就沒心思……嫁過來?你放心就是了,就是休了一百個少奶奶人家也不會……咱們就等著安安穩穩的在家中為大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4 08:37 AM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是貿然
富家上門探親的事,並沒有給秋葉紅造成什麼困擾,借著陳妃娘娘的事驗證了三七功效,她熱火朝天投入到新藥事業中。
一大早就要出門,卻有比她更早出門的人來拜訪。
“膏藥的錢可都付了,東西欠了好多你還沒給呢。”史玉堂說道。
“這個還用你特意來說?”秋葉紅笑道。
看著眼前穿著白底子箭袖長衫罩著淡青無袖圓領袍,正負手轉過身的史玉堂。
“順便來說而已,我是來看狼的。”他淡淡說道,一面抬腳自往後園去了。
多多狗在二門內不拴著,這段日子跟他也熟了,跟著他一步一跳的在腿上嗅來嗅去。
“你要是喜歡,我送給你讓你天天在家看,好不好?”秋葉紅在後跟著笑道。
初秋濃翠的竹葉一前一後的撫過二人的衣角。
伴著多多狗的挑釁,兩聲低低的狼嚎回蕩在園子裡。
史互堂聞言回頭看了眼,似笑非笑道,“別人送你的東西我怎麼好要?”
秋葉紅嘻嘻笑了,不再言語,陪他看了一時,便說要去藥蜜庫。
“你自己在這裡隨意吧,家裡也沒別人。”她說道,一面起身外走。
才出門,就見富椽跟著另一個男子正下馬。
“妹妹。”兩個人都含笑喚道。
秋葉紅瞧著這個面生的男子,俊俏風流,一時不知道是誰。
史玉堂在後出來,看見此人,便點點頭道,“你來了。”
秋葉紅就看著那男子面上微微一愣,旋即笑容更盛三分,深躬身道:“侯爺。”
富椽看出秋葉紅面上的疑惑,忙笑道:“妹妹是要出門?我跟姐夫來的不巧了。”
秋葉紅這才恍然,忙將目光又看向這男子,是大女婿啊。
而此時的大女婿宋明光也將視線投在秋葉紅身上,見這姑娘穿著杏黃緞面交領長衫,配著米黃色馬面裙,頭上挽著連環髻,帶著一只點翠掛珠釵,膚色瑩玉,雙眸晶亮。
哪裡還有半分當日帶著幾分怯怯站在富家大太太跟前的模樣。
那個時候自己是半點沒注意她,沒想到一眨眼就脫胎換骨,可見還是史小侯爺有眼光,慧眼識珠……
他的視線便不自覺的在秋葉紅和史玉堂身上轉了轉,這兩人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
秋葉紅並不知道當初史玉堂納妾的事有宋明光在其中穿線搭橋,只不過見他看了自己又看史玉堂,眼中的一絲意味深長,讓她覺得怪怪的。
當年他們之間的事,京城裡沒人知道,但富家的人可都清楚的很。
“果真是不巧。”她咳了一聲,淡淡笑道,“就不留二位到家裡吃茶了。”
這是下了逐客今,富椽和宋明光面上卻沒有絲毫不惱,都忙點頭笑道:“妹妹自忙去。”
秋葉紅便上了早己備好的馬車,眼角的餘光見宋明光站在史玉堂身前說話,似乎將富椽介紹給他,富椽正躬身施禮。
肯定是打著自己的名號!秋葉紅咬咬下唇,正好史玉堂抬眼看向自己,便衝他招招手。
“膏藥治好了一大半,你今日叫人點收了去吧。”史玉堂走過來,秋葉紅便說道。
史玉堂神色古怪的看了她兩眼。
“看什麼看!”秋葉紅臉一紅,瞪眼道。
史玉堂便嘴角彎彎的笑了。
“他跟你說什麼呢?”秋葉紅被瞧破心思,乾脆直接問道。
“他說這是你表哥……”史玉堂抿著嘴唇道,“……一家人,大家認識認識,坐下來吃頓飯。”
一家人……有過當初的納妾事件,再加上突然看到二人如今有來往,他們自然會覺得他們舊情復燃,也許好事將近。
秋葉紅明白了,不自覺紅了臉,橫了他一眼。
“都怪你,敗壞我的名聲……”她嘀咕道,一面垂下車簾。
“郡主,我一向不慣被人指責。”他神色淡然的說道,一面習慣性的將手負在身後。
“哈。”秋葉紅皺眉道,“這麼說你還是不認錯?”
“我何錯之有?”史玉堂答道,也微微皺起眉頭。
“你!”秋葉紅往外挪了挪,“要不是你當初貿然上門……”
“怎麼能說是貿然?”他皺起眉頭,看著秋葉紅,“最多是唐突了些。”
“好啦好啦,看在你已經道過歉的份上,這事就算了,以後不提了。”秋葉紅擺擺手,又挪回去,放下簾子。
馬車晃悠悠的往藥蜜庫去。
史玉堂的騎馬慢慢跟著,秋葉紅掀著簾子鼓著腮幫子看他。
“別這麼看我。”他嘴邊帶著一絲笑,也不看秋葉紅說道。
秋葉紅哼了聲扭開臉。
“慧娘。”沉默一時,他突然喚了聲。
秋葉紅沒理會,將簾子垂下來,聽他的聲音穿過簾子,飄進來。
“有一件事我要說清楚。”他的聲音停了一停,“我道歉是因為唐突,不是因為貿然……”
這兩個詞有區別嗎?
“唐突不是貿然,現在更不是貿然。”他接著說道,轉過臉來。
秋葉紅正好掀起簾子,跟他四目相對。
不是貿然……
“師兄……”一聲女子帶著哭意的喊聲打斷二人之間的對視。
秋葉紅收神看去,發現已經到了藥蜜庫前,齊寶鳳一溜煙的跑了進去,扔給她一個火燒火燎的背影。
“出什麼事了?”秋葉紅皺眉道。
“那是誰?”史玉堂下馬跟過來問道。
秋葉紅還沒答話,就見王華彬衝了出來,胳膊袖子還挽著,沿著街道飛奔而去。
齊寶鳳抹著眼淚在後緊跟著。
“齊寶鳳……”秋葉紅忙伸手拉住她,“出什麼事了?”
“我爹要死了我爹要死了……”她甩開秋葉紅,咧嘴哭道,一面撒腳跑遠了。
齊寶鳳的爹不是隨軍在漠北……
秋葉紅愕然的看向史玉堂,史玉堂也皺眉看向她。
“齊……”他略一思索道,“牧養監的齊大人?”
秋葉紅點點頭,一面忙抓住兩個伙計問,伙計們卻是不知道。
“走吧。”史玉堂示意她上車,“去他家看看。”
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秋葉紅遲疑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說起來她跟齊家沒什麼交情,現在去看,只怕不妥。
於是進了藥蜜庫,問了來了多少三七,又仔細看了,見其中很多不是,想來是認錯了,便挽了袖子,帶著幾個伙計分辨講解,史玉堂什麼時候走的,她竟沒有注意。
齊大人的家在上土橋南境,史玉堂問清過去時,齊府前的巷子裡已經有了不少人馬,大多數都是品級低下的官員,也有一批獸醫從業者,亂哄哄的擠在窄窄的巷子裡。
齊家大門緊閉,並不放人進去。
“史小侯爺!”看到遞上的名帖,門房的人嚇了一跳,又耐不住幾分激動,一疊聲通報進去,不多時大門打開,齊家幾個長輩男人接了過來。
讓到正廳,上過茶,史玉堂問了傷勢。
“……半月前一箭射中胸口,幸虧歪了兩寸,回程路上顛簸,傷情就重了……”齊家一個叔伯滿臉悅色的答道。
“請了太醫沒?”史玉堂問道。
“請了太醫院的張大人。”齊大人的一個女婿忙說道。
史玉堂便點了點頭,喚過一個小廝,“拿了我的名帖,去家裡請周大人來。”
家裡的周大人自然是指榮休的周令先大人,這可不是誰都能請動的,齊家上下頓時激動萬分,連連道謝。
“我進去瞧瞧。”史玉堂又道,一面站起身來。
眾人忙引著去了,小廝們忙搶在牽頭准備讓女眷們回避,史玉堂才廊下,就聽屋內有女聲帶著哭意說話。
“……爹,師兄心裡想當駙馬呢,你何苦讓他為難,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史玉堂腳步一滯。
“寶鳳!休要胡說!”王華彬低聲喝道。
齊寶鳳含糊的嘀咕幾句。
“華彬……”咳聲響起,一個疲倦的男聲說道,“……可是真的?”
屋內除了齊寶風含糊不清的嘀咕聲,並沒有人回答,屋外眾人也是一陣歉然,就有人出聲要打斷,史玉堂抬手制止。
“……華彬……我放心不下寶鳳……她這性子……咳……咳……”劇烈的咳嗽聲中止了話音。
腳步聲咚咚響,齊寶鳳掀簾子出來了,一見外邊站著這麼多人,不由嚇了一跳,看請站在人前的史玉堂,不由揉揉紅紅的眼。
“鳳兒,鳳兒……”一個婦人也跟著追出來,見了這麼多人也怔住了。
家人忙介紹,慌得齊夫人和齊寶鳳忙拜見。
“休要勞動。”史玉堂抬手制止她們施禮,再看王華彬也出來了,就在廊下問了幾句病情,便告辭了。
一家人送出來,大門外,頭髮花白的周令先太醫也下了馬車,齊夫人不由喜極而泣,見到這位老太醫,覺得丈夫一定平安無事了。
史玉堂離了齊家,直接就奔藥蜜庫找秋葉紅,卻得知因缺了一味雞血藤,她親自到城外挖去了,忙又調轉馬頭尋去。
出了城門沒多遠,就見秋葉紅插著手慢騰騰的走過來,馬車就在身後晃晃悠悠的跟著。
“坐車晃得頭暈。”她撇撇嘴,迎著史玉堂的疑問道。
史玉堂便也下了馬,交給小廝,自己跟著她慢慢走,一面將齊大人的事說了。
“不至於危及性命吧?”秋葉紅關切的問道。
“周大人說無礙,只不過要將養時間要久一些。”史玉堂說道。
轉臉看了秋葉紅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秋葉紅被他看的臉忍不住一紅,“笑什麼笑。”
“你果真很特別。”他彎彎這嘴角道。
秋葉紅覺得耳朵答些發燒,哼了聲只當沒聽見。
“很搶手……”他微微一笑。
天色已近傍晚,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一個拄著拐的乞丐蹣跚著迎面而來,身形佝僂,搖搖晃晃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到。
“行行好……行行好……”她抖著身子,呻吟一般低低的念叨著,走近了並排而行的秋葉紅和史玉堂。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一個吻
這樣的乞丐城外城內多得是,不算稀奇,因此並沒有引起正說話的二人的注意。
“搶手?”秋葉紅哼了一聲,“對呀,很搶手,不認得的人也會上門來納妾……”
她又說起這事了,史玉堂別開頭笑了一下。
“我那時不知道……”他又轉過頭來,正容看著秋葉紅。
秋葉紅正低著頭翻手指玩,頭上帶著的一只點翠三尾鳳頭步搖簪,隨著走動輕輕晃動,態勢如生。
“不知道什麼?”她聽了抬起頭看他。
明眸皓齒,夕陽的餘輝下肌膚呈現出像牙色的光彩。
史玉堂微微抬起下頜,將目光投向前方。
“我以為這天下的女子均是一般……嬌癡貪妒,如同螞蝗尋主……”
他淡淡道,漂亮的嘴唇緊緊抿著,勾勒出月牙般的弧線。
“不想你卻是不同……”他轉過臉,正容道,話沒說完,雙眼一眯,電光火石間,一手伸出將秋葉紅一攔。
他說出這話時,秋葉紅覺得兩個耳朵都燒起來,低頭也不是抬頭也不是,正慌亂,耳邊多了一個“小姐行行好賞幾個錢……”的聲音。
她的眼角只來得及看到一角破碎衣袖中伸出一只乾枯的手,夕陽反襯一道亮光刺她的雙眼,下意識的就要抬手擋眼。
再下一刻,她整個人就跌入史玉堂的懷裡,因為速度太猛,力量太重,額頭重重的撞在他的胸前。
頭頂就響起一聲悶哼。
撞痛了?秋葉紅還有些發懵,自己的額頭也很疼。
“小賊!”耳邊史玉堂陡然揚聲的厲喝,隨後就是一聲婦人的慘叫。
秋葉紅回過神的時候,就見史玉堂已經背對著自己,一腳踩住乞丐,只聽啪啪兩聲,那乞丐就跟爛泥一般攤在地上。
遠遠跟在身後的兩個小廝餓虎撲食一般撲了上去。
這是……有刺客?
這一切的動作太快了,快的秋葉紅都有點短路。
她低下頭,地上血跡點點,並且滴滴答答的不斷掉下來,視線上移,史玉堂依舊背轉身對她,一手握著另一手,血就是從右手上掉下來。
一只短短的匕首穿透了整個手掌。
有刺客!有刺客!秋葉紅幾乎要扯著嗓子喊,卻覺得嗓子堵了一塊棉花,發不出聲音。
視線牢牢的定在史玉堂那只手掌上,很疼吧?很疼吧?一定很疼……
“什麼人?”史玉堂厲聲喝道。
兩個小廝一把揪起那乞丐亂草般的頭髮,露出一張滿是泥污的臉,根本辨不出形容,但從身形能看出是個女人。
“呵呵……”這個女乞丐發出一聲夜梟般桀桀的聲音,一雙眼並沒有看著站在面前的史玉堂,而是越過他直直的望向秋葉紅。
縱然被卸掉了胳膊,她依舊在兩個小廝的按壓下,奮力的掙扎起來,看那樣子恨不得一口將秋葉紅吞掉。
“野種……野種……還我蘭兒命來……”她抖著嘴唇,發出沙啞的聲音。
“燕姨娘!”秋葉紅認出這聲音,一步走過來,驚訝的喊道。
史玉堂受傷的手掌一伸,擋住她前行。
“燕姨娘?”他皺眉道,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微微抬抬下頜示意。
小廝領會,呸呸兩聲對那乞丐吐了兩口,扯過她的破衣胡亂的抹了兩下,露出婦人的面容。
曾經嬌艷無雙的面容己經布滿的風霜,乾枯、灰暗。
“果然是你。”史玉堂自然見過追捕用的畫像,一眼就認出了,冷笑一聲,“竟敢回來。”
“你這個野種,你這個野種!我的日子過的好好,都是你奪去了!”燕姨娘被口水吐得打個激靈,整個人都亢奮起來,雙腳亂蹬,蕩起一片塵土,“害我全家!害我全家!害我蘭兒!你不得好死!”
“閉嘴!”秋葉紅尖聲喝道。
她的聲音突然提高,聲調尖利,燕姨娘不自覺的真的停止了叫喊。
“我害你全家?”秋葉紅豎眉喝道,“你的好日子我奪去了?啊呸!你自己拍拍良心,那好日子是你的嗎?那好日子你是怎麼來的?”
這裡的喧鬧已經引人跑過來,史玉堂再一次拉住秋葉紅,示意她別說話,衝小廝一擺頭,兩個小廝領會,一個抬手就卸掉了燕姨娘的下巴,兩人架起她向城中飛奔而去,守城的官兵也迎頭跑過來。
兩方相遇簡單的交待幾句,就分出一隊人壓著燕姨娘入城而去,另一隊奔過來。
“小的們來遲了,讓侯爺郡主受驚……”為首的一個小隊長滿面驚慌的說道,一面春著史玉堂被匕首穿透的手掌,何止受驚……
不知道還有沒有同黨,城外不能久留,史玉堂沒有多言,一手拉起秋葉紅就上了馬車。
嚇傻掉的車夫催馬狂奔。
“你這幾日不要出門,你府裡沒守衛,我這就給你調派……不行……”史玉堂坐在車內,一手撐著車壁,避免被晃得動倒西倒,一面縱眉看著秋葉紅說道,“還是不行……”
他抿抿嘴唇,“不如這樣,你和你爹搬我家來住。”
自上了車,秋葉紅的雙手就抓著他的右手胳膊沒有放開,低著頭只看著他受傷的手,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慧娘?”史玉堂挑挑眉,喚了她一聲。
這才察覺這個姑娘雙肩微微抽動。
“不是膽子很大?原來也會害怕?”他嘴角一彎,左手離開車壁,遲疑一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疼吧?很疼吧?”秋葉紅帶著哭音道,一面抬起頭。
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停的滾下來。
“不疼……”史玉堂有些微怔,旋即帶著一絲玩笑,“你連牛馬的肚子都敢剖開,還怕這個?”
“誰怕這個!誰怕這個!”秋葉紅帶著幾分焦躁,提高聲音道,塌著嘴,想要給他止血,又知道不能拔出匕首,只得伸手捧住他的右手,任血將他們兩人三只手都染紅。
“哭什麼……”史玉堂看著她,紅紅的眼,紅紅的鼻頭,低聲道,“不疼……”
他抬起左手,撫住了秋葉紅的一邊臉,修長的手指抹著她的淚。
“幸好是傷在我手,若是傷在你身,我痛更甚……”他低聲道。
方才真的好險,那樣美的場景,誰想到會有這個鋌而走險的乞丐衝出來,如果不是那眼角餘光,那匕首可是衝著秋葉紅的心口去的……
柔滑的臉,溫熱的眼淚在指間肆意的流過。
“別哭。”史玉堂的左手抬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4-4 10:45 A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受驚了
“侯爺,您忍著點……”太醫院的一個中年太醫說道,一面用手按住了史玉堂的手掌。
史玉堂嗯了一聲,說聲無妨,並沒有轉過頭,依舊望著自己的手。
那太醫便猛地伸手一拔,匕首便帶著血扔在桌子上,發出嗆的一聲。
史玉堂的手微微顫了顫,看著那太醫利索的撒了傷藥,用紗布裹了起來。
他這時才轉過頭,見屋內的隔扇旁,有人嗖的一下收回探頭探腦的頭,緊接著是細碎的腳步聲遠去了。
另一個太醫捧著一碗熬的湯藥進來了。
“郡主膽子小,見傷嚇得臉都白著,說是先走了……”他笑道,一面恭敬的將藥遞到史玉堂眼前。
膽子小?史玉堂抿嘴一笑,她玩刀子割牛馬肚子溜得很……
害怕的不是這個,是這個……
他抬手似是無意的撫過自己的嘴唇,隨後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這是一個很短的吻,溫熱的嘴唇剛剛相觸……
倒不是那人受驚躲開,事實上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馬車就突然停了,讓他們二人同時向前栽了去,這個吻也就匆匆結束了。
沒有交談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亂哄哄的人就湧上來。
“可有人護送郡主?”史玉堂走出門,一面問道。
“分了十人護送郡主。”侍衛肅正答道。
史玉堂點點頭,並沒有上馬車,而是接過小廝手牽來的馬,單手躍上馬背。
太醫們在後恭敬的送了出來,將一包藥交給小廝手裡,囑咐著怎麼吃。
向左看是汴河南岸,過了鳴玉坊,穿過熱鬧的大街,就能到秋葉紅的家。
史玉堂勒馬原地轉了幾轉,馬兒呼呼的噴著氣,只待一聲令下。
想著她方才倉皇的跑了……
“去開封府……”史玉堂調轉馬頭,吩咐一聲,眾侍衛齊聲唱諾,一行人向右而去。
郊外遇刺的事很快傳遍了,當然,是在熟識的人之中。
秋葉紅坐在屋子裡,先是聽顧媽媽哭了一通,又勸說在院子非要下跪謝罪的富文成離去,然後蘇夫人就代表太皇太后來慰問了。
天色已經黑下來了,院子裡點起了亮亮的燈籠。
“驚動太皇太后了,我並沒有受傷,倒是……倒是小侯爺傷了……”秋葉紅忙起身相迎,看著面上帶著不安焦急的蘇夫人,有些訕訕的笑道。
蘇夫人拉著她上上下下的好好看了一遍,才鬆了口氣。
“阿彌陀佛”她念了幾聲佛,拉著她坐下來細細的問。
秋葉紅卻覺得不好講,一講就不可避免的要說到史玉堂,一說起史玉堂她就臉紅心跳耳朵燒……
怎麼就突然吻了?莫非是眼淚惹得禍……
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麼只覺得心慌,而不是羞惱……
一只溫熱的軟軟的手突然撫上她的額頭。
秋葉紅受驚差點站起來。
“我瞧不好,太醫可瞧了?”蘇夫人眼中滿是憂色,端詳著她的臉,“怎麼臉紅成這樣?該不是受驚嚇邪風入侵了吧?”
一面又問身邊伺候的顧媽媽,可吃了安神湯?可燒了黃表?
顧媽媽紅著眼一一答了。
秋葉紅做賊心虛的訕訕笑著說沒事沒事,但她的樣子看在蘇夫人眼裡,根本就讓人不信,因記掛著回宮裡復命,不好再問,囑咐她好好讓醫瞧瞧,便起身告辭。
站在二門,看著謝絕她再送的蘇夫人坐著車被人擁簇著去了,秋葉紅才鬆了口氣。
然後咬著嘴唇微微發怔兒……
不是貿然……原來是這個意思。
想起以往的種種糾葛,秋葉紅忍不住又抿嘴笑了,從什麼時候起他喜歡自己的?
笑著笑著她又蹙起了眉頭,蘇夫人的車隊早已經看不見了,如果太皇太后知道了……
秋葉紅覺得自己的心忽悠悠的沉了下去。
“郡主?”顧媽媽在一旁掩面哭起來。
郡主這一會笑一會愁,了不得了,果真是受驚失魂了。
而在皇宮內的太皇太后直到聽了蘇夫人的細說,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鬆了口氣。
外邊就有人報,皇帝和史玉堂來了,太皇太后忙起身相迎。
“堂兒……”一見史玉堂纏著白布的手,太皇太后就開始掉眼淚,拉過他在身邊坐,一聲肉一聲肝的捧著哭。
“不礙的。”史玉堂很不自在,繃著臉說。
“十指連心,切個小口子還疼呢,何況這穿透了手掌……”太皇太后掉這眼淚道,一面又擔心不會好,好了也繼有殘疾,又要喚太醫來問。
“皮肉傷,我又不是沒有受過,這個算什麼,能比身上的口子大?那個不也沒事,我如今好好的……”史玉堂微微一笑,收回手,一面抬手微微拉開交領,鎖骨下露出一道傷疤。
太皇太后立刻哭得更厲害了。
“好了好了,我的小侯爺,你就別提這個了。”蘇夫人忙勸道,一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史玉堂微微一笑不言語了。
蘇夫人便忙問今日的事,岔開了話題。
“……依那賤人這麼說,門子冉這賊是往窩闊台汗去了?”太皇太后收住了哭,憤憤道,“……好個賊!皇帝,一定要將這賊抓了!”
“祖母放心,孫兒自有安排。”皇帝點頭說道。
看看天色,勸太皇太后歇息,皇帝便和史玉堂告退。
太皇太后擔心史玉堂的傷,不敢留他,囑咐這幾日在家安養,不許出門,史玉堂笑著應了。
剛送走他們,躺下剛合眼的太皇太后又從床上起來,一疊聲的喊人。
七八個宮女擁著蘇夫人舉著燈進來了。
“……堂兒也沒媳婦,我聽他嬸嬸說,人也古怪,連個屋裡人也沒收……他如今受了傷,這回去可有誰照顧?”太皇太后拉著蘇夫人皺眉道。
蘇夫人撲哧就笑了,在床上坐下來,道:“……一家子十幾口子人,裡裡外外幾十個僕從,您呀,還當小侯爺三歲小孩子呢?”
被她打趣太皇太后也沒惱,皺著眉頭道:“這人再多,也不如身邊有個女人知冷知熱,那些人怎麼伺候的到?不行……”
她說著話,就要起來,“我得讓人去伺候他……讓……讓……”她一面起身一面將身邊站著的宮女們一眼瞧了遍,將其中一個身形婀娜,眉眼俏麗的小宮女一指,“……晨露……晨露你去,我將你賜給玉堂……”
那宮女瞬時大喜,在眾人妒羨的注視中,噗通就跪下稱是。
“娘娘。”蘇夫人伸手攔住起身的太皇太后,帶著幾分寵小孩子的笑,“您又這樣了,您忘了小侯爺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你這樣,不怕他再……”
太皇太后的動作就僵住了,想起方才史玉堂微微露出的,雖然有兩年了,但依舊明顯的傷痕……
那一年就是因為自己說他的親事,這孩子不言不語,轉身就去了漠北,衝鋒陷陣金戈鐵馬,直到差點丟了命……
“好,好,晨露,你別去了。”太皇太后收回神,在床上坐正,揮揮手,“你們下去吧。”
那名被喚作晨露的宮女喜氣洋洋的臉,頓時就僵住了,青一陣白一陣,忍著眼淚稱是,站了起來,跟著眾人退了出去。
“這是個犟葫蘆……”太皇太后嘆口氣道,“我不管他……誰還敢管他?”
蘇夫人扶她躺下,笑道:“娘娘您放心,我去看看他,年輕小姑娘他看不慣,我這個老婆子,他總該放心吧?”
這話逗得太皇太后哈哈笑了。
第二日蘇夫人果真親自到開國侯府去了,史玉堂的嬸娘,一品誥命夫人周氏對她的到訪很是意外。
“有什麼事,叫我進去一趟就是了,夫人你還特意來。”她笑道。
蘇夫人說了來意,就要去看史玉堂,周氏臉上閃過一絲為難。
“一大早就出去了。”
蘇夫人很意外,道:“可還是為了那案子?”一面皺眉,“他手上的傷可是不輕,案子自有開封府,他可不能大意了,要是養不好,那手……”
那匕首直接穿透了手掌,傷了筋肉,縱然痊愈了,只怕也不如以前活動自如。
周氏臉上就閃過一絲訕訕,“可不是,堂兒的脾氣……”
蘇夫人這才察覺自己的話有責怪她們照顧不周到的嫌疑,忙笑著岔開。
“可不是,這孩子的脾氣還真是……”她笑道,說起了別的話。
這孩子的脾氣還真執拗,秋葉紅從帳子裡悄悄的往外瞧,透過圓光罩的垂簾,可以看到史玉堂站在窗前的一角身影。
已經說過自己不舒服睡著,他還是不走,安心的坐在外間吃茶,這茶是顧媽媽從街上買來的,可不是什麼好的,不值得好好品一品的。
“這是郡主才包好的藥,說要給侯爺您送過去”顧媽媽說笑的聲音傳了進來。
秋葉紅就放下帳子,又縮了回去,抱著膝頭怔怔的想,傷了手掌,別留下什麼後遺症才好……
換藥的時候,會很痛吧?
外間腳步聲響起來,慢慢的走過來,在帳子外停下。
“顧媽媽,他走了吧?”秋葉紅一手掀開帳子,問道。
史玉堂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秋葉紅的臉騰地紅透了。
“不願見我?”他一笑道,一面伸手扶住帳子。
不是不願意見,是不知道怎麼見……
又不能裝什麼都沒發生……
秋葉紅微微抬眼,目光就落在他垂在身旁的傷手上,昨日的血跡已經乾了……
“這個時候,比昨日還要疼吧?”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放到眼前看。
史玉堂微微帶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許哭,你一哭,就疼了。”
秋葉紅就抿著嘴笑了,抬眼看他。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樁喜事
這一笑,尷尬就緩解了。
秋葉紅借著起身放開了他的手,一面笑道:“這種傷,有日子要你疼呢。”
外間的顧媽媽聽到她起身,也忙進來了。
“侯爺,我們姑娘真是嚇壞了,昨晚一夜都沒睡呢……”顧媽媽笑道,一面捧上熱茶。
史玉堂的目光就在她臉上一轉,果然見眼下青腫。
“媽媽,”秋葉紅有幾分不好意思,不讓顧媽媽接著說,“是你嚇壞了好不好,明明你沒睡。”
顧媽媽就笑著不說話了,低頭退了出去。
“真嚇壞了?”史玉堂就問道。
秋葉紅對他的目光突然有些不適,微微僵著脖子,乾笑幾聲。
一個丫鬟從門外探頭,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郡主,外邊有人找侯爺。”她得到秋葉紅的示意,忙說道。
“何事?”史玉堂問道。
小丫鬟見他問就有些口拙,好歹身後侍衛跟著。
“侯爺,皇上召見。”他忙答道。
這個時候,早朝不過剛散,想到都幾日的軍報,史玉堂微微皺了皺眉。
“府外有侍衛守著,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他說道,一面抬腳往外走。
秋葉紅點點頭送了出去,看他邁出院門,遲疑一下開口哎了聲。
史玉堂微微轉身看她,見那姑娘站在廊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卻只是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史玉堂也是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你看什麼呢?”顧媽媽在她身後探頭張望,冷不丁的問道。
門前早已人去,只有樹影婆婆。
“顧媽媽,你別總突然跳出來嚇人。”秋葉紅微微紅著臉瞪眼道。
“我哪有突然……”顧媽媽愣愣笑道,看著秋葉紅進屋子去了,決定還是去找大相國寺的高僧拜拜,這一天一夜的,姑娘總是魂不守舍。
這樣想著,顧媽媽就進了屋子,瞧見秋葉紅在窗前坐下,手裡拿著醫書看起來,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隔間。
“顧媽媽,你拿我衣服做什麼?”秋葉紅瞧見了問道。
顧媽媽手裡拿著她昨日換下還沒洗的杏黃緞面交領衫往外走,一行答道:“我去給姑娘叫魂。”
叫什麼魂,秋葉紅哈哈笑了。
“你們小孩子知道什麼,人這一受驚嚇就丟魂,不叫可不行。”顧媽媽扔下一句拿著衣裳自去了。
多多狗趁著她掀簾子往內擠,被顧媽媽揪住了繩套。
“姑娘的屋子也是你進的……”顧媽媽一手扯了它出去。
多多狗在院子裡一陣委屈的叫,秋葉紅拿著書便坐到院子裡,看著丫鬟們逗它玩。
郊外遇刺的事並沒有大範圍的說,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這兩日除了太皇太后和宮裡的娘娘們送來了壓驚的問候,並沒有別人來訪探望,就連史玉堂自那日起也沒了影子。
他不來也好,秋葉紅原本慌慌的心就沉靜下來。
他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是她的表舅,就算是抱養的,表舅就是表舅,別人不知道,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這具身主,跟他是有真正血緣關係的……
且不說自己這道心裡坎,太皇太后的那道坎就鐵定過不去……
喜歡嗎?說不喜歡是假的……
可是喜歡的東西多了,都能擁有嗎?
這世上有一種事就算努力也不會有結果,比如愛情。
三天之後,秋葉紅不得不出門,人來消息說,按她藥方配置的止血刀傷藥做好了。
看著秋葉紅從一隊侍衛嚴密護送的馬車中走下來,站在藥蜜庫門口的以周醫官為首的幾個獸醫官,就從鼻子發出嗤的一聲。
嬌嬌大小姐的做派……
既然為了戰場方便所用,秋葉紅就給了磨成藥粉的方子,此時擺在眼前的就是一小瓶小瓶裝著的膏粉,為了方便大家看,分了幾張紙倒了些。
太醫局的五六個醫丞正好奇的聞、捏、嘗。
“……三七?”大家紛紛互相詢問,“果真有止血良效?”
站在周醫官身旁的一個獸醫官哼了聲,隨手從後院擺在一旁的未經炮制的草藥中,撿起一個,拋了拋,道:“止血的藥多了去了,哪個沒有良效?……比如茜草……”
他拋下手裡的切片,又撿了一個出來,“地榆……瞧瞧……這裡茅根、艾葉、槐花……哪個用不得?怎麼單單就三七有效?”
秋葉紅哼了聲就笑了,看著周醫官,道:“不如大人試試?”
周醫官見她的目光在自己胳膊上一轉,也跟著哼了聲,“試試有何不對?”
“大人,這次可不能找牲畜試了,這次主要是人用藥……”秋葉紅堆起笑走近他幾步,眯眯眼道,“俗話說,醫者父母心,古有神農氏嘗百草,周大人何不來段以身試藥的佳話?”
佳話你個頭!周醫官臉色鐵青。
“我試過了!”一個大嗓門喊道。
大家扭頭看去,秋葉紅認得是前幾日見過的從戰場下來的兩個獸醫官,其中用自己舊傷試藥的漢子說著話,已經褪下了袖子,露出解了繃帶的傷口。
“瞧,瞧,”他啪啪的拍著自己的胳膊,“消腫了,也不再隱隱作疼了……我只不過每日嚼了三七草葉敷上,又吃了郡主開的兩服藥……這就好了,我又能上馬拿刀了。”
他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顯然是高興極了。
有這麼個活人作證,周醫官等人便不好再說什麼,太醫局的另外幾人就圍著那人看了看,問了問,面上都難掩驚喜。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大家齊齊的點頭道。
戰場多是刀箭傷,往往是因為止血不及時,延誤搶救時機。
“我軍士之福。”年老的太醫感嘆一句。
說著話,王華彬進來了,見他過來,大家忙圍了上去,打聽齊大人的病情。
“好多了,能坐起來了只是還不能下地。”他答道,一面謝過眾人關心,目光看到人群中的秋葉紅,微微頓了頓。
秋葉紅忙衝他揚起笑臉,看他眼中布有紅絲,顯然沒有睡好,還沒來得及問候一下,王華彬便轉開視線,並沒有與她打招呼的意思。
“有你們這些徒弟,齊大人不用感傷無子了……”幾個人點頭嘆道,關切的問候了王華彬。
“只是齊大人受傷回來,前方可就吃緊了……”有人突然道。
“是啊是啊,我們一共去了三十人,死了五個,受傷回來十三個,如今齊大人也……”那兩個獸醫一臉憂色的道。
“我即日啟程,替師傅前去。”王華彬說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驚訝的看過來,他們這些人有官職在身,吃的是皇家的飯,上戰場是理所應當的,你一個無官無職閑散自在的獸醫大夫何必冒這個風險?
那可是漠北,可比不得你這鬧市之中的獸醫堂,四周也不是堆著笑要給你送錢的患病牲畜的主家,而是神出鬼沒茹毛飲血的野蠻人,能送給你的是隨時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冷箭要了你的命。
“王大夫要去?”最先回過神的是才從前線回來的那個大個子獸醫,他哈哈大笑,“這太好了!王大夫擅長牛馬胃寒之症,如今軍馬多受其困!太好了!我張老六正好傷養好了,跟你一同回去。”
大家便一片贊揚聲,關係好的圍著王華彬囑咐些要注意的事項,關係一般的表示幾聲敬佩,一時間將這三七藥粉的事拋到腦後。
要去前線了?秋葉紅看著王華彬,見他被眾人圍著有問有答,忽地抬眼看過來。
秋葉紅這次速度快了些,忙拱手做了個敬佩祝福的手勢。
王華彬一笑。
秋葉紅就瞧呆了,難得啊,認識這麼久來還是頭一次見他主動笑笑。
“我走了之後,藥蜜庫就有勞郡主照看,不知道方便否?”大家離開藥蜜庫時,王華彬對落後幾步的秋葉紅突然說道。
方便,方便,太方便了,秋葉紅忙點頭笑應著。
“我還有幾件事要請教郡主。”他收正神色道,做出讓她留步的手勢。
“沒問題,你說。”秋葉紅立刻隨他轉身返回大廳。
齊寶鳳此時扭扭捏捏的走過來了,看見他們二人轉身一同往內走,忙快走幾步,扯住王華彬的衣袖。
“師兄,你們做什麼去?”她嘟著嘴問道。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守著師傅?”王華彬皺皺眉頭。
齊寶鳳板起的嘴能拴住一頭驢,斜眼看了秋葉紅一眼,嘟囔道:“怎麼?支開我,你要跟她說什麼?”
王華彬的臉色就僵了僵。
秋葉紅站開了幾步,所以沒聽到她說什麼,見她看自己,忙送過去一個笑臉。
這笑臉可送錯了,齊寶鳳頓時更不高興了,挑釁嗎?
“喂,告訴你個好消息啊。”她衝秋葉紅抬抬下巴,聲音提高幾分,“我跟師兄就要成親了,請你吃喜酒哦。”
成親?秋葉紅有些意外的看向王華彬。
雖然認識這麼久但沒有打聽過他的私人事,只知道年紀不小了,卻一直沒有說親。
他的技藝很好,但畢竟是個獸醫,縱然有齊大人做師傅,皇帝貌似對他也很熟悉,也是個賤業中人。結親能說個平頭白丁之家就不錯了。
齊大人雖然獸醫出身,但卻是朝廷命官,能娶了他家的小姐,可真是一門不錯的親事。
“哎呀,恭喜恭喜!”秋葉紅忙笑道。
大廳裡的伙計們此時也都聽見了,面上有驚有喜。
“哎呀,這次可是真的?”一個跟他們熟悉的老伙計立刻笑呵呵的問道。
難道以前有過好多次假的,秋葉紅狐疑的看向這也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王華彬的臉色沉了沉,但還是點了點頭。
齊寶鳳見他點頭頓時高興的笑了。
“對呀,我爹說,師兄上漠北之前要給我把喜事辦了。”她笑呵呵的說道,一面看了秋葉紅一眼。
“這就好這就好,前年聽,去年聽,以為不過是大人的玩笑話,阿彌陀佛,原來是真的。”大家都笑起來,亂亂的說著恭喜。
“當然是真的,我們可是娃娃親,怎麼會不算數!”齊寶鳳帶著得意晃著頭說道,一面扯了扯王華彬的袖子,“師兄,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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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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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17 02:21 PM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帝的抱負
“姑娘家家的,你就不能不說這個?”王華彬低頭說了她一句,帶著幾分無奈,“你先回去,師傅雖說好了些,也離不開人……”
“哎呀,姐姐姐夫都在,倒顯得我轉來轉去的得事。”齊寶鳳搖頭道,一面又看秋葉紅,“你們要說什麼去?”
“說馬疫厲之症,你也要聽?”王華彬提高聲音道。
“當然要聽,我又不是聽不懂。”齊寶鳳哼了聲,帶頭進了花廳。
王華彬臉色微僵站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秋葉紅笑嘻嘻的過來了,“恭喜王大夫。”
她臉上的笑真真切切,並沒有絲毫作假。
“多謝。”王華彬看了她一眼,神色也恢復了,點點頭道,“郡主請。”
秋葉紅便笑呵呵的抬腳先行。
“你確定不是哮喘?”聽了王華彬的敘述,秋葉紅也有些不解。
齊寶鳳站在桌案前故作認真的翻看摞摞的醫術,聽見問,忙搶著搖王華彬的手,“你瞧,我爹說的就是哮喘!偏你不信!”
王華彬瞪了她一眼。
“又幹嗎?”齊寶鳳頗有些委屈。
“給我書!”王華彬有些無奈的說道。
齊寶鳳這才看到自己手臂壓了兩本書,忙嘻嘻一笑,抬起身子,王華彬一手就拿過一本,翻開找到一頁。
“按照師傅的描述,呼吸急促、不能起臥、痰清色白、最奇怪的是脈時而浮緊,時而洪數……”王華彬皺眉說道。
“……舌苔如何?”秋葉紅也跟著皺眉道。
“有的軍馬白滑,有的則是黃。”王華彬說道。
“齊大人當時用了什麼藥?”秋葉紅問道。
“……射干、麻黃、生姜、紫苑、款冬花、五味子、大棗、半夏、蘇子……”王華彬立刻答道,“你覺得如何?”
被二人忽略的齊寶鳳忙搶著答道:“我覺得要再加一味篙厲子……”
“出去。”王華彬瞪了她道。
齊寶鳳嘟起嘴。
“對啊,”秋葉紅眼睛一亮,點頭道,“清化熱痰可不能少,不過……”她的眉頭又皺起來,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不過什麼?”齊寶鳳高興的問,方才得到她的肯定,不忘得意的看了王華彬一眼。
“不過,齊大人為什麼不用杏仁馬兜鈴枇杷葉?”秋葉紅不解的問道,這些可都是制止咳嗽下氣平喘的良藥。
王華彬一笑,又嘆了口氣,道:“怎麼沒用?郡主必然知道痰分寒痰和熱痰?”
秋葉紅點點頭。
“一開始做熱痰對症,用了石膏杏仁馬兜鈴枇杷葉生甘草,可是脈像不對……”王華彬認真說道,“大家就覺得是寒痰,於是換了五味子半夏生姜大棗。”
“可是這脈奇怪的很……”秋葉紅搖頭道,“寒喘脈浮緊,熱喘脈必是洪數,再沒有說一匹馬上忽而浮緊忽而洪數的事,還是親自看看去才好。”
“果然奇怪的很,所以我才要親自去看看……”王華彬跟著說道。
齊寶鳳一聽,立刻跳起來。
“你說什麼?不許你跟我師兄去……”她叉腰說道。
跟我師兄去……
王華彬與秋葉紅對視一眼,各自的眼睛都是一亮。
不過,那怎麼可能,王華彬看了眼眼前的姑娘,半成新的白底水紅玫瑰印花褙子,梳著雙環髻,戴著一只小巧的金鳳釵,眉眼清涼。
她曾經是獸醫,就算如今還會做這個,但真實的身份,卻是個侯門小姐。
上前線,看軍馬,跟粗糙的大男人們混在一起……
“又胡說。”王華彬按按眉頭,頗有些無奈的看了眼齊寶鳳。
而這時的在皇宮內,太皇太后也是一臉驚愕。
“胡說,胡說,”她拍著椅子扶手連聲道。
當然她不是在罵眼前站著的皇帝。
“那個什麼延州太守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指名道姓的稱呼慧蘭郡主?他以為慧蘭郡主是他什麼人?能任意隨他招呼不成,大言不慚,竟敢要慧蘭去漠北!”太皇太后站起來,如果這個延州太守在眼前的話,她一定一口啐過去。
“祖母,這個延州太守喬長治原任紹興知府,與慧蘭郡主舊有相識,據他信上言對郡主的療馬技藝很是推崇,這一次軍馬舊病難醫,齊大人又病了,他這是急得沒辦法了……”皇帝細聲緩語的說道。
太皇太后很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管什麼療馬不療馬的,慧蘭是郡主,是個女孩子,要做的事是嫁人生子。”她說著話,垂眼看向皇帝,哼了聲,道:“皇帝,慧蘭不過是一個孤女,陛下別太憂心……”
這話說的就不客氣。皇帝的臉色瞬時一變。
“是我慢待了您的子孫,您另選一個當皇帝吧……”他猛地抬起頭,緊繃著嘴望著太皇太后。
這話可就更不客氣了。
侍立在一旁的宮女太監頓時面色蒼白的跪倒一地。
太皇太后嘴唇只哆嗦看著皇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已經跟著眾人跪下的蘇夫人,此時忙跪行幾步出來,叩頭道:“太皇太后只是不忍郡主女兒身前往荒僻軍伍之地,並沒有指責陛下的意思,陛下何至如此?十幾年來,娘娘幽禁冷宮,唯有與陛下相依為伴,切切淒淒,份是祖孫,情堪母子,陛下口出此言,讓太皇太后何堪?”
她說著話,自己叩頭低聲哭起來。
太皇太后對於這個孫子,其實從來都是愛護之極,並沒有生出過一絲一毫讓人取而代之的念頭,不過是因為二人當年垂簾聽政事上生了嫌隙,這幾年誰也不提,成了二人之間不能明說的隔閡。
認回慶源王的孫子青後,太皇太后也只是想要補償大兒子出年的冤屈,因為王爺謀反不能翻案,太皇太后心內備受煎熬,所以才對世子青格外愛護。
卻不想皇帝如忌諱,竟然使了手段逼其離開,一想到這個,太皇太后心裡就堵得慌。
皇帝今天來說要慧蘭郡主去前線,她這火氣就不打一處來,竟然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始料不及,皇帝竟然說出這請她再換皇帝的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太皇太后既不能出言責備皇帝,也不能安慰,頹然坐到椅子上。
太監宮女呼啦啦的都退出去了,只有蘇夫人伏在地上嗚嗚的哭。
皇帝靜默一刻,慢慢說道:“窩闊台汗詐降騙我,祖父當年親征漠北,染上病疾,後十年漠北三州失守,祖父朝堂之上吐血昏厥,引犯舊疾……”
太皇太后默然,正是因為皇帝的突然離世,讓她措手不及,導致了後半生蹉跎,親眼目睹子孫慘死,要這麼說起來,根源竟是在當年的窩闊台汗。
“……朕至今記得,幼時祖父曾抱潭兒在側,指著地圖感念失地,說起當年被騙事恨意連連,祖父壯年早逝,乃窩闊台汗賊之因,此仇不報孫兒夜不能寐,窩闊台汗先降後叛騙去三州,讓我天朝威儀頓掃,此恨不平孫兒食不能安,此叛臣在漠北之地燒殺劫掠我邊民,致使延州流民無數,更有歷任太守不堪其擾,竟私下向其獻貢,此等大恥不能雪孫兒穿著這龍袍羞慚!”
皇帝語調沉慢,越說越傷心,再加上蘇夫人低低的哭泣,到最後更是滿心的委屈,“孫兒知道資質魯鈍,但事事時時不敢鬆懈,勤懇守業,力圖精治,孫兒幼時喪父失母,幸有祖母呵護,比起慧蘭青兒,朕何其幸也,對其二人又同樣心戚戚,怎麼會……?”
皇帝說著,不覺語音咽啞,低下頭哽咽不能言語。
太皇太后抬眼看著眼前的孫兒,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慚愧。
治國圖強,報仇雪恥,讓闊窩台汗臣服,奪回失地,揚我國威,原來這個外人眼中靠著婦人之手登上皇位的孩子,竟然還有這樣的抱負。
捫心自問,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當時垂簾聽政,覺得大權在握,感覺很是過癮,別的事她真沒想過。
原來當皇帝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自已的確是管的太多了吧?
後宮皇帝與太皇太后的爭執、秋葉紅並不知道,齊寶鳳的玩笑話,她也沒放在心上,在她看來,自己離京城到前線去,雖然覺得很新奇,也有一絲向往,但世情如何她卻是知道的,別說她如今是郡主的身份,就是一個普通女子,這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陳妃娘娘的皇子經過太醫院的悉心照料,頑強的活了下來,為了慶賀一下,宮裡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宴會。
秋葉紅作為功臣之一自然也參加了,看望了陳妃母子二人,便跟著人退到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屋子裡坐了好些年長的夫人們,都陪著太皇太后說笑,秋葉紅依著輩分坐在末尾,跟蘇夫人低聲說話,無非是回稟一下最近相親的感覺。
門外一陣衣衫配飾響聲,侍女報開國侯家周氏夫人並小侯爺來了。
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過他了,秋葉紅聽見,忍不住心裡一跳,抬眼看一身喜慶妝扮的周氏夫人笑呵呵的過去給太皇太后請安,穿著緋紅箭袖圓領袍的史玉堂緊跟在後。
秋葉紅看過去時,他也看過來,隔著滿屋子站起的人,二人目光相撞。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一張毒辣的嘴
史玉堂才要一笑,卻見秋葉紅嗖的又轉開了視線,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我來看看手好些沒?”太皇太后說道,一面拉過他的手。
他的視線不得不也轉開了。
耳邊便充斥這各種各樣的問候,他隨口應付著,再抬眼,方才坐在那裡的姑娘已經不見了。
“你看什麼呢?”太皇太后拍了下他的肩頭,帶著幾分不悅問道,一面隨著他的視線看。
蘇夫人正從一個侍女手裡接過茶,滿面帶笑的轉過頭來。
“多謝夫人去家裡探問。”史玉堂站起身來,面帶恭敬的道。
“小侯爺也是,要好好養著才是,你叔叔嬸嬸管不住你,老婆子我可要住到你家去了。”蘇夫人將茶捧給太皇太后,一面笑呵呵的對他說道。
史玉堂點頭說了幾聲不敢,便借口告退了。
屋子裡的人說了一時話,太皇太后便扶著蘇夫人轉進後殿。
“方才誰跟你坐在一處?”太皇太后突然問道。
蘇夫人一愣,“慧蘭郡主啊。”
侍女跪在地上,捧著銅盆,太黃太后自已淨手,蘇夫人遞上巾帕,看著太皇太后一面慢慢的擦手,一面微微眯起眼。
“慧蘭郡主……”她嘴裡喃喃道。
忽地手一貫,巾帕砸進水盆,正要起身的侍女被濺了一頭臉的水,頓時嚇得跪倒在地。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蘇夫人先是一怔,看著太皇太后轉過臉,臉上帶著難掩的怒意,頗有些不解。
“又是她……又是她……”她嘴邊浮現一絲說不出是冷還是苦的笑。
蘇夫人就明白了,但還是有些意外。
“娘娘,您多慮了吧?”她遲疑一下,扶著太皇太后就在一旁的瓷花凳上坐下,低聲道。
太皇太后哼了聲,“我是老眼昏花了,但還沒瞎。”
蘇夫人立刻閉嘴不說話了,低著頭看太皇太后發皺的手指在幾案上輕輕的敲著。
“多慮不多慮的叫來問問就知道了。”靜默一刻,太皇太后說道。
蘇夫人便站正了身子,試探的問叫誰。
“紅顏禍水……”太皇太后喃喃道,“自然是叫她了。”
蘇夫人應聲是,便忙轉身出去了。
蘇夫人滿院子找秋葉紅的時候,秋葉紅為了避開史玉堂正往外溜,一出門就跟牧養監的周醫官走個對頭碰。
“咦,你怎麼也來了?”秋葉紅收起悶悶的情緒,好奇的問。
一面看周醫官穿著常服,帶了帽子,看上去比平日光鮮了許多。
他的年紀其實四十出頭,長相也算端正,不過是一見秋葉紅就繃著臉,顯得很是老成,秋葉紅還從沒見他神情愉悅時的模樣,今日一見,差點認不出。
她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他一個獸醫官,跟今日小宴會對不上號,純粹好奇一問。
但周醫官聽在耳內就十分的不是滋味了。
瞧,瞧,這是瞧不起人了吧?
“回郡主的話。”他哼了聲,不情願的拱手施禮,“陛下召臣等入對。”
事實上,他是陪周太醫來入對的,不過,這樣說也沒錯吧?
秋葉紅就撲哧撲哧笑了,打量他一眼,召你入對?對什麼?問問軍馬病了如何下藥?別逗了,皇帝閑的啊。
不過這話她知道不能說出來,笑著哦了聲。
但這笑還是讓敏感的周醫官立刻火冒三丈,這簡直是太瞧不起人了!
“郡主,正好下官有一事要問。”周醫官鐵青著臉,忍著氣道。
“好說,好說,大人請說。”秋葉紅笑道。
“有人說用了郡主的接骨刀傷膏,馬的患處有紅腫跡像,不只是為何故?”周醫官慢慢道。
“真的?”秋葉紅皺眉,“不可能吧,怎麼沒人跟我說?”
藥物過敏?不可能的……
周醫官頗有些得意的哼了聲,不陰不陽的道:“郡主貴人身尊事忙,怎麼打擾?”
事實上,他也是剛剛聽人說的,若不是那人說話聲音大,他可能也沒注意,這可是個大事!可笑的是那個小兵衛還傻乎乎的說沒事,只有他一匹馬這樣而已,一匹馬怎麼了!一匹馬也是馬,也是他們獸醫官的職責!
“不知道有多少馬兒有此症狀?”秋葉紅蹙眉問道。
這個周醫官也不知道,哼了一聲捻鬚道:“此等小事,怎敢叨擾郡主。”
聽他話裡話外滿是譏諷不滿,秋葉紅也沒了好脾氣。
“我的膏藥是自古傳下來的秘方,斷不會有問題,”她一揮手說道,一面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周醫官,“定是大人聽錯了。”
叫板嗎?周醫官哼了聲,幸好這次他有先見之明,親自去看了一眼。
“下官親自看了,的確是紅腫,觸之疼痛。”他正容道。
“哦,”秋葉紅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那就是大人看錯了。”
整張臉頓時紅透了,俗話說醫者相輕,但這輕的也太赤裸裸了吧?他周延武好歹是獸醫官啊,是官啊,難道他的官是白撿的不成?
這姑娘看起來這麼文靜,怎去生的這一張毒嘴!
“你,你……有種跟我去看看!”周醫官有點口不擇言了。
秋葉紅便吭哧吭哧的笑了,才要拍著胸脯表達自己有種,蘇夫人找過來了。
“太皇太后找你。”她拉過秋葉紅低聲道,一面看了眼一旁微微扭曲曲著臉的周醫官,有些面熟但不認得。
“等著我指導指導你,別走啊。”秋葉紅衝他咧嘴笑笑,忙快步向太皇太后的仁壽宮去。
這個男人年紀不小了,只怕連孫子都有了吧?蘇夫人帶著幾分疑問打量他一眼,看起來跟秋葉紅很熟的……
“小小年紀,倒生的好一張毒辣的嘴……”周醫官喘了幾口氣,才緩和了情緒,看了蘇夫人一眼,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好一張毒辣的嘴?這是說誰?蘇夫人奇怪的想到,看著已經走去好幾步的秋葉紅的身影,她嗎?
殿內並沒有別人,太皇太后似乎剛眯了一會眼從臨窗的榻子上坐起來。
“怎麼這麼高興?”她坐正身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問道。
她的笑有些不真切,秋葉紅忙垂下眼,上前幾步。
“可是有了中意的人?談的高興了?”太皇太后緊接著道,帶著打趣的味道。
不過她的神情可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秋葉紅心裡就咯瞪一下,莫非史玉堂給她說什麼了?
見秋葉紅面露驚愕,彰顯了心虛,太皇太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猜測,頓時臉拉了下來。
“嗯?談的什麼?怎麼不說?”她的聲音很僵硬,一字一頓的說道,下垂的眼緊緊盯著眼前的姑娘。
秋葉紅心裡嘆了口氣,遲疑一下,堆起笑,道:“娘娘,我還能談什麼,自然不談風月,談的是牲畜事……”
太皇太后緊繃著的臉被她這一句話說的撐不住,笑出聲了。
“慧蘭。”太皇太后臉色緩和了幾分,抬手要她坐過來,“我聽到一些不好的話。”
“什麼……不好的話?”秋葉紅磕磕巴巴的問道,臉上的笑就有些不自在。
“有人說,你跟你一個表姐夫有私情……”太皇太后看著她說道。
她的話沒說完,秋葉紅就跟扎了刺一般跳起來。
“哪個說的?敢和我當面對質不!”她豎眉喝道。
“瞧你,我自然知道那不是真的,我早訓斥她們一頓了,並傳了話,要是再有人這去說,我就打爛她的嘴。”太皇太后笑道,一面坐下來。
秋葉紅帶著幾分氣不平坐下來,還緩口氣,太皇太后的話又讓她跳起來。
“慧蘭,我還聽說一個不好的話,”她淡淡道,“人說,你跟你表舅……”
秋葉紅扯扯嘴,結結巴巴的道:“我……表舅……是……?”
但太皇太后卻是一笑,並沒有接著說下去。
“這些都是閑話,我知道,信不得。”太皇太后笑道,又一次拉她坐下來,“不過,你年紀不小了,又總在外跑,難免有些閑話……”
秋葉紅沒有言語。
“慧蘭,這麼多人家你看了,可有中意的沒?”太皇太后問道。
秋葉紅就搖搖頭,帶著幾分不好意思說沒有,一面抬頭看了眼太皇太后,眼前的蒼老的臉,模糊可以見史玉堂一樣的輪廓。
他不是抱養的?怎麼還這麼像?怪不得俗語說,誰養的就長得跟誰像……
“……慧蘭,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什麼意思,所以,這親事就由給你定了……”太皇太后的話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什去親事?”秋葉紅有些驚愕的站起來,“娘娘,咱們不是說好了,我的親事我做主……”
“我知道你想做主什麼親事,”太皇太后臉色沉下來,打斷她,看著她的眼,“慧蘭,這個親事,休想!”
秋葉紅一怔,頓時又詫異又羞愧,又覺得委屈,咬著嘴唇說不出來。
瞧她這樣子,太皇太后心裡就更冷笑一聲。
“……富慧娘……”她突然喚了聲。
秋葉紅咬著嘴唇看向她,富慧娘,富慧娘,好……
“……你如今的福氣可不小了,要惜福。”她慢慢說道,盯著秋葉紅的眼,“我給你郡主的地位,不是讓你來媚惑男人的……”
這罵的太惡毒了!秋葉紅蹭的一下就冒火了,她站開幾步,盯著太皇太后。
“娘娘,”她開口打斷了太皇太后的話,“我也一樣,我接受主這個名號,不是讓您老人家來隨意罵著玩的……”
太皇太后愕然,她說什麼?她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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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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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17 02:50 P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不敢
秋葉紅是真生氣了,這老太婆腦子有問題啊?
當個郡主就欠你的啊?當槍使就罷了,如今竟然連狐媚的詞都用上!真是嬸嬸可忍叔叔不可忍。
“……我來當郡主是為了我娘,不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秋葉紅豎眉道,“您這樣說我,就是說我娘,折辱的是我娘!娘娘,您不信可以,但別裝著信,是真是假,我心裡知道,我對得起我的良心!”
太皇太后的眼瞪的圓圓的。
“又不是我要來當的,我跟我爹過的好好的,我娘在世時也從來沒說過,”秋葉紅皺了皺眉,“您倒懷疑我,我還懷疑您是不是我曾外祖母呢!”
太皇太后氣結。
秋葉紅氣呼呼的說完了,室內一時靜默。
“你膽子真不小……”太皇太后吐出一口氣道,“你就不怕……”
“怕什麼啊?”秋葉紅接過她的話道,“怕你砍掉我的腦袋啊?你要不介意的話,我娘也不介意……”
她說著話,攤攤手,一副無賴的樣子,”我現在想通了,整天怕來怕去,小心翼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膩歪死了,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
果然是民間混出來的……端莊文雅裝不下去了吧?太皇太后心裡道,如果不是這一身的好衣裳,就是個十足的痞子。
她的妙蓮會養出這樣的女兒?不過,倒跟青兒一個樣……莫非這些在民間養起來的遺珠們都是這樣?
“行了!”太皇太后按按額頭,“我沒跟你說這個,誰不信你來好了,氣勢上已經壓住她了,見好就好,別得寸進尺,秋葉紅低著頭不言語了。
太皇太后揉了揉頭,才理清自己要說的話。
“慧蘭,青兒的事就不提了,但你別以為青兒不成,堂兒就成……”
她沉聲說道,“我給你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姥姥娘,”秋葉紅抬頭問道,“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太皇太后被她這一聲姥姥娘叫的壓下了氣,耐心道:“慧蘭,我知道你是個實誠的孩子,並沒有人跟我說什麼,但是這流言不是空穴來風……”
“那姥姥娘要我做什麼?”秋葉紅問道,也忍著脾氣。
“嫁人。”太皇太后沉聲道。
“為什麼?”秋葉紅問道。
太皇太后一愣,再一次忍了忍,道:“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
“我現在還小……”秋葉紅想了想道,“不談風月……”
太皇太后又撲哧笑了,忙又繃住臉。
“慧蘭!”她繃住臉,沉聲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說實話,堂兒他……他……他跟你……可有私相約定什麼?”
秋葉紅討厭這個私字,但她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沒有。”她說道。
太皇太后而上閃過一絲喜色,身子往前坐了坐。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不知曉事理的人。”她用慈祥的聲音說道,“那你可要記得,你要跟對待青兒一樣對待他……你要嫁的人永遠不會是他……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我現在不想保證這個。”秋葉紅帶著幾分焦躁說道,“我現在是還沒很喜歡上他們任何一個,但我不能保證將來不會。”
太皇太后一口氣沒提上來,合著方才的話白說了。
“只要你不千方百計的接近他,你又怎麼會喜歡上他,他也不會迷上你……”太皇太后也急了,拍了拍桌案,“他……堂兒他早己定下了永固王唐家的嫡女!”
定了親?秋葉紅忍不住笑了。
“既然這樣,娘娘,你還擔心什麼?”秋葉紅笑道,“他定了親,難道還會跟我再定二次親不成?就是他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太皇太后也遲疑了一下,事實上,這樁親事……
“慧蘭,你要知道,堂兒是我娘家的,是外戚,又是王侯,這看起來榮耀之際,也實在是凶險之極……”她嘆了口氣,認認真真的說道。
秋葉紅低頭默然,這個道理她是知道的,小說電視歷史書也不是白看的,世族大家,婚姻都是嚴思熟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事,什麼男歡女愛,根本就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史玉堂的身上,擔著整個開國侯府的希望。
“慧蘭,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太皇太后繼續說道,“但從面子上講,從禮儀規矩上講,從厲害關係上講,慧蘭,他是你表舅……他是開國侯……”
她的話沒有說下去,被門外蘇夫人的聲音打斷了。
“……小侯爺……”蘇夫人似乎要攔住他。
史玉堂出現在殿門口,大步的走過來,身後的蘇夫人一臉的無奈。
“堂兒。”太皇太后臉色很不好看。
史玉堂並沒有看向她行禮或者說話,而是拉住了秋葉紅的手,轉身住外走了去。
“堂兒!”太皇太后怒了,她拍了一把桌案,猛地站起來,喝道。
史玉堂沒有回頭,大步而去,他的步子很快,以至於被他拉著的秋葉紅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人影很快消失在殿門外。
太皇太后起身要跟上,但步子一個踉蹌,蘇夫人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娘娘,您千萬別動氣……”蘇夫人忙勸道。
太皇太后青著臉抖了會嘴唇,頹然坐下。
“去,找皇帝來。”她緩了幾口氣繼續說道。
蘇夫人不敢再多說話,忙轉身出去了。
皇帝跟太皇太后說了些什麼,已經走出宮門外的史玉堂和秋葉紅並不知道。
剛走出太皇太后寢官的時候,是史玉堂拉著秋葉紅,但很快就變成了秋葉紅在前快步走著,似乎要擺脫身後緊跟著的史玉堂。
“慧娘。”史玉堂在後喊道。
秋葉紅只當沒聽見,將步子加快,但史玉堂緊走幾步擋在她身前。
“這就是你躲著我的原因?”他皺眉問道。
看著眼前低著頭不看自己的姑娘,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下頜。
秋葉紅觸電般的跳開了,擺出一副防備的姿勢,瞪圓了眼看著他。
“你放心。”史玉堂抿著嘴唇說道。
秋葉紅舒了口氣,想了想看著他道:“事實上,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說謊。”他簡單利索的說道。
秋葉紅移開視線,說道:“我沒說謊,你別以為我是半路認親,就會自卑害怕你們,對我說幾句重話我就怕了,那你就錯了,你們或許會因為別的說什麼而改變念頭,我可不行,沒有人可以干涉我的事,就跟李青一樣,我可不是知曉事理,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想過,沒想過,我怎麼做決定?要是我想好了,我就跟他走了,才不怕誰用刀抵著我腦袋……”
“我知道,”史玉堂負手看著她,“你是個膽小鬼。”
秋葉紅就皺著眉看向他,“喂,我膽小?我說的話,只怕沒有第二人敢對太皇太后說……”
“你不相信所有人,不靠近所有人,”史玉堂嘴角一彎,慢慢道,“還自卑……我不知道,這樣的你,到什麼時候才能想有人喜歡你,以及你喜歡別人的事。”
秋葉紅被他說的一怔,開口要反駁,卻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什麼。
“我……我才沒有……”她只說道。
“你有。”史玉堂乾脆的打斷她,“你不敢,不是不想。”
秋葉紅看著他,眼圈就忍不住紅了。
才沒有,她才沒有……
以前沒地位,連保良都能看不上她,後來有了地位,陶均也能來自薦給做上門女婿……
反正沒有人看到她,看到她這個活生生的人……
在這個世界裡,談風月是件壓力很大的事,既然如此,不談也罷。
“你相信我,別怕我。”史玉堂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秋葉紅沒說話,低著頭要繞過他走,史玉堂不讓開。
“這麼大的事,得容我想一想吧?”秋葉紅跺腳,抬頭看他。
她的眼還殘存一絲紅意,但嘴角己經掛了一絲淺淺的笑。
“不准想時間太長。”史玉堂挑了挑眉後說道。
秋葉紅忍著笑看他,道:“我們認識也沒才多久。”
“這跟認識多久沒有關係,”他認真看著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眼就夠了。”
秋葉紅抿著嘴笑了。
一眼?
“你還記得見我第一眼我是什麼樣啊?”她笑道。
“自然記得。你以為我千里迢迢派人去,就是為了找罵?”史玉堂負手微微抬頭說道。
“看不出來……”她嘀咕一句,抬手推開他往前走去。
史玉堂沒聽清她的話,在後跟著問。
“看不出來。”秋葉紅扭頭大笑,“你這個有名的毒舌,還會說這麼酸的話!”
說罷快步的走了,史玉堂在後笑了笑,跟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二人就分別接到了皇帝的旨意。
“去前線?”秋葉紅很意外,以為自己聽錯了。
皇帝見她的反應,覺得有些抱歉,畢竟是個女孩子……
“慧蘭,委屈了,只是齊大人病情太重,雖然有其弟子王華彬代替,但畢竟他年紀還輕,多一個人輔助也是好的,再者,喬長治喬大人很推祟你……”皇帝嘆口氣,解釋道。
“喬大人?”秋葉紅更加意外,“是在紹興府當過知府的喬大人嗎?”
“正是。”皇帝含笑點頭,“郡主,朕這次喚你前來,是問你一問,如是實在不便,朕不強求你。”
秋葉紅笑呵呵的點頭道:“沒有,沒有,能為皇帝舅舅分憂,是慧蘭的福氣!再說我好歹也跟皇帝舅舅流著一樣的血,人家提出來讓我去了,我要是不去,豈不是很丟臉?丟我的臉事小,丟了皇帝舅舅的臉可就事大了,皇帝舅舅您明明是個堪比堯舜又英勇的好皇帝嘛。”
秋葉紅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拍馬屁會這麼溜,說完,自己都有些臉紅,嘿嘿的笑了。
皇帝大笑。
第一百七十六章 隨軍西去
九月的天已經涼爽了。
一大早,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由富文成駕馭著駛出了將軍府,旁邊跑著越發粗壯的多多狗,一路狂吠……在府外等候多時的,僕從打扮的十幾個男人立刻上馬追駛而去。
秋葉紅這次隨軍西去,皇帝並沒有宣召她的郡主身份,不過卻給了一隊精挑細選的親兵侍衛以護佑。
正如秋葉紅所料,史玉堂另有職責,被皇帝拒絕了一同前往。
“這就攔得住我?”史玉堂在皇帝面前冷笑。
皇帝頗有些無奈。
“玉堂,就算是給朕個面子……”皇帝低聲下氣的說好話,“朕剛惹了祖母生氣,借這個機會才好了,她老人家沒提別的要求,只是要留你在京,你這要是摔臉去了,朕這面上實在不好交待……”
他緩和這語氣,看著面前這個少年一臉冷漠。“三個月,最多三個月,好歹充充面子……”皇帝伸出三根手指許諾,一面不忘拋出橄欖枝,“朕知道你的心事,你放心……”
他走過來幾步,用胳膊撞了撞這少年的胸膛,有失皇帝威儀的遞個眼神,“朕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史玉堂的臉色好了許多,拱拱手算是同意了,轉身告退。
到了城外時,秋葉紅和富文成停了馬車,等著王華彬過來,再一同跟前往西北運送補給的後備軍回合。
等了一時王華彬沒來,史玉堂來了。
此時卯時剛過,晨曦微露,薄霧初散,汴水河水清如鏡,四周草色微黃,遠處青山如黛,鳥鳴聲偶爾在頭頂劃過。
看著眼前這個紅衫翠裙,不施粉黛,不帶珠簪的姑娘臉上難掩愉悅的笑,史玉堂不由嘆了口氣。
“你這樣,讓我覺得能離開我,你十分的高興。”他皺眉說道。秋葉紅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史玉堂伸出負在身後的手,攤開了一根粗陋的銀簪呈現在她眼前。
很粗糙,很簡單,唯一特別的是簪鋒磨得特別的銳利。
“好小氣,就給這個?”秋葉紅笑著要接過。史玉堂卻已經抬手,替她插在鬢邊,秋葉紅的頭不過到他的脖子下,這一個動作,從背後看,就像擁抱住了她。
秋葉紅面色微微一紅,站著沒動,聽他的聲音從頭頂淡淡傳來。
“我自己做的,要一直帶著,不許丟掉。”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只准帶我送的這一個。”秋葉紅就低頭笑了,忽地伸手將他的腰一抱。這個動作出乎史玉堂的意料,因為從來沒有跟女子這麼接觸過,一瞬間身子有些僵硬。
這算是答案嗎?
“罵也罵過,看也看過,抱也抱了……你不負責是不行的。”他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
秋葉紅就鬆開手,大笑起來。
有馬車過來了,伴著女子的哭聲。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齊寶鳳的眼哭得腫的像核桃,緊緊扯著王華彬的衣袖不放。
身後跟著來的老媽子以及幾個男子頗有些無奈。
“鬆開!”王華彬低聲喝道。
齊寶鳳顯然怕他,雖然還是哭,但把手鬆開了。
秋葉紅和史玉堂都轉了過來,王華彬介互相介紹了,見禮。
“不許她去,不許她和你去!”齊寶鳳哭得更厲害了,指著秋葉紅喊道。
身後的老媽子掩住了她的嘴,扯到一邊去了。
瞧著王華彬臉上的無奈,秋葉紅忍不住笑了笑,低聲道:“不夠憐香惜玉啊……怎麼說也都要是一家人了……離別了,哭不出來,好歹給個笑臉也好……”
王華彬聽了哼都沒哼一聲,衝送行的人拱手自行上馬車去了。
“時候不早了,那邊大軍都等著我們,好啟程,大家請回吧。”秋葉紅笑道。
伴著齊寶鳳的哭聲多多狗的叫聲,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疾馳而去,等薄霧散去,馬車已經看不見了。
自此後,大軍星夜兼程向延州而去,距離京城越來越遠,天氣也越來越冷,等進了陝西境內,秋葉紅這個怕冷的人,換上了夾衣。
這一日進了延州境內,但天色已經黑透了,又連續行軍了兩日,於是就不急著進城,要大軍修整修整。隨著傳號兵的話,大軍在外安營扎寨,自有侍衛們搭營帳,秋葉紅則趴在馬車上緩緩勁。
“都這麼多天了還不適應?”王華彬的聲音在外響起,同時掀起了簾子,蒙蒙的夜色以及已經點燃的篝火相互映襯……“明日天黑就能到了。”他伸手遞來一個野果,圓溜溜,有些發乾。
“也沒多少路了,何不一氣趕過去。”秋葉紅嘀咕著爬起來。
“什麼東西啊,秋葉紅從車上跳下來,一面伸手接過一面問,但並沒有等他回答,就扔進嘴裡吃了。
酸酸的澀澀的,不是很好吃,但讓她惡心嘔吐的感覺減輕了很多。
“孫將軍治軍及其嚴謹,許大人是想給他個好印像,一路行來畢竟很是鬆散。”王華彬笑道,“如何?”什麼如何,秋葉紅怔了怔,從孫將軍這個字眼裡回過神來,他是問這果子,便說了聲不錯。
“我瞧馬兒路上多食,想來不錯,讓你嘗嘗。”王華彬說道。
秋葉紅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這是開玩笑吧?
“好哇,你自己沒嘗!”她笑道,一面將果核扔向他。
王華彬嘴邊似乎閃過一絲笑意,轉身躲開,自去篝火邊坐著了。
富文成帶著多多狗回來了,一人一狗各自得了一只兔子。
“嘿,又是歪頭打得吧?”兩個侍衛笑哈哈的接過來,還伸手晃了晃多多狗的頭。
多多狗得意的叫了兩聲,跟著他們一邊剖洗去了。
吃過飯,秋葉紅坐在篝火邊,看著王華彬又拿著醫書認真的看,火光映照這他的側臉,忽明忽暗。
這人可真好學,一路上除了看書就沒別的娛樂,至少秋葉紅還常常跟多多狗打獵玩。
“哎?”秋葉紅衝他扔了根小木柴。
“如何?”王華彬頭也沒有轉,一手沾了沾嘴掀過一頁。
“你想不想齊寶鳳?”秋葉紅笑眯眯的問。
王華彬沒有理會。
秋葉紅有些無趣,但長夜漫漫無聊,還是忍不住八卦問,“原來你們是娃娃親啊,那怎麼這麼久才說要成親?”
王華彬還是沒有理會,又翻過一頁書。
“……你喜歡她嗎?”秋葉紅往他身邊挪了挪,頗有不得到回答不甘心的勢頭。篝火發出啵啵的聲音,鄰近的篝火堆傳來軍士們粗狂的笑聲,行軍途中不得飲酒,大家閑來無事,只好乾劃拳行酒令玩,一時間,整個營地倒熱鬧十分。或許是這嘈雜聲打斷了王華彬的注意力,他將視線從書上轉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待如何?”他說道,說著一笑,“你們這些婦人的念頭,古怪的很。”
那倒是,對你們男人來說,想要多少女人就能有多少女人,成親嘛,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有什麼!
秋葉紅拱拱手,表示多謝他的回答,請他接著看書,自己則拄著頭看著篝火發呆,拿下頭上的銀簪子在手裡轉了玩。
他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想自己呢?
難得他有這個心思,自己的禮物……秋葉紅抿嘴笑,看著簪子心裡一絲絲甜蜜。
一陣嘈雜的馬蹄聲打斷了營地平和的氣氛,整個營地的人都站了起來,向西邊看去,但見篝火點點,似乎來人其甚眾。
是敵人來突襲糧草不成?原本說笑的兵衛們都各自拿起了兵器。多多狗瞧著氣氛不對,一頭貼在秋葉紅腿邊。
“你這個膽小鬼,要是有事再敢比我先跑,打斷你的腿!”秋葉紅低頭晃了晃它的頭,半真半假的笑道。王華彬放下書,站起來只看了一眼,就又坐下了。
“喂,你不怕啊?”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怕什麼。”王華彬接著看書,一面神色如常的道,“不是敵人,要是敵人怎麼會這麼大張旗鼓的來?”
那倒是,秋葉紅嘿嘿笑了,富文成和侍衛們也笑了笑,他們緊張過頭了,於是便又圍著秋葉紅坐了下來。
來人近了,遠遠的一陣騷動之後,進了主帥的營帳,果然是熟人,營地裡又恢復如常。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秋葉紅坐下來,揪著多多狗的大耳朵玩,一面跟富文成說話。
正說著話,就見三個小兵衛跑了過來。
“郭姑娘,許大人請你去一趟。”他們恭恭敬敬的說道。
這一次秋葉紅用的是名字是郭慧娘,身份是王華彬的表妹,杏林世家,女子行醫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
“不知道是什麼事?”秋葉紅問道,一面站了起來,富文成等人自然也跟著站起來。
兵衛撓撓頭,說起來他也覺得奇怪,那麼個大人物,見她一個小獸醫做什麼。“這個我們也不知道,許大人只說請姑娘過去。”
哈,秋葉紅忽地靈光一閃,她知道了!莫非來者是故人!
她忙貼近富文成耳邊說了,富文成眼中閃過一絲笑,於是父女二人只帶了兩個侍衛,跟著小兵衛向主帥的營帳去了。
才到門口,就聽見內裡有震耳如雷的大笑聲。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10:27 A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故人故人
“郭姑娘到。”
兩邊的親兵一面通報,一面打起帳簾。
這邊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莊帥的營帳裡點了火盆,一腳邁進去,帶著泥土潮氣的熱氣撲面而來,
帳子裡燃著松油燈明亮,刺眼,
秋葉紅就像大冬天帶著眼鏡由室外邁進熱屋子,頓時水汽密布什麼也看不清了。
“慧姐兒!”一個圓潤的身子突然撞進她懷裡,清涼的帶著幾分少女稚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來人力量不小,秋葉紅忙抓著她的身子往後退了幾步。
“歡姐兒!”粗狂的男聲帶著幾分責備喝道。
秋葉紅將懷裡的小人哈的一聲抱起來,一張留著齊眉髮簾,梳著抓鬢,臉蛋披帶著些許村紅兒的面容就跟她面對面了。
“歡姐兒!”秋葉紅哈哈大笑,抱著她就地轉了個圈。
“慧姐姐!”喬歡抱住她的脖子,咯咯的笑起來。
這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毫不掩藏的相見歡喜,讓滿屋子的男人驚訝而又好奇。
女子們的行徑不都是含蓄的很,笑不露齒,扭捏而行,著了火步子都不會邁大一步……
原來她們也會如同男子般豪爽,男人們慢慢的走,露出笑意。
“快些下來,你都多大了,還要大姐兒抱著。”一個男聲寵溺的說道。
秋葉紅攜了喬歡的手,笑呵呵的幾步過去,給他見禮,富文成早已經先一步拱手了。
“不敢不敢。”一身棗紅袍子的喬長治忙站離開座位不敢接受秋葉紅的插手禮。
快有一年沒見了,秋葉紅打量著眼前的喬大人,面色更黑了,身子看上去更壯了,最要緊的是,當初在紹興府時眉宇間的焦躁消失了,整個人帶著一種天高任烏飛的快意。
還是這裡適合他吧。
“喬大人,一向可好?”秋葉紅笑呵呵的問道。
“好,好,小大姐兒可好?”他笑哈哈的回道。
“慧姐姐,我也好。”喬歡搖著她的胳膊,仰著頭說道。
一年不見,喬歡長高一頭,八九歲的女孩子,已經到了她的脖子高了,這孩子將來肯定隨她爹,長個大個子。
“這裡不是敘舊的地,來,來,咱們這就到家裡去,我們是特意來接你的。”喬大人笑哈哈的說道。
現在就走?秋葉紅有些意處,回頭去看富文成。
“大人,如今夜色深了,不如歇息一晚。咱們明日早些啟程就是了。”一直含笑不語的後備軍的主帥許大人此時說道。
“嗨,家裡還有人等著,人家也是要跟來的。我承諾了今晚一定把人帶回去,才作罷,我老喬可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喬長治大笑道,一面拍了拍許大人的肩膀。
如今延州的人都知道,鐵塔般的暴躁太守喬長治,可是個懼內的人,自從小妻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後,就更見堅定的向五好男人的目標邁進。
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而且喬大人也不忌諱別人提起,於是滿屋子了解的內情的人都哈哈笑起來。
“對呀,慧姐姐,母親說一定要今晚帶你回去呢,要不然一開始還不讓我來呢。”喬歡搖著她的胳膊咯咯笑道。
叫母親叫的很自然,看樣子喬歡和富三小姐的關係相處的不錯,也是她們兩個都是有話說話不藏著掖著的人,通通暢暢的人最好相處。
“正要說你呢,這麼冷的夜裡,你跟著跑什麼!”秋葉紅擰了下她的鼻頭,上面還有汗珠冒出來。
“這算什麼!我還跟著爹去巡夜呢!”喬歡拍著胸膛,做出一副大人模樣。”爹爹說了,我要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要給弟弟做好榜樣的是哥哥吧。秋葉紅哈給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樣也好,放羊一般養大的孩子也不一定比別人差,
“怎麼樣?大小姐兒,可給個面子同我們回家去。”喬長治問道。
回家去,這句話好溫暖,秋葉紅就扭頭去看富文成。
富文成面上帶著笑,示意她自己做主。
“好,那就叨擾姐夫了。”秋葉紅笑道。
見他們說定了,許大人忙讓她不用拿東西,他們最晚也就明日天黑就到了,到時候,自會把東西送太守府去。
秋葉紅又問了王華彬。
“我還是隨大流走。”他說道,看著秋葉紅披上大紅風毛連帽斗篷,遲疑一下,又囑咐道,“帶上帽子吧,夜裡風大。”
秋葉紅笑著點點頭,“別看那麼久的書,仔細眼睛。”
王華彬嗯了聲,沒有再說話,看著那姑娘被一個同樣裹著帶帽斗篷的小女孩拉上馬車。
“我走了,明天見。”秋葉紅掀開車簾,衝他擺擺手。
小女孩也跟著看過來,好奇的上下打量自己,笑嘻嘻的露出兩個小虎牙。
“慧姐姐,他是誰呀,這麼關心你……”
馬車慢慢走動,前後數十匹騎兵擁簇著,馬蹄聲車聲,蓋過了這個稚氣的聲音,王華彬抬頭看著,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馬車跑的很快,有喬歡在一旁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秋葉紅的暈車跡像輕了很多,也不覺得困,事實上,這樣子的車裡也睡不著。
“盼了好幾天,你也不到……你們走的太慢了……好容易聽說到了到了,我在城門守了一天,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還是問了爹,才知道,你們竟然在城外扎營了……”喬歡一面說一面笑,“慧姐姐,我家的小雪當娘了呢……”
小雪?秋葉紅不記得有這號人物。
“不過,就是只活了一只小羊,別的拉肚子拉死了,那群該死獸醫,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好歹,就知道敷衍我……”喬歡一臉不高興地說道。
哦,秋葉紅想起來了,小雪是一只羊。
“你來了就好了,你來了就好,我爹爹也放心了,我也放心了,到家你就快看看我的小雪和羊寶寶……”喬歡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秋葉紅哈哈笑了,不知不覺馬車一轉,覺得路平坦了根多,外邊馬蹄的回音也大了許多,再看外邊,天色竟然透出蒙蒙的青光。
“太守大人到,快開城門!”伴著一聲高呼,雜亂的腳步跑動,沉重的城門被咯吱咯吱的拉開了。
“到了到了,”喬歡高興的笑道,一把掀開車簾,冷風立刻卷了進來,初冬清晨的空氣將她們二人瞬間包圍。
“哈~~”喬歡吐出一口氣,升起白白的煙。
二人都裹緊了衣裳,只露出小臉,看著蒙蒙晨光中的古樸的延州城。
才穿過城門,一隊戎裝嚴整的騎兵迎面過來了,馬蹄敲打著石板鋪就的主街道,發出清脆的得得聲。
“什麼人!為什麼提前開城門?”為首的一個兵衛,大聲問道。
“太守府的,太守大人在此,爾等何人?”這邊也發出疑問。
“永興軍路孫元帥戎兵巡視。”這邊高聲答著話,隊伍已經走近。
這是一支大約二十人的年輕隊伍,一個個高頭大馬,身材魁梧,年級大約都在二十左右。
“是太守大人啊……”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其中傳來。
隊伍分開了,一個甚著藍色遍底銀滾白風毛直身棉袍,披著繡金黑青大斗篷的男子縱馬慢行過來。
他的面容被蒙蒙的晨光遮蓋住,一步一步的是到隊伍的最前列。
第一百七十八章 鬼附身的馬
走在馬車前面的隊伍一陣亂。眾人下了馬,亂亂的迎了過去,擋住了秋葉紅的視線。
喬歡兒伸著脖子看了看,吐吐舌頭笑道:“嗨,是孫小將軍……”
說著用胳膊撞撞秋葉紅。
“你也認得吧?”
秋葉紅覺得自己有點杯弓蛇影了,只要聽到人這樣說,就覺得話裡有話。
“……不過這個人跟我母親不親,說起來是親戚,我覺得他看到我母親都厭惡的很,嫡親的小姨子,都看不順眼,你這個旁親的只怕他都不認得吧……”喬歡唧唧喳喳的說道。
秋葉紅舒了口氣,覺得自己太敏感了。
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傳來喬大人大聲的笑。
“孫將軍巡城完畢,到府裡飲杯熱酒。”喬大人翻身上馬,豪爽的說道。
“多謝大人。”孫元至清清冷冷的答道。
雙方人馬各自上馬待行,孫元至的隊伍分兩側讓開路。
“瞧,叫大人多生分……”喬歡撇嘴道。
“難不叫叫你爹一聲妹夫,就不生分了?”秋葉紅吃吃笑了。
馬車開始走動,見到隊伍中有馬車,很多人就好奇的看過來,車簾卻在大家看過來時,垂了下去,一個大紅衣袖一閃而沒。
喬歡瞪著眼想了想,搖搖頭,“不好,不好,他那麼年輕,我爹那麼大,還要比他輩分小,不行不行。”
秋葉紅就嘿嘿笑了,才伸個懶腰,就聽外邊一聲馬嘶,喧嘩頓起。
喬歡好奇,立刻掀起簾子探頭往後看。
只見正合攏成一隊的巡城兵中,走在最末的一匹馬正瘋了一般揚蹄躍起,將馬上的小兵掀了下來。
隊伍亂了起來,不少人唰的拔出腰刀。
“潭鬼附身了!”有人大叫道。
再看那匹馬,起臥滾轉亂撞,將隊伍衝的七零八散,打破了清晨的安寧。
“潭鬼,潭鬼!”喬歡乾脆從馬車上站起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跺腳喊道。
什麼鬼?秋葉紅不解,也跟著她站出來,薄霧散去,街道上清明了很多,那匹馬兒被四五個人用刀背砸了幾下,停止了四竄,蹲腰跪地,痛苦嘶鳴,整個身子似乎氣球一般鼓脹起來。
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一聲殺,頓時血光四濺,秋葉紅哎呀一聲,捂住了眼。
馬兒嘶鳴一聲,倒地不動了。
“到城外燒了……”有人吩咐道,守城的將士立刻應了聲,跑過來四五個人,又拉又扯將馬弄走了。
隊伍很快又恢復嚴整,如果不是街上鮮紅的馬血,似乎方才的事沒有發生過。
秋葉紅分開手指,縫隙裡見那個黑袍將軍調轉馬頭,一側身衝他們這邊拱手。
“讓太守大人受驚了……”他大聲說道。
視線不可避免的就落在位於隊伍正中的馬車,一個裹著大紅斗篷的姑娘正一手捂著眼面向這邊。
話音就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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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紅睡醒的時候,屋子裡已經蒙蒙黑了,她揉了揉眼,望著漂亮的帳子伸個懶腰。
屋外有丫鬟聽到動靜,立刻推進進來。
“表小姐醒了。”她們小聲探問。
秋葉紅嗯了聲,一面起身,一個小丫鬟忙過來打起帳簾,另一個人則點亮了油燈。
“我睡了一天了啊。”秋葉紅笑道。
清晨到了太守府,跟富三姐兒以及喬家老太太見過面,泡了熱水澡就睡覺了。
“餓了吧?”門外女聲笑道。
穿著淺金花卉交領長襖的富三姐兒進來了,身後跟著幾個丫鬟,捧著各色食盒,飯香味四溢。
“還真餓了。”秋葉紅笑道,忙攜了她的手讓她坐。
生了孩子的富三姐兒越發胖了,一笑有三個下巴。
秋葉紅也不客氣,洗漱了就開始吃,一面跟富三姐兒說話,互說些別後事。
說了一時,見富三姐兒拄著頭看著她笑,也不說話了。
“看什麼?”秋葉紅笑道,一面放下筷子,小丫頭們遞上帕子擦了。
“我早說你非凡人……果然是個金枝玉葉……”她笑道,目光炯然。
秋葉紅抿嘴一笑,“都是太皇太后的隆恩。”
這個話題大家就不再多談。
秋葉紅問起孩子。
“睡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長得跟小豬似的,他奶奶又寵他,一天到晚的恨不得捧在手心裡,我這個當娘的倒靠邊站了。”富三姐兒掩嘴笑道,看得出日子過的很舒展。
“明日給你看……”她笑道,又問她,“可有人家了?”秋葉紅腦中不自覺的閃過史玉堂的身影,笑了笑搖搖頭。
“也是,你如今可得好好挑……”富三姐兒笑道。
期間二人誰都沒提富家的事,秋葉紅猜測,估計富家的人還是沒有跟三姐兒來往過。
第二日一覺睡到中午,秋葉紅精神才算是恢復了,惦記著王華彬,吃過午飯就要去駐軍地。
“哦,你是說那個高高瘦瘦板著臉的人啊。”喬歡在一旁蹦蹦跳跳,懷裡抱著一只雪白的小羊羔說道,“他治好了我的羊呢!慧姐姐,他好厲害,讓小羊吃了幾個烏梅就好了,不像別的人,開一堆苦拉拉的藥,根本就吃不下。”
所以說牲畜比人病還難洽,人至少知道病了多苦的藥都能吃下去,但牲畜可不管這個,所以在牲畜用藥上,能簡單就簡單。
烏梅?秋葉紅歪頭想了,不知道這個能治什麼……:
“他來過了?”秋葉紅忙問道,這才注意到屋子裡滿滿的兩箱籠,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睡得太沉了,都不知道。”
“是哦是哦,慧姐姐真能唾,我早就醒了。”喬歡笑哈哈的說道。
富三姐兒就攬過她,嗔怪道:“怎麼說話呢,叫表姨,你表姨路上奔波太久了,可不是累的很。”
秋葉紅已經到屋子裡打開箱籠,因為路上顛簸,顧媽媽安放的整整齊齊的永裳首飾等等已經亂亂的堆在一起了,翻了半日,才找到送給富三姐兒一家人的禮物。
分發過禮物,富文成備好了馬車,就要往駐軍地去。
“晚上要回來住。”富三姐兒知道她有正事,也不虛勸,送出來囑咐道。
喬歡早搶著爬上車,任憑奶媽丫鬟喊也不下來。
從延州到駐軍地有一段距離,來回跑的話很不方便。
“那怎麼行,你畢竟是個姑娘家,白日裡看著病也就是了,可不能一天到晚的跟男人們混在一起,再說,哪裡什麼樣,你可不能住……”富三姐說什麼也不答應。
她說的也有道理,自己要是真在那裡住,只怕也擾的軍隊不安生,也就是半個時辰的路程,來回跑吧。
在侍衛們的護送下,趕到軍營,瞧他們這陣仗,倒把守衛嚇了一跳,幸好都認得喬歡,待說了來意,更是讓他們目瞪口呆。
“對呀對呀,我爹親自接來的。”喬歡站在車前得意的說道,“我慧姐姐,可厲害了,這麼大的牛……”
她比劃著,“這麼小的刀子……刺溜一劃,就剖開了,拿出腸子啊胃啊,再塞進去……”
小兵衛們聽得目瞪口呆。
秋葉紅忙拿出隨軍的批文,問了獸醫們的軍帳,打斷了喬歡的誇張介紹。
“獸醫?”小兵衛你看我我看你,再看著已經順著指引往軍帳去了的一行人。
開玩笑吧?
獸醫們的軍帳跟戰馬在一起,跟主帥們的營帳自然不敢比,但連那些普通兵衛們的軍帳也比不得,有些破,有些小,四周的空氣裡彌散著馬的糞尿味。
秋葉紅過來時,一眾獸醫們正忙碌著穿梭在戰馬群裡,富文成隨手拉過一個問,這些或老或小的男人們好奇的看向秋葉紅。
裹著大紅斗篷,眨著漂亮的眼睛,露出淺淺的笑,給這暗色調的寒冷軍營裡添了一道亮麗的光彩。
“是郭家姑娘啊。”幾個年長的,挽著袖子,棉袍一腳掖在腰裡,官靴上踩著泥土和馬糞混合物的獸醫笑著過來了。
看來王華彬已經給他們提過自己了,秋葉紅忙笑呵呵的跟他們打招呼。
“我表哥忙著呢?”她問道,一面踮腳去看,見馬群中散布著幾人忙碌。
幾個年長的獸醫互相看了眼,眼中均是一個意味,這姑娘來當獸醫是假,小情人捨不得分開是真吧?
不過王獸醫據說好像跟齊大人家有婚約啊?
看到這幾個人怪怪的表情,富文成不悅的咳了聲,喬歡也不耐煩的問。
“唉,是呀是呀,王大夫一來就忙去了,”年長的獸醫官嘆息,“……不忙不行啊……”
他的臉上一臉優愁,幾個人都嘆氣。
“齊大人走了這段,我們真是度日如年,謝天謝地,王大夫過來了,再治不好,就不是挨罵這麼簡單了,只怕軍法論處了……”他們說道。
“到底什麼病?”秋葉紅問道。
才問了,就見王華彬大步過來了,手裡還拎著藥箱,面色灰暗,雙目紅紫。
秋葉紅嚇了一跳,“怎麼好像沒休息好?”
“王大夫昨夜一夜沒睡……”一旁有人忙說道。
秋葉紅便有些訕訕,摸了摸自己睡的盈亮有光的臉,喃喃道:“果真是女子不如男?”
王華彬來不及客套,一見她就道:“你且隨我來看,我覺得咱們在家說的那些不太對……”
說罷轉身就帶路,秋葉紅毫不遲疑,立刻跟了去,才走了兩步,就見一個小兵跑過來。
“喂,你們,管事的人呢?大人要問話!”
幾個獸醫就有些慌了,你看我我看你,嘴裡道完了完了,又得挨罵,也許這次要挨揍呢……
王華彬就轉過身,想了想,對秋葉紅道:“是問這病馬的事,我有些眉目了,先去回話,你先去看。”
見他肯去應承,幾個獸醫官大喜,這些日子他們實在被罵怕了。
看著王華彬跟著兵衛走了,秋葉紅請他們帶路去看病馬。
“為什麼總是挨罵,醫者也不是保治百病的……”秋葉紅一面走一面好奇的問。
她最討厭不問青紅皂白就罵庸醫的人。
“唉,罵還是好的,還要趕著咱們上戰場,說養著沒用浪費米糧……”幾個年長的嘆氣,幾乎要掉淚,這日子過的苦啊。
秀才遇到兵,可不是有理說不清啊。
秋葉紅便笑了笑,忽地見馬群裡,一匹馬猛地跳起來,馬群立刻亂了套。
“潭鬼附身了!潭鬼附身了!”四周的幾個兵衛同時大喊,嗆嗆的拔出腰刀。
潭鬼附身到底是什麼意思?秋葉紅皺眉。
“哎呀,又犯病了……”幾個獸醫官忙帶著秋葉紅後退,“郭家姑娘,快讓讓,別讓馬兒傷了,待他們殺了咱們再過去……”
“殺了?”秋葉紅皺眉,這個她早就想問了,“馬兒病了,就看病,怎麼能說殺就殺?”
馬兒嘶鳴,起臥亂轉,四五個兵衛已經舉刀過去。
“且慢!”秋葉紅忙高喊一聲,“休要傷它,捆住,我來瞧瞧。”
她這尖亮陡然響起的女聲讓小兵衛們一愣,停下手裡的刀,看了過來。
“哎呀,小大姐兒,”幾個獸醫官忙衝她擺手,低聲道,“看不得,看不得……”
“奇怪,還有什麼病是看不得的?”秋葉紅皺眉道。
“這勝近有一個水潭,前一段蒙人在哪裡做法施咒……飲過水的馬兒,都相繼犯病,癲狂……這已經是第十個了……”一個兵衛大聲解釋道,又問她什麼人。
“這是獸醫,不對,是神醫!”喬歡扯著嗓子喊,難掩一臉的興奮,“快,你們把馬兒捆住,讓小神醫剖開它的肚子,把什麼鬼啊怪呀的抓住。”
小兵衛都哈哈笑起來。
“你?獸醫?還神醫?”他們大笑,一面將手裡的刀又舉了起來,“別浪費時間,還是早一刀了結,馬兒也痛快些,省的被你們白折騰。”
幾個獸醫官帶著幾分羞傀低下頭。
“笑話,這世上哪有什麼鬼附身。”秋葉紅雖有些奇怪這獸醫官的反應,但還是說道。
喬歡也跟著喊,這些兵衛便遲疑了。
他們都認得經常跟在喬大人身邊的喬歡,知道太守對此女寵溺十分,又及其護短,這孩子膽子又大,不像個女孩子,什麼都敢玩。
好吧好吧,反正這馬是活不了,送給你玩吧。
於是幾個人抽了繩子,湧上去將馬兒在柱子上綁定,端著肩膀要看這兩個小姑娘怎麼玩。
“郭家姑娘……”一個年長的獸醫官小聲對秋葉紅道,“別惹這個晦氣。
“怎麼?你們也信有鬼?”秋葉紅帶幾分不悅道。
作者:
yu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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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5-8 10:51 A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拿酒來
幾個獸醫官嘆了口氣,“不是信,如今推給鬼神,倒也好……這個病是偶爾的,眼下最要緊的是那一大批的馬病……”
“你們瞧這是什麼病?難道看不好?”秋葉紅明白他們的意思,疑惑道。
既然馬兒已經保定,幾個獸醫官做個手勢,請她自己去看。
秋葉紅皺皺眉,解下大斗篷,走近馬兒,馬兒氣促喘粗,口瑟赤紫,口角流涎。
她仔細診脈,浮數……也不對……好像有些遲細……
“這個,應該是大肚結啊。”秋葉紅口中說道,一手按著馬腹部,覺得鼓脹,一面回頭去看那幾個獸醫官。
幾個獸醫官攤攤手,道:“郭家姑娘,我們知道的,寬中下氣,破積消滯,我們都試過了……針灸放血也都用過的……”
另一個說著話,就拿出隨身帶著金針盒子,撿出金針,飛快了刺了分水、百會穴。
馬兒果然絲毫沒有減輕,反而越發重。
秋葉紅怔住了,有些尷尬,診錯了?
四周的兵衛發出一陣哄笑,笑聲中響起一聲格外亮的說話聲。
“好哇,好哇,讓咱也見識見識,這個京城來的小神醫。”
伴著這聲音,四周的人受驚一般都後退一步,讓出一條路。
一身材粗高的男人晃晃悠悠的走過來,穿著一身戎裝,臉上胡子拉碴的,一面走還一下一下拍著手掌,笑聲消失後,擊掌聲就有些刺耳。
縱然有胡子但左邊臉上依舊顯出一道淺淺的傷疤。
是那一次李青用桌子拍他,桌腳劃傷的。
秋葉紅抿抿嘴,沒有言語,轉身又去者看馬一面問就近的小兵,馬的飲食啊二便啊什麼的。
范成走近了圍著馬轉圈,看著馬嘖嘖道:“……有福氣啊有福氣,你這畜生遇上貴人啦……”
秋葉紅低著頭皺眉,沒有理會。
就著一刻,清晰的看到馬兒肚腹鼓脹起來,而口色也開始變得青白,身上汗出如雨,卻是渾身打顫。
她想的出神,忽地靈光一閃,哈的就拍手掌,往後一退,卻不想范成正轉到她身後,在指桑罵槐的訓斥那幾個獸醫官,也不提防,撞在一起。
“滾開。”范成暴躁的一聲大喝,伸手就將她一推。
秋葉紅哪裡抵得住他的大力,一頭就栽向前。
周圍有人驚呼,秋葉紅並沒有預料的那樣,跟捆在地上的馬來個親密接觸,而是被人攬到懷裡。
“你這個臭男人!敢推我慧姐姐!”喬歡跳腳大喊,就站在對面一塊石頭砸了過來。
范成並沒有躲開,而是哼了聲,沒有理會她。
粗布衣裳,身上還帶著一絲異味,秋葉紅頭貼在他手臂上,眼淚湧了出來,就手抓著他的腰,沒有抬頭轉身。
王華彬察覺到那姑娘微微的抖動,原本就面無表情的臉就更加面無表情了。
“大人休要著惱,我妹子年紀小,還望大人多擔待。”他談淡說道,單手一伸,從一旁有些傻呆呆的小廝手裡撿起一根大寬針,“這馬不是被鬼附身了……我瞧著是陰寒犯脾胃……”
他說著話,微微彎身在馬鼻子前一送,血湧了出來,竟是生生割斷了軟骨尖,不待眾人回過神,又拿過一個中寬針,啪的刺入馬唇的分水穴,有血稍稍湧出,飛快的抽回了針。
這動作一氣呵成,期間秋葉紅一直擁在他臂彎。
隨著他站直身子,焦躁不安眼看已經翻了白眼的馬突然緩了過來。
嘩,圍觀的人發出一陣驚嘆,覺得很是不可思議,以往這個時候,馬已經瘋癲的導致窒息而亡了。
范成怔怔瞧了瞧他,忽地咧嘴笑道:“不錯呀……不錯呀……這才是門當戶對……夫唱婦隨……”
四周便又低低的響起怪異的笑聲,還有人吹口哨。
王華彬依舊面無表情,這時地上的馬又一陣翻騰,引得眾人怪叫。
“拿酒來。”秋葉紅忽地站好,轉過身來,面色已恢復如常。
聽到她的話,眾人都愣了愣,拿酒做什麼,難不成小姑娘受了氣要一醉方休?
“拿酒來。”秋葉紅又說道,並且微微挽起了袖子。
范成從鼻子發出嗤的一聲,伸手從腰裡拿下一個扁扁的酒壺。
“烈酒,看你敢喝……”他嘀咕道,“喝了敢跟爺撒潑爺怕你怎的……”
他的話沒說完,秋葉紅伸手接過,轉身走到馬身前,抬起馬首,就將酒灌了進去。
讓馬喝酒?眾人都傻了眼。
“我的半杯醉……”范成看著清亮的酒一半流在地上,心疼的嘟囔道。
“太多了。”王華彬忽地說道。
秋葉紅這才起身,將酒壺扔給范成,她知道倒多了。
“解開吧。”秋葉紅說道。
四周的人還愣著沒反應過來。
“解開馬,扶起來,讓我看看。”范成大喝,嚇得人抖了三抖,忙不迭的解開了馬,那差點做了刀下鬼的馬晃晃悠悠打顫一個兒,竟然站穩了。
哇,四周響起驚嘆聲,繼而低低的交談起來。
“還是慧姐兒厲害!”喬歡高興的跳來跳去,與有榮焉。
“這是冷痛,以後遇到了,可以灌兩口酒救急。”王華彬淡淡解釋道,一面側臉對小廝念了藥方,吩咐熬了喂馬。
說罷不再理會眾人,轉身走開了,秋葉紅拉著喬歡也跟走了。
范成討個沒趣,焦躁的吼了一嗓子,嚇得還在閑嗑牙的眾人忙散開了。
一腳踢飛主帥營帳前的一桿旗,沒等守門的侍衛恭敬的打起簾子,他自己一頭就撞了進去,差一點扯掉帳簾。
營帳裡空間很大,擺設卻是很簡單,地上鋪設氈毯,一色漆黑的條案,漆黑的床板,漆黑的秀了金線的床帳,兩邊都開著窗,光線很亮。
穿著同樣漆黑箭袖圓領袍的孫元至,盤腿坐在幾案前,低著頭專注的看著文書,案頭堆得高高的一摞,看完的散放在腳邊。
聽見人來的氣勢洶洶,他並沒有抬頭,而是合上一本,又拿過一本。
“你很閑?那就去查查那造謠說有鬼的小子這幾日動作有什麼動作……”他淡淡說道。
范成在他一旁的錦墊子上噗通坐下了。
“真是冤魂不散,把她弄來做什麼,給老子添堵……”他拍著腿說道,一面看了孫元至緊繃的臉,“怎麼?你心疼了?實話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可不怕被人罵打女人……”
孫元至頭也沒有抬,依舊安靜的看著文書。
范成撇撇嘴,長嘆一聲,拄著大腦袋看著他,似乎要在他臉上看出花。
孫元至終於被他看的不耐煩了,抬頭看向他。
“哎,你高興吧?高興吧?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了……”范成立刻來了精神,往他身邊湊了湊,擠眼說道。
“高興。”孫元至認真答道。
他的反應讓范成有些無趣,切了聲,挑眉說道,“你看見沒,她身邊那個小子……這女人真他娘的古怪心思,那小子給你提鞋都不配……”
“啪”的一聲,孫元至將手裡的文書重重的放在幾案上,豎眉看向范成。
范成忙往後躲了躲,擺著手連連道:“我沒說,我什麼也沒說……你接著看接著看,別耽誤了軍情……”
他帶著幾分賠笑,將一本文書遞到他手上,示意他繼續認真工作。
孫元至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果真接著看去了。
范成在墊子上挪了挪,換了幾個姿勢,自言自語的嘀咕幾句還真是有真本事之類的話,沒有人回應,越發無趣,就也在幾案上翻看起來,突然看到有一封不同於文書的紙封,忙扯了過來。
“咦,又是你家的信……”他很高興有話題,晃著這封沒有拆啟,還被踩了一個腳印的信說道,“這次是你的弱妻還尋嬌妾呢?”
他說著話,將信撕開,孫元至沒有在意,似乎他看的信跟自己無關。
范成不是第一次看了,熟練的抖著紙,打了兩個噴嚏。
“又是你的嬌妾,就愛用這些香啊粉啊的,薰死人。”他用大手揮了兩下,才去看信,一面嘖嘖的發出笑聲,似乎看的很有趣。
“哎呀!”笑著笑著,他忽地跳了起來,如同被被踩到尾巴的貓,發出一聲怪叫。
“哎呀,可了不得了……”他拍著腿,將手按在幾案上。
那搖搖晃晃的文書就啪啦的倒了一地。
孫元至帶著幾分惱意看向他。
“你的兒子……”范成將信遞到他鼻尖,“沒了……”
孫元至神色一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視線轉到眼前的信上。
深院柔弱妾,妒恨的病主母,遠行的不歸人,一碗大補湯,一個成型的男滑胎兒……短短幾行字,道來一場驚心動魄引人泣下的內宅滅子滅寵事件。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兒子啊,兒子。”范成在營帳中團團轉圈,揮動著拳頭,“這等妒婦,絕對不能留……來,來,寫休書……”
他衝過去,抓著孫元至的手恨不得代替他來寫。
孫元至回過神,揮開他的手,嘴邊浮現一絲冷笑,兩張香香的留下無數淚痕的信紙慢慢的被團成一團,隨手一拋,紙團劃出一道孤線,落到一旁的火盆裡,只剩一點紅星的火盆,哄得燃起。
“你……”范成愣住了,撓撓頭,“你可是不信她會這麼做?”
孫元至沒有說話。
“哎,對了,你的小妾說,”范成一拍頭,手往外一指,“她……她可以作證……我去找她問問。”
說罷轉身就往外衝。
“站住!”孫元至大喝。
這聲音很大,讓站在帳外的侍衛都忍不住抖了抖,還沒見過元帥這麼大聲說過話,動怒了吧?
范成愣愣的轉過身。
“你瞧你……”他嘟嚷道,沒有把話說完,帶著幾分不情願又走回座位上。
“我叫你一聲哥哥,”孫元至看著他沉聲道,“你不許見她,不許為難她,不許問她,不許提我。”
范成張張嘴,還是嗯了聲,揮揮手,悶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孫元至臉這才浮現一絲笑。
“拿酒來,”他揚聲道,“拿酒來!咱們今晚喝個痛快!”
第一百八十章 胡鬧
這邊把酒言歡的時候,秋葉紅已經跟著王華彬圍著一匹臥倒的馬看了半日了。
“……那家伙經常打罵人,見了我還瞪眼……”喬歡在她身旁嘀嘀咕咕,一面扯她的衣袖,”慧姐姐,慧姐姐,我有個主意……”
秋葉紅嗯了聲,低下頭看她。
“什麼?”
喬歡嘟起嘴,覺得自己的白說了半日的話。
“他打你……”她才說道。
富文成喂完馬過來了,聽見這半句話,眉頭一皺。
“打誰?”他沉聲問道。
秋葉紅哈哈笑了兩聲,借著站開將喬歡掩在身後,用腳踢了她一下。
“還不是兵爺脾氣燥,說看不好就要挨打,玩笑而已,哪裡會真打。”她笑道。
富文成哦了聲,站在一旁看他們討論。
喬歡嘟著嘴不滿,悶了一時,看到王華彬的金針盒子,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問東問西。
“……是不是割破鼻子就能把鬼嚇跑了?鬼也怕喝酒嗎?”喬歡好奇的問道。
王華彬皺眉,似乎被打斷思緒很不耐煩,秋葉紅忙拉著她走到一邊坐下來。
“那不是鬼上身,是馬肚子痛……”她解釋道。
幾個獸醫官聽見,都過來笑道:“不知道是哪一種肚痛,瞧著症狀分明是大肚結……”
“不是,大肚結是胃中氣滿,而這個呢,則是水汽積留腸內,又叫姜牙痛。”秋葉紅笑道。
“牙痛?”喬歡用手捂著自己的腮幫子,“馬也會牙痛?”我上個月還牙痛呢,痛的要死了……早知道我也喝點酒……”
秋葉紅哈哈笑了,身旁一個獸醫給喬歡解釋,“姜牙者,是馬首的一個穴位,在鼻外側,軟骨頂端……腹痛時,刺入可以止痛的。”
喬歡似懂非懂,用手在自己鼻子上摸來摸去。
夕陽斜沉,按照王華彬寫的藥方子,大家熬了藥,今晚要徹查一遍,侍衛們來請秋葉紅回太守府。
看著忙碌的其他人,秋葉紅頗有些不好意思,自已來這裡幫不上忙,倒是添亂了。
“我瞧這裡空地還多,再搭幾個營帳,咱們住下也無妨吧,不如你們送喬歡姐兒回去,我且住下幾日。”她想了想提議道。
秋葉紅的意見就是富文成的意見,他沒有任何反應。
幾個侍衛交換個眼神。
“小姐,這不妥,一則此地位於軍營,又在城外,很是凶險。二則太守大人和夫人也再三囑咐……”侍衛裡的頭目拱手小心的說道,神色卻頗為堅持。
這麼多人都在這裡,有什麼凶險的?秋葉紅不太贊同這個說法。
“我也不走,我也要住這裡,我好久沒有睡過營帳了!”喬歡舉著手喊,拉著富文成叫叔叔就要搭營帳去。
還有這個調皮鬼呢,秋葉紅忙伸手將她拽住,一疊聲吩咐回太守府。
幾個侍衛這才鬆了口氣,就這樣每日秋葉紅天一亮就趕到軍營,擦著黑趕回太守府,其間她自然不止一次的提過要留在軍營,但都被侍衛找種種借口阻止了。
“總說這裡危險那裡不妥,”秋葉紅拄著下頜,坐在軍營的馬圈外邊,頗有些無奈的說造,“我倒覺得,路上反而更危險……”
“怎麼怎麼?”喬歡抬頭問道,手裡擺弄著兩具小炮仗,這是一個獸醫官送給她玩的。
“我遲早會被顛暈過去……”秋葉紅笑道。
喬歡就哈哈笑了,蹲下來啪啪的敲打著火石。
“別在這裡點,仔細驚了馬。”秋葉紅忙推她。
說著話,見一大群人擁著范成過來了,見到她,只當沒看見,秋葉紅也只當沒看見他。
倒是喬歡望著他轉了轉眼珠。
不多時,一行人就騎馬奔了出來,范成一馬當先,剛一踏出馬圈門,就聽砰的一聲,亮起火光。
馬兒受驚,一聲嘶鳴揚起前蹄,虧得范成騎術精良,沒被掀下馬來。
“誰?誰?”范成大怒,勒馬喝道。
喬歡一臉無辜的嘻嘻笑著,晃著自己手裡剩餘的一個炮仗。
“哎呀,不小心點著了……”她脆聲脆氣的說道。
“胡鬧!”范成瞪眼,終是不能跟這個小孩子一般見識,憤憤瞪了秋葉紅一眼,“軍營是你來玩的!讓你爹帶你回去!不像樣子!”
喬歡衝他做個鬼臉吐吐舌頭,“要你多管!”
范成氣呼呼的瞪了眼,促馬前行,剛走沒兩步,又聽身後砰的一聲,馬兒再次受驚,撩蹄子就跑。
“胡鬧!胡鬧!”范成的大嗓門伴著馬的疾馳遠去了,蕩起一路塵煙。
喬歡捧腹大笑,秋葉紅卻望著范成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哎,慧姐姐,我們偷偷的往他被窩裡塞一個炮仗好不好,我們就躲在帳外,他一進屋子,咱們就點著……”喬歡眉開眼笑玩心大起的出主意。
“你以為這軍營是你家啊。”秋葉紅收回神,揪著她的兩個小辮子笑道,“他的營帳,是說進就能進的?還躲在帳外……”
“也是哦。”喬歡苦著臉道,“那該怎麼辦?怎麼也得幫你出氣才是……”
“多謝你啦。”秋葉紅暖暖一笑,捏了捏她胖胖的臉蛋,眼珠一轉,“要出氣,辦法多得是嘛……你來……”
她攬過喬歡的肩頭,低語幾句,喬歡咯咯的笑出聲。
范成可不知道這兩個姑娘盯上了自己,這幾日他忙的兩天都沒睡覺,上次突襲軍營的那伙人又現了蹤跡,這一次可不能讓他們跑掉。
這一天開完例行會,范成第一個衝出營帳,接過親兵手裡的馬就騎了上去,還沒調轉馬頭,就見那馬兒後臀一矮,坐了下去,同時拉出一泡黑臭的稀屎。
范成措不及防,隨著馬矮身滑了下去,幸,虧反應快,有些狼狽的躲開了,只踩了一腳屎,沒弄到身上。
散會的走出營帳的其他人看到了,哄堂大笑。
“老范,這就老的上不得馬了?”有人打趣道。
范成氣得臉通紅,給了馬幾鞭子,“這畜生越發拉屎不看地方,這幾天拉屎比吃草還多。”
大家又大笑起來,這畜生拉屎難道還看地方?
“大人……”親兵有些惶惶不安,要說不敢說。
范成一眼看出不對,立刻將馬鞭子一抽,“說,有人動過我的馬不成?”
親兵低著頭諾諾不敢言,范成揚手就是一鞭子。
“喬太守的小姐適才過來玩,喂了……喂了馬兒一個果子吃……”親兵嚇得不敢隱瞞,忙說了。
范成頓時哈哈怪叫。
“那個丫頭……那個丫頭……”他哼哼兩聲,“准是受人指使,禍害我的馬,禍害軍馬,也配做獸醫。”
他說著話,將馬兒一拉,“走,找她算賬去,軍營之中弄個女人進來,已是晦氣,現如今又為洩私憤禍害軍馬,老子寫一本奏她!”
原本看笑話的眾人聽見他說的話裡有話,又見氣勢洶洶的走了,都愣了。
“怎麼回事?”孫元至邁步出來,瞧見聚在門口的眾人,神色有些不悅。
這個人雖然年紀小,但久經歷練,比他大的這些軍官都甚為敬重,不敢小瞧,這孫元至繼承其父做派,治軍其嚴,不容許任何散漫,於是忙將方才的事說了。
“胡鬧。”孫元至皺眉說道,一面抬腳要行,眾人忙要跟著,走了兩步,卻見他又停下了腳,神色閃過一絲黯然。
“你們去看看,莫要讓他鬧。”他轉過身扔下一句話轉身進了營帳。
眾人互相看了眼,“將軍很忙……這等小事……”有人解釋道,於是大家點頭,忙向范成走的方向追了去。
還沒到獸醫營帳,就聽見范成大喊大叫,四五個獸醫官圍著馬兒診脈的診脈看口色的看口色,忙成一團。
一個穿著彈墨綾薄棉襖的姑娘跟一個大紅小短襖的粉團一般的小姑娘,手拉著手站在一起,笑眯眯的看著大發雷霆的范成。
“……仔細給我瞧,可是下了藥?哼哼。”范成大聲說道,一面斜眼看那個姑娘。
“大人……”一個獸醫站出來,哈腰說道,“……原是有些洩瀉,我去給開服藥……”
“放屁!”范成瞪眼喝道,“什麼洩瀉好了的,我問你,我這馬可是被人下了藥?”
獸醫官被他嚇了一跳,忙退後幾步。
“喂。”秋葉紅出聲道,一面走近幾步,“別喊了,你的馬洩瀉,我已經看好了。”
“什麼洩瀉?”范成梗著脖子看她,“承認了吧,就是你下藥給我的馬才讓它洩瀉的!”
“你瞎說,你瞎說,”喬歡跳著說道,一面做鬼臉,“你又不是獸醫,你懂什麼!告訴你,這藥還是我親自喂的呢,看在你認識我爹的份上,就不用謝啦!”
她揮了揮白白的小手,一副大氣的模樣,讓四周看熱鬧的兵將忍不住笑出聲。
老范這個犟頭,還沒被人這些奚落過。
“胡說!胡說!我的馬沒病!”范成大喊道。
“這是餘下的兩丸藥,”秋葉紅將一個布袋拋過來。
范成下意識的接住,打開一看,是兩個紅黑的丸子大藥丸。乍一看果真像野果子。
“你要是覺得沒病,就別喂馬兒吃。”秋葉紅接著道,“要是馬兒拉的止不住了,你就喂他吃,有沒有病的,你自己看著辦。”
范成哼了聲,軍營外響起召集士兵的號角聲,不敢再耽擱,啪的將布袋扔在地上,上馬就走。
“喂,可別怪我沒提都說啊,到時候不是你騎馬,就是馬騎著你才能回來。”秋葉紅喊道——
見她說的這樣有趣,眾人都笑起來,有人打聽這姑娘是誰,也有人彎腰拾起裝了藥的布袋,亂亂的散了。
“哎,慧姐兒,不吃那個,真的還會拉嗎?”喬歡小聲問道。“可是,你不說這個藥丸是讓馬拉肚子的嗎?既然拉肚子為什麼什還要拉肚子?”
秋葉紅一笑,說道:“他的馬膘肥體壯,是腸胃積滯而導致的急性腹瀉,這個病就是要洩才能制瀉,這就是我們治病用的催吐、發汗、攻下、和解、溫熱、清涼、補養和消導八法中的攻下法子。”
喬歡似懂非懂,秋葉紅失笑,摸了摸她的頭,,道:“給你說這個做什麼……”
拉了她的手,“走,幫我一起給表哥炮制藥材去……”
“要講故事!”喬歡蹦蹦跳跳跟著她去了。
“這郭家姑娘,果然是個行家……”幾個獸醫官互相看了眼,贊嘆道,“膽子也大,像這些催吐攻下的法子,咱們可輕易不敢用……”
“還是年輕好啊。”大家感嘆道,等到了他們這個歲數,唯有求穩了。
這一日不到天黑,范成果然換了匹馬回來,一個親兵小心翼翼的將那匹明顯雙腿打顫的病馬送了過來。
“如何?”秋葉紅放下手裡的醫書笑呵呵的問道,一面故作驚訝,“大人,你果真沒用藥啊?”一面嘖嘖,意味深長的看著范成,“大人,你這可不像個男子漢作為,小家子氣了些,雖然咱們之間有些不愉快,但你要相信我的醫德,我可不會無理取鬧……”
王華彬從桌案上抬頭起來,不發一言的走過去,瞧了馬兒,皺了皺眉。
“洩瀉?”他說道,就要換小廝配藥。
“我配了。”秋葉紅忙說道,又看了眼范成,“可是,人家不信我,沒吃。”
王華彬哦了聲,看了眼范成,“既然如此,那就沒法子了。”
他說了句話,就又回去接著看書了,竟然是不管了。
范成的臉漲的遍紅,這一下午,他都成了全營的笑話了。
“你,你……無理取鬧!你是故意的!”他瞪著那姑娘,氣呼呼的說道。
秋葉紅神色一正,認真道:“大人,你錯了,我可沒。有無理取鬧,可不像你,沒有道理的就隨意冒犯我……”
她微微抬了抬頭,看著范成道,“我,向來都是有理取鬧!”
可不是,第一馬兒真病了她占了理,第二,她故意先下藥不說,故意讓他范成丟這個臉。
范成鼓著眼,一時氣怔怔說不出話來,竟然有人敢這麼赤裸裸的說自己就是故意耍他……
“好!好”范成忽地一聲大笑,衝她拱拱手,“那日我推了你,今日你耍了我,咱們扯平了。”
秋葉紅不動聲色,著著范成轉身大步出去了。
“喂,只吃這個就行?”他又探進頭來問道。
秋葉紅點點頭,嗯了聲,范成嘿嘿兩聲,眼睛在她身上轉了轉,這才走了。
“胡鬧!”王華彬拿著醫書,一面用筆寫著字,一面頭也不抬的說道。
秋葉紅吐吐舌頭,笑嘻嘻的也在桌案前坐下,從書下扯出幾封信,撿出一個扔給王華彬。
“這個是表嫂給你的。”她笑道,自己捏著手裡剩下的,喜滋滋的,“這個是顧媽媽的,這個是……他的……”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蜜糖水的甜意,王華彬抬頭看了她一眼,嘴邊露出一絲笑,將面前的信放好,又接著看書。
而此時在京城,因為天氣轉涼,咳嗽的好幾日的太皇太后也正將一封信拍在桌子上。
“胡鬧!胡鬧!”她大聲說道,牽動了嗓子,又是一陣巨咳。
宮女忙棒上痰盂,蘇夫人遞上熱茶,幫她順著胸脯。
“娘娘,你別著急,我再派人去問問,或許世子爺並沒有去那裡,而是到別的地方游山玩水去了,以往也不是沒有過……。”蘇夫人勸道。
太皇太后喘氣平了,又抖著手裡的信,“你不用說好聽的話勸我,我心裡明白著呢……他定然是知道慧蘭去了延州,才偷偷跑了去……再不會錯!”
她說著話,忽地想起什麼,“堂兒呢?堂兒可還在京城?”
蘇夫人面上閃過一絲猶疑,“在吧……”
這話底氣不足,太皇太后如何聽不出來,頓時又咳嗽起來,仁壽殿裡亂成一團。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11:38 AM
第一百八十一章 噩耗
大約半個月後,出征戰士們的家書隨著一批置換下來的人馬到達了京城。
這個時間點,丁香記得最清楚,雖然自來她沒有收到過只言片語。
“鬼才要喝這個……”只穿著粉紫對襟中衣和一茶粉紅褲子的丁香,將小丫鬟才端進來的一碗冒著熱氣的湯碗,啪的打翻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丫頭嚇了一跳,忙蹲下去撿拾碎片,門外有婆子們探頭來。
“姨奶奶,你要好好將養才是……”一個婆子低聲勸道。
“呸,弄些這下等的參湯來打發我……”丁香豎眉對著門外喝,冷笑一聲,“你們這些踩低就高的,過幾日就有你們好瞧的……不用過幾日,估計今日少爺的信就到了……”
她說著笑意綻開,搖著手裡的娟紅帕子,“說起來,她的嫁妝是不該留下,不過,謀害子嗣,這麼大的罪名,能讓她安安穩穩的走已是不錯了……”
她說著說著乾脆大笑起來,笑著又覺得失態,掩住了嘴。
門外的丫鬟婆子們立刻退出二丈遠,互相對視莫非真的失心瘋了?
“可是,她畢竟是第一個有孩子的,偏那孩子在少夫人屋子裡出了事……”一個矮胖的婆子小聲說道。
“可不是……”另一個也滿臉的擔憂,“少夫人又不受少爺待見……”
她們的話音未落,就聽院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當先湧進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手裡還拿著繩子。
“少夫人。”院子裡站著的丫鬟婆子忙施禮,一面被這陣狀嚇的驚疑不定。
幾個丫鬟擁簇著圍著銀紅斗篷的富二姑娘站在院門口,她並沒有在往內走,而察覺到院子裡的氣氛,丁香打起簾子看了出來。
“吆,少夫人,這麼多人,可是要嚇死我啊,”她嗤了聲,“也好,讓我們母子到陰間好做個伴。”
富二姑娘面上淡淡一笑,目光掃過她,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還愣著什麼?”青黛跨出一步,手點著婆子們,“綁了拉出去。”
丁香聞言一愣,還沒回過神,就見婆子們虎狼般撲了過來。
“你們瘋了!”她大驚喊道,話才喊出一半,就被一個婆子塞了個破襪子,臭氣熏得她差點暈過去。
不過這時候可不能暈,她拼命的掙扎,可惜本身就不如這些做粗活的婆子們有力氣,再加上掉了月份大的孩子,身子越發虛弱,三下兩下就被捆成粽子,拎小雞崽子般抓起來往外走。
看著她掙扎著,嗚嗚咽咽的死死盯著自己,富二姑娘只是一笑。
“好叫你明白。”她開口說道,聲音裡帶著痰意。
“姑娘,跟她說那麼做什麼。”青黛立刻上前,小心的將她的斗篷又攏攏,“這事我來辦就是了,您出來仔細受了風。”
富二姑娘沒有說話,從袖子裡拿出一張薄薄的信紙,抖開。
“……此等無知無畏婦人,遣賣……”
青黛只怕她看不見,伸手指點著這一行字,“這是少爺的意思,我的好姐姐,你這下可安心了?”
丁香的眼眸得大大的她不信,她不信,她嗚嗚咽咽的要喊。
青黛站直身子,揮揮手,婆子們拖著丁香走出了院們,嗚嗚咽咽的聲音一直回蕩了好久。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嚇得瑟瑟發抖。
“少夫人,這些人……”管事婆子請示道。
“少夫人,少夫人不關我們的事啊……”哭喊聲求饒聲頓起。
富二姑娘皺了皺眉,轉身,青黛忙扶住她。
“打發了吧,家裡人用不了這麼多人,養著也是白浪費糧食。”她淡淡說道。
不理會身後的哭喊聲,沿著路慢行而去。
青黛的臉上依舊按捺不住喜色,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姑娘,少爺……少爺還是對咱……不,不,對你好……”
富二姑娘沒有接腔。
“天越來越冷,給少爺的大毛衣裳都准備好了?”走了一時,富二姑娘才問道。
“是,早准備好了,我這就讓小廝送去。”青黛笑的合不攏嘴,遲疑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姑娘,老爺已經調任了,方才聽人說,朝廷也新派了什麼永興路什麼使的,那少爺是不是就不用替老爺了,今年能回家過年了吧?”
富二姑娘神色微微一怔,努力的想著前些日子大姐夫的話,她的手微微不安的捏住了斗篷上的結帶。
起風了……
“如果能平安了,過年就能回來……”她喃喃道。
青黛一頭霧水,轉念一想,可不是,打仗嘛,一定很危險。
“佛祖保佑。”她合手說道,“少爺好歹是大將軍,不用親自去殺敵吧?那就能平安……”
”……范成是轉運史,小孫將軍呢正職是判永興軍,不過呢,因為他到來,孫老大人則必須調離,而朝廷一時沒有任新的陝西路經略安撫使來,所以由他暫代,所以小孫將軍是元帥哦……”喬歡蹲在馬圈外,雙手捧著臉,說的很熱鬧。
而秋葉紅則聽的一頭霧水,對於這些官職,她還不如今八九歲的孩子知道的多。
“元帥哦,多威風,我悄悄給你說,我爹這輩子最想的事就是當元帥……”喬歡咯咯的笑起來,“可惜他當不成了,唉,要是有女元帥就好了……”
秋葉紅用手在她頭上敲了下,“少做大人模樣,讓你弟弟當就成了。”
不過這個話題好像扯遠了,她站起身,看著方才熱鬧過去的一隊人,現在喧囂已經散去,又或者說,他們這偏僻的病馬區看不到了。
“那你爹陪著的那個又是什麼?也是元帥?”秋葉紅好奇的問道。
想起一大早就見軍營裡旌旗歷歷,算著還不到過年的時候呢,剛忙碌半日,就聽炮響震天,難不成真的提前過年了?
愛看熱鬧的喬歡扯著她去看,但見轅門大開,一大隊軍士盔甲鮮明,手裡都拿著旗牌節鋮魚貫走來,為首的兩人還舉著兩面大秀旗,一面寫著檢校太師兼侍中吳,一面寫著陝西路經略安撫使吳,而以喬長治和孫元至為首的各級官將都忙大禮參拜。
好像皇帝親臨一般,這是什麼人這麼大的陣仗?
“那個啊。”喬歡歪著頭想了想,“我記得我爹說這就是新任的經略使吳大人。”
“比你爹官職大嗎?”秋葉紅問道。
喬歡嘻嘻笑了,覺得自已一瞬間知識很豐富,至少有人還不如自己,於是挺起小胸脯,負著手道:“當然,我爹只是個太守,這可是陝西路經略使,陝西路哎……”
秋葉紅覺得自己只理解陝西兩個字。
“……那就是說,整個陝西路都歸他管,不管大事小事民事官事還是兵事……”喬歡傳道授業解惑。
秋葉紅哦了聲,那就是說這人就是陝西路的老大,想明白這個,也就不感興趣了。
“怪不得呢,排場這麼大。”她嘀咕一聲,揉了揉耳朵,覺得還被炮仗震得嗡嗡響,走到一邊拿著紙筆寫藥方子。
“怎麼了?”王華彬走過來,看她拿著筆發呆,低頭著紙上,寫著天花粉二兩、知母八錢,隨後就是一大塊墨滴。
“要開潤肺花粉散?不會忘了哪幾味藥吧,”他開玩笑道。
“大哥,”秋葉紅放下筆,皺眉道,“我總覺的還是不對。”
來到這裡後,她主要是給王華彬打下手,看的就是當初在京城說過的那些貌似哮喘的病馬。
經過這一段分析,他們覺得像是肺病。
“如果說是肺癰,這口色我瞧著越來越不對……”秋葉紅皺眉說道。
王華彬想了想,“口色漸變青紫,莫非是肺痛,可是脈象不對啊……”
二人都不言語了,喬歡在一旁用樹枝一下一下的捅著躺在地上已起不了身的馬。
“哎呀,哎呀,”她突然大喊起來,“我把它鼻子捅破了……”
秋葉紅和王華彬忙轉身去者,見那匹馬兒慢慢的濟出帶著血塊的黃黃的鼻涕狀,一股惡臭瞬間蔓延開。
“這……”王華彬皺眉道,一面邁步過去,探了馬兒的體溫,“溫度很高”說著回頭看秋葉紅,“正是肺癰無疑,開藥吧。”
秋葉紅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眼那馬兒,見喘息越發粗沉,咳嗽聲倒低弱了很多,這跟肺癰的症狀也差不多,於是寫了藥方。
這一日傍晚,照舊回太守府,才出了軍營,就見身後一大隊人馬衝了出來,為首的是范成,皆是戎裝,刀箭齊全。
”嬌小姐們回府啊?”范成陰陽怪氣的說道。
秋葉紅沒理他,這小子找不到別的話來說她,只能撿著這個每日回太守府住的由頭來取笑,這也叫嬌氣?嬌氣的話,她乾脆就不會來軍營了。
“大老粗,你做什麼去?”喬歡直接喊道。
范成瞪眼擺出凶惡的樣子要嚇她,無奈喬歡比他的神經細不了多少,根本無視。
“軍爺我去打個大勝仗去,等著瞧好吧。”他嘿嘿笑道,揚鞭催馬,大聲吆喝著,一眾人遠去了。
喬歡輝著手,驅散面前的塵土,“呸,呸,就你還打勝仗,別被活捉了好。”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秋葉紅在頭上拍了下。
“快,吐口唾沫,”秋葉紅瞪眼道,一面合手望天,“有怪莫怪。”
喬歡吐吐舌頭,只得吐了兩口。
”好了好了,方才的話算是沒說。”秋葉紅這才鬆了口氣。
喬歡哈哈笑了,“我說的幫哪有這麼靈驗,要是這樣,我每天念叨一百遍我爹變成大元帥……”
事實上,喬長治變成大元帥會不會實現暫且不知,但她說范成的事卻是靈驗了。
第二日一大早,還沒到軍營,秋葉紅就覺得氣氛不對,相比於往日的從容,每個人神情都變的凝重起來。
當第三撥人馬回來後,一個噩耗傳遍了全軍營。
范成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此乃勇士
得到這個消息時,獸醫官營區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映。
這是什麼地方,是軍營,是前線,別看現在他們每日吃好喝好,跟在家裡一樣每天也就伺候伺候馬,最多就是比在家裡時多挨幾聲兵大爺的罵,但走出門,踮著腳,往西邊一看,瞧見沒,過了那道山,就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界,這地界縱橫數百里,散居著十幾個番部,名義上還算是他們朝的屬地,但真正來去自如的卻是馬背上的窩闊台人。
每天在眼前晃過的這些兵將,今天在,明天可能就不在了。
喬歡的哭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我不是真的要他死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喬歡哭的像個小孩,說起來,她也就是個小孩。
其他人只投來同情的一眼,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安慰的話講。
“不關你的事……”秋葉紅已經拉著她說了一籮筐話了,十分後悔自己昨日不該說那話,可是這世上哪有什麼後悔藥。
想了想忙又說道:“不是說,還沒死,只是被圍困了……你別怕,別怕,那人凶猛的很,一定能化險為夷的……”
摟著喬歡的肩膀,她沒有底氣的安慰著。
死亡,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近死亡,一個還算熟人的死亡。
“去找爹,快派人去救他……”這句話提醒了喬歡,她撒腳就跑。秋葉紅忙跟著。
新來的經略使很盡職盡責,並沒有住到太守的驛站裡去,而是占據了孫元至的營帳,整個陝西路一多半的大小官員都陪同在此。
還沒到營帳,戒備森嚴的將士就拔刀攔住了哭著跑過來的喬歡。
“大膽!”他們齊聲喝到,對於軍營突然出現的女人和小孩,很是意外。
喬歡一腳就踢在站的最近的將士膝蓋上,“滾開,我爹是太守,我要找我爹。”
怎麼會有這個潑辣的女孩子,猝不及防的小將士皺了皺眉,單手就要拎起她。
喬歡放聲大哭,大喊著爹。
喬長治從營帳裡急匆匆的出來了,忙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噤聲。喬歡一頭撲到他懷裡,雖然情緒還很激動,但還是知道壓低聲音。
“爹,派人去救范成……我不要他被我害死……”喬歡抹著鼻涕哭道。
喬大人聽的一頭霧水,只當她女兒畢竟是女兒,說是膽子大些,還是見不得生死,忙抱著好好的安慰一番。
秋葉紅站在一邊,有些茫然的看著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喬長治垂下眼,搖了搖頭。
是死了,還是救不得?秋葉紅心裡咯噔一下,真的會死嗎?
營帳裡一陣熱鬧,緊接著有人大步衝了出來。
“孫將軍,孫將軍。”四五個人亂亂的追了出來,拉住他。
秋葉紅以及喬長治都看了過去,喬長治神色暗了暗,嘆了口氣。
“大膽!”一個威嚴的聲音喝到,營帳簾掀開,身穿官袍身材微胖的新任經略使吳大人邁步而出。
這一次離得近,秋葉紅看清他的模樣,這是個年近五十的老人,面貌端正,一舉一動帶著一種久歷官場而養出來一股威嚴之氣。
“孫將軍可是要違抗軍令?”他緩聲說道,卻是不怒自威。
孫元至並沒有轉過身,秋葉紅見他雙拳緊握,顯然極力控制著情緒。
“或是要去接應?”吳大人又緩緩說道,目光森嚴的盯著孫元至。
接應?這話讓秋葉紅一愣,而孫元至則猛地轉過身。
“大人居經略使之位,聞轉運使五十騎人馬被困,卻要坐觀成敗,不去相救,是為何解?”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吳大人卻是一笑,伸手捻鬚,淡淡道:“轉運使非先鋒之將,況且本官一再說昨日不宜與敵交戰,只交待轉運使勘察敵蹤,而他卻私自帶人進駐清澗城,不僅洩露行蹤,且誘敵圍城,其行徑實在令人費解,怪不得老夫要猜測他是否故意詐敗投誠。”
孫元至的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臨近的幾個官員幾乎將他抱住,紛紛道小將軍稍安勿躁,聽大人安排不可亂了軍法。
其實此時的范成也正又氣又惱又傷心。
清澗城孤立與荒原之中,是天朝與窩闊台的必經之路,你爭我奪,輪番易主,漸漸的成了一座半空的城,被一個番部占著,為了勉強維持兩朝之間穩定狀態,達成協議,大概意思就是此城由番部自管,再由他們自行決定去留。
說白了暫為共管,私底下都摩拳擦掌等待時機一腳將對方踹走。
“大人……”一個渾身帶血的將士撲了過來,“張大人戰死……”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對死亡的恐懼。
“副將宋連成呢?”范成問道。
他們此時已經站在街道上,原本就不怎麼繁盛的街道上,鮮血淋淋,一開始還有人將死傷的軍士拖走,漸漸的就沒有多餘的人去做這個工作了。
“大人,末將在。”一個疲長身形,小頭小眼的男子站了出來,恭敬的拱手,一面低低一笑,向范成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大人可是考慮好了?”
范成望著他,突然又想罵娘,事實上自從進了清澗城,他已經罵了數十次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一個總是出海打魚的高手,最後在一條小溝裡翻船淹死了……
范成撓撓頭,記得哪個哥哥給他講過這個,只可惜他的腦子記不得這些文謅謅的話,不過他倒是記的這個意思,這個意思,跟他現在的場景很是合適。
范成其實並沒有要來清澗城,昨日傍晚突然得知追蹤多日的窩闊台人的蹤跡,他立刻請命去追,那個新任的吳大人還不陰不陽的說些怪話。
他娘的,范成啐了口,這樣的話,這樣的眼神,他范成已經習慣了,誰讓他們范家如今……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自從太皇太后扶持新帝上位後,他們家的日子就一日難過一日。
誰讓他們范家,當初做了東風,打壓了太皇太后和其子爭帝位,現如今風水倒轉,被西風壓例,怪誰?怪命!
再說了勝王敗寇,這政治站隊就像下注,賭輸了就賭輸了,有何怨乎!夾著尾巴做人就是了。
“大人,那日松大人早就久仰大人威名,一直無緣得見,甚為遺憾……”被喚作宋連成的副將又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說道。
范成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他的心裡突然覺得一陣莫名的哀傷,是不是人在死亡前,都會有這種情緒?
昨晚追來追去,卻沒有看到賊人蹤影,原本要回營,但是就是這個副將神神秘秘的跑過來說,清澗城的藩主被窩闊台人圍困,請求支援,只要天朝解救了他這次,願意投誠。
聽說是只有十幾人的流竄窩闊台人,范成就動心了,其實就算人再多些,他范成也不怕,這一去不僅能收拾了該死的賊人,還能得了這個久久不能定下的城池,可是大功一件,不敢求功名,至少讓如今的新皇帝對他們范家印像好一點。
結果,他就這麼飛蛾撲火一般投了進來,投進了敵人裡應外合的圍困之中。
范成忽的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大人。”站開幾步僅存的幾個將官都忙勸道,五大三粗多多少少都帶了傷的漢子們,眼眶發紅。
宋連成也吃了一驚,旋即嘿嘿笑了,他壓低聲音,道:“大人無須自責,當今的狗皇帝早就要對付你們范家,實不相瞞,大人可能還不知道,據那日松大人眼線得報,也就這幾天皇帝就會派人抄了你們范家。”
這個范成還真的不知道,他的臉色瞬時青黃,到最後還是逃不過這一步……
爺爺已經那麼大年紀了,一輩子征戰無數,竟不能善終……
奶奶病了那麼久可能當場就過去了……
妹妹們還沒說人家……
。幾個堂弟還都在吃奶……
幾個表嫂肚子都有了孩子,那些孩子,是不是來不及看這個世界一眼……
范成的拳頭漸漸的攥緊了,呼吸變的粗重……
“大人,可學漢時右校李陵……”宋連成察言觀色忙又說道。
范成聞言看著他,忽的哈哈大笑,此時城外已經停止了攻城,只待他們開城門投降,激戰之後的清澗城一片死靜,這突然的大笑,不由讓人心驚膽戰。
“我范成,何德何能,尚不能步卒五千人橫行匈奴,何談學李陵?”他大笑道,大手一揮,打斷了宋連成要說的話,“來呀,跟我上城牆。”
城椅上僅存的十個小兵均已負傷,趁著這間隙,坐在地上互相依偎著,其中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抱著膝頭正在低低的哭泣。
看到范成等人上來,忙收了眼淚,亂亂的站起來。
“我范成對不起你們。”范成目光逐一掃過他們,沉聲說道。
“大人。”眾人紛紛喚道,神情哀泣中又帶著一絲肅穆。
范成整了整自己的盔甲,站在城頭,面色沉沉。目光落在城下整裝待發的窩闊台人,最前頭的一排手持弓箭瞄准城牆的一隊,在他們身後數百匹駿馬不耐煩的踏步,只待一聲令下,將清澗城踏為平地。
他的目光看著城外,一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宋連成。
“不過,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這位兄弟,能給咱們一個活路”他帶著笑意說道。
這笑意讓宋連成有些不安,臉皮緊了緊,勉強擠出個笑。。
聽了范成簡單的說明的因由,兩三個人怒吼一聲撲過去,幾乎要將宋連成掐死。
“你們聽我說……咱們是逃不出去了……就是逃出去,那日松大人會告訴朝廷是咱們挑起的事端,朝廷不會放過咱們的……橫豎是個死……大家聽我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更何況那日松大人說了……”他拼著力氣喊道。
“你他娘的別說咱們,你他娘的也算咱們!狗日的!”一個小兵舉起刀就砸了過去。
一只箭嗖的射了過來,那小兵瞪著眼倒下了。
宋連成抱著頭跳起來,“哈,哈,看到沒!那日松大人可是護著我的!我告訴你們,那日松大人最大方和善,你們過去了,少不了好處……”
他的話沒說完,一柄刀從他頭頂劃過,劈下了半個腦袋,腦漿帶著血花四濺。
這動作引得城外一陣喧嘩,馬蹄聲動,擔隨著其中一個貌似首領人的舉手示意,並沒有有所動作。
一個粗壯的騎兵縱馬而來,在城門下轉了幾圈。
“范將軍,那日松大人請您三思,早日投明主……”
他的話沒說完,范成身邊的一將士拉弓射箭,小兵當場氣絕而亡。
對面陣地一片鼓騷聲。
“汝等具有父母妻兒,今日卻被我所累,范成有愧……”范成面向餘下幾人,沉聲說道,“我開城門誘其進城,尋機斬殺其首領,也不算白死一場,爾等尋機逃出……”
幾人頓時失聲痛哭,跪下皆道願與將軍同戰。
“你們……”范成一個大漢子也忍不住掩面大哭,“你們有誰幸出,將今日之情上極天子,或可救我范家眾人性命,范成我在這裡給你們叩頭。”
說罷跪下果真砰砰的叩頭。
幾人哭著跪下,口中答應不已。
范成這才起身,解下腰中佩刀,對外大聲喊道:“小兒,莫要失言,爺爺今日暫信你們一次,如若折辱爺爺,縱死也不從。”
說罷將手中的佩刀扔在城下,其餘幾人也隨後將刀箭扔下。
城門外頓時一片呼哨叫喊聲。
“好,將軍但請安心便是,必將封官加爵,待日後殺向京城,為你家人復仇便是!”內有一人振臂高呼,聲音朗朗,說著話催馬慢行出列,身後有十幾人忙小心擁護。
范成瞪眼凝視,看清此人年約三十七八,身形高大,一臉絡腮胡,一雙精細小眼,頭戴高帽,身披毛裘,知曉是個首領人物,心中恨恨不已,面上卻是大笑。
“好,待我開城門!”他說完轉身下了城牆。
城門緩緩打開,那人卻並不催馬前行,而是看著弓箭手魚貫而入,范成等人被包圍起來,這才在十幾人的護衛下慢行入城。
“喂,小兒!膽小如鼠,怕我一個手無寸鐵之人,好沒誠心!”
范成見他始終距離十幾步外,不由大喝。
那人微微一笑,若無其事的打量他一眼,這才催馬過來。
“大人……”護衛們忙阻止。
“無妨,我那日松還不如他有勇氣?”他哈哈笑道,躍下馬來,身後護衛忙下馬緊跟,走向范成。
“久仰……”他離范成幾步外,拱手才說道,就見范成猛地一撲,手裡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柄小匕首,只向他刺來。
伴著他的動作,其餘人也都分別搶奪身旁最近敵人的武器,一片廝殺聲頓起,尤其是在范成身旁,無數只長槍刺了過來,瞬間將他刺穿。
范成暴瞪著雙眼,手緊緊握著那只匕首,看著它離這個喚作那日松的人還差一寸,只差一寸……
“大人,他死了。”僵持一刻,看著依舊瞪著眼的伸著手的范成,終於有一人上前探了探鼻息,才鬆口氣道。
那日松抬起手,握住范成伸過來的手,用力掰開,匕首嗆的一聲掉了下去。
“此乃勇士。”他說道,心裡竟然鬆了口氣。
盼著敵將投降,但心裡又鄙視這樣投降的人,人果然是很矛盾的個體。
“厚葬。”那日松說道,一面抬手合住了范成暴瞪的雙目,轉身而去。
一陣寒風吹過,街道上殘破的旌旗烈烈飄動,似乎向敵人表明著它的威武和不屈。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11:58 AM
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後事
孫元至最終還是帶人殺了過去,他們到的時候,看到整齊的堆在城外的將士們的屍體,上面還插著四五面窩闊台的大旗,囂張的隨風張牙舞爪。
其中獨獨堆著一個簡單的墳塋,上面還豎著一塊門板,歪歪扭扭的寫著范成將軍墓。
孫元至一刀砍翻了門板,跳下馬發瘋一般用手扒著土,期望這只是窩闊台人的惡作劇。
四周的將士紛紛下馬站在一邊,低頭默然。
當一張破席裹著的范成千瘡百孔的屍體露出來時,孫元至停止動作,就那麼怔怔的看著那張如同睡著的面孔。
這個人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再也不會冷不丁的跳出來在他身邊大呼小叫,再也不會裝傻充愣只當看不懂別人的排擠,再也不會一喝多酒就要去找人打架……
包合著仇恨的馬蹄聲掃蕩了整個請澗城,並沒有發現任何敵蹤,只從地窖裡抓出來十幾個沒來得及逃跑的居民。
審問了半日,卻是說不出個一二三。
“將軍……”一個驚喜的聲音陡然響起,“還有活著的……”
這話讓呆坐在范成遺體前石化般的孫元至猛地站了起來,看著兩個人小心的從那堆死屍中,架出一個可以說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小兵過來了。
他的身上被射了四五只只箭,傷口還在噗噗的冒血。
“快拿那個止血的三七粉……”有人亂亂的喊著。
一個小瓶子就被遞過來,又一個小瓶子遞了過來,四五個瓶子的藥粉全部都倒在他的身上,血漸漸的止住了。
但這個人已經如同一張透明的紙,輕輕一碰就要化成粉末隨風飄散。
聚攏過來的人都不敢呼氣,只怕吹滅他尚存的最後一絲氣息。
認得他的人輕輕的拍著他滿是血的臉:“二臭,二臭……”
這個呼喚聲漸漸的多起來,合著滿天的燒雲,別有一種勾魂的意味,讓這魂魄終於在踏入幽冥界時回過頭。
因為迫切的想要知道情況如何,天蒙蒙黑下來時,秋葉紅還沒有離去,喬大人忙,情緒不穩的喬歡就被她攬著安慰著。
侍衛們已經催了兩三次,秋葉紅都有些急了。
“你們怎麼這麼迂腐?天黑了就住在這裡,住一晚上會死啊?”她有些急躁的說道。
話音才落,喬歡就哇的一聲哭了,非要她吐口水,又要讓她把話咽回去。
秋葉紅又想哭又想笑,依著她的話做足了。
“如今敵情莫測,在這裡實在是危險的很。”侍衛頭領依舊堅持道。
這句話讓富文成也不放心了,縱然他覺得自己一人能當十人,但亂軍之中女兒性命實在不敢保證。
“我們回,明日早來便是。”富文成說道。
秋葉紅不駁爹的面子,因為富文成一年到頭提建議的時候屈指可數,更何況她這樣等著也只是解解心焦,生也好死也好,已經不是人為能控制的事了。
於是一行人坐著馬車回太守府,喬長治又給他們增派了十幾個將士護送,看著依舊在馬圈忙碌的獸醫官們,秋葉紅覺得自己這一趟來純粹是多餘的。
喬大人一夜未歸,秋葉紅勉強睡了一會兒,一大早起來,就問喬歡怎麼樣。
“哭了半夜,剛睡了。”富三姑娘臉上帶著倦意說道。
這孩子只怕會留下陰影,秋葉紅嘆了口氣。
“你放心,沒事的,”富三姑娘看出她的心思,笑著安慰道,一面又嘆了口氣,“你放心,這孩子不是沒見過生死的,過些日子就好了。”
草草吃了口飯,秋葉紅就要往軍營去,喬長治這個時候回來了。
“怎麼樣?”兩人同時站起來問道。
“范將軍等人無一生還。”喬長治神色黯然道。
果然如此,秋葉紅與富三姑娘也都嘆了口氣。
“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喬長治寬慰她們一句,只要是死的其所……”
他的話到此戛然而止。
秋葉紅抬眼看他,覺得他面色有異,忍不住開口詢問莫非還有什麼不好的事。
“吳大人認定范將軍叛國投敵。”喬長治吐出一句話。
秋葉紅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麼會?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秋葉紅有些失笑。
要說這高級軍官叛國投敵的事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遠有漢朝李陵,近有前朝大將鐘遠,富三姑娘跟范成不怎麼熟悉,聞言只是有些吃驚。
喬長治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
說起來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太詭異,清澗城縣是不能動的地方,誰先動手,誰就理虧,這個范成竟然做了這麼莽撞的事,怪不得吳大人如此生氣。
聽說窩闊台人的文書已經已經發往京城,指責朝廷言而無信,你不仁窩闊台人便有理由不義,宣告清澗城歸自己所有。
按照有罪推定原則,吳大人有理由懷疑,范成的這番動作實在可疑,不管怎麼分析都是太合窩闊台汗人的心意了。
清澗城發生那場慘烈的戰事以及戰事的前因後果,包括吳大人在內的軍營裡的人並不知道詳情。而那個唯一知情的小兵在清澗城緩過一口氣之後就死了,並沒有撐到經略使吳大人跟前。
是孫元至將消息帶回來的。
結果暴怒的吳大人根本不信,聽到描述范成還有墳塋,更是捻鬚冷笑:“果然值得窩闊台人敬重啊!”
窩闊台人凶殘之極,但凡攻城掠地,皆如蝗蟲過境,老弱婦幼一個不放過,嚴格執行燒光殺光搶光三光政策。
對待戰俘,更沒有什麼可說的,幾年前戰事激烈時,曾將三十名斷後被俘的將士活活吊死在城門上。
這一次竟然單獨給范成造了墳塋?真是滑稽!
結果孫元至不僅沒有為范成的死正名,反而將自己也牽連進去。
“賊兵邊境蠢蠢欲動,正待尋由滋事,爾等身為先鋒之將敢不從軍命,隨意調兵,其心可疑!”吳大人怒極一腳踹倒面前的幾案。
屋子裡的大小官員便有人小心為孫元至解釋說他們弟兄自小一起長大戰場上患難與共云云。
吳大人冷笑道:“軍情之事,敢論私情?”
說罷就命將這幾個說好話的人拉出去,依照軍法打了二十棍子,這一下滿屋子的官員們都傻了眼。
這個文官吳大人在朝中久有寬厚和善之名,怎麼發起怒來,比他們這些軍伍的粗人還要厲害,一時間沒人敢說話了。
所以孫元至都沒機會進營帳,就被將士們按住了。
吳大人傳令,孫元至無令出兵依軍法當斬。
“開玩笑吧?”聽到這裡,秋葉紅瞪大眼。勉強擠出一絲笑。
這畢竟是自己的姐夫,親姐夫,富三姑娘也嚇了一跳。
“老爺,這可不是開玩笑?”她忍不住拉著喬長治的袖子問道。
“軍法豈能兒戲?”喬長治肅容說道,看著面前二人驟然變色忙安慰道,“無妨,我等已經攔下了,孫小將軍暫且解職待上奉陛下裁決。”
秋葉紅與富三姑娘這才鬆了口氣,旋即心中又有一陣莫名的哀傷。
他那樣的人……秋葉紅咬了咬嘴唇,有些悵然。
說起來自己和他倒是很早就認識了,並且還給了她挖第一桶金的機會,但因為那件事,導致他們的關係反而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人。
不過,短短的幾次相交,可以看出這是個很驕傲的年輕人。
兄弟戰死,並且還是背負著叛臣的罪名,自己救不得又被免職,這一切不過是一夜之間發生的事,這樣的突變不亞於天塌下來的感覺吧。
他可還好?
接下來的幾天,軍營的氣氛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就連獸醫官營區都察覺到不安,每個人說話走路越發小心翼翼起來。
喬歡好了許多,但為了避免觸及她的心事,秋葉紅不再帶她來軍營,借口多多狗悶在太守府無聊,托付給她照顧,喬歡欣然答應了,每日也就帶著多多狗在延州城閑逛。
“這個吳大人竟然也有這麼大的脾氣……”兩個獸醫官工作間隙不忘低聲交談。
“嗨,大不大的,倒是沒對咱們打罵……看起來是個講道理的,不會總罵咱們飯桶,不像那個叛賊動不動就要趕咱們上戰場,哈,說起來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原來竟然是狼子野心……”
低低的笑聲傳進秋葉紅的耳內,讓她覺得一陣不舒服。
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有關范成的定論已經傳遍的軍營,版本越來越多,甚至有人說真正的范成早就死了,現在這個范成是窩闊台人假扮的,這一次戰死純粹是為窩闊台汗國捐軀,借以挑起兩國交戰的由頭。
“聽說窩闊台人為他舉辦了很大的安葬儀式,陪葬的女人都十個……”
秋葉紅蹭站起來,隔著幾匹馬將手裡的搗藥杵砸了過來。
“哎呀”兩聲叫響起,“是誰,誰?”
站起來兩個半老的男人,其中一個捂著頭,惱怒的四下亂看。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手滑,將藥杵掉了……”秋葉紅若無其事的說道。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開什麼玩笑,掉東西有往上掉的?先掉到半空中?
“慧蘭。”王華彬從一堆藥方中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沒有雞血藤了,你去藥庫拿些。”
秋葉紅抿抿嘴,嗯了聲,轉身走了。
藥庫也是一個帳篷,地勢略高,秋葉紅上去了並沒有進門,而是看著望著另一邊的坡下深深吸了口氣。
不管別人怎麼說,反正她是不信的,范成那樣的人,是個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做奸細?他不可能……
死都死了,還被潑上這污水,范成這個暴躁的漢子,在地府只怕也要氣得罵人吧?
“唉……”兩聲嘆氣同時響起。
秋葉紅嚇了一跳,目光往坡下一看,才發現一個溝壑裡,半躺著一個男人,他雙手扶著在腦後,。翹著二郎腿,似乎在享受漠北難得的正午陽光。
聽見聲音,他也抬頭看過來,嘴裡還叼著一根枯草。
“孫小將軍。”秋葉紅愣了愣,有些意外。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遇襲
來到這軍營後,他們還沒打過照面,畢竟因為有些事隔閡著,互相都不自覺的回避了。
秋葉紅略有些尷尬,覺得常理上來說這樣失意的狀態任誰都不願被人看到的,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些過節。
“我是來取藥的……”她忙指了指營帳,解釋自己是無意的。
孫元至並沒有說話,而是抬手示意她自便,自己則轉過視線,繼續望天。
秋葉紅忙進去翻了王華彬要的草藥出來,見孫元至已經站起身來,正面向她這邊,似乎有話要說。
“富姑娘”他開口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他喊得是富姑娘,不是郡主,秋葉紅嗯了聲,收正神色看向他。
“孫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你可還記恨范成?”他抿抿嘴說道。
當初的打架事件……秋葉紅咧嘴笑了。
“算不上,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大家扯平了。”她笑道。“孫公子多慮了。”
聽她這一句多慮,孫元至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旋即有些黯然。
“早知道富姑娘是個爽快磊落的……”他帶著幾分自我嘲笑道,然後拱手彎身,“郡主。”
叫郡主了,也開始說正題了。
聽完他簡單的說了范成死的前因後果,秋葉紅一瞬聞沉默。
“你……不信?”孫元至看到面前的人默然無聲,有些悵然的道。
“孫公子,我信不信的有什麼所謂?”秋葉紅苦笑一下,“你,高看我了……”
她只是個郡主,半親不親的,隨時都能被炮灰的皇家子弟,連自己的身份還沒辦法說服太皇太后徹底相信,郡主,他只記得這是個郡主,卻忘了這是個什麼郡主,郭郡主,要繼承的是大將軍家的血脈,大將軍啊……
孫元至便笑了,再一次拱手道:“是我糊塗了。”
秋葉紅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轉身低頭而行。
孫元至又出聲喚住她,“富姑娘……”
秋葉紅停下腳回頭去看。
“我方才的話,沒別的意思,就是……”他抿了抿嘴唇,“就是想找個人說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沒有你想的哪個意思。”
秋葉紅便笑了,轉過身想了想,道:“我雖然不懂這些軍事,也說不上范成這事的對錯罪過,但我覺得有一點至少是真的,他不會是奸細,也不會是叛臣。”
孫元至看著她,露出一絲笑。
眼前這個姑娘穿著一件有些發舊的粉紅長襖,簡單的挽個髮髻,只插著一根銀簪子,恍如初見。
看她一笑過後轉身要走,似乎覺得這一別便再無相見的機會,孫元至忍不住邁上前兩步。
“如果我那時未成親,你是不是……?”他低沉聲音問道。
秋葉紅並沒有再回頭,腳步略微遲疑一下。
“孫公子,這世界從來就不會有如果,所以,也沒必要知道假設的結果。”她淡淡答道。
與其假設恨不相逢未嫁時,倒不如悔當初相逢。
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願意在那個下午,走近那個驛站的馬棚,看著眼前這個姑娘璀璨一笑。
那一剎那,沒有任何理由的掀起了心底的悸動。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會後悔嗎?寂寒的夜裡,也會輾轉反側的問問自己。
想反悔,隨時都來得及。可是如何才能後悔,卻不知道,也不捨得。
擁有那剎那間的感覺,縱然只能得到無邊的失落,但他依舊慶幸,這一生有了一件難忘的事,難忘的人。
“很高興今生能遇到你,”看著那個已經遠去的身影,孫元至負手淡淡道,“來生我會早一點。”
看著眼前的馬兒喘出最後一口氣閉上了眼,王華彬也忍不住閉上眼了。
“花粉散吃了幾服?”秋葉紅嘆口氣,揮揮手,示意小兵們將死馬拖走,不忘囑咐,“遠遠的,深埋了。”
“三天六服,完全沒有用”王華彬緊緊皺著眉頭,將嘴唇咬出一道血印,“怎麼可能……?”
“如果有青霉素鏈霉素注射試試就好了……”秋葉紅忍不住嘀咕道。
“什麼素?”王華彬聽到了問。
秋葉紅擺擺手,說沒什麼。
“王小哥,你們過來看看,”兩個獸醫喘著氣跑過來,“那邊,貌似有好幾匹馬也有肺癰的症狀……。”
秋葉紅心裡不由咯瞪一聲,肺癰,好像沒有傳染性,怎麼?
這是三匹壯年馬,此時剛被送過來,耳搭頭低,看上去很沒精神。出氣不均,咳嗽連連。
“前幾天還好好的……”牽馬來的兩個將士大聲說道,“是不是感染風寒了?你們快點給熬點藥吃……”
王華彬圍著馬兒仔細診脈。
“如何?”秋葉紅站在馬首抬手看唇色,一面問道。
眼前三匹馬均是唇舌暗黃。
正看著,一匹馬打個了噴嚏,濺了一個獸醫官一臉白色濃涕。
“吔……真晦氣……”那獸醫官用袖子摸了,低聲說道。
“試試百合湯吧。”秋葉紅建議道。
王華彬轉頭示意她詳說。
“百合貝母白術茯苓……”秋葉紅答道,一面拿手數著,“再加桑白皮,杏仁……嗯,還有八錢桔梗。”
“再添些天冬沒藥葶藶子。”王華彬想了想說道。
旁邊的幾個獸醫官也捻鬚琢磨了點頭,另有一人還建議加些蜂蜜,更好的潤肺滋陰,清熱解毒。
“不管什麼,快些熬了吃,俺們還有事做,這馬跟了你們大半年了,換了馬可不習慣。”將士們聽的不耐煩,大聲催促道。
獸醫官忙應著讓人抓藥熬了去,請那兩位將士到帳子裡吃杯茶。
“你們這的茶味太濃,俺們可吃不慣。”兩個大兵哈哈笑道,同時醒了兩下鼻涕,“真臭!”
這裡的確味道不怎麼好,這樣的話他們聽多了,包括秋葉紅在內的幾個獸醫官都沒什麼反應。
“哎,對了。”
就在王華彬和秋葉紅轉身要走時,一個大兵想起什麼似的喊道,“還有,給我馬兒弄點消腫去濃的藥來。”
消腫去濃?秋葉紅怔了怔,回頭看去。
“諾,我的馬。”一個大兵指著其中一馬,“前兩天崴了腳一下,後腿有些腫……”
一個獸醫官聞言已經看去了,伸手按著馬兒的後腿,果然見浮腫一塊。並不起眼。
“……這幾日走路都有點不利索……”大兵接著說道,一面抬手給了馬兒一鞭子。
馬受驚嘶叫一聲,抬蹄走了幾步,果然見有些跛行。。
獸醫官嗯嗯幾聲,自給他拿活血化瘀的骨藥去。
“慧娘?”已經走出去的王華彬發覺人沒跟來,扭頭喚道。
秋葉紅望著馬微微跛行的馬皺著眉頭,沒聽見,王華彬又喚了聲,這才回過神,跟了上去,期間還一步三回頭。
“怎麼了?”王華彬問道。
“沒什麼。”秋葉紅收回神笑了笑道,又皺起眉,“大哥,你說會不會不是肺癰?”
這也真是王華彬的疑慮,“那會是什麼?哮喘不是,肺黃肺熱不是這個季節,肺寒吐沫則無沫……”
的確是,秋葉紅點點頭,看著他明顯消瘦的身子,忙安慰道,“晚上看看書再說,大哥別急。”
說著話,看著落日西沉,富文成和那對侍衛已經等在營帳門口。
“我走了。“秋葉紅習慣的給他揮揮手。
“路上小心,每日別來那麼早,天寒地凍,仔細受涼。”王華彬囑咐道。
秋葉紅笑著點點頭,接過富文成遞來的大斗篷係好,跳上馬車,晃晃悠悠的在十幾人的簇擁下出了軍營。
“都是咳嗽不停,都是流膿鼻涕,還會流血鼻涕……”坐在馬車上,秋葉紅不忘皺眉思索,“如果不是肺癰,還會是什麼……”
前世裡養馬的人已經不多了,農村裡出力的牲口主要是牛再不然就是經濟的豬羊,她也就偶爾跟賽馬場打交道,看的也不過是崴腿骨折寄生蟲之類的……
學的有關療馬的知識還都是當年姥爺教的,實踐並不多,最拿手的是治療跛行……
“跛行!”秋葉紅忽地腦中靈光一閃,有一種病會導致跛行,很嚴重的病……
忘記了自己身在車內,立刻就站起來,一頭撞在車頂,發出咚的聲音。
“哎呀。”只撞得她眼冒金星,捂著頭只呲牙。
“怎麼了?”富文成打起簾子問道。
隨著夜幕起來的夜風卷了進來,秋葉紅抬著頭呲牙咧嘴的說道:“沒事,沒事,我想起一件事……”
富文成才要問什麼事,就見秋葉紅雙眼瞬間暴瞪。
“小心啊!”她發出一聲比方才的痛呼更尖利的叫聲。
伴著這聲痛呼而來是刺耳的弓箭破空聲,密密麻麻閃著寒光的羽箭鋪天蓋地的射了過來。
富文成一個魚躍跳入車內,將她護在身下。
馬一聲嘶鳴,車劇烈的晃動起來,隨後歪倒了,顯然馬兒被射死了。
秋葉紅緊緊抓著富文成的衣襟,聽外邊已經是喊殺聲一片,馬蹄驟烈,呼喝聲四起。
不斷有箭射在車廂發出噗噗的聲音。
是搶劫?還是謀殺?
秋葉紅手心發涼,感覺到她的顫抖,富文成低聲安撫,“別怕,有爹在。“
車簾子掉了下來,富文成的目光落在廝殺的外邊,眉頭皺了又皺,怎麼覺得侍衛們突然少了很多……
“慧娘,抓好爹。”富文成一把將她抱起,“咱們走。”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12:49 P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是你親女
富文成一手拔出長刀,躍入廝殺的陣地中,人到處刀光血影,殺出一條血路,他的目標是一匹馬。
很快就有一個裹著頭巾舉著刀殺過來的漢子被富文成劈成兩半,讓出了一匹馬。
天黑下來,看不清來者是什麼人,但聽話音不像漢人。
“快上馬。”富文成將秋葉紅送到馬前,回身擊退圍上來的四五人。
秋葉紅忙揪住韁繩,因為心慌連著三下都沒登上馬蹬。
就在這時,平地冒出來的一匹馬衝到他們身邊,馬上一個人大手一撈,一個俯身就將秋葉紅拎了起來。
“爹……”秋葉紅只覺身子驟然離地,頭暈目眩中,已經被人架到馬背上。
刀光劍影中,只見富文成一下被十幾人圍了起來。
“哈,乖女兒,好久沒叫爹了!為父甚是想念啊!”一聲哈哈大笑從頭頂傳來。
秋葉紅暈頭轉向的抬起眼,朦朧夜色中看清這人的面容,縱然高帽護住了大半個額頭,也留著一圈胡茬,但依舊能一眼認出此人正是她的那個便宜爹,門子冉。
“門侍郎果然不愧為天朝第一馬球高手,”一個女聲笑道,“這一手追星趕月真是漂亮……”
門侍郎哈哈笑了兩聲,待要說話,覺得臉一痛。
“老不死的……”秋葉紅伸手在他臉上撓了下,只可惜因為獸醫習慣,沒有留長指甲,攻擊性不夠高。
“小娼婦!”門侍郎大怒,揚手就是兩耳光。
秋葉紅嘴邊立刻流出血來。
“好了好了,把人給我,咱們快走……”先頭說話的女人縱馬靠近,一面伸手。
身後廝殺聲越來越激烈。
“烏蘭姑娘帶路就行了,人我來看著。”門侍郎笑道。
老滑頭,烏蘭心內恨恨道,且看你得意,到了境內再收拾你。
於是催馬前行,才沒走兩步,就聽四面馬蹄聲大作,喊殺聲四起,隨之而來的是星星般的火把鋪天蓋地。
“怎麼回事?”門侍郎大驚,帶著一絲希望看向烏蘭,“是咱們的人?”
烏蘭抬手用短弓射出去兩箭,擊退圍上來的兩個侍衛。
她用蒙古語罵了聲,一摔馬鞭子,“是你們的人!中埋伏了!”
說著話,她已經靠近門侍郎,扔下手裡的弓箭,摸出一把腰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砍向門侍郎。
另一手就抓向秋葉紅。
門侍郎不愧是馬球高手,硬生生的一個俯身躲過致命一刀,還用手裡的馬鞭子給了烏蘭一下。
“臭婊子,早防著你!”他怒罵。
合圍之勢已經形成,烏蘭見勢不妙,無心與他糾纏,打個呼哨招呼人撤。
“賊人受降不死!賊人受降不死!”四面響起高呼聲。
黑漆漆的夜色裡,驟亮的火把刺的人反而不辨東西。
“都讓開,你們郡主在我手裡,誰敢過來,我就砍掉她腦袋!”門侍郎大聲喊道,一面縱馬跟在烏蘭等人身後突圍。
喊了兩聲之後,見無人投降。
“放箭!”一聲令下,羽箭如流星般射來,當下就有十幾人倒下馬去。
烏蘭大聲的咒罵,一彎身子躲在馬腹下。
“放……”首領模樣的將士又一次喊道。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人丟來一個刀柄。
“大膽賊人……”他大怒,瞪眼一瞧,見富文成跳到眼前。
富文成胳膊上各有一處傷,血染紅了衣袖,雙目暴瞪。
站在那首領身旁的是皇帝指派的一隊侍衛中的一個,自然認得他,忙拉住發怒的首領,低聲解釋。
“你再敢放箭試試!”富文成貼近他,紅著眼,喝道。
那首領打個寒戰,後退一步。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是進行早已經下令捉拿的奸黨,放跑了,你有幾個腦袋負責……”他恢復聲勢,大聲喝問。
四周已經舉起弓箭的將士們都看過來,此人頓時覺得更沒面子。
“放……”他挺起胸膛,再一次舉起手。
“放你的頭!”富文成大怒,一步上前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將這個比自己塊頭大三倍的漢子單手舉了起來。
“反了……”那首領瞬時青紫了臉,發出野鴨被掐住嗓子的乾叫聲。
四五侍衛忙上前抱住富文成,亂亂的勸說。
就在這一空檔,烏蘭衝出一條血路,門侍郎將秋葉紅抓在身前,跟著衝了出去。
“跑了!”將士們大喊。
富文成扭頭看到,將那首領貫在地上。
“……反了……反了……我要綁了你見大人去……”首領連聲咳嗽,不忘大聲威脅。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富文成推開幾個小兵,抓了自己的馬,沿著門侍郎逃的方向追去了。
烏蘭衝出去,這裡的地形她還是很熟悉,三下兩下的就擺脫了危險。
她這才收住馬,回頭再看已經沒了門侍郎的蹤影。
“這個混蛋!別再讓我看到你。”烏蘭啐了口,這一趟真是損兵折將,竟然中了漢人的埋伏,白准備了這麼久。
“呸。”烏蘭悻悻又無奈的啐了口,揚鞭催馬向西而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門侍郎才拖著秋葉紅從溝壑裡走出來。
“臭婊子!等我見了那日松大人再和你算賬!”門侍郎晃了晃胳膊,覺得手上刺痛。
秋葉紅一口咬在他捂著自己嘴的手上。
“找死!”門侍郎大怒,揮手就是一耳光。
一陣得得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秋葉紅立刻扯著口子喊救命,門侍郎撕下衣襟就塞她嘴裡。
“慧娘”富文成的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秋葉紅立刻掙扎著發出嗚咽的聲音,就憑富文成的耳朵,一定能聽得到。
“呸,狗皇帝還有良心,給你派個真格的護衛,倒忠心的追過來……”他將秋葉紅往身邊拎了拎,嘿嘿一笑,“來得好,我正愁沒馬走呢,順便看看,這個人能忠心到什麼地步!”
馬蹄聲近,門侍郎就站在土溝上,看著富文成急奔了過來。
“慧……”夜色裡他們站的位置低,富文成一時沒看到,確定聽到這邊有聲音,才要又喊。
“呔,那小子!”門侍郎主動招呼他。
富文成看到他們,大喜。
“慧娘,”他目光急切的掃過被門侍郎用刀架在身前的秋葉紅,夜裡看不清面容,“有沒有受傷?”
“放心,死不了。”門侍郎用刀背拍了拍秋葉紅,哈哈笑道。
秋葉紅吃痛,發出一陣悶哼。
“門子冉!”富文成跨上前一步,將手裡的弓箭對准他,“放開她,饒你不死。”
傻了吧?門侍郎大笑。
“喂,小子,這話該我說才對。”門侍郎皺眉,鄙視的看了眼要走近的富文成,“滾滾滾,一看就是個缺心眼的!怎麼說話呢!現在誰是大爺?”
說著刀一翻,閃著寒光的刀刃就對准了秋葉紅的脖子。
“門子冉!”富文成驚懼交加,“你,你別亂來……你不能殺她……”
門侍郎嗤了聲,刀刃輕輕劃過秋葉紅的脖子,秋葉紅只覺得一涼,絲絲痛意瞬時散開。
出血了,秋葉紅奈何被塞著嘴,只能含糊不清的問候了門侍郎的歷代祖先。
“我不能殺她?我不能殺誰,也能殺她啊!你這個老小子說話可真逗……”門侍郎呵呵的怪笑起來,“如果不是這個半路跑出來的雜種,我門子冉這大黑夜會這麼狼狽的站在這裡跟你廢話?如果不是她,我的寶貝女兒會死的人不知鬼不覺?如果不是她,我門子冉會落的孤家寡人一人?”
“住嘴!”富文成怒聲喝道,“門子冉,她是你親生女兒!”
門侍郎一愣,隨後嗤了聲,“傻蛋,哄你們這些傻瓜的話,你們也信?這小雜種可不是真的金枝玉葉,是太皇太后那老不死的耍你們玩呢……”
“她是!”富文成更大聲,喝斷他,“她是,是妙蓮郡主和你的女兒,你不會忘了吧,你派人裝強盜劫殺郡主時,她可有五個月的身子了!”
門侍郎聞言愣住了,他怔怔瞧著面前的富文成,目光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那塵封了許久的舊日記憶。
“哦,我想起來了。”門侍郎恍然,看著富文成點了點頭。
想起來了?富文成面上閃過一絲譏諷,難道這話虧心的事也能忘了?
“我想起你是誰了,我說看你有點面熟,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總愛在我老婆跟前晃來晃去賊眉鼠眼的小子!”門侍郎接著說道,哼了聲,一臉不屑的打量著他。
富文成面色一怔,瞬間漲紅,“我沒有……”
秋葉紅在這個時候終於用舌頭將嘴裡的布搗了出來,喘了一大口氣,“爹,別跟著王八蛋廢話……”
脖子裡的刀瞬間又緊貼了肌膚。
“慧娘。”富文成緊張的又邁上前一步。
“滾滾,往後點。”門侍郎抬著下巴示意他,一面看了眼秋葉紅,一面看了眼富文成,皺眉道,“你叫他爹?”
“叫他爹怎麼啦?難不成還要叫你這個殺妻滅子狼心狗肺的東西?”秋葉紅喊道,一面呸呸兩聲,“你他娘的做這些事,晚上竟然能睡得著?”
門侍郎大怒,刀刃又割破秋葉紅的肌膚,富文成不由大叫一聲。
“我做什麼事了?我做什麼事了?”門侍郎喝退了富文成,忽地神色大悲。
想起那當年事,不由得心酸滿腹。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死還是她死
想起當年江南翩翩少年郎,為興家業孤身別父老,文采武略皆有成,躊躇滿志入京城。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
我也曾打馬御街前……
人人誇我潘安貌……
多少女兒夜難眠……
我進京來考功名……
我考功名只為仕途顯……
封王拜侯史留名……
“誰知道,誰知道那個該死的老太婆看上我當女婿。”
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門侍郎說起來,還是滿腹的憤怒不平,導致他的手就緊緊的攥在一起。
刀刃就又割到秋葉紅的脖子。
“你丫的,不願意就拒絕,搞得那麼苦大仇深做什麼!”耿葉紅吃痛大呼。
回應她的是又一道割痕,同時胳膊被狠狠的擰了下。
“閉嘴!”
被人打斷悲憤追憶的門侍郎很不爽,“你懂什麼?拒婚?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好容易才中了功名,要是敢說一句不同意,我還能有好日子過嗎?當期滿朝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看上我!為什麼?為什麼?”
都是太出眾惹得禍啊!
“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什麼私下給郡主獻殷勤!”富文成也攥緊了拳頭,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跳出來,將這登徒子打成豬頭,或者直接扔湖水裡淹死,如果那樣,現在也不會是這樣的境況……
正為自己風流倜儻感傷的門侍郎聞言愣了愣,打量一下富文成。
“哦,你那時候就是她的暗衛了啊,你看到了?”他說道,一面哼了聲,“當時……”
他微微皺起眉,似乎要從記憶裡挖出那個場景。
燈火明亮如白晝,各色燈籠如雲霞的宮廷,讓這個中等城鎮沒落家族的少年一瞬間如進了仙境。
珠光寶氣的貴族少女們更是他見所未見,那一群恍如仙子的女子中,那位少女如同眾星捧月款款而來。
“……你給她念什麼歪詩,你這個狂徒唐突郡主,如果不是郡主說好話,早就將你打出去……”富文成咬牙說道,“既然無心,何必留意……”
門侍郎哼了聲,皺眉道:“說起來都是她的錯,明明一個落毛的連鳳凰都不如的家雞,偏弄得公主一般的排場,我要是早知道她爹是大將軍,鬼才多看她一眼!”
“你!”富文成大怒,騰地一下就要撲過來,將他撕碎。
“站著!你再靠近一步試試!”門侍郎大喊,將秋葉紅架在身前。
富文成暴怒之中果然還是收住了腳,情緒無法壓制,大口大口的喘氣,如同噴火的猛龍。
“呵,還挺管用。”門侍郎嘿嘿笑了,看看秋葉紅,又看看富文成,“喂,傻子,你說我老婆沒死?”
“沒死,我救了她們,山下那些碎屍是你我的那些山賊的。”富文成咬牙說道。
“你們倒挺能忍,竟然這麼多年都沒出來,那麼,我的郡主夫人呢?”門侍郎笑道,“莫非還藏著不敢見我這做丈夫的?”
“我娘死了。”秋葉紅說道,一面看向富文成,“爹,你告訴他,娘那些日子都是怎麼過的。”。
說著話忙衝富文成打眼色。
家破人亡自己又被丈夫害,這一連串的事已經擊碎了妙蓮郡主所有的神經,如果不是腹中的血肉支撐,早已經形神俱滅了。
那樣的日子有什麼可講的?那樣悲慘的日子,更不能讓眼前這個仇人知道!
富文成一口就要拒絕,但看到秋葉紅的眼色。
“當年……”他遲疑的開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但門侍郎顯然比他反應快。
“閉嘴!誰有空聽那死鬼的事!死也好活也好就算是跟別的男人生野種也好……”他喝道,說著野種二字,目光在富文成和秋葉紅身上轉了轉,“我都不感興趣……少給我拖延時間……”
野種這個詞更加刺激了富文成。
“你閉嘴你閉嘴!畜生!”富文成捶地大喝,突然眼淚洶湧,“郡主,好苦的命……”
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人,怎麼就遇上這樣的人,自己如同神明捧在手心的人,那麼美好那麼善良那麼德潔的人,怎麼會有人如此待她……
“瞧你那惡心樣!”門侍郎呸了聲,抬腳踢起一塊石頭,砸向富文成,“誰命苦?我才叫命苦好不好?”
他也很想哭,好命苦,好命苦,都怪那個女人,如果當時看上自己的是公主,呃,是公主的話也不對,好容易鬥敗太皇太后和大將軍一家的皇帝是個短命鬼,他那些親生姐妹,也沒什麼好下場,嗯,如果是朝中的重臣,最好是一直都混的很好的重臣家的女兒……
呸呸,想什麼呢。這是!他門侍郎自來是個灑脫的漢子,信奉的是永遠向前看,絕不回頭為往昔浪費時間!
而且已經囉嗦這麼久了,他似乎能聽到追蹤來的馬蹄聲。
“不過,看在咱們同用過一個老婆的份上,我給你個面子。”門侍郎抬抬下巴,衝富文成道,“瞧你們這對狗男女恩愛情深的,你們這個野種,我就給她一條生路……”
富文成氣得只要暈過去,如果不是秋葉紅被她挾持,他一定要打死他,活活的打死他,哪怕跟他同歸於盡。
“門大人,我真服你了。”一直咬牙不說話的秋葉紅說道,“用畜生來形容你,真是太侮辱畜生了。”
“你閉嘴!”門侍郎一手打在她頭上。
秋葉紅被打的往前傾,脖子上又是刺溜一下,雖然這幾次都是淺淺的劃痕,但也都開始滲出血來,她感覺衣領已經被染透了。
要死在這裡了吧?死在這個畜生手裡,也太惡心了。
“起來!喂,小子,聽我說。”門侍郎嘿嘿笑了,“小子,想要你女兒活是不是?”
富文成咬著牙看向他,“你待如何?”
“一命換一命如何?”門侍郎笑道,“瞧你這個孝順你女兒,我就成全你大義。”
“你閉嘴,姓門的……”秋葉紅大驚,尖著嗓子喊道。
“你閉嘴!小雜種!”門侍郎也大怒,抬手揪住了她的頭髮,狠狠的晃了晃,看向富文成,不再囉嗦,“快點,先用你的刀砍下你一條腿,再砍一條胳膊,哦,還有……”
他陰慘慘的笑了幾聲,“還有,別忘了砍下你的命根子……真太娘的晦氣,敢給老子戴綠帽子……”
秋葉紅尖聲大叫,聲音幾乎要劃破在場兩人的耳膜。
門侍郎燥怒,一手揪起她的頭髮往後拉,刀就逼近她的脖子,這一次是來真的,有血瞬間沿著刀面流了出來。
“快砍!你死還是她死?老子沒空給你們玩!”門侍郎大喊。
富文成立刻毫不遲疑的舉起了手裡的刀,就在這時,一直尖叫不停的秋葉紅如同發瘋般跳起來,不顧鋒利的刀刃刺入她的脖子,就那樣硬生生的抬起手,拔下頭上的銀簪,只衝門侍郎臉扎了過去。
“你死,你死,你去死。”她尖聲叫道。
這情景發生的如此迅速,出乎所有人意料。
門侍郎只覺得右眼劇痛,口裡發出一聲慘叫,腳步就踉蹌後退。
“狗雜種!”他慘叫道,同時將手裡的刀唰的劈了過來。
秋葉紅一擊得中,扭頭就跑,還沒走兩步,就被痛瘋了般的門侍郎揪住了頭髮,將她整個人向後帶去。
站開足足幾十步外的富文成就算風一般撲過去,也救不得。
尖叫聲咒罵聲喊聲中,一個清亮的聲音陡然拔高。
“慧娘,別動!”
像是一聲號令,秋葉紅下意識的就僵直了身子,在頭頂上刀風襲來的同時,耳邊嗖的一聲,劃過一道箭風,同時響起一聲悶哼。
時間仿佛靜止了,秋葉紅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
直到後頸裸露出傳來刺痛才回過神。
門侍郎鬆開了刀,刀沿著她的頭劃了下去,雖然已經沒有了力度,但刀尖還是好巧不巧的劃過她的肌膚,接著是背部,嗆的一聲掉在地上。
夜風就透過被劃破的棉袍灌進她的身體,秋葉紅不由打個寒戰,身後緊接著就是一聲重響。
她僵硬的不能轉頭,只聽到門侍郎低低的呢喃。
“好……箭法。”
“慧娘!”富文成撲了過來,將她攬在懷裡,大男人家的陶陶大哭。
秋葉紅又驚又怕,也跟著放聲大哭。
富文成很快將她往一邊拉了幾步,撿起掉在地上的刀,走近門侍郎,瘋了一般砍了下去。
一刀,兩刀,三刀……
秋葉紅覺得眼花的數不清砍了多少刀,一開始還有門侍郎的慘叫,慢慢的就只剩下刀砍向血肉的鈍聲。
“畜生,畜生。”富文成瘋魔一般重復這兩個字,絲毫不管自己身上臉上被濺滿了血肉,機械的重復著砍刀的動作。
秋葉紅瞧著瞧著,只覺得有些惡心,然後她就真的頭暈惡心了,身子也開始一陣比一陣冷,冷得好像脖子不斷留下的血都要凍住了。
咚咚的腳步聲靠近了,粗重的喘息聲在耳邊響起。
“謝天謝地,蒙准了……”
這個聲音好熟悉。
秋葉紅僵硬的轉身看去,她沒有來得及看清來人,就被卷入了一個帶著風霜寒意的胸膛,這一動作,也更加觸痛了她的傷口,她的意識模糊起來。
“我就說,沒有我在你身旁,是不行的……”
這句話傳入耳內之後,秋葉紅艱難的抬眼仰頭,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下頜。
她是在做夢吧……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01:24 PM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二個吻
秋葉紅覺得自己做了很久的夢,在夢裡她正在上班,動物園那頭貪吃的猴子又被人過度投食,吃撐了。
“灌,灌兩斤香油……”她揚著手喊。
四周嘈雜的很,所有人似乎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她,依舊亂亂的忙碌,還有人拿著長針過來,准備給猴子瓣胃注射。
真是胡鬧,他們都忘了嗎?那只猴子對硫酸鈉過敏!這一針下去豈不是要命?
“你們怎麼回事?走開,走開,聽我說,要灌香油,……”她伸手扒開身前的人,“再拿三斤泥鰍來……”
沒有人聽到她的話,好哇,又把她當成新人欺負了是不是?遇到事就會知道用些西藥,不是扎針就是輸液!
秋葉紅火冒三丈,又看不起她這個基層中獸醫了是不是?又要背後笑她是靠送禮走後門進來的庸才了是不是?
“灌香油!灌泥鰍!”她揪著身前的人用力的搖晃。
誰是庸才!誰是庸才!別忘了是誰治好了那頭吃了半塊鐵的河馬,是誰治好了被樹枝捅傷眼的狐狸,又是誰割開了喉骨脹斑馬的脖子!
“灌香油!灌泥鰍!你們這些蠢材!”她聲嘶力竭的喊著。
有人握住了她胡亂伸的手。
“好,好,灌香油!泥鰍!”有人在耳邊低聲應著。
喬歡本來哭的眼睛紅腫,卻又因為她這話忍不住笑出聲,看著床上脖子裡包扎著厚厚白布的姑娘得到這句回答後,低低的呢喃幾句又陷入了安靜的昏睡,喬歡又塌嘴想哭。
“香油和泥鰍能讓慧姐姐快些好嗎?”她看著彎身握住秋葉紅手的人。
他穿著一件藍色遍底銀滾白風毛直身棉袍,這原本是一件料子上好的衣裳,至少喬歡覺得比自己所有的衣裳都好,只不過變得髒兮兮的,還破了好幾處,聽見喬歡的問話,他轉過頭來,縱然滿面風塵,胡子拉碴,也掩不住那俊美風姿。
他才要說話,就聽門外有人走動,同時響起一聲狗被踩到尾巴的慘叫。
“哎呀,”富三姑娘低呼一聲,“你這狗,怎麼還臥在這裡?去,一面喊人將它牽走,一面打起簾子,多多狗卻趁著機會刺溜鑽過厚厚的氈簾跑了進來。
“快出去快出去,這不是你能進的地方。”富三姑娘在後跺腳喊。
多多狗已經跑到床邊,阿烏一聲摟住了李青的腿,委屈的叫了兩聲。
李青另一只手拍著多多狗的頭,轉身面對進來的富三姑娘,以及聽使喚跟進來的兩個婆子。
“世子。”富三姑娘忙施禮。
“夫人無須多禮。”李青笑了笑道。
“快,將狗弄出去……”富三姑娘這才對兩個婆子道。
兩個婆子忙躡手躡腳的快步過來,還沒伸手,多多狗就衝她們齜牙咧嘴,匍匐低吼做出攻擊姿勢。
瞧著這個歪頭黑身,滿臉凶惡的狗,兩個婆子嚇得不敢上前。
“多多。”李青矮下身子,將它的頭往床這邊扭了扭,低聲道,“瞧,別怕,慧娘是睡著了,唾一覺就好了。”
說完伸手往門邊指了指,“乖,在外等著啊。”
多多狗便低吼兩聲,歪頭在他腿上蹭了蹭,果真顛顛的往門外去了。
富三姑娘便忍不住笑了。
“這狗還真……”,又看向喬歡,“歡姐兒,你去喂喂它,好幾頓沒吃了,別人喂的都不吃。”
喬歡哎了聲,帶著兩婆子出去了。
“還是沒醒?”富三姑娘走到床邊。
“快了快了。”李青答道。
富三姑娘看了他一眼,見他的臉上依舊信心滿滿,忍不住有些疑惑,莫非這世子是個杏林高手?要不然怎麼滿城有名的大夫都說不好,連富文成都哭了一夜,怎麼只有他一派雲淡風輕?
莫非真的只是睡著了?
富三姑娘低頭去看,見他的手與秋葉紅伸在被子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並沒有因為她在場而鬆開。
富三姑娘只當作沒看見,目光移到沉睡人的臉上。
“哎?”富三姑娘忽地低呼一聲,“瞧,她流眼淚了……”
李青忙低頭去看,果然見秋葉紅因為失血過多白的像紙一樣的臉頰上,一行淚正慢慢的流下來。
“是不是痛的很?”富三姑娘揪著手帕子,心痛的說道,“差一點就沒了命,那麼深的口子……”
她說著忍不住就掉下淚來。
“沒事沒事,她一定是做夢呢,夢到什麼傷心事,可能是想娘了。”李青笑道,伸手擦去了她兩行淚。
秋葉紅的確是在做夢,她的意識已經漸漸的清醒過來。
她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並且剛剛重溫了一遍被刀架在脖子上驚險過程。
意氣風發得意洋洋的來到漠北,以為這一場公差之後,就徹底奠定了自己獸醫高級技術人才的地位,看誰還敢因為女子身份質疑小瞧她的技術,這可是皇帝親自請她去的,這一下自己的腰桿子能伸直了吧?都好好瞧著,她可不只是個用來傳宗接代的等待招婿的郡主哦。
人才,她可是人才哦!
事實上,她還是個人才,只不過不是用在軍馬上,而是用在釣魚誘餌……誘餌……
怪不得那些侍衛不管她是不是累死累活,都要來回的在路上跑,是呀,躲在軍營和太守府,哪有機會讓魚上鉤?
除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別人都知道?
他是不是也知道?他真的也知道嗎?
秋葉紅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
“不哭不哭……”
有溫熱的大手擦去她的眼淚,秋葉紅哭著哭著就真的睡著了。
再睜開眼的時候,擋的嚴嚴實實的窗簾透進來一絲光亮,屋子裡靜謐一片,外邊似乎刮著大風,呼嘯著在屋頂盤旋。
她動了動手指,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卻察覺手被別人的手緊緊握著,這是男人的手。
是爹嗎?
秋葉紅想要轉動脖子,卻被傷口的劇痛刺激的發出啊的一聲。
聲音乾澀,嗓子也生生作痛。
“慧娘!”有人在耳邊一聲大叫,“醒了醒了!”
秋葉紅還沒看清他的臉,這人已經埋頭在她身上的被子裡發出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握著自己手的大手攥得更緊了,不可抑制的顫抖著。
這動靜立刻讓屋子外邊隨侍的丫鬟婆子興奮的都跳進來,隨後又都興奮的奔了出去。
“醒了,醒了,郡主醒了!”
聲音遠遠的傳開了,雜亂的腳步聲傳近了。
“郡主的身子骨真好。”老大夫診完脈,由衷的贊嘆道,“這樣的鬼門關也能闖過來……”
說完想了想,目光落在一直站在身側的男子,據稱呼是個世子……
這一屋子可真是貴人不少。
“……可見是貴人自有神佛庇佑。”老大夫笑嘻嘻的加上一句吉祥話。
秋葉紅咧咧嘴,想笑不敢笑,怕傷口痛。
早等不及的富文成一把就將大夫扯出來,追著問怎麼養吃什麼好多久才能好。
“別的倒沒什麼,只是失血多,郡主要好好補補才是,我這就開服藥……”老大夫話沒說完,就被富文成扯著外間開藥去了。
富三姑娘又再三看了她兩眼,確信是真的睜著眼,還能滴溜溜的轉,才安了心,不敢讓她勞神,硬拉著不肯走的喬歡退了出去。
富文成親自煎藥熬湯去了,丫鬟婆子都小心的侯在外間,屋子裡只剩下李青站著沒動,看著秋葉紅抿嘴笑個不停。
“笑什麼笑!”秋葉紅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啞著嗓子短短的道。
李青在床邊坐下,伸手碰碰她脖子裡的白布。
“好醜!”他乾脆笑出聲。
這一句話讓秋葉紅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她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覺得裹了厚厚的好幾層。
“像不像得了大脖子病?”她眨著眼說道。
李青笑聲更大,點著頭,“像,很像,好醜。”
秋葉紅笑著繃起嘴,沙啞的嘀咕道:“你才醜呢……”
她抬起手,手指碰了碰李青的下巴,胡渣扎手。
李青就握住了她的手,慢慢的貼在自己臉上。
分別還沒有半年吧?瘦了好多呢,也變得黑了好多,他的眼中紅絲密布,乍一看有些嚇人。
“謝謝……”秋葉紅鼻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謝什麼?哈。”李青笑了,伸手抹去她的眼淚,擠擠眼道,“告訴你啊,那一箭我可是蒙的,你要謝,得謝謝老天爺才是。”
說著話,他伸手指了指天。
秋葉紅就又撲哧笑了,笑得動作太大,牽動傷口,又塌著嘴倒吸了口涼氣。
李青忙握緊了她的手。
“要是這麼說,那可是連老天爺都得謝謝你嘍。”她緩了口氣,接著抿嘴笑道。
“怎麼說?”李青笑問。
“要不是你蒙這一箭,老天爺怎麼有機會庇佑我?展示他老人家的神通廣大,不白食人香火?”秋葉紅眨著眼做出一副很認真的模樣說道。
李青大笑。
“要這麼說,你我最要謝的豈不是門子冉這個老賊?要不是他狗膽來劫殺你,我和老天爺都不用出場了?”他大笑道。
秋葉紅忍不住要笑,卻被李青伸手掩住嘴。
“不許笑,傷口要疼。”他說道。
秋葉紅只憋得臉通紅。
“還不是你逗我……。”她動動嘴唇,從他的。手掌中悶悶的透出一句話。
軟軟的還帶著一絲涼意的唇在他的手心裡觸動,他的手就猛的移開。
“……你可是沒休息好,快去……”秋葉紅呼吸順暢了,忙說道。
話沒說完,李青的唇就吻住了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猜我為什麼來
一個蜻蜓點水而已。
秋葉紅回過神之前,他就離開了。
“你醒了,該我去好好唾一覺了。”李青伸個懶腰,帶著濃濃倦意。
秋葉紅眨著眼,盯著他,要他為剛才的行為一個解釋。
“那個。”李青嘿嘿笑,撓了撓頭,“算是犒勞可不可以,安慰安慰我這顆受傷的心……”
他說著話,做出西子捧心模樣。
秋葉紅就又要笑,李青伸出手,又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唇。
“嘿,你要是再笑……”他做出一副邪惡的樣子,抖著眉笑道。
“快走啦。”秋葉紅抬手打了下他的手背。
李青幫她捏了捏被角,這才笑嘻嘻的走了。
“世子。”外間的丫鬟們忙施禮,有幾個得到囑咐的忙引他去歇,謝天謝地,差點又做錯了,嚇跑她就糟了,聽舅母的話,這事得慢慢來,慢慢來……”李青邁出屋子,搓著手嘀咕道。
喬歡在院子裡正將手裡的肉一塊一塊的拋起來,多多狗一蹦三跳的接著。
“世子哥哥,你說什麼呢?”她聽見李青的嘀咕,好奇的問道。
李青笑著點了下她的鼻頭,“小不點,說什麼你也不懂!”
說罷腳下不停往外走,穿過院門時又忙回頭囑咐,“喂,你別去叨擾她啊,才醒,別讓她勞神。”
正躡手躡腳要往秋葉紅屋子裡去的喬歡聞言嘟著嘴站住了。
“就你能叨擾她……”喬歡嘀咕道,躊躇一刻,還是忍不住掀起簾子往屋子裡探頭。
幾個婆子衝她擺手,指指裡屋,做了個睡覺的手勢,喬歡便縮了回去。
“走吧,走吧,咱們去玩,等慧姐姐醒了再來。”她招呼緊跟著也往屋子裡鑽的多多狗。
一人一狗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秋葉紅就能坐起來吃藥了。
富文成小心的藥吹了又吹,拿著勺子喂她,旁邊站著的兩個丫鬟有些手足無措。
“疼不疼?疼不疼?”
每咽下一口,富文成就問兩聲。
“疼也得吃藥啊。”秋葉紅就笑。
喬歡坐在床上,托著下頜看她吃藥,見她一口接一口,半點眉頭也不皺,連丫鬟手裡捧得蜜餞都不吃。
“慧姐姐,這藥不苦嗎?”她歪著頭看富文成手裡的藥碗。
秋葉紅從富文成手裡接過,要一口喝了,便往她身前一遞,“你嘗嘗。”
喬歡果真伸舌頭舔了舔,頓時臉皺成一團。
“苦死了,苦死了。”她吐著舌頭喊道,一把抓過丫鬟手裡的蜜餞塞了一嘴。
屋子裡的人都笑了。
“良藥苦口嘛,哪有不苦的,苦就不吃了嗎?”秋葉紅一口喝完,才張嘴接過富文成遞來的蜜餞,慢慢嚼著吃了。
吃完藥,坐了說了一時話,王華彬來了。
“我正要找你。”秋葉紅見他高興的招手。
王華彬一笑,打量她一眼,“精神不錯。”
“我給你說,我知道那馬是什麼病了。”秋葉紅顧不得客套,忙忙的說道。
“慧娘。”富文成皺起眉頭,帶著幾分不悅,“何必勞神,那馬是死是活,關咱們何事?”
王華彬怔了怔,有些不明白這話所謂何意。
這次的半路襲擊,所有人都歸為一個意外,或者說,是門侍郎蓄謀已久的尋仇事件。
但作為當事人的父女二人,卻自然心裡有數,這不單純的只是一個意外。
暴怒的富文成在慧娘沒有醒過來之前,跟幸存下來的幾個侍衛打了一架。
“是誰?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富文成揪著他們的衣領死死追問。
“屬下護主不利,罪該萬死。”五個侍衛打不還手,認罪態虔誠懇,打死也是這句話。
富文成這樣說,秋葉紅面上閃過一絲郁郁,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爹,這病不能耽擱,有很強的傳染性,不止傳染馬,連人也能傳染。”她抿了抿嘴說道。
如果是皇帝自己養著玩的馬,她絕對是不會再去管了,甚至還會加點料,但這是軍馬……
聽她這樣說,王華彬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事實上,犯病的馬正在逐步增加。
屋子裡的丫鬟立刻都退了出去,喬歡也被拉了出去,富文成行使丫鬟的職責,按照秋葉紅的指示,拿來了紙筆。
“這種病,或是馬本身勞役過度飼養失調,外感疫毒毒邪侵肺致病,再者就是被傳染,繼而再去傳染別的馬。”秋葉紅啞著嗓子說道。
“你的意思是厲疫?”王華彬沉聲說道,手指不自覺的敲擊著桌面。
秋葉紅知道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表達了心內的緊張。
“厲疫?”富文成忍不住插話道,。“是那種突然很多人死去,能讓一個村子甚至十幾個村子一個人都不留的病?”
秋葉紅點點頭。
“不會吧,”富文成喃喃道,“馬也會傳這個?”
“當然,厲疫很多都是由動物傳來的。”秋葉紅說道。
“郡主,你何以確認?”王華彬問道,一面拿起筆。
“這種病初期症狀與肺癰肺痛無疑,均是精神不振耳搭頭低,伴有咳嗽流鼻涕,但有一個關鍵的症狀,就是到了後期會腿腫跛行,你還記得那天咱們最後看的那匹馬,不是說……”秋葉紅認真說道。
“皮膚上還會有小結節,破潰流膿?”王華彬停筆打斷她,思索道。
“對。”秋葉紅點頭。
王華彬就坐不住了,放下筆站起來,扔下一句我這就回去再查快步走了。
“哎,哎,”秋葉紅覺得自已還有好些話沒交代完呢,招手喊。
王華彬早一溜去了。
“看樣子很嚴重了。”秋葉紅皺眉道,忙看向富文成,“爹,你快去,告訴王大夫,一定要隔離病畜,熬些山豆根射干石灰清熱解毒的藥水撒了,喂尚未患病的馬,要是用藥的話,蛤蚧散是最有效的。”
說著話聲音就澀了,忍著痛咽了口唾沫。
富文成立刻扶她往下躺,不許她再說話。
“既然不是讓咱們來看馬,死活與咱們何干!”富文成沉臉道。
秋葉紅就嘆了口氣,拉著富文成的袖子,抿了抿嘴道:“爹,我不是那不知道大義的人,如果當時誰跟我說清楚,就算是做誘餌,我也會來,只是,這樣被人瞞著……”
她的視線落在帳頂,咬了咬下唇。
“冤有頭債有主,一事歸一事,”她悵然說道。
富文成沉默一刻,拍了拍她的頭,“我這就去,你別太費神,我瞧那王大夫是個能人,你無須擔心。”
秋葉紅便衝他嗯了聲,看著富文成出去了。
今日的天也好,一夜北風驅散了積蓄多日的烏雲,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欞撒在屋內。
李青揉著睡得有些浮腫的眼進來時,就看到那姑娘坐在床頭,靠著一個警枕,穿著月白內襯衫,披著桃紅撒花短襖,散著的長髮垂在肩頭,面容皎白,雙眼微紅,失神的盯著窗欞看。
因為怕她睡著,李青進門就擺手示意婆子們不要通傳,直到走到床邊,秋葉紅才回過神。
“你來了?”秋葉紅有些慌張,借著撫身前的頭髮,擦去了臉上的眼淚,又指著床前的瓷凳請他坐,“怎麼不多睡些時候。”
李青認真瞧著她的臉。
秋葉紅被他瞧得更不自在,乾脆將頭髮攥在手裡挽個髻,一面岔開話道:“看什麼看,披頭散髮的鬼樣子……”
她的手不方便抬,李青便站起身,替她挽起來。
“怎麼好勞動你……”秋葉紅笑道,一面伸手去模枕下,忽地面色大驚,“簪子?簪子呢?”
“什麼?”李青見她竟然要起身,忙鬆了她的頭髮,按住她別動,自己幫著在枕邊找,“簪子?”
翻了一遍沒有,便往梳妝台前走,“不是。在那裡放著……”
說話打開首飾盒子,見只擺著兩個絹花紅繩另有兩個耳墜子,並無他物。
“沒有簪子啊……”他回頭道,見秋葉紅還是在枕邊亂摸,身上的短襖掉了下來。
“不就是個簪子,我再給你一個好了。”李青忙又過去,將短襖給她披上,一面開玩笑道,“好吝嗇的郡主,一根簪子也捨不得多帶。”
秋葉紅卻沒有理會他的玩笑,皺眉想著,忽地一拍手道:“我想起來了,我拿它扎了門子冉的眼,後來,後來……”
說著忙抓著李青的衣袖,“李青,你幫我去那天的地方找找,一根銀簪子,很普通,這麼長……”
她用手給他比劃著。
李青臉上的笑就牽強了幾分,“扎了眼啊,髒了吧,別要了,我再給你一個好的……”
秋葉紅有些訕訕的,想了想,點了點頭,笑了笑道:“也是,沒事,沒事,我這是……沒什麼。”
她又坐了回去,神色有些悵然。
李青坐在床邊,一搭一搭的說話,一面看著她的神色。
“你怎麼不問我怎麼會來這裡?”他突然停了話頭,問道。
秋葉紅回過種,看向他,“哦,對,我正要問”
她有些訕訕的笑,“你怎麼會來這裡,還來的這麼巧,跟個金甲神似的。”
李青就抿嘴一笑,“你猜。”
秋葉紅乾笑幾聲,沒有答話。
“說起來真是巧啊。”李青哈哈笑道,抬手敲了下她的額頭,“你別不自在,不是專程為你來的。”
被他看穿心事,秋葉紅有些訕訕,又被這一句話說的自己好像自作多情,又有些羞。
“我才沒有不自在。”這一訕一羞,反而放鬆了,笑道,將身子往後靠了靠,問道,“說真的,你這半年都哪裡去了,連封信都沒寫,我聽太皇太后身邊的蘇夫人說,你都沒在家?”
“我啊,”李青站起來,甩著胳膊踱步道,“游山玩水,飲酒看景啊。”
“真的假的?”秋葉紅有些不信。
“真的,我先是去了廬州,尋了幾個野老吃了幾天酒,哎,你猜我在哪裡見到什麼?”李青笑道。
“什麼?”秋葉紅問道。
“一只雙頭的蛇!”李青帶著幾分得意說道,“他們啊嚇得什麼似的,非要的打死,我就說了你的多多狗,多多狗不是五個頭?”
“什麼五個頭!”秋葉紅大笑,牽動傷口疼,又忙收住,憋的臉通紅,“你這人什麼記性,我說的是多多狗是五胞胎!”
李青也哈哈笑了,擺擺手道:“反正差不多啦,後來呢,我又去蘇州,想看看那閶閭城碧鋪秋草,鳥鵲橋紅帶夕陽的景致,哎,你猜我又遇到什麼?”
秋葉紅忍著笑,“又遇到什麼?”
“一頭牛啊,一頭肚子這麼大的牛。”李青用手比劃著說道,“主人家圍著哭,請個庸醫,只說什麼瘤胃漲什麼的,救不了,我就急了,跟他說,你用刀子劃開,把胃裡的東西拿出去不就好了,真是個笨蛋,我好心指導他,他竟然還跟我急,。說我胡言亂語……真是沒見識,我跟他們說了,要請你過去讓他們見識見識……”
秋葉紅哈哈笑了,笑著笑著,心裡有些發酸,怔怔看著李青。
李青還在說游歷的見聞,不管到哪裡,都能見到患各種病的動物,不管到哪裡,他都會想到她……
“我有個小時候的玩伴,他跟著家人遷居延州來了,我突然想看看他,就一路過來了,到了城外,又覺得不想見了,這才是興起而行,興盡而返的快意,才要走,就聽說你來了,我就尋了過來,沒想到遇到這麼大的事……哎?慧娘,你怎麼了?”李青說著一扭頭,看到秋葉紅似乎想哭,忙停了話問道,“可是傷口又疼了?我去叫大夫瞧瞧……”
“沒有沒有。”秋葉紅忙堆起笑道,咬了咬下唇,看著他,“李青,謝謝你啊……”
李青就捧起心口,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你這一聲謝謝說的我好心碎,好生分……”
秋葉紅就又抿著嘴笑了,才要說話,就聽外邊一陣熱鬧,似乎有人吵鬧。
李青皺起眉,帶著幾分不悅,甩手往外走,“這是什麼地方,吵吵什麼……”。
他一步跨了出去,甩開簾子,豎眉看向外邊,話音卻是一頓。
垂花門前出現一男子,穿著黑色鳳毛圓領袍,裹著大紅斗篷,神色冷峻大步而來。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02:12 PM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信你
“小表舅來了!”
李青抿了抿嘴唇,臉上浮現笑,看著他邁步出來迎接。
但他並沒有走過來,而是被身後撲上的富文成抓住了。
緊跟在後面的富三姑娘並一溜丫鬟婆子發出一聲驚呼,看著富文成揮著拳頭竟然打向小侯爺的臉。
“二叔,不可魯莽……”富三姑娘忙喊道。
富文成的拳頭並沒有落在史小侯爺的臉上,他側身微微躲了下,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富文成第二拳很快又到了臉前,這一次史玉堂抬手抵住了他的拳頭。
“我敬你是長輩,但可不是說就容你任意打罵,方才一拳,已經夠了。”史小侯爺眉間冷峻,淡淡說道。
富文成雙眼通紅,劇烈的喘息。
“你心虛了,所以挨我一拳?你心虛了?覺得對不起我們慧娘了?”富文成用力抽回拳頭,咬牙說道。
史玉堂皺了皺眉頭,“我來晚了,我……”
他話說了一半,停下了,咬了咬嘴唇。
“說,是不是你們串通好的?”富文成伸展手臂,骨骼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怒氣更盛的喝道,“你們串通好了,你們串通好了,如此害我慧娘……”
“我沒有。”史小侯爺皺眉道,不再多談,轉身就往屋子裡奔。
富文成哪裡肯放他去,又從後面打了過來。
史玉堂再一次沉臉讓開,面上已經十分的不耐煩。
“大叔,大叔”李青插了過來,抓住了富文成,笑嘻嘻的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富文成被他用力攔住,停下了動作。史玉堂在李青跳出來那一刻,就轉頭往屋子裡去了,並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但是他又停住了。
“小……小侯爺……”被從屋子裡趕出來的有些呆呆傻傻的婆子們站在廊下,結結巴巴的施禮。
“沒規矩的!”富三姑娘在後低聲道,一面有些著急的跺腳,衝幾個婆子做了個掀簾子的手勢。
史玉堂沒理會這個,自己抬手就打起簾子,愣了愣。
烏漆的木門關上了,他抬手推了推,門被從內插上了。
“開門。”他抿了抿嘴唇,沉聲道。
這一聲讓兩旁的婆子反應過來了,就有一個大著膽子站出來結結巴巴的道:“郡主……剛睡下……”
她的話音才落,就聽咯嘣一聲,史玉堂已經進去了,兩扇門各自倒向一邊,啪嗒一聲,卻是落下來的門栓被踢到一邊,又發出聲響。
院子裡在這一刻靜了下來。
史玉堂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月白衣衫的身影,刺溜一下將自己縮回床上。
他的心裡忍不住鬆了口氣,面上不由自主的帶上一絲笑。
“動作如此快,看來並無大礙。”他笑著。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穿過圓光罩,走近床邊。
看那姑娘縮在被子裡,只露出兩只眼睛,兩只眼還緊緊閉著。
“慧娘。”他抿抿嘴,低聲喚道。
被子裡的人沒有動。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的聲音有些乾啞,難掩疲倦。
被子裡的手微微動了動。
屋外腳步聲響,打斷了他的話。是富文成衝了進來,身後跟著李青,富三姑娘以及丫鬟婆子等人都沒有進來。
史玉堂沒有再說話,目光在秋葉紅的臉上掃來掃去。
臉色果然是白的很,人說傷口在脖子上,只差一寸就沒救了,流了好多血……
“慧娘,慧娘,可是感覺不好?”富文成站過來,瞪了史玉堂一眼,就要擠開他。
史玉堂身形未動,依舊牢牢的坐在那裡。
“小表舅來慰問了,慧娘快醒醒。”李青在一旁帶著笑大聲道。
這一下,秋葉紅睜開了眼,史玉堂也轉臉看了李青一眼。
李青衝他咧嘴笑。
“小侯爺來了啊……”秋葉紅做出一副才睡醒的茫然。
看著她坐起來,脖子裡裹著厚厚的白布,滲透著藥粉的黑黃,真的只差一點就沒救了……,史玉堂的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握起來。
富文成仔細的問候了一遍才放心,這才又轉向史玉堂。
“小侯爺有什麼話要說?”他帶著明顯的怒氣問道。
史玉堂的目光從秋葉紅的脖子上收回來,看向富文成,“好,我說。你們聽。”
似乎沒想到他答的這麼爽快,屋內的三人都有些意外。
自從抓獲燕姨娘,案子就交給開封府審問,從她的口中,得知了門侍郎勾結了窩闊台的奸細,還將有下一步動作,但到底是什麼動作卻不知道。
這個時候,漠北備戰的軍馬接二連三的受傷,並且獸醫官們也開始不斷出現各種狀況。
皇帝懷疑漠北軍內肯定也有不對的狀況,於是趁著增補獸醫,就甩出了秋葉紅這個誘餌。
“為什麼?”富文成噴氣問道。
“燕姨娘不知道,只知道那個接應他們走的那個女人,似乎對慧娘很感興趣。”史玉堂淡淡道,看向秋葉紅。
秋葉紅也正抬眼看向他,二人目光相對,忽地同時一亮。
“我想到了!”秋葉紅喊道。
“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女人?”史玉堂也同時說道。
於是秋葉紅便又將當年春花的事說了一遍。
“你是說當時我回家正在威脅的你那個女人?”富文成想了半日,才想起那件事,“這麼說,她不是強盜了?”
“這麼說起來,怪不得我總覺得那晚跟門子冉說話的女人聲音很熟悉。”秋葉紅歪著頭恍然道,“原來她是窩闊台人,不過……”
她又皺起眉,“我跟她有什麼過節?怎麼從紹興一直追到京城?”
那個時候,喬歡的意思不是窩闊台人來向她爹爹喬長治尋仇來了,難不成因為自己和喬長治熟悉而一並被算成了仇人?
“別想了,仔細費神。”李青看著她皺起的眉頭,擔憂的忙說道。
富文成也回過神,放下不解,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瞪著史玉堂道:“這麼說,你們就是把慧娘當誘餌了?”
秋葉紅也看向他,放在被子裡的手,不由緊緊握在一起。
“陛下的確是要借此引出門子冉以及那女人。”史玉堂淡淡道,他看向秋葉紅,眼中帶著歉意還有一絲懊惱。他的話音沒落,富文成一拳就砸了過來。
“好狠的心……”他的聲音暴怒中帶著一絲傷痛。
這是他們失而復得的血親啊,這是妙蓮郡主唯一的骨血啊,怎麼會這樣捨得?
“大叔。”
秋葉紅和李青同時喊道,想要勸阻。
富文成並沒有得手,而是被史玉堂反手抓住了胳膊。
“我這一生,沒有被人打而不還手的事。”史玉堂皺起眉頭,“我來晚了,是我的錯,方才的一拳我認了,但不是我的錯,我不會替人承受。”
秋葉紅和李青已經分別抓了富文成的胳膊,將他拉開。
“哈。”富文成帶著幾分悲愴的笑,“不是你的錯,你們有什麼分別?你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可不是只會把別人踩在腳下,任意玩弄,縱然你們錯了,對不起別人,也不會有什麼愧疚。”
史玉堂微微皺起眉,顯然不是很贊同他的話。
“你知道嗎?”秋葉紅突然開口,打斷了史玉堂的話。
史玉堂將目光轉向她。
“一開始的時候,你就知道嗎?”秋葉紅抿了抿嘴唇,再一次問道。
“我不知道,”史玉堂搖搖頭,“那件案子移交給開封府後,就沒有再插手,我也是半月前才知道。”
他的話音一落,就見那姑娘的臉上露出一絲笑,眉頭都舒展開來。
她相信!
史玉堂只覺得心內異樣的情愫在流轉,暖暖的癢癢的,他的臉上也跟著浮現笑。
她相信,他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在轉動,日夜兼程的疲倦在這一刻全部化解了。
“他說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富文成帶著不滿嘀咕一聲,看了眼秋葉紅,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該吃藥了,我去端來。”他轉身出去了。
屋子裡還剩下李青。
“小表舅,你看我做什麼?”李青摸摸頭,笑問道。
史玉堂抿了抿嘴,問他怎麼來了。
李青簡單說了尋友的事。
“真是謝謝你。”史玉堂聽完,顯然那晚的驚險超過了他的想像,一陣沉默之後,吐出這句話。
“慧娘謝過了,小表舅再謝好沒道理。”李青哈哈笑道。
史玉堂已經扶著秋葉紅坐下了,聽到這話,他轉過頭,衝李青笑了笑,伸手握住了秋葉紅的手。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他認真的說道。
李青嘿嘿笑了兩聲,依舊端坐不動。
“慧娘能回去了吧?回家過年。”他找著話頭說道,“既然誘餌做完了,就能回去了吧?”
史玉堂點點頭,秋葉紅已經悄悄的抽回自己的手,看著他們兩個說話。
“既然來了,就跟我們一起回京,看看太皇太后才是。”史玉堂擺出長輩的架勢教導。
李青點頭,說聲好。
一時無話,屋內的氣氛有些怪異。
史玉堂就看著李青,李青也看著他,鳳眼對杏眼一刻。
李青終於站起來扔下一句我去看看藥好了沒,出去了。
“你以為這事是我也瞞著你,才不見我?”史玉堂在她身前坐好,看著她的眼問道。
秋葉紅點點頭,自他進屋後,第一次認真的看著他。
這才聞到濃濃的土腥味。
看他的眉毛頭髮上,還殘留著風霜的痕跡,眼中也是紅絲遍布,此時微微的閉起,似乎再也撐不住就要合起來休息一下。
“你也是急急的趕來的?”她伸出手,撫上他的眉。
史玉堂沒有說話,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看著她只是一笑。
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秋葉紅垂下了頭,任他握著那只手,另一只手繞著散落在身前的頭髮玩。
“我不會,永遠都不會,你信我。”史玉堂再次伸手握緊她的手,沉聲說道。
“我信你。”秋葉紅點點頭,抬眼看他,笑道,隨後又眼神一暗,垂下嘴角。
“怎麼?”史玉堂只當她不適,忙問道。
“簪子丟了。”秋葉紅塌嘴道,一面用手指在他的手心撓了撓。
史玉堂被她撓的忍不住笑起來,“我再給你做一個……”
他伸出手,猶豫著能不能抱她一下。
“郡主……”一個丫鬟在外間小心的探頭,“王大夫要見你。”
第一百九十章 馬的厲疫
王華彬帶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是,
“郡主果然料事如神。”緊跟著王華彬身後的兩個軍官模樣的人恭敬的說道。
看著在座的李青富文成等人,並不認得,但史小侯爺他們卻是認得。
裹著大斗篷,坐在火盆前的秋葉紅嗨了聲,擺擺手,這叫什麼好消息!
“感染已成。”王華彬說出了壞消息。
他的臉色凝重,眼中難掩幾分恐懼。
雖然猜到了,但真的聽到這個結論,秋葉紅還是心裡咯噔一下。
肺癰者,濕熱之郁蒸也。陽衰土濕,肺胃不降,氣滯痰生,胸膈瘀塞,濕郁為熱,淫泆熏蒸,濁瘀臭敗,腐而為膿。
“……始萌尚可救藥,膿成肺敗則死。”那兩個軍官模樣的人給屋子裡的眾人解釋這個病症。
當然一大多半沒聽懂,只聽到最後那個死字。
王華彬介紹了,他們一個姓周一個姓黃,是軍中的軍醫,作為人醫,對於敗症厲疫有所了解。
屋內的丫鬟婆子們上茶之後,魚貫退出。
“不是說是馬的病嗎?人應該沒事吧?”富三姑娘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逾矩的問了出來。
“夫人”黃醫官認得她,忙答道,一面瞧了她的年紀,“高祖三年,雲南境內曾有過一場厲疫,夫人可聽過?”
高祖三年富三姑娘還沒出世呢,她皺皺眉,想了想,忙點頭道:“我聽家中長輩提過,曾經死人無數,如同賊兵屠城。”
“那次的厲疫就是由鼠傳開的。”黃醫官嘆口氣說道。
“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圻堵……”秋葉紅突然想到不知道從哪裡看來的一句話,慢慢的念了出來。
“正是如此。”兩個醫官忙站起身說道,衝秋葉紅拱手,“郡主如同親見一般。”
富三姑娘就啊的一聲站起來,喬長治還在軍中,這要是……
“夫人安心,此時尚未感染到人。”王華彬看出她的心思,忙低聲安慰。
富三姑娘這才有些訕訕的坐下來,看了眼正位端坐不動神態安詳的史玉堂。
“可作了必要的隔離?”秋葉紅問道。
王華彬點點頭。
“有多少匹馬染病?”直到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史玉堂才開口說話。
聽見他問話,剛小心坐下的王華彬三人又忙站起來。
“一開始沒想到,如果加上那些先前死去的,死的共有十匹,已經發病明顯的二十匹……”王華彬沉聲說道。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並且意思就是說發病不明顯的以及潛伏中的只怕更多。
屋內幾人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待我去看。”史玉堂站起身來。
“侯爺不可。”黃醫官第一個攔住。
這可是厲疫,雖說還沒傳染到人,但卻有著傳染到人的危險,他們可不敢讓這等貴人以身涉險。
“經略使吳大人已在軍營,請侯爺放心,萬萬不可前去。”周醫官也忙說道。
史玉堂的到來出乎大家意料,直到他踏進延州城,經略使吳大人等人才知道消息,因為沒有接到朝廷任何通告,一眾人也不知道該以何身份拜見。
秋葉紅也跟著站了起來,富文成和李青都瞪了過來,用眼光要把她按在座位上。
“我……”秋葉紅遲疑著要開口。
“坐下。”史玉堂回頭看到,說道。
秋葉紅就撇撇嘴。
“郡主已經按你說,熬了藥湯全軍營撒了……”王華彬忙說道,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雖然大斗篷圍著,但也露出包扎的白布。
“我上次說的,還不行。”秋葉紅打斷他,抿抿嘴皺眉想著,一面道,“再加黃連苦參連翹大黃……”
黃醫官聽了忍不住問道:“郡主,這可是要服用?老朽建議不如用桔梗巴豆貝母,吐下膿穢,以救藏真。”
“你說的是二百散當然也可以。”秋葉紅點點頭,“我說這個是用來消毒的,不是吃的。”
一面又忙問王華彬具體症狀。
王華彬一咬牙,拱手道:“事情危急,請郡主前去一看。”
他話一出口,立刻引來幾雙眼的怒視。
“呸。”富文成啐了口,他從鼻子裡冷笑一聲,話是對王華彬說,但目光卻看著史玉堂,“活該!傷天害理,天降之罰……”
他的話沒說完,秋葉紅就一聲爹,喝斷了他。
屋內眾人的視線已經看向富文成,目光中驚懼疑惑皆有。
這話說的可就太過了,簡直是……黃醫官和周醫官對視一眼,悄悄的抬手衝京城方向做了拱手手勢,大逆不道啊!
“我去。”秋葉紅接著說道,一面走近富文成,握住他的手,看著他認真道,“爹,這是大事,關係幾千兵將的生死。”
富文成看著秋葉紅認真的神情。
“我只是……”他咬咬牙,抬手扶了扶她鬆散的挽著的頭髮,“委屈我兒。”
“不委屈。”秋葉紅笑道,一面再一次握了握富文成的手,“爹,有債償債,有恩報恩,一碼歸一碼,各不相干。”
他們父女的話,屋內除了史玉堂和李青,別的人都聽得一頭霧水。
既然她都要去了,史玉堂自然更要去,李青和富文成當然也要去,而富三姑娘不放心喬長治,也要跟著去,大家自然不同意,直到搬出喬老太太才把富三姑娘勸住。
亂亂的半個時辰才備好車馬,黃醫官還再次給秋葉紅診脈,確認她身體承受得起奔波,一眾人才呼啦啦的向軍營而去。
看到史玉堂的到來,軍營裡自然又是一陣熱鬧,秋葉紅並沒有理會這些熱鬧,她直接跟著王華彬奔向臨時建起的隔離區。
“等等。”王華彬跳下馬,攔住她的車。
秋葉紅掀起簾子,看著王華彬招手叫過兩個小兵,她這才看到簡單圍起來的隔離區,撒這白石灰,布著兵衛,不由點點頭,王華彬果然是個幹將啊。
“要下車嗎?”秋葉紅問道,只當進不得車,忙要下來。
“不是。”王華彬笑道,那兩個小兵手裡捧這四個碗快步過來。
黑乎乎的冒著熱氣的藥湯。
秋葉紅用力嗅嗅,聞出濃濃的甘草味道。
“這是神仙百解散,已經傳了全軍上下飲用……”王華彬接過其中一碗。遞到秋葉紅面前。
秋葉紅一愣,“什麼?神仙百解散?”
“喝了就能不怕厲疫?”李青接過藥碗,看了看,問道。
王華彬嗯了聲,似乎不願意多說。
秋葉紅哈哈笑了,看著王華彬豎起手指,“大哥,你可真想得出。”
見她笑了,王華彬抿嘴也笑了。
“怎麼?不能吃?”李青忙問道。
“當然不能吃!”一個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陡然響起。
幾人聞聲看去,見三個身著官袍的男人快步而來,面上帶著幾分惱怒。
見他們過來,王華彬沉了沉臉。
“王大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用這種藥來讓眾軍服用,還好本官覺得不妥,查了醫書,才沒讓吳大人等飲用。”其中一個面皮發紅,身材粗矮的男人說道。
因為激動,唾沫星子噴了一片。
李青忙拉著秋葉紅站開幾步。
“愛喝不喝。”王華彬淡淡道,不願多談,自己抬手喝了藥。
李青便猶疑的在他們幾人身上看來看去,又看自己的藥,沒病沒災的。他還真不習慣吃藥。
“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了?這種藥是人吃的麼?你……哎?小姑娘?哎,可喝不得……”那矮胖官員叉著腰說道,一眼看到秋葉紅端起藥碗。大口喝了,忙勸道。
秋葉紅已經兩口喝完了,聽見他的話,對他一笑。
“哎呀小姑娘,你可知道,這不是人吃的藥……”幾人跺腳道。
“我知道。”秋葉紅笑道。
幾人一愣,狐疑的打量秋葉紅,見這小姑娘面色帶著病態的蒼白,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大夫,一眼就看出她是大傷未愈,失血過多之症。
這個時候,軍營裡已經都知曉馬兒有了瘟疫,全軍營都緊張起來,尤其是那些隨著吳大人來的地方官員,都恨不得插翅膀飛的遠遠的,無奈吳大人嚴守紀律,不肯離開一步,如今連史小侯爺都來了,他們更沒有走的理由了,只恨自己當初不該來,跟拍馬屁相比,還是命要緊。
怎麼這個帶傷的小姑娘還往這裡跑?
“你知道?”矮胖的一人不解道。
李青和富文成此時也都仰頭喝了藥,直讓那幾人連連跺腳。
“這是牲畜吃的神仙百解散。”秋葉紅笑道,將藥碗遞給一旁的小兵,“用於四時調理,以補氣抗邪法,我恍惚記得是哪本書上說過,常服辟瘟疫,治勞倦,對不對?表哥?”
“蕃牧篡驗方。”王華彬點頭說道。
說罷再不理會那三人,向內而去,秋葉紅等人忙跟著去了。
“表哥?”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聽說這王小獸醫帶了表妹來,據說是什麼獸醫世家的高手,看來就是她了……”
其中一個說道,大家才算明白,看著三人遠去的身影,拂袖。
“王華彬,我再說一遍,你看你的牲畜,別再管這人的事!弄些亂七八糟的藥,把人當畜生啊?”矮胖的官員大聲說道,憤憤的帶著另外兩人大步走了。
聽了這話,跟在王華彬身後的秋葉紅再忍不住笑出聲。
“大哥,你可真敢想。”她掩著嘴,壓制大聲的笑,以免傷口疼。
王華彬哼了聲,沒有答話。
走進圍起來的中心,或躺或臥的十幾匹馬,一股腐臭味濃濃的散開。
“果然是肺敗。”秋葉紅皺起眉頭,嘆了口氣。
“郡主,你可有良藥?”王華彬問道。
秋葉紅抿嘴,有,當然有,土霉素,溶媒,或者氯化鐵,碘化鉀都是良藥。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02:40 PM
第一百九十一章 關於防疫
不過,這裡沒有這些西藥不是。
“你們用了什麼?”秋葉紅問道。
軍營裡這麼多軍醫,用起中藥來,哪一個都比她強吧。
再說,對於馬肺敗,秋葉紅其實也沒有實踐經驗。
王華彬嘆口氣,“我用的法子,都不管用,不過,裴大人已經請軍醫們論證去了,他們……”
王華彬咬咬下唇,“他們見多識廣,好些人還參與過厲疫的救治,一定有良法。”
那就好,秋葉紅點點頭,心裡放鬆。
“你別擔心,其實這馬肺敗不算什麼嚴重的病,不過是比別的具有了傳染性,比起鼠疫來,那可是差遠了……”秋葉紅笑道。
說起來這馬肺敗說重也重,說輕也輕,只能算是個瘟疫,比起迅猛的瘟疫例如鼠疫它類的,還是好運氣多了。
要真是鼠疫,秋葉紅覺得自已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打包立刻逃走為要。
王華彬被她說的一笑。
因為擔心她的身體,富文成和李青便勸她走。
顛簸一路,又站了多時,秋葉紅的確覺得頭暈眼花,也不再勉強。
“哦,對了,他們想出更好的法子前,你先用蛤蚧散。”秋葉紅上車之前又囑咐道。
王華彬皺皺眉,嘴裡念叨一遍,“可是蛤蚧、黨參、杏仁、甘草、茯苓、桑白皮?這個不是定喘清肺的?先是也用過的……”
他攤攤手,示意無效。
秋葉紅有些失望,說起來,她沒有接觸過馬肺散,還是聽人說起,因為聽到蛤蚧,覺得有趣,才記住了,具體用藥是什麼,卻是不很清楚。
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還不如聽那人顯擺完,不該鄙視他炫耀接私活掙了多少錢而走開不聽。
“我回去再想想。”秋葉紅說道。
“別勞神。”王華彬囑咐道。
看著她坐上馬車,富文成催馬前行,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了。
“還有還有。”秋葉紅從車裡探出頭,她想到最重的事。
目前最重要的已經不是治病,而是防止病情擴散,作為經受過非典鍛煉的一名獸醫,秋葉紅倒是很有信心。
王華彬狐疑的走過來,聽她簡單的講了一些注意事項,這種防疫工作,王華彬還從沒接觸過,又是新奇又是不解,但他本就好學,接受能力又強,便只是認真聽,並沒有表達什去異議。
“我回去之後寫個詳細的給你送來。”秋葉紅說道。
這才啟程走了。
回到太守府,身子果然頂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去,連飯都沒吃。
睡到半夜醒過來、想來想去心不安。
“來人。”她披衣坐起來。
外間的丫鬟立刻舉著燈進來了。
“郡主,可是要吃飯?大人已經吩咐,廚子裡有人守著的。”丫鬟說道。
“你去給我取紙筆過來,再把燈點亮。”秋葉紅下床,坐到桌邊。
小丫鬟摸不著頭腦,但忙按著她說的去做了,將屋子裡的四盞燈都點了起來。
看著秋葉紅歪著頭開始寫寫畫畫,不時咬一下筆頭。
“郡主,您還是吃些東西……”小丫鬟怯生生的問道。
聽她再一次說,秋葉紅摸了摸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嗯,也好,就要一個小粥小菜就可以。”她點頭說道。
小丫鬟高高興興的應了,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腳步聲便回來了。
人影擋住了光線,秋葉紅不由皺眉道:“放一邊,我就吃。”
人影並沒動,托盤也放到桌子上。
“現在就吃。”
竟然是史玉堂的聲音。
秋葉紅抬起頭,有些意外,看他還披著斗篷,身上帶著夜寒氣。
“你剛回來?”她將面前的紙筆往一邊推了推,聽話的接過托盤。
史玉堂點點頭,坐在對面,看著她慢慢的吃粥。
丫鬟們捧上茶,在一旁小心侯著。
“吃過就睡,不許熬夜傷神。”他端著茶杯,用來暖手,並沒有吃,慢慢說道。
秋葉紅就放下勺子,獻寶一般將自已寫的東西遞給他。
“哎,你看你看,我寫的這個可好?應該能幫上忙。”她笑呵呵的問道。
帶著一絲期望受到誇獎的孩童的殷切之色,史玉堂不由抿嘴一笑,接過紙,低頭掃了一眼,看著看著,神色就認真起來,慢慢的點頭。
“真不錯。”他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驚喜,“真不錯。”
秋葉紅就如同得到糖果的孩童,笑意艷艷。
“治病不用擔心,只要找准了清肺敗毒的要點,總有好藥起效,最要緊的就是隔離,消毒……”她一行說,一行指了指還在史玉堂手裡的紙張。
看著滿滿的一張紙,秋葉紅也滿有成就感,作為當年全系統傳染病預防防疫應急處置大比武狀元的隊員之一,幾乎能將整個預案倒背如流的她,現在寫起來,還是下筆如神。
“我的消毒藥水可是很管用的。”秋葉紅難掩得意的說道。
史玉堂就笑了,伸過手指點了點她的頭,“快吃。”
看著那姑娘吐吐舌頭一笑,埋頭喝粥,散著頭髮在燈光下,發出盈亮的光彩,不時有一溜如水般滑到臉前。
“這個給你。”史玉堂從袖子拿出一物遞了過去。
秋葉紅抬頭看,不由大喜,忙伸手抓住,在手裡翻來翻去的看。
“你找到了?你找打了?”她高興的問道,“這麼快?”一面看他,“你這麼晚回來,是不是特意到那邊去了?”
摸著已經擦的亮亮的銀簪子,不由想起那晚的驚險,神色有些恍惚,“那邊,很危險,可不該晚上去……”
史玉堂靜靜看著她,眼中有心痛有愧疚,放在桌子上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骨骼輕響。
“慧娘,對不起。”他沉聲說道,聲音裡難掩低落。
這個人如果不是意外,現在已經不會坐在他的面前,而是已經命喪黃泉了,而那個意外卻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你當時知道是要我來做誘餌,你會不會讓我來,或者說,你會不會告訴我?”秋葉紅歪頭笑問。
一面抬手挽起一個髮鬢,將簪子插上去。
“不會。”史玉堂毫不遲疑的答道。
秋葉紅就笑了,“這就夠了。”想了想,又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來。”
史玉堂怔了怔,“你不介意?”
“我介意啊,我介意瞞著我,介意別人安排我的命運。”秋葉紅攪著香香的粥笑道。
史玉堂看著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屋內還有丫鬟呢,秋葉紅忍不住臉紅了。
“我知道,慧娘與一般女子不同。”他說道,將她的手又緊握了兩下,“能體諒陛下不得已之情,如此甚好,身為我等之人,享他人不能享之福,必然也有他人不用負擔之責。”
她說的好像跟皇帝沒什麼關係,他們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秋葉紅微微皺皺眉頭。
史玉堂站起身來,將那張紙疊好,“你早睡,莫要勞神,有我在,萬不可再涉險。”
秋葉紅點點頭,起身送他出去後,對著燈發了會兒呆,拋開心中的一絲悶悶睡去了。
兩天之後,王大夫派人來請她去一趟軍營了。
“你這個……”李青幫她戴上帽子,忽地望著頭上的銀簪子一眼。
“找到了。”秋葉紅笑了笑道,並沒有多說。
李青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問。
他們趕到軍營時,獸醫的營帳前正熱鬧的很。
大約十幾人,除了三四個獸醫,更多的是軍醫,正吵得不可開交。
大部分是在說獸醫們大驚小怪,不過是馬病而已,竟然能演變成厲疫,其實在可笑。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厲疫?”一個高個子面白無鬚的軍醫大聲說道。
他的手,幾乎點到了面前的一個五十左右的穿著髒兮兮皺巴巴官袍的老人臉上。
“冬時嚴寒中而即病為傷寒,不即病而寒,藏於肌膚,更感溫氣、時氣等異氣而變為瘟疫……”那老人微微顫顫的說道。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這軍醫打斷了。
“呵,不錯啊,裴大人還知道醫聖《傷寒論》?”他陰陽怪氣的笑道,“我以為你們這些獸醫只讀《肘後備急方》呢。”
他說著哈哈笑起來,引得一眾軍醫都笑起來。
被喚作裴大人的老人便有些訕訕的,但也只是陪著笑,連連道:“大人說笑了,大人說笑了,下官也讀過的,讀過許多醫書的……”
秋葉紅下了馬車,並沒有人注意她,王華彬站在人群外,板著臉面無表情。
“嗨,這人是什麼來頭?”秋葉紅靠近他,拉拉王華彬的衣袖低聲道。
王華彬嚇了一跳,看清她才舒了口氣。
“這是軍醫總管朱大人,”王華彬又一指那老人,“這是獸醫總管裴大人。”
“哼,說笑什麼?你們那個王大夫,熬了喂牲畜吃的藥,讓全軍營的人吃,你可知道?”另一個軍醫瞪眼道。
裴大人忙又衝他賠笑,“知道知道,這個是老夫看過的,雖然自來用做畜生藥,但藥不分人畜,如今事情緊急……”
“行了行了,小題大做,不就一個馬病而已,非要鬧得雞飛狗跳的,養著你們真是白養,遇到點事就嚇成這樣,別管了,你們歇著去,讓吾等替你看病去好了。”朱大人不耐煩的揮手,一面伸手點了幾個人。“你們看了吧?如何?”
“那就有勞大人們,老朽不才……”裴大人面滿感激,拱手謝道。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人推到一邊去了,後退幾步,被王華彬伸手扶住。
第一百九十二章 論藥
“王小哥,那些藥還是無效啊,”裴大人見是他嘆口氣道,話沒說完,就看到站在一邊的秋葉紅,忙關切的問道,“郭姑娘,還是勞煩你親自來一趟,可大好了?”
他的關心真切,秋葉紅便抿嘴笑了,謝過他關心,一面道:“我也是不熟悉肺敗之症,就是過來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裴大人就笑了,說心裡話對這個小姑娘根本就不抱希望,不過看王華彬那麼篤定,想著他們杏林世家,或許有好法子也有可能。
死馬當作活馬醫好了。
這要是真看不好了,估計他們這些獸醫就准備打包回家,甚至免不了到牢裡住一段去。
“無妨,無妨,有這些大人們在,他們對於厲疫見得多,法子也多,很快就沒事了。”裴大人勉強擠出笑,寬慰她說道。
秋葉紅便笑了笑,道:“畢竟術業有專攻,這牲畜病還是咱們看著的好。”
“裴大人?裴大人!”幾個不滿的聲音打斷他們的談話。
三人忙轉頭去看,見幾個軍醫都瞪眼看向他們,面上十分不滿。
真是太過分了,自己正傳道授業解惑呢,這老頭怎麼跟人攀談去了。
“你聽到我說的話沒?”一個軍醫捻鬚說道,“這法子可是我不傳之密,你且記好了,我只說一遍,再問可不行。”
裴大人的確沒聽到,便忙惶惶的賠禮,賠笑請他再說一遍。
那人哼了聲,這才說道:“癘疫為陰燥,燥先傷肺。肺主氣。當治氣分。你且聽好了,用霜桑葉三錢、石膏二錢、人參、甘草二錢、胡麻仁一錢、麥冬杏仁一錢、枇杷葉一錢……”
裴大人如獲珍寶,忙點頭記著,但一個聲音卻打斷了這位軍醫的話。
“大人,你這是在治傷寒吧?”秋葉紅皺眉道,“這方子用霜桑葉石膏人參完全不對啊,不如用玄參,麥冬例可以用。”
她這一句話,營帳前頓時安靜下來,人都看了過來。
“大姐兒,這瘟疫可不就是傷寒引起的?”裴大人忙低聲道。
“傷寒?這跟瘟疫兩碼事。”秋葉紅也被他說的一愣。
營帳前就響起笑聲,更有人大聲詢問,這小姑娘哪裡來的。
關於瘟疫的由來以及醫書記載,秋葉紅可沒研究,她也不知道,關於厲疫,明朝是個分界線。
對於瘟疫,明清時以吳又可為代表,指出瘟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也就是癘氣,而之前的論據都是來自傷寒論所說的寒邪。
這也難怪這些軍醫們這樣論證。
秋葉紅不知道大家觀念的差別,但察覺眼前這些軍醫官們面露不屑,忙擺手道:“事關緊急,也別搬書本教條,我也說不過你們,只是這個病,也不算什麼大事,最要緊的是清肺敗毒,補養氣血,所以呢……”
“我瞧姑娘你才要最要緊的是補養氣血吧。”有人笑道。
這話引起一片笑聲,大家都是行醫之人,自然看得出秋葉紅有傷在身。
“那姑娘說所用何藥?”制止住大家的笑,朱大人抬手問道。
用土霉索,溶媒,或者氯化鐵,碘化鉀……
秋葉紅抿著嘴沒說話。
看到她突然啞巴了,眾人都吃吃笑起來。
“這種病呢,起病急驟,來勢較猛,病情較重,最要緊的是扶正與驅邪……”秋葉紅抿抿嘴,硬著頭皮飛快的理著所有的經驗知識。“我表哥用的神仙百解散就是扶助正氣的……接下來……接下來對感瘟疫畜禽,應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以提高療效……該用什麼……”
用什麼?用什麼?秋葉紅不由捶了捶自己的頭一下。
見她結結巴巴的,說話詞不達意的,又有此動作,眾人哄得笑了。
“小姑娘,不如回去翻翻書?”有人笑著建議。
翻翻書,這是個好辦法!秋葉紅點頭,“對,我去看看書……”
說罷果真轉身往王華彬的營帳去了。
眾人沒想到她真的去了,先是互相對視,旋即哈哈大笑。
裴大人有些尷尬的賠笑。
朱大人等人笑著轉身要走,“那姑娘說的對,這牲畜的病,還是你們獸醫看的好,咱們啊才疏學淺,可不敢胡亂出主意。”
裴大人忙攔住說好話,獨王華彬在一旁站著不言語。
好說歹說,總算給足了面子,朱大人便帶著一眾人要進馬圈去看
馬圈已經做了初步的隔離措施,豎起了圍欄,撒了白灰,有兵衛守護,還穿著奇怪的衣裳。
“這這……”一眾人瞪眼不解,指指點點,“做什麼?”
“這是小侯爺並吳大人吩咐下來的,”王華彬在一旁說。
聽到是上面的意思,眾人也不好說什麼。
“大人們知道什麼,一定是他們的主意……”幾個人嘀咕道。
幾個小兵捧過來幾身衣裳。
“別逗了,不過是個馬病而已,”朱大人一口回絕,大步邁了進去。
由他帶頭,大家自然都不穿,跟著進去了。
王華彬等人則自穿了衣裳才進去。
才走過門,一旁的小兵就唰的撒過來一瓢水,濃濃的藥氣四散,幾個躲避不及的軍醫頓時濺了一腳泥水,一時間都跺腳咒罵。
“這又是侯爺和吳大人的意思?”朱大人漲紅了臉,抖著官袍上的藥汁,問道。
“這是我的意思。”王華彬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山豆根射干貫眾升麻湯。”
“古古怪怪。”朱大人哼了聲,沒有說什麼,帶著眾人進了馬圈。
根據病情輕重,分了三個區,一眾人依次看過去。
“這明明就是外感熱病而己。”
“但熱不寒,壯熱……”
“裡實熱證…”
“內經云‘熱者寒之’,首選白虎湯為上……”
“錯錯,應該用茵陳蒿湯……”
七嘴八舌的理論起來,正說著話,就見三個小兵拉著一輛車出來。
“怎麼?幾匹?”王華彬立刻過去了,沉聲問道。
朱大人等人都跟著看過去,見平板上上躺著一匹鼻頭腐爛,渾身發黑的死馬。
“這是今天第二匹了,”全副武裝的小兵,因為帶著口罩,說起幫來甕聲甕氣,很是怪異,“哎!這位大人!”
三個小兵突然出聲喊道,原來是一個軍醫挽著袖子就在死馬身上翻。
“別動!”秋葉紅的聲音也在後響起。
將這位軍醫嚇了一跳,眾人回頭看去,見秋葉紅舉著一張紙高興的快步而來,她也套上了衣裳,因為是比照男子的體型做的,因此看上去寬寬大大的。
“你連手套都不帶,就亂摸,小心傳染你!”秋葉紅瞪了眼那軍醫,說道。
那軍醫哼了聲,“無稽之談。”
雖然如此,但還是收回了手。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秋葉紅不再理會他,高興的在王華彬面前站定,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晃著寫滿字的紙。”我找到真正管用的蛤蚧散了。”
聽她這樣說,王華彬面上閃過一絲驚喜,忙接過看,裴大人也將信將疑的探過頭,看上面寫著:蛤蚧、天冬、川貝母、麥冬、百合、天花粉、枇把葉、梔子、知母、馬兜鈴。
“這果真有效?”裴大人猶疑道,“上次不是已經用過蛤蚧了?不是無效?”
“上次用的是配有黨參杏仁甘草茯苓主要是止咳平喘補氣的,但這次就不一樣了,天冬麥冬百合養陰增液潤燥……”秋葉紅難掩興奮的說道。
王華彬和裴大人對視一眼,有些猶疑。
秋葉紅就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具體管不管用,我其實不是很確定,不如試試。”
“你從哪本書上找來的?”王華彬問道。
“《活獸慈舟》上曾說‘火燥毒熱,或染疫氣,宜清燥治疫藥’,所以我就自己配了幾味。”秋葉紅搓手說道,聲音裡有些沒底氣。
“什麼慈舟,原來還是大姐兒現配的藥?”軍醫們便笑道,“那什麼舟的書,不會也是你現編的吧?”
活獸慈舟是清朝的書,當然沒人看過,就連秋葉紅現代認識的同行,看過的也不多,好歹她在基層站過,鄉間獸醫讀的這本書倒不少。
“這是上古的寶書,再說,沒聽清嗎,是活獸,不是活人,難不成你們這些治人的大夫們,也涉獵廣泛,還看我們這治獸的書?”秋葉紅翻個白眼答道。
“哼。”那人一甩袖子,站開幾步。
“既然如此,那吾等就不唐突了,靜待諸位好消息,早解了疫病之困。”朱大人開口說道,說罷轉身帶著眾人離去。
裴大人只跺腳,忙要追上說好話,請他們好歹給個藥方子才是。
“諸位大人,出門時記得撒些藥水,要不然真的會被感染的!”秋葉紅在後招手囑咐道。
那群人頭也沒回的去了。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啊,越拖越久,病的越來越多……要是窩闊台人趁此發動襲擊,咱們可必是要吃虧的!”裴大人連連嘆氣道, “不行,我只有再去求吳大人才是。”
說著話,他快步去了。
“大哥,咱們試試吧?”秋葉紅歪著頭笑道,指了指還在王華彬手裡的藥方子。
“好啊。”王華彬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因為這一趟過來體弱吹了風,當天晚上秋葉紅就發起燒來,嚇得太守府上下一夜沒睡,富文成擔心之極,非要拎了王華彬打一頓,被李青勸住了。
三天之後,好消息傳來了,雖然最重十匹馬還是死了,但病情卻明顯的控制住了,新增病馬直線下降。
得到消息的秋葉紅高興的跳起來,好說歹說富文成才同意她去軍營。
因為身體原因,被攔在隔離圈外的秋葉紅,踞著腳看著一鍋一鍋的湯藥運了進去。
“還是用蛤蚧散?”秋葉紅隔著柵欄問王華彬。
王華彬點點頭,又搖搖頭,一指身旁的個個面帶喜色的其他獸醫們,“我們換藥了,換了黃柏、黃連。”
“清熱燥濕。”其中一個獸醫點頭補充道。
“馬兒咳嗽依舊,又加一味玄參。”另一個捻鬚說道,他的手上戴了秋葉紅要求特制的手套,捻鬚的動作看上去很是滑稽。
“還有幾個流膿血,總是止不住,所以加了款冬花。”另一個笑道。
“不錯不錯,我就說嘛,這是小病,靠咱們獸醫看就可以了,不用勞煩軍醫們的。”秋葉紅大笑。
這一次獨立的解除了危機,獸醫們感覺腰桿挺直了,雖然這幾日幾乎是夜不能寐,但臉上卻都是容光煥發。
“都是姑娘最初的藥方的功效。”幾個人齊聲說道。
秋葉紅哈哈笑著謙虛,“大家的功勞,大家的功勞。”
正說著話,就見兩個人踉蹌的過來了,遠遠的就喊著:“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眾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認得來人是軍醫。
其中一個拿手帕子掩著嘴,咳嗽不斷,另一個白著臉扶著他,大冬天的額頭一層細汗。
“傳染了,傳染了!”他們齊聲喊道。
傳染已經基本控制住了,這話讓大家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哪裡傳染了?多少匹馬?”秋葉紅忙問道。
那軍醫咳嗽的連連,揮著手帕,喘氣如牛。
“我,我一個,不,不,可能好幾個……”他哭喪著臉說道。
秋葉紅一愣。
“對,對,我也覺得胸悶的很。”扶著他的軍醫立刻也說道,一張臉嚇得蒼白,“我定然也是傳染上了。”
他們這話說了,讓秋葉紅等人愣了愣,旋即大笑起來。
“笑什麼笑!”兩個軍醫有些羞惱,跺腳道,“如此大事,爾等還笑。
“大人,你可看了?果真是肺敗?”秋葉紅忍著笑問道。
那軍醫一愣,跟另一個對視一眼,他們的確沒有讓別人診脈。
“我們沒穿那個什麼服,又沒喝什麼湯藥,而且,就我一個用手摸了死馬……”他遲疑道,“一定是被傳染了……”
“不如大人先去找別的大夫診診?”秋葉紅笑道,一面指指自己,“我前幾日就發燒咳嗽,只是風寒,並沒有被傳染哦。”
那兩軍醫面面相覷,但還是不放心,“小大姐兒,你們的藥給我們一副,讓我們吃這試試。”
“喂,我們這可是牲畜吃的藥,人可不敢亂吃的。”一個獸醫在內高聲笑道。
兩個軍醫面色羞紅,諾諾的拱手。
“醫不自治,大人先讓別的大人診脈再說,如果是了,再來拿藥也不遲。”秋葉紅笑道。
那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這才不情不願的走了。
看著他們走了,獸醫們更是覺得面上有光,足足的笑了一時。
“你快回去吧。這裡都好,有藥,有隔離消毒措施,一切無礙了。”王華彬擺手道。
秋葉紅點點頭。
“你們看著點,這病真的能傳染人,萬一那兩人是真的……”她想了想說道。
王華彬等人點點頭,又將新改的藥方寫了,裹住一塊石頭,遠遠的拋過來,正好刮過一陣風,藥方還是落在柵欄內。
“哎呀。”秋葉紅跺腳,便要鑽過柵攔去撿。
“不可不可!”王華彬等人看到了,忙勸阻。
一個小兵已經跑過去,撿了起來,向秋葉紅走來。
秋葉紅看到他,不由愣了愣。
“孫小將軍……”她喚道,一面打量他。
穿著專門守護隔離區,負責抬病馬死屍的特制隔離服,只露著兩只眼。
雖然不是傳染性極強的厲疫,但這個工作無疑是最危險的,他怎麼露在寬大的面罩外的兩只眼,溫和的落在她的身上,細細的掃過她的脖子。
因為裹著厚厚的大斗篷,看不出傷口如何。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8 03:00 PM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願意等
“你怎麼做這個?”秋葉紅伸手接過,看著他問道,”你……”
是不是他們故意欺負他的,秋葉紅想問,又覺得這話問出來豈不是更傷人?
孫元至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你的傷……”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還好?”
秋葉紅點點頭,含笑道謝,”沒事,就是看著嚇人。”
孫元至便點點頭,”那就好。”
一時無話。
身後傳來腳步聲。
“怎麼又來了,才好些……”史玉堂的聲音傳過來,身影擋住日光,將她籠罩在陰影裡。
孫元至便矮身施禮。
“小孫將軍?”史玉堂看清他,面上閃過一絲意外。
孫元至再次拱手,告退而去。
看著他走到圍攔內裡,彎腰慢慢撒這白灰走遠,秋葉紅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怎麼做這個?”她轉過頭對史玉堂道。
史玉堂看著她,面色帶著一絲不悅,淡淡道:“你這是在責問我?”
秋葉紅一怔,“我哪有那個意思,我只是……”
史玉堂並沒有讓她說完,而是打斷了她的話,看著遠去的孫元至嘲諷一笑。
“不過如此,竟會尋婦人之口來謀求訴屈。”他冷冷道。
秋葉紅怔怔看著他,忽地抬腳越過他,大步而去。
史玉堂並沒跟過來,李青騎著馬拎著一只兔子迎面跑過來。
“嘿,你忙完了?看我打得兔子,好肥……”他並沒有注意到秋葉紅的臉色,得意的晃著手裡的獵物說道。
秋葉紅沒理他,繞過他,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李青這才察覺不對,忙跳下馬,追了過去。
“慧娘你是怪我沒等你?”他緊追上去,笑道,“我是怕打擾你,所以才抽空去打獵,下次我一定等你,你不走我就不走,再不走開半步……”
從不向無關的人發脾氣,這是秋葉紅的原則,所以她勉強笑了笑,轉頭看他,道:“沒有,我沒有生氣,”說罷,為了表現的確跟他無關,還打起精神指了指他手裡的兔子,“這兔子好肥,咱們今晚有口福了。”
李青審視著她的臉,搖頭道:“不對,你不高興,誰惹你生氣了?是不是又是那幫老家伙?”
說著話一挽袖子,“我去給你出出氣。”
秋葉紅就忍不住笑了,笑了下,又繃起嘴。
她向後看了眼,遠遠的史玉堂依舊站在那裡沒動,不由鼻子一酸,忙轉過臉上車。
李青扶住她的手,伸手抬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臉轉向自己這邊,“你哭了?”
秋葉紅不習慣他這樣親密接觸,忙抬手推開。
“沒有,沒有,風大,眼裡進了土而己。”她說著,坐進車裡,垂下車簾。
李青愣了愣,隨後也轉頭向後看去,看到史玉堂的身影。
足足有三十人護衛的車駛出軍營大門,向延州城內去了,一向騎馬的李青,這一次突然將馬扔給一個小兵,自己單手一撐,坐上馬車。
猛然多了一個人,馬車晃了晃,秋葉紅打起簾子,看到是他又放下簾子。
“還是坐車舒服。”李青挪進車內,靠在軟軟的墊子,笑嘻嘻的說道。
秋葉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低頭看手裡的書。
李青的現線停在她身上不動,終於看的她不耐煩起來。
“我臉上長花了?”她啪的將書合上,不悅道,“別打擾我看書。”
“看什麼書啊。”李青嘻嘻笑了,伸手拿過她的書,晃了晃,“都壓出印子,半天都沒翻頁了吧?”
被他說穿了,秋葉紅撇撇嘴。
“慧娘。”李青喚了聲。
秋葉紅嗯了聲,用手撥弄小小桌子上的一盤被顛的散散的乾果,百無聊賴,便抬手要取下頭上的簪子,准備剔果仁吃。
拿到簪子,放在眼前,不由又緊緊抿了抿嘴。
“這個……”李青忽地伸手拿過她手裡的簪子,翻來翻去的看了眼衝她一笑,“好難看的簪子,我送你個好的,這個扔了吧……”
他說著話,揚手就向外拋去。
秋葉紅大驚,坐起身就去搶,“別胡鬧,快還我……”
李青一笑,將簪子又遞回來,“逗你玩呢,瞧把你嚇得。”
秋葉紅瞪了他一眼,將簪子插回頭上。
“慧娘。”李青又喚了聲。
“喊什麼?”秋葉紅瞪眼看向他。
“慧娘,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李青看著她問道。
秋葉紅移開視線,哦了聲,撥著乾果玩。
“為什麼呢?”李青緊跟著問道,“我是不是哪裡不好!”
秋葉紅乾笑兩聲,有些不自在,沒有回話。
“是因為我沒身份地位?比不得……他?”李青拿開她手裡的果盤,認真問道。
“我是那種人啊?”秋葉紅瞪眼看向他。
李青就笑了,“不是,我就知道慧娘不是,慧娘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又是這句話,秋葉紅忍不住吐了口氣。
“不一樣,不一樣,我哪有什麼不一樣的。”她喃喃道,“都一樣,不過是你們自己認為不一樣罷了。”
“慧娘,到底為什麼?”李青又問道。
“因為你是我哥哥啊。”秋葉紅只好說道。
“那他還是舅舅呢!”李青挑眉道。
“那不一樣,你是親的,他……”秋葉紅差一點說出口,忙咬住下唇。
史玉堂說過他的身世是個秘密。
“親的,親的不是更好,咱們應該更好的,他差了好遠呢,”李青並沒有在意她說了一半的話,而是更在意前面一句,皺眉道。
秋葉紅乾笑。
“慧娘。”李青坐過來一些,看著她帶著懇求輕輕喚了聲。
秋葉紅只想起雞皮疙瘩。
“我給你說,表舅不適合的,他那種人,想的事太多,跟著他,會很累的……”李青笑眯眯的說道,如同拿著糖果哄孩子一般。
秋葉紅就忍不住大笑。
“你瞧。”李青看著他,正容道,“慧娘你跟我在一起,總是笑,開心的笑,以前這樣,現在這樣,以後也會這樣,我保證,你只會笑,永遠笑,不會哭,不會皺眉頭。”
秋葉紅收住笑,才些說不清滋味的低下頭,搓了搓手。
“你真的很好。”她抬起頭,咬咬下唇看著李青,“真的,只是……”
“只是還是不喜歡?”李青接過話頭道,“慧娘,我回去之後,舅母告訴我說了,說對女孩子不能太唐突,會把她們嚇跑,慧娘,我想,我是不是嚇到你,上一次我太突然……”
“不是,不是。”秋葉紅忙擺擺手,“一開始我把你當外甥看。後來,你又成了哥哥,沒有機會想別的,所以……”
“還是沒有時間想,對不對?還是我問的太突然了?”李青忽地展顏一笑。
秋葉紅抽抽嘴角,覺得自己說的是這個意思麼?
“不是,我就是已經把你當哥哥了,哪有妹妹跟哥哥成親的?”她瞪眼說道。
“又不是親的!”李青也瞪眼道,“你這叫什麼理由!”
“我就是這個理由。”秋葉紅不示弱的瞪回去。
二人瞪眼一刻,李青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就是說,你沒有不喜歡我,是因為我是表哥,”他忍著笑說道,在表哥二字,加重語氣,“所以不敢喜歡我?”
“是不能。”秋葉紅糾正他。
“好,好,不管什麼吧,”李青笑眯眯的看著她,“那就是說你還是喜歡我?”
秋葉紅翻個白眼,將一個乾果拋在他頭上。
“如果我不是你表哥,你一定會喜歡,我對不對?其實你還是喜歡我這個人的是不是?”李青伸手接住乾果,笑道。
“是啊是啊,你這麼好的人,是個人都會喜歡你的。”秋葉紅擺擺手說道。
“那就好,我等著你。”李青點頭說道。
秋葉紅看著他,李青微微一笑也看著她。
秋葉紅嘆了口氣,移開視線。
“等你成親為止。”他補充一句。
秋葉紅擺擺手,表示自己無力再回話,她能控制的只是自己的意志,別人的意志與她無關,她也無能為力。
各有各的緣,隨他去吧。
再三天之後,疫情基本上已經緩解了,再沒有犯病的馬,自那日起,秋葉紅沒有再去軍營,既避開了孫元至也避開了史玉堂。
“爹說,已經開始扯了隔離……隔離柵欄了……”喬歡咬著秋葉紅做出的糖葫蘆,一面吃一面將最新的消息傳達給她。
多多狗在下邊撓了撓她的腿,喬歡就咬下一顆,扔給它。
“也不怕酸掉你的牙。”秋葉紅拍了拍多多狗的頭,笑道。
“爹說你們要走了。”喬歡吃完最後一顆,舔了舔手指頭。
這個秋葉紅真沒聽說,忙問什麼時候。
“爹說,小侯爺定了三天後啟程,說能趕回過年呢。”喬歡想了想說道,一面又不捨的扯著她的衣袖,“慧姐姐,你乾脆住下好了,回京城有什麼好玩的。”
秋葉紅就笑了,摸著她的頭沒說話,是呀,回京城有什麼好玩的,可是去哪裡,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這一日的天黑吃晚飯時,富三姑娘也說了這個消息。
看著這父女倆低頭吃飯,不過嗯了一聲,似乎她說的事跟他們無關。
富三姑娘有些失笑,“我家廚子做的飯這麼好?”
秋葉紅和富文成這才抬頭看她。
“好的,你們都不想回家去了?”她接著笑道。
家?富文成哼了聲,低頭接著吃飯。
秋葉紅笑了笑,道:“可不是,吃姐姐你家的飯都吃慣了,這一說走,還怪捨不得。”
“捨不得就把廚子送給你一個。”門外傳來喬長治的大嗓門。
喬歡立刻跳下凳子,幾步跑過去,撲進喬長治的懷裡。
“爹!”她大聲喊著。
喬長治將她一把抱起來,轉了個圈。
喬老太太就抱怨,多大的孩子了,成什麼樣子,說的一屋子人都笑眯眯的。
緊隨其後的史玉堂走進來,目光看向正笑著秋葉紅。
秋葉紅就慢慢抿起了嘴。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的大功
看著送行的喬長治一家人的身影化成一個小黑點,漸漸的消失在地平線上,秋葉紅停止回頭張望,坐進馬車。
馬車下設置著取暖用的火爐子,鋪設著厚厚的貂皮,安置著軟軟的靠墊,一角堆著一摞醫書,旁邊擺著一張小小的桌子。
一只盛開的臘梅花在細細的小瓶子裡綻放,小小的馬車內散發著一陣幽香。
馬車停了下來,依著靠墊看書的秋葉紅便放下書。
富文成掀起簾子,遞進來一碗藥。
“這速度天黑的時候,可趕不到下個城鎮的驛站。”秋葉紅接過藥,喝了,一面說道。
“一個小兵撐不住……”富文成說道,”大家停下來等著取骨灰帶回去……”
秋葉紅默然。
這一次的歸程隊伍除了范成一案的涉案人員,還有很多傷兵,漫漫路途,定會有人撐不下來。
“多多狗呢?”秋葉紅在車左右看不到狗的身影,“爹你看好它,實在饞了就打獵去,別總是去偷伙夫軍的肉。”
富文成笑了,嗯了聲,道:“去了,跟這世子爺去了,世子爺也是個貪玩的,一刻也閑不住,估摸著也快回來了,我去看看。”
他轉身尋了馬,挎著一張弓往前頭去了。
兩面山林隱隱,彌散著冬季的蕭條,前後皆是隨軍,綿綿數里。
稍等一時,隊伍開始行進,秋葉紅又接著看書,反復看著王華彬制定的多種防疫藥方。
不得不說,這位小大夫才算是神醫。
王華彬還留著軍營並沒有隨他們一同回來,不知道忙些什麼,由此可見,自己這一趟的確只是個添頭。
抬起手摸了摸脖子,雖然已經好多了,但還是圍著細細的白布,至於傷疤,是鐵定落下了,這就是她這一趟的成果。
那麼皇帝的成果呢?太皇太后的成果?
車簾子又被掀開了,打斷了秋葉紅的思緒,史玉堂坐了過來。
自上次不歡而散,他們還沒有再說過話。
秋葉紅抬眼看著他,他也抿著嘴看過來。
這是個驕傲的人啊。
二人心中同時下了結論。
“慧娘。”對視一刻,史玉堂先開口了,“對不起。”
秋葉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慧娘,我不是因為你跟他說話而生氣……”史玉堂將手放在桌子上握在一起,慢慢說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此人不是外表你看到的那樣,別看他作出一副落魄的樣子,就……”
“就怎麼樣?”秋葉紅接過話頭問道。
史玉堂抿了抿嘴,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著她,“你瞧,你這就又急了不是?”
“我沒有急,別人都可以這樣想我,就是你不能!”秋葉紅緊抿著嘴悶聲道。
“我沒有那樣想你。”史玉堂往前移了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真的?”秋葉紅繃著嘴看他。
史玉堂點點頭,嘴邊忍不住浮現一絲笑。
“真的。”他認真說道,停了停,補充一句,“當然心裡還是有一點。只有一點點不舒服。”
秋葉紅就咧嘴笑了,又嘆了口氣,抽回手扶著額頭,“真是冤死了,明明什麼事都沒有,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史玉堂挑眉看著她。
秋葉紅哼了聲,沒有答話,拿過書在桌子上鋪平。
史玉堂就緩了身形,吐了口氣,靠在墊子上,閉目養神。
瞧著他這樣自得,秋葉紅就將手裡的書一合,拔出瓶子的臘梅,將水甩在他臉上幾滴。
“還是生氣?”史玉堂睜開眼,看著她笑問。
秋葉紅瞪眼看著他,鼓了鼓腮幫子,突然有些無力。
“我想你很少給人道歉吧?”她似笑非笑道。
史玉堂就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這是第二次,第一次,也是對你。”
“怪不得。”秋葉紅說道,“哪有這樣哄女孩子的,晾了我這麼多天,要不是我心胸開闊,才不會再理你。”
“哄?”史玉堂笑了笑,想了想,看著她,“原來你是生氣我沒有哄你。”
秋葉紅就點點頭,“對,我很沒面子。”
“對不起,”他就再一次正容道,“我這幾日忙了些,而且,我想當時就說,我怕我可能會讓你更生氣。”
他的臉上的確倦容滿滿,想起這段日子很少見他,似乎都是住在軍營裡。
“在忙什麼?”秋葉紅問道,伸手扶了扶他的眉間,想要撫平那微微的皺起。
史玉堂伸手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裡,微微眯著眼。
“這件事要是成了,就是你的一件大功。”他含笑道。
秋葉紅有些意外,“我的?”
“你知道這次馬瘟疫是如何起的?”史玉堂坐正身子,說道。
秋葉紅笑道,“不是自身起病就是外界傳染。”
“對,就是外界傳染,這種病是窩闊台人傳進來的,”史玉堂笑道,“軍中混入奸細,將窩闊台人的病馬帶了進來。”
秋葉紅還真沒想到這個,不由笑了,“真沒想到,這窩闊台人還會細菌戰。”
“細菌戰?”史玉堂不理解她的話。
秋葉紅笑了笑,簡單說了。
“正是如此。”史玉堂看著她,面帶贊許的點頭,“所以,我跟吳大人商定,便要還這窩闊台人一個細菌戰。”
秋葉紅雖然知道細菌戰的名詞,但要說了解還只是小時候被視為噩夢的電視劇,那可怕的活體實驗,痛苦死去的人……
“這怎麼可以?這也太……”她幾乎要跳起來,將手從史玉堂的手裡抽了回來,大聲說道。
史玉堂沒料到她的反應這麼大,有些吃驚的看著她。
“那個,很危險的,再說,你們有沒有什麼容器膠囊之類的,怎麼能保證病菌那麼聽話,只傳染他們,不會害到咱們?”秋葉紅瞪著眼,用自己有限的軍事生化戰爭知識解釋著。
史玉堂就笑了,才要伸手拉過她,車外就響起馬蹄聲。
“慧娘?怎麼了?”李青和富文成同時打起簾子,警惕的看向車外。
史玉堂就停下了伸出的手。
“小侯爺啊。”富文成不成不淡的說了句,“慧娘還沒好呢,大夫說了,不能情緒激動,還請侯爺你擔待些。”
史玉堂面色微沉,沒有說話,富文成便催馬帶著多多狗往一旁去了。
李青卻毫不客氣的一步跨上來,車內頓時變得擁擠起來。
“好冷,我也上來享享福。”他笑嘻嘻的搓著手說道,一面眼睛滴溜溜的在他們身上一轉,“你們在說什麼?”
“病死的馬全部裝起來,分批扔到窩闊台境內。”史玉堂簡單的將安排說了。
李青哦了聲,“小表舅的真是身在其位時時刻刻謀其政啊。”
說罷表示不感興趣,也不再理會,自己翻著車裡的零食吃。
“可是,人家不會扔回來……”秋葉紅皺眉道。
“這就多虧你了,第一,咱們有針對病症的良藥,第二,有你寫的那些防疫措施,這些,雖然不能完全杜絕厲疫再犯,但損失一定比窩闊台要小得多。”史玉堂帶著一臉自信笑道。
怪不得王華彬要留下了,秋葉紅默然。
“不過,不過,其實馬肺敗算不上什麼厲害的病……”秋葉紅想了想又結結巴巴的說道。
“還不算?”史玉堂笑道,“要不是你的藥,死的可不是幾十匹馬。”
說著話,他撫掌哈哈一笑,“這一次夠他們窩闊台好好喝一壺了!也不知道是那個龜兒子想出這個損主意,將病馬扔到咱們這裡,用心險毒!咱們就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等著吧,不出一個月,就有他們的好日子了!到時候,不用咱們出兵,他們就不得不棄城逃命了。”
秋葉紅的眉頭慢慢的皺起來。
肺敗換成現代詞彙,就是類似馬鼻疽的一類疾病,這一次軍營的症狀,算是中等病情,所以這些馬還能繼續工作,但也由此傳染性更強,幸虧他們發現的及時,隔離治療也及時,所以看起來不算嚴重。
但這種病如果最初沒有得到控制,而一再傳染下,不可避免的就由慢性轉變成急性鼻疽。
如果真的是急性的,那被傳染的動物通常是致命的。
最關鍵的是,這種病還會傳染給人,人發病的症狀是打寒戰、發熱、乏力並且皮膚出疹,沒有意識到是病馬傳染的,只會當一般的風寒來對待,從而延誤病情,從而導致更大範圍的傳染……
最有效的藥自然是抗毒素和抗生素,但是,這裡沒有。
“慧娘?”史玉堂喚了她一聲,皺眉道,“你怎麼?”
秋葉紅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慧娘,這是你的一件大功,不亞於將軍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功。”史玉堂沉聲說道,他停頓了一下,飽含深意的補充一句,“慧娘,此戰功意義非凡。”
有此戰功,帶來的榮譽鐵定大於一個誘餌的成果,就算能釣到一百個奸細也比不過這一場細菌戰役,奸細算什麼!這種威懾力恐怖離十足的戰役,眨眼就能掃平一個城地。
這麼說,果真是自己的……功勞?秋葉紅覺得臉皮有些發乾。
“慧娘?你不高興?”史玉堂看出她的情緒不對,皺眉問道。
“高興?別逗了,小表舅,皇帝叔叔要高興才是。”李青拋著幾顆乾果,說道,“你別忘了,慧娘可是獸醫哎,你讓你一個救人的大夫去殺人,他會高興才怪。”
史玉堂神色微沉,目光看向秋葉紅,似乎在詢問她果真如此想。
秋葉紅其實也不知道自已心裡想什麼,總之就是怪怪的……,她抬眼看向史玉堂,見他神色凜然,目光灼灼。
“對敵當前,莫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雙方對陣,哪有仁義之師?莫忘了春秋洪水之戰,不過是徒留笑柄而已。”他緩緩說道,微微的抬起下頜,目光掃過李青與秋葉紅,“我想,慧娘斷不會因為這個而不喜。”
作者:
yu2791
時間:
2011-5-9 04:21 AM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雪夜借宿
他的目光灼灼,神情威嚴,讓秋葉紅一瞬間只想到四個字。
自慚形穢。
秋葉紅作為一個千年後的現代人,很有些沒臉見老祖宗的感覺。
“那個……”秋葉紅小聲的問了句。”春秋洪水之戰是什麼?”
李青也跟著點點頭,問道:”對呀,那個講的什麼?”
史玉堂的表情瞬間凝固,他突然想到,眼前這兩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生活經歷跟自己可是完全不同的。
且不說富慧娘,一個女子家,如果不是為了謀生學了獸醫,只怕連字都認不得。
至於李青,除了吃酒打架四處游逛,還真沒讀過幾本書,就是讀過,史玉堂也懷疑他早記不得幾句話了。跟他們講國家大義,皇室責任,戰事謀略之類的,應該通俗一點是不是?
看著兩人眨著求知的眼睛望著自己,史玉堂伸手按了按額頭。
沒文化,很可怕。
“沒什麼,一場戰事而已。”他淡淡說道。
“反正就是打仗,勝者王,敗者賊,沒啥意思。”李青擺擺手表示不感興趣。
秋葉紅決定自己翻書看看去,沒必要再問他。
“慧娘,這些事你無須深究,也不用往心上去。”史玉堂看著她微微一笑道。
秋葉紅就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似乎要解釋自己方才的遲疑。
“那個,我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我只是覺得,這個不該算我的大功,是你的才是。”她說道。
這是事實,這樣的功勞,她受不起,也不想受。
“我這腦袋裡,只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她哈哈一笑,“國家大事可想不到。”
史玉堂看著她一笑。沒有說話。
“對對,我也是。”李青忙點頭說道,“慧娘,咱們真是英雄相惜所見略同。”
史玉堂大笑。
時近臘月,天氣越發的冷起來,這一日下起大雪,扯絮般的雪花飄飄灑灑的下了兩天,望著眼前的大山,歸心似箭的隊伍終於還是不得不停了下來。
此時的史玉堂因為急著趕回京城,已經帶著秋葉紅李青他們脫離了大部隊,只帶了十幾個侍衛兵將,化裝成客商。
這雪天實在不適合野外宿營了。
山下是一個幾十戶人家的村子,一行人調轉馬頭奔了過去,雜亂的馬蹄聲,打破了山村的寂靜,大人小孩都惶惶的跑出來。
侍衛下馬問了幾聲可能借宿,也沒人答話,只要他一走近,人就作鳥獸散。
直到白鬍子村長拄著拐棍顫巍巍的過來,才解決了今夜的住宿問題。
看著眼前氣度不凡的一行人,再加上侍衛悄悄塞過來的幾塊銀子,村長誠惶誠恐高高興興的將他們引到一個大宅子前。
“我們村有戶大人家的宅院,上好的房子,也沒人住,日常由老兒看守。”老村長恭敬的說道。
“這裡還有這麼好的宅院啊。”扶著富文成的手,下了馬車,秋葉紅就已經站到這戶人家的院子裡。
看著眼前的這是三開間客廳,梁、柱、棕、桁用料很是考究,起架也高大,在鄉村可是極少見的。
顯然很久沒有人居住,帶著一絲森寒,但並沒有頹敗。
秋葉紅直接被引到內宅的一間屋子裡,侍衛們已經簡單的打掃過,升起了火盆,兩個村婦正忙著鋪床,見她進來手腳沒處放。
富文成和李青跟著侍衛幫忙鋪設自己的屋子去了,史玉堂從前堂轉了過來。
“久沒人住,屋子寒的很,別早歇息。”他說道,一面皺皺眉,“怎麼解下斗篷了?”
穿著蜜合色風毛對襟短襖的秋葉紅正好咳嗽兩聲。
“可是方才弄濕了?”史玉堂問道,一面說話,一面解下自己身上的寶藍對襟滾風毛的大袖襖,給她披上。
帶著他體溫的衣服裹住自己,秋葉紅就紅著臉暖暖一笑。
“又不是野地裡,沒事,哪有那麼嬌慣。”她抬頭看著他笑道,一面伸手接雪花玩。
“咳嗽了一路了。”史玉堂皺起眉頭,握住她的手,聲音低沉下來,“慧娘,對不起……”
“又來了。”秋葉紅轉過身,面向他,笑道“哪有那麼多對不起,你要再這麼說,我就認為你是做賊心虛了哦。”
話音才落就覺得手被他用力握緊了。
“慧娘……”史玉堂的臉色很難看。
“我開玩笑呢,我開玩笑呢。”秋葉紅忙說道,歪著頭一笑,“那,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就不用在這麼一口一個對不起了。”
“你說。”史玉堂看著她答道。
“要是再吵架了,不管是不是誰的錯,你先轉身,哄我好不好?”秋葉紅笑道,抬眼看著他。
史玉堂伸手拂去她眉上的一片雪花,沉聲道,“好,再不吵。”
“那怎麼可能。”秋葉紅嘀咕道,站著這樣近,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別再靠近了啊,別再靠近,再靠近就……抱住你了啊。
“其實……”她低下頭,想要站開一步,卻因為手被攥著,“其實我就是一個小老百姓,跟你這正經的貴族交流起來,肯定會有代溝……”
她的聲音有點小,再加上用詞有點奇怪,史玉堂沒聽清楚。
“什麼?”他問道,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前世八輩貧農,爹娘包括自己都是工人身份,所有親戚裡最大的官員是科級幹部,到了這裡雖然撞了大運成了還珠格格,但你能指望小燕子從此就變成晴格格了不成?
“你在嘀咕什麼?”史玉堂皺眉,晃了晃她的手。”不許胡思亂想,你要是非要想的話……”
他停頓一刻。
秋葉紅抬起頭,用眼詢問。
“不如想一下,是年前就成親還是年後?”他彎彎嘴角笑道。
成親?秋葉紅覺得耳朵燒了起來。
“我覺得還是年前吧。”史玉堂笑道“免得夜長夢多……”
“那,醜話說在前頭啊。”秋葉紅笑著道,“跟我成親之後就不能納妾!不能有什麼通房丫頭啊紅粉知己啊什麼的……”
史玉堂一愣,隨後大笑。
“你覺得我會有紅粉知已?”他問道。
秋葉紅就裝模作樣的打量他一眼,搖搖頭,“估計沒有,像我這樣能容忍你毒舌的女人,只怕沒有第二個了。”
史玉堂再一次仰面大笑。
“有什麼?有什麼?”李青的聲音傳過來,他抱著一個大包袱衝了進來,“你們在說什麼?”
他還沒收住腳,就見史玉堂拉著秋葉紅越過自己往外走去。
“喂,去哪?要吃飯了。”他忙喊道。
史玉堂站住了,轉過身,大步走回來。
“小表舅,前面幾位侍衛大哥買了山貨要擺酒席,等著你,你要去坐坐,這裡有我……”李青高興的笑道。
話沒說完,就見史玉堂在自己抱著包袱裡翻了兩下,抽出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帶帽斗篷,拉著秋葉紅快步出去了。
“要去哪?”拎著一個大箱子的富文成正走過院門,跟他們對頭碰,站住腳問道。
“去門外,看看雪景。”史玉堂也停下腳步,答道。
說著話解下披在秋葉紅身上的自己的大襖,給她系上帶帽斗篷。
富文成的目光落在秋葉紅臉上,秋葉紅衝他笑了笑。
“別走遠,小心受涼。”富文成說道,抬腳越過他們。
“是。”史玉堂答了一句,再一次攜住秋葉紅的手,往外走去。就像得到家長許可去約會的年輕人……
秋葉紅一路笑到門外。
門外原本的聚集的村人,好奇站的遠遠的往這邊張望,看著兩個衣著華貴的人走了過來,便哄的作鳥獸散。
一個帶著虎頭帽的孩子跑的急,摔了一跤,秋葉紅忙要去扶他,那孩子嚇得三下兩下打著滑跑了。
“去哪?”秋葉紅笑著轉過身看史玉堂,“別嚇到人。”
“這一路上,那小子就不能讓我和你單獨說會話?”史玉堂皺著眉,帶著一絲悶氣。
秋葉紅就笑了,主動伸手拉住他的手。
“他跟我也就這麼些時候,我跟你,卻還有很久很久。”她笑道。
這是對方才問題的回答?
史玉堂反手握住她的手,看著她只是笑,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聲豬叫打斷了他們的話。
“天殺了,這是活不了!”一個婦人的哭罵聲隨後響起。
一頭幾個月大的小豬從一堆被積雪覆蓋的柴垛後衝了出來,也不知道是慌不擇路,還是頭暈眼花,一頭撞到他們二人中間。
史玉堂拉著秋葉紅要躲,更嚇的小豬吱吱亂叫猛地拉出一泡稀屎,史玉堂抬腳躲開,但還是粘在腳背上。
小豬似乎受驚過度,竟然趴在地上不動了,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發出哼哼聲。
“哎呀。”穿著補丁棉袍的婦人看到了,再看二人的穿著打扮,傻子也知道這不是一般人,頓時嚇得跪在地上,就用袖子去擦史玉堂腳面的豬屎,貴人老爺見諒語無倫次。
“無妨。”史玉堂站開。
跟在婦人身後的是一個扎著兩只小辮的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破衣爛衫,兩只黑黑的手腕子露在外邊。
長長的枯黃的髮簾下兩只小眼在史玉堂和秋葉紅身上一轉,忽地撲過去抱住了史玉堂的腿。
“壞人,還我豬來!”她尖細的喊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不是善人
這狀況出乎所有人意料,她的喊聲未落,又是一聲尖叫。
史玉堂將她一腳踢開了。
“殺人啦~”“有錢老爺殺人啦”
尖細的嗓音劃破了雪夜的寧靜。
似乎是一眨眼,從地下冒出一大群村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站了過來。
那位要給史玉堂擦豬屎的婦人,似乎被女孩子的哭叫嚇傻了。
“踢死我家的豬,又要踢死我啦,娘啊,我要跟爹去了……”那小女孩在雪地裡滾來滾去,很快就成了一個雪人。
她揮著手,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喊。
這是……碰瓷?
秋葉紅一頭黑線的看著面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和史玉堂,難道他們倆像能隨便就被訛上的人嗎?
“阿寶。”那婦人醒過神連滾帶爬的衝過去抱住小女孩一臉驚嚇的喊道,“阿寶,別胡說。”
“我哪有胡說,我哪有胡說,怎麼?俺們窮,就該被有錢老爺欺負不是,踢死了俺家的豬就該俺自認倒霉不成?”小姑娘掙開婦人,尖聲喊道,說著爬起來,衝史玉堂撲過去,“爹死了,豬也死了,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不如有錢老爺打死我了好了。”
隱在身後的侍衛,此時已經衝了過來,刷拉一下子亮出刀。
“殺人啦~~”那小女孩發出一聲尖叫,倒在地上。
“快滾。”侍衛們厲聲喝道。
“你殺了我吧,沒法活了,踢死我家的豬,還要打死我家的人,老天爺不開眼,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你們殺了我……”那小姑娘從地上爬起來,毫不畏懼那明晃晃的腰刀,一頭就撲了過去。
四周的人發出驚叫,轉頭掩面,那婦人眼一翻,暈了過去。
再怎麼說也只是個碰瓷的,又是個小女孩子,總不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那侍衛有些狼狽的後退一步,反手用刀背架住那小女孩。
見正如自己所料,那小女孩哭聲越發大了,揮著手在侍衛身上抓撓。
“行了!”史玉堂皺眉喝道。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自有一股威嚴凜冽之氣,那小女孩子一怔,哭聲頓時小了。
“要錢而已,給她。”史玉堂轉過臉不再看她。
侍衛一把推開抓著自己的小女孩,摸出一塊銀子,才要扔過去,就被秋葉紅喚住。
“慢著。”
小女孩正難掩的滿面驚喜,幾乎伸手就要去那侍衛手裡搶,突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頓時惡狠狠的看了過去。
好漂亮的衣裳,一定很暖和,乾淨漂亮的臉,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她最討厭最討厭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姐。
“小姑娘,你攔著我們做什麼?”秋葉紅含笑問道。
“你們撞死了我家的豬!”她尖聲喊道,“我家就靠著這頭豬過活了,你們這是要了我們全家的命!賠錢!”
“是這頭豬?”秋葉紅伸手指了指依舊在一旁直喘氣不起身的豬,那婦人此時被村人扶著醒轉過來。
“不是,不是,我家的豬本來就有病……”她忙忙的喊道。
“娘。”小女孩大聲的打斷她的話,“我們家的豬哪裡有病?就是有病也是被他們撞得!”
說罷幾步走到那婦人身前,在她身上裝模作樣的看,“娘,他們有沒有打傷你?”
婦人頓時一臉羞愧,“阿寶……”
她抓著小女孩的胳膊諾諾道。
“娘豬死了,我們拿什麼換錢!我們窮也要活命,有理怕他們做什麼!”小女孩提高聲音盯著婦人喊道。
那婦人一愣,目光又有些猶疑,動了動嘴唇,只諾諾的喊著:“阿寶……”
被喚作阿寶的女孩又猛地轉過身,對著四周越來越多的村民,“各位大叔大娘,你們都知道我們家只有這一頭豬了,沒了這頭豬,我們孤兒寡母就活不下去了……”
她說著話就看向那邊的秋葉紅,話音不由一愣。
秋葉紅已經蹲下來看那頭小豬。
“嗯,你的豬有病。”秋葉紅看了轉頭對她說道。
“你才有病,你們全家有病!”小女孩頓時跳起來尖聲喊道。
“你家裡應該還有一頭母豬,這頭小豬尚在吃奶,近段日子下痢,色白如米粥,四肢耳鼻涼,舌苔白滑,脈沉細而弱,吃食減少,嗯,只怕這兩日已經不吃食了。”秋葉紅緩緩說道,一面站起身來。
四周的村民有些怔怔的看著她。
“你,你胡說。”小女孩四過神,梗著脖子說道。
“你家的母豬,一定是沒在圈裡呆著……”秋葉紅又說道。
“我們人還沒待的地!”小女孩啐了口說道。
“母豬久臥喂奶,我想大概這幾日母豬已經起不了身,可對?”秋葉紅又問道,這一次她的視線落在四周村民身上。
村民們瞪大眼,這位小姐莫非是神仙?如此的料事如神。
“我是獸醫。”秋葉紅自己我介紹,“就是專門給牛馬豬羊看病的大夫。”
騙人!小女孩瞪著秋葉紅,她這麼有錢,竟然也還要騙人。
她啐了口,“騙人!”
“你們誰家有高粱?”秋葉紅沒理她,而是看相四周的村民。
這屬於河南陝西交接地,這種北方作物應該不少見。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說話。
“諾,我用這銀子買一斤。”秋葉紅伸手拿過還在侍衛手裡的一塊銀子,晃了晃笑道。
用銀子買一斤?這塊銀子換一斤高粱?
這簡直是白給錢!村民頓時眼中放光。
“我,我有。”一個漢子最先說道。
“我家也有。”另一個忙跟著開口,“我家有一袋子。”
一個兩個開了開口,人群就亂了起來,更有人撒腳就往家裡跑。
看著銀子真的遞給第一個拿來高粱的人,周圍人眼都綠了。
“只要這麼多。”秋葉紅倒出來一部分在另一個口袋裡,將剩餘的又退給那村民。
滿手凍瘡的漢子把手搖不停,“不要了不要了,就是再拿兩袋也不夠這錢……”
“你拿回去,我留著也沒用。”秋葉紅笑道,塞給他,又將倒出來的一斤遞給他,“還得勞煩你,回家幫我把這一斤炒了給我拿來。”
那漢子立刻應聲去了。
被這狀況弄傻的小女孩此時回過神,看著那腳步輕快的漢子一溜煙的去了,只恨得牙癢癢。
這原本是她的銀子,這個該死的有錢人竟然給了別人,好,既然你這麼有錢,那我就要獅子大開口,原本打算隨便給點錢就算了,但現在,少了……嗯,她在心裡算了算,三兩,三兩銀子才行!
“我的豬……”她又滾在地上開始哭。
“別急,一會我就給你治好了。”秋葉紅笑道,說完不忘補充一句,“我不收你診費。”
這話說的小女孩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罵還是該哭。
那漢子捧著一鍋熱乎乎的高粱衝了過來,恭敬的交給秋葉紅。
“你的豬是寒痢,草藥呢,豬太小,估計吃不下去,而且看樣子你也沒錢買,所以我就用炒高粱代替,一天喂小豬一次,一次喂半斤,讓它嚼著吃……”秋葉紅一面說,一面走到躺在地上的豬身前,將高粱撒在地上。
熱騰騰的高粱立刻融化了一片雪,小豬哼哼幾聲,聞到香味,拱了拱,半躺著伸嘴去吃。
“哎呀。”一直怔怔發呆的婦人瞪大了眼,幾步過來搖著小女孩的手,難掩驚喜的喊道,“阿寶,你看,吃東西了,吃東西了。”
小女孩青了又白,啐了一口,甩開婦人的手,瞪眼看向秋葉紅,“這算什麼,你要是給它白麵摸摸,它吃的更歡!”
秋葉紅一笑,搖頭道:“不一定。”
“行了行了。”村民中突然有人說話了,“阿寶,你鬧夠了沒?”
有人第一個開口,就有第二人開口。
“真是的,哪有這樣的孩子,睜眼說瞎話訛人。”
“就是就是,沒想到人家是獸醫,這下好了,騙不了人,真丟人。”
七七八八的議論聲響了起來,那婦人的臉漲的通紅,恨不得將頭埋進脖子裡。
“滾,滾,要你們多嘴!別以為說幾句好話,人家都給你們錢!”小女孩咬著下唇,忽的抓起地上的雪,胡亂的砸向圍觀的群眾。
那婦人一把抱住小女孩,哭著道:“阿寶別鬧了。”一面惶惶的給秋葉紅躬身道歉。
小女孩被婦人抱著,依舊大哭大罵,不時用腳踢起雪團石塊向村人砸去。
秋葉紅沒有理會這邊的熱鬧,看著小豬一開始躺著,隨後晃悠悠的站起來,將地上的高粱吃個精光。
“你們家誰有黃土和木炭?這小豬還差一味藥……”她這才轉過身,看向熱鬧的村民大聲問道。
這一聲話問出來,正七嘴八舌數落那小女孩的人群,立刻響起一片答話聲。
“我有,我有”
所有人都撒腳就往家裡跑,甚至有人跑到一半才問一旁的人,這位小姐又要什麼?
“我有!誰也別跟我搶!”原本又哭又鬧的小女孩,突然跳起來,尖著嗓於喊道,“我家的豬,必須吃我家的!你們誰的我都不買!”
她這話喊著眾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但小女孩不管這個,幾步跳到秋葉紅面前,如同見到獵物的小土狼。
“我有,你出多少錢買?”她緊緊盯著秋葉紅問道。
“阿寶……”婦人又羞又臊,伸著手來拉她,“別鬧了。”
“這麼說,你承認你家的豬有病了?”秋葉紅笑道。
小女孩咬咬下唇,盯著秋葉紅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是。
“這是銀子,買你家的黃土和木炭。”秋葉紅從自己懷裡拿出一塊,拋給她。
沒料到她真的答應了,包括小女孩在內的村人都怔住了。
“謝謝,謝謝貴人,大人大量。”婦人反應過來,噗通就跪下了,在雪地裡連連叩頭。
什麼黃土木炭的,這分明就是白給她們的銀子。
“起來,你跪什麼。我說過了我是獸醫,我們行醫之人,懸壺濟世,就算你沒錢,我也不能看著這頭豬就病死在我眼前不是?”秋葉紅示意侍衛拉她起來,又將剩下的半鍋高粱塞給她,“炒高粱,燒黃土,木炭末,灑在地上讓大豬小豬嚼食,這是我開的藥方買好的藥,送與你家的豬了。”
被拉起來的婦人眼淚滾滾又跪下了,“謝謝,謝謝……大夫。”
“你的豬是自己病了。”秋葉紅走過那呆呆的小女孩身旁,拍了拍她的頭,笑道,“記住,不是被我踢傷了。”
在侍衛的擁簇下,離開這邊,向回走去。
轉彎時秋葉紅回頭看,見那母女倆還站在雪地裡,怔怔的往他們這邊看。
“這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給她們錢。”史玉堂笑道,“如此麻煩。”
“那不一樣。”秋葉紅將斗篷裹緊,“我給是我想給,不是誰威脅我。”
停了下,又點點頭,咬著牙低聲道,“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誰也不行,貴人不行,窮人也不行。”
史玉堂就看著她笑。
“笑什麼?”秋葉紅瞪了他一眼,“我這也是給那丫頭一個教訓,訛人也要有點水平,幸好是遇到我,要是遇到別人,打死她又如何?”
“你這比打死她還讓她難過。”史玉堂哈哈大笑,一面審視她點點頭,“我應該早知道,你這個懸壺濟世的大夫,可不是什麼善人,當初用就敢用小豬拉我一身。”
秋葉紅橫了他一眼,自言自語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善人,至少我不想委屈我自己,要不是他們先對不起我,何談因我而來的難過?”
她說這話,抬手拂過自已的脖子,那一圈柔軟的鳳毛衣領下,依舊纏著白布正好愈合的傷口,因為新肉的生長而不時的發癢。
“慧娘。”史玉堂握住她的手,他想說什麼,抿了抿嘴唇還是停下了,而是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有些事過去不代表就可以當從沒發生過。
這一日麗日晴雲,慶壽宮一掃前幾日的陰冷,但來往的宮女依舊小心翼翼,說話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只怕一句話不對,惹來一頓責罵。太皇太后的咳嗽聲不斷的從厚厚的門簾裡穿出來。
伴著內侍一聲起駕,皇帝和皇后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一邁出屋子,兩個人臉上笑意頓散,卻而代之的是一片憂愁。
“陛下,不如再宣周太醫來瞧瞧?”皇后跟上皇帝的步子,低聲說道。
太皇太后這次得病斷斷讀續好好壞壞的拖了一個月了,想起那些太醫不確定的眼神和用藥時的小心,皇帝就一陣煩躁。
雖然皇太后之間有過一些不愉快,但這祖孫二人的情分非同一般。
“如此也好”。皇帝點點頭,吩咐下去。
“陛下,開國侯小侯爺入城了。”一個內侍躬身來報。
皇帝臉色頓冷,“回來得好。”
他哼了聲,加快腳步將皇后扔在身後而去。
而這時的太皇太后已經吃完藥,靠坐在床頭,看著小心坐過來的蘇夫人,帶著幾分疲倦問道:“他們……還沒到麼?”
“娘娘。”蘇夫人忙答道,“已經進了城,郡主和侯爺各自歸家去了,世子爺正往宮裡來。”
太皇太后臉上閃過一絲欣喜,旋即又浮上一層茫然。
“那孩子……”她低聲喃喃,卻並沒有再說下去。
那孩子此時正一腳踏進家門,迎接她的是一個火盆,外加一枝樹枝的敲打。
“顧媽媽。”猝不及防的秋葉差點一腳踩到火盆裡,笑道,“你這是歡迎我回來還是不歡迎啊!”
“跳,快跳過去。”兩眼紅腫的顧媽媽不理會她的玩笑,拿著樹枝拍著她,催著她。
秋葉紅笑著跨了過去。
“好了,我的霉運走了。”她笑道,話音一落,就見身旁的顧媽媽掩面放聲大哭。
一夜沉睡中,這哭聲時大時小,一直在耳邊縈繞,不過也好,這一夜,秋葉紅沒有夢到又被冰涼的刀子割斷了喉嚨。
“顧媽媽,你看著一晚上一早上了,還沒看夠?”秋葉紅對著鏡子裡望著自己發呆的顧媽媽笑道。
短短幾個月沒見,顧媽媽似乎老了很多,不是說面像,而是精神。
“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很無聊?”秋葉紅笑呵呵的挽起她的胳膊,“等天氣暖和了找個機會下江南去,那時候一定帶著媽媽你去。”
“老奴沒用……”顧媽媽只覺得心裡又酸又暖,伸手撫著秋葉紅尚未挽好鬢的長髮,端詳著她的臉,“小姐幼時,老奴不能隨侍身旁,小姐單身涉險,老奴又在家安坐。”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開始滾下來。
秋葉紅忙拿過手帕給她擦,笑道:“你不用隨侍我,隨侍我母親就夠了。”
“小姐,你恨老奴不?”顧媽媽看著她,忽地問道。
秋葉紅嚇了一跳,瞪著眼打量顧媽媽。
沒錯呀,還是那胖乎乎的臉,小小的眼,矮矮的身子,瞧著精神雖然有些萎靡,但還不至於說糊塗話。
自從認親以來,顧媽媽在她面前總是一副若有若無的……怎麼說呢,恩人的感覺,並且不止一次對於自己操持賤業而不滿,話裡話外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感恩的意思。
怎麼幾個月不見,態度大變,到底是自己受傷的緣故,還是自己給她從漠北帶回來一大包土特產的緣故?
秋紅葉想,也許二者兼有。
“顧媽媽,你說的什麼話。”秋葉戲正容道:“母親在天之靈,若聽到了,只怕會責怪慧娘我的。”
雖然顧媽媽這個人單純了點,迂了點囉嗦了點,但她對自己這具身主的母親,那可真是忠心天地可鑒。
這就足夠了,至於對自己如何,秋葉紅覺得這不該強求。
“小姐……”顧媽媽掩面哭起來,“自古紅塵富貴人人羨,誰知道竟比窮困求生還要險三分,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
她的手摸著秋葉紅的脖子,昨夜解下白布,那兩道蜈蚣般的傷疤差點讓她崩潰。
破相了,破相了,一個漂亮的姑娘家……
“這個啊,”秋葉紅笑著拍著她的肩頭,“沒關係,沒關係,我要嫁的人可不在乎這個,不對,應該說很在乎……”
她說著掩嘴笑起來。
顧媽媽被她笑停了眼淚,覺得自己沒聽懂她的話。
“好了,快梳頭,還要進宮見皇帝舅舅和太皇太后呢。”秋葉紅拍著她的手說道,自己在鏡子前坐下。
顧媽媽忙收了眼淚,集中精神的給她梳了個青娥鬢,插了一個點翠鑲珠蝴蝶。
“不用施粉了。”秋葉紅蓋上胭脂盒子,站起身來。
“可是,小姐的臉色……”顧媽媽愣了愣。
秋葉紅抿嘴一笑,“這臉色不是很好,總不能我出一趟苦差,養的白白胖胖的回來吧,那我這趟差不就白受罪了。”
顧媽媽沒聽明白,愣愣的嗯了聲。
“那,這衣裳……”她看向秋葉紅。
穿了一件銀白素緞冷藍鑲滾邊對襟棉袍,內著淺粉金邊中衣,亮亮的淺粉領口,這樣的顏色,如意的形狀,日常一定讓白皙的脖頸顯得修長而美麗。
不過,此時卻讓秋葉紅脖子上的傷格外的顯眼。
白布已經扯了,換上薄薄的淺紗,傷疤就隱隱的透出來。
“這件好,不如換這件。”顧媽媽側臉抹了下眼淚,轉身拿出一件海藍鑲邊翻毛短襖,厚厚的翻毛既顯得華貴,又正好圍住了脖子。
“不,不用換,這件就挺好”秋葉紅慢慢轉個身,對著桌子上的大銅鏡端詳一眼,嘴邊浮現一絲笑,“再好不過了。”
顧媽媽呆呆的看了看她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手裡拿著的,實在不知道她說的好,好在哪裡。
“接郡主的車到了。”門外的兩個小丫鬟跑進來說道。
“走吧。”秋葉紅笑著拉了拉顧媽媽,自己拿起衣架上的大紅風毛連帽斗蓬,顧媽媽回過神,忙幫她披了上去。
走出門,看著門外寶蓋華麗的馬車,車前站著的四個齊整的老媽子,以及一隊侍衛,秋葉紅點點頭,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對一旁的富文成道:“爹,你抽空去買個馬車回來,買個好點的,咱們家的太寒酸了,總不能一進宮就讓人來接,也太輕狂了些。”
富文成嗯了聲。
“還有。”扶著那老媽子的手上車,秋葉紅又想起什麼,對身後的顧媽媽道:“咱們家伺侯人太少了,媽媽你得空去買些來。”
“買丫頭?買幾個?”顧媽媽對著個突然的念頭有些發愣,跟著問道。
“也不用太多……”秋葉紅歪著頭想了想,“先要十六個吧,要年輕的勤快的,模樣也要拿得出手,好歹……”
她轉頭望了眼門匾:“好歹不能辱沒了公主府的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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