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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奧斯卡 -【篡清】《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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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5 11:02 PM
標題:
天使奧斯卡 -【篡清】《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0-9-16 10:00 PM 編輯
【小說書名】:篡清
【小說作者】:天使奧斯卡
【作者簡介】:奧斯卡,男,一向混跡於各BBS。突然很想寫點東西,於是就寫啦。希望大家多多捧場。如果能多結識些朋友,那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內容簡介】:來到這個時代雖然時間短暫,但徐一凡多少理出了一點頭緒。沒有依靠,他活不下去,怕有著越時代的識見也一樣。賣勞力過生活?他不願意﹗既然穿越這麼強大的情都能給他遇上,肯定不是讓他來這個時代默默無間的吧?在過去竹的那個時代,除一凡被生活打磨得古井無波,他並不是沒有膽識,只是沒有機會罷了。他媽的,一個人不能在兩個時代都活得那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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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5 11:03 P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12:01 AM 編輯
第一卷 京華煙雲 序章 很好,很強大
「他勒日合拉!」徐一凡從一輛拉羊毛的東風大卡車裡面跳下來,對著那個蒙族司機說謝謝。
蒙族司機一臉憨厚,手上還晃著徐一凡送他的中華香煙。
「扎木單——塞因——牙巴!」(一路走好!)。
東風大卡車捲起煙塵走遠了。徐一凡也將大包甩在了肩膀上。瞇著眼睛看著眼前廖廓的錫林郭勒大草原。
他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南方人,卻是北京人民大學金融專業畢業。才出校門就進了國家發改委當了公務員。從小到大,總有些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的樣子。這個社會讓孩子從小就很現實,他卻總有些不合時宜的理想主義,但是又沒有強烈到那種為理想而不顧一切的地步。只好將更多的時間花在看書和旅遊上面。因為充足的運動,讓二十四歲的他看起來結實矯捷,一百七十六公分的個子也顯得分外勻稱,加上一張很有點書卷氣的清秀面龐。讓他的女人緣倒不是很差。
托國家公務員享有的年假福利,這個時候他又跑到內蒙古,來看自己一個老同學。
遠遠的看見兩匹馬從地平線上出現,坐在地上的徐一凡摸出了包裡面的望遠鏡。自己這個老同學,還那麼老古董不懂得用手機。讓他在從托克托向北,看到的第一個風力發電用的風車處等他,不見不散!
這樣的在廖廓天地中的等候,也許是現代都市當中已經被手機束縛的年輕人們早就不習慣的了。
這時正是秋高草長的時候,天高雲淡,陽光灑在草原上。點點野花搖曳,空氣清新得像是可以裝在罐子裡當作商品出售。看著馬背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徐一凡放下望遠鏡,搖著胳膊對著那裡狂呼:「喲——荷——荷!」
聽到他的呼叫聲,馬上人加了一鞭子。他的大黑馬頓時揚蹄狂奔,手上還牽著另外一匹黃馬。轉眼就來到了徐一凡面前,馬上一個粗壯的青年跳了下來,張開雙臂和他抱了一下:「你小子倒還真是準時!」
徐一凡捶了他一把:「老子日你,我什麼時候沒準時過?現在老子算是賴上你了。這七八天,你看著辦吧。」
那個粗壯青年哈哈大笑:「烤肉,馬奶子,好馬,悶倒驢,給你小子管夠就是!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上馬!」
這個粗壯青年,是徐一凡的同學,叫做周詳的。他是不折不扣的高幹子弟,卻比徐一凡還要理想主義再加上是個環保主義的狂熱分子!當那些高干的衙內們成為了新貴,壟斷著共和國資源金字塔尖的時候。他卻畢業之後跑到了內蒙古大草原上,幹起了風力發電。除了工作,現代科級的東西能不沾就不沾。在大學的時候,就和喜歡歷史的徐一凡最聊得來。兩個人都不時冒些傻氣,也瞧不起那些除了教科書什麼也不看,整天就是網吧泡妞的同學。徐一凡人在北京,只要一有空就跑到他這裡來放鬆幾天。
太陽已經移到了正中,幾朵白雲在在地上投下的陰影緩緩向前移動。追逐著大草原上兩條小小的人馬身影。除了風掠過草原的聲音,就只有大自然最本來的面目。
徐一凡搖著馬鞭,唱著荒腔走板的流行歌曲。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周詳瞧著他笑道:「有對象了沒有?」
徐一凡哼了一聲:「吹了,叫她放下架子適應我,不是她的習慣。要我去哄她,我又不樂意。現在的女人怎麼了?為什麼轉眼咱們這裡就變成了女權社會?女人有點姿色再加上年輕,就跟寶貝一樣?」
周詳哈哈大笑:「找三從四德,到古代去吧!要不我給你介紹個蒙古妞?在家丈夫最大。你游手好閒,喝酒跑馬。她剪毛放羊擠奶養活你。」
徐一凡大笑:「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個又漂亮又聽話的!」
周詳還是笑:「你改變社會的理想呢?大學時候有口酒就胡說八道。指點天下,說該當如何如何。現在在那個單位,還是那個脾氣?」
這時換來的卻是徐一凡的苦笑:「還脾氣呢,再過兩年,看見我就該死氣沉沉了!這個時代,我們都是生錯了地方啊!」
周詳只是淡淡一笑,對著這個狂放的同學加死黨,他就像半個哥哥一樣。該看透的,他早就看透。現在看來,自己這個好朋友,也快看透了。不過嘴上還是在逗他:「當年畢業喝散伙酒的時候,你不是對著大家發誓,女人就要找絕色,多多益善。這個社會,要按照你的理想改變。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不都是你的瘋話?」
徐一凡看了他一眼著面前的草原對著周詳道:「你在這裡你也知道,現在有些東西你挽救得了麼?錫林郭勒草原還剩下多少?北京邊上就是巨大的沙丘。你在搞風力發電保護環境,卻有更多燒煤的發電廠在興建。你建那麼多風車,還不是一個現代的唐吉柯德?我想盡辦法進了發改委,還不是圖其中一個改字,結果呢?只能在這裡和你說些瘋話,屁話……我有野心,但是生活就是這麼沉重。你是高幹子弟,是衙內,但是不想呆在那個新貴圈子。除了讓自己內心覺得高尚一點,還能有些什麼?」
風依然無言的掠過草原,兩個滿心不合時宜的年輕人卻只能面面相覷。最後都是一笑,放棄了這個本來就沒什麼意義的話題。周詳笑著拉開話題:「到清朝?你還真有膽子。我記得那時也是封建集權體制巔峰造極了吧?當清朝的曹操?一千年前可就沒權臣了。你也真敢說。擱在清朝北京,幾十萬旗人一人一磚頭就拍死你了。」
徐一凡哈哈大笑:「你是沒看過現在流行的穿越小說,比這誇張的還多得是呢!四億人口裡面才百把萬旗人,加上同等數字的官吏。總比幾十個人就要供養的一個公務人員的利益團體好對付吧?曹操,曹操有什麼稀奇?那個時代正碰上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要不然怎麼這麼一個中央集權巔峰造極的朝代就一下崩塌了,連點餘燼都沒有?如果從那時開始改變,總比後來這一百多年走得歪七扭八,步步是血要好得多!」
難得過過嘴癮,徐一凡是說得意氣風發。
可是自己,也只能發發牢騷而已。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現在想想,自己怎麼都像是活得像一個笑話。
還是回去之後,將書燒了。將自己的不合時宜都打包收起來。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吧……當然,得好看點。
正在胡思亂想,情緒低落得時候。周詳突然用馬鞭指指身後,眉頭也有絲奇怪的表情:「看後面那團烏雲!」徐一凡扭頭一看,晴朗的天空下,在背後的方向,居然翻捲起一團巨大的烏雲。翻騰得像一團活物一樣,隱隱有閃電在烏雲縫隙當中閃起。似乎在裡面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怪獸。這團奇異的烏雲飛快的向北而來。可以明顯的看見草原上明暗投影的交界。偏偏這烏雲和周圍晴朗的天色看起來完全不搭界。你翻滾你的,我晴朗我的。詭異到了極點!
烏雲過處,還有大雨,長草堰伏。兩個人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半晌徐一凡才喃喃的道:「這裡是什麼鬼地方?上演這種自然奇觀給遊客看?」
周詳也只看著逼近的烏雲,愣愣的用馬鞭虛畫一個圈:「這塊地方蒙古人傳說叫作大鄂博……據說這裡的鄂博堆都是當年成吉思汗親手建起來的,早沒有影子了。是蒙人向天許願的好地方,還說很靈……你許了什麼願了?」
徐一凡一拍馬屁股:「許願找七八個漂亮老婆!快走吧!淋濕了得肺炎,這幾天我就別想玩啦!」周詳吆喝一聲,也撥馬就跑。但是那烏雲來得如此之快,轉眼就追上了兩人的身影。大雨一下將它們全部淋濕,烏雲下風如此之大,兩匹馬都不住長嘶轉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勁風讓兩人都張不開口,大雨讓人幾乎也睜不開眼。透過狂暴捲動的雨幕,卻看見烏雲之外,仍然是一片陽光晴和!
正在莫名慌亂的時候,閃電突然劈下,在黑暗當中撕扯出一道道奇怪的形狀。雷聲就像在耳邊炸響。兩匹健馬都臥了下來,長聲嘶鳴。卻給雷聲掩蓋住。徐一凡爬下來就想朝周詳*攏。鬼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看這個傢伙有什麼辦法沒有!這時卻有一道粗得不像話的閃電猛的劈在自己頭頂,徐一凡最後的感覺,就是自己根根頭髮都站立了起來!
很好,很強大……老子也給雷劈過了……
公元2007年,國家發改委某小公務員徐一凡失蹤。他的大學同學周詳,無法解釋他為何失蹤原因,接受警方調查。
這是在哪裡?烏雲一層層的翻捲。將自己眼前的山川大地變成陰暗的世界。一道道閃電撕破漆黑的長空。一張張面孔在眼前起起伏伏。紛至沓來,不可斷絕。更有一些奇異蒼涼的呼吼,將天地充滿。自己似乎臨於一條大江之上,看著白浪翻倦,波濤當中更有無數人頭湧動。一條大江浩浩蕩蕩,卻是在逆波而流!江邊景物隨著江水倒流而在不斷變換,樹木由枯而榮,人們由白髮而變得青春。一切運行都是相反。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眼前所有一切的景物都讓徐一凡心驚魄動!
一個聲音威嚴的在天際當中迴響:「我給你這個機會!」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5 11:04 P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10 PM 編輯
第一章 會友五爺
鞭聲響亮,車馬轔轔。
口外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連天空在這個季節都顯得分外的明亮深遠。綠色的草原上,零星點綴著一處處小小的蒙古包。白雲也似的羊群,在山坡上面流動。整個天地之間,就像一副風景畫。
在庫倫一直通往綏遠的官道上面。行走著一隊相當龐大的車馬。一輛輛馬拉大車,上面的貨物捆得滿滿的。插著黑色的三角小旗,旗上都有個盛字。每輛大車上面,除了車伕,還有一個精壯的後生。辮子盤在脖子上面,挺胸凸肚的四下打量。車隊四處都是些騎手,看起來都相當精悍,衛護著車隊。有背大槍的,也有挎短槍的。 唿哨聲一聲連者一聲。
在大車隊中間,是十幾輛的馬車和馱轎。拉車的挽馬都膘肥體壯,油光水滑。坐在車轅上的車伕戴著紅纓帽,穿著青布面的皮襖。在那裡坐得筆直。得意洋洋的揮著鞭子。
護衛這些馬車馱轎的人馬更多。最醒目的就是一個個子矮小敦實的漢子。只有他背後背著一口大刀。陽光一照,反光耀眼醒目。這漢子滿臉虯髯,但仔細一看,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兩眼精光四射,騎在馬上也顯得氣概大是不凡。
車隊的護衛都各安其位,就他有些閒不住,不停的策馬從前面趕到後面,又從後面回到前面。雙手也不扶韁。一匹三河健馬純用腿勁就給他催策得飛快。到處都激起一片歡呼:「五爺好馬術!五爺好俊功夫!」
突然隊伍裡面傳來一聲喊:「左邊草叢裡有人!」
無數道目光頓時投了過去,有的騎士就伸手去摘背上的大槍。連這個五爺都是一臉警惕的看過去。
就見左邊草叢裡面,離官道不過三四十步的地方,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又一下栽到在草叢裡面。幾騎馬就要奔過去看個究竟。五爺卻唿哨一聲:「二德子,給我撈過來!」
隊伍當中頓時就衝出一騎,馬上是一個光著頭沒戴帽子的青年漢子。手長腳長,看起來剽悍輕捷已極。催馬就奔到人影出現的地方。側身滾鞍,並不下馬就撈起一個人影。隨即將他搭在馬背上。一切都在健馬快奔當中完成,漂亮乾脆已極。他衝著五爺大叫:「五爺,得著了!是個小喇嘛!」
說著就催馬奔回車隊,一群人圍了上去。紛紛豎大拇指誇這二德子這一手玩得漂亮。馬上的那個人早丟在了大車上面。仔細一看,果然是一個頭髮短短的小喇嘛。穿著的衣服古里古怪。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嘴唇已經幹起了泡。閉著眼低低呻吟:「水……水……」
五爺策馬過來看了一眼:「給他水!」二德子早跳下馬來摘下水葫蘆,才湊近這小喇嘛嘴邊,他就下意識的抱著。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半下去。
水一下肚,這小喇嘛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對了對焦距。四下看了一眼,又閉上又睜開。還低低的自言自語:「拍辮子戲?穿越?我他媽的怎麼這麼倒霉?」
二德子哈哈一樂,對著五爺道:「沒想到還是咱們北京城的爺們!」
五爺卻仔細的看著這個滿口京腔,喇嘛髮型的傢伙。雖然滿臉灰垢,但是明顯看出還是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身上衣服倒是象洋人一樣分成上下兩截,只是髒得不成樣子。腳上的皮靴式樣也古怪得很。倒有些像東郊民巷那些洋兵穿的。
這小子閉了一下眼,突然又瘋了一樣跳起來。四下張望,特別在每個人的辮子上看得最仔細。他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也都盯著他古怪的舉動。
最後才聽見他囁嚅的問,臉上的表情也是一種遇到了最荒誕的事情的樣子。
「勞駕,請問……今年是哪年?」
大家互相看著都有些想樂,沒想到救了這麼一個怪人。都搞不清今年是什麼年頭了!五爺也忍不住呵呵一笑,搖著馬鞭溫和的道:「再給他喝點水,他怕是糊塗了。」
二德子笑著遞水葫蘆給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今年到底是哪年?」二德子有些惱怒,卻被五爺示意讓開,五爺對那小子笑道:「哪年?今年是光緒十八年!怎麼,忘記娶媳婦兒的日子了?」
那小喇嘛模樣的人頓時仰天就倒,栽在大車上面。似乎還抽搐了兩下,就差口吐白沫了。
「老天爺,你玩我啊!」
這個小喇嘛模樣的傢伙,自然就是徐一凡。
當他從那場噩夢般的雷雨下幽幽醒轉,放眼過去,卻是一片荒涼的草原。自己的馬和包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周詳更不見了影子。褲兜裡面的手機已經成了廢金屬塊。
一邊慶幸自己沒有被雷劈死的好運氣,一邊回頭去找人。結果一路行來,除了草還是草。連個蒙古包也看不見。在原來的內蒙古草原上面,即使人煙稀少,但是放眼看過去。在這樣好的視線下,還是能看到電線桿,輸電塔在天邊連成一線。但是現在,放眼過去,除了空曠還是空曠!他無數次爬上小丘去找路,但是都渺無痕跡。天地當中似乎就只有他一人。只有按照太陽的方向踉踉蹌蹌向南而行,他記得自己離托克托並不是很遠。可是走到天黑還是什麼都沒看見。
到今天為止,他已經在野外兩天了!又饑又累又渴的他終於忍不住暈倒。一醒轉過來,看到的卻是一群盤著辮子,穿著皮袍的傢伙圍著他。這些人背著式樣古老的武器,圍著車馬組成的隊伍。讓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情。
穿越!
光緒十八年啊……也就是公元1892年,離甲午之戰還有三年,離庚子事變還有八年,離清朝滅亡還有十九年,離自己來的那個年代,還有一百一十五年。
這當真是再回頭就是百年身啊。
這隊人馬對自己還不錯,特別是那個面貌粗豪的五爺,將自己安置在了一輛大車上面。蓋了一件皮襖。整個隊伍又開始前行。徐一凡就躺在馬車上昏昏噩噩的看著頭頂蒼遠的天空。
現在自己最盼望的是什麼?是那個五爺突然過來,一下撕開臉上的人皮面具,原來是周詳在對自己壞笑:「嚇到了吧,這個安排夠不夠刺激?別傻了,現在還是2007年!」
但是看著車隊周圍那些剽悍輕捷的車伕騎手,那些晃動的大辮子。徐一凡也知道,周詳沒辦法安排這個驚喜給自己看。
他現在也根本沒有心思想自己該怎麼做,該怎麼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以前總總設想穿越之後的豪情壯志,指點江山早就沒有了蹤影。只剩下一陣陣的茫然和害怕。
自己好不容易買到的明年奧運會開幕式的門票也浪費了……
車子搖晃當中,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笑聲。然後就看見一張比花還要嬌艷的面容出現在面前。
嗯……也許這張臉是髒了一些。但是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修長的眉毛,組成了一張有些像徐一凡很喜歡的一個香港女明星叫做梁洛施的俏麗面孔。
徐一凡頓時精神一振,翻身坐起。從上看到下。
就看見一個個子高高……只怕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子騎在馬上。她穿著一件棉袍。即使這麼鼓鼓囊囊沒線條的衣服也能看出她身材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至極,該苗條的地方纖瘦如削。一雙長腿眩目已極。除了那條很鄉土氣息的大辮子,在他那個時代,也是出色已極的美人!
就聽見大美女看著他直樂:「你是不是喇嘛?聽說你連今年是哪年都忘記啦?是不是遇著馬匪,給嚇成這樣的?」
徐一凡坐在車上,連趕車的車伕都回頭對他笑。他訥訥的解釋:「我……我不是喇嘛。」
「那你頭髮怎麼這麼難看?除了和尚,誰還這樣剪頭髮?」
看著美女巧笑嫣然,策馬跟著他並排而行。徐一凡皺皺眉頭,這個時候,也只能編造來歷了:「我是遇上了馬匪,辮子也給他們砍斷了……這個理由行不行?」
小美女還想說什麼,就聽見一個聲音惱怒的大喊:「二丫!我怎麼跟你說女鏢師的規矩?路上能和男人說話麼?當心陰人沖犯!還不給我一邊兒去!」正是那個撈徐一凡過來的二德子的聲音。
轉頭一看,二德子緊緊跟著五爺,策馬過來。那五爺好像也很不以小美女的行為為然,沉著一張臉。美女眼圈給罵得一紅,調馬轉頭就走。
那五爺過來,在馬上朝徐一凡拱拱手:「兄弟,這麼說,你是遇上了馬匪?」
也許是看到了美女,徐一凡的腦子分外清楚。趕緊就坡下驢:「是……是!我是做小買賣的,結果在草原上遇上了馬匪,什麼也丟了。逃出來才遇上各位,還沒謝謝這救命之恩呢。請問這是……」
五爺呵呵一笑,很有些豪氣干雲的樣子:「別說什麼救命之恩,兄弟,既然遇上了會友鏢局王五,你的事情我就管到底了。這是咱們保的一趟貨鏢,是從口外回綏遠的。聽你口音也是北京城天子腳下的爺們,正好和咱們一塊兒回北京。你遇上這個事兒,家裡人夠多麼擔心不是?」
徐一凡一震,他看著這位五爺。心裡面轉著一個名字。終於試探著問出來:「敢問,您是不是就是那位……大刀王五?」
二德子在背後笑道:「你也知道王五爺的威名!」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5 11:53 P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11 PM 編輯
第二章 喇嘛好欺負咩?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清末第一豪傑,戊戌變法當中譜寫了多少傳奇的一代大俠。廣西名將蘇元春的結拜兄弟,譚嗣同忘年交。在滿清十九世紀末那場奇異而多少有些滑稽的變革當中,他給政治深沉的黑暗多少增添了一些俠肝義膽的亮色。
大刀王五!
徐一凡的眼睛已經有些放光了,不錯眼的只看著他背後的那柄大刀。據說他師承是滿清著名的太監高手董海川,一手八卦掌無雙無對。內外兼修,三皇炮錘也打得是擲地有聲。那他大刀是什麼家數?好像書上沒提過……八卦刀?
武林高手啊!
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位王五爺仗義疏財,扶危解困也是天下聞名的。他的會友鏢局養著不知道多少閒漢。自己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異時空穿越客,遇上了他,既然前無出路,是不是就能吃上他了?
這個時候該怎麼辦?是不是對著這位正在散發王八之氣的王五爺納頭便拜?
正在思來想去的時候,王五卻哈哈大笑,果然豪氣非凡的樣子:「什麼威名,不過是朋友抬愛。既然都是四九城的爺們兒,咱們客氣話也別說了。兄弟這一路跟著我就是……」他沉吟一下:「兄弟,打聽一下,劫你的咎子,有多少人,離這裡多遠?」
徐一凡一怔,睜著眼睛胡說八道:「也就是五六個人,離這裡也遠著呢……」
王五身後的二德子笑道:「五爺,咱們會友鏢局這次來了幾十號人槍,加上大盛魁百來號人馬,誰敢打咱們主意?五爺的威名,口內外誰不知道?」
王五哼了一聲:「這次大盛魁孫掌櫃拜託咱們跟這隊貨鏢,也有幾十萬的物款。加上烏裡雅蘇台將軍的四太太一行……江湖再老,也得處處當心!吃咱們這碗飯,栽不得跟頭!和你妹子說一聲,叫她跟緊四太太的馱轎。女鏢師走鏢,那是有規矩的。不能和男人說話,不能四處晃蕩。要不是看你們爹的面子,這次說什麼也不帶你們出來!」
剛數落了自己手下兩句,轉頭卻又向徐一凡微笑:「兄弟,你才遭難。身子骨怕是弱。這大車上面就不要躺著了……我還有輛馱轎,你上那裡歇著。要茶要水,儘管向二德子言語聲。」
說罷也不顧徐一凡說什麼,那二德子一把就將徐一凡夾了起來,放到了隊伍中間一輛空的馱轎上面。丟進去就放下簾子。車轅上除了車伕竟然又站了一個夥計。連掀簾子都不讓。
徐一凡呆呆的坐在顛簸的馱轎裡面,這下才反應過來。這王大俠也還是在防著自己呢!擔心他是馬匪的探子!
想到這裡,忍不住就在漆黑的馱轎裡面苦笑一聲。如此也罷,也就當好好休息了……
車隊晃晃蕩蕩的不斷前行,徐一凡躺在那裡也是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想得越多,越覺得這一切都那麼荒謬。
生活在原來的時代,身後有家人。手頭有工作。銀行卡裡面有錢。身邊的一切都那麼熟悉。說起穿越的話題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正來到這個年月,周圍的一切都那麼陌生,自己身無長物,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這種空蕩蕩四處無依的感覺就可以把人逼瘋!
原來活生生的穿越,給人第一感覺就是絕望。
誰還以為穿越好玩兒的,你給老子來試試!人本來就是一種社會動物,將一個人活生生的從他已經熟悉了一輩子的社會當中生生割裂開。天地當中似乎只有自己這麼一個異類。什麼雄圖霸業,什麼指點江山,什麼改造時代,都一邊兒玩兒去!
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該怎麼生存下去!
胡思亂想一陣,當然是什麼結果也沒有。突然又想到那個小美女鏢師。徐一凡忍不住又發了一陣呆。
半夢半醒的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突然就聽見車隊前後一陣吆喝。一聲接著一聲,然後自己坐的馱轎也停了下來。正疑惑的時候,簾子一把被掀開。就看見二德子那張臉出現在面前。這小子對徐一凡可沒有那麼客氣,皺著眉頭招呼:「下來吃飯!還真把自己當爺了?」
徐一凡苦笑一聲,慢騰騰的跳下馱轎。這種沒有避震系統的老式馬車,一天顛簸下來,渾身早就酸痛得不像自己的。
車隊果然停在了官道上,暮色已經開始籠罩草原四處。繁星點點。星空壯麗得似乎要將天地間一切都包裹在懷裡。草原的夜風清醒已極。連人馬的大呼小叫,都有些像深沉的詠歎調。篝火已經一處處的點燃,火堆上面都架上了大鍋,一塊塊乾肉,丟了下去。小鐵壺吊在火堆上,茶磚的味道一陣陣飄來。
極目四望,天上地下,都是蒼茫廖廓。
如果說穿越有什麼好處,大概就是這麼一點了吧。
二德子領著徐一凡,朝一個火堆走去。徐一凡打量一下車隊,長長的和一條蛇一樣橫在官道上面。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這位……德哥,你們就這樣過夜?」
二德子橫了他一眼:「鏢局的規矩,一車連一車,趟子手守夜。鏢師爺們巡查。咱們橫在官道上怎麼了?這裡又不像口內,擋不了人家的路!」
徐一凡撓撓頭,他以前看一些書籍,美國開發西部,南非布爾人遷徙。也是這樣大隊大隊的車馬。但是人家過夜的時候都是圍成一個圓圈。車子就是現成的堡壘。可沒有這樣擺一條長蛇陣的。
他想著就比劃了出來:「幹嘛不圍一個圓圈……車子在外,馬匹在裡面……」
火堆周圍的趟子手爆發出一陣笑聲,就屬二德子笑得最大聲。笑完還一臉鄙夷的道:「看來你是吃不了咱們這碗飯!鏢師爺們講究的六戰,車戰第一。一邊策馬拖車沖路,一邊白臘桿子掃四面……圍成一圈,等著挨打?保的官宦人家車馬,能和貨車在一個圈子裡面?」
他手一指,果然在車隊當中,有幾輛大車明顯在這條長蛇陣中佔了一個很大的位置。前後的車馬,離他們都遠遠的。那裡騎馬護衛左右的鏢師爺們也最多,背著大刀的王五爺,就站在那裡,和幾個鏢師在低聲的說著什麼。
二德子指著那裡:「咱們保的除了大盛魁的這百多車貨,還有烏裡雅蘇台將軍的四太太歸寧。人家樂意和夥計湊在一起?咱們也要離女眷遠遠兒的!找地方坐下吃你的吧,咱們會友,用不著你指手劃腳!」
冷兵器時代的思路,你身上還不背著鐵開司的大槍?徐一凡把這話噎了下去。鏢局這些老規矩,熱兵器時代有沒有變化,反正他也不知道。反正是碰不著幾千號印第安人……不過這二德子身上的那支單發後裝的老式步槍,他看著早眼饞好久了。古董啊!作為一個兵器迷的熱血簡直在沸騰!
他不自覺的又朝那位烏裡雅蘇台將軍四太太的車隊看了一眼,卻意外的發現一個輕盈的身影跳下車轅。正是那個個子高挑的鏢師小美女。看她站在地上,比王五爺還要高半個頭的樣子。
這小妞的身材,也簡直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啊!
王五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遠遠的朝二德子招手。二德子一扯徐一凡,很不客氣的拉著他就奔王五過去。
等走到面前,王五迎過來對著徐一凡笑道:「爺們兒,怎麼樣?緩過來沒有?」
徐一凡苦笑:「好多了,多謝五爺。」王五一擺手笑道:「外場人不說老娘們話,就在這兒吃點。怕你也是餓得很了……」
不知道怎麼,徐一凡總覺得依舊笑得爽朗的王五,眉宇間總藏著一點憂色。但是他又怎麼好多問。目光左轉右轉,卻看到那小美女在理著拉車的騾子籠頭,將料袋套在騾子嘴上。看見徐一凡賊眉鼠眼的打量他,格的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想起五爺在這裡,趕緊就扭過了頭去。
王五咳嗽了一聲,一個夥計趕緊過來將徐一凡拉開,就在路邊火堆上,和幾個下人模樣的坐在一起。遞給他一張餅加一碗肉湯。順便在他身邊坐下監視。這反正也是應有之意,加上的確餓得很了。徐一凡只有埋頭吃喝。
王五站在那裡,目光沉沉的看著遠處。半天不說一句話。二德子低聲道:「五爺,是不是擔心這小子?我也覺得他路數不對,來得太古怪了一些……」
王五一擺手:「我不擔心他,口外這樣跑單幫落難的人多了去了,得幫一把是一把。小心一些就是……不知道怎麼,我總覺著有些不對……」
二德子一怔:「怎麼?」
王五搖頭:「會友從我爹起就走口外,從沒栽過跟頭。這次貨太重了……一路上,連小股的咎子都沒看見,味道不正啊……叫弟兄們,這些夜裡多留點神。到了綏遠,大家發雙紅。」
看著王五神色凝重,二德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半天才笑道:「剛才這小子說了一個笑話兒,說咱們為什麼不把車隊圈起來……」
王五眼睛一亮,捏著鬍子示意二德子住口。沉默一會兒就抬起頭來,撮唇哨一聲。周圍的鏢師趟子手都抬起頭看過來。王五一招手,也不敢留在四太太車隊這邊,招呼大家走到一個空曠處。鏢師都趕了過去,連坐在徐一凡身邊的那個鏢師也起身趕去。
徐一凡可沒留意到這些,他餓很的人了,只顧埋頭吃喝。旁邊那幾個穿長衫的跟著烏裡雅蘇台將軍四太太的下人好奇的打量他一頭短髮,他也不理。齜牙咧嘴的喝著滾燙的肉湯。
背後突然響起帶笑的清脆聲音:「小喇嘛……」
徐一凡猛一回頭,肉湯都灑了半碗。就看見夜色星光下,小美女搖著馬鞭,笑盈盈的看著他。火光照得她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好奇的神色。看到徐一凡轉頭過來,又不小心給燙著在那裡甩手的傻樣,忍不住又格的一笑。
徐一凡苦笑:「我不是喇嘛……」
「那你衣服怎麼這麼奇怪?上面還有字……什麼迎什麼運?」
徐一凡站起來四下張望,王五帶著一群人正圍在一起遠遠的商量什麼。怪不得她敢過來嘲笑自己。聽王五的意思,女鏢師出來走鏢規矩極嚴,不許隨便和男人說話。這小美女,大概是悶得發慌了吧。
他站起來才發現這妞比自己還略高一點,小胸脯挺挺的。腰肢纖細如柳。雖然久在口外走不能洗臉,看起來髒兮兮的像只花貓。但那種清麗美艷,擋也擋不住。放在他那個時代,絕對是超模最佳人選。
周圍幾個下人低聲的議論這時也直往兩人耳朵裡面鑽:「小丫頭長得不錯,就是個子太高,一雙大腳片子,不然老子倒是心癢癢的……」
「罷喲!老哥。這種高頭大馬你也感興趣?鼻子高,奶幫子那麼大。眼睛大得跟鬼一樣……到了綏遠,我請你去找大同娘們,嬌小玲瓏,三寸金蓮,眼睛細得勾魂。那雙鴿子乳……嘖嘖嘖……」
「找她,她騎你,還是你騎她?」
小美女臉頓時一沉,咬著嘴唇低著頭轉身就走。在徐一凡身後頓時發出一陣低聲淫笑。
徐一凡掃了他們一眼,那些人還是笑得猥瑣。看小美女垂著肩膀可憐的樣子。他想也不想的就跟了上去,低聲笑道:「我衣服上面的字是迎奧運,北京2008……唉……」
話到最後,卻變成一聲歎息。
二零零八,還有一百一十六年才能看到……
女孩子不理他,加快了腳步。徐一凡只有跟在後面笑道:「你和這些人計較什麼?他們要有本事,用得著伺候別人?再說了,他們的審美眼光也很有問題……」
沒錯,當年十大名妓,還有光緒后妃的照片,看得徐一凡一陣一陣想吐。一百多年的距離,哪怕審美觀點也是遙不可及啊。
小美女低著頭,說話已經有了點哭音:「我們又是什麼?保鏢的……女鏢師在路上,話都不能說,還要給太太倒馬桶。什麼丫頭都能罵我兩句……什麼叫審美?」
徐一凡笑道:「他們覺得你高得難看,我卻覺得高得好看,這就叫審美。」
女孩子回過頭來,臉都紅了。一張極富現代美感的清純俏臉熠熠生光:「你一個喇嘛還說這種話,不怕佛爺打雷劈死你?」
徐一凡很無奈:「我不是喇嘛……」
小美女低下了頭:「我哥就說我個子太高,找不到婆家。人家恨不得矮半截才好。要不就是個男人,走在路上別人都叫你達官爺,多威風?」
這小美女不知道是悶得慌了,還是太純樸沒心機,這種話都對自己這個陌生人說。不過看她可憐兮兮的清純樣子,實在是有些養眼。
徐一凡微笑:「別人不要,我要就是了。」
啪的一聲,徐一凡只感覺到小美女手影一動,自己早就挨了一個脆的。不愧是練武的女孩子,一巴掌就打得他眼冒金星!鼻子也覺得一熱,兩道鼻血頓時流了出來。他都給打傻了,呆呆的看著小美女臉漲得通紅:「下流!」
這一巴掌還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就看見二德子早就一臉怒氣的衝了過來。隔得遠遠的就晃起了拳頭。眼看又要挨打。徐一凡已經無奈得麻木了。別人說話調戲你你忍了,我開句玩笑就要挨打……喇嘛好欺負啊!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02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11 PM 編輯
第三章 擺陣
眼看砂鍋大的拳頭就要挨身,就聽見王五一聲喊:「住手!」二德子氣哼哼的收住了拳頭,卻對著小美女大吼:「二丫,你又沒事和男人說話幹什麼?還要不要臉?」
王五也走了過來,臉沉如水:「女鏢師在外,就要自愛。碰到什麼,都是你自找的。下次別想再跟著咱們走了,回去!」
小美女肩膀一陣抖動,嘴唇咬得死緊。轉頭就跑。徐一凡鼻血淋漓,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王五沉著臉走了過來,打量他半晌,才勉強一笑:「小孩子不懂事,爺們兒別見怪……剛才兄弟和二德子說了句將車子圍起來,到底該怎麼個擺法?」
徐一凡揚著頭苦笑:「五爺,我也是隨便胡說。貴鏢局人強馬壯。我一個落難的人的瞎說,您別放在心上。」
王五搖頭:「我覺得有道理……咱們這樣雖然是老規矩了,碰上小股馬賊還行。大隊撲過來,首尾是顧及不到的。而且現在多用洋槍,這老規矩的確得改改了。最要緊的是,我覺得今天不對,很不對……」
夜風似乎一下就變得涼了起來,周圍的火堆上的火苗突然被拉得好長。徐一凡捏著鼻子訝然的看著這位清末大豪。他卻是一臉慎重的樣子。低聲自語:「太安靜了……」
在他身邊的二德子也被感染,謹惕的四下望去。夜色已經籠罩在整個天地之間,四野黑沉沉的。偶爾一聲騾馬低嘶,連草中秋蟲,在這一刻似乎都沒了聲音。
王五鄭重的向徐一凡拱手:「請賜教。」
賜教的結果就是,徐一凡終於在這個時代完成了他第一次的指揮。按照對電影書籍的記憶。一百多輛車馬,給他擺成了內外兩個圈子。騾馬都從車上卸了下來。放在了最裡層。車子之間都用皮索連上。在最裡面,還用貨箱疊起,搭了一個高高的望台。那個二德子據說眼力最好,給派在了上面。
徐一凡還對王五強調,這種守夜的陣形,別指望他的鏢師去單打獨鬥了。有洋槍的。都依*車廂,形成圓形的防禦圈。王五的鏢師趟子手大概一半人有槍,最訝異的是大盛魁趕車的夥計們卻大多數都有槍。不過多是單發的鐵開司,伯爾丹之類的老式步槍。按照徐一凡的建議,在十個人當中選一個老手當指揮,統一號令才開槍,這樣才能形成足夠的火力。十幾把溫徹斯特式的連發步槍,都集中在了一起。哪裡出現被突破的跡象,就向哪裡增援。
這種紙上談兵的擺陣,可讓徐一凡高興得不亦樂乎。他可沒覺得會碰上什麼要命的情況。大盛魁和會友鏢局的人也多這麼想。要不是王五始終沉著臉很認真,跟著這趟貨的大盛魁庫倫分號掌櫃也支持王五。估計沒人會在趕了一天路折騰這個事情。
烏裡雅蘇台將軍的四太太雖然一直沒露面,但他的管家對他們這麼折騰,還讓太太的車馬給圍在最當中,周圍全是渾身臭汗的趟子手夥計大發雷霆。王五卻只是淡淡的說一句,今天晚上可能是最危險的時候。就嚇得不敢作聲了。
到了十點來鐘,這一切才算佈置停當。到處都是怨聲載道。大家看徐一凡的目光都很有些不善。讓他一陣陣的覺得脊背發涼。王五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還指揮將十來騎探馬向四處派了出去。等一切塵埃落定,徐一凡才摸著鼻子對王五道:「五爺,這是不是太那個什麼了……我就是一胡說八道,您看看把大家折騰得……」
王五目光沉沉的四下看著,搖頭道:「不算折騰,你佈置得很有法度。一百條洋槍這樣頂成一圈。五百個馬賊也打不進來。今兒我是和兄弟學到點東西。」
「五百個?」徐一凡嚇了一跳。「真有五百個馬賊盯著咱們?怎麼……怎麼沒人說?」
王五哈哈一笑:「也沒人和我說啊,兄弟,老哥行走江湖十幾年。這點靈醒都是用血換來的!從庫倫這一路過來,太過平安了。秋天正是馬賊活動的季節,我總覺得要出事。為什麼今晚特別覺得不對,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他指著周圍的部署:「有你這樣安排,我總算放了一半心,爺們兒,多謝你了!安排得井井有條,在大營裡面吃過糧?」
徐一凡還沒有回答,一邊就走過來一個穿著皮袍,戴著貂帽的老頭子。兩個小夥計扶著他。等到走近,老頭子掃了兩人一眼,低聲道:「五爺,今晚會出事?」
徐一凡打量了老頭一眼,老人看起來還很矍鑠,一雙細長的眼睛半閉著。似乎有氣無力的樣子。但是目光一轉,卻又透出精明和氣度不凡來。王五恭敬的一彎腰:「韓掌櫃,我也說不準,總之是覺著不對。」
他身後一個夥計嘀咕道:「鏢局鏢局,就是保護咱們車隊的,這倒好,半夜折騰起咱們來了,覺也不讓睡……」
老頭回頭冷冷看他一眼,夥計頓時不敢說話。
「混!五爺走口外十幾年,他有他的道理!告訴夥計們,今夜打起精神。每個夥計發兩塊洋。就當是辛苦錢,快去!」夥計頓時蹦著高就去了,不一會兒就響起一陣喊聲:「謝韓掌櫃賞!」
徐一凡又摸摸鼻子,這老掌櫃的,不簡單啊。知道外行不能干擾內行的道理。怪不得能率領這麼大車隊呢。
韓掌櫃的目光又掃到了他,王五一旁笑道:「兄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大盛魁庫倫分號的韓老掌櫃,口內外的生意,全是大盛魁的天下。老爺子當年也是獨闖口外,胳膊上面跑得馬的人物!」
大盛魁?徐一凡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他看過的一部前蘇聯(現在蘇聯還沒影子呢)很老老老的一部小說,就是在外蒙獨立之後「控訴」這個商號的。可以說得上當年中國一個貿易托拉斯企業,不僅整個壟斷了口外的貿易,而且他們幾乎還控制了整個蒙古的上層人物!到了清末,滿清皇帝再也不去避暑山莊宣撫東西蒙古王爺。對內外蒙有什麼交代,只要和大盛魁北京商號的掌櫃招呼一聲就成!
這位庫倫分號的掌櫃,就是財神爺一類的人物啊。頓時看著這老頭兩眼全是金錢符號。沒辦法,他現在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人窮氣短哪。
韓掌櫃只是打量著徐一凡,淡淡道:「將車子圍成圓陣,都是這位先生的主意?不錯,將來我大盛魁在口外來往車隊,凡是過夜,都應該這樣。」
王五笑道:「不錯,都是這位……」他突然臉上一陣尷尬,低聲問道:「爺們兒,怎麼稱呼?」
對哦,到現在,還沒通名呢。
這算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留下的第一個痕跡麼?
歷史的車輪終於開始轉動了…………一邊在心裡念著這句沒營養卻看起來很裝B的話。徐一凡微笑躬身。
「小姓徐,名一凡。」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05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1 PM 編輯
第四章 馬賊
夜風越來越涼,騾馬圍在圈子裡不安的輕輕動著,不時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嘶鳴。星光在天上,隨著夜色的深沉似乎也越來越亮。頭頂寶藍色的天幕,就像一泓深藍的湖水一樣。
徐一凡坐在一個車廂頂上,抱著膝蓋,呆呆的看著頭頂天空。
到現在,他還有些不能接受現實。
自己是真的就來到這個時代了啊……
周圍小小的火星閃動,是值夜的趟子手在抽著關東旱煙。他們不時低聲的談笑著。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樣子。四下望望,就看見王五帶著二德子打著火把四下巡視。四太太還有老韓掌櫃的大車馱轎卻是安安靜靜。只是車廂裡還有微弱的燈火。看來被他和王五這麼一折騰,這些人反而緊張得有點不敢入睡。
徐一凡只覺得孤獨,這種孤獨是跨越了百年的時空。這些鏢局的,大盛魁的夥計們不過離家幾千里地。他熟悉的一切,卻是在百年之後。坐在這蒼蒼茫茫的蒙古大草原的夜裡。此時他的心情,也如這裡的天地一般空空蕩蕩。
車廂下突然響起了一個低低的聲音:「你……你沒事吧?」
徐一凡猛的驚醒過來,就看見小美女躲躲閃閃的藏在車廂陰影裡面,揚著小臉有點歉疚的看著他。徐一凡頓時就下意識的摀住了自己的鼻子。
小美女咬著嘴唇,不作聲的遞給他一張手絹。徐一凡遲疑的接到手裡。入手軟滑,看來是上好的料子。小美女還有些不捨得撒手的樣子。看來這也是她的寶貝。
他扯掉鼻子裡面兩塊破布,用手絹摀住。低聲笑道:「你還敢過來?看見了,二德子那砂鍋大的拳頭就衝我來了。我沒事,給美女打一巴掌有什麼了不起的。」
小美女噗哧一聲,又趕緊摀住嘴:「沒見過你這麼油嘴滑舌的!二德子是我哥哥,他叫陳德……你說話沒遮沒攔的,他不揍你揍誰?」
女孩子揚著臉,星光彷彿就在她清澈見底的眸子裡。看到這樣的小白兔的眼神。當年也算身經百戰的徐一凡也忍不住心漏跳一拍。
「這個把車隊圍起來,是你的主意?這草原這麼大,晚上這樣聚在一起,我覺得心裡比以前踏實多了呢……就是壞了鏢局的規矩,也不知道五爺怎麼答應你的。」
徐一凡笑著沒回答,只是道:「你管那麼多,五爺不然又罵你多管閒事了……你哥哥叫陳德,你叫陳什麼?多大了?」
說這個話的時候,忍不住就有些不懷好意的瞄著小美女鼓鼓的胸脯。
小美女垂下頭,踩著腳下青草:「我爹說,女孩子不用有大名兒……從小大家就叫我二丫。我可是真想有個名字,抬頭挺胸的和哥哥他們一樣上路保鏢。這次總算賴著出來了,可是一路上又沒人願意和我說話,說什麼忌諱陰人沖犯……如果走鏢就是伺候這些太太,我再也不來了……」
小美女真是悶壞了,才有事沒事找自己這個小喇嘛說話兒。看著這霹靂無敵的美少女鬱悶的樣子。徐一凡也心腸大軟。可是這個時代男女之間巨大的差別,他又能有什麼辦法?明天自己的飯轍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說起來,自己可比這丫頭可憐多了。
兩個同樣鬱悶的人正相對無語,突然遠遠的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音。正在巡查的王五頓時就跳上車廂。他身邊的陳德也飛也似的爬上高高的望台。遠處火把閃動,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越來越近:「五爺……咎子!咎子!大隊的咎子!」
接著就是一聲蓬啪的槍響,在夜空中傳得老遠。這下連守夜的趟子手夥計們都紛紛爬上車廂,向槍聲響處望去。馬蹄聲突然又多了起來,在夜空天邊連成一片。車廂都在微微抖動,插成一圈的火把火苗熊熊,照得每個人都是臉色青白。騾馬不安的騷動著。
徐一凡也極目向遠處望去,小美女也爬上了車廂,站在他身邊。
馬蹄聲越來越大,轉眼就看見四面派出的探馬幾乎都在亡命的回奔。他們舉著的火把就是零星一點,忽上忽下的在遠處跳動。在這些零星火把的背後,是一片火光的海洋朝這裡湧動。正不知道有多少馬賊,向這裡集中!
車隊裡面不知道誰突然嚇得大叫了一聲:「馬賊,馬賊來了啊!」回應這聲慘叫的,是突然響起的槍聲,蓬啪的連成一片。吼聲,怪笑聲,哨聲都已經從遠處傳來,響徹四面。幾乎是轉眼之間,這個車隊,就不知道被多少馬賊包圍了!
車隊頓時騷動了起來,連四太太的那些車子都掀開簾子,丫頭們的哭叫聲更加尖利。給這裡面的混亂緊張氣氛更增添了不少惶恐。每個人都在扯開嗓子大叫:「馬賊!馬賊!」
徐一凡站在高處手足冰涼,自己怎麼這麼命苦。才穿越被人救了,今夜又碰上這麼多馬賊來打劫!看這規模,怕不有一兩千人的上下。而車隊內外早就亂作一團。這群烏合之眾還指望能抵抗這麼多馬賊的掠襲麼?
身邊的小美女早就嚇得沒有了聲音,下意識的抓住了徐一凡的胳膊。就在這慌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聽見王五中氣十足的大喊聲音:「慌什麼?你們手裡又不是燒火棍!有會友的爺們兒在這裡,怎麼也保得你們平平安安!」
吼聲如雷,一下將所有騷動的聲音都震了下來,大家目光全向王五那裡投去。就見這位五爺已經大刀在手,氣度淵亭的站在高處。虯髯根根炸起,江湖大豪的威風,在這一刻顯露無遺!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時才聽見韓老掌櫃鎮定的聲音:「都聽五爺的安排!打退馬匪,不論東伙,二十塊現洋!」
兩個管事的人鎮靜的態度,頓時安定了車隊人心。王五握著大刀,指著四周圍上的馬匪:「打他媽的!」
頓時就是一片紛亂的裝彈聲音,徐一凡看馬匪離這裡怕還不有七八百米的距離。讓百多把步槍這樣胡亂射擊,除了自亂陣腳就沒別的用場了。這時他也不管不顧,急得在車廂上面跳腳:「五爺!馬賊是一鼓作氣而來,亂放槍只有助長他們氣焰!放近了打,一個口令,同時開槍!集中火力殺傷他們!」
王五的確是膽氣過人的江湖大豪,但是對於熱兵器的使用和作戰,一點理論認識都沒有!馬賊遠遠就開始全力衝擊,圖的就是暗夜當中先聲奪人。雖然人數多,但是因為馬力不同,已經前後拉開距離。亂放槍無法形成火力密度的話。只有讓他們衝近身,這些趟子手和夥計們在馬匪*近,還能不能,有沒有勇氣穩定射擊,那可是真的成一個大問題了!
近代戰爭,對於騎兵衝擊,從拿破侖時代就強調射擊紀律。突然集中火力殺傷,打倒第一批,後續的馬賊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近代軍隊,能不能繼續衝擊那可就成問題了。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06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1 PM 編輯
第五章 指揮
雖然徐一凡意見正確,但是這個時候還有誰聽他的話?
王五一聲令下,頓時就有幾十桿步槍打響。蓬啪連聲,激起好大一團煙霧。轉眼四面都是槍聲。事先安排好的十槍同時發射根本沒人理這個茬。徐一凡身邊的小美女尖叫一聲就摀住了耳朵,她何嘗見過這種場面。另一支手更把徐一凡抓得死緊。
這百多槍是打得零零落落,每個射手都朝著自己隨便選的目標打去。沒有足夠的火力密度,這種高速運動的目標。命中率實在有些可憐。加上距離太遠。衝過來的馬賊浪頭一點都沒有受到阻礙的樣子。仍然在高速接近目標!
火光下,徐一凡都看到有些傢伙遠遠的就耍出了鐙裡藏身這種高難度的技術。吼叫聲也越發的大了起來。王五舉著大刀只是大吼:「打!打!打!」
蹄聲如雷中,除了會友的一些老槍手,大多的夥計們手忙腳亂的連子彈都裝不利索了。第二輪射擊最多打出去二三十槍。而馬賊們已經衝到了兩百米左右的距離!
不知道誰 哨一聲,不少衝近的馬賊在馬背上直起身子,已經端起了步槍。啪的打響。他們的槍法可比這邊高明太多。車廂上站著射擊的不少夥計頓時慘叫著就栽了下去。
徐一凡眼睜睜的看著三四個馬賊的槍朝著自己這個方向,當下想也不想的抱著小美女就朝後倒。蓬的一聲,兩人摔倒在馬車上,沒穩住,又一下滾掉下來。硬生生的砸在地上。他們剛才站著的車廂撲撲撲的多了好幾個槍眼。
跌在地上的徐一凡顧不著身邊的溫香軟玉了,揚著臉就看著還站在車頂的王五。夥計們紛紛的朝車下亂跳。子彈打在貨包上一片沉悶的聲音。皮毛茶葉亂飛。王五還在揮著大刀,指著外面發瘋一樣喊打!
徐一凡身子一輕,發現自己被小美女陳二丫一把提了起來,女孩子像是鎮靜了一些。用力一勒腰間的布帶:「你好好呆著,我去拿兵器,和馬賊拼了!」火光下,小美女的清麗容顏竟然多了幾分英氣。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欣賞美色了,徐一凡又爬上了車,躲在貨包後面,探出半個頭看四周。馬賊早已衝近了車隊,後面火把跳動,更不知道有多少湧來。入耳的全是怪腔怪調的吼聲:「打開了搶啊!」
這時才看出徐一凡佈置的一點用場。雖然只有很少的槍手還在堅持射擊。但是馬賊們高速衝近卻撲不進車隊來。在外面一層大車連成的圓圈防線紛紛勒馬。後面的還在不斷湧進。頓時亂紛紛的擠成了一團。大盛魁的夥計們都趴在地上朝最裡面一層車子防線溜。只有會友的鏢師和趟子手們還在外圈堅持抵抗。這麼近馬賊們也沒有了裝彈的時間,不少勇悍的就從馬上朝車上跳。會友的爺們兒有的拿起了白臘桿子的大槍,有的就揮著手中步槍又刺又砸。王五從這輛車跳往另一輛車,手中大刀舞動,有如一團白光。只要碰在他手裡的馬賊,都慘叫著被劈飛出去。雙方的吼罵聲音響成一團,震耳欲聾。人馬兵器的碰撞聲驚心動魄。裡裡外外,都拼上了老命!
徐一凡再也沒有想到,他穿越而來,最先遇到的,是這麼慘烈的一幕!
會友鏢局的鏢師再勇悍,在這麼多馬賊的衝擊下,又能支撐多久?他茫然四顧,人到絕望的時候,似乎就在指望有什麼奇跡能發生一樣。
這一回頭,就看見內圈裡也早就亂成一團。大盛魁的夥計們都朝後退,在最中心四太太的車子外面擠成了一團。四太太車子上哭叫也早就撕心裂肺的了。只有二德子從望台上跳下來,帶著十幾個當預備隊用的,使用溫徹斯特連發步槍的鏢師趟子手朝外湧。
這些溫徹斯特步槍,本來是四太太的下人們的武器,估計也是烏裡雅蘇台將軍假公濟私,從營裡面調出來的。夜裡經過協調,總算是交到了會友鏢局手上。但是交換條件是這些鏢師必需守在四太太車馬旁邊,剛才根本沒派上什麼用場。現在外圈打得緊急,這些鏢師也顧不得了,舉著槍就朝外沖。但是鏢師爺們早就和馬賊殺成了一團。十幾個人干舉著槍不敢開火。
二德子一把扯掉身上袍子,大吼一聲:「丟槍,拿刀子,上去和馬賊拼了!」看來會友的人的確義氣深重。紛紛答應著就要丟槍。這緊要關頭,徐一凡忙不迭的跳下來。在地上蹦著高,扯著嗓子大喊:「不能丟槍!不能丟槍!聽我的號令!」
這時的徐一凡似乎將一切都拋在了腦後,吼聲又大又狠。嚇得亂紛紛四處亂竄的人都是一愣。就看見他和瘋了一樣指著最緊張的南面。那裡的馬賊已經有不少人衝上了貨車,正在上面和會友的鏢師扭打。徐一凡幾乎吼破了嗓子:「都他媽的聽我的!南面會友的爺們,跳下來!」
亂鬥當中,會友的人們聽見這個號令,也不知道誰發出的。下意識的就朝下跳。徐一凡又跟著大吼:「洋槍,放!」
十幾支連發的步槍同時打響,這種美國南北戰爭時候的名槍雖然射程不遠。但是射速卻是極快。在徐一凡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口令當中,連打了四五槍,頓時車上幾十個馬匪跟被雷劈著一樣,抖動著就跌向車外。
「北面的爺們,跳下來!洋槍,放!」這下除了使溫徹斯特步槍的,連大盛魁逃進來的夥計都有不少驚魂稍定,跟著放槍。一陣白煙繚亂,北面的馬匪又給打得紛紛栽倒。所有清醒過來的人都盯著在那裡上躥下跳,握著拳頭大喊的徐一凡,似乎這一刻他就是主心骨。幾十把步槍集中發射的火力密度,在這麼狹小的範圍還是相當驚人的。居然轉眼間就打乾淨了四面衝上來的馬賊。
看著那麼多馬賊被打倒,後面不斷湧來的也遲疑了。人馬以更大的混亂撞在一起。徐一凡猶自捏著拳頭大喊:「拿槍的都上,聽我的號令,同時發槍!」人們朝防線四周湧去,趴在了剛才逃開的位置上面。隨著口令,轟然同時發射。白煙幾乎將車隊完全籠罩。擠在車隊外面的馬賊一片人喊馬嘶,給突然密集起來的火力打得暈頭轉向。慘叫聲連成了一片。不少馬賊就已經開始撥馬朝外逃,後面的也停住了腳步,在馬上架起大槍朝這裡發射。但是一方有掩護,一方沒掩護,對射一陣就迫得這些開槍的馬賊紛紛退向火力射程之外。
徐一凡這時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極度的緊張刺激讓他狀若癲狂,手腳並用的一直爬到瞭望臺上面。捏著拳頭雙腳齊跳:「放!裝彈!放!裝彈!打他媽的啊!」看到馬匪退遠,他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搖搖晃晃的軟倒在望台之上。沒有了他號令,亢奮的人們才慢慢停止了射擊。濃重的火藥煙霧嗆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整個車隊除了長長短短的人馬垂死慘叫的聲音,竟然是一片安靜。
車隊內外,屍橫遍野。
徐一凡趴在那裡,只覺得想吐。這種生死一線的刺激經歷,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08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3 PM 編輯
第六章 分析
一雙大手突然一把把他拉起,映入眼簾的就是王五那張又是血又是火藥痕跡的臉。這漢子一把抱住徐一凡:「兄弟!這次多虧你了!」
徐一凡奮力的推開過於熱情的王五,開玩笑,一個滿身血腥的臭男人,才不要他抱。一邊終於緩過來一點,苦笑道:「說這個太早,馬賊還有那麼多。他們還沒打算退呢。」
王五一把扯住他:「下來歇歇!咱們再合計合計,怎麼撐過這一關!過了今夜,救了咱們會友,我王五的命都是你的!」
剛才的激戰,短暫而又慘烈。不知從何而來的上千馬賊,突然襲擊了車隊。本來打算一鼓作氣衝入。結果大盛魁和會友事先有所佈置,後來又在徐一凡指揮下,集中火力將他們打退。馬賊丟下了一百幾十具屍體。而會友和大盛魁也傷亡了二三十號人。
徐一凡坐在一個馬扎上面,手抖抖的在那裡喝水。他都想不到,自己剛才居然能那麼頭腦清醒的指揮。而且還成功了。亢奮過後,就是渾身酸痛。
會友和大盛魁的夥計們忙著拖屍體,又給傷號裹傷。每個人看著徐一凡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崇敬。誰都知道,要不是這來歷古怪的小喇嘛指揮他們佈置好了車輛防線,又在關鍵時候指揮火力射擊。他們現在就都是馬賊的刀下亡魂!
不過現在還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大隊的馬賊,還圍在車隊的四周,升起了一個個火堆。不時還有零星的槍聲劃過。這一夜,仍然無比漫長。
王五和韓掌櫃四下看了一圈,面色沉重的走了過來。看見徐一凡呆呆的坐在那裡,韓掌櫃這老頭子搶前幾步,上來就深深一揖:「徐先生,今夜多虧你了。過了今夜,我們大盛魁必有重謝。還望先生繼續指點。」
徐一凡慢慢站起來,苦笑著回了一個禮:「韓老爺子,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沒什麼好謝的。先想法子把這一關撐過去吧。」
王五在韓掌櫃身後歎了口氣:「是啊,外面還有成千的馬賊。一定是十幾個咎子聚集在一起的。等商量好,他們就要再次衝過來了。咱們子彈快打了一半。老掌櫃的,咱們得想法子啊!」
韓掌櫃手一攤:「有什麼法子?求援也指望不上。這裡離武川有兩天的路。武川那點巡防隊,就是知道了,敢過來對付這些馬賊?他們是盯上了我們大盛魁啊!」
王五剛才一戰受了點輕傷,身上也血淋淋的。聽韓老掌櫃這麼一說,饒是英雄也有些氣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徐一凡聽得鬱悶,剛才自己這麼賣命,難道還難脫一死?有法子,一定有法子的!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不是為了死在馬賊槍下的!
王五卻朝徐一凡身後招招手,回頭一看,卻看見小美女給叫過來了。小美女現在身上那身大襖勒得緊緊的。更顯得腰肢纖細得不像話。俏臉也繃得緊緊的。一雙大眼卻只在徐一凡身上打轉,看一眼就趕緊低下頭。手裡拿著一把柳葉單刀,都快給她攥出水來了。
王五低聲問道:「四太太那裡怎麼樣?」
小美女嘴一撇:「男的哭爹叫媽,女的都在念佛。四太太說,要是能把馬賊打退,給咱們會友重賞。」王五點點頭:「二丫,看好四太太他們。別朝前衝。」
小美女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哥他們都在……我也是會友的……」
王五一瞪她:「現在別跟我耍這小孩子脾氣!這是爺們兒的事情!」說罷仰天長歎:「就算是咱們能逃出去,丟了烏裡雅蘇台將軍的四太太,咱們會友也完了啊……」
徐一凡在這一刻腦子卻以從來未曾有過的速度在飛快的轉著。有辦法,一定有辦法!他突然靈光一現,拉著王五:「五爺,能不能和咎子搭上話?」
王五看著他:「你有什麼法子?」徐一凡說得又急又快:「你剛才說,只有十幾個咎子,才能湊齊這麼大股馬匪?」
王五和韓老掌櫃一起點頭:「沒錯,口外馬匪最大也不過三四百人的規模,可現在足有一千多!大盛魁每年冬天在庫倫收皮子,順便賣貨。秋天回口內。他們就盯上這次了。只有十幾個咎子,才吃得下這麼大個車隊!」
徐一凡微笑,不光是為想到了主意。也是為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冷靜而得意。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在過去的時代,自己只是一個辦公室內滿腹牢騷的白領廢柴,但是到了這個時代,他才發現,自己同樣可以面對陌生而生死交關的一切!
也許,自己過去只是沒有這個機會罷了。
他輕輕道:「十幾個咎子湊在一起,圖的還不是利益。哪支死得多了,在這個草原上就難以生存下去。不是被剿滅,就是被吞併。他們……心不齊。第一次沖失敗了。所以他們現在才遲遲不動手。誰都不樂意再去犧牲。當賊的,都是自私的傢伙……咱們已經顯示了抵抗的能力,再開出一筆買路的錢,看他們是願意繼續死人,還是拿了這筆錢讓路!」
王五和韓掌櫃都是眼睛一亮,王五還沒完全想通。但是韓老掌櫃這個人精已經摸著鬍子笑開了花:「好好好!不用死人就有錢拿……一些小咎子估計再樂意不過。沒了他們支持,大咎子也拿咱們沒辦法。就算他們一時不肯答應,自己內部就得吵開了鍋!耗吧,上千馬匪人吃馬嚼的,圍得了咱們幾天?不怕咱們,還怕官兵呢!徐先生,多虧你的佈置,讓咱們第一次打退了他們。不然也用不上這個辦法!」
王五也一拍大腿,又一錘徐一凡肩膀:「兄弟,你腦袋是怎麼長的?就這麼靈光?」
這一拳把徐一凡可打得夠戧,頓時就垮了半截。捂著肩膀痛得說不出話。王五歉然的一把拉住他:「兄弟,我是粗人。沒說的,我全聽你的!」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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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08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4 PM 編輯
第七章 條件
寒風越來越勁厲,吹得到處點燃的火堆上火苗忽長忽短。
馬賊們還聚集在車隊步槍射程之外,大多數人都已經下馬休息。只有一處高地上,幾十個火把照耀,幾十騎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著些什麼。
更多的馬賊卻是默默的在看著車隊外面那圈人馬的屍體,還有些人沒有嚥氣。高一聲低一聲的在那裡慘叫呻吟。讓這草原寒夜更增添了幾分肅殺的氣氛。
沒有人敢去收屍,剛才密集的火力還讓參加了衝擊的馬匪們驚魂未定。
十幾個咎子秘密彙集在一起。遠遠的跟著車轍印前進。在這個離附近城鎮都有相當距離的地方,突然趁夜發起衝擊,就是希望能一舉吃下這票價值百萬的銀貨。然後分散遠揚過冬!對大盛魁行動規律方式早就再熟悉不過的他們相信有絕對的把握!
沒想到大盛魁這夜卻違背了流傳兩百多年貨物走口外的規矩。擺了這麼一個死死的圓陣!而且探馬還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最後的洋槍齊射,更是打得他們這些剽悍的馬匪人仰馬翻!
就在這默默的對峙當中,突然車隊裡面翻出幾十個人影。所有馬賊都緊張了起來,不少人就翻身上馬,拿起了各種各樣的洋槍土槍。馬匹嘶鳴著,以為又要衝鋒。卻被主人勒住,團團的轉圈。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見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喊:「外面各位當家的,不要緊張,咱們會友的爺們兒,是來救治受傷的朋友!」
在馬賊奇怪的注視下,幾十個人在屍堆裡面翻出有氣的馬賊,就在當場給他們包上傷口,灌點熱水。高坡上正在商議的馬賊頭子們騷動一陣,突然幾騎馬當先而出。衝到洋槍射程的最邊上,當先一個人大喊道:「裡面的是不是會友鏢局的王五爺?五爺義氣,咱們謝過了!但是兄弟們的衣食,就在這車隊的身上,五爺,交情也顧不上了!」
車隊裡面火把閃耀,就見一條大漢爬上車頂,背後大刀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王五放聲大喊:「我們吃條線,各位當家的吃一片。都是江湖漢子,不能給條路走走?」
徐一凡蹲在車子下面,看著王五在和馬賊對切口。鏢局和強盜的關係的確奇怪。一邊大打出手,一邊還要攀交情。古風可感哪……可是身臨其境,他也只能翻翻白眼。在底下小聲提醒:「問問他們的名號!到底多少咎子?」
王五一頓,提起中氣又叫:「我王五眼拙,不知道幾位當家的親臨?不能一一拜會。改日必有重禮送到當家們的寨子!」
看王五依足規矩,大大小小報字號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天下好!」
「關東好!」
「草上飛的爺們兒在呢!」
「兩邊好也到了,見過五爺!」
王五皺皺眉頭,回頭小聲對徐一凡道:「口外、熱河、連關東的咎子都到了!」
徐一凡也小聲的道:「照我的話說!」
王五果然回頭,大聲道:「見過各位當家的!各位,咱們這車隊裡還有烏裡雅蘇台將軍的官眷。劫了就等於殺官造反啊!烏裡雅蘇台將軍連順大人發怒,各位當家的口外的飯怕就是難吃了……」
他喊聲未完,馬賊們已經紛紛大罵:「老子不服朝廷管,管他媽連順是圓是扁……」
「五爺,看你是江湖朋友才給你面子,你抬連順出來做什麼?」
「打他媽的!」
王五提高了聲音:「就是因為江湖朋友,我王五才勸大家。咱們都吃江湖飯,犯不著惹朝廷!王五職責在身,不能不護著車隊。但是大家拚命,死的都是好弟兄,這又何苦?我和大盛魁韓掌櫃商量了,給各位當家的一筆買路錢。傷亡的朋友也有燒埋的銀子。各位當家的抬抬手,我王五感激不盡!他日到北京城,都算是我王五的!」
嗡的一聲,馬賊那裡炸開了鍋。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十幾個當家的都喝止不住。
車隊的人都屏住了氣息,等待著馬賊們的決定。徐一凡也覺得自己手心都是冷汗,悄悄的在褲腿上面擦了又擦。突然又覺得頸子後面一陣暖暖的氣息。回頭一看,卻是閒不住的小美女悄悄的也蹲在了他的背後。
看著她小臉繃得緊緊的,大眼睛瞪得溜圓。這江湖對話,對於這嚮往當男人的小美女,看來比什麼都刺激。剛才的害怕緊張,在這一刻,似乎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徐一凡還注意到,她的手,還緊緊的牽著自己的衣角呢。
他低聲道:「回去,你不怕?」
小美女眨眨眼睛:「不怕……跟在你身邊兒,比跟著我哥強。你主意多,膽子大。」語氣裡,這時卻又是一片天真。徐一凡下意識的看看趴在高台上面的二德子。又翻了個白眼,好嘛,我成保姆了。
不過被這小美女信賴的感覺……不壞。
馬賊們的議論似乎有了結果,當先的那個人大聲喊道:「五爺,咱們不是不賣你這個面子。但是十幾個咎子聚集在一起,人吃馬嚼的。又傷亡那麼多弟兄,打不開車隊,沒法交代!咱們也要過冬哪……大盛魁準備出多少買路的銀子?」
果然……徐一凡在肚子裡面暗笑。不死人就能拿錢。這些湊在一起的咎子們。的確不能拒絕這個誘惑。看他們不能連續發起衝擊,就知道他們的底氣了。對於馬匪來說,撈一把就走永遠是最好的選擇。
王五哈哈一笑:「各位當家的畫個盤子吧!」
當先的馬賊頭子用馬鞭畫了一個圈:「這車貨值一百萬,我們看五爺面子,要他一半。拿五十萬銀子出來,我們放他走路!」
王五大搖其頭:「各位當家的明鑒,誰扛這麼多現銀子走路?這裡面都是皮貨。到了口內才值錢。我替大盛魁作主了,咱們湊兩萬兩現銀子出來。就當是各位當家的辛苦錢。如何?」
馬賊的罵聲頓時響起:「去你媽的吧!」
「一百條命換兩萬兩?當咱們要飯的?」
「當家的,打狗日的。這麼個破圍子,咱們不怕打不進去!」
當先的馬賊頭子一揚手,遠遠冷笑:「五爺!找個人來說話!這麼討價還價,太不把咱們弟兄的命當回事情了!我們在這裡恭候你五爺大駕!」
王五騰的跳下了車,臉已經漲得通紅。看韓掌櫃的快步走過來,只憋出了一句話:「我去!」
徐一凡站了起來,一把按住他,緩緩搖頭:「五爺,你去不得。都知道你是會友主心骨。扣住你,他們就更敢來打這車隊了。」
王五這時對徐一凡已經是全然信服。看韓掌櫃也不同意他去,苦惱道:「那怎麼辦?」
徐一凡皺著眉頭,似乎在做一個最艱難的決定。最後才緩緩道:「我有兩個問題。一是,五爺和韓掌櫃的,最多能出多少銀子的買路錢?」
王五立刻爽快的道:「這隊貨值一百二十萬。鏢行值百抽五。有我們會友六萬。我全不要了。死的傷的,我回去自己養著。」韓掌櫃笑笑:「哪能讓五爺吃這個虧……六萬鏢銀,要是能到得了綏遠,我一分不少。至於買路錢,我做得了這個主。車隊裡有十三萬的現銀子,都是去年冬天在蒙古的收入……」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一輛大車旁邊,扯開綁在上面的皮毛包。露出了裡面的桐木箱子。敲敲後笑道:「我都拿出來!買這條路!咱們大盛魁花十三萬買百多東伙的命,買這個教訓,值得!」
看著這個站也站不穩的老人,徐一凡也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這才是大商人的氣度!在他經歷的那個還在殘酷的原始積累的階段,在大眾心中商人和奸商基本上就能畫上等號。而讓大家都忘記了,中國在曾經的時代。商人們反而是眼界最開闊,也最重視信用。連國外才開始和中國進行貿易的時候,都感歎於中國的商人的氣度,還有他們只要承諾的事情,不管是涉及多大的金額,都一定會不折不扣的做到。立下字據作為合同,稍微有點名氣的商人都不屑為之。
這樣的傳統,為什麼反而丟失了呢?
數十年的動盪,喪盡的不僅是民族的元氣,還有一些我們曾經擁有過的美好東西。
這樣的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徐一凡此時更驚訝的是,這位老韓掌櫃,居然能做這樣的主!他僅僅是個大盛魁的分號掌櫃?
他也只是點點頭,低聲問道:「第一個問題我瞭解了。第二個問題就是,口外的馬賊,對喇嘛活佛態度如何?」
王五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老韓掌櫃卻死死的盯著徐一凡。就聽見王五訥訥的道:「口外的馬賊,還是不願意得罪活佛的,要不蒙古牧民能和他們拚命……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一凡微笑:「給我找身喇嘛的衣服,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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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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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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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談判
「兄弟!」
「徐先生!」
「傻子!」
站在徐一凡身邊的三人對他的話給出了不同的回應。王五也是這時才注意到牽著徐一凡衣角的小美女。瞪了她一眼又開始勸徐一凡:「兄弟,這不是你的事情。你的情我記著了,這還是我去!」
徐一凡卻是象將一切都拋開一樣:「五爺,你要是去,咱們都完蛋。我要是去,還有條活路。你不相信我麼?」
「我當然相信兄弟你……可……」
老韓掌櫃卻靜靜的看著徐一凡,最後肅然長揖:「大盛魁只要在一日,就忘不了先生的高義。」
還是這位老掌櫃瞭解自己啊……徐一凡苦笑。
來到這個時代,雖然時間短暫。但是他多少還是理出了一點頭緒。沒有依*,他是活不下去的。哪怕他有超越時代的識見也是一樣的。而在這個時代當個賣苦力的勉強生活,他也不願意。既然穿越這麼強大的事情都能遇上,那麼來到這個時代,也許不是讓自己默默無聞的吧……讓這些人領自己情,也許就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桶金。
至於危險……難道縮在這裡就能躲過去麼?老天在上,如果這次去自己能安然無恙渡過,那麼說明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一定能夠做出點什麼。如果不能渡過……反正來到這個時代也不是自己選的,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自己並不是沒有膽識啊,只是以前那個時代,沒有給自己機會罷了。
風很涼,心卻出奇的熱。
車隊裡面本來就有準備賣給喇嘛廟的袍子,轉眼間就翻了出來。卻是小美女親手幫徐一凡換上,王五和二德子都假裝沒看見。
小美女眼淚汪汪的,今天徐一凡算是在車頂上救了她一命。她還打了他一巴掌呢!
女孩子心目中本來就是最看重英雄的。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這些。徐一凡今天的表現,也十足像個英雄漢子。更別說對她客客氣氣溫溫和和的了。
一邊幫徐一凡換衣服,一邊還在嘟囔:「傻子,笨蛋……豬頭!」
徐一凡苦笑:「我耳朵很大麼?」
小美女咬著嘴唇,讓徐一凡站起來幫他束上帶子。穿好喇嘛袍子,徐一凡在那裡伸腳踢腿的也覺得有趣。手裡突然覺得一涼一熱,涼的是小美女冰涼的小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熱的是一個溫溫的東西放在他手裡。
翻開手心一看,卻是一塊護身符。
「出門的時候我媽媽去法源寺求的,你帶上。法源寺的菩薩很靈的。」
徐一凡撓撓頭:「幹嘛對我這麼好?」
小美女看著他,又垂下頭,眼波如水:「你救了我,救了哥哥,救了大家。還沒有瞧不起女人。」
沒有長得帥?徐一凡正想擺個POSe。就聽見王五咳嗽一聲,小美女紅著臉轉身就跑了。王五看著他,有點遲疑:「兄弟,我這可就上去喊了……」
「喊吧。」
兩個馬賊小心翼翼的過來,將新鮮出爐的格巴活佛扶上了馬。直朝馬賊大隊走去。
剛才王五和韓掌櫃都對馬賊發話了,這位精通漢話的活佛爺是跟著他們到綏遠傳法的。還是四太太的灌頂師傅。他說的話,就完全代表他們的意思。
在馬賊們看來,來位活佛居中討價還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反正只要有個人出來,能代表大盛魁就成。
徐一凡慢慢的騎在馬上走近馬賊群。火光下就看到一張張凶狠而又髒兮兮的臉看著他。每個人都穿著鼓鼓囊囊的皮袍子,大背著各種各樣的槍。不少人還挎著匕首大刀。有的人沒戴帽子,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和辮子糾結在一塊,分不清鬍子眉毛。
最讓他訝異的,是隨著他的走近。還有不少馬賊翻身下馬,虔誠的跪在地上!
轉念一想也就恍然大悟。口外橫行的馬賊定然也有不少蒙古人。自己主要是想著這頭短髮冒充喇嘛活佛正好。沒想到還佔著這個便宜。
馬賊頭子敢對他動手?底下人就不樂意了!
兩騎馬帶著他慢慢走進了高高低低站著坐著的十幾位當家的。這些人更是胖的瘦的都有。基本上都是一張土匪臉。有的人大概是餓了,在那裡嚼著半生不熟的獸腿。十幾個人眼光,都在徐一凡臉上打轉。只有一個身子長大的漢子,背對著徐一凡坐著,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一個瘦長條身形的漢子,站在他的身邊,躲在火把的陰影裡面,也沉沉的並沒有動作。
「佛爺安好。」十幾位當家的,居然先向下馬的徐一凡行禮。徐一凡也裝模作樣的合十回禮。
雙方沉默著互相打量一下,一個馬賊頭子就先忍不住了:「大盛魁,到底肯出多少買路錢?」
徐一凡一笑,攤開一個巴掌:「五萬。」
十幾個馬賊都跳了起來,一個瘦長臉的首先罵了出來:「還真他媽的捨命不捨財啊!一千多弟兄,分五萬兩銀子。一人不過落個元寶。我們白吃這麼多天沙子了?」
「我們咎子來了二百弟兄,我們就得五萬!大盛魁多大買賣,咱們都知道!」
「給臉不要臉,不談了!」
背對著徐一凡的那個長大漢子始終沒有轉身,那個站在陰影裡的瘦長身影卻揚起了手。底下紛亂嘈雜的喝罵聲頓時戛然而止。
徐一凡心底一沉,要干!他本來以為這群馬賊是烏合之眾,沒想到卻是有主心骨!
剛才一直仗恃著不怕的那點虛火差點就一下退了個乾淨。背上頓時就感覺到冷汗滲了出來,冷冰冰的。
那瘦長的身影冷冷道:「幾位當家的,稍安毋躁。我們一路好將各位請來,自然會讓各位當家的滿意……」
徐一凡屏住氣息看著他,就看那瘦長的身影慢慢的走到了火把之下。火苗閃動的光亮當中,現出的是一張又青又白的長面孔,稀稀疏疏的一點鬍鬚。看起來倒有些像教私塾的半老秀才,不像什麼馬賊頭子。只是身上精悍氣息,卻一點也不見得少了。雙目開合,當真稱得上是精光四射。
一個馬賊頭子低聲嘟囔:「你當軍師的,說了不算,杜大當家的說句話,咱們就服氣……」
那個一直沒轉身的長大漢子突然低哼一聲,好像突然打了一個雷一樣。震得徐一凡耳朵都一陣嗡嗡作響。媽的,連次聲波武器都有!
「姜軍師的話,就是我杜麒麟的話,誰他媽的不服?我杜麒麟,什麼時候虧待過自家弟兄?」
幾個不服氣的馬賊頭子都給壓了下來,那個姜軍師卻在打量著徐一凡。在這傢伙的目光下,徐一凡也只有低眉垂目,裝出一副有道高僧的樣子。
自己自告奮勇個什麼勁兒啊……
姜軍師突然一笑,竟然還有三分儒雅:「這位佛爺,剛才站在望台上面,捏著拳頭喊打的,就是你吧?」
嗆啷一聲,幾個馬賊頭子已經拔出了匕首,架在徐一凡脖子邊上。
「他媽的是個假活佛!」
「哪有這麼細皮嫩肉的蒙古活佛?」
「剁了他,把耳朵給王五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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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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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13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4 PM 編輯
第九章 馬上麒麟
撐住!這個時候要撐住!臨到了這樣的生死關頭,徐一凡才發現,自己居然更加的冷靜。也許自己天生該到亂世裡面來的!
他淡淡一笑:「各位打進來,可不分活佛還是夥計,都一概砍翻了了事。雖然眾生是苦,但是我還沒有那麼早想往生極樂……小僧既然是烏裡雅蘇台將軍的供奉,自然要護住他的眷屬平安。幾位當家的,到底還要不要談?」
這個時候也只有咬死自己的喇嘛身份了。要是真是王五派出來的一個無足輕重的傢伙。給剁碎了做叉燒包,這個前景估計是沒什麼問題的。
幾個馬賊頭子的匕首果然沒有刺下來,周圍一直看著這裡的馬賊們。那些蒙古馬賊都發出了一陣騷動。有的馬賊還去摘馬背上的大槍,卻被周圍漢人馬賊攔住。眼看有點混亂,那個姜軍師一揮手,幾把匕首都收了回去。
他冷笑著對徐一凡道:「談什麼談?周圍能有什麼人來救你們?豁開咱們再吃幾天沙子。還怕打不開這個圍子?五萬兩銀子想買這條路,真當我們是攔路要飯的?」
徐一凡也冷笑,豁出去了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就算你們能打開,還要死多少人?那麼多當家的遠道而來,馱著一堆屍體回去。就算分點皮毛和銀子,能過得了這個冬?他們拼乾淨了,只怕這些家當,都姓了你們一路好的名號了吧?」
周圍空氣一下僵住,姜軍師雙眼一下睜大,臉色變得通紅。伸出手來一把掐住了徐一凡的喉嚨,稍一用勁。徐一凡就覺得自己喉頭骨節咯咯作響,頓時連吸進肺裡的空氣都變得火辣辣的,眼前一黑,就要暈過去!
那一直背對著他們的長大漢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身來,身子一晃就到了姜軍師身邊。輕輕一抬手就把他的胳膊架開。徐一凡摀住自己的咽喉劇烈的喘息著,而這時周圍那些馬賊當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三個人身上。
徐一凡的剛才那席話誅心已極,就是在挑撥馬賊們之間的關係。草原上奉行的本來就是最殘酷的叢林法則,誰也不想讓自己的實力損失過大!
就聽見那位杜麒麟當家的哈哈一笑:「小喇嘛,你倒是很會說話。可是卻看錯了我杜麒麟這個人……你可以問問周圍這些弟兄,看有誰信不過我一路好杜麒麟!」
姜軍師也冷笑:「剛才一衝,我們一路好損失弟兄最多!」
徐一凡也抬起了頭,看清楚了那杜麒麟的樣子。差點就在心中喝了一聲彩!這才是江湖大豪應該有的樣子!
這漢子手長腳長,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穿著皮袍也裹不住他渾身結實的肌肉。滿臉都是大鬍子,和頭髮幾乎糾結在了一起。但是鼻直口方,眼神明亮。神色當中,竟然是說不出來的坦白!
自己居然在一個馬賊身上看到了這種最坦然的神色!王五雖然也粗豪大度,但是畢竟打理鏢局事物,上上下下都要聯絡打點。眼神當中多少有點世故,但是這個馬賊看起來,卻是一片風光霽月,襟懷坦蕩的樣子!
真他媽的見鬼了,沒見過有人當賊還當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果然杜大當家的豪言一出口,周圍馬賊頭子紛紛應合。
「口內口外,誰信不過杜當家的?」
「杜當家的一句話,要人給人,要命給命!」
「要不是杜當家的一句話,誰他媽的跑來這裡吃沙子?老子在關東給幾個莊子一保險,保險隊的牌票發下去,幾萬兩銀子,還怕撈不著?」
徐一凡頓時就覺得自己全盤打算都給這杜麒麟一句話推翻了。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了害怕,只是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杜麒麟。這位百年以前,看來完全是以自己人格魅力號令群雄的江湖大豪。
說真的,眼前這一切,他還模模糊糊的像在做夢。並沒有太身處其中的自覺感受。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在有趣的打量這百年前真實的時代。
正因為他這種心態,在馬賊們眼中,卻是這位不知道真假的小活佛毫無畏懼的和各位當家的對視,一副帶種的樣子。不少馬賊心中頓時就暗讚了,好漢子!
真要讓徐一凡想明白了他到底身處什麼險境當中,估計他現在就得尿褲子了。
杜麒麟一擺手:「口外連續兩年遭了雹子了,牛羊死了一大半。咱們弟兄本來就是做沒本錢的買賣,山寨幾千口子都要*咱們吃飯。咱們朝老百姓搶去?不打大盛魁的主意,打誰的主意?那個烏裡雅蘇台將軍,更他媽的不是一個玩意兒,不想著賑濟,反而調什麼他媽的毅軍靖邊軍來打咱們,咱們就搶了他四太太的家當!你給大盛魁回話,五十萬兩銀子少一個邊兒都不成,那個四太太,更要十萬兩的買路錢!」
說著他又是一揮手,幾個人將徐一凡架上了馬。本來徐一凡還以為他要放他回去,結果卻是被幾個馬賊湧到了山丘高處。正納悶的時候,一把匕首的刀把在他後腦一敲,然後就是凶狠的低吼:「給大盛魁他們傳話!」
放眼望去,正是大盛魁車隊的火把熊熊。徐一凡腦海當中亂成一團。回頭看看那些馬賊,他們也繃著臉看著眼前這一切。屍體橫七豎八的在車隊圓陣外面拋成一片,還有些半死不活的傢伙呻吟聲在車隊內外長一聲短一聲的淒厲響著。
對於徐一凡而言,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眼前的這一切就像一個遊戲,一個超3D的遊戲,而他必需掌控這個遊戲的局面!
直到幾年之後,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的徐一凡回想起他才降臨這裡,所經歷的第一件事情的時候,他才會有些後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聲對著靜悄悄的車隊大喊:「五爺,韓老掌櫃的。這裡領頭的是一路好杜麒麟杜大當家的……」他頓了一下,喊聲突然更大的爆發了出來:「你們守好了!守緊了,千萬不要讓他們打進來,這裡有我!」
喊聲未完,他就被粗暴的拖下了馬,幾個拳頭重重的敲在身上臉上,接著就是一塊發著臭氣的破布將他嘴賭得嚴嚴實實的,耳邊響起的是幾個馬賊破口大罵的聲音。接著已經被敲得昏昏沉沉的他就被橫拖豎拽的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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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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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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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舌戰
車隊裡面當然聽到了他的吼聲,在徐一凡被押著上了高處的時候,王五二德子甚至韓老掌櫃都趴在了貨車上面,緊張的看著遠處。小美女陳二丫也鼓著小臉嚴肅的蹲在他們身後。不過這個時候王五可沒什麼精神去喝罵她了。
一聽到是杜麒麟,王五和韓老掌櫃都是臉色一變,接著就看見徐一凡給拖了下去。王五一下跳了起來,拔出背上大刀:「我去救徐兄弟!這是咱們會友的事情,不能讓他遭險!」
二德子已經在他身邊跳了起來:「五爺,咱們一塊兒!會友多咱時候也沒丟下過朋友!」
韓老掌櫃死死的拽住了王五,他年老體衰,如何架得住王五的大動作。差點就給甩到了車子下面。王五趕緊一把扶住他:「老掌櫃,您悠著點兒!這裡交給您看緊了,我去去就來……這幫傢伙,還真當我王五的大刀是吃素的!」
韓老掌櫃仍然死死的抓住他:「去不得啊!去不得!咱們要不在了,這個車隊更守不住。徐先生說他有法子,就一定有法子!」
小美女在旁邊也跳起來了,水汪汪的眼睛裡面好像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他連抓雞的勁兒都沒有,他能有什麼法子?五爺,二哥,咱們快走!」
看幾個人暴躁的樣子,韓老掌櫃吸口氣,突然大聲道:「蠢!」
老掌櫃聲音之大,將所有人都鎮住了。誰也沒想到這個老頭子居然有這麼大的肺活量。
韓老掌櫃喘口氣:「徐先生為什麼要告訴我們是杜麒麟帶著這些馬賊的?口內外誰不知道這位馬上麒麟?打著旗號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一聲令下,能號召起上千馬賊。從來和咱們大盛魁是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這兩年口外天災,那些蒙古王公自己都吃不上飯了。他也不會鋌而走險。他要的是能讓人馬度冬的銀子,有銀子才能買得到糧食和衣服!」
老頭子顫巍巍的站起來,向徐一凡被拖下去的地方看去:「徐先生叫我們守緊,那是高見啊……只要他們打不開咱們車隊,就只能談。他們不能白來,非得得點什麼才成。不會把徐先生一殺然後拔腿走路。要不然冬天就過不去!咱們這裡越安全,徐先生那裡就越平安!
咱們這次運氣啊,要不是徐先生指揮咱們擺了這麼個圓陣,危急時候又指揮大夥兒將他們打下去,現在又孤身赴險去談判。咱們早給這麒麟爺吃下去了。丟了貨物也罷了,丟了四太太,咱們大盛魁在口外的生意就……徐先生有膽有識,他說有把握,咱們就只能信他!」
老頭子眼中波光一閃,對著那幾個已經聽呆了人低聲自語:「多少年沒看到這樣的人物了?咱們王爺,當年……」
低低的聲音,最後化作了一聲歎息。
徐一凡可沒想到韓老掌櫃給他的英勇行為找了那麼多理由出來,他秉承的還是原來商業談判的伎倆,雙方都有需求,就是看誰的立場站得比較堅決了。誰先降價,誰就先沒底氣。只不過挨了這幾下,著實讓他眼前直冒星星。
換了下一次,打死也不這麼有骨氣了。
昏昏沉沉當中,臉上突然又是一涼。一把匕首已經擱在了他的臉上。張開眼睛,就看見那位姜軍師蹲在他身邊,冷冷的看著他:「好漢子,果然是好漢子,自己命也不要了?」
徐一凡呸呸兩下,居然將嘴裡的破布吐了出來,苦笑道:「命不命的倒也沒什麼,反正我現在還是糊里糊塗呢……說了你也不明白。死在你們手裡,就當做場噩夢了。」
姜軍師淡淡道:「要是不死,就是大盛魁、會友、烏裡雅蘇台將軍的恩人?今後吃香的喝辣的,一世不愁?果然夠光棍!」
徐一凡苦笑:「我想要什麼,你不明白。」
姜軍師冷笑不語,站起來大聲唿哨,周圍馬賊隊伍紛紛應合。就聽見姜軍師大喊:「弟兄們,是成是敗就看這一下了,打開大盛魁!咱們好過冬!」
答應的聲音頓時沖天而起,不少人已經翻身上馬,摘下大槍。周圍一片人喊馬嘶的聲音。眼看下一次衝擊就要發起。
徐一凡眼睛亂轉,突然就看到杜麒麟背對著他的長大身影。他扯開嗓門就大喊起來:「杜大當家的,對面是兩百條大槍,你真想再多出一堆孤兒寡婦出來?少了男人,他們這個冬天更過不過去!」
杜麒麟高大的身子一抖,連姜軍師都沉默了一下。他們身邊幾個遠道而來的馬賊頭子更是不語,他們是聽到杜麒麟相邀才趕到這裡來的。本來就是為的義氣,也沒有杜麒麟那麼大一個山寨拖累。要是輕鬆搶得大盛魁倒也罷了,偏偏眼前卻是一個難啃的骨頭!
不過當著義氣之名傳遍口內外的杜大當家面前,他們也實在說不出認慫的話。大家一時間都眼巴巴的看著杜麒麟高大的背影。
杜麒麟猛的轉過身來,惡狠狠的看著徐一凡,兩隻眼睛通紅:「不打,怎麼辦?一天不死要吃,兩天不死要穿。偏偏官老爺就是讓咱們吃穿不上!我這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果然是只有最簡單階級意識的農民起義者啊……不對,是流寇。徐一凡的馬列課學得是七上八下,已經記不得教科書上對杜麒麟這種人下的是什麼定義了。
什麼劫富濟貧,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個笑話。這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平均,而且劫來劫去,濟的還不是他們自己。不過現在既然自己給捆在地上,也只有順著他們說了。對付這位頭腦簡單,卻又號稱義氣深重的漢子。這兩下散手還是有的。
「劫富?劫了這麼些年,還不是越劫越富?濟貧,濟了這麼多年下來,還不是越濟越貧?對面是*力氣吃飯的夥計,*賣命吃飯的鏢師爺們兒。你劫的是什麼富?大家都是苦人啊!」
這是動之以情。徐一凡現在一招一勢,都按照毛委員當年上井岡山說服王佐袁文才的路數來。
「這麼大幫好漢爺,過冬也不容易。大當家的背後更有幾千張嘴要吃飯。這次打開了商隊,下次呢?大盛魁的勢力您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死傷一堆人搶點東西,能搶幾次?還不如平平安安的,圖個長遠,大盛魁每次過路,給大當家一筆保險費,你照應他們口外一路無恙。不是比什麼都強?這點主,我還是能替大盛魁做的。」
這就使曉之以利了,當年毛委員用的是上百條快槍,今日徐先生用的是保險費主意,也差不了多少。
一番話下來,周圍的人都有些動容。連那個態度最堅決的姜軍師都不說話了。還有一個馬賊頭子悄悄的將徐一凡扶了起來。
徐一凡最後慷慨激昂的結論:「一口價,這次買路費八萬兩現銀子!以後走貨,貨價值百抽二!大當家的自己分派給弟兄們。每次交割,就在這裡,不打不成交,怎麼樣?」
一片沉默,大家都在互相打量。徐一凡卻覺得有點虛脫。海口是許下了,只要這次平安,將來大盛魁和馬賊們怎麼分帳,關他的屁相干。
草原空曠,剛才徐一凡的話傳出去了好遠。一群殺氣騰騰的馬賊都安靜了下來,擺弄著大槍馬刀,靜靜的等他們當家的作主。連大盛魁的車隊那裡都隱隱約約的聽見了這裡的響動,擠在貨車上面的人頭更多了。
杜麒麟呆呆的看著徐一凡,姜軍師拉他的衣服,他也沒有感覺。這條大漢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一件怎麼樣想也不明白的事情。
「為什麼越劫越富,越濟越貧?我杜麒麟做每一件事情,都自問對得起良心。對窮哥們我從來沒下過手,可是為什麼我們連冬也過不去?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大家一樣?」
對於這個陷入思想死結的階級兄弟,徐一凡只有無限同情。幾十年後,無數人抱著和他一樣純樸的理想出生入死。想打出一番新天地,結果是什麼,大家就心照不宣啦。
至於現在,他也沒心情給杜麒麟上階級分析課。對於中國當年這麼一個工業化還未完成的國家,套什麼階級分析,本來就是笑話。內部的這些問題,本來是應該等到工業化完成了之後再說的。
唉,想那麼遠做什麼。還是看舌戰群馬賊能不能成功吧……
姜軍師低聲道:「大當家的,能戰方能言和,八萬兩,還有遠道而來的弟兄們……咱們落不下多少,不如再打一打,將他們逼入絕境,到時候再談……」
杜麒麟靜靜的聽著,又看了看滿臉滿不在乎神色的徐一凡,再看看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大隊馬賊,最後看看車隊外面的一圈屍首。這大漢歎了一口氣:「別再死人啦,咱們死不起了。有勁,等過了這個冬天,跟老財,跟官府鬧去……小喇嘛,和大盛魁還有五爺說,拿錢,咱們讓路。」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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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14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5 PM 編輯
第十一章 收穫
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草原的晨風向來很硬。一個個火把給拉長又吹滅。冒出一縷縷的煙氣。騾馬不安的嘶鳴著。周圍的景物從一個個模糊的輪廓,變成清晰的影像。趴在貨車上面的夥計鏢師們渾身凍得發麻,但是卻沒有人敢動。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周圍一切。
車隊四周,全是屍體,怕不有一百多具。鮮血濺在草上,被風吹乾,就是紫黑的顏色。人和馬的屍體奇形怪狀的堆在四周,讓每個人都覺得頭皮發麻。車隊內外,貨包上下,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槍眼,還有燒焦的痕跡。這一切都提醒著大家昨夜是多麼的凶險。
更凶險的卻是還靜靜的圍在車隊四周的馬賊們,現在已經看清楚了他們的輪廓。每個人都是亂髮橫生,都惡狠狠的盯著車隊這裡。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他們曾經發出集合的唿哨,卻一直沒有打過來。誰也不知道,等候著車隊的命運,究竟是什麼。
韓老掌櫃和王五一夜都沒合眼,趴在貨包上面,死死的盯著對面。正一片安靜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有乾嘔的聲音。
兩人回頭一看,卻是一夜都跟在他們身後的陳二丫,看著那些屍體,彎著腰一陣陣的噁心。
王五這次卻沒有訓斥這個小美女了,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二丫,知道這碗飯不好吃了吧。回了京城,給你找份在內宅保家的活計,要不就嫁人吧。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總以為這個好玩兒。」
他又皺了皺眉頭:「去四太太那裡呆著!這裡這麼多死人,滲人!」
小美女倔強的直起身子:「不去!他們一幫人整夜都在燒香磕頭,連大男人都是一副松包樣,看著更噁心!我要看小……徐大哥回來沒有!」
王五歎口氣,朝著高台上面喊:「二德子,有動靜沒有?」
高台上面傳來了二德子抖抖索索的聲音:「五爺,什麼也沒瞧見……慢著,徐先生,徐先生回來啦!」
在眾人的視線當中,就看見東方晨曦微亮之處,一個穿著喇嘛袍子的人影離開馬賊大隊,連滾帶爬的朝車隊走過來。看樣子這人影還想保持一點氣度從容的樣子,卻總是控制不住越走越快,最後幾乎跑了起來。
小美女已經直起身子尖叫一聲,頓時就是笑顰如花:「徐大哥!」說著就蹦著高跳下貨車,一直朝那個人影迎過去。
王五想喊,最後卻沒喊,朝著韓老掌櫃尷尬的笑笑:「老掌櫃的,鏢局子缺規矩,讓您見笑了。」
韓老掌櫃已經凍得臉色鐵青,兩層皮套身上也頂不住,摸著鬍子也笑:「好好好,天真爛漫,就是……就是高了一點兒……」
車隊爆發出一陣歡呼,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而徐一凡也招手向大家示意。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怪聲叫好。
「是條漢子!夠爺們兒!」
「獨闖虎穴,智勇雙全,像楊六郎!」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眼看著小美女架著徐一凡一路奔回來,不少夥計已經跳下來,像捧鳳凰一樣將徐一凡捧回來。一夜下來,徐一凡身上喇嘛袍子也爛了,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髒得和什麼似的。累得已經有些直不起腰來了,還是衝著車上的王五和韓老掌櫃微笑。
看到這傢伙在笑,一夜重負的兩人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等徐一凡來到面前,早有人搬了個馬扎讓他坐下,小美女不聲不響的已經端了一碗熱水過來。大家圍成一個圈子,眼巴巴的看著他。
王五先一把攬住徐一凡的肩頭:「好兄弟!遇到你這樣的好漢子,我王五這趟口外,算是沒白走!不愧是咱們四九城的爺們兒!」
韓老掌櫃卻微笑著看著徐一凡,笑道:「談定了?」
徐一凡苦笑,他的確精神體力已經全部透支幹淨了。昨夜不知道在鬼門關內外打了幾個轉,但是心裡還是興奮得很。
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自己敢於面對陌生的一切!也許老天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真的是要做什麼也不一定!
他對著韓老掌櫃苦笑:「幸不辱命……這次八萬兩買路銀子,以後每次大盛魁商隊過往,按貨物價值,值百抽二。就在這裡交割……老爺子,您自己拿主意吧。」
韓老掌櫃不等眾人望向他,就是一揮手:「給!」
聽到這一個字,支撐著徐一凡的精神頓時全部都鬆下來了,軟軟的就朝後*。卻正正倒在小美女的身上。女孩子臉一紅,不作聲的撐著他的身子,卻又要盡量離遠一點。著實是有點尷尬。
徐一凡卻沒顧慮到那麼多,揮著手喃喃的道:「交完銀子,咱們還不要先走,還是守著,派快馬四面聯絡上了,再決定出發與否,我怕他們反悔,騙人……」
話音未完,已經閉著眼睛昏睡了過去。
這麼長的一夜,總算過去了……
這一覺,連夢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經歷,比任何一場夢,都還要離奇許多吧……
當徐一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晃蕩的馱轎裡面。他定定神,突然一下翻身起來:「我不是讓大家先別走嗎?馬賊退了嗎?」
他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笑:「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咱們現在誰還不敢聽你活佛爺的吩咐?咱們派出的探馬,接上了從綏遠過來的大盛魁夥計的線,這才出發上路的。」
徐一凡愕然轉頭看去,陽光從馱轎窗戶的油紙裡面透進來,正照在小美女如花般的俏臉上。在低矮的車廂裡面,小美女一雙眩目長腿別彆扭扭的盤著,卻托著下巴非常有興致的打量著自己,眼神亮閃閃的,像是看著一件什麼最好玩兒的東西一樣。
車廂內,浮動的都是少女幽幽的體香。讓才睡醒,正是神完氣足的徐一凡頓時有了某種生理反應。
唉,可惜她背後還有個哥,那傢伙偏偏還有砂鍋一樣的拳頭……
雖然心有忌憚,但是徐一凡仍然眼珠都不錯的盯著小丫頭的秀美小臉,越看越覺得這個時代的人暴殮天物。這種活力四射的霹靂無敵美少女,怎麼用來走鏢,整天一張小臉髒兮兮的?再瞅瞅她茁壯成長的胸口,再看看那雙長腿。盡情的在腦海裡已經給小美女換上了比基尼、水手服、護士裝……
小丫頭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縮了縮長腿。詫異的問道:「你看什麼?」
徐一凡傻傻的反問:「你多大?」
小美女哼了一聲:「十五了,怎麼啊,當了英雄就瞧不起人家了?」
蘿莉可口啊……才十五就發育得這麼慘絕人寰的沒天理,再過兩年……
小美女好奇的看著他:「你怎麼流口水啦?」
一定,堅決,必然,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要將她收諸私房!徐一凡連明天的飯轍在哪裡都還不知道的就這樣下定了決心。想著還狠狠的擦了一把口水。
馱轎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就聽見一聲咳嗽的聲音:「徐先生,可醒了?」
車裡兩個人都被驚動,小美女趕緊的朝後面坐了一點,和徐一凡保持一點距離。這個時候徐一凡才驚覺,怎麼王五和二德子會讓她上自己車的?
外面是韓老掌櫃的聲音,他這時也顧不得美色當前了。忙不迭的一掀馱轎棉布簾子,正看見韓老掌櫃含笑站在車轅邊上,兩個夥計跟在身後。
他出生入死,還不就是為的這車隊上下見他的情。現在,也該是收穫的時候了。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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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16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三年
車隊已經停了下來,準備過夜。這次不用徐一凡提醒,上上下下都已經忙不迭的將車隊圍成了圓陣。警戒值夜的人全部分派完畢。連四太太車隊上下人等都老實了許多,乖乖的和渾身臭汗的夥計們擠在一起。
一個個火堆又升了起來,這次卻不用徐一凡動手。自然有人將吃的喝的端了上來。甚至還有半碗關東老參湯,看來本來是韓老掌櫃自己補身子的東西。
王五正在巡查四處,小美女也被二德子叫走。只有韓老掌櫃陪著徐一凡對坐。兩人都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東西。眼神互相打量一下,又若無其事的躲開。老小狐狸都在心思亂轉。
最後還是韓老掌櫃含笑先開了口:「昨夜之事,多謝徐先生了。」
徐一凡微笑的表情簡直無可挑剔:「同船共度,這也是份內之事,而且貿然替老掌櫃許下條件,已經給老掌櫃添了麻煩了。」
韓老掌櫃淡笑:「咱們商人,求的就是一個平安。能花錢消災,是最好不過了。給杜麒麟他們一些錢又怎麼樣了?他們橫豎都在口內外活動,有錢還不是要花到咱們大盛魁來。這點事情,不值一提。」
老頭子還真有些現代商業意識,怪不得是這個貿易托拉斯的高層呢。只是這麼正式的找自己兜圈子,是什麼意思?
韓老掌櫃一笑,拍了拍手:「拿來。」兩個夥計頓時恭恭敬敬的轉了過來,其中一個人手中捧著一個羊皮盒子。韓老掌櫃接了過來,微笑著雙手遞過。徐一凡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一張銀票。
沒錯,式樣很標準,有騎縫章,有銀號畫押,有朝奉背書,有天頭地尾章的銀票!按照徐一凡對清史的瞭解。這張銀票是從四恆票號出的,是清季數十年,硬得不能再硬的票子了。
上面的數字是「見票即兌庫平紋銀伍千兩正」
五千兩白銀啊……徐一凡迅速在心中換算一下當時的物價。夠買二千五百石的大米,夠捐一個大八成的知縣,夠在北京四九城買一座四合院兒,剩下的還夠自己帶一個媳婦兒生活十年的。
有了錢在手上,本來一直在這個時代某種不真實,空落落的感覺頓時就變得無比現實了起來。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了!
韓老掌櫃微笑:「這點實在拿不出手,但是旅途當中,老頭子也就這麼大手筆了。到了綏遠,總號定然對徐先生還有表示。先生請收下,雖然俗一點,但是誰叫老頭子是商人呢?」
王八蛋才不收下呢,徐一凡飛也似的將銀票揣進了懷裡。頓時就覺得胸口暖洋洋的,錢真是個好玩意兒啊!還想客氣兩句,嘴卻早就笑得合不攏了。
韓老掌櫃也只是笑,又拍拍手,另一個夥計拿過來一個馬搭包,雙手遞到徐一凡面前。徐一凡一接過來,卻沉甸甸的直往下墜。翻開兩個口袋一看,裡面都是白晃晃的銀子!馬褡包一頭是碎銀,一頭是洋錢。直晃人眼。
韓老掌櫃笑道:「這可不是老頭子的心意了,是杜麒麟好漢爺的表示。咱們出了八萬兩銀子的買路錢。中人說合,慣例值百抽一。這八百現的,就是杜好漢爺的意思。老頭子給先生換成了碎銀子和洋錢,這樣沿途用得也方便一些。杜好漢爺說了,很願意和徐先生交個朋友。」
這樣也有錢賺?徐一凡眉花眼笑的接了過來,在一個陌生的時代,多一文錢就多一分底氣啊!韓老掌櫃看著他那個樣子,笑容仍然很溫和。輕聲問道:「不知道徐先生下面有什麼打算?聽五爺說,先生也是京城人氏,到了綏遠,是不是想直接回京?到時候,敝號還有程儀奉上。」
徐一凡停住了翻馬包的手,靜靜的看著韓老掌櫃一張笑得溫和的老臉。
大盛魁,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啊……來歷不明,卻偏偏表現得與眾不同。不說外表了,僅僅是指揮車隊禦敵,臨危不懼。還敢深入虎穴和馬賊們談判。這樣的人物的確讓人覺得太莫測高深,對於一個只想平平安安做生意的商號來說。這樣的人物,還是用錢早點打發得了。
他很明白,卻覺得有點鬱悶。
無論到了哪個時代,總是這麼現實的。哪怕是曾經同生共死過也一樣。
不過自己真正想的,又怎麼是這個老狐狸掌櫃能猜到的?既然來到這個時代,橫豎也沒有回頭的路了,為什麼不朝著自己曾經最荒誕,最狂妄的夢想走下去?昨夜自己能那樣無所畏懼,也僅僅是因為自己在這場穿越的狂醉夢中,下定了決心而已。
既然來了,就不錯過。
如果說剛來的時候,還有生存的壓力。還在考慮如何安身立命的問題。現在拿到這五千八百兩賣命錢,幾年的生活就可以無憂了。甚至還有了第一桶金,那麼就可以按照自己曾經幻想過的步驟一步步來了。
這個時代,我可真的來啦。
他微笑著朝韓老掌櫃笑道:「老掌櫃,在下可能還打算在綏遠住一陣子,想寫本書。」
「書?」這下韓老掌櫃張大了嘴。
徐一凡肯定的點頭:「能讓我青雲直上的書。」
韓老掌櫃摸著鬍子,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最後才目光一動,微笑道:「老頭子一定第一個恭讀。」
才和老狐狸扯完,巡查完的王五就把徐一凡扯到了一邊。還沒等徐一凡說話,王五就沒頭沒腦的將一張紙片兒朝他手裡一塞。徐一凡不解的拿起來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幾個大字。
「王五欠銀壹萬兩正,到會友鏢局即兌。」上面還有一個烏黑的手印。
徐一凡拿著紙片兒哭笑不得:「五爺,您這是……」
王五不滿意的道:「爺們兒,看得起我,就叫聲五哥!你這次不僅僅救的是大盛魁,還救了咱們會友鏢局,咱們老王家八十年的名聲!這一萬兩,說實在的拿不出手。可是五哥局子大,有三四百爺們兒,還有家眷連吃帶嚼的。這次還死傷了幾十個弟兄,連人帶家眷,都得養起來。哥哥就這麼多了!土地爺吃螞蚱,也當個葷腥。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就這點還不在手上,得到局子裡去拿……」
徐一凡苦笑搖頭,生意滿口內外的大盛魁謝銀五千,還巴不得和你趕緊撇清干係。這些賣命的漢子,卻一出手就是一萬,還一副對不住你的樣子。不在多少,卻在人心。
他將紙片兒塞回王五手裡,誠懇的道:「五哥,你要當我是兄弟,就別拿這個東西來寒磣我,以後咱們兄弟日子長著呢。不在這點錢上面兒。」
王五倒也爽快,翻著眼睛想一想,乾脆的將紙片撕碎:「也對,會友鏢局以後就是兄弟另一個家,要錢做什麼?」他看著徐一凡:「兄弟是不是直接回北京城?家裡還有什麼人記掛沒有?我先讓兄弟去給你快馬通知一聲兒,一個人走口外,婆娘娃娃都夠多麼擔心不是?」
徐一凡頓時一聲冷汗,自己還有一個來歷問題沒交代呢!幸好謊話是張嘴就來,語調當中還多了三分淒然:「唉……要不是孤身一人,誰闖口外啊?北京城的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不提也罷……」
王五捶捶他肩膀:「兄弟別愁,這次一塊兒回四九城,有我王五一口乾的,你就不吃稀的。乾乾脆脆一句話,就拿會友當自個兒家!」
不愧是崑崙大俠王五啊……不知道怎麼搞的,徐一凡眼圈覺得有點發熱。自己沒那麼容易動感情啊…………都是穿越鬧的。
正在感動著呢,王五突然撓撓頭。表情也有點為難:「兄弟,當哥哥的有句話……二丫這孩子,歲數小不懂事。有時愛黏人。你當長輩的,不要和她一塊兒胡鬧。她爹是我老哥哥,我不能不多照看著一點兒。這次回去,就給她找婆家。一個女孩子跟著鏢師走長路算怎麼一回事!得空兒,你也說她兩句。」
嗯?徐一凡心情頓時又轉作鬱悶,抬頭看看王五。這漢子正抓耳撓腮的四下看呢。就是不敢正視徐一凡的目光。你你你,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想推倒這小美女了?
再看看遠處,小美女正和她哥哥二德子在一起。哥哥在低聲訓斥她什麼,小美女卻一臉不服氣的揚著小下巴,站在那裡比二德子都高。這下好,徐大哥變成徐大叔了……
鬱悶的事情接二連三,當尷尬的王五才走。就看見一個穿著緞面皮袍,戴著元青瓜皮小帽的漢子朝他招呼:「這位,這位,別走!」
等這個漢子走過來,一肚子鬱悶的徐一凡沒好氣的打量他一眼。頓時就想到了猥瑣兩個字。這傢伙兩撇鼠鬚不說,還一臉的煙容。趾高氣昂的對著徐一凡道:「四太太有賞!說你這次差辦得好,賞二十兩喝茶,拿著!」
說著就拿出一個心紅紙包,丟在徐一凡手裡。徐一凡掂一掂,在心裡換算。這時候一斤是十六兩。二十兩就是1.25斤,折合625克……這怎麼也沒有一斤的份量啊!
「這是二十兩?」徐一凡下意識的反問。拿著這點銀子,他只是想笑。
鼠鬚漢子瞥了他一眼:「嫌少?將軍府發外賞,向來是對折,這次看你昨晚賣力辦差,只是三七扣,已經是分外客氣了。」說著就一瞪眼:「還不給四太太磕頭謝賞去?」
徐一凡湊近他的耳朵,低聲道:「去你媽的吧。」罵完就將紙包丟在地上,揚長而去。一直穿過車隊,越走越遠。直到一個小小土丘之上。
經過一路,所有人都看著他鐵青著一張臉越走越快。大家不解的互相望望,這個來歷古怪的徐先生,又怎麼了?
走上土丘,夜色中的錫林郭勒草原就在眼前。天上繁星,地上火把,將一切都包裹其中。
大盛魁想和他撇清關係,烏裡雅蘇台將軍的四太太拿他當廝僕對待。義氣熱心如王五,也不願意他接近小美女。
只因為他來歷不明,只因為發現他的時候,他潦倒在草原上。
在過去的那個時代,他已經被生活打磨得和光同塵,來到這個時代,經歷了生死,卻還是被輕視!一個人他媽的不能在兩個時代,都活得那麼窩囊吧?
骨子裡的狷狂在這一刻突然加倍的爆發出來。自己一定要在這個時代鬧一個天翻地覆,讓時代,隨著自己的意志轉動!只因為自己多了這百年的見識!
只要給我三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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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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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歐游心影錄
光緒十八年十月,綏遠城。
這座塞上名都,是連接口內外的通道。在清朝中葉以後,隨著回部及西蒙古叛亂平定。這裡就成為西部和中原交流的最大要道。蒙古的皮毛,牲口,中原的茶磚,鐵器,食鹽都在這裡交匯。隨著國門漸開,各種洋貨也開始在這裡流動。比起中原各城英美洋貨充斥,這裡不同的是更多了許多俄羅斯的商人,販賣他們有些粗劣的貨物。
整個城市喧囂而嘈雜,各種民族的人交錯往來。一隊隊的駱駝,一隊隊的車馬不斷的穿城而過。包著鐵圈的木輪碾得街道石板上火星四濺。穿得鼓鼓囊囊的蒙古人腰裡別著刀子,看西洋鏡一樣看著四周店舖的招牌。中原人也入鄉隨俗,在這裡都穿上了黑面子的羔皮袍子,戴著毛氈帽,只有大辮子在背後晃來晃去。
這裡和大清的其它城市一樣的是,到處都是乞丐,在街頭巷尾穿來穿去。巡防綏遠的靖邊軍和毅軍的兵士們,穿著破爛的號褂,懶洋洋的在城門洞曬太陽。
整個城市,充滿了一種奇妙的活力。
城北門口站著幾個夥計,袖著手探頭探腦的朝外看。突然當中一個人一蹦老高:「大盛魁和會友的爺們回來啦!」
一聲喊招得周圍的閒漢乞丐都圍了過來,果然北門外一隊車馬蜿蜒而來。大盛魁的認旗,會友鏢局的鏢旗都打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幾個鏢師,今天都洗刷得乾乾淨淨的。騎在馬上神氣活現,大拇指翹翹的指著胸口。
前幾日大盛魁的報馬已經將消息傳了回來,這次會友可露了大臉。不到一百的鏢師趟子手打退了縱橫口內外的馬上麒麟上千的馬賊!
城門口的人越聚越多,看著車隊逐漸走近。幾個閒漢已經高聲叫了起來:「五爺威震塞外!」
王五騎著一匹大青馬,從後面越眾而出。滿臉帶笑的朝人群拱手:「各位爺們兒抬愛!」底下人又一陣嘖嘖稱讚
「瞧那口子刀!份量大概是這個數……」
「多少?」
「一百二十八斤六兩!」
「喝,沒膀子力氣可使不了!」
「五爺,唱一嗓子!」
王五滿面放光,江湖上漢子,圖的不就是這個風光!當下一抖馬鞭,一嗓子過五關斬六將就吼了出來。底下又是一陣喝彩叫好!
守在城門洞的幾個夥計是大盛魁的人,早就過來牽住了頭前馬車的籠頭,帶著他們奔貨棧而去。
韓老掌櫃正在自己的馱轎裡,湊在窗前藉著陽光靜靜的看著幾頁紙。馱轎車輪在城門口條石上滾過,頓時讓看得出神的他給震得跳了起來。
老頭子捶捶自己的腰,掀開簾子看看,正看見王五在前面神氣活現的帶路。二德子這時已經跟到了他的身邊,捧著鏢旗比王五胸脯子挺得還要高。
幾個迎接的夥計已經湊了過來:「爺,幾個分號的管事都在候著您呢!您這次在口外可呆得長遠,聽說你們碰上馬上麒麟,咱們大盛魁,跟熱鍋上螞蟻似的!」
韓老掌櫃笑著一擺手:「告訴幾個管事的,今天咱們有貴客!晚上議事,誰也別跑了!」一個夥計答應著飛快去報信。老爺子放下簾子,又拿起那幾張紙。卻沒有看,沉吟著拍著自己的腿:「這姓徐的小伙子,到底是什麼路數?他寫的這書,還有給咱們大盛魁的建議,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這小伙子,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呢?」
徐一凡在一路上,就已經開始動筆寫這本書了。書名叫做《歐游心影錄》。滿清王朝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這個中央帝國前所未有的和世界局勢聯繫在了一起。在這個時代,人們也隱約的認識到了要變革,這麼多列強輪番的欺負上門。別人為什麼強盛,「皇清」為什麼老是挨打賠款,已經成了士大夫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有的人閉上眼睛當鴕鳥,仍然沉浸在中央帝國的迷夢當中,卻有更多的人想睜開眼睛看世界。瞭解一下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但是說起來慚愧,日本在明治維新的大開化時期。還有福澤諭吉這樣的人物。以在歐美遊歷十年的經歷,寫下了《西事記聞》這樣的大部頭的向國內介紹西方的書籍。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伊籐博文等等人物從上面瞭解西方,學習西方,興革國內事物。像國民教育這樣的政策,基本就是從西事記聞當中直接照抄的。
可是國內,還在幾十年當中抱著魏源的《海國圖志》說事,這本不僅僅是只涉及了西方的一些皮毛,大概就是船堅炮利之類的東西,更重要的是謬誤極多。在這十九世紀末最關鍵的二十年當中,中國竟然沒有一本系統介紹西方,研究西方的書籍問世!
就算有了《點石齋畫報》,郭嵩燾的日記,星星點點有一些介紹西方的內容。但是也都流於表面,反而更熱衷介紹那些海外奇談類的東西。
士大夫階層並不是不需要這類系統的書籍,在一九零三年戴鴻慈那本出使歐洲九國日記就賣得洛陽紙貴。當時一位軍機大佬拍著這本書發牢騷:「要是早知道,咱們怎麼會向萬國宣戰,怎麼會在東北吃日本子,吃老毛子那麼大的虧?」
當時的統治階層也極端需要通曉洋務的能員,結果能用的,不是譯書局培養的只會洋文的翻譯,就是很少幾個當年的留美幼童。很難談得上瞭解當時世界各國內情。連李鴻章那種虛張聲勢,最後再默認躺倒挨錘式的外交方式都被吹噓成東方俾斯麥,其它的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既然無法走科舉進入士大夫階層的道路,也只有用這招名動公卿,一舉飛黃騰達了。兩年之後的甲午七月十五,就是這個帝國遭逢的前所未有之大變。
自己,時不我待啊。
徐一凡也有信心讓自己這本書名動九重。歐游心影錄避免當時的文人筆記書籍的鬍子眉毛一把抓的風格。嚴謹的將世界當時各主要強國的政治、經濟、教育、軍事、外交等等層面,條分縷析的一一介紹。並且將各國的歷史沿革都詳細的交代清楚。尤其重點介紹的普魯士、美國、英國、日本、俄國這五個國家。
在搖搖晃晃的馱轎上面,他每天發瘋一樣寫著。車外是什麼景色,是不是快到了綏遠,他都沒怎麼在意。
小美女這些天,也很老實的沒有找他。偶爾吃飯的時候遇到,她也是一低頭快步走開。王五看他動筆桿子,這一輩子玩刀子的好漢,乾脆就閃得遠遠兒的。按照他的話:「爺們兒看見書本子筆桿子就腦仁兒疼,兄弟,我死都不怕,就怕這一出兒!」
只有老韓掌櫃,卻對他的行為在意得很。沒事就過來問他借才寫好的看。徐一凡一時興起,專門給他寫了一個關於大盛魁商務上面的條陳,看得老掌櫃的在自己馱轎裡面整整悶了一天,吃飯都不出來。
「……倭人明治開化以來,國內雄傑並起,確有振作精神之意。伊籐,井上,桂氏等人,堪稱一時俊傑。政治由上而下,刷新提攜,不遺餘力。凡教育、經濟、貿易、軍事無不西規倭隨。倭族本性悍狠,僻處島隅,百代以下,無不岌岌而不自安。西進大陸,方可解其國勢之絕症。屏藩朝鮮,壬辰事變前後,倭與我朝,東海角力已開。倭人全心注此,彼以暴,我以柔。彼以速,我以遲。彼以全國西法新練之軍,而我僅以慶軍朽劣六營。彼以舉國之精英,我以一知府銜朝鮮事務大臣漫然應之。恐蕭牆之禍,不在夏後之世,而繫於當代!」
徐一凡看了看自己寫下的文字,突然覺得把鬼子寫得太好了。忙不迭的翻到前面風俗篇,惡狠狠的又添了一句話:「倭人男女淫風甚盛,花樣百出,有尾行,癡漢,中出,顏射等種種名目。偏倭男又能力絕弱。識者不值一噓……」
才感覺到一點阿Q式的勝利,就聽見外面聲音響起,正是王五的大喇叭嗓門:「老掌櫃,使不得!這次累您花了八萬兩銀子,我這鏢銀都不應該收的。怎麼當得起您還加點兒呢?沒這個規矩!」
外面又是鬧怎麼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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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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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1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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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北地財神
徐一凡停了手中筆,掀開馱轎車簾向外望去。就看見車隊到了好熱鬧的一條大街,街上滿滿登登,到處都是商號門臉兒,全掛著大盛魁的認旗。當中一處大宅院,深廣不知道幾許。連門檻都被踩得溜光。上面掛著金字招牌「大盛魁綏遠總號」。
王五和鏢師趟子手都下了車馬,整整齊齊的站在門口。而韓老掌櫃和夥計們站在他們對面,還多了幾個穿著華麗的中年男子,都簇擁著韓老掌櫃。老頭子拿著一個羊皮匣子和王五在那裡推讓。周圍全是看熱鬧的閒漢,不少蒙古人也張大了嘴巴看著這裡熱鬧。各個門臉裡面的大盛魁夥計卻極有規矩,還是在那裡微笑著招呼客人。
看來整條街,都是大盛魁的產業!這個商號,果然實力驚人!
目光再一轉,又看到了可口高妹小蘿莉,比所有人都高出半頭來。繃著一張小臉看著她五爺在那裡和老掌櫃客氣,好像注意到了自己在看她。秋水般的目光和他眼神一觸,飛快的低下頭來。
唉,現在自己輩份升了,是怪大叔……
徐一凡忍著滿腔悲憤也將眼光轉開,卻發現韓老掌櫃整個人都變了。再不是路上那種和藹加老朽的樣子。舉手投足,都是大度瀟灑。而所有大盛魁的人,在他身邊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就聽見老爺子笑道:「五爺,你別見外。兄弟們死傷這麼多,燒埋銀子也該拿點兒。咱們和會友不是這一次的交情,以後還長長遠遠。拿著吧,再說,老頭子還有事相求。」
王五大聲道:「老掌櫃,有什麼事情您吩咐一聲兒就成!這銀子我不該拿!生意上的事兒我也多少知道一點兒,來來去去都是有數目的。這次您損失那麼多,再多給我鏢銀。總號那邊兒您怎麼上帳?我王五一輩子不讓朋友為難遭窄!」
老頭子一笑還沒說話,他身邊的一個貂裘中年胖子就已經大聲笑道:「北地財神韓老爺子向誰上帳?王五,老爺子給你了,你就拿著!推來讓去的,老爺子跑了那麼遠的路了。還和你一樣在這裡站著?」
哇的一聲,人群當中頓時起了浪頭。連王五都張大了嘴巴:「您、您、您就是北地財神韓中平韓老掌櫃?我還以為您是他親戚呢!」
不光是他,連徐一凡都在那裡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清末幾位有財神之目的人物。他那個時代大家熟悉的不過是早一些的胡雪巖,鴉片戰爭前後的十三行六大家。還有這個年月的山西以雷應泰為首的商人財團。這位北地財神韓中平卻是最神秘的一個,幾乎不怎麼活動。也少結交權貴,偏偏將一家經營土貨的小商號發展成了壟斷口內外生意的巨大貿易集團!
沒想到這個風一吹就要倒,在路上笑瞇瞇的老頭子,居然就是史書上只有只鱗片爪提到的那位北地財神爺!
書載大盛魁極盛時候,有幾千萬兩白銀的資產。山西渠家曾經試圖在綏遠立足,雇了貫市六家鏢局一次押運三百萬兩現銀浩浩蕩蕩的進綏遠。但是這位韓老爺子一句話,大盛魁的所有夥計一起出動,挑著六百萬兩的現銀在綏遠城裡繞了一圈。頓時就讓渠家灰溜溜的退出了綏遠,只能在大盛魁手中接貨。
他不僅財雄力大,而且相當之低調神秘。曾經有本清人筆記隱約提過他可能是會黨中人。可也沒人確認,大盛魁和韓中平在歷史變遷當中,連消失都是無聲無息。甚至都讓人忘記了曾經有這麼一個財團,這麼一個財神爺存在!
大家都在發愣的時候,韓中平卻只是微笑:「五爺,五爺?」
王五忙不迭的行禮:「老爺子,我當不起您這稱呼!既然是老爺子賞賜,我王五就拿著了,不知道老爺子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韓中平的老眼卻向徐一凡這裡一掃,眼中精光一閃,微笑道:「也沒什麼,只是聽說五爺會和徐先生一塊兒回北京城?老頭子有個不情之請,想留徐先生在綏遠先歇歇。不知道五爺可否垂允?」
徐一凡頓時就摸起了下巴。這老頭子,是什麼意思?一路上對他先是保持距離,不想沾惹他這個來歷不明的人。生意人謹慎嘛,也可以理解。但是自己寫的每一點兒東西,他都沒放過。卻半句話也不說,現在怎麼又突然要他留下?難道自己那個條陳起作用了?
他正思考,渾沒發現所有人目光都轉了過來。連小美女都抬起頭,好奇的打量著他。似乎想看看他那點值得這位北地財神爺重視的。
王五這時卻是一笑:「老爺子,這話您不能和我商量。徐兄弟樂意走,我不能硬留他。還是請老爺子自個兒問他吧。」
韓老掌櫃一笑:「老頭子糊塗了。」說著就在兩個夥計的扶持下朝徐一凡這裡走來。底下頓時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聲浪。
「這小子是誰?韓老爺子這麼看重?」
「摸不清路數,不會是蒙古的活佛吧?瞧瞧他那頭髮!」
「我呸你一臉的!哪有活佛那麼細皮嫩肉的?」
連徐一凡都不知道,他轉瞬間在綏遠城居然就有了知名度。看著老頭子走了過來,他心中早就有了計較,忙不迭的跳下車來,假模假樣的扶著顫巍巍的老頭子,以無可挑剔,露出六顆大白牙的微笑搶先道:「老掌櫃有令,徐某敢不從命。」
自己孤身穿越,既然想做一番大事,必須要有借力的地方。跟著王五回去,難道自己還去當鏢師麼?雖然不知道老頭子心意,但是能借助大盛魁的財力,先將自己這本書印發了出去。就已經是最大的收穫了……可惜了的,要不和小美女一路回北京城,自己說不定還能從怪大叔變成情哥哥……
韓老爺子一笑轉身,大聲向正不解的看著這一切的手下宣佈:「備宴。今天晚上,所有掌櫃都到,歡迎我們大盛魁的貴客!」
「把手絹兒還我。」
小美女低著頭踩地上的螞蟻,塞上的陽光照在她頸後少女的絨毛上。幽幽少女的體香擋也擋不住。
「留個紀念嘛……」徐一凡眼望遠處,神情蕭瑟。
小美女扁著嘴不知道怎樣應付這個無賴,眨眨眼睛:「你還當叔叔的呢,不要臉!」
徐一凡轉過頭來,表情嚴肅:「那就讓我們開始這段超越倫常的感情吧!」
眼前景物一變,入眼已經是二德子猙獰的臉,還有他那個砂鍋一樣大的拳頭。
「亞……亞美蝶!」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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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20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錢票
「先生,徐先生,您在想什麼?」韓老掌櫃的老臉湊了過來,關切的問。徐一凡這時才發現自己握著酒杯,酒水都潑到了自己的大襟上面,走神了已經不知道多久。滿座的錦衣華服的大大小小的大盛魁掌櫃管事都半張著嘴看著他的傻樣。
小美女早就走了,那張手絹兒,現在就在他懷裡躺著。的確是他死皮賴臉留下來的。不過王五和二德子倒也沒揍他。王五臨走的時候還拍著他肩膀:「兄弟,我在四九城等著你!我也看明白了,你是做大事兒的,留在大盛魁比咱們會友強。不過可別忘了,會友也是兄弟另一個家!到了北京,你五哥介紹些好朋友給你認識,都是些俠肝義膽的漢子!」
鏢局車馬如龍而去,王五還不住回頭,只有馬背上那個高高個子的女孩子,低著頭轉都沒有轉過來一下。
接下來就是大盛魁的宴席,一桌全是綏遠總號的管事掌櫃。水陸八珍並集。可惜全是些老男人,開口就是客套話。讓徐一凡無聊得都走神了。
韓老掌櫃摸著鬍子:「徐先生,亞美蝶是什麼意思?和您說的發行錢票有什麼關係?」
「我我我,我叫出來了?」
徐一凡頓時就是一身白毛汗,心虛的四下看看。就看見這些大盛魁的高層,正在傳看他寫給韓老掌櫃的那個條陳。
宴會所在的大廳面積大得不像話,洋油燈四下掛著。明顯這些洋油裡還添了香精,繚繞得一室都是淡淡的香氣。幾十號僕人丫鬟叉著手低頭四下伺候,他們一桌十餘人,每人就攤著三四個丫頭小子端茶斟酒。
韓老掌櫃一身裘衣,帶著皮困秋的帽子,再沒了當初路上的滄桑樣子。舉手投足,藏在骨子裡的富貴味道,能把徐一凡薰一個跟頭。滿座的管事掌櫃,無不是一副商業精英的樣子。
大廳正面佛堂,除了供著趙公元帥和關壯繆的神像。配享的還有三個肩挑擔子的小販像。看來就是大盛魁起家的那三位小販的真影了,他們腳下還有一條黃狗塑像。
在他們老祖宗的面前,大家看著徐一凡鼓搗出來的條陳,一個個眉毛舞動,神色亂轉。有的人還在竊竊私語,都在討論醞釀著。
一個管事突然一拍桌子:「我看這事兒能成!發行小額的錢票,通行口內外。大額銀票來往不方便,我們零星收貨的時候用不上。還是這一吊兩吊的小額錢票最管用。咱們口內外各點都有分號,收兌也容易。錢票往來,以後要是再遇上馬上麒麟他們,一把火燒了,他們能搶著什麼?損失不過再印一點兒錢票就是!」
「這不是洋鬼子的錢票了?朝廷沒話說?幾個省要鑄銀元,聽說還在戶部和軍機打官司呢,咱們這就沒麻煩?」
「什麼麻煩,山西那些醋罈子們開的雜貨鋪都能發行自己印的錢票,咱們不過擴大了一些罷了。徐先生條陳上面說了,自收自兌,便利商旅。咱們口內外周轉,還是用這個方便地道!以前咱們怎麼就沒轉過這個腰子?」
「這下好,到時候口內外只認咱們的票子,山西那些醋罈子想擠進來,怕是沒那麼容易啦!」
滿座人議論得興高采烈,韓老掌櫃的也只是帶笑看著徐一凡,讓他禁不住有點得意。當時貿易往來,還是銀子洋錢居多。銀票莊票雖有,但是多是大額使用。像大盛魁這樣從分散牧民手中收購西口貨物,基本上是用不著的。每年光是現金在口內外的流動,就擔了極大風險。發行小額的大盛魁錢票,規避了這樣的風險,也減少了成本。的確是一個不壞的主意。
他在那裡故意笑得有些高深莫測。這就是依托大盛魁的壟斷事業,在綏遠,蒙古,察哈爾幾省聯合發行有保證的貨幣了。好處絕不僅僅是這麼一點,也不知道這滿座商業精英,能不能看出來?
韓老掌櫃端起了一杯酒,笑瞇瞇的對著徐一凡道:「徐先生,老頭子賀您一杯!天縱奇才啊!要是真的按照您這個法子實施下去。大盛魁口內外的地位不可動搖矣!任何商家想擠進這個圈子,就得使用咱們的錢票,那就是在給咱們穩固地位。依*咱們的實力,只要信用建立了,口內外錢、物、貨流通更暢。只怕咱們櫃上,光*發行兌換這些錢票,就能抵得上現在的收入!這錢息可是坐在家裡落下來的啊!」
看出來了?徐一凡忍不住也有些眉飛色舞。笑著舉杯和老財神爺一碰。
「要不是大盛魁的生意滿口內外,做到了如此地步。本來這個條陳也是用不上的。兄弟也是因勢導利,實在是當不得老爺子的誇獎……」
韓老掌櫃笑瞇瞇的一口嚥了杯中酒。目光一轉,底下的管事掌櫃們頓時就紛紛舉起酒杯嚷嚷開了。
「來!徐先生滿上!兄弟也敬上一杯!」
「您就是我們大盛魁的小諸葛!這次塞外,要不是您。怎麼對付那馬上麒麟?」
「老爺子慧眼識人,徐先生也自不凡,兄弟先乾一杯!」
熱烈的氣氛,讓徐一凡只能笑著一一點頭,酒到杯乾。他也是想存心結納這些商業精英。雖然不知道以後能派上什麼用場,但是多個朋友,好歹總多條路。
有了朋友,或者至少是熟悉的人。才能真正融入這個社會吧?再不會每天一早醒來,都覺得空蕩蕩的四周沒有著落。
穿越,實在是個高風險無保障的工作啊……
韓老財神祇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們在那裡熱鬧,微微一個眼神。所有聲音頓時就低落了下來。他笑著按住徐一凡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徐先生這個條陳老頭子一看到,就知道是我們大盛魁所必行之事!我們號的生意,誇大一點兒說,已經是到了口內外的頂峰。再進一步都很艱難。口內口外,蒙古綏遠察哈爾,所有貨物貿易,都已經攥在手上。可是生意場上,不進則退。老頭子避居庫倫,也是想安靜想想,怎麼給生意開出條新路子來……
路遇先生,沒想到卻是天降救星!發行錢票的法子一出。老頭子就知道這是大盛魁百世基業的事情。這才敢屈留先生。老頭子在這裡說一句話,大盛魁對先生必有以報之!先生所寫的書,大盛魁一力承擔印製銷行的任務。這沒有二話!」
徐一凡也停杯認真的聽著,他書是寫了不少,可還真沒時間考慮怎麼發行的事情呢!私心裡的確指望過依*大盛魁的勢力行銷天下。留在綏遠,未嘗沒有賴上人家的意思。現在老頭子終於自個兒說出來了。
下面,恐怕就是自己該給大盛魁做點兒什麼了。
面前的老頭子,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點看不透。謙和大度的大商人氣度背後,總有些若隱若現的東西一閃即逝。
韓老掌櫃豎起了手指,靜靜的道:「以大盛魁各處商號為依托,發行小額錢票。只要使用大盛魁錢票的地方,就是咱們的地盤。先穩固口內外,將來自然有進取其他的地方的機會。其中的好處之多,老頭子一時也看不完全。只是還有幾個擔心……
一是咱們該發行多少?一兩銀子一塊洋錢放在庫裡。是不是就發行等額的錢票?還是擴張成多少倍?二是收兌的手續,三則是是不是要設一個總號專管此事?設了總號,管理條則又該如何?咱們不是小雜貨鋪子,凡事還是有規矩好……這些事情。我們滿座之人,沒人有經驗,還是希望徐先生一力承擔,再拿出個詳細的條陳出來!老頭子在這裡發句話。將來此事告成,徐先生自然有一份干股!為了大盛魁將來,老頭子在這裡恭請!」
話音才落,韓財神已經肅容離座,深深一揖就作了下去。滿座管事也跟著老頭子一揖到地。
商業資本在發展到了一定階段,自然會向金融資本轉化。
在名動公卿之前,先名動這些商人吧。
徐一凡微笑離座,也是深深一揖:「小子敢不從命。」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7 PM 編輯
第十六章 入京
在一八九二年的秋末冬初,在北京城開始流傳出一本書。
書名正是《歐游心影錄》,北京大同書局印發。紙張都用的上好印度白令紙,書價取得極廉,不過七八個大子兒,在北京城,也就是一頓午飯的價錢。
往日印書發行,作者名字不是這個齋主人,就是那個滄海飄萍客之類的。而這本書作者名就是大咧咧的徐一凡三個字,生怕看書的視力不好一樣。
作者名下面還有簡介。
徐一凡,大清國天子腳下人。自小隨父母流寓南方,更是隨海船周遊泰西諸國。所到之處,必有所思,必有所見。更廣傳教化於泰西。各國多有王公大臣提督軍門和他見面就拉手問好,號稱東方新哲。遊學十年,慨然返國。著書於市井,告以泰西一切虛實強弱,西國何以強,東洋何以弱,試圖警當世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助我國朝天下挽狂瀾於既倒。
口氣很大,書也寫得著實不錯。
列強由來和國內根本動靜,一一娓娓道來。彷彿掌上觀紋一般。英國的君主立憲體制,普魯士德意志帝國的君主軍國主義體制,美利堅共和國的合眾國體制,法國的共和國體制。如果由來,歷史傳承,民族風俗,軍隊特點,帝國疆域,重臣名將,乃至民俗風情,民族特點,全部都展現出來。
這可是中國歷史上破天荒未有的著作!
這個中央天國,先是不屑於瞭解那些外藩蠻夷,後來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著手瞭解。只好集中在堅船利炮上面。乃至於現在的強國洋務運動都變得不倫不類。
歐游心影錄一出,頓時洛陽紙貴。
特別在天子腳下的北京四九城,琉璃廠的書坊,門口都是各個府裡派來的下人。等著新書一到,就趕緊買給自己主子。不知道多少稍稍留心一點時務的官吏,都在挑燈夜讀這本書。每本書上面都密密圈點,寫滿了各個讀書之人不同的心得見解體會。
有的人在書中看到了普魯士德意志帝國,皇族掌軍,牢牢掌握著政權的好處。有的人看到了明治維新,將地方權利收歸中央的途徑。有的人看到了英國君主立憲制以來造就的這個世界上最強大帝國的原由。有的人為法國大革命的流血萬里怦然心動,以為這樣才能打破現在死氣沉沉的局面。有的人卻為法國大革命時候的暴行而掩捲繞室徘徊。
還有的人看到了英國海軍之強,普魯士德意志帝國陸軍之雄。
還有一些比較惡趣味的傢伙,卻集中在鑽研倭國的風俗篇。
到了最後,大家都有一個問題。這位名動泰西諸國的「東方新哲」徐一凡徐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上層和知識分子的騷動,卻沒有影響北京這座天子腳下四九城普通百姓的生活。
茶館仍然高朋滿座,旗人還是安分吃他們的錢糧。到了冬天,正是吃熱切糕,逛越來越熱鬧的冬天廟會,畫九九回春圖,在什剎海上打冰溜子的時候。
每到冬天,鏢局子開始封箱算大帳。鏢師爺們趟子手,到了年底手頭多少都能落上幾十吊。大家都眼巴巴的等著呢。有些歲數的鏢師爺們,等著錢下來就置幾畝地。年輕的趟子手,銀錢到手,馬上就變成了天橋口的鹵煮,便宜坊的醬肉,四季園的蘇式點心,還有蓋老闆的戲園子票。
還有些發情的就是攢著等著娶媳婦兒,反正是各有各的心思。
眼見就要立冬,在貫市西尾巴上的會友鏢局。閒不住的王五穿著一身棉袍,敞開了半個襟子,將辮子盤在腦門上。大聲指揮著幾十個年輕趟子手打掃鏢局子的門臉兒。
會友鏢局佔了貫市快半拉的巷子,東頭六家鏢局合一塊兒,才有它的規模那麼大。就連會友王家那面青認旗,都比別家大出好半拉去!
夥計們挽著袖子,滿頭大汗的拿著墩布撣子到處擦抹,二德子就穿件小棉猴,盤在旗桿上面準備換認旗。王五的大嗓門還在到處嚷嚷。
「小狗子,你在洗煤哪?怎麼越擦越髒?」
「六順,水缸是給你練手腱子的?打了扣你工錢!水缸擦擦,然後看看我那五色梅去。入冬了,都要掛紅。勤快著點兒!」
「二德子,別老猴著,舊認旗請下來,我還要供著哪!怎麼和你妹子一樣不讓我省心?」
夥計們笑著嚷著,都沒太在意王五的話。鏢局本來就是家人徒弟湊起來的力氣行,沒那麼多生意規矩。眼看就要封帳歇業了,大家滿心思的想去天橋熱鬧熱鬧,王五聲音越大,他們卻鬧得越歡騰。到了最後,連堂堂會友五爺都是直搖頭,拿他們沒法子。
大門口又出來了幾個女孩子,都挽著袖子,有的端著水盆,是用來擦墩布的。還有的提著大壺的熱茶。走在前面的個子高高,小腿長長,鼻子挺挺,眼睛亮亮。正是蘿莉小美女陳二丫。
她好像比起辛苦走鏢的時候還清減了一些,小臉的現代美感更是分明。走到門口,比站在那兒仰著頭看旗桿的男夥計都要高半個頭。她也抬頭對著二德子喊:「哥!下來喝茶啦!」
二德子在旗桿上正做著一個烏龍底入洞的造型,玩得正開心。聽見妹子喊還沒答話。就聽見自己兄弟們打趣。
「翻了這個年,二德子,你妹子可比你還要高啦!以後別讓她叫哥了,叫你兄弟吧!」
「多好,二德子,你還有妹子疼,我們可是光棍一條。要不我央一下師傅,上門兒提親怎麼樣?」
「呸,你也配?人家二丫心裡面兒裝的可是徐先生,那可是大學問人!和西跨院裡那位譚師爺也不差什麼。咱們窮走鏢的。怎麼和人家比?」
王五和旗桿上的二德子都變了臉色,二德子哧溜一聲從旗桿上滑下來。衝著小美女皺眉怒道:「你怎麼又出來啦?不是要你守在院子裡洗衣裳麼?翻過年就十六的大姑娘,還這麼不踏實!爹的藥熬了麼?」
王五則是沉著臉看著亂嚷的夥計們,一個個大小伙子都縮了脖子。知道玩笑開過分了。
陳二丫小臉臉色也一下蒼白,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女孩子的眼神。她彎腰放下想茶壺,就想扭頭進門。
這時卻聽見貫市口一陣馬蹄繚亂的聲音,十幾騎馬正朝這裡奔來。大夥兒的目光不由得轉了過去,連陳二丫都抬頭看了一眼,就聽見叮噹一聲,白鐵茶壺一下從女孩子的手中落了下來。
這十幾騎都是騎著蒙古健馬,後面簇擁隨侍的是穿著走口外用皮袍子的一群精壯漢子。當先一騎,眉花眼笑,賊忒兮兮。卻正是綏遠一別數月的徐一凡!
長遠不見,他看見來居然還結實矯捷了許多,再沒有初遇時的寒酸相。手上還掛著馬鞭,就在馬上向王五抱拳行禮。
王五又驚又喜:「兄弟!你怎麼回北京城來了?」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24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7 PM 編輯
第十七章 佳公子
徐一凡的眼神,自然最先是落在了陳二丫身上。
可是當著滿臉熱情驚喜迎上來的王五,不得不收斂一些。漂亮的勒馬止步,一拍鞍子就已經摘鐙下來。還沒來得及行禮,王五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
「兄弟,身子可是結實多了。馬術也俊,看來在綏遠,韓老爺子他們還真沒虧待咱們爺們兒!怎麼要過年了,來看哥哥?」
徐一凡苦著臉,肩胛骨給他這麼一拍,不知道是不是都骨裂了!他吸著涼氣:「五哥,您,您輕著點兒!兄弟可不是上門來踢館的……綏遠事情兄弟差不多忙完,當然趕著來看您。到北京城,我還有事兒要辦。後面跟著的幾位,都是綏遠大盛魁的夥計。五哥,兄弟托大,這麼十幾口子,可都要吃您的啦。」
王五哈哈大笑,朝徐一凡的十幾個從人一抱拳。拉著他的手就朝鏢局內走去。
「都算是你五哥的!
兄弟,聽說你那本什麼書現在在北京城賣得可好。多少大人先生都在打聽你呢!哥哥這裡有個朋友,也在看著兄弟的書,看得飯都不樂意吃。你來了正好見見!在綏遠,你就盡寫書來著?這次回到四九城,打算做什麼?哥哥就一件事情納悶兒,你這們大的學問,怎麼到口外跑起單幫做小買賣起來了?」
王五的手勁一拉,徐一凡還不是乖乖的跟著他走,聽著他的話也只有苦笑。這話兒怎麼解釋來著?不過說回來,他在綏遠哪有盡寫書那麼輕鬆!韓老掌櫃那個老狐狸,盡心貼本幫他印銷歐游心影錄這本心血。可是在錢票這件事情上拿他當長工使喚的。
他不僅盡快的拿出了大盛魁錢票行的管理章程,更是跟著韓老爺子跑遍了口內外的大盛魁各點,盤查各處存銀,商量收兌事宜,還在庫倫開始試行。大冬天的在塞上跑來跑去,那個辛苦也不用提了。
試行的結果,和所有新事務一樣,都有好有壞。那些蒙古王爺台吉,還有牧民們。拿著新印刷出來的錢票,都是大眼兒瞪小眼兒。王爺們見過銀票,沒見過這些只是以一、二、五、十為單位的小額錢票。牧民們認得銀子洋錢,不認識紙片兒。大盛魁掌櫃夥計管事全體出動,費盡了口舌解釋,這些錢票用來收購他們的貨,他們用這些也可以照常買大盛魁販來的東西。
要是再不放心,大盛魁在庫倫增加三個棧房,一天十二個時辰,隨到隨給他們兌成現銀。
這樣哄著趕著,加上大盛魁的壟斷地位,錢票總算通行下去。而且還沒敢多發,庫裡有一兩實銀,才印發五錢的票子。
為了推行錢票,大盛魁這次在冬天就開始提前收貨。也販來了大量的南貨迅速回籠這些才發出去的錢票。通過這手,至少在口外,算是把錢票的信用初步建立起來。
等到春季開凍,再把綏遠那頭的收購南貨,出賣口外貨物的流通信用建立起來,才算初步成功。眼下還看不到太多的錢息,這也本身是急不來的事情。
不過就這幾個月,可算是將徐一凡忙得人仰馬翻。連歐游心影錄的後半,都是在馬車馱轎上,或者忙中閒暇的時候,拚命寫出來的。當真字字是血啊。
不過這一通窮忙,他的身體反而好了許多。原來那個時代帶來的都市亞健康狀態,早沒了蹤影。整日馬來馬去,騎在馬上也很有些矯捷。
等到庫倫那邊事情告一段落,也得知歐游心影錄如他所想引起了相當反響。頓時在綏遠就坐不住了。他到北京,還有自己的打算呢!
和韓老爺子一說,這位財神爺慨然贈金,讓他小金庫又飽滿了許多,得意洋洋的上路奔北京城而來。
至於身後的那些漢子,都是韓老掌櫃派來的。綏遠錢票試行,隨時要和他聯繫。這些漢子,大多都是準備當作來回往來的信使的。還有一個叫做章渝的管事,是熟悉大盛魁內部事務的人物,跟著他,也是為了綏遠那邊有什麼變故,可以隨時和商量辦法的。
只是這麼一長篇經歷,讓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和王五說。
就算說了,估計這個粗豪漢子也是不懂。
徐一凡嘴裡打著哈哈,眼光亂轉。給王五拖著直朝內走,經過的大門的時候。那個高挑的倩影卻低著頭退後一步,躲在了哥哥的背後。
入眼之處,就是二德子那張大臉。腮幫子一動一動的,挑眉立眼的看著他。
唉,看來這段超越倫常的感情,還是沒戲……
兩人一路談笑,王五也不拉著他先去安頓,卻直奔西跨院而去。會友鏢局佔地甚大,光練武的場子,徐一凡這一路過來都看到倆,周圍層層疊疊的都是屋子。院門口都有腰帶扎得寸寸勁勁兒的漢子在伸拳踢腿。自有一種鏢局子特有的活力。
大盛魁的人也糊里糊塗的跟在後面兒,簇擁著兩人就直直進了西跨院。
才過月洞門,就聽見王五的大嗓門炸雷一般的在耳朵旁邊響起:「譚先生,譚兄弟。你時常念叨要見那位徐先生,我給您請過來啦!」
話音方落,就見西跨院裡當中堂屋的棉布門簾一掀。走出一個青年,徐一凡頓時眼前一亮。好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
這麼冷的天氣,他就是長衫馬褂,圍著一領狐裘。戴著冬天的暖帽,帽鎮是一顆湛綠的翡翠。當真稱得起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他稍一顧盼,就看見王五牽著的徐一凡。
當下就見這佳公子也不說話,快步走了過來。劈面一把抓住徐一凡的肩膀。
「閣下就是歐游心影錄著者徐一凡?」
怎麼王五的朋友也和他一樣的德行?連握手寒暄都不會,直接就抓人家肩膀?討厭啦!
徐一凡摸摸鼻子,有點兒不適應:「不敢,小子正是徐一凡。」
青年後退一步,已經一個長揖到地:「後學湘中譚嗣同,見過先生。先生所著,如在後學眼前破開一片新天,後學願在先生面前,執學生禮!」
譚、譚、譚嗣同?徐一凡的手僵在了鼻子上面。
王五在一旁笑道:「譚先生是湖北撫台譚大人的公子,現下在新疆劉錦堂撫台大人幕裡面兒做事。和你五哥是幾年的朋友了,當時口外道上一遇,和徐兄弟一樣。那是一見如故!譚先生這次來北京辦事兒,卻迷上了兄弟的書。今兒可算見著了!」
他又用力一拍徐一凡肩膀:「我去弄點兒燒鍋來,再折騰點兒菜,咱們兄弟三個好好嘮嘮。我王五的朋友,都是好漢子!」
徐一凡這時才算反應過來,回頭一指背後那十幾個大盛魁的夥計管事,苦笑道:「五哥,還是先安頓我這些朋友吧。」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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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27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8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叔叔抱抱
「徐先生,這君主立憲,英吉利國的皇上,手裡到底有多少實權?」
「徐先生,花旗國和法蘭西的三權分立,看您書裡,還頗有不同,這不同,到底在何處?」
「徐先生,這中興之道,是強國為先,還是如倭人一樣變法在先?」
徐一凡才安頓下來,就給譚嗣同拉著絮絮叨叨的問個沒完。這位歷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一臉虛心狀的不住請教。讓他心裡很有一種要笑不笑的感覺。
他心裡還在盤算呢,譚嗣同和王五,原來這個年月就勾搭上啦!
眼看著天已經擦黑,在自己安頓下來的東院堂屋裡,譚嗣同的問題還沒有完。酒菜熱了又熱,這位譚公子卻絲毫沒有動筷子的意思。王五隻是在一旁咧著大嘴笑聽。饒是見到名人興奮,他現在也倦了。
到了後來,忍不住就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他到北京來,可不是為了見名人的。
王五畢竟久跑江湖,看見徐一凡倦意,而譚嗣同卻渾然不察。忙岔開話題:「徐兄弟,你從綏遠趕過來,到北京城究竟為什麼事兒?咱們也不能盡著耽擱您時間不是?」
還是我五哥好啊,徐一凡趕緊投過去感激的眼神。笑道:「我這次來北京,是為了捐官兒的……」
「捐官?」王五和譚嗣同兩人都驚訝了一聲,然後對望一眼。兩人中一個是世家子弟,向來是糞土功名,還有一個江湖中人。都有些不以為然。暖烘烘的堂屋裡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最後王五才勉強笑道:「捐官好,捐官好呀。徐兄弟總不能一輩子在綏遠窩著。您這們大的才具本事,還是報效皇上的好……」
譚嗣同也一拍巴掌:「徐先生有這個願心,學生也當出一把子氣力。前日學生去拜恭王爺和翁中堂,還談起徐先生來著。兩位都是對先生賞識有加。先生要展佈經濟大才,還是有份特旨的好,這樣也能補上缺……不知道先生要捐的是京官,還是外官?」
徐一凡苦笑,知道自己下面那句話更不會讓他們待見:「當然捐的是外官,京官清苦,兄弟可受不了。」
譚嗣同果然一下站了起來,雙目炯炯。緊緊的看著徐一凡,滿臉不解之色。
徐一凡已經是名動京華,就算捐官圖個出身,想為國出力。也當是捐個中書員外郎之類的京官。雖然都沾一個捐字,但是名望好歹清貴一些。只要堅持在京裡發些議論,再作些類似歐游心影錄的文章出來。一個清流的名號是跑不掉的,也更能發揮影響力。
沒想到他卻要捐外官!當了外官,還不是等著補缺。要給上司站班磕頭行禮。更要緊的是,你還能做什麼事情?除了是想著撈錢,還能有什麼理由?
這位清末佳公子勉強一笑,連周旋的場面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正在尷尬的時候,堂屋的窗戶上突然傳來了輕輕敲擊的聲音。王五一下立起:「誰?」
門外響起的是二德子的聲音:「五爺,有客人找……」
王五笑罵:「逛完天橋口了?大冬天兒的,都快剪門了,哪來的客人找?我這裡兩位貴客在,你替我回了,留下帖子,王五改日回拜!」
外面的二德子卻仍然在堅持:「五爺,是……是線上的朋友。」
王五霍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有點凝重。朝兩人拱拱手:「徐兄弟,你早些歇著吧。明兒咱們再細談,你捐官兒的事情,我王五也還有些路子……我去去就來。」
說罷挑開門簾就大步走了出去,這粗豪漢子,誰都看得出他擔上了心事。連腳步都沉重了起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
屋子裡只有徐一凡和譚嗣同沉默對視,譚嗣同把玩著手裡的酒杯。突然淡淡一笑:「徐先生,學生先告退。先生上兌捐官的事情,學生自當盡一份心力。」說罷起身,一拂頸後黑漆漆的大辮子,居然就這麼冷淡的告辭。
徐一凡袖著手坐在那裡,仍然是似笑非笑。
自己的心事,又何嘗要別人明白了?該做的事情,早已決定。不過就是一個快慢緩遲的問題。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路數不一樣,強求也沒用。
自己一個廢柴死小白領,穿越之後走到現在能安身立命的地步,夠不容易的啦……
這時門簾又是一掀,抬眼一看,卻是二德子走了進來。左手叉著腰,右手大拇指翹翹的,似足了戲台上面兒的武生,擰眉瞪眼的看著他。
看著徐一凡望過來,他搶先粗聲粗氣的開口:「五爺吩咐,讓我留在這兒照應你這位爺!要酒要菜,你儘管招呼。炭爐子死火了,還活著也儘管吱聲兒!」
徐一凡一笑,翹起了腳:「那好,倒酒!」這小子砂鍋般的拳頭做噩夢都夢到幾次了,這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二德子氣鼓鼓的從熱水插子裡面拿出酒壺,嘩啦啦的倒得一桌子都是。又濺了徐一凡一大襟的,他才正準備狐假虎威的瞪眼。就看見那個砂鍋般的拳頭在自己眼前晃。
「德哥,咱們有話好說……」
「好說個屁!甭看你是五爺客人,我爺爺還是五爺的師大爺!我告訴你。這次你來,扯龍袍也好打太子也好,德老子都不管你。就是別狗頭狗腦的打我妹子的主意!她歲數小,我這拳頭可大!」
是很大,明晃晃的還在自己眼前呢。
小時候被壞孩子堵在巷子裡搶過早飯錢的徐一凡頓時嚥了一口吐沫。
二德子哼了一聲:「我爹病著,要是你糾纏我妹子,氣著我爹了。咱們就走著瞧!」
咣噹一聲,二德子拳頭敲在堂屋裡的大八仙桌上,酒水菜餚濺起老高。然後掉頭就走。
一通威脅,當真讓徐一凡哭笑不得。慢慢站起來走出屋子。看著北京城的月色。
不知不覺的,自己也來了好幾個月了吧?自己在這個時代雖然盡力嘻笑著面對陌生的一切。但是內心,似乎真的如自己外表那樣堅強?
要不是強迫讓自己立下了一個目標,這時空的錯亂,還有處處的陌生。也許早就把自己逼瘋了。
正在心裡面兒亂糟糟的時候,突然看見院牆的陰影處,站著一個高挑窈窕的影子。正在那裡摳著牆上磚縫兒。
看見徐一凡身影一動,朝這裡走過來。那高挑的身影更退到陰影深處去了。
「陳姑娘?」
站在牆角的,正是陳二丫。
月色從牆頭投下來,經過她的身子,曲曲折折的倒映在地上。月色好像在她的腰身處打了陰影一樣,本來就纖細的小腰更是盈盈一握,讓她高挑完美的身材看起來加倍的驚心動魄。
咕嘟一聲,安靜的庭院裡,這嚥口水的聲音也相當之驚心動魄。
「徐……徐叔……您,您手絹兒還沒還我……」
蒼天啊!來道閃電把我劈回去吧!徐一凡在心裡慘叫。臉上還故作大度:「乖,來,叔叔抱抱…………」
「沒見過你這樣沒正型兒的長輩!怪不得我哥叫我不要搭理你呢!」
這次陳二丫沒有抽他。只是輕輕啐了一口。塞外一別幾個月,小美女清減了一些。也成熟了一點,胸口好像也更茁壯了一些,只是小臉還清麗如舊。
想起在綏遠大盛魁管事們帶他見識的那些大同娘們兒,這一刻徐一凡淚流滿面。
他咳嗽一聲,有點認真的道:「在綏遠,我可真有些記掛著你們。聽說你爹病了,怎麼,要緊不要緊?」
陳二丫臉有點發紅,垂著長長的睫毛:「我們回北京城,大家也談論你呢。多少叔叔大爺們走鏢十好幾年,說沒見過你這樣的英雄……我爹是老毛病了。冬天陽氣不足,咳嗽。到了開春就一里一里的見好。本來該買點兒高麗參尾巴熬湯的,可是哥哥最近賭輸了錢,沒法子。窮家小戶的也就將就著過吧……」
徐一凡啊了一聲:「五哥他也不管管?」
陳二丫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輕聲道:「五爺局子大,到了年底,還有多少死的傷的叔叔大爺家要撫恤呢………哥哥現在拿大夥計的餉,五爺又把我薦出去在端郡王家眷內院兒保宅。咱們要知足,哪能老打擾五爺?」
徐一凡怦然心動,他那個時代,哪裡還能見到這樣善解人意,單純善良的小女孩兒?
正準備對未來岳父有所表示的時候。卻見小美女一下抬頭,臉色大變。哧溜一聲比小兔子還快的飛也似的順著牆根溜走。
他回頭一看,月色下王五靜悄悄的站在自己背後,面色凝重。
徐一凡啊了一聲,頓時強笑:「五哥,我就是看看小侄女兒,關心一下……」
王五死死瞅著他,看得徐一凡正心頭發毛的時候。這大豪突然喘了口粗氣:「徐兄弟,你腦子靈。五哥求您出個主意……這事兒,我究竟該不該管?」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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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29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8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拜門
會友鏢局的後院,向來是堆放著亂七八糟雜物的地方。破了的大車轱轆,舊了的鞍具,斷了的刀槍,還有說不上的什麼玩意兒都堆得到處都是。
這裡一向也少人跡,幾處漏了頂撕了窗戶紙的破房子孤零零的豎在那裡。院門口還有香灰,那是鏢局子的人給黃大仙燒的香。這裡荒涼,傳說還有黃大仙出沒其中呢。
寒風嗖嗖刮過,干冷干冷的。
月色下,這本來沒人的院子裡卻或蹲或立著幾個黑影。有的人影還四下不住的走動,似乎焦躁萬分。
院門突然吱呀一聲兒被推開。蹲著的幾號人刷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有人手就伸進了懷裡。突然院門口洋火嚓的點燃,點起了一個洋油馬燈。
當先一個漢子噓了一口氣:「原來是五爺!」
王五板著臉走進院子,看那些人圍了上來。他將身子一讓,露出背後那個人來。
頓時就有幾個人吸了口涼氣:「這……這不是格巴活佛麼?」
徐一凡只是苦笑,沒想到自己這喇嘛都快當成真的了。他藉著王五手中的馬燈光亮,也打量著對面的人。當先一個,一張又青又白的長面孔,稀稀疏疏的鬍鬚。正是當日在塞外草原,自己在他手裡很吃了一些苦頭的那位馬上麒麟爺的姜軍師!
當時聽著王五轉述杜麒麟的心腹來王五這裡拜門的時候,他真是大吃了一驚!
聽王五解說,他才知道,這時鏢局對付綠林的規矩。鏢局子走鏢,走一路打一路那是肯定不成。別說鏢走不走得成,光是死傷一堆人。婆娘叫娃娃哭,就能將一個大鏢局子鬧垮!
鏢局走鏢,*的還是交情。綠林好漢爺截路。雙方先對切口攀交情。說對了勁兒就放鏢隊走人。鏢師爺們兒也總要客氣幾句:「當家的,這次兄弟走口外,有什麼東西要帶沒有?」或者就是:「當家的,他日到了北京城,都算我的!」
好漢爺讓路之後,他日真的找到門上來逛逛。鏢局子就要負責他們吃好喝好玩兒好,還不能在京城落網。
王五名滿天下,這樣的綠林朋友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一向也是以交情夠,手面大著稱。
但是他這次也可真沒想到。才在幾個月前,雙方拼出了百十條人命的馬上麒麟的人馬,在快過年關的時候,找上了他會友鏢局來拜門!
論起來,江湖行走哪裡不拉兩三個朋友。那次馬上麒麟最後讓路,還是給了會友面子。小小不言的照應,也是沒問題。可是王五再也沒想到,他們求上門來的,居然是這麼一樁子事兒!
沒了主意的他下意識的找著心中最有主意的徐一凡,徐一凡琢磨了一陣。乾脆讓王五帶他來這裡看看。
沒想到過了幾個月了,自個兒換了裝束,這些好漢爺還一口叫出了他的法號!
要是他這位泰西的「東方新哲」曾經當過小喇嘛的事情傳出去,估計書的銷量立馬兒下來大半拉的。
他苦笑抱拳拱手:「各位好漢爺,近來可好?」
姜軍師的目光投向一旁沉著臉的王五:「五爺,這話兒是怎麼說的?」
王五哼了一聲:「明人不說暗話,當初我這位兄弟假扮的活佛爺和諸位談判。其實徐兄弟是咱們會友的智囊,也是大盛魁的股東!今兒各位求的事情,王五肩膀窄,擔不動。什麼主張,都是我這徐兄弟來拿,他定了主意,我王五沒二乎話。」
姜軍師回過頭來,仔細的打量著徐一凡。徐一凡也瞧著他們。幾個月不見,草原上曾經那樣威風的馬賊們,都又消瘦又憔悴,臉上深深的都是風霜痕跡。有的人還兩眼通紅,看來幾天沒睡好覺了。
兩人互瞪了半晌,姜軍師苦苦一笑:「我說呢,當日徐……徐先生有膽有識,怎麼只能是一個喇嘛。徐先生,就請您一言而決,救咱們大當家的不救?我們流落塞外,從來不進官衙,絕了指望,才厚顏找上五爺門上。只要二位伸了這把手,我們麒麟寨幾百條漢子,幾百槍馬,就都是二位的!」
光緒十八年秋冬之交,在徐一凡的歐游心影錄一本本印刷出來,正算盤噼裡啪啦算著自己能拿多少版權收入的時候。那位馬上麒麟杜爺,在熱河被擒!
論起來也是那次搶劫大盛魁車隊惹出來的禍事,因為塞外白災而急了眼睛的杜麒麟。準備搶大盛魁的時候,壓根沒料到車隊裡面還有烏裡雅蘇台將軍連順最寵愛的四太太。
四太太她們脫險,一封書信哭訴頓時惱了將軍大人。竟然花了從來沒有過的氣力調集了西蒙古的喀爾喀騎兵,駐守庫倫的靖邊軍,還咨調了察哈爾都統麾下的毅軍一部。三路會剿蒙察交界大青山處的麒麟寨。
杜麒麟率眾突圍,一路跑到了熱河。準備等官軍會剿勁兒過了,再回頭收拾基業。沒想到他投奔的一個熱河馬賊頭子翻臉,想拿著他杜麒麟的腦袋接受招安。杜麒麟中計被擒,姜軍師靈醒,多長了一個心眼。帶著殘部殺了出來。
事情說起來就這簡短幾句,但當中的江湖恩怨,血火衝殺,千里亡命。卻不知道有多少。
杜麒麟已經被押到了熱河首府承德,就等著公文往還然後就地正法。他們這些余部沒有法子,萬般無奈之下,才想到這位五爺,想來拜門,在京師裡活動救這位馬上麒麟一命!
這樣的事情,即使豪爽義氣如王五又怎麼敢應承,又怎麼敢擔待!
但是對江湖豪傑,他又不能不有交代。情急之下,也只有將徐一凡拖過來啦。
看著姜軍師死死的瞅著自己,徐一凡神色不動。
這事兒,難辦啊……
看著他在那裡沉吟,姜軍師居然也很沉得住氣,只是靜靜的等著。荒涼的後院裡面就聽見北風呼啦呼啦的扯著破窗戶紙的聲音,每個人身上都是凍得冰冷。
就在這氣氛越來越緊張的時候。突然黑暗裡一個清脆冰冷的聲音響起:「這小白臉能頂什麼用?他能拿什麼主意?五爺,咱們麒麟寨雖然敗落,但是也不是這樣糊弄的!姜大叔,咱們不求他們。回熱河,咱們和爹爹死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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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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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29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28 PM 編輯
第二十章 又搓又揉
清脆的聲音,似乎落在地上,都能摔碎掉。雖然語氣悲憤,但是入耳卻說不出的好聽。
馬燈光芒一閃,就映照出一個俏生生的影子。站在姜軍師的身後,果然是個俊俏的小丫頭。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褂子,只是又是灰又是土。卻也掩不住身形的婀娜。眼睛又大又亮,鼻挺唇小,是個相當出色的小美人。按照徐一凡的審美觀點,和陳二丫算是春蘭秋菊。
再看了那些倉皇憔悴的土匪臉之後,再一看她。整個眼前就是一亮!
女孩子咬著自己嘴唇,細長的眉毛斜飛,眼神冰冷。看起來倔強到了極處。
「姜大叔,咱們不求人,走!」
徐一凡拉下了臉:「走,走哪兒去?麒麟爺現在是重犯。五爺雖然義氣,但是會友鏢局幾十年也從來身家清白!你們拍手一走,咱們就去官府,告發你們這些餘黨……咱們可不是馬賊!」
場中所有人都臉色大變,姜軍師手閃電一般伸出,又要來扣徐一凡咽喉!
王五立在徐一凡身側,一把就叼住了姜軍師腕子。再用力一抖,姜軍師跌跌撞撞的就退出去幾步。還沒等他翻身再上。就已經聽到徐一凡苦笑:「這就是你們求人的態度?」
那個女孩子手中早已握著一把烏黑锃亮的六輪手槍,指著徐一凡的腦門。周圍一陣兵刃響亮,幾條漢子,都從懷裡扯出了鐵尺和*皮紅。死死的瞪著他們。
王五一下遮在徐一凡身前:「都收起來,我王五立身清白。生不入官衙,死不入地獄。就算死了也不會出賣朋友!」
他這聲大吼,震的所有人耳朵都嗡嗡作響。徐一凡正在掏耳朵呢,他又回頭朝著徐一凡怒道:「兄弟,你這是說什麼話呢?」
徐一凡笑著攤手:「為了告訴這些好漢爺還有女英雄,咱們能有什麼法子?」
姜軍師冷笑一聲:「五爺的義氣,咱們麒麟寨算是見識了……娟子,弟兄們,咱們走!」說著拱手一抱拳,轉身欲行。
女孩子恨恨的將槍放下,大眼睛裡面突然汪上一層淚水。卻又忍住,冷冷的看了王五和徐一凡一眼,轉身就走。
王五正不知如何是好,卻又暗自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徐一凡一聲大喊:「你們真不要杜麒麟的命了?」
所有人身子都是一震,連王五都回過頭來。眨眨眼睛,好像不認識了現在的徐一凡。
這是的他,哪裡還有王五習慣的那個眉花眼笑,賊忒兮兮的模樣。抿著嘴唇冷冷的看著麒麟寨的人。還算英俊的小白臉上像是掛了一層霜,竟然是說不出的嚴肅!
姜軍師緩緩的轉過身來,和徐一凡的眼神對視。
徐一凡冷笑一聲:「在綏遠,我也打聽了麒麟寨的行事。殺官劫庫,搶劫商旅,什麼事情沒幹過?你們打的旗號是劫富濟貧。威風豪情不可一世,現在又怎麼樣了?你們麒麟爺被捉,這也是遲早的事兒!就算五爺和我這次能救得了你們。下次呢?還是繼續流竄草原,直到再落網一次?大好男兒,就落這麼一個沒下場?」
姜軍師身子一抖,這些日子的落魄亡命,弟兄出賣。什麼滋味他們都嘗盡了。
「這天雖然大,可是不是咱們的天。這地雖然厚,可是沒有咱們落腳的地方。咱們為啥走上這條道兒,你也明白不了……可是咱們都是麒麟爺從水火裡面拉拔出來的……這命,早該還給麒麟爺了。五爺,徐先生,咱們知道這案子有多重,你們也是有心無力。咱們還有百來號兄弟,就和麒麟爺死在一處吧。」
徐一凡還是冷笑:「這位姑娘,怕不就是你們麒麟爺的一點骨血了吧,死在一處,你們真打算讓他絕後?」
面上一直堅強的姜軍師和他幾個手下在徐一凡又搓又揉之下,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一個漢子突然蹲下嗚嗚的抱頭痛哭起來,聲音又粗又啞,傳出去好遠。
這種人到了絕境的壓抑哭聲,連王五都有不忍的神色。站在那裡微微搖頭。
只有那個女孩子,仍然倔強的站直了身子,死死的咬著嘴唇。
一片沉寂當中,徐一凡輕輕道:「要是我救得了杜麒麟呢?」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震得所有人都沒了聲音。稍停一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個是王五的:「兄弟,這話兒可不能亂說!」
一個是那清亮剔透如水晶的聲音:「咱們的命就都是你的!」
徐一凡沖王五一笑,一直醞釀許久的王霸之氣勃發,在這小小的院子裡面簡直沛然莫御:「好,我就要你們這百來號弟兄加一個女英雄的命了,杜麒麟,我來救!」
話音才落,那女孩子頓時撲通就跪了下來,砰砰砰的連磕三個響頭,白皙的腦門子頓時一片烏青。然後在地上跪直身子,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徐一凡。
又是撲通幾響,連姜軍師他們都跪下了。
這些漢子也不知道受了杜麒麟什麼好處,那點血誠。也只有這些塞上江湖漢子才有。
這時的徐一凡一臉嚴肅,其實心裡卻在仔細研究跪在那裡那個女孩子的身材。
在地上跪直身子,女孩子的胸脯自然就挺了起來。
真是茁壯啊…………這種帶點野性的小蘿莉,真是好萌好萌…………
王五是稍稍有些瞭解自己這個兄弟的人,他知道徐一凡點子多,主意大。王五也有一個好處,只有認準了是自己兄弟,命都願意豁出去。
當年王五和譚嗣同結交,以他一個江湖漢子,能懂什麼維新變法?可是他就是為了自己兄弟冒死奔走。在譚嗣同將要上法場的時候,還準備劫獄!
所以徐一凡在他的地盤上面擅自做主,厚道的五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突然發現徐一凡眼睛變得彎彎的,差點就要吹起口哨來的時候,趕緊捅了他一下。
徐一凡一下清醒過來,看著滿地跪著的人臉上都有詢問的神色。這些人走投無路才來拜門求告。看見他將海口跨下,自然就浮現一個疑問。這個看起來多少有點輕浮的小白臉兒,到底怎麼才能在這麼重的案子下面救出杜麒麟來?
他一笑豎起兩根手指:「現在你們要做兩件事情,一個是將你們那百來條漢子安頓好,天子腳下四九城,可別鬧出什麼亂子來……五哥,您人頭熟。這事兒您幫把手兒。還有一件重要的,救杜麒麟,非錢不成,你們麒麟寨的家底兒,都翻出來吧。」
姜軍師默默點頭,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五爺,咱們是不是這就去準備?我們百來號兄弟,現在都在康莊懷來,您發句話,將咱們安頓在哪兒?麒麟寨那點兒家底,咱們隨後送到。」
王五卻一扯徐一凡:「兄弟,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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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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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翁中堂
風還在呼啦啦的吹著,似乎沒有半點兒減小的意思。
王五搓著鬍子,一臉沉重的看著徐一凡。
姜軍師他們一行,自覺的避得遠遠的,似乎也在低聲的商議什麼。不時將眼光投過來。
“兄弟,你這是擔著血海的幹係啊……”
徐一凡不以為然的又偷瞄了一眼俏生生站在那兒的杜家大小姐。意外的發現她的胸部居然茁壯得過分。看來是充足的運動和良好的營養才能養出來的。
偏偏女孩子又是冷豔不假辭色那種類型的,這種反差對比,讓他一時都有些走神。聽見王五長歎,才微笑道:“五爺,要是給您添了麻煩,我自個兒安頓他們。”
王五沉了臉:“兄弟,別和我玩兒這種心眼兒。以你的見識,還看不出你五哥是為了朋友能豁出命的人?不是指著我幫手兒,你能擔下這幹係,能安頓這百把號人?”
徐一凡的厚臉皮也忍不住紅了一下,王五粗豪。但是久走江湖,大鬍子背後心思清明。自己也的確不該耍這點小手段激這直性子的五哥哥。
這種人,在自己那個時代,近乎絕種了。
王五看著他:“兄弟,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你真救得了杜大當家的?你真有什麼法子?”
徐一凡苦笑:“我有什麼法子?”
王五一怔,看徐一凡臉色,也不像是在說謊。
徐一凡笑道:“還不是花點錢,找路子,罪名重的改輕,輕的改沒。老路數,但是往往有效……但是說什麼把握,我可是真沒有。”
王五張大了嘴。
徐一凡也只是淡笑,剛才他也是靈機一動。麒麟寨已經破敗,這百把人的實力,為什麼不為自己所有?他還沒有一點兒自己的班底呢。
杜麒麟,他將盡力去救。活了,承他的情。死了,這些人總是要安頓的吧。到時候他官兒也捐得了,要是下面的步驟能按照自己想像的順利進行。還怕安頓不了這些人?
給他們這些流落失所的前馬賊指出條明路,過上踏實日子。怕是很多人都會接受吧……
他摸著下巴,自顧自的想心思,這群人中。到底是該掌握薑軍師呢?還是那位杜家小姐?掌握了誰,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過,自己的事兒可得加緊辦了……
才到四九城兒第一天,這日子過得就夠充實的了……
王五最後閉上了嘴,輕輕拍了拍徐一凡的肩膀:“兄弟,那就照你說的辦吧。五哥的命,還有會友的臉面,都是你救下來的,都賠給你也沒什麼。兄弟,五哥不大會說話兒,但是也知道,兄弟是有大計較的人。才見你是跑單幫的,後來又能指揮打仗,寫了本讀書人都叫好兒的書,譚先生都那麼佩服……又當了大盛魁的股東,現在又捐官兒……五哥雖然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但是既然是兄弟,就沒話說了。用得著五哥的地方,儘管言語。”
徐一凡看著王五,心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暖洋洋的。很多話在嘴裏轉,但是到了最後,只變成了一聲歎息:“五哥,多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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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決定了收留麒麟寨一夥兒之後,王五竟然就連夜帶著幾個心腹,帶著薑軍師他們直奔懷來,去安頓藏在那兒的百餘前馬賊去了。
徐一凡心癢癢的也想跟著去,但是他到北京來是辦正事兒的。哪里脫得開身,只好暫時不去視察自己未來的隊伍。
大盛魁這次跟來的章渝章管事是暫時給他派來的助手,清時捐官,必須戶籍清白,有鄰保有裏保。徐一凡哪里有這些玩意兒?
在綏遠的時候,他本來打算溜到北京,編通瞎話,讓王五給他辦了這個事情的。沒想到在臨動身的時候,韓老掌櫃卻不聲不響的將章渝介紹給他。
“這是我們北京分號的三管事,京城人頭最熟。曾聽說先生的打算是書成就要回北京捐官,先生既然歐游十年,親戚零落。這落籍和取保的事兒,就讓章管事的辦吧。”
當時看著不動聲色的老爺子,徐一凡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沒穿衣服的。自己這個七零八落的來歷,人家怕早是洞若觀火。可臨了為什麼又行這麼大方便,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感激他那個錢票的主意麼?
他一想起這個就覺著隱隱有些陰影,只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的見識高過韓老掌櫃百倍是不用說的,也夠聰明。但是對這個時代的閱歷,還有在這個時代的根基,差人家卻是萬倍不止!
到了最後乾脆想開,坦然接受韓老掌櫃的安排。
到北京第二天,在夜裏處理了麒麟寨的事情之後。就火急的讓章渝立刻去辦落籍取保的事情。
至於他老人家,自然就是在會友鏢局裏面東逛逛,西溜溜。滿心好奇的打量這個清末時候鏢局生活。
私心裏,也說不定有點兒想看到陳二丫,和小美女說說話。看有沒有機會摸摸她小手兒什麼的。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每個男人的夢想嘛!
會友鏢局的局面果然夠大,內院分成東西兩個跨院。東面是譚嗣同暫住,西面兒就是徐一凡下榻的地方。當中是王五自己住的地方。出了內院兒門,就是一個極大的練武場子。東面西面,都是層層疊疊的小四合跨院,東面是鏢師家眷的住所,怕不有五六十家。至於西面,是沒成家的趟子手他們的集體宿舍。
一大清早,天氣還乾冷乾冷的,就有好幾十號爺們兒在那裏盤槓子,舉石鎖,紮大槍。練得熱火朝天。看見徐一凡出來遛彎兒,不少人在那趟鏢隊裏都見過這位徐先生,在他指揮下也打退了馬上麒麟他們。
老成些的鏢師就點頭招呼,有人還紮下千來。
這個時候北京城的行禮極有風味。有的鏢師遠遠兒的看見徐一凡,就忙著撣袖子,疾行幾步,一哈腰垂手就是一個千兒,然後站起來平視。既恭敬他們這些練武的人做起來又乾脆漂亮。一路過來就看見人們起起伏伏,徐一凡也忙不迭的抱拳還禮。
至於年輕的趟子手們,他們就沒那麼多顧忌。看著徐一凡過來,一個個都紮堆兒嘰嘰咕咕,然後爆發出一陣哄笑。
看著他眼神兒左右亂掃的樣子,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夥子對著他揚聲笑道:“徐爺,二丫不在這兒!端郡王府裏,她要到了中午才下值呢。您來早啦!”
然後聲音就是接二連三的響起。
“徐爺,二丫家在東跨院第第六個四合院裏,屋子門口有兩棵石榴樹的就是!老爺子脾氣可大!”
“老爺子說過了,力氣行的只尋門當戶對的,要八抬花轎明媒正娶,不找來歷不明的人。他們一家子脾氣都倔!”
“二丫練的可是譚腿,她還比您還高個帽子。打起來,徐爺您讓她,還是她讓您?”
鏢師們都是這些趟子手的師父師叔師大爺,一個個都在那裏偷笑。到了最後才呵斥兩聲。王五二丫二德子他們都不在,夥計們反而鬧得越發歡騰。
正笑得徐一凡一臉尷尬,大門口響起了騾車的聲音。隨著腳步聲響,就看見一個瀟灑自若的身形快步走了進來。
那人一眼看見徐一凡在這兒,快步就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徐一凡的腕子。
不是別人,正是翩翩濁世佳公子譚嗣同。
“徐先生,正好撞見你,裏面兒說話。”
這位譚先生面如冠玉,行事卻是天馬行空百無禁忌。不像世家子弟,莽撞之處。倒像是江湖漢子,怪不得王五和他一見投緣呢。誰知道他怎麼一大早出去的,回來又一把抓住他。
對他這個風格,徐一凡可真有些不習慣。
他苦笑道:“譚大哥,您這是……”現在自個兒要做的事情多,還滿腦門子官司,實在沒空兒再給譚嗣同扯著問東問西了。
譚嗣同拉著他就朝徐一凡住的跨院走,朗聲道:“叫我複生就好,徐先生,今兒我去拜會了翁中堂,中堂大人也是對您聞名久矣……”
徐一凡一怔:“翁中堂?是哪個……”他頓了一下,試探著問:“是不是尊諱同龢的翁常熟翁中堂?”
譚嗣同大笑,臉上像是要放出光來:“除了他老人家,還能有哪位?”
光緒帝師,一門三翰林,清朝末期的清流領袖之一。曾經被後世拔高,又曾經在當時皆曰可殺。在清季政潮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對光緒帝有絕大影響力的翁同龢?
徐一凡有點發呆了,他再沒有想到,自己的名聲居然傳到他耳朵裏面。而且據譚嗣同的話說,這位翁中堂還對他聞名久矣?
慢著慢著,譚嗣同怎麼叫他老師?譚嗣同的老師是湖南名儒劉人熙,劉人熙又是翁同龢的同年……原來在戊戌變法前面兒六年,他們也早就勾搭上了……現在譚嗣同在新疆巡撫劉錦堂的幕下辦事,幾千里的跑回北京城來,就是為了見他的這個拐彎抹角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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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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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捐官
他在那裏愣著不說話,在譚嗣同眼中,卻是這位徐先生,東方新哲沉得住氣,不動聲色了。
他拉著徐一凡一直走進屋子裏面,和他對坐下。語氣誠懇的道:“徐先生,在下對先生的學問,也是佩服的。貿然和翁中堂提起先生抵京,也是希望中堂對先生有點兒照應。捐官容易,補缺卻難。得中堂一語,他老人家桃李滿天下,先生前程無憂。”
徐一凡這才反應了過來,聽到譚嗣同一番好心,微微也有點兒感動。
怪不得和王五是好朋友啊,除了有點世家子弟的高傲,更多的卻是倜儻任俠。他明明對自己捐外官很不以為然,卻還是在幫忙。
可是卻幫了倒忙!
自己想投效借力的那位人物,偏偏和翁同龢是死對頭!
正沉吟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時候,自己屋子棉布門簾又是一掀,一個高高瘦瘦,相貌普通得丟到人群裏面都認不出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這人正是韓老掌櫃塞給徐一凡的管事章渝。一路過來,話極其的少。徐一凡有時候都在納悶,憑他這個悶葫蘆,怎麼做到韓老爺子口中在京城人頭極熟的地步的。
而且他也總是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貨好像眼神總是陰沉沉的在背後盯著他一樣。
看到章渝進來,譚嗣同拍手而起,笑道:“徐先生,這是難得的機緣,明兒一早,中堂家的車子親自來接先生大駕。中堂極願和先生一晤。咱們就這麼說定!”
徐一凡還來不及反對,他早就去遠。追出去兩步都趕不上。徐一凡看著他的搖頭。唉,談談就談談吧,你好我好天氣好的大家扯一陣就是。
去看這位翁中堂,還不如留點兒精神晚上摸陳二丫的門呢。
回頭一看,那長得不怎麼討喜的章渝卻在陰沉沉的打量譚嗣同的背影。心情有點兒鬱悶的徐一凡問道:“章管事,不是去落籍取保了麼?這麼快就辦完了事情?”
章渝恭謹的行了一個禮:“先生,事情已經辦完了。落籍告身,戶保鄰保文書全部都齊。地保也畫了花押。只是上兌捐官,還要有同鄉京官印結擔保……大德金店的黃掌櫃就在外面兒候著,您是不是現在就見見?”
這麼麻利?他出門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徐一凡有點不敢相信的從章渝手中接過了一個包袱,打開一看,果然是一疊文書。落籍證明就擺在最上面。
自己終於是這個時代的人了!
想著這個,他心裏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拿著那個戶籍摺子一時都癡了。半晌才搖搖頭:“怎麼還有個金店掌櫃?這又是鬧哪一出?”
章渝無聲的笑笑,神色依舊卻很恭謹。不知道韓老掌櫃下了什麼命令給他們。大盛魁的人,對徐一凡恭敬之極,一路過來,對徐一凡的話不敢違背半點兒。比自家的奴僕還要省心。
至於韓老掌櫃為什麼這麼安排的心思,徐一凡早就懶得去猜。
“徐先生,捐官,可不是抱著銀子去戶部三庫衙門上兌就成。各省捐官,由捐局收兌。然後解往戶部的各司。至於在京城直接上兌……怕還是繞不過這些金店。沒有他們經手,不備足了給三庫衙門的抽頭,這想送銀子,可都送不上去。”
老子花錢買官,還這麼麻煩?徐一凡歷史知識雖然不錯,可這些歷朝的瑣事,他哪里明白。沒好氣之下,瞅了一眼章渝。
這小子,倒真是一個人才。不哼不哈的,什麼事情辦得又麻利又快捷。
他擺擺手:“請那位黃掌櫃進來吧……這不是拉皮條的麼?”
那位拉皮條的黃掌櫃,人還沒進門。就聽見他嘻嘻哈哈的笑聲。門簾子一掀,就看見一個肉球滾了進來。這胖子眼睛本來就小,一笑起來更加看不見。
看見徐一凡站著候他,頓時就一個千打下去。
“這位爺,一看您就是福相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土星入命您哪!這一上兌,那是開臬陳藩的一路上去。您瞧好吧,要是十年內不進軍機,你挖了我這眼睛去!”
瞧著這胖子自來熟的樣子,徐一凡就是鬱悶也沒了。這位還真適合拉皮條!
他招呼黃胖子坐下,端起茶碗笑道:“我那位管事,都跟你說了?我這次想捐個知府……”
胖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現在五品黃堂,將來指定一品高升!爺,我在這兒提前給您道喜了。”
徐一凡一笑:“別盡拍馬屁,多少錢,爽爽快快說吧。”
黃胖子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把小算盤,劈裏啪啦的就打了起來:“現在海防捐還沒停,捐官都有扣頭,知府單上兌是七千二百兩,爺,您要不要不分單雙?要是不分單雙,再加二百。免驗看一百八,您要是指省,看省份不同,頂天二百二十。三庫衙門的門包再加上,小人命賤,力氣不值錢,我給您這裏刨去……照本抄號,八千三百兩九八足紋銀子。爺,您是出莊票,還是給現款?小人要尋了您一個大子兒,出門就碰死!”
他的生意經聽得徐一凡滿頭霧水:“慢著慢著,什麼不分單雙?什麼免驗看?”
“爺,這您都不知道?”
原來捐了官兒,要分發到各省候缺,還要抽籤。按照官照的號碼,這個月抽單數,下個月抽雙數……捐了錢,不管單數雙數,哪個月你都能參加抽籤。再加點兒,直接就免抽籤了………
原來捐了官兒,按慣例要帶給王公大臣驗看,長得和成奎安一樣,還是回家吧您哪……捐了錢,驗看也不用看了。哪怕你長得像芙蓉姐姐,也直接是大清的民之父母……
原來捐了官兒,抽籤抽到你去哪個省。你就得去哪個省候缺。想去自己要去的地方,再得給錢…………
大清的捐官事業,每個環節都已經經過了充分的商務開發。資源利用到了極致。每個經手階層,都有好處。怪不得終清朝下半葉,皇帝曾經無數次想停了這個年入不過二百多萬兩,卻讓吏治敗壞無遺的捐官制度,卻始終停不下來。就是因為有這麼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
徐一凡大張著嘴巴,一邊感慨,一邊和黃掌櫃爭奪了半天的銀票。終於心疼的看著八千四百兩的銀票飛進了別人的腰包。換來的是一張皮紙實收。再過些日子,這皮紙實收,就變成同樣是皮紙的官照。
黃掌櫃的銀票下腰,又打了一躬:“這位爺,爽快!我黃胖子愛的就是朋友。明兒同興裏,給爺接風洗塵,順便賀爺高升!都是算我黃胖子的!晚半晌帖子就送來,爺一定賞光!”
看著這個肉球滾出去,徐一凡還跟做夢一樣。現在我就是大清的官兒了?
知府就是市長,直轄市市長是行政十三級,正好挨著高幹的邊兒……我是高幹了?
自己本來有五千八百的身家,臨走韓老爺子又送了八千。現在一大半出去了……
正魂不守舍的時候,門簾兒又是一掀。這次進來的卻是那個在練武場帶頭取笑徐一凡的虎頭虎腦的小夥子。
他滿頭大汗,手裏還抓著一根白蠟桿子:“徐爺,二丫被人打了!五爺不在,德哥抄傢伙帶人去了端郡王府上,幾位師大爺都拉不住,五爺說了,您的話就是他的話。您是長輩,您得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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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一鞭之辱
二丫給人打了?徐一凡頓時就跳了起來,咣當乒砰,茶碗茶託子打了一地。他都顧不上了,誰敢打老子女人?
撩起袍子下腳就想朝外跑。這裏響動驚著了才送走黃掌櫃的章渝。一看徐一凡那個急切的樣子,訝異的問道:“先生,出什麼事情了?”
徐一凡拔腿就往外跑:“找場子去!”
章渝跟在後面:“先生,京城天子腳下,您又人生地不熟的……”
徐一凡回頭惡狠狠的道:“那你就別跟著!”章渝一愣,陰沉沉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最後還是默不作聲的跟了上來。
跑出內院,就看見練武場上已經一大群人圍在那兒,年輕的趟子手夥計一個個手拿棍棒。辮子盤在頭上,大吵大嚷的亂成一團。有的人大冬天的就穿了件小褂,胳膊都露在外面。腱子肉上青筋都鼓了起來。
幾個鏢師爺們兒滿頭大汗的左拉右勸。但是小夥子們氣憤仍然下不去。嚷嚷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
“二丫多好的姑娘,他們怎麼就下得去手?”
“還汙她當賊,這些吃錢糧的,還要臉不要?這是殺窮人啊!”
“老爺子還病著,二丫出了這事兒,還讓不讓人活了?”
鏢師們身邊,還有兩個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她們身上密排扣的鏢師守夜的衣服還沒換下來。看來是和二丫一塊兒給人內宅眷屬保家的。
看見徐一凡出現,那些鏢師爺們兒就跟看見主心骨一樣。王五不在,曾經在那麼危難的情況下指揮他們打退了馬賊的徐一凡此時就和他們救命稻草差不多。
幾個人撲過來,拉著徐一凡衣服就七嘴八舌的嚷起來。
“二丫給端郡王府保家,下值的時候。端郡王府的人說看見她偷高麗參,把她扣下了!”
“聽虎妞她們說,端貝子還狠狠的抽了她幾鞭子!還說要送順天府!”
“二德子正好送完東西回來,聽見消息帶著幾個哥們兒拿起棍子就沖過去的。其他的夥計小力笨都炸了鍋,都要去把二丫搶回來。五爺不在,這怎麼是好?”
“就算端郡王府不是紅王爺,可是旗人黃帶子家,碰出點兒事情出來。咱們怎麼受得了?”
徐一凡沖出來的時候是一頭惱火,聽見他們一分說。才冷靜一些下來。
他點點頭。旗人的王爺?我還要碰碰你們旗人的天下呢……也許,這就是戲劇性的開始吧。
他擺擺手:“人咱們不能不要回來……”想起那個才十六歲的高挑女孩子,現在孤身一人不知道在受什麼苦楚,他心裏就是一抽。這麼單純天真一個小女孩子,怎麼受得了?
他輕聲道:“都把傢伙放下來……咱們……好好兒的要人去。五爺不在,都聽我的。”
端郡王府在俗稱“王爺胡同”的鮮花深處胡同的尾巴上面。第一代端郡王是道光皇帝的八兒子,他沒後代。從自己六哥那裏過繼了一個兒子傳宗,結果又因為犯了家法。爵位給奪了,歸宗回去。轉而又另外過繼了死了的老郡王七哥的一個兒子,襲了這個郡王的銜。
幾番轉折下來,這端郡王在宗室裏面就算黑得不能再黑。光是看現任郡王載濤掛著王爺的爵兒只能吃貝勒的俸就知道。
但是畢竟天潢貴胄,龍子鳳孫,架子還在。又豈是會友鏢局這樣生不進官衙的民戶碰得起的!
這些都是章渝在一路上輕聲細語的告訴徐一凡的。
徐一凡也來不及詫異這個商號小管事怎麼知道那麼多,他一腦門子的擔心。最擔心的自然是二丫現在怎麼樣了。其次擔心的是莽頭莽腦的二德子不要惹出什麼事情來,給王五添麻煩。一路騎在馬上急如星火的趕過去。在鮮花胡同西頭下了馬,氣喘吁吁的跑到。
等到了郡王府前面,他頓時就瞪大了眼睛!
王府門口的栓馬樁上,三道繩子,將二丫緊緊的捆在上面!一個破衣爛衫的青年模樣的傢伙,翹著腿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面。破衣服外面系著一條黃帶子,大拇指套著一塊綠沉沉的扳指。一手拿著整塊翡翠的鼻煙壺聞著鼻煙兒,一手拿著一條馬鞭晃悠。
二丫捆在那裏,她個子高。馬樁又矮,上半身都整個垂了下來,頭發散了披著。身上的衣服上面兒鞭痕道道,裏面絮的棉花翻了出來,血痕隱隱。不知道被打得多重。
二德子紅著眼睛,和四五個趟子手手裏拿著棍子,給一群壯漢逼到了牆角。那些壯漢們有的還穿著號衣,看來是軍隊裏面兒的。二三十個人也都拿著白蠟大桿子,嘻嘻哈哈的圍著二德子他們。棍子互相碰的砰砰作響。
那青年伸手從身旁侍立的一個僕人手上端了杯茶下來,喝一口吐了:“他媽的給我上高末兒,給我香茶幹嘛?爺樂意吃苦,你管著?”
接著又掉頭沖著二德子那邊喊:“來來來,爺仗著這黃帶子欺負你不算好漢!善撲營的哥們兒都在這兒,就挑挑你們會友老王家。看看你們的八卦掌厲害,還是咱們跤子厲害?他媽的,當賊還有道理了!”
二德子大吼:“放了我妹子!”一邊揮舞棍棒就想沖上去,幾條白蠟桿子伸過來。啪啪的到處亂敲。幾個夥計硬把二德子架了回去。
看到這一切,徐一凡心裏的感覺,第一是難以遏制的憤怒。第二卻是悲哀。
旗人貴胄在清季以不學為榮,以穿乞丐的破衣爛衫招搖過市為樂。這些他都曾經在清人筆記小說裏面讀到過。
清朝一年二千多萬兩的旗餉,旗人不許種田經商學手藝,宗學裏面基本不教讀書,旗人軍隊也腐爛不堪……這麼大一個廢物團體寄生在漢人的母體上敲骨吸髓。為了能維持這樣的寄生生活,不惜壓制一切進步的動向,不惜向一切比他們強的外敵卑躬屈膝。
這樣的團體,不亡沒有天理。
他吸口氣,大吼一聲:“住手!”
場中被這聲音震得一靜,那青年滿不在乎的轉過頭來,瞅瞅他們這裏過來了一大群人。會友的鏢師趟子手都氣得眼睛血紅,胸口起伏。可是沒人敢朝這個青年吼叫。都眼巴巴的看著徐一凡。
一個鏢師在徐一凡身後低聲道:“這是端郡王府的四貝子溥仰,三個哥哥都死了。獨苗兒子……霸道得邪性……徐先生,咱們該怎麼辦?”
溥仰看看站在前面兒的徐一凡,懶洋洋的撓撓胳肢窩:“誰褲襠沒夾緊,把你給放出來了?雞巴毛!不喊不叫,爺本來還懶得動手了。這麼一喊,爺又突然樂意抽兩鞭子了,你管著?”
說著就掉過馬鞭把兒,把二丫的臉挑了起來。就聽見二丫呻吟一聲。小臉被挑起來。她緊緊的閉著眼睛,嘴角還有一絲血跡。原來清麗的容色,現在卻滿是無依的惶恐!
徐一凡再也按捺不住,邁步就走了過去。本來圍著二德子他們的在善撲營當差的那些旗人蒙古人混混。都要向溥仰這裏湊過來。
溥仰扯著尖嗓門大吼一聲:“讓他來!爺不欺負他,看他敢過來?”
徐一凡就直直的對著那一片棍子叢林走過去,一步也不停。
溥仰冷笑著看著徐一凡從人堆裏面走過來,臉上本來一直在冷笑,到最後都有些僵住了。一群人大眼兒瞪小眼的看著徐一凡旁若無人的一直走到了栓馬樁前。
通的一聲,卻是二德子手中的白蠟桿子落在了地上。
看著二丫無力的垂著頭,徐一凡現在就剩下心痛了。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孩子算什麼本事?
背後那些舉著棍子的善撲營滿蒙混混,還有那個什麼貝子,他看都懶得看。男人虛弱到了靠欺負女人逞威風,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一道一道的用力解開捆著二丫的繩子,二丫昏昏沉沉的抬起頭。睜開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徐叔……”
徐一凡低聲道:“沒事兒了,徐叔帶你回去。”等到解完繩子,他一把就抄起二丫,把她抱在胸口。女孩子很自然的就摟著他的脖子,將臉深深的埋在他懷裏。就是腿太長,都快垂到了地上。小胸脯也軟軟的擠著徐一凡胸膛,不過這時候,可沒發情的心思了。
面前幾個善撲營的傢伙擋著。徐一凡頭也不抬:“勞駕,讓讓。”
幾個人下意識的讓了一步,都有點兒給徐一凡這旁若無人的氣度鎮住了。眼看幾步就要走出人堆。那溥仰才反應過來。
“嘿,沒了天理了這是,這大洋馬,你小子說抱走就抱走啊?小子,給我站著!沒看見過象你這樣好這口的!”
溥仰站了起來,提著鞭子追了幾步。徐一凡哪里會理他。這四貝子眉毛一立,給氣樂了起來,手腕一抖,啪的一鞭子就抽向徐一凡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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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章渝章管事
撲的一聲悶響,鞭子正正抽在徐一凡穿著的皮坎肩背後。衣服結實,沒有被打破。但是卻痛入骨髓。
他整個身子向前一栽,回頭冷冷的看著溥仰。
這一鞭之辱,異日將十倍回報!
隨和沒正形的表面之後,徐一凡其實也是高傲到了骨子裏。
溥仰咦了一聲:“還敢瞅我?放在我祖宗那輩兒,打死你一個也就是賠倆大子兒!”話音方落,颼的一鞭子又抽了過來!這次不是奔著徐一凡身子,卻是夾頭夾臉的打下來!
徐一凡眼睛一閉,準備硬挺了。
結果鞭子卻沒落下。
睜開眼睛一看,卻是章渝已經擋在了他面前,單手叼著鞭子,溥仰瞪著眼睛用力回拉。鞭子在兩人之間拉得直直的。那些善撲營的傢夥就在旁邊,都看傻了,剛才眼睛一花,這漢子就擋在徐一凡前面兒了!
章渝笑笑:“想要?給你!”
手腕一繞,已經將一截鞭子纏在腕上,發力一抖。連徐一凡似乎都覺得地一震。劈啪一聲,牛皮絞成的長鞭已經斷成了兩截!
那溥仰跌跌撞撞向後倒去,一下栽在地上。摔得滿頭滿臉的土。那些混混哄的一聲就去扶。徐一凡卻瞪大了眼睛。
傳說清末太極宗師楊少候能雙手崩斷浸水的布卷兒,沒想到章渝這個陰沉漢子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就耍出了這手!
真正的武林高手啊!
溥仰趴在地上,拉直了嗓門喊著:“瞧我幹什麼?都他媽的打去啊!”
場中頓時嗡的一聲熱鬧起來了,善撲營幾十條漢子都抄起白蠟桿子要湧過來。這時不知道會友人堆兒裏面誰招呼了一聲:“不能讓徐爺吃虧!”
幾十條從小習武的會友漢子也迎了過來,紛紛扯下腰間的練功皮帶和善撲營的對上。雙方擠成一團,腳步前後錯落,雙方忽上忽下。揚得塵土滿天。一邊兒喊:“打!打!打!”一邊兒則回應:“看你敢動手?”
徐一凡反而給遮在了人堆後面兒。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又見一騎快馬飛也似的馳來。臨近人堆的時候馬上騎士矯捷的跳下。
來人長衫皮馬褂,這麼惶急的情況下飛身下馬的動作還瀟灑大方,正是譚嗣同!
他揚著一封敞口的書信,沖著場中大喊:“都住手,都住手!四貝子,這兒有翁中堂給您的信!”
溥仰正趴在那裏,哎喲連天的讓家人給他揉腰。聽見聲音抬頭就罵:“又什麼吊毛中堂?今兒邪了門兒這是……”身後的家人明白,忙在他耳邊嘀咕兩句。溥仰頓時跳起來跺腳:“都他媽的住手住手!”
那邊善撲營的放下棍子,會友的自然也就退後。譚嗣同大步從兩方當中走過,看著徐一凡抱著陳二丫只是笑笑。就走向溥仰,雙手將信遞給他:“四貝子,會友也算和中堂沾點兒親戚,中堂聽說會友和您有點兒小糾紛,忙寫信來調解,還望貝子爺看在中堂面子……要是不信。我這馬還是從中堂府騎來的,您去一問就知。”
溥仰上下打量著譚嗣同,又歪過去腦袋看看徐一凡和陳二丫。也不接信,指著徐一凡他們道:“什麼糾紛,你問問那高頭大馬的小丫頭,偷沒偷我們家的高麗參?”
這邊二德子正準備從徐一凡手裏將陳二丫接過來,聞言住了手。死死的看著自己妹子。徐一凡也覺得懷裏軟軟的身子一抖,摟著他脖子的小手,緊張得都顫抖起來。
“妹子,你有沒有拿人家的東西?”
二丫頭埋在徐一凡懷裏,聲音似乎噎住了一樣。看也不敢看自己的哥哥。
“拿……拿了……爹的病……你又賭輸了錢……”
二德子臉漲得通紅,大吼一聲:“丟人!”扔下棍子,飛也似的跑出了胡同。
會友的人也全都沉默了,鏢局這行,信用臉面比什麼看得都重,不然物主怎麼敢將值千上萬的東西交給你押運?
剛才還昂頭挺胸的漢子,現在都垂下了腦袋。善撲營的混混卻得意的嗷嗷起著哄。
“還會友呢,改成賊友得了!”
“原來金皮掛柳,榮招春團八行,會友是占著榮字行!”
“還打不打?腦袋怎麼耷拉下來了?剛才不是挺神氣嗎?”
譚嗣同看看會友鏢局人灰溜溜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頭。徐一凡也懶得多話,回頭對自己身邊新鮮出爐的大高手章渝努努嘴巴:“值多少錢,賠給這位四爺,咱們走!”
溥仰頓時一跳八丈高:“爺要你們的錢?老爺們兒胳膊打折了揣袖子裏,爺要的是這個面子!”
徐一凡到這個時候算是摸清了這位四貝子的脾性,天生越扶越醉的牛皮糖:“那你說說該怎麼著?文打官司武鬥手。拿了東西咱們賠,要打找個人和我這手下比劃比劃。要不咱們順天府見,要不就在這兒再打一場,你挑吧!”
譚嗣同看兩人目光狠狠對上,笑著去拉溥仰的手:“四爺,看在中堂面子,這事兒就罷了吧……改日兄弟奉請。喝和事兒酒,如何?”
溥仰咂拔咂吧嘴,噗哧一聲兒突然樂了出來:“好小子,有種!報個大名兒出來,下次咱們哥倆哪兒碰見哪兒算……”
徐一凡這時才覺得自己有點很無謂,和一個愛新覺羅家的混混鬧成這樣,還挨了一鞭子。真是沒勁得很。抱著死死摟著他微微顫抖的二丫轉身就走:“小姓徐,名一凡。四爺,咱們就此別過。”
溥仰摸著下巴:“這名兒怎麼這麼熟呢?似乎聽誰說過……”一拍自己腦門:“豬腦子!”
他在那兒想事兒,徐一凡一聲招呼,會友的人都已經灰溜溜的轉身就走。善撲營的幾十口子還眼巴巴的等著他拿主意。
譚嗣同雙手捧著信,看著徐一凡背影,還是微微搖頭。溥仰伸手將他手裏敞口的信接了過來,隨手丟到自己身後家人手裏:“什麼中堂,管起咱們黃帶子來了。宗人府大爺來了,爺軟軟腰板兒,就當不起姓愛新覺羅!”
說罷一招手:“哥幾個,喝茶去!老規矩,大碗茶爛肉面。管飽不管好兒!走嘍!”
說著一身破衣,帶著幾十號人哄笑著著走開,只丟下譚嗣同站在那裏微微臉色變色。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先生,您是要辦大事兒的,在京城,就和旗人貴胄,起了衝突,很是無謂。”
章渝跟在徐一凡身後,神色恭謹。平平淡淡的輕聲細語。
剛才這個管事出手的時候氣度驚人,現在卻象沒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渾然不顧會友的鏢師爺們兒看他異樣的眼神。似乎還是那個不起眼的小商人。
徐一凡嗯了一聲,沒有答話。
自己沒有選擇留在京城,果然是對了。這裏是滿人根基所在,盤根錯節,氣焰驚人。想做點事情,掣肘不知道有多少……還是慢慢的從外面開始,撬撬這個老大帝國的牆角吧。
救人,沒什麼可說的。要是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將來的覆雨翻雲?雖然這個目標,還遠得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懷裏的小丫頭,始終將頭死死埋在他的胸口。看也不敢看周圍會友的人。騎在馬上橫抱著她,一雙長得眩目的腿輕輕起伏。哪怕隔著衣服,還能感到她熱熱的呼吸,還有低低的抽泣。
她的身體也柔軟得不像話。
權位和美人,一是男兒事業根基,一是男兒事業點綴。雖然……雖然……按照這個時代審美觀點。懷裏這小丫頭,實在不算什麼美人。似乎還……還……當了賊?
馬蹄聲響,卻是譚嗣同從後面趕了過來,和徐一凡微微點頭示意,就並轡和他並行。
“先生,怎麼如此莽撞?聽見你帶著會友的人去了端郡王府上。在下就趕緊飛馬去翁中堂那裏求信,先生,你怎麼想起來碰上他們的?這位四貝子,是宗室中出名的惡少……這些都不說了,五哥會友的事兒也就是我的事兒。旗人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中堂大人一聽是先生有急,馬上就寫信,還挑了一匹快馬給我……先生真是得中堂大人看重啊。”
他目光炯炯的等著徐一凡感恩戴德的表示,卻聽見徐一凡輕輕哦了一聲,語氣古怪。
譚嗣同眉毛一皺:“先生,怎麼了?”
那小丫頭不知道為什麼一蜷腿,輕輕蹭在自己要害部位上面了!聽著譚嗣同動問,徐一凡苦笑:“我在想,二丫這事情,還不知道怎麼和他老爺子交代呢。小丫頭一片孝心,怕還是討不了好兒。您看看,這事兒怎麼鬧的?”
譚嗣同英俊的臉上神色頓時一沉,抿著嘴唇給馬屁股一鞭子。馳了開去。徐一凡在心底冷笑。雖然不知道你們那位中堂爺為什麼想招攬自個兒,可是自己就算要找誰投靠,也不會找這位中堂!”
放在明末,這位就是錢謙易。放在宋末,這位就是蔡元長。搞黨爭的本事一等一,卻半分立身也沒有。
和李鴻章結下了梁子,就在他現在軍機行走掌戶部事宜的時候。連續六年,海軍衙門一兩銀子的修造費,購船費都不撥給。慈禧的三海工程,卻竭力報效。還不都是國防經費?
再說了,跟著他抱光緒那條小細腿兒,似乎也不那麼穩當……
哦哦哦……小丫頭你還蹭!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12:41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0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收房?
咣當一聲,先是一個插台摔在地上,碎了。
接著又是一個香爐,然後盤子碗什麼的。在地上摔了一個劈裏啪啦。
小小的屋子裏面,煙塵鬥亂。大家的眼神兒,都看著半支著身子坐在土炕上面的老爺子。
這老爺子,自然就是二丫和二德子的父親了。他是王五的堂輩兒師兄。卻比王五歲數大了不少,小五十的人了。一次走鏢被矛子擦傷了肺尖,從此散功。人已經顯得很有些蒼老,每到冬天就是整夜整夜的咳嗽。
小小的屋子,雖然簡陋清寒,本來也被二丫一雙巧手,收拾的乾乾淨淨。被老爺子這麼一倒騰,頓時亂七八糟。
二德子伺候在老爺子身邊兒,一會兒看看自己爹,一會兒又看看翹著腿坐在凳子上面的徐一凡。
二丫就站在徐一凡身邊,垂著頭,小手扯著他的後襟。正眼也不敢看自己爹。
“丟人,丟人,活丟人啊……我們清清白白的人家。養出一個做賊的閨女!咱們窮,可是頂天立地!不是自己的東西不拿,不該著的玩意兒不想,憑氣力吃飯。會友八十年的名聲,給你丟個乾淨!咱們漢人,什麼時候淪落到偷他們旗人的東西?”
老爺子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瘦骨嶙峋的肩膀抖動著。臉漲得通紅,青筋都綻了出來。指著二丫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二德子忙不迭的給爹端水捶背。一邊狠狠的瞪著二丫:“還不過來跪在爹面前?”
徐一凡看著這一切,微微歎了一口氣。低聲對二丫道:“還不去給你爹跪下?”
不用他說,小美女已經紅著眼圈。走到爹炕前撲通一聲兒跪了下來:“爹,您打死我罵死我不要緊,別氣著您身子骨兒。您整夜整夜咳嗽,吐的痰都見血,家裏連點兒參尾巴都沒錢給您抓。女兒就……”
老爺子看著二丫跪在那裏,顫巍巍的舉起了巴掌。遲疑一下,重重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啪的一聲,震得屋子裏浮動的塵土就是一抖。
“我咳死了好!鐘端郡王府裏的差使,給你這樣一鬧,乾乾淨淨!以後那些府邸,誰還敢讓咱們會友保家?你給你五叔,給會友,惹出了多大的亂子?我死了怎麼見老王大爺?還不如讓我死了好!拿剪子把我眼皮絞了,我沒臉見著他們!”
這一巴掌手勁好大,眼看著二丫白皙的面龐慢慢腫起五道手指印。原來一直在她大眼睛裏面打轉的眼淚,頓時就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滾!滾!我陳虎沒你這個女兒,我沒個當賊的丫頭!”老爺子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接著就堵在那兒,想咳嗽卻咳不出來,肺象風箱一樣劇烈的拉扯著。二丫驚叫一聲,伸出手去想扶著陳虎。卻被他用力推開:“滾!生個丫頭不指望你撐門立戶,也不要你敗壞門風!”
徐一凡一下站了起來,輕輕一拍跌坐在地上二丫的肩膀:“老爺子,這撐門立戶的兒子把你藥錢賭光了,丟您門風的女兒卻在為您身子骨兒不惜丟人。您自己想想,明白了,我再把二丫送回來。”
他一扶二丫:“走吧,先到叔叔那兒。”
二德子看著陳虎:“爹,二丫一個女孩子……”
陳虎靠在炕頭上閉著眼睛:“女兒就是賠錢的貨,我們陳家沒有拿人東西的閨女,讓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管著!”
二丫跪坐在那裏,眼淚直往下掉,卻又不敢放聲。捂著臉修長的身子扭著,痛苦委屈到了極處。這小丫頭單純天真,一心想著給爹治病,沒想到卻遭了這麼大一場羞辱,現在又落這麼一個下場!
對於十六歲不經人事的女孩子來說,今天的經歷,比天塌下來,也不差什麼。
被徐一凡雙手一拉,哭的軟軟的女孩子就像找到了依靠,被徐一凡就這樣輕輕的扯了出去。
二德子看著他們兩人退出門外的背影,又看看陳虎:“爹,咱們真不攔著?您不是一直攔著二丫不要和姓徐的說話兒嗎?”
老爺子用力的咳嗽幾聲,又嗆出了一點兒血星:“二丫這個歲數了,又那麼高。婆家本來就不好找。本來咱們就圖一個身家清白,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過門兒就成。姓徐的來歷不明,咱們怎麼能沾惹?可是二丫鬧這一出,門當戶對的誰還敢要?還有你這個不成氣的東西,鬧出這麼大事情,還不是因為你耍錢?五爺回來有你的好兒?姓徐的是五爺兄弟,只能讓他攔在裏面兒了…………爹還不都是為了你們!”
“那二丫受了委屈怎麼辦?”
“你怎麼這麼混?徐先生是個有擔待的人,男人有擔待,誰還會欺負女人?要不是丟這麼大一個臉,我怎麼捨得這樣對待自己女兒?二德子,你可要爭氣啊!”
徐一凡自然不明白這些小門小戶背後的心思,他只是將哭得渾身發軟的二丫扶著回了自個兒的跨院。
滿局子的鏢師趟子手都看著,也沒人敢說話。今天又是徐一凡給他們平了事兒。要不是他和他那個武功高強的管事先把四貝子溥仰鎮住,然後又借著他名聲求來了什麼中堂的信。王五不在的時候,會友就要出大亂子!
他對二丫那個心思誰也都明白。二丫出了這事兒,力氣行裏是別想找婆家了。跟著這位在五爺口裏大有本事的徐先生,也算一個好歸宿。
只是沒媒沒聘的,徐一凡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將二丫扶自個兒屋子裏面。會友多咱也沒出過這種新聞啊!
不少小夥子丫頭都在背後竊竊私語,可沒人敢站出來說。等五爺回來料理吧。
他們可誰都沒想到,五爺卻是為這徐先生出去奔走,安頓和他們打出幾十條人命的馬賊去了!
徐一凡把二丫扶到炕上,出門就招呼廂房裏面住著的章渝。
聽見他召喚,章渝掀簾子出來,叉手打千。看那個小心樣子,怎麼樣也不像高手!
徐一凡滿腦門子官司,也懶得去想。吩咐道:“章管事,你看看,能不能買幾個丫鬟過來?我一個人隨便慣了,照顧女孩子的事兒,實在做不來。”
章渝訝異的看看他:“不是這位姑娘,以後伺候徐先生麼?”說著就趕緊收聲,又行了一個禮:“那先生要不要號個公館?這兒畢竟是會友,人進人出的,也不方便。”
買房子安家?徐一凡至少現在還壓根沒想這個茬兒。他眼睛一瞪:“沒錢!”
章渝還是恭謹的微笑:“臨行的時候,韓老掌櫃的都交代了,先生有什麼用項出入,要安家立戶的。要是不湊手,都是大盛魁北京櫃上支應。”
徐一凡摸摸下巴,眼睛轉了轉,淡淡道:“不用,我現在就住我五哥家裏。兄弟兩個,不用那麼生分。”
韓老掌櫃為什麼對他下那麼大本錢,他想不明白。下意識的也就避開。
章渝應了聲是,不溫不火的又從懷裏取出封書信:“這是韓老掌櫃今天送上的,等您回信。小的這就去辦事兒了。”說著招呼了兩個大盛魁的夥計,轉身就出門。
徐一凡捏著書信看著他的背影眯著眼睛出神,大盛魁到會友兩天了。他們這幫人有組織有紀律性得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加上章渝這個文武昆亂不擋的管事。
水很深哪…………
“徐先生如晤。
錢票之事,所行甚順。先生別後,綏遠已有錢票通行矣。增設兌換櫃所以後,商民稱便。如先生所語,壟斷北地財貨,似有可能。近日頗有商民,欲走口外,現銀攜帶不便,有至綏遠櫃上兌換錢票者。日積月累,其數頗巨。此等現銀如何處置,手續規條如何。尚請先生有以教我。老朽思之,此錢票惟流通愈廣,則收益愈大。目下不過得尺則尺,得寸則寸。如何擴張,洗耳恭聽先生高論。
又:數月以來,錢票兌換不過七成。將來通行,兌實銀者只怕愈少。數月三成錢息,數已逾十萬。先生之數,已存櫃上。章渝之處,直接支取可也。此等大利坐操民間。異日當道諸公必有煩言。此當奈何?
韓中平謹拜。”
看來這信是韓老掌櫃親自寫的,字體拙滯,但筆觸剛勁。不像商人,倒是象個武人。錢票帶來如此之大的收益,倒是在徐一凡料中。終清一世,錢法混亂。以大盛魁的實力為擔保,發行小額錢票通行於一地,本來就是一個變相的發行銀行的主意。便利流通之下,不這麼賺錢才出鬼了。
可是這韓老爺子,卻還想著擴張到大江南北?還煞有介事的擔心清廷會如何。
這是一個老商人該擔心的事情麼?早該摟著錢票通行口內外的錢息笑得見牙不見眼了。他給大盛魁出主意,不過是一時心動,可沒想著扶植出一個央行出來。
不過按照自己股份,這錢息收入,可就多了小兩萬的在荷包裏。韓老爺子打的什麼主意……哼哼,咱們走著瞧吧。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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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4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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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陳洛施
還沒來得及怎麼得意,就聽見背後屋子裏低低的抽泣聲音已經停止。換來的卻是滿屋子翻騰的聲音。
徐一凡掀簾進去,才進屋門。就看見二丫跪坐在炕上,在炕桌裏面翻騰東西。
小丫頭臉上還掛著眼淚,大眼睛裏面霧濛濛的都是水汽。眼圈紅紅,讓清麗的小臉更看起來楚楚可憐。不時還抽噎一聲兒,看著徐一凡進來。
抬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徐叔,您這兒有剪子麼?”
剪子?徐一凡一下沖過去,按住她翻騰的小手:“你你你你要做什麼?丫頭,你可別想不開啊!”
二丫看著他,突然小臉也又一紅:“我丟這麼大的醜,我爹也不要我了。徐叔,就您護著我……我也知道,就您疼我。從來都是輕言細語的。我……我跟著您!我把辮子絞了,盤起頭髮,就跟著您了,您不會不要我吧?”
小白兔看著大灰狼問他會不會下嘴……這個……
看著小美女清純無敵的面龐和細細的腰身,徐一凡這時更多的卻是心動。
她身上那身兒翻花帶血的棉襖,還沒換下來呢。
二丫咬著嘴唇看著徐一凡,語調又帶了哭腔:“還是……還是我還得叫您徐叔?”
徐一凡一笑,不言聲的在她身邊坐下,感受著處女微微的幽香:“我要你,還讓你風風光光的。過上別人不敢想的日子!至於徐叔嘛……有的時候還是得叫……”
被翻紅浪的時候,小丫頭楚楚可憐的撐著你的胸膛,求著你:“叔叔,不要……輕點兒……”
滴答滴答,那是徐一凡口水滴在炕桌上面兒的聲音。
二丫俏臉又是一紅,深深的埋下頭來。露出了頸子後面兒細細的少女絨毛。近晚的陽光從窗戶紙外面照進來。
這個一百一十六年前的女孩子,這一刻溫婉無限。
這算不算趁人之危?
看著她頸子後面露出的鞭痕,徐一凡愛憐的摸了一下:“疼嗎?”
回答的是低得幾乎聽不見聲音:“不疼……”
肌膚碰在手上的感覺,有點冰冷。但是細膩嫩滑得如一塊上好的美玉。溥仰那王八蛋,這樣也下得去手兒?
他順著二丫身上一道道鞭痕向下摸去:“這兒疼麼?這兒呢?……還有這兒?”
輕輕一下,也不知道按在了那兒。女孩子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又低又膩的呻吟,在這個清純得一點兒事兒都不懂的小美女口中叫出來。頓時讓當了小半年和尚的徐一凡食指大動。可是還沒等他動作,二丫早按著胸口滿臉通紅的退到了炕角。
她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徐一凡:“徐叔……徐大哥,給我起個名兒吧。我這名字,配不上您。”
那彈性還在徐一凡指尖縈繞不定,他略略一想。笑道:“好辦,你就叫洛施吧。陳洛施,洛水仙子,貌如西施,再配合你不過了……過來,徐大哥再看看你傷口?”
陳二丫,不,陳洛施。這時根本沒注意徐一凡給她起的名兒。圓圓的眼睛只是害怕的看著徐一凡的魔手在那裏做張牙舞爪狀。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打死也不過去。
徐一凡嘿嘿淫笑著就想撲過去,這個時候。滿腦門子的官司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眼看就要撲著,小美女也有些半推半就,最主要也是實在不懂怎麼推拒。門簾兒突然一掀,一個大嗓門響起:“兄弟,我回來了!事兒妥了,下面到底什麼打算……二丫!”
好你個電燈泡王五!
眼看著小美女哧溜一聲又做小兔子狀溜進了耳房。徐一凡咳嗽一聲,在炕上站起來,朝王五抱拳行禮:“五哥,這事兒聽我解釋……”
王五頂風冒雪的去替他辦事兒,他卻在這裏調戲會友良家婦女。臉皮厚如他也尷尬起來,這話兒怎麼說來著?
王五臉色蒼白,好像還有些眼暈,伸手擋住他要說的話:“兄弟,回來路上,我就知道了……你甭說了。我出去一天,事兒還真不少。二丫丟了我們局子的人,本來我還想教訓她,現在有你攔著,我就算了。她爹的病,也是我失察……只是,兄弟,你真心喜歡二丫嗎?她配不上你啊!”
你還沒看到在自己那個時代,這種級數的長腿小美女,配什麼樣的爺呢。徐一凡這個時候,也只有苦笑默認。王五自己給自己找解釋:“也成,兄弟也不能沒一個收拾屋子裏面兒的人。二丫勤快,當個小的也好。兄弟,可不能虧待人家!”
“我不是那種人,威風心機,我只沖男人使去。”徐一凡站直身子,淡淡的道。
百餘年前的京城月夜,哪怕冬日,也是清亮無雲。
兄弟二人站在院子當中,一邊散步,一邊兒輕聲交談。王五將麒麟寨的馬賊安頓得如何,徐一凡怎麼應對處理今天端王府的事情。兩人足足說了小半時辰。晚飯都沒顧上去吃。
說到臨了,王五輕歎道:“麒麟寨那些人是無礙的,我一個師兄弟兒在懷來慶王旗莊當莊頭,旗地兒大,安頓百來號壯小夥子看也看不出來。每年投效的精壯莊客,也有這個數目兒了。五哥肩膀窄,能做的就這麼多。天再黑點兒,他們幾個人就過來了,要守著兄弟看看怎麼救他們當家的……兄弟,都看你的了。”
徐一凡點頭:“我有分數。”
王五苦笑:“兄弟,您真是事兒包,才到四九城幾天,你看看攬下多少事兒來?我看你總是一步趕不及一步似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主意……”
徐一凡也苦笑:“碰上了我有什麼辦法?對了五哥,你對韓老掌櫃究竟瞭解多少?我那個管事章渝那身本事,你能不能摸摸底兒?”
王五摸著鬍子,沉吟道:“韓老掌櫃那兒,我一個走鏢的。能知道多少?章管事的事兒,我也聽夥計們說了。這是硬打硬的內家功夫,有這造詣的,數也數得出來。遠點兒的楊輕候,現在的楊少候,形意的天津李旭洲老爺子,宋家兄弟……想不出來別人了……七八年前倒是還有一個宋家的,據說功夫比宋家當代的宋世容還強著,可是早沒了啊!聽老輩子形容,形貌倒有點兒象這章管事……”
徐一凡心中一動:“怎麼沒了?”
王五嗨了一聲:“他是信香教的,光緒初年香教河北起過亂子。他在其中,就這麼打沒了。功夫再強,還能強過洋槍不成?”
“香教?”
“就是白蓮教哇!”
徐一凡默默點頭,將這點心思藏在深處。轉念又想問王五知不知道譚嗣同來北京拜翁同龢有什麼事情。明兒別人相邀,不能不去。有點兒底也好。
到了最後,還是把這個疑問藏在心底下,王五待他和譚嗣同兩人的感情,都是一樣的。自己也就不要讓五哥為難了罷……
他聳聳肩膀笑笑,一副沒有在意白蓮教這個名號的意思。看看王五累得有點兒站不住的樣子。拍拍自己這位五哥的肩膀:“五哥,兄弟給你添的麻煩那是沒法兒數了。百來裏的地,你一天就趕個來回,趕緊歇著吧。明兒我還要就什麼翁中堂的教,精神頭兒都不富裕。您的心意,兄弟總有一天百倍報答。”
王五呵呵大笑:“別人說這個話,都是江湖場面話,兄弟這麼一說,哥哥就等著了。你也早點兒歇著,官面兒上的事兒,哥哥不懂。你這麼聰明,自己有主意。從你救了會友,獨闖虎穴談判那時候起,哥哥早就說了,會友是兄弟另一個家。”
徐一凡心頭熱血一湧:“五哥,咱們真結拜吧!”
王五大笑著去遠:“江湖漢子,肝膽相照就夠了。燒黃紙剁雞頭一個頭磕在地上。這種場面,是小瞧了五哥我,也小瞧了兄弟自己!”
聲音豪邁,隨著他的步子去遠。餘音嫋嫋,猶帶金石之聲。
徐一凡默然點頭,轉身要回自己房間。院子後面牆頭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他停下步子定睛一看,黑黝黝的兩團人影正輕巧的從院牆上面翻了過來。
鬧賊?在王五家裏?他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來。對面廂房裏簾子一掀,章渝已經一個踮步擰腰沖了出來,橫身就擋在徐一凡身前。
這管事下午去人市找人牙子定了丫鬟小廝的事兒,稟報一聲就回了自己廂房。安靜得和死人一樣,沒想到卻這麼靈醒,還一直盯著他的動靜!
兩團人影已經落地,章渝腳尖啪的一聲挑起一顆石子兒,破空之聲跟子彈出膛似的。颼的直飛向當先一個黑影。那黑影反應也極快,左手一扯背後的身影,右手已經拔出一把短刃,當的一聲,將石子格開。火花濺開,徐一凡眼睛快,已經認出來當先那個人,就是姜軍師!
“住手!”
他話音才落,兩個全神戒備的人都停了下來,自己屋子門一響,陳二丫,不,新鮮出爐的陳洛施也沖出來了。手裏抓著一根門槓子,大眼睛先朝徐一凡這裏瞧來。
徐一凡咳嗽一聲,緩步從章渝背後踱了出來。不去察究背景的話。章渝這個便宜手下,當真好用得很。他沖著姜軍師拱拱手:“姜爺,來得好快,還是從後院兒翻過來的?”
姜軍師冷冷的看著徐一凡,緩緩拱手:“當不起徐先生這樣稱呼,救了當家的,您就是我們麒麟寨恩主。先生這位手下,好功夫啊……不知道是形意宋李陳孫哪宗的?”
他將手中一把匕首揣回懷裏,月色之下,分明看到虎口處的血跡。
章渝神色不動,聽到麒麟寨這三個字也沒反應。拱拱手就要回屋。徐一凡笑道:“沒事兒,章管事就在這裏無妨,反正大家將來都是一家人。姜軍師,有話就說吧。”
姜軍師一笑,還沒說話。他身後那個人影已經走了出來,腰細胸挺,眉彎唇淡。月色下看起來俏生生的,正是杜大當家的愛女杜鵑。
一天下來,杜大小姐疲倦神色滿臉,但眉宇之間倔強神色不減分毫。揚手就將一個包袱了過來,落在徐一凡懷裏,分量沉沉的好大一包。
她開口還是那個清脆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好聽聲音:“麒麟寨的家底兒全在這兒,看在五爺面子,咱們信你。救出我爹,什麼都是你的。要命也給!救不出我爹,那你也等著!”
徐一凡哈哈一笑,渾沒把這話當回事:“天兒也晚了,兩位心意我也知道。兩位今後怎麼安頓?”
杜鵑冷冷道:“咱們跟著你!丫鬟還是下人,隨便你安排。咱們倆要看著你救出爹爹!”
徐一凡哈哈大笑,他現在的班底可真奇怪!十六歲胸大無腦天真小丫頭一名,大盛魁派來監視自己,背景神秘的武林高手一個,還有將來也許會變成手下的馬賊一群,其中還有一個倔強美貌小妞兒!
他擺擺手:“二丫,你和杜姑娘睡裏屋。姜軍師,你和章管事一屋子。大家早點兒洗洗睡吧,明兒的事情,咱們明兒再說!”
陳洛施小丫頭卻在門口呸了一聲:“誰要和她一個屋子!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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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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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48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1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一代興亡觀氣數
徐一凡掀開車簾子,向車外望了一眼。滿街都是賣天津衛煎餅果子,鹵煮,油炸檜,白切糕,糖莊,豆汁兒,焦圈的小販。
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賣聲音就在耳邊縈繞。一百一十年前的北京城顏色灰暗,街道起伏不平。朝右邊看,是高大而黑沉沉的前門樓子一角。左邊兒看去,是隱約可見的故宮……
現在可不叫故宮,是天子居停,這個帝國的中樞,強撐著的中央帝國的威嚴所在。
似乎用手輕輕碰觸空氣,都能觸摸到活生生的歷史一般。
這輛車也不知道譚嗣同從哪兒找來的,騾子是楊柳青的高大走騾。兩匹毛片兒顏色都是一模一樣。戴著紅纓帽子的車夫跨坐車轅。不管車子怎麼顛簸,車夫從脊樑骨起,到帽纓,絕對始終是一條筆直的直線。
這個名目徐一凡從書裏看到過,叫做朝天一炷香。好車夫就講究這個俏勁兒。
迎面偶爾有車馬過來,有的華麗有的普通,車輪子上面的鐵圈犁得地面嘩愣愣的作響。偶爾看到一輛大車是紫韁的,徐一凡像是發現了什麼,有點兒興奮的問同車的譚嗣同:“哪位王公大臣?”
回答他的是譚嗣同一臉厭惡:“紅相公!一群兔子晚上應酬完了,白天回去。現在真正的王公大臣,誰還敢用紫韁?”
還有順天府衙役們從牆角巷尾抬出來的一具具冬天的路倒屍體,滿臉青灰,一臉煙容旗人們提籠架鳥兒的慢慢晃向茶館。無精打采,穿著釘鞋,不時吞一口熟煙泡兒的步兵衙門巡城兵丁……連同綿延灰暗的城牆。壓得人怎麼也喘不過氣兒來。
徐一凡打了一個哈欠,昨晚實在沒睡好。今天是他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見重要的人物。雖然打定主意不賣身不投靠,但多少還是有點兒參與歷史的忐忑。
加上裏屋那兩個不對付的小丫頭似乎一直在小聲兒說低聲吵。唧唧噥噥的象一群鴨子在腦袋裏面開會。都讓他第一次認真考慮是不是按照章渝的話去買個大宅子。隔得遠一點兒,看你們再怎麼吵!
才譚嗣同板著臉來恭請他的時候,他就跟抽了大煙一樣哈欠連天的出門來了。譚嗣同臉色很不好看,大概是這兩天自己對著他有意無意的替著翁老爺子開口招攬,他都沒怎麼正經應對。加上始終守著陳洛施那個沒出息的樣子。讓這個志在天下的濁世佳公子沒了情緒吧。
在車上一路過來,譚嗣同就是那副鐵青著臉的樣子。徐一凡也懶得搭理,不時掀開簾子四下望望,倒也自得其樂。
車子一路逶迤前行,徐一凡可把現在拆得差不多了得胡同景色看了個飽。眼見車子漸漸從外城進了內城,又繞過什刹海,直奔西頭一處山環水繞的府邸而去。
徐一凡越看越是眼熟,越來越近的府邸黑沉沉的一片,門臉兒闊大,門口全是帶著青金石頂子的護衛。栓馬樁一排一排的,全都磨得光溜溜的。幾株參天槐樹佇立。雖然看起來有點兒冷清,但是那種富貴氣度,哪是一般的府邸可比得上的!
昨日到的端郡王府邸,和這裏比起來,簡直就像一個小四合院!
他怔在那兒,一手指著府邸,一頭看著譚嗣同:“這、這、這不是萃錦園嘛?恭親王的府邸?不是見翁中堂麼?怎麼到了恭親王府上?”
譚嗣同臉上露出一絲得色,又飛快收斂:“翁中堂就在恭王爺府上候駕,徐先生,您這面子可不小!”
鬼子六,恭親王奕昕!從鹹豐以來到現在,幾十年的歷史裏面。哪段章節少得了這道光帝六兒子的身影?
他差點兒就成了滿清帝國的主人,雖然奪嫡失敗。但是道光帝的金匱立儲裏面,破天荒的單立了一條:著皇六子奕昕為恭親王。可見他的地位。鹹豐死後,又協助慈禧剷除了肅順等八大顧命大臣,作為旗人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撐起了鹹豐留下的殘破江山。驅使曾胡左李這些一代名臣。硬生生付出帝國人口減少五分之一的代價,打出了一個所謂的“同治中興”出來。
這位爺還是滿清近代外交的創始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就在他手裏出現。旗人當中,算是他對天下大勢最明瞭一些。同治以後,這位鬼子六位太高,權太重。慈禧終於找了一個由頭,將他趕出了中樞,屈指算來。倒也有個七八年了。
雖然不掌權了,但是地位威望,還是旗人當中頭塊牌子。翁同龢也是不折不扣的六爺黨。當初和老爺子一塊兒被從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掃地出門的交情。
徐一凡知道自己的分量,一個才捐得了的小知府,因為一本書薄薄有點兒名聲。正悄悄摸摸的憋著撬這些旗人的牆角。今天卻是一位軍機處行走的中堂,和一位現下清室第一王爺在專候著他!
他隱隱約約覺得,歷史好像在哪兒,被他這支小蝴蝶輕輕的扇了一下。
王府今天,果然是專候著他這位東方新哲。
譚嗣同和他在門口下車,門包兒都沒給一個。就給那些服飾整齊的王府護衛請了進去。一路穿過大殿、後殿、延樓,直奔後花園而去。
當年徐一凡也參觀過這園子。跟著一大群遊客走得滿頭是汗。導遊還舉著電喇叭叫得聲嘶力竭:“後面兒的跟上跟上!”
今日穿行其間,地面臨清磚道掃得一塵不染。四下房舍簾幕低垂,兩旁草坪山石上殘雪未消。穿著軟底鞋的丫鬟廝僕垂首穿行。自己腳步,在四下裏似乎都激出了空空的回音。
兩般經歷,恍如……不,就是隔世。
眼看就要走完長長的道兒,抵達後花園門口。抬眼望去,一處飛簷就在山石掩映當中。樓上好像有人在調宮理商。一個婉轉低柔的聲音悠悠而唱。
“水湧山疊,年少周郎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可憐黃蓋轉傷嗟,破曹的檣櫓一時絕。只這鏖兵江水猶然熱,好教俺心慘切,(雲)這也不是江水,這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在琴聲當中,徐一凡不住回頭,看著那一角飛簷。
幾個轉折下來,早已到了湖面上臨水而建的一處大西洋玻璃窗的閣子前面。
引著他們的護衛哈腰疾行幾步,就站在垂下來的竹簾子前面低聲稟報:“爺,客人已經到了。”
裏面頓時響起了笑聲:“快請!”
走進閣子,徐一凡頓時覺得暖洋洋的都是熱氣。
這個年月,北京城比他那個時代冷了許多。穿著一身皮加上塞外貂皮的坎肩兒都擋不住。
閣子敞亮至極,四面入眼都是冬季蕭瑟蒼涼的湖景。斷藕殘荷,滿眼皆是。屋子裏底下准是通了地龍,火頭燒得旺旺的,偏偏沒有一絲煙氣兒。
兩個老頭兒圍著一個紅泥火爐對坐。一個老頭坐得筆直,滿臉剛愎的神色,嘴角下彎,留著稀稀疏疏的鬍子。三角眼看人都是光閃閃的。看著徐一凡進來,半點動靜都沒有,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另外一個老頭子很有點兒形容清臒,愛新覺羅家特有的凸腦門扁臉細眼睛。舒服的靠在躺椅上面。這麼暖和的屋子,他還套著一個紫狐皮的袖籠。腳底下跪著兩個清秀可人的小丫頭,輕輕在給他捏腳。還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小丫鬟站在背後捶他的肩膀。
就連紅泥火爐前面跪著的那個扇火的小女孩子,也是難得一見的清秀小佳人。
還沒答話徐一凡就對著這老頭子心裏大起知己之感,兄弟不容易啊,總算在這個年月碰見一個審美觀差不多的啦!
那老頭子見他們進來,卻比端坐的那個滿臉剛愎的隨和了許多。在躺椅上欠欠身微微哈了哈腰:“請坐請坐!屋子暖和,兩位先寬章,坐下慢慢兒說。今天老頭子有點談興,可讓二位受累了……哪位是歐遊十年,洋人口中的東方新哲徐先生?”
他緩緩動問,身後的兩個雙胞胎小丫頭過來就低頭替他和譚嗣同解馬褂。那種柔媚小心的樣子,看得徐一凡心癢癢的。
哪天老子也弄一對來,裝點英雄氣象嘛!
就是這麼一愣神,差點忘記答話。端坐的那個老頭子咳嗽一聲。徐一凡才反應過來,微笑著拱拱手:“兄弟就是。”
兩個小丫頭解下馬褂,朝著客人嫣然一笑。轉身而去,這對雙胞胎不過十四五歲年紀。肌膚瑩白如玉,笑起來一個臉頰左邊有個淺淺的小酒窩,一個在右邊。又讓徐一凡心中一蕩。趕緊收束了心神。
問話的富貴老者也是一笑,並不在意徐一凡隨意的性子。揮手請他們坐下。點著對面老者笑道:“這位是翁同龢翁中堂,我是奕老六,有人也叫我鬼子六。前些日子,我們可都讀了徐先生的歐游心影錄,我辦了一輩子的外交。不過分得清英吉利法蘭西,就知道他們合夥兒壓著咱們。李鴻章怕是多明白點兒,也有限。讀了先生的書,好多事兒竟然是茅塞頓開……國朝定鼎二百來年,現在碰上這麼個局面。我親手簽的條約就有不老少……反正現在我也無權無位,又頂著這麼一個鐵帽子。所以敢問這一句話兒……
我旗人的氣數,在先生看來,到底還有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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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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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12:55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2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皇族掌軍
屋子本來就暖和,此話一出。徐一凡身上頓時是一層白毛汗!他看看譚嗣同,這位佳公子也瞪大了眼睛,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徐一凡再也沒有想到,今天這七拐八彎,最後繞到了鬼子六府上的一會。出來的卻是這麼驚天動地的一句話!
翁同龢也表情嚴肅,似乎也沒想到有此一問。完全是一副大感詫異的樣子。奕昕卻雲淡風輕渾不在意,只是微笑看著徐一凡。好像剛才那句要是別人嘴裏問出來,至少是個大逆罪名的話,在他說來,就跟問今天天氣如何一樣。
按照歷史教科書上,還有十九年。翻過年就只剩下盈盈十八的好年歲……如果老子搗亂成功,說不定還要減些。說實在的,你們旗人氣數少一年,只怕國家的元氣多能保存一年……
這些話在徐一凡心裏翻騰,可哪里說得出口?
他勉強一笑,拱拱手,套話是張嘴就來:“我國朝聖聖相承,自當傳諸久遠而不替……”
奕昕嗨了一聲,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咱們旗人吃幾碗乾飯。翁中堂這些日子……”他下巴朝翁同龢那裏一努:“……就是拿著你那本書和我說事兒。叫我去說動世老三。說普魯士所以能打敗法蘭西,成為歐洲之雄。東洋日本兒之所以現在奮發。都是因為皇族掌軍。眼下咱們腹心之地,可都是李鴻章的淮軍,守海口門戶的是北洋水師。漢臣統軍權位如此之重。非國家之福。巴巴兒的和現在還在的湘軍名宿們聯絡……這不是劉錦堂也派了這孩子來麼?說是雙管齊下,先是調湘軍一部入衛,水師換成老湘軍的人馬。陸師練咱們旗人禁衛軍……和我說了不是一天兒兩天了。徐先生,請你來就是想問問,看你的意見。就算咱們這麼做了,能保住旗人的氣數有多久?”
徐一凡目光電一般的向翁同龢掃去。
什麼叫漢奸,什麼叫黨爭。眼前這位道學面目凜然的就是!
奕昕雖然說得隨意,但是譚嗣同為什麼出現在北京,翁同龢為什麼拼命招攬自己。在這一刻,總算是都明白了。
翁同龢執掌戶部之後,當全天下湧湧要停止慈禧的三海工程時。卻拼命上折,說海軍衙門有存銀,該工程可毋庸停,結果大得慈禧歡心。換來的結果就是當時滿清唯一可以略略抵擋外侮的北洋水師連續六年無一船一炮添購。
一邊用這些小伎倆,一邊還在不肯罷休。一直在琢磨著怎麼削弱李鴻章的實力,怎麼讓自己成為為滿清效力的漢臣之首,同時報了當年李鴻章重重參他們翁家老大哥的仇恨!
如果沒有他的出現,翁同龢的伎倆就是拉攏當年湘軍餘燼。試圖在北洋淮系的水陸兩師分一杯羹去,大概也符合當時滿人親貴制衡的意思。所以在湘軍系統最後一個地方封疆大吏幕下的譚嗣同,才會幾千裏外趕到北京城。大概就是商議這個事情。
歷史上,此事未成。一是因為李鴻章太會做官,京裏門路並不比翁同龢少到哪兒去,二是湘軍系統早已崩頹,李鴻章的水陸二師,已經是北中國的頂樑柱。在沒有合適替代力量的情況下,須臾不可稍離。
可是自己此書一出,翁同龢人品如此,可眼光極敏銳。一下就看到了書中介紹的皇族掌軍的好處,這是能說動滿人權貴去碰李鴻章,挖他牆角的不二法門!
在歷史上,在甲午事變之後。旗人的確就開始送自己子弟去學陸軍海軍。庚子事變之後。載濤作為屈辱的八國道歉專使,海外周遊一周。最動心的還是那個皇族掌軍的模式。回國之後就大肆操辦起禁衛軍和完全滿人的軍咨府,將各地督撫軍權收歸他們旗人手中。
自己這個小蝴蝶,扇動的翅膀,將這種可能。一下子提前了十年。
這……大概也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之一吧……全國軍權盡操滿人之手。使得地方督撫對各地駐軍控制力變弱,讓民黨可以相當自由的發展。而滿人到了這個年月,什麼好事兒也准定搞得烏七八糟。
十九年後,武昌一千烏合揭竿而起,南中國的滿人統治,也就這樣飛快崩塌。
挖空旗人牆角的釘子之一是埋下了,可是輪到自己,又該如何利用?
確切的說,該做如何選擇?
協助這些滿人和漢奸,現在就將大清國防的主力淮系水陸師掏空。換一堆更驕橫更懦弱的旗人軍官,將北洋水師那些好歹精煉過些時日的將士換成沒上過船的旱鴨子。結果在兩三年之後的甲午,讓咱們敗得更慘,賠得更多?
可是眼前就是一個大好的上位選擇,要練新軍代替北洋淮系。旗人和北洋敵對系統的現代軍事人才,還一個沒有。自己一本書已經名動九重。他們這個主意也是因為自己而起。巴結賣力之下,不怕沒有出頭的機會。也許這樣,離自己的目標就更近一些,走得更快一些?
徐一凡汗透重衣。
奕昕和恭親王這麼大陣仗特意召見,那重視的意思就不用提了。恭親王在滿族權貴當中有絕大的影響力。翁同龢也是光緒身邊不可一日稍離的人物。
上面兒還有個掌實權的慈禧,對地方漢人重臣,她也不憚於敲打分權一下。只要奕昕這系人馬不要出頭搶這個皇族掌軍的權招致慈禧忌憚,恐怕慈禧後黨,也是樂見其成。
如此以來,翁同龢遂了削弱仇家,一躍成為漢臣領班的心願。恭親王大概也能自得旗人江山也許能多保幾年,自己從中奔走出力,拿出別人沒有的見識鼓吹呐喊。一躍出頭是意料中事。旗人酬庸走狗,有時還是挺大方的。
活生生的上位誘惑擺在面前,徐一凡這時才覺得,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設,在關係到切身利益的時候,還是顯得有點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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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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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00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3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大彎腰,斜插柳
閣子裏面一片寂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沒有說話的翁同龢咳嗽了一聲,捋捋鬍子正色道:“徐大哥聽說才捐了知府?這也是報效皇上的好出路。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嘛。何況先生大才……這皇族掌軍,西法編練。說來慚愧,咱們實在有些兒不懂。看到先生書中條目,才有茅塞頓開之意。這種大事,非比輕易。需要事先好好斟酌,條陳上面,一定要考慮精當,既學到了西洋的法子,又不丟了咱們的國本!徐大哥要是能在這上面為國朝出力,知府的前程,恐怕就是小可了……”
徐一凡腦子正亂成一團,聽到翁同龢滿口大哥的,先是一怔,才反應出來這是官場的照常稱呼。被這老頭子叫大哥和陳洛施叫起來,真是天差地遠。
他還沒答話,就感覺身邊目光炯炯的。眼光一轉,就看見譚嗣同正滿臉漲得通紅的瞧著他,一臉急切的樣子看著自己。他的腳還在那裏無意識的抖動,似乎就是在催促他快答話。
可是自個兒一時又怎麼答得出來!有些前後因果,自己還沒完全想明白。
看他躊躇遊移的樣子,翁同龢眼中波光一閃。這點怒意轉瞬即收。反而態度悠閒的轉過頭去,拿起紅泥小茶爐上面兒的茶壺,朝面前紫砂杯子一點。
悠悠茶香,頓時在閣子裏面彌漫開來。
恭親王也是微笑:“……徐先生,咱們今天不過是閒話兒。又不是讓你見聖上奏對。還是隨意點兒好,隨意點兒好!一直以來,咱們國朝是少見你這樣的青年才俊了。老頭子問得急切了點兒,不急,慢慢考慮也好……有什麼想法兒,反正翁中堂高足就在你身邊,隨時聯絡,也是來得及的嘛。來,喝茶!”
他才從袖籠子裏面伸出手來,身後的雙胞胎小丫鬟就小心翼翼的彎腰趨前。點了半盞茶,稍稍一溫,又潑了。然後再傾半盞,雙手奉給奕昕。
經這兩個美貌溫柔的小丫頭一擺弄,閣子裏麵茶香似乎又馥鬱了三分。
奕昕卻不飲茶,朝徐一凡和譚嗣同那裏微微擺了擺下巴,兩個小丫頭就低著頭奉茶過來。譚嗣同很恭謹的起身行禮,又朝女孩子點頭。等她嫣然一笑,將茶杯擺在桌上了。他才敢坐下。這時候的譚嗣同,可沒有半點兒在會友鏢局那種瀟灑自若的樣子。徇徇儒雅,如對大賓。
徐一凡歷史不錯,可還真不知道這些禮節兒。大剌剌的坐在那裏,伸手就從人家手裏接過來茶杯。和小丫頭冰涼滑膩的手指一碰,饒是剛才滿腦門子官司,現下都忍不住順手用手指搔了搔女孩子的手心兒。
小丫鬟低低驚呼一聲,羞紅著臉退了半步。茶杯都撒手了,還虧徐一凡手快。一個高難度的大彎腰斜插柳童子拜觀音式,托的一聲兒,單手接住了杯子!
當場面定格下來,斜著身子揚著臉單手托茶盞的徐一凡也知道自己丟了人。難得的鬧了一個大紅臉!
碰的一聲,那是譚嗣同鐵青著臉在地上跺了一腳。不忍卒睹的將頭轉了過去,翁同龢和奕昕都微微掉過頭去。奕昕似乎還微笑了一下,看見場景尷尬。奕昕咳嗽一聲兒,伸手端起自己面前茶盞,用嫋娜上升的熱氣擋住了臉上表情。
奕昕茶杯一端,蔥頭一樣筆直站在閣子門口的王府護衛,扯著嗓子揚聲高叫:“送客!”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端茶送客來著……
眼看著徐一凡和譚嗣同行禮告退,灰溜溜的轉身去遠。翁同龢重重的將茶杯在面前一頓:“不成體統!不識抬舉!”
奕昕卻在微笑,摸著自己下巴上面的山羊鬍子。沉吟著道:“我怎麼總覺得這位,有點兒在和咱們裝傻充愣來著?”
翁同龢仍然臉色鐵青:“貪花好色之輩,栽培不起來的,扶也扶不上牆面!”
奕昕樂出了聲音:“老翁啊老翁,你就不和你那口子敦倫來著?聽說你敦倫一次還記在筆記裏面兒。人家可是血氣方剛,說不定還是吃洋鬼子牛羊肉長大,見美色而不動心,幾希?”
翁同龢勉強一笑,敲著椅子扶手沉沉的道:“王爺說得是,此人的見解,的確有精妙之處。皇上也看過他的書,也是對皇族掌軍情有獨鐘啊……這練新軍,權操於上。皇上也認為是保我大清江山萬代的事兒。特地囑咐,一定要得其精髓,不能辦砸。可惜咱們找不出同樣的人才出來,不然咱們怎麼能這樣正式的見他這麼一個捐班兒知府?只是看他還遊移不定,真真氣死個人。一點兒出力自效的心思都沒有!”
奕昕苦笑:“我一個空筒子王爺,大概也給不起別人想要的吧。稍稍有點兒明白的,誰還敢朝我身上沾包兒?”
翁同龢拱拱手,沉吟著眼神向翁同龢背後的雙胞胎飄去:“王爺在親貴當中,還是一言九鼎的。國朝大事,王爺一句話,連太后和皇上,都是在意的……”
奕昕看看他眼神,一愣之下也轉頭看看兩個小丫鬟。
兩個女孩子如一對一模一樣的明珠美玉,給看得俏臉生暈。那種小家碧玉的溫柔恬美之處,已經是罕見的人才。更難得是一對兒!
什麼好東西,論套的話,肯定比單件兒的更值錢。
奕昕雙手亂搖:“給不起,給不起!這是我那寶貝侄孫女的心愛物事兒,我老頭子這麼大的面子才能借過來揉揉老肩膀。給出去,我這王爺府裏就該開兵打仗了……”
他神色一肅,語調也突然變得沉沉的:“老翁,這次我不管你想著什麼樣的心思。我奕老六替你吹噓這個練新軍,權操皇族。為的可是咱們大清江山!你和李鴻章的恩怨,你們自個兒算去……第一,你甭把我推在前面兒頂缸。這事兒只要一沾上我。太后那邊兒准過不了!這掌軍的人物,要的是太后拿主意!第二,這小子你還是要好好籠絡,現在太后快萬壽,到處都在花錢,你掌戶部你知道。練新軍,錢從哪兒來?耽擱了太后萬壽的事兒,什麼也不成!不把這事兒前因後果怎麼操辦說磁實了,就算太后有心,也點不下這個頭兒來!我大清對洋法兒練軍的人才都在李鴻章那兒,不和他沾邊兒的就那活寶一個。一定要將他那點子內囊全部掏出來,盡心盡力的為這件事情出力!話已至此,別的我不再多說。其他的,就看你辦事情的本事吧……”
翁同龢微微點頭,握著茶盞。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剛愎岸然的神色突然也有絲苦澀:“盡人事,聽天命吧……”
徐一凡在回來的騾車上面,感覺日子比來的時候還要難熬。
剛才那場會面,到現在他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倒不是為了見著名人激動的。而是理不清楚思路。他雖然一開始就打著早日名動公卿的思路,可沒想到卷到這個裏面兒去!
再加上譚嗣同總是鐵青著一張臉,默不作聲的只是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兒看著他。到了後來,他乾脆就是坐在那兒和譚嗣同對視。
奶奶的,誰怕誰。
你愛抱著翁同龢,不能要我也和你一樣心思啊!見著別人招攬納頭就拜,那是梁山好漢。就算爺是八大胡同的姑娘,第一次見面還只打個茶圍呢。
兩人就這樣大眼兒瞪小眼兒一路回去。下車的時候譚嗣同還是一跺腳:“俗物!”
徐一凡嘿嘿一笑,很憨厚的裝沒聽明白。看著譚嗣同急急的走回自己跨院兒。他才慢悠悠的朝自己屋子裏面晃。
才晃到自己的跨院兒口,就看見門口嗡著一堆會友的趟子手夥計。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議論著些什麼。
看到徐一凡回來,一個老成些的鏢師忙忍著笑叫喊:“散,都散都散!”
鏢局的人們嗷的一聲兒都散開了,今兒王五去端郡王府陪情道歉,這些夥計沒人管野得慌了是怎麼來著?
才跨進自己院子,就看見章渝章管事擋在門口。剛才就是他盡力的擋著夥計們的視線。看見徐一凡回來,這位一向陰沉冷靜的傢夥臉上也罕見的有絲無奈的表情。
“徐先生,您屋子裏面兩個姑娘……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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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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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4 PM 編輯
第三十章 拉架
徐一凡歪頭從他身子旁邊繞過去一看。
跨院裏的小小院子裏面兒,杜鵑和陳洛施兩個丫頭,果然兩陣對圓起來了!姜軍師和章渝一南一北的站著。抄著手看著院子裏面,都很無奈的表情,卻沒人干涉。
兩個女孩子都紮束得緊緊的,一個更顯得腰細腿長。一個卻是胸前茁壯挺拔。兩張小臉繃得緊緊的。陳洛施大眼瞪得圓圓,杜鵑細眉挑得高高。
兩個小丫頭互相瞪著,都在緩緩活動腿腳。徐一凡摸著下巴,欣賞一下這難得的景象先…
陳洛施的腰怎麼能這麼細?這雙修長美腿,放在原來那個時代。恐怕得上大幾百萬的保險吧?什麼名模,都一概比了下去……
至於杜鵑,和陳洛施相比,又是另一種風味。小家碧玉的清秀中偏有一種純天然的野性。看著她咬著白牙永遠倔強的樣子。讓人都忍不住有點邪惡的衝動。到底要怎麼樣的淩辱,才能讓她軟弱崩潰下來?
邪惡啊邪惡,太邪惡了……
他一時想得出神,都忘記了問為什麼出現這種場面。更別談阻止了。
兩個一開始就互相看不順眼的女孩子已經開始互相叫板。
“杜姑娘,我練的是北派譚腿,北派譚腿十二路。‘翻身蓋打劈砸式,撐叉穿撩把腿彈。’您也是江湖大豪之後,這江湖把式,您怕是瞧不上吧?”
長進了!這丫頭居然能說場面話兒了!
杜鵑冷冷一笑,抱拳拱手。這微微一動,胸口就是一顫。徐一凡早注意到了,這丫頭本錢比陳洛施雄厚不止一籌。
“我練的也是莊稼把式,岳家連手。手是兩扇門,全憑腳打人。陳姑娘,到時候還請您腳下留情。”
陳洛施哼了一聲,小鼻子一翹。滿臉大人樣兒的道:“那看吧。”
說著腳尖一挑,一個金雞獨立半開屏的架式,雙腿一立一挑,由腰到背。筆直筆直的,腰臀那塊兒女孩子天然的凹陷,曲線就更加的動魄驚心。
徐一凡喉嚨裏面擠出半聲呻吟,彎了彎腰。
再不彎腰,他那形象就沒法兒看了。
杜鵑回應的也是一聲冷哼,半轉身沉腰坐馬,一個翻身亮掌砸拳引路的架式。雙臂繞了一個大圈兒,雙腿一前一後立定。緩緩雙手抱拳伸出。
她這一個起手勢,渾身都活動開了。胸前顫動得跟一陣陣波濤似的。
徐一凡的呻吟聲更加變得象雞給掐住了脖子似的,腰可就彎得更低。
他又不是聖人,小半年單身,昨天夜裏想著兩個青春小美女渾身火熱的睡在他隔壁屋子裏。已經有點百爪撓心了,今天一回來就看著這麼一出,頓時腦海裏就全然的都是十八禁的畫面。
不過遐想還沒冒完,他才猛然醒過悶子來。讓這兩個丫頭在自己院子裏打究竟算個什麼事兒?眼前已經一堆要理清楚的頭緒,後院再失火,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哪怕看起來再香豔也不成。
他直起腰,又趕緊彎下來:“這是打什麼打?鬧什麼鬧?都閑得沒事情做了不是?”
兩個女孩子都回頭瞪了他一眼。
陳洛施大聲道:“徐大哥,您別管!她說您是色鬼,貪財。還說您今天准到堂子裏去了,不許她跟著。麒麟寨和咱們會友本來就見過血,我和她今兒是江湖事兒江湖了。這位姜爺和章爺都是見證!”
杜鵑也斜著眼睛看了徐一凡一眼,滿臉不滿就要爆發出來的樣子:“吞了咱們麒麟寨小十萬的銀子,我爹爹還在熱河牢裏。他要去哪兒,還不讓咱們跟著!咱們心裏跟油鍋煎著一樣,誰知道他悠悠閑閑的安著什麼心思!你是會友的人,沒媒沒聘的就鑽在他屋子裏面兒,都是一丘之貉!”
一句話罵出,兩個小丫頭眼睛裏面頓時都汪上了淚花兒。一個是想著自己爹爹,一個是給罵到了痛處。只有一點同樣,都是覺得委屈。
當下兩人嬌斥一聲兒,紅著眼圈已經要出手。
徐一凡下意識的就沖過去擋在他們中間。
身子在動,意識已經反應過來:“要壞!”
這倆丫頭韌帶能拉得這麼開,一看就是久經鍛煉。自己這個並直腿彎腰只能勉強碰到膝蓋的廢柴想拉這個架…………
撲撲兩聲兒悶響,陳洛施的一記鞭腿正中徐一凡胯側。而杜鵑的岳家連手的一記夫子三拱手正正推在他的胸口。
場面再次定格。徐一凡也不覺得痛,給打麻木了。
章渝身形一閃,已經沖過來將他拉開。姜軍師也飛身過來攔在場中。兩個女孩子木在那兒。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兒。
門口腳步聲重重響起,然後又是王五熟悉的大嗓門:“這到底是怎麼話兒說來著?你們在鬧什麼鬧?”
徐一凡兩行清淚潸然而下,五哥,怪不得您不娶媳婦兒呢!
痛痛痛!
徐一凡呲牙吸著涼氣兒,看著王五一雙大手再給他腰上擦藥酒。他那個手勁,比起再挨了一下也差不了多少。
兩個罪魁禍首,一個揚著臉不知道閃到了哪里去。一個天生的怕王五,躲到了里間兒。簾子縫裏面露出一雙亮閃閃的圓眼睛,滿臉歉意的看著徐一凡趴在那裏哎喲。
徐一凡痛得難受,轉頭看著木然坐在那兒的姜軍師和章渝兩位。
“兩個小丫頭打架,你們長輩也不拉一下!鬧起來很有面子?哎喲我的媽,五哥您輕著點兒……好,要是你們憋著看我熱鬧。那大盛魁的事兒我也不管了,杜麒麟的事兒愛誰誰……”
王五擦完了藥酒,看徐一凡發火。站直了身子皺眉道:“兩個丫頭都是習武的人,既然她們說出來要切磋,那長輩就不能插手,這是江湖規矩……”
規矩?徐一凡眉毛一挑還要發作,受傷的人這時候最大。章渝早悄沒聲的站起來,眼睛一花就已經行禮退出了門去。姜軍師站起來也是一臉尷尬:“我去勸勸丫頭,讓她來和徐先生陪個不是……”說著逃也似的出了門。
徐一凡氣鼓鼓的爬起來,還沒說話。王五就從懷裏掏出一份帖子塞給他:“兄弟,才回來,門房就收見一個帖子。我還以為什麼新鮮事兒,咱們力氣行也收知啟的帖子了!一看封皮兒,是給你的。瞅瞅吧,哪位貴客?”
徐一凡接過帖子,眼看就是要大過年的了。帖子封皮是很喜氣的紅紙。上面墨蹟淋漓的幾個大字“蓮府再拜,知啟不具。”
他一頭霧水的打開摺子。裏面卻是一水兒鐘王小楷,間架極工。一看就知道是翰林體,八股文四試十來場考出來的標準官方字體。
“徐先生夫子足下:
竊聞夫子流寓於京,弟向慕之忱拳拳可表。申末設席於東堂子胡同赫方伯宅。略備菲酌。恭候一敘。
弟戊辰進士,直隸永通道,楊士驤百拜頓首。”
什麼物件?一個現任道台大老爺請我吃飯?自己還有些事情還要想明白呢。徐一凡帖子朝炕上一丟:“不去!”
話音才出口,他飛也似的又揀了起來。
楊士驤,楊士驤……這是李鴻章的人啊!薛福成之後,李鴻章幕中的小諸葛!
剛才動作太猛,一下閃著了他的腰。哎喲一聲他撐著自己背,腦海當中轉個不住:“這李鴻章的人來找老子,他們有這麼靈醒?是不是嗅著什麼味道了?”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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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07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4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太上顧問
申末時候,一輛掛著會友鏢局認旗的騾車大搖大擺的來到了東堂子胡同入口處。胡同入口處有高高的木柵欄,天色黑已經黑了下來。柵欄上面挑著洋油馬燈。照得周圍一片黃乎乎的。騾車遲疑著才在胡同口停下來。陰影處就傳來了呼喝的聲音。
“站住!總理衙門重地,什麼沒長眼睛的人敢硬闖?”
騾車停了下來,趕車的是會友鏢局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夥子。他嘻嘻一笑。回頭沖著騾車裏面叫道:“徐爺,到地兒了!軍爺不讓咱們進!”
幾個空手穿著號衣的步兵衙門巡城兵從黑暗處走了出來,一邊用力的跺腳,一邊打量著這舊巴巴的騾車。會友的小夥計朝他們笑道:“總爺,咱們是住胡同裏的赫老爺請的客人。您放心,咱可是四九城兒版籍良民!”
兵丁們狐疑的看著他,當先一個小軍官模樣的粗聲粗氣的罵了一句:“瞧你們這慫樣,當得起一個請字兒麼?會友……臭力氣行的,幹嘛來了?”
正喝罵的時候,一輛高大的朱漆馬車嘩愣愣的從旁邊經過。高出這破騾車一個頭也不止。車轅上出了車夫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士兵們趕緊吆喝會友那小夥子:“讓讓,快讓讓!”
破騾車朝旁邊讓開,馬車昂然而過。車轅上管家嘩的灑了一把東西:“有賞!”
那滿臉煙容的小軍官一臉的媚笑:“謝大爺的賞!”底下兵丁哄的一聲就滿地的去揀到處亂滾的當十銅子兒。小軍官還喝罵了一句:“仔細著點兒揀!憑慶七爺的手面兒,今兒兄弟們都能多鬧口好泡兒!”
他那邊話音未落,徐一凡已經低頭從騾車當中了出來。眯縫著眼睛看著這幫叫化子般又驕橫又懦弱的大清帝都禁衛軍。又看看遠去的高大馬車,拍拍一直笑嘻嘻的那小夥子的肩膀。將懷裏的請柬遞給了他。
小夥子笑道:“得著了,徐爺!”騙腿跳下車把子。雙手捧著大紅的請柬:“總爺,貨真價實的請柬帖子,您瞅准了!”
小軍官一把搶過去顛來倒去的看。徐一凡卻在打量著這胡同裏坐落著的中央帝國第一個近代外交機構。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
一個不算大的門臉兒坐落在黑黝黝的陰影當中。也許是夜色的原因,顯得分外的破敗。徐一凡微微搖頭。這赫方伯宅子居然在這個胡同裏面,到底又是哪路神仙?
還沒等他想明白,那小軍官已經滿腦袋冒問號的放行。今天他們是得了指示,赫宅來客,一律放行……只是那麼富貴的人物,怎麼請一個鏢局力氣行的傢伙?
他小心翼翼的將這輛破騾車送進柵欄裏面。回頭就低聲罵道:“京城這個地面兒邪,力氣行也成了人上人了……”
胡同裏面裏面中間一處大宅院門口,果然是燈火輝煌。騾車轉了個小彎。已經看到門口車馬紛紛,還有隱隱的樂聲傳來。
不過這音樂怎麼聽著怎麼耳熟……海頓的F大調四重奏弦樂曲!
騾車再走進一點兒,果然看見完全中式的門臉兒之旁,十幾個長袍馬褂的樂師正搖頭晃腦的拉著西洋樂器。小提琴,中提琴一應俱全,還有撥弦的大提琴伴奏。
一個穿著洋人禮服的中國管家,拖著條辮子。說多古怪就多古怪站在門口恭敬迎賓。下車的都是翎頂輝煌的人物。居然一個個也會和這個管家拉拉手。行的完全是西洋禮節。
會友那小夥子叫四虎的,呲著牙一邊趕車一邊樂:“徐爺您瞧,活西洋鏡嘿……”
他嗓門兒大,一下驚動了迎賓的人。朝這兒望來,那管家一看就是一輛破騾車的的的朝這裏逶迤而來。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徐一凡拍拍四虎肩膀讓他停住,自顧自的跳下車來,招呼一聲:“傻小子,踏實等著在這兒瞅你的西洋鏡吧!”
四虎答應一聲,徐一凡一拂釘在帽子上的假辮子。背著手大搖大擺的就朝入口走去。
站在門口的人都瞧著坐著騾車,除了僕役車夫一個從人也不帶。蕭然而來的徐一凡。
加上他今兒特地挑了件月白色的長袍,繃著連坎肩兒都不穿。這麼負手而行。在這富貴都麗的場面裏。還真有點兒特立獨行,糞土萬戶侯的瀟灑氣度。
門口的客人都忍不住琢磨:“這小子是什麼人來著?”
見慣了大場面的管事也不敢怠慢,居然還迎前了幾步。一個鞠躬禮:“這位先生……”
徐一凡笑著將帖子遞了過去:“小姓徐,赴楊觀察之邀而來。”
管家微笑接過帖子,朝身後的人微一示意。
徐一凡微笑著站在那兒迎接別人的目光注視,他心下總算想明白了,這位赫方伯,到底是什麼人物!
他外表放鬆內心繃緊,今兒夜宴。除了不明心思的李鴻章心腹人物楊士驤巴巴的邀請他到底為了什麼目的。恐怕還有一關得過!
不過稍頃,門內就傳來了一陣小跑步的聲音,到了門口又放緩。接著就出來一個氣度很有點兒雍容的中年人。一身宴會時的官場行裝,大帽子上面紅頂子亮燦燦的。才到門口,就有客人不斷的和他招呼。
“蓮房兄!今兒赫府您當知客,指日定當高升總理衙門!”
“老同年,聽說您當了紅道員。這書畫也不輕易開筆了。我國朝又少一位風流才子!”
“風流才子倒也罷了,聽說蓮房兄最近還要升直隸按察使了?那才是真正值得可喜可賀!”
出來的人,應該就是莫明其妙給徐一凡發帖子,邀請他到這裏。翰林出身,現在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滿清第一封疆大臣李鴻章的幕下首席智囊。
楊士驤楊蓮房了!
他一邊兒點頭回應別人的問候,一邊兒四下掃視。和擺足pose站在那裏的徐一凡目光一對。徐一凡矜持微笑,楊士驤已經快步來迎。
“莫不這位就是白衣而動公卿,著奇書歐遊心影錄的徐一凡徐先生?”
徐一凡學足了才子架式,努力的想讓自己目光看過去有三分飄逸,三分矜持,三分瀟灑,還有一分的隨和謙虛…………
當下躬身道:“賤名不足以汙尊耳,在下正是。”
楊士驤呵呵一笑,親熱的牽起徐一凡的手:“不光是兄弟,就連此間主人赫德總司,也聽說了徐先生大名。今日奉請冒昧,還請先生見諒!”
此間主人,果然就是操清朝海關大權四十五年之久,同時掌握了清朝部分鹽稅管理大權。半個外交大臣,清朝新式陸海軍事宜都能插上一手的大英帝國北愛爾蘭籍人赫德!
這位被清政府幾乎奉為太上顧問,布政使加尚書銜,大清海關稅務總司。掌握著清朝真正財政命脈的洋鬼子!
他心裏明鏡也似,他這點薄薄的名聲,哪里是這位位高權重的人所看得上眼的。唐突邀請,怕還不是因為自己突然捲入的這場京華帝都暗中洶湧的潮流!
赫德的宅子呈H造型,到處都是密佈的濃蔭綠草。象西洋人的草坪院子。踏進大廳,卻又是完全中式的富麗堂皇擺設。御筆親書的歷代皇帝卷軸加了黃封,掛得到處都是。完全由中國人組成的樂隊已經轉移陣地到了屋內。在一個卷頭髮拉丁人模樣的指揮下又開始悠悠伴奏。
屋子裏面已經是濟濟一堂,席分數桌。洋人和滿清親貴錯落其中。桌上滿滿的都是精美菜肴,不過洋人面前擺著的是刀叉。穿著白色短褂的僕役們穿梭來去。有的人還小心的端著冰桶裏鎮著的香檳和意大利起泡酒。見誰的杯子空了,就殷勤的過去添滿。
主桌的位子還空著三個,明顯赫德不在其中。洋人們小聲談笑著,抽著主人無限量供應的雪茄。那些滿清權貴們卻一個個捧著銀水煙袋,也在低低的交頭接耳。身後的自己帶著的貼身僕役們手裏拿著紙吹,隨時等著他們招呼湊火兒。
楊士驤招呼徐一凡在其中一桌坐下,微一點頭示意就笑著步入內堂去了。
這位李鴻章手下的紅人,看來和赫德這位洋太爺交情不淺。
入座的人倒沒誰在意徐一凡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只有一個僕役湊了過來,殷勤發問:“這位大人,是不是上水煙?”
徐一凡斜他一眼,右手伸出,食指中指霸氣十足的分開:“雪茄!”
僕役一個倒噎氣兒,悄沒聲的趕緊遞過來一根雪茄。徐一凡從他手裏要過火兒和雪茄剪,熟練的先烤烤一頭兒,然後啪的一聲麻溜的剪掉另一頭。燃起雪茄放入口中……
享受啊!
他這做派,讓不少人頓時側目。就在他這席上,就聽見嗤嗤的幾聲兒輕笑。
這就對了嘛……你們看到的,是一個沾了洋鬼子習氣的狂生,在某些人眼中,再加上貪花好色也好。
看起來好像對你們現行的皇清江山,道統人心,全然沒有威脅。
其實,現在也的確沒有威脅……
樂隊的奏鳴曲變得歡快激昂起來。那中國管家站在內堂出口一聲高叫:“大清海關稅務總司,一等寶星,布政使加尚書銜赫德赫大人到!”
一聲之下,不管洋人還是滿桌權貴,全部都站了起來。
腳步聲囊囊,先是滿面春風的楊士驤為先導。接著就是一個身材高瘦,穿著大禮服,神色嚴肅的老洋人。他的洋裝上披著大綬帶,一枚鑲鑽環翠的寶星勳章掛在胸前。在滿屋通明燈火中耀眼生光。
這老洋人神色倨傲冷淡,步伐穩重。不用介紹,就是在幕後高居滿清太上顧問地位垂數十年的赫德!
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中年洋人,精精幹幹的。一身晚禮服,呲著一口典型的英國人大板牙。亦步亦趨的跟在赫德身後。
樂曲聲中,三人走到主桌席上,赫德冷淡的微微一點頭。人群也都點頭回禮,嗡的一聲坐了下來。
徐一凡隨眾動作,倒也無可不可,只是好奇的打量著今天的主人。赫德目光緩緩掃過來,和他一碰。冷得好像直刺進骨頭裏面。
大夥兒落座,都揚著臉看著還站在那裏的三人。
楊士驤端起一杯香檳:“各位,諸位,眾列位!”
一聲兒故意的江湖切口惹得滿屋子清人都笑了起來,這位前翰林放缺之前風流倜儻之名,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今日這場高會,大家都明白。是恭喜赫大人妻弟,海關總稅務司的總文案裴式楷裴道台榮升我大清海關稅務副總司!赫大人兢兢業業操持我大清海關,當真是弊絕風清。一年為我大清歲入垂三千余萬,加上攜手李中堂建北洋水師,交好萬國,條約往還。赫大人功高蓋世!今日赫大人後繼有人,能不為我大清慶?能不為赫大人慶?”
底下不論洋土,全部轟然應是。笑得那叫一個花團錦簇。徐一凡卻和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後起之國,引進人才那是題中應有之意。不過這樣讓人把持命脈,每年為關余洋餘仰人鼻息,大事小事任人指手畫腳,還感恩戴德。
我煌煌大清,算是獨一份兒了吧。
赫德身邊的中年洋人,一臉謙遜狀的微笑點頭。眾人紛紛隨著楊士驤示意,端起酒杯。正在賓主和洽的時候,滿座都聽見一聲冷哼。從席端傳來。
眾人側目,就看見徐一凡站在那兒,沒端酒杯。燈火之下。倒也勉強稱得上是風神如玉。
席中很有幾人在門口時也聽到了他的名目。當下人人都想。
“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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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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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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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考驗
滿座兒一下都安靜了下來,赫德和他妻弟裴式楷的臉色都變得陰沉。只有楊士驤還笑得滿面春風,行若無事。
赫德舉著酒杯微一示意,和裴式楷一碰。然後微微沾了一口。大家亂紛紛的也一仰而盡。
隨著赫德示意,大家都坐了下來。
赫德卻仍然站著,淡淡開口:“我已經忠誠的為皇室和這個帝國服務了近三十年的時間。眼看著帝國逐漸平穩,和世界文明國家的交流也越來越正常。內心實在感到萬分欣慰。帝國在加入文明世界的過程當中,需要大量的,瞭解整個文明社會的人來參與建設管理。不論是財政,政治,教育,技術,還是軍事……我以一個為大清服務的洋員良知,一直在催促建議皇室派出更多的留學生,引進更多的洋員。但是慚愧的說,由於種種原因,成效甚微。
即使在已經引進了洋員的某些地方。除了我們的模範海關。很多地方,引進的人物並不是我們文明世界的一流人才。看著地方督撫們,使用絲毫不懂軍事的流浪漢訓練他們的軍隊,看著地方引進的毫無用處的大炮,落後於時代的步槍。看著一個學徒工就能成為製造局的顧問技師。我只有感到深深的心痛!
我知道帝國為加入文明世界的渴望,對於一切來自文明世界的人有著天然的尊重。可是作為一個已經成為帝國公僕的老年人。良知不允許我看著這些招搖撞騙之徒耽誤皇室和帝國的寶貴時間!
一個年輕人,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寫出了一本從各種公開書籍上面都能摘錄到的資料湊成的著作。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位被文明世界交口稱讚的人物……也許是我離家太久了吧……我在這裏,滿懷敬意的請問這位先生。您遊歷了多少國家,您見過了多少文明世界的偉大人物,您對文明世界有多少認識?您又對帝國現行的政策,有什麼樣有見地的建議?帝國陸海軍的建設工作在穩步進行,帝國和文明國家的關係在逐漸好轉,您對這個過程,有什麼自己獨到的建議?作為一個老人,我懷著謙恭的心情在這裏靜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一凡身上。
徐一凡叼著雪茄,臉上雖然還是笑嘻嘻的。但是這表情,慢慢可就沉了下來。
小蝴蝶的翅膀扇啊扇,竟然在京師卷起了這樣洶湧深沉的暗流。自己一本書,成了清室那些保守顓虞旗人們試圖收權的理論依據。而洋務派果然也開始反擊。一生榮寵和洋務派幾乎同始終的清明最有影響力的洋人赫德,也這樣赤膊上陣了。
想想也是,甲午之後。李鴻章去位。沒有了這地方洋務派領袖的大力支持。在頑固得幾乎拒絕任何變化的滿清權貴眼中,這赫德也成了礙眼的人物。要不是他是洋人,還掌握著滿清政府絕不敢動,受到列強保證的海關大權。也只怕早就去位了。
但是他影響力還是大大下降,沒有了和李鴻章互相表裏,呼風喚雨的威風。庚子事變,就是滿清權貴的一次反撲,赫德在其中,一句話也說不上。庚子之後,李鴻章故去。袁世凱複起,洋務崛起於鹹同末期的洋務勢力迴光返照。當宣統上臺,北洋最後一位大員袁世凱被滿清權貴勒令回籍的時候,心灰意冷的赫德也突然留下紙條,辭職回老家。
一頭兒是洋務派系,一頭兒是滿清權貴。自己可算是把這京華煙雲深深攪動了。
一方想收權,一方努力反擊。自己作為始作俑者,就夾在中間。赫德和楊士驤這麼大陣仗,就是想將他這個泰西東方新哲批倒批臭啊!
雙方還沒有撕破臉兒,可先都集中在火力在他這兒了。
他腦子裏盤旋著許久的問題就這樣一下豁然而通,整個人覺得輕快無比。自己要做的,不過如此而已!
他摘下雪茄,大有狂態的噴了一口青灰色的煙霧。
“赫大人,您在北愛爾蘭波塔丹郡的宅子,臨湖傍水,清幽得很。您夫人,也是天使一般的人物。在下歐遊,也曾經行。沒想到才抵京華,就見著您這位洋員砥柱。
我大清垂二百餘年,時逢三千未有之變局。鹹同洪楊之亂。天下為之一變。地方督撫分寄重權,各行其是。厘金操於手,則中樞財去矣。各地營隊,督撫自練自操。則中樞兵去矣。關稅餘羨寄與大人手,則中樞威權去矣!
觀我朝聖聖相承以替,中樞如此之弱。良有是焉?學生觀後起之國奮發。則歐有普魯士,收各邦國權於普魯士,遂成帝國大業。東鄰倭人,亦有諸侯奉還版籍,編練倭皇親統之軍。權操於上,國勢浸強。舉凡教育、工業、財政。無不以中樞之令行之,無人亡政息之弊。
昔日中法戰事,南洋水師遭摧。北洋水師安在?異日北洋禦敵,則援救望誰?以地方行中樞之事,其弊安能盛言?
即使大人所得意之二三事,也聽學生一一道來。
一曰北洋水陸師之精練,洋槍洋炮,鐵甲艨艟。誠一時之盛事,然陸師而論,各營互不統屬。泰西戰事,已為數十萬精壯之主力會戰,普魯士有總參謀部統之。平日訓練調遣,戰時統一指揮。各營裝備編制劃一,色當一戰,遂成大業。倭皇六師團之軍,亦有參謀本部,秉中樞之權操練徵調。反觀北洋,一旦戰事起之,誰人統這百營之眾烏合?地方督撫,安可寄此生死重權?非權操中樞,精練天下之軍,何以能成舉國深固不搖之勢?
北洋水師,徒守海口,畛域分明。南洋有警,充耳不聞。此國家經制水師焉?此地方之軍焉?縱再斥钜資,購艦百條,也不過守戶之犬,非能縱橫海疆之驍銳。海軍衙門,不過虛設而已。
二曰模範海關,學生觀獨立之國,無有海關操於人手者!倭人負債,猶甚我朝。然亦無海關抵押管理之事。縱然赫大人經辦海關,弊絕風清。每年百分之五關稅,其害尤甚於貪汙糟害者!大英洋貨,抵埠不過百分之五之關稅。我朝茶葉大黃,豬鬃絲綢,大豆礦石。學生曾細察泰西關稅,低亦抽一成七五,高有至四成六者!若關稅權操我手,數兆洋款,不過一鼓而還清可也!制其命脈而有稱加惠於我國者,學生愚魯,不曾與聞!”
看著徐一凡在那兒侃侃而談,不少赴會的權貴心裏叫好兒。那幫洋人,可是臉上越來越白。赫德手中酒杯都快攥出水來了。
不少人也開始正容打量這個年輕人。官場上面沒有不透風的牆,翁老爺子和奕老六的召見不是沒人知道。
這小子到底什麼打算?
徐一凡此時心頭盤旋的打算想法,卻不足為外人所道。
他夾著雪茄表情平淡,話裏的內容可是越發的激烈。
“……至於學生經遊多少泰西國家,見識多廣,感觸多深。這些不過是末節小事,學生只知富國強兵,非地方之事而已。即便泰西諸國,又焉能無其深憂?
以赫大人母國而言,赫大人出身之北愛爾蘭,分離之勢早蘊其中。大英帝國國勢擴張已至頂峰。僅十餘年前,北非托缽僧之亂。大英即受多方牽制,調撥兵隊為難。大英之雄,也曾助我朝平定洪楊之亂戈登爵士,即亡於斯!而大英所籌劃之援兵,竟然是聯絡埃塞俄比亞出兵援救!
德意志國勢浸強,崛起中歐。而俄羅斯帝國又擴張遠東,虎視中近東。南非布爾人桀驁不遜。多方牽制,以數十萬陸海軍遍佈世界,號稱日不落者。其實腳下不過烽火處處!
歐陸所謂文明國家者,其內尚有絕大隱患。未來數十年中。必有國體變更之大事……”
懂得中國話的洋人們頓時一陣鼓噪,裴式楷見赫德臉色越來越難看。咳嗽一聲冷冷道:“文明國家,又有什麼隱患了?”
徐一凡一笑,開口卻是德語:“一個幽靈,一個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上空回蕩……”
楊士驤和赫德對望一眼,都是微微搖頭。
這傢夥,竟然是真的精通泰西之事之術!
徐一凡長笑一聲兒,端起一杯香檳飲盡,拱手抱拳:“兄弟酒夠了,告辭告辭。赫大人,楊大人,多謝見召。如有所顧,在下流寓貫市會友鏢局,必當掃徑以待。”
話音才落,他居然就這樣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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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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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09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5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佈線
深更半夜的,譚嗣同猶自在自己院子裏面緩緩的散著步。
他握著一把長劍,迎著天子城頭的月色,靜靜的打量。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笑自己,連一個貪花好色,言不由衷的傢夥都不如。
讀書人幾千年的義利之辨,果然還是義不如利。
天下如此亂局,如此衰微,如此混沌,無非是皇綱失統。西事自己略略知曉一二,倭人歸政天皇,不就一切迎刃而解了麼?
外除讒臣,內保聖君。這死氣沉沉的局面,還有如何不可解的?
想到癡處,譚嗣同低嘯一聲,拔劍而舞!
才舞到間深裏,就聽見一個人鼓掌叫好:“好劍法!當真是動若雷霆,凝如清光。譚老哥當真是文武雙全!”
譚嗣同收劍立直,轉眼一看。氣兒頓時就不打一處來,正是那個貪花好色,言不由衷的傢夥!
徐一凡還是那身月白長袍,凍得有點兒清鼻涕長流。還在硬撐著面子。哆哆嗦嗦的拍掌叫好。
譚嗣同緩步走過來,冷冷問道:“徐先生,深夜顧此,有何見教?”
徐一凡微笑:“見教是不敢當的,不過有份條陳,還請譚兄轉呈翁中堂。兄弟一點兒心血,可都在這裏了。”
譚嗣同狐疑的拿過來,轉身就朝堂屋內走去。徐一凡也跟在後面。
到了廊下譚嗣同已經就著燈火看那條陳。徐一凡的字兒實在一般,可這上面內容。一看譚嗣同就瞪大了眼睛!
《請立禁衛軍諸般細則片》!
他呆呆的看著徐一凡,徐一凡卻是微笑:“禁衛軍以勳戚子弟為統,先編兩鎮。一鎮京師,一鎮北洋。請立禁衛軍總參謀部統之。如何入營,如何操練,器械如何配備,官弁如何挑選,將備血性如何激勵……盡在此片當中。兄弟的內囊,可全掏出來啦。”
譚嗣同還是有點狐疑,可字數不老少的一疊片子就握在他手中。他聲音有點兒發抖:“先生,此舉您所圖什麼?為什麼不當面兒答應翁中堂他們?”
徐一凡苦笑:“譚大哥,這片子一上。就是一場大風波!兄弟才回來的人,哪里有什麼根基。可不像譚大哥是世家子弟……此事能不好好思量一番?現在東西也給您了,兄弟的報效之心,可表天日。其他的話兒,也就不用多說了。”
譚嗣同手抖得更厲害,然後就是深深一揖到地:“先生忠義之心,翁中堂必有以報之!我即刻去府,向翁中堂呈上……”他興奮得拔腳要走,轉過頭來又有點兒遲疑的看著徐一凡:“先生所求,莫不是恭王爺府中那一對美婢?”
徐一凡一怔,頓時哈哈大笑:“是是是,譚大哥能替兄弟要來,那兄弟是感激不盡……”
這個時候聽著徐一凡說這個話兒,譚嗣同連半點反感也沒有了。在他們這等世家子弟看來,珍寶美婢,不過是可以轉手贈人的俗物。對於大節而言,德行倜儻一點兒,不過小節。他自以為摸清楚了徐一凡心事,既捨不得翁中堂許下的富貴,又放不開美色。思前想後,才決定投靠。
洋鬼子地界兒出來的人,少點兒天理格致人性的功夫,也是尋常。
當下又是深深一揖,恭送徐一凡出門。然後趕緊換上衣服,捏著手稿,大半夜的就去找他那位老師。
徐一凡躲在自己院子門口,看著譚嗣同匆匆遠去。默不作聲的拍了拍手。大高手章渝夜悄沒聲兒的出現在他身後。
徐一凡目光沉沉的,似乎還在尋思什麼東西。他頭也不回的輕聲問道:“今兒邀請我的那位楊道台,你知不知道他下榻何處?”
章渝恭謹的道:“小人去查,一有消息。即刻回報。”
徐一凡擺擺手,又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查到了,就將此信交給他。”
章渝不動聲色的接過,轉身要走。徐一凡突然問道:“章管事,你從大盛魁那裏出來,從此以後就跟我辦事如何?”
章渝也是一怔,遲疑半晌才道:“這個,先生前程自然是遠大的,可是我還要問老掌櫃的……”
徐一凡輕輕一聲冷笑:“估計再過些日子,我問你們老掌櫃,要什麼他都得給啦……”
章渝身子一動,徐一凡又叫住他:“給韓掌櫃去封信,新年前後,我在這裏恭候他老人家,有要事商議。最多兒我不過等到正月十五之前,過時不候!”
“喳!”在徐一凡冷冷的語調後面兒,章渝答應的聲音,還是不動神色的冷靜。
一切明暗伏線兒都佈置完畢了之後,徐一凡才象松了一口氣。仰頭向天,看著半彎殘月漸漸的從中天向西而滑落。
“說文解字《厶部》,屰而奪取曰篡……我這所作所為,從現在開始,當不當得起一個篡字兒……?”
在這一夜裏面兒,翁同龢也於中夜批衣而起,細細讀著譚嗣同送來的片子。同時傳信恭王爺府。
這一夜裏面兒,楊士驤和赫德在草草席散之後說了好大一陣子話,一個個都臉有憂色。然後回到自己臨時住著的公館,又寫了好幾封信。等到臨天明的時候,門政突然送進來一封信。楊士驤打開看看,頓時就是一聲兒冷笑。將信丟在一旁,轉頭想想,又細細的收在護書裏面兒。
在這一夜裏面兒,不少赴了赫德宴會的權貴散席之後,繪聲繪色的就和親近的人傳開了我大清新才子醉酒驚蠻夷的故事。桀牙拗舌的學著徐一凡那席話兒。聽的人仔細,講的人興高采烈。到了最後,都是眉飛色舞的叫好兒。
在西元一八九二年,滿清光緒十八年的歲末,沉沉酣睡的老大帝國的中樞,似乎在翻身磨牙,要從現在的長夢裏面醒過來一樣。
又或者,只是酣睡當中突然說出來的一句夢話兒。
此夜的徐一凡,卻絲毫沒有扇動歷史的自覺。慢悠悠的在院子裏面踱步。陳洛施小丫頭,覺頭足,自己回來的時候早就暈過去了。手裏還抓著藥酒瓶子,似乎在等他回來想給他擦藥酒道歉一樣。
至於杜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他正散著步,尋思明兒讓章渝再去買一點兒雪茄回來的時候。就聽見院子後面傳來的是隱隱約約敲擊的聲音。一下下頗有規律,聲音悶悶的。
他有點兒好奇,尋聲兒摸了過去。就看見自己堂屋後面院子陰影裏。一個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沖著北面不住的磕頭。
徐一凡一怔,試探著問了一句:“誰?”
小小的人影一下站了起來,看見月色下的徐一凡,哼了一聲:“你管不著!”
一聽聲音那麼好聽,落在耳朵裏面連火鉗都掏不出來。除了杜鵑還有誰?
徐一凡悄悄的走過去:“你在幹什麼?”
杜鵑的身子朝後退了一步,又站直了,扭過頭不理他。
等走近一些,徐一凡才發現,小姑娘眼圈兒紅紅的,剛才跪著的地方前面擺著一塊籮底灰磚。女孩子一個又一個頭磕在上面,不知道已經磕了多久。白皙的腦門子一片殷紅,血都磕出來了。
但是發現徐一凡皺起眉頭,她的神色卻加倍的倔強。
“你一天下來,坐車子轎子東跑西跑,陳家丫頭得意洋洋的說你都是拜會大人物……別的不說了,聽說你才到北京城兒幾天,就把陳家丫頭藏屋子裏面了!你哪點兒象要救我爹的意思?我們瞎了眼睛,求不對人。除了在這裏磕長頭保佑爹爹遇難呈祥,還能有什麼法子?”
她眼圈更紅,月色下眼睛裏面全是晶瑩的水氣兒,卻死死的咬住嘴唇。
“你到底幫不幫得上忙?聽車夫吹噓,你都見著了什麼中堂。我野丫頭,問別人才知道中堂就是皇帝老子的宰相。你這麼大面子本事,為什麼就不肯為我爹說話兒?要是你看中了我,我也能和那陳家丫頭一樣!”
她逼近一步,盡力的挺著青春少女的胸口:“要陪你睡還是要陪你怎樣?只要爹爹能救出來,都依著你!可是你要拿了我的身子不辦事兒,我做了鬼也不放過你!”
說完話,少女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揚著秀氣的小下巴等著徐一凡動作。
這個色鬼整天總是色眯眯的朝她胸口瞧,這下子就全部給他!
等了半晌,等到的卻是一張手絹兒朝她臉上一蓋。
然後是徐一凡的苦笑:“把眼淚擦了吧,哭得跟花貓兒似的。”
杜鵑一把扯下手絹兒,睜開大眼睛,就看見徐一凡從她身邊走過,一腳將磚頭踢開。她訝異的道:“你幹嘛不要我?”
徐一凡搖頭:“沒見過大姑娘哭著喊著讓別人睡她的……我要姑娘,現在我也裝著好幾萬的銀子了,細細的挑,什麼樣的買不著?不會今天挨一下兒,明天給罵一頓的。放心吧,你爹我會救,但是不是圖的你。圖的卻是你們麒麟寨這百把條漢子!救你爹出來,我就一個要求,別和洛施吵架了,我腦袋裏面跟鴨子開會一樣……”
杜鵑一把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什麼時候?”
徐一凡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頭,朝她一笑:“明年正月裏面,讓你看著你爹。行了吧。”
杜鵑小臉兒像是要放出光來:“我回頭就叫陳家丫頭姐姐!”說著就笑逐顏開的奔開。
逗逗這些單純的小蘿莉,滿腦子的勾心鬥角之後,真是輕鬆了不少。徐一凡在那兒微笑。卻沒注意到在更深的牆角陰影裏面,薑軍師已經收了拿在手裏的六輪槍。在黑暗中,悄悄的向他抱拳行禮。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1:10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5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上書
“好好好!好個狂生!”
一個清瘦的青年,一拍書桌。似乎再也坐不住,站起來快步的走來走去。青年臉色蠟黃,穿著五爪團龍的明黃馬褂,戴著明黃帽邊兒的六合一統帽,細長的辮子上結著黃穗子。隨著他的走動,在腦後一擺一擺。
翁同龢跪在地上,仰著臉對青年笑:“皇上,赫德的氣焰當時就給摧下去了。洋鬼子還能瞧著咱們大清地面兒無人?”
這青年,正是號稱中央帝國,六合萬方的統治者,滿清德宗光緒帝。
他擺擺手:“師傅,坐起來說話兒。”
翁同龢在一個包錦墩子上挨半邊屁股坐了,老臉也一副放光的樣子。
“皇上,條陳您也應該看了。徐府的夾片兒,一字未動。這是勢在必行之事啊!練了禁衛軍,權操于主子。倭人明治不過是邊遠小藩,他都能行之事,主子為什麼不能行?”
光緒捏著桌腳,有點猶疑:“老佛爺那兒……”
翁同龢微笑:“皇上,這是為了國朝的千秋大業啊!片子裏都寫得明明白白。皇族掌軍,是立國本的根基啊!這不光是洋人的法子,其實還不是照抄國朝的成法,當時八旗從龍入關,我太宗聖祖手握此強兵,才定鼎天下,平三藩收臺灣。聖母皇太后明鑒萬里,必能體諒。而且掌這禁衛軍,人選還是太后圈定,皇上只要抱一個不爭之心……到了最後,禁衛新軍,說到地了,還不是天家的鷹犬?保的是大清的江山?”
“這練兵就要餉哇!老佛爺萬壽在即……”
“開捐!李鴻章建北洋水師可以開海防捐,咱們為什麼就不能開練新軍捐?赫德海關每年直撥百萬銀子給北洋練兵,徐府算過了,先練一個鎮。餉錢經費不過每月十二萬兩,器械被服籌個百萬之數就很夠了。片子上面算得極是精當,再不會有差錯的……”
“人才啊,人才……”光緒神經質的撚動著佛珠串。眼神定定的。他猛的轉身:“人都安排好了麼?”
翁同龢恭敬合起馬蹄袖行禮:“皇上,一切都妥。”
光緒輕輕一笑,敲著書桌:“等台諫們叫起來,我再說話兒吧……一點兒小事,就去煩瀆老佛爺,也不是孝養的道理兒……你看看,怎麼賞這泰西歸來的狂生是好?”
翁同龢正容道:“恩出於上,臣子怎敢饒舌。不過老臣愚見,徐府似乎可以加上道員銜,授新軍練兵處總文案,或者幫辦委員的名義都成。等有了勞績,實授道員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光緒一擺手:“什麼加道員銜,特旨道明發!賞二品頂戴!這功在社稷的事兒。老佛爺也會點頭。反正這定然是找個親王郡王掌總兒的事兒,他一個漢人,銜頭高點兒,也不算什麼大事兒。”
“皇上聖明!”
光緒十八年十二月十一日。
翰林黃世泰上《恭請選練禁衛新軍折》,同日禦史趙銳上《參北洋水陸師兵驕將惰因循疲頑片》,禦史張千秋上《請選拔卓異人才片》,詹事府少卿王有倫上《逐次整理戶部度支折》。
以上四篇奏摺夾片,無不引用徐一凡歐遊心影錄當中文字。請編練禁衛新軍,皇室直轄,坐鎮畿輔。逐次再編練禁衛水師,以守海口。強烈指責北洋陸水師兵不滿員,操練不足。將備因循疲頑,吞吃空餉。不足當大用。
並且要求地方財政厘金收歸中央辦理,由直隸開始。由北向南,逐次整頓。所獲餉源,用來逐次擴大禁衛軍編制。
禦史張千秋更要求當道注意人才,把撰於超次升遷當中。結合這次風潮,這拔撰誰人。已經是呼之欲出。
四折一上,帝都震動。
對於這四個奏摺的批復,光緒是留中未答,而每日奏摺擇要交給慈禧慈覽完畢,結果居然也是留中未發。
滿朝所謂的清流湧動,紛紛附和上折。而軍機的現任領班大臣世鐸,這些日子是一趟一趟的朝三海那兒跑。下值回到自己府中,就是閉門不見客。
十二月十九日,光緒將四折刊登邸報,明發天下。召全國各地督撫,滿洲將軍議複。
這個態度就是差堪玩味。
皇帝是翁同龢一手兒教導出來的,這次針對北洋的收權也是正常……可是太后呢?太后怎麼著也對光緒皇帝的行為沒啥意見?
莫不是真想收權了?可是這權,又那麼容易收的嗎?
在十二月十九日的邸報裏面還有不怎麼起眼的一條兒。察捐升知府徐一凡才識敏明,可堪大用。知府銜免補賞道員銜,請訓引見之後升用。
滿清開捐以來,捐班兒還沒有這樣的例子。才捐得了知府,官照沒拿著。分省不分省,一個錢不花,知府的缺沒補過,什麼差使都沒當過。坐在京師坐升四品道員。道員賞二品頂戴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別的道員沒有還能捐得一個呢。這特旨道員,又是別有一番榮耀體面!
而且還就地請訓引見,眼看著就是要大用的人。滿清官制,道台相當於後世的地區公署的專員。外官踏上這一步就不容易了。道台和管一省財政人事的藩台、司法按察的臬台,一省學政文教的學台,也是司道敵體。是踏入高層開始的第一步。
大多數人都注意到了這位耀眼奪目的政壇新星,他酒席摧赫德,著書驚蠻夷的事兒給傳得雲山霧罩。
連天津上海的洋人報館,都報道了這次事件。稱為古老東方帝國的又一次大變局。
英國人的北華捷報發表了評論,倒是很簡單。列強的態度一句話概括無遺。
“對此,我們持謹慎的觀望態度……”
太后和皇上那裏的態度不那麼容易揣測,幾位中堂都閉門謝客。
不知道怎麼的,會友鏢局門口一下子就變得門庭若市了。
每日車馬紛紛,請見發帖的隊伍,將貫市口的巷子都堵住了。夥計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都穿上了長衣服,捏著嗓子迎來送往。一天下來,個個給拘得滿頭大汗。
王五見天兒的站在門口。
“您來啦……”
“您走好……”
“哎喲,貼不敢當。徐先生確實不在。他去西山閉門讀春秋去了……”
“您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哦……便宜坊來收帳的?又誰吃飯到您那兒掛帳的?”
這些天下來,饒是王五筋骨強健,也瘦了一圈兒。眼看著天色晚了下來,最後一撥客人離府。他才吩咐夥計們掩門。
門一關上,大傢伙兒互相一看,一個個長衫穿得周吳鄭王的。有的人長衫外面還勒了一條練功的板帶。
有人把號簿子捧了出來,上面歪七扭八的全是來拜會的人留下的號頭。四虎沖著王五苦笑:“得,咱們鏢局,成徐先生道台公館了!”
王五拍拍他腦袋:“徐先生這是忙國家大事!譚先生說了,這是保聖君擎天護駕的好事兒!你再說嘴,當心我揍你個小兔崽子。”
四虎摸摸腦袋:“咱們會友多咱也沒來這麼些子大人先生啊!譚先生也忙得腳不點地兒的。徐先生倒好,自己帶著二丫他們溜出去逛廟會了!”
他吐吐舌頭:“洛施,洛施!我這張破嘴!”小夥子朝王五那兒湊湊:“五爺,什麼時候徐先生向二……洛施家提親呀?二德子命好,成道台爺的小舅子了。老爺子的病還怕什麼……只是洛施過去,是八抬大轎呢,還是一頂小轎進門兒?徐先生可不是綏遠遇到的落難模樣了,二德子家,配得上徐先生麼?”
王五一揚巴掌:“就你多話!”
四虎一抱腦袋就溜了出去,王五摸著鬍子。轉念想想:“是得給兄弟張羅成家的事兒了……當妾就當妾,反正二德子家還能計較?丫頭大了總得出門兒,我那兄弟也不委屈他們……不然老這樣沒媒沒聘的在一塊兒,活丟人哪……”
正想得認真,大門又被推開,王五磨過臉兒來:“譚兄弟?”
進來的人正是譚嗣同,這位佳公子最近氣色極好,忙得腳不點地還是樂呵呵的。顧盼之間,飛揚的神色又多了三成。看見王五在門口,揚聲兒就問:“五哥,徐先生呢?”
王五朝廟會方向指指:“和二丫他們,去潭桎寺砸老道去了。找他有事兒?”
譚嗣同哈哈一笑:“徐先生風流倜儻,我們都忙亂得跟什麼似的,他還有這閒心……為大事者,非常人能及……徐先生回來,告訴他一聲兒,我不睡覺等著他。”
王五看著譚嗣同身材飛揚得樣子,撓撓頭:“譚兄弟,你們到底在忙什麼呢?我這鏢局子,也成廟會了。”
譚嗣同一笑:“五哥,咱們這是清君側!皇上收了權,咱們一幫讀書人衛著聖上,把國家變富強起來,您說這事兒是好還是不好?”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1:33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5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月例
徐一凡籠著袖子,神思不屬的在潭桎寺的人流當中擠來擠去。
一百多年的老北京城,在新年之前,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各處廟會都已經開場,一直要鬧到元宵上燈才算結束。
這種過年的氣氛,在他那個時代,已經是越來越淡了。
大高手章渝緊緊的跟在他背後,現在儼然已經有了一些忠心護主的神采了。跟著他繞過大雄寶殿前高大的香爐,一直朝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整個潭桎寺,滿滿的都是燒香長磕頭的善男信女。收隨喜佈施錢的和尚扛著黃色的錢箱,忙得滿頭大汗。大雄寶殿門口擠著的全是大姑娘小媳婦兒,爭著去摸門上的銅釘。
有些混混故意在人堆兒裏面擠來擠去。北方姑娘性子潑辣,不一會兒,就有一個混混給撓得滿臉是血的丟出來。
這風潮……自己算是撥動起來了。原來應該發生的四翰林上書事件,現在變成了這般模樣。只怕各地督撫的回文一至,中樞就要拿旨意出來了吧……
練禁衛軍鎮畿輔,本來就是投滿人權貴所好的事兒。順著這個路子走,自己未必不能富貴榮華,可惜僅僅富貴榮華,不是他想要的。
可憐自己一邊兒下套,一邊兒還要解套…………
可是什麼時候兒,才是解套的合適時機?
不知不覺當中兩人已經給人流擠到偏殿旁的一處小月洞橋邊上,這裏更是人山人海。
徐一凡不知道給誰推了一下,這才從自己心思裏面醒過來。回頭一看,只有章渝跟在後面兒,他撓撓腦袋:“那兩個丫頭呢?”
靠,帶著倆丫頭出來散心。沒想到人散沒了。
章渝指指人堆:“在那兒砸老道呢!”
徐一凡一瞧,可不是。人群當中就看見陳洛施高高的個子,比周圍人流都高出半頭去。他心裏帝國,這丫頭有多高?一七八,一七九?非脫光了給她量量不可!
要是放在過去,自己在馬路上挎著這麼一個高挑清麗小蘿莉,那簡直是路人側目。偏偏在這個年代,走到哪兒人都納悶的看著他。
這傢夥是不是傻的,找個女人比他高?這夫綱還怎麼振作?
他踮著腳從人群頭上向裏面瞧,就看見橋洞底下坐著一個白鬍子老道,看不出多大年歲,閉著眼睛端坐在那裏。周圍滿滿的一層銅錢和碎銀子。還有人不斷的朝那裏扔錢,都想砸中他。有的人簡直拿出了吃奶的氣力。
這些銅錢碎銀子砸在他身上,老道臉上表情變都不變。好像是一個泥偶木人。連紅印子都沒有。陳洛施正抓著一大把銅錢,和杜鵑在那裏分。興高采烈的砸得過癮。兩個小丫頭笑顰如花,一副好姐妹的樣子。
想想她們兩個那場單挑,徐一凡只能覺得女人真奇妙。
等到把那點兒零錢砸完,倆丫頭才鑽了出來。看著徐一凡在那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陳洛施羞答答的低下了頭。
小丫頭說起來真可憐,身上也沒錢,說到帶她逛廟會眼睛亮閃閃的。小貓兒似的圍著徐一凡左轉右轉,就差搖尾巴了。
徐一凡瞪著眼睛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章渝悄悄提醒他一句:“先生是要收了陳姑娘的……這月度銀子的例是不是該定下來?”
徐一凡聽了這話哭笑不得,覺著自己很有點地主土老財的感覺了。當下一揮手,陳洛施和杜鵑一體同仁,每人每月二十兩銀子的月例。
至於為什麼同樣給杜鵑,他不過是順著感覺走。
章渝一五一十每人數了二十六塊大洋給陳洛施她們的時候,小丫頭就差歡呼雀躍起來了。滿臉不敢相信的神色。後來問章渝才知道,這個時候當妾的,每個月六兩八兩月例是常項。還沒過門兒就這麼大方,他老爺是頭份兒。
至於杜鵑,臉一紅也就收下來了。看著倔強少女嬌羞的樣子,很讓徐一凡心神蕩漾了一會兒。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齊人之福……
看著徐一凡在那兒瞧著她,陳洛施還以為他不滿意呢,才拿了月例銀子就這麼糟踐……剛才自己可扔了幾十個大子兒出去!
“徐大哥……老爺……我下次不敢了……”
“不敢什麼?”聽著小蘿莉叫老爺這兩個字,骨頭不酥的正常男人,幾希?
杜鵑坦然的站在陳洛施旁邊,她剛才可沒要砸老道,陳洛施還硬賽給她銅子兒。不過看著徐一凡那壞笑的樣子,她還是有點害臊,也將頭扭了過去。
這傢夥也給自己月例銀子,和陳丫頭一樣……要是他真把爹爹救出來,那怎麼辦?
“再……再不敢這樣糟踐東西了……”
徐一凡這才明白過來,哈哈大笑。拉過陳洛施的手朝外走去,到了這個時候才找到在這個時代當男人的感覺。
哪象自己那個年代,一個小白領,找這樣姿色的女朋友。就等你裝孫子吧。還整天提心吊膽擔心她出牆。
看徐一凡拉著滿臉臊紅的陳洛施朝外走,杜鵑哼了一聲。板著臉跟在後面,不害臊!
在眾人奇怪的目光當中,徐一凡大搖大擺的晃出了潭桎寺。他才懶得管別人的眼光呢。一出大門,看到的卻是更洶湧的人潮。
街道上都已經上了燈,照得夜空一片通明。老榕樹枝上,掛著一盞盞的社火。四處還有人放起了焰火,一點流星扶搖直上天空,啪的炸開,濺出了滿天的星光。
看看身邊的女孩子,小丫頭天真的眼睛,就如同這星光一樣亮閃閃的。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這個時代的人生,對於自己,才剛剛開始。
燈火下。就見一人安步當車,緩緩朝站在寺門口的徐一凡走來:“徐觀察果然好興致,夜遊燈市,身畔美眷如花。京華煙雲,難道真不在先生眼底麼?”
那人溫文儒雅,雖然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棉布長衫,戴著沒有帽結的暖帽。可那種富貴雍容的氣度,除了李鴻章的首席智囊楊士驤外,還能有誰?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1:35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6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兩處心思
在北京民間繁華熱鬧的時候,乾清宮側的一處三進平房當中。燈火還是通明如晝。
幾個還朝服朝冠的重臣,危坐著圍坐一處,撚鬍子撥弄朝珠的不一而足。有的人還在佯咳嗽,互相眼神亂轉,就是不肯先開口說話。
這處不起眼的屋子,就是清朝政府的中樞機構,在雍正年間因為西陲戰事而設立的軍機處。真正的軍國重地。
在座幾人,都是軍機大臣。時人目之為宰相的人物。
翁同龢也在其中,卻比任何人都要莊容凝重。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斜看一眼。
坐在最當中的是現軍機大臣領班,愛新覺羅宗室,襲封禮親王的世鐸。在恭親王奕昕被趕出中樞之後,他和光緒的生父,醇親王奕譞同為領班軍機。去年奕譞故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樞臣第一。
看大夥兒都不說話,他才歎口氣拍拍堆積如山的一疊奏摺:“瞧瞧,有了洋電報。回信兒就是快,天下督撫看誰?直隸第一,兩江第二,湖廣第三。三個總督都議複了,李鴻章高風亮節,滿口子贊同在直隸編練新軍,兩江的劉坤一說得慎重一點兒,引經據典的一長套,末了還是認為咱們該練新軍……湖廣張之洞,更是快跳起來了。說練新軍是什麼本固邦寧的大事兒,他湖廣就正在練什麼自強軍……總之一句話,大家都贊成。你們的意思呢?”
另一位老資格的軍機鑲藍旗的額勒和布,老得都快直不起腰了。謹慎的問了一句:“老佛爺的意思呢?”
一說這話,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世鐸掃了他們一眼:“老佛爺的意思,已經傳下話兒來了,新軍得練!這是國朝根本的大事兒,能練出來,洋人面前也能直直腰板兒……”他掃了一眼翁同龢、孫毓文幾個漢臣。把下麵的半句話兒咽下去了。
這禁衛軍,也是旗人的靠山哪……當年曾文正公那支虎狼湘軍,上面兒擔了多大心思?曾國藩進京,老佛爺見面兒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次來,帶了多少兵?”嚇得曾國藩回了會館流了一夜冷汗。
現在漢臣權漸漸大了,靠著各地督撫均衡制約總不是個事情。湘軍已經沒落,新起的幾個督臣還遠遠不是李鴻章敵手。上面兒雖然不擔心李鴻章的忠誠,可是這樣總不是個事情啊!一提練禁衛軍,老佛爺都覺著是個一了百了的好事兒。
可惜這些話兒,就不能為漢臣所道了。
一聽慈禧發話,軍機們之間的氣氛頓時活泛開了,一個個抱拳滿口子頌聖。
世鐸又敲敲桌子:“咱們的事兒沒那麼簡單!兵是要練,可是人呢?餉呢?老翁,這是你的首尾,上書的那些禦史翰林,誰還不知道是你學生。你說說瞧,我怎麼和老佛爺回話兒?人和餉怎麼辦?李鴻章那裏怎麼料理?”
翁同龢捋捋鬍子:“禮王爺,這事兒學生早有考慮。掌總的人呢,還要老佛爺和皇上欽定。臣下不敢妄談……可是皇上特旨升用的徐道,學生以為可用!這是難得的人才,通曉泰西軍務,一個片子,寫得是精詳可行。至於餉呢……要是練了禁衛軍,海關直撥北洋的銀子,我看大可以就用在那兒,不足之數,可以先建一個鎮,然後等餉力緩緩寬裕了。裁一個練勇綠營,就可以多招一個禁衛軍……徐道條陳上面,還有一條學生也覺著是急務,現在就應該挑選貴胄勳戚子弟,留學外洋,學習陸海軍操練打仗的法子。這人才才可以源源不斷兒的供應……百年樹人麼!學生就這麼點見識,禮王爺覺得如何?”
世鐸躊躇的端起茶碗:“那李鴻章能願意麼?去年要建三海,裁北洋五千兵以裕餉源。想了又想,還是沒下得了手兒,我瞧著難!”
翁同龢和孫毓文對望一眼,都轉開了眼睛。旗人親貴,承平已久。除了伴食畫諾,想找出一個明白人都不容易。恭親王那樣的人物,都是鳳毛麟角了。
他咬咬牙齒:“兩江劉坤一調直隸,李鴻章調兩江!只有這樣,才料理得下手!”
咣當一聲兒,世鐸手裏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來來來,您淺著點兒,我深著點兒,楊大人。咱們一醉方休!”
徐一凡殷勤的給楊士驤斟了一碗酒,又給自己滿上。
楊士驤微服來訪,不問可知就有要事兒。兩人信步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個還沒剪門的小酒館。弄了一碟鹽豆,一盤豆腐。加上兩壺濁酒。就擺出了一個促膝談心的架式。
章渝守在店門口,守著外面動靜。陳洛施和杜鵑就在旁邊伺候。
小酒館裏面,除了他們四人,就再無旁人了。
看見徐一凡起身倒酒,陳洛施趕緊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給他們倒上。又邁著小碎步退到一邊兒。
杜鵑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小心的給徐一凡摺著他脫下來的坎肩。將上面每一點兒灰塵,都小心的撣乾淨了。
楊士驤目光微微有點奇怪的看了一眼高高的陳洛施,估計心裏腹誹了一下徐一凡的審美觀。
他又看看桌上粗劣的酒肴,享受慣了的楊才子悄悄皺皺眉頭。展顏笑道:“我該稱你徐大人才是,抵京不過近月的事情,就已經是特旨道升用。再過幾日,怕兄弟還不在你面前站班兒行禮?”
徐一凡看他的樣子心中暗笑,豪氣幹雲的舉起酒杯:“來,走一個!”
“走一個?咱們誰走?走哪兒去?”
“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楊大人,您說咱們感情是深是淺吧!”
楊士驤苦笑,這小子裝傻還真裝出水平出來了!這些新鮮詞兒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學來的。他忙按住徐一凡的手:“徐兄……徐兄!這酒不急,兄弟是為了您那封信來的。”
徐一凡停住了酒杯,笑吟吟的看著楊士驤。楊士驤卻目光沉沉,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兩個小丫頭。
徐一凡笑道:“沒事兒,這是我房裏伺候的人。先生有什麼話兒,儘管講無礙。”
楊士驤輕歎一聲:“還不是為先生一折攪動的京華煙雲?這練禁衛軍已經是在所必行之事。直隸練新軍,還不是直指李中堂之事?有新軍則必裁北洋,而欲裁北洋,則必將將李中堂調離直隸。李中堂並不惜此權位。然則苦心經營的一點北洋守國實力,則必然被朝中之敵摧折一空!我只是奇怪,先生此設計飛黃騰達,將不可限量……可是為什麼還要留信於我,說事到絕處,只要找您,就可以輕輕化解呢?”
他目光炯炯:“士驤也魯,曾不以先生信為然。不料近日京華風雲,處處如先生信所言!北洋上下,如風雨飄搖也驟,先生如何有以教我?”
說李鴻章不在乎這個天下督臣第一的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他苦心經營的艦隊,軍隊,礦山,官辦企業……那才是真枉負了他老師曾國藩給他的“拼命做官”的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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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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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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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條件
此時此境。徐一凡只是疊起兩根手指:“楊兄……我冒昧稱呼您一聲楊兄。如果我真的能為李中堂打算一二,您何以報之?”
楊士驤看著這個總是覺著有點古裏古怪的小子,說他貪花好色吧。偏偏又是有真才實學。說他狂傲吧,他還真沒得罪過什麼人,現在還算是處處逢源。說他胸有大志吧,偏偏在這暗流湧動的時候,不拜門,不聯絡。帶著兩個小丫頭出來逛廟會!說他不過是機緣湊巧,平常得很的人,那麼他偏偏現在還笑得賊忒兮兮的,向他說出了能挽救李鴻章李中堂這等國之重臣局面的狂話!
搜索楊士驤平生所見識臧否的人物,竟然沒有一個和他相像的。
楊士驤微笑一下,端起酒杯:“先生所言,學生敢不有聞。不知先生如何行事?眼見各地督撫議複已到,禁衛軍編練已成必然之事。先生之位,不是禁衛軍編練衙門的總文案,就是道台銜幫辦委員。為了籌餉方便,真給先生一個道台實缺也是論不定的事情……挽回局面,先生怎麼會自己壞前程呢?”
徐一凡苦笑:“楊兄真的覺得,象兄弟這個性子,在那些黃帶子貴胄底下吃得開?就算現在有點小小權位。將來禁衛軍真辦起來,這點權位還不是要給黃帶子紅帶子蟄摸走。天下誰不知道只有李中堂麾下,才是局面大,氣量大,生髮大……為兄弟自己考慮,也是希望李中堂能在直隸督臣位置上,照應一二的……”
這的確是實話,禁衛軍毫無疑問將是旗人貴胄地盤。徐一凡這等人物,不過是等著過河拆橋的份兒。
楊士驤微微點頭,卻也訝異他居然能想到這麼遠的事情去。按照他一個捐班的資格,現在能有缺給他,就應該笑得見牙不見眼了。要不他巴巴的給翁同龢上條陳做什麼?
難道這小子,想的遠遠不是眼前這點富貴?
一個念頭電閃一般掠過了楊士驤的腦海。轉眼又自失的笑起來自己心中荒唐。
他一個捐班出身,難道還真的想出將入相,成為重臣麼?難道還是打的左右逢源的主意?不過到底如何,他才能將眼前這個已經成了定局的局面扳回來?
反正楊士驤左思右想,都覺得沒有法子。滿朝看李鴻章久督北洋,淮軍、水師、製造局、招商局、洋務經營這麼大的局面。早就是不順眼了。旗人是擔心漢臣權重,也眼紅北洋軍政兩務每年大河淌一樣的過銀子。後起漢臣督撫,則是李鴻章壓在頭上,他們可沒了出頭的機會……這小子不過是因緣而起,種種矛盾積累在現在,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徐一凡只是微笑著看著楊士驤臉上的神色變幻。
兩個小丫頭坐在一旁,瞪圓了眼睛看著兩個男人的高談闊論。
互相對望一眼,倆人大姐不要笑二姐,都聽不懂。不過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裏面就多了一絲崇拜……果然老爺是有大學問的人啊!
到了最後,楊士驤只有苦笑:“學生已經尋思不來了,徐兄有何見教,就請說吧。”
徐一凡微微而笑:“我將這局面挽回來,只向中堂要求兩個條件。”
楊士驤笑道:“敢不洗耳恭聽,哪怕先生要恭王爺府上那一對孿生姐妹花一般的人物。學生也能給先生辦來。”
自己的一舉一動,在恭親王府鬧的笑話兒,他們可都明白啊!
徐一凡頓時又豎起了手指,一臉憨笑:“說錯了,我要的是三個條件。”
讓別人以為自己好色貪花有什麼不好?讓他們慢慢抓著自己這個缺點吧。
有句笑話兒怎麼說來著?
要是上美人計,老子就將計就計……
“第一件求中堂的事情,就是將來兄弟分省北洋,中堂要照應一二。兄弟有幾個籌餉練兵的法子,還需要中堂賞派些人,這些都需要中堂大力支持……”
“這沒有話兒說,只要中堂還在北洋!徐兄怎麼能確定中堂還能穩居,到底是什麼法子?”
徐一凡笑著沒答他的話茬:“第二就是,熱河都統那兒,有一位犯人杜麒麟被押待決。我要中堂把人給我救回來,送到兄弟這兒!”
啊的一聲,杜鵑一下站了起來。大眼睛死死的望著徐一凡,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眼睛裏面頓時汪上了一層水氣。
楊士驤看看杜鵑,再看看徐一凡,微笑點頭:“小事一樁,近日就為先生送來。”
徐一凡再豎起手指,突然搖頭笑道:“這第三就算了,兄弟也不能不知足。楊兄,您就等著好消息吧!”
話音方落,他就站了起來。朝楊士驤拱手一禮,轉身就朝外走。兩個小丫頭也站起緊緊的跟在後面。楊士驤急得跟什麼似的,這小子還什麼都沒說呢!
不過徐一凡早不給他拉著自己的機會,哈哈笑著走遠了。
出門一看,三星在照,月明星稀,廟會人頭湧湧,還遠遠沒有到散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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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朝中邸報再次明發各地督撫議奏編練禁衛軍事。各地督撫幾乎眾口一律的頌聖贊同。
這可是原則性的問題,這時候站錯隊,可不是好玩兒的。
都中諸公心下都明白,這事兒幾乎都是那個叫徐一凡的泰西狂生一手攪出來的。沒有他的條陳見識打底兒,怎麼可能這麼快朝廷就拿出辦法出來?難得是,這次老佛爺和皇上,幾乎都想到了一處!
不少王公大臣,滿人紅員。都開始活動起這未來禁衛軍編練處的位置。內務府的筆帖式們跟忙得跟什麼似的。都想鑽營報效一下,混個什麼委員當當。有志於禁衛軍位置的王公大佬,除了一日三次的朝慈甯宮,三海園子那裏鑽。打聽太后到底是什麼主意之外。更沒忘了來招攬一下徐一凡,誰都知道,編練禁衛軍,還不是要靠這位狂生具體著手。有他在,辦壞了都是他的主意——這練禁衛軍本來就是他的條陳嘛!辦好了,那可就真是名利雙收了!
大家都在等著瞧,什麼時候才是這位徐一凡引見的時候?他引見請訓了,那可是真要明發天下,編練禁衛軍了!
至於李鴻章,天下都以為,他那位北洋大臣,直隸總督的位置,恐怕要挪挪。風聲早已傳出,兩江前湘軍重臣劉坤議調直隸,而李鴻章調兩江!
這個消息一傳出,本來就夠熱鬧的奔走鑽營,那是又加大了三分。
這一切,將本來應該平平淡淡度過的光緒十八年歲末,變成了熱鬧的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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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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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4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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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利用
譚嗣同所居住的西跨院內,一燈如豆。屋子裏面坐著幾個書生模樣的人物。都光著頭沒有戴帽子,有的人還模樣寒酸。一看就是寒士。
不過大家氣氛可熱烈得很,有的人彈著譚嗣同的長劍。有的人翻著他的手卷,搖頭晃腦的讀著譚嗣同的詩稿。桌上杯盤狼藉,也沒有人來收拾。
譚嗣同眼睛熬得紅紅的,正在桌上起著一個什麼稿子。不時停下筆來,和那些書生說上兩句。
“複生兄,大駕一抵帝都,則風雲變色。我輩書生,只能抱愧是個書蠹罷了!”
“複生兄,你和徐先生比鄰而居,聽說明兒徐先生就要引見面聖了?徐先生必然大用。而複生兄只要投效,你和徐先生是可以托生死的。必然蒙收錄,投筆從戎,又是天子親貴之軍,班生此去,何異登仙!”
“複生兄自可一展胸中抱負!我輩瞠乎其後!”
“徐先生不知道幕下還有沒有缺額,我們能不能投效?”
眾人口舌紛紛,都是一副既羨且佩的樣子。滿清官場到了現在,八股取士,已經有漸漸沒落的頹勢。隨著洪楊之亂以後的帝國動盪,大小戰事不斷。更多的文人都選擇了投效軍前,連升帶保的就是好好兒的一副功名。在讀書人眼中,狀元翰林的成色榮耀,已經有點兒那個什麼了。捐班大開之後,補缺更難。倒是當年幾大名臣,曾文正,羅羅山,左文襄。書生而殺人立功業,才是更值得羨慕的對象!
譚嗣同矜持的一笑,放下了筆:“還沒影兒的事兒呢!此次還不是朝中諸公持正,滿朝清議可畏?風雲激蕩,眼看就是天地變色!聖君振作刷新,我輩有志之士,不能不竭力報效……至於功業,我本俗子,可不敢妄想。”
眾人七嘴八舌的還要說話,就聽見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譚先生,譚先生可在?”
譚嗣同啊的一聲跳了起來:“是徐先生!”
屋子裏面可一下就炸營了,幾個書生爭先恐後的朝門外擠去。都想看看這個一朝白衣動公卿,片言折赫德的奇人。雖然據說是捐班兒,可是人家寫的書,那個讀八股的人做得出來!
譚嗣同也趕緊撩著袍子迎了出去。
就見院內章渝挑著燈籠,徐一凡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後。看見譚嗣同出來,抱拳一禮:“聽五哥說譚先生漏夜守候,不知道有何要事?”
譚嗣同啊的一聲,越過那些呆呆看著徐一凡的書生,迎了上前,恭謹了行了一個禮:“徐先生,進屋說話。”
徐一凡看了一眼那些書生,微笑抱拳一拱手,跟著進了屋子。
底下那些書生們低聲議論:“瞧瞧人家那風度!”
眼見得進了屋子,徐一凡才一彈袍子坐下,譚嗣同就笑著為他介紹:“徐先生,這是我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湖南林銳,江西黃廣生,湖北劉容……都是仰慕先生,不,大人名聲已久了。”
徐一凡才懶得記那些大眾臉,只是露出了他六顆白牙的標準微笑。又行了一個禮。那些書生也都趕緊誠惶誠恐的回禮。
譚嗣同性格四海,現在滿城也多有準備明年開春會試的公車士子。他這朋友遍天下,自己的把握可就更大一些啦……
見徐一凡微笑著在那裏沉吟。譚嗣同四下環顧一眼,沉聲道:“徐先生,您可知我今夜等候,究竟所為何事?”
徐一凡搖頭:“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漏夜來找譚嗣同,也是為了別有懷抱。
譚嗣同一笑揚起手中的紙張:“學生已經向劉方伯請辭,決意投效先生幕下,扶保聖君,做出一番事業出來!”
譚嗣同目光深沉,看徐一凡瞪大了眼睛:“讀先生所著點滴,倭人區區化外小藩,都能有志士圖強變法,尊皇攘夷事略。讀之令人驚心動魄!普魯士一統德意志諸邦,若非讀書之人鼓吹在前,又如何有敗奧破法,民氣沸騰之今德意志?諸國崛起,無不鼓吹民氣,尊君攘夷,更有鐵血輔之。讀列先賢,尋章摘句之事,學生實不願再為!”
一席話擲地有聲,屋中幾個書生都瞪大了眼睛,熱血沸騰,紛紛抱拳行禮:“學生等今日前來,也是為投效大人幕中打聽,請大人收錄!”
徐一凡眼睛比他們眼睛瞪得還要大,沒想到自己也有小弟前來納頭便拜的一天!
可惜只是幾個尋常舉子,不是什麼出名人物。自己想要名動天下,還有些日子呢。
他站起來慌忙還禮,連連道:“當不得,當不得……”
譚嗣同看了他那些朋友一眼,微笑道:“沒想到你們也是這種心思啊……”轉頭又向徐一凡解釋:“學生這些朋友,都是經世一派門下,不是那些腐儒酸秀才,林銳兄還是舉人老爺呢!現在書生仕進報國之路太狹,偶然中式,也不過把候缺的冷板凳磨穿。所以學生才沒有去考什麼八股……”
徐一凡伸手攔住了他的話,微一歎息間,已經是滿面憂國憂民的神色。
譚嗣同一怔:“先生,怎麼了?”
對徐一凡他有些不摸門,這人說是讀書人吧。風節不純,但是偏偏就是極有見識。要是真拉下臉來不收錄他們,這個臉可就丟得有點大了。
徐一凡輕輕苦笑:“譚兄啊譚兄,你真以為兄弟走的是條好路麼?”
徐一凡負手而立,神色說不出來的蕭瑟。
“兄弟這些日子避不見客,也是考慮良久良久了……這滿朝風雲,你還看不出來麼?練禁衛軍,權操聖上,是我們讀書人的一腔血誠。皇上真正拿了權,就可以慢慢興革現下的積弱局面……兄弟歸國,也不就是為的這個?可是這權,聖上真能拿著麼?您看看現在滿京城奔走的那些王公貴胄,誰是真正為了國朝考慮的?兄弟說句誅心的話兒。就是譚兄老師翁中堂,心裏也是為了對付李中堂多一些兒!”
譚嗣同臉頓時漲得通紅,但是卻又說不出話來。他又不是傻子,怎麼能不明白他老師的心思?他本來來京是為了給幕主劉錦堂奔走聯絡。陰差陽錯的和徐一凡同樣住在了會友。陰差陽錯的翁老頭看中了徐一凡書中的皇族掌軍的好處。他也陰差陽錯的成為了徐一凡和翁老頭之間的聯絡人。
本來一場幕後醞釀的,不見得很成熟的倒李陰謀,變成了現在動盪滿朝的風波。一下變成了絕大的興革舉動!
在譚嗣同心中,倒李已經成了一件很次要的事情了。徐一凡書中描繪的那副德日兩國權操於上,一個崛起歐洲,一個崛起亞洲。反而成為了他現在心中孜孜以求的美好前景!
可是當徐一凡提起,譚嗣同也不得不痛苦的承認。
這權,到了最後,還是操不到光緒的手上!
一定又是那位老佛爺膝下奔走的王公大臣成了禁衛軍的練兵大臣,又成了一個裝點門面兒,靡費餉錢的地方。和他心目中設想的美好前景,差了十萬八千里還有多的。
至於他們想投效的徐一凡,在滿族親貴拿權的禁衛軍當中。能發揮什麼作用,真是可想而知。
唯一的結果,就是太后老佛爺的地位更穩固一些兒,而李鴻章離開北洋去了兩江而已。
屋中此時,一片的沉默。
徐一凡慢慢的從袖子裏面拿出了一個摺子:“明天兄弟就要引見聽訓。決定冒死呈上這個摺子禦覽……反正兄弟的前程沒什麼,為的只是這個國家罷了。”
譚嗣同從他手裏接過這個摺子,幾個舉子書生也都圍了過來,燈下一瞧。每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兒。
摺子上幾個大字分外的觸目驚心。《恭請聖上親掌新練禁衛軍及停三海大工充餉折》!
慈禧和光緒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光緒只能在慈禧的劃定的範圍內行使他的權利。
皇帝親自掌軍了,那麼沒兵的太后怎麼辦?
三海工程,是老佛爺萬壽悠遊之所。為了這個三海工程,拿了多少官兒的頂子。是老佛爺的心尖子。
停了三海工程,慈禧什麼反應?
這個摺子,簡直就是一個火藥包!
譚嗣同的手都抖了起來:“先生,徐兄,徐大人……這,這使不得……”
徐一凡目光如電一般的掃了一下譚嗣同:“怎麼?譚兄怕了?兄弟可不怕!西人變法,東洋尊君攘夷,豈能沒有幾個流血之士?沒有我等讀書人的鼓吹,怎麼能興革這麼大一個國家?現下編練禁衛軍,正是朝廷振作之意,天下都已經與聞。即使兄弟上這個摺子殉了,也沒什麼。至少可以使天下震動,後起者也有個方向!”
他深深朝譚嗣同一揖:“譚兄,這後來之事,就拜託諸君了。”
禮罷起身,就要從譚嗣同手中拿回摺子。
一槍,卻沒有搶動。
譚嗣同死死的捏著小小的折本,咬著牙齒。臉漲的通紅。
屋子裏的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凝固住了。
“時窮節乃現,板蕩識忠臣……”譚嗣同喃喃的念著。他輕輕的推開了徐一凡的手,將折本揣回了自己懷裏。
徐一凡呆呆的看著他,譚嗣同一笑:“徐兄,雖然咱們開始多少有點兒誤會。但是你是五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兄弟了……徐兄的才智見識,我是極其佩服的。國家少得了譚嗣同,卻少不了先生……這摺子,我來上吧。我本來就是監生,明年大比,也算是有舉子的資格。這公車上書,東漢太學生以來,就是我們讀書人的本分……明兒我敲登聞鼓,給都察院遞摺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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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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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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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這一天
走出譚嗣同的屋子,徐一凡回頭看看拱手長揖,神情肅然的譚嗣同,居然一時說不出話兒來。滿屋的書生,沒有一個離開的。都神情肅然的站在譚嗣同的旁邊。
這一點,不得不說出乎了徐一凡的意料。
他心底似乎有一種情緒在滾動。可是到了最後,還是悵然長歎一聲,轉身離開。
你們的道路,已經在歷史上註定了失敗。還不如,換我來吧……既然自己選擇了走上這條路,就沒有後悔軟弱可言了。
這點情緒轉眼給他壓在了心底,他的腳步不再遲疑,哈哈朗笑一聲就大步走了出去。明天,就是光緒正式引見他的日子。還有一個花狐哨兒要打呢。
背後的書生卻是笑聲一片,還不知道有誰吼了一嗓子:“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章渝提著燈籠,恭謹的將徐一凡一路送了回去。靜悄悄的夜裏,章渝突然問了一句:“先生,您真是打算給旗人練一支強軍出來?”
聲音來得之突然,一時間徐一凡都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他回頭看看章渝,神情似笑非笑。腳下可沒有停步,聽著他們進跨院兒的聲音。兩個久候的小丫頭都挑開門簾兒迎了出來。杜鵑眼睛紅紅的,也不知道是歡喜的還是難過的。反正倆丫頭看著徐一凡眼睛都亮了。
徐一凡快步朝自己屋子裏面走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章管事,我可從來沒想認個旗人當爸爸……我還要祖宗呢。這話兒,你可滿意了?”
不理僵立在院子裏面的章渝,進了自己的小窩又是一番景象。連屋角都收拾得乾乾淨淨。自己幾件換洗衣裳拿出來是刷了又刷,撣了又撣。整整齊齊的疊在炕頭。
堂屋桌子上面兒擺著四碟兒小菜,酒壺還在熱水插子裏面燙著。看來是怕他老爺餓著了,準備給他宵夜的。
陳洛施笑著將咬著嘴唇兒的杜鵑一推,接過徐一凡身上的坎肩就抿著嘴唇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又端出一個熱騰騰的宮熏出來。
小女孩子手腳當真麻利,又不像杜鵑那樣野慣了的。服侍人起來又貼心又細緻。外加上還養眼。這種純大男人的享受感覺,自從婦女解放之後,可就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啦……
想想自己那個時代的嬌驕二氣的美貌小女生,那還了得!
杜鵑低著頭擰著腳,好像要在乾乾淨淨的青磚地面兒上踩死螞蟻似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兒,長長的睫毛象簾子一樣垂著,不知道她想說什麼來著。
饒是徐一凡心事沉沉,到了這種被小蘿莉美女當太爺伺候的屋子裏,也全然放鬆下來了。當下毫不客氣的一把挽起杜鵑的手,按著她在椅子上面坐下了。他手也不老實,有意無意的在人家最成熟的地方上面蹭了一下。
那種酥軟感覺讓他當即對天發誓:“明兒不洗手了!”
杜鵑的頭更要垂到胸口去,陳洛施小丫頭眼睛快,看到他不規矩的舉動。沖徐一凡擠鼻子伸舌頭。那種粉嫩的小舌頭尖兒,看得徐一凡伸手就想抓。
陳洛施一閃,笑道:“徐大哥不老實!杜姐姐一肚子感激的話兒要和徐大哥說呢。看著你,她偏偏一句話兒都說不出來啦!您再招她,她臉上就能燒開水了!”
杜鵑偷偷的打量了徐一凡一眼,還是說不出話兒來。
陳洛施笑道:“要真是麒麟爺回來了,杜家姐姐還不知道要怎麼感謝徐大哥呢……”
看著杜鵑這個倔強美貌的小女生這感激到了極處,似乎恨不得掏出心窩子出來的那種樣子。徐一凡也微微覺得有點暖洋洋的。
他拋開這些日子的沉重和絞盡腦汁,笑問:“你怎麼感謝我來著?”
屋子裏面一靜,下麵杜鵑的回答,被陳洛施後來取笑了一輩子。
女孩子毅然抬頭,鼓起了最大勇氣,就迸出四個字兒。
“我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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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兩頂暖轎在轎夫們氣喘吁吁的抬著之下,直奔三海園子而去。這兩頂綠呢大轎,經過的地方真是路人側目。京城地面兒邪,過路人都消息靈通。有些明白的人都在旁邊兒竊竊私語。
“這是翁中堂帶著徐道台去引見呢!”
有的旗人架著鳥籠子歪著腦袋紮堆兒在一旁打量。有的熟悉的人取笑他們:“還不過去站班兒?那徐道台,將來可是你們禁衛軍的練兵大臣呢……正景兒的頂頭上司……”
“姥姥!爺就算不去當這禁衛軍,皇上能少得了咱們旗人的鐵桿莊稼?那些王爺們也是起哄架秧子,拿這麼一位爺當寶!”
“可不是,和鬼子六是穿一條褲衩兒的。鬼子六拿了一對兒雙胞胎姐妹花當門包兒,才換了他一個摺子。還鐵帽子王爺呢,丟人不丟人?”
“論心說,要是去當個守備千總的,爺也不是不能受這個委屈。去當大頭兵,姥姥!爺不如在北京城貓著呢!”
轎子外面的議論聲,自然也傳到了轎內。
徐一凡正在轎子裏面大冬天的搖扇子呢。
他這頂暖轎,是翁老爺子帶來的,一早就在會友鏢局傳了應景兒的旨意。其實他今日引見,也是早就定下來的事情。
可是這轎子也實在太熱了!底下墊的皮子,窗戶糊起來了,裏面還升著兩個鋼炭爐子。扶著轎槓的長隨還不斷的進來給他茶碗裏面續水。
在這個時代,論享受談不到什麼科技便捷,就是拿人堆出來的富貴。
轎廂子雖然大,可是還是憋得他氣悶。搖著四品藍頂帽子當扇子,今兒他的假辮子可不敢釘在帽子上面兒了,而是戴了一個假頭套,為了怕掉下來,裏面還粘著。汗在裏面冒著,這滋味兒更不好受。
就為了這個,也得把清朝給推翻了……
他一邊在心裏賭咒發誓,一邊不住的盼著早些兒到三海。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大功夫,轎班們腳步慢了下來,外面響起了哧哧的喊聲,然後就是護軍的嗓門:“落轎!”
徐一凡提著下襟逃也似的沖出了轎子。他一現身,頓時周圍就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竊竊私語的聲音。
不過他倒沒在意,只是抬頭打量著這滿清當時一位名義上的統治者,一位實際上的統治者駐蹕的地方,也是後世他曾經到這兒逛過好些次園子的地方。
這座園子,曾經被認為吞掉了一整支遠洋海軍。曾經被認為是輸掉國運的恥辱。
在門口,已經有許多人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不少也是等候引見的外官,對京師風雲不是很了了。看著大清翁中堂居然陪著一個二十來歲,眉清目秀的青年下來。不摸門兒的不由得都紛紛猜測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翁同龢摸著鬍子,看著徐一凡目光略略有點迷惘的看著眼前園林山石。一時也摸不清他在想什麼。不過老頭子心裏可舒適得很,自己借力打力,這下可算是要了老對手李鴻章的好看了。禁衛軍真的編練起來,他所在的帝黨就算一時還不拿權,但是也慢慢兒的有了進步的餘地……
想到得意處,看著徐一凡這小子的神色都放和藹了一些。
兩人不過略一停留,園子門口已經快步走出一個紅頂子彎腰曲背的老頭,看著翁同龢就打招呼:“翁中堂,您可算是來了。皇上等著引見都有點發急了!”
翁同龢知道光緒那個急性子外加操切的脾氣,當下不敢怠慢。朝那朝服紅頂的老頭介紹道:“這位就是徐道……這位是今日當值的引見大臣額勒和布中堂。徐道,還不見禮?”
徐一凡轉過頭來,一聽這名字,在心裏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倒不是這位充數的中堂有什麼能力名氣了,倒是後來甲午之戰敗後,有人用這位中堂官名嵌了一副對聯贈給李鴻章。倒是千古絕對之一。
上聯兒就是“額勒和布”,下聯兒是“腰系戰裙”
肚子裏面暗笑,面上他卻是恭謹得很:“中堂,下官見禮。”
額勒和布急得一跺腳:“別見禮啦!快引見吧,走快著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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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一凡引見的同時,一群青年士子,光頭無帽。有的人在冬天還穿得單薄。這些讀書種子神情嚴肅,沿著天街緩緩向前,直奔都察院衙門而去。
當先一人,目如朗星,身材飛揚。溫文中自有一種沉鬱倔強之氣。
正是譚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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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引見
三海之內,山環水繞。一片肅靜。
徐一凡跟著額勒和布在山石小徑當中穿行,到處都是無聲疾行的太監宮女。徐一凡也沒心思四下張望,這種天家氣度,也沒什麼好希罕的。
除了富貴,只有一分陰沉。
不知行了多久,連徐一凡都開始佩服額老爺子腿腳兒的時候。才來到一處建築之前。他差點兒一個立足不住,撞在額勒和布身上。
抬頭一看,才發現熟悉。這不是頤和園的玉瀾堂麼?
光緒就在這兒引見他?
翁同龢促駕,額勒和布當引見大臣,光緒獨自親見。這場面,給一個小臣,如果自己真是一個熱血狂生的話。那效死的心情就該蓬勃迸發了。
可惜自己不是……
帝黨辦事兒,也一如既往的這麼操切。
額勒和布瞪了他一眼,低聲囑咐:“仔細失儀!”說著守在玉瀾堂門口,垂首站著的太監。輕聲發出斥忽的聲音。一個青金石頂子,穿著首領太監服色的老公兒挑開玉瀾堂垂珠掛玉的簾子。踮著腳尖走了出來,朝額勒和布輕輕一點頭。額軍機已經肅容一打馬蹄袖,雙手癟在身子後面走了進去。
徐一凡想要跟,那太監已經壓著公鴨嗓門喊了:“在這兒等著!沒個眼力價兒的!”
他聲音還沒落,就聽見院子裏面傳來額勒和布唱名的聲音:“臣額勒和布,帶道員徐一凡引見,恭請聖上天語垂詢……”
玉瀾堂內傳來的聲音,連徐一凡這兒都聽得到:“快傳!快傳!”
是一個年輕而急切的聲音,只是怎麼聽起來,怎麼中氣不足的樣子。光緒這麼急著見他,倒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
那首領太監換了臉色,朝徐一凡打了一個千兒:“徐大人,您請。”
徐一凡提溜著又笨又麻煩的朝服,走進院子。那太監穿在他前面,搶先打簾子。徐一凡朝光線不好的屋子裏面看了一眼。
一百多年前,這個屋子主人曾經經歷的這個垂死帝國的一切,似乎就這樣彌漫在他全身。
自己一番攪動跳蕩,難道真的就在這活生生的歷史面前了?
心神恍惚之下,連額勒和布在背後的輕聲兒提醒都沒怎麼留意了:“多碰頭,少說話,仔細失儀!沒你錯的!”
當徐一凡走進玉瀾堂寬敞的屋子裏面,正正和光緒的目光撞上。
他就看見一個和自己歲數差不多的年輕人,端坐在書桌後面,戴著一頂明黃色暖帽。瘦得有點兒脫形,臉色又青又白。只是這麼定定的瞧著他。
這就是皇帝老子?
兩個年輕人就這麼面對面的望著。一個神色當中是好奇兼著品評,一個卻是想著兩年後的甲午,五年後的戊戌,還有十年的瀛台歲月,這個皇上,到底是怎樣度過?直到後面的太監低低咳嗽一聲兒,徐一凡才反應過來。額頭上可頓時就見了汗。
真的要磕頭?還是把頭碰得咣咣響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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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徐道已經在翁中堂額中堂領著下引見去了。”
一個家人悄沒聲的出現,回了一句話兒,又悄沒聲兒的下去。
恭親王奕昕這宗室第一的老王爺對坐兒的,卻是一個如花旗裝少女。眉彎唇淡,膚色瑩白如玉。眼睛細細長長的,說話間眼波流轉,自有一種風韻。
給徐一凡惦記很久的雙胞胎姐妹花兒,也伺立在她身後。一個偷偷的看著棋盤,一個捧著個銀瓶,裏面飄出的是清茶的香氣。
奕昕捏著棋子兒敲敲棋盤:“眼瞅著子兒都快落下了,我心裏卻在發緊。下不出手兒了。人老了,這膽子就小。沒法子……”
少女微笑:“六爺爺,您前面走的可都是些好招兒呢!”
奕昕摸著鬍子,將棋子兒丟進了簍子裏:“秀啊,可惜你不是個男人……只是不知道,這樣一手兒,能給咱們旗人氣數延長幾年來著?”
一句話讓叫做秀的少女蹙起了眉毛,半晌才輕歎一聲兒:“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又是旗人漢人的糾纏不清爽……我也只能幫著六爺爺看著咱們旗人老小兒的了。至於怎麼強這個國……天下有這樣大見識的人物麼?如果有,我倒真的想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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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候補道徐一凡,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到了最後,徐一凡還是一咬牙齒,跪了下來。就當老子拜死人了。
光緒輕輕摸著案頭一柄玉如意,說話的聲音看不出喜怒:“起來吧,坐下。”
徐一凡頓時就爬了起來,在旁邊的錦墩上,屁股坐了個滿滿當當的。
光緒瞅他一眼:“嗯,徐道還很年輕。朕是早已聽見你的名聲兒了。引見之後,就要外放。你大概也是知道,朕是要用你去練兵的。”
引見的時候,按規矩只有聽訓的份兒,皇帝老子不叫你回話。那你就別開口。這點規矩,翁老爺子和額勒和布都交代了。
徐一凡只是垂著頭,坐得端端正正的。聽光緒訓話。心思卻飄到了另外一處。
譚嗣同,現在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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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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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3: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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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讀書種子
“光緒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午時初正。
來年公車舉人齊集於都察院。
監生譚嗣同,舉人林銳,監生黃有容,湖北鄉試解元劉容擊登聞鼓。上《請皇上親掌禁衛軍及停三海工充餉折》。
集於都察院凡監廩附各生,及各省舉子,無慮五六百之數。
譚生氣概昂然,都察院堂官詢之曰,此誰人主持上書。譚生曰,實某一人。激於胸中浩然之氣,不得不上折以聞,以幹天聽。
都察院堂官以壯士目之。
折上,各生歸寓。京中風潮,隨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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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堂的召見請訓還在娓娓的進行著。
光緒今日似乎再沒有了他一直以來操切急躁的情緒。只是輕輕的囑咐徐一凡:“你馬上就是要放差使的了,才過了班兒,就是特旨道。朝廷對你的厚望你也應該知道。當了道台,也不算微末小員了。只要兵練得好,將來有司裏的缺,還不是盡給你補?”
徐一凡一臉肅容的看著光緒,面上誠惶誠恐。
“練兵大臣,不用說是旗人了。你是漢臣,可也得好好共事兒。這練兵芻議,一點一滴,都是從你的建議當中生髮出來的。放手去做,盡力報效……餉啊械的不用愁。朕這裏都會給你們節省出來……有什麼要回話兒的沒有?”
徐一凡合起馬蹄袖行禮:“聖上天高地厚之恩,微臣粉身碎骨難報。只有練出一支強軍,才能略微報效天恩一二。微臣無什麼說的,只有盡力去做。”
光緒微笑,緩緩走下書案,從腰上解下一塊漢玉頭子,遞給身邊兒侍立的太監,沖著徐一凡道:“賞你!好生去做!”
太監不言聲的急步趨前,將漢玉帶頭子雙手遞給徐一凡。徐一凡心裏卻大叫倒黴,這不是還要磕頭謝賞?
到了什麼地方,也只有說什麼話兒了。他直挺挺的又拜下來,這次戲乾脆就做足。砰砰砰的碰頭謝恩。
老子再拜一次死人!
當他從玉瀾堂垂手落肩的退出來的時候,光緒還是一臉微笑,做鼓勵狀的看著他。
額勒和布還在門外等著他,盡著引見大臣的責任。看到他出來,也是滿臉溫和的對他笑。看來都知道這位是要大用的紅道台。
徐一凡卻沒有太多心思和他寒暄。兩人各懷心思的一路朝外走去。出了三海的園子。就看見翁同龢的轎子還在那兒,老頭子扶著扶手板一臉莊重的等候。
帝黨這次的本錢,下得著實不少啊……一個以理學方正,關防緊密著稱的軍機中堂居然在寒風瑟瑟當中一直等候。
這種親切關懷,到哪兒找去?
看著徐一凡出來,翁同龢一張老臉硬扯出笑容兒來。徐一凡也不能不識趣兒,也擠出笑容。一老一小這樣含笑對望,似乎就是默契於心。
翁同龢還沒有說話兒,一匹快馬突然從園子那頭奔過來。三海護衛遠遠的就攔住了。馬上人青衣小帽,一副廝僕模樣。翁同龢目光向那邊一掃,就再也轉不開了。他忙跳出轎子,朝那個急得滿頭大汗的下人迎過去。
那下人猶自高叫:“翁中堂,翁中堂!”護衛看見是翁老爺子的家僕,才放了手。那下人飛也似的竄過來。翁同龢看著他喝道:“什麼事兒,慌成這樣兒!”
那家人看了含笑站在翁同龢身邊的徐一凡一眼,湊到翁同龢耳邊嘰咕幾句。就看見翁同龢臉色一下沉下來。甚至有著從來未曾見過的慌張!
他一下鑽進轎子,回頭看了徐一凡一眼,想招呼卻又收住了口。坐穩一跺轎底板,拱拱手就面沉如水的親手放下了簾子。
這場煙雲變幻,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了……
自己已經做了一切該做的,但是是不是就無愧本心,是不是就能讓一切如自己所想?
徐一凡躬身回禮,看著翁同龢的轎子飛一般的去了。額勒和布呆呆的看著他們的舉動,撓著頭納悶兒:“這是鬧怎麼一出兒?”
徐一凡又對他一禮,上了自己借來的轎子。他一踩轎底板,轎夫抬起便行。他閉上眼睛突然又睜開:“去都察院,穿先走。快點兒,我多給賞錢……遠遠的停下來。我下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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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外,正是人頭湧湧。連空氣,似乎都被這一群青年士子攪得滾熱。
道光帝洋人強開五口以降,接著又是洪楊的國內大亂。然後是對外打一場敗一場。好容易中法之戰維持了個國門口的陸戰勉強平手兒,結果還是丟了藩屬安南!
這些讀書種子們自然在尋找出路。洪楊亂後,又是曾胡左李這一代名臣經世學派大行其道的時候。讀書人對家國的關心,竟然是從未有過。
最簡單樸素的藉口就是,聖君無權,不能振作刷新!
為著這個最樸素的藉口,等候著明年大比的舉人士子們,齊集都察院門口。看著幾個身影毅然的敲響了登聞鼓。
都察院的堂官們迎出來,入眼的就是湧動的人頭,還有似乎都變得灼熱的寒冷空氣!
當他們接過了譚嗣同含笑遞過來的摺子。只看了個題頭,人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兒,互相面面相覷。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好膽子!都快包了身子!”
譚嗣同反應極快:“不過是胸中一點浩然正氣,讀書種子的一點良知罷了!”
對著這個傻大膽的讀書人,堂官們也無話可說。
周圍湧來的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互相交頭接耳的打聽著是什麼事情。皇上親掌禁衛軍,大多數人咂摸不出什麼味道出來。但是聽到停三海大工,人人都吸涼氣。
看著譚嗣同直著身板兒站在最前面,不知道是誰,挑頭就叫出一聲好兒來!
頓時都察院左右,一片鼓掌叫好的聲音。
堂官青著一張臉,這公車上書,雖然也是國家制度之一。但是他當差這麼些年。哪怕這二百多年國朝,自己都是第一次碰見!
他板著臉揮手:“回去候著吧!朝廷必然給你們一個交代。但是你們要知道,妄議朝政,首先就是一條罪過!”
譚嗣同仍然微笑:“學生一身當之。”
他轉頭朝著跟他而來的學子們抱拳高高舉起:“我們就等朝廷給咱們這些讀書種子一個交代!”
歡聲如雷一般響起。
徐一凡遠遠的站在街角,看著那裏的喧鬧。隱約還能看見譚嗣同意氣飛揚的面龐。
此時此境,他也只能苦笑一聲。心裏的滋味翻騰個不休。罷了,既然認定這條道兒,就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啦……趕緊回吧。給翁老頭撞見不好收場。
他目光一轉,卻似乎看見一頂小轎也在另一條街角。轎內也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霎也不霎的看著都察院口的公車上書。
再眨眨眼睛,小轎已經被兩個青衣轎夫抬起。飄飄的去遠了。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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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3:1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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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塵埃落定
光緒十八年發生的這次小規模公車上書活動。讓本來京師內洶湧暗流背後的所有人等,都一時震動得失聲了。
原來不絕于路,各處奔走鑽營的人物紛紛安靜下來。原來風光飛揚的帝黨人物,還有大小清流,這些日子簡直是閉門不出。
大家都屏氣凝神的等著雷霆震怒發作。只有那些參與了上書的士子們還是神采奕奕的走街穿巷,酒樓茶館高坐。總有人不言聲兒的替他們結了帳,然後擦肩而過的時候翹一下大拇哥兒。
芸芸百姓,也不是對這個世道一無所知。總覺得該是有人把這個天下搞壞了,讓人家欺負上門兒來。大家都說,是皇上不拿權才變成這樣兒的。那應該就是這樣吧?
光緒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光緒帝難得的叫起開了大朝會。準備過年的六部九卿都給叫去湊齊。光緒憤憤的將都察院的摺子扔在地上,痛駡到底是誰想離間皇帝和聖母皇太后之間孝養之情?
每個人都在帝黨人物臉上讀到了一絲尷尬。誰都知道,挑頭上書的譚嗣同,可是翁同龢的學生!天曉得他們怎麼自己扳石頭砸自己腳的!
光緒當天下旨,譚嗣同妄言朝政,革除一切功名。交其父看管讀書,將來也永不敘用。參與上書士子,察其情節輕重。分別遞解回鄉或停考一至三科不等。
皇帝如此發作,背後的影子是誰,不用說都知道。反正大家就明白一件事兒,帝黨這次抽自己耳光,可抽得響亮!
原來帝黨攻擊的目標,重臣李鴻章北洋調兩江的事兒,不用說也沒人提起了。
至於禁衛軍練兵大臣,這個原來熱得燙手的餑餑,現在人人唯恐避之不遠。但是朝廷明發天下督撫議複,還上了洋人報紙,京師地方街談巷議的體面也不得不顧。
當日光緒下旨,並呈慈禧親覽。為慎重起見,為國朝根本計。先於直隸總督衙門設試辦禁衛軍練兵處。練兵大臣暫缺,唯一沒背景可以拿來頂缸,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新起特旨道台徐一凡暫任試辦練兵處道台銜幫辦委員。試辦練兵處糧台由直隸總督衙門營務處兼管。
人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顧全體面的說法兒。這練兵處設在北洋衙門下麵兒。李鴻章還能讓他起來挖自己牆角?要不了多少日子,大概就自己燈熄火消了。
說到這兒,倒沒人羨慕徐一凡這個新進這麼快就有了特旨頭銜,還有這麼個差使。
這頂缸的道台,送去給李鴻章整治的。誰還瞧著流口水不成?
光緒十八年末的這次風波攪動,到現在似乎就是塵埃落定。誰也想不明白,到底誰在這裏面兒得了好處?
大清國略略夢囈一聲兒,又繼續沉沉入睡。
只有街巷之間,偶爾飄過的一兩句話兒。
“皇上睜著眼睛,怎麼分不出好賴人兒出來?”
“我看哪,咱旗人兵練不起來,就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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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劈裏啪啦的在會友鏢局門口響著。
夥計們都興高采烈的擠在一堆望著。送官報的報子們在門口等著候賞。只要是會友的人,一個個都大拇指翹翹的。咱們會友,住著一個有差使的特旨道台大老爺!還和咱們五爺是拜把子的兄弟!
王五也站在二門,看著門口的熱鬧,一聲聲恭喜大老爺得缺的喜報聲音直傳進院子裏面。他搓著手兒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兩個兄弟,一個給發回家。什麼前程也壞完了,一個高升得喜。這分際差別,到底是怎麼話兒說來著?
還有,徐兄弟納妾的事兒也得辦了,要不然二丫不明不白的跟著他去北洋任上。說出去丟了會友八十年清白人家的名聲。
他滿以為徐一凡會親自出來給報子散賞錢。結果出來的卻是徐一凡的管事章渝,手裏捧著一堆賞封。
王五詫道:“徐先生呢?”
章渝神色仍然是淡淡的,朝裏面努努嘴:“和譚先生說話呢。”
王五心裏一沉,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勉強一笑:“我陪你散賞封去,好歹我是半個主人。”
他正要邁步,就看見二德子攙著他爹從院子裏面顫巍巍的出來。王五又停住了。多咱也沒看見老頭子穿得這麼光鮮,壓箱底兒祭祖的衣服都穿上了。紅纓大帽子戴得端端正正。看見王五就是打招呼:“五爺,您在正好!”
王五忙迎了上去,章渝一笑自己出去散賞封了。
“二師哥,您這怎麼出來了?冒了風可不是玩兒的!”
老頭子咳嗽一聲兒:“還不是為了二丫的事兒……哦,聽說徐大人給二丫起了一個官名,叫做洛施還是什麼的?”
王五扶著他,又看看二德子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小心的問道:“您的意思是?”
“不管二丫是當憲太太,還是憲姨太太,這個總要有個說法兒啊!我們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就想找著五爺帶著咱們拜門兒的……”
王五心裏想著,他屋子裏還有一個呢!我這兄弟,不是清清白白人家的也要了。
這個時候也只能拍胸脯:“在我!在我!”
外面的熱鬧,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徐一凡室內的安靜。
他和譚嗣同對坐,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洛施和杜鵑,早早的就縮進了廂房裏面躲起來。
說真的,她們也從來沒見過徐一凡臉色這麼嚴肅呢。
“譚兄,看出什麼來了?”
徐一凡端著茶盞,微笑著看著譚嗣同。
經歷了這麼大一番事情,譚嗣同顯得沉靜了許多。但是脊背還是並不稍彎。顧盼之間,依舊神采奕奕。
“太后掌權,非國之幸事!總有明眼人會看出這國家癥結所在……譚某不過先行一步!”
徐一凡微微搖頭,他可從來沒有把一個老女人當作對手。
當一個女人,只能用權術,只能用平衡,只能用那點與生俱來的陰微心機操控一切。那她,也真沒什麼好怕的。慈禧所要的,不過是一直維持現狀,長保她老佛爺的富貴。
真正做為敵手的,只是這僵化的國家機器,這滿漢糾纏在一起的矛盾。清廷已經是一個外強中乾的龐然大物,時機合適。並不是不能輕推而倒。只是這個改朝換代能不能順應潮流,能不能平穩的度過,讓民族少傷損一點兒元氣?
這是大節所在,不能不在所必爭。
即使要篡,也要篡得光明正大,篡得眾望所歸。
至少面子上是這樣……
譚嗣同並不明白,不僅慈禧是那個已經註定將被拋棄的統治階層代表,就是他以為的聖君光緒也是!
這些道理,就讓這位有志興革的佳公子慢慢摸索吧。
他沉吟著托著杯子。譚嗣同卻起身朝他行禮:“徐兄,學生知道你是有志於存亡斷續的人物,現下徐兄處於廟堂之上,還望徐兄盡自己一番心力。至於譚某,只能在江湖之上,為徐兄鼓吹!”
這譚嗣同,果然還是不死心啊……性格決定命運,沒法子。
他淡淡的拱手:“好說,好說。”眼下還不到這彙聚天下清議的地步,自己還是悠著點兒吧……名聲要和實力相匹配的。自己此去,就是經營實力來著。
還是不要樹大招風的好……
看徐一凡無可無不可的樣子,譚嗣同也只是淡淡一笑,拱手道:“相聚旬月,譚某得益先生良多。此番名動天下,無非先生所賜……”
他臉上光彩熠熠,最後乾脆仰天長笑起來:“吐盡心中事,名動於京華。仗劍出都門,功名利祿于我何加哉?快哉!快哉!”
言罷對徐一凡長揖到地,起身就這麼飄飄灑灑的出門去了。
徐一凡站起身來,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拉住他。卻只是望著他的背影將手握成了拳頭。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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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3:20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8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蓄勢待發(第一卷完)
才料理完譚嗣同這裏,更多的事情可就湧上了門兒。
他坐在那裏還想整理整理思緒,盤算自己到底在這次風波裏撈到多少。扳著手指頭在這裏數。
一是練兵幫辦委員沒跑兒了,下旨明發的事兒。紅頂子也戴上了,儼然大員。而且這麼個倒黴位置,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跑出個頂頭上司出來指手畫腳。雖然要人沒人,要餉沒餉,不過是朝廷弄出個名目出來遮遮面子。不過這已經是自己能期望的最好的啦。
二是在清流當中也薄薄有了一些名聲兒,將來都是資本。哪方面的關係自己也沒搞壞。只是順帶壞了一下譚老哥的前程……
三是賣了李鴻章好大一個面子,將來在直隸麾下,他能無所回報?本來自己就打算從北洋起家的。那裏人才最多,資源最多。現在可是以一種最有利的地位前往北洋!
四是……他還沒算清楚。就聽見外面王五的聲音:“徐兄弟,進來方便麼?”
他五哥這麼問話,可沒半點要他應聲的意思,推門就帶著兩個人進來。仔細一瞧,不是陳洛施的老哥老爹兩人麼?
第四大概就是自己撈到了兩個小妾…………
老頭子沒了第一次見著徐一凡的疾言厲色。站在那兒不知道行什麼禮節兒才好。還是徐一凡警醒的快,站起來來了個晚輩見長輩的請安,只是做得不那麼地道罷了。
陳虎老頭子趕緊搖手:“我怎麼當得起大人請安?”
徐一凡微笑:“年老為尊,當得起當得起。”說著就扶著老頭子在椅子上面坐下。王五看著這一切,微微點頭。
屋子裏面兒陳洛施聽見外面有她爹的聲音,呀的一聲兒又驚又喜的沖出來。挑開簾子就看見他爹穿得周吳鄭王那個樣子。小丫頭不笨,又是切身相關的事情。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呀的又一聲兒,紅著臉掉頭又想進去。
二德子喝了一聲兒:“二丫,站住!”
陳虎老爺子在旁邊糾正二德子:“叫你妹子洛施!是徐大人起的官名兒!”二德子瞅了徐一凡一眼,也放緩了聲音:“洛施,站著,爹有話兒和你說。”
陳洛施垂著頭扭扭捏捏的走過來,陳虎看著自己高高的女兒,又看看徐一凡。嗓門兒也有些啞了:“我們小門小戶的,你娘又去得早些兒,拉扯大你不容易……可是女兒總是要出門兒的…………”
陳洛施也紅了眼圈兒。徐一凡也有點窘迫,這種當面鑼對面鼓的確定終生大事,他在那個時代也沒遇到過。
更別說,談的是別人女兒送上門來當小妾的事兒了!
他只有摸著鼻子看著王五,王五卻是一副長輩神色的看著他和陳洛施。還好江湖朋友,輩份各論各的,要不就亂了……
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真的就成了自己小妾了?想讓她穿水手服就水手服,想女王裝就女王裝?
徐一凡偷偷的掐了自己一把。
再一回頭,就看見門簾裏,杜鵑也悄悄的朝這裏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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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兒,卻是棋子重重敲在棋盤上的聲音。恭親王奕昕面沉如水,專注的看著棋盤。
對面的女孩子輕笑道:“六爺爺,您這兒都刀把兒五了,還不補一手?”
奕昕苦笑,將棋子兒一攬:“沒心思下棋啊!”他按著自己滾燙的腦門,仰頭靠在椅子上面。女孩子小嘴一努,身後的兩個小丫頭就走了過去,輕輕的幫著奕按著額頭。
“沒想到啊沒想到,翁書平也給自己學生來了這麼一手!”
旗裝女孩子微笑,她一笑起來,嘴唇邊上也有一個淺淺的酒窩兒。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慧黠無比。
“您說那個譚書生?我也瞧見啦,就是一個呆書生而已……”
她靜靜的撚著棋子兒:“我在都察院邊停的轎子,看見也有一個人賊頭賊腦的向那裏看著。似乎就是那個曾經在園子裏駐足聽我彈琴的人……別有懷抱的,怕不是譚書生。而是那位壁上客……”
奕一擺手:“他一個捐官兒狂生,沒那麼大能耐!是翁書平昏了腦袋!以為這個時候是他帝師搶權的好時候兒!現在還裝著閉門不見客,多大委屈似的。漢臣,都是這麼一腦門子的熱衷心思!”
女孩子輕笑:“六爺爺,您想想,這次風潮中,分毫未動的,除了李鴻章,還能有誰?再想想禁衛軍試辦練兵處現在是什麼樣兒了,大概您就能明白了。”
奕昕下坐了起來:“那狂生是李鴻章的人?”
女孩子蹙起了眉頭,好像在苦苦思索:“不像是……李鴻章沒必要節外生枝的搞這麼一出兒啊……我也看不明白。到底他為的是什麼。這下一鬧,除了攪散朝廷的人心,還能有什麼好處?”
奕昕反而沒有了精神,這位恭王爺,本來對世事就有些兒心灰意懶。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從皇位儲貳到被逐出軍機,大起大落,已經非止一次。這次要不是為了旗人事業,未必會為翁老頭出這個頭。
現下,更是真正的冷了念頭了。他擺擺手:“罷了,管他是狂生還是李鴻章的人,管他是不是別有懷抱。反正,這都不是咱們操心的事兒了……
回答他沒精打采話語的,卻是那女孩子越發亮閃閃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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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老頭子只有兩個要求。”
徐一凡還是露出六顆白牙的微笑:“老爺子,您請說。”
陳虎壓住自己咳嗽,漲紅著臉道:“我們雖然小門小戶,但是也是清白人家兒。不能一抬小轎兒就把我閨女接進門去……還是得八抬八綽,從北京城送親。您在天津,我們送到天津,您在關外,我們給您送到關外。三媒六聘一樣少不得。除了我閨女不能穿當面大紅裙門的裙子,其他都不能委屈她!”
徐一凡摸摸下巴,這才想起來。清俗,嫡配太太大紅裙門。側室雜色裙門。不過那麼醜的裙子給洛施穿,不是委屈了她那雙長腿?
聽著爹爹的話,陳洛施頓時眼淚汪汪的。屋子裏面的杜鵑也想起了自己爹,頓時也紅了眼圈兒。
“第二個就是,我們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咱們靠著會友,不愁吃不愁穿。不用您給彩禮,只要能讓二……洛施多歸寧看看,就全有了。”
陳虎坦然的看著徐一凡,徐一凡此時也只能躬身行禮:“老爺子,我一切遵命……您放心,我會好好兒看待洛施。不會讓她受半點兒委屈的。”
陳洛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臉兒頓時滿是鼻涕眼淚:“爹,我不離開您!我一輩子伺候您!”裏面的杜鵑也一擦眼圈兒,快步的轉回了里間兒。
徐一凡看著這一切,覺著自己怎麼都像一個強搶小蘿莉的惡霸怪大叔。只有尷尬的看著王五。正亂成一團的時候。章渝挑簾兒進來,看見裏面這出趕緊轉身要走。
徐一凡一個箭步趕上他:“出去說話。”說著就忙不迭的逃出門外。章渝聽聽裏屋哭成一團,又看看徐一凡,不言聲的從袖籠裏取出兩封信:“一封是韓老掌櫃的,一封是楊大人的。”
徐一凡點點頭,先拆開了韓老掌櫃的信,上面依然是老頭遒勁的字兒:“……徐大人如晤,京華煙雲,若有耳聞。此間邸報,已知大略。北京之晤,恐難趕及。當抵津門候教。章渝當為貴管,隨侍左右。先生應得錢息,已匯往津門票號。若有不足之數,盡數告知章渝可也。大盛魁仰仗大人之處還多,津門之晤,再詳談一切。”
他點點頭藏起這封信,又抽出了楊士驤的來函。
這位前風流翰林的字體仍一如既往的灑脫,信箋似乎都用藏香熏過。
“先生翻雲手段,覆雨心思。楊某只能嘆服!果如先生所語,即將分省北洋。中堂大人駐蹕津門,北望京華煙雲,不盛翹首期盼之至。特此函告,餘不一一。”
徐一凡一笑,拍拍章渝肩膀。這位大高手肌肉一緊,又趕緊放鬆。
“老章啊老章,咱們去北洋,可真的要闖他一個天翻地覆啦!”[table][tr][td]一下坐了起來:“那狂生是李鴻章的人?”
女孩子蹙起了眉頭,好像在苦苦思索:“不像是……李鴻章沒必要節外生枝的搞這麼一出兒啊……我也看不明白。到底他為的是什麼。這下一鬧,除了攪散朝廷的人心,還能有什麼好處?”
奕昕反而沒有了精神,這位恭王爺,本來對世事就有些兒心灰意懶。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從皇位儲貳到被逐出軍機,大起大落,已經非止一次。這次要不是為了旗人事業,未必會為翁老頭出這個頭。
現下,更是真正的冷了念頭了。他擺擺手:“罷了,管他是狂生還是李鴻章的人,管他是不是別有懷抱。反正,這都不是咱們操心的事兒了……
回答他沒精打采話語的,卻是那女孩子越發亮閃閃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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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老頭子只有兩個要求。”
徐一凡還是露出六顆白牙的微笑:“老爺子,您請說。”
陳虎壓住自己咳嗽,漲紅著臉道:“我們雖然小門小戶,但是也是清白人家兒。不能一抬小轎兒就把我閨女接進門去……還是得八抬八綽,從北京城送親。您在天津,我們送到天津,您在關外,我們給您送到關外。三媒六聘一樣少不得。除了我閨女不能穿當面大紅裙門的裙子,其他都不能委屈她!”
徐一凡摸摸下巴,這才想起來。清俗,嫡配太太大紅裙門。側室雜色裙門。不過那麼醜的裙子給洛施穿,不是委屈了她那雙長腿?
聽著爹爹的話,陳洛施頓時眼淚汪汪的。屋子裏面的杜鵑也想起了自己爹,頓時也紅了眼圈兒。
“第二個就是,我們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咱們靠著會友,不愁吃不愁穿。不用您給彩禮,只要能讓二……洛施多歸寧看看,就全有了。”
陳虎坦然的看著徐一凡,徐一凡此時也只能躬身行禮:“老爺子,我一切遵命……您放心,我會好好兒看待洛施。不會讓她受半點兒委屈的。”
陳洛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臉兒頓時滿是鼻涕眼淚:“爹,我不離開您!我一輩子伺候您!”裏面的杜鵑也一擦眼圈兒,快步的轉回了里間兒。
徐一凡看著這一切,覺著自己怎麼都像一個強搶小蘿莉的惡霸怪大叔。只有尷尬的看著王五。正亂成一團的時候。章渝挑簾兒進來,看見裏面這出趕緊轉身要走。
徐一凡一個箭步趕上他:“出去說話。”說著就忙不迭的逃出門外。章渝聽聽裏屋哭成一團,又看看徐一凡,不言聲的從袖籠裏取出兩封信:“一封是韓老掌櫃的,一封是楊大人的。”
徐一凡點點頭,先拆開了韓老掌櫃的信,上面依然是老頭遒勁的字兒:“……徐大人如晤,京華煙雲,若有耳聞。此間邸報,已知大略。北京之晤,恐難趕及。當抵津門候教。章渝當為貴管,隨侍左右。先生應得錢息,已匯往津門票號。若有不足之數,盡數告知章渝可也。大盛魁仰仗大人之處還多,津門之晤,再詳談一切。”
他點點頭藏起這封信,又抽出了楊士驤的來函。
這位前風流翰林的字體仍一如既往的灑脫,信箋似乎都用藏香熏過。
“先生翻雲手段,覆雨心思。楊某只能嘆服!果如先生所語,即將分省北洋。中堂大人駐蹕津門,北望京華煙雲,不盛翹首期盼之至。特此函告,餘不一一。”
徐一凡一笑,拍拍章渝肩膀。這位大高手肌肉一緊,又趕緊放鬆。
“老章啊老章,咱們去北洋,可真的要闖他一個天翻地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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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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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3:28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8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一章 津門
在光緒十九年新年方過的時候,北方商貿軍屯天津衛裏,正是繁盛熱鬧的時候兒。
和北京城天子腳下那種莊嚴悠閒安靜不同。天津的市井氣和熱鬧勁兒卻遠遠而有過之。
街頭上到處都是熱氣騰騰的油條鍋,天津衛出名的一尺來長的大油條的香氣到處彌漫。狗不理包子鋪的夥計們亮著嗓子在門口吆喝。運衛酒的車子嘩愣愣的碾過街道。
街上除了百姓,還有穿著五雲褂練軍軍服的,操著淮地口音的軍官們在兜兜轉轉,張大嘴巴看熱鬧。天津衛出名的吃雜巴地兒的混混,大辮子盤在肩膀上面,每一節兒插朵瓶子栽出來的玉蘭花兒,大搖大擺的在街頭橫著走。
這裏的洋人也遠遠多過京城。穿著整齊的英國紳士,坐在馬車上面招搖過市。他們的中國車夫都戴著洋人禮帽,穿著件車夫燕尾服。模樣要多古怪有多古怪。穿著獵裝的美國人,扛著帶三腳架的照相機。在哪兒支起來哪兒的老百姓就走避一空。
“洋人攝魂的機器物件兒,照一次丟一次魂兒!”
還有穿著和服的日本商人,眯著小眼睛在街頭穿過。他麼的生絲,電料,洋取燈兒這些貨物,在津門百姓眼中,還比不了西洋貨。鬧市口上面沒他們開店的份兒。
小孩子們還跟在後面拍掌取笑:“矮東洋,羅圈腿兒。地陀螺,抽一鞭,轉一圈兒……”
比起京城更出奇的是,這裏還有不少洋打扮的中國人。多是在津門洋行雇用的中國買辦。辮子沒剪也塞進洋禮帽裏面。走到哪兒,百姓們看過來的眼光都像看猴兒一樣。這時候這些跨國企業工作的高級白領,可遠沒有後世那麼風光。
一行車馬逶迤的進了衛外的西門,這隊車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目光。一隊人馬都是剽悍輕捷的漢子,不少人臉上還有刀傷槍傷,從眼神兒裏面就透出不遜出來。他們拱衛著的馬車,倒是圍著綠呢的官車,車口卻沒刷著官銜條子。
車子裏面,不時有個少女的腦袋探出來,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周圍一切。
這少女,美豔清麗當中帶著野氣,正是馬賊頭子的女兒,杜鵑杜大小姐。
沒錯兒,這就是徐一凡上任來的車隊。而杜鵑,就和她一輛車。
練禁衛軍的事情,最後變成了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鬧劇。當初熱衷的人物,現在都鬧了一個沒臉兒。只剩下徐一凡這個狂生愣道台來頂缸。
年節剛過,徐一凡就請訓南下,面子上面還是一派正常。光緒又召見了一次。這次卻沒什麼多話,磕頭請安就退了下來。既然是幫辦委員,就要奏調隨員。哪里還有半個旗人願意跟著徐一凡去趟天津衛的渾水!
他請調的練兵處衛隊,報一個名字,兵部就准一個名字。誰管他怎麼湊起來的這個班子。結果徐道台的衛隊,就全是麒麟寨的前馬賊改行。連姜軍師,都趕緊上兌捐了一個守備的官銜,成了朝廷武將。帶著這個衛隊。至於其他的師爺書辦委員,譚嗣同臨行推薦了幾個書生,都一概入了徐一凡的幕中。他本來想從會友找幾個人來參合到衛隊裏面,結果那些鏢師爺們兒都是故土難離,只有幾個趟子手夥計願意吃這份餉。
京裏發下來的開辦費,最多夠這些人一個月的嚼裹。再後來的事情,就得徐一凡和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去商量著辦了。軍機大佬他們的心思,未必不是這個練兵處試辦衙門,早一天兒關張早一天兒省心。
都惹著老佛爺了,這事兒還了得?
麒麟寨的這百余條千里餘生的漢子,以姜軍師為首。都默然接受了給改編成徐大人屬下的變化。至於徐一凡拉著杜鵑和他一輛馬車,大家也沒說什麼。麒麟爺這次算是栽足了跟頭,能有這麼個出路,已經是再好不過。徐大人成了麒麟寨的新姑爺,就算是兩家兒合一家了。徐一凡有什麼命令,他們就聽著,不過也都一個個睜著眼睛看,什麼時候把麒麟爺給他們帶過來?
看著杜鵑興奮的樣子,徐一凡只是一笑。陳洛施留在北京,等著送親。杜鵑跟著,算是一個收攏麒麟寨這百余條漢子的抵押。
有個小丫頭陪著,一路上也輕鬆了許多。
杜鵑放下簾子:“怎麼天津人說話兒,比北京人硬了許多呢?”
徐一凡笑道:“還不是那麼多安徽人,硬生生的將天津話改成了現在這個味道?”
“淮軍?”杜鵑反應很快,當馬賊的,少不了和官軍打交道。白髮老將宋慶帶著的毅軍常鎮口內外及熱河,裏面有不少淮軍軍官。論起來,和麒麟寨也是熟人。
小丫頭臉沉了一下,大概又是想起麒麟寨那夜的慘狀了。她看著徐一凡:“咱們在這兒聽說是要練兵,是不是練好了打淮軍?”
徐一凡只是笑著搖頭,他的心思,和這個大字兒不識一個。倔強大胸的美少女解釋不清楚。她還是當好她作為麒麟寨百十條漢子的抵押為好。麒麟寨的用場,可不是派在北洋這兒。
聽著周圍越來越熱鬧,徐一凡踩踩車板。官車頓時就停了下來,趕車的是會友的趟子手,跟著徐一凡來天津的那個四虎。他麻利的勒住了嚼子。四匹健壯走騾頓時停了下來。
還沒等徐一凡掀車簾兒,章渝的臉就探了進來:“大人,有什麼事情?”
韓老掌櫃一封書信,章渝從大盛魁的人頓時變成了真正的徐一凡的管事兒。跑前跑後,極是得力。
徐一凡擺擺手:“頭前投帖直隸總督衙門,我們不停留,直接拜會那位李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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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隸總督衙門,確切的說應該是在保定大名府。隨著五口通商。直隸總督就必然的有北洋通商大臣的頭銜。外事浸多,加上還要照應朝鮮屬藩事宜之後。直隸總督就常駐天津。直到冬季貿易淡季踩回到保定大名府真正的總督衙門。
到了現在,大清伯爵,鹹同中興最後一名重臣。天下督撫第一。提督直隸省軍務糧餉,管理河道事宜,行巡撫事,兼領北洋通商大臣,協辦大學士李鴻章李中堂。更是常駐天津,讓保定那個衙門成為了擺設。
北洋,已經成了一種勢力的代名詞。這裏擁有清帝國最多的近代化軍隊,最多的礦山機器局。一支有相當規模的近代艦隊,有訓育陸軍軍官的北洋武備學堂,有訓育海軍軍官的天津水師學堂。勢力涵蓋直魯豫三省,遍及關外,還有六營慶軍駐守藩國朝鮮。這個北洋還代行一部分國家外交職能。津海關的相當關於收入也由北洋親自掌握。
人才濟濟,場面闊大。一度這裏是中國自強洋務運動的中心和希望。是清政府面向世界,緩慢自身進行變革的一個小小的窗口。再加上李鴻章的親自坐鎮,說是權傾天下,並不為過。甲午之戰,更可是看作是北洋勢力單獨和日本之間的戰爭!
北洋這個名字,在徐一凡所來的那個歷史當中,更是影響了整個國家垂五十年之久。而現在,就是徐一凡眼前活生生的龐然大物。
當他換好道台行裝,捧著手本,站在總督衙門口。看著挺胸凸肚的李鴻章督標親兵,拿著他的片子一聲接一聲的向內傳報的時候。更感到這裏的威風。
諾大的照壁之前,只有他拿著手本在那兒站著。督府門口,除了虎頭牌和列戟。就是大隊大隊站得筆直的督標親兵,都大背著洋槍,目不斜視的守崗。他來的日子,不是轅期。周圍一片安靜肅殺,真有一點兒第一總督衙門的威風!
通傳聲越傳越遠,然後又慢慢的傳了回來:“升炮,李中堂二門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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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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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3:30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9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章 琢磨
蓬蓬蓬三聲兒炮響,兩個總督府巡捕官兒按著腰刀,腳下馬刺錚錚的躬身頭前帶路,將徐一凡引進督府大門,沒走幾步,就看見督府二門滴水簷前,袍帽整齊的站著一群人。徐一凡熟悉的楊士驤站在當中,微笑著不言聲兒的點頭向徐一凡示意。這些人眾星拱月般的圍著一個身材高大,體型消瘦的老者。不看他身上伯爵的補服,也不看那翠森森的三眼花翎。只看這老者半開半合的眼睛,目無餘子的氣度,除了李鴻章,還能有誰?
丈夫只手把吳鉤,三千裏外覓封侯。
不過弱冠即舉翰林,又投筆從戎。師從曾國藩。被這清季伯樂稱為才氣內斂,膽大心細,在人才濟濟的曾幕被目為曾門第一人。然後募淮軍,援上海,破天荒的開始編練近代軍隊。開辦製造局,譯書館,帶著虎狼淮軍打平東南。功績勳業趕上了可稱為前輩的曾胡左三人。後來繼承曾國藩事業剿平撚軍。在老成凋零之後,靠著一手創建起來的北洋勢力獨撐這個搖搖欲墜的老大帝國。
也同樣是這個人,簽署了割讓藩屬越南的條約,簽署了割臺灣朝鮮,賠款二萬萬的馬關條約。抱著快病死的老身子骨又簽署了屈辱第一的辛丑條約。躺在床上快要咽氣的時候,俄國公使還逼在床前,要他簽下出讓東北的中俄密約!
這個人的面目,複雜得難以評價。可是有一點是徐一凡敢肯定的,這是一個絕不好糊弄的老狐狸!
李鴻章的目光只落在他的身上,帶著三分的品評玩味,但還是堆起了笑容。徐一凡沒讓他親迎上來,就急步幾下趨前,一個千打下去:“候補道領試練禁衛軍幫辦委員徐一凡,參見中堂大人,特來稟見!”
李鴻章笑呵呵的一把攙住他,手勁兒還真不小。捏得徐一凡骨頭似乎都吱了一聲兒。就聽見李鴻章笑道:“少年英俊,後起之秀。兄弟是早聞大名了,別行這堂參禮啦。在北洋,我也管不著你,你也管不著我。咱們還是坐下痛痛快快的說話!”
他的淮音甚重,徐一凡是南方長大的人。笑著站起來話裏就多了三分淮音:“職道衙門就設在中堂衙門之下,正是該管的上司。這次的差使,還要中堂大人多多照應。”
李鴻章呵呵大笑,拉著徐一凡的手就朝內堂而進。身後隨人魚貫而入,看起來對徐一凡當真親熱。
進了內堂,分賓主坐下之後。李鴻章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徐一凡。
徐一凡也是一臉憨笑:“職道這差使……”
李鴻章卻轉頭看著楊士驤:“徐大哥的從人安頓了沒有?把炮局子那邊房子撥出來,就當徐大哥的公館。一應開銷,從善後局裏面支應。明白了沒有?”
楊士驤笑著一連聲兒的答應,招手叫過巡捕官就吩咐了下去。
徐一凡只能又行一個堂參禮表示感謝,坐下來又開口:“職道這差使……”
李鴻章卻笑道:“徐大哥也是淮地人?”
徐一凡苦笑:“是,正是淮地。隨椿萱(父母)歐游十年,回京之後才落籍京城。”反正也沒處查根去,先拉拉關係再說。
李鴻章一拍巴掌:“還是咱們淮地出英才啊!這是正分兒老鄉,以後各位要多親近親近。”底下陪坐的人一連聲兒的答應,都拱起馬蹄袖朝徐一凡抱拳打招呼。害得他不得不一一回禮。又鬧了好大一陣子功夫。
擾攘罷了,徐一凡再次坐直,還是微笑開口:“職道這差使……很是難辦,才抵津門,本來不該煩擾中堂。但既在其位,只能謀其政。所以特來向中堂大人請訓。”
室內一下安靜了下來,李鴻章的隨員們掉過臉的掉過臉,喝茶的喝茶。就沒人朝這裏望。李鴻章笑容不減,端起茶盞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徐大哥是聖上親自簡拔的特旨道,又是試練國朝根本禁衛軍。兄弟能有什麼見識?徐大哥有什麼吩咐,儘管的說吧。”
這不冷不熱的態度,讓徐一凡暗自吸了一口氣。又看看楊士驤,他只是在那裏微微搖頭。
嗯?難道和楊士驤約定的,現在全翻過來了不成?我倒要看李鴻章怎麼搪塞我!
他臉上微笑恭謹神色不減,拱手道:“職道這個差使,一是要人,二是要錢。搭起架子,這禁衛軍才練得下去。人呢,中堂北洋武備學堂的學生,還請賞派幾個。錢呢,直隸總督衙門兼管禁衛軍糧台。搭起一個鎮的架子,一月開支幾何,職道這裏也有一個詳細的經折。請中堂大人閱看,如何撥發,使之能源源接濟,還請中堂大人示下。”
說罷,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摺子,趨前雙手遞了上去。然後端坐在那兒,只是瞧著李鴻章臉上的神色變化。
李鴻章略略的翻看了一眼,臉上神色漸漸的就沉了下去。
徐一凡知道自己開口的價碼是如何。
搭起一個禁衛軍鎮的架子,就是兩協四標,標準的方塊四四制的近代步兵戰略單位的編制。正好一個師,加上炮標馬隊營等直屬單位。光搭起這個架子,就是要五六千人的規模。僅僅器械調撥,開辦費用,就非百萬不辦。每個月還要有十幾萬兩銀子的餉錢和辦公費。
李鴻章的嫡系淮軍,規模最大的集團不過也才十來個營,自己一下就要十六七個步馬炮隊營的編制經費。稱之為獅子大開口,也毫不為過!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嘛……一開始,要是能真正練出一標新軍出來。已經夠讓他滿意的了。一點骨幹都沒有,就湊一個鎮出來,自己要能將其帶好,帶成嫡系心腹那才有鬼了。
李鴻章嗯了一聲:“徐大哥這成法,完全是西洋的編制?看起來,好像是法蘭西和德國的陸師編制仿佛?”
果然李鴻章也不是沒有這個見識,只是他的淮軍各成體系,無法整頓成這樣兒的罷了。
他微笑道:“正是。”
李鴻章搖搖頭,似乎一下就帶了老態,有氣無力的道:“練禁衛軍,是大事兒。架子搭那麼大,徐大哥是特旨專任的練兵道,兄弟也沒法兒說什麼……器械呢,大概能撥一點兒出來。人呢,明天可以讓蓮房跟著,去北洋武備學堂挑選。奏調聽用就是,只是這餉,實在難辦!北洋本來就是寅支卯糧。大腦袋戴了一個小帽子……咱們再看吧。看哪里能騰挪一點兒出來……”
總算是沒白開口,好歹答應給了點兒人。徐一凡恭謹的微笑:“遵中堂的示,來日和蓮房兄商量過之後,就給中堂開奏調的單子……至於餉,職道倒有一個籌餉的條陳,還請中堂閱看。”
眾人看著徐一凡又從袖子裏面掏出一個條陳,也不知道這小子在袖子裏面藏了多少東西!就看見他不慌不忙的將條陳遞上,又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
李鴻章接過條陳,才翻了兩下,眉毛一挑,就像要一拍桌子叫好。才微有失態的模樣,就趕緊收斂。隨手將條陳丟在桌子上面:“徐老哥的條陳,兄弟自然會細細的讀。年紀大了,心血不足,一時用不得太多的心思……徐大哥遠來勞碌,先安頓下來罷……蓮房,替我送送。”
說罷端茶,巡捕官立即揚聲送客。看著楊士驤笑著走過來引路,徐一凡也只能端茶辭出。
這第一次見面,可是勢頭不妙!自己賣了李鴻章那麼大一個人情,又給了那麼一個籌餉的妙法……為何會變成這樣?
徐一凡臉色陰沉的站了起來,楊士驤和他並肩朝外走。就聽見楊士驤低聲道:“徐兄,你這是何苦?怎麼拿起這禁衛軍當真事兒辦?”
徐一凡轉臉一看,楊士驤看著他的目光當中微有責備:“徐兄安心投效北洋,憑著你對中堂的勞績,這一路保上去也不算什麼難事。怎麼當面鑼對面鼓的就一心想練那個禁衛軍出來了?這還不是前人灑土後人迷眼的事兒……我們的交情,說句實話,人好給,餉難要,械全無!”
可惜自己求的不只是富貴啊……
徐一凡苦笑,拱手就欲辭出。楊士驤卻一把拉住他:“東局子的公館,已經給徐兄備下了。你去一看便知,京師之約,總算辦成一件,也不算太對不起徐兄了……”他輕歎一聲兒,拱手送客。轉身就進了內堂,怕和李鴻章還有什麼私密的話兒要說。
沒有路?老子就趟一條路出來!
徐一凡咬咬牙齒,大步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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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當!高妙!難得的人才!”
李鴻章不住的拍案贊好,他手裏捧著那兩個條陳,看得專心致志。
楊士驤侍立在側,只是咬著牙齒為難的笑。
李鴻章丟下摺子,下人悄沒聲兒的送上一罐西洋聽頭牛奶,他慢慢打開了,拿起銀勺若有所思的喝著。
“不動聲色的撥弄京城風雨,到了最後換了一個天不管地不收的銜頭。雖然只是一個道台練兵委員,可是我北洋管不著,皇上那兒不敢管,太后沒心思管……簡直就是一個化外之地!我李鴻章的頂子,算是他一手保下來的,京中士林替譚嗣同送行,譚嗣同作詩而別,告訴大家別有新賢可挽風波,這新賢是誰?這樣的人物,不可不慎啊……”
李鴻章再沒了堂上見徐一凡時候的老態,眼神陰鷙,目光深沉。
他指著摺子:“蓮房,你看看。這講練兵的,從編制到配備,從操練到成伍。都是熟悉行伍,通曉西法兒的人才才能寫得出來的。這籌餉,我和張南皮都是才動鑄銀元銅元的心思。還摸不著門兒,他就將如何鑄造,如何流通,輕重如何,收兌如何,錢息出息如何計算得明明白白,一年下來,我北洋就可以多收數百萬之數的餉額!國朝有此人才是幸事,但卻是讓人心裏總是提著…………”
楊士驤略略的看了一眼,兵事他只是了了。但是鑄銀元取代流通市面上西洋鷹洋,立人洋,馬頭洋這些雜七雜八的貨幣。他和李鴻章已經商量過多次。湖廣總督張之洞聽說也在動這個心思。可是此事千頭萬緒,鑄多少銀洋才能取代市面流通的雜色洋錢,怎樣收兌,怎樣發放,怎樣管理都是極煩難要考慮的事情。
在徐一凡送上的籌餉條陳上面,精當的計算了市面流通的洋錢是多少。該鑄造什麼成色的銀洋,而且投放方式也考慮到了。先是作為軍隊軍餉和北洋採購,用工,河務,營建的標準支出貨幣。用政府的採購能力帶動市面洋錢流通。還考慮到了鑄造銅元作為輔幣配合使用,取代毫洋、銀角子、當十大錢等等這些更加混亂的流通輔幣。
操作性和可實行性都比他們籌商的幾個法子更好更精當。此人竟然是如此人才國士!
楊士驤看著李鴻章:“中堂,這人……”
李鴻章淡淡苦笑:“其用心也深,其志也大……只是咱們還看不出來罷了。這個國家就象一個到處漏雨的大屋子。別人在一日千里,咱們卻只能裱裱糊糊。卻還不能讓別人把這大屋子推倒了……北洋後繼無人,我死了之後,誰來守著這個破屋子?”
他又拍著桌子:“人才啊,人才啊!”
楊士驤心中一動,卻沒說話兒。
李鴻章合上摺子,又發了一會兒呆,最後才冷冷道:“蓮房,他要什麼人,給他什麼人。錢一文也不給他!鑄銀元,他沒這個權利。我寧願張南皮搶了先,也不籌這個餉。給人他就得養著,沒錢就要散攤子。到時候看磨了磨他的性子,能不能真的收到咱們北洋翼下……”
他指著楊士驤,語調冰冷:“想守著這個家當,你們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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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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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3:33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9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章 張幼樵
徐一凡再沒有想到,在東局子自己的公館,竟然是如此的富麗堂皇。他帶著他一大隊人馬,悶著一肚子鳥氣在督府巡捕官兒的帶領下,直奔那裏。
才轉到巷口,就看見一個好大的公館門臉兒,貼著徐道台公館的條子。門口還有青衣小帽兒,打掃塵除的家人。看見他們過來了,都一個個趕緊打千行禮。
門口迎出一個滿面春風的中年人,笑吟吟的抱拳行禮。徐一凡從馬車裏面出來,還沒動問,那人就已經雙手遞上一個摺子。打開一看,房契屋契。幾十個奴僕丫頭的身契,加上廚子花匠成衣匠車夫的傭工年契,整整齊齊,完完好好。
這不是臨時的公館,而是李鴻章的私贈!用這個還了他在京城風波裏面的恩惠。怪不得他官面兒上面的事情,一步也不讓!
不過說起來,這真是好大件兒的手筆……不知道又是在那筆公款裏面開銷的。
來人笑嘻嘻的只是看著徐一凡在那裏發怔,跟在徐一凡身後的杜鵑更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富貴景象。
徐一凡收起摺子,微笑抱拳:“不敢動問……”
那中年人也微笑:“在下張幼樵,中堂正是家岳。這宅子正是家嶽安置的,不方便督府衙門經手,所以在下在這兒恭候了。”
張幼樵……李鴻章的女婿……這兩個詞兒在徐一凡心裏拐了幾個彎才想明白。這傢夥可是近代史上相當有名的人物啊!光緒前幾年的清流領袖,文章詞翰名動天下。攻擊李鴻章也不遺餘力。一時被認為負天下之望的人才!中法戰事將起的時候派去福建,整頓那裏的水陸師。結果就是一個趙括馬謖,南洋水師灰飛煙滅,他也掉頭就跑。充軍新疆,好容易回了都城,也沒人待見,還是李鴻章收留,將女兒許配給了他。
這當初風節最厲,目無餘子的張佩綸張幼樵,現在卻是滿面春風,一臉和衷的站在他面前。
徐一凡的反應就是啊呀一聲,長揖到地:“原來是張幼樵先生!在下怎麼當得起你親自迎接?這不,這不亂了套嗎?”
張佩綸笑得和藹,一點兒也看不出他當年一年上了一百二十七封彈劾奏摺,拿掉頂子無數的酷厲樣子。
他的一聲驚呼,也驚得杜鵑歪過頭來,好奇的打量著他。張佩綸看著杜鵑,笑得完全就像一個鄰家大叔,讚賞的點點頭。轉頭朝徐一凡笑道:“那點名聲,還不是浮雲?張某早就是劫後餘生的人物,閒暇無事,也曾讀過先生的歐游心影錄。思量良多……”
他一笑收口,很四海的拉起徐一凡的手:“來,看看,你的宅子如何?還有一位人物,是先生所托,現在就在宅子裏面。張某今天在這兒,也是等著結交先生。徐兄在津門的日子長著呢,在下少不了做一個惡客,經常抵門拜訪……”
徐一凡只是笑著點頭,跟他並肩進了自己的產業。張佩綸這人,才氣十足。充軍之後灰心功名,一直藏在李鴻章的幕中。甲午事變當中,他和李鴻章提起放棄朝鮮以示弱,集結主力,依託東北,再圖決戰。在徐一凡看來,也是當時極精當的見識。庚子事變更是陪著李鴻章周旋左右,贊畫各國之間互相牽制的計策,結果讓李鴻章死也沒有簽署割讓東北給俄國的條約,丈人累死,他吐血升餘。一場磨練之後,風流才子竟然隱隱國士無雙。
作為李鴻章的女婿,他就是只等在這裏巴巴的送宅子?論起當初的聲名地位,自己差他是天上地下呢。
他滿心思的悶葫蘆,可是身邊張佩綸就是笑吟吟的不說話,一一給他指點房子佈局。徐一凡也只好放開懷抱,打量自己的這份兒產業。
靠,好大!想起一百一十幾年後,在京師帝都買套房子的代價,徐一凡就淚流滿面。他現在這個宅子,青磚磨縫牆,臨清磚的底,一草一木都極見心思。院子套院子,一個又一個的小園子。到處都是僕人在灑掃,後面還隱隱有馬騾嘶鳴的聲音。眼見著馬房都給他準備好了。僕人丫頭都顯得精精幹幹的,看著他們過來都是行禮打千。各處陳設齊全,沒有什麼想不到的。
一處偏廂房裏,還傳來了吊嗓子的聲音。李鴻章居然還送了一個家戲班子!
對於這些大人物籠絡人的手面兒,徐一凡算是見識到了。不像翁老頭子和鬼子六,讓人賣命,連對蘿莉雙胞胎都捨不得送……
養這份家當,自己要掙多少錢才得夠哇……
一行人逶迤進了內堂,張佩綸笑著拍了拍手。就看見內堂簾子一掀,兩個管事模樣的僕人架著扶著一個長大漢子走了出來。
那長大漢子滿臉的傷痕未曾痊癒,神情坦坦蕩蕩,鬍子雖然剃了,但是下巴腮幫子,仍然是青黝黝的粗豪模樣。不是別人,正是當日綏遠草原一遇的好漢爺杜麒麟!
身邊兒的杜鵑啊的發出一聲驚呼,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爹。身後咕咚一聲兒響,是薑軍師已經軟了腳跪了下來。麒麟寨的這幾口子人都心神激蕩,都不能相信,現在看到的是真的!
杜麒麟目光一轉,看著自己女兒站在徐一凡身邊兒的樣子,像是什麼都明白了。神情黯然的朝徐一凡抱抱拳頭。杜鵑早一聲兒:“爹!”就一頭紮進了杜麒麟懷裏。
張佩綸在身邊淡淡道:“這位杜先生,是中堂行文從熱河要過來的,接過來的時候腳筋已經是被挑掉了的了……現下璧交徐兄,也算是中堂的一點心意……這兩個管事,熟悉宅內一切大小事宜,交接的事情,就請徐兄帶來的貴管和他們交代吧。在下是拍手就走,改日再來奉擾先生。”
果然那裏杜鵑看著他爹站也站不穩的樣子,已經痛哭起來。杜麒麟只是神色坦然的摸著女兒的頭髮。
徐一凡瞄了一眼就趕緊轉身送張佩綸,到了內堂門口終於忍不住問道:“張先生特地在這個等候,莫不是就是想看看我徐某人?”
張佩綸哈哈大笑:“正是想看看你這位新起國士,翻動京華風雲的人才。至於要看多久,還望徐兄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徐一凡也是大笑,兩人對望一揖,張佩綸轉身就搖搖擺擺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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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麒麟的腳筋,果然是給挑掉的。
他投奔的那個弟兄,最後不僅出賣了他。而且怕他那一身功夫發難逃走,當時就廢了他的雙腿。他義氣之名動於口內外,結果落這個下場,倒也諷刺得很。
屋子當中,杜麒麟坐在椅子上面兒,杜鵑抱著他的腿嚶嚶哭泣。低一聲兒高一聲兒。薑軍師按著腰間的靠皮紅,咬著牙齒陰沉著臉。
只有章渝,還是神色不動的恭謹立著。
說來可憐,這就是徐一凡現在的全部心腹人物了。章渝到底身份如何,還大大的值得推敲。不過對於人才,他倒不著急,馬上也許就是大把。唯一麻煩的就是怎麼養,怎麼籠絡!
杜麒麟等他女兒哭夠了,看著徐一凡沉聲道:“徐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你到底準備如何安頓我們?當兵吃糧,我們多少弟兄死在這個朝廷手裏,留在這兒,讓您好吃好喝的養著,對不起咱們良心。”
徐一凡挑起一根眉毛,不動聲色。倒是杜鵑,止住了哭聲。抬起小臉兒眼巴巴的看了一眼自己落魄的父親,又看看徐一凡。眼神哀怨,明顯擔上了心思。
杜麒麟指指自己:“我的身世就不說了,總之和官老爺和朝廷說做定了對頭的來歷。至於我這位薑軍師,你也可以問問。原來是熱河聯莊的教書先生,也練了一身武功。光緒初年最後一次邊牆之內清流人。說是把咱們漢人全趕出什麼韃子他媽的老家。薑師爺家大的給殺死,媳婦兒給糟蹋,就一個小女兒還給餓死。他在山裏面拉套準備過冬燒的,回來發現村子給關外駐防的旗兵糟蹋得乾淨,腳一跺牙一咬落了草。要不是為著我這個該死不死的當家的,他能在官兵堆裏面兒忍那麼久?徐先生,要咱們的命現成,要咱們給皇帝老子賣命可不成!”
果然有點兒養不熟啊……不過也早有這個心理準備……關外清流人一直清到光緒初年?這個自己當年可沒注意到啊。看來滿清的頑固保守,旗漢之分的疆域,遠遠比自己想的還要厲害。
徐一凡挑起了另外一根眉毛。
杜麒麟拍著胸脯:“腿子殘了,可是麒麟寨的家業要重整起來,一天沒死,一天和賊老天頂著幹!徐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就交代了吧。”
杜鵑小臉上哀怨的色彩更濃,徐一凡不看她,冷冷的道:“就這麼回去?百多條漢子從死裏面逃出來,你難道忍心讓這些兄弟們再陪著你送死?更不用說你這閨女了。她才多大?十五,十六?跟著你一個大字兒不認識,除了打架不會別的。她有朋友麼?有女伴兒麼?和你撒過嬌麼?你忍心讓她陪著你一塊兒死?”
杜麒麟如何不知道他回去只是一條死路?看看女兒,這些天養尊處優的養著,徐一凡寵著。小臉水靈靈的,眸子掃過徐一凡,那點心思,藏也藏不住。
英雄頓時氣短,他喃喃道:“那要如何是好?”
徐一凡斷然道:“路,我已經為你想好了!杜鵑留在我這兒,我照顧他。你那百來個弟兄,願意走的你可以帶走,我會源源不斷支持你們餉械。少和官府作對,替我招攬熱河口外的馬賊鬍子,將來一日,你就知道用處!”
一語既出,連不動聲色的章渝都悄悄的瞪大了眼睛,這位爺居然要招攬馬賊鬍子,還要以餉械支持,先不說這些東西在哪兒,他到底藏的是什麼心思?留杜鵑在這裏當個抵押,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徐一凡想得之遠,卻不是他們能料到的。如果說他有什麼長處,就是在每發生一件事情,他都能利用到了極處。這大概是天生的吧,以前的生活,讓他沒有機會施展這個天賦。到了這個時代,卻是如魚得水。京城本來想捐官兒,再走一步看一步,翁老頭子和鬼子六想利用他,反而被他借用這個機會覆雨翻雲的將自己推到了眼前這個位置!
李鴻章對他不陰不陽,大家也走著看好了。
既然這些江湖漢子留不住,不如就利用他們,為將來做準備吧。準備了,不一定用上,可是萬一事到臨頭,就是一步厲害的棋子!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3:39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39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四章 雙璧
接下來的幾天,徐一凡也懶得去拜會李鴻章了。現在還不是和這位伯爺叫板的時候兒。他只是扯著官居直隸首道的楊士驤,匆匆忙忙辦他自己的事兒。
試辦練兵處的衙門,就設在了東局子的原來海務衙門留下來的房子裏。自有一番掛牌啟用關防的儀式,不過蕭規曹隨而已。北洋官場上下,都知道這個練兵衙門的來歷,慶賀的人寥寥,都等著看這個地方什麼時候熄火收攤兒。
路,反正是自己走出來的。
徐一凡得空就這樣安慰自己。
他想奏調的一些北洋人才,挖空心思湊出了一個名單。說起來可憐,他現在負擔著這麼大個名義,還沒有單銜上奏的權力。只有報給李鴻章,由李鴻章斟酌奏調。
不過他心裏多少也有數,人,李鴻章是會給的。他要的,又不是什麼北洋重臣。人給得越多,他這裏鬧出笑話兒的可能性也就來得越快。
至於北洋武備學堂那裏,他是準備親自去走一遭的。那裏,也許才是未來他真正的嫡系所在!
至於姜軍師他們,一行幾十人,簇擁著杜麒麟返回口外,準備收拾基業去了。從杜鵑手裏拿過來的那些麒麟寨的家底兒,徐一凡推說疏通門路,花了不少。只給了他們一萬兩銀子。並且約定,每三個月聯絡一次,接濟他們糧餉。至於杜鵑,還是留在了他這裏。
杜麒麟也實在不忍心讓他女兒跟著去冒那個危險了。除了她,還有二三十號麒麟寨的人馬,選擇了留下來。這留下來,厭倦了馬賊生涯的人,也許就可以放心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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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衛的炮局旁邊,北洋武備學堂今兒跟開了鍋似的。早上隨著德國洋教官晨操之後。上的講堂課都變成了鴨子塘仿佛。大清唯一的二百多名接受當時最完整,最新式軍事訓練的學生們,人坐在講堂上面兒,心思卻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去。
楊士驤在上面危坐著給他們講國學孫子武經十三篇。正在把將不可以以怒興兵發散得引經據典,淋漓盡致。只是裝作沒有看見底下學生的交頭接耳。
他不僅是直隸首道,李鴻章心腹智囊,也兼給武備學堂講國學武經課。
他心裏也明白,今兒大家心思都不在這個上面。說起來武備學堂開設了也有些年頭了。當日的打算是訓育淮軍當中年輕弁目,還有部分投效書生。給老舊的淮軍軍官換換血。可惜這些年下來,淮軍早就成了裙帶勾連的體系,哪個營頭的將官都是寧願用自己私人,不願意用這些學生。武備學堂已經培訓出兩批學生了,可惜都投閒置散,根本沒地方用。少數繼續深造,奉派留洋,回來之後也是當當教習,在什麼營頭隨營操練。沒有大用的。
其他大多改行,有的進了電報局,有的去了礦山,有的讀書考功名去了。要知道,這些學生可是經過完善的德國式軍官教育!舉例而言,僅僅是用於軍事測量的數學,就學到了微積分的水準!
在這個時代,絕對是精英中的精英。
現下突然傳來這麼一個消息,很可能就是一條遂其抱負的出路,能不讓他們激動?
在徐一凡所來的那個時空,北洋武備學堂在堂學習的學生,在七年後的庚子事變當中。自發組成了學生軍,是整場戰爭當中,除了聶士成的武衛軍,抵抗得最為有力的清朝政府軍。怒得八國聯軍掌握天津衛之後第一件事兒就是燒了北洋武備學堂。
這些學生,真正得用,要在甲午戰爭之後,袁世凱另起爐灶,小站練新軍的時候兒了。
這些人才,徐一凡可沒打算給袁世凱留著。
看著楊士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底下學生們議論聲音可就更大。
“禁衛軍……這是練新軍啊!聽說徐大人給中堂上的條陳,要步隊十二個營頭,炮隊三個營頭,馬隊一個營頭……要多少將備才能填滿?他夾袋裏面一個人也沒有,我們要是去,怎麼也該鬧個隊官哇!”
“只怕難……練新軍的器械呢?餉呢?地方呢?不要咱們去了,最後還是一個沒下場!”
“不練新軍,將來怎麼打仗?湘軍老了要練淮軍,淮軍老了還不得練新軍?我看這個事兒,中堂和徐觀察是有默契的……餉,我想總有辦法解決吧。徐觀察是特旨道出京的,還能沒有門路?”
“都讀了徐觀察的歐遊心影錄沒有?我這兩日可是點燈熬油的在看著。洋人強咱們弱我是明白的,可是沒想到差距大到了這種地步!多少小國亡成那樣,是真慘。波蘭國給瓜分了,聽說他們百姓規定只能走路中間兒,不能挨邊上走,說怕劣等民族偷東西……我看,不練強軍,咱們亡國也得遲早一天兒!”
“禁衛軍,禁衛軍……我說,咱們要是真過去,幹出來了,旗人會不會來搶這個權?”
“噓!噤聲兒!”
後面兩張書桌上,坐著兩個青年軍官,都穿著淮軍的五雲褂,大帽子端端正正的放在書桌案頭。一個眉目靈動,個子高瘦。聽著周圍沸沸揚揚的議論不住的擰眉毛。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有時聽得噗哧一樂,又趕緊低下頭掩著。
和他桌子靠桌子的,是個神情嚴肅,英俊挺拔的青年。眉毛濃黑如漆,眼睛中的那種銳利逼人,如錐處囊中,像是隨時都在提醒別人,這雙眼睛的主人的銳氣似的。
他坐得端端正正,雙手按照堂規放在膝蓋上面。周圍人的議論,好像就根本沒有進得了他的耳朵。
那高瘦青年偷偷碰碰他,小聲道:“雲縱,聽見沒有?一起子官迷。都想著當官兒呢。一個寫了本書的傢伙,能練得了強軍,能強國?我看,咱們這大清國,這樣的人兒還沒生出來呢……”
他聲音放得更低,人幾乎貼到了那個叫雲縱的軍官身上:“那幫吃鐵桿莊稼的傢伙,騎在咱們頭上一天兒,咱們做什麼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咱們想起來讀這個學堂,真是……按照上海人說話,叫做熱昏!”
果然,他的語調,也有一點兒南音。
那個叫做雲縱的軍官,眉毛挑都沒挑一下。動也不動,似乎沒聽見他的話兒一樣。
高瘦青年軍官的舉動,連存心不想管的楊士驤都看不過眼。他停下他本來就沒人聽的講述,咳嗽了一聲兒:“楚萬里!你看看你這樣兒,還是朝廷武官的氣度麼?堂規是怎麼說來著,我不是洋教官,管不著你。但是看在我好歹是直隸首道,二品的紅頂子,你也得尊敬著我點兒不是?”
楊翰林微笑發話兒,這叫楚萬里的青年軍官趕緊坐直,朝楊士驤擠眉弄眼的笑道:“楊大人,您給咱們說的武經,我在偷偷給李雲縱誇好兒呢。要是趕在鹹同年間,楊大人還不是中興名臣,也要封個伯爺?什麼時候兒楊大人再給咱們說說金石書法?”
看楚萬里那個憊懶的樣子,楊士驤苦笑。說實在的,他對在這武夫氣十足的講堂,兼差上課毫無興趣。倒是楚萬里那倜儻勁兒,有點兒對他胃口。至於楚萬里旁邊那個模範武夫模樣的李雲縱,怎麼看都不順眼。
他摸出懷裏的盤璜打擰金懷錶,看看時辰:“我知道你們今兒都沒心思,等著禁衛軍試辦委員徐觀察來校閱,想巴結個實缺前程……到時候別象現在這個鴨子塘一樣就成!”
咳,這幫學生心熱,到了徐一凡手底下,按照中堂的心思,只怕又是一場空!
學堂的聽差這個時候按時辰敲響了操場上面的鐘。
滴滴答答的集合洋號聲音也響了起來,外面傳來了德國隊列操法洋教官的德語口令。
底下學生一陣騷動,看來這徐觀察,是準時到了!
楊士驤看著他們眼巴巴的樣子,歎口氣一揮手:“去吧!”
底下哄的一聲,這些學生軍官們一個個將大帽子整齊的合在了頭上,整整五雲褂,撣撣馬靴。一個個湧了出去。楚萬里一拉身邊兒的李縱雲:“還不走?瞧瞧那新鮮去!白相白相也不壞……”
李縱雲直挺挺的站了起來,瞅了這個靠膀子兄弟一眼。昂首闊步的就走了出去。楚萬里追在後面兒笑他:“要你多說一句話會死人是不是?”
兩人一前一後要出去,楊士驤慢悠悠的叫著了楚萬里:“……你姓楚是不是?聽說是秀才出身?南洋學堂時務策次次你考案首,別人都以為你要考書中功名,你卻投了武備學堂?”
楚萬里還是嬉皮笑臉的:“好漢不提當年勇,我這位雲縱兄,才是南洋學堂的真才子,他不也和我一塊兒來當這大頭兵了?”
楊士驤微笑搖頭:“屈才啊屈才,國家用士,自有其道……楚小兄,有沒有意思到我幕中來?”
楚萬里一怔,看看面無表情的李雲縱,外面集合的號音滴答答的吹得更緊了。他笑著行了一個淮軍的舉手平胸的軍禮:“大人抬愛,我還是想回家當我的大少爺去……我們倆弟兄轉到哪兒,好像也都是稀裏糊塗,沒找著出路似的……咱們是抬舉不來的。”
兩人轉身就走,楊士驤危坐在那兒,倒沒有被這兩個無名小卒拒絕的尷尬,只是皺眉摸摸自己的鬍子:“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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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多號學生軍官,整齊的在操場裏面排成了幾列長橫隊。捧著指揮刀的德國洋操官,邁著一顛一顛的鵝步走到隊伍前面。一撇指揮刀:“augenberichtigen!”
隊伍頓時發出嘩的一聲整齊的聲音,所有人都向右看去。只有排頭的掌旗掌號兵站得筆直,舉著武備學堂的黑飛虎旗。
楊士驤帶著兩三個青衣小帽的從人,一搖一擺的走向門口,準備迎接徐一凡的車馬。按照他實缺首道的身份兒,迎接徐一凡這個候補道台幫辦委員,用不著這麼客氣。可是李中堂的意思,錢是准定不給,械儘量敷衍。雖然打著要他垮臺的心思。可是面子上一定得對這二桿子道台客氣。
今天到北洋學堂校閱挑學生,也是按照這個宗旨,給足了面子。
隊伍當中的楚萬里脖子不動,看著身邊李雲縱的後腦勺,悄聲兒的說話:“咱們打賭,這徐觀察是坐車來,還是坐轎來。是胖子還是瘦子……臉是抽大煙兒抽青了,還是嫖堂子嫖綠了?隨你選一樣兒,五塊大洋,賭奸賭滑不賭賴……”
他閒不住的嘴,也是自己給自己說話解悶兒。就沒指望李雲縱這個冷人兒回答。沒想到李雲縱輕輕冷冷的回了一句:“我沒你那麼無聊!”
陽光照在武備學堂不大的操場上,學生們的呼吸連成一片。都在看著門口。每個人都各懷心思的等著。
門口衛兵突然一個托槍行禮,手裏的雙筒毛瑟舉得筆直。馬蹄聲聲傳來,都覺得自己站累了的楚萬里眼睛一下瞪得老大!
不光是他,連楊士驤都愣在門口。所有學生都吸了一口涼氣。
就見一個年歲和他們差不多的清秀青年,騎在一匹神駿的大洋馬之上。帶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衛士邁入門口。
他沒穿道台的朝服行裝,而是穿著一身立領式樣整潔合體的灰呢軍裝,戴著大簷軍帽,挎著薩姆.布朗式的武裝帶。腳下馬靴及膝,馬刺雪亮。神情嚴峻,昂然馳入了操場!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3:47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40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五章 三十九壯士
繃著臉兒裝鐵血果然很累……特別在你還戴著一個假辮子的時候……
徐一凡知道自己出場很颯很閃亮。這也是他精心編排的,他交代章渝訂做這麼一套衣服的時候,百事不動聲色的章大管事都愣了好一陣子!
但是他可是那什麼吃秤砣,鐵了心了。給一些接受過現代教育,有著模糊的尋找出路的想法兒,對死氣沉沉的現狀帶來一絲新鮮感覺的領導出現,這種震撼力,想也想得明白。
至於服制違制,不合官場禮儀……他管那麼多。他這個道台練兵委員就是一個頂缸送死的貨,出京時所謂禁衛軍,一個旗人都不往裏面兒湊。這點兒事情,禦史彈劾了也當狗叫。
他本來就是泰西歸來的狂生嘛!
效果當然是令人滿意的。楊士驤呆呆的都忘記了寒暄,前翰林大人很沒有風度的張大嘴巴在他身後看著。滿清道台級別的重臣,穿著這身現代西洋式的軍服出現,那絕對式震撼性的!
二百多名軍官不由自主的站得越發筆直,只有黑虎旗在掌旗兵手中輕輕的飄動。操場當中,呼吸聲可聞。就連最不正經的楚萬裏,本來近乎一溜三道彎的站姿都端正了許多。
按照現代心理學,想打動一個人,最好是認真的直視他們的眼睛。
徐一凡勒住了健馬,大搖大擺的摘鐙下來。一雙馬靴重重的落在地上,他背著手,雙腿自然分開,筆直的站在隊伍當前,眼睛從隊列前掃向隊列之後,久久的沒有說話。只是冷淡而挑剔的打量著他們。
不少人給他看得脖子後面兒的汗毛都直立起來了。
簡單而整肅的現代軍服,自然給徐一凡帶來了一種肅殺的氣度。讓空氣似乎都拉緊了。不知道安靜了多久,一匹健馬不安的嘶鳴了一聲,才打破了這種安靜。
“嗯?看明白了?我就是徐一凡!白手而獲特旨道。空手出京,癡心妄想的想練一支強軍出來的二百五道台!”
徐一凡幾乎提起了全部中氣的吼了出來,此時此刻的他,實在是多少有那麼一點兒通過服裝、氣氛、舉止、話語精心交織出來的王八之氣。
每個學生的肌肉都不自覺的繃緊了。
“現在咱們的經制之軍是什麼樣兒,防軍又是什麼樣兒。你們當中不少是從那裏出來的,比我明白。國朝的江山又是什麼樣兒,你們也都明白。練一支強軍出來,或者可以緩衝一下這個局面……我說的是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跟著我這個二百五道台拿不著餉,升不了官,死一大堆人,最後還是煙消雲散,什麼都改變不了……但是至少有這麼一個可能!”
場中本來整齊的呼吸聲音開始變得零亂急促了起來,滿清二百餘年,就從來未曾有人說過這樣直指人心的話!
徐一凡冷淡而高傲的揚起了下巴,連這個角度,他都在西洋大玻璃鏡前面兒練習了許久。雙腿仍然站得筆直。
“話就這麼多,現在我有名義,也有決心,想帶著你們練出這麼一支強軍出來。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給你們爭取最好的裝備,提供最好的條件。萬一有那麼一天,等到鐵甲兵艦山一樣堵在大沽口,刺刀象雪亮的叢林一樣排成遮蓋大地的鋼鐵森林,炮彈象暴雨一樣覆蓋整個視線所及的天地的時候…………也能讓你們毫無顧慮的去死!願意跟著我去死的,向前一步!”
幾乎所有人脊背後面都流出了一道道的冷汗。
楊士驤只是在心裏不停的默念:“狂生,狂生!”但不可否認,即使是老於宦途,人情練達的他,有那麼一霎,都被徐一凡華麗鋪陳的排比句,激蕩得心旌搖動了一下!
這可是在翰林院讀不到的真文章啊……金石之聲,用手敲擊,都似能聽出漢風唐韻的迴響。
又有多少傻小子,會被這二桿子的話激動?
這一刻,連楊士驤都好奇了起來。
沉默有頃,鴉雀無聲。安靜的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
神色一直不動的李雲縱率先一步邁了出來,楚萬裏在他背後搖頭歎氣。也很無奈的舉步跟上。無數道目光投注在他們背後,什麼樣的情緒都有。少頃之後,又有人陸續出列,臉上神色都是一臉的悲壯。
旁觀的楊士驤在心裏歎氣:“還是有不少傻小子上當!”
一共出來了三十九條漢子,高高矮矮,眉宇間多有一絲儒雅之氣。不少人楊士驤還叫得出名字。他是文士,能叫得出名字的學生,多是做文寫字讓他看得入眼的。而淮軍弁目當中挑選出來訓練的行伍,卻出來得很少。
偏偏是這些讀了些書的投筆從戎的學生,血更熱一些,也更傻一些!
想起李中堂和朝廷對這個天不管地不收的新練禁衛軍的態度,楊士驤都在心裏長歎:“姓徐的,你造孽啊…………拖著這麼多人和你一起倒黴……官場是講究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倒好,讓人跟著你走黑字兒,還明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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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今兒似乎卻是想鐵了心做惡人到底。
看著這三十九壯士一臉悲壯的出列,他的回答卻是臉揚得更高,笑得越發的冷峻:“想跟著我?我還得再挑挑呢!我要的是有本事,有血性,有見識,有抱負的人物。能跟著我的人,以後在天下豪傑面前,都要讓人挑一下大拇哥兒,說是無雙國士!一人寫篇強軍強國策給我,你們知道該送到哪兒……我在炮局練兵處的候著,給你們三天時間!看中的,我帶走,看不中的……也不錯,好歹你還能吃上安樂茶飯!”
他一擺頭,轉身伸手接過護衛遞過來的馬韁,朝楊士驤點點頭抱拳行禮,翻身上馬,加了一鞭就飛快的去了。連洋操教官發出的敬禮的口號都趕不上。
楊士驤在馬蹄激起的塵土當中目瞪口呆:“活二百五啊!”
別人都是高官厚祿,調劑美缺拉攏屬員,他倒好,巴不得向外趕似的……
要是他這個做派,讓人真以為躋身他身邊兒,就真的是無雙國士呢?
大清不是沒有這樣的集團,比如說曾文正公幕府就是一時的人才淵蓽……沒來由的聯想讓楊士驤渾身一顫,只是看著徐一凡遠去的人馬背影發呆。才醒過神來,卻發現操場上集合的學生們還沒解散,而學堂教員也擁擠在廊下,悄沒聲的看著徐一凡消失的方向。
北洋武備學堂的法國籍炮兵教官勒熱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精通漢話的他,卻摸著下巴用法語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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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說的這個預算……學生已經做好了。”
徐一凡在自己內宅書房裏面兒,揉著自己的臉聽手下人回話兒。
說話的是他從京城帶過來的一個師爺,譚嗣同舉薦的一個年輕秀才。本來這些舉薦的人物,他是能不收就不收。初創期間,還是自己挑選的嫡系人才才靠得上。
沒想到這個叫文嗣昭的舉子,略略攀談幾句,來歷卻也甚奇。沒考中秀才舉人之前,他居然在外國人洋行學過近代會計!最強大的是他作為士子,居然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四下吹噓。鬧得除了性格四海的譚嗣同,滿京公車舉人沒人願意和他結交。
這等少有的人物,不由得徐一凡不食指打動,收之幕中。在沒有更好的專門人才之前,廖化也是能當當先鋒的。
他接過自己吩咐做的預算,看了一眼就開始犯愁。
攤子自己逐漸在搭,可是在在需錢。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就算練一標兵,從頭做起。這一年下來也要數十上百萬的銀子,更別提他那麼多計劃了!眼見著自己麾下軍官就要到位,馬上還要招兵,還要訓練,還要添購器械,還要……開門就是花錢。
自己的小日子,也還得過呢。
文嗣昭也知道這個才跟沒多久的東家為難,悄沒聲兒的站在一旁。
徐一凡又揉揉臉,白天在武備學堂精心表演,滿臉的表情肌都快崩潰了。他沒好氣的詢問文嗣昭:“今兒又和直隸衙門營務處的人周旋了麼?李中堂到底答應沒答應批款子下來?有沒有一點指望,能領一點兒經費出來?”
文嗣昭只是搖頭。這些事兒,他道台銜的東家不去跑,反而讓他一個幕中師爺去跑。他老人家就忙著東跑西顛去奏調這個人,奏調那個人。別人是先抓錢,他倒是反過來。
徐一凡也知道沒戲,李鴻章那點兒心思,他算是看得明白。
反正,在人上面不卡他脖子就成,其他的,他還有辦法。
當下只是哼了一聲兒,揮手讓文嗣昭下去,他托著腦袋開始想自己的心思。書房的簾子又是一動,他沒好氣的轉過臉去,老爺夠心煩的了,誰還來找沒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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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那狂生在武備學堂的做派就是如此,出列願意追隨的學生名單,職道都已經開過來了。”
楊士驤低聲說完,雙手將袖子裏面一份小經折遞了過去。
李鴻章內堂裏面,正是晚酒的時候。只有張佩綸便服小帽,打橫陪坐在那兒。他的面前,是一杯上好的洋酒。而李鴻章面前,卻是一小杯精心調製出來的陳釀花雕。
菜香酒香浮動,張佩綸卻停了筷子,呆呆的在那兒思索。李鴻章不動神色的把玩著酒盞,擺擺手:“給他。”
楊士驤蹙眉:“事務反常即為妖,這狂生處處都是格格不同,職道總怕鬧出亂子來。”
李鴻章一笑:“鬧出亂子,難道丟的是我李鴻章的人?還不是翁書平沒臉……這人我倒是真想用。只是太不會做官,要磨練磨練。中國的事兒,沒錢不行。卡住這頭也就完了。我倒是真想看看,這樣環境,他還能做得如何?要是如此他還能闖出一條路來……”
老人一笑,白鬍子顫動。他看看張佩綸:“幼樵,你怎麼想?”
張佩綸低歎一聲:“我在想他和學生們說的那番話兒……真好……當年我在南洋,怎麼就說不出來?怎麼就不能說我帶你們一起去死?”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4:23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41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六章 揀到寶
門簾一掀,除了進來一陣冷風,就是章渝章大管事。他手裏托著三份名帖,恭謹的低頭站在那裏。
徐一凡看著他,每每都在心裏感歎。這麼一個管事真是好用。除了一直以來的表現。他這麼一個大宅子接手,現在幾十上百號人的簇擁左右,指著他吃飯。都被章渝安頓得妥妥貼帖。宅子上下,看著這位章大管事,都是服氣之極。
最主要的是,他還不手長撈錢。每個月他的私人開支,被這章大管事用得都是恰到分際。他的帳房師爺文嗣昭都在私下裏偷偷說:“章大管事……莫不是徐大人家生的奴才?”
其行異於大眾者,其用心也深…………
徐一凡眯著眼睛瞄了一眼章渝,心下暗歎:“……自己又何嘗不是其用心也深?”
他停了手中筆,收拾起那點心思,笑眯眯的道:“老章,什麼事情?”
章渝雙手奉上了兩份帖子,輕輕道:“老爺,一份是韓老掌櫃送來的,他明後日許就到了津門,請大人撥冗一會……還有一個武備學堂的學生來遞帖子,要求拜見大人。”
“學生?”徐一凡訝異了一下,伸手接過兩份帖子。韓老掌櫃的先丟一邊,這老狐狸,到時候再對付他,能不能討了好,那還兩說著呢…………
接著就是一份拜帖。白單折封面上面墨蹟淋漓的三個大字,李雲縱!下麵是一行履歷小字:南洋學堂不學士子,分省直隸儘先守備,加都司銜,津門武學四期案首學生李拜。
這三個大字,真是傲骨錚錚啊……這個學生名字,似乎就是今天第一個跨出來的人物。這麼早就來拜門,是對自己太自信了呢?還是又是一個別有用心的?
徐一凡玩味了一下帖子,微笑道:“傳,我在簽押房候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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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押房門口,章渝引著李雲縱輕聲而來,徐一凡的道台宅子裏,到處燈火通明。這麼浪費也是有原因,這位禁衛軍幫辦委員道台大老爺,最討厭的就是晚上黑燈瞎火。害得下人們晚上都得提心吊膽的守著火燭,一個個都在心裏暗罵:“就是趁倆黑心錢,就看你可勁兒糟吧!”這些下人可不知道,徐大老爺,現在最煩心的就是錢的問題,第一個要解決的,也是錢的問題!
兩人在簽押房門口才站定,這輕微的腳步聲就驚動了屋子裏面的人。裏面頓時傳出了徐一凡的聲音:“可是雲縱,快進來吧!”
聲音溫和而嚴沉,也不知道練習了多久才拿捏得這麼准。
李雲縱一身長衫,冬天裏也光頭不戴暖帽。那種文武兼姿,瀟灑倜儻的樣子,和譚嗣同差相仿佛。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更銳利陰沉一些。
他朝章渝微微拱手示意,掀開簾子就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見洋油燈,大燭臺點得到處都是,將簽押房裏照得白晝也似。徐一凡正襟危坐在書案之側,握著筆管似乎在寫著什麼。
看見李雲縱進來,他一笑放下筆,微微抬手示意李雲縱自己坐下來。
李雲縱也不客氣,長揖一道,自顧自的端坐在一旁。
“雲縱是麼?李大哥字是什麼?”
徐一凡開口還是官場的客氣寒暄。李雲縱臉上始終沒有表情:“屬下以字行,大人稱呼我雲縱正好。”
徐一凡微笑,目光炯炯的只是看著這個年輕人。他沉吟著又開口:“李大哥……”
李雲縱冷冷道:“要是大人還是官場寒暄,那麼屬下就告辭。”
徐一凡被他一震,矜持的坐直了身子,也冷冷的問道:“那你要什麼?”
不好籠絡,那就直指內心吧。
李雲縱從袖子裏取出一個摺子,雙手遞給徐一凡。不過徐一凡眼快,看著他袖子裏還有一份摺子沒有取出來!
“屬下已經寫了一份大人要的強軍強國策,一管之見,還望大人評點。”
來得好快!徐一凡淡淡的伸手接過了摺子。眼前這個歲數和他差不多的北洋武備學堂案首滿身的傲氣銳氣逼人,倒要看看他見識如何。要讓他心服口服,這等的人才,也只有你的見識,你的本事,你的氣度壓倒他!
李雲縱的摺子上面的恭楷一絲不苟,只是筆鋒末端勾挑淩厲,隱隱有殺伐之氣。
強軍強國策的內容,在這個時代,算是見識精當,超於旁人了。西法練兵,練一兵收一兵之效。配以精械,擴大製造局以武裝之。激發將備血性,教以國家危機存亡之秋大義所在。軍官升遷要以制度行之,杜絕裙帶關係,考核之,競爭之,方提拔一軍官。
原各軍營務處改為普魯士之參謀處,舉凡作戰,補給,測量等事宜,以訓練過武官領之。而非文官改任。餉械補充,完全劃一。各種經費,杜絕私人經手,建立西法經理主計制度。
種種樁樁,看得徐一凡微微點頭。面前這個年輕人,看來的確深深的思考過現在清朝軍隊的種種弊端,也的確睜開眼睛看過世界!
至於他的強國策,也是這般內容。無一不是在當時學子認識的平均水準線之上。更好的地方就是這李雲縱相當的考慮了可行性和著手實施的法子。
人才,的的確確的人才!徐一凡按捺住心頭的喜悅,將摺子隨手丟在書桌上。淡淡的道:“也不過如此罷了……”
李雲縱的聲調依然冰冷:“屬下摺子,自然超不過大人歐游心影錄識見。其中不少見識,還是受大人啟發。大人認為不過如此,也是應該。”
徐一凡淡淡一笑,這小子,似乎天生就沒有好臉色給別人看。漏夜趕來投效自陳,跟著自己走看得見的黑路。看來不是這個時代的二桿子二百五,不會和自己走到一處來。
他突然問道:“你袖中還有一個摺子,是不是還藏著什麼,沒有拿出來?”
李雲縱神色一僵,一直迎著徐一凡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室內一下安靜了下來。
安靜少頃,這個年輕人堅定的抬起頭來。目光當中的深沉倔強驕傲之處,一點不見得比當日譚嗣同上書都察院少了。
“學生袖中,是有一份摺子策論,是學生好友楚萬里所作。大人既然要看,那麼學生和楚兄一身同體,什麼責罰,都是我們兩人共同領著。”
有那麼誇張?徐一凡一邊在腦海當中回想著楚萬里是什麼樣的人。似乎記得是一個站在隊伍當中,還笑得憊懶兮兮的高大年輕人。當時一看,就知道是個憤世嫉俗,皮裏陽秋的傢伙。換在他那個時代,就叫做憤青。也虧他能在軍隊裏呆那麼久。
一邊看著李雲縱神色嚴肅萬分的從袖中取出摺子,雙手奉上。他心中還在暗笑,有什麼了不起的干係?無非抨擊一下現在軍隊裏的腐化落後,強國策攻擊一下當道諸公,了不起發發三海大工擠佔軍費的牢騷……
他打開摺子,上面的字卻是狂草,夭矯來去,自有一種瀟灑自若的氣度。
“請誅旗人虜首,建立西洋式民族國家。操權于手,維新振作,布武天下折!”
震驚之下,徐一凡猛的一拍桌子:“大逆不道!”
他目光如電,直直的看著毫不退縮的李雲縱。
媽媽的,老子真的揀到寶了!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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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4:24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41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七章 風雲際會
室內的空氣如同死了一般的沉寂,徐一凡受敵掂量著那份摺子。兩個人的目光都毫不退讓的對上。
當時的狂喜過後,徐一凡心頭翻湧的卻是更多的思量。
難道是李鴻章來試探自己的招數?還是哪方面給自己的下的絆子?這麼快就有人發現了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那點心思?這樣的民族主義似的憤青,難道這麼早就真的出現了?還是在真實的歷史上面,這樣的人物被淹沒,不被記載,其實早就伏莽處處?
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安靜當中,李雲縱突然一笑。
這大概也是徐一凡第一次看到這個青年笑。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李雲縱地位低,識見可以說也遠遠不放在擁有超越時代目光的徐一凡眼中。但是那種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度卻是那麼熟悉。
也許這就是深藏在中國讀書人心目中,歷經幾千年而不變的士之氣度吧。
“大人,學生等此言,的確是大逆不道。但是大人書中,隱隱約約,還不是在鼓吹西洋的近代民族國家?學生和楚生已經反復思量,非止一日。從大人書中才讀出原因。凡西洋民族國家,無主體民族為核心骨幹,無有能建立現代國家者。當世先後自強維新諸國,無不如是。即便如花旗國者,也有獨立之戰,鑄造之新花旗民族共識。
反觀我泱泱中華,數萬萬漢人子民,為數百萬旗人所統。一年二千余萬供養無能旗人之旗餉,四百萬漕米由南而北,濟旗人之食,挑挖運河,漕督衙門,又虛擲江南民力無數。若我中華,無此毒瘤,當渾身輕鬆而一快!”
他侃侃而談,徐一凡卻是臉色鐵青。站起來想快步疾走,卻又重重的坐了下來。
“……此猶是小者。大者數百萬腐朽之少數民族,欲統數萬萬大眾。焉能不嚴防之,操控之,分化之,整治之?則國朝一代,文字獄不絕如縷。漢人官僚,無不小心翼翼。對內對外,死水一潭。對外則奴顏婢膝之,對內則威福淩替之。所分別者,一則外敵,一則家奴矣!若有變革,則權落家奴之手,對外曲媚,尚可保數百萬人之富貴。此情此境放之過去,尚可等淮上布衣振臂一呼,複我漢家天下。如今各國環逼,瓜分在即,無絕大舉措,焉能保國保種?”
李雲縱俯仰之間,光彩照人。似乎也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這麼大膽的說出胸中心思了。而徐一凡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沉。陰鬱得像要滴出水來。
李雲縱微笑拱手:“學生和楚生,苦悶已久。近日讀大人之書。才發現我中華癥結所在。旗人不去,則無以自強!出路難尋,但得聞道,夕死可矣。大人話中,欲帶我等毅然赴死。則學生所問,我等究竟為何而死?言盡與此,請大人喚人,將學生拿下。楚生在寓所,也正束手待縛。”
長篇大論說罷,李雲縱淡淡一笑,端坐在椅中。
能說出這種話的,就不是當內奸的材料……
有著這種危險思想的內奸,誰也不會,也不敢用吧……
這真的是兩個已經睜開眼睛看了世界,對現實感到苦悶,努力的在尋找出路。
當然,也是魯莽而天真,一點都不知道心術的兩個大有傳統士風的狂生。可不像自己,在後世已經到了登峰造極地步的官僚體系當中鍛煉了那麼久啦……
徐一凡苦笑擺手:“小孩子亂說話!你們這樣大嘴巴,放你們在武備學堂我也放心不下。你和那個楚萬里,先搬到我這裏來住吧,慢慢再等著分派差使。算是我怕了你們啦!再這麼亂說下去,別人還當是我教的呢,這個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他站起來,走到李雲縱身邊。這個沉穩青年按捺住了臉上的喜悅神色,雙手扶著膝蓋,坐得筆直。徐一凡只是拍拍他肩膀:“你傻,楚萬里混,兩個人算是般配足了。真懷疑你們是背背山下來的……”
“大人?”
徐一凡咧嘴一笑,揮揮手:“滾你媽的蛋吧!告訴背後算計我心思的那個姓楚的小子。兩個人都趕緊滾過來!”
李雲縱臉上喜色一閃即斂,站起來想打千下去,最後還是平胸行了一個軍禮。不過他穿著一身長衫,這個淮軍軍禮看起來有些古怪。
“學生二人從今日起,為大人效死!”
嗯,這下自己總算是有兩個傻小子心腹了。二桿子道台配傻小子手下。也許能做出一點事情來說不定。自己現在最需要的,也就是這些有稜有角的傻小子……
他心裏心思轉悠,李雲縱卻還不走,已經一副心腹手下的樣子掛出了滿臉憂色,設身處地的替徐一凡考慮問題了:“大人,學生二人也在底下商量過了。大人要練兵,中堂那裏的餉……”
徐一凡不耐煩的揮手:“快滾快滾!這些事情還要你們操心?我這點成算再拿不出來,你們憑什麼投效?當我手下第一件事情,就是永遠不要對我有所懷疑!”
一語斬釘截鐵一出,頓時李雲縱就肅然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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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風塵僕僕的大車,轟隆隆的滾動過了天津衛繁華的街道。轉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巷子裏面。
巷口早就有辮子盤在頭上,幾個懶洋洋的站著蹲著,一看就是立起鍋夥,吃雜巴地的混混們等在那兒。車夫看到他們,右手食指拇指環起,另外三指伸出。在胸口比了一下。頓時幾個混混都跳了起來,警惕的向四下望去。同時還不忘了微微躬身,向車夫和馬車裏的人物行禮。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車夫挑開車簾。裏面走出了一個有點龍鍾的老人。他戴著皮困秋風帽。眼光四下一掃,卻是還有精鷙之氣孕育其中。
正是大盛魁的總掌櫃,韓中平韓老爺子。
體態精悍的車夫扶著老爺子跳下馬車,幾個混混警惕的拱衛著,飛也似的迎進了一個破院子裏面。
院子裏面雜物陳設,光線灰暗,還有精壯漢子整天貓在裏面的汗腥土腥味兒。加上劣酒臭腳丫子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讓韓老爺子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這老頭子看來是一路急匆匆的趕過來的。雖然仍然目光清涼,但是形貌已經頗為困頓了。看看這個就是一副鍋夥樣子的院子。他四下掃視一下,低聲問身邊的一個混混頭兒模樣的人物:“章渝呢?”
那混混頭兒恭謹的道:“章護法尊者已經到了,在等著老爺子呢。”
韓中平看看他,突然微微一笑:“護壇使者,司香使者,還有申屠六爺都在這兒當起了混混。香教這次本錢著實也下得不小啊……這還要我老頭子做什麼?”
那混混頭目也是微笑:“老爺子是我們香教的供奉爺們兒,當年也是反動天下,同氣兒連枝的人物。我們怎麼少得了老爺子。”
正說話間,堂屋簾子一掀,章渝瘦瘦的身形已經出現在門口。這位在徐一凡面前恭謹小心的管事,現下卻一副陰鷙深沉的樣子,沉沉的看著韓老掌櫃。少頃才上前行禮:“老爺子,一路遠來辛苦。”
韓中平哼了一聲,摸摸鬍子:“有話說話兒,我還得去四國大飯店歇著呢。這兒的味道,熏人!”
章渝神色不動:“老爺子,還不是為了章某人現在的東家,您也明白,他已經是練禁衛軍的道台。香教想掌一點兒兵,和韃子幹。正是最好的時機。當年老爺子和韃子打了十四年,還不是這些心思?我那個東家,現在愁的就是錢的問題。上面兒傳下來法旨,請老爺子能支撐他一下,不管是捐也好,是報效也好。和我那東家,將事情敲定下來。將這支軍隊練起來!”
韓中平看著他的樣子,只是摸著鬍子。到了臨了,老頭子噗哧一樂:“那二桿子的作為,我也聽說了,他在北京城都輕輕鬆松混了一個道台出京。你們以為我花點兒銀子,就能拿住他?只怕咱們送上銀子,他也不樂意要!”
章渝神色仍然絲毫不動,站在韓中平面前,垂手落肩的完全就是一個廝僕管家的模樣兒。聽韓中平調侃完,他只是靜靜的立著,半晌才輕輕的道:“老爺子,我們有我們的打算。他缺錢,我們送錢,他缺女人,我們送女人。這位東家,我也瞭解一點兒。這富貴想向上爬的心思,不見得比別人少了……還有,他見著漂亮女人,的確是走不動道兒。我們香教的事兒,老爺子您只管配合就是……”
韓中平一擺手,轉身就走:“聽你的!”
他轉身走到門口,突然轉,似乎想問什麼,最後還是一歎而罷。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4:25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42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八章 名義
天津北洋大臣衙門的轅期,向來是逢三逢八。也就是每個月的三日,八日,十三日,十八日,依此類推。
每每到了轅期,在門口等著稟見回事兒的人潮,就已經站出去了老遠開外。轎子車馬,停得那叫一個滿滿當當。無數翎頂輝煌,朝珠補服的大小北洋官吏門站在轅前。幾位紅道員昂然而入,直入大堂和中堂還有幾位司裏大佬敘話。論不上紅的府道班子們就趕緊在旁邊給他們站班。客氣一些兒的紅道台還呵呵腰回禮,拿大一些兒的簡直看也不看。周圍嘰嘰咕咕,全是在議論官場升遷調補的傳聞。不少人候缺候得苦的小班子,湊在轅牌前看著今兒又掛牌出去多少差使,發出一聲聲或長或短的歎息。
至於淮系的嫡系心腹,向來不在轅期擠這個熱鬧。他們都是在簽押房裏隨時可以和中堂敘話兒的。
遠遠的看見一襲八抬大轎轉過了照壁,伸長了脖子的官兒們都轉過頭來。看著前面的官銜兒牌子。頓時爆發出一陣更大的議論聲音。有的還對著轎子指指戳戳。議論紛紛,臉上的神色都精彩得很。聽他們露出來的隻言片語,更多的卻是二百五,二桿子之類的議論。
轎子在遠處停了下來,不少人都濟濟湧湧的朝這裏湊了過來。除了極少數的人。大多還沒看過這個二百五長什麼樣兒呢!
伺候在轎子旁邊的,正是章渝章管事,他提著衣包。轎子後面,卻跟著兩個騎在馬上,戴著青金石頂子的武官。一個高瘦,笑起來懶洋洋的。一個卻是年輕英俊,面沉如水。目光中似乎總帶一點譏誚。
章渝掀開簾子,那些官兒們不自覺的就發出嗡的一聲兒。大家都看見一個年輕的官兒。戴著二品的紅頂子,笑嘻嘻的鑽出轎子。一不小心,踩著了袍子腳,頓時就一個趔趄,摔在轎槓上面兒。伴隨的還有一聲慘叫:“他媽的!”
嘩的一聲,頓時笑場。班子低的也沒人去站班巴結。放在平日,這種能直接和中堂敘話的道台,多少候缺候得褲子都當了的小班子還不趕緊去巴結,舔屁股都幹。
但是這位二桿子道台,誰都知道他的事蹟。豎起了練禁衛軍的牌子,結果衙門上下,空蕩蕩的。除了三十九個傻學生,沒一個願意在他手下幹事兒的。據說衙門公費,連同一切開銷,都是他自個兒掏腰包撐著!到他手底下當差使,那還不如沒有。
裏面都傳出話兒來了,中堂就是要等著看他那個練兵衙門關張大吉!
徐一凡今兒是存心出醜來著,他才穿著軍服在北洋武備學堂那麼一出做派。今天轅旗,又要上這本一個本子。做出點兒乖張的樣子,大家也就能理解他前面現在的作為。
反正這是個二百五,想到哪出算哪出。
大家都容忍的看著他出醜兒露乖最好,都抱著看笑話兒的心態也最好。
那他一些真正的舉動佈局,也許就被當作玩笑了吧……
不過這一跤,真的不是存心摔的,誰耐煩穿這又長袍又補服,又馬褂又內襯的玩意兒!臉磕在轎槓上面兒,疼可是疼自己的。
他有點兒尷尬的扶正頭上的大帽子,朝圍著他當猴兒看的官兒們一通拱手。迎接他的巡捕官忍著笑,癟著手兒上來打了一個千。趴在地上笑得雙肩直抖。
楚萬裏在後面,一邊下馬一邊朝李雲縱擠擠眼睛,低聲道:“瞧見沒有?王莽謙恭未篡時,我們這位大人,是裝瘋賣傻行家裏手!”
李雲縱斜他一眼:“住嘴!”
“徐大人,中堂有話,今日轅期,大人隨到隨見。中堂在大堂和幾位大人敘話,徐大人要不要卑職稟見?”
徐一凡笑笑,章渝已經將他的手本遞給了巡捕官。他自己從袖子裏面掏出一個正式的摺子。雙手捧著,隨著巡捕官兒的一聲通傳,也昂然而入。人群跟著他朝前湧,不知道那個王八蛋在他跨進門檻的時候,還低聲嘟囔:“摔!快摔!”
一路逶迤而進大堂,李鴻章早就客客氣氣的站在滴水簷前,四周都是紅頂子的僚屬。對徐一凡,李鴻章的確面子上面客氣到了極處。徐一凡遠遠的就打下躬去:“職道參見中堂大人!”
李鴻章呵呵大笑:“不要庭參了,進來說話兒!”老頭子看來情緒不錯,高大的身子站在那兒,腰板兒筆直。
幾個人進了大堂坐下,徐一凡就看見一個二品頂戴,清瘦蓄須,穿著軍官五雲褂的中年人端坐在那裏,眼神兒不住的打量著自己。李鴻章看他們兩人眼神兒對上,笑道:“徐大哥,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北洋水師記名提督,天津鎮總兵丁禹廷軍門。你們倆一練水師,一練陸師,都是國之重鎮,該當好好親近一下兒。”
丁汝昌?!
徐一凡眼神凝了一凝,原因無他。這個人和那支悲劇性的海軍,在中國人的記憶當中,實在是太深刻太深刻了……
他忙起身拱手,直齊眉心,深深一揖下去。丁汝昌神色當中隱隱有傲然的意思。一個掌著中國現在最近代化的一支強大艦隊,橫行東亞南洋海面。一個卻是只掛牌子的練兵道台。這個差距當真是天差地遠。他在椅上,本來只想呵呵腰兒,李鴻章摸著茶杯,不動聲色的咳嗽了一聲兒,丁汝昌忙站了起來,笑吟吟的也一揖到底,和徐一凡手攙手的落座兒。
才坐回位置,徐一凡正想說話,丁汝昌卻搶在前面。
“中堂,這水師實在練不得了!沒錢買煤,開灤給咱們的煤,都是碎的。水師只能挑整塊兒的來燒。供一百斤煤,能燒的不過五十斤。更不用說添船添炮,陸上炮臺已經嚴整,可是募陸師來守炮臺,又是一個為難,餉沒地方開哪!現在洋人水師用的快炮已多,都是一個鐘點可以打七八十炮的利器,而且純為開花鋼彈。我們船炮雖然炮子大小不吃虧,可是一個鐘點打二三十炮已經了不起,而且開花鋼彈也少……這炮咱們得添!”
當著徐一凡的面兒,丁汝昌操著淮音官話,扳著手指頭數著北洋水師缺船缺炮缺人缺餉的狀況。聽得李鴻章臉不住朝下沉。他不住的點頭,眼神絕不朝徐一凡這裏瞧上半點兒。倒是周圍圍坐的幕僚,不時偷眼看一下兒徐一凡。
每次轅期,自己這個特旨道不能拒見。怕自己要餉,就拿這個招數來搪塞?
徐一凡心裏面琢磨,臉上還是笑得一臉天真。如果每次都要演這麼一出兒的話,說不定自己下次見到的就是什麼葉志超,左寶貴……淮軍水陸將帥,自己得見一溜兒夠。
不過……丁汝昌說的北洋水師現在的狀況,可都是真的啊……
他在那裏沉住氣,李鴻章卻揚手停住了丁汝昌的稟事兒:“禹廷,現在也說不清白,你拿個條陳給我瞧瞧。看要多少錢,添多少船,多少炮,平時得加多少開銷。我和上面兒打官司去。”他沉吟著轉過臉來,朝徐一凡一笑:“徐大哥字是什麼?一直沒動問打聽。”
徐一凡一愣,自個兒還真的沒想這個茬呢!讓這白鬍子老頭兒一口一口大哥的叫著,自己雞皮疙瘩也真快起來了。他稍稍閉眼,隨即睜眼笑道:“職道字傳清,請中堂大人吩咐。”
李鴻章一怔,似乎琢磨了他這個表字一下。最後只是一笑:“傳清哪,我和你也不是外人。這些日子你調人的調人,開衙門的開衙門。能搭把手兒的,我老頭子沒含糊過。你這款子營務處批不下來,就倆字兒,沒錢。”
徐一凡神色不動,躬身領訓。
“北洋攤子大,開銷也大。水師陸師學堂機器局都在這兒,戶部發下的款子,你我都有數。練兵衙門,只批了二萬五千兩的開辦費。都在盡你支用。營務處發款的九五扣慣例也沒扣你的。但是我們都明白,這點款子夠練什麼兵的!現在禹廷也來給我叫窮,水師守海口重點,每年還要北到貔子窩,南到星加坡的巡視南北洋。我這裏都拿不出錢來添船添炮!定鎮兩鐵甲船你應聽說過,這兩條國家重寶兵船,都買了十來年了。一炮都沒添過!
我正琢磨這個事兒,是不是再給朝廷上個摺子,我來挑頭,給你打官司弄點兒錢出來……現下的事兒,我看咱們將就著先辦,你調的人都你那兒用著,營務處,善後局那裏,每個月給你批個萬兒八千兩的公費,朝廷禁衛軍練兵處的體面不能丟……其他的事兒,咱們再斟酌著辦,你看如何?”
這就是李鴻章最終的價碼兒了,給他點兒錢,將這個幌子衙門,不死不活的養著。直到所有人都遺忘了為止!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可是自己,卻也只能逆流而上。
他笑著終於將手中手本遞上:“職道知曉中堂大人的為難,朝廷的難處,咱們辦差的也要體諒……這練兵的款子,職道決定自己來籌!這裏有個摺子,請中堂大人轉奏朝廷。給職道弄個名義……”
李鴻章狐疑的接過他的手本,幾個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不知道這二百五又在耍什麼腰子。
李鴻章掃了一眼手本,訝然的擱在桌子上面,定定的瞅著徐一凡:“你要去南洋宣撫籌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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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徐一凡就是打算去南洋宣撫籌餉。
這裏曾經在同盟會的光復前後,支撐了相當於數千萬兩關平白銀的開銷。在他那個時代,國民黨的官方史書,統計出南洋光復債券發行了大約四千二百萬元之多。國民黨元老居正自己回憶的數字,還要遠遠超過官方史書的認定!
讓徐一凡一直不明白的就是,同盟會當年將這麼多錢折騰到哪兒去了。
而且這還遠遠不是南洋能籌的款項的極限。捐助款項的,大多是南洋華僑社會的中下階層,被稱作竹網龍堂的南洋華僑世家,基本都沒有向這裏投入過一分的洋錢!
數數這些世家吧,當時暹羅陳、伍、李、鄭四家,後世在泰國擁有四家銀行集團聯合(盤古銀行、泰華農民銀行、大城銀行、京華銀行),市值超過五百億美元。蘭印的李家,在後世分出了在印尼的李家本家力寶集團,女婿林家的沙林集團,李家分支的泛印集團,中央亞細亞銀行集團,李家在馬來西亞的分支南益集團,原來李家僕人黃家組成的大華銀行集團,新加坡李家的華僑銀行集團……僅僅這些李家及其分支,就組成了一個控制資產達到900多億美元的巨大企業集團!
同盟會從來沒有做好過他們的工作,而這些竹網龍堂華僑世家,也瞧不起當時的同盟會。如果能結合這些海外的資產,大量現成的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才,這些在南洋巨大的影響力。那麼練出一支裝備精良,民族意識強烈的強軍,指日可待!
想起後世殖民地當局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強行關閉華文學校的風潮當中,這些華僑青年穿著白襯衣,唱著義勇軍進行曲,舉著汽油瓶和武裝到了牙齒的殖民地軍隊對抗的傳奇。徐一凡就覺得可惜……
後世的一些愚蠢舉動,將竹網龍堂,還有南洋華僑社會越推越遠,直到遠遠分隔,只剩下文化上面的一點紐帶。這些華僑社團、世家、龐大的南洋華僑人口,都融入了當地社會,成為了南洋真正的精英階層。對祖國的向心力卻越來越遠……
這麼龐大的祖先留下來的資產,我們卻從來未曾好好經營過。
那麼就從我們還沒來得及做太多的愚蠢舉動的時候,改變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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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八九三年的這個冬日上午,在北洋大臣衙門當中。
徐一凡微笑著看著李鴻章,恭謹的點頭道:“中堂大人,正是。職道查過國朝成例,開海防捐,開鄭工捐的時候。南洋大臣都曾經派員宣撫籌餉南洋。職道所求,也正是這個名義而已。”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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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4:27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42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九章 展布
“幼樵,蓮房,禹廷……你們怎麼看?”
李鴻章一雙老眼似閉非閉,撐著頭只是打量著手中的摺子。桌子上面放著的聽頭牛奶,早就沒有了熱氣兒。
室內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張佩綸打破了寂靜:“中堂,這事的確有成例的。當年福建中法戰事,在南洋,我也曾委員籌過餉,不過所得有限,不過十幾萬兩銀子的光景。反正現在朝廷官照也不值錢,候補的官兒也多,不差南洋那些土佬兒。就給他一批官照,給他請個宣撫籌餉委員大臣的名義,讓他去罷了。”
李鴻章目光突然電一般的射向自己女婿,張佩綸卻悠然自得的搖著扇子。
“幼樵,你真的這麼看?”
張佩綸微笑不語。
李鴻章冷冷道:“他裝傻充愣,騙得了北京城那些旗人大爺,騙不了我!這人……心思沉哪。”
楊士驤皺著眉頭,看來一直在苦苦思索:“中堂,咱們不如且看將來吧。他赤手空拳,能在南洋鬧出多大局面?南洋大臣是劉坤一,這次京華風潮,也給咱們添了不少堵兒。咱們這次奏派這個二百五去,朝廷對這種小事兒,萬不會不准的。咱們就給劉坤一這個南洋大臣,添點兒堵也好……”
李鴻章只是搖頭:“看不明白,看不明白……”
他目光轉向丁汝昌,這位北洋水師提督,在簽押房密議的場面下卻拘謹得很。臉上也是一副不把這事兒當回事兒的樣子。他迎著李鴻章的目光,卻開口大聲道:“中堂,水師的事兒,卑職說的都是實話。沒您的吩咐,也得這麼說。這船這炮,咱們得添哪!東洋倭人,現在船買得狠極了,咱們水師去長崎,倭人看著咱們兵船的眼神兒……現在他們還請了法國人給他們造鐵甲船,都馱著能打穿咱們兵船的大炮,據說叫什麼三景艦……中堂,北洋水師可是咱們的根本!”
李鴻章霍的一下站起來,狠狠的看著丁汝昌。看得他低下了頭去。還是楊士驤低聲的勸他:“禹廷,你不知道中堂的為難?北洋水師還不是中堂苦心經營出來的?再這麼添船添炮下去,老佛爺的三海怎麼修?朝廷怎麼看咱們北洋?我看哪,現在北洋水師,守守海口,應該滿夠了。”
丁汝昌低聲道:“那咱們就把這海讓出去?要是那二百五真能在南洋籌出餉來,咱們這水師……”
李鴻章一拍桌子:“給他奏!給他名義!禹廷,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再叫著添船添炮。咱們頭上,還有著……”
他頹然擺手出了簽押房。低聲自語:“傳清?傳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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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鴻章送給徐一凡的宅子裏面,這個時候卻是紅燭高燒。花廳之內,一席便宴,正是賓主盡歡的時候兒。
對於現在的居住環境,徐一凡只有一個感覺——爽。
他想在花廳吃飯就在花廳,想去大堂吃飯就在大堂,想在自己臥室吃,也沒人管他。這種空間的舒暢感覺,和以前在北京花個百多萬,在三環裏面兒才能攢個幾十平房的蝸居那種局促的感覺是截然兩樣兒。
更別說穿梭往來的幾十號丫鬟僕役,這可是都是伺候自己的人兒!
現在李雲縱和楚萬里,還有幾個談過話兒的學生,都調進了他的宅子裏面開始上值。這也是當時武官宅子衙門的傳統,有親兵戈什哈隊伍上宿值守。這種拱衛氣度,也不是原來的小公務員徐一凡所能想像的。可也正好給了他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機會。
他融入這個時代,遠遠比他想像的要快許多。
桌上的客人,正是千里迢迢,從綏遠一路趕來的韓老掌櫃。
現下一老一小兩隻成精的狐狸,正相對著假笑。拿起酒杯子一副豪爽乾杯的樣子擋著臉。底下心思都在轉個不住。
花廳裏面的伺候人兒,可就是杜鵑一個。小丫頭現在也是鳥槍換炮,一身白狐皮鑲邊的緊身小襖兒將身段勒得玲瓏浮凸。頭髮還沒盤起來,一對大辮子一晃一晃的。在一旁用酒插子熱著黃酒。不一會兒就抿著嘴唇看看徐一凡,大眼睛裏面水汪汪的。
這位爺,說他好色吧,每天可都忙個不住。自個兒留在這兒,就是每天晚上心頭小鹿亂撞的等著他摸門兒呢。偏偏他忙個沒完!再想想陳洛施那小丫頭,和他好像也是不湯不水的。到了天津衛,也沒想著發聘的事情。
對女孩子,他就是逗著好玩兒?
不過席上人,可沒人留意她這點兒少女心思。韓老掌櫃一杯酒喝了半盞茶的功夫兒。再搪不過去,才放下杯子。笑吟吟的看著徐一凡,慢悠悠的從懷裏取出一個羊皮匣子:“徐大人,升遷之喜,大盛魁還沒有恭賀。現在大人局面也大,這點兒東西,留著備賞吧。老頭子先聲明,大人的錢息,可不在這裏面兒。什麼時候大人要提取,一句話就成。”
徐一凡也放下杯子,看著老狐狸笑成一團春風的臉。也沒客氣就接過匣子,打開一看。厚厚的一疊四恆銀票,光上面的一張就是五百兩的票子。這一疊怕不有個五六七萬。
想起才到這個時代,自己身上連人民幣都沒有,真是恍若隔世啊。
他一招手,杜鵑小步過來。徐一凡笑道:“拿著,收起來,洛施不在身邊,你就是內掌櫃的了。”
“內掌櫃?”杜鵑歪歪腦袋,懵懂的樣子倒是出奇可愛。山野小丫頭變成內宅小蘿莉。還是有點兒成就感的。
“以後宅子裏面用度,二十兩以下,章渝做主,二十兩以上,你下條子帳房支取。老爺我管不了那麼多破事兒。”徐一凡笑吟吟的道。
杜鵑急紅了臉:“我不會算數兒,也不識字兒……”徐一凡擺擺手:“爺再給你找個識字兒的姐妹不就成了?”
大男子主義,真是爽啊!
韓老掌櫃笑吟吟的看著他的作態,這小狐狸,就在跟自己打岔呢……
安頓了杜鵑那兒,看著徐一凡轉過頭來,韓老掌櫃又笑:“大人這宅子自然是極好的,可是使喚人還是少了點兒,有些粗手大腳的丫頭,我看著也替大人不值。辦事的人已經在南方替大人精心挑選使喚人了,不日也許就到。聽說大人頗有點鐘意姊妹一體的明珠美玉,大盛魁承大人情良多,也在好好挑選……哈哈,在我,在我!”
徐一凡又一次用酒杯擋住了臉。自己這個笑話兒,看來真是天下皆知了。以後自己出行的官銜牌,除了“升用特旨道”,乾脆就加一面“雙胞蘿莉控”吧。
只是戲肉,只怕還不在這兒呢。對於韓老爺子,還有章渝的身份,他一直覺得有點二乎。不過還得再等等,再看看……
韓老掌櫃依然是滿面春風:“大人的差使,也是我們大盛魁的體面。誰不知道大人是在大盛魁寫出了歐遊心影錄?這朝廷的事兒,我們商家報效也是正理。大盛魁還有面皇商的牌子呢!只要大人開口,這報效多少,就是一句話兒的事情。”
他笑著將一杯酒一仰而盡:“說句打嘴的話兒,裏外裏,也都是大人那個錢票的主意給大盛魁賺的銀子。拿出來報效,又是大盛魁的面子。何樂不為呢?”
巴巴的趕來送錢?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徐一凡心思轉得和飛一樣,停杯含笑看著韓老掌櫃。大盛魁現在的盤子,他那個錢票主意,一年錢息五十萬頂天了。都拿出來,能練幾個兵,能買多少械?他們真的能拿出自己血本來給朝廷練兵?
看著韓老掌櫃矜持的笑容,他只是慢慢點頭:“錢,我要,不過算是借的……”
“大人!”徐一凡攔住了韓老爺子搖頭的樣子,微笑道:“老爺子,我們在口外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兄弟走的這條路,艱險無比。老爺子心裏也明白,能支持一把,是老爺子的情分。兄弟拜謝。可是這練兵的錢,兄弟打算是自籌了。老爺子這裏我借點兒,也是為了別的事情,將來也要算老爺子的股份……”
韓老掌櫃只是看著徐一凡,沉吟著並不說話兒。
“……如果我真的向老爺子開口,先給我五十個懂算帳,能跑腿,能應酬的人出來!再借給我一百萬兩的啟動資金。將來無論任何事業,都有大盛魁一成的股份!”
韓老掌櫃也放下了杯子,輕輕問道:“什麼事業?”
徐一凡笑得神秘,豎起手指:“能發行錢票的洋人式的銀行,修械所,私人的招商局,報館,進出口商號!”
他的宏偉計劃,換來的卻是韓老爺子的不動聲色。他皺皺眉頭:“大人的經濟展布,老頭子不大懂,不過這麼多名目,一百萬兩夠麼?做出這麼大個事業,大人一個道台,罩得住官場麼?”
徐一凡靠在椅背上面,直視著韓老掌櫃眼睛,冷冷的點頭:“老爺子盡可靜觀。兄弟落魄綏遠,尚能一個主意給韓老爺子賺出五十萬來。現在我頂著一個特旨道台,您可以看我能做到哪一步。”
剛才的兩隻老小狐狸,現在卻神色嚴肅的靜靜互瞧。旁邊的杜鵑,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連呼吸,都分成一段段的小聲兒吐息出來。
劈啪一聲,卻是紅燭燭花爆開。
韓老掌櫃一笑,一拍桌子,伸手出來:“人,我給!馬上從各個商號調人。錢,一百萬怕是不夠,我借給你兩百萬。再不夠再說,老頭子也是好奇,徐大人這等人物,到底能打出一番什麼樣兒的天下!”
徐一凡大笑吩咐:“杜鵑,拿紙筆過來!”
杜鵑答應一聲要去,韓老掌櫃卻叫住她:“拿紙筆做什麼?”
“立字據啊!”
韓老爺子淡淡一笑:“兩百萬銀子的事情,我韓某人還有點擔待,再要字據,傳出去有點兒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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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在徐一凡的殷勤挽留之下,韓老爺子欣然宿在徐道台府的客房。
而在同一夜,李鴻章以直隸總督,北洋大臣銜轉奏請委直隸候補道徐一凡為南洋宣撫籌餉委員的摺子,也已經上路。
在天津衛局中的各個人物,在這夜都是各懷心思。
韓老爺子這夜就沒睡著,批衣而起,在庭院當中看著天上冬日月色。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人影一閃,身後傳來的就是章渝的聲音:“老爺子,錢答應給他了?”
韓老爺子頭也不回:“你們香教吩咐的事情,我韓中平敢不辦麼?”
章渝聲音沉沉的:“多謝老爺子……這挑人塞給他的事兒,我們也會抓緊辦……”
韓老爺子只是冷笑:“你當他真是貪花好色的人物?看那杜鵑,常伴在他身邊。雙腿筆直緊閉,眉毛凝而不散,膚無水潤之氣……放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還是處子。他當真是好色之輩?這天下的事情,天下的豪傑,又豈是香教這些人物能知道的?”
不過這些話兒,他也只是藏在心底罷了。
再一回頭,章渝的身影早就不見了。
光緒十九年一月二十一日,朝廷明發上諭。委徐一凡為練兵捐南洋宣撫籌餉委員。宣撫事宜,與北洋衙門籌商提調。籌餉事宜,與戶部衙門報銷結算。
這種小事,就在一個月前,還為禁衛軍練兵事宜爭得暗流洶湧的帝都各派,都沒怎麼在意。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4:27 A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6 04:43 P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章 此公足壯海軍威
事情果然如徐一凡所料。不管是清廷,還是李鴻章,對於他,還有一個多月前引起老佛爺震怒的那樁事體,都是抱著推麻煩,還有等著他自生自滅的態度的。
這種龐大僵化的官僚體系對於麻煩事務得過且過,有時候還裝鴕鳥的態度,他是再熟悉也不過了。
所以……他的特旨道台,禁衛軍試辦練兵處幫辦委員的頭銜上,又多了一條南洋宣撫籌餉委員的頭銜出來。反正只要不出圈兒,他這個二桿子道台,就可著他折騰吧。反正誰也沒指望他能籌出餉來。
就連掛著南洋通商大臣頭銜的兩江總督劉坤一,對邸報上這個消息,多關注一點兒的心態都欠奉。
整個帝國上下,如他所料一般死氣沉沉,得過且過。
應該說李鴻章還是記人好處的,雖然不給他餉,也刻意排擠他出淮系根本的那個圈子。根本不給他實際弄權的資源。但是要奏調隨員准隨員,北洋捐務總局也弄了一大堆空白官照實收,封典,追贈文書給他。
在清末,在南洋出售這些官照封典功牌,本來就成了一樁生意。南洋華僑,雖然已經離開故土幾十上百年,但是親友互拜,老人下葬,還是願意翎頂輝煌,袍帽儼然的往來。老人入土,不打幾塊什麼大夫,什麼恭人的牌子,大家都不好意思出門兒。
勸捐的委員南洋到處在在皆有,有的有名義,有的沒名義。不過誰也沒有這次徐一凡動靜大。他奏調了整整六十名隨員,是上諭明發的宣撫勸捐委員!
當然,官場裏面對於他二百五的呼聲就更高了一些兒。勸捐本來就是賺頭不大的生意,再帶那麼多人,一路上火輪船加上人吃馬嚼的。這澆裹跟賺頭比起來賠本賠大發了。他這個道台在天津官場是更加的路人側目。
見過傻子,沒見過這麼傻的!
徐一凡可不理這些,這幾天等待出發的日子,他將跟著自己的三十九名學生全部帶上,加上留在津門的馬賊衛隊,通通組成隨員隊伍。連准小妾杜鵑都堂皇帶上,一路上伺候大老爺吃喝拉撒。收拾行李,教導隨員外事紀律,順便絞盡腦汁回憶自己當初看過的南洋資料,忙得四腳朝天。
韓老爺子一見之後,也已經告辭,去給他籌現銀和人去了。得著一點空兒,他就去找楊士驤打官司,他想奏調的一些手下,現在還沒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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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士驤的馬車匆匆的停在徐道台府門口。車夫停住兩匹英國人送的洋馬,這位直隸首道從鑲著玻璃窗戶的洋式馬車廂裏慢悠悠的晃了下來。
徐道台府門口,已經沒有了才抵津門時候的隨便氣象。門口兩名戴著七品武官頂子的戈什哈站得筆直,眼神直愣愣的互相對著,絕不斜視。自然有一種肅殺的氣度。
這些都是經過正規軍官養成教育的北洋武備學堂中被徐一凡拐來的學生。他門口這對門神站在這兒也有名目。據說被這個二桿子道台叫做站軍姿。
唉,跟著這位徐道,真是倒了血黴了。
楊士驤一邊感歎,一邊招呼同車的人下來。跳下來的人物倒也有兩三個,一個南人相貌,皮膚黑黑的,三十歲出頭的年紀,本來很有些溫文儒雅的飄逸氣度。但是現在卻哭喪著一張臉,滿臉七個不情願八個不樂意的模樣。另外一個卻是一臉憨厚的書生樣,提著一個洋人的大皮箱,戴著眼鏡兒。胳膊底下還夾著一把油紙傘。怎麼看怎麼象一個秋風鈍秀才。不過體態結實,滿身都是精壯之氣。
最後一個跳下來的卻是軍官服色的人,三十出頭年紀,嘴角撇著。一臉倔強冷淡的神色。掃了一眼這道台府,神色還是冷冷的。他穿著五雲褂,頂子已經紅了。至少是個總兵頭銜的軍官。五雲褂袖子上面有官銜章,這卻是當時北洋水師武官特有的服色!
楊士驤回頭看了三人一眼,淡淡一笑。乖覺的車夫已經舉著四份名帖上去投帖。
他一個堂堂直隸首道,卻為了敷衍這個徐一凡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拜門。風流楊翰林有時想起來都無奈得很。
車夫才進門兒,就看見一個年輕英挺的軍官迎了出來。比起楊士驤帶來的那個北洋水師的軍官,他的冷淡英銳之處,也絲毫不下於他。
這青年軍官,自然就是徐一凡現在的戈什哈的隊長李雲縱了。他板著臉馬刺踩得咯吱作響的迎了上來,平胸趴的就是一個瀟灑的軍禮。看得那北洋水師軍官眼神一動。
楊士驤卻笑道:“雲縱,現在徐道這裏可得意?聽說徐道軍法治府,果然嚴整得很哪!”
李雲縱淡淡道:“徐大人要求的,軍官養成,就要有軍官養成的模樣。時刻不能忘記自己是名要領軍殺伐的軍人。屬下覺得很是……”
楊士驤笑道:“當兵還當出花兒來了?這徐道也真是……不說不說!雲縱,咱們大老遠的過來了,也不通傳一下?”
李雲縱神色不動:“回大人的話,已經有人通傳了,大人親臨,徐大人自然要親迎出大門。屬下在這裏立陪,正是待客之道。”
楊士驤微微搖頭,替面前這個英武的青年可惜。他在武備學堂,就看他和那楚萬里順眼。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跟著那半癡不顛的傢伙,真是……
正說話的時候,就聽見靴聲囊囊。裏面還一疊聲的招呼:“蓮房兄,可是蓮房兄?”
然後就看見徐一凡熱情的迎了出來。和楊士驤熟不拘禮的把臂一笑。
跟在楊士驤身後的三個人,一個人沒精打采的看著他,一個是滿臉好奇,還有一個,看這位傳說中的道台,卻是滿臉挑剔冷淡的模樣。
楊士驤笑道:“你老兄一到天津,我老楊可就是人仰馬翻!簡直是在替你當首道的了!你奏調要的那些人,兄弟已經巴巴兒給你帶過來啦。中堂大人知道你要遠行辛苦,還特意有所安排,今兒也讓你高興一下。還不請酒?”
聽到他的話,徐一凡也是心裏一喜。他奏調許久的人才,現在終於來了!這些日子,錢的問題,他早有成算。對於人才卻是上心已極。不知道哪位偉人說過,幹部決定一切。只要手裏有了合適的人,再借助合適的勢,那他就一定能做出一番事業!
狂喜之下都顧不得和楊士驤寒暄了,轉頭就打量他身後的三人。看著他目光投過來,除了軍官外的兩人,都打下千來行庭參禮。不管情願不情願,都依足了屬下的規矩。只有那軍官,傲然的看著徐一凡。目光只是冷冷的和他一碰。
楊士驤看徐一凡一副喜心翻到的樣子,笑著一讓介紹:“這兩個都是你指名奏調的。也不知道你從哪里蟄摸出來的消息,中堂開恩,一概都准!這位是唐紹儀唐同知,朝鮮龍山(漢城)的商務委員,你老兄一份奏調的摺子,開缺到了你的練兵衙門!”
這唐紹儀自然就是那個滿臉不情願的傢伙。大名鼎鼎的留美學童之一,長袖善舞。外交洋務都是清季一等一的好手。沾了個洋字兒本來仕途蹉跎,好容易巴結上了龍山商務委員的缺份。卻沒想到李鴻章為了酬徐一凡的情,同時也把練兵衙門這個特旨衙門敷衍好,開缺來頂了這個代替真金白銀餉錢的缸!
徐一凡也不顧他滿臉晦氣的神色,一把將還在打千的他扶起:“少川兄,多承枉顧。兄弟這兒還缺一個總文案,少川兄屈就如何?”
唐紹儀看了他一眼,咽了一口吐沫。沒好氣的只有答應:“中堂吩咐下來屬下來練兵衙門辦差,屬下只有竭力報效。”
剛才楊士驤在馬車上面都安撫半天兒了,說敷衍好這沒幾天就倒臺的練兵衙門,將來定然有美缺回報。不然唐紹儀看著這位年輕道台,真的是想拂袖就走。
楊士驤看著唐紹儀神色,也知道自己這個替李鴻章溜縫兒的角色不好當,趕緊介紹下一個人:“詹天佑詹達潮詹同知!天津中國鐵路公司的幹員,修了洋人都修不來的灤河大橋,天知道你從哪里打聽來的。要不是老兄替皇上練禁衛軍,這樣的洋務能員,中堂是絕不會放手!老兄,咱們可說好,這詹同知,可不能盡你這個練兵衙門一個地兒用!”
看著眼前這個憨厚不過才三十年紀的結實青年。徐一凡歡喜的眼前都要一暈了。人才啊,真正的人才啊!懂機器,懂設計,懂建設,懂管理。連海軍他都幹過。馬尾海戰的時候真槍實彈上過陣!這樣的人才,終清一世,也沒有顯拔上去。對於這樣搞技術的專門人才,中國當時能有幾個,會用的又有幾個?
抓著詹天佑的胳膊,他激動得都快說不出話兒來了。而詹天佑就是愣愣的看著他:“屬下不知道大人有什麼地方用得著?練兵的事兒,屬下一概不懂……”
徐一凡的回答就是用力拍拍他,越看越是歡喜。
楊士驤也是納悶,這兩個同為留美學童的人員。說起來,他更看得起唐紹儀一些兒。懂人情,懂官場,也有辦事能力。詹天佑這樣的人物,他們雖然也看重,不過是當作工匠之流蓄之,怎麼能想得到徐一凡竟然比看到唐紹儀還要歡喜百倍?
看著徐一凡高興的都說不出話兒來了,楊士驤咳嗽一聲兒。鄭重的拉過徐一凡的手,硬把他從詹天佑身邊扯開。走到那一直站得筆直的北洋水師軍官的面前:“老兄,還有好消息呢!這次你這麼一幫子人馬去南洋宣撫,正好北洋水師要放兩條兵船,先到日本長崎檢修,然後巡曳南洋,中堂的恩典,正好捎上老兄這個上諭明發的宣撫委員……老兄,中堂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哇!”
徐一凡本來還不住的回頭直看詹天佑,看得人家渾身發毛。聽著楊士驤話裏有話,心裏也是暗笑。李鴻章已經借楊士驤的口告訴他了。他李鴻章欠徐一凡的這點情,到了現在,就是全部還完!你小子今後,別在這麼不知趣兒了!
其實現在所得,已經十倍超他期望。個中滋味,即使老辣如李鴻章,又怎麼能夠明白?
他收斂心神,朝那個很有些冷傲的軍官拱手一禮:“不知道軍門上下,如何稱呼?”
還沒等那軍官回答,楊士驤已經笑著介紹:“咱們北洋水師的中軍中營副將,加提督銜。總兵記名簡放。葛爾薩巴圖魯,致遠穹甲快船管帶,鄧世昌鄧正卿軍門!”
徐一凡眼神一亮,頭頂熱血一湧,脫口而出:“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鄧大人?”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5:40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一章 收心
此詞一出,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
誰也不知道,徐一凡竟然初見鄧世昌,就說出兩句類似讖語的詩出來!詩句背後的沉鬱悲壯之氣溢然,但是也將鄧世昌一下推到了極高地位!
楊士驤表情都僵了下來,鄧世昌在北洋水師當中就以矯矯不群著稱,這樣說是好聽的話。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不合群,特立獨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帶著他德國狼犬在海岸上面散步,往來酬酢,竟然是絕不沾身。怪話牢騷也是奇多。本來按照他的資歷,已經記名提督的資格,才放了一個副將缺。連丁汝昌麾下四大金剛的位置都擠不進去。
徐一凡這樣胡說亂道。武人都是刀頭舔血,最講忌諱的。水師忌諱更多。這樣咒他。鄧世昌能不翻臉?好好的中堂安排的人情,結果就變成笑話兒了。
轉念一想,又是釋然,要是這二桿子不到處得罪人。拉攏這些淮系掌兵掌船的將領,這傢伙才真正值得中堂他們忌憚呢!
當下他心情頓時就松了下來,居然嘴角含笑,笑吟吟的看著鄧世昌如何應對。
徐一凡當然也知道自己說錯話兒了。不過他當時滿腦子李默然那浩然正氣的面孔往來,這句詩脫口而出,現在怎麼收得回來!
他道台府門口,一時變得靜悄悄的。
鄧世昌的方臉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住了。黑黑的眉毛下麵,銳利的眼神,一霎也不霎的看著徐一凡的臉。
到了最後,一直冷著臉的鄧世昌突然一笑。肅然後退舉手齊眉,深深一揖下來:“多謝徐大人生挽在下……如果在下死後,碑上能有這兩句詩。鄧某……此生又何憾。”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這一刻說不出話兒來。年輕的李雲縱臉更是板得緊緊的。楊士驤卻是臉色難看,更想到了徐一凡在武備學堂和學生們說的一番話兒。
這些傻子,怎麼開口閉口就是死?
對於鄧世昌的舉動,徐一凡也只有肅然還揖。
一年多後,那場將國運打入穀底的戰事,自己趕得及麼?這樣的國士,自己救得出麼?
此時此境,二桿子道台和北洋水師以直傻出名的管帶,卻是相視一笑。把臂互讓,將一眾訪客,迎進了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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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同文館印刷出版的世界大地圖鋪在書桌上面兒,送走了楊士驤和鄧世昌兩人之後,徐一凡就趴在這裏,看著這副地圖。手指在上面緩緩的遊走。
這時的中國疆域,還是一片海棠葉的形狀。朝鮮,還算是中國的藩屬國土。臺灣,也不是一水相隔,咫尺千里。周圍的國家名字,看起來又熟悉又陌生。
法屬印度支那,荷蘭屬蘭印,西班牙屬菲律賓,英屬的印度各邦國……背面的俄羅斯雙頭鷹大帝國。從南從北,將這片海棠葉死死的扼住。
現在的清帝國,還勉強支撐著一個龐大帝國的架子。有著據說經過了自強洋務運動,編練出來的近代化水師,兩艘七千噸的鐵甲戰艦。陸上有四百二十個被認為有戰鬥力的練軍營。裝備並不算壞,經過洋務督撫們的瘋狂購買儲存。各種型號的洋槍,據說儲備量還超過了普魯士德意志。
甲午之戰過後,這個看似龐大的帝國。被東面小而堅的惡鄰一舉摧垮!
從此,國勢急轉直下。那些統治的旗人落膽。西方列強一湧而上,預備瓜分。只是因為這個帝國太大,而參與吞食的惡鄰又太多。互相牽制,才未讓那瓜分,成為最可怕的事實!
自己穿越而來,扇動的蝴蝶翅膀,是究竟讓未來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杜鵑舉著聚耀燭臺,靜悄悄的站在他的身後。抿著嘴唇看著徐大老爺一臉出神的在地圖上面比比劃劃。
半晌之後,才聽見小丫頭低聲兒道:“日本,日本在哪兒啊?”
徐一凡回頭看看,燭光下小丫頭容色如玉生暈。俏生生的歪頭看著地圖。原來的那點兒野性,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近日富貴消磨。已經淡了許多。
他偷偷的打量了小丫頭漲鼓鼓的胸口一眼,滿心想調戲。但是想著前路茫茫,自己雖然下定了要去南洋結合當地龐大的華僑勢力的決心。可是到底結果如何,誰也不知道。頓時一下就沒了什麼興趣。
他朝杜鵑一笑,手指朝東面海上那一串羊屎蛋一樣的島群一指:“咱們第一站就去那兒。坐鐵甲大兵船去,怎麼樣?你還得裝男人呢,船上得貓著。水師兵船,對女人上船,可是忌諱多多。”
杜鵑興奮的直點頭,眼睛直放光:“大兵船,小日本兒……聽說小日本兒都是矬子,還沒咱們女人高。都是秦朝皇帝派的五百童男童女的後代,那算是一家人了是不是?”
徐一凡沒理她天真的話語,只是沉吟:“我也想親眼去看看啊……”
杜鵑嘟著嘴唇,徐一凡近來在內院,很少了一些隨和可喜的模樣兒。整天都有些心事重重的。眼下洛施又不在她身邊,想商量一下怎麼拉老爺的心回轉來。都沒地兒商量去。
那次千里逃亡,實在讓這個麒麟寨大小姐怕了,現在這種安閒舒適的生活。除了還惦記自己爹爹,還有什麼好記掛的?
小丫頭眼波流轉的想自己心思,徐一凡卻在苦苦的看著地圖,目光就在荷蘭屬蘭印的泗水港上面打轉。竹網龍堂大族李家,可就在泗水啊。
這次北洋水師放“致遠”,“來遠”兩條兵船南巡洋面,也要到泗水停靠加煤的。
自己應該,怎樣打動他們才好?
門外突然響起了章渝的聲音:“大人,唐大人和詹大人等著稟見回話,大人是在花廳見他們,還是在簽押房?”
徐一凡矍然從自己的思緒當中醒了過來,皺皺眉頭:“我在簽押房見他們!”
杜鵑在後面撇撇嘴,低聲自語:“這些傢伙,真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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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押房內,唐紹儀和詹天佑都已經換了大帽子,穿了行裝。擠擠挨挨的進來,看見徐一凡端坐在椅子上。兩人對望一眼,啪的一打袖子,就要行下庭參禮。
清制,司道一體。當了道員,除了見皇上。理論上面就是見中堂,見督撫,也可以只千不碰頭。唐紹儀和詹天佑不過是同知,又是徐一凡的正式僚屬。按規矩,是要碰頭行庭參禮的。
詹天佑憨厚一些還好說,唐紹儀是留美學童當中出名長袖善舞的人物,雖然按規矩正式稟見,但是要給這麼一個道台庭參,比吞了一把蒼蠅還要噁心!
徐一凡哪等著他們拜下來。一下躍起,兩步上前就扶住了他們胳膊。
“行什麼規矩?我這個道台,大家也是知道的。頂著奉旨練兵的大帽子。還不是大家湊合事兒。兩位班班大才,肯枉顧我這個衙門,我給你們碰頭都來不及,免了,免了!”
唐紹儀勉強笑道:“大人言重了,我們既然正式為大人僚屬。就當先賀大人又得了上諭委的南洋宣撫籌餉差使……不知道這次大人對我們有什麼差使分派?我們要不要和大人一起放洋?”
他說得委婉客氣,詹天佑卻直愣愣的來了一句:“大人,屬下真不知道有什麼讓大人用得著的。屬下學的是技術,幹的是技術。練兵真幹不來,大人還是放屬下回中國鐵路公司吧。讓屬下將來也能多修點兒鐵路。”
徐一凡一笑,唐紹儀圓滑,詹天佑直爽。不過兩人都一個心思,不想伺候他老大人!
他點點唐紹儀:“少川,你覺得我怎麼樣?”
唐紹儀咽口吐沫,低聲道:“大人年少有為。”
徐一凡哈哈大笑:“你是當年曾文正公奏派的留美學童,蹉跎半生,不過是個同知。而我呢,京華煙雲波動,想來你也知道一二。帝師翁中堂風波之後,閉門不出。兩江劉制台,空歡喜一場,北洋李中堂,惶恐了好一陣子時間。就我白手而獲特旨道,奉旨練兵!現下奏一本准上一本,又加了宣撫籌餉委員,北洋兵船直送放洋!這個練兵衙門,雖然是白手起家,可是牌子硬,局面新。你可以退下好好想想,這真的是一條黑路,還是大有可為的局面?”
他這話直指內心,在北洋現下這個局面。新老淮系已經盤根錯節。唐紹儀要上位,當真是比登天還要難!
而徐一凡這裏,焉知不是一個機會?要知道,一個衙門的總文案,那是心腹當中的心腹了。他唐紹儀,何嘗在淮系大佬誰的手下當過這樣的心腹?
唐紹儀頓時怦然心動,轉眼又想到徐一凡要錢沒錢,現在北洋又在這裏一手遮天。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吐沫。
徐一凡多少瞭解他的內心活動,擺手笑道:“這次你不和我放洋。我派你一個差使,在天津租界,你牽頭搞一個報館出來……錢我給你,人我也給你。報館主筆,我已經去信湖南促駕了。我隨時和你聯繫……少川,報館經費,我可以從寬給。你每月的公費津貼,我給你……二千兩……”
唐紹儀瞪大了眼睛。
他在龍山當商務委員,每個月不過一千兩的出息頂天。丟了這個差使,覺得可惜得不得了。這位大人,開口就是每月二千兩的公費和津貼!
而且從內心來說,這些留美學童,沾了洋字出身的人物。其實不願意補那些實缺州縣。還是願意做些和洋務相關的差使。
在受過現代教育的他們心中,不管現實怎麼摧磨。並非沒有一個強國的夢想孕育其中。
徐一凡下面的話還讓他震驚:“我和別人情商,已經籌了一筆款子,總有百余萬吧。這些經費,都由你管起來。按照我交代的事項,一項項先安排起來。我不在天津衙門,開支就全部由你做主!這些事業,隨後還有款項源源挹注。少川,這洋務事業,你也知道,哪怕就是李中堂的北洋,也不過辦了個七零八落,非驢非馬的樣子。我們卻另外幹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看!錢我來籌,這才,卻全指望你來展布!”
他隨手從桌上,取下一個經折,遞給唐紹儀。唐紹儀瞪大眼睛,看著徐一凡。打開看看,就挪不開眼睛了。
這摺子上面安排的東西並不複雜,就是利用百余萬的款項,先期設立一個機器局,附屬一個名為修械所的槍炮製造局。但是條例規定,進程安排,組織架構,等等方面,都考慮得極為精當。
徐一凡看唐紹儀張大嘴巴的表情,心下暗笑。這老唐還不知道。以前他在發改委,還不是幹這活兒的?三十年的摸著石頭過河,什麼樣的企業制度都顛來倒去的試過了。拿出這麼一份東西,小case者焉。
最重要的不是這個機器局,制度他可以安頓得極精當,錢現在也能拿得出來。但是在北洋這個局面下想成立自己的洋務底子。還需要一個長袖善舞,又能和官場民間打交道,又懂洋務時局的人來辦!唐紹儀這位留過美的學童,在真實歷史上坐到了民國第一任國務總理的人選,在他現在這個時代,能使用的手下,適合這個位置的,不做第二人想!
百余萬的款項動支,在他手下完全獨當一面的信任重用,還有豐厚的津貼。這種誘惑,他就不相信唐少川能抵擋得住!
良久良久,唐紹儀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一揖:“大人,屬下竭力去辦。這前後安排,要和哪些方面打交道,還要細細去想……只要大人能在這個位置穩得住。屬下……”
他臉上居然也浮出了自信的笑容:“屬下一定能辦得妥妥當當,讓當朝以洋務著稱的大佬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洋務!”
徐一凡微笑:“去吧,錢的事兒,我明兒和你商量,告訴你在哪兒支領。達潮,你留一步。”
唐紹儀轉身而去,一直呆呆的聽著他們說話的詹天佑這才醒過神來。習慣性的想扶一下眼鏡兒。卻忘記了見上官的規矩,不能戴眼鏡兒。這一摸,可就摸了一個空。
他看著徐一凡背手轉身,慢慢的在室內踱步。
詹天佑只能乖乖的站著。
徐一凡輕輕道:“達潮,我記得馬尾海戰的時候,你在揚威號兵船上面兒。法國人打沉了你們。你是冒死游水上岸的,是不是?”
詹天佑神色一凝,似乎又想起了當日的絕望血火。轉眼就是十年過去,當日被法國艦隊堵在馬尾狠揍的慘狀,還宛然就在眼前!
他低下了頭,歎息了一聲兒。並不說話。
徐一凡聲音也很輕:“你修鐵橋,想造鐵路。是不是已經寒了心了?想靠這個來救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外侮不能禦。這些修了,有什麼用?讓洋鬼子順著這些橋和路,一直深入咱們內地麼?更別說現在修的橋和路,哪條哪座不是要借洋款?洋人管理?埋著頭在這些技術上面,可是大節?”
詹天佑又想扶眼鏡,卻是並不說話。
徐一凡輕聲道:“達潮,再給我一個機會可好?看我能不能練出一支強軍,先禦住外侮。再慢慢的整頓收拾國內的亂局?國家民族存亡斷續的時候。不把這口氣護住,難道真的要等周武革命,一切打爛了再重建麼?那時,你修再多的路橋,有什麼用?”
詹天佑終於開口,還是硬梆梆的:“大人,既然屬下已經在您手下,一切吩咐,屬下都照做。”
徐一凡一笑,這些以自己專業技術自豪的人物。都是最難說服的,因為很難拿東西打動他們。詹天佑肯留下來辦事,就已經不錯。其他的,看將來吧。
自己現在這個地位局面,想收攬一個人才,都得費這麼大功夫……唉,慢慢來吧。不要壯志未酬身先死就好。
他擺擺手:“你這次也不要放洋了,我給你一筆款子,你給我去考察現代的軍工軍械技術!有什麼機器要引進,有什麼人才要雇用,都由你拿主意。到時候我和少川交代,你要領多少錢就給你多少錢。少川那裏不夠,我給你想辦法!其他的,我無一要求。全靠你來辦!”
詹天佑默不作聲的又施了一禮,轉身告辭出門。
徐一凡卻危坐在那裏,端起茶杯欲喝未喝。最後只是自失的一笑。攤子是鋪下來了,南洋籌款,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要不他將倒下得比爬起來還快!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5:41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二章 致遠,致遠。
天津衛北洋水師大沽船塢碼頭之外。
此時正是一片冬日蕭瑟海景,碼頭棧房內外,都少有人走動。只有一些穿著棉猴的苦力,在水勇的吆喝聲中,朝停靠碼頭上的幾條船在運送物資。
大沽船塢鐵廠冒出的灰濛濛的煙氣有氣無力的直上蒼黑色的天際。海風一扯,就縷縷四散。
就連渤海的海水,都是青黑色的。
碼頭停靠著兩條兵船,都在船尾飄揚著三角五爪金龍旗。兩條船大小差不多。船頭都有兩條金龍爭日的船首標。在青黑的海面上浮動。
一條船是單煙囪,兩個高高的前後桅盤樹立,各種纜線拉得密密麻麻。船首一座雙聯的克虜伯海軍大炮,連黃銅炮口塞都擦得光可鑒人。後面還有一門單裝的克虜伯大炮,卻被炮衣裹著。黑布纏頭的水手們,有的在忙著搬運物資,有的在用磨石刷著甲板。
一名頂戴花翎的武官,卻在船尾甲板散步。他的腳邊,跟著一條黑背的狼犬。那軍官周圍無人,自得其樂的在逗弄著那條狼犬。
此人卻正是和徐一凡有一面之緣的鄧世昌。
緊貼著他軍艦外舷的,是一條大小相當的鐵甲兵船,規制和鄧世昌的坐船相當,只是前主炮也是單裝。這條船上水兵們都擠在舷側看碼頭水勇督促著苦力搬運補給物資。嘻嘻哈哈的聲音響作一片。正是預計和致遠一同結伴巡曳的來遠號鐵甲巡洋艦。
來遠艦的管帶丘寶仁,才實授的管帶缺份。早就袍帽整齊的候在碼頭上,十來個戈什哈整整齊齊的站著。矮壯結實的丘寶仁丘管帶來來回回的在碼頭上踱步。
今兒是李中堂心腹楊士驤親送那個二桿子道台放洋。那姓徐的可以敷衍,楊蓮房可不能不敬!
至於鄧世昌不樂意下來和他一起親迎,反正鄧世昌官兒比他大,資歷比他深。他擺這個矯矯不群的態度,就由著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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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一行車馬逶迤而來,當先兩輛綠呢車圍的馬車蹄聲得得。楊士驤的車馬,即使只是出來送行。跟隨的頂馬,官銜牌,引傘都一樣不少。車轅上還站著兩個管事,一路照應。
徐一凡的那輛車馬,看得見的,只有章渝一個人在車轅立著。其餘一切儀仗全免。只是他車子後面,卻緊緊跟著一大隊軍服整齊的學生!
這些學生,都是徐一凡的隨員。李雲縱和楚萬裏兩馬當先,其餘人都是步行。走得一臉熱汗。卻都人人緊跟著。托徐一凡這個二桿子狂生道台的福氣。他給這三十九名學生,全部換上了自定的西洋式軍服,也沒人願意多說。
這三十九個年輕人戴著大簷帽,打著背包。整齊的行進在道路上。除了還有大辮子,其他真的是讓所有人都耳目一新!
一行隊伍直抵碼頭,丘寶仁早遠遠的看見了楊士驤的官銜牌子。忙依足規矩搶前幾步,帶著戈什哈們一個千深深打下去:“標下水師左營儘先遊擊,來遠艦實屬管帶,恭迎楊大人!”
騎著頂馬當先的楊士驤頓時一聲呼喝:“起去!”
丘寶仁和戈什哈們一聲:“喳!”都癟著手站起來,又請了一個安。兩輛馬車簾子一掀,楊士驤和徐一凡幾乎同時鑽了出來。
楊士驤仍然是那個風流瀟灑的模樣,官服穿得周周正正。朝丘寶仁呵呵腰,然後就朝徐一凡那裏點頭微笑。
兩艘兵船上的水手們,本來看著徐一凡背後那嶄新的學生隊伍都有些發呆。看著徐一凡鑽出來,兩條船上,都忍不住發出了嘩的一聲!
一如徐一凡在北洋武備學堂時候做派一樣,他今日軍服筆挺,馬靴閃亮,馬刺錚錚。薩姆.布朗的武裝帶將腰束得緊緊的。就這麼昂然的走了出來!章渝想扶他下馬車,他卻揮開他的手,自己跳下來。馬刺接地,金屬錚錚敲擊的聲音讓所有人心上都是一緊。
道台見得多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大清道台。竟然是如此的英武!
他身後三十九名學生,腰板挺得更直。船上的水兵都站直了身子。連致遠艦後甲板上的鄧世昌,都握緊了欄桿看過來。和徐一凡的眼神一觸,頓時就是熠熠生光。
徐一凡此時卻是心情大好,眼前是鐵甲巨炮森然的軍艦。身後是三十九名年輕精壯的起家班底。渤海就在眼前展開,一如他心情般的開朗寥廓。
在陰柔的官場當中打交道久了,果然只有這些東西才能提精神。才能告訴自己,到底要做什麼!
要在這麼一個陰沉已久的帝國裏面闖出條新路,站在碼頭的自己,就是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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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在下代表中堂,恭祝你一路順風,早日籌得钜款,展布經濟大才。”
楊士驤笑得淡,語氣也淡。端起一杯水酒,一仰而盡。將這傢夥送上兵船,敷衍他的責任就算了了。為了還京師煙雲那點情分。他楊翰林楊首道給這個傢夥辦了這麼久的差,實在也是膩味透了。
一旦這點心結放下,看著徐一凡和他那些學生的做派,就是越發的不順眼。
這傢夥,當自己是什麼了?
徐一凡也笑著揚起酒杯,一飲而盡。隨手放下酒杯。看看身後,學生兵們並腿站得筆直。這三十九條年輕漢子,他這就是帶他們找出路去。
至於眼前這位楊蓮房的一點兒陰微心思,他還根本沒有放在心裏。
一直侍立在旁的丘寶仁迎了過來,朝著徐一凡笑道:“徐大人,就上我的來遠船吧。官艙都已經準備好了,大人這就上船起錨如何?”
眼前這位,好不好歹不歹的也是大帽子的練兵道台。官場上混,少得罪一個是一個。
徐一凡看看來遠號,再看看致遠號。作為這次編隊司令官的鄧世昌並沒有下船,在致遠跳板上方入口,背手站得筆直。對於老鄧這個做派,連楊士驤都懶得招呼。
他對丘寶仁笑道:“丘大人,我這些隨員,在來遠上分派一點兒容身。我還是住致遠吧。一路攪擾,還請見諒。”
丘寶仁笑著打了一個千:“遵大人的吩咐。來遠大點兒,有兩千九百洋噸的排水,標下本來也是考慮讓大人少點兒風濤顛簸。既然大人鐘意致遠,鄧大人想必也是歡迎的……不知道哪些兄弟,跟著標下上船?”
徐一凡回頭掃視一眼,就看見楚萬裏沖著李雲縱笑笑,擺擺手兒就帶著二十學生兵列隊朝來遠跳板走去。水手們全都好奇的打量著他們。學生兵們一個個也臉繃得緊緊的不敢斜視。他們雖然都經過洋式訓練,但是對這種鐵甲龐然大物,都怕自己露怯。
丘寶仁嘖嘖的只是感歎:“嚴整!嚴整!”
楊士驤再看不下去這些離經叛道的學生,還有面前裝腔作勢的徐一凡了。拱手笑道:“告辭,告辭!”
徐一凡和他拱手一笑而別,兩人心裏都是明白。京師那點交情,到現在算是完了。只有丘寶仁,躬身呵腰的一路送了過去。
徐一凡看看跳板,端正端正容色,帶頭走了上去。臨近入口的時候,鄧世昌仍然如一個石塊一樣,端正的站在那裏,將入口堵得死死。動也不動。
徐一凡怔了一下,明白過來。在跳板上站得端正,緩緩平胸行了一個軍禮:“鄧大人,請求登艦。”
鄧世昌容色如鐵,也緩緩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側身讓開。這鐵打一樣的漢子終於展顏微笑道:“准許登艦。”
徐一凡的馬靴輕輕踏上了木制的甲板,輕得似乎都不敢落足也似。那一聲腳步的迴響,似乎就穿越了百年。
這就是致遠?那艘牽動了百年中國人的心結,那艘似乎滿載了百年來國人痛苦的軍艦?
在這一刻,似乎有個聲音,越過了百年的時間,在他耳邊迴響。
放眼望去,海風獵獵,渤海蒼茫,冬日如血。
身邊站著的,是鄧世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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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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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5:43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三章 長崎
致遠號的艦首犁開一道雪白的浪花,航跡筆直向東。甲板上的水手們正在前主炮進行操炮演習,隨著幫帶大副陳金揆的一聲聲口令,水手們緊張的調整著射擊參數,將教練彈反復裝填擊發。
鄧世昌和徐一凡站在羅經艦橋上面,饒有興味的觀察著他們訓練的動向。在艦尾甲板上面兒,還有水手們在駕駛二副周展階的帶領下,在練習用六分儀測向定位。
眼前渤海海面,湧浪起伏,青黑如野。單煙囪的煙氣,嫋嫋升起。全艦正以十節的航速,駛向日本長崎港口。在致遠號的正後方,來遠艦緊緊的跟著,和致遠號組成了嚴整的一列縱隊。反觀他們的甲板,卻絲毫沒有練習的舉動。只有三兩個水手,趴在艦首欄桿那裏,看著海上的景色。
出海以來,杜鵑和徐一凡在房艙之內,房艙外間是章渝章大管事。學兵都擠在了水手艙當中。和他們一起睡吊床,不少人都暈船得一塌糊塗。包括杜鵑小丫頭在內。躺在床上直哼哼。徐一凡倒是生理平衡系統良好,整天活蹦亂跳的和鄧世昌到處亂轉,細細的打量考究這艘名氣極大的穹甲巡洋艦。
兩千三百噸排水量的鋼鐵身軀,到處都被保養得一塵不染。三門二百一十毫米的主炮,兩側還有兩門五寸的阿姆斯特朗副炮。每天水兵都在上面忙忙碌碌的操練。一天下來,根據徐一凡的細察,操課時間就足有兩個鐘點那麼多!
鄧世昌治軍嚴整,果然名不虛傳。
至於跟在後面那條,歷史上面甲午海戰方酣的時候,還上岸嫖娼的丘管帶帶的船,就馬馬虎虎多了。
看著又一次操炮訓練高效完成,炮長吹響了解散的銅哨。鄧世昌臉上的容色才鬆動了一些。向徐一凡微微點頭。
在心高氣傲的鄧世昌面前,徐一凡可從來沒有忘記溢美之辭:“虎狼之師,嚴整鐵甲大艦。操練如此勤奮,但願兄弟也能練出一支和鄧大人致遠相媲美的陸師出來,永鎮京師門戶!”
鄧世昌微笑一下,又趕緊板起了臉。回頭打量了一下來遠號,淡淡道:“這都是當年琅威理琅軍門定下的操練條例,我們在馬尾,學的也是這個。可是現在還能照做的……”
他拍著艦橋擋板,很有些慨然:“……都成往事了!每次放船出來。煤水棉紗機油全部都是管帶包乾。少跑一點,少操練一些,這些省下來就是管帶的腰包。操炮一次,保養就要用料。好麼,放船出來,一個個就跑巡航速度,鍋爐少保養了,炮也不用操了。除了致遠和定鎮兩大艦,哪條船沒改房艙貨艙?帶人帶貨,無所不用及,這是水師?這是招商局!”
徐一凡只是微笑,鄧世昌的臭嘴巴。這一路他算是領教夠了。怪不得他在北洋水師裏面,地位如此尷尬呢。
兵非可用之兵,但是這軍官團隊,哪怕是清帝國養成教育最好的北洋水師軍官團。也不過如此而已。
在近代歷史上,出現堅強善戰的軍團,都無不以近代民族意識凝聚為精神根本。紀律,操練,裝備,都是相對而言可以較容易解決的問題。但是這一切,在以少數民族統制壓制多數民族的滿清帝國內部,這種主體民族的凝聚意識。卻是那些旗人甚至部分漢人重臣,最為凜凜惕惕的對象!而多數人,自己也混混噩噩。自己孤身一人穿越而來,想完成這個民族精神意識洗禮性的篡奪工程,真是比登天還難啊。
放之後世,也是到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以降,經過五四運動為發軔,經過八年血火的涅槃。才真正奠定了作為一個近現代國家才擁有的真正主體民族的凝聚精神。
想到這兒,徐一凡忍不住都有些失神。連鄧世昌說些什麼,都沒怎麼在意去聽。到了後來,連鄧世昌也沉默了。艦橋上面,就是兩人面面相覷。
正尷尬的時候兒,隨著腳步聲響。致遠號上的正電官一溜兒小跑過來,遞上來一份抄報紙。鄧世昌接過一看,忍不住就是冷笑:“笑話!”
徐一凡給他聲音一震:“鄧大人,怎麼了?”
鄧世昌將抄報紙揉成一團,臉漲得通紅:“咱們大清駐長崎領事發來的電報,詢問我們抵港時間。還諄諄叮囑,說咱們水手將備,都最好不要下船,免得引起事端……咱們泱泱中華,什麼時候要忌憚起小日本兒來了!”
徐一凡也是一怔,旋即又想起在七年前,定鎮兩艦訪問長崎。水手和日本浪人大亂戰,雙方死傷數十的事情來。
記得當時,清朝在長崎領事處理事態非常強硬。定鎮兩艦乾脆全副武裝,炮門大開的戒備。轉眼七年過去,現在清朝長崎領事,卻已經這般忌憚。國勢消長,這一點點小事都已經反應了出來。
他試探著問鄧世昌:“鄧大人,你怎麼看?”
鄧世昌咬著牙齒,臉色還是通紅。右手用力的指著東方海面:“怕咱們惹事,就多修造幾個船塢出來!不要讓咱們還得去長崎保養,兵船虛實,倭人盡知。去了還要裝孫子!不是擺明瞭告訴倭人咱們怕他?”
他又回頭看著西面海上,臉色由通紅變得鐵青:“倭人一日日在造船添炮。每去一次,都可以看出他們強硬一分。北洋水師逼在門口,兵船所及,可以控扼倭人要害。定鎮兩船,更是倭人眼中之刺。這遲早必有一戰!我們卻兵船一日日老朽,炮力一日日衰微。更別說連彈藥都湊不齊全,當道諸公,當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就憑自己這做派,都已經被稱為狂生二百五了。再看看鄧世昌這口無禁忌的樣子。自己當真算收斂啦……
徐一凡不無委屈的暗自琢磨。可是有一點還是讓他心中一動。北洋水師上下,至少中堅階層,看來已經明確的認識到了,因為地緣政治的因素,日本艦隊將是北洋水師的第一假想敵了。
看來在這點上面,大有文章可做……
他淡淡的憑欄遠眺,一副不在意鄧世昌的激烈言辭的模樣。在他怒火稍息之後。才突然轉頭,漫不經心的問道:“鄧大人,你看兄弟這次去南洋,可以籌多少款項?”
鄧世昌正在滿腔義憤,卻聽到這毫不相干的言辭一轉,當下就是一怔。半晌才道:“徐大人,還是叫我正卿就是。您是欽差委員,我當不起這稱呼。大人此去南洋……聽說以前也有不少委員去開捐,傳來的消息,不過十萬之數上下。這個……”
果然不愧是鄧世昌啊,心直口快到了魯莽的程度。這福建漢子,卻是北地男兒的性格。連場面話兒都不大會說。看來是太沉迷於他的軍艦,而忘記了人情事故了。丁汝昌能保全他到這個地步,當真也是不容易。
徐一凡心思轉動,臉上卻是胸有成竹的微笑:“那正卿兄也儘管叫我傳清就是……此去南洋,兄弟敢向正卿兄誇這個一個口,沒有數百萬之數,我將不返津門!今後還將源源接濟,成為我練新軍的可靠餉源!”
此語一出,換來的果然是鄧世昌不以為然的神色。不過他這次算是進步了,總算沒說出什麼煞風景的話。只是一笑,將手中揉成一團的抄報紙扔向遠處。
海風一吹,那份抄報紙不知道就被卷去何處了。
“正卿兄,可是不信?那請拭目以待吧……我與正卿兄約,如果我真能籌到如此款項,將必為水師添船添炮,不做門戶井然之見!”
徐一凡傲然的放出了話兒,站在那裏,當真有點凜然四顧的神色。
“定鎮已老,北洋水師各兵船上克虜伯、阿姆斯特朗諸炮位也早已是昨日黃花。射速慢,彈藥舊。各艦鍋爐多不能升足氣壓。水線鐵甲銹蝕薄弱……而朝廷又是已下明文,從光緒十七年起就明令停購船炮……徐某胸中正有一番強國整軍絕大文章。北洋水師,正是我朝海上武力中堅,將來如何,就請正卿兄觀之!”
對自傲自信的人來說,能打動他的,無非是比他更傲更自信。種下種子,總有一天也會開花結果。
鄧世昌當然還是不信徐一凡的話兒,以李中堂之能,也不過是勉強維繫住北洋水師不散架。說實在的,他也早就有點盡人事,聽天命的念頭。所以才加倍的不合群。
對徐一凡這個名聲不見得很好的道台,鄧世昌倒是另眼看待。第一是他的確讀過徐一凡的書,相當佩服他的知識廣博,見識超卓。他的新式做派,也讓很多對死氣沉沉的現今局面絕望的人們一下覺得耳目一新。
還有一點讓他瞧得起徐一凡的是,這傢伙象老水手一樣絕不暈船!
可是這話兒,也放得太大了不是。北洋的大局面下,他現在的實力地位,不比自己一個小管帶強到哪兒去。
兩人各懷心思只是一笑。鄧世昌拱拱手:“如果真有那日,鄧某自然會為傳清兄搖旗呐喊。”
徐一凡也只是笑著拱手:“多謝。”
鄧世昌轉過臉去:“再過兩天,就要到日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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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長崎港外。
這座港口城市,位於日本列島面向中國的最西端。一向是日本和東亞大陸交流往來的核心。
幾百個小島在長崎港外星羅棋佈,在各島中間,形成了一個個優良的避風錨泊地。依著丘陵地帶,一座座日本傳統建築密密麻麻的排列著。在港口一帶,卻是一副新興工業國家的新舊雜錯的模樣。洋式建築點綴其中。港口的新舊吊車排列得密密麻麻。頭上勒著白布帶子,冬天還穿著短褲,矮小的日本碼頭工人,正在穿梭往來的搬運著小件的貨物。
港口碼頭上面,到處都是貨物棧房,海面上到處停泊著各國的輪船。什麼樣式的都有。桅盤高聳的英國遠東艦隊的兵船,來自美國的跨洋舊式快速帆船,日本自己的高首樓漁船,一聲聲汽笛鳴動著,嗚嗚的響作一團。
修造兵船的船塢森然的立在港區一角,高大的煙囪上黑煙彌漫,煤灰粉塵到處都是。船臺上面忙忙碌碌,但是到底在修造什麼,卻被棕繩拉成的網子擋得嚴嚴實實。只能聽見打鉚釘的叮噹聲音,還有日本工人那種特有的半聲兒長音的號子聲音。
各種服色的各國水手,都擠在甲板上面兒,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才打開國門沒有多久。就已經顯出了追趕勢頭的國度。不遠處島原半島上的雲仙嶽俯視著這個繁忙熱鬧得都有些過分的港口。
整個長崎,顯現出了在對面那個龐大帝國各個港口所沒有的活力。
致遠和來遠號在引水船的帶領下,緩緩的穿過航道,駛向錨泊地。徐一凡站在艦橋窗口之前,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這就是一百多年前的日本?這個在未來幾十年當中,將成為國人最兇惡的敵人。最大的噩夢的國家?
看著眼前這種勃發熱鬧的景象,再想想北京天子帝都那種幾乎凝固住的空氣。他握著欄桿的手,就越捏越緊。
心底的緊迫感,卻是越來越強烈。
引水船拉響了進港的汽笛聲音。鄧世昌站在徐一凡身邊,捏著望遠鏡。冷靜的下達著各種動作口令。水手們也準確的執行著他的口令。兩千三百噸的致遠艦放慢了速度,跟著引水船直奔船廠水區而去,在狹窄的水道當中靈活的穿過。來遠艦跟在後面,丘寶仁操守一般,弄船的水準卻也不差,一樣行動準確到位。嗚嗚的拉著汽笛,比致遠的聲勢還要大些。
隨著船速放慢,蝟集在碼頭一帶的日本小木船都圍了上來。這些小船多是一些曬得漆黑的女人在劃槳。男人穿著破舊的袍子,光著兩條腿,頭上勒著繩子擰成的布帶。舉著一筐筐的水果雞蛋,隔得遠遠兒的就朝兵船上面吆喝叫賣。不少人居然還會生硬的中文,合著日語的聲音,響成一團。
除了這些水上小販,還有出奇的。有些船稍微大些,兩個男的把槳拿舵。船尾大白天也掛著粉色的燈籠。船頭上擠著一些穿得花花綠綠的和服女人,露著肩膀,臉上塗得和死人仿佛,笑得花枝亂顫的向船頭揚手絹兒。
不過看著她們的羅圈腿,還有呲出的黑黃牙齒。徐一凡無意一瞧,就覺著倒盡胃口。
後世的AV,果然是騙人的東西呀……
來遠號水手們早擠到了船舷邊上,和那些女人們打情罵俏。看來不少都是熟人熟主顧了。致遠號的水手們都在偷眼瞧艦橋上面,能看到鄧世昌鐵青臉色的,都乖乖的不敢動,守著自己的崗位。眼神兒可就到處亂瞟去了。
看著那些兒船戶們為了做生意,豎著大拇指叫喚:“大清國,半在!”侍立在徐一凡身後的李雲縱——作為徐一凡的戈什哈隊長,是鄧世昌特許能進艦橋的。他忍不住冷冷道:“這些東夷!這麼個樣子,還敢和我們在朝鮮啟釁?”
徐一凡和鄧世昌同時回頭瞅了他一眼,鄧世昌沒有說話。徐一凡卻微笑道:“雲縱,日本國內稅率,四倍于我中華。日本這些老百姓,比咱們窮多了。鄉下女孩子,到了一定歲數,必然的就是轉賣出去。要不就是當妓女,要不就是當包身工人……就是這些人,咬牙支撐著這個國家拼命的建工廠,造兵船。別看他們這個樣兒,這是個小而暴的國家,堅韌嚴整,咱們是大,也富一些兒,可是真碰起來……現在他們沖著咱們叫萬歲。真到面對面廝殺的時候,就是這些傢伙,能咬下咱們一大塊肉來!為將者,切不可有這種虛驕之氣……”
李雲縱眼神一動,默默點頭。徐一凡淡淡道:“我是真想帶你們到處轉轉,好好兒的看看這個國家的虛實。我在這裏放一句話,這就是我們未來數十年的生死大敵!”
兩艦周圍正擾攘不堪的時候,一條小汽輪嘟嘟的開了過來。船上都是黑色衣服,帶著高頂大簷洋式帽子,制服立領直到咽喉的警察。每個人都配著西洋式佩劍。大聲兒的哇啦哇啦的驅趕著這些船民。各條船上的日本人忙不迭的站直了鞠躬,紛紛的將船劃了開去。
就在小汽輪的船尾,赫然飄動著一面旭日日章的旗幟!
看著這面旗幟,徐一凡才算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到了什麼樣兒的一個國家裏面!
他目光一動,悄悄的轉開了頭。
在這艦橋上面的人,除了他之外,誰也不如他那麼清楚。這面旗幟之下的凶獸。到底曾經帶來過什麼。
這實在是一種天然的反感。
在這個時候,清朝在日本,還有領事裁判權。比日本還富得多,幾個最後的鹹同重臣支撐著的老大帝國局面,在列強心目中,還是遠遠超過日本的。在大多數日本百姓眼中,清朝還是上國。
直到甲午。這場對東亞政治版圖影響深遠的戰事,其餘波,到徐一凡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還未消退。
自己的蝴蝶翅膀,能扇動這麼沉重的歷史麼?
這艘水警的小汽輪在致遠艦身邊擦過。那些日本水警投過來的目光,卻是一個賽一個的冰冷。
正思緒潮湧的時候,兩條飄著龍旗的兵船已經緩緩靠上了碼頭。碼頭上早有一些人在等候。那些頂戴儼然,拖著大辮子,穿著補服的,不用說都是長崎領事館的人物。笑吟吟的等著兵船靠幫。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還有不少和服洋裝打扮的傢伙。這個時候從甲板上面兒已經看得分明,看著他們的模樣就知道都是一些日本人。還有一些穿著軍服的日本軍人站得筆直,在一個小軍官的率領下。都如臨大敵一般的戒備著。
看著那些日本軍人,來遠致遠上的水手這時有志一同,都大聲的發出了噓聲和笑鬧的聲音。北洋水師船艦往來中國日本,和這些傢伙之間的故事可真有不老少!這幾百精壯水師漢子抵達,加上過去幾年的光彩事蹟。怪不得日本人這次戒備森嚴呢。
兵船才停下,幾個水手熟練的拋錨下纜,跳板也飛快的放了下來。徐一凡和鄧世昌早就換好了官服。他們一個是編隊長,一個是欽差委員。領事迎接的,也就是他們兩位。當下就一先一後的走下船去。岸上的長崎總領事,候補道台許景陽早就笑著將馬蹄袖打得滾圓。遠遠的抱拳拱手:“徐大人,鄧軍門,遠來辛苦!”
徐一凡和鄧世昌也都抱拳回禮。及至當面,又是一個平禮。許景陽笑道:“一路風濤辛苦,兄弟接到北洋衙門的電報就替徐大人擔上了心思。現下總算到了。這船上總不及岸上舒適。徐大人和鄧軍門還有丘管帶,就帶著隨從到領事館安寓如何?等著把船檢查檢查,加水加煤。要不了幾天,徐大人鄧軍門就能動身。”
徐一凡一笑還未曾答話。鄧世昌就已經板著臉道:“許大人,我們安頓了,我這些將備水手呢?一路風濤,他們也要休息一下。”
許景陽沒來得及說話兒,他身邊一個穿著高領軍服,佩戴少佐肩章的日本軍官,就已經用生硬的中文大聲道:“你們,上岸的可以。長崎領事所的擔保。他們,上岸的不行!檢查完了,加煤加水,立即出發!”
許景陽尷尬一笑,勉強介紹道:“這位是日本熊本鎮台在長崎守備的師崗正臣少佐先生……”
他還沒有說完。鄧世昌就已經發作:“你們日本地界兒的法律,管不著咱們北洋水師!要出了事兒,也是我們領事所和北洋衙門交涉。憑什麼不讓咱們上岸?”
師崗只是冷冷一笑。許景陽已經尷尬的從袖子裏拿出一份電報紙:“鄧軍門,這是丁軍門來的電報。也是叫你們不要……”
旁邊丘寶仁正興沖沖的擦著臉上汗一路趕來。幾個日本兵就已經上前封住了來遠的跳板出口。一些水手擁擠在那兒,頓時大聲叫駡。日本兵也不甘示弱。他們雖然沒有配槍,但是都有西洋式的佩劍,按著劍柄就和北洋水手們撞在一起。雙方罵聲越來越高。更多的日本兵朝那裏湧過去。丘寶仁回頭看看,又趕緊朝著許景陽這裏奔來:“鄧軍門,許大人,這是怎麼話兒說來著?”
鄧世昌只是看著那份電報,最後鐵青著臉朝遞上一丟:“喪權辱國!”轉身騰騰的就上了跳板。
徐一凡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看著鄧世昌回去,丘寶仁站在那兒左右為難,忙不迭的回頭去彈壓自己的水手。許景陽臉色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他在胸中,也無聲的吸了一口長氣。轉頭看也不看那個滿臉驕橫神色的師崗少佐。只是對著許景陽道:“我的隨員,不是北洋水師。丁軍門管不到這兒吧?”
許景陽怔了一怔,勉強笑道:“那是自然,徐大人的隨員……”
徐一凡不等他說完,回頭大聲沖著李雲縱道:“把人集合,列隊下船!誰敢擋著,咱們就揍他,反正許領事在這兒,也不能讓咱們吃虧不是?”
李雲縱早已容色如鐵,頓時領命轉身。卻先朝著來遠那裏呼哨一聲兒。就聽見楚萬里在那兒懶洋洋的笑:“早聽見啦!”
這小子原來早蹲在來遠的船頭,不動聲色的看著這一切呢!
三十九名隨員學生兵頓時服裝整齊的集合在兩艦甲板上面。不少人暈船還沒過去。但是這個時候都站得筆直。水手們在一旁起哄加油,有的人還上去拍打一下他們的肩膀。徐一凡叉開腿站著。冷冷的看著自己手下的風貌。
李雲縱和楚萬里都勒勒身上的武裝帶,整理整齊。隔得遠遠的對望一眼,一聲口令同時發出。三十九名學生兵頓時列隊魚貫而下。就連致遠上面兒的章渝還有男裝的杜鵑,都整齊的跟在隊尾,提著徐一凡的行李下來。
看著眼前這一切,那位師崗少佐臉色鐵青,緩緩舉起右手,所有日本士兵,都在看著他的手勢,準備一湧而上。
在人群當中,一個留著落腮鬍子,穿著整齊精緻和服的矮胖日本中年人。卻在隊伍當中,輕輕的搖了一下頭。
三十九名學生兵,穿著整潔的軍服,腰背筆直。皮靴重重的敲擊著跳板。惡狠狠的踏在了日本的土地上面。致遠來遠上面的人群沉默了一下,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看看杜鵑,女孩子的小臉也是板得一本正經。
就算這只是個阿Q般的勝利,那老子也爽到了。
徐一凡站在那兒,同樣惡狠狠的想著。軍心民氣,都可鼓不可洩。特別是在這些才跟隨自己,將來要當作心腹的學生兵面前!
學生兵們在徐一凡面前排成整齊的橫列,一聲不出的等著他的號令。徐一凡目光緩緩的從左到右的掃視,滿意的微笑的一下。數十名日本兵環衛逼視著這個小小隊伍。沒想到徐一凡才表示了一下滿意,這些早已興奮起來的學生們就異口同聲的歡呼了一聲:“萬歲!”
吼聲雄越,如乳虎初啼。
北洋水手,連同長崎領事,都是肅然。
徐一凡滿意的轉過了身來,下巴都快揚到了天上。他看看許景陽,這位領事也只有擦汗微笑:“這個,兄弟儘量安排就是。”
他話音才落,那個曾經給師崗暗號的日本中年人已經走到了徐一凡面前,似笑非笑的一個九十度鞠躬:“這位可是著有歐遊心影錄,鼓吹朝鮮為現階段清國絕對利益線的徐大人?在下頭山滿,非常高興在日本能見到閣下。”
玄洋社,頭山滿?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6 05:45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四章 宴會
徐大道台的龐大隨員隊伍,終於在長崎中華街內的領事館一帶安頓了下來。這麼多人,領事館的兩層小樓根本住不下。只有在周圍租下民宅安身。
長崎中華街是明朝時代就開始形成的在日華人的聚居區。今天滿街道的老街坊們都看見一群年輕英武的軍人住進來,當真是家家擺酒。近些年來,華人在日本的地位逐漸低落,走在街上有時都被浪人侮辱襲擊。這三十餘名學兵列隊出現在中華街的時候,真是人人振奮!
街上,破天荒的掛起了三角龍旗。人人見面的時候,請安互相作揖的聲音,都比平日響了三分。
中華街兩頭,增派了許多的日本警察,目光陰沉的看著中華街的熱鬧場面。互相對視無語。
這條街道,住的多是一些往來中日貿易之間的華商。平日的富足,就很讓日本市民嫉妒。而華人的和善忍讓,也給了這些日本人時而施暴的藉口。這些人,是對日本崛起最為警惕的一群。也是看著日本在蒸蒸日上,最為替祖國擔心的一群。
李雲縱系了系身上的武裝帶,滿意的看看臥室鏡子裏自己的形象。又輕輕的扶正了自己的軍帽,小心的將看不見的灰塵撣掉。唯一不順眼的,也許就是腦後那條大辮子了。
作為徐一凡的戈什哈隊長,他也被安排住進了領事館之內。在碼頭遇見的那個叫做頭山滿的日本人,跟著徐一凡回了領事館。正在許景陽的簽押房內高談。他則忙著將學生兵們四下安頓好。一夫不眠,則為將者不眠。一夫不食,則為將者不食。這樣的原則,李雲縱一直在自覺遵循。
說到底,他其實也是一個自恃奇高的青年。跟著眼前這位作風奇特,心思叵測的大人。能不能真的名垂青史?
正在出神的時候兒,就聽見打開的房門梆梆梆的被敲響。轉頭一看,徐一凡戈什哈副隊長楚萬裏正懶洋洋的靠在門框上面,軍服領子也鬆開了。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李雲縱沒好氣兒的道:“萬裏,又有什麼事情?”
楚萬裏笑著走進來:“在瞧你怎麼照鏡子呢!沒見你這麼臭美過。一套洋軍服,就讓你摸不清東南西北了?”
李雲縱冷冷道:“你又以為如何?”
楚萬裏在椅子上面坐下來,誇張的舉起雙手:“別價!我可沒想和你抬槓。上邊兒那位爺正在和日本人敘話。我也在琢磨心思。今兒這舉動是很提氣兒。可是投效這麼些日子,就只搞些這小舉動。真能如那位說的,帶著咱們去慨然赴死?雖然我不怎麼想死,可這種大場面,不親身經歷一下可就太虧了……”
他譏誚的一笑:“只怕咱們想死,都找不著地方兒!咱們這三十九人,一路投效過來。穿著這身兒洋皮。哪里不是招人白眼兒?新軍的事兒還遠沒有著落,說是去籌餉,天知道能不能籌到……才到日本一看。這副整軍經武,蒸蒸日上的樣兒。你留意沒有,船廠周圍,有多少船臺在被棕繩網子遮著?日本人在拼命哇!碼頭上那點兒日本兵,看那個號令嚴整的樣兒。咱們呢?淮軍陸師的底細咱們都清楚,水師呢。致遠還象一個樣兒,來遠我可是呆得夠夠的。有沒有發現,那丘管帶換了便服,跟著咱們隊伍悄悄溜進長崎了,天知道幹什麼使的去……我有迷魂招不得啊!”
這整天嬉皮笑臉的青年軍官,現在才難得的顯出了一分苦悶的樣子。
李雲縱靜靜的瞧著他,輕聲道:“你那份摺子,徐大人是包容了的。”
楚萬裏一下站了起來,無所謂的一笑:“我早料到了,他作派如此不同。多少是有些心思的。哪里咱們都撞得頭破血流,在他這兒試試,也不是不成。”
李雲縱仍然不動聲色:“我已經承諾,為徐大人效死。他指向哪兒,我就沖向哪兒。”
楚萬裏瞧著他:“鐵了心了?”
李雲縱又整了整軍帽,轉開視線:“我覺著徐大人,不會讓我們失望。而且你也知道我,心思沒你那麼多轉彎。”
他靜了一下,又對著楚萬裏反問:“你呢?”
這兩個在南洋學堂就意氣相投的年輕人靜靜對視。楚萬裏淡淡一笑:“那沒槓抬了。我再瞧著吧,泱泱中華,有這麼一個做派的人,也許真是報效的對象也不一定。這籌餉成功與否,就是他的心思,我們的投效生死存亡的關鍵地步兒。咱們都盼著他成功吧……”
說罷他轉身就走,到了門口,卻是回頭一笑:“咱們這大人,名聲都傳到了日本,你說那日本人,和他到底在談些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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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事館簽押房內,只有徐一凡和頭山滿靜靜對坐。
這日本人,一路跟著徐一凡到了領事館。談笑揖讓,都純然是中華做派。可是徐一凡心裏卻繃得緊緊的。
這個日本人,實在是鼎鼎大名。
他是薩摩藩的武士出身。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就一直在鼓吹日本在東亞的天定命運。認定日本是帶領亞洲崛起的天然選擇。作為這種思潮的代表人物,他和當時日本龐大的浪人團體,右翼保守勢力結合。成立了玄洋社這麼一個半公開的組合社團。從來都是日本對外擴張的特務先鋒!
日積月累到現在,玄洋社在日本朝野已經有了相當大的影響能力。後世讓東亞談而色變的黑龍會這麼一個特務組織,不過是玄洋社留下的一個分支而已!
面前這個日本中年看似徇徇儒雅,似乎一點也不像武士出身。甚至連武士刀也沒有配備。徐一凡卻知道,頭山滿曾經幹過的那些事蹟。
威脅日本議會通過陸海軍預算,試圖暗殺持溫和路線的日本首相。在1882,1884年兩次朝鮮事變當中上竄下跳。攪局失敗之後,更連連上書,策劃更深更遠的伏線。並在民間鼓吹十年軍備計劃,隨時準備在朝鮮大打出手。
在真實歷史上,他還曾經和孫中山往還,為日本在東亞的百年霸局佈局。民國出版的史書,還曾經稱他為東亞先覺志士!
這麼一個陰險老奸巨猾的特務頭子坐在自個兒對面,任誰都要汗毛豎起來。
許景陽在頭山滿微微示意要和徐一凡單獨傾談的時候兒就離開了,臨走的時候只是用眼神提醒了一下徐一凡。
當心,防賊!
沒有許景陽的提醒,徐一凡的心也提得高高的。他只是感慨,這些倭寇的情報工作,當真是無孔不入啊。他的歐遊心影錄一出,加上籌練禁衛軍的名義。這些日本鬼子,怕就早釘上了自己。連他乘致遠號經過日本的消息都打探得明白!
看著頭山滿含笑不語的樣子,他也微微有些好奇,這傢夥,到底想和自己說什麼來著?
看徐一凡打量他,頭山滿卻是微笑起身,朝徐一凡鞠了一個躬。
“非常抱歉,請許領事離開。其實這兒並不是談話的地方。鄙人只是為了送請柬給徐先生,在長崎玄洋道場,鄙國鄉野之士,想和徐先生這樣的上國英傑一敘……有套大富貴,要送給徐先生,僅僅如此而已。”
他的微笑比徐一凡習慣的還要無可挑剔,很正式的從懷中取出一份泥金請柬,雙手遞給了徐一凡。
徐一凡站起來接過,一時都有些愕然。
這日本人如此做派,在領事館請開許景陽,單獨約談,也只是遞上一份請柬。本來就有點欲擒故縱的高深。又言之鑿鑿的說有一套大富貴相送。日本又有什麼富貴能給他了?以他現在薄薄的名聲,遠遠不是那些大清重臣可比。以頭山滿這樣的一流人物這麼鄭重的邀請拉攏,打的到底又是什麼主意?
他握著請柬只是沉吟,打開帖子一看。一筆漢書流暢工整。席設玄洋道場,時間也就是當日晚間。看來這些傢夥是早有心了。
頭山滿只是含笑看著他,徐一凡再一思量,微笑道:“那就叨擾了。頭山先生,多謝盛情邀請。”
頭山滿又是一鞠躬,立起笑道:“大人今日,就能知道我們的友誼,請萬萬不要自外。很期待大人的枉顧。”
說罷轉身,自顧自的就去了。
徐一凡對著他背影悄沒聲的比個中指,哼了一聲兒也出了簽押房。許景陽才和頭山滿鞠躬而別。正在那兒搓手,看徐一凡出來,忙湊了過來:“徐大人,這頭山,和你說什麼了?”
徐一凡瞧著他:“許大人剛才為什麼要離開?不走不就都聽見了?這可是您的領事館!頭山也沒和我說什麼,就是請我晚上到玄洋社敘話。”
許景陽給徐一凡說得滿臉尷尬:“嘿嘿……這外交的事兒。徐大人也是不懂,禮貌和氣,那是第一位的。不過有句話告訴徐大人,這玄洋社的浪人,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翻臉就是流氓,咱們吃虧吃多了……徐大人,我這也不過是白囑咐一句。”
知道是流氓還讓他進領事館,倨坐簽押房和欽差委員敘話?對這種標準官僚,徐一凡也實在懶得搭理,拱拱手道:“兄弟還要去安頓一下,一路風濤,也當真倦了,告辭。”
許景陽只是搖頭,看著徐一凡離開上了領事館的二樓,悄沒聲兒的在背後低語一句:“當真是個二百五欽差,丟臉都丟到國外來了……也不知道中堂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到了自己的客房,一進門兒,就看見杜鵑小臉通紅的在那裏忙忙碌碌。小丫頭身體好。暈船一路沾了地氣兒就活蹦亂跳的。在那裏幫徐一凡鋪著床單,忙得額頭見汗。聽見徐一凡進來,頓時揚起小臉兒就沖他甜笑。
這次徐一凡帶著她放洋,還到了日本。鄉野小丫頭哪兒見過這個。又念及陳洛施這次徐一凡都因為忙沒來得及從北京媒聘接過來,只帶了她一個出這趟遠門兒,饒是和陳洛施感情好,私下裏也忍不住笑顰如花。
所以看著大老爺進來,就朝他綻放出了少女的如花笑顏。
看著盈盈十五六的美女朝自己這樣甜笑,徐一凡滿腦門子的心思也丟到了九霄雲外去了。穿越到這個時代就這麼一個好處,哪怕在外面你撞得是跟頭連天,回家絕對是至高無上。當然,前提是你養得起…………
看著杜鵑一身男裝,青衣小帽的在那裏忙碌。胸口都委屈的紮得緊緊的。青春活力,擋也擋不住,反正現下還有些閒暇日子,是不是趁這個機會,把她的豬給吃了?
枉自己背負著一個好色的名兒,可憐還是穿越後的處男呢……
心裏所想,眼神兒忍不住就有些邪邪的起來。杜鵑抬眼一看大老爺這個模樣,她可是原封的黃花大閨女,歲數又小。心裏一顫,捏著被角就退了幾步。臉一下漲得通紅。
“你……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床鋪了,要穿的衣服都拿了出來。還……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到了這當兒,氣氛總他媽的對不上!徐一凡無奈的歎口氣,要他硬逼著十五歲的女孩子上床,他還真有點兒做不出來。要是這個時候小丫頭能媚眼如絲,半躺在床上朝他勾手指頭,估計他就半推半就了。
他只能在床邊坐下,溫和的問道:“到了日本,感覺如何?”
杜鵑紅著小臉兒:“就是兵船坐得我想吐,日本人看起來都挺窮。可是別人的地界兒,我總是心裏覺得不踏實,到了中華街這裏才好些兒……今日在碼頭,日本人憑什麼不許咱們下船?你命令那些戈什哈一起排隊下船,我跟在後面兒。咱們隊伍真整齊,站在他們面前,也真提氣兒!”
徐一凡微笑,女孩子都能有這樣的心思,滿朝諸公怎麼就不能爭點兒氣。他拍拍身邊兒:“來,坐過來……今兒老爺帶你去赴宴如何?看看這日本風物。說起來,洛施這次可是沒趕上。”
杜鵑紅著小臉,進兩步退一步,步子挪得比螞蟻還小。越走近,臉就紅得越發像要滴出血來也似。心裏面更是砰砰亂跳。
不會在這兒吧……這可是東洋鬼子的地界兒。將來要給洛施問起來,還不給笑死?
徐一凡看著她那嬌羞到了極處,又手足無措的樣兒。本來想法都淡了,這火兒可一下又騰了冒了起來。心中只有一個聲音:“來一發,來一發!”
正在邪念橫生的時候,門卻被敲響。驚得杜鵑一溜煙兒的趕緊跳遠。徐一凡長歎一口氣,拖長了聲音:“進來!”
進來的是還是滿臉死樣活氣兒的章渝,躬身稟報:“老爺,這幾十名隨員,每天食用的菜金,是不是該領下來了?還是向杜少奶奶請領?”
沒吃到杜鵑是一樁鬱悶事情,這幾十隨員一路嚼裹都自掏腰包又是一件鬱悶事情。兩件事兒並在一塊兒就是徐一凡更大的一聲長歎。
“老章啊老章,你就不能挑個好時候兒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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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的籠罩在了長崎港內外。一堆堆的船工,碼頭工人們排成隊伍,回到自己的集體宿舍。每個隊伍前面的蕩管和拿摩溫都穿著工廠發的制服,神氣活現的帶著他們穿行在馬路上面兒。那些勞累了一天的日本工人還是馴服的排成整齊的隊伍,一隊接一隊的整齊跟著。
黑制服的佩劍警察,一盞盞的點燃了街邊的煤氣燈柱。路邊的日本小酒館都是燈火通明。從裏面傳出來的是帶著氣聲和顫音,中國人怎麼也聽不習慣的日本和歌。青樓區在長崎街道兩旁是摩肩擦踵的林立著。裏面傳出來的卻是弦子的聲音和放浪的笑聲。
穿著印有自己名字的號衣的日本人力車夫,整齊的排在路邊,等候著主顧的召喚。洋式的馬車也在石板路上招搖而過,驚起一路的腳踏鈴聲。有的馬車上面兒有華族的徽章,路上日本百姓讓路之餘,都深深的鞠躬下去。明治維新不過數十年,這些華族當年的餘威,還為這些百姓所深深敬畏。
徐一凡穿著一身長袍,戴著便帽,背著手瀟瀟灑灑的走在馬路上面兒。身後跟著的就是杜鵑、章渝、李雲縱、楚萬裏四人。一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異國風物。遠遠的跟在他們後面兒的,還有兩個日本警察。不知道是起保護還是監視的責任。
看著馬路上面散工的那些船廠工人,徐一凡回頭朝李雲縱和楚萬裏笑道:“看見沒有,這個國家民眾服從性極佳,拉出來就是軍隊的模樣。這是大敵,可要當心了!”
李雲縱微微點頭,眼神加倍冷峻的打量著眼前這一切。楚萬裏卻笑道:“日本這個國家是整齊,心思也容易使在一處。可是畢竟小,只要咱們不出亂子,他們是耗不過咱們的。”
徐一凡一怔,呵呵笑道:“要是咱們出了亂子呢?”
楚萬裏四下看看:“也許就要給他們欺負一段時間了,可惜蛇吞巨象。要是他們懂得見好就收,也許麻煩一些。要是他們真不自量力,那下場只有被打回島上去。不過我看他們這個偏執勁兒,只怕是不懂這些的吧。”
徐一凡點頭笑笑,這兩個投效自己的傢夥。楚萬裏心思靈活,頭腦明白,見事也是極快。可惜就是太滑了一些。要他歸心,怕是還要花點兒功夫。李雲縱就不用說了,辦事認真負責,一絲不苟。而且認准了死理,絕不回頭。倒是將來可以放心使用的重將。他的器局如何,只有負責一個方面才能看出來了。
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到底是怎麼成朋友的?
他搖搖頭,朝著馬路邊上的洋車招了招手,頓時排在前面的五輛車子飛也似的過來了。
徐一凡打量打量他們,這些車夫都彎腰鞠躬的站著。身上披著兩道白布片兒一樣的號衣,各有木下,中村之類的姓氏。後面還有長崎府警察所的落款。腳下都是大拇指和其他腳趾分開的牛蹄子膠鞋。畢恭畢敬的等候他們的吩咐。
不等徐一凡開口,楚萬裏已經揚聲,居然用的是日語:“去玄洋道場!”
五個車夫同時鞠躬,等候他們坐了上去。頓時打響手鈴,貓著腰朝前飛跑。服務態度絕對一流。回頭看看,杜鵑捏著小手左顧右盼,一雙眼睛都看不過來了。再往後看,兩個日本警察按著帽子,氣喘吁吁的也飛跑跟在後面兒,盡職盡責得很。
這些日本人,還是不要給他們機會去別國展現他們的殘暴,還是讓他們局促在這個島裏面,好好的伺候別人吧。這樣說來,對這個民族倒說不定是件幸事……
五輛車子盤盤旋旋,沿著街道一路前行,沒有半個鐘點的功夫。就已經到了一處大道場前面。厚重的大門前面,頭山滿和幾個和服服色的日本浪人,早已在門口等候。看見徐一凡車到,遠遠的就鞠躬如儀。
五輛車子趕緊立定,車夫也跳開鞠躬。等著徐一凡他們下車。徐一凡回頭沖著章渝笑道:“賞!”章渝忙不迭的一人遞了兩塊銀元給他們。這些墨西哥的鷹洋,一塊要換到日幣小兩元。當時一個熟練工人,一個月不過才掙十來塊日幣的樣子。五個車夫瞪大眼睛看著鷹洋,忙不迭的又跟啄木鳥一樣鞠躬。徐一凡早就飄飄灑灑的走向頭山滿,遠遠的就抱拳拱手:“頭山先生,我可來當惡客了啊!”
頭山滿也笑得跟花兒一樣:“徐大人如此準時,光降鄙道場,真實蓬蓽生輝!”
兩人把臂而笑,仿佛多年好友。徐一凡心裏對這次莫明其妙的宴會早打定了主意。反正你說什麼,老子就是敷衍,說不定還能摸摸你們玄洋社的虛實。至於什麼富貴,去球吧。老子貪你們小日本那點兒東西?
當下一陣寒暄,加上日本人特有的那種一句話一鞠躬的禮儀。一行人笑盈盈的進了道場。
外面是路燈閃耀,這道場裏卻是黑森森的。假山怪石在黑暗當中隱伏。自有日本人庭院那種特有的小氣精緻的格局。沿著木制回廊一路前行,腳步敲擊得安靜的道場裏到處迴響,這種氣氛,讓身邊日本人臉上的笑容都變得陰森了起來。徐一凡身後跟著的章渝,悄悄的繃緊了身子,呼吸也變得又長又緩。
再一個轉折,眼前卻是一片燈火通明。軒敞的大廳裏面燭臺高照,日式餐桌回字型的佈置著。兩個滿臉白粉的藝妓抱著弦子,看著他們到來深深的伏地行禮。
桌上是純日式的豐盛菜肴,神戶霜降牛肉,橋立的天麩羅,大阪的奧殿,琉球金槍魚生魚片,玉子,鯡魚壽司,乘著朱漆餐具上面,擺得滿滿當當。頭山滿笑容不減,當先肅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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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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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5:46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五章 清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當真是賓主盡歡。不過一團和氣下面,卻可以發現賓主之間相互的警惕。藝妓的弦子伴奏聲中,幾瓶神戶出名的灘酒,還下去沒有一半!
李雲縱和楚萬裏幾乎是吃一口,就和那些浪人們對視一眼。作為北洋出來的軍官。他們當然知道玄洋社在朝鮮搞的那些名堂。看著這些浪人言不由衷的假笑,這警惕性提得比誰都高,連自己在吃什麼都沒怎麼留意。
章渝死樣活氣本色不改,入席的時候本來死都不肯坐下,要站在徐一凡身後伺候。還是徐一凡板著臉道:“在頭山先生的席上,咱們不論大小,就坐吧~~”這樣他才勉強坐下。不過浪人們知道徐一凡居然讓自己的管家入席,那一臉假笑,可又難看了三分。
至於杜鵑,小丫頭初經這個場面,簡直頭都不敢抬。那些模樣兒頭髮古怪的浪人,她瞧都不敢瞧。只是低著頭吃東西,生魚片吃不了悄悄吐了。只是拿著小碗盛的玉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小口抿著,生怕給徐一凡丟人來著。
滿席之上,只有徐一凡和頭山滿一臉熱情的在那兒談笑風生。熱絡得不得了。
楚萬裏悄悄捅了一下李雲縱:“瞧見沒有,真能裝啊……”李雲縱跪坐的姿勢也是筆挺如刀。默不作聲的掃了楚萬裏一眼,他還是在那裏很無賴的笑。
“大人自有他的打算。”
“什麼打算,還不是打定主意裝瘋賣傻,騙頓吃的……不過小日本兒真是。怪不得他們這麼愛割自己的肚子,要是我整天裝一肚子生魚海帶醃蘿蔔,我也想給自己肚子來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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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山滿一直含笑聽著徐一凡東拉西扯。徐一凡自己都不知道扯到了哪兒,正說到非洲部落的女人都不穿上身褂子的時候,頭山滿輕輕站了起來:“徐大人,不知道能不能有這麼一個機會,和您單獨談談?”
徐一凡一怔,眼睛一轉,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頭山滿朝他的幾個隨員鞠躬示意:“抱歉。”
這日本特務頭子,不管行當如何肮髒,這風度絕佳,卻是不假。
李雲縱和楚萬裏的目光都投向徐一凡,李雲縱腰一挺,就要站起來。徐一凡卻用目光示意他坐下。頭山滿一個肅客的姿勢,頭前領路,繞過正堂屏風,向後院走去。一眾浪人早站起來鞠躬躬送。
徐一凡笑笑,滿不在乎的跟著他穿過了屏風,心裏在尋思。這戲肉,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來著?
兩人出了正堂後門,後院回廊上,早已掛起了一盞盞燈籠。光暈流動,伴隨著他們的腳步聲,這夜色別有一番風味。
一個轉折就來了一個院子門口。頭山滿在日式拉門上面輕輕敲了一下。嘩啦一聲,裏面的一個和服女子已經拉開了門,頭也不抬的深深拜服。屋子裏面的燈光一下散出來,讓徐一凡那的視力都調整了好一下兒。
再定睛一看,就看見過了這道門,就是一個中庭。中庭之內,假山流水,四周燈籠點綴,將中庭照得明亮。兩個巨大的風呂木桶放在當中。數個和服女子將燒熱的石塊不住的撒進去,白煙嫋繞,在燈火下升騰變幻。還有兩個女子跪伏在一旁,手裏都端著託盤,兩瓶灘酒色做青綠,在瓶中蕩漾。白毛巾,木屐都已經擺得整整齊齊。
眼前這一堆東西,加上無聲往來穿梭的日本鶯鶯燕燕,讓徐一凡瞪大了眼睛。頭山滿帶自己來腐敗來著?
頭山滿含笑示意,又拍了拍手掌。兩個和服女子上來給他解衣。
看來真的是要來個公款桑拿了,好在不和頭山滿一個風呂木桶,不然老子菊花不保……徐一凡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閒篇兒。突然眼前卻是一亮,兩個中國服飾的小丫頭怯生生的走了出來,長得一模一樣,這樣的燈火下當真如明珠美玉一般,自然生暈。竟然有恭王府那對雙胞的七分神韻。看著徐一凡微微一笑,露出了虎牙。這倆丫頭不過十四五歲年紀,不知道頭山滿從哪里搜羅來的一對日本小蘿莉!
他無奈的朝天空翻了翻眼睛,好嘛,自己雙胞蘿莉控的名聲兒,都傳到外國來了。
兩個日本小丫頭替他寬衣解帶,小手摸在身上,癢絲絲的。看來她們都接受過怎麼解中國式袍服的訓練,麻溜的就把徐一凡剝得光溜溜的。
既來之,則安之。徐一凡光著屁股氣度儼然的直奔風呂而去,一個日本女人忙不迭的將踏級擺在木桶邊上,伺候他入浴。那邊頭山滿早就水聲嘩啦的進了木桶,將毛巾遮在腦門上,悠然自得的躺著。
一入風呂,給冬日涼涼空氣激著的冰冷身子,頓時一顫,讓徐一凡爽得幾乎要呻吟出來。穿越以來,特別是生活在中國北方,讓他不習慣的生活方面之一就是洗澡太少。現下到了以沐浴文化出名的日本,享受著這頂級懷石風呂。頓時讓他渾身都放鬆了下來。不過心下那根弦兒倒還繃著,轉過頭去就偷眼打量頭山滿的臉色,看他到底憋著什麼心思。
結果一看之下,就看見伺候頭山滿的兩個日本女人正在寬衣解帶,拿著絲瓜瓤子和胰子準備伺候入浴。燈火之下,這兩個日本女人的身子白生生的晃眼。不會我後面兒的兩個……
他又偷偷的將頭扭了回去,果然那一對日本雙胞胎也在含羞帶怯的解衣服,一個已經香肩半露,一個紐子纏著著了,咬著嘴唇在那裏認真的解著。不一會兒,就是一對一模一樣的嬌小白玉美人。粉色乳豆,纖腰雪股,偏偏又是未曾完全長成的模樣兒。那種誘惑頓時讓徐一凡一臉正色的扭過頭去,在心裏喃喃的念叨:“美人計,毒如砒,美人計,毒如砒……”
嘩啦水聲響動,兩條小美人魚已經鑽入了大大的風呂當中。光滑的身子一前一後貼了上來,輕輕的按摩著他肩膀上的肌肉。左看右看,都是臉上全是水珠的俏麗小臉。這生理上的反應,就有些不堪了。
風呂之側,侍候的女子已經將託盤遞了上來。酒已斟好,一條小美人魚接過,遞到了徐一凡的唇邊。
正是香豔享受到了頂級的時候兒,頭山滿突然笑道:“徐大人,這鄙國風物,是不是還有可采之處?
徐一凡咬著牙齒:“是……是……”懷裏的小美人魚正蹭得厲害呢,他能擠出囫圇話兒,已經不易了。
頭山滿趴在風呂桶邊上,後面自然有人替他搓背:“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男兒一世,不過如此而已。鄙人細觀貴國英傑,對天下大勢能看得如此分明的人物。也就徐大人一人而已。編練禁衛軍的前前後後,細細想來,無非都是在徐大人算中。到了後來,真正脫穎而出,就徐大人自己……鄙人佩服!特別是先生書中,細細說明瞭朝鮮在東亞勢力消長變化當中的作用,分析之精當,讓人讀之,如看漢書,當浮大白。徐先生不愧貴國國士!”
這席話一出,卻讓徐一凡清醒了過來,雖然生理反應無法遏制。腦子卻終於靈活了起來。戲肉要到了,頭山滿一番作態。先是領事館獨對邀約,擺足神秘氣氛。在豐宴陳之,美色誘之,都是為了加強這後面娓娓道來的說服力。他想拉攏自己是一定,但是以自己現今地位,為什麼值得他拉攏?又拿得出什麼有力的條件?光是靠這對雙胞胎翻版小蘿莉,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心思放開,那點一直繃著的弦兒反而松了。他再沒有一副畏首畏尾替我中華男兒守節的模樣。哈哈一笑,張開雙手,一手摟著一條小美人魚。放鬆身子躺下了。
“國士怎麼敢當?我國汩汩滔滔,儘是雄傑之士。徐某屍位素餐,被頭山先生如此誇讚,當真慚愧得很呢。”
頭山滿只是微笑:“我們也替徐大人抱屈得很呢,大人現在頂著欽差練兵的名義。卻受制於北洋,餉械無一撥給,還要大人前去籌餉。其實以大人欽差名義,當是可以和北洋上下敵體的。李鴻章李中堂雖然位尊,但是按照官場體制,是管不到大人的麼!”
徐一凡只是微笑,手也不老實的在挑逗兩個日本小丫頭,心思卻是越來越清亮如水。他只是笑道:“頭山先生既然見事如此清楚,徐某格局頭山先生盡知。不知先生又何以教我?”
頭山滿只是微笑:“我為大人打算,也是為中日兩國打算。大人書中,一再提及朝鮮格局。中日兩國,在朝鮮事務上,已經起過數次糾紛。還是在朝鮮互相提攜,共存共榮為上。有大人這樣深通國際局勢的人在,何愁不能化解現在劍拔弩張的局面?這是為鄙國計,更是為貴國計。西人環逼,正是要我東亞黃色人種攜手起來的時候……”
徐一凡突然撓了撓左邊小丫頭的胳肢窩,女孩子不耐癢,格格兒的就笑了起來。扭動著身子,激起一片水花兒。一下就打斷了頭山的話。看著頭山臉略略陰沉了一下,徐一凡笑道:“您說,您說,我在聽著呢!”
頭山滿好像偷偷平了平氣兒,然後又是滿臉堆笑:“朝鮮的袁慰亭大人,事事聽命于天津北洋,和我們在朝鮮頗有一些兒誤會。在朝鮮的六營慶軍,紀律也很壞,經常激起糾紛。鄙國上下,極力願為大人謀求一個在朝鮮超然的地位。在朝鮮編練大人的新軍。雙方攜手,穩定東亞局勢……第一,大人在朝鮮,地位超然,又是欽差練兵。不用聽天津北洋的一些不太友好的命令。而且離開直隸那些老淮軍盤根錯節的地方,大人練起兵來,不是少了許多掣肘?”
頭山滿一臉誠懇,果然是娓娓道來:“第二,大人帶來的這些隨員,紀律精嚴。讓人耳目一新,取代慶軍六營。必然少生許多事端。如此種種,都是鄙國貴國還有大人三利的事情。鄙人不揣冒昧,為大人謀之。不知大人覺得有沒有一些道理?”
徐一凡只是笑著靠在桶邊,兩隻手在水下也不知道在幹嘛。兩個日本小蘿莉看著頭山滿的眼神兒不敢亂動,只是輕輕的扭著身子。間或細不可聞的呻吟一聲兒。
手上荒唐,但是徐一凡這時卻比什麼時候豆明白。頭山果然不愧為一個有相當本事的特務頭子!什麼時候都沒忘記他們那點兒野心,孜孜以求的尋找一切可以下手的機會。這樣論起來,自己實在是他們合適的拉攏對象。新近竄起,按理正是野心勃勃向上爬的時候兒。在京華一番攪動,弄了一個特旨欽差練兵道台的頭銜,的確在官場體制上可以不用聽維繫朝鮮北洋局面的李鴻章的話兒。如果自己帶著這幾十個人去朝鮮練兵,說不定北京天津,還真巴不得將他這二百五推出腹心之地,等他自生自滅。
只要他這麼一個北洋體系內的異類到了朝鮮,就大有這些日本人可以下手兒的機會!援餉援械,可以說是意料當中的事兒。再加上滲透牽制,不將他變為傀儡而不止。有了這支軍隊,運作一下,慶軍六營被廢也是論不定。自從吳長慶死後,袁世凱以薄弱資歷領六營慶軍,不知道多少人都看不慣了……
好算計呀,好算計……
他只是微笑,故作訝異的瞪大眼睛:“頭山先生一句話,就能讓我平調朝鮮麼?慶軍上下,就拔旗而歸國內,朝鮮上下,就能讓我一言而決,大加展布了?”
頭山滿也微笑得意味深長:“請徐大人相信,我們在貴國,還是有些有力的朋友的。過去十年的交道,並沒有白打……”
徐一凡搖搖頭:“爽爽快快兒的說吧,這麼做了,我有什麼好處?”
頭山滿的微笑依然無可挑剔,指著徐一凡正上下其手的那對日本姐妹花兒:“這對姐妹,是鄙人苦心覓來的。一個叫良子,一個叫友子。姓什麼,隨便大人安了。鄙國下女,不過是備灑掃而已……這只是奉大人色笑的小物。我們雙方努力之後,大人平調朝鮮,我們會盡力給予大人餉械支持,朝鮮當地財物收入,我們也會協助大人盡力插手,收為己用。練新軍所需的軍事人才,北洋淮系是絕對不會給大人太多的,鄙國將提供大量忠誠勤謹的軍事人才,協助大人練出強軍出來。這些人才會歸化貴國,完全為大人所用!鄙國處心積慮,為的還是東亞和平啊……”
徐一凡只是笑,手指在異國雞頭軟肉上面摩挲。身邊是百依百順送上門的豔色,對面是恭謹平和的日本特務頭子,許下的大畫餅就在眼前。抬頭一看,則三星在照。
他大笑著推開良子友子,兩個小女孩子瞪大眼睛不解的看著他。徐一凡就這樣赤條條的從風呂裏鑽了出來,拿過堆在一旁的衣服自己穿戴起來:“梁園雖好,卻不是久戀之家啊……”
頭山滿從風呂裏站了起來:“大人?”
徐一凡笑著朝自己比比:“剛才我光屁股模樣,你也有福看見了。上上下下,純的中國人的清白身軀,沒一根雜毛兒。這麼漂亮的日本女孩子,我行雲流水一下倒也沒什麼。卻要我倒插門認爸爸,你覺得我有沒有那麼傻?”
他臉色一沉:“你口口聲聲的鄙國鄙國的,你可要想明白,在咱們面前,你們這幾個島子,就永遠是鄙國!守著你們的本分,可免來日大禍!盛情招待一場,就送你這麼一句保家守命的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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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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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5:47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六章 反復試探
整個中庭,氣氛一時凝住。只能聽見淅瀝的水聲。不懂中文的那些日本女子,包括一臉天真的那對小蘿莉都是怔怔的。不知道徐一凡怎麼突然出來了,而頭山滿的臉色為什麼又變得那麼難看!
頭山滿畫的大餅的確很誘惑,徐一凡也不懷疑其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借力行事,未必不能事倍功半。
可是這些日本人的誘餌,就那麼的好吞下去?哪怕自己把持得住,只在一開始借了一下他們的力氣。隨後需索,就源源不絕。不管自己怎麼拒絕,名聲都再不會好了。近代歷史上面那麼多例子,比如說胡帥張作霖,山東的幾姓家奴韓複渠。在借力之後,都以為自己能應付裕如,在兩邊之間走著鋼絲。但是在貪婪殘暴的日本人不斷追逼之下。第一步就站錯了,也只有從鋼絲上面掉下來,落個身死名裂的例子!
這麼多活生生的事實擺在面前,徐一凡壓根兒就沒考慮和他們虛與委蛇。和這樣的人合作,就是從純功利的方面考慮,也是穩賠不賺的事兒!
再說了,他精神上面,也不是一點兒潔癖都沒有。
頭山滿就這樣愣愣的看著徐一凡慢條斯理的穿好了衣服,臉上容色變化了又變化。最後居然也是一臉平靜。他呵呵一笑,也走出風呂木桶,微一示意,幾個下女就趕緊過來替他穿上衣服。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徐大人名不虛傳啊。這等大事兒,自然要好好考慮,相信我們打交道的日子,還是長遠著呢。”
徐一凡靜靜的打量了他一下,噗哧一笑。頭山滿要沒這點城府,也不是玄洋社的頭子之一了。他乾脆親熱的拍拍頭山滿的肩膀:“成,就當大風吹去,咱們今兒沒說過這些話兒。走,繼續喝酒!”
頭山滿只是咬著牙齒微笑,著徐一凡真是滑不溜手。滿清出來的官僚,這圓滑也是本色。偏偏這人又有識見,又能擺出不同的做派。當真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對手!
拉攏這小子,是對還是錯兒?或者,這將是未來一個可怕的敵手?
一時間,頭山滿站在那兒都有些僵住,而身邊,卻是徐一凡笑得分外的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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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各懷心思的兩人回到大堂的時候,道場酒案兩邊,已經開始互相瞪起眼睛來了。沒了頭山滿在座,那些浪人們明顯放肆了許多,看他們腳邊那些空瓶子就知道了。一個矮壯臉上還有黑毛的浪人,和服褪到了腰以下,頭上綁著自己腰帶,醉醺醺的拿著武士刀在席中又歌又舞。其餘浪人拍手擊掌的笑鬧。那歌舞的浪人武士刀閃爍,只是在對面席上徐一凡帶來的幾人面前霍霍舞動。
杜鵑早偏過頭去,噁心得什麼也吃不下了。章渝仍然神色陰沉,根本不為所動。李雲縱身姿跪坐得越發筆直,眼神離淩厲如電也不差什麼了。至於楚萬裏,這小子還是笑吟吟的。搖頭晃腦的看著那浪人在那裏發顛。絲毫沒有當一回事兒的樣子。
當徐一凡和頭山滿笑嘻嘻的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頭山滿臉色一變,鐵青著就要呼喝制止。突然眼珠一轉,又笑眯眯的朝徐一凡鞠躬示意:“這是鄙國天佑俠團的壯士,都是熱血豪情的勇士。酒助武士本色,拔刀而舞,也大有漢風。徐大人要不要賞鑒一下?”
徐一凡瞧瞧他,頭山啊頭山,你要是能一直沉住氣裝大度,說不定我還能佩服你一下。可惜日本人的民族性就是這樣,深而長遠的佈局,從來都不是他們的強項,而是熱衷於眼前的利益,還不屈不撓的一直追求下去。可怕,但是格局太小。剛才頭山滿強忍了他的無禮言辭,現在想借著這個似乎不關痛癢的機會,稍微找回點兒面子來?
他笑吟吟的看著眼前這烏煙瘴氣的場面:“頭山先生,這個賞鑒一下,倒也是極好。日本風物,我就想見識個夠呢。不過一人獨舞,似乎有些兒無聊。不如兩人對撲,點到為止,博大家一笑如何?”
看著他們兩人走過來,那借酒使性的浪人也停了下來。場中諸人,都站了起來朝他們這裏看來。只是杜鵑眼淚氣得在眼眶裏面打轉,這個倔強的小女孩子,當真是被這樣無禮的場面噁心到了。
頭山滿哈哈一笑:“這焉得能夠,我們是主人,哪有和客人對撲的道理……”
徐一凡壞笑一下,今兒,就徹底絕了你們的指望吧。讓你們別再想著拉攏自己,沒得噁心人。
他緩步走到章渝身邊兒,輕聲道:“老章,你今兒可得給我爭點兒面子……”說罷就招手揚聲:“拿紙筆來!”
兩名藝妓恭恭敬敬的雙手將紙筆奉上,徐一凡端坐下來,握管在上好的宣紙上就一揮而就。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他的做派。
徐一凡心情卻是極爽,多少年的夢想今兒可實現了!楚萬裏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寫下的字兒,悄悄也是呲牙一樂,又趕緊憋著。徐一凡暢快的放下筆來,對李雲縱和楚萬裏道:“展開!”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眼神興奮,一個卻是有點兒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頓時將那副宣紙展開。
上面只有四個大字兒,在場日本人沒有一個不認得的。赫然就是“東亞病夫”四個大字兒!所有日本人全部臉色大變。頭山滿更是鐵青一般的顏色!
徐一凡笑道:“這不過是個彩頭,咱們打贏了,這四個字兒敬贈。咱們打輸了,這四個字兒我從此刻腦門上走路,這紙我還吃下去。文打官司武鬥手,總不能我和頭山先生揪在一起。哪位先上?我們這裏自然有人領教。”
放著章渝這等內家大高手在,會輸才是見鬼!
頭山滿在這一刻心思卻是轉了千百道,這個傢夥又在日本擺這個狂生態度做什麼?絕了他們佈局拉攏的心思?鐵心準備和玄洋社撇清關係?這將玄洋社已經得罪到了極處。不管輸贏,他的作為傳回國內不過又給笑話一句狂生,說不定還加倍的對他不提防。這人時時刻刻的做派,都是有深意的麼?
頭山滿腦筋已經是極快,卻不知道徐一凡在心中的轉折,比他還要深!只是現在,這點心思卻不足為外人所道了。
最重要的一點,這麼做很爽!
頭山滿尤未表態,那個剛才舞刀的浪人已經“呀他!”一聲,轉動長刀,擺了一個大上段的姿勢。虎視眈眈的沖著徐一凡他們這邊,明顯是個聽得懂中國話兒的。
章渝沉著臉一撩袍角,就要下場。卻聽見頭山滿用漢語冷冷道:“丟下刀!”
他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看也不看一直笑吟吟的徐一凡。試圖拉攏徐一凡,是玄洋社近來籌劃的對華重要佈局之一。以他的身份地位,還有日人佩服的智者身份。造足氣氛,用足心思。以為對一個才出茅廬的傢夥將無往而不利。結果卻在這麼年輕人面前陣腳大亂,被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弄得心浮氣躁。
要是在這兒出了人命,傷了清朝欽差委員的人。對於暗中已經劍拔弩張的中日局面,對他們而言,只能有害無利。他轉瞬已經下了決心,不管徐一凡是狂生做派發作也好,還是在反復試探玄洋社底線也好。都只能此間事情此間了,絕不擴大!
只是今後對於徐一凡這個人物,卻要加倍的用心思來關注了……這是一個和他們熟悉的滿清官場那些顓愚官僚,絕對不同的一個傢夥啊……
徐一凡瞧著他,他也瞧著徐一凡。頭山滿微微一笑,居然很正式的跪坐下來:“較技助興,也是盛事。今日果然是場高會,什麼東亞病夫的,不過是笑話兒而已。黃種民族之間,應該互相提攜才是。鄙人就和大人靜觀這場撲戲,三場決勝。點到為止,不論勝負,大家都是一笑可好?”
徐一凡點頭:“好!”
那浪人果然放下了武士刀,勒勒衣帶,又是呀他的一聲兒,馬步一沉。左拳收腰,右臂橫胸前劃。擺出了一個中段擊的姿勢。章渝冷冷一笑,再次舉步。就聽見杜鵑突然一聲兒喊:“我來!”
徐一凡這下真是吃了一驚,轉頭看過去。這些日本人也聽出了是女孩子的聲音,臉色難看得不用說了。他們居然剛才和一個女子平席吃飯!
杜鵑嘴唇抿得緊緊的,用力收了收腰。纖細得簡直沒話兒說。朝徐一凡用力的點了點頭。李雲縱也沉聲道:“還是我先來罷。”
杜鵑倔強的不肯讓:“我能打趴下他!”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都帶了三分乞求的神色。徐一凡心下一軟,終於微微點頭:“杜鵑,你上吧。當心著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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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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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6 05:48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七章 較技
杜鵑沉著一張小臉兒,輕輕步入場中。今兒小丫頭是提足了精氣神,仍然一個砸拳亮掌的起式,最後渾身一顫,各處骨節都活動到了,劈劈啪啪的就是一陣兒輕響。側臉對著那浪人。下巴半揚著,眼神裏這下就透出野丫頭的本性來了,裏面意思都能讀出來:“你來,你來,非打你一個王八不翻蓋不可!”
那浪人陰沉著臉,緩緩步子交錯向前劃半圓,試探著一步步逼近。
徐一凡在旁邊瞧著,總覺著有點不踏實。悄悄的問身邊兒章渝:“老章,你瞧著……”
章渝不動聲色,只要在徐一凡身邊,他就恭謹得無可挑剔:“杜少奶奶幼功極好,老爺又對她愛惜……她的功架子在這個歲數,已經是出色的了……那東洋日本子,別看沉馬步,下盤其實不穩,杜少奶奶擺出的是北地小擒拿手的功架,幾下就能扯暈了他……”
那浪人還在緩緩逼近,杜鵑卻仍然一動不動。章渝緩緩搖頭,輕輕道:“東洋日本子的架式,似乎是借了我們中華腰馬合一的功架,想借著爆發力一擊致敵。您看他腰寸著勁兒呢!這種雕蟲小技,還想贏?”
這樣的現場解說,到哪兒找去?徐一凡看得是興致勃勃。章渝這種大高手這樣篤定,他對杜鵑小丫頭也完全放了心。
眼看著那浪人逼近,兩人都是一凝。突然就聽那浪人吐氣開聲兒,一聲暴喝撕心裂肺。果然腰間寸著的勁道全部發出,帶動全身,狠狠的直撲杜鵑中關,這個速度,這個爆發力,讓打架白癡徐一凡一下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這可真有個嚇人的樣兒!
杜鵑卻是微微的撤了半步,這時機,打閃紉針,間不容髮。伸手就叼住了那浪人的胳膊,指頭就扣在肘部關節上面,借著那浪人的一沖之力。小丫頭咬著牙齒擰著細細的眉毛,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死命的一扯一卸!
喀喇喀喇兩聲脆響,杜鵑已經鬆手,一個輕盈的半轉身,斜斜的跳出圈子。那浪人已經跌跌撞撞,橫撲了出去。杜鵑再給他膝蓋彎處補了一腳:“給小姑奶奶躺下吧!”
誇查一聲,那浪人已經半跪在地。才一瞬間,他已經滿頭滿臉豆大的冷汗汗珠,卻死死的咬住牙齒不叫出來,臉上肌肉扭曲得極是獰惡。再看他右臂,已經軟軟垂了下來,肩膀處,肘部都松了,剛才喀喇喀喇兩聲,是杜鵑借力,一瞬間就摘了他兩處關節!
這丫頭,下手可真不容情!徐一凡瞪大了眼睛,看著杜鵑揚著小臉兒得意的站在一邊,心下沒來由的一個寒顫,要是自己這個怪大叔哪天沒忍住一用強,小丫頭隨手反抗一下……
在徐一凡背後,楚萬里已經一聲怪聲怪氣的叫好出口,還加倍響亮。本來一直按禮沉默跪坐觀戰的那些天佑俠團的浪人們幾個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頓時就有兩人沖出,將那個一直死死忍住疼痛的傢伙扶了回去。
杜鵑得意洋洋的瞧著他們,徐一凡也看頭山滿臉色。這特務頭子,居然還是不動聲色。幾個浪人對望一眼,一個看見來更敦實一些兒的緩緩走了出來。他的和服穿得一絲不苟,上場之前,將腳上木屐輕輕踢掉,光著腳丫子就走進場中,同樣微微沉腰,雙手交錯一前一後伸出,擺了一個捕虎也似的架子出來,只是盯著杜鵑。
章渝在徐一凡身後突然吸了口氣:“這也是拿關節的好手兒,老爺,讓少奶奶下來,我上!”
徐一凡神色一緊,還沒來得及開口揚聲,杜鵑已經合身撲了上去。兩手招呼,直盯著那浪人的肩膀關節抓去!
撲的一聲兒輕響,杜鵑雙手已經搭上他的肩膀關節,那浪人身子一拗。快似閃電的伸手反拿。轉瞬間四支胳膊就交錯在一處,都在互相叫勁兒。男人本力較大,這一僵住,杜鵑臉色就白了下來,一下咬著了嘴唇。那浪人動作極快,一個靠腰進步,接著就要腳下一纏。動作乾淨利落之極。
這真正的動手搏鬥,再沒有兩人打上幾十個回合的道理。搶著先手就是主動。徐一凡還沒來得及提起心來擔心,那浪人勁道發處,杜鵑已經立足不穩,已經一個半轉身給那浪人勾倒!她身子騰空無法借力,那浪人卻能己勁兒借勁兒一起發作,喀喇一聲輕響,已經將杜鵑扔了出去。就看見杜鵑的身子一個翻滾,沾地就起。起來就按著了自己右邊兒的肩膀!一張俏臉,已經煞白。嘴唇都快咬破了。她右邊肩膀軟軟垂著,一看就是給那浪人依樣畫葫蘆,同樣摘了關節!
觀戰浪人,哄的一聲叫好。徐一凡捏著拳頭,發現頭山滿的目光也不期然的投來過來。卻也只能淡淡一笑。
章渝輕輕哼了一聲兒,一撣袍角,邁步下場,先來到杜鵑身邊,抓住她胳膊,一抖一送。輕輕一聲脆響,就將骨節送進了肩窩。這一下疼得杜鵑都快暈了過去,眼淚就在眼眶裏面打轉,卻也死死忍住。小丫頭就一個心思,這個時候不能替徐一凡丟人!
章渝冷冷道:“習武之人,切忌心浮氣躁,杜麒麟沒有教過你?這次就是一個教訓!”
他氣度儼然,談到武功上面的事兒,這徇徇謹謹的管事,就是一副大家風範!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鵑,也只能低著頭聽他教訓。
章渝訓了一句話,就轉身朝那還卓然端立的浪人走去。不動聲色的招呼道:“喂,我來拿你的胳膊了,當心著!”
說著就按照和杜鵑一模一樣的架式,緩緩伸手去拿他肩膀關節。動作也不見得很快。對面浪人臉色青氣兒一閃,還是等著他手才搭上,就暴喝一聲。雙臂同樣反纏了過來。章渝也不動,等那浪人一叫勁兒。卻覺得拿住的那胳膊外軟內剛,幾乎無處使力!他動作極快,同樣進步欺身,用纏技跌章渝下盤。這簡單的動作,這浪人做起來還是剛猛迅捷,不知道千錘百煉的修行了多久。
章渝吐氣揚聲,明顯是借著呼吸之力叫上了內勁兒。身子向前一拱,肩膀一靠。硬碰硬的和那浪人撞上。只用了形意崩拳半個架子。就聽見章渝一聲喊:“走吧!”那浪人被這形意內家大高手叫出的內勁兒,整個身子和斷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七八步遠!
徐一凡忍不住都要站起,史書記載,清末民初那些形意內家好手兒,一個架式能將人轟出去十數步的場面,竟然活生生的就在他面前!武俠迷的熱血,同樣也在沸騰!
轟隆一聲,那浪人已經跌進了自己的人堆。他忍痛的勁道,比剛才那傢伙差了許多。當下就是一聲兒慘叫出口。旁邊夥伴去扶他,發現他兩邊胳膊都軟軟的垂下來了。章渝借著一支胳膊纏住他兩隻手,在崩拳勁道一發的同時快收快放,替杜鵑報足了仇。一下摘下了他兩邊兒的關節!
頭山滿緩緩的站了起來,徐一凡也笑吟吟的瞧著他。頭山滿神色變化了一下兒,最後的微笑居然還是中正平和:“徐大人手下藏龍臥虎,咱們輸了。”
底下浪人們,一片粗重的喘息聲音,一個個眼睛都紅了。死死的瞧著徐一凡一行人。李雲縱,楚萬里,杜鵑還有章渝,也毫不示弱的朝他們對視。
徐一凡哈哈一笑:“玩笑,都是玩笑。今日高會,真是快哉!頭山先生,他日到了我國,一定要來啊,兄弟也稍稍盡點地主之誼。”說罷起身拱手,搖搖擺擺的帶著人瀟灑作別而去。
浪人們呼吸越來越重,死死的盯著徐一凡的背影。他剛才有意無意,將那張東亞病夫的紙條兒,就丟在了道場!
所有人都在看著頭山滿的臉色,這大特務頭子,卻只是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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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玄洋道場,徐一凡吸了口冬夜的涼氣。搖頭微笑,今兒一會,爽是爽夠了。到了最後,玄洋社頭山滿一直的忍讓,讓他的反復試探,倒也落了空。
看來這幫小鬼子,在背後對他這個人物用的心思,也比他想像的深啊……要是頭山滿即席翻臉。說不定他還能感覺踏實一些兒。
不過……管他媽的。和小日本兒撇清了關係,也是一樁快事。遠交近攻,這是借力原則。日本人逼在朝鮮門口,還想利用他們的力道。那就是不懂地緣政治學的傻子。起家時候兒的這點資本,還是要靠自己一點一滴經營最可靠。有了核心,才能談得到借力擴張呢。
日本鬼子想怎麼對付他,將來接著就是。這樣的做派傳出去,對他的未來的計劃,也有好處,不過這都是將來的事兒啦……
他看看身邊兒的杜鵑,女孩子臉色還是煞白的。眼睛裏面亮晶晶的,那是疼出的淚水還沒幹。頗有點兒灰頭喪氣的樣兒。徐一凡微笑道:“還疼麼?老爺今兒晚上幫你搽藥酒。”
杜鵑一聽,頓時臉紅,還變結巴了:“不……不……不疼……”
徐一凡微微一笑,仰頭向天,突然大喊一聲:“陳真,這下我可替你出氣兒了!”
身後四人面面相覷,陳真是誰?楚萬里鬼鬼祟祟的跟在一身輕鬆的徐一凡身後,悄聲兒的對李雲縱道:“這下可又闖出名聲了,玄洋社在我朝和俄國老毛子那兒都名聲極臭,他這樣上門踢館,傳回去,京裏的大佬面上不說,心裏還不樂開了花兒?”
他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徐一凡聽見。徐一凡回頭微笑著看看自己這個鬼頭鬼腦,心思靈醒的手下,微笑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奔南洋了。日本,咱們算是走馬觀花兒的看了看,你們可得抱穩了心思,這將是……不,這就是來日大敵!”
日本的冬日夜空當中,這聲音傳得極遠,飄飄渺渺,直上夜空。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2:57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八章 變數
公元一八九三年,湖南的殘冬尤未消逝。天氣是南方特有的那種濕冷,一點寒意,似乎要浸入骨子裏面。
在瀏陽的宜山書社裏面,一個青年卻光頭未戴帽子,守著紅泥火爐,悠然自得的翹著腿坐著,一會兒看看火爐上面的火焰,一會兒又看看手頭的書卷。爐上熱著一壺新茶,茶香馥鬱,在他所處的斗室裏面浮動。
書社還遠遠沒有到開講堂的時候兒。周圍安靜得只聽見茶水在爐上翻花兒吐泡的聲音。小小斗室,仿佛自成天地,安閒清靜到了極處。
門外殘雪未消,那青年突然放下書卷,側耳聽聽,就聽見了腳步聲咯吱咯吱踩著雪地的聲音。他頓頓,分辨了一下,忽然展顏笑道:“松甫,佛塵,可是你們兩位惡客?快進來吧!”
門外就傳來兩個聲氣不同的呵呵大笑兒的聲音。門簾一掀,就見兩個長衫人走了進來,雪地裏面一路過來,兩人身上都是雪泥,臉上凍得紅通通的。一進門就用力跺腳,一個矮些兒的穿著是有十四個鐵帽的山鞋,這一跺腳,就聽見咣咣作響,幾乎將爐子上面兒的茶壺震了下來。
那青年直笑:“我的書房,招了這麼一場無妄之災!真是斯文劫數!松甫,你穿這鞋子做什麼?”
那矮個子一臉英氣,身邊那個高一些兒的,臉上銳氣似乎還要足一些。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道:“複生,我們可沒你這麼好命。給奉旨發回看管,就在書院高臥。整日讀書寫文章,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沉得住氣!我們勞碌命,要四下奔走的,不穿這鞋子,還穿緞靴麼?這鬼天氣,叫你怎麼爬得了山,走得了路!”
室中煮茶讀書的青年,正是京華風波之後。一路遞解回家的譚嗣同。他本湘中世家子弟,到了湖南,誰還給他委屈受了。就是滿清朝廷,也不過將他送回去就算完。清朝氣數到了這會子,連祖宗殺伐決斷的氣度都沒有了。僵化的官僚體系以為將麻煩推出北京就算萬事大吉,誰還有那個耐煩心看這譚嗣同是不是真給看管著老實過日子。有這功夫,當管的地方官不如多撈點銀子,多抽點兒大煙。
冒雪前來拜訪譚嗣同的,是他兩個好友,一個叫畢永年,一個叫唐才常,都是秀才拔貢之類的小功名。在湖南大儒劉人熙座下求學的時候。三人都是倜儻任俠之輩,當真是一見如故。譚嗣同四下遊歷的時候,這兩人也無心科舉,奔波江湖不知道為什麼。回鄉之後,譚嗣同意外發現這兩個好友也回家度歲,幾次傾談下來,竟然隱隱發現他們奔走江湖數年,已經一身江湖氣息,這些年,都全國各地——尤其是在南方,聯絡會黨來著!
譚嗣同自從京華上書以來,已經是名動天下。在老清流四子逐漸沉淪之後。簡直被當作了後起清流的領軍人物。這兩位好兄弟,這些日子就在不斷和他拜訪往來攀談,話裏語裏,似乎就在反復試探誘惑,請譚嗣同出來做一番大事業!
矮個子的畢永年坐了下來,毫不客氣的去抓茶壺,一下燙著了手。吸溜著涼氣兒喊痛。高一些兒的唐才常笑道:“該!你這毛猴子脾氣不知道從哪兒沾來的。沒得讓複生兄笑話!”
畢永年嘻嘻一笑:“還不是跟王漱芳王大龍頭往還了一些日子,你要不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反而讓他們瞧不起。這麼些年下來,你瞧瞧我渾身上下,哪里還有一點兒書生習氣?”
譚嗣同只是含笑不語。王漱芳是長江中游會黨各山堂的大龍頭。屬於洪門一脈。當年立山頭的時候兒就和幾千賓客同時摔碗,賭下咒來:“同心破滿,一力反清。”
不過這些南方洪門會黨,都是當年洪楊亂前的三點會、添弟會的余脈。江湖集合,陸續作亂,也不過隨起隨滅。而且還很有些打家劫舍的名聲兒。確切的說,從來沒有被滿清當局當作心腹大患。
對兩位好友想和他一樣尋找出路,他是很明白的。但是聯絡這些江湖會黨,卻非他的心願。
看著譚嗣同只是微笑不語,唐才常和畢永年對望了一眼。臉上神色都互相變了一下兒。這老兄,當年在鄉的時候也是飛揚激烈的人物。現在名動天下的回來,又有這麼一番境遇,以為當自更氣度激烈了一些兒。沒想到卻沉靜許多,探來探去,竟然摸不清楚心思!
唐才常只有在他的小小斗室裏面四下看看,突然看到掛著的一條條幅,上面一行字兒“出門一笑仰天去,我輩豈是蓬篙人。”落款陌生,是康南海三字兒的款。
唐才常笑道:“這字兒俗!複生兄,怎麼把這條幅掛起來了?”
譚嗣同只是笑:“這是南方一個慕名的朋友特特寄來的,這字兒嘛……實在有些那個。那朋友自己也嘲笑自己,說吾目有神,吾腕有鬼。不過信中所說,都是些至理。我向慕這位朋友,就將這條幅掛起來了。”
“康南海……康南海?”畢永年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笑問道:“複生兄傾心的朋友,那自然不凡,他是什麼識見?”
譚嗣同輕輕一笑:“得其人而輔之,變法維新,為聖君致天下大同!”
畢永年微微搖頭:“怪不得複生兄要寫大同書了……和這位南海老兄當真是談得來……這其人,到底是誰?如此殘破的局面,就算朝廷振作,就有可為麼?這到底要維新,還是鼎革,這其間應該好好兒的思量一下啊……”
譚嗣同臉色一變,唐才常也瞪了畢永年一眼。這毛猴子,就是沉不住氣!
正想轉臉解釋,就見譚嗣同抬手笑道:“佛塵,不用說了。你們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是我總是想,這國家是不能大亂的。比如元氣衰微已極的人,周圍一群餓狼環視。下以猛藥,可就要先倒下了。藥力和病攻伐做一團,這人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周圍餓狼可就撲上來了。咱們是朋友之交,但是各人的心思,卻勉強不來。各看各人走的路數吧!反正咱們都明白,到了要變化的時候兒了。各人盡各人的心力就是。”
對面兩人都靜了下來,譚嗣同卻神采飛揚。拍著手中書卷:“這些日子,我反復都在讀徐大人的歐游心影錄,又有心得……各國維新,無不有人反復鼓吹。在普魯士為各大學,在日本為各志士。鼓吹之下,風潮起之,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譚某心願已定,就要去做這個鼓吹的工作!”
對面兩人對望一眼,又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做?”
譚嗣同一笑:“在上海租界,新開了一家兒報館,聘請我去當主筆。這報館背後,是我一個熟悉的人暗中主持,全力贊助這個鼓吹事宜。過幾日我就附舟而下,去做這個呐喊破悶的事兒去了。兩位老兄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強求一路。不過兩位老兄,也還是要給我這個試試的機會才是啊……”
話說到此地,畢唐二人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江湖上面跑了好些年的人物了。當下也知道不能強求。都站起來拱手笑道:“那就祝譚兄一帆風順了。咱們之間,彼此心照。看看那條路才是對的吧……”
譚嗣同笑笑,目光當中神采飛揚,也笑著站起拱手:“請!十年之後,自當請君試觀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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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遠和來遠在日本檢查,花了三五日的功夫。兩船機器都還算好,連船塢都不用進。只是一點小修小補,補煤補水的功夫兒。
兩船官佐弁兵,因為丁汝昌的一紙電報,不得下船,多是叫苦連天。不過丘管帶等高級一些的官佐,自然也有他們的門路。
只有鄧世昌,穩居自己的官艙之內。看書寫大字,要不就是在甲板上散步逗狗。等著開航的日子。
日本玄洋社那次找過徐一凡之後,就再沒有了動靜。徐一凡帶著杜鵑他們這些日子在長崎四處閒逛,悠閒得很。他那日大鬧玄洋社,名聲兒不知道怎麼也傳了出來,多半是因為楚萬裏那個大嘴巴。這上門砸場子成功的事情,不要說長崎中華街的百姓了,就連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見著徐一凡或者他的隨員,都要偷偷的高挑一下大拇哥兒。
只苦了許領事,將徐一凡這些情況,都要整理彙報給國內的北洋衙門。還整天擔心這二百五又會在日本鬧出什麼事情來,讓他不好擦屁股。天天就是祈禱兩條兵船快點檢修完畢,早點放南洋。好卸了這個幹係。
各人各懷心思當中,日子倒也過得飛快。轉眼兩船的行期已定,第二天就要放船了。
這日中午,許大領事又站在領事館窗戶前面,不住的看著領事館入口,焦急的等著那二桿子回來。
他不時的還搓著手:“這怎麼處?這怎麼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看見幾輛東洋車停在了領事館門口。掛著布條幌子的日本車夫將大包小包兒的搬下來。徐一凡和杜鵑章渝,還有愛跟著瞧熱鬧的楚萬裏從車子上面跳了下來。
許大領事頓時飛也似的從樓上跑了下來,舉著一張水底線路傳來的抄報紙:“徐大人,徐大人!泗水那邊有電報過來!”
徐一凡才下了車,陪女孩子逛街可是一個苦活兒。杜鵑這山野出來的野丫頭,到了這風物迥然的異國,
那逛起街來更是雙目發光。正巧他也想細細觀察一下這個時空日本的大眾民族氣質,和當時社會風貌。只有陪著她,幾天下來,除了大包小包兒多了不少,人也累得腰酸背痛。
正在琢磨回領事館高臥一下,收拾行李反正不是我大老爺的事兒。才下車卻就看見這看著他總是勉強微笑應酬的領事跑得比什麼都快的趕了過來。
當下忙上前迎接笑道:“許大人,又有什麼事情了?”
許景陽話也顧不上說,忙不迭的將抄報紙遞了過來。徐一凡接過一看,這臉可也沉了下來。
“咨長崎領事許道,蘭印爪哇泗水一帶,因華校增設事宜,已激動當地土著。蘭印當局,也有旁觀心思。此間局面頗緊,宣撫籌餉委員徐道,似可毋庸來此。此報已轉呈總理衙門,存照南洋北洋衙門。特急電飛咨,順拜年安。”
許景陽抄報及時交到徐一凡手中,心裏已經一塊大石頭落地。這有了臺階下來。這一趟欽差籌餉,估計也讓徐一凡賠得夠嗆,現在日本也看來,東洋景也開了,在玄洋社二百五也耍了,這下還不就坡下驢,收拾收拾回家?
他卻沒留意到對面徐一凡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陰鬱得似乎要滴水。似乎想到了什麼慘痛的事情一樣。半晌之後,才聽見徐一凡淡淡道:“許大人,我是欽差,這事兒,泗水領事管不到我頭上,北洋南洋大臣也是一般的。章渝,杜鵑,收拾好行李,明天我們準時上船。”
“徐大人!”許景陽一臉的不解。
徐一凡只是淡淡一笑:“南洋,我還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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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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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2:58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九章 抵達
南海的海面,和渤海黃海比起來,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海水藍得如一張閃閃發亮的毯子,一層層的湧浪滾動,就象這層藍毯在緩緩起伏。陽光一照,滿眼都是光芒閃動。空氣中出來的是潮熱的空氣,極目向四下望去,仿佛視線可以窮盡到無限的遠處。
一處處小島點綴在兩條鐵甲軍艦的航道上面,每座小島都是叢林蔥綠,沙灘潔白。生機仿佛都要從當中溢出來。偶爾有一條老式的帆船從航道邊經過,那船帆就如滿蓬的白雲。站在艦橋上面,一整天看著這樣的南海景色,似乎都不覺得厭倦。
水手們多是歷次都放船過南洋的,徐一凡帶的學兵們卻多是北人。每天都興高采烈的在甲板上面做軍體操,對著遠處指指點點。趕都趕不回艙面裏面。杜鵑女孩子不能拋頭露面,每天都眼巴巴的在房艙的小舷窗口朝外看,每次徐一凡回房艙,她看著徐一凡就是一臉哀怨,可憐巴巴兒的。渾忘了她作為一個女孩子能上兵船,已經是她這個小美女天大的面子了。陳洛施現在還在北京吹著冷風,數著手指等徐一凡來下聘呢。
整個欽差團裏,大概就是徐一凡沒有太多的心情,欣賞這南海美景了。
他整天就在研讀現在能搞到手兒的南洋的資料,要不就和曾經到過南洋的水手聊天,要不就是和鄧世昌攀談,更多的時候兒在發呆。全在轉悠去南洋如何行事的心思。
眼前壯麗的南海景色,竟然沒有半分,能進入他的心思。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壓力。縱然自信如他,都有些沉重。
鄧世昌還是一如既往的,在船上就威嚴莊重死板,天天盯著水手船員們工作操練。徐一凡想他的心思,鄧世昌也不多招惹應酬他。似乎是抱定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宗旨。
徐一凡這次直抵泗水,沖著的就是在當時荷蘭所屬的爪哇殖民地上。那裏的華人聚居區最為廣大,華人人口也最多。後來在南洋開枝散葉的各大家族,幾乎都是從爪哇分出去的。竹網龍堂,在這個年代,就是以爪哇為根本。在後來進入了二十世紀,才逐漸的在南洋範圍內向北移動。
爪哇一帶,自從荷蘭人不得已在百年前解除了華人定居的禁令之後,百年繁衍生息,在這個時候,正是南洋華人最多最強的地方。他們輻射出去的力量,幾乎掌握了南洋殖民地經濟的大部分。在白人殖民當局的警惕,在當地土著的敵視當中。低調的,但是頑強的生存著。以華人天賦的勤奮忍耐,在夾縫當中發展壯大。
正因為這百年的歷史,所以這個爪哇的華人社團根本,比起後起的那些南洋殖民地的華人社團。更加保守,更加內斂。後世的同盟會在南洋籌款,只是在大馬,新加坡,印度支那一帶打轉。很少有能真正觸及到竹網龍堂內部,得到他們支持的時候兒!
這個保守內斂的華人團體,擁有龐大的資產,極大的影響力。但是正因為這種歷代主事者的保守,才讓殖民當局連同下層的土著,慢慢的採用各種手段分化治之。隨著一場場的屠殺,一場場的騷動。龍堂的各家族逐漸星散,歸化當地,或者被強行拆分。細數徐一凡那個時空的南洋世家,哪個沒有一點龍堂的影子?比如說新加坡擁資900億美元的淡馬錫國家控股集團,就是從爪哇分化出來的李家一部分。
隨著1965年的蘇哈托泗水大屠殺,30萬華人橫屍,不少有影響力的社團整個被滅絕。美國勢力幾乎同期介入印度支那,龍堂社團的總負責人被投入監獄,引渡到美國之後判處了二百七十五年的徒刑。竹網龍堂,作為南洋華人的整體組織,才真正壽終正寢。
真是可惜了那些數百年前背井離鄉,以一雙手經營起這麼大一份家當,幾乎將環南洋變成華人勢力圈的遊子們的數百年的血淚!
徐一凡站在艦橋上面,目光悠遠,只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兒。
鄧世昌正好腳步沉沉的從外面走進來,臉上全是汗珠,但是五雲褂大帽子仍然是一絲不苟。看著徐一凡歎氣,不動聲色的就轉開了眼睛。
徐一凡突然問道:“正卿兄,你久放南洋,又是廣東人。(前面讀者書評指出筆誤,恕不一一感謝)對南洋的華人,你怎麼看?”
鄧世昌慢慢轉過臉來,打量了若有所思的徐一凡一眼,慢慢道:“華人,到哪里都是華人。這血裏的東西,大多數人改不掉的……每次兵船抵港,當地同胞招待那是熱情沒有話兒說的……他們都盼著我朝來的兵船更大更強,可是十來年過去。當初第一次抵埠的時候熱鬧歡騰還在眼前,現在卻還是這些船……”
他的臉色也沉鬱了一下,摸著望遠鏡,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徐一凡搖搖頭,又搖搖頭,輕輕自語:“……他們不是沒法兒打動啊,只是我們自己卻越來越不爭氣,多熱心的漢子血也得冷吧……到底要怎麼,才能給他們這點兒希望呢?”
聽著他的自語,鄧世昌臉色一動。沉默了一下,拿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嘴裏的話語卻是冷冷的:“爪哇華人之富,也是我親眼所見。人富了,心思就多了一些,也硬一些,總想著保家保命。南洋籌款的人我見著多了,爪哇那裏就沒有籌到什麼多的。拿著空白官照去,換了不過十來萬銀子出來。傳清兄,所以這次……你還是不要抱什麼希望才是!”
徐一凡搖頭笑笑,並不在意他語調的冷硬。相處這麼些日子,鄧世昌的脾氣他早就習慣。沒這麼點性格,他就不是鄧世昌了。只有輕輕轉開話題:“這次去泗水,正卿兄準備停幾天?”
鄧世昌算算,看看他:“在長崎也接到電報了,水師衙門說那裏有點緊張,能少停就少停一些。煤艙和淡水全都空了。加媒加水也要兩三天……最多停四五天,也就放船走了。”
他突然溫和的笑笑,這等笑容,在他臉上極其難得見到:“一路同行,得益良多。大人和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這些日子,我又看了您的書一遍……大人在日本踢玄洋社的館,我也聽說了。所以才裝作沒看見傳清兄帶女眷上船。這樣的事兒,估計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鄧世昌果然知道杜鵑的事兒……徐一凡頓時背上就有了點兒冷汗,勉強沖他笑笑,轉頭仍然自語:“緊張?緊張……這爪哇土著,還有荷蘭當局,看華人一直警惕著呢。我倒是要瞧瞧,有多麼緊張來著?難道再來一次紅河溪?”
鄧世昌一怔:“什麼紅河溪?”
徐一凡看著遠方海面:“大概一百來年前吧,咱們還是乾隆純皇帝的時候,荷蘭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在爪哇馬達維亞一帶,一口氣殺了一萬多華人,丟屍水中。溪瀑為之一紅。是為紅河溪慘案,得知這個消息。兩廣衙門上奏,純皇帝批的大概是……天朝棄民,背棄祖宗廬墓,遭此報純屬咎由自取,天朝概不聞問……這百多年,這樣的小暴亂,小騷動也未曾斷絕過,正卿兄難道不知道?”
聽著徐一凡譏誚的說著國朝純皇帝的處置,鄧世昌沒有立即爆發說他大逆不道。反而一下捏住瞭望遠鏡:“南洋華人一直和當地緊張我是知道,但平日還算相安。紅河溪……恨不我鄧世昌生於當日,率致遠抵於港內!一百年下來,怎麼沒人說?為什麼沒人說?”
那些當道滿人,會計較這些才就怪了。誰會在意這一萬來條性命?
徐一凡看著鄧世昌,眼神兒誠懇:“正卿兄,兄弟籌款都是小事。值此緊張關頭……咱們誰也不知道緊張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兒,兄弟這個宣撫委員的名頭,才是要緊的!咱們是血脈相連啊!所以兄弟在這裏拜求,致遠來遠,能在泗水一帶多停幾日,真理正義,只在大炮射程之內,拜求拜求!”
鄧世昌只是沉默不語,握著望遠鏡的大手,卻是青筋畢露。
此時此境,南海風物,都再也入不了艦橋兩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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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爪哇第二大城市泗水正北,丹戎佩拉克港。
致遠來遠兩條兵船,卷起了雪白的浪花,緩緩的駛進港內。這裏的水面不像長崎港口水道那樣狹窄崎嶇,水道寬闊。以致來兩艦進港,都不需要引水船。
兩條船上都站滿了水手,這些青布包頭的壯漢,都在船頭。他們也多少聽見了一些風聲兒,說爪哇局勢不穩。都想看看自己同胞在這裏,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情。水手們當中,還夾雜著穿新式制服的徐一凡隨員,都一個個面色沉重的打量著眼前景物。
徐一凡和鄧世昌,都站在羅經艦橋裏面,舉著望遠鏡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泗水港就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水藍沙白,著名的當年鄭和留下的鄭和清真寺幾經整修,已經宏偉壯麗,佇立在一大堆雜亂的當地建築當中。巨大的洋蔥型寶頂反射著耀眼的金光,似乎就在訴說當初這位航海家的遺澤。當地建築多是竹木混制,別有一番風味。更有一些完全傳統式的中國宅院點綴其中,比起周圍那些當地建築,這些宅院更顯得嚴整富貴。港口的建築就全是白色的小樓,典型的歐洲殖民地風味,反射著臨近赤道的陽光,顯得異常的清潔。
泗水周圍都是水稻田,南洋一季三熟甚至四熟,在大陸還是冰封雪飄的天氣,這裏的稻田卻是翻湧著金黃色的稻浪。一眼望不到頭,橡膠園,種植園,香料園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可見此處的繁華富庶。更要緊的是,這裏的農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被華人所控制。
在這一片圖畫般的風物當中,遠處的布拉莫火山巍然聳立,俯視著眼前的大海稻田城市。
海面上都是星星點點的漁船,蛋民漁戶的小船密密麻麻,多是張掛著白帆。正是臨近午飯的時候,炊煙在各船上嫋嫋而起。夾雜著魚露特有的那種味道,充斥在港口左近的海面上。
南洋風物,果然別有一番景象。
在這風物之下,港口周圍似乎一切都還正常,苦力水手各色人等往來。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塊兒,遠遠的飄了過來。
只是往日每次兵船抵埠,都有放鞭炮,舞獅的隊伍再也不見了蹤影。周圍那些爪哇的漁戶,也再不擠上來兜售土產。連那些斗笠下面,漆黑面孔上的目光,不知道怎麼看起來都有些陰冷。
港口當中,兩條比起致來兩艦還要陳舊些兒的荷蘭鐵甲巡洋艦正在變換錨地。穿著殖民地熱帶水兵服的荷蘭海軍水手趴在欄桿上面,都看著致遠特意沒有罩上炮衣的二百一十毫米克虜伯大炮。這兩條荷蘭的鐵甲巡洋艦,看來這些日子是要在錨地陪伴致遠和來遠組成的編隊了。
徐一凡只是靜靜的瞧著這一切,鄧世昌在他旁邊突然道:“看見沒有?曹領事他們已經在碼頭了。好傢夥,多少洋兵陪著!”
說著就是一指,徐一凡的目光也轉了過去。果然看見碼頭上面有著已經很熟悉的大清官服,幾個掛著朝珠戴著補子大帽子的官兒正在那裏頻頻的擦著臉上的熱汗。幾個高大的白人軍官在旁邊陪著,還有穿禮服的。一隊洋兵戴著有白遮陽後罩的平頂軍帽,懶洋洋的在周圍站著。
徐一凡冷笑:“好啊,奧蘭冶的旗幟高高飄揚……正卿兄。你們五門大炮朝這裏一擱。荷蘭人果然上心了。眼看這次,不是什麼好場面來著!”
鄧世昌並沒有回答。艦橋外面腳步聲蹬蹬作響,轉眼就看見李雲縱一身戎裝整齊的走了進來,平胸就是一個軍禮。雖然滿臉大汗,但是軍姿一絲不苟:“大人,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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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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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3:02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章 泗水
嗚嗚聲的汽笛長鳴聲中,伴隨的是嘩愣愣的下錨,還有喊著號子拋纜的聲音。岸上幾個駐泗水的清朝商務領事,都陰沉著臉為難的看著滿船的那些精壯漢子。這次水手們卻不像上次在長崎一樣,急著等下船了。都抱著膀子等著看什麼熱鬧一樣。
周圍的那些金髮碧眼,個子高得嚇人的荷蘭殖民地官員,還有洋兵們臉色一個個都不見得很好。這個時期,兩艘鐵甲巡洋艦來訪。怎麼說著都是讓爪哇殖民地當局堵心的事兒。
可是現在又偏偏沒有讓這些兵船不來的法子。北洋水師巡曳南洋,各個港口停靠加媒,那是慣例。荷蘭又不和清國開仗,要是不讓他們兵船停靠。不是說明殖民地當局對這個城市治安失去掌控能力了麼?爪哇臨近南洋最繁忙的水道,還控制著巽它海峽,不要鬧得商船都不敢停泊了。
所以在場準備迎接的華洋土著人等,都有志一同,煤水補給全部準備好,苦力加倍,趕緊檢修裝完東西,打發他們走人!
那些泗水清朝領事比他們還鬧心,放洋的領事,都是等著混資歷。撈個通曉洋務能員的名義回去等升遷,等補缺的。要不就坐著撈點通商往來的錢。最怕麻煩不過,有什麼涉外的交涉。要不充耳不聞,要不就是往下瞞,往上推。半點干係也是不肯擔著的。
兵船還也罷了,手裏捏著北洋衙門來的電報呢,可以約束他們一下兒。偏偏船上還有一個據說二百五出名的,北洋管不著的欽差宣撫籌餉委員在!
這麼個關頭,他出了什麼岔子,或者乾脆他惹出什麼亂子出來。可都不是好玩兒的……不過好在和洋人有所諒解。這些洋大人給面子,也一塊兒出面敷衍,準備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最後請他走路就算完了。
總之,碼頭上等著的人物,個個兒的心情都不怎麼樣。
這邊兩條船還沒下錨拋纜完畢,港務的檢查船就吐著黑煙嘟嘟的靠了過來。加煤船也在朝這裏趕。一堆堆的當地苦力,打著赤膊,露出猴瘦猴瘦的漆黑小身板兒,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熱鬧。那些混血的工頭管事兒夾著棒子狐假虎威的巡視,等著招呼就一擁而上的裝貨。
正都瞪大眼睛的時候,就看著致遠的前桅上面突然升起了信號旗幟,幾個負責港務的洋人一瞧,臉色就變得加倍難看。
致遠主機故障!
不懂旗號的清朝領事滿身大汗的看著洋人那兒一陣騷動,也狐疑的四下看著。突然蓬啪蓬啪兩聲兒,致遠甲板上升起兩聲炮。警戒的洋兵一陣緊張,帶隊軍官都按著指揮刀了。有的洋兵肩上的步槍都摘了下來。就看見候補知府銜泗水商務總領事曹天恩忙不迭的拉著通譯朝荷蘭東爪哇省總督代表范.德坦恩中校解釋:“這是……這是欽差委員儀仗。欽派交涉官員,到了地頭,必須儀仗整齊,以示鄭重邦交之道……放的不是洋槍,是抬炮!空的,是空著的。只有藥沒有彈子……”
他滿頭大汗的在那裏指手畫腳的解釋,越解釋反而越亂。通事也翻不出抬炮出來,憋得臉兒鐵青。那位德坦恩中校更是臉色陰沉,怎麼攤上他這麼個差使?
足有一米九十的純雅利安人種,金髮碧眼的中校瞧了瞧面前那個一臉煙容的矮小領事。只是輕蔑的哼了哼,摸摸自己已經汗濕的白手套兒。
殖民地的氣候,果然有損歐洲人的健康……
果然幾聲抬炮響聲過後,一隊士兵簇擁著一個翎頂輝煌的年輕官員沿著跳板走下來。致遠艦的管帶鄧世昌也戴著他記名提督的紅頂子,按著佩刀跟在那官員後面。
到了出使的地方,一切禮儀以欽差為尊,哪怕鄧世昌已經是從一品的武官官銜也不能超在他前面兒。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年輕官員的身上。
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怎麼看怎麼有點兒彆扭。頂子也是紅的。但是怎麼也沒有往日那些欽差大官兒的莊重模樣,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氣兒。笑吟吟的和身邊的兩個年輕軍官在說著什麼。滿清捐例大開之後,這二十多歲的紅頂子不是沒有。反正官銜最高捐到四品道台,加捐一個二品頂戴正好能紅了頂子。但是二十來歲,成為漢人特旨道台,現在又是欽差委員的,那是絕無僅有!
幾個領事官兒對望一眼,都在暗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轉眼一個個又僵了臉,等等,不對!
洋人們的臉色也一個比一個難看,幾個領事僵了一下,這才發現,這位欽差的隨員戈什哈的隊伍,竟然足足有幾十號人!而且這些人都是洋式軍服整齊,步履矯捷,從兩條軍艦上面源源而下,竟然是一個小型軍隊的樣子!
徐一凡站在隊伍當中,心裏有數,現在他這個隨員隊伍,可比長崎又龐大了一些兒。致遠不少水兵也換上了他徐道台隊伍的軍服,變成了他的隨員!
他和鄧世昌早就暗中議定,以致遠機器出毛病為由頭,在泗水多賴幾天兒,看看風色。當當徐一凡的後盾。致遠不少水兵充入他的隨員隊伍當中,以壯聲威。不管現在泗水局勢是什麼樣兒的,至少要讓這個宣撫委員,在聲勢上為他們幫一把手!
鄧世昌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有那麼多了。至於另一條船的管帶丘寶仁,不是這次編隊的指揮官,他也只有裝聾作啞來著。徐一凡也從來沒指望他能擔上什麼干係。
隊伍沉默的湧了下船,徐一凡笑吟吟的在面前立定。瞧也不瞧那些洋人。直沖著幾個面色尷尬的領事而去,笑吟吟的遠遠就拱手施禮。
雖然他是欽差委員,不是欽差大臣,不能代天受禮。不過單論起班子來,泗水總領事曹天恩都差了他一班兒。頓時看徐一凡先行禮,曹天恩一行忙不迭的疾行過來,癟著手兒就是打了一個千,站起來又拱手:“大人一路來辛苦了!”
徐一凡呵呵笑得溫和:“不辛苦不辛苦,替皇上做事兒嘛,談得到什麼辛苦?到了貴地,還望幾位老哥招呼照應。不知道幾位老哥,將兄弟安置在哪兒啊?”
曹天恩看看那些臉色難看的荷蘭人,又看看他的隊伍,一幫經過三四年軍官養成訓練的武備學員,在碼頭上自然排得刀一樣的筆直整齊。這些日子來,這些武備學員眼界大開,周遊各國不說。沒事兒徐一凡就給他們講講軍學課程,比起那些洋教官說的。當初也算軍迷的徐一凡說得倒也是別開生面。他們也沒少給徐一凡爭面子,現在他們可是走到哪兒,都被看作那個徐二百五的人!
曹天恩臉上的汗更多更急,早上起來,就吞了兩個熟泡兒頂癮。現下一緊張,覺得癮頭都要提早犯了的樣子。忙不迭的微笑:“大人的行館,卑府自然是安頓停當,少停就連總督先生,都要在公館宴請大人……只是卑府沒有料到,大人的隨員這麼……嘿嘿,這麼壯觀,卑府不知道……”
徐一凡微笑:“我是欽差委員不是?我的隨員算不算使節身份兒?難道他們就不能踏足這些地界兒嗎?老哥的話兒,未免太沒有道理。”
正在敘話間,就見德坦恩中小大步的走了過來,直沖著徐一凡而來。不等徐一凡示意,李雲縱已經跨步而出,一下就攔在德坦恩的身前!一個白軍服,一個黃軍服,頓時眼神就對在了一處。德坦恩雖然高大,但是李雲縱體型輕捷剽悍,絲毫也不讓這金髮軍官的氣勢站了上風去。一個強硬的手勢比出,鼻子裏面還哼了一聲兒,意思很明白,離咱們大人遠著點兒!
德坦恩一僵,他後面兩個副官手已經按到了指揮刀上面。徐一凡頭也不回的和曹天恩寒暄著,可憐的曹領事看著這邊兒的小插曲,忙一個快步蹦過去:“這是東爪哇省總督代表范軍門!徐大人,不要誤會,不要誤會!”
徐一凡頭還是不回,哼了一聲:“雲縱,放他過來!”
李雲縱一聲冷笑,撤步回去,站回隊伍當中,楚萬里悄沒聲兒的豎起大拇指:“到了爪哇的頭彩,恭喜!”
德坦恩氣得胸脯直起伏,快步走近,哇啦哇啦的用荷蘭語一陣嚷嚷。徐一凡慢慢的轉身過去,仰著頭看著這大漢。別說,這人體樹蔭底下,還夠陰涼不是……
領事館的通事小聲兒翻譯:“範軍門說了,這麼大的隨員隊伍,而且都是軍人身份,不合規矩,大人只允許帶六個人進入泗水……”
徐一凡笑笑,顯得隨和已極:“好哇!我還想少給曹領事他們添麻煩呢。這麼多人在泗水人吃馬嚼的,非得吃窮我不可…………鄧大人?”
鄧世昌板著一張臉,要笑不笑的樣子,聽著徐一凡招呼,忙答應了一聲兒:“標下在!”
徐一凡朝他笑道:“我是欽差委員不是?致遠是朝廷的兵船不是?”
“回大人的話兒,是!”
“那成,咱們繼續回兵船,吃朝廷的飯,省些嚼裹兒。什麼時候我的差使辦完,什麼時候致遠來遠離開泗水……鄧大人,這個道理說不說得通?”
鄧世昌咬著牙齒忍著,大聲的道:“回大人的話兒,說得通!”
跟著這個二百五唱雙簧,果然夠爽!
通事原原本本的照譯了過去,幾個低層一些兒的領事官員乾脆就低下了頭,不是別的,忍笑!
德坦恩僵在那兒,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微微發抖。從來沒見過堅持體制體面的清朝官員,是這種做派!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是翻臉好,還是忍氣兒好?一旦翻臉,不用說眼前這個笑得很可惡的傢伙,死也會賴在船上不走。他外交使節的身份,沒有硬趕的道理。但是放著致遠和來遠兩條鐵甲巡洋艦在這裏強留下來,還有幾百個武裝齊全的中國水兵……
荷蘭王國,在這兒不過才有“戈爾德蘭”、“哈艾”兩條七十年代下水,不過一千八百五十噸的老鐵甲巡防軍艦。雖然他不相信致遠來遠敢在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領土上面開火。但是畢竟是一件麻煩事情啊……
看著那些站得筆直的精壯之士,中校下定了決心。這些事情,還是讓總督大人操心吧!
不管是華人,還是土著猴子,看起來都一樣可惡!
他板著的臉終於鬆動了下來,擠出來的笑容和哭差不多,緩緩的敬了一個禮。伸出右手:“委員閣下,歡迎您來到泗水。總督大人已經在官邸設宴,希望能和您傾談一下。也希望您能喜歡這座城市。”
徐一凡笑著和他拉拉手兒:“唉,這就對了嘛。我這些隨員呢?”
德坦恩苦笑一聲,比了個手勢,意思全部放行。徐一凡笑笑:“好,兄弟這就赴總督大人的宴會去!”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05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一章 異鄉
泗水街道,有著殖民地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種擁擠喧囂和活力。
到處都是濟濟湧湧的各種膚色的人物,穿著白色夏季制服的各國水手,都歪戴著帽子,在街頭上面橫衝直撞。白人或者混血的警察,穿著短褲,打著白色綁腿,也懶洋洋的四下晃蕩。空氣當中飄動的是水果混雜在一起的甜香,還有牛奶的味道。到處都是打著赤膊的當地人。當地男子,腰裏面多半都配著一把巴冷刀,寒光閃閃的。
周圍街道,滿滿的都是各種店鋪,看看招牌幌子,多是華文荷蘭文並行。但是大多數都已經大門深鎖,似乎在畏懼些著什麼。當地的土著青年蝟集在一個個已經關門的店鋪門口,蹲坐在那裏,互相傳遞著手上的煙捲兒,低聲的也不知道在用鳥叫一般的土語談論些什麼。
街上還有兩處華校,在土著人陰冷的目光當中,依然從裏面傳來了稚嫩而又琅琅的讀書聲音:“堯之土,舜之壤,禹之封,其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極多的土著人蝟集在門口左近,只有兩三個殖民地警察懶洋洋的在門口打量著他們。除了這些警察,就是一些穿著唐裝,系著練功布帶的華人年輕人,排成一排站在門口和他們對視。
在這個充滿水果和牛奶甜香味道的熱帶城市裏,氣氛卻緊張得一觸即發也似。
突然滿街蹲著坐著走著的人們疑惑的抬起頭來,大家似乎都感覺到了地面傳來了腳步整齊敲擊的聲音。轟轟的從遠處響起,然後越來越近。連最無精打采的白人巡官都躺在陽椅上推高了白色的椰木殼遮陽帽。
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眼間人們就看見一群黃皮膚青年,穿著整潔新式的軍裝,雖然個個都被赤道的陽光曬得滿頭大汗,年輕的臉上紅通通的。但是腳步都是高高抬起,整齊落下,德國式軍操的鵝步走得整齊無比,轟隆隆的捲動過來。走在隊伍前面的,正是李雲縱,他的眼神加倍的冰冷,腰板筆直,似乎就是在向周圍的土著們無聲的示威一般。臉上身上的汗已經將衣襟完全濕透,可是卻不稍稍搽拭,腳步仍然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幾十雙馬靴濺起的塵土,將隊伍完全籠罩。
無人出聲,無人喘息。躺在涼椅上的荷蘭巡官下意識的跳了起來,一下站得筆直!
隊伍當中,就是徐一凡。這個時候,作為欽差,還得穿著寬袍大袖,是讓他覺得最為不爽的事情。
以兩條配有大炮的鐵甲巡洋艦為後盾,他才能這麼囂張的拉著隨員隊伍。齊步走在泗水的街道上面兒!
公理正義,的確就是只在大炮射程之類。
蝟集在華校門口的土著青年,那些陰沉古怪的目光對視一下,似乎搞明白了來的是哪方面的隊伍。不約而同的慢慢散去,但是那仇恨陰冷的目光,卻仍然投了過來。聚集在華校門口的唐裝青年們,先是一怔,然後看明白了他們的膚色,還有徐一凡那身熟悉的清朝官員的服裝,這年輕欽差委員刻意擺出的那個趾高氣昂的架式。頓時哄了一聲就歡呼起來!
“是咱們的人!是咱們的兵!”
一家家華人店鋪,小心的先摘下一扇板門,探出個腦袋出來。看看四周,然後飛也似的進去報信。不一會兒就板門齊摘。那些也已經曬得漆黑,多是南人相貌的華人老闆和老闆都跑了出來,都無聲的看著這支小小的隊伍。他們不像那些華校門口的青年那樣興高采烈得有些肆無忌憚,只是呆呆的看著他們。
原來在華校門口懶洋洋的警察們都忙碌了起來,在那里拉起了人手的警戒線,隔絕那些青年沖過去。白人、混血、土著的警察們也沒人說話。都有些發傻,怎麼這裏跑出來了一支清朝隊伍?
整條街道,竟然是比剛才還要安靜,除了一些華人青年的小小歡呼聲音,就是軍靴整齊的腳步聲。曹天恩領事和德坦恩中校跟在隊伍的後面,看著這個做派。一個是心下惶恐,一個可就是臉色加倍的陰沉起來。
徐一凡只是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的華人青年,又看看那些沉默打量的華人老闆們。他們在異鄉,辛辛苦苦的傳承著民族文化,白手起家的經營起這麼一份家業。華人在哪里,都沒有忘記了他們的根,可是祖國卻離他們太遠。不管是從距離還是心理……所以他們沉默,他們忍讓,他們觀望。也許總有一天,這些會完全改變過來!
他站在隊伍當中,瞧也不瞧那些土著瘦猴兒,只是微笑著向四周默默看著的華人們拱手抱拳行禮。笑得和藹無比。隨員們只是筆直的沖前走,展示著這小小隊伍的威容。只有他在和周圍的同胞們用眼神兒交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華人老闆終於肅然的抱拳長揖回禮。默默的,但是完全是中式的禮節。周圍站在店鋪門口的那些華人們,幾乎是不約而同一般,男的抱拳長揖下去。粗手大腳,早早給歲月風霜摧磨的那些客家相貌的女子,也都襝衽行禮下來。長久不做這樣的禮節,雖然有點兒生疏,但是都認真無比。
“堯之土,舜之壤,禹之封……”孩子們的書聲,在這一刻遠遠飄來,就是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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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來,人人都是滿頭大汗。徐一凡堅持和他的隨員隊伍步行示威。看得周圍同行的那些荷蘭人一肚子鳥氣。偏偏兩艘鐵甲大船堵在港口,只能忍氣指望早點送神。
就連曹天恩領事,也走得幾乎快暈過去。長袍馬褂的,加上煙癮好像也提前來了。一張臉簡直是青灰的顏色。看著前面終於到了東爪哇省總督的白色官邸。看著庭院那一片椰子林還有托搶立正的荷蘭衛兵。歡喜得眼前幾乎冒金星。
怪不得北洋大人們這麼爽快的奏調這傢伙出來籌餉宣撫,原來都是省得這二百五在眼前啊。真真是玩兒死個人,沒見過欽差委員不坐車馬,這樣入城的……
荷蘭王國東爪哇省總督,穿著白色的禮服,佩著綬帶寶星,和幾個隨員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等候迎接。致遠來遠兩條鐵甲船帶著欽差在這個時候兒抵達泗水,荷蘭作為歐洲小國。覺得的就是麻煩,打定的就是客客氣氣,趕緊送神的主意。
但是看著眼前走得塵土飛揚,好大的一支隨員隊伍。這五十多歲,多年養尊處優已經發福的老貴族就眼睛直了,這是什麼做派?
等等隊伍臨近面前,一直走在前面的李雲縱一揚手,頓時啪的一聲兒。幾十人頓重重頓足停步。一下鴉雀無聲,稍停有頃,隊伍一下又是嘩的分開。就看見徐一凡已經滿臉又是灰又是汗,笑吟吟的就走了出來。拱手抱拳,開口居然是德語:“總督大人等候迎接,當真是愧不敢當,本使是大清國的欽差宣撫委員,涉外照會俱全,在此恭祝清荷兩國友好源遠流長,恭祝威廉敏娜女皇陛下身體健康,也恭祝大人安好。”
說罷微一擺手,楚萬里已經捧著代表他欽差委員身份的總理衙門頒發的交涉照會直挺挺的上前。
德語幾乎就是荷蘭人的第二母語,徐一凡的德語還算流利。總督大人如何不懂。只是小小的吃了一驚。他走出土著僕役打著的遮陽傘陰影裏。客氣的躬身回了一禮,雙手接過照會。笑得是陽光燦爛,老頭子還一口上好的白牙:“鄙人代表女皇陛下,接受貴委員的問候。委員閣下,一路還算順風?鄙人是女皇陛下東爪哇省總督范.楚克勳爵。特地設宴,為閣下接風洗塵,請。”
看著兩人撇開通事交流,徐一凡還親熱的和楚克勳爵拉手兒。曹天恩他們都在後面兒翻白眼兒,這二百五幹什麼事兒都是各別。撇開通事交談,這天朝體制何在?
反觀徐一凡身邊那些隨員,都早就是見怪不怪了。
楚克側身伸手肅客,徐一凡也笑吟吟的跟著他入內。曹領事他們對望一眼。跟著那臉色難看的德坦恩副官也走了進去。徐一凡的隨員,自然有總督府的管事另外安排招待。
一進總督府,就是好大一片草坪。土著花匠正在澆水。這種熱帶地方,這樣的草坪,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保養!
放眼過去,庭院軒敞,建築整潔。椰林點綴在草坪四周。一把把色彩紛呈的陽傘四下裏張開,服裝整齊的各種膚色的紳士仕女,都在草坪上肅立等候。一張張餐台已經搭好。戴著白色高帽兒的廚師挺胸凸肚的站著。捧著雞尾酒盤,穿著白色上衣,打著赤腳的土著的僕歐也背著手兒,微微彎著腰等候。看見他們進來,頓時就是一陣掌聲,隱隱還有洋女人特有的那種吸氣兒的笑聲。
陽光燦爛,樹動草綠,仕女繽紛,好一派熱帶殖民地的歐式社交風情畫兒!
徐一凡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這麼大一個總督宅邸。服侍的下人,竟然全部都是當地土著,一個華人都沒有!
楚克總督頭前引路,矜持的領著徐一凡他們一路過去。站著的人物當中有白有黃有黑,還真有不少洋女人。打著小花傘,戴著絲織鏤空的手套,穿著絲綢的長裙,綴著流蘇的扇子掩住嘴。藍眼睛都在打量這年輕的過分的清朝欽差委員。看著他一臉又是汗又是灰的樣子,都在扇子後面偷笑。
徐一凡倒也不介意,我還嫌你們這些大洋馬身上的味道呢!他笑吟吟的只是左顧右盼的打量。滿座當中,洋人還是多數,只有寥寥幾個穿著長衫,佩戴著殖民地當局頒發的綬帶寶星的華人點綴其中。看著徐一凡眼神兒投過來,都趕緊的轉了過去。只有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人,和他對望了一眼。眼神一碰,那中年人依舊不動聲色。
出奇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中年人身邊,居然有個半老徐娘,金髮碧眼的歐洲娘們兒挽著他的胳膊!周圍的洋女人,好像都遠遠的避開了這個半老徐娘。那女人細瞧起來頗為端莊,守著那個華人中年,眼神當中的幸福,當真是掩也掩不住。
稍稍一怔的功夫兒,楚克就已經以無可挑剔的禮貌在向徐一凡介紹今天前來的客人。無非都是殖民地當局的法官,高級警官,稅務官員,港務官員,商務領事……等到介紹到那幾個華人,都是泗水當地的紳董。在殖民地當局的擺設顧問機構當中有個聊備一格兒的地位。有的人看著洋大人就是一臉親熱的模樣,有的人還有一份矜持,卻也自覺的不朝洋人堆裏湊。不論表現如何,洋人對他們總有一種避之的感覺。
對著這些同胞,徐一凡都笑得親熱。只有等楚克介紹到了那個挎著洋老婆的中年華人男子他才留上了心思。
“這位就是泗水當地華人商務聯合會副會長,李大雄李先生……李先生的父親李萬年紳士,是華人商務聯合會的會長,也是泗水德高望重的人物。今天身體有恙,就派李先生出席歡迎閣下了……”
李大雄微笑著想伸手過來拉手,徐一凡卻只是淡淡一笑,抱了抱拳:“爪哇李家?在國內久已經久聞大名了。兄弟這次差使,還望李老哥大力幫襯。”
李大雄微笑也收回手抱拳還禮,他的洋夫人也淺笑著蹲身下來行禮。
“家父早有交代,這個不勞大人費神。往日籌餉委員往來爪哇,鄙商會都是竭力幫襯。這次大人欽差身份,少不得也要加倍。不知道大人所求,是二十萬兩,還是三十萬?鄙商會都包了。”
李大雄一口官話,竟然是絕無南地口音。神色也是淡淡的,開口居然就是拒人千里的味道!
楚克含笑在側看著兩個人交談。也不知道這老頭是不是懂華文。
徐一凡呵呵一笑:“先吃飯,先吃飯!這麼一路過來,走也走餓了我。吃飯皇帝大……”他朝著楚克微笑,楚克也微笑示意開席,一個白人廚師搖響了手鈴。一直在禮貌觀禮等著介紹的人群頓時活動了起來。紛紛的湧向餐台。
銀制的餐盤打開,當地聞名的牛奶沙爹,牛奶冰製品。歐洲式的冷雞胸肉,德國烤豬手,酸菜香腸……都滿滿當當的送上。一杯杯香檳,起泡酒,威士忌,白蘭地,荷蘭水都流水價的從僕役手中取下。楚克舉著一杯香檳微笑向徐一凡致意。徐一凡也是笑眯眯的,李大雄攜著他的夫人,淡淡的站在一側。有一點沒一點的淺綴著口味清淡的馬格麗特酒。
徐一凡從人群當中慢慢晃出來,走到李大雄身邊微笑:“李老兄,除了籌餉,兄弟還有一個宣撫的名義呢!你可能說說,一路過來,我看到華校門口那種局面,街道華商閉戶的場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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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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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3:06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二十二章 由來
徐一凡問得突然,臉上卻是笑眯眯的。李大雄臉色一I行若無事。只是握緊了自己手中酒杯。
看著徐一凡在這邊,托著盤子的曹天恩就趕緊跟了過來。這領事擔足了心思,連煙癮都強撐著了。拼命在吃油油的德國豬手頂住。生怕這二百五在總督宴會鬧出什麼笑話兒出來。趕過來就聽見了徐一凡半截兒的問話。頓時臉上表情就有些僵住。
幾個人沉默在那裏,徐一凡的眼神只是在李大雄臉上打轉。李大雄咬著牙齒,並不說話兒。徐一凡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們李家是望族,前前後後的顧慮良多。想用幾個錢打發我這個惡客走路……你摸摸自己胸口,問問良心。以前是怕沒人管,你們忍了。現在有人管,你們又在想些什麼?忍讓到了最後,你還想來一個紅河溪麼?”
李大雄臉色又是一變,仍然沒有說話。正僵持的時候兒,楚克帶著德坦恩已經趕緊晃了過來。楚克眼神一掃,李大雄身邊的洋婦趕緊拉了他一下兒。李大雄咬著牙齒微笑:“大人,我們是商人,籌餉的事情,請儘管放心。其他的,在下實在什麼也都不知道。還請見諒。”
曹天恩偷偷的在後面扯徐一凡的手肘:“大人………”楚克在身邊微笑:“閣下,這泗水牛奶沙爹,感覺如何?在歐洲是沒有這樣地風味。只怕閣下也覺得新鮮吧?”
李大雄已經悄悄的鞠躬離開,徐一凡回頭沖著楚克微笑:“嗯,牛奶不錯,就是裏面兒的小牛肉,不知道是不是火候不到。怎麼嘗出血的味道出來了?”
他笑著拱拱手,對曹天恩道:“曹老哥,麻煩貴屬,就安排兄弟的隨員吧。今天一路勞頓。總督大人又盛情招待,實在是心領。兄弟得去歇歇了。哪天借著貴館,我也設宴招待一下總督大人。”
楚克僵在那兒,扯著嘴唇保持風度微笑。一路過來,就早已看徐一凡不順眼的副官德坦恩中校,看著徐一凡那隨隨便便的樣子。手中的酒杯就差點兒要摔過來。
徐一凡抱拳拱手,用德語一聲告辭。又禮數周全地鞠躬。轉身就走。楚克微笑還禮,又示意副官替自己送客。
直到一行人去遠,看著德坦恩中校回返,楚克一直冷冷的站在那裏。表情冷峻。
“總督大人,要不要將他們的領事館監視起來?”
“兩條巡洋艦在這裏,我們也不好做得太過分了……希望這次不會發生太多的事情吧。殖民地的公職生涯,真是減少人們壽命的好地方……”
~~~~~~~~~~~~~~~~~~~~~~~~~~~~~~~~~~~~~~~~
在回領事館地路上,徐一凡就再沒有擺那個步行的譜了。和曹天恩擠在一輛漂亮的雙輪馬車上面。曹領事的隨員早悄悄的遞上兩個煙泡兒過來。曹天恩趁著徐一凡眼神左顧右盼,袖子掩著一口吞了。直著脖子咽了下去。頓時就出了一口長氣。
幾十名隨員默默的跟在馬車後面,在洋兵洋警察的護送下直奔領事館。街道上面聚集的土著青年一轉眼就少了許多。不少華人店鋪也悄悄的拆了半邊門板,看看四下風色。
徐一凡目光四顧。總算將頭掉了回來,看著曹天恩微笑:“曹大人喜歡擺弄這個玩意兒?”
曹天恩苦笑:“其實沒有癮,只是擺弄著好玩兒罷了……”這二桿子的眼睛還真毒!
徐一凡點點頭,笑道:“這泗水如此局面,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李大雄,又是哪般人物?”
曹天恩只是苦笑:“大人,這個您就不要管了吧。李家已經開口出到三十萬兩銀子,哪任來籌餉地委員。也沒有這樣的面子。您大可以風風光光地辦完差使了。”
只要離開洋人的地盤,不用擔心徐一凡惹事之後。曹天恩就不怎麼懼這個欽差道台了。鐵打地領事衙門流水的欽差……一旦回國。誰管他東你西。
徐一凡冷笑笑:“好,老哥既然藏著掖著,我也不多問。反正我是欽差宣撫委員,有著正式的照會來著。我就擺開儀仗,四下訪去。洋鬼子還能攔著我不成?惹動交涉,全是你老哥的幹係。”
這就是赤裸裸的耍無賴威脅了,曹天恩想甩袖子翻臉。但是又沒這個道理。畢竟體制在這兒,徐一凡是欽差啊!真給他惹出什麼事情來,負責當地交涉的領事衙門還不是要頂缸?誰把這個傢夥推到自己這兒來的?
騎馬跟在車子左右的楚萬裏低頭忍笑。他聽到了全部對話兒,徐一凡這個不按牌理出牌地傢夥讓整個僵化的官僚體系吃了不少啞巴虧。計較吧,不知道怎麼應付,不計較吧,又沒辦法。出道到現在,幾乎無往而不利。只是現在耍耍痞子腔能應付,將來上位,位高權重之後,還能這麼揮灑自如麼?
他在馬背上面直起腰,瞧瞧自己肩左肩右地兄弟李雲縱,他卻是騎在馬上,面無表情。標準軍人的模樣兒。
車中曹天恩長歎一聲,終於源源本本的將事情道來。
華人社團,一直以來在辦華校上面和殖民地當局和土著有著太多的糾紛。華人社團,也的確掌握了南洋大部分的資源財富。殖民地當局一直希望將這個善於創造財富的團體當作可以隨時擠搾的奶牛。從來就不希望華人社團過於強大。包括華人凝聚力極強的教育傳統也是如此。為了平衡當地的統治。殖民地當局從來不肯撥款給予
設。華人就自籌資金,每次為華校勸捐,雖然被華I華人的第二種個人所得稅。但是從來沒有短缺過,只有加倍的份兒。荷蘭方面,還要在每年春季審核華校資格的時候卡脖子。不看你到底是不是經費短缺,而是死死的把握著一定的比例,到了底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砍私立華校的名額,不許再開設。
不僅僅如此,在當地行政,公務,警察等等方面。除了白人殖民者佔據絕大部分重要崗位之外,其餘剩下的,基本都留給當地土著。也不管他們是不是有這個教育程度,有這個能力。竭盡所能的壓制住華人社團。
這些年來,隨著清朝國門漸開。爪哇上華人數目驟增。特別在幾十年前洪楊之亂擾亂南方的時候,大量華人遷徙南洋。人口增加,就要有更多的華校。華人們對教育的重視,是其他大部分民族所難以想像的。
但是新設華校,卻是被僵硬的荷蘭殖民當局所不允許。
既然如此,只有偷偷私設。
過去幾十年當中,一批批“不合法”的華校雨後春筍一般的悄然出現。培養出一批批知道自己根在那裏,說中文,行中國禮節,同樣勤勞善良的後代出來。
當地土著一直眼紅華人的經濟成就。他們整天嚼著檳榔,喝著牛奶冰沙。懶洋洋的躺在各處曬太陽地時候。華人們在稻田。在種植園,在橡膠林,在小工廠裏拼命工作。在和氣的做著買賣,在拼命的節省家產。他們卻認為是華人擠佔了他們的地位,剝奪了他們的財富。而白人,卻有意無意的在鼓動這一點!
對於這些私設的華校,土著一直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些黃皮膚的孩子一代代地培養出來。就會繼續繁衍開來。直到佈滿整個南洋的土地!
激進的土著居民漸漸的組織起來,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不斷的衝擊這些私設地華校。毆打學生老師,焚燒校舍。零零星星就未曾斷絕。而荷蘭人則認為這是未經註冊在案的非法場所,絕對不加管理!
要是放在過去,善良的華人們也許就忍氣吞聲兒了。但是隨著洪楊之亂後遷來的大量移民。其中很有些是造清朝的反失敗了的南方洪門,添弟會。甚至太平天國的餘脈。這些血氣方剛的移民結合起來,組成秘密會黨。也得到了當地華人世家的暗中支持。開始也有了一些舉動來以暴制暴。繡網龍堂於焉在南洋漸漸成型。
對於這樣的組合,殖民地當局和土著是有志一同地擔心。華人已經這麼聰明能幹了,再抱團組織起來,那還得了?
近些年來,針對華人社團的舉動越來越激烈。前些日子泗水四家華校私設,當即被成千土著暴徒帶著巴冷刀沖進去,殺人放火,死傷數十!
華人陳情抗議,東爪哇省總督居然不加受理!
華人社團秘密會商。各個華校都自發地組起了護校隊伍。土著居民也在殖民地當局的變相縱容下逐漸串聯集合。眼下雖然平靜,也不過是暴風雨前地寧靜……
看著曹天恩一臉苦相。恨不得變只鴕鳥一般不想搭理這些煩心的事兒。徐一凡的火兒就不打一處的往外冒。到了最後終於平了平氣兒,冷冷道:“曹大人。難道您就不辦辦交涉?幫自己同胞一把?”
曹天恩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自己聽到的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交涉?為這個事情?卑府的前數任不是沒有去電總理衙門,希望授權交涉。可是朝廷的意思,這是人家地內務啊!這些華人早就不是天朝子民,我們憑什麼管,拿什麼管?誰讓他們放洋,丟了祖宗廬墓到這裏吃苦來著……”
徐一凡的眼神越來越冷,看起來火似乎都要竄腦門了。曹天恩咽了一口吐沫。不安地收住了聲音。
徐一凡最後也只是無奈的笑笑,如果這些官吏能指望得上。自己這麼處心積慮的又為了什麼?反正在這裏受著朝不保夕威脅的,一個旗人也沒有!
他壓住了火兒,勉強笑了一下,又問:“這李大雄,又是什麼人物?”
曹天恩聳聳肩膀,看來久跟洋鬼子打交道,也學會了他們一點兒習慣:“不是什麼人物。”
“什麼?”徐一凡訝然,那李大雄的氣度不凡,還挎著一個洋老婆,居然在這個官油子領事口中,不是什麼人物?
說起八卦,曹天恩就來了精神,比手畫腳的道:“誰不知道泗水乃至爪哇。李黃鄭沉陳四家兒?其中尤其又是以李家為首,分支無數。每次李家‘有木堂’族會,真是滿滿當當幾千人。這些南洋佬,有錢得邪門兒!風潮再大,也刮不到李家頭上,他們幾方面都聯絡著呢!華人社團,他們捐款捐地,開學校,設祠堂,給護校的那些拳會的爺們兒送錢。土著居民那兒,每年拿出多少白花花的銀洋錢給他們散食物,散衣服。洋人面前,他們是總商會會長,泗水的大紳董,顧問局有席位兒……這李大雄,不過是李家現任族長老爺子的二兒子。娶了個洋媳婦兒——聽說還是破鞋!您說說,娶了洋破鞋,這還是什麼要緊人物?不過是李家老爺子用來應付洋人的聯絡人罷了。按照規矩,他們這一枝兒都不能上本宗族譜,不能進老祖墳的,還能是什麼了不起的了?
別看在總督席上他有個站腳的地方兒,不過是個洋人和李家之間往兒的人。他說商會包給大人籌三十萬的餉,那就是I
大人對這樣的人,別太在意了……不過說起來,洋婆中華男子生下來的丫頭,倒是漂亮得出奇。長得不好形容兒,雖然看著總覺得彆扭,可那皮膚白得……”
徐一凡趕緊咳嗽一聲兒,曹天恩這才反應過來住口。尷尬的笑笑。乖乖的閉口不說話。這水,比自己想得要深許多啊……這些華人世家,是將來籌餉的主力。可是都已經根深蒂固。方方面面都在聯絡,以為穩如泰山。怎麼樣都不會倒下。他們卻不知道,自己地位越高,財富越多,背後是個孱弱保守的國家,那麼他們就是一直居於火山口之上!一夫倡亂,千夫應之。殷鑒不遠,就在夏後之世!
他恨恨的一拍車轅,嚇了曹天恩一跳。車窗席簾一掀。卻是李雲縱警惕的在低頭探問:“大人,什麼事情?”
徐一凡閉著眼睛想想,斷然道:“雲縱,給我備貼,當晚送到這裏世家李家去。說我明日拜訪,媽媽的,老子非要探探這些八風吹不動的傢夥是怎麼想的不可!”
李雲縱低聲應是,放下車窗席簾。同車曹天恩早就和菩薩一樣閉眼合目,不聞不問。他算徹底想開了,這事兒他管不了。拿這二百五更沒辦法,只能希望到時候少惹出一點亂子,那就是阿彌佗佛……
車中才安靜一瞬間,車隊前面突然又騷動起來。還傳來護衛隊伍外圍洋兵警察地呼喝聲音。曹天恩嚇得身子一抖:“土人鬧事了?在洋人面前?”
徐一凡沒理他。推開洋式馬車車廂的側門就朝前看。就看見兩個華人青年突然拼命的擠到了道中,操著很不標準的官話開口嚷嚷:“欽差大人,我們要陳情!”
洋兵警察拼命的用槍托把他們朝外推,周圍土著警察也用警棍兜頭蓋臉的打。打得他們只是抱頭。還在拼命的喊:“欽差大人,我們要陳情!”
徐一凡還沒來得及使顏色,李雲縱已經跳下馬趕了過去,後面跟著七八個學兵。用力的將打得最凶地土著警察推開。當地人的小身板兒,幾乎被李雲縱扔了出去!洋兵們七十洶洶的又用槍托將他們擋住。學兵們也不是吃素的。跟著徐一凡走上風慣了。滿腦子都是徐一凡灌輸的軍官的榮譽精神。頓時就對上,有地人就要扯武裝帶。李雲縱沖在最前面,一把就扶住了兩個青年。他動作突然一頓,揚起手來,幾個學兵頓時停住。隨著他的手勢緩緩後退。嘴裏可都是低聲的國罵。
騷動的學兵隊伍隨著李雲縱的動作也安靜了下來,都看著他們這個最冷漠寡言。內心其實也最飛揚激烈的戈什哈隊長。這也是徐一凡的規矩,下級必須要對上級有服從精神。李雲縱不讓他們動,他們也只有忍著!
洋兵們站了上風,得意洋洋的將那兩個打得鼻青臉腫的華人青年推了回去。土著警察戴著藤殼帽子狐假虎威的站在他們身邊起哄。李雲縱板著一張臉退了回來。徐一凡靠著車門瞥了一眼自己這個手下,低聲輕鬆地問:“什麼變故?”
李雲縱默不作聲的替他關上車門,瞧瞧地就將一個紙卷遞到徐一凡手心當中。
哼,要不是剛才這點突變,李雲縱非和洋兵打起來不可。當軍人要是沒有這點血性,那就不要在他手下混了。
徐一凡滿意的看了他手下一眼,坐了回去。手裏地紙卷濕濕的。也不知道是那兩個華人青年的血還是汗。
他們冒死送上這麼一份玩意兒,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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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冒死泣血。籲求天朝大人援手!洋人土著,於爪哇之地。視我華人為可欺之輩。淩辱之。摧侮之,毆打之,屠殺之,焚燒之。爪哇華人華工血汗,不可勝數。即便作育後代念念不忘天朝故國之華校,亦有暴徒摧折之!我華民何辜,我華童何辜?我華人青年,結合一處。決然抗暴保家。然僻處異地,手無寸鐵。縱滿腔熱血,其奈得洋人支撐之土著暴徒何?
大人攜兩大鐵甲兵船而來,隨員整飭,部伍森然。又有欽差交涉宣撫之名義。小民等願籌款項,購大人兵船所載之軍械。胸中一口氣在,當于此等暴徒,居心叵測之洋人周旋到底。萬望大人施恩體察!
今夜十時,僕等將於領事館側,引大人前往拜見。一眾流離赤子,滿腔血誠。當奉于大人面前。萬望大人念及我等天朝飄零孤雛。施恩拯之水火!”
一張紙條兒,攤在徐一凡下榻的泗水領事館寓內桌上。紙條兒上的字跡密密麻麻,也頗為潦草。看來也是草草書就。倉皇沉鬱悲憤之氣,盡在這短短語句當中。
徐一凡笑笑,看著在室內坐著面面相覷的幾人:“你們怎麼看?別人可向咱們求援來了。咱們兩條兵船賴在泗水不走,進城又是如此做派,別人可是指望上咱們了。這晚上要求一會,咱們去是不去?”
說是眾人,不過就是李雲縱和楚萬裏。章渝徐一凡對他有點兒警惕,這種場合,他也不會多說一句超過管家本分的話兒。乾脆就打發他在外面守著這場密議。小丫頭杜鵑不懂這些兒,還是在一側忙忙碌碌的幫著徐一凡整理行李。泗水這麼熱地天兒,讓小丫頭一下穿得單薄起來,到了地方又不用裝男人了。換上女裝,解了那些纏胸的帶子。忙得滿臉都是細細地汗珠,稍一動作,發育得過分良好的少女
顫巍巍的。似乎就是在盡情的報復過去那些日子胸I
可惜這點香豔情思,徐一凡現在半點心情也是欠奉。看了當作沒看,滿心都是泗水當前局勢在腦海當中轉來轉去的。
李雲縱目不斜視,只是看著徐一凡。
楚萬裏東瞧西瞧,目光甚至在杜鵑那兒溜了一下。吹了一聲兒長長的口哨,做了一個揉成一團扔掉的手勢。
徐一凡微笑:“怎麼?不想理這個?”
楚萬裏笑道:“就看大人怎麼想了。籌餉籌餉,還不是指望那些世家大族。咱們要是順著他們的毛來,這些日子在泗水,幫著他們將底下這風潮暫時平息住。再借著兵船拿著洋人點兒。兩頭顯擺威風,估計三十萬還有多的。百萬之數,也未必不能落到手中。一百萬也夠幹一點兒事情了,現在這個,咱們管不了,也管不來……要是大人看得更遠一些,我聽大人的。”
李雲縱也緩緩搖頭:“我聽大人的,不過這晚上密會。有點兒戲,太危險……可是,如果是我,我要幫他們。”
杜鵑聽著他們議論,只是瞪大了眼睛默默做事。
這個楚萬裏,是個中國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講究絕對的利益,才不計較毀譽手段。真正的心思,藏得可深著呢。這狐狸……
徐一凡瞧瞧他又瞧瞧李雲縱。夠忠心!他在心裏又贊許了一句。而且還夠熱血!外表得冷漠,不過是他用來應對他不喜歡地這個社會罷了。
他敲著紙條兒,似笑非笑:“第一,做什麼決定,都要搜集足夠的資料,才能應對。這兒不去看看,那兒不去聽聽,怎麼搜集足夠的資料來判斷?世家咱們要去。洋人要打交道,這些熱血的華人遊子,咱們也要聽聽他們的心思。才會有一個全局的判斷,這樣決定事情,庶幾可以少點兒錯誤……其次呢,咱們將來是要成軍的。你們想想,這軍隊,必然要為某種信念而戰。這也是這支軍隊的原則和底線,要不然,還是練一支淮軍般地新軍出來。打仗沒餉錢不動,衝鋒要懸紅掛賞,敗了就一湧而潰……你說說,咱們練了新軍,要為什麼而戰?”
楚萬裏和李雲縱都不說話,臉色都嚴肅得很。
徐一凡冷冷道:“無他。就是就是為了咱們這個民族的利益而戰!什麼事情是保衛咱們這個民族利益的,你們就要為這個事情效死。而且心甘情願!漂流在外面兒的遊子就不是咱們民族的了。他們出事情,咱們能不管?我就是要借著這個事變。在成軍之前,在這遠離國土的地方,在這成千上萬同族同胞受到威脅磨難地當兒,粹練你們這位未來的骨幹一下兒。合格的,我帶著,不合格的,回家!爺不養著!”
李雲縱頓時肅然起立,大聲應是!就連楚萬裏也站了起來。臉上大有佩服的神色,默默直是點頭。
徐一凡笑笑。松下繃著的表情。擺手道:“別那麼緊張,晚上到時候。雲縱你帶著學兵遮住領事館人的耳目,順便掩護我潛出去,和周圍監視的洋兵鬧事也好,打架也好。老子才不管你,可著你出氣兒去,吃虧了我回來還要打板子。萬裏和我,帶著我那貴管,咱們一道兒去探探。就這麼安排了吧!”
兩人頓時平胸行禮應是,快步的退了出去,楚萬裏還貼心的將房門掩上。徐一凡才吐一口大氣兒想放鬆下來。就看見杜鵑湊到他面前:“爺,您晚上要出去?聽楚大哥和李大哥地意思,有危險?不成,我得陪著!”
徐一凡心思動得太多,現在腦子暈沉沉的。看著清麗小蘿莉撅著嘴站在他面前。七個擔心八個不情願地樣子。頓時鬆快了許多。
伸手就去拉她的小手,笑道:“小雙兒擔心相公了?準備跟著去冒險?”
杜鵑一聽頓時摔開徐一凡地手:“誰是雙兒?又是哪家姑娘?”
這沒讀過書的野丫頭哪里知道金庸大神雙兒和韋爵爺的典故?想想現在情況倒也類似。自己也是大清道台了,還掛著欽差。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廢柴都周旋到國外來了。身邊是個美麗單純,手腳比自己強太多的小丫頭……
想到這兒,徐一凡忍不住就是噗哧一樂。滿腹心事,在這一刻扔到了九霄雲外。男女搭配,幹活兒不累,當真是王道啊……
他又牽著杜鵑的手,用力一拉,頓時將女孩子拉到懷裏。小女孩子看著徐一凡難得親熱的舉動,羞答答的坐了下來。熱帶天氣,本來就催人情欲。徐大老爺頓時不規矩起來。小丫頭也是半推半就,捂著小臉羞不可抑。
才道貌岸然訓過手下話兒地徐一凡搖身變成大尾巴狼,這也的確是排解壓力地方法。這麼多事兒堆在他頭上,徐一凡還能遊刃有餘挺到現在,當真也是奇跡啦。
“好大……好大……吃什麼的?”
“癢……什麼也沒吃……”
“乖,小妹妹張開嘴……”
“咬……咬到舌頭了!”
一聲慘叫,頓時響徹領事館內外。外面的章渝疑惑的側側耳朵,就當沒聽見。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07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二十三章 拉鉤
夜色如漆,海上吹來的潮濕海風徐徐吹來。讓白天火I水,頓時顯得清涼許多。
南洋的月色,看起來都是明淨柔和的。整個城市仿佛就在這依山傍海的美景當中沉沉的睡去。
派來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的荷蘭那些高大的洋兵們懶洋洋的聚在一處,拄著步槍低聲的在那兒談笑。有的乾脆靠著領事館外面兒的椰子樹下睡著了。矮小的土著警察不敢湊到洋兵們身邊,自成自的圈子,互相交換著手裏的檳榔,加點石灰水就開始大嚼。
使館裏面兒靜悄悄的,曹領事正在煙床上面抽了個五迷三道的,恨不得把白天的擔驚受怕全給補回來。李雲縱站在小二樓的底下,一群學兵們早就眼巴巴的看著他們隊長:“李大人,咱們還不出去?”
李雲縱掏出一小瓶酒,漱了漱口,又在脖子上面拍拍。遞給弟兄們照做一圈兒。一拍他們肩膀:“走!打起來誰也別認慫!”
底下有人偷笑:“跟著徐大人,這兵當得爽快!給人笑小二百五,咱也認了!”
李雲縱扯扯嘴角就當笑了,帶頭走了出去。一出領事館門口,他一向嚴謹的腳步,頓時就變得歪歪斜斜。後面跟出來的學兵們,想笑不敢笑,跟著裝瘋賣傻。一群人酒氣沖天的就朝外湧,不知道誰還扯著嗓子唱了起來。頓時驚動了那些洋兵警察。掉頭向他們望過來。
當先地一個荷蘭中尉手一擺,頓時迎了上去,伸手就想阻攔。這幫醉醺醺的中國大兵要是到了現在跟火藥桶一樣的泗水街道裏面。不管哪方面出事兒,這可擔待不起!
李雲縱不愛說話兒,他身邊的手下幫著他嚷嚷:“鳥毛,攔老子做什麼?老子犯你們洋鬼子哪門子法了?就囚在這屁大點兒地方?老子出去買酒!”
洋兵哇啦哇啦的叫著,兩方面都互相聽不懂話兒。頓時就推推搡搡了起來。不知道哪個洋兵手賤,一把就去扯李雲縱的辮子。李雲縱眼睛裏面精光一閃。一個進步沖拳就打在那洋兵的胸腹之間。就聽見一聲慘叫,將那傢伙打了一個跟頭出去!
看著李雲縱動手,旁邊學兵年輕好事,哪有不動手的。有地空手奪白刃,有的北派長拳,有的乾脆猴子偷桃。什麼招數都用上,頓時和那些洋兵打了一個亂七八糟。土著警察呆呆的看著,一下反應過來,按著頭上藤殼帽沖過來想幫手兒。看著這幫瘦皮猴李雲縱他們下手更重,一下就有幾個被放倒。藤殼帽滾了一地都是。
看著拾掇李雲縱他們這些精悍漢子不下,有的警察算是反應過來了。嘟嘟的吹起了銅哨,學兵們打得興起,撿起什麼東西都砸。頓時在領事館這兒鬧得不可收拾。四周警戒地洋兵,忙不迭的趕過來增援,都揮拳捋袖子的準備打架。
趁著周圍的人閃空。三條黑影悄沒聲兒的一溜煙的跑進了領事館側的椰林。
才一進去沒多久,三人的視線還沒適應椰林裏的微弱光線。就有兩條人影翻了出來:“徐大人?”
徐一凡平了平氣兒,自己體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廢柴。一陣子小跑就氣喘吁吁。他就帶了楚萬里和章渝兩人,章渝大高手,可以保護他安全。楚萬里遇事能和他商量主意。這樣地冒險團隊組合,恰恰正好。杜鵑他強留在領事館裏面了。小女孩子還是不要湊這個熱鬧好。外面的事兒,少讓屋裏女人知道。要不是杜鵑小丫頭不解風情,居然咬了他地舌頭覺得歉疚,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擺平。
氣息好容易喘勻實了,他才定睛打量眼前這兩個人。兩人都戴著割膠工人常用的草帽。月色投下來。兩個人都抬起頭來,一個高些兒。是個目如朗星地青年。相當英俊,也是滿臉初生牛犢的稚氣。另外一個在月色下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如星海倒映。俏臉在這夜色下竟然清豔得不可方物,竟然是自己穿越前後的時代,都生平所未見的絕色!
月光灑下,她草帽下垂著的頭髮泛著點點異色。這女孩子,居然還是貨真價實混血的!
那青年拱手抱拳躬身,輕聲道:“徐大人,小民叫李星,這是我妹子李璿。代表爪哇數萬華人青年迎候大人。多謝大人冒險枉顧!”
徐一凡搖搖腦袋,現在不是驚豔的時候兒。女孩子咬著嘴唇,靜靜地站在一邊,聽著她哥哥說話。那種神態,連章渝這陰沉漢子,都打量了兩眼,別說楚萬里了。徐一凡卻能硬忍著不看。
外面打得熱鬧,一時半會兒估計洋人注意不到這兒來。他拉起李星。打量著這個青年,華子弟,自有一種視野開闊,教育完善,自信自強的氣度。這和國內男兒,又是另外一種不同地風範。也許他們更單純一些兒……
徐一凡欣賞的打量打量他,微笑道:“傳信讓我來會,商量想購械抵抗。是不是都是你的主意?這爪哇華僑青年集合,到底又是個什麼樣的組織?誰號召起來的?”
李星為難的笑笑,朝妹子那裏看了一眼。低頭道:“這都是我妹子的主意……”
徐一凡一訝,轉頭就看那個叫做李璿的絕色女孩子。就看見她咬著嘴唇,皺眉道:“這裏是說話兒的地方麼?大人,哥哥,咱們趕緊去祠堂裏面和大家會合吧,到了那兒,大家就什麼都明白啦。”
她說的官話兒咬腔拿字兒的,雖然生硬。但是又別有一番韻味兒。指揮起哥哥來一點不帶客氣的。徐一凡笑笑,擺擺手:“頭前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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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同樣也有其他的人也是心事重重。
聞名整個爪哇,甚至整個南洋社會。以有木堂為家族堂號的泗水李家宅院。在離城區中心
一處海灘旁邊。獨享著好大一片潔白的沙灘。
爪哇數百萬畝的農莊、種植園、膠林。上百條船的捕魚船隊,幾十處特產貨棧,甚至商號銀行,都是這李家的產業。富貴之處,可以敵國。
中西合璧的宅院裏面,安安靜靜的。只有護院們偶爾響起的巡視腳步聲兒,或者遠處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在西面一處跨院兒裏面,卻立著一座二層完全洋式的小洋樓。牆面爬著一些綠色的熱帶植物,和周圍的中式建築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但是看著這小樓遠遠偏離堂屋的地理位置,也能知道這裏主人在家族的地位如何了。
二層小樓的一間靜室裏面兒。今天在總督宴會上面露了一小臉李大雄。他穿著西式的睡袍,握著掛在胸口的十字架,對著掛在牆上的耶受難十字架喃喃的在祈禱什麼。
門吱呀一響,他穿著睡衣的洋夫人也走了進來。雖然有了點年紀,可以看出這女人年輕的時候很有些風韻。哪怕現在一頭金髮盤在腦後,露出細長的脖頸出來,都看著有些動人。
她微笑道:“主教導我們,尊奉他只在心裏,不要崇敬他的偶像,不要崇敬那些自稱神的人……親愛的,你怎麼還不休息?”
她的華語,也相當流利。李大雄勉強一笑,站了起來。輕輕地吻了吻夫人的面頰。柔聲道:“我這就去休息。”
他夫人看著他:“阿星和阿璿呢?”
李大雄勉強一笑:“小孩子貪玩兒,不知道去哪里玩兒去了。別擔心他們。都那麼大的人了,懂得自己照顧自己的。”
他夫人只是皺眉:“現下這麼亂,他們兩個……我真是怕啊……老爺沒有派人保護他們麼?”
李大雄苦笑:“我又不是長房的,我兒子女兒沒那麼金貴。父親怎麼會專門派人保護呢?特別是阿璿那丫頭,老爺子看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巴不得早死早好……就是把阿星過繼過來,也是委屈了這孩子。跟著我。將來分不到什麼東西。”
他夫人靠著他,閉上了眼睛:“都是怪我,你娶了我這麼一個洋人……”
李大雄笑笑,摟緊了自己的夫人:“這不挺好?我信了基督,守著你,什麼都夠了。”
“可是原本你是有機會繼承有木堂的啊…………”
李大雄神色一僵。並不說話兒。懷裏女人歎了一口氣:“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們地生活,已經比歐洲許多破落貴族要好許多了…………”
李大雄還是不說話,只是在她金髮上面親了一下。表情很是溫柔:“你值得更好的。”
女人只是在悠悠歎息:“什麼時候,白人,這些土著人,還有華人能親如一家就好了。看著土著人的巴冷刀,我害怕,看著同為白人那些輕蔑的眼神兒,我也害怕。看著華人那些青年們仇恨的眼睛。我同樣害怕…………”
李大雄微笑:“別擔心了,不管在歐洲還是在亞洲。這都不是女人擔心的事兒。你就相信你丈夫就是了……阿星阿璿回來,我讓管家給他們準備吃地。”
女人抬起眼睛看他。難得的認真:“我不管外面怎麼鬧,我只要阿星阿璿沒有事情!”
李大雄只是神色一變,然後含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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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漆黑的道路上面行行複行行,不知道穿過了多少種植園的溝溝坎坎。才遠遠的看到一個破敗的祠堂,不知道是哪個華人家族原來的遺物。看來已經荒廢了許久。
裏面一點燈火閃動,隱隱似乎有人影憧憧。
章渝在背後的呼吸又變得緩慢悠長,楚萬里倒是和徐一凡一樣喘得和大狼狗一般。前面兩個青年走得飛快,月色下。混血小丫頭李璿的身影,都如一場最美麗的夢境一般。
這李星看起來不混血啊。怎麼和這小美妞是兄妹?徐一凡蹙著眉頭,一路就是想著這個問題。對於要見一群華僑熱血青年,他倒是不擔心,這好忽悠。
眼看得到了祠堂門口,李星輕輕一擊掌。頓時半掩著地破門一下就開了。跳出兩三個青年,有的穿著唐裝,有地居然穿著洋人式樣的白襯衣。沒看清情況就問:“徐大人來了麼?”
這種秘密工作地紀律性,真是不忍卒睹啊。徐一凡都有捂著眼睛的衝動。心裏面長歎了一聲兒,大步走到前面,盡力的讓自己別再喘粗氣兒了。拱手抱拳笑道:“我就是這次欽差委員徐一凡,各位見召,不知道有什麼見教沒有?”
青年們對望一眼,他們雖然做了計劃,但是沒想到一個活生生的欽差委員,大清道台就這麼笑吟吟的站在了面前!故鄉在這些遠離家鄉,受著傳統教育長大的華僑青年心目中是無比的美好,再加上是一個故國的大官兒,這還了得?
幾個人僵在那裏,不知道該行什麼禮節。徐一凡倒是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們。都是結實健壯的青年,看他們地眼神舉止,都受過良好的教育。這樣的青年,那真是難得的人才啊!特別對於背後那個死氣沉沉的大清帝國來說!
還是李璿輕輕哼了一聲,這些人才反應過來。捧鳳凰一樣的將徐一凡忙不迭的迎了進去。蓬的一聲,不知道誰擦亮了馬燈,頓時這個祠堂裏面就明亮許多。
祠堂的匾還掛著,依稀可辨是“有巍堂”的堂號。供著的祖宗牌位都已經清空。只有牆壁還是給香火熏得黑黑的。空蕩蕩的祠堂裏面,高高低低的站著幾十號華僑青年,都大睜著眼睛看著徐一凡。像是委屈的孩子終於看到了母親一樣。
徐一凡瀟瀟灑灑的拱了拱手兒,沒人想起來回禮。還是李星和徐一凡好歹算
同行,撐得住些兒,被妹子一拉之後。才站出來大I人,我們泗水華僑青年的精華,基本都在這兒了!有的是留過洋的,有的一身好功夫,還有割膠的工人。但是多是本地華校畢業的。大家都是有熱血,有志氣,有擔待的好漢子……”李璿咳嗽一聲兒。李星忙不迭的加上一句:……還有巾幗英雄!大家這些年為了護校,為了不受欺負,帶著其他青年,和洋人和土著走狗沒少打交道,不少兄長身上還有巴冷刀的傷疤!咱們給洋人陳情,給曹領事陳情,沒人理咱們,咱們就是赤手空拳的和他們幹!”
一席話兒說得不少青年眼圈都紅了。想起這些日子來受的委屈就胸口起伏。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可就加倍孺慕了一些兒。
都是一些在外鄉給欺負的祖國的孩子啊……這些孩子就盼著他們血緣所系的那個祖國能在背後關照他們,支撐他們,想著他們。哪怕他們大多數一生都沒有踏上過祖國的土地。
幸好這次,自己來了。
徐一凡只是微笑,突然腦海當中又冒出一個念頭。不是說本地這些護校的隊伍,秘密的地下結合,還有大量的會黨人物參與麼?看眼前,這華青年集合都是些極單純極熱血的知識青年為主的團體。基本沒看到什麼有江湖氣的人物……難道還是兩個不同地組織?
李星頓了一下:“大人這次來。帶著兩條鐵甲兵船,我們都在碼頭上面看見了。比荷蘭人的新,比荷蘭人的大!炮管子也更粗!兵船上肯定還載著軍火。大人把這些軍火賣給咱們。要是那些傢伙再沖咱們的華校,咱們就和他們幹!”
徐一凡只是微笑不語,李星一頓。李璿卻在旁邊兒接口。看來這兩兄妹來頭肯定不大尋常,隱隱就是這群青年的主心骨。
“別擔心咱們沒錢,咱們能籌出來!只是沒地方買去。一條洋槍要多少錢?一百兩?二百兩?您說吧!咱們拿得出來!爪哇幾十萬華人,受欺負受狠了。咱們發動募捐,誰不會捐款?只要大人能支持我們!”
看著這絕美的混血小妞挺著胸脯豎著細細的眉毛,用好聽的聲音在那裏陳詞。徐一凡就覺著有點兒古怪。忍不住就看了一眼她淡金色地秀髮。和他那個時代,女孩子染過頭髮差不多,只是更純更亮。李璿退了一步,按著自己頭髮。咬著嘴唇,恨恨的道:“我是華人!”
徐一凡笑著攤攤手,外面兒門一響,楚萬里走了進來:“稟大人,周圍沒有埋伏。這些壯士連哨崗都沒一個,章管事在外面守著了。”
一群親年不少人就紅了臉。
徐一凡看著他們,尤其是看著李璿。
“你們有這個心思,那是很好……只是你們想明白沒有?為什麼洋人走到哪個地界兒。不管土著人再多,都不受欺負?”
一群華僑青年靜靜的聽著,徐一凡神色無比的誠懇。一副交心的模樣兒:“……只因為他們背後,站著的是一個個強大地國家!一個英國兵在阿富汗被割了耳朵。就有一隊人拖著大炮去報復……現在諸君不滿,憤鬱。醞釀反抗。我很贊同諸君身上華夏男兒……女子的熱血未消!可是當背後祖國孱弱的時候,你們這樣的反抗,真的能達到你們心目當中的目的麼?”
他氣度儼然,楚萬里配合的負手筆直的站在他背後。
“這次我帶著兩條兵船而來,你們就看到了指望。洋人也多了一些兒忌憚。要是我下次趕來,帶的是十條兵船,軍人也更多上十倍。那時洋人還敢這樣看你們麼?你們還怕受欺負麼?祖國雖然遠在萬里,但是卻是你們這些遊子唯一地依靠!”
“你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跟著我去讓祖國變得更加強大起來,我也只能給你們這個承諾!你們可以回去考慮考慮。我動身還有些日子。你們也知道怎麼聯絡上我,到時候願意和我一起上路地,我竭誠歡迎!”
話語說完,祠堂裏一片靜悄悄的。這些青年是冒險來指望這位大人來幫忙,這年輕而又風度迥異地大人,卻說了這麼一番熱血沸騰,讓他們要消化好半天的話兒!
寂靜當中,只有李璿的聲音響了起來:“大人,您說得很有道理,只是眼前這個局勢,到底怎麼應對?”
徐一凡歎口氣,這小美妞還真是不好忽悠!
他定定的看著女孩子的俏臉,幾乎都要望進那一泓湖水裏面,認真的道:“我在這裏,就是要竭力周旋的。既然我是宣撫委員,就不能棄這裏幾十萬同胞不管!但是現在具體情況我還不瞭解,還要在打探,分析,決斷……但是有一句話兒。只要你們這些青年抱成團兒,有我作為後盾,就沒人能欺負到你們的頭上!”
這總算是他今天說出地第一句實在話兒。周圍青年聽著這句承諾,幾乎都要歡呼起來!
李璿習慣性的咬著嘴唇,都快泛出血絲了。清亮地眼神瞟著徐一凡。
“你不騙人?”
身邊的李星頓時投來了對妹子責難的眼光,徐一凡漏夜到此。在他們如此冒昧的邀約下還熱情的和他們對話。在哪任清朝領事,往來的官員身上,都沒有碰到過!更別說他身邊的官兵隨員如此英武,而他的話又那麼鼓勁兒動聽了。
李璿卻只是認真的瞧著徐一凡。那種倔強而美豔的神態,杜鵑有七分可擬。但是卻少了這女孩子眸子當中的靈氣。
徐一凡最後也只能歎息一聲,伸出個小拇指出來:“不信,那咱們拉鉤。”
李璿看看他手指,再看看他,突然淺淺一笑,說不出的慧黠動人:“拉就拉。”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21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四章 激蕩
不知道是南海的氣候好,還是才風濤波動,踏上陸地之適。或者是單純看到一個絕色小美女,讓徐一凡覺得心情舒爽。昨夜和那些華人青年密會之後溜回來的徐一凡一夜好眠,睡醒之後,竟然不知道東方既白。渾身軟綿綿的,覺得異常的舒服。聽見他屋子裏面的響動,睡在臥室外間的杜鵑已經推門走了進來,手裏已經端著了熱騰騰的青鹽稅。小丫頭眼圈紅紅的,不知道昨夜,翻來覆去的想什麼心思。
說起來,傳統教育下長大的女孩子。饒是馬賊堆裏長大的杜鵑,也絕對是以男人為天。照顧起來當真無微不至。這個小丫頭忍著一路的極度暈船還處處服侍著他。想到自個兒昨天晚上偷眼看那個李璿大小姐的模樣,徐一凡忍不住難得的有點兒慚愧起來。
杜鵑將青鹽水遞在他手中,又低頭將他的靴子拿出來,小心的撣撣。正眼兒都不大敢看徐一凡一眼。杜鵑身子發育得最是撩人,可是偏偏兒也是最害羞的。就連洛施都比她大膽一些兒。羞怯時往往在徐一凡懷裏縮成一團,怪大叔想下手兒都有心理陰影。
他忍著沒開口調笑什麼,再讓杜鵑想起咬他舌頭的事情,這小丫頭今天又別過好了。沒想到杜鵑擺弄了一陣靴子,突然勇敢的抬起頭來:“下次我嘴張得大大的。再不咬你了!”
徐一凡一怔。將笑容死死收住,嚴肅地點頭:“嗯,下次我再好好的教你……”
看著杜鵑小臉慢慢變紅,外間門又是一響,徐一凡起身穿起靴子,就穿著白色的中衣問道:“誰啊,進來!”
腳步聲響動,眼看就是楚萬裏和李雲縱這兩個哼哈二將進門兒。
昨天一架打得曹領事都從煙床上千辛萬苦起來。四下拉架。總算讓洋兵警察們的警戒範圍向外擴了五六百米,不再鼻子頂鼻子了。領事館外,學兵們也放起了自己的哨位。就是這樣,才能安全的將徐一凡接應回來。沒人知道他溜出去的事兒。
這一架看來將李雲縱打爽了,臉上青腫起好大一塊。但是板著的臉鬆動了一些兒。楚萬裏還是那個笑嘻嘻地樣子,兩人軍服整齊的走了進來。啪的就是平胸一個軍禮。
楚萬裏先說話兒:“大人,等會我就去碼頭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
徐一凡點點頭:“就把泗水市內市外,所看到的真實情況和鄧大人他們說了。請他們多多忍耐一會兒,現在水兵大隊上街,只怕激化矛盾……咱們求的就是,給泗水華商心目當中留下一個印象,就是因為咱們在,這些土著才不敢鬧事。激化起來,變數很難控制啊……”
楚萬裏笑笑:“得令!咱們不就是繃著這個架子麼……標下明白。”說罷轉身就去。李雲縱卻是將手裏拿著地一堆抄報紙遞了過來。
“大人,國內咱們練兵衙門的唐委員。還有詹委員,從水線發來的電報。已經追到泗水來了。請您過目。”
徐一凡拿在手上正準備瞧,就聽見領事館外突然傳來了人聲鼎沸的聲響兒。一下又坐了起來:“什麼事兒?”
李雲縱和他對望一眼,頓時立在一邊,等著徐一凡手忙腳亂的穿好行裝。拱衛著他大步的走出了領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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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事館外,一群華人正朝這裏行來。多是長衫馬褂,穿著故土的服裝。歲數都已經不小,有的都是白髮蒼蒼。這些人物不管模樣如何,有的人膚色黑如同老農。但是都自有一種書卷氣在。當先幾個歲數最大的。都捧著香燭,舉過頭頂。神色嚴肅地行來。隊伍也越來越大,後面黑壓壓的還不知道有多少,自有一種莊重肅穆之氣。
爪哇地土著遠遠的跟在後面看著,也是越聚集越多。這些土著人地眼神兒很難形容,似乎就有一種天生的陰冷殘暴,說不出的讓人不舒服。
這支華人隊伍也沒有理他們,只是前行。洋兵們互相看看,不知道有沒有在清朝領事館前面攔住這華人團體的道理。土著警察已經按著藤殼帽子飛奔過去,揮舞警棍就要驅逐。
門口放哨巡視的學兵跑得比他們還要快,當先一個高大健壯的北方漢子大吼如雷:“住手!這是咱們清朝的領事館門口,你們想幹什麼?”
昨天那一架,估計這高大漢子威風八面,一聲兒大吼,居然將那些警察鎮住。當先的華人老者們看也不看那些狗腿子土著警察一眼,只是靜靜前行。
徐一凡出來看到地,正是這麼一幕。他已經官服整齊,儼然欽差氣派。看著當先以身子護住那些老者,怒目而視警察洋兵的那個學兵高大漢子。低聲問身邊地李雲縱:“這個……叫張旭州是吧?怎麼樣?”
李雲縱只是簡單低語:“猛將。”徐一凡微微搖頭:“還有擔待,有血性。”
說罷就神色一肅,站在那兒靜靜的等候這支華人隊伍近前。
幾個老者走到了面前,舉著香燭已經深深的打躬下去。有的人身形已經相當龍鍾,但是這禮節兒還是做得一絲不芶:“大人,救救華校!這是我們這些炎黃子孫的根哪!”
這些都是一生數十年,都在土著人的白眼甚至暴行中,在洋人殖民當局的壓迫下,在辛苦奔走籌款,在守著華夏道統傳承,在一代代的教導遊子後代,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的華校教師員工!
幾十年中,他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波,多少次辛辛苦苦募集資金創建起來的華校被強行關閉,被土著暴徒沖砸。但是他們還是守著這一點華夏文明的種子,撒遍了南洋大地。
從十九世紀末開始,隨著華人頑強的將自己的影響在南洋越擴越大。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對華校的壓迫越來越深。直到擠迫得他們無法生存。華校的存在,已經成了南洋華土洋三方一個最根本的矛盾之.
最後的終結的象徵,就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新加坡學的強行關閉!
那一場慘案,英國,大馬,甚至還有CIA以高壓水龍,以催淚彈,以步槍對付手無寸鐵的華校師生,捕走了南洋龍堂的骨幹。
這些當然都是後來的事兒了,但是華校的災難,卻是從徐一凡踏足的這個時空開始。
按照曹天恩昨天的話兒裏,就在他抵達泗水之前,已經有十七家華校在短期內被沖砸,數十人死傷,甚至包括才入學的花童。老師們為了保護學生,挺身而出,死的傷的更占多數。
面前的這些老人,有的明顯一看就知道善良得一輩子不會和人拌嘴爭論。只是想將心中的學問傳授給下一代,讓他們可以做人立身。現在一看,有的人臉上尤帶傷痕!
正是這種暴行,才讓泗水現在跟一個火藥桶仿佛。隨著徐一凡和兵船的到來才暫時冷卻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是華人的忍讓,到了這個關口,也是差不多到了底線了。
徐一凡的高調到來,兩條兵船泊在港口。這全新的做派,還有這位欽差大人在洋人酒宴上拂袖而去的姿態,讓華人們口口相傳,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雖然遠處的祖國一次次的傷了這些遊子的心,冷了這些遊子的血。可是到了這緊張地時候。遊子們還是想著的是依靠自己的國家!
看著老人們一個個肅然長揖,徐一凡趕緊的奔向前去,一個個的將他們攙起來:“老先生,我當不得啊!當不得啊!倒是應該是我這個後生小輩該給你們磕頭作揖才是。感謝你們這麼萬難的情況下,還堅持著自己中國人和老師的本分!”
一個老者抬頭起來,已經是老淚縱橫:“大人,我們華校可憐啊!就像沒娘的孩子,空空蕩蕩地沒有依靠。咱們是有良心。華校也從來沒有缺過錢。可是良心和錢能頂什麼用?別人有刀子,有槍桿子!大人帶著兵船過來,又是宣撫南洋的委員,難道不能和洋人交涉一下,給咱們華校一條活路?是咱們華人,養活整個南洋啊!我們也從來不和別人爭什麼。一切都是咱們一顆汗珠摔成八瓣兒辛辛苦苦幹出來的!”
望著這些華校老師沉默的隊伍,徐一凡無語。以滿清的積弱,縱然是他個人的高調,借助著局勢湊巧,暫時出了一點風頭。但是真正事到如此,他有地辦法卻也不多。他的目的是來籌餉,是為了打造自己的勢力出來。在還沒有實力的當兒,現在又能派什麼用場?兵船不是他的,學兵隨員不過數十人。對面卻是整整一個爪哇荷蘭殖民當局,和數十萬仇視華人的土著!
李雲縱站在他身邊。胸膛只是起伏。這種場面,曹天恩領事乾脆就沒露面。他只是按著發燙的腦門兒。最後只能勉強一笑:“老先生,國家弱啊……想挽回這個氣運。只有想法兒讓國家強起來。我到南洋,就是籌餉為國家練新軍,想強國的方兒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幾個老先生就已經異口同聲地拍胸脯:“大人,我們也看到了兵船的好處,大人籌餉,我們四下為大人去求!就當給華校籌募學費了。這爪哇幾十萬華人,也不在意多交第三份稅!只要這個當兒。大人不要丟下我們,和我們這些手無寸鐵地同胞站在一塊兒!”
話到此地。徐一凡還能說什麼?他只有默然的點頭,大聲道:“我不走!前些日子被難地華校,我也會一家家兒的去宣慰。和洋人那裏,我也盡力去交涉!大家勸導華人,都抱起團來,這個時候就一個保家保校的心思。還要請大家轉告四下華人,背後的國家強了,大家這些南洋遊子才能站直腰板兒。我和大家守在一處,這籌餉的事情,徐某人也拜託諸位父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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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爪哇省的總督府內,現下也是一片的沉默氣氛。
一份份的報告傳過來,都是彙報徐一凡在領事館會見一波波地華人社團的。看著文字描述,現在領事館那裏,似乎就成了那些華人陳情聚集地地方兒了。
楚克勳爵坐在躺椅上面,老頭子把玩著一杯加冰加蘇打的威士忌,聽著碎冰塊在玻璃杯裏面輕輕碰撞的聲音,只是並不說話。
圍著他一圈兒,都是軍服筆挺的殖民地守衛部隊的軍官,警察局的高級警官。無一例外全是白人。他的副官德坦恩中校站在他的躺椅邊上,已經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大家都是滿腦門子的大汗,屋子裏面空氣實在太沉悶了。
德坦恩輕輕的做了一個手勢,早就無聲在旁邊侍立的土著僕役,悄聲沒息的走到窗前,將四下的的遮陽百葉窗完全敞開,一陣海風吹進,頓時讓所有人都精神一爽。
楚克沉吟著道:“各位紳士,你們怎麼看?”
一個高級警官夾著他的木殼涼帽坐得筆直:“不能再讓他呆下去了!下午他就已經開始宣慰那些華校,華人們熱情得和要瘋了一樣。這樣的情緒,並不利於女皇陛下對這片土地的統治!”
“……那個辮子國度,居然也出現了這樣一個官僚,當真是讓人想不到。我們都以為,他會拜訪一下華人世家,拿著一些錢走路。誰管他是不是把錢揣到自己腰包裏面。”
“當局已經忍讓,但是不能無限制的忍讓下去。文明世界的威信,不能再這麼損失下去了!”
“我們應該稍稍放鬆一下對那些土著猴子的壓制了……平衡木的另一頭隨著這個欽差的到來,已經向華人那邊沉。為了維持秩序,必須也要讓那些土著猴子有所表示……”
底下的意見看來無限趨向一至,楚克總督卻總是沉吟不語。等著眾人都看著他,他才輕聲嘟囓道:“那兩條清國的巡洋艦呢?”
德坦恩中校早就忍不住了,大聲的道:“他們永遠也不敢向白人的軍艦開火!”
聲道:“作為總督,我祈求的是替女皇陛下統治的領事。奧蘭冶的旗幟永遠在這裏飄揚……並不希望看到太多流血的事件發生。不管是土著人,還是華人,必要的時候都是我們需要警惕的對象。讓他們一直保持這樣的對立,就是我們統治的原則……各位紳士的意見,我認為還是有相當的道理。也許我們的確該有所表示了……中校,替我約見曹領事,將這位麻煩製造者的事情,也有必要讓清國的高層知道一下我們的意見……”
德坦恩興沖沖的行禮轉身就走。楚克坐直了身子,正色的看著滿座的殖民地高層:“各位,可以回去佈置了。嚇嚇他們,但是不要太過火!這次行動的前後佈置,都要彙報到總督府,等候我簽字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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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忙著禁自己宣慰責任,荷蘭總督府秘密商議如何化解現在局面的同時。泗水李家的大宅子正堂當中,也有密會在進行著。
李家如此氣象,這正堂也是極其不凡。空間寬闊,鋪著的都是用在兵船上的木甲板,足能隔絕當地濃重的濕氣。幾個南海沉香木的香爐焚著香料,煙氣兒嫋嫋上升。大堂陳設是完全中式,可是又按照西法開著百葉窗,沒有傳統中式廳堂地陰暗。
李家二代的那些子女們。都坐在各自座位上面面面相覷。李大雄比較各別。穿著一身洋裝,閉著眼睛在那兒養神。同輩的李大仁,李大義,李大信,李大智幾個兄弟,都是中式袍褂,滿身的富貴氣息,他們多是李家各處生意的負責人物。在這個一個傳統世家。掌握了生意的財權,就比單單只是替李家奔走聯絡,出頭露面,還信洋教,娶洋婆子的李大雄地位高上了不少。要不是因為這次事關洋人土著和華校的矛盾,李大雄也許連這個家族核心地會議都趕不上呢。
家族幾個兄弟都在低聲的談論著什麼。也沒人多看李大雄一眼。正低低議論當中。就聽見裏間兒咳嗽一聲,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連李大雄也趕緊睜開了眼睛。
就看見堂中一個老人慢慢跺了出來,典型客家人的相貌,眼窩深深的。雖然鬍子白了,但是看起來還是精幹得很。掃視自己兒子們,眼神當中有說不出的嚴厲。一個丫鬟替他捧著銀水煙袋,還有一個拿著椅墊。看老人要坐下,趕緊就將那椅墊鋪在紅木的太師椅上面。
“父親大人……”底下問候地聲音響成一片。兒子們的神色都恭謹無比。
這老人正是泗水李家的家主,將李家發展到如此富可敵國的地步兒。南洋李黃鄭陳四大家聯合宗堂的總族長。同時也是荷蘭東爪哇省紳薰局的董事,跺一跺腳兒。南洋華人社會都要亂顫的李遠富。
爪哇華人,幾乎沒有不看他老爺子眼神兒行事的。
他坐下來。淡淡的掃視了兒子們一眼,漫不經心的問道:“到底是誰提議要開宗堂大會地啊?”
大兒子李大仁陪著小心:“父親,這不是大家都不摸底麼。都擔心著呢。華校給砸了十七家,華人青年都在底下秘密聯合著。很有些咱們四家的子弟。其他三家,都來問咱們李家拿什麼主意了……還有個欽差委員在這兒,鬧地動靜不小。要給他籌多少錢打發他,也是一個事兒,這些事情咱們拿不了主意。只有稟報父親,最好開宗堂大會。大家商量一下兒。”
李大仁話一出口,底下人的聲音就紛紛附和成一團。現在這個局面,哪怕這些人物,心思都提著呢。
李遠富瞧了他們一眼,伸手拿過水煙袋,卻不湊紙吹,重重哼了一聲:“都是怕天下不亂還是怎麼?這麼些年也過來了,非要跟著那些小孩子一起和洋人對著幹怎麼?和氣才是生財,這是李家地根本!這麼大家當鬧散了,你們去哪里要飯去?都是混!還要開什麼宗堂大會!”
他拿著紙吹點著李大仁:“查查,查查,我們李家哪個子弟和那些傢夥混在一起想鬧事兒了……辦華校,咱們沒少捐錢。從來都是大份兒,但是別頂著幹啊!洋人要關,就關好了,咱們再開不就是了?總之一句話,別湊這個熱鬧!”
李大仁偷偷瞧了李大雄一眼,老爺子眼神兒也轉了過去:“是不是你家的阿星阿璿?特別是阿璿那丫頭,招蜂引蝶的讓四家小子都跟著她亂轉。進不了祖墳的女鬼子!”
李大雄身子一顫,只是淡淡回答:“兒子不知道,回去就問問。”
“問個屁!”老爺子在兒子們面前威嚴從不掩飾:“趕緊再去帳房支錢,動用公項,給洋人上下打點去。只求約束那些土著一些,華校的事情,咱們是絕不插手!明白了沒有?”
李大雄點頭應是,李遠富還在發作:“讓你外出聯絡,大筆的錢經手。不是讓你聯絡那些烏七八糟的人的,咱們就是花錢買個平安。連會黨聽說你也很有些來往,想幹什麼?”
李大雄只是低頭:“都是兒子地不是。”他又抬頭看著老爺子:“那個欽差委員,我們怎麼打發?現在他似乎都成了泗水華人靠山一樣。”
老頭子歎息一聲:“靠山又怎麼樣?國內一封電報,就得灰溜溜回去……見得太多了。這樣的事兒包。不能多留在泗水。不然別有用心地一蠱惑,那些孩子還不知道做什麼呢……一百萬之內,你拿主意,花錢買平安吧……”
“是……”李大雄的聲音,只是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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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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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3:25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五章 暴雨將臨
泗水的天空,依然藍得讓人似乎能融化其中。熱帶的▋得地面都似乎在冒煙兒一般。
在泗水培智華校之內,人群擁擠,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擦一下臉上的汗水。大家都揚著頭,一張張熱切的臉龐都看著人群當中,站在箱子上面的徐一凡。
學兵們同樣滿身滿臉的大汗,有的站在徐一凡身邊,有的站在這學校外面。維持著秩序,瞪著那些在學校外面蹲著坐著的大堆大堆的土著。
裏面每響起一陣鼓掌的聲音,那些土著青年就不約而同的大聲起哄。有的還拔出了巴冷刀,用力的在地面上,在椰子樹上敲擊。刀鋒在陽光的映射之下,耀眼生光。
這幾天來,徐一凡就在一個個華校演講,宣撫。他只是要讓這些盼望他能支撐他們這些遊子的華僑們理解。大清至少還有一個徐一凡,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而且也將竭盡所能,讓他們背後的祖國變得強大起來,直到能讓他們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揚眉吐氣!
至少在之前,他們還要忍耐,不能激化太多的矛盾。大家要抱成一團,不要在分什麼族什麼堂,什麼省籍。站在一處,頂住這最後的關頭,等著國家強盛起來。現在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全力的支持國內的自強運動。練新軍,建工廠,造更多的鐵甲船出來。這樣才能更好地維護他們的利益!
不能說他的演講沒有效果。每到一處華校,到處趕來的華僑就將他的隊伍圍得水洩不通。為他每一句話兒鼓掌叫好。威武的學兵隊伍讓這些華僑們大開眼界,摸著他們的軍服熱淚盈眶。因為徐一凡的欽差宣撫委員身份,荷蘭殖民地當局也不得不派軍隊警察維持秩序。雖然每一次搗亂地土著都更多,但是都還好沒有鬧出什麼事情出來。
設在領事館的籌餉處,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華人。帶著現錢,銀行的本票,甚至金銀飾物趕來。為這個在危急時候兒能站在他們中間的天朝欽差徐大人盡點兒心力。楚萬裏留在領事館就辦收兌的事情。本來徐一凡帶了大批地空白官照,封典,追贈,功牌過來。一開始楚萬裏還帶著幾個人看多少錢就換什麼樣的實收。結果那些華僑往往丟了錢就走,名字都不留一個。楚萬裏到了後來也懶得這些廢話了,每天就只是點頭微笑。然後行禮送人離開。一天下來,比到處奔忙的徐一凡還要累得腰酸背痛。
幾天下來粗粗一算,已經籌到了五六十萬兩關平銀兩的現金。而且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加。這已經是遠遠超過了以前如過江之鯽的那麼多籌餉委員的成績。而徐一凡只不過做了走到他們中間去,大聲的宣傳鼓動吹噓的事情而已!滿清官場的愚和不作為,哪怕是在這件事情上面,也足可以表露無遺。
曹天恩領事一邊兒看著這麼多錢眼熱,一邊兒又熱鍋上地螞蟻一般的打轉。心裏只是念叨著,這麼多,該收手兒了吧?回去夠有面子地啦!想著荷蘭人背後和他打的招呼,脊背上面就冒冷汗。這二百五要是真惹動什麼交涉出來,那他地責任可也跑不了!發到總理衙門。還有南北洋衙門的水電報,怎麼還沒回來?朝裏那些大人真是。辦事兒的效率,連他曹天恩都不如!他雖然大煙抽得不少,可是畢竟久辦交涉,知道在這地面兒,洋人和土著看不得華人民氣沸騰,別看現在這個樣兒熱火朝天的,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一出了事兒,那就是什麼也當不住!
周圍人等的心思。徐一凡也顧及不了。他只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兒罷了。有些事兒,是不能太計較利害得失的。看著自己同胞這個樣兒。你還不去宣撫,不去安慰,不去給他們點兒希望,那還成什麼人了!
至於那些本來目標地籌款大戶,那些南洋世家,現在人家沉得住氣。他也分不開身,大家就這麼熬著吧,到時候看誰耗得過誰。自己在下面越結這些華僑基層的心,將來掀起地風潮就會越發的劇烈。到時候有你們求上門兒的時候兒……
這些就是他現在心裏轉著的心思,這個時刻,嘴上卻還是對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慷慨陳詞:“華校風波一天兒不平息,兄弟一天兒絕不離開南洋!總要和洋人交涉到底,還咱們一個公道!可是……”
他話鋒一轉,才露出興高采烈表情的那些華僑們就聽著他換了更掏心窩子的口氣:“……我能站在這兒和大家說話兒,外面沒有人進來砸場子。憑的是什麼?憑的是國家給的欽差身份兒,憑的是兩條大兵船。國家弱,兵不強。有個欽差過來,洋人也得客客氣氣的辦交涉。不能欺負太過分了,面子得要過去。要是國家強呢?要是兵船多呢?那洋人還敢斜著眼睛看你們,卡著你們脖子麼?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兒。國家強了,才有大家的地位!南洋是大家一手一腳建設出來的,憑什麼要踩在咱們頭上?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兒?”
嘩的就是一陣掌聲響起,在徐一凡站著的箱子前面兒,是幾個參與組織起來護校的青年,李星也在他們當中。當即就振臂高呼:“咱們要支持徐大人把國家變強!”幾個青年同聲振臂高呼,底下華僑聽眾,還都不習慣這個禮節兒。呆呆的不知道跟著喊好還是不跟著。
熱血青年,放到哪兒,都是一個模樣兒。
可是這種天真單純,也是最難得的。
徐一凡滿身大汗,嗓子嘶啞的從箱子上面跳下來。底下習慣了老禮節兒的華僑們不會喊口號兒,都紛紛作揖下來,頓時就是一片風吹浪倒的壯觀景象。這種場景徐一凡也早有經驗,就是笑得加倍客氣,作揖得比他們還要深。這一做派,不少老人就是熱淚盈眶:“還是咱們國家的大人好啊……”
遠處響起了歌兒的聲音,就看見一群華人青年手挽著手挺著胸膛在門口的一群群土著青年面前經過。畢竟是僑地,風氣開通許多。還有些女學生在其中,只是穿得嚴實,不敢和那些男青年走在一塊兒罷了。估計又是哪個男校或者女校的學生,來敦請徐一凡去宣撫的。
李雲縱帶著幾個學兵就迎了上去,徐一凡眼快。一邊和幾個老先生寒暄,一邊一眼兒就看見了混血小美女李璿也在其中,淺笑盈盈,眼中波光閃動,就有如泗水外海碧藍清澈的海水一般。絕色走到哪兒,都是大家注目的焦點。連不少懶洋洋的洋兵們都直起了腰,看傻了眼睛
;I比誰挺得都高。
這個女孩子,這種中西合璧的美豔,和少女的風情。在這一刻,絕對是這座海濱城市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叮噹一聲兒,不知道是哪個土著瘦猴兒手中的巴冷刀落在了地上。
徐一凡看著李璿也覺得眩目,接著就是眼神兒一錯。李雲縱也悄悄的在他身後道:“鄧大人!”
果然在這些華人青年隊伍之側,幾個便裝人物,跟在後面兒。當先一個高大結實,不是鄧世昌又是誰?他習慣性的按著腰間,似乎還在扶著他的指揮刀,只是皺著眉頭兒看著周圍的情況,看著華人土著壁壘分明對峙的景象。不時又看看那些朝氣蓬勃的青年,微微點頭。
還有幾個白人警官和洋兵,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不知道是保護還是監視來著。
鄧世昌和徐一凡的一對,頓時就是相視一笑兒。徐一凡分開眾人,大步的迎接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鄧世昌的胳膊:“正卿兄,你怎麼來了?”
鄧世昌回頭看了看跟著他們的人,李雲縱靈醒,帶著一隊學兵頓時上來將他們隔開。對著那些傢夥兒怒目而視。
“還不是來看看傳清兄的威風?大人麾下楚君已經往來傳信,這裏情況鄧某都知道了。怒髮衝冠啊!我堂堂大清。也只有徐大人敢輕身而入險地,一處處宣撫安慰我被難同胞!敢以一身正氣,壓服這些不逞之徒!”
徐一凡苦笑,看來鄧世昌激動得很呢。自己也就是趕鴨子上架。
“這話兒就不比說了,正卿兄怎麼下船來了?有什麼變故不成?”
鄧世昌臉色沉重,,輕輕搖頭:“今天港內又趕來了一條荷蘭炮船。加上兩艘鐵甲快船,數量已經超過咱們編隊了。加上港口也多了不少洋兵。如臨大敵一般。我實在放心不下啊……傳清兄是欽差委員,不是欽差大臣地體制,可以入住洋人的公廨。而且隨員又都沒有武器。萬一變起……”
徐一凡也只有苦笑:“我怎麼能不知道兄弟就在火山口兒上?難道就丟下這些同胞不管麼?洋人還是不敢把我怎麼樣的。有我在這兒,大概也能鎮住他們一點兒,丟了個欽差委員,對洋人來說。也不是好交代的……”
鄧世昌笑容越來越苦澀:“只怕朝廷也不願意讓大人多呆啊,曹領事已經給國內去了電報。朝中北洋大佬的意思,只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的做派,兄弟已經見得夠夠的了。一紙電文過來,大人是走還是不走?就連來遠的丘管帶,現下也是鬧著要放船。我硬說機器沒好,不能出發,才壓下來地。只怕……拖不了多久啊。”
徐一凡自然知道鄧世昌心頭壓力,心下也有些沉重。以前自己都算一路順風。到了南洋,種種樁樁牽絆在一處。偏偏又不能丟手就走。看著這些僑胞們熱情期盼的臉,他難道能夠棄他們不顧?
如果來到這個時代只是為了隨波沉浮。這個清,還不如不篡……
胞下層之心,這些日子奔忙已經初步掌握,至少自己這個徐大人說出話兒來,還不會沒人聽。下面就是應該籠絡那些兒世家上層了,如果自己能作為清國欽差的第三方,在華人和洋人之間尋求一個妥協,也許就是解決的辦法兒。可是自己卻偏偏沒有可以和洋人訂約的授權……只是宣慰籌餉的名義兒而已。要是自己擅自妄為,只怕自個兒二百五地名聲兒再大。回去也得掉了腦袋……可是誘惑也是如此之大,在天賜一般的這麼一個風潮當中,自己來到南洋,一下就成了僑胞們矚目的人物兒。要是能夠順利平息這一切,他在南洋的聲望,將超過任何大清人物。只要在這裏派員留守辦事,南洋這個巨大穩定的籌餉財源,還有受過良好現代教育的青年,將源源不斷的接濟他未來的事業。
他咬咬牙齒:“鄧大人再候我幾天!我這就去拜訪李家,看看能不能借著這個虛火兒,在華洋之間,把事情壓下來!這出頭的椽子,說不得也要做了……我也給總理衙門和北洋去電!”
鄧世昌肅然起敬也!這幾天頂著天大的幹係,鄧某也候著大人,致來兩船,就是大人地後盾!”
這真的是趕鴨子上架啊,經歷這場淬火,也許就是自己從此一飛沖天。名動天下,也許就是一敗塗地,不可複起……時不我待,他這場南洋風潮,自己註定是躲不過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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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那裏傾談,僑胞們似乎也知道徐大人有什麼重要的事商議。大太陽底下,都在靜靜地候著。那些最為精力充沛的華人青年們也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散開。
李璿悄悄的走到張大嘴巴仰慕的看著徐一凡一舉一動的李星身邊兒,擰了自己哥哥一下:“看傻了啊?”
李星吸口涼氣兒:“痛痛痛痛!”又不好和妹子發脾氣,低聲解釋:“瞧瞧徐大人的風采,真是咱們華人一流的人物。到哪兒一席話兒都說得風生水起,大家心頭都是熱烘烘地。瞧他那些隨員,聽說都是徐大人一手訓練出來的學兵,瞧那做派……我們在南洋,哪里能看到這樣地英雄人物?妹子,我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跟著徐大人回去,做救國的事業!”
李璿一笑,精緻到了極處的臉頰上就是一個淺淺的酒窩兒:“你會什麼?”
李星理直氣壯:“機器我懂,做生意我也懂,身體又棒,家族打小兒的培養。我在徐大人身邊兒,做個帳房總沒什麼問題吧?上陣打仗,我也不怕。”
李璿撇撇小嘴,眼神一轉,身邊幾個一直偷眼瞧過來的青年就是一種暈眩的感覺。她輕輕的道:“我覺著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爹說啦。咱們這次做得挺好,就是要堅持下去,他支持咱們。絕不向這些土著低頭……爹還說,很欣慰你有這樣的志氣兒呢。比其他堂哥表哥強。”
李星激動得臉漲得通紅,只是用力點頭。李璿又推推他:“我走啦!爹說爺爺發我的脾氣呢,這些日子要我老實在家呆著……不過說不定,我一不小心就溜出來了。你可不許大嘴巴哦!”她又瞧了瞧徐一凡,再看看李星:“光會說好聽的話兒,又有什麼用?連桿槍都不敢賣給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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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事館內,楚萬裏和李雲縱守在徐一凡寓所的門口,都不敢離開半步。徐一凡白天一路宣撫回來之後,就守在房間裏面兒寫東西。
李雲縱沉默的站得筆直,楚萬裏卻是一溜三道彎兒的站姿,在那裏眉飛色舞的和李雲縱低聲吹噓:“我現在才知道,洋婆子和咱們中華男子生出來的丫頭,那個叫傾國傾城啊!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兒,反正一見著了,魂兒就不是自個兒的了。什麼時候咱們也整個洋婆子啥的?我就不明白了,這世上還有騾子比馬還漂亮的道理?”
門輕輕一響,楚萬裏趕緊住嘴。卻是杜鵑端著一硯臺的廢墨出來。
楚萬裏笑道:“杜姑娘,大人還沒寫完東西來著?”
杜鵑在徐一凡面前羞怯,對陌生人卻大有野性。自己也覺著是小主母一個了。楚萬裏嬉皮笑臉的樣子,總覺著有點兒不適應。輕輕哼了一聲兒:“我哪兒知道?你自己問老爺去!”
說著就下樓去了,楚萬裏吐吐舌頭。就聽見裏面傳來了徐一凡的聲氣兒:“都進來!”
兩人對望一眼,推門走了進去,就看見徐一凡在那裏揉著自己的腕子。徐一凡先將一疊稿子遞給了楚萬裏:“去致遠那兒。讓鄧大人帶著你,在港口水電報房,一字兒一字兒地發清楚了。一份給北洋,同時轉報總理衙門的。一份是轉發給咱們練兵衙門唐委員的……”
楚萬裏還是笑:“這麼多!一個字兒快兩毫子的洋,又得掏多少腰包兒?”
徐一凡拿自己這個手下也沒辦法,大事兒楚萬裏靈醒著呢。絕不讓他擔心,可是小事兒總有點兒嬉皮笑臉。他胎裏帶出來的脾氣,有時真懷疑那份誅殺旗人的摺子。其實是李雲縱寫的。但是潛意識裏,他還是高看楚萬裏的靈活一眼。這僵化地官僚體系裏面,出這麼個人才,真是運氣。
他沒好氣的看了楚萬裏一眼:“多的那份是發給唐委員的!一字兒一字兒盯著,別發錯了!”
楚萬裏掃了一眼:“像是一篇文章啊……”徐一凡點點頭,疲倦的朝椅背上面一靠:“唐紹儀來電報了。報館已經在上海辦了起來。這篇文章,就當是開篇吧。不知道我特特請的那位主筆,會把這篇文章潤色成什麼樣兒?我現在,可是要借重他清流地名聲兒來著……”
楚萬裏神色淡淡的:“是不是學洋人借重輿論的法子?”
徐一凡訝異的看著他,這小子還真不白給!他點點頭:“就是要讓大清識字兒的人,都知道這裏發生的是什麼事兒!”
楚萬裏一笑,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就要出門,突然回頭又道:“大人,是不是咱們也準備點兒軍械,存在領事館裏?致遠上面有水兵用的洋槍。我覺著咱們還是備上幾十桿為好……”
徐一凡心裏一動:“運得進來麼?”
楚萬裏笑笑:“交給我吧!包不給那些傻洋人知道!”
他誇下海口,徐一凡居然也相信。笑駡道:“滾蛋!”楚萬裏領命滾蛋而去。
李雲縱卻一直站得筆直,一直不動聲色的聽著。仿佛徐一凡隨時一個命令給他。他就隨時豁出命去做。
徐一凡交給他一份拜帖:“送給泗水有木堂李家,我明日前去拜訪,給他們陳說厲害。順便化緣來著……不要多事,不要生事,可明白了?”
李雲縱行禮接過拜帖,轉身就走。到了門口,突然也轉身過來,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大人。您決定冒難處理此事,屬下衷心敬佩。咱們學兵弟兄。也無一不是願意追隨大人效死。咱們覺得,跟著大人,也許真的是不一樣兒的。”
徐一凡一怔,微笑道:“難道你曾經懷疑過我麼?”
李雲縱想了想,靜靜地道:“從來沒有。”
棋子都是布下去了啊,不知道隨後的一切,會不會如自己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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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座夜色漸漸籠罩地南洋城市的另外一邊。德坦恩中校提著手杖,快步地走進了泗水警察局當中。
一位白人高級警官早就在等候著他,兩人只是一拉手,並不寒暄,就奔裏面而去。
看著總督副官到來,經過的警察都是敬禮。那些土著的警員看見洋大人經過。都是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的屏息立正。
而這些兒,德坦恩中校正眼兒也沒看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的一直走到一處房間之內,那高級警官當先進去。頓時屋子裏面幾個人都跟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等候兩位洋大人都是當地土著,個個頭髮髒兮兮的卷著,打著赤腳。恭敬了看著他們。
德坦恩邁進來一步,又趕緊退了出去,掏出一張手絹兒捂住鼻子才再度入內。聽著那白人警官介紹:“這有碼頭土著工人的領袖,還有城區扒手頭子,甚至還有爪哇土著輕步兵部隊的人選……”聽著介紹到了土著輕步兵,一個壯實一些地傢夥趕緊站得筆直。
德坦恩在手絹兒後面皺著眉頭:“都準備好了?幾天之後的事情,不會耽誤吧?我要隨時向總督大人彙報地!”
白人警官笑笑:“閣下,這不過是一場土著和華人之間最普通的騷亂罷了。我們會隨時監視他們的動向,不會造成太大影響的。”
德坦恩厭惡的擺了擺手兒:“不要監視,不要控制!”
白人警官一怔。德坦恩冷冷的道:“你難道沒有聽過那個傢夥在華人當中的煽動麼?每經過一天,也許將來華人就要難控制一天。總督大人的意見,不要控制。引起最大的騷亂,讓華人明白,他們誰也指望不上,只有服從我們的統治!這是賦予我們白人的天賦權力!”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37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六章 南洋青年會
光緒十九年,三月一日。天氣依然晴朗。
徐一凡坐在馬車裏,支著額頭,心思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馬車裏面,只有一個強打精神的曹天恩曹領事,這些日子徐一凡在這兒上竄下跳,曹領事提心吊膽之余,只有將鴉片煙抽得更多。加倍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今兒徐一凡要拜訪有木堂李家。他沒法兒只能跟著,坐在徐一凡對面兒,只是一陣陣兒的按捺著自己的哈欠。不時的掐自己一下兒大腿肉,好打起點兒精神來。
車窗外面,章渝控馭著馬車。這管家,除了陰沉和來歷模糊,心思難測之外。實在是一個萬能的管事兒。對他,實在沒什麼可挑剔的。
十八人組成的學兵欽差委員儀仗隊伍,森然的在馬車左右。都騎著車馬行租來的走馬。頂著大太陽還保持著軍容。到南洋這些日子,這些學兵們也是成了千萬僑胞矚目的中心,這種榮譽感和自豪感,甚至是作為民族武力對自己同胞的守護責任感,都是異乎尋常的高漲。
他們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嚴格,也互相之間以徐大人的新式軍官團自詡。對這些基本班底兒的磨練,也是徐一凡堅持在南洋風潮當中挺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這場風潮,到底將到什麼地方兒為止?
在徐一凡記憶當中,歷史當中並沒有記載著一八九三年。在南洋爪哇一帶有著規模巨大地騷亂爆發。小小的暴動,那是常事兒。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麼他也有信心能平下來。畢竟他還有一個可以用作交涉的頭銜,有兩艘鐵甲大艦的全力支撐。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在這樣的風潮中極力表現,那麼他就反而能借著自己一直出力宣撫,甚至往來交涉的姿態。獲取南洋的民心,甚至這些巨大世家也說不定能轉換態度。全力支撐他這麼一個能出力維護他們整體利益的欽差委員。
只是,歷史已經改變了啊……他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捲動了不少人地命運。改變了不少歷史事實。至少1893年譚嗣同本來還應該安安穩穩繼續他讀書遊幕的生涯。清朝不會委一個二百五道台宣撫南洋,致遠來遠,已經應該在到新加坡的海路上!
這南洋的風潮,也會不會因為自己而改變呢?
這是他思前想後,推定自己一路作為來。唯一擔心,也唯一覺得不在全盤掌握當中的事兒!
只是,多想也無益啦。他刻意的重重甩甩腦袋,眼光投向了車窗之外。車子已經出了泗水地市區,直奔郊外。到處都是稻浪翻滾的水田,戴著斗笠的農夫們在田間穿梭,就像金黃色的海面上緩緩而過的圓形小船。更遠處是密密的膠林,滿眼之處,都是各種各樣飽滿到了極處的顏色。向另一邊望去,又是碧藍的泗水海面。海鷗上下盤旋,一艘艘小小的船影由小變大。拖出的煙氣兒點綴著澄碧地天幕上。這些船將這裏豐富的自然資源還有出產輸送到世界各地。橡膠,銅礦。銀礦,稻米,熱帶海產……成千上萬地商船在這裏經過,數十萬勤勞的華人在這裏發家致富。這裏實在是一個太過於富饒地地方。這裏本來應該按照地緣政治,成為大陸巨大帝國的勢力圈。可是在後世,偏偏又成為了扼住大陸國家咽喉的島群!
這些兒,應該是要得到改變的。至少讓南洋的華人和大陸更加緊密的聯繫在一處,成為命運的共同體。這就是他現在正在做。也必須做好的事兒!
車馬隊伍,遠遠地已經看到了有木堂李宅的深遠宅院。幾乎將一個月牙狀海灘完全占滿。海灘外面。還用水泥澆鑄了兩條側交地私家防波堤。這中式的宅院,深廣得都看不清楚全貌,只是覺得黑壓壓的一片兒。院子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個高大的鐘樓。到了夜間,估計還能起警戒瞭望的作用。一條寬敝的便道,蜿蜒著直通向宅子的大門。道中還橫著三座牌坊,第一座牌坊上面幾個鎏金大字兒“南洋孝義第”落款兒居然是前淮軍重臣,李鴻章心腹,已經故去的做到過兩江總督,南洋大臣的劉銘傳!
李家富貴,僅僅看這牌坊,就已經知道一二。牌坊入口,早就有一堆人衣帽整齊的恭候。看著這些人物,人人都穿著補服,涼帽上面的頂子,不是紅的就是碧藍的。都是在朝廷捐有官銜兒。一個舞獅隊伍,白衣招紮,架著獅頭也在那兒候著。班鑼班鼓上了清漆,陽光一照,耀眼生光。大串大串的鞭炮掛在叉桿上面兒。粗粗的香頭拿著下人手上,就等著點燃。
徐一凡車馬隊伍才出現在他們眼前,頓時一聲兒令下。鑼鼓敲打起來,鞭炮也劈裏啪啦的炸響。獅子生猛的舞了起來,門口恭候著的人們。都堆笑拱起了手。
到了李家這種地方,迎接的人光看頂子也有道台的班兒。徐一凡一點兒也不拿大。遠遠兒的就下了馬車,堆笑拱手一路迎了過來。就見一個中年人快步的從人堆當中走出,一個長揖到地:“在下李家長子李大仁,代表父親和四宗堂數萬父老,恭迎欽差委員徐大人!”
徐一凡趕緊將他攙乎起來,瞧瞧這位李大仁,頂子是紅的。面相也很憨厚,眼神兒裏也透出一絲精明。像是一家長子那個氣度。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請不動那位李老爺子來迎接一下兒……他不動聲色的只是微笑:“老哥,咱們正是同班,還弄這個禮兒來幹什麼?我這是晚輩來拜門兒,當得起這儀式麼?走,裏面兒說話兒!”
徐一凡出人意料的和藹讓李大仁頓時大起好感,但是雖然捐著了大清的道台。這些南洋世家子弟,對於官場揖讓進退兒也實在不精通。他們這些南洋世家子弟,都是打小兒就送到店鋪鍛煉,有的還要去割膠種田。一邊幹活兒一邊讀書,沒有國內世家子弟那些浮華氣象。當下也只是憨憨一笑,肅然揖客。
鞭炮齊鳴當中,幾個穿著短衫的漢子,早抬過來肩輿。請徐一凡曹天恩上了二人抬,一路前行。
南洋世家的富貴,國內官宦門第都很難追及!這是徐一凡一路看過來的心理。國內世家,少有三代。因為宦場風吹草動,往往就是一家敗落。而且培養子弟,也是想書香傳家
耕讀不廢。就算當官兒積攢了一些造孽錢。後代不f是很快敗落。而南洋世家,多是七八代,上百年的積累下來!培養子弟,也少有一門心思讓他們進官場的打算,都是踏踏實實的做生意,積累產業。這樣下來,這李家氣象,就是絕對的驚人!
一路上徐一凡都有點兒目迷五彩,各色各樣風格的建築,在不同的庭院裏一處套著一處。草坪星星點點,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鑲嵌其中,穿著白色熱帶服裝,戴著斗笠的工友到處都是,正不知道有多少。各處宅子裏面人頭閃動,都是服務的下人。除了這些,當時這個年代,所有的,所能想到的洋玩意兒也到處都是。連花園小徑,都有專門的鑄鐵煤氣燈柱照耀。
百年世家,名不虛傳。
一路來到了大堂之前,大堂四周,都是白色的百葉窗。幾個丫頭在擦著窗櫺。兩人才下了肩輿,就看見兩個下女扶著一個老者出來。正是李家家主李遠富。他今兒也是一身清朝官場打扮,頂著紅頂子,後面兒還有一根翠生生的雙眼花翎。宛然就是一副大官兒氣象。看著徐一凡那他們落地,頓時在門口就是一個長揖。老頭子大概這輩子也沒笑得這個客氣過。
“恭迎母國欽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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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一凡拜會李家地時候兒。一群華僑青年也聚集在培智學校當中。學校的大講堂窗戶都關上了,大講堂裏面兒又悶又熱。幾盞馬燈掛著,更增添了這裏面兒的溫度。
比氣溫還要高的,是聚集在這裏面兒的華僑青年們的熱情。
一個個青年走上講臺,慷慨陳詞。其中有世家受過良好教育的子弟,也有一邊割膠種田,一邊讀書的清寒子弟,有小店員。有成年在海上地青年水手兒。還有些才和家族遷到南洋未久,說話做派都和這裏土生華不同的青年。
大家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個話題兒。有徐大人還有致來兩大兵船給他們撐腰。是不是做一些事兒,來發洩他們過去日子受的欺負委屈!遊行示威都是可以考慮的方式。有的激進膽大一些兒的,更是提議武裝起來,建立自衛團!
任何時候。青年們地熱血都是澎湃,有時候兒也顯著盲目一些兒的。
不過也是因為有太久太久的時間,沒有這麼一個人物深入到他們當中,支持他們,宣慰他們,給他們指出一條道路。
南洋華人的自強道路,必須依靠著祖國的強大!
李星在沸騰的聲音當中,臉漲得通紅的走上講臺,開口聲兒就是極大:“咱們就是要團結起來,要組織起來。象徐大人說著的那樣。盡咱們自個兒的心力。將南洋局面維持好,盡力支援國內。讓國家也變強起來!”
底下轟的一聲兒,都是在拍拳打掌地熱鬧。李星妹子李璿也偷偷兒的溜了出來。和幾個女伴坐在後面。雖然不少青年地目光不住的向這裏投過來。看著李璿也香汗滴滴地小臉兒。但是對這樣光彩照人的天使,這些華人青年似乎都有個默契。既然自個兒沒這個底氣兒去追求,大家就誰都不要去褻瀆了這天使。大家都瞧著就好。
所以李璿和幾個女伴坐在這兒,倒也安靜得很。離那些汗臭味道遠了不少。她拿著手絹兒擦汗,看著自己這個過繼來的哥哥捏著拳頭激動。嘟著小嘴在那兒思量:“那年輕的大官兒,怎麼又那麼個本事?不過跑了幾個地方,哥哥他們就跟快瘋著了似的。我瞧著,也沒什麼出奇哪?”
李星才不知道他妹子的心思。在上面神色嚴肅的一字字兒的道:“我決定了,徐大人走。我也跟著走。去做一番大事業!徐大人在這兒期間。我們都要將爪哇整個地華人社會團結起來,從此大家心望一處使,勁兒朝一處用!咱們不能再是分散在各個華校的護校隊了。咱們青年,首先要捏在一處!要保華校,要強國。咱們必須要跟一個人一樣!南洋華社地未來,還不是瞧著咱們年輕人?我提議,咱們結拜!立個誓言,命也能豁出去!願意幹的,從此就是兄弟,不願意幹的,請走!”
底下一片叫好的聲音,也有人不滿的扯開了嗓門兒:“還是說說咱們現在該怎麼幹吧!結拜起來,立了咱們青年的堂口。結果還是耗子一樣兒的等著人家欺負上門兒,那有什麼用!”
李星沖著喊過來的聲音也吼了回去:“咱們當然要幹!華社青年聯合起來。遊行示威,向爪哇省總督陳情,遞上請願書,開放華校禁令。懲治以前的暴徒兇手。這幾天就組織起來!咱們華社青年組合的名義我都想好了,就叫南洋兄弟會!大家一個頭磕在地上,從今天開始,立刻的將這遊行籌備起來。示威,陳情,順帶宣傳募捐,一塊兒上,大家有這個膽子沒有?”
在座兒的都是年輕人,如何沒有這個膽子?叫好兒的聲音都快將講堂頂子掀開了。一疊兒的聲音都是,馬上就幹!
紛亂當中,就聽見一個女孩子好聽的聲音響起來:“幹嘛叫兄弟會?哥哥,你瞧不起女人!為什麼咱們就不能參加?”
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去,看到的正是李璿氣鼓鼓的站了起來。這麼好玩的事兒,少了她那還了得!
女孩子盈盈在那兒一站,就聽見不少人不自禁的倒抽涼氣兒的聲音。今天與會不少青年,是沒有見過這位李家小姐的。進來就忙著熱烈的討論,也沒有朝後面張望。眼下就看見這個容顏如雪一般清麗的美女站在那兒,嘟著嘴帶著三分委屈和李星撒嬌似的抱怨。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還有不骨頭酥了半截兒的?
李星為難的漲紅著臉,李大雄明理開通。在李家大佬們都不支持的情況下,放他們小輩參加這個護校的運動。可是也有交代,別讓這個妹子參與得太多,畢竟是女孩子家。可是這個妹子古靈精怪,她要幹什麼,李星可是遠非她的敵手。
只是這次,熱血青年們是抱著滿腦子熱血奉獻的心思準備大鬧一場兒。怎麼能讓這妹子也捲進來?
他還沒有說話,不少巴不得
他們隊伍當中,可以多瞧著兩眼的青年們就紛紛附和南洋青年會!和基督教的青年會一個道理,當然是有女孩子參加了!”
李星左顧右盼,就看沒人支持著自個兒。想擺出哥哥的威風吼回去。就看著那些妹子仰慕者的眼神兒投過來很有些兒不善。
他鬱悶的一擺手:“同意設立南洋青年會,參與護校遊行陳情,準備投身歸國強國事業的人,都舉手!”
李璿朝哥哥擠擠眼睛,笑得小酒窩兒就在臉頰上面飛舞。輕輕的挽了挽一頭光滑的秀髮,抿著嘴唇兒坐了下來,看著美人笑顰初綻。大幾百號人都看呆了,這種無處不在,自然表露的美豔,實在是最動人心魄的。
一時間,李星的號召,人人都忘記了舉手兒。直到李星咳嗽一聲兒,大家才緩過神兒來,個個都是熱血沸騰。
激烈的遊行,青年的組合,強國的夢想,還有偉大的事業,更加上隊伍當中還有李璿這樣美麗的女孩子,還有什麼能超過這些最能打動這些本來就是天真熱情的南洋青年的?
頓時手臂舉起如林:“我加入南洋青年會!”
李星激動得眼眶都濕潤了:“咱們做好準備,走上街頭,讓那些白人土著,看看咱們華社的威力!這次,祖國是站在咱們這邊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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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對於籌餉事宜,老朽向來是贊助到底地。大人要籌多少?三十萬?五十萬?只要給一個數字,四堂聯合的宗會,都定然全部包了。至於其他,不是老頭子這個荒僻之鄉的人所能與聞。”
李遠富的神情淡淡的,還抽上了水煙。
徐一凡卻是說不出的鬱悶。以為自己一番賣力宣慰,這麼多的話語說出去。能讓這些世家也如南洋青年一般明白瞭解。能支撐他們的,能幫助他們地。只有遠方那個祖國。具體到人頭上面,就是他徐一凡徐大人一人而已!
從南洋排華的歷史,講到現在的風潮。說到自己帶鐵甲兵船來訪,才讓局勢鬆動緩和,土著和洋人殖民當局不敢太過逼迫。可是李遠富就是油鹽不進,只是打算拿幾十萬銀子打發他走路!
換了其他人。幾十萬兩落袋平安,還不要高興瘋了。可是他要的絕不止是這點兒,他要的是整個南洋社會,以後源源不斷的接濟,成為他心中絕大計劃地支撐!
曹天恩的眼神兒向別處飄去,估計對老頭子的話是深得其心。這個麻煩,是越早走越他媽的好…………
徐一凡撐著腦門,忽悠這些世家,果然是不那麼容易啊。不過,他還是想努力一下兒。
“李老先生。你問問自己內心,還是不是華人?華人在南洋篳路藍僂。一路的艱辛我都和您說了,您也親身經歷了這麼些年。難道還不明白?大家在為華人地位拼力抗爭。可是洋人連一個華校傳承咱們文明的根都是不給哪!這次我也不僅僅是為著籌餉。是想將華人社會聯合起來,在這件事兒上和洋人爭上一爭,交涉一番。您也看見的,祖國欽使過來,洋人就要客氣應對。畢竟咱們代表的是一個國家!而您和這個國家是血脈相連!您自己得好好想想,我頂著這麼大風險,周旋其中,到底是為了誰!”
一席話兒說下。李遠富頓時站起。又重重坐下來。身邊伺候的幾個兒子見老爺子作色,都是變了臉色。揣揣的看著兩人之間緊繃地場面。
“國家?國家?多少人過來,只是打著咱們手裏的錢地主意。恨不得將咱們這點兒身家刮乾淨。華社堅持到如今,國家什麼時候又聞問過了?真到了景兒的時候,您是欽差委員,洋人還是得客客氣氣地送您上兵船。咱們卻還得在這裏贏扛著!有本事,你就一直讓兵船守在這兒!只怕整個大清,也沒人有這個擔待吧!是咱們在這兒活著,而不是大清朝!”
老頭子在南洋華社一言九鼎,徐一凡質詢的話兒,是真的將他激怒了。對於徐一凡這些日子的宣慰,老頭子也只是覺得在激化矛盾。今兒本來是想拿錢來打發這位上門拜訪的欽差委員,價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誰知道徐一凡壓根兒不和他說錢的事情,卻只是口口聲聲的說要將華社團結起來!
這不是忽視他老爺子在南洋權威,撬他的牆角來著?對於徐一凡一路宣慰,攪動人心地舉動,老爺子也覺得極是不爽。一語不合,竟然拍案而起。
“送客!”
斯時斯境,徐一凡也只有苦笑。要做通這些世家的工作,果然不是光靠忽悠才能成。需要長久地溝通聯絡。只是自己在南洋這樣招搖,到底總理衙門還有北洋衙門,會給他多長時間呢?
老爺子乾脆拂袖而去,徐一凡也只有拱手告辭。在李大仁歉意的笑容當中一路送了出來,徐一凡的臉色都難看得很。曹天恩乖巧的一句話兒都不說,裝著沒有看見徐一凡的臉色。
這真是第一次感覺到,事情的發展,不在自己掌握當中啊…………種種樁樁,自己要逆天行事,改變這個時代,到底還要經歷多少場的無奈?
徐一凡在馬車裏面只是咬緊了牙齒。無論如何,走上了這條道路,自己都要堅持下去,有法子的,一定是有法子的!
隊伍突然一頓,停了下來。徐一凡從自己思緒當中掙脫出來,推開車麼望外看去。就看見一個穿著洋服,提著文明棍的人。安步當車,笑吟吟的朝這裏走來。
正是李大雄。
這位人物,根據資料不過是李家不大重要,只是負責溝通聯絡洋人的兒子。這次道左相逢,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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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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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3:45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七章 即將到來的碰撞
天津北洋衙門。
一日的轅期下來,李鴻章見了一天的客人,又打疊著精神在簽押房裏面看著關於膠澳教案的公事,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花。幾層皮墊在身下,都覺著腰骨酸痛。地龍的火熱滾滾的燒著,但是寒意還是一股股的襲在身上。
年歲真的是大了啊……三千裏外覓封侯。現在看來,什麼雄心,到了這個歲數,都是一場笑話兒。
為這破屋子,真真是忙得夠了,也看得煩了。可是北洋的局面,一生的心血,還得支撐下去不是……
正按著已經老花的眼睛出神兒的時候兒,就聽見簽押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兒響動。李鴻章還沒來得及發問是誰,就看見門口戈什哈將簾子一掀,楊士驤和張佩綸雙雙的邁步進來。走得急切了,在門口兩人險些兒撞著。
“中堂,中堂,您瞧瞧,又是那二百五惹出的花樣兒!”
聽著楊士驤的聲音,李鴻章眉毛一挑,不怒反而笑了起來:“拿來瞧瞧!這位爺,可比我光瞧著那些公事兒精彩!”
楊士驤只是歎氣兒,將手裏一疊抄報紙遞了過來:“在日本踢館鬧事兒,到了南洋。又是鼓動華僑風潮。荷蘭的爪哇省總督都電報北京的荷蘭領事館,和總理衙門交涉了。泗水領事是南洋大臣那裏放出去的,劉坤一打電報過來,問咱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北洋怎麼插手到南洋去了?而且致遠兵船說是機器壞了,也一直賴在泗水……總理衙門那些王大臣。估計都在皺眉毛歎氣,背後罵那二百五呢……”
李鴻章反而是眉飛色舞的,拿過那疊抄報紙來津津有味的看著。紙上抄報筆記潦草,估計才把碼子翻過來就趕緊送上。一頭看一頭笑:“我們哪能管那個傢夥?他是欽差特旨練兵地道台,不歸咱們北洋節制嘛。告訴劉坤一,要打官司找總理衙門打去……嘖嘖嘖,精彩,當真精彩。盛兵而入泗水,總督宴會上面兒拂袖而去,隨員和洋兵鬥毆。一處處宣慰華校,結好華社青年……看來不是咱們一個人對他頭疼嘛。處處都能攪起風雨。這就叫本事!你們說說北洋諸公,誰能及得起他那擔待?”
聽著李鴻章的話兒。張佩綸就是一笑,卻並不說話兒。楊士驤卻在發急:“中堂,這不叫擔待,這叫缺心眼兒!現下大家是都不樂意好鞋踩這臭狗屎,才由著他囂張。真要衝他動手兒,這還不是一捏就死?”
李鴻章呵呵一笑,問張佩綸道:“幼樵。你怎麼看?”
張佩綸只是淺笑,多年磨礪,他風度已經極是沉靜,敲著膝蓋沉吟:“光是荷蘭的話,估計總理衙門也是不大在意的。上面兒其實誰不心裏對這些洋人噁心著?有人出來噁心噁心他們,估計上面兒也是樂觀其成。又不是英吉利法蘭西,荷蘭小小國度。咱們法國都打了,還怕他們不成?只是這殖民地的事兒。向來是歐洲列強的禁臠。總理衙門估計不痛不癢的申飭一下徐道,讓他趕緊歸國,也就完了。咱們也就是兩條兵船在那裏擔著幹係,不礙的。”
楊士驤一跺腳:“幼樵,怎麼你也這麼說著?兵船是咱們北洋的,出點兒什麼事情,那就不得了!”
張佩綸淡笑:“為著一個荷蘭小國,咱們欽差委員就灰溜溜的回來,兵船拔腿就走。要是傳出去,天下清譽,到底是罵誰來著?那二百五可一點兒責任都不會有!”
“天下清譽派什麼用場?誰又會傳出去?”
張佩綸搖頭微笑:“我就幹過清流,太知道這清譽地好處了……至於傳不傳得出去。要是我是那徐道,相必就是有自己的後手兒安排。在海外替國朝宣威,這好處名聲兒他也知道……”
李鴻章只是含笑聽著自己女婿說話兒。不表贊成,也不表否認。態度很是有點興味盎然地樣兒。張佩綸笑道:“他的事兒且不去說他,眼下南洋地風潮所惹動的交涉,還是小事兒。咱們這就屈服壓力,上到總理衙門,下到咱們北洋,都不能那麼輕易低頭。荷蘭人不過表個態度罷了。有那個二百五在,替北洋分謗,有什麼不好?咱們還可以細細觀他的格局度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中堂已老,不見後起,要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物能收拾收拾破屋子,有什麼不好?”
楊士驤猶自跌足,還沒來得及說話兒。李鴻章已經笑道:“好啦好啦,咱們且先不去管他。靜靜等著就罷了,他能做出什麼捅破天的事情出來?不過是個沒兵沒勇,憑著一副做派和一張利口的狂書生罷了……在南洋翻不了天地。我這麼就把兵船撤走,反而給罵死。蓮房,就這樣吧,總理衙門現在在模糊肉頭著,咱們也貓著。不頂這個缸,由著他鬧去。笑話兒了,咱們還怕起荷蘭來了不成?”
楊士驤跺腳長歎:“這二百五天不怕地不怕,我真的怕他把天給捅破,到時候,咱們哭都來不及!一堆白鼠當中,突有黑鼠。這叫事務反常即為妖,中堂,咱們走著瞧吧!”
說著一拱手,楊士驤轉身就出去了。
李鴻章和張佩綸互相看看,都是一笑兒。
“幼樵,怎麼看?”
“中堂,您裱這破屋子,恐怕也是裱糊夠了。有個愣頭青出來,咱們就看看這反常能反常到什麼模樣兒吧。反正,我是很好奇呢……”
李鴻章疲倦的一笑:“累啊,太累了啊,幼樵。看著他百無忌憚,我是真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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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天空下,在大清上海法國租界額爾非斯路上一處石庫門房子前。穿著綠色號衣地電報局郵差。也拉響了石庫門房子地手鈴。
這石庫門房子掛著大清時報的招牌,字跡猶新,紅漆未幹。怕是才掛上沒多久的新幌子。
房門一下打開了,郵差操著上海土白:“儂家譚先生格南洋電報,交錢收報來格。”應門地工友忙不迭的上樓招呼主人下樓。不一會兒,譚嗣同神清氣爽的就走了下來。
他神色極佳,頭皮剃得發青,伸著懶腰,擺著董家拳的架子一路走下來。口中還在笑道:“何方惡客,清晨電召。這十裏洋場,尋一個清靜好夢都難!”
徐一凡臨行之前。諄諄囑咐唐紹儀在上海租界成立報館,特特的讓唐紹儀將譚嗣同請來當這個報館的主筆!
湖湘名士。頓時高居滬上,掛起了大清時報地招牌。譚嗣同現在隱然清流後起之秀的身份。又打定了要起著振聾發聵地作用出來。鐵了心要一鳴驚人。雖然唐紹儀對他要錢要物的要求是有求必應,但是第一份報紙還遠遠沒有辦出來。譚嗣同也一直在苦心尋找,到底什麼樣地時聞才能讓這個大清時報一炮打響!
等他走到門前,看著那郵差手裏厚厚一疊的抄報紙。他都忍不住嚇了一跳,現在的電報費價格奇昂,這麼一疊電報過來。該得花多少錢來著。打電報過來的人,真是拿著電報傳文章了!
郵差摘下帽子行禮:“譚先生格?翻報送報一共八十七塊六毫洋。拿電報發文章,阿拉也是第一次見。大闊老!”譚嗣同笑笑,回頭招呼:“拿錢給郵差!”
說著接過抄報紙過來,當時就看住了。一目十行的將那疊紙翻得嘩啦啦直響。手下工友正在一五一十的給郵差數大洋,就聽見他一拍大腿:“好!好!好!徐兄果然給譚某傳來了一篇好文章。這大清時報,從今天就開張!就要讓大家知道,海外還有什麼樣的一群遊子在。他們又受地是什麼委屈!”
聲音之大,讓工友手一抖,嘩啦一聲,白晃晃的鷹洋撒了一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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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兩聲兒,兩個箱子給撬開了。楚萬裏笑吟吟的看著徐一凡,屋子裏面就他還有章渝,杜鵑,還有那個徐一凡看中,認為值得重用的北方漢子張旭州。
大家面面相覷,楚萬裏真的把槍從致遠艦上面搞來了!鄧世昌也擔著血海一樣的幹係,支撐著徐一凡宣慰南洋地舉動!
一隻箱子裏面裝著的是烏黑諍亮的毛瑟八八式步槍,圓頭子彈在箱子底下鋪得滿滿當當地。李鴻章武裝北洋水師的確是不遺餘力,普魯士德意志才生產不久的新式洋槍,都武裝到了水兵的手上。還有一隻箱子,裏面兒都是手槍。六輪子手槍一支支的架著,底下也是一層兒手槍子彈。這幾十把傢夥,還有數百發子彈,楚萬裏就這麼搞來了。
這些日子,楚萬裏坐著徐一凡的欽差馬車,沒事兒就去碼頭採買水果和水產,說是供欽差大臣享用。外交用的車馬,誰來查他?偶爾有洋兵和土著警察疑心,遠遠兒的過來瞅瞅,這小子膽子包著身子。敢上去東拉西扯,語言不通的和人家攀交情,一點兒沒有做賊心虛的情怯。
他這個做派,人家也不疑心了,還和他今天天氣哈哈哈的扯一會子。三兩天下來,十來條步槍,十來支手槍,就這麼秘密的到了泗水領事館裏面兒。至於曹天恩,徐一凡不去找他麻煩就好了,他還來管著徐一凡的事兒?
大家看著這些槍械,當學兵的不用說。見到傢夥臉笑得跟爛柿子一樣。空著手和洋兵還有土著警察臉對著臉兒,大家雖然不怯。但是心裏總有點兒虛著。眼下局勢又是如此,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亂子,有傢夥在手上。總是應付自如一些兒。
除了他們。就看見杜鵑伸手就摘起一把六輪子手槍,啪的一打轉輪。聽著嘩愣愣的機件兒轉動地聲音。小女孩子一臉老手的樣兒看著聽著,又捏了一把子彈,猛的一抖一停,已經定住了輪子,手影一動,已經將六發子彈塞了進去。扳扳機頭。老氣橫秋的點頭道:“花旗國的柯家轉輪手炮,好傢夥!膛線都新著呢!爺,有這傢夥,看誰近得了你的身!”
徐一凡給杜鵑做派嚇得一身白毛汗。這些日子杜鵑溫柔可人,差點兒忘記她是馬賊堆裏面長大的丫頭了!他看著槍彈。不想碰這些玩意兒。什麼時候兒到了他要拿槍,那就是歇菜了。
他搖頭苦笑:“萬裏搞來了。這是很好。咱們也是有備無患,能不用這玩意兒,就是別用…………現在看似一切平安,我總覺著有些不對……”
和李大雄道左相逢,他的話兒,卻是讓徐一凡擔上了好大心思。他本來想著的是穩定住局勢,借著這個風潮。兩頭交涉。一面收華人社團之心,一面不要惹出什麼亂子出來。畢竟身單勢孤的在這兒。就算這次沒有完全拉攏世家,但是已經籌到了相當銀餉,拉攏了不少南洋人才。只要這裏局勢不變,以後還是可以來繼續做工作地。南洋籌餉,同盟會做了幾十年。才有數千萬的收入。他只是來了一次,沒有奇跡發生,就想一步登天。那也未免太不現實了。有了好地開頭兒,不怕沒有好的將來!
但是李大雄卻在道旁,只是靜靜地和徐一凡說了一席話:“徐大人,南洋世家,求的就是平安。您對家父說破了嘴,也是無用……不來一場風潮狠狠的震醒他們。他們是不會支持您的意見的……”
徐一凡當時的反應就是訝異:“李先生為何做此之談?”
沸李大雄只是淡淡一笑:“不是每個人,都是只想在洋人手下做孫子的。看著家父他們只是在積累財產,李某人和洋人交道,也有機會查查爪哇地資料。當華人富到了一定的程度,洋人必然操持宰割一番。華校禁設,只是由頭。咱們華人再不抱團兒起來抗爭,只怕將來身亡無地,所有積累的家資。都是要交到洋人和土著的口中……”
騰徐一凡更加的訝異:“李先生為何做如此之談?您說得是很有道理,也是可以遊說貴長上一番的啊!”
文李大雄搖頭苦笑:“沒有用地,整個家族,也許只有我穿梭在洋人和華社當中。知道洋人對我們的成見之深,和咱們對洋人的怨氣之沉。要不是大人抵達泗水,借著兵船讓洋人忌憚。而且豎起旗幟站在咱們這一邊兒,沒人知道。洋人也是忌憚著咱們地力量的。要是國家更強一些兒,該對我們多好來著?”
學徐一凡當時沉住了氣:“李先生,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大雄微笑:“沒有大人到來,也許我們還想不著那麼多。可是大人偏偏讓咱們看到了咱們華社的力量之所在。團結起來,洋人和土著也不是不怕咱們的。在李家當了這麼多年的乖兒子,也是夠了。是時候兒,讓父親知道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存在了……一切多謝大人,讓咱們看明白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根之所在。”
說罷一揖,當時就飄飄灑灑的去遠。徐一凡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都有些傻了。自己到底將南洋本來的歷史,變成什麼樣兒了?
此時此刻,別人都在翻弄槍械,他卻呆呆的站在那兒,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些什麼。
事態,好像真的有些失控了。
門吱呀一響,卻是李雲縱推門進來。楚萬裏微笑:“雲縱,過來挑傢夥!”
李雲縱只是看了那些槍械一眼,走到徐一凡身邊:“大人,華校那些青年,我去瞧了一圈兒,都安靜得很。跟華社老人,也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些李大雄的消息。都說他和李家是落落寡合,娶了個洋太太,穿行洋人之間,大家也不願意和他多說話兒。其他的,就沒什麼了。”
徐一凡撓著頭,當真是苦惱萬分。抓不著局勢發展的方向,雖然一切平靜。但是讓他心中更加的不安。
此時此地,他也只有勉強道:“街上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李雲縱皺眉,沉吟道:“平靜得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連往日到處閑晃的土著都少了許多。學生們這些日子勞累,大人又不去宣慰。也少了許多,基本沒看見什麼熟悉的面孔。一切都正常……”
徐一凡眼袋深深的,那是這些日子心思用得過多所致。最後也只是搖搖頭,自己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能做的,也都盡力。下面只有靜觀其變。還不如留著點兒心思,將一切變故,想法變成對自己有利的東西!
他猛的一拍手:“今天晚上,大家都睡個好覺,我總覺著,來日就有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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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一凡苦惱的同時,新鮮出爐的南洋青年會骨幹們,正興奮的群集一堂。
因為都是南洋子弟,哪怕結義的儀式,都有些兒了會黨的風采。
當中供著的關公塑像,在一片香煙繚繞之後。人人都端起酒碗。李星站在最前面兒。興奮得滿臉通紅,端起酒碗大聲道:“明日即是我們南洋青年會第一次的行動,諸君努力!讓洋人和土著,看看我們華人青年的決心!我們要大聲歌唱,大聲抗議,將我們的全部要求,都轉達給爪哇殖民當局,讓他們知道。咱們再也不可欺負!”
“幹!”
一群青年,一個個都豪氣的飲盡碗中酒,然後全都奮力的將碗摔碎。
“從此咱們就是兄弟!”
一張張的臉上,全是興奮激動的神色。這些赤手空拳的青年,對自己的信心卻是無比的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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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爪哇省的總督府。
楚克總督坐在躺椅之上,臉色沉沉的看著手中的電報。
整個蘭印的最高殖民當局接到了荷蘭駐華領事館的電報。北京的總理衙門一如既往的對他們接到的交涉推諉而難以做出決斷,誰也不願意頂這個缸。
蘭印當局授權東爪哇省,可以進行必要的行動,引起一場恰到好處的敲打華人的舉動。將這個討厭的欽差委員逐出泗水。在騷亂發生之後,可以指責他為這場騷亂的挑起者。必要時使用武力,將他驅逐出境。
楚克放下老花眼睛,朝後面招招手。
德坦恩大步的走了過來,站在他的背後。
老頭子並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我授權給你,正式開始吧。就在明天。的確也該敲打一下這些華人了……”
德坦恩僵硬的行了一個禮:“需不需要控制規模?”
楚克冷冷一笑:“他們想反抗,就要承擔後果……不需要控制規模,我們只是冷眼旁觀。就這樣吧。明天,我等著你的消息。”
“是!”這一聲兒,德坦恩中校答應得又乾脆又爽快。
徐一凡的蝴蝶翅膀,同樣的扇動了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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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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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3:46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八章 最長的一天(上)
光緒十九年,三月四日。
南洋爪哇,泗水。
天色才濛濛放亮,街頭的華人店主們就招呼著學徒下板門。市聲也漸漸兒的響了起來。送水的馬車嘩愣愣的碾過街道。當這些店主揉著眼睛走出門兒的時候。就發現街頭巷尾的各處華校,已經聚集了好些兒人,都是穿著白色衫子的青年人。
而且,都是華人。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聚集起來的。大家都在熱情的談論著,商議著,一面面旗幟都鋪開了,有的青年正光著腳踩在旗幟上面,用朱砂筆寫著口號。
有的領袖模樣的青年人站在人群的最上面,大聲的動員:“這是我們南洋青年會的第一次集體陳情遊行活動,要讓洋人看看咱們的團結。只要咱們華人團結在一塊兒了,就什麼都不用害怕!大家把女同學圍在當間兒,小夥子們站在外面。只管喊咱們的口號……目標,東爪哇省的荷蘭人總督府!”
底下的華人青年各色各樣,有白皙一些的學生,還有臉色漆黑,胳膊粗壯的青年割膠工人。吼得最大聲的那個領導模樣的,有的店員都認識。這不是李家的某位小少爺麼?他們怎麼聚集起來的?
除了李家的少爺,黃家,鄭家,陳家的那些少爺們都瞧見了不少。都穿著白襯衣,卷著袖子,分著手裏的一大堆小旗幟。臉上一個個都掛著燦爛的笑容。仿佛在過什麼節日一樣。
年輕的學徒,店員,端著水盆。拿著抹布張大嘴傻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切。讀著捲動的標語上面兒的口號。
“維護華校生存,開放華校禁令!”
“華人有受教育的權力!”
“華人是爪哇繁榮的根本!”
“所有華僑,團結起來!”
店老闆們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想了想,默不作聲的進屋,拿一掛鞭炮出來擱在樹上。身邊店員瞅著一個功夫,丟下手裏東西就跑了過去。他們多是在華校夜校念書識字兒,艱難的學習文化的年輕人。這個時候還有按捺得住的?老闆們也沒有喝罵,只是看著這些年輕人背影搖搖頭。
劈裏啪啦鞭炮聲炸響,白煙火藥味兒繚繞聲中。有些華校老師已經夾著布做的書筆卷兒趕過來上班。看著眼前場景。三步並作兩步就趕了過去。有地圍在人堆外面接旗幟標語,有的朝人堆裏面擠。似乎還想和領頭地青年商量什麼。但是群情激憤之下,誰還理著他們。最後這些老師都搖頭歎氣。站在自己學生前面。還有的趕緊拔腿就四處去報信,有地去領事館,有的去華人大宗族家。對於這些青年自發組織起來的活動,他們也是事先一點兒信都沒有。突然就來了一個大的,這叫人怎麼吃得住?
街頭巷尾遠遠有一些土著看著,都蹲在那兒陰沉著臉。巴冷刀都掩了起來,還有些四下亂竄。不過沒人敢靠近。銅哨聲聲當中,一些警察已經陸續趕了過來。夜班的沒下值,白班的還沒上值,寥寥的也沒有幾個人。一堆藤殼帽掂著警棍看看,都傻了眼,四下蝟集地年輕人。何止千萬!一聲聲漢語,混在一處,直沖雲霄!
李璿也在自己過繼的哥哥旁邊。興奮得小臉通紅,眼睛亮閃閃的。白色衫子將她發育良好的年輕身體裹得緊緊的,只露出她最燦爛的笑容。不少青年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李璿,這一刻,除了參與這次活動地熱情,就只剩下目眩神迷。他們的吼聲,在這一刻都變得要更加大了起來。李星站在隊伍上面,大聲的吼道:“一百四十七所華校聯合陳情遊行,現在開始!讓他們聽聽咱們地呼聲吧!咱們再不是只會逆來順受的團體了!”
隊伍象一股洪流,頓時湧上了街道。無數華人站在街邊看著。有的還加入了進去,一股股洪流從四下趕來,匯合在一處。不多的警察們就傻看著。看著這些隊伍湧上了泗水的主幹道士羅畢打大道,青年們的熱情,似乎要將遠處粼粼閃動的南洋海水都要捲動起來。
在爪哇有華人定居開始的數百年的歷史當中,從來未曾有過這樣的場面。過去數百年當中,一直只是被認為勤勞、忍讓、溫和、善良的華社團體,也第一次發出了他們作為一個流落海外的遊子團體的呼聲!
歷史,從最細微處開始改變。
其實,這樣的潮流已經醞釀百年,只是等待合適的時機將其喚醒。只要祖國一點小小的支持,喚起的就是這些遊子百倍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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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丹戎佩拉克港。
隨著值星官的銅哨聲音,致遠來遠兩船的水兵們都從甲板底下鑽了出來。集合在前後甲板開始晨操。他們這裏有舉動,對面的兩條荷蘭老式巡洋艦的水兵們也朝這裏望了過來。這些在殖民地服役的水手,看起來都懶洋洋的,倚著欄桿看著眼前這些長辮子水兵們的舉動。不時還有零星的口哨聲,嘲笑聲響了起來。
徐一凡那裏還暫時沒有接到申飭的電報,因為北洋管不著他。總理衙門那些大佬,要他們商量出一個交涉眉目,處理意見來,還有得等呢。反正大清的官兒,都是過一天算一天,只要不火燒眉毛,都是裝鴕鳥的貨。
徐一凡那裏暫時安逸了,可是北洋衙門,水師衙門,甚至朝廷的海軍衙門,給這次放洋編隊長鄧世昌的電報卻是一份接著一份。都是要他立即放船,離開泗水!
每次鄧世昌的回答都是一樣兒地,機器未好。無法放船。要不就是來遠先走,致遠還留在這兒修理。那邊估計也在撓頭,鄧世昌遠隔萬裏,現在還一時拿他沒有法子。來遠致遠分開,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兩條船在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約束。
最後只有一再電報往來:“……該員需實力管帶兩船,將備兵弁不得有一人踏足岸上。若與泗水逗留修理期間,致來兩船與當局土著有一絲衝突,唯有鎖拿該員嚴辦,勿謂言之不預也!”
鄧世昌就是頂著這麼大的壓力。將致來兩船留在這裏,還利用編隊長的身份。將電報訊息嚴密封鎖起來。
這些日子,北洋這些水兵也明顯看得出來局勢緊張了起來。兩條荷蘭巡洋艦就未曾離開過他們左右,炮門每天總有些時候兒是大開著的。碼頭上幾個陳舊的炮臺都派駐了人。天天打著瞟遠鏡子朝他們兩條兵船監視。港務的官員,一天來三次,問致遠什麼時候兒修好。
大家都隱隱約約聽說,泗水華人似乎要動。每天鄧世昌都皺著眉頭在後甲板散步,看著他沉穩的身形。水兵們也就安靜下來,天天兒在悶熱的天氣下守著自己兵船戰位。
能為自個兒同胞撐一把腰就是一把。只要鄧大人不說走。這個時候兒沒人想走,倒是裝出一副將機器修得熱火朝天的樣兒。
“鄧大人,怕是拖不下去了,煤也加完了,水也加完了。什麼東西都補充完了。來遠一天放兩三次交通船來問,機器什麼時候兒好……咱們不讓洋人工匠來檢查。說小毛病,咱們自己就能修。可是轉眼修了半拉月了,再修不好……”
說話的是致遠艦地大管輪曾洪基。這是鄧世昌從工匠當中提拔出來的心腹。什麼事兒也不瞞著他,他也最明白鄧世昌地心思。
這個早晨,他搓著手一臉為難的看著鄧世昌。
鄧世昌皺著黑黝黝地眉毛看著曾洪基。不過是個千總前程的手下恭謹的叉手垂頭。
“咱們還能等多久?”
“機器調試一天,加鍋爐水一天,再最後檢修一天……三天頂頭了。”
鄧世昌扶著欄桿看著遠處,低聲自語:“難道就這麼走麼?”曾洪基也低聲道:“大人,咱們歸著北洋管哪,再抗命,大人的前程……反正難道咱們真能和洋鬼子開炮?”
鄧世昌不語,半晌才低聲道:“這裏幾十萬華人……徐大人說得好。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看著不管?咱們兵船在這兒一天,也許他們就能多平安一天。洪基,你是沒有看著那些華人百姓看著咱們的眼光!什麼時候兒,才能讓我大清威名,播於海外?”
曾洪基只是苦笑,他是鄧世昌心腹手下,有些話兒也敢說:“大人,咱們在家裏都被人欺負,更別說這些出來的人啦……咱們還能怎麼著?”
鄧世昌捏緊了欄桿:“處處都是這樣,時時都是如此。別人能維新振作,咱們為什麼就沒人只手擎天?”
這話小小千總曾洪基卻不敢接,只能低頭。鄧世昌拍著欄桿,一時也是鬱鬱。最後轉頭問曾洪基:“鍋爐機器如何?”
“隨時可以上足氣壓,除了船底沒刮,跑十四節是沒問題的。管保出不了事兒!”
“槍炮,彈藥呢?”
“……大人,這事兒不歸標下管。”
鄧世昌一笑,剛才心思用得深了。他擺擺手:“去吧,隨時做好生火準備。命令一下,四個鐘點就要能升足氣壓出發,可明白了?”
“標下遵命!”鄧世昌微笑地看著自己這個精幹的手下,對自己的船,自己的將備弁兵,他向來是滿意得很。這也是他一生心血所寄。
可是有些事情,他卻是無能為力。就在曾洪基轉身欲去的時候兒,鄧世昌突然面色一變,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泗水城市。
“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曾洪基側側耳朵,仔細聽著。少頃卻是鄧世昌地愛犬太陽拖著舌頭奔了過來。太陽已經漸漸升起來,熱氣浮動。海面如同鑲金仿佛,眼前還是水藍山碧。鄧世昌蹲下來摸摸愛犬的頭,眼神兒卻向遠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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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兒,徐一凡也才在公館裏醒來。
今天地行程早已安排好,既然世家對他不表支持,雙方不歡而散,也只有在華人中下層當中多做功夫,拉攏人心,籌集款項,多物色幾個可用青年帶走。
洋人那裏也要去。擺足了儀仗,和他們商談泗水近來局勢緊張地情況。這個欽差的名義。不管是不是頭小帽子大,他徐大人是準備頂到底了。他已經決定。一邊承諾一定穩住華社局勢,不向更激烈的方向發展,一邊也要洋人承諾,不能做出危害華社的事兒。
必要的時候兒,他不惜拉著虎皮做大旗,說一些武力護僑的狠話。
洋人聽不聽是另外一回事兒,他必須要將這個心力盡到。而且他的舉動傳出去。在南洋華人社團當中聲望地位,又將更上一層。對於他籌款事業,也更加的有幫助。
底下隨員都知道徐一凡的為難,國家實力如此,負責交涉地大佬們也是如此。讓他一個欽差委員頂著欽差大臣的幌子盡力去辦這些事情…………
徐一凡真地是竭盡自己的能力了。
每天心事沉沉地他,不過睡四五個小時就醒來。到了這個時代。竟然從來未曾如此心力交瘁過。哪怕是才穿越的時候,無依無靠,又遇上馬賊。也沒感到自己如此夠嗆過。
唯一安慰的事兒就是,隨員們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又多了一層敬仰。徐一凡的竭力維持泗水局面,甚至拿自己未來前程做賭注,每個人都被觸動。私下裏,怕也是激發了不少人決心效死的心思吧。
門吱呀一響,卻是杜鵑托著水盆進來,卻看見徐一凡早就穿戴起來了。正在伸腰踢腿的不知道在做第幾套廣播體操。正到了跳躍運動地時候兒,就看見他張牙舞爪的亂蹦一氣兒。那個古怪樣兒,讓杜鵑頓時就是噗哧一笑,然後飛快斂住。
徐一凡回頭:“敢笑老爺我?”
杜鵑別過頭:“我可不敢!”
小丫頭腰裏面漲鼓鼓的,六輪手炮別的好好兒的。讓徐一凡想去調戲她都多了幾分忌憚,誰知道這丫頭羞急了,會不會不由自主的給他來一下兒。
回到國內,怎麼也不能讓她拿槍了……
正胡思亂想地時候,又聽見沉穩的敲門聲音,一聽就是李雲縱的舉動。杜鵑忙放下水盆去開房門。就見李雲縱板著一張臉穩步走了進來。徐一凡正在套靴子,頭也不抬地就問:“雲縱,什麼事兒?”
李雲縱低聲道:“大人,華校青年集合,已經上街遊行陳情去了!有的華校老師趕來領事館報信,我馬上就來通知您,大人,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冬的一聲兒,徐一凡已經光著腳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死死的看著李雲縱:“有多少人?”
李雲縱皺皺眉頭:“據說有數千近萬的青年集合了……全泗水華校的學生,還有各處青年,都已經行動起來。大人,我們要不要支持?”
徐一凡一腳踢開腳邊靴子:“雲縱,立刻給各大世家傳信,萬裏陪著我,馬上去總督衙門,一刻也不能耽擱!這也許就是泗水大亂的契機!”
李雲縱僵著臉不解:“大人……這些年輕人陳情,不正是展示華社的威力麼?”
徐一凡臉已經漲紅:“如果這些華社背後,是一個強大的國家,那什麼問題也沒有。雲縱,永遠不要低估這些殖民者的狠毒。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我不能看著他們流血!這些犧牲,不應該由這些遊子青年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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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羅畢打大道上面兒,已經浩浩蕩蕩的都是人群。經過這條可容兩輛馬車並行的大道,轉過去就是威鹹道。然後就是臨近郊外地總督府。鄭和大清真寺就在士羅畢打大道上面兒。華人青年熱情的隊伍才走上大道,就看見已經有大批大批的土著朝著鄭和清真寺集中。每個土著手上都是雪亮的巴冷刀,還有人拿著木棍,鐵棍,魚叉。有的人背著大筐大筐的石頭。
跟在遊行隊伍左右的那些藤殼帽警察,不知道接到了什麼命令,已經緩慢的後退,直到退出了士羅畢打大道。街上兩旁,人群為之一空。在土著人過來的方向,已經看到有人在追打道邊的華人店主。
走在前面地青年一頓。後面的隊伍還在不斷地湧上來。那些土著站在那兒,沉沉的看著這些熱血沸騰地青年們。
在這一刻。鄭和清真寺的寶頂,都似乎黯然了下來。
不斷的還有土著青年從遠處趕來。朝這裏集合,他們明顯都有領隊的人物。額頭上面勒著白布條,擺弄著巴冷刀走在最前面。有的看起來相當之精悍,和那些猴瘦猴瘦的土人截然不同。
標語旗幟的舞動短暫地停了下來。李星站在隊伍最前面兒,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切。眼前這些眼神當中充滿了仇恨的土著!
一聲怪腔怪調的吼聲響了起來:“清國奴!滾出爪哇去!”頓時周圍響起一片土語的應和,鋪天蓋地。
這些華人青年,如何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既憤怒又屈辱的漲紅了臉。看著滿眼黑壓壓地暴徒。看著那些踉踉蹌蹌被追打的華人老闆店員。還有不斷湧來的那些土著。都不自覺地停住了手中的標語旗幟。
“李大哥,怎麼辦?”青年會的人們目光都望向了李星,在他們當中,李星心最熱,也最有口才,活動能力也最強。這次行動。幾乎就是他一人鼓吹出來的!
難道一次和平的陳情,換來的就是這個麼?零星的石塊已經投擲了過來。卷頭髮的那些土著雀躍的在對面大罵。李星也蓬的挨了一塊。砸得眼冒金星,青年人腔子裏面的熱血一湧:“咱們繼續前進!什麼也阻擋不了咱們華社團結自強的呼聲!”
周圍應和的後生同時響起。青年們胳膊挽著胳膊,頂著石頭繼續向前。李星一擦頭上的血,還是站在隊伍最前面。
那些土著停住了投擲石頭的手,看著對面整齊移動的長城,有些畏縮。什麼時候看著這些華人青年如此團結,如此強硬了?就連那些被追打的華人店員老闆也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大聲的開始還手反抗。
就在這一刻,不知道土著隊伍當中,誰尖利的呼哨了一聲兒。一大群白布包頭,提著寒光閃閃巴冷刀的精悍暴徒已經越眾而出,直撲向一直逼來的華人隊伍!
轟的一聲,這些暴徒已經撲了進來。手中巴冷刀亂砍亂劈,將一面面標語扯倒。慘叫聲不斷的傳來,但是這些華人青年們也都紅了眼睛,拿起一切可以揮舞的東西拼命反抗。當這些遊子真正的明白了他們根之所在,他們所爭取,所維護的是一個民族的傳承的時候。溫和善良和平的華人子弟,也可以做到和獅子一樣暴烈!
血光迸現,大堆大堆的這個時候被稱為蘭印土著,後世被稱為印尼土著的暴徒。像是鯊魚看到了血,同樣的也湧了上來。到處都是拼死的反抗,兇狠的廝鬥。沒有青年願意後退,反而都在不斷的往前湧動。
鄭和清真寺佇立在那兒,數百年前。當天朝上國帶著文明,帶著友好來到這裏,留下了這座建築,有沒有想到過數百年之後。要看著他的子民,受著這樣的屈辱?
士羅畢打大道,已經變成了狂暴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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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領事館內,徐一凡用勁推開了死死拉著他的曹天恩領事。大步的走了出來,門外隨員衛隊已經集合,拱衛著他的馬車。各種槍械,已經藏在了馬車上面。
外面是大隊大隊的洋兵,土著警察,一臉緊張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曹天恩在背後又哭又喊:“徐大人,使不得啊!”
徐一凡卻沒有理他,只是望向遠處,望向傳來巨大聲音的鄭和清真寺。那裏已經有火苗竄起,黑煙直上半空。所有隨員的眼睛都看著他,隨著他的步伐而緩緩轉動。
“張開欽差儀仗,我們去救咱們的同胞!”
“喳!標下願為大人前驅!”北方漢子張旭州大步跨出,身子站得筆直。胸膛氣得也是不住起伏。
徐一凡冷冷的點頭,又轉頭望向楚萬裏和李雲縱,每人身後,都站著七八個學兵水兵混合的隨員隊伍。
“你們都帶著我欽差的儀仗,一路奔李家傳訊,一路奔致遠來遠所在的港口,務必要將現在的消息帶到。不管你們採用什麼樣的手段!看誰阻攔!要是誰做不到,就別回來見我!”
回答他的,是兩人有力的平胸軍禮。
徐一凡望著遠處那些如臨大敵的洋兵警察,突然大聲冷笑:“咱們大清,還承認雙重國籍。老子這是護僑!走~!”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47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九章 最長的一天(中)
天津北洋衙門,北洋大臣的團蟒三角節旗,有氣無力的在蒼黑的天幕下有一下兒沒一下兒的飄動著。
除了那些戈什哈還站得筆直,當值的巡捕官兒們都偷偷兒的在滴水簷下沖盹兒。今兒不是轅期,但是偏偏李中堂又是不抽大煙兒。見天兒都起得早,當差的跟著這麼一位大帥,瞌睡可是就常常不夠了。
天氣雖然已經是初春,但是還涼著。一陣陣寒風吹來,巡捕官兒們都偷偷的朝灘羊皮領子下麵縮著脖子。
正在安靜得都有些兒乏味沉悶的時候,就聽見通通通的腳步聲音從門外直奔進來。大家的目光都轉過去,就看見楊士驤還有丁汝昌並肩大步的朝裏面走,旁邊是一連串請安的戈什哈,巡捕官。他們兩人瞧也不瞧,臉都漲得通紅。吐出的白氣兒又粗又急。
起身的巡捕官都在猜測,這兩位大人又怎麼著了?哪里洋鬼子又來啟釁了不成?
這時李鴻章也才起沒多久,正在腿上蓋著毯子,坐在躺椅上面,在丫鬟服侍下慢慢兒的喝著他的德國醫生調製的營養品。在幕下當食客的曾國藩女婿吳永,正在對面兒給他念詩,以消晨乏。張佩綸敲著膝蓋兒也聽著,不過眼神兒老望外面兒瞧。不知道心思轉到了哪里去。
門口通傳的聲音才響起,楊士驤和丁汝昌就掀簾進來。丁汝昌是軍人,還規規矩矩的和李鴻章打千兒行禮。楊士驤卻揚著手中一疊毛邊兒格令紙:“中堂,你瞧著今兒的一份新報紙了沒有?”
屋子裏面幾個人地目光都轉了過來。李鴻章擺擺手,身後服侍的幾個丫鬟頓時退了出去。他敲敲毯子上面那疊同樣的紙,苦笑道:“怎麼沒瞧著?大清時報,新鮮出爐的在野清流第一報,不知道怎麼那麼大的來路,各大城市通郵通電的地方兒都分送。辦這報紙,每出一份兒怎麼也得虧著成千的銀子。主筆就是有膽子公車上書的譚嗣同!不光咱們現在在天津瞧著,在北京,在兩江,在兩廣。風氣開通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地方中樞的大佬。兗兗清流自詡地人物,還有書生士子。都沖著他譚嗣同的名聲兒在瞧著這份報紙!”
張佩綸在一旁笑道:“蓮房,你這消息來著晚點兒了吧?譚大膽地報紙一出,京中士子都自發替他分送,誰還不知道?只怕現在那些清流,都在醞釀上摺子呢。我也當過清流,他們什麼德行再明白不過了。”
楊士驤大聲道:“幼樵,那你還陪著中堂在這裏坐著?”
懵懵懂懂給李鴻章念詩的那位吳永。歲數已經不小。因為是曾國藩女婿地身份才給李鴻章收在幕下養著。他不解的抬起頭:“譚大膽又說什麼了?”
大家都不大以這個半老書呆子為然,楊士驤更是瞧也不瞧著他。只是對著李鴻章道:“軍門,譚大膽報紙上面兒,都說的是爪哇之事。爪哇現下風潮,給他一一到來。說咱們欽差委員來到,一路宣慰。僑社蜂擁為大清禁衛軍事宜捐款,忱忱赤子之心天日可表。可是他們卻連在海外教化聖人之學都被禁止!那位二百五欽差委員交涉不被理睬,甚至還遭到羞辱。在咱們欽差委員在爪哇期間。仍然有大量暴行發生。然我南洋大臣,本來負責南洋通商交涉事宜,卻一直掩耳盜鈴,根本不加理睬。報紙細數了過去幾十年,數千僑社子民的傷亡。還說著了咱們純皇帝時候死了萬餘僑社子民的事情!”
他說得太急,差點兒嗆著,平平氣又繼續道:“還說咱們兩條兵船在那兒,荷蘭水師,嚴陣以待,大炮指著咱們待修的兵船。國朝水師巡曳南洋,都是各國諒解的事兒,現在卻被武力威脅!國朝自強以來,哪怕和法國見仗,也是說打就打,荷蘭不過歐洲一小國,現在居然敢於如此橫暴。當道諸公,良心何在?
他還舉著了中堂地例子!十年前秘魯交涉華工地位事宜。當時中堂主持了交涉,當時咬死了承認萬國公法當中可以自動承認華人雙重國籍這個扣子,才理直氣壯的將交涉辦下來。爪哇僑社,按照自動承認華人雙重國籍的事兒,咱們就不能坐視不顧!而上到總理衙門,下到可以辦交涉的南洋北洋,全被一筆掃了進去。罵得那個難聽!中堂,現在咱們撇不了關係啊,北洋水師兩條兵船橫在那兒,欽差委員那個活二百五又是從北洋出發,隨員多是北洋武備學堂的。這個屁股,咱們不擦也得擦!”
李鴻章只是靜靜的聽著,突然轉頭笑問張佩綸:“幼樵,你京裏那些朋友怎麼說?”
張佩綸掰掰手指:“今兒是三月初四,大清時報是三月初一分送到了北京。京裏那次公車上書,清流們吃了虧,現在正憋著氣呢。現在大好地機會指手畫腳,說荷蘭一個小國敢侮辱欽差委員,敢這個敢那個的……估計都在憋摺子呢。不知道老翁他們會不會跳出來。反正京裏現在挺熱鬧……反正站著說話不腰疼,都是一片喊打喊殺的聲音。當初馬尾前後,我不也是如此?中堂建立了北洋水師,現在清流也學了新詞,說國家花了幾千萬銀子,現在為什麼不去辦兵船交涉?反正給他們掛著了,就沒有輕地,聲勢小不了!…………我就是奇怪,譚大膽沒出過國門一步,爪哇在南在北都不清爽,怎們能將這裏面根根底底,說得那麼清爽,一下將南洋北洋都掃了進去?”
楊士驤在一旁跌足:“譚大膽還不是徐一凡從湖南禮聘出來的!他那個衙門的底細,我都知道。唐少川出錢,在租界辦了這麼一個報館。譚大膽是在野清流之望,國朝二百年未有地公車上書的挑頭人,這是多大聲望?那活寶在爪哇差使辦不下來了,就指使譚大膽發這個消息,好帶著大家一塊兒倒黴……二百五就是二百五,他不知道,這一下兒,把南洋北洋,甚至總理衙門都得罪了?”
李鴻章只是一笑,張佩綸也笑:“蓮房。你這就見得不是了。現在朝廷對內擔心,是咱們這南洋北洋尾大不掉。當初京華禁衛軍風波,就是慮的這個。對外。滿洲親貴,誰不是厭惡洋人?可又只能巴結洋人。徐一凡的消息經這譚大膽生花妙筆一點綴,盛兵入泗水,涕淚撫華社,對洋人寸步不讓。上面兒指不定就是一邊兒擔心一邊兒覺得這野撒得爽快。天下清流,也莫不是如此看!”
他豎起兩根手指頭,娓娓道來:“徐一凡崛起於京華。所著歐遊心影錄已經是天下士子案頭各有一本。現下無論如何,他這大水還漫不過咱們南洋北洋去,朝廷只願意看著多一個分化平衡咱們勢力的人出現!要和中堂這麼根基深厚的人爭鬥,必須要負天下之望!譚嗣同這麼替他鼓吹,這海外傳奇般的經歷。正是讓他聲望鵲起的開端!那些清流們,怕是看著了這一點。就在這幾天,這摺子替徐一凡叫好,說咱們南北洋顓愚的。就要流水一般朝上遞!雖然他位不過是個道台,回國之後,恐怕還要升!用來牽制咱們!”
這一席話兒,滿室的人都聽進去了。連楊士驤都沒了聲音,露出深思地神態。楊士驤和徐一凡交道打得是最多,看得最多的也是徐一凡瘋不瘋,傻不傻地那些樣子。長久這麼看下來,也真把他當作二百五了。而張佩綸卻是將徐一凡當作一個有著深謀遠慮的對手來分析!
張佩綸神色淡淡地,只是看著他的岳父:“對內如此,只要清流一起哄,他聲望不高也不可得。對洋人強硬的主兒,向來是到處叫好兒的……過去我如此,現在他如此。對外,他可是也在收心哪…………南洋富庶,我是久矣得知。但是僑社對我國朝,總是覺著遙遠,他這麼一番做派下來,怕不是要籌幾百萬銀餉回來!這禁衛軍,說不定他真能練起來!只要有了架子,就可以分南洋北洋的財權,而且是掛著禁衛軍名號。只要拉幾個旗人當幌子……中堂,南洋一行,我們都小瞧了。這傢夥,國內國外都有佈線,又敢輕身犯險,銳意親為。他……其志不小哇!”
滿室頓時肅然,李鴻章只是閉目靜靜的聽著。半晌才輕輕一搖頭:“一個小道台……沒兵沒勇,他真的能用那麼深地心思?”
聽著李鴻章的自語,張佩綸一笑不說話兒了。他身邊的吳永,這個時候早就聽傻。
李鴻章驀的張開眼睛,精光四射:“惹動洋人,我就不相信起了釁,他還能順順當當收尾!還不是得灰溜溜回來。咱們只要議議,咱們該如何應對,不要讓清流抓咱們太多小辮子。徐一凡將來歸國,我有辦法料理他……”
他眼神轉了過去,看著丁汝昌:“禹廷,你和蓮房過來,是不是來請罪的?為了致來兩條兵船的事兒?”
丁汝昌一個千又打了下來:“中堂,標下無能,約束不了手下。讓他們跟著徐道胡鬧。現在向中堂請罪。”
李鴻章一笑:“請什麼罪!我看兩條兵船在泗水留得好,出了事兒,就是徐一凡和鄧世昌胡鬧,萬一居然能鬧出點兒什麼名堂,風潮不起地回來。也是北洋水師的功勞……荷蘭那點兵船,咱們還是不懼……瞧著吧各位,最後朝廷還是得讓我出頭,給這個徐一凡擦屁股!我倒要瞧瞧,這二百五在這關頭,到底是軟還是硬!”
看著李鴻章傲然的神色,張佩綸只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風潮捲動起來,雖然起於青萍之末,可是最後,又會吹向何方?
大清時報,滿朝清流湧動,徐一凡在南洋…………這中法戰爭以來死氣沉沉的局面,又將向何方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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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清真寺前,已經成了另一種戰場。
無數土著青年。從各處奔來,一股股的加入了戰團。正不知道有多少,他們從前到後,從左到右,將這數千人的隊伍死死圍住。大聲吹著口哨,喊著號子,劈頭蓋臉地將石塊砸過來。更強悍一些兒的就揮著巴冷刀撲過來,沒頭沒臉的到處亂砍。四下的店鋪,只要有華人的就有人過去沖砸,點火。到處都傳來慘叫的聲音。
這場暴亂突然而起。卻聲勢驚人!對於華人的富庶勤勞抱團早就嫉恨已久的這些土著暴徒,這時被組織得相當良好。肆無忌憚的在發洩他們的淫威!
整個士羅畢打大道上面,看不到一個洋兵警察地影子。全是這些人形禽獸在獰笑尖叫。
精壯的華人青年們死死地擋在隊伍外面,用旗幟,用舉起標語的木棍奮力搏鬥著。有些老師也扶著眼鏡沖在前面,揮舞著手裏隨便抓著地什麼東西。每一下巴冷刀的揮舞,都在這些華人青年身上濺起血光。一個人倒下,另外一個人就補上。他們喊著不成字句的口號,拼命的護衛著隊伍當中的華人女青年。
華人在爪哇。承擔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殖民地當局的稅收。他們用自己地勤勞,供養著這些整天曬太陽嚼檳榔的土著。這個時候換來的卻是他們的白刃相加!
無數人負傷,無數人倒下。但是這個隊伍還是在死死的圍成圈子。男人們在前面抵抗,女孩子在裏面撿起扔過來的石頭反投擲回去。華人青年前所未有地反抗激起了這些暴徒更大的凶性,他們從士羅畢打大道向各處竄去,原先被安排的小規模騷亂現在越來越失去了控制。到處都有華人店鋪被點燃。華人店主店員被追打砍殺,各種暴行一幕幕上演。
整個泗水,到處都是一片將華人殺光地喊叫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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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爪哇省總督府。楚克總督站在充滿熱帶風情的陽臺上面,凝神看著整個泗水四處升起的黑煙,還有鄭和清真寺那一帶爆發出來的喊殺聲音。
桌上的牛奶冰沙放在銀餐具裏面,餐具外面,凝結出了一滴滴的水珠。
背後腳步聲傳來,軍人式的步伐,楚克總督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德坦恩中校。
“這是一場失控的威力展示……”總督輕輕道。
德坦恩中校抿著嘴站在他的身邊,不動聲色:“總督大人,一切總歸回到平衡的。這也是為了女王陛下領土的長治久安。反正房子燒了,華人會再建設,人殺了,他們會再生。要不了多久,泗水會重新繁榮起來。而華人將永遠記住這一天。再也不敢反抗我們的統治……這次,沒有我們白人參加,我們的手很乾淨。”
楚克淡淡一笑:“我在想著怎麼和國內的殖民大臣寫報告呢……”他招招手,一個土著僕歐不作聲的托著盤子過來,上面放著威士忌和一瓶蘇打水。毛巾蓋著的,是冰桶。
“要加冰麼?中校?”
德坦恩接過酒杯,輕輕晃動。楚克淺淺的抿了一口:“那位清國的欽差呢?還有他們的兩條巡洋艦呢?”
德坦恩看著遠處:“泗水的殖民地輕步兵營,已經在清國領事館和丹戎佩拉克港的炮臺佈防,我們至少有七百到八百人在防備他們。我們的海軍也開始行動了。這些拖著辮子的人,只會呆在那裏,在我們的保護下等著暴亂的過去……他們沒有白種人的驕傲和勇氣!”
楚克又喝了一口酒,眼神茫然的向遠處望去:“我們都沒料到,華人這次會走上街頭,才激發起了這次本來控制好規模的騷亂啊……只是一個清國官員走到他們中間……這些華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無論如何,我做的決定我承擔一切後果………中校,請你記住,無論如何,不能讓那些清國官員受到土著的傷害!我只希望他們乖乖的夾著尾巴走人!”
看著德坦恩肅然領命。楚克總督卻望向遠方,指著遠處升起地煙柱:“中校,不管如何,這副場景,還是有一種殘酷的美麗,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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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的馬車,只是在堅定的向前。
他穿著再正式也不過的道台服飾,緊緊咬著嘴唇,沒有在車廂裏面。卻是站在車轅的車夫旁邊,欽差儀仗完全張掛起來。四個學兵舉著他的官銜牌。這支隊伍就這麼沉默的一直向前。
駕車的是章渝,這個管家也緊緊的繃著臉。身上也繃緊了,穩穩地握著馬韁繩。杜鵑青衣小帽。男孩子的打扮,站在徐一凡地身後,只是按著腰間的那把藏在褂子底下地六輪手槍。
學兵們緊緊的靠在一處,拳頭都捏得緊緊的。喘著粗氣整齊邁步。
兩百多名洋兵和警察的混雜隊伍,在軍官的帶領下,不斷的擋在他們前面。大聲的不知道喊著什麼,卻被這些學兵們用力地擠開。什麼人也不能阻擋他們的隊伍。殖民地輕步兵營的士兵們舉起了步槍。都上著刺刀。學兵們卻用胸膛向那些刺刀撞去。讓他們不得不一步步後退,阻擋的隊伍才被衝開,另外一條人線又組織起來。拼命的阻攔著。
四周已經家家閉戶,已經有零星的土著暴徒竄了過來。往往都追著幾個頭破血流地華人。每當看到這個景象,徐一凡都是在車上一擺頭,幾個學兵就拼命擠出。推開擋在面前的槍托。大聲的向那些華人招呼:“到這裏來!徐大人在這裏!”
這樣地呼聲,讓華人們像是在迷航當中看到了燈塔一般,都跌跌撞撞的向這裏湧過來。學兵們推搡開那些擋在面前的人。將他們拉進來。那些土著暴徒,看著洋兵和徐一凡的儀仗,不等學兵去追打,都是掉頭就跑。
有的緊鎖的店門聽到了學兵的呼聲,都嘩啦一聲打開,出來的都是華人的百姓,未語先哭:“徐大人,救救咱們華人吧!”
他行進的一路,隊伍越來越大,悽惶的華人們已經不知道了方向,只知道跟著那位高高站在馬車上面,容色如鐵的欽差大人向前走!
阻擋的那些洋兵和警察已經滿身大汗,盔歪甲斜,推搡動手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但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他們前進的道路!面前的那些華人年輕軍人,一個個眼睛裏面似乎要噴出火來,拿出了渾身的氣力在默默的和他們較量力氣。有的人赤手去推開刺刀,滿手都是鮮血,卻好像一點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受傷了似的!
眼看跟在徐一凡後面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指揮這個分隊的一個荷蘭少校急得滿頭大汗。他們的任務就是包圍警戒領事館,但是不得開火,不得對清國欽差委員使用武力。但是這小小一支隊伍沉默的向前推進,不動用武力的話,對這樣堅決的行進,他們根本無法阻擋!
派去總督府報信的人已經一撥又一撥。這支華人隊伍卻越來越大,已經有幾百人的規模。推搡交手已經越來越吃虧。眼看他們就要上士羅畢打大道。難道讓他們加入那混亂的場面當中去?
徐一凡站在車上,嘴角只有冷笑。這條路上,土著暴徒只要一過來,看著洋兵在這兒,就掉頭就跑。但是泗水其他地方,都是處處起火冒煙!慘叫聲,悲呼聲直沖雲霄。讓他在車上幾乎都站不穩!
荷蘭人還在玩弄他們用土著平衡華人的手段,只要看這泗水有限的白人都在警戒他們就能知道。不用猜也明白,還有更多的洋兵在丹戎佩拉克港口那一帶防範鄧世昌他們!這些洋人,將泗水其他地方完全丟給了土著暴徒!這完全是蓄意的騷亂暴動!華人青年的上街遊行,不過是個引子而已,兩方面湊在一起,才出現了現在這個巨大的暴亂場面。哪怕荷蘭人現在,也只能以他們有限的人手,保衛重要地方,等待著騷亂的平息,這些荷蘭人完全沒有去驅逐那些土著暴徒的興趣。華人青年走上街頭。估計更大地激發了他們敲打華人的意思!
他一定要保護這些遊子,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場面!
眼看見隊伍已經越來越迫近士羅畢打大道,鄭和清真寺的包金寶頂都清晰可見。那個荷蘭少校派出去報信的人都灰溜溜的回來,各處都在騷亂,各處都在流血。通往總督府的路全部被堵死。但是上級的命令,又是絕不允許一個洋兵警察進入士羅畢打大道!
徐一凡的隊伍前面突然一空,那些洋兵警察忠實的服從了命令,在路口停住了腳步,迅速地撤開。每個洋兵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看著那些滿臉仇恨地學兵和只是冷笑的徐一凡。
從來沒有看到華人如此堅決過!
下面地事情。是華人打土著,還是土著打華人。才不是他們要關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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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清真寺這裏,已經到了最慘烈的時候。
李星站在隊伍前面。身上頭上,已經不知道有了多少處傷痕。他發瘋一般舞動手中的旗幟,將一個個土著暴徒推開,但是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少。一個個青年捂著傷口倒下,有的被砸破頭,有的被刀砍傷刺傷。一群群暴徒已經從大大小小地缺口朝裏面沖,裏面都是一些歲數更小的青年。還有女孩子!
李璿就在裏圈的隊伍當中,她們這些女孩子,將一個個受傷的青年拖進來,扯下身上的衫子給他們包紮傷口。石塊雨點一般的落下,一個個男青年都用身體給他們擋著。女孩子咬著嘴唇,眼淚就在眼眶裏面打轉。眼前地人越倒下越多。還在拼命的拉著那些沖進來的土著暴徒地腳。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華校教師傷了好幾處,還拼命的要站起來,擋在這些女孩子面前。卻又被幾把巴冷刀砍倒。幾個暴徒猛的沖了過來,李璿半跪在一個傷員面前直起腰來,理理自己的頭髮,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些暴徒。
在這場空前的騷亂當中,她的臉上雖然又是血又是灰汗,但是這容色卻仍然清麗絕倫。幾個暴徒一下看呆怔住,直到幾個華人青年奮不顧身的撲過來才反應過來,幾個人廝打在一處。更多的土著湧了過來,看著這些女學生頓時就露出禽獸般的笑容。怪叫著沖過來,一個人伸手來拉李璿。卻被她藏在手裏的一把小刀一下插到了眼睛裏面!
鮮血濺開,噴得李璿一頭一臉都是。無數土著的目標都沖向這個美麗得象天使一樣的混血少女。無數髒手都伸了過來。只要還能動的華人青年,也拼命朝這裏湧來,保護著這場暴亂中華人最美麗的象徵。
這個時候兒,誰還能救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到這些猙獰的瘦皮猴手裏!她可是聽見了被這些土著暴徒拖走的女孩子一路的哭叫!
李璿咬著牙齒,眼神四下望去,到處都在流血,到處都是混亂。自己的哥哥還在拼命的搏鬥。已經聽不見她求救的聲音了。
李璿笑笑,低聲道:“我是華人……”拿回刀子,就抵著自己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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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了士羅畢打大道,徐一凡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無數土著暴徒,圍著數千華人青年毆打傷害的場面!
他們這支小小的隊伍,每個人都氣炸了肺。一些在外圈的土著聽到了車馬的聲音,回頭一看,看到那些眼睛血紅,軍服筆挺的學兵們,就像看到鬼一樣!有的人拿著刀朝後退,有的人拼命大聲招呼。但是現場已經混亂到了如此地步,還有誰聽得見?
有些膽大的土著看著這些學兵赤手空拳,試探著拿著刀更慢慢的走過來。居然也有幾百人的光景。
徐一凡看著這場面,只是緊緊的咬著牙齒,抬起一隻手:“全體都有,拿槍,開火!打死這幫王八操的!天塌下來,老子幫你們頂著!”
嘩啦一聲,他欽差馬車的頂棚掀開,七八名學兵已經站起來,人人手中一支毛瑟八八式步槍!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49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章 最長的一天(下)
“大人!大人!泗水起火苗了!煙沖起半天高!”致遠的副管駕陳金平一臉驚慌的沖進了羅經艦橋當中。望遠鏡就掛在他的胸口,幾句話說得竟然是喘息不定。
鄧世昌本來坐在航海椅上面,聽到這句話兒。腰板一挺就站了起來。
陳金平也是和鄧世昌偷偷上過岸,看到過華校和土著之間劍拔弩張氣氛的人。這些日子,致遠號上面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泗水局面的緊張,都擔了好大的心思。都希望致遠在這裏的時候兒不要出什麼事情。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這場大亂,還是沒有躲過去!
一處處煙柱已經起來,映襯著南海所特有的透明藍天,竟然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碼頭上的人群已經騷動了起來,一個個象小螞蟻一樣到處亂跑。這些日子,華人都被隔絕於碼頭,不許和致遠來遠打交道,碼頭上面都是土著苦力。現在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怪叫著向泗水方向沖去!
港口不遠處的山頂炮臺周圍也有洋兵,土著輕步兵,按著帽子沖進跑壘。滴滴答答的號聲響成一團,回頭再看看,來遠上面的水兵也在亂紛紛的亂跑,都沖向甲板一側,指著那沖天的火光煙柱!
兩條荷蘭舊式鐵甲巡洋艦騰騰騰的在開始燒鍋爐,黑煙有一陣沒一陣的開始望外冒。他們的水兵也是滿甲板亂竄,各奔各自的戰位。錨鏈嘩愣愣的開始出水,信號旗也在手忙腳亂地升起來。
陳金平握著望遠鏡看著鄧世昌:“軍門。咱們怎麼辦?”
鄧世昌目光掉過來,看著自己的致遠號。水手們誰也不敢在這個威嚴的軍門面前喧嘩,但是也都湧到了沖著泗水方向的甲板一側,踮著腳想盡力的看遠一些兒。
鄧世昌一捶欄桿:“果然如徐大人所說!洋鬼子對咱們沒安好心!”
陳金平舉著望遠鏡,大聲的道:“軍門,來遠掛起旗號,問軍門如何處置!”
鄧世昌眉頭皺成了川字,咬著牙齒,汗珠已經滾落下來。底下不少水手和將備都揚著頭,看向站在艦橋上面的鄧世昌!他是這次兩船的編隊長!
陳金平的手指又指向兩條荷蘭巡洋艦方向:“洋鬼子掛旗號了。命令我船不得拔錨,不得生火。他們會保護我們的安全!軍門。他們命令我們按照萬國海軍公法,垂低炮口。罩上炮衣!”
鄧世昌汗珠加倍地滾下來,種種樁樁思量都在腦海裏面絞成一團。在這個地方,如果引起了什麼衝突,那麼他在國內的前程就到此為止,說不定還有什麼不測之禍!
可是就讓自己地致遠,在洋鬼子軍艦面前垂低炮口?這是投降!
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狠狠地一砸欄桿:“生火。起錨,官弁將備,各就其位。掛起旗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命令來遠,按照我的指令行事。不得違背!”
陳金平沖回艦橋,對著傳聲筒大聲的下達了命令。各戰位的正目大聲的傳達著同樣的命令。甲板上人群立即分散,各自就位。艦艏艦尾的兩座主炮嘩地掀掉了炮衣。在液壓機構的作用下,開始緩緩轉動。
來遠驚慌的又掛起了旗號。
“請鄧軍門三思!”
鄧世昌只是死死的盯著對面兒,看著沖天而起的煙柱從十幾簇變成幾十簇。還越來越多。有些哭喊的聲音,似乎隨著海風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
現在徐一凡,還帶著幾十號隨員,同樣的身在不測之地啊!他曾經對自己說過,致遠來遠就是他這個欽差委員,是泗水數萬華人百姓的泰山之靠。難道自己就忍心丟下他們?
港口之側山頭炮臺地數門舊式克虜伯,阿姆斯特朗大炮已經緩緩的搖了過來。如果致遠來遠開足馬力,這些有的還使用黑火藥包的舊炮,根本不是什麼威脅。但是兩船升足鍋爐,就要四五個小時才能跑起來。不動的兵船,對於這些陸地炮臺,就是靶子!
至於對面小兩號兒的荷蘭鐵甲巡洋艦,鄧世昌還沒放在眼睛裏。
海藍天碧,斯時斯境,鄧世昌竟然覺得自己從來未曾遇到這麼難以決斷的處境。
來遠的信號一次又一次的發來,陳金平握著望遠鏡只是看著鄧世昌。看他表情,似乎是希望聽到鄧世昌發出熄火的命令,在另一方面,又是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命令一樣!
陸地上的碼頭前面,又是一陣騷亂。正在朝泗水港湧去的大量土著苦力,波分浪裂一般的向兩邊閃開,有的遠處的土著,還撿起了石頭朝那個方向扔過去。碼頭上警戒的幾十名洋兵,幾十個水警,都朝那個地方奔去。人頭黑壓壓的。鄧世昌的目光向那個地方轉去,致遠號,來遠號的官兵,目光也向那個地方投了過去。
漸漸的,就看見了一面欽差節旗在湧動的人頭上面飛揚。陳金平驚叫一聲:“是徐大人!他從泗水逃出來了?”
鄧世昌大聲下令:“放舢板,水兵持槳,登岸將徐大人接出來!”
接自己國家欽差出險地,這是天經地義,不講自明的道理。就連來遠也掛起了相同的旗號:“接應徐大人!”他們的舢板也開始吊向水裏。兩船身強力壯的水兵都集中了起來,挎著步槍準備泛水。
這一舉動,讓兩條荷蘭兵船加倍緊張,幾個洋人軍官連信號旗都來不及掛,沖著全副武裝的水兵聲嘶力竭的大喊。雖然聽不懂也知道他們的意思,單看看他們兩條船桅盤上面地哈乞開斯,諾登菲。格林炮等等小口徑速射武器搖過來就明白了!
這次致來兩船毫不示弱,各就戰位上面的水兵們同樣將自己的小口徑速射武器搖向荷蘭兵船方向。每個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鄧世昌理也不理對面荷蘭兵船的威脅,只是死死的看著碼頭方向。洋兵警察土著圍了一層又一層,吼叫的聲音響成一片。這裏的洋兵警察近百,他們可不像領事館一帶的數百洋兵警察那麼容易退讓。上面兒的命令,對於領事館地徐一凡他們不得動用武力,甚至刺刀槍托都不行,這是毫不含糊的。所以才能讓徐一凡他們輕鬆突破,那些洋兵警察又不得上士羅畢打大道,一下就等於向徐一凡他們敞開了大門。但是這裏地警戒洋兵。卻是受到嚴令,不得讓這些華人使團人員。和港口兩條清國巡洋艦會合。除了不能開槍,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上!殖民當局的意思。就是要將徐一凡他們在領事館好好兒地“保護”起來。直到讓他們接受既成事實,不能保護宣慰當地華僑的所謂欽差,信用破產,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人!
人群越湧越多,土著們只敢扔扔石頭,洋兵警察們卻是用槍托,用警棍。用警察的藤殼盾牌拼命的推搡,拼命的毆打。從艦上向那個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個個洋兵沖進去又被推出來。都已經廝打得滿頭大汗,不管他們怎麼努力,他們的隊伍只是在緩慢地向後退。真不知道他們阻擋的是多大一隊人馬。
鄧世昌只是鐵青著臉命令舢板快快泛水,轟轟兩聲。兩條重載舢板濺起雪白的浪花接觸水面。幾十名水兵頓時拼命的開始撥槳。每條船頭都有一個小武官站在頭裏,大聲的喊著號子。雙方軍艦上面的水手也都瞪大了眼睛,將各自地武器死死的對著。各種口音的叫駡聲你來我往。一個比一個嗓門大!空氣已經繃得緊緊地。每個艦橋上面的軍官,不論華洋,都是容色陰沉如鐵!
碼頭那邊,洋兵們已經退到了最後,背後就是海水。幾個立足未穩的,已經被這個朝後湧動的人流推了下去。撲通撲通的那叫一個乾脆。陳金平在鄧世昌身邊道:“徐大人定是把所有隨員都調來開路了,那些漢子個頂個的是條漢子!只要徐大人到了船上,咱們就算走,也就沒了幹係啦!”
鄧世昌卻只是不說話兒,將手中的望遠鏡都快攥出了水來。來遠艦的旗號也掛了出來:“軍門,接到徐大人,我們立刻放船!”
所有人幾乎都快松了一口大氣兒的時候,阻擋的洋兵隊伍終於轟的一下散開,讓開了碼頭正面,劈裏啪啦的又有好些人掉進了水裏。這些北洋水師的官弁將備視線所及,推開這百餘人槍托拳頭警棍阻擋的,竟是只有小小的一支學兵和水手組成的隊伍,最多不過十來個人!
每個人都已經是衣衫在推搡中扯破,滿頭滿臉的青腫,有的人還滿臉是血。一看面前無人,有的漢子幾乎虛脫了過去。天知道這十幾條漢子,怎麼在百多人的拼命阻擋當中,用身體,用拳頭,硬生生的砸除了一條血路出來!
他們簇擁著楚萬裏,而楚萬裏手中就是一面欽差節旗。圓底徐字就在南洋泗水的海風當中驕傲的飄揚。
楚萬裏同樣滿頭滿臉都是傷,血順著臉龐流下來,濺紅了他的衣襟。他牢牢的把著徐字欽差節旗,沖著致遠來遠的方向,沖著艦橋上面的鄧世昌,沖著正在拼命劃槳迎來的那些水兵,放聲大喊。
“徐大人已深入險地,保護我同胞!楚萬裏奉命傳信,泗水暴亂不止,徐大人絕不離開!鄧大人!徐大人傳話,公理正義,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吼聲激越,只是在南洋的海天之間回蕩。
鄧世昌緩緩放下瞭望遠鏡,啪的狠狠一拍欄桿。
“傳令,管輪加速生火,曾洪基三個鐘點加不滿氣壓,老子殺他祭旗!各炮上實彈,等待後命!”
陳金平手一抖,轉頭看去。只看見鄧世昌已經咬破了嘴唇,一縷鮮血,緩緩的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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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新口徑步槍一排整齊的焦脆響聲響起,竟然震得這成千上萬人混戰地場面一靜。
幾個土著的小身板,幾乎被這子彈打飛了起來。他們身邊的人停住了腳步,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徐一凡站在車上,看著那些倒下的屍體流出的腥臭黑血。輕蔑的呸了一聲。第一次下令殺人,他竟然沒有半點心理不適的感覺。
既然幹了,就莫要畏縮。人死鳥朝天,要做就做絕!
他跳下馬車,沖著張旭州他們大喊:“還等著做什麼?還不沖進去護僑?”張旭州剛才也被槍聲震著了,他們學兵打過靶。卻從未看見過洋槍打死人!當下聽到徐一凡一罵。這漢子大吼一聲,已經拔出了烏黑諍亮的六輪手槍。另一手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把和土著一樣地巴冷刀,帶頭就沖了進去。底下幾十條漢子。也是齊齊的發聲喊,猛虎下山一般跟著張旭州向前撲!
本來迎向他們過來地數百土著哭爹喊娘的掉頭就跑,給他們衝動地那些土著,回頭一看刀槍閃爍。還有七八條洋槍指著,槍口冒著白煙。饒是他們智商比猴子強不了多少,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頓時也掉頭就跑。
一層衝動一層。頓時就亂作了一團。
徐一凡跳下馬車,對車廂裏的那七八個舉著步槍,緊張得直喘粗氣的學兵吩咐:“看哪里土著猴子紮堆,就來一排槍,打散了再說話兒!”
說著就一撩前襟,大步的就朝前走。杜鵑和章渝哪里敢讓他親身犯險。章渝頓時搶在了前面兒,杜鵑緊緊的貼在徐一凡身後。兩人都是一槍一刀,將徐一凡護得死死的。
入眼之處。都是那些土著在抱頭鼠竄,稍微有人想反抗一下,一排子彈就打了過來。現在發出慘叫的可是換成他們了。
除了這些,徐一凡看到更多地是渾身浴血,躺著坐著的那些華人青年。有的人已經昏迷過去,人事不知。有的華校老師,頭髮都已經斑白了,身上多少處的刀傷,屍體還死死的擋在學生面前。滿地都是旗幟,都是標語,都是磚頭瓦礫。學兵們衝開一層,那些頭破血流地青年們看著這些軍服漢子,就是熱淚盈眶。
徐一凡只是高一腳低一腳的朝前走,無數華僑都看到了他身上那身醒目的官服。
“徐大人!徐大人!”
一聲聲帶著哭腔地聲音叫過來,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徐一凡也只有不住拱手回禮,不住的跟著那些學兵前行。
我的祖先!
學兵們都紅了眼睛,死命的朝前沖。一開始還用槍打,子彈很快打完。後來就是刀子拼刀子。不知道有多少土著猴子給他們砍倒!他們衝開一層又一層,眼看就要快接近核心。卻碰上了幾十條精悍土著漢子帶著的隊伍。他們明顯是經過訓練,組織得也非常良好。剛才的施暴也讓他們紅了眼睛,死死的擋在了學兵們的面前,沖了兩次都沒衝開。外面那些土著的慘狀似乎被他們擋在後面的大隊土著也知道了,施暴的聲音,和慘叫的聲音越發的高漲了起來。
眼看著張旭州他們又沖了一次,每人都帶了幾處傷。踉踉蹌蹌的退了回來,每個人體力都是大量消耗,呼呼的喘著粗氣。徐一凡冷冷的道:“怎麼?想下來歇歇了?”
張旭州回頭看了一眼,大聲道:“願為大人效死!”
那些土著困獸猶鬥的目光朝徐一凡這裏投過來,徐一凡只是哼了一聲:“我朝前走了,旭州,我倒要看看有沒有還擋在我面前!”說著他就舉足邁步。
幾十名學兵水手對望一眼,胸口都是熱血上湧,跟著這位大人,死也不枉了!
張旭州已經大喊一聲,不管不顧的沖上前去。徐一凡前面的章渝,雖然一直呼吸穩定,但是手一直在微微發抖。這下也風也似的超到了張旭州的前頭,這大高手玩槍也是熟練。六輪手炮啪啪啪六聲連響,前面頭目模樣地土著暴徒,一下就是六人仰天載倒!
轟的一聲,學兵隊伍沖進了那些還敢頑抗的土著大隊當中,不知道誰一聲慘叫。張旭州用搶過來的巴冷刀,硬生生的將一個領頭土著的腦袋砍掉了一半,軟軟的垂了下來!
這一次衝擊,終於讓這些頑抗的傢夥喪膽,發聲喊掉頭就跑。泗水華人商戶如此之多,犯不著和這些凶神在這裏拼命!徐一凡加快了腳步。直直的大步走了進去。杜鵑小臉已經滿是緊張的汗珠,幾次要擋在徐一凡前面。都被他揮開。
看著徐一凡就跟著他們一塊兒進來,學兵們都發了性子。吼聲如雷地在兩旁,在前頭,替徐一凡清出了一條道兒出來。裏面的華人青年本來已經絕望,不少女孩子怕受辱都在到處找刀子,看到徐一凡翎頂輝煌地走進來,頓時哭聲震天。
一個土著中少見的大漢,死死地抓著一個華人少女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嚇傻了,都不曉得鬆手逃跑,只是呆呆的看著徐一凡他們走近。沖在前面的張旭州一刀過去,他的髒手就撂了一支下來,血光迸現,這個時候他才曉得抱著手腕慘叫。他抓著的那個少女跌下來。軟軟的趴在地上,徐一凡眼神兒一動,就注意到了她那栗色地秀髮。
這不是……
他忙沖了過去。杜鵑跟著,在那慘叫的土著大漢身上又補了一腳,讓他離自己老爺遠著點兒。徐一凡忙將懷裏的女孩子翻過來,蓬亂的秀髮下,一張小臉又是血又是汗,一把小刀刺偏了,在左肋那裏刺了半截進去,像是被肋骨擋住了,血跡殷然。
女孩子星眸半閉,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呼吸已經微弱,衫子給扯開了半截,露出了儂纖合度的秀氣鎖骨。吹彈得破地如玉肌膚上滿是擦傷的痕跡,不是那個李璿,還能是誰?
在他懷裏,李璿微微一動,伸手想去掩自己給扯破的襟口:“滾……”
話兒才說了半截,就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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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啪地一陣槍聲響過。
本來只是各懷心思打量著面前煙柱的總督和副官身子都是一抖。
楚克疑惑的又側過耳朵,這時又是一陣槍聲傳來。
沒錯,就是步槍的聲音!
楚克猛的站了起來,盡力的向遠處看去,猛的又回頭盯著自己副官:“是我們的人在開槍麼?還是你給那些土著發了槍?”
德坦恩也是神色緊張:“我們的輕步兵還有持槍警官,都只發了很少的子彈,而且嚴令不得開槍啊!這是土著和華人之間的爭鬥,我們只是旁觀者……至於那些土著,絕對不會有讓他們碰槍的機會!”
看自己副官說得堅決,楚克轉頭。槍聲還是從鄭和清真寺那一帶不住的傳過來,雖然並不密集,但是一直都在響著。有時是一排,有時卻是零星的在響動。
楚克額頭青筋一跳一跳,轉頭大聲道:“徹底失控!徹底的失敗!這槍聲不管從哪里來的,只會激起更大的騷亂!你立刻調人,去查,去查!去控制局面!”
德坦恩滿臉的大汗,他秉承楚克的意旨,著手安排了這次“有限度的”騷亂,總督的意思就是想敲打華人,順便將這次騷亂起因推在那個討厭的清國欽差四下宣慰的行為上,趕這支蒼蠅走人。
但是一沒有料到因為華人青年的突然上街陳情,引發了土著的更大反彈。潘多拉的盒子一打開,這規模就向更大的方向擴展。泗水城市到處都是煙火就是明證。
如果僅僅是這樣,對於白人殖民當局來說,也沒什麼好怕的。反正土著不敢騷擾殖民當局,公共財產半點。華人也很快會重建他們的家園,反正他們勤勞得象一群工蜂嘛!
但是二沒有料到的是,現在居然有槍聲響起!不管是土著有了槍,還是華人有了槍。這騷亂就很難說會向什麼方向發展了。這才是最讓他們恐懼的!
可是現在又如何去查?以一千多名白人控制泗水幾十萬華人土著,更有一大部分在丹戎佩拉克港應對兩條清國軍艦。就算現在總督府還控制著一支百人左右的衛隊。街道都已經被暴民堵死,他們全副武裝的加入,會不會加劇局勢的惡化?這一百人是不是太勢單力薄了,他們離開了,總督府怎麼辦?讓中校自己一個人去騷亂現場調查,他也沒那個膽子。
那裏都響槍了!
本來他們就打的靜等騷亂結束的主意,一些經過培訓的土著領頭的人,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分佈其他地方的洋兵警察,都是原地待命,不得擅離。現在要調動他們,如何才能通知得到他們?
想到這些方方面面,在看著眼前總督毫不加以掩飾的怒色。中校差點就想摔手套。
這些主意,自己不過是個執行者,憑什麼將屎盆子全扣到自己頭上?
可是在總督面前,他也只能僵硬的雙腿一併:“總督閣下,我這就去調查。但是這局面……”
兩人的目光都向城區投去,從鄭和清真寺開始的騷亂,已經在無限制的向著四處蔓延……那些逐漸升起的火苗煙柱,就要波及到了西面郊外,那些華人世家聚居的區域。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3:55 PM
本帖最後由 clot80718 於 2010-9-19 01:02 AM 編輯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章 一百零五年前的炮聲(上)
泗水城徹底的混亂了。
豺狼只要見血,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只會激發起他們更大的凶性。一場殖民地當局計劃的,有限度的敲打華人社團的騷亂,已經擴展得到了連白人都束手無策的地步。
從士羅畢打大道,鄭和清真寺前被驅散的數萬土著暴徒,嗷嗷叫著四下亂竄。點燃了店鋪,追打著華人,到處在宣洩他們的獸性。
這一場騷亂的規模,徐一凡沒有料到。他本來不以為洋人殖民地當局,在清國欽差委員還在泗水的情況下,敢於發起這樣的行動。而洋人殖民當局同樣也沒有料到,他們沒想到華社青年走上街頭,一下更加激起了土著的對抗心理!
土著暴徒們不斷的會合起來,向西面湧過去。那裏聚居著最富庶的華人世家,在那裏搶掠,可以得到最大的好處!他們一路破壞過去,泗水已經是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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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輕輕抱起了李璿,女孩子的身子軟軟的垂著,一頭栗色秀髮鋪了下來。遮住了她蒼白失血的面容。徐一凡周圍拱衛著的,都是滿身浴血的學兵漢子,一個個握著空槍斷刀,呼呼的喘著粗氣。大家地目光都向四下看去。這種場景,就是對這些年輕學兵最好的一場淬火重煉。華人們扶老攜幼的趕緊救治傷者,沒人願意說話兒。只是用包含屈辱的目光看著徐一凡,在目光後面的那種深沉的呼喊,讓每個學兵都已經是眼圈通紅。
徐一凡輕輕的撥開李璿的頭髮,按按她的頸側動脈。那裏還在微弱的跳動著,只是肋部地傷口,血越流越多。杜鵑咬著嘴唇站在他的身後,偷偷打量了一下李璿地面容。沒有敢說話兒。
人堆裏面突然爬出了一個破衣爛衫的青年,也是滿頭滿臉地血。倉皇的四下看了一眼,眼淚頓時就奪眶而出。轉眼他就看到了徐一凡懷裏抱著的李璿,大喊一聲:“妹子!”跌跌撞撞的就跑了過來。
奔到面前。才注意到了徐一凡。李星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大人,救救我妹子,救救咱們華人吧!”
這淒厲的喊聲頓時將徐一凡驚醒,他剛才的情緒全然是自責。為什麼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面,為什麼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會在他懷裏奄奄一息?他以為他欽差地身份,還有兩條兵船可以暫時穩住局面,但是現實卻是這樣!
他的蝴蝶翅膀扇動。到底會給這個世界,這段歷史帶來什麼?
聽到了李星的聲音,他渾身一震。這個時候沒有多想的了,只有盡力穩住局勢,拯救出更多的人。
另外,這種場面。在他的有生之年,不要再次發生!絕不!
他們讓華人流血,就必須用血來回報!既然這些事情發生了。就不必後悔,還是要讓事態按照自己地意志轉動!
他的頭腦冷靜了下來,無數念頭紛至遝來,直到交錯成清晰的線條。他抬頭飛快地四下望望,將懷裏的李璿交給了杜鵑:“趕緊替她止血,還有救!”
杜鵑嘟著嘴唇將李璿接了過去,右手三隻手指又穩又准的抓住匕首柄,一下子就將匕首拔出。靠在她懷裏的李璿悶哼一聲,身體扭動,杜鵑又是在她頸部一按,她就安靜了下來。傷口的血才噴出來,杜鵑就已經扯下布條,單手從她肩膀部位繞下來,一下紮緊,手法熟練之極。這馬賊堆裏面長大的丫頭雖然在徐一凡面前害羞,可是這流血受傷的場面卻見得多了!
李星只是呆呆的看著他的妹子,徐一凡一把扯起了他:“哪里是華人聚居最多的地方?”
李星反應了過來:“西面,在西面!各大家族都在那兒,還有許多割膠,種田的工人家眷都在那兒…………看,火柱也在由東向西的升起!”
徐一凡丟開他:“要救華人,得靠大家的力量!”李星一個踉蹌站穩,看著徐一凡冷冷的抿著嘴站在他的面前。
這個年輕道台欽差,身上已經又是血又是泥,官服前襟也破了一塊。周圍那些學兵,投向他的目光,卻是全然效死的血誠。
全大清,能不能找到這麼一個欽差委員,輕身犯險,帶著他們來拯救自己的同胞?會走到華社當中,將他們的苦難看作是自己的苦難?
他們數千人遭遇的險境屈辱,在最絕望的關頭。就是徐一凡帶著學兵們,沖出一條血路將他們救下來的!
李星站直了身子:“徐大人,您一句話,該怎麼辦?我李星,從此就跟定您了!只有國家強了,我們才不會再受這樣的屈辱!”
徐一凡板著臉微一點頭,轉頭就向著滿街零落,劫後餘生的華人們大喊:“父老們,現在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救自己了!洋人是什麼心思,土著是什麼東西,經此一次,大家都看得分明!現在除了照料傷員的,你們帶著他們向碼頭走!我們在那兒有兩條兵船!祖國的兵船會保護你們的!其餘的有膽色的好漢子,跟著我向西,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對於那些暴徒,就六個字兒!血還血,命還命!”
應和的聲音潮水一般的響起,徹地連天。就連最溫和的華人青年,也在看到自己同胞,自己心儀的女孩子,遭到了這種慘烈的對待之後。變成了一頭頭地猛獸。撿起地上的磚頭瓦塊,自發的站在了徐一凡的身前。一些人護住了傷員,又抬又抱的帶著他們向東南面的丹戎佩拉克港走去。土著暴徒大隊向西,這條路較為安全。但是哪怕是傷員,能動的都攥著一塊石頭在手上,再碰見暴徒,咬也要咬掉他們身上一塊肉下來!
徐一凡猛的轉身:“向西!”學兵們拱衛在他身後,跟著他大步的朝前,到了最後,徐一凡乾脆小跑起來。學兵們哪會讓他趕在前面,都簇擁了上來。再後面的就是大隊大隊地身上血跡斑斑的華人青年。跟著徐一凡朝前湧動。
眼見著徐一凡就上了自己馬車,杜鵑抱著比自己高半個頭地李璿吃力的跟了上來。徐一凡看著她將李璿在車上放平。目光微微地柔和了一下兒。站在車廂裏面那些持槍學兵忙讓開了一個空位出來。還把滿車廂的子彈殼趕緊踢開。原因無他,這個受傷女孩子的模樣兒,太聖潔得不可侵犯了。
章渝也跳上了馬車,這麼多人,就是他點塵不染,像是沒動過手兒一樣。他不動聲色的將六輪手炮在腰裏一插,接過馬韁用力一抖。偏扯韁繩。純用手力扯著嚼環,前後轅的四匹健馬長嘶著幾乎原地轉圈兒過來。接著就是用力一抖韁繩,馬車頓時嘩啦啦的前沖,底下的人放開腳步,喘著粗氣跟著一路向西而去。
徐一凡容色如鐵,腮幫子緊緊地咬著。自己要拯救這個城市的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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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戎佩拉克港口,幾十名水兵乘坐的三條舢板,才一靠岸。水兵們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上去。頓時在楚萬裏周圍圍成一圈兒。幾十條毛瑟八八步槍端著,和洋兵們的武器幾乎槍口碰著槍口。洋兵和警察們本來就為楚萬裏他們這十幾個人氣勢所奪。天知道這些並不高大的黃種人怎麼在人群當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地!
再加上這幾十個全副武裝,挑眉立目的水兵,他們圍著的圈子不自覺地就更散開了一些兒。但是仍然端著槍,死死的對著他們。
碼頭的土著,悄沒聲的漸漸拔腳溜掉。碼頭只有這些拿槍的人對峙。
海水依然澄澈,陽光依然晴朗。但是空氣當中的火藥味,卻是那樣濃厚。似乎稍有一點響動,就是一場混戰!
楚萬裏渾身癱軟,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要不是手裏握著的欽差節旗支撐,他估計就要癱在地上了。剛才他和自己手下弟兄們,已經將血肉當中最後一分精力都搾了出來。他都懷疑自己懶洋洋的性子,怎麼能這樣不要命的,冒著槍托石塊,頂著多於自己人數幾倍的高大洋人壯漢,沖出了這麼一條路出來!
不過這樣的感覺,真好。
一個水師小武官的大手一把扶住他,楚萬裏抬頭看去。就是自己同胞的臉。在這一刻,沒有比這個更讓人覺得安心的了。
“好兄弟,好漢子!走,跟咱們一起上船!洋人再敢亂動,咱們的大炮也不是吃素的!”
楚萬裏勉力的站了起來,看也不看那些緊張得臉發青的洋兵,用力咽了一口吐沫。喉嚨仍然乾澀得象被刀子拉過一樣:“我還要替咱們徐大人守在這兒呢……徐大人說,他要趕來!”
那小武官肅然平胸行了一個軍禮:“那咱們也守在這兒!看洋鬼子敢不敢炸刺兒!”
楚萬裏一笑,那小武官又問:“城裏是不是……”
楚萬裏指指煙柱:“都是在燒咱們華人的房子,殺的也是……徐大人去救人了……”
那小武官將腰裏佩刀按得緊緊的,轉頭看看兩條兵船。兵船上面的水手早就各就戰位。煙囪在冒著一陣緊似一陣的煙氣兒,他臉扭曲了一下:“王八操的!還好大清有這麼一個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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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李家有木堂,這時已經是一片驚慌。到處都是哭叫的聲音,到處都是人影竄來竄去。卻不知道向哪里躲藏最好。
宅院的各處大門。已經死死地關了起來。李家幾個在家的兒子穿著短衫,提著棍子滿頭大汗的指揮工友下人抵門。宅院當中那一個高大的望樓上面已經擠滿了人,都在一臉驚惶的向東面看去。看到煙柱火苗,聽到慘叫呼喊的聲音,不祥的向這裏傳來。
李大雄也在望樓上面,他捏緊了拳頭,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難道華人,註定要在爪哇遭受這樣的命運麼?不管怎麼抗爭,怎麼努力,都只是這麼一個下場?
宅院外面的田野裏。膠林裏,煙葉林裏。到處都是逃難地華人百姓。抱著大大小小的包裹,扶老攜幼。披頭散髮地朝這裏奔來。似乎李家的深宅大院,厚厚地院牆,是他們最後的庇護所一樣。
李遠富李老族長,就危坐在李大雄身後。他常用的太師椅,已經搬到瞭望樓上面。老爺子臉色鐵青,老臉幾乎都扭曲成一團了。
“……我就知道,咱們華人不能出頭。一出頭就要招報應。鬧吧,鬧吧……這個時候,誰還來管咱們?我們是早就寒了心啊!”
聽著李遠富的話兒,李大雄只有痛苦的閉上眼睛。他以為,洋人經過這麼些年,撈也撈夠了。掠奪也掠奪夠了。該講些門面上面文明的東西了。不是又是這個自由,又是那個人權的麼?周旋其中,全然地都是道貌岸然。這次清國欽差抵達。洋人也得盛情款待。那些青年人覺得是個機會,如果在這個時候,按照洋人陳情示威,和平抗議的路數。發出華人整體的聲音,是不是就此能夠打開一扇改變華人地位的門?
如果能達到這個目的,哪怕是這次陳情的聲音,能和平地為洋人所聽見。那麼作為幕後的組織者和支持者,也許他在家族的地位,可以上升一些兒了吧?
但是沒有想到地是,對待南洋華人,對於這麼一個聰明勤勞,堅持自己文化的群體。洋人不管他們叫著什麼動聽的口號兒,他們對華人的態度,從未改變!
沒有洋人殖民當局的放任,這些土著能鬧出這樣的騷動?
難道華人,真的不會再有出頭的機會。現在這個時候,只有束手等待他們的暴動屠殺?而沒有任何人會來拯救他們?
他握著掛在自己脖子上面的耶穌受難十字架,用力扯下,遠遠的丟了出去。
逃難的百姓已經湧到了李家的門口,砰砰的撞著各處的大門,李大仁就堵在門後面兒,還在聲嘶力竭的指揮下人送來更多的石塊大木頭。
李大雄用力的拍著望樓柱子,大聲的對下麵喊:“放他們進來!你混蛋!咱們要死,也死在一處!”
李大仁惶急當中聽到了自己這個最瞧不起的,娶了洋婆子的弟弟的聲音。疑惑的抬頭看看,張口也想罵。
李老爺子以絕不是他歲數的敏捷跳了起來,舉起拐杖也指著李大仁:“老子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兒子?開門!要死也死在一處!”
老爺子一聲喝罵,頓時底下的人就開始搬石頭,搬木頭,搬那些抵在門口的東西。還沒等搬完,大門轟的一聲就被衝開,百姓們哭叫著湧了進來。這下不僅僅是他們哭,連整個宅院李家的人都跟著哭了起來。
這些年大暴亂沒有,小的衝突不斷,所有華人,都知道這些土著對華人的殘暴!李遠富頓頓拐杖,看了已經痛苦得用頭撞柱子的李大雄。哼了一聲:“下去,我要洗澡換衣服。”
李大雄瞪大眼睛看著老爺子。
老爺子已經老淚隱隱,卻仍然威嚴的忍住:“誰要死,不得乾乾淨淨的去見祖宗?我看你信洋教信得連祖宗規矩都忘了!忍了一輩子,到了最後,誰想要我老命,我豁出去也給他一拐棍!”
李大雄扶著老爺子,說不出話兒來。老爺子動也不動,只是望著北面:“回不去了啊……到死了,才念著自己的根是在那兒……大雄,李家要是還有苗子留下來,就別忘了今天!”
李大雄望出去都是滿眼的模糊。只是抓著李遠富的胳膊。李遠富冷著臉就要朝下走。突然一聲焦脆地槍聲,從遠處飄來,接著又是一聲。所有人都怔住了。荷蘭人在爪哇統治嚴密,任何土著華人都不得持槍,抓住了就是絞死。槍聲響了,難道是荷蘭人覺著鬧夠了,開始開槍鎮壓,維持秩序了?
所有人目光都向東面槍聲傳來的地方投過去。只看到一波波的土著人從東向西,怪叫著淌過水稻田,向這塊華人富豪聚居的地方沖過來。槍聲似乎根本就沒響起過。
哭聲又響了起來,突然一個李家後生在望樓上雙腳齊跳:“看!看!”
目光到處。就看見東面土路上面,土著暴徒突然紛紛的都向兩邊稻田裏面跳去。哭爹喊娘的又滾又爬,生怕跑得慢了一些兒。
一輛馬車,一輛有著泗水清朝領事館旗幟的馬車,飛也似的從暴徒人堆當中衝殺了出來!
馬車車廂已經掀開,站著七八名穿著軍服的學兵,趕車的同樣是學兵,拼命地抖著韁繩。每個學兵手裏都有槍。或長或短。都在盡力的向四下發射!槍聲過處,土著暴徒紛紛走避,手中刀棍丟了一地。在數量至少過萬地暴徒堆中,這輛馬車顯得是如此渺小,卻如此的勢不可擋!
車頭站著一個年輕英武地軍官,手裏的槍子彈已經打完了。還扶著一面有著徐字的欽差節旗。迎風獵獵飄揚,他用盡平生氣力在對著悽惶的華人們大喊:“徐大人派我等前來護僑!前來護僑!父老們,拿起手裏傢夥。和這幫傢夥幹啊!”
馬車跑得太快,土路坎坷,經過一塊大石的時候兒,猛的側翻。健馬長嘶著倒下,車廂著地,木頭板片四散。華人們發出一聲驚叫,而暴徒們卻是在大聲叫好!他們氣焰頓漲,又黑壓壓的逼了過來。
李大雄站在望樓上面,幾乎將自己拳頭攥出血來了。所有人心都懸在那裏,眼看著離得最近地暴徒揮著巴冷刀已經逼近了翻倒的馬車。就看見那個執旗的青年軍官滿臉是血的跳了起來,單手揮動槍托,一下敲在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暴徒頭上,蓬的一聲,槍托折斷,那暴徒頭已經也被完全砸開了!
更多地學兵從他身後一瘸一拐的跳起,有子彈的開槍射擊,沒子彈地就用刺刀,用槍托,衛護著那青年軍官一步步向西面沖過來。那面徐字節旗,始終不倒!
李大雄轉頭沖著自己父親大喊,聲音已經扭曲得不像自己的了:“是徐大人的衛隊,是徐大人的衛隊!徐大人冒死護僑來了!”
一向剛硬的李遠富,這時老淚縱橫。
剛才還在逃命的華人,有的人已經撿起石塊向暴徒丟去,拼命的接應著這小小的一支隊伍。但是暴徒們也紅了眼睛,這裏是整個泗水,整個爪哇,甚至整個南洋,最富庶的人聚居的地區,只要搶掠屠殺了這裏,那什麼也值得了!
他們不像在鄭和清真寺那裏被槍聲嚇退,拼命的還在朝前湧動。逃不及的華人百姓已經開始和他們廝打起來,有的人還沖向那隊學兵那裏。
人潮狂暴的捲動著,眼看著就要將這支小小的隊伍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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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坦恩中校,帶著數十名從總督衛隊抽調出來的全副武裝洋兵,氣喘吁吁的沖上了士羅畢打大道。這裏已經是滿地的狼藉,還有些暴徒的屍體撂在那兒,蜷足伸腿的流了一地腥臭的黑血。煙霧火苗已經騰起半天高,灰塵飄飄灑灑落下,空蕩蕩的街道上面熱氣臭氣熏人。
除了這裏,似乎到處都是在混亂當中。
這場暴亂,已經徹底失控!
德坦恩握著手槍,眯著眼睛四下看著。楚克總督給他下達的命令,搜羅分散各處的輕步兵和警察,趕緊維持秩序,恢復荷蘭人在這裏的統治!
可是滿城都變成了地獄一般的景象,剛才響了槍聲的士羅畢打大道這兒卻只剩下屍體。分散各處保護公共財產的輕步兵還有警察,現在鬼都找不著一個,天知道有沒有土著警察跟著這場大亂趁火打劫。這維持秩序,到底從哪兒開始?
中校畢竟是受過良好教育,有一定思維能力的白人。拍著腦門就想了起來,那些土著猴子,現在肯定是朝西集中,去搶那些豪門大族去了!
他不言聲的趕緊又翻身上馬,白手套朝西一擺。已經給煙火嗆得喘不過氣兒來的這隊洋兵,只好認命的跟著他踏過滿地的瓦礫殘骸,向西奔去。
疾馳當中,德坦恩腦子還在轉,剛才這裏的槍聲,到底是誰幹的?要是土著猴子手裏有了槍…………老天,這場騷亂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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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泗水城西,越來越多的暴徒湧了過來,這些精瘦的黑傢夥,興奮得怪叫連聲,向城西各處都有的連片毫宅沖去。
李家有木堂,鄭家信義堂,黃家有田堂…………哪家不是富可敵國,是他們終日羨慕的對象!到處都有華人逃難的百姓在和他們廝打拼鬥,被剛才那支小小隊伍的吼聲一喊。這些華人似乎就變成了暴怒的獅子。有人保護他們!有人宣佈要護僑,並且拿命在那裏拼!
不少人從來沒聽過這徐大人是誰,他們只是整天勤勤懇懇的工作。但是這個時候,徐大人卻成了所有人抵抗下去的指望!
到處都是在慘烈的搏鬥著,男人們用棍子,用石頭。女人們用發簪,用牙齒。和這些土著暴徒糾纏在一團。而李雲縱帶著的那支小小隊伍,就是搏鬥的中心。
他們刺刀打彎了,槍托打斷了,身上頭上,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傷。不知道有多少雙手伸過來想搶奪徐字節旗。這些徐一凡精心挑選出來的漢子們卻吼聲如雷,不管不顧的咬牙死鬥。每個人都記著了徐一凡臨行時交代的話兒:“我會來支援你們的!為了華人百姓,命也要豁上!想強國強軍強種,就從今天做起!”
李雲縱眼睛望出去已經是一片血色,同樣拼殺得已經筋疲力盡。七八條漢子背靠著背,擠出最後一分氣力白刃戰鬥。對於這群雄獅,土著們也畏怯了,就等著別人沖上去。揮著巴冷刀就知道怪叫。
隊伍當中,突然一個學兵腿一軟,李雲縱一把將他扯起。這麼一個空當,兩把巴冷刀就劈在了李雲縱背上,他用勁向前邁一步,卸了部分的勁道,只拖出兩條長長的血口。但是一下沒站穩,半跪了下來。身邊那個被他扶著的學兵大吼著擋在了他的面前,又被一刀戳進了胳膊裏面。李雲縱大吼出聲,跳起來揮舞著節旗一下蕩開好大一個圈子。節旗前面的戟頭劃開了一個暴徒的哽嗓,捂著咽喉翻著血泡就趴了下去。
李雲縱回頭一看,所有自己的弟兄都已經傷痕累累,但是仍然死死的盯著那些暴徒。不少人帶著的傷痕,早就應該躺下的了!
徐大人,您究竟在哪里?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一章 一百零五年前的炮聲(中)
徐一凡現在正在朝著西面最狂暴的漩渦當中疾奔。
從領事館借用來的欽差委員專用馬車,在顛簸不平的路上起伏,已經有些快散架的樣子。
一路經行,都是火焰,都是廢墟,都是瓦礫。暴民的力量被釋放出來之後,破壞力之強大,極其驚人!
車上的學兵們都在抓著馬車車廂邊緣,極力的穩住身子,順便檢點著子彈。他們從致遠上面運來的子彈不過千發左右,分到每槍,也就十來排的樣子。剛才鄭和清真寺一戰,已經打了一大半還有多。持槍學兵們自己調劑著子彈,繃緊著臉只是看著站在車轅前頭的徐一凡。
車子後面跟著的是一些最強健的華人青年,數字大概也有近千。都一個個喘著粗氣,死死的跟著徐一凡站得筆直的背影,每個人手中都有從暴徒手中奪來的巴冷刀或者木棍。一個跑不動了,周圍的人就趕緊架著他們。
這樣一場淬火重煉,得到洗禮的,不僅僅是徐一凡手下的學兵們!
章渝站在徐一凡的身邊,用力的抖著馬韁。這管家趕馬車的技術也極其高明,無論多難走的道路,馭馬的嚼環左松右抖的,都能速度不減的繞過去!
只有杜鵑,蹲在車廂裏面,咬著嘴唇兒在照料李璿。學兵們自發的圍在她們周圍。護著這兩個女孩子。杜鵑看看李璿,一會兒又看看自家老爺,心思是全系在徐一凡身上。而李璿柔軟的身子就隨著馬車抖動而起伏,肋部被纏著地傷口,血跡不再湮大,好像血已經止住了,只是還沒有醒過來。
徐一凡頭根本沒有回過來看一眼,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前面,看著四處。
一路兩旁,都是哭叫的華人。有的已經是屍體,有的還滿身是血。似乎喪失了神智一般的到處轉著,想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兒。在煙火升騰的背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同樣的慘劇!街上的暴徒也剩下不多了,大隊都在朝西趕。看到徐一凡他們這樣殺氣騰騰的過來,先是發呆,然後拔腳就像耗子一樣地溜掉。跑不及的就給當場放倒,給華人青年手中地棍棒和巴冷刀結果了。這些從鄭和清真寺前的暴亂當中脫身地華人青年,也從來沒有這樣噬血過!
血還血,命還命!
街頭上面。一個洋兵和警察都看不見,看來他們都忠實的執行了前面兒荷蘭殖民當局的命令,不要插手干涉這次針對華人的暴亂。局面亂成這樣,總督府新的命令也傳不到他們手中,等著這些本來應該維持治安的力量行動起來,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兒。
再向遠處看去。隱隱都看見黑壓壓的暴民人頭。馬車再向前奔走一陣,已經出了城區,拐上了去城西地土路。入眼之處,仿佛整個泗水的土著暴徒都集中在這兒了!
這些暴徒不管不顧的四下亂奔著,向著各處大宅子湧去。但是和泗水城內不同的是,這裏的每個華人,都在拼力的抵抗著!到處都是人群在廝打,在爭鬥,在拼命。水稻田給踩得亂七八糟,有地膠林也已經著火。尤其是在向著有木堂李家的那條主路上面兒,蝟集的暴徒更多。用著他們地土語喊打喊殺,喧囂混亂暴烈到了極點。
徐一凡向前看去,就隱約看到,在人頭上面,有著他的節旗一飄一閃,一會兒看得見,一會兒看不見。
李雲縱他們被圍,但是還在戰鬥!槍聲已經聽不見,看來他們已經打光了子彈。而這裏的暴徒,不僅人多,而且凶頑,居然用槍都震懾不住!自己這麼一支同樣不大的隊伍,寥寥百餘發子彈,就能收拾這裏的亂局了麼?
這點思緒不過一閃即逝,徐一凡拍拍章渝肩膀,他會意的又加快了速度,學兵們嘩的一下將槍全部舉了起來。再回頭一望,步行的學兵和華人青年都死死的跟在後面兒,有的一邊跑還一邊吐血,不過神色依然堅毅的只是瞧著他。
徐一凡單手前指:“開槍!打出一條路來!能救咱們的,只有自己!”
啪啪啪啪的槍聲頓時響了,最後面還在朝前湧的暴徒頓時給打翻了幾個。但是整個場面混亂到了這種地步,那些暴徒眼中全是那些唾手可得的華人世家的財富,誰還注意到了後面兒來的這支小小隊伍,誰還能聽到這幾聲微弱的槍響?
馬車高速前馳,學兵們都在拼命發射。終於有些土著回頭,頓時就瞪大了眼睛更朝前湧。和前面的暴徒擠成一團,一個個也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驚惶喊聲。眼看馬車就要衝進人堆,咬著牙齒的徐一凡眼睛一花,杜鵑已經站在他的身邊,將六輪手槍遞了過來:“爺,你拿著!”
徐一凡接了過來,看看杜鵑,她在劇烈顛簸的馬車上面站得穩穩的,手裏已經握著一把巴冷刀。小臉兒板得比他還緊張,緊緊的護著了他的側面。
徐一凡只是看了一眼就掉過頭來,一聲大喊,從胸腔裏面迸發出來:“打!”
轟的一聲,馬車沖進了人堆,四匹健馬不知道踏翻了多少土著暴徒,直到耗盡了所有衝力。周圍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晃動的巴冷刀。一張張扭曲的臉拼命的閃躲著馬車,但是人群太密集,只有等著挨踏。馬車車輪高速轉動,帶起血肉,直到將車軸堵塞住。整個車子隨著健馬翻倒向側面倒去。章渝圓睜眼睛,用力的扯著嚼環,硬生生的將幾匹馬扳住!
學兵們抵近到了不能再近地地方。啪啪啪啪的將一排子彈打光。這麼近的距離,一發子彈往往能洞穿幾個暴徒的身體!子彈才打完,他們就已經紛紛跳車,七八把寒光閃閃的刺刀直刺出去,又挑掉幾個暴徒,力氣用得過大的,還將暴徒整個捅穿。就掛在刺刀上面抽搐!
徐一凡冷著一張臉,也是四下放著手槍。這次他也算身先士卒,親身上陣了。哪怕槍法再爛,也打翻了好幾個土著暴徒!杜鵑象只小母老虎一樣。巴冷刀在她手裏寒光閃動。不知道跺下了多少伸向車轅,想將馬車推倒。將徐一凡扯下來的髒爪子!
另外一邊章渝一邊控馬,一邊也在舞動著刀子。跺得比杜鵑還要麻利。寒光掠過就是血光迸濺。同時還扯著四匹健馬人立著團團亂轉,碩大的馬蹄也不知道踢飛了多少人!
饒是這樣,土著暴徒實在太多,仍然死死的將他們圍住。被人潮帶著不斷的擠過來。短短時間圍在周圍地學兵們就已經拼短了刺刀,用拳頭用槍托在拼命抵抗。誰也不能傷害到徐大人半點兒!
眼看著已經是防不勝防,人人帶傷。徐一凡頭上都挨了一記石塊兒的時候。後面喊叫聲又是大起,暴徒們波分浪裂一般地被推開。帶頭沖進來的就是張旭州這條北方漢子!他兩手都是鋒利地巴冷刀。如同瘋虎一般的撲進來,每一下揮動都要砍翻一兩個。其餘學兵水手衛護在他身邊,後面跟著的是數百名的華人青年!這個時候他們都象瘋了一般,紅著眼睛直朝前沖,刀子劈在身上渾然不覺,只是拼力的將周圍的土著暴徒砍倒。有的華人青年已經完全沒有體力了。還死死地掐住一個暴徒的脖子,和他一起滾到在路邊。
人群推來擠去,大堆大堆的人被擠倒。然後就是無數雙腳踏過去,哼也不哼的就是一攤肉泥。這樣一支隊伍撲過來,道路上面的暴徒們終於動搖了,他們以為可以輕輕鬆松的欺辱屠殺這些華人,但是這些華人卻是在和他們拼命!他們喊叫著拼命朝外推擠,更多地土著暴徒被踩倒,他們跳進路邊水田,沒命的朝外逃。蝟集的人流終於慢慢散開,分散在更大地範圍之內,想離這些傢伙兒越遠越好。只剩下一地的血肉狼藉。
還有七八個已經傷痕累累,衣衫破爛的學兵,依然背靠著背,瞪大了血紅了眼睛,虎視眈眈的看著周圍一切。而那面徐字節旗,依然在這個小小人堆當中飄揚!
看著終於打出了一條通路,土著們都讓開了大路,轉向其他方向。只剩下幾千人在水田裏還拿著刀子朝這裏比劃。徐一凡跳下車子,擦也不擦頭上的血痕,大步的就朝那些屹立不倒的麾下虎賁走去。杜鵑章渝還有張旭州他們趕緊跟了上來,要擋在徐一凡左右。徐一凡卻看也不看身邊的人,大聲的只是問:“雲縱!雲縱!你還在麼?”
才靠近那個學兵隊伍,就看見李雲縱弓著腰站在那裏,一手節旗,一手還扶著一個渾身已經都是血人的弟兄。看見有人過來,想也不想的就是一個踉蹌,大吼一聲用節旗就刺了過來!
章渝伸手想擋,那節旗卻也停住了。李雲縱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一切,眼睛瞪得老大,血已經完全蒙住了他的臉:“大人?大人!”
一聲大人出口,周圍猶自站立的學兵們頓時就有幾個軟倒。周圍跟著徐一凡而來的學兵和青年們趕緊扶住他們。張旭州架著李雲縱大聲的發問:“大人,如何控制眼前局勢?”
徐一凡茫然四下而望,他們這支幾百人的隊伍已經給無邊無岸的暴徒包圍起來了,來時的道路已經合上。那些暴徒雖然不敢沖前,但是卻也不後退,向這裏發出了不似人類的吼叫。剛才那一陣衝殺進來解圍,不知道將多少暴徒變成血泥,屍體一路逶迤都是!
他們算是護住了李家有木堂的正面,但是暴徒們還是在向其他世家宅院衝擊,有的已經撲到了院牆那裏,嗷嗷叫著砸門。視線所及,全是暴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一凡的身上。他身子一晃,指著一直跟在他身後地李星:“你把所有傷員都帶上,沖進你們李家,死死守住!所有華人青年都去!”
李星看著徐一凡從額頭一直滴下來的血:“大人,這能守多久?”
徐一凡緊緊的咬著牙齒:“我看他們在大炮底下還撐不撐得住!”
李星還站著不動,徐一凡已經猛踢他一腳,大吼出聲:“想跟著我,就只能聽我的命令!”這一腳一下將李星踢醒,掉頭就回去招呼華人青年準備收拾傷員。徐一凡回頭疾走幾步,跳上馬車。張旭州架著李雲縱緊緊跟在他身後。
徐一凡冷冷問張旭州:“還沖不沖得動?”
這個時候也虧張旭州笑得出來:“大人指向哪兒,我們就死在哪兒!”徐一凡冷笑:“好。咱們就再朝丹戎佩拉克港沖過去,調大炮轟這些王八羔子!”
學兵們頓時在徐一凡周圍集合。章渝也跳上馬車,穩穩的把住了韁繩。徐一凡回頭一瞧,李璿身子還軟軟的躺在車廂上。胸口微微的起伏著,再看看身邊跟上來,已經帶了一點傷的杜鵑,他這時如鐵的心腸也是一軟,對著杜鵑道:“你帶著李姑娘。還有雲縱,躲到李家宅子裏面去……”
杜鵑一怔,頓時就紅了眼圈,嘴唇一咬:“不去!”
要是徐一凡喝罵她,甚至打她。杜鵑都打定了主意,死也不下車。這個時候。徐一凡沉默一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微笑道:“等我回來。你老爺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這樣地溫言軟語,頓時就讓杜鵑眼淚撲簌簌而落,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她看了一眼徐一凡,回頭就抱起李璿,跳下了馬車,這點震動讓李璿微微呻吟一聲,睜開星眸,茫然四顧一下,又閉了起來。被張旭州扶著的李雲縱正準備交給杜鵑,李雲縱靠在他身上地身體一下又繃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道哪里來地氣力,一下就跳上馬車,站在了徐一凡的身邊。
身體筆直!
徐一凡看他一眼,大喝一聲:“走!”
章渝一抖韁繩,因為受傷流血興奮起來,一直躁動不安的健馬頓時長嘶,轟隆隆的扯動馬車,轉而向西南方向。車輪轉動,卷起血肉,不住打滑。看著車子轉向,擋在道路後面不遠處的那些土著,都紛紛變色,顫抖著後退,有的人還忙不迭的朝水田裏面跳。
個個帶傷地學兵們同聲呐喊,跟著徐一凡的方向,又向來路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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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丹戎佩拉克港口,空氣也緊繃到了極處。
幾十人的隊伍,形成圓圈拱衛著徐字節旗,欽差委員的象徵。和周圍百余洋兵警察們對視,槍口指著槍口,刺刀碰著刺刀。誰也不退讓一步。
山上炮臺的地井要塞炮已經升了起來,炮口黑森森的指著致遠來遠兩條兵船。
在海面上,四條對峙地兵船錨鏈都早已經出水,鍋爐升起的煙氣,通過煙囪一陣緊似一陣的朝外冒。四條巡洋艦地炮口互相指著,這麼近的距離,誰一炮打中,都是不得了的局面。
兩國的水兵都是臉色或鐵青或蒼白,緊張得嘴裏早就沒有了吐沫。心都像是要從腔子裏面蹦出來一樣,只是盯著對面的目標。各種口徑的實彈已經裝進了炮膛。槍炮長守在傳話筒旁邊,都看著艦橋。一點火星,似乎就可以將這碧藍的大海點燃!
鄧世昌臉上汗珠已經有黃豆大小,挺胸站在艦橋前面,只是向西面望去。一叢叢的煙柱已經波及到了那兒。喧囂的聲音,隨著煙塵隱隱向這裏飄來。
陳金平站在鄧世昌身邊,汗水比鄧世昌流得更多。渾身上下全部濕透,一會兒拿望遠鏡看看遠處,一會兒又看看來遠。只是下意識的不住跺腳:“徐大人在什麼地方?這如何可了?這如何可了?”
鄧世昌一句話也沒有,身形一動不動,只是看著泗水西面的方向。
徐一凡。應該就在暴徒湧向的地方。大清二百餘年,到了這萬馬齊暗地年月,這樣的欽差,只有這麼一個。
胸口一種莫名的火焰在鄧世昌胸口湧動,煩躁得讓他想抓開領口,想下令開炮!
陳金平突然又望向來遠:“鄧大人!來遠又放一條舢板泛水,上面好像是丘管帶!”
鄧世昌動也不動:“他來做什麼?聽我致遠旗號就是了,這是擅離戰位!”
陳金平無奈的看看自己大人,知道沒法兒跟他解釋。現在他還是致遠管帶,回國之後。因為今天的舉動,還不知道有什麼不測之禍等著他呢!
他低頭向著艦橋底下發令:“垂繩網。將丘大人接上來!”
來遠的舢板很快劃抵致遠,繩網垂了下來。丘寶仁這個時候身手出奇的敏捷,一把抓住,三兩下就爬了上來。幾個水兵想扶著他跳下,都被他揮手推開,一溜煙的就直奔艦橋而來。
他人還沒有進艦橋,就聽見了他的聲音:“鄧大人,我們不能再頂下去了。如此舉動。朝廷北洋,都有雷霆震怒啊!”
話音才落,丘寶仁已經沖了進來,臉色又青又白。身上官服已經濕得跟水裏撈出來的那樣。
鄧世昌回頭冷冷地瞅著他:“我已經掛出了備戰的旗號,你身為管帶,為什麼擅離職守?”
丘寶仁攤著手:“鄧大人。難道你真地想和洋人見仗?這是瘋了哇!我們犯不著和那個二百五欽差一起發瘋,咱們要聽朝廷的,要聽北洋地!”
鄧世昌臉上肌肉一陣抽搐。聲音像是金鐵交擊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來:“我不管你怎麼想,我是編隊長,朝廷和北洋還沒解除我這個職位。來人哪!將丘大人看起來,因為他不尊軍令,擅離職守!掛起旗號,讓來遠副管帶陳榮遊擊接替職位,備戰命令不改!”
兩名武裝值更水兵大聲應是,就來扭丘寶仁雙手。丘寶仁用力一推他們:“鄧瘋子!老子不怕死,和洋人幹仗也沒什麼,可是這是亂命!我看你如何向中堂,向丁軍門解釋!”
他猛的轉身,兩個值更水兵呆呆的看著他,丘寶仁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洩。啪的一聲就抽了一個水兵的嘴巴。掉頭就噔噔噔的下了艦橋,值更水兵捂著臉忙跟在後面。
鄧世昌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就像丘寶仁說的話只是過耳清風一般。
陳金平看著鄧世昌,在心裏長歎一聲。大聲傳令:“沒聽見鄧軍門的話麼?掛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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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旗號又在致遠桅桿升起的時候兒,就看見碼頭那裏煙塵四起,一隊洋兵飛也似的趕了過來,馬上端坐一個肩章耀眼的傢伙,正是總督副官德坦恩中校。
他們這隊洋兵,一路向搜集散落在泗水各處地輕步兵和警察,一邊向去最混亂的城西面恢復秩序。但是一路過去,哪里還找得到洋兵和警察的影子!暴亂到了如此規模,洋兵們都退到了各處殖民地公共建築那裏,執行保衛任務,調也調不出來。土著警察不少就脫了衣服,混進了暴徒當中,跟著施暴起來。
逼近城西一看,這幾十名洋兵心都涼了,包括德坦恩中校都是臉色鐵青。黑壓壓地土著們正是到了最狂暴的時候兒,這樣還怎麼鎮壓?他們人手也太勢單力薄了一些。中校還好沒嚇傻,腦子比較快,想起了在丹戎佩拉克港口這裏,還有數百名洋兵警察,兩條軍艦上面也可以抽調數百水手。頓時就掉頭向這裏奔來,手下們也巴不得趕緊離開西面那個鬼地方。
沒想到一路跑吐血的趕過來,看到的卻是清國兵船和荷蘭兵船都在生火,大炮互指。碼頭上面清國士兵和洋兵們同樣在劍拔弩張!
這時他已經顧不得這麼許多了,心下已經是慌亂到了極處。暴亂已經失去控制,要是這裏再爆發海戰,那麼這個局勢將亂到了什麼地步?中校連想像一下都不敢。頓時下馬找到了碼頭上面負責燈號旗號通訊的水兵,對著兩條荷蘭軍艦就打起了旗號,同樣也是打給致遠來遠看的。
陳金平站在鄧世昌身邊,讀著這些國際通用的海上信號。
“解除戒備……荷蘭皇家海軍絕不會向清國海軍開炮……我們需要儘快維持住泗水秩序……”
這旗號還沒有讀完,陳金平就松了一口大氣兒:“謝天謝地!這些洋人還不想將事情鬧大!軍門,咱們也解除戒備命令吧。您看,洋人兵船上面大炮都掉轉炮口了!”
鄧世昌身子一抖,幾乎要軟下來。重重的也出了一口大氣兒:“放丘管帶出來吧……咱們也掉轉炮口……只是鍋爐還不能熄火……現在就是徐大人了,他究竟在哪里呢?”
不光是他在擔心,碼頭上面一直繃緊身子的楚萬里也跳了起來,直直沖向在碼頭不住轉圈,等著集合大隊輕步兵和水兵的德坦恩中校。
洋兵們紛紛呼喝,將步槍指向楚萬里。楚萬里不管不顧的沖著德坦恩大叫:“我們徐大人呢?我們清國的欽差呢?”
他的華語沒人聽得懂,洋兵們只是亂罵著將槍抬得更高了。
楚萬里憤然掉頭,大聲道:“咱們回頭,將徐大人救出來!”
一聲吼叫,頓時激起一片整齊的應和,不少水兵都跟著答應,準備跟著這些傷痕累累的學兵們去將徐一凡接應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碼頭外又傳來馬蹄聲音和腳步雜遝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遠遠就看見馬車馳來,車上端然而立,正是徐一凡!他臉上血跡殷然,官服也已經破了。身邊掌著欽差節旗的正是李雲縱。
他和死死跟在馬車後面,互相扶攜的學兵們。傷勢之重,讓人難以想像他們是這樣一路奔走,殺退土著暴徒,一路轉戰過來的!
每個人都是衣衫破碎,有的人一邊奔跑還一邊嗆血。但是威武凜然的氣息,卻不因之稍減!
徐一凡目光只是投向鄧世昌,鄧世昌也看到了徐一凡。兩人目光相隔遙遠,就這麼直直撞上。鄧世昌一把抓住了面前欄桿:“徐大人!”
徐一凡卻深吸了一口氣,沖著海天中的致遠大吼。
“鄧大人!泗水華人,將要滅頂!向西開炮!救我同胞!”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4:05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二章 一百零五年前的炮聲(下)
十幾名水兵拼命的板著手中木漿,隨著舢板前面站著的小武官的呼喝聲音,整齊的起伏。每一下波動,都濺起雪白的碎浪,每個人渾身的氣力都使了出來。
大清唯有此欽差!
每個水兵眼中都是全然的崇敬。對於這些刀頭舔血,整日在嚴刑峻法之下,過著單調乏味而且對於平民來說是相當嚴酷生活的丘八們,看人都很簡單。
有種,或者是沒種。
而徐一凡帶著區區幾十個人,從泗水暴民當中一路衝殺而出。欽差節旗不倒,拯救華社同胞數千。這時候還滿臉是血!
他麾下那幾十條漢子,全部衣衫破碎,傷痕累累的。有的當場就暈在碼頭,有的只是平躺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張旭州那樣的健壯漢子,都跑得一口一口的吐血。仍然拱衛在他身邊不散。
何等的人物,才能帶出這樣的漢子出來啊……
就連圍著致遠來遠兩船,岸上船上的洋兵們,都看著這個穿著大清朝服,凜然站立的徐一凡。大家都不知道,徐一凡這個時候心裏是糾作一團。
他帶著數十隨員,私運槍械上岸,一路開槍衝殺,無一不是肆意妄為之事。本來碼頭情勢已經緩和,但是德坦恩中校看到徐一凡他們持槍而來的時候,頓時又面色緊張。洋兵們的槍械又舉了起來!水兵們自然不肯讓學兵吃虧。一下雙方又對峙起來。
致遠來遠在此,加上徐一凡欽差節旗飄揚,德坦恩也不敢當場有什麼舉動。只是僵在那裏,一時都將控制局勢地事情忘了。只是派人回去傳信,等候總督府的處理意見。
但是徐一凡卻絲毫沒有忘記眼前局勢!
他這麼肆意妄為,甚至可以說是膽大包天。為的就是一個結果,將最壞的結果變成對他最為有利的現實!今日他快馬來去,甚至豁出了小命,都是為的這個。如果暴亂能夠平息下來,他在華人聲望當中一時無倆。只要後續經營得法。南洋就是他開局時最好的後勤基地。
但是如果暴亂不能平息,那麼他一切都是雞飛蛋打!
拋開這些利害關係不談。單純放著那麼多的華人被土著暴徒淹沒。不管他如何功利,如何盤算。都是絕對不能不管的事情!
說到底,這場變故,也有他蝴蝶翅膀扇動的部分因素。
現在只待這最後地手段了!他這幾十學兵,眾然豁上性命,也是平息不了這場暴亂的……再說了,他也還不想死。
眼看得舢板接近了致遠號,繩網早就放下。鄧世昌和陳金平也步下艦橋。一臉急切地等著徐一凡上來。水兵們翻過欄桿,掛在繩網上伸手來拉徐一凡。眨眼功夫就將他扯上甲板。
腳一觸到這片浮動的國土,徐一凡渾身都快軟了下來。種種樁樁地焦慮,激動,見血的興奮,處處盤算。還算一路所見的慘狀。讓他不由自主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鄧世昌一把就抱住了他:“徐大人!”
陳金平也在旁邊扶著徐一凡:“啊喲皇天!徐大人脫險就好,咱們守在這兒,看哪個暴徒洋兵敢來犯欽差虎威!大人。您趕緊歇歇去吧!艙室已經為大人準備好,受傷的兄弟我們都一船船接過來……總不會讓自家兄弟受了委屈!”
徐一凡閉了閉眼睛,用力平平自己胸口氣息。一把握住鄧世昌的手:“鄧大人,正卿兄!速速向泗水城西發炮,轟散那裏數萬暴民。那裏還有成千上萬的華人百姓,正在遭受屠殺!”
此言一出,鄧世昌的臉色一下就僵住了。陳金平更是沉下臉來。
“徐大人,您是南洋宣撫籌餉欽差委員,指揮兵船開炮,還要北洋水師衙門……再說了,這炮是能開地嗎?”
徐一凡只是看著鄧世昌。而鄧世昌卻只是回避他的目光。如果荷蘭兵船啟釁,以鄧世昌的膽子,不是不敢還手。再壞也不過就是前程有礙。但是大炮轟擊荷蘭殖民地泗水,那真是要掉腦袋的!
他低聲道:“徐大人……這要從長計議……”
徐一凡看看他,又看看泗水那裏。不知道那些宅院,還能支撐多久?致遠來遠,難道還真的奢望置身事外?
他抓住鄧世昌的手:“鄧大人,此時不開炮,真地到泗水糜爛。那才是真正你我人頭落地!”
鄧世昌瞪大眼睛,一下死死的看著徐一凡。
徐一凡卻只是苦笑:“咱們宣慰,結果惹動的是這麼一場風潮。槍械上岸,欽差隨員開槍衝突。兵船生火與荷蘭人對峙。那點不是肆意妄為?這樣回去,也是逃脫不了幹係!”
這話兒就說得有些無賴了,鄧世昌一腔熱血為他所激動,擔著血海一樣地幹係運槍給他自衛,致遠來遠賴著不走為他撐腰。現在在徐一凡口中,卻變成了大家是一條繩子上面的螞蚱!
要不是看徐一凡一身是傷,想著他為華社真是豁出命衝突出來,鄧世昌真想大耳刮子抽他丫的。
徐一凡臉色一沉,肅然的朝鄧世昌一揖:“鄧大人記不記得徐某人的話?真理正義,只是在大炮射程之內。如今致遠來遠,鍋爐已經快生足。機動起來,兩條荷蘭鐵甲兵船,山頭陳舊炮臺……說實在的,在海面上不是咱們敵手!炮鎮泗水,再不吃大虧。這等護僑交涉事宜,官司就有得打了。只要造成既成事實,咱們不但不是罪人,還是為大清揚威海外的功臣!您真指望朝中上下,吃了洋人那麼多年的癟,就不想出點氣兒?荷蘭他們還是得罪得起地。這點我可為鄧大人保!”
這句話又是說得鄧世昌動容,他們現在所為,的確是肆意妄為了。但是朝廷上下,也的確是這樣,對外交涉,要是占了事實便宜。對手又不強,那麼就強硬到底。當事諸人無罪有功。要是軟弱退下來。那麼可真是禍在不測。
在鄧世昌記憶當中,現在在朝鮮。在北洋後進當中。那個相當招搖,而且眼看前程不小的朝鮮那個姓袁的同知……是叫袁世凱不是?在數年前朝鮮壬辰事變當中,在朝廷下令撤退,不得干涉朝鮮內部事宜的時候兒。冒著天下之大不韙闖朝鮮宮禁,開槍打死朝鮮大臣,擊殺日本公使隨員,“誤傷”了英國俄國的外交人員。將朝鮮大臣劫持到了自己軍營當中。整個在朝鮮大開殺戒。就因為他平息了事態,日本又不算強。朝廷上下不但沒有罰袁世凱的膽大妄為,還將交涉包圓兒了了下來。
而袁世凱呢?一個沒打過一次仗,沒進過一次學的河南子弟。居然以少壯之年,一下領了在朝鮮六營慶軍的統兵大權,一下負責全朝鮮藩國地交涉事宜!
如此說來。開炮表示強硬,平息事態,護僑成功。還是唯一的途徑了咯?
鄧世昌和陳金平兩人臉色都是變了又變。
而徐一凡只是焦灼地看著他們。
此時他也只能指望自己能說動他們!
空氣在不安的沉默當中繃得越來越近。一個管駕趕過來大聲稟報:“軍門,致遠來遠,鍋爐氣壓都已經升足!”
鄧世昌仍然沉默不語。
徐一凡突然一下推開扶著他地兩個水兵,指著泗水全城升起的煙柱:“鄧軍門,可憐可憐這泗水十萬華人父老!如果朝廷有所追問,我一身當之!”
他伸手就去抽鄧世昌腰間別著的洋槍,鄧世昌一把抓住他的手。而徐一凡堅定的推開。鄧世昌只是深深的看著徐一凡,停住了自己的手。
徐一凡一把抽出洋槍,指著鄧世昌腦袋:“正卿兄,對不住了……這是我在逼你,責任全部在我!”
轟地一聲遠遠傳來,卻是泗水城內不知道哪一處華人建築被燒透倒塌,濺起滿天煙塵火星,有的都遠遠的直飄到碼頭來。
所有人都看著僵立在那兒的徐一凡和鄧世昌兩人,剛才一下舉動,徐一凡頭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慢慢的淌了下來。
鄧世昌緩緩伸出手去,慢慢地從徐一凡手裏拿下了洋槍:“你小瞧了我鄧正卿……也小瞧了我們北洋這些血性漢子!”
水手們一個個胸膛都在劇烈起伏著,陳金平掉頭不看他們。閉著眼抱頭撞著甲板欄桿,狠狠的在那裏歎氣。突然又起身站得筆直:“軍門,下令吧!”
鄧世昌大步朝艦橋走去:“傳令致遠來遠,開動機器,取北向,十節航速!各炮測距,向西面煙柱最密集處,候命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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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李家有木堂,也到了最緊張的時候兒。
所有人都站了出來,從李家錦衣玉食地少爺們,到底下打雜的工友。身強力壯的抵著大門。其他的就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站在梯子桌椅上,守著牆頭。
大門被劇烈的撞擊著,一下下的將李家的人震開,又撲上去。不少暴徒吼叫著想翻閱牆頭,卻給人用木棍打下去。石頭瓦塊雨點一般的丟進來,挨砸的人不顧血流滿面,只要還能動,撿起來就丟了出去。
大門一開,就是玉石俱焚的時候兒。外面成千上萬的暴徒,已經紅了眼睛!
李家的庭院上,躺滿了傷員。李家婦孺們一邊喃喃念佛,一邊在照料著他們。
在望樓上面兒,李老爺子還在那裏站著,李大雄和李星父子。手裏也抓著棍子,站在老爺子身後。除了他們,還有一個杜鵑,握著六輪手槍,裏面還有三粒子彈。她瞧瞧槍輪子,又看看外面黑壓壓的人頭,小臉兒也是煞白的。
李遠富突然回頭,對著杜鵑道:“憲太太,我們李家還有一個隱秘地地窖,我讓犬子陪著您下地窖可好?”
杜鵑才抱著李璿下去過那個地窖。裏面都是李家的小姐這些女眷藏在那兒。都抖成了一團。她歪頭想想,總算這些日子跟著徐一凡。知道官場稱呼上司的夫人是什麼憲太太,按照她的身份。應該叫憲姨太太才對。最後杜鵑還是搖搖頭:“爺吩咐我守在這兒等他,我不能下去,我要等著爺。”
李遠富苦笑:“來不及了……徐大人的恩情,我們在地底下也記著。大雄還有阿星,你們記著,李家只要有一個後人在,徐大人有什麼要求。拼命也要辦到!”
不等李大雄還有李星答應,老人長歎:“泗水華人,也都會記著徐大人今天的拼死拯救啊……我們這些遊子所求,其實也就是這個而已……再讓憲太太傷了,我們怎麼對得起徐大人?”
杜鵑還是倔強的搖頭。
外面沖砸的聲音越來越劇烈,越來越多的土著暴徒出現在牆頭。零星的已經有人翻了下來。就被幾個李家壯漢按倒痛揍。但是受傷地人已經越來越多,眼看得就要到了最後的時候!
四下望望,已經有地宅院被衝破。傳來了更大的哭叫聲音。華人們向著更西四下奔逃,土著暴徒散步各處,怪聲大叫。有地百年積累起來的宏大宅邸已經被點燃,升起了比城內還要密集的煙柱,火星吡駁炸開,映出的是一張張獸性的面龐!
這裏,已經就是地獄。
杜鵑咬咬牙齒:“爺,我等不著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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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捲動,兩條兵船側過了身子。致遠以耳台的五寸阿姆斯特朗大炮指著荷蘭兵船,而來遠前主炮乾脆就對準了另外一條兵船。剛才局勢放緩,荷蘭兵船又陳舊。鍋爐氣壓現在也未完全升足。致遠來遠已經機動起來,他們就是停著的靶子!
船上洋人水兵從悠閒變成吱吱哇哇地到處亂竄。軍官們也一個個急得是滿頭大汗。致遠已經升起了信號旗:“我船將開炮平亂護僑,貴船如不開火,我船將絕不以一彈相加!”
岸上更是亂作了一團,德坦恩中校詫異得都瞪大了眼睛,致遠前後主炮三門二百一十毫米的克虜伯巨炮好像就指著他們。清國人真的打算開火了?這局勢最後怎麼變成這樣?
不過到這個時候他也明白,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他一個殖民地中校副官能控制得了的了。想到這裏,這位白人大漢忍不住都有些兒自暴自棄的輕鬆了起來。叉開雙腳在那兒站著,倒有一些兒處變不驚的鎮靜。
在致遠艦橋上面,鄧世昌容色如鐵,聽著槍炮大副一連串地報著數據。
“取遠五千五百碼,角度……方位……藥包數……”
徐一凡也同樣緊張得汗都下來了,卻仍然強迫著自己不動聲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到了此刻,兩人對視一眼,卻是相視一笑。
“放!”
致遠艦突然一抖,兩千三百噸排水的軍艦橫在在海面上平移了開去。炮口爆風席捲艙面,將後甲板地涼篷全部掀開。所有沒固定完好的東西都啪啪亂響。海面也給這爆風激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波紋。
黃色的火焰,升騰的黑煙將前後甲板完全籠罩。
致遠已經開火!
徐一凡已經給震得腦子嗡嗡作響,卻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一切。心裏已經將所有盤算,所有謀劃忘記了乾淨,不知道為什麼,卻只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
“這是一百零五年前的炮聲!”
西元一千九百六十五年年,官方數字,三十萬華人被印尼土著屠殺。西元一千九百九十八年。在已經空前發達的世界傳媒前,又是不計其數地華人在這片土地被虐殺。
而當時,只有軟弱的抗議聲音。
但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卻提前一百零五年,響起了這本該爆發在一百零五年後的炮聲!
自己真的改變了歷史。
炮聲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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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門轟的一聲被撞了開來。
哭喊聲音頓時響成一片,擋在前面的李家少壯,咬著牙齒拼命的做著最後的抵抗。躺在庭院上的一些學兵傷員,已經咬牙爬起。死也不能躺著死在這兒!
望樓上面,杜鵑一拔手槍,就要衝下去。李星卻沖在他的前面。李遠富早就閉上了眼睛。老淚縱橫。
而那些土著,衝開了世家當中最大地華人李家的大門。也頓時爆發出一陣興奮到了極點地歡呼聲音!
這時空中,卻有火車劃過一般的隆隆地聲音響起。
有幾個土著還停下來抬頭看看。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物件兒。
就在這瞬間,轟轟轟三聲巨響響起,在土著人堆當中,就好似有三座火山同時爆發一樣!
三發二百一十毫米口徑的巨彈,落在了水田當中,稍一停頓,就將田中積水。被踩倒的稻子,還有十幾米深處的泥土,一齊翻了出來。直沖上天!彈片四散,咻咻咻的四下橫飛,爆心當中的土著頓時給蒸發成了空氣,而四下飛濺的彈片。不知道又割倒了多少剛才還氣勢洶洶地土著暴徒!
三發巨彈落下,血肉橫飛。巨響轟鳴,更震得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僵在那裏。離炸點近一些兒的,早就給震倒了一片。每個人耳朵都是嗡嗡直響,一時喪失了理解反應的能力。
不知道停頓了多長時間,一個受傷學兵突然跳了起來:“徐大人調來的大炮!炸死這些王八蛋!”
杜鵑舉起兩隻胳膊,高興得都不知道怎樣才好了。是他家老爺,才調來的這些雷公,劈死這些看著就噁心人的混蛋!
李大雄在望樓上面摟著他爹哈哈大笑:“炸吧!炸啊!把一切都炸平!只要沒有這些傢夥,咱們還能建起來!”
仿佛是應了他們地呼聲,又是一排炮彈挾山超海一般的飛來,又準確的落在已經嚇傻了地土著人堆當中。彈片過處,又是碾出一條條的血肉胡同。這些開花彈藥,炸開就是幾千片彈片,不知道削掉了多少土著暴徒的肢體!
他們這個時候才知道慘叫,不管是在施暴的,還是在朝施暴現場趕的。一下就亂了營,哭爹喊娘的四下亂竄,華人們守著自己的宅院,一下仿佛漲了十倍的氣力,劈頭蓋臉的將他們打出去。這些土著暴徒已經給嚇得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就在西面那些空曠的水稻田裏到處亂跑,炮彈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只在他們人堆當中不斷的炸開,轉瞬之間,已經有三四排炮彈落下,而田野膠林處處,都是大堆大堆的土著暴徒屍體!
~~~~~~~~~~~~~~~~~~~~~~~~~~~~~~~~~~~~~~~~~
徐一凡站在致遠艦橋,在這一刻,渾身虛脫。
最艱難的一關,已經給老子闖過來了。
荷蘭人,沒有敢向噴吐著火舌的致遠號開炮!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4:12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三章 聲望
李璿睫毛顫動,似乎拼命的想從那場噩夢當中掙扎出來。
這噩夢實在太逼真,太恐怖了。在自己家族裏面,她的父親雖然不是最受重視的那一房。但是她在自己家族,在整個泗水華人大家族的同輩當中,向來都是被矚目的對象!沒有人會委屈她,連自己哥哥都處處讓著她。父母對她的寵愛就不用說了。
甚至還有殖民地當局的年輕官員,不顧不得和華人世家通婚的禁令,準備丟棄自己在殖民地的職位,向她求婚!
但是偷偷溜出家門,跟著哥哥走上街頭。卻遭遇了那麼多猙獰的嘴臉,那麼多人受傷,那麼多人死去,那麼多的鮮血,那麼多身邊女孩子被強拖走的慘叫悲呼……
一雙雙淫邪獸性的目光似乎還在她身邊環繞,一雙雙黑漆漆的手從四面向她伸來。以她十九歲備受關愛的人生來看,從來未曾遇到!她的自尊,她的驕傲也不容這些東西的褻瀆。自己似乎用刀子抵著了心口?
然後呢…………
好像記得在一陣接一陣的震動當中,聽見了一個有點兒熟悉的聲音,一直在指揮著所有人。在別的聲音都是嘈雜慌亂的時候,那個指揮的聲音,卻一直還保持著一定的鎮定?
在無邊無際的噩夢當中,她好像在向下不停的墜落,而這個聲音一直托著她。不讓她向無底的深淵沉下去。
暖洋洋的…………
好像還曾看見了一個人,別人都簇擁著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而依賴地望向他。那個人又是誰?
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只覺得眼前全是晃動的影子。稍微一喘氣,左邊肋下就疼得出奇。差點兒又暈了過去。她連呻吟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等著眼前亂晃的那些人影慢慢變清楚一些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辨認清楚眼前的景物。自己躺在自己屋子的大床上面,下人們來來去去,每個人臉上都是煙薰火燎的樣子。往日行為必須沉穩的下人們,這個時候一個個卻興高采烈得跟喝醉酒一樣,跌跌撞撞的在屋子裏面走來走去,像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
還是一個貼身地老媽子眼快,看到了李璿醒過來。忙大聲的向屋外招呼:“夫人!小姐醒過來啦!”
什麼記憶都回到了李璿的腦海,剛才的不是噩夢。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後來怎麼了?自己怎麼回到家裏的?哥哥他們呢?那些一起走上街頭的華人青年呢?那些天殺的土著暴徒呢?她掙扎著想動,又疼得躺了回去,這時才發現,她從肩膀到右肋都纏著厚厚地繃帶,傷口也不知道有多深,一陣陣的只是抽痛。
女孩子這輩子那受過這樣的委屈,加上後怕,眼淚頓時就在眼眶裏面打轉。等看到自己媽媽提著裙子。也是一臉煙火色未消的匆忙忙趕過來的身影。哪里還忍得住,眼淚嘩啦啦的就從淡藍色的大眼睛裏面淌下來。想哭還不敢放聲兒,一動就扯著傷口。
她母親趕緊在她身邊坐下來,母女兩個一塊兒開哭,都是互相越看越覺著心酸後怕。半晌她媽媽才用英語安慰李璿:“都過去了……你爸爸在陪著清國那位大人……你哥哥也沒事兒,你怎麼就偷著溜出去呢?聖母瑪麗亞,多虧那位清國大人的一位夫人救了你回來……幾萬應該被詛咒的土著暴徒圍攻這裏,大炮一直轟到了咱們家門口!上帝啊,這真是地獄。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清國那位大人?李璿眼睛一轉。還是理不清頭緒。腦海中浮現著一塊塊恍惚中的記憶碎片,卻怎麼也重合不起來。
好像是有一雙手,將自己從寒冷絕望當中抱起來……
想到這兒,女孩子都忘記了疼痛,咬著嘴唇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母親看著自己平時古靈精怪,現在可憐兮兮地女兒。愛憐的親了親她的額頭:“親愛的,快休息吧,那些都是紳士們操心的事情,我們這個時候,只需要祈禱上帝……”
說著。她就揮手讓下人們退下,自己守在女兒身邊,只是摸著她地頭髮。
李璿思緒沒有轉動多久,又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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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這個時候根本忘記了自己曾經救出來過的那個李家小姐。
事情已經做下。只有堅持到底。現在首先就是要善後!安撫華社,這個人情不能白做。順便搜檢暴徒作亂證據。作為護行動之張本。並且還要立即向爪哇殖民當局提出抗議!
自己先要占著道理,再慢慢的打官司。理由他已經找好了兩個,第一是大清承認雙重國籍,他既然是欽差宣慰南洋華社委員,遇見此事,不得不加以干涉!必要的時候,要援引洋人打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時候,對廣州開炮地理由就是護僑。反正洋人不是說過了麼,是什麼王八蛋教會清國人萬國公法的?自己必須咬死他這個欽差宣慰委員的頭銜!
第二就是,以盛兵陳於領事館前,以武器加于欽差委員及其衛隊,在欽差節旗已經打起的情況下!荷蘭水師,不顧和清國定下的章程,以鐵甲兵船對按條約進泗水港修正補煤補水
兵船進行威脅!自己隨員衛隊,斑斑傷痕,就是明證爺自己,頭上還開了一個口子!
媽媽的,想起來就痛。
炮轟不過四五排後,土著就是轟散,到處亂跑。再沒有了舞刀弄槍的勇氣。逃得比兔子還快。碼頭一帶集結的洋人輕步兵和武裝水兵,在對清人的大膽目瞪口呆之餘,一邊回報總督府,一邊趕緊雨過收衣,四下去維持秩序。德坦恩中校萬事不管,只是帶著數十人盯著徐一凡。而徐一凡不管不顧,又帶著能動的十幾名隨員,和致遠來遠增援的幾十名武裝水兵,再強行向西,去遭禍最烈的地方宣慰。
當然,沒有忘記他打著的欽差節旗。洋人在沒有得到總督府進一步指使的情況下,德坦恩只有帶著輕步兵和警察們緊緊的跟在身後。這下他們連動手阻攔都嚇住了。這些清國人,當真是敢開炮的!
所以徐一凡在幾十名武裝水手,數條舢板護衛下,昂然上岸的時候兒,洋兵洋船,都沒有敢阻擋的。致遠來遠已經開足了馬力,駛出了港口炮臺舊式火炮的射程,數門二百一十毫米的克虜伯大炮,還冒著白煙,指著這裏!
才一上岸,徐一凡就不顧德坦恩投來的一副殺人也似的目光,招手將楚萬里叫了過來。將一疊紙交給了他。
楚萬里神情激動未消的走了過來,徐一凡就已經將一疊紙賽給了他。都是他剛才在炮聲中,在致遠艦橋,抓緊時間一揮而就的。
“萬里,一份發給總理衙門和北洋衙門,一份是發給上海大清時報館的……我等會兒強行去宣慰,把這裏的大隊洋兵吸引人。大變驟生,他們還來不及想到封鎖對外消息。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給你留十來個人,搶佔港口附近的水線電報房,豁出命去也要將這兩份電報發完!明白沒有?”
楚萬里接過兩疊紙匆匆掃了一眼,上面筆跡歪斜。知道是徐一凡在一邊震得頭腦嗡嗡直響,一邊強行冷靜下來,以最快速度書就的!
處處都看遠一步,這也是楚萬裏面上不表,心裏最佩服徐一凡的地方。
他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大人,放心吧。”
徐一凡再看一眼滿碼頭坐著躺著地受傷學兵隊伍,尤其以李雲縱傷重。躺在那裏人事不知。有些傷勢輕一些兒的學兵,還在強撐著和周圍洋人對峙。忍不住又輕聲交代了一聲兒:“看顧好雲縱,經此淬火一煉,大傢伙兒都是我的寶貝疙瘩!”
說罷他朝著張旭州將手一招,昂然又直奔自己那輛已經破破爛爛,車輪上還滿是血肉的馬車而去。
十幾名還能動彈的學兵,數十名武裝水兵,緊緊的跟在他身後。擠開周圍都有些呆呆愣愣的洋兵。簇擁著徐一凡上了馬車,欽差節旗由張旭州把住。章渝馬韁一抖,頓時呼嘯而去。德坦恩也大聲招呼,數十洋兵趕緊跟在後面。一路上這位中校還在咬牙切齒:“只要總督府那裏命令一傳過來,有你這個混帳的好看!”
看著大隊洋兵被徐一凡引走,楚萬里打起精神,也是將手一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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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楚萬里的機靈和辦事能力,徐一凡放心得很。
他沉著臉上了馬車,扶著殘破的車廂板,看著車底板上猶自未消地血跡縱橫。竟然是一陣天旋地轉。章渝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他才沒有一頭栽下來。
泗水開炮,雖然是不得不為,但是這件事情影響之大,他完全心裏有數!
馬車在道路上面飛馳。徐一凡的心思只是轉個不住。他現在能佈置的手段,都佈置下去了。這個時候的大清帝國,還有一點洋務運動的門面,和中法戰事勉強打平的一點餘威所在,還是被視為亞洲的一個大帝國。在洋人心目中,比那個曾經威脅歐洲數百年地土耳其還略強著一線兒。總理衙門這些年辦交涉。還沒有吃太大的虧,做太多的讓不。秘魯華工交涉,光緒十六年對菲律賓的西班牙殖民當局驅逐華僑的交涉,還算有理有節。但願這次,這個架子也不要倒了下去!
自己在這裏親身犯險。就是為了能占足上風。面子和裏子都扯足……現在還不是甲午戰敗,被小國日本一摧而垮之後。大清帝國才真正成了東亞病夫!
也許。一切還在大致的在自己能控制的範圍之內……會出現一個比較可以能接受的交涉結果。前提就是,自己這裏不能軟下來!
但願這一陣炮響,泗水華社民氣可以完全為徐大老爺所用。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借著這簡直把命都豁出去了機會,將爪哇華社風潮鼓動起來。這樣才能在風潮激蕩當中,找到一條帶著好處全身而退的道路!
民族英雄已經做過了,下面應該為自己打算了。種種念頭盤算計較在徐一凡腦海當中紛至遝來,不可斷絕。泗水劫後風物,一無入眼。想到深處,都有些癡了。
第一次操控如此複雜,牽涉極廣,也必然震驚天下的局勢,實在是需要他拿出全部地見識和心思出來。
逆而奪取曰篡…………一個逆字,就說明了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到底要付出多大的心血!
整個泗水,仍然是煙籠火罩。街上如同鬼城,磚頭瓦礫滿處,到處都有屍首。黑煙捲起半天來高,不知道
竟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來。馬車車廂頂部早已破I就澆在了徐一凡頭上,將他從自己思緒當中驚醒。張旭州早就解下已經破爛的軍衣,遮在了徐一凡頭上。忠心耿耿的站在他身邊。
徐一凡看了看身前身後的那些學兵們。如果說現在能看到的收穫,就是這些突然成長起來,已經漸漸錘煉成形的學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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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家有木堂裏,到處都是紛紛往來的人影。一個個華人傷員,都給抬了進來,在庭院當中躺下。李家下人這時都充當起了護士,在華人當中醫生的指揮下,一個個的包紮喂水。經此大劫,泗水華人當中,一時間再沒有了窮富高低的分別。只有血脈當中最根本的聯繫。
每個人都激動得渾身發抖,還沒有從劫後餘生的狂亂當中清醒過來。還能動的華人青年都自發的集合了起來,在各處宅院,只要有華人的地方周圍警戒。他們手裏拿著從暴徒手中奪來的巴冷刀,紅著眼睛四下走動。經此一劫,人人似乎都明白了一個道理,華人的身家性命,只有靠自己的來維護,只有抱著一團,掙扎求存!
每個人都在翹首望北看,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到來一樣。
李遠富李老爺子,顫巍巍的拄著拐杖在庭院當中走動。李大雄和李星扶著他,只是看著不斷抬進來扶進來的那些傷員,幾個人都沉默不語。經過院中供奉在角落的守宅正神小香壇的時候,就看見李家長房長子李大仁跪在那裏,縮成一團,喃喃的不停念叨。
李遠富哼了一聲,掉頭就走開。
李大雄和李星跟在身後。就聽見老爺子突然問:“憲太太和大人的那幾個受傷隨員呢?”
李大雄趕緊回答:“憲太太累著了,幾位大人隨員也傷重。都請進了內宅,幾位姨娘在那裏伺候……”
李遠富站住了腳:“這次咱們泗水華社,甚至整個南洋華社,都欠了這位大人還不完的情啊……咱們做人,不能忘本!”
李星眉毛一挑就要興奮地說話,被李大雄一瞪,就不敢開腔了。
“徐大人救了咱們這麼多性命,咱們也不能不回報徐大人……大雄,趁著這個勁兒。你去安排我們爪哇宗門大會的事兒。儘快召開!要擺平這件事兒,對內對外,徐大人要人要錢,咱們破家供給!還有籌餉的事情,不需要這位大人再提了,咱們全力報效!”
李大雄應了一聲兒,李老爺子將召開宗門大會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他在李家的地位提升,那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但是他臉上什麼激動的神色都沒有。沉吟道:“只怕這個事情鬧大,徐大人他…………”
李遠富老爺子卻是認死理,倔強了一輩子的。眼睛一瞪就大聲道:“我老頭子只知道,沒有兵船的大炮轟過來,咱們就真的破家了!咱們支撐這位徐大人,就是為了下次再有這樣地事情,他會帶著大炮再來撐咱們的腰!世界上沒有錢擺不平的事情,那些官兒我太清楚了。咱們就抬一座銀山出來,保住徐大人,就是保住我們自己!”
李大雄又應了一聲是。還是沉吟道:“這樣……召開宗門大會,全力支持徐大人,就是把咱們南洋李家,和這位大人綁在一處了哇……”
“綁在一處?”李遠富摸摸鬍子,轉轉眼睛。還沒有說話兒。就聽見由遠及近爆發出來的喊聲。
“徐大人的車子!”
“欽差節旗!”
“咱們華人的萬家生佛來了!”
李遠富看李大雄還扶著他,一頓拐杖:“還不去迎接!”
話音方落,李星早就漲紅著臉,丟開自己爺爺的胳膊,好懸沒把老爺子閃一個跟頭。出溜一下兒就竄了出去,還喊得比誰都大聲:“徐大人!徐大人!”
雨水淅瀝當中。正是徐一凡冒雨而來。
他在馬車上,雖然渾身都已經淋濕,但是仍然站得筆直。萬千華人,以從未有過的熱情哭喊著向他湧來。
每個人都向他伸出手來,每個人都想觸摸他一下。
在這一刻。徐一凡透過雨幕,看著洶湧地人潮。看著這要將雨水點燃的激情。心情激蕩。
他在南洋華社的聲望地位,從今日起,將無人可及!
雖然下面等著他的,仍然是莫測的風潮。也不知道歷史潮流卷蕩,將正在努力掙扎,試圖改變這潮流行進軌跡的他將卷向何方。
但是在這一刻,他的信心,竟然是從來未曾有過的充足。
歷史已經為他而所改變!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4:15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四章 徐一凡升官?
您聽說了
“聽說什麼?“
“咱們大清欽差和洋鬼子他媽的在爪哇幹起來了!”
“哪位欽差這麼爺們兒?”
北京天子帝都的茶樓酒肆,突然從一向的安逸寧靜,還有悠閒溫雅當中攪動了起來。
滿城的人物,不管是旗是漢。見面的時候兒,連千兒都打得不怎麼利落了。碰碰肩膀就靠著坐下,嘰嘰咕咕的全是議論著這麼些兒話題。
跑堂的提著紫銅茶壺,忘記了加水。肩膀兒上面搭著毛巾,嘴巴張得大大的聽著茶客們的低聲兒議論。掌櫃的趴在櫃檯上面兒,算盤珠子打得踢踢他他的都不成個完整的聲音。心思也完全都在那些議論聲音當中。
每個人的情緒,都是緊張而且略微有點兒亢奮。整個茶館空氣,都似乎繃在了一起。
在知客居茶館的一角,幾條漢子坐在一處,耳朵都豎得高高兒的。這幾個漢子都很精壯,穿著密排扣的大祅,丟襠大褲衩子,一看都是鏢師行的達官爺們兒。其中一個滿臉的搭鬍子,顧盼之間,都是江湖大豪的氣度,正是徐一凡的結義哥哥王五。身邊兩條年輕漢子,一個正是徐一凡的小舅子陳德,他兩隻拳頭擱在桌子上,很有點顧盼自雄的四下看著那些茶客。恨不得將所有茶客議論的話兒都收進耳朵裏面,另一個就是圓頭圓臉的小夥子,在會友鏢局經常替徐一凡趕車的四虎。他手裏抓著一張毛邊兒報紙,顛來倒去的吃力看著,一個個字兒想記進腦子裏面。
大清時報以快郵代電這種當時最快的方式,發到了北京,兩江,上海。武昌,漢口這些通都大。這份報紙才僅僅發了第二刊,就已經是震動天下。
報紙的首席主筆已經是一時的風雲人物,公車上書而名動天下清流後起之秀譚嗣同。而報道的消息,寫地所謂評論卻是更加震驚人心!
泗水發生的事情,徐一凡的所作所為,以最為激動人心的方式傳播了開來。本來打洋鬼子,在洋人地界揚天朝上國國威,都是老百姓們最愛聽的事兒。大清自道光皇帝以來,受的洋鬼子的氣兒當真不在少數了。只要能夠稍微在洋鬼子面前漲點兒臉的人物,都給口口相傳為星宿下凡一般的英雄。徐一凡帶鐵甲兵船而入南洋,炮轟泗水,救同胞于十萬暴徒洶湧當中,這樣的傳奇故事,這樣地國朝英雄,滿朝兗兗諸公,到哪里能尋找出第二個這樣的道台出來?
茶館裏口口相傳的是這些已經有些失真的傳奇故事。讀書人當中。卻更是注重譚嗣同寫的那些評論。他們第一次知道了雙重國籍的概念,知道了在南洋有數百萬血脈相連的同胞。知道了任何國家,遇到這種暴行,第一選擇就是以展示武力,來保護僑民。知道了兵船就是大清浮動的國土,知道了爪哇華人數百年地血淚歷史…………知道了徐一凡想告訴大清臣民的所有一切!
那份楚萬里拼了老命,趁著荷蘭殖民當局還沒有完全恢復爪哇秩序,偷偷佔領了泗水水電報房,發出的電報。給了譚嗣同大量第一手的素材。譚公子的清流熱血,在接到了有徐一凡署名的這份電報。簡直就是在沸騰啊!
大清時報這第二刊一出,頓時洛陽紙貴。大清上下,除了朝廷和總理衙門南北洋衙門一時失聲兒,震驚得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外。民間頓時就沸沸揚揚了起來,熱鬧得跟什麼似的。
清季以降。光緒十八十九年期間。正是最沉悶陰沉的時候兒。洪楊之亂以後,整個國家,整個統治機構借著最後幾位名臣,迴光返照般的熱鬧激動了一陣兒。建立海軍,收復新疆,平定回亂。洋務運動,中法戰爭…………到了現在,又像是耗盡了最後一分元氣兒,到了最死氣沉沉的時候兒。國勢大家都知道在緩慢滑落,內憂外患連在一起。四處襲人。上下都是能敷衍就是敷衍,只是彌補著這個四下漏氣兒地局面。這鐵屋子裏面兒。都已經覺著快悶得透不過氣兒來了,可是偏偏沒有人振臂一呼,給整個大清帶來一種揚眉吐氣,耳目一新的感覺。
到了光緒十九年的今天,一個在民間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道台欽差委員,居然做出了這麼震動天下,讓老百姓們覺著腰桿兒都硬了幾分的一樁大事兒出來!
整個大清,只要大清時報傳播地地方兒,都沉浸了在對這件炮轟泗水的傳奇故事的討論、讚美、鼓吹、分析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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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裏面兒議論的聲音嗡嗡嗡嗡的越來越大,像是開了鍋的澡堂子一般。會友三人組也在旁邊兒聽得聚精會神。這些日子,王五可沒少替自己這個兄弟擔著心思!軍國交涉大事兒,他是半分也不懂地。一邊兒也覺著揚眉吐氣兒,一邊兒也是下意識的擔心,我這兄弟,不要落個忠臣孝子,反而被朝廷奸臣陷害了!整日價的就帶著幾個人坐在茶館酒肆裏面兒,豎著耳朵聽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議論。鏢局子的事兒,都怎麼沒心思打理了。
就在人們已經議論得拍桌子打板凳,就跟是他們下令炮轟泗水一般地時候兒。就看見一個個子高挑得出奇的女孩子,背著一個紫花皮兒地包袱。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著,咬著嘴唇兒朝知客居茶館走來。一幫拖著鼻涕的小屁孩兒,在後面拍著巴掌又笑又鬧:“大洋馬!大洋馬!”
這小丫頭正是陳洛施,對這種對於她後世稱為超模身材的嘲笑,小丫頭早就習慣了,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較剛踏進茶館,裏面的議論聲音就撲面而來。
“您說說,朝廷是怎麼個意思?”
“這個……實在是不好說。反正消息一傳出來,不少王爺大臣,面子上不說,回家都燒高香,可出了一口氣兒了!咱們給那些洋鬼子欺負得可慘!但是黑旗軍的劉老爺子,打了勝仗,可是還不是發配到臺灣島不死不活的呆著?李鬼子在,我看徐大人懸!現在就怎麼這麼多盡念著洋鬼子,管洋鬼子叫爸爸的傢伙?”
“譚先生不是在報紙上面兒說了嗎?這些交涉,背後還是要看國家實力。荷蘭紅毛鬼子,彈丸小國,國勢遠遠兒的不如英國法蘭西國這些兒那麼強盛。咱們北洋兵船也多過他們的。這樣再退讓的話,咱們老百姓可真沒法子活了,遲早有一天,祖墳都要給洋鬼子占咯!”
“說得也是,再退讓,咱們成什麼大清國了!”
“李鬼子在,我瞅著難……再說了,徐大人還是在洋鬼子地界兒,您說說,要是他們囚了徐大人,那又該怎麼著?”
陳洛施站在門口,正正兒的聽見後面幾句擔心徐一凡的議論。少女一
白了起來,咬著嘴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裏I霧氣閃動。王五那一桌兒,一下就看見了陳洛施高挑的個子。陳德頓時就是一臉的怒氣,站起來就奔陳洛施過來。壓低了聲音狠狠的道:“娘們兒什麼時候能進茶館酒肆了?你還要不要臉?不在家伺候爹,你跑出來做什麼?皮又癢著了?麻溜兒的快給我回家!”
陳洛施低著頭聽著陳德的訓斥,這次她卻倔強的搖頭:“我不回去,徐大哥在洋鬼子地界兒,我要去尋他。殺頭充軍也陪著他,哥……我早就是徐家人了。這個時候我不去陪著他,還成什麼了?”
陳德臉一青,自從定下徐一凡這門親家。這次事兒一傳出來,他二德子這輩子就沒這麼揚眉吐氣兒過!知道他妹子許了徐一凡的人,見著他就要請酒請飯。拍著他肩膀誇他這位妹夫是好漢子,是忠臣義士!走在會友大院兒裏面,頭都要快翹著天上去了。巴不得人人都知道他是徐一凡大舅子。雖然他自個兒不識字兒,還不如四虎認半拉字兒。可是每天都往街上溜,去聽別人的議論。
今兒聽見妹子這麼說,二德子也覺著有道理。妹子許了人,雖然還沒過門兒,可也是徐家人了。要是徐一凡真是如人家議論的,鬧不好就是殺頭抄家充軍的罪名兒,他們陳家,可別在這個時候兒縮一邊兒。怎麼著也要陪著徐一凡唱一出肉丘墳!不然江湖漢子,還怎麼看他們老陳家?
一想到這兒,二德子就有些兒罵不出口了,皺著眉毛看著自己高高的妹子:“要說,你說的話兒也在理。你是徐家的人了…………可是爪哇在什麼地界兒啊……當天西天取經都沒到得了的地方兒!離咱們大清據說有幾萬里,你怎麼過去?”
陳洛施抽了抽鼻子,給哥哥說得想哭。
“哥,我這不是偷偷的想來求五爺麼?看五爺能不能想什麼法子……我可不能只讓杜鵑兒陪著爺!哥。您幫我求求五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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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恭親王府邸,這個時候兒。卻是一片寧靜的氣氛。
在徐一凡曾經拜訪過的那個後花園玻璃閣子裏面兒,鬼子六奕俽,翁常熟翁老爺子正筆直對坐,按照茶禮上面地禮節兒,等著喝茶。
玻璃閣子裏面,茶香浮動,紅泥火爐上面兒,青藍色的火苗無聲的閃動。那一對讓徐一凡雙胞羅莉控之名傳於天下的可人雙胞胎,正穿著小羊羔祅子。一個擺著茶具。一個扇著火爐。兩個小丫頭明眸流動,雖然年紀還不大,已經看出是傾國傾城的紅顏禍水一流的人物了。
但是正在專心看著火色,準備上茶的主角兒還不是她們。而是一個旗裝少女,大約二十三四的歲數,雖然沒有身邊兩個小丫頭侍女那些媚骨天成一般的明豔照人。但自有一種清麗優雅的氣度。她還沒有盤頭開臉,旗人女子,象這個歲數還沒有許人地。萬中無一。
這個女子膚色瑩白如玉,修眉秀目,讓人一見就已經忘俗。
咕嘟咕嘟的翻花冒泡的聲音響起,這旗人少女看看茶色。親手將雨過天青的鈞瓷茶壺提起,凝神靜氣兒的在兩個老頭子面前茶盞一點。碧綠的茶水緩緩而下,在盞邊激起白色碎末,一圈圈的漾了開來。
奕俽拍手笑道:“老翁?可服氣了?一下就咬著盞了,我這孫女的茶藝,可是國朝第一!”
翁老爺子只是一笑,拱手道:“四格格地是宗室第一才女。老佛爺都口口稱讚的。下官可從來沒有說過不服氣兒的話,王爺可莫要冤我。”
兩個小蘿莉侍女捧起茶盞,遞到他們的手上,倆老頭子先聞茶香,再辨茶色。接著就是一傾而盡。
放下茶盞。翁同禾輕聲道:“王爺,您怎麼看?”
奕俽沒看他,只是淡笑:“上次為了練禁衛軍,老頭子我就在徐一凡和譚嗣同這倆小子手裏鬧了一個沒臉兒,現在我還敢摻和?翁書平,你就饒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吧。”
翁同禾苦笑:“這洋務交涉的事宜。京城裏面,誰還能漫得過王爺您去?就算皇上和老佛爺,不時都會垂問您的意見……這次那個小子,鬧出來的動靜的確不小。現在滿朝上下,尤其世老四。都在頭大如鬥,不知道該怎麼料理。荷蘭公使已經氣勢洶洶的來交涉了。公使團其他洋鬼子國家,也都在表示關切……李鴻章那兒,反而是一言不發,等著看咱們笑話兒。您說說,咱們是鎖拿徐一凡,賠款給荷蘭人,還是怎麼辦?”
奕俽只是輕輕的把弄著茶盞:“真要鎖拿了那個裝傻充愣地傢伙,我看是難啊……大清時報已經是震動天下,民氣沸騰如潮。都在說咱們練了十幾年的水師和練營,對著荷蘭一個彈丸小國就如此退讓,那我們還怎麼和天下交代?公使團那些傢伙兒我也明白,想趁火打劫的多,真的和荷蘭國同氣兒連枝的少。咱們真要向荷蘭讓步,那還得向多少國家接著讓步?中法戰事,垮了一批清流,老翁,你想步他們後塵?”
聽著鬼子六一番話兒,翁同禾地臉色頓時說不出的難看。只是沉吟著不說話兒。身邊的那個旗人女孩子突然輕輕的冷笑一聲兒。
奕俽轉過臉去笑道:“秀寧,你想著什麼?”
那個叫做秀甯的旗人少女只是淺淺一笑即收:“想也想得明白翁中堂還有軍機,總理衙門諸公、南北洋諸公們的心思。徐一凡事情鬧也鬧出來了,就想找個替罪羊擔著這個干係。徐一凡是奉旨練兵地道台,北洋就想將這個干係推給北京。而京城裏面,又想著是北洋水師兵船開的炮,這個天大的干係,就應該是北洋擔起來……翁中堂,您也是奉著軍機大夥兒的意思,來探探六爺爺的口風吧,看是不是能把這個責任推到北洋頭上?至於徐一凡落個什麼下場,你們才不關心哪。”
秀寧地聲音輕輕淡淡,說得翁同禾臉色大變,最後只有淡淡一笑,低頭喝茶。de0325
那秀甯眼神兒只是看著她的那對侍女繼續放茶,不時地示意一下她們該如何動作。一邊兒的輕聲道:“現在的關鍵就是兩點,一是老佛爺她是怎麼看這件事兒。老佛爺現在悠游榮養,要是你們向洋鬼子讓步,就是再要賠錢。戶部庫裏可以跑老鼠,老佛爺能樂意這件事情麼?對著荷蘭國紅毛鬼就低頭,老佛爺這萬壽的體面尊容也掛不住。對法國人咱們可也沒有賠錢道歉這麼一說!”
翁同禾已經聽得專注,連用茶盞擋臉也忘記了。今兒他到恭親王府上來,一是如秀寧所說,來探探他老爺子的口風。奕俽畢竟是宗室老人,交涉也是辦老的人,聽聽他意見沒有壞處。這也是已
熱鍋上螞蟻的軍機諸公的意思。其次也就是來探探I的醇賢親王的六孫女秀甯格格的口風。誰不知道,這位秀甯格格是在老佛爺面前,最能說得上話兒的宗室小輩之一?
秀甯格格在宗室當中就是以才女著稱,琴棋書畫,甚至西洋的學問都有講求。從來都是被宗室幾位老王爺當作寶貝那樣疼愛的,結果到了二十三歲還沒嫁人。
他凝神聽著,如對大賓。而秀寧也是渾不在意的侃侃而談:“其次就是這朝野輿論,不知道大清時報那個譚大膽的消息怎麼那麼靈通,筆下力道可大很呢。咱們國朝現在,就是地方督撫重臣,咱們旗人宗室,加上朝廷清流,三方面支撐著的。咱們立身的根本,就是在這當中保持著平衡。但是現在督撫重臣們權勢侵強,還有北洋這樣的龐然大物存在。我們再丟失了這清流輿論,老爺子覺著咱們還能制約北洋麼?什麼時候兒都不能忘記這個大局!”
奕俽只是摸著自己鬍子,翁同禾偷眼看著這位出名的王府四格格,秀甯修長的眉毛動也沒動一下。只是淡淡的又開始分茶。雙胞胎小姐妹也錯落有致的重布茶具。仿佛剛才月旦朝局的那些話兒,不是從這個秀氣溫雅的女子口中說出的。
婦人幹政,母雞司晨,非國朝之福啊…………
可是皇上頭上還放著一個太后老佛爺,這事兒也只是能腹誹而已。
翁同禾正正神色,苦笑道:“難道就不管徐一凡這事兒了麼?皇上,世中堂他們可都懸心著呢。”
秀寧微笑:“翁老爺子,這次事情牽掣著朝廷,牽掣著北洋,水師也捲進其中。您不覺著,這是分化北洋的最好時候兒麼?我很佩服徐一凡這個人。還只是一個空手道台,居然就能使喚得動北洋水師的兩條兵船。這人可以大用!只要扶植起來,在京畿之地,完全可以練出一支禁衛軍出來,分了北洋過重的兵權,真正成為鼎足泰山之勢。而且現在被李鴻章一手把持的北洋水師,也未必不能釘下釘子…………”
兩個老頭子都聽得入神,只是摸著自己鬍子。連茶都忘記了喝。只是讓茶香在那裏幽幽飄蕩。
大清到了這個時候兒,防內甚於防外。這些話兒,在這些當權的人物當中。極是聽得進去的。甚至都一時忘記了徐一凡惹出的那個大麻煩。
徐一凡地電報先到總理衙門,已經讓人覺著目瞪口呆,以為這個二百五在說瘋話。當值的軍機甚至不敢將這個電報稿子呈上去。直到荷蘭公使再來交涉的時候兒,大家才覺著天塌下來了。大清洋鬼子的炮彈沒少挨,圓明園都給燒了。可從來沒有在洋鬼子地界兒這樣開炮過!這事兒如何處理來著?譚嗣同的大清時報也轉眼即到。每個軍機都偷偷兒買了一份看著。對譚嗣同主張的強硬對待,炮船交涉。心裏雖然覺著痛快,可誰也沒膽子說出來。一時間就晾在那兒。翁同禾這次過來,是因為軍機上下實在都沒法子了。想從恭王爺這個宗室老洋務口中討教一點兒主意出來。沒想到這件事情,在秀格格口中,又翻出另外一層意思出來!
奕俽對著翁同禾點頭微笑,老翁只是苦笑。
“秀格格說得極是有道理,考慮的又是我國朝長治久安的事兒。真真是振聾發聵。分北洋的權利,那還是後面的事兒,眼前這個爛攤子,咱們到底怎麼料理?不怕秀格格笑話兒,我們當真是沒有法子了,這個責任。沒人擔待得起…………”
大清現在地官僚體系,已經是完全的鴕鳥心態。這些按照傳統士大夫規程培養出來的官僚,已經完全不能應付這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所有的心思,都是希望麻煩不要出在自己頭上。現在翁同禾拉下老臉,說沒有辦法應對。還真不是假話兒。
秀寧輕輕一笑,溫雅當中,竟然有一絲慧黠。
“諸公應對不了,為什麼就乾脆不應對。委徐一凡一個欽差交涉大臣的頭銜,讓他駐節泗水,就讓他一力辦理交涉的事宜?”
翁同禾嘴一下張得老大。只是喃喃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秀寧拈起茶盞,只是微笑,瑩白如玉的肌膚上,只有嘴角有一點淺淺的酒窩。
“怎麼不能?完全可以比照當年新疆伊犁交涉地例子,辦失敗了。各國環逼了。就殺他的頭了事兒,再換一個欽差大臣去收拾全局。他死了。各國的怨氣也就消了。咱們也有一個旋回的餘地兒。萬一他居然辦成了,事情因他而起,又因他而了,諸公還有什麼責任?不管是老佛爺,還是皇上,也怪不著諸公頭上吧?”
翁同禾猛的一拍巴掌,差點就一聲兒好字出口!
這責任,的確是一下兒就推得乾乾淨淨。至少至少,可以讓這些中樞諸公,可以推遲再面對這件大事兒一些時候兒,清流那裏也交代得過去。的確是當下最好不過的處理辦法!
他當下就坐不住了,站起來拱手就想告辭:“秀格格,老夫五體投地矣!這事兒下官馬上回去和中樞諸公商議。至於老佛爺那裏,秀格格最好還是能將您的意思和老佛爺稟報一下兒……”
秀寧收斂了笑容,那小小的酒窩一閃即收。
“我鞋尖弓小地一個女子,只吃白飯,不操閒心。翁大人這話兒過了吧……”
翁同禾自失的一笑兒:“老夫失言,失言!六王爺,秀格格,告辭!”
自然有王府護衛,送這位老爺子離開。奕俽不過欠欠身就當送行了。等他坐回來的時候兒,就拿眼看著自己的這個族孫女兒。
“阿秀啊,你這不是幫了徐一凡一把麼?要是他能掙扎著回來,當真要給你拜門,送門生帖子來著…………收這麼一個二百五學生,不怕他把你這對心愛的侍女拐走?”
秀寧看看自己這對千挑萬選出來地侍女,兩個小丫頭俏臉生霞,偷偷的別過頭去。神態都是一模一樣。這種天生的嬌媚,讓奕俽這種已經算是枯井的老爺子都趕緊咳嗽一聲兒掩飾一下。
秀寧微笑著站起來,走到奕俽身後,輕輕的給老爺子捏著肩膀,眼睛亮閃閃的:“六爺爺,我是真地指望這位徐道台能把這個交涉辦下來…………這次泗水的事兒,真是讓我出乎意料。這人物有擔待,有膽識,還有一股瘋勁兒。說不定能扶危定難的,就是這等人物啊……”
“扶危定難?”奕俽只是在心裏苦笑。人老了,這麼些年的風雨過來,老爺子已經是什麼都已經見過。
“只怕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啊……”老爺子的心聲,誰也沒有聽見。
作者:
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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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4:29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五章 決定
南洋爪哇,泗水港。
在泗水商務領事館的二層小樓的歐式陽臺上面兒。徐一凡扶著欄桿做出一副憑欄遠眺,狀懷激烈的模樣兒。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裹得像個印度阿三。好像受了多重的傷似的。其實頭上那條傷口,攏共也沒有半寸長。
在陽臺上面兒,還放著涼椅茶幾,兩盞牛奶冰沙冒著香氣。在他面前遠處,一排排,一群群的荷蘭王國東爪哇省的輕步兵,西爪哇省的擲彈步兵,武裝警察,武裝水兵站著坐著,密密麻麻的將這兒圍得死死的。而身上還有傷痕的學兵們空著手——武器早就按照徐一凡的命令集中上繳給了荷蘭殖民當局。站在領事館房門外面,一個個標槍一樣筆直,毫不示弱的對著這些兒人數遠遠超過他們的洋兵。欽差節旗,就操在張旭州手中。楚萬里懶,李雲縱傷勢相當不輕,這光榮持旗任務就交給張旭州這北方大漢了。
泗水城內外,一片劫後的殘破景象兒。放眼過去,到處都是燒穿了頂的屋子。臂纏白布的華人善堂的工友,趕著大車,在洋人的監視下,一具具的收拾著大亂之後留下的屍體,到處灑著石灰和蘇打水。原來喧囂熱鬧的城市,已經一片蕭條安靜。只有穿著制服的軍人警察們來來去去。至於原來總是在街頭無所事事湧動的那些瘦猴兒土著,現在早就沒了蹤影。整個泗水,只有鄭和清真寺地寶頂光輝奪目依舊。
炮轟地事兒。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象夢一樣兒。
下一步,卻又該何去何從?
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情,徐一凡從來不曾後悔,再來這麼一次的話,他估計同樣會說動致遠再來上幾炮,還是帶著學兵去救人。反正炮轟泗水之後。他已經成了洋鬼子——至少泗水當地洋鬼子口中的屠夫。估計等著荷蘭公使在北京那邊兒交涉一有結果,剝奪了他外交身份之後,就該毫不客氣的將他掐監下獄了。好好兒地讓他吃足苦頭,再驅逐出境,等著回國再鎖拿一遍,成了封著黃封的欽犯,或者砍頭,或者發配到新疆軍前。
那樣可真的就沒什麼玩兒的了。致遠來遠雖然還在泗水外海遊曳。但是再不會為了他的事兒再來炮震泗水,將他徐大人救出來。鄧世昌自個兒還前途遠在未定之天呢。更別說荷蘭在亞洲,在印度洋各處只要能調動的軍艦,都飛也似的朝這兒趕來呢。
能夠自救的手段,他已經盡可能地都做過了。緊急發回國內的電報,他已經將利害得失,細細的向國內諸公分析過了。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了,而是大清國和荷蘭國的體面之爭。除了他私運槍械上岸這點之外,他的行為,處處都扣著國際公法護僑這一條兒。大清這個時候兒,還不是甲午和八國聯軍進京之後,什麼體面都不要了的倒黴模樣。在伊犁,在朝鮮,在膠州,在廣西。還是處處的和洋鬼子儘量在爭。抰著中法戰事陸上打垮了一個法國內閣地虛火,還維持著遠東大帝國的體面兒。對荷蘭這個歐洲小國,讓步讓到桑全辱國的地步,那可能性還不大。
他還記得自己發給總理衙門電報表的那個忠心:“……臣是朝廷之臣,出使爪哇,雖僅為宣慰欽差委員,然處處不忘我天朝上國之體面。洋人環逼日甚,非有自強驚人之舉。不足以震懾四夷。今朝鮮屏藩風雨飄搖,環海西疆處處有警,即東北龍興之地。俄人垂涎侵吞之舉,仍暗流湧動。中法鎮南關一役。稍殺洋人野心垂十年之久。泗水炮擊,事事合于萬國公法,臣為我大清計,決然開炮護僑,以敲荷蘭歐洲彈丸小國之山,震列強侵我大清之虎。若交涉得力,當為我大清又保十年平安!若此處退步,海外十萬僑民屍骨山積,而我卷旗卸甲而退。臣死不足惜,然則國朝將來,不可問矣!則我皇上勵精圖治之心,老佛爺萬壽悠游榮養之局,則安可盛言?我自強練兵三十年,數千萬國打造之北洋水師,都成畫餅矣…………”
他手把手兒的將厲害得失都給那些軍機大佬分析清楚了這件事情其中的厲害得失,那些傢伙再笨,也該明白當中的輕重緩急吧?再說了,要有明眼人,已經能看出他徐一凡的能力,還有居然能使喚得動北洋水師地兵船,幹出這麼一樁潑天的大事兒出來。
自己能混到這個一個練兵道台,欽差宣慰委員,還不是當初指望能分化北洋勢力的?現在已經有了苗頭,還不打蛇隨棍子上去?
除了這些,他還去電譚嗣同,好好兒的發回朝野清流的輿論。什麼時代,國家裏面兒都少不了憤青,末世或者變革時期尤甚。在清末這個時候兒,清流的力量大得出奇。這幫憤青操持出了一場中法戰事,操持出了將來的戌戌維新變法。朝野清流只要同聲一呼,無論如何都是一個讓慈禧都要顧忌的力量!
他的確已經殫精竭慮,用了手上所有的資源,爭取情勢向自己希望地方向發展。
但是到底如何,說實在的。徐大老爺自己心裏也沒有底兒。可是在每天夜裏,哪怕洋兵警戒再嚴,在領事館遠處,到處燃起地星星點點的香火。讓徐一凡內心平安得很。
那些都是華人們焚香為徐一凡祈福的。
可惜他已經被完全的監視軟禁,不能履行他宣慰的職責。也不知道泗水那些大宗族,現在心思如何?想到深處,徐一凡腦海當中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個念頭——那個受傷的李家美貌到了極處的混血小妞,現在傷勢好了沒有?
正在東想西想的時候兒,背後突然傳來輕輕的響動聲音。徐一凡回頭一看,卻是杜鵑捧著一盞茶走了出來,小丫頭這些日子看來也沒有睡好兒。居然有些眼袋了。看著徐一凡,想掩飾神色當中為他大老爺的擔心都掩飾不住。
“爺,喝茶吧……您別虧了身子骨兒……老在這裏站著……”
徐一凡笑笑接過茶來:“老爺這是在給洋人晾傷口呢,要是這裏有洋人記者最好,記下老爺我這個印度阿三模樣,看看他們是怎麼對待我這個上國欽差的……”
其實他不光是秀給洋人看,更多的還是給華人在看著。瞧瞧,我徐大老爺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做了好事不收好處,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杜鵑歪著頭看看徐一凡頭上那個大菠蘿的模樣兒,想笑沒敢笑。低著頭捏自己的衣角,半晌才輕聲道:“爺,雖然我不懂事兒,可是開
一樁大事情。當時炮子打過來,跟地震似的……爺I兒吧?這麼多洋兵圍著……”
徐一凡板著臉:“怎麼沒事兒?在爪哇,洋人等著將我掐監下獄,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回國就是至少流放八千里,掛著欽犯的黃封……”
他話兒還沒說完,杜鵑就眉毛一立,馬賊堆裏長大的野丫頭本性表露無遺:“他們敢!不管是誰,只要敢挨一挨爺的身子,我打得他們吃飯都不香甜!”說著衣襟一撩,她那把花旗國的六輪小手炮居然還插在腰裏面!
這丫頭是怎麼藏下來的?他趕緊手忙腳亂的替杜鵑掩著衣襟。手順便不規矩的到處亂碰了一下兒。杜鵑呀的一聲兒,紅著臉下意識的捂著漲鼓鼓的胸口向後跳開。差點兒將茶幾上面的牛奶冰沙碰倒了。
“老爺您又不規矩!什麼時候兒還……”
老子給困在這裏除了做憑海臨風狀就沒有別的蛋事,不調戲調戲自己的小妾,還讓不讓人活著了?
徐一凡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準備再接再厲,說不定就拉著這害羞的小丫頭回到屋裏將其就地正法。卻看見杜鵑低著頭,用細不可聞的聲音低聲問道:“爺……您是不是覺著李家姑娘,很好看來著?”
徐一凡一怔,才想起這個來。感情杜鵑一直記著他那天抱起李璿的事兒呢!
說實在的,對李璿那混血小美妞。他還真沒動什麼心思。現在杜鵑一提。他似乎才想起來,那女孩子,受傷了地時候兒,抱起來好像也是那麼柔軟…………
他笑著繼續逗杜鵑:“怎麼?我覺著不錯啊,挺好看。你覺著怎麼樣?”
杜鵑哼了一聲兒,一臉地醋意藏也藏不住:“假洋婆子。眼睛還是藍的。有什麼好兒?頭髮顏色還是那樣兒…………”
徐一凡又笑:“你是不是還覺著洛施也太高了?”
杜鵑垂下腦袋:“我可沒說陳家姐姐……不過論心說,陳家姐姐比男人都高……爺,我知道我不識字兒,是野丫頭,出身又不好,當不了正房……可是爺,我覺著我不比他們差,爺要我怎麼樣都成。這次我絕不躲了,嘴巴一直張著好不好?”
語聲細細,如同呢喃。十六歲還不足的美貌少女這樣兒和你軟語撒嬌,叫人如何抵擋得住?這小丫頭漸漸開竅,也知道固寵了…………一直擔著極大壓力,迫切需要排解的徐一凡頓時心頭火焰騰的大起,當下就想著將豁出去的杜鵑拉進屋子裏面去。
該推倒了!該推倒了!
正在無名欲火升騰三千丈地時候兒,底下突然傳來張旭州大嗓門兒的聲音。12dc7de
“徐大人。有洋鬼子總督府標記的馬車,正朝這兒過來!”
這一刻,徐一凡又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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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李家有木堂中,也是一片大亂之後重建的模樣兒。
庭院當中,到處都是一些精神略顯亢奮的人們。李家肅靜的家風,早就給打破無遺。大家都在大聲兒小聲兒的一邊議論,一邊擦洗著庭院的血跡。給燒毀地屋子,給砸破的大門兒。都給清理得乾乾淨淨。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人正常的感覺都有些兒失衡。
話題聲聲,仔細聽聽,都離不開徐一凡徐大人的名聲兒。徐一凡至少在此時,已經成了南洋的萬家生佛。泗水發生的炮震土著,七進七處浴血滿面拯救華社的事兒。已經從泗水傳到了整個爪哇,再從爪哇傳到大馬,傳到泰國,菲律賓,星加坡,傳到了整個南洋華社。
也許在不久地將來。還會飄過印度洋,大西洋。太平洋,一直傳到整個世界的華社當中。
終於有一個人,沒有忘記這些心向祖國廬墓的遊子們。
不知道在爪哇有多少人,都偷偷兒去看過徐一凡頭上包著的那個大籮。不知道有多少華人中下層百姓們,私下商量,到底怎麼幫徐一凡一手兒。徐大人要捐款?好,反正這條命都是徐大人救下來的。大家都破家籌餉吧!徐大人要練兵?大家都明白了,祖國武力強了,才能保住華社在南洋的地位,不知道多少青年,都在商議串連,準備投效徐大人,去參加練新軍!
而在有木堂李家內堂,華社各宗族的代表人們,也先期聚集在一起。
內堂的百葉窗都已經放了下來,在屋子裏面放上了好些盞馬燈,將屋子裏面照得明晃晃地。在每個人臉上,映出了深深淺淺的陰影。
每個人,都面色凝重。
在這屋子裏面人並不是很多,正是泗水李黃鄭陳四家的頭面人物,四家族長全都到齊。在這四大家族當中,陳家是李家女婿後來自己立的門戶,黃家是李家家僕脫籍立下的門戶,雖然都是至少七八十年前的事兒了,但是什麼事情,都是唯李家馬首是瞻。鄭家到爪哇還不足百年,主要是經營進出口貿易的生意,作風在四大家中算是相當洋派。但是論起根基來,遠遠不如李家那麼根深葉茂。四家族長,還有家族的長房長子,都聚在這裏,眼睛都瞅著像是老了好些歲的李遠富李老爺子。
華人見面,必不可免的先是談些兒寒暄地話。哪怕這些大佬們都是滿腹心思也一樣兒。這四家在暴亂當中都受到了相當大的衝擊,尤其以鄭家為最。他們家族人丁算是最單薄地。跟洋人聯繫也是最為緊密的,這次卻沒指望到洋人來保護他們半點兒!
鄭家老爺子鄭庭星拿著雪茄,都已經熄了。看著大家兒都在那裏養相不說話兒。終於憋不住咳嗽了一聲兒:“李太爺,怎麼大仁公子沒有出席此次聚會?是不是大仁世兄有恙?”
本來一臉嚴肅莊嚴的李遠富老爺子臉色頓時一變,重重的哼了一聲兒:“不要提這個稀泥軟蛋的傢伙!我這家當,他承擔不起來!”
幾個老爺子都互相的對望一眼,眼神兒一觸即收。心下都在吃驚,李家長子李大仁已經接掌著李家事業十來年,已經都已經被認為是將倆有木堂的未來族長,卻被這冷面冷心的老爺子說廢就廢!以前和李大仁拉上的關係看來就要全盤再來,卻不知道李老爺子屬意接替的人物到底是誰?
這樣的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畢竟今兒要商量的事兒不是這個。
鄭庭星又咳嗽了一下兒,苦笑道:“李太爺,這次的事兒,真的要召開宗堂大會?我們到底拿什麼一個章程出來?我們鄭家這次受遭害太前對洋人的指望,現在看來全是錯了,
遠和他們成不了一路人。我們大概也知道老爺子大▋這位徐大人,我們的感激都是掏心窩子的,可是…………母國朝廷大概是個什麼意思咱們都不明白。難道真的要權力支撐著這位徐大人?”
他話兒說了一半,看李老爺子臉色已經有些不對。馬上就轉了口風:“…………可是咱們華人要抱團起來,這道理說破大天也改不了。爪哇四家,李家為尊,老爺子有什麼章程,我們都聽著就是。”
黃家的家主黃有商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憨厚的老工友的模樣,看來世僕家風不改。穿著一件黑色的唐裝,看起來都有些兒油油的。在李老爺子面前也是最為恭謹,躊躇了一下兒,大聲道:“太爺,咱們都是有家有業的,已經離不開南洋了。咱們幾家,開枝散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了。和母國如果要綁在一起,全力為咱們華人爭地位,恐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次徐大人救了咱們,但是下次呢?下次如果那些土著再暴動起來,咱們還能不能指望母國再有人來救咱們?太爺,您最知道我,在您面前是有什麼話兒就說什麼話兒。但是您的意思,不管是什麼結果,我反正都聽您的就是。”
看著兩家家主都發言了,陳家的族長陳長順也是苦笑:“太爺,就算咱們心向母國,可是全指望著徐大人,成還是不成?在這裏說一句打嘴的話兒,徐大人這次不知道還是什麼下場呢!我倒是提議,咱們重重的籌一筆款子。給徐大人上下打點。怎麼也要保得他平平安安,只要老爺子發一句話兒,二百萬還是三百萬地款子,陳家拿出來沒有二話!可是真指望徐大人沒有事情,還能再來保住咱們,那是不是有點兒…………那個什麼了?太爺到底有什麼章程。我們都仔細地聽著。”
幾家族長都發完了話兒,內堂當中就完全安靜了下來,幾位長房長子更沒有說話兒的餘地。都屏住了氣息,等著李老爺子發話兒。
但是李老爺子一直都沒有發聲音,空氣就這樣在沉默當中繃緊。幾個人還悄悄的把衣領扯開了一下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遠富才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發了話兒,老爺子似乎在想問自己一樣:“除了徐大人,我們還能指望誰?母國再有這麼一個人物?我沒指望。洋人?咱們都明白是很麼貨色了。土著?那些還算人麼?”
老爺子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我這輩子從來都是只相信憑咱們自己苦幹,清白持家,不惹事,不生事。方方面面咱們都不招惹,咱們就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可是結果呢?咱們華人從來不出頭,現在咱們該抱團了,該為自己爭取些什麼了!
南洋咱們華人,至少佔據了這兒九成的財富。我們是南洋各個地方地中流砥柱,我們的人數比比土著少不了多少,比洋人更多到了天上去。咱們憑什麼就不能是南洋的主人?”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
李老爺子站了起來,神色威嚴,一如他以往的形象。剛愎得似乎不容任何人的反駁:“這次咱們看著徐大人落難,第一是咱們良心過不去。第二就是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要爭就要從現在爭起!從現在開始,咱們一步也不能退讓!其他人我不管,至少我們李家。決定全力支持徐大人的事業!咱們李家就和徐大人就要捆在一塊兒了!盛則同盛,衰則同衰。李家就賭這麼一次了!不然再等下去,只有等到下一次屠殺!”
李老爺子一向是自尊得不容侵犯,以為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對於這個老人來說,在內心深處,可怕的不是曾經面臨家破人亡的命運。而是那種命運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地掌握,一種尊嚴受到侵犯而且完全無能為力的那種恐懼感!
性格決定命運,老人做出這種完全稱得上衝動的決定,也是由來有自。
幾家家主互相看看,大家都明白現在華社中下層衝動的情緒。再有這個南洋第一大家的族長這樣決定下來。這樣的情緒幾乎是不可逆轉的,至少他們是抵擋不住的。反正要捆在一起地是李家。他們就隨大流吧。
看著幾家家主都默默點頭,李遠富一擺手:“就這麼決定,只要能聯繫上徐大人,咱們立刻召開南洋宗堂大會!大馬泰國菲律賓那些地方,都要通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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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領事館簽押房裏面兒的,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總督副官德坦恩中校。
他穿著一身禮服,站得筆直。手裏拿著正式的公文夾,上面還有花押。
徐一凡一身官服,大模大樣的坐在他的對面。撚著脖子上面的朝珠只笑不說話兒。看著德坦恩這臉色,用屁股想也知道有這位中校先生不爽的事兒發生了。
讓洋鬼子不爽,還不是我徐大老爺該爽了?
曹天恩領事就在徐一凡身邊兒,可憐這位知府銜領事這幾天瘦了整整一圈兒。德坦恩站著,他也弓腰哈背地在那裏站著。臉色發青,似乎隨時準備暈過去。
德坦恩僵硬的微微一彎腰,手輕輕一擺。一個通譯走了上來。德坦恩低聲說了幾句話兒,通譯也緊張的跟著翻譯:“鄙人奉荷蘭王國爪哇省總督府的授權,前來正式通知閣下。閣下全權處理泗水暴亂事宜的交涉資格,已經得到了確認。鄙國交涉委員,已經正在趕往泗水的道路上,隨時準備與閣下開始正式的交涉。特此通知,順便問候閣下日安。”
通譯的話音才落,德坦恩就象手裏有著一個紅炭團一樣,將那個公文夾交在徐一凡手中。徐一凡眼珠一轉,打開了公文夾。裏面卻是一份總理衙門發到泗水總領事館,專呈他的電報。
他瞧了一眼,只是輕輕一笑。很無所謂似的將那份電報紙遞給身邊地曹天恩。
“老曹,瞧瞧,瞧瞧!我看啊,這次咱們朝廷裏面兒,是有明白人了。這個缸就交給我頂了,好主意!”
曹天恩疑惑的接過來一看,眼睛一翻就快暈了過去。老天真他媽地不公平!老子擔驚受怕快死過去了,這二百五鬧出了翻天的事情,居然是這麼一個結果?
朝廷真沒長眼睛!
電報紙上面很簡單的一句話兒。
“著徐一凡加布政使銜,以欽差交涉大臣名義,賞全副儀仗。辦理泗水炮案交涉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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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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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4:34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六章 鶯鶯嬌軟
北京城的三月中下旬的日子裏面兒,已經能看到了一絲春意。從四合院屋簷上面兒的嫩綠,從水關河邊垂楊的新枝,還有不再撲面如刀的風,都能讓人感覺著,光緒十九年的春天已經到來。
京城的空氣,也隨著春天的到來熱烈起來。比起去年前年,京城那個慢悠悠死氣兒沉沉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遠。
從去年節前的公車上書,譚嗣同被驅逐開始,現下又是南洋出了這麼個天大的事情。給京城的旗漢爺們兒,提供了多少談資!現在京城裏面,最熱的也就是這兩個人的名字。搞洋務,搞時務的,這些日子,也多賣了不少南洋的輿地圖,只要是個識文斷字兒的人,都想弄明白這個泗水在什麼地方兒。連三寶太監下西洋的這種冷門書籍,都賣了個乾乾淨淨。
前些日子,人們都懸心徐一凡徐大人的命運,還真別說。到了廟期齋期,很有一些人去廟裏燒香還願,讓菩薩保佑這位敢和洋人挺腰把子的徐大人。
到了朝廷的邸報出來之後,徐一凡領布政使銜欽差交涉大臣,全權辦理泗水炮案事宜!街頭巷尾裏面兒,都有著這樣的議論:“朝廷這次可開了眼!”
徐一凡,一下子成了清季末世的明星人物。
當然背後也有著議論:“木秀于林,行特立獨行於世,事務反常即為妖。倒要看看,這位徐大人的下場如何!?”
無論如何,徐一凡已經成為了大清異數之一了。現在已經是朝廷的三品大員,這升官地速度,著實讓人眼暈。
在會友鏢局裏面兒,也有著一場關於徐一凡的小小悲歡離合在上演著。
陳洛施和陳德的老爹陳虎老頭子。正合著紅纓的大帽子,端坐在自己小屋當中。旁邊坐著也是一臉嚴肅的王五。陳洛施小丫頭跪在地上,正正對著她老爹。小臉滿是嚴肅,一副認真受教的模樣兒,說多認真就是多認真。她身上穿得整整齊齊,一副要出行地模樣兒。那個準備私自逃家出走的紫花包袱皮放在一邊兒,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陳虎咳嗽一聲,看了王五一眼。清清嗓子。端著架勢:“閨女,雖然還沒有三媒六聘,可是當初咱們許下你是徐大人的人了,紅口白牙說瞎話兒,頭頂上還有天!現在徐大人在南洋給咱們大清朝爭臉,身邊不能沒有伺候的人。洋鬼子的地界兒,誰知道會受什麼委屈不會。你有這個心思去和徐大人同甘共苦。我還能不贊成?缺點兒禮數,誰也不能說咱們老陳家的不是。都說是先為國盡忠,在為爹娘盡孝,當初岳爺爺不也是這樣?你去了南洋,我老陳頭。照樣在鏢局子裏面頂天立地!”
人上了歲數,嘴就有些碎了,陳虎還坐得端正得繼續朝下說:“你這一去,五爺算是替你娘家送親,進了徐家門兒,就是徐家的人了。三從四德你得想著,徐大人是官家的人,就算規矩大。你也得忍著……別回家來哭門兒!要不然我打折了你地腿!”
他說一句,陳洛施就點一次頭。看陳虎大有滔滔不絕的架勢,王五趕緊攔著他:“師大哥,就這麼著吧。反正都是從權,沒那麼多話兒要說。我知道閨女出門兒你捨不得,但是二丫的心早就飛過去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我那兄弟也不會虧待二丫的……”
陳虎站了起來,遞給洛施一個小木盒子,不知道怎麼的。這個病中也一直火爆脾氣不減地江湖漢子嗓子一下哽住。想撐下來,卻沒掌住。掉過頭去對牆站著。陳洛施眨著大眼睛。不解的看著自己爹爹。王五在一旁歎息一聲兒:“這是師大嫂留下來的,她病倒的時候兒,臨走那天跟我師大哥說的,你個子高,怕找不著好婆家,給你攢地一點兒嫁妝。過了門兒手裏有錢,就少受點兒委屈……跟著徐大人不怕受窮了,可是師大嫂的心意……”
陳洛施的眼淚刷的流下,嗚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膝行幾步走到陳虎背後,拉著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帶雨一般。
陳虎一隻手捂著臉,另一隻手卻用力朝後一擺:“放你跟著徐大人,我覺著咱們老陳家,值!就沖他炮打洋鬼子,你娘在天上,看著也是高興!”
王五只是在旁邊搖頭,心裏只是在自語:“兄弟啊兄弟,你要對不起二丫,那可就真是作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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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完全是貴方的責任!爪哇是荷蘭王國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領土。貴方用火炮悍然炮擊,這是對文明國家巨大的侮辱。整個歐洲都為之激憤……其實,我覺得和閣下這個兇手交談這個問題,簡直就是一個侮辱!”
說話地是荷蘭此次炮案的交涉公使,也就是荷蘭駐清國的總領事范-瓦登西貝格子爵。他是一個三十多歲,高高瘦瘦。戴著普魯士式單片眼鏡兒。臉上乾脆就寫著傲慢和偏見這兩個詞的傢伙。禮服裏面的硬領豎得高高的,坐在爪哇當地的籐椅上面兒,翹著的二郎腿不停的左腳換到右腳,右腳換到左腳。對於和徐一凡這樣交談,他的確覺著無法忍耐到了極點。
誰也沒有想到,那個韃坦野蠻國家,居然在交涉處理上面來了這麼一手!當時子爵先生在北京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是憤怒。認為這是對整個文明世界地侮辱。可是當他和整個公使團交換意見,希望文明國家採取統一行動,為白人爭取面子的時候兒。沒想到得到的待遇,卻是讓這個子爵先生同樣氣炸了肚子。
在歐洲,居於領導地位的英法等國,正在應對德國的崛起。他們迫的是,破壞德俄兩個君
的暗中結盟的地位。英法等國,希望讓俄國的注意I那麼在中歐東歐,巴爾幹地區。德俄的天然矛盾自然會爆發。這些地區,一向被視為泛日爾曼的地區,而俄國同樣在這些地區有著太多的利益。
德國現在全力支撐俄國向亞洲擴張,對於英法來說,他們就希望亞洲有能夠牽制俄國的力量,促使這支雙頭鷹轉而西向。再說了,也順便保護了英法等國在亞洲的巨大利益。俄國熊的胃口,實在是又貪婪又巨大。所以在這些年裏面,他們一直沒有怎麼找大清國的麻煩,畢竟這個東方國家的塊頭在這兒,至少看上去,是抵禦俄國在亞洲擴張的一個可以依靠的力量。這個時候為了在爪哇的一點兒小事,死了幾百上千個土著暴徒,白人的財產受到一點損失…………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聯合起來再干涉一次,可以預見的後果就是俄國從中國的新疆和東北兩面,正好趁機大舉南下。一邊為太平洋艦隊獲得一個不凍港,一邊通過新疆阿富汗這些地區,威脅到大英帝國的根本,印度大陸的安全!
為了荷蘭人干涉清國?還是搖頭比較快一點。
普魯士德意志帝國雖然興致勃勃的,可惜這些日爾曼人,在亞洲事務上面,的確沒有什麼發言權。
各國卷起對清朝瓜分狂潮,西方列強轉而扶植日本對抗俄國在遠東的擴張。那是甲午之後,紙老虎被捅穿之後的事兒去了。
因為這些原因,憋了一肚子氣兒的子爵公使大人。只有搭乘著最快地蒸汽班輪,在沒有得到任何歐洲國家實質性支持的情況下,來和那個居然敢於騎在荷蘭國頭上撒尿的兇手來談判。
當年的世界海上馬車夫,現在當真是墮落了啊…………奧蘭冶驕傲的旗幟,被拖著辮子斜眼睛的傢伙,一把給扯了下來!
子爵大人心目中已經用最惡毒地詛咒。希望他下地獄的那個兇手。正也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興致勃勃的坐在他的對面兒。滿臉堆笑的看著他。
徐一凡等到那傢伙口水噴完,才笑吟吟的放下了手中茶杯。畢竟是老牌的殖民主義國家了,雖然已經過氣了,談判時候的面子還是要給地,他手中端著的,還是上好的春茶。
徐一凡笑問:“范爵爺……貴國姓範的可真是多著。我還是那幾句話兒。既然鄙國派我當交涉欽差,就說明了解決事兒的誠意…………可真是再誠懇也沒有了。誰還能比我還要瞭解事情的首尾?罵來罵去,那都是浮雲。解決問題,還是具體的條款不是?”94b941
通譯在那兒翻譯著他地話兒,瓦登西貝格子爵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條款就是這麼幾條。第一,咱們這是在護僑。護嘛!您知道我的意思,這事兒還能說不對?咱們也是為著自己同胞心切…………第二。畢竟開炮動槍的,也是有傷和氣的事兒,再說了,炮彈也沒長眼睛,要是對貴國公私財物有什麼傷損。咱們沒話兒說,肯定得賠不是?兄弟就在泗水,裏裏外外跑得可不老少,有什麼傷損都看在眼睛裏面。打壞了幾百畝稻田,打平了幾百畝橡膠林,還好,貴國子民,洋大人沒有傷著半點兒…………可是這稻田還有橡膠林。每年也要給貴國納稅不是?我核了一下,再折合貴國在爪哇的稅率,我按十年賠給您!大概要你們荷蘭出地立人洋錢一千八百五十元…………這個絕對沒有二話!
范大人瞧瞧,這樣又有裏子又有面子的談判結果,到哪兒找去?咱們就這麼著吧?”
瓦登西貝格子爵臉色鐵青,一字一頓的道:“閣下,我們這是談判,不是您耍無賴的場所。鄙國也絕對不會容忍您這樣輕浮的舉止,閣下一言一行,都已經記錄在案。我們會向貴國朝廷轉報提出抗議的……”
碰的一聲。卻是徐一凡重重的一頓茶杯,茶水四濺,灑在了他馬蹄袖裏面露出地雪白中衣上面。再看看他的臉色,也是面沉如水,如掛寒霜。
“我提請查勘現場,看看華人有多少傷損,你不去。要知道,咱們大清承認雙重國籍,這都是我們大清的子民!這些百姓,沒有一個對於你們殖民當局,提出放棄我們大清國籍的!
我希望共同緝拿兇手,懲罰暴徒,你又認為是廢話。我一個外交人員,遭到傷害,我的隨員,有的還生死不知。這種兇犯,貴國派人緝拿了麼?官司這裏扯不贏,咱們就慢慢扯下去,有本事,再派出百十條大兵船來。堵在大沽口,讓朝廷派人追了我這欽差身份,鎖拿我回去,當著您范爵爺的面,砍頭出氣!
只要我一天欽差身份還在,咱們就慢慢談吧。不急,現在在泗水談,回國咱們也能繼續談。總會談出個結果出來。只是有一點,老子對你客客氣氣,你卻少在老子面前端著你那臭架子!”
華語鏗鏘,擲地有聲。做交涉筆錄的書記員華洋各一。那個臨時過來負責記錄的泗水總領事館參事,差點放下筆拍起巴掌來!
瓦登西貝格子爵拍案而起,徐一凡也毫不退讓站直看著他。
自從徐一凡欽差大臣身份已定,荷蘭殖民當局不得不解除了對他的封鎖監視。徐一凡立即派出隨員搜羅了一切能找到地洋人報紙資料。從各國報紙內容並不多的對這件事情的立場反應,他頓時就把握到了重點。這次西方列強最多只是對荷蘭的態度報持同情,但是絕對不會為荷蘭強出這個頭!
要論起對這個世界的政治格局組成,時局變化走向。他是絕對不做第二人想!
這就是穿越而來的人的好處了,想到這點,徐大老爺有時候都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所以他才對這位范爵爺毫不退讓,這事兒,現在看來,多半是不了了之啦。現在與其花費吐沫和
,還不如早點兒回到領事館辦自己的事兒呢。
兩人對視半晌,徐一凡才突然一笑:“范爵爺,咱們這第十次會談,又沒有取得共識。當真是遺憾得很哪…………我很期待咱們第十一次會談…………告辭告辭。”
瓦登西貝格頓時拂袖轉身,一秒鐘也不想多看這個可惡的傢伙。徐一凡也乾脆的轉身出門,再次一拍兩散。雖然兩位交涉大臣心思各異,但是有一點是一樣兒的,都對這種沒有結果的交涉一點興趣也沒有。瓦登西貝格是氣受夠了,徐一凡卻是逗洋鬼子逗得煩了。
眼見得出了門,徐一凡直奔自己馬車,就看見本來應該留在使館,等著接待現在源源不絕而來的投效華僑青年,還有更多捐款的楚萬里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馬車旁邊。看徐一凡過來,楚萬里笑著打了一個千:“大人,您等的人,可從國內過來了。還有些同船而來的人,大人猜猜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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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的馬車,轟隆隆的直駛回泗水總領事館。一路經過,欽差大臣的團蟒節旗,都在呼啦拉的飄揚著。劫後的泗水,望旗而拜的華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等馬車才停下來,徐一凡就忙不迭的鑽出了馬車,而領事館門口,正有一人笑吟吟的等著他。那人穿著從五品的補服,戴著同知地青金石頂子。不是徐一凡臨走的時候收的兩大文人手下之一的唐紹儀唐少川又是誰?
徐一凡哈哈大笑著伸手前去:“少川。來得好快!”
唐紹儀微笑著前趨兩步,一個千就打了下去:“恭喜大人,賀喜大人。泗水炮案,已經名動國朝,又升布政使,已經是我朝專司方面大員。不過數月時間。大人扶搖直上,我等屬員,能不聞召而來?”
徐一凡只是微笑著將他摻起。他也知道自己在南洋走得是步步驚心,估計那些才投效到自己麾下的屬員們,當時都有雞飛蛋打的心思。可是局勢突然一變,自己不僅平安度過,而且又升一步。朝廷回護眷注,那是擋也擋不住。明眼人都知道一顆政治新星。正扶搖而起。唐紹儀這樣熱心仕宦之途地人物,還不趕緊看准風色?
話說回來,也是唐紹儀這等人才辦事得力,將他交代的報館事宜,聘請譚嗣同成為時報主筆辦得妥妥帖帖,這次真是幫著了他好大的忙!徐一凡飛快的召他過來,一是離國日久。也要將得力手下拉到身邊來恩結一下。二是唐紹儀是個極好的交涉替手,他精通外交事宜,也許能協助他早點把這個討厭的事情辦完了。三就是他要瞭解一下現在北洋的動向,回去之後,他畢竟是要挖北洋牆角來著的。練兵已經是勢在必行,一些事情,已經要在他回國之前就要著手進行了。
兩人對視一笑,當真有點默契於心地感覺。把著胳膊就步行穿過領事館的院子,朝樓內走去。唐紹儀笑著繼續拍馬屁:“大人在泗水驚天動地的事兒且不說了,那是言語也誇讚不過來的,再沒有人想到大人有此霹靂手段,一振我國朝頹風!就算是籌餉的事兒。我問了楚兄弟,說是南洋捐款,已經有二百六十余萬兩銀子。現在還在源源不斷而來,大馬,泰國,菲律賓,星加坡都有人乘舟而來的。就連籌餉規模,也是如此闊大。大人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辦到的?我們這些屬員,在大人手下,當真是凜凜惕惕。想有一得之愚,貢獻點兒心力都是不成…………”
徐一凡笑著拍拍他地手,這馬屁當真拍得高級!不是大學問的人,不能拍得這麼到心癢癢處。他笑道:“才二百六十萬?少川,你且看著我的手段,下面的數字,還大得讓你做夢都會笑醒呢!這次咱們把事情都漂亮的辦完了,你們這些人,我都是要保舉地…………少川,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今兒晚上,你是別想睡了。國內那些交代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詹達仁又如何了?”
唐紹儀笑著又打了一個千謝了徐一凡的保舉承諾。一邊道:“大人,今兒晚上還是算了吧。憲姨太太來了,屬下實在是不敢打擾。什麼事情,明日屬下奉教……”
“憲姨太太?”徐一凡腦袋上面差點冒出兩個問號兒。正正走到了領事館的門口,就看見從門內轉出兩人,當先一個粗壯結實,滿臉絡腮鬍子。咧著一張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卻正是王五!這北地大豪,怎麼千里迢迢的到南洋來了?
徐一凡愕然之下,也只剩下歡喜了。王五對他的恩義,那是沒話兒說的。要不是王五,他早變成蒙古草原上一堆狼糞了。當下就歡然大呼:“五哥,您怎麼來了?”
王五嘻嘻一笑,卻讓開了身子。後面露出一人,個子高高,眼睛亮亮。除了陳洛施,還能有誰?小丫頭成熟了一些兒,卻有清減了一些兒。看著徐一凡,大眼睛先是委屈,然後就是亮晶晶的眼淚水在眼眶裏面打轉,霧氣濛濛地。咬著嘴唇再也忍不住了,抽噎著就不管不顧的直沖徐一凡懷裏撲來。
小丫頭在北京守候數月,都沒等到徐一凡來接親。委屈也委屈夠了,一路千里迢迢而來,從沒出過遠門兒的小丫頭給船上洋人還嚇得不敢從船艙裏面出來。委屈加上暈船,還加上想家,甚至還有點兒情竇初開的相思苦楚。到了此刻就化作一撲。
徐一凡手裏頓時就摟住了小女孩子高挑修美的身段,貼著自己的臉頰火熱柔軟,還有茁壯挺拔的少女胸脯頂著自己胸口。
鶯鶯嬌軟,這時的陳洛施,正如自己初抵這個時代那樣,第一眼看到般的驚豔。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4:40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七章 兩處心思
有木堂李家,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秩序。已經是原來那副安靜嚴整的模樣兒。到處都是下人們在庭院裏面奔忙來去,準備著宗祠牌子,牌樓,青架子,彩畫。都在南洋宗堂總會準備著所有一切。
本來在泗水這個地方才經喪亂,絕對不可能召開這麼一次宗堂總會來刺激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但是這次,卻因為徐一凡這個欽差坐鎮在這兒,這些被他保護下來的華人們,就以一種不管不顧的狂熱操持起這一切。原來華人社會,聯繫還談不上如此緊密,這種南洋宗堂總會,都還是地域性的。比如說爪哇南洋宗堂總會,就是李陳黃鄭四大家。但是這次,卻別開了生面,這些日子,都有華人南洋宗堂代表,源源不斷的過來!
這些分佈南洋各地的南洋大宗族,來的人或多或少。都揣著大額的本票,來意無非是為泗水的華社撐腰打氣兒,順便看看在南洋也已經成為傳奇人物的徐一凡徐大人。
這次在李家,操持這一切的卻不是李家長子李大仁,而是一向不怎麼被帶見的李大雄。大家都發現這位不戴十字架的爺,提著一根司迪克,東轉轉,西轉轉,板著臉指揮一切,儼然就是一位新的李老爺子。
怎麼大變一場,千年的鹹魚也都翻身了?
變的還不僅僅是這個,比如李家那兩位男女公子。那待遇也是完全不同了。李星還好一些兒。李璿可就徹底地不得了了,撥過來服侍她的高級老媽子還有丫鬟,就是論打的。她在養傷,身邊二十四小時就不斷伺候的人,每一班都是七八個人。伺候茶水的,伺候傷勢的,伺候李大小姐消遣的…………樣樣都不缺人。中醫西醫,都是有三四個人隨時等著給李璿傷勢做診斷。
放在過去,李璿別看美豔絕倫,在李家這個大家族可是一點兒地位都沒有。這種二毛子混血小丫頭。有些地位高一點兒的老媽子都敢對她撇嘴。所以才養成了李璿老是愛望外跑,和哥哥混在一塊兒的習慣。
擱在現在。誰敢給李大小姐一點兒臉色看看試試?
李璿傷勢說真的,並不算重。李大小姐給自己胸口來一刀。她明顯沒有學過人體解剖學,再加上當時混亂,無數隻手朝她伸過來。一刀從胸口滑過,結果被自己肋骨擋住。流血地確不少,但是正好給徐一凡撞上,當時杜鵑包紮手法又是絕對一流,失血控制住了。在家裏耽了十來天。已經差不多好了,就差收口。她天天躺在那兒,就看見自己身邊氣象完全不同了。那些伺候她的丫鬟老媽子,一副發自內心敬仰感激地表情看著她,背後聚在一塊兒,還要竊竊私語議論一番。讓她又是在屋子裏面呆得氣悶。又是不解。
這算是怎麼回事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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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支呀一響,一個小丫鬟推門進來。就看見李璿靠在百葉窗台前面,出神的看著外面兒地綠浮動。窗臺上面南洋最好的沉香木做的香爐,裏面正焚著安神香。
她靠在雪白的床單上面,手指卷著她栗色的秀髮,咬著嘴唇在那兒發呆。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照得她雪白的肌膚有如透明一般。
丫鬟偷偷的抽了一口氣兒,心裏讚歎:“咱們李家小姐,真地是漂亮得像是畫兒裏出來的一樣…………”
丫鬟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裏面是上好的南洋一個叫做富迭打地方出的咖啡。這種咖啡是還在樹上生長的時候兒,就被一種肚子裏面有香囊地山貓將這咖啡豆吞下,再排洩出來。這種咖啡豆被土人拾到,就有一種天然的奇幻香氣。一顆咖啡豆,價格可以超過同等重量的黃金。李璿放在過去,連這咖啡地味道都別想聞著呀,現在卻簡直在供她當水喝。
不知道拾放下咖啡的聲音,還是這奇幻的香氣兒驚動了李璿李大小姐。她輕輕轉過頭來,瞧瞧這個丫鬟,出神兒的看著她。眼睛當中的波光轉個不住,也不知道在轉什麼心思。
小丫鬟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就想離開。卻聽見李璿低聲道:“站著!”
小丫鬟呆呆的站定,就看見李璿歪著頭看著她:“對,就是你,我看著你在背後和老媽子偷偷議論的最多!站著別走!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我什麼時候變成李家的寶貝了?”
小丫鬟給李璿嚇得動也不敢動,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只是為難的低頭:“小姐,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這些都是太爺的安排。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呀……”
李璿一掀鋪在胸口的毯子,做勢要坐起來,嚇得那小丫鬟趕緊奔過來,扶住了李璿的身子。
“小姐,您就不要為難我了,您要是下來傷著哪兒?我要給打死的……”
李璿哼了一聲兒:“我們家裏還沒有打死人的習慣……我也不要知道太爺安排的什麼,我只是要知道你們背後議論什麼!以前你們都不拿眼看著我的,現在怎麼簡直就拿我當老太爺那樣伺候著了?”
看小丫鬟只是低頭,李璿又重重的哼了一聲:“我扯傷口的紗布了哦……我扯傷口的紗布了哦……”
小丫鬟普通一聲跪了下來,差點兒快給李璿嚇哭了。李璿要扯了紗布,只要流一點兒血,那她真是沒法兒活了。百般無奈。只有低著頭嘟嘟囔囔的解釋:“小姐,咱們嘴欠,不該議論的…………咱們聽到地也是傳聞,都說這次徐大人救咱們華人,都是看中了小姐。因為小姐受傷了,徐大人才沖冠一怒為紅顏,才下令炮轟泗水的。徐大人現在是和洋人平起平坐的母國欽差大臣,咱們李家為了不要再遭這樣的事兒,就要靠近徐大人。所以都說…………都說…………說徐大人和老太爺求親了,老太爺也許了親事。徐大人就要成為我們李家的女婿了…………”
咣當一聲,李璿的腦袋撞在了床的欄桿上面兒。然後捂著自己腦袋就跳了下來:“老娘不嫁!”
她氣得眼淚汪汪的:“什麼徐大人?用不著咱們這一房的時候兒,就拿咱們當草。現在要巴結別人了。才拿咱們當寶貝。我還想好好兒的談一場戀愛呢!告訴那個姓徐地傢伙,還有家裏那位太爺,要娶我,先來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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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洋大臣衙門。
隨著三聲抬炮聲音響亮,滴滴答答的銅號聲音也響起了。就聽見腳步聲響動,李鴻章笑容滿面地送人出來。
當得起李鴻章一送的。自然不是平凡人物。一群洋人們都穿著禮服,硬領豎得高高地。談笑著跟著李鴻章出門兒。到了門口,都是和李鴻章一躬而別,有些交情好的,還拉拉手。等到洋人離開,李鴻章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和掛了一層霜仿佛。筆直的腰背這時也忍不住略微佝僂下來一些兒,只是在那裏沉思著微微搖頭。
從耳房那裏,楊士驤悄悄的踱步走了過來。在李鴻章耳邊輕聲道:“中堂,這各國的意思如何?”
李鴻章一下轉身,大步的就朝簽押房走了回去,說話聲音又低又沉:“那徐一凡福氣是天授地,這次又給他闖過關了!”
楊士驤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洋人不管麼?英吉利,法蘭西那些國家,都是不管?”
李鴻章苦笑:“不管!大炮一轟,反而把洋人打客氣了?他們都說,靜觀咱們的交涉結果,護僑也算是有道理的…………”
楊士驤跌足長歎:“這次算是讓朝廷把咱們北洋牆角挖著了!”
兩人對望一眼,都是苦笑。
這次徐一凡弄出著潑天大事出來,北洋上下,當真嚇得不淺。畢竟北洋水師兩條兵船實打實的炮轟了泗水城!丁汝昌請罪的電報,當夜就到了北洋衙門。李鴻章也摔了杯子。
當時北洋高層,連夜密會。都認為這時最好地就是裝糊塗,徐一凡鐵定是要倒黴。而北洋怕不得也要推幾個倒黴鬼出來,反正儘量把這件事情撇乾淨。先看看朝廷有什麼意見出來,當初一點兒想要招攬徐一凡的心思,這個時候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去。
結果事情變化得讓人目不暇接,朝野清流開始同聲一呼,全力的支持徐一凡地行動。在清季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雖然是絕對的中央集權,但是清流呼聲的力量,卻也是很大。不然怎麼就能和實權督撫還有旗人中央鼎足而三?
光是清流,倒也問題不大。在北洋看來,反正再強也強不過洋人。只是最後懲治徐一凡的惡人,最後讓誰來做罷了。北洋上下,當時的決定就是裝傻,李鴻章裝病。不發表任何意見,反正徐一凡也不歸他們管。
但是讓李鴻章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卻是,這次朝廷不知道為什麼,跟徐一凡一起發瘋,居然將徐一凡從欽差委員坐升欽差大臣!從道台又升布政使藩台。這幾個月升官升得簡直是觸目驚心!對泗水的事情李鴻章他們不想管,但是對朝廷心思,政治嗅覺卻靈敏得很。楊士驤當時就拍掌認定,這是朝廷扶植徐一凡的開始!徐一凡雖然做出了膽大包天的事兒,但是這殺伐決斷,曾經著書立說的學問,還有居然在短短時間內拉攏了北洋水師放出去兵船的能力。嘴重要的是他不是任何地方督撫地私人,算是天恩簡拔的能員。位置又在畿輔之地,朝廷是想利用他來分北洋之權!
牽涉到權利鬥爭。任何的溫情脈脈都不再存在。徐一凡和北洋那點香火之情又早就煙消雲散。北洋上下頓時就開始關心起這次交涉結果。對於他們來說,交涉結果如何,唯一重要的就是看洋人的態度如何。這些日子,李鴻章就忙著接待駐節北洋天津的洋人朋友,探探他們的口風,到了現在的結果,卻只是失望。
徐一凡看來又要過關!等他負著名震天下的聲望回到北洋,就再也不是寄人籬下,朝廷中樞也不聞不問的閒職道台。兵再一練,那還了得?北洋之地。早就是淮系盤根錯節。讓一個外人來分權,就算李鴻章有點宰相氣量(李鴻章是協辦大學士。清俗,軍機和大學士。就被人目之為宰相)。底下這個早就形成地利益集團也絕對不可能答應!
兩人在簽押房裏面坐下,巡捕官要送茶進來,給李鴻章轟了出去。兩人對坐下來,都是臉色沉重。
“中堂,這……”
“蓮房,你又有什麼章程?”
楊士驤眼袋深深的,看來這些日子用得心思極深。沉吟了半晌。苦笑道:“這次,徐一凡壓是壓不下去地了,我看咱們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李鴻章敲著桌子問。
“釜底抽薪!”
“卻又如何抽法兒?”
楊士驤沉沉的道:“把他推出北洋去!”
李鴻章冷笑一聲兒:“天下督撫,誰現在還願意接受這麼一個二百五進他們地地盤兒?再說了,他練的是禁衛軍!禁衛軍不在畿輔之地,還能在什麼地方?”
楊士驤也是冷笑:“畿輔也不僅僅就是北洋這一塊兒。還有一個地方現成…………那就是現在袁慰亭掌著的朝鮮!朝鮮屏藩之國,整個守著咱們北洋的大門口。水陸沖要之地,還守護著國朝龍興之地…………大人您想想。這還不算畿輔要津之地?”
李鴻章摸著鬍子,眼神轉動,卻並不說話兒。
楊士驤順著自己思路繼續朝下說:“朝鮮這個地方,幾方面勢力摻雜在一處。最是難辦不過,又是藩國。看徐一凡能折騰成什麼樣。而且朝鮮本來就是北洋手頭的燙手山芋,交出去也沒什麼。他折騰好了,咱們北洋多了一個屏障,折騰壞了,也和咱們漠不相干。屬下想來想去,這是最好的法子了,就讓這二百五去朝鮮鬧去吧!”
李鴻章只是沉吟:“釜底抽薪…………釜底抽薪…………只是徐一凡能願意去朝鮮麼?他是夠二愣子的,可是也不是傻子啊!”
楊士驤微笑:“咱們有東西送給他啊,袁慰亭地六營慶軍。自從吳長慶故去之後,這六營兵本來按照規矩就可以散了的。但是中堂恩德,讓袁慰亭接了這六營兵。咱們不如乾脆就送給徐一凡了。他練禁衛軍,手底下只有幾十個學兵,要械沒械,要人沒人。想白手練出來,那要到什麼時候兒去?一下子給他三千步騎兵,這是天大的禮物啊!我想徐一凡有六成可能上這個套兒…………咱們再咬咬牙,答應給他供應三千人的餉械,中堂,您覺得他會不會去朝鮮?”
李鴻章已經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點著楊士驤笑道:“蓮房啊蓮房,你的心思還不止是將徐一凡推出去吧?”
楊士驤一副如遇明主樣子的微笑:“中堂明見,這六營慶軍是咱們淮系。袁慰亭也是朝鮮通商委員,剝奪了他地軍權,可沒解了他這個通商委員的銜頭。袁慰亭和這些慶軍恩義早結,放在朝鮮,還能不和徐一凡鬧?再加上朝鮮上下和袁慰亭的關係。別看徐一凡有了三千人,可是他禁衛軍,只怕三年也練不出來!那裏局勢本來就緊張,練不出兵來,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葬送了他。在中堂五指山中,徐一凡就是孫猴兒,還能翻到哪兒去?”
李鴻章看著楊士驤,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噗哧一樂。拍拍桌子:“成!今兒我就辦摺子,請調徐一凡朝鮮練兵。答應送出六營慶軍給他!再給徐一凡去封私信,拍拍這個二百五地馬屁…………蓮房,你看這樣可成?”
楊士驤一拍巴掌,一副心舒意暢的模樣兒:“中堂明見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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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海風浮動。
在泗水清國領事館裏面,徐一凡臥室門兒一響,卻是唐紹儀走了出來。徐一凡送了一步,只是拍著他地肩膀。
唐紹儀笑道:“徐大人,留步吧。今兒耽擱大人休息時間了。洋人那裏,這幾天兒也松了下來。我看半月之內,就能收工。關於咱們自己留在天津的衙門。辦了多少事兒,一時也說不清楚。明日卑職再上個詳細的條陳。”
徐一凡只是微笑:“少川,你也不要太辛苦了,白天和洋人打嘴仗,晚上還要萬里之外處理衙門的事情,再給我寫條陳,還休息不休息了?這些也是急不來,就是詹達仁。你再催催他。我在泗水這麼些日子,他一份電報沒過來。他也是我得力手下啊!”
唐紹儀還是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笑容,現在他已經是拿自己當徐一凡手下第一心腹來看待了。真是不明白徐一凡怎麼看重詹天佑這個書呆子的。
當下也並不多說,只是和徐一凡打了一個躬,瀟瀟灑灑的下樓去了。碰到樓梯口值崗的一個學兵,還笑著點頭招呼了一下兒。這些和徐一凡出生入死過的學兵。都是徐一凡這個團體將來的心腹嫡系,可不能太拿架子。
等到唐紹儀下樓,守在門口地徐一凡賊眉鼠眼的四下看了一眼。朝樓梯口那個學兵噓噓了兩聲兒。那個學兵轉過頭來,徐一凡用力地朝他比劃了一下兒,讓他下樓梯守著去。那學兵摸摸腦袋,慢慢的走下樓梯。沒想明白,徐大人到底想幹什麼。
等到學兵下樓,就看見徐一凡悄悄摸摸地,朝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躡手躡腳的樣子,什麼威嚴氣度都沒有了,怪不得不想讓自己手下看見。
要是誰能瞧著徐大人現在的模樣兒,就只能用猥瑣和淫蕩這些詞兒來形容。
老子實在憋得夠久的啦!杜鵑兒一直跟在身邊兒,畢竟少了點兒新鮮感。陳洛施抵達泗水,那青蔥動人的少女胴體,讓徐一凡簡直是欲火勃發。而且陳洛施也比杜鵑態度上面兒要放得開一些,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兒,還會偷偷地迎合徐一凡的輕薄。
想想在床上怎麼折騰這個高挑得讓人眩目的少女,徐一凡頓時就硬得跟什麼似的。
眼看就要摸過杜鵑的房門,才準備松一口大氣兒的時候。就聽見門支呀一響,杜鵑嘟著嘴巴已經出現在門口,穿著一身月白色地小衣。只是瞪著徐一凡。開口就是酸意沖天:“爺,您去哪兒?”
徐一凡頓時僵住,這個杜鵑啊…………本來在北京的時候兒,杜鵑在陳洛施面前要低一頭,跟著他出生入死一番。這次陳洛施過來,杜鵑的態度明顯就覺著高了一頭兒。徐一凡對陳洛施親熱一些兒,就酸溜溜地只是在旁邊轉。畢竟徐一凡還沒先替她開了苞呢。
看著杜鵑俏生生的站在那兒,還刻意的挺著她飽滿得驚人的胸脯。徐一凡想解釋的聲音噎在了喉嚨裏面…………算了,既然給發現了,就先摸杜鵑的門兒也是一樣。反正都是自己小妾,老子隨便上哪個還不是一樣…………
正準備轉身改變目標的時候兒。陳洛施那邊的門也是一響,門打開的時候兒就看見陳洛施那一雙眩目的長腿,沒有穿襪子,露出的肌膚似乎都在散發著少女的魅力。這個高高的小美女頭髮也披了下來,垂在胸口,只穿著中衣,一副早就做好準備等待臨幸模樣兒。
她怒氣衝衝的看著杜鵑,杜鵑也毫不示弱的對望著她。兩個少女的目光在空氣中交戰,似乎還有火花迸濺。小妾爭奪戰,現在就開始打響了。
“杜鵑,爺是準備到我屋子裏面兒的,你就不能等下次?可是我先認識爺的!”
“你有跟著爺到泗水拼命麼?一過來就在爺身邊打轉,朝爺身上蹭。我可不是瞎子!”
徐一凡伸出一隻手止住了她們的爭論。齊人之福,誰說好享來著?遲早有一天,得給自己內宅立個家規了。可是在這個時候兒,他只能怒氣衝衝的低吼一聲兒:“都別爭了,在北京不還是好姐妹麼?你們鬧一天兒,我就一天不進你們的門!”
“爺,那你…………”兩個小丫頭一臉天真的異口同聲的問。
“老子回屋打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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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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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4:41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八章 價值一千萬的紅相公
泗水城,光緒十九年三月三十日。
在南洋當地,還保留著客家過朔望日的習慣。每月這兩天,都要一家聚齊,認認真真的吃一場飯。而且這也是勤勞的華人們,每月唯一的兩天休息時間。他們都很難想像,洋人每個月怎麼要休息那麼多日子的。
經過那一場大劫,劫後餘生的華人們。不管怎麼難,都要聚集在一起。慶祝一下,畢竟經歷了那麼許多,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氣了。當然,每個餐桌背後的香案,除了各種各樣的神佛,也少不了徐一凡徐大人的長生牌位。
在這一天裏,徐一凡也收到了一份請貼。灑花燙金香熏。正式得沒法兒再正式了。
請貼是泗水有木堂李家送來的,上面也寫得很簡單。
“敬備菲酌,恭請徐大人過府一敘,聊表至誠。南洋萬民,有開宗親大會事宜,就便欲請大人恭臨訓育宣慰。種種事宜,先期達聞,書不盡情,於府遙拜。”
當時收到這個帖子,徐一凡的反應是狂喜!
終於給老子等到這麼一個南洋宗親大會了!在南洋華人當中,宗族力量是最為強大的。南洋宗親大會,一向是不定期的舉行。這種凝聚力和資源調度能力,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在他那個時代,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就是南洋宗親大會,幾個族長碰頭商議一下。隨隨便便的就湊了七八億地美元,開了一家亞細亞銀行。這也僅僅是其中一個例子而已。直到六十年代之後,隨著美國勢力深入東南亞,當時美國那些七大選帝候對竹網龍堂的打壓。在星加坡南洋中正中學,強行在最後一次南洋宗親大會上搜捕了若干人物之後。這個南洋華人力量的凝聚器才徹底消失。
他到南洋來,一直指望最好的結果是說動南洋兩三家世家頂天了。沒想到,自己居然等到的是南洋宗親大會!
可是,為什麼李家要在這麼一個家宴當中邀請他呢?
當時徐一凡撓了一會兒腦袋就丟過去不想。實在是有點兒給狂喜衝昏頭腦了。
如果南洋勢力真的可以結合起來支撐自己,那麼將來這南洋龐大的資源。總要有個手下聯絡和協助管理,自己勢力單薄得嚇人。到底讓誰來協調管理這一方面呢?
唐紹儀不成。他掌管國內未來洋務事宜就很可以了,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面。最後只有雞飛蛋打。權勢太重也不是駕馭手下之道。楚萬里和李雲縱就更不成啦,自己將來基礎還是要建軍隊,這些都是重將。軍事人才只有不夠,沒有多的。那還有誰能來管呢?總不能是陳洛施和杜鵑兒吧?
徐大人整個陷入了幸福的煩惱當中。連兩個小妾爭寵戰搞得自己最近性苦悶都丟到了九霄雲外當中。
無論如何,南洋之行,眼看是要到尾聲啦…………一路行來,雖然步步驚心。可是卻峰迴路轉。眼看將來。也許就是潛龍將躍出於淵!
徐一凡放下手中的帖子,走到了自己臥室地陽臺上。腦子在一瞬間變得空空的。只是看著遠處在月光下磷磷閃動地海上波光碎影。
海風吹來,神清氣爽。
甚至…………還有點志滿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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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李家到了。”
在馬車裏的徐一凡聽著車外楚萬里地聲音,不知道正在想著什麼心思的他淡淡一笑。正正自己的冠帽,從車窗向外望去。
來到泗水李家。已經是第三次了。一次不歡而散,一次血火驚心。但是這次,卻是最熱鬧的。
李家門口那個牌坊。已經是黃土墊地,灑水焚香。一大群人穿得袍乎套兮,在那裏擠得人頭湧湧的翹首期盼。還有一個戴紅纓帽的贊禮官兒,站在人群最前面。大家臉上都是一副急切期盼的模樣兒,要不是人群最前面都是各族地族長,早就亂了秩序。
看到他的車子到來,人群當中就是嗡的一聲,簡直都有些兒發狂的樣子。不敢擠到前面的人,就奔到路邊的稻田裏。身上地新衣服沾了泥水也不管了。那時還沒有拍巴掌歡迎的習慣,就是肅然的在泥水當中作揖。
贊禮官一聲高唱,人群最前面地十幾個老頭子都躬身下去。每個人都穿著清朝的官服。看來都是捐得的,頂小的也是亮藍的頂子。最前面的自然就是李遠富,老頭子今天剛嚴的老臉也硬是擠出了笑容。作揖也是最為端正。
劈裏啪啦的,幾萬響的鞭炮響了起來,兩隻獅子,也在鑼鼓鞭炮聲中,搖頭擺尾的舞動起來。當徐一凡的車子駛抵牌坊之下的時候,兩隻獅子已經鬥絞咬尾而分。一隻獅子采下青來,歡勢萬分的跳動。就等著徐一凡下車。
萬眾期待當中,就看見徐一凡笑吟吟的走了下來。站在車轅之上,還微笑著四下淺淺作揖。然後也不要楚萬里和趕車的章渝來扶他,手腳麻利的自己跳了下來,將晃到胸前的假辮子瀟灑之極的朝後一甩。在黑壓壓的人群當中又激起一片嘖嘖稱讚的聲音。
徐一凡在心裏替自己補了一句。
這徐大人,太***帥了!
他采站穩,那采著青的獅子已經奔了過來,將青獻出,接著獅子口中吐出一個泥金豎幅。上面四個大字:“萬家生佛!”
鞭炮聲音越響越快。周圍一邊山呼海嘯一般的徐大人地招呼聲音。徐一凡只是報持住六顆白牙的標準微笑,四下還禮。不過心裏也有些納悶兒,這不是望日家宴麼,怎麼李家這麼多人?按照他瞭解的情報,這裏迎接他的不少老頭子族長,還是從南洋其他地方兒趕過來的!
這李家,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來著?
李遠富已經笑著迎了上來:“徐大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這裏都是南洋宗親,都是我們母國子民。今日都是過來瞻仰徐大人風采。不少族長,都下榻在鄙居。就等著幾日後的南洋宗親大會。今日徐大人身形一現。已經是大慰我南洋宗親之心。不過大家也就是先引見一下,今天望日。小老兒不恭,先有占徐大人,請設家宴。望大處說,是代表爪哇子民先感謝徐大人定難扶危,拯饑援溺,望小處說,是感謝徐大人在那日血火危機的時候兒。還在紛亂當中救了鄙家小孫女一命。所以才有這麼一個家宴名目,在這裏,還要多謝徐大人賞光。”
底下幾個其他族的老頭子交換了一下目光,有的大有深意,有地就是純粹八卦的笑容。徐一凡地笑容僵了一下兒。就聽見楚萬里藏在他背後偷偷一笑。腦海當中頓時浮現出那個美豔絕倫的混血女孩子地模樣兒。
這李遠富單單提起她,又是什麼意思?腦海當中幾個念頭一轉。只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李遠富這一生爭強好勝的老頭子,擺開這個陣仗,就是想宣示他和李家關係不一般來著。
當下他只是一笑。只有靜觀其變。本來只是想輕輕鬆松的做個風采展示的念頭已經打消,悄悄兒的提起了精神。只是聽著李遠富一副主人模樣兒的,介紹著各地來地族長。
果然,南洋各地華人大家族,幾乎已經齊聚泗水。冠蓋雲集,誠南洋一時之盛。
介紹完這麼多人,天色已經漸漸有些兒向晚,不用李遠富招呼,一盞盞煤氣馬燈,已經從牌坊處,一直燃到了李家大得嚇人得院子當中。從近而遠,漸次亮起。一片星星點點,這世家氣象,經如此劫難,仍未稍稍消磨!
人流跟著徐一凡向前湧動,南洋各地雲集而來的華人子弟,跟在他們長輩後面。不敢湧在徐一凡身邊,就朝徐一凡帶著的隨員湧去。楚萬里身上到處都是手,人們都想觸摸一下引為平生榮幸。這不長的一段路,竟然走了好些兒時候。直到李家內院入口,大隊的人才漸漸散去。只有十幾個族長還跟隨著,也是和李遠富一笑而別。身份地位和李遠富可以稍稍抗衡的,還開著玩笑。
“李老哥,這次可是家門生輝了!”
“可惜可惜,我們怎麼沒有這麼一個好孫女兒!”
徐一凡拿著精神,在李遠富殷勤帶領下,直入花廳。那花廳周圍,都是南洋當地地奇花異草,在***幽幽之下,暗香浮動。月影灑下,從林木空隙投下,照在地上,就如一層水波在蕩漾一般。
花廳是白色的華洋風格混合的小小精緻建築,一群盛裝侍女,早就躬身在門前守候。入眼都是富貴,都是氣派。加上月色***醉人。讓人已經是心曠神怡。
花廳地垂簾一挑,就看見一個聘婷的身子,從內走了出來。容色比月色還要清豔,發育完美的身上穿了一件素雅的洋裝,在月色下,女孩子身上的起伏顯出了高高低低的陰影,更讓人覺著不管是凸起還是凹陷,都那樣的驚心動魄。混血女孩子看著徐一凡,只是淺淺一笑。顯出了嘴角旁邊一個小小的酒窩兒。也許是傷後,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朝著徐一凡行了一個生硬的中式蹲身禮節兒:“徐大人……”
驚豔,絕對的驚豔!不知道為什麼,徐一凡腦海當中就浮現出了那一首很裝B的詩。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可是女孩子水藍色的眼眸當中,怎麼瞧著都覺著隱藏著一絲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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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這次家宴,人口非常簡單。已經不見了李家長子李大仁的身影。只有李大雄父女,李遠富,還有徐一凡四人。楚萬里死乞白賴地跟了進來,一副忠誠衛士的模樣兒站在徐一凡身後。目不斜視,不知道憋著想看什麼好戲。
才一落座,寒暄兩句,李遠富和李大雄父子兩個對望一眼。都舉起手中酒杯:“徐大人,這是家宴,所以還請徐大人脫略一些兒…………這第一杯,是感謝徐大人救了我泗水十萬華社子民!”
第一杯酒敬得是義正詞嚴。徐一凡淡淡一笑,舉杯幹了。這事兒。也沒什麼好客氣的。能做出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救了十萬華人。還平安度過的。整個大清,也就他徐一凡一人而已!
看徐一凡幹得爽快,李遠富笑著又舉起了杯子。不知道這老頭子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麼藥,始終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也不怕累得慌。
“這第二杯,則是在家宴當中,感謝徐大人救了我們李家滿門數百口。雖然徐大人不全是為的咱們李家,但是這恩情太深。這杯酒。也是略略表些敬意。咱們李家不是知恩不圖報的,改日徐大人自然明白。請!”
就是憋著掏你們腰包裏面的銀子呢。徐一凡仍然笑得矜持,又爽快的將第二杯幹了。他酒量很窄,當年也是喝一瓶啤酒就大了地人物。空著肚子兩杯喝下去,又是極醇的黃酒,當時就覺著微微有點發暈。
三個大男人在那裏喝酒。李璿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副高雅矜持大小姐的模樣兒。咬著嘴唇,眼珠子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杯下肚。李遠富和李大雄又對望一眼。還是李遠富開口:“徐大人,這第三杯酒,卻是感謝在一個人身上。阿璿是李家地寶貝孫女兒,這次難中,是徐大人親手將她抱出來的。這才救了她一條小命。阿璿可是一直在念著徐大人的好處,這次也一定要敬徐大人一杯,還望徐大人賞臉。”
徐一凡一怔,目光向李璿那裏轉過去。就看見李璿還端坐在那裏不動,李大雄臉色一變,不知道是不是在底下踢了李璿一下兒。
徐一凡淡淡一笑,朝李璿微微點頭示意。難道李家打的是這個主意?難道李家還有統合南洋世家的雄心?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還要真高看他們一眼了。李遠富本來就是一個剛愎的老頭子,一輩子走上風。雖然和李大雄只是道左傾談了幾句。這個黑黑瘦瘦地中年人,也是心中很有些志向的。
不怕他們沒野心,只怕他們真是只想安穩度日子的鄉紳!
如果真的是美人計,那也就順水推舟也罷。反正和南洋世家結成一個穩定的同盟,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來吧,寶貝!
李璿也是淺淺一笑,拿起酒杯站了起來。居然繞過席面,走到了徐一凡身邊兒。李遠富暗暗點頭,一副滿意的模樣兒。
徐一凡手也伸向酒杯,正在氣氛融洽地時候兒。就聽見李璿輕輕道:“徐大人,您家裏有沒有……那個小妾?”
有,家裏還有兩個在爭風吃醋呢。徐一凡手僵在那兒,差點就長歎出聲兒。念頭一轉,就看著李璿的面容。女孩子湖藍色的眸子正認真地看著他。波光就在他臉上繞來繞去。
李遠富和李大雄臉色都是一變,沒等兩個人發聲。徐一凡一笑:“有,現在倆。”
李璿咬著嘴唇:“徐大人,我是很感激您的。可是這次吃飯太古怪了,爺爺和爸爸,都想把我給賣出去。在家裏,我本來是從來沒有什麼地位的。年底祭祖,都沒有我的位置。也許是血統的原因吧…………可是現在,我就成了他老人家最寶貝的孫女兒。我爸爸,他本來是信基督教的,可是卻要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有小妾的男人。您覺得,我該嫁給你麼?”
說罷,她舉杯淺淺喝了一口兒。將杯子輕輕放下。轉身就朝外走,李家兩個男人,臉色都是鐵青。李璿走到了花廳門口,突然就是回頭淺淺一笑,嫵媚動人到了極處:“就是要嫁給你,我才不要三杯酒就定下來,最沒意思啦。”
等李璿的少女身影離開,徐一凡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只是瞧著門口。屋子裏面安靜到了極處,周圍侍立的侍女,都大氣兒都不敢出。看著李老爺子臉色青得都快發黑了。徐一凡的笑容卻是越來越興致盎然。
碰的一聲,卻是李遠富重重的一拍桌子。接著就是噗哧一樂,卻是從楚萬里那裏傳來的。看過去之後,他又是一臉正色,標槍一般的站在徐一凡身後。
還沒等李遠富開口駡街,徐一凡就哈哈一笑。一點兒也沒有被得罪的神色。看著李遠富笑道:“老爺子,這頓飯,怕不就是為我相親吧?”
老頭子一臉尷尬,有點兒說不出話兒來,李大雄卻是深有憂色。這次結親,的確是父子兩人合計出來的。李璿的美豔,整個泗水都是出名的。說是天姿國色毫不為過。偏偏又是徐一凡親手救了她。現在既然借著泗水變亂召開了南洋宗親大會。再笨的華社領袖,也該知道,要借著這個機會抱團組織起來。在整個南洋,華人只有這樣才能立足下來!可是到底誰來當這個華社領袖就是有講究的了。
李遠富要強,李大雄有野心。爺倆一拍即合。決定送出李璿,結親徐一凡。和這位南洋聲望極高的徐大人結成同盟。全力輔助徐一凡在國內上位。而泗水李家,在南洋的地位也將不可限量了。
可是偏偏沒有想到這一出兒,李璿在吩咐她的時候兒。答應得飛快,小臉嚴肅得跟什麼似的,一副為家族豁出去了樣子。沒想到現在卻是給徐一凡這麼一個難堪!
兩人對視不語,徐一凡也是拍掌微笑:“兩位的心思,我都明白。南洋宗親大會就在眼前,我有個南洋華社女婿的身份,怕也是好說話兒一些。兩位的好意,我領著了!只是在南洋宗親大會上面,各處事宜,多多拜託兩位了!”
李遠富這個時候才咳嗽一聲兒,李大雄心思更沉一些,輕聲問道:“徐大人說的各項事宜,到底指的是什麼?”
跟自己老丈人,就沒什麼好客氣的啦。徐一凡豎起一根手指:“一千萬!我要從南洋宗親大會籌集一千萬兩現銀,多多益善。而且每年要保證至少兩百萬兩的供應接濟,同樣是越多越好!”
李遠富不等李大雄吭聲,就已經大聲道:“一言為定!”這個數字,按照李家的家底兒,都拿得出來。
徐一凡一笑收起了手指,李大雄卻還在沉吟:“可是我這個女兒…………”
李遠富大聲道:“這還由得了她?”
徐一凡卻是擺手:“老爺子,大雄先生。這個事情勉強了就太沒趣兒了。阿璿說得很對,這個事情,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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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談定之後,徐一凡微微有點醺然的離開了李家。上了馬車,一直板著臉裝忠勇的楚萬里又是一樂。
徐一凡有點兒多了,瞪了他一眼:“笑什麼?”
楚萬里肩膀聳動,忍得很辛苦的模樣兒:“屬下不敢說。”
“有屁就放!”
楚萬里一臉正色:“回大人的話兒,屬下是想。都說北京的紅相公貴,可是哪個相公,能如大人這樣,能賣出一千多萬兩銀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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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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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4:54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三十九章 槍炮玫瑰
光緒十九年四月三日。經過泗水上下,南洋各地的華人社團聯合操持,南洋宗親大會就要在明天召開了。
這次泗水大劫,真正驚醒了南洋的華人們。垂數十年來,從來未曾有如此明目張膽的洋人支撐的土著暴亂。已經藏入那些綿延百餘年世家心中的慘痛記憶,在那一天又如此震驚的蘇醒。
但是垂數十年來,也沒有這麼一個母國來的欽差大臣,以自己頂戴,以自己性命,以自己一腔血誠來拯救他們,保護他們。而且在後續的和洋人的談判當中,還寸步不讓,大漲他們華人的威風。
這些日子以來,華人們象癲狂一般操持著這場南洋宗親大會。洋人氣焰大減,也不敢加以太多的干涉,只是監視和要求備案而已。至於土著,這些記打不記吃的傢伙。更是這些日子連泗水街道都不敢上了,不知道聚集在那個犄角旮旯,暗中詛咒這些揚眉吐氣的黃皮膚遊子們。
南洋宗親大會,已經辦得像是一場狂歡。操著客家人口音的南洋各地華人,在泗水四大家族聯合祠堂周圍來來去去。不管認識不認識,見面就是微笑作揖。同胞當中最深沉的血脈之間的聯繫,已經被徐一凡和致遠的炮聲喚醒。
很多華人並沒有見過徐一凡,他們都互相約定,無論如何。也要在南洋宗親大會上面,見見他們這些遊子的恩人一面!
至於被南洋千萬人所傳頌,所感激,所怨恨,所詛咒地徐一凡。現在正舒舒服服的坐在泗水總領事館裏面兒。靠在貴妃椅上面兒,左手拿著一杯牛奶冰沙,右手一根南洋當地產的雪茄。伸一個懶腰,都覺著是分外的舒暢。杜鵑和陳洛施就在他的身邊兒,象兩隻忙碌的小鳥一樣轉來轉去。一會兒給他捏肩膀,一會兒又問:“爺。要洋人那個黑茶不要?”
徐一凡撂下臉子之後,兩個小丫頭再也不敢爭風吃醋。兩人本來感情就好。很快就又是言笑不禁了,就算憋著競爭的心思。也不在面子上面兒了。
這鶯鶯燕燕在身邊穿花蝴蝶一般的伺候,還不是徐一凡心情好的主要原因,也不是為了南洋宗親大會。而是他接到了李鴻章的私信!
信中吐露地意思,讓徐一凡又驚又喜,連李鴻章背後到底是什麼個意思都懶得揣摩了。他一點兒也不怕別人背後對付他,算計他。他只需要的是一個不受制約,可以盡情展布地空間!而朝鮮。就是一個合適的地方兒,更何況了,還有三千兵送給他!
朝廷和李鴻章地心思他大概都知道。僅僅在泗水炮案這件事情上面他們的舉動就能瞭解。這也是穿越而來的人好處之一。知道他們在歷史上面是著一個什麼心態,他們行為的最終目的是什麼。科技技術,還有熟悉歷史上面會發生的事情,都是小者焉。
三千兵啊。三千兵!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要是回國把他高高架起來,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甲午就在眼前,那自己那時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那場國運開始急劇衰落的慘劇發生!
歷史。的確在因為他而緩慢改變著。至於什麼時候兒才能到了疾風驟雨,一切都被他先掀起的激流巨浪捲動的時候,再看著吧。
門輕輕敲動了兩下兒,杜鵑忙不迭的跑過去開門。一時沒留神住陳洛施。陳洛施就跟做賊一樣,本來在徐一凡背後替他捏著肩膀,彎下腰來就在徐一凡嘴上輕輕親了一下。
抬眼望去,陳洛施臉上就是一絲暈紅。眼睛裏面水汪汪地,帶著一點羞澀的勾引。
徐一凡心神一蕩,還沒來得及動手動腳。就看見唐紹儀在杜鵑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徐一凡跳起來笑道:“少川,來根雪茄?”
唐紹儀笑道:“自己來自己來!大人這個愛好,正對下官地胃口…………大人,洋人那裏,差不多已經談定了。那位瓦登西貝格子爵,還有爪哇荷蘭殖民當局。現在也真是沒招兒了,南洋華人又群聚這裏。他們真是巴不得想把我們這些瘟神送走。條件也不怎麼提了,也不敢再逼迫了。現在可能只要面子敷衍得過去,我們就可以收功回國。論起來,這次勞績和野戰功勳也差不多少了,大人來個記名簡放是沒有問題的。屬下先在這裏恭喜大人……”
徐一凡笑著擺手:“別提洋人的事兒,倒胃口!咱們說說自己的,少川,你對朝鮮,對袁慰亭怎麼看?”
唐紹儀正在拿著雪茄,晃燃洋火烤著。一聽徐一凡問話,頓時就是一怔。他是心思極靈,打閃紉針,間不容髮的人物。頓時就是下意識的反問:“大人回去,安置您的地方兒,是在朝鮮?李中堂是不想您在北洋腹心之地?讓您和袁慰亭爭去?那朝廷又是什麼意思?”
四句反問,句句都到了點子上面。徐一凡欣賞的看著這個手下,微笑點頭,淡淡的道:“李中堂怕是不願意再在天津瞧著我生厭了,要把慶軍六營送給我。作為編練禁衛軍的張本,私信已經到了,中堂已經和朝廷正式上了摺子。我估摸著,朝廷大概也是樂意這支禁衛軍早點兒練起來吧。你說說,這六營慶軍,還有袁慰亭我降服得住麼?”
唐紹儀只是沉吟,下意識的敲打著雪茄。徐一凡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和袁世凱是有很深私交的。當初朝鮮壬午之變的時候,他和袁世凱聯手定難。也是好大一場功業,兩人就有了聯絡。這句問話。也是在考驗唐紹儀的忠心來著。他這麼精明地人,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唐紹儀神色平靜,將雪茄輕輕放下。
“大人,袁慰亭是人傑。慶軍六營不足道矣,大人已經有骨幹將備,這次都能保出個出身。插入慶軍當中,只要再汰換一批人,還怕掌握不了這三千步騎?自從淮軍宿將吳長慶死後,這六營人已經早就是無主之軍了…………大人要擔心的,只有袁慰亭!此人氣量寬廣。待人接物有孟嘗君之風,格局也很大…………最重要的是。他功名心,豪傑氣概也是極重!大人若不能得之…………”
他臉上閃過一層青氣兒。看了杜鵑和陳洛施一眼。輕聲道:“不如殺之!”
叮噹一聲,卻是陳洛施正端著的一碗洋人咖啡,摔在了地上。小丫頭伴在徐一凡身邊,正滿心思的柔情蜜意。唐紹儀這投名狀一般的話兒,一下將她嚇著了。而徐一凡,只是不動聲色的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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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吃飯了…………”
“不吃!”
三兩個丫鬟。都圍在李璿的床前,端著各種各樣的補品。勸這位大小姐能吃喝一點兒。李璿卻是咬著嘴唇一臉的懊惱。
女孩子以為在飯桌上面鬧那麼一場,按照老爺子和號稱是欽差大臣徐一凡地脾氣,還不馬上翻了?誰臉上還掛得住?這事兒肯定就黃了,她已經豁出去挨上一頓打了。甚至還偷偷收拾小包袱,準備離家出走浪跡天涯去。
沒想到接著兩天。家裏還跟寶貝一樣寵著她!這軟功夫上身,拘得女孩子覺著好像自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面。難受得說不出來。
難道自己還非要嫁給那個徐一凡不可?那傢伙長得是不難看,文文雅雅的。笑起來也很有一點兒親和力。可是自己才十九歲呀!心目中地白馬王子應該高大帥氣。再加上溫柔浪漫。這傢伙可是下令開炮打死了成百上千人的!
想想李璿身上就汗毛豎了起來。經歷了那場生死劫難,女孩子對這些生死之間地事情,已經下意識的回避厭惡了起來。
走廊聲腳步響起,卻是三個人的聲音。門輕輕被推開,丫鬟們都紛紛蹲下行禮:“二爺……”
李璿扭頭一看,卻是自己老爸李大雄,正一臉無奈的看著她。李璿哼了一聲兒,撅起嘴又扭頭看向窗外。如果李遠富那張鐵板臉還讓她有三分畏懼,自己老爸她可是從來不怕。
李大雄輕聲道:“進來吧。”
誇誇的軍靴聲響起,這種陌生的聲音。讓李璿也忍不住又掉過頭來,就看見兩個一身軍裝的青年板著臉走了進來。重重落足,兩個人都體形精悍。一個是張旭州,一個是楚萬里。張旭州嚴肅得跟在操兵一樣,楚萬里那傢伙卻總是在繃著笑一樣。
兩人啪地又是一個平胸軍禮。這種純男性的帥氣,讓丫鬟們都是眼睛一亮。不知道哪個少女晚上會夢著他們了。
嘩的又是一聲兒,張旭州背在後面的手已經伸了出來。手中捧著的,是一束嬌豔欲滴的粉色玫瑰花兒。兩人以德國式地鵝步非常緩慢的踢著腳走向她的床前。軍事上面兒地正步,當踢得非常非常緩慢的時候兒,自然有一種極度的莊嚴感覺。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璿,都不自主的集中在了他們的舉止上。
軍服,高腰馬靴,還有緩慢的鵝步,點綴著那一束粉色玫瑰花。那種戲劇性的張力,讓人都有些透不過氣兒來。
張旭州緩緩的將玫瑰花兒放在李璿床前,兩人又是一個敬禮。慢動作似的轉身,然後正步離開。
直到他們走出門外許久,李璿才從夢中驚醒一般,輕輕的吐出一口長氣兒。將靜靜躺在床上,猶自帶著晨露的玫瑰花兒捧起放在了手中。
這是十八朵粉色的玫瑰,洋人那裏的花語,也沒有十八朵這麼一說。在花瓣上。還有著一張卡片。拿起一看,卻是幾行小字。
“我一個命令,可以讓象送花人這樣地勇士出生入死,而毫不退卻。但是對於你,卻只有送上一束花。槍炮在你面前,也只會發射出玫瑰。
至於為什麼是十八朵,因為我知道你是十九歲,另外一朵,我想就是你吧。
徐一凡。”
李璿低低的啊了一聲。
李大雄悄沒聲兒的做了一個手勢,滿屋子的丫鬟都悄悄兒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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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成麼?”李大雄和楚萬里還有張旭州鬼鬼祟祟的聚集在一處。探頭探腦的向李璿的臥室看去。
張旭州擦著額頭的汗,大聲喘氣:“我這一身白毛汗啊!沒想到跟著大人。還要給派來幹這個!”
楚萬里要笑不笑,一臉全是看著了好戲的興奮:“我說老張。這可是咱們將來主母候選人之一啊,幫大人送花兒,小意思。你又不是沒在大營裏面頓過,北洋營務處總辦太太經過。咱們當兵地還要辦差跪接跪送。你再受不了,別當兵了吧。”
張旭州脖子一梗:“除了我們大人,你讓別人來使喚我幹這個試試?這次泗水經過,我是對大人死心塌地兒了。因為只有咱們大人。才有這個氣魄挽這末世!”
張旭州大嗓門一震,李大雄和楚萬里都懶得跟他討論了。明明在商議替徐一凡泡妞的,扯軍國大事兒地話題太煞風景。
李大雄和楚萬里眼神兒一對,兩人都偷偷讀過徐一凡那張卡片上的話兒。言詞白話不說,怎麼看著怎麼就覺得身上很寒。這臉皮要多厚,要多事兒事兒地才說得出來這種話?徐一凡是從哪兒學來的。女孩子吃這套麼?
不過,李璿讀著卡片,眼波流動。似喜還羞的樣子。
卻是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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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寥廓。遠處的夕陽漸漸沒入海中。燃得西方海面,就是一片血紅的顏色跳動。
鄧世昌站在艦橋上面,任晚上的海風,將他地衣襟高高吹起。他眼神只是望向遠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條鐵甲巡洋艦,拉出烏黑的煙氣兒,鋼鐵的身軀沐浴著今天最後一道陽光。向海洋的深處駛去。
這兩條軍艦,才是真正的泗水華人的保護神。而鄧世昌,在這次泗水炮案當中,也許是一個比徐一凡更加偉大地人物。
可是徐一凡現在風光無限,已經加了欽差大臣的銜頭。而鄧世昌的前途,卻仍然是在莫測當中。
致遠來遠,在徐一凡交涉期間,仍然奉命在泗水外海遊曳,一旦有警。暫時歸徐一凡節制指揮。偶爾他們會靠上某處海島補充淡水食物。但是更多地時候,卻是以最節省煤炭的經濟航速,在繞著泗水周圍轉圈。
北洋水師,和北洋衙門發來的電報,語氣都是平平淡淡,不疼不癢。但是只要是在淮系呆過的人,都知道這種背離團體命令,私自行事的舉動,是犯了多大忌諱,未來的命運如何!
這段時間,沒人敢打擾一直象山一樣沉默的鄧世昌。他只是一天連著一天的,帶著他的愛犬太陽,在艦橋上面久久站立。
艦橋下麵的鋼體噔噔作響,卻是致遠管駕挎著望遠鏡快步走了上來。這些天下來,這位堅韌能幹的副手也瘦了一圈兒。整天只是咬著腮幫子和自己較勁仿佛。他站到鄧世昌身邊,也向遠處看去,淡淡的道:“軍門,咱們淡水又要補充了?明天是不是靠港?”
鄧世昌半晌才嗯了一聲。兩人又不言不動的站了良久。鄧世昌才打破了沉默,低聲道:“明天,那些華社據說要開什麼南洋宗親大會了。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重生的節日啊。”
陳金平苦笑道:“是,恨不能也側身其中看看啊。”
鄧世昌拍了拍欄桿,用勁很大,似乎拍出了金石之音。陳金平看著自己長官,低聲道:“軍門,您後悔麼?”
鄧世昌看他一眼,輕輕搖頭。
陳金平一笑:“我也不。”
鄧世昌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記得在馬尾海軍學堂上課學到的第一句話兒,兵船,就是一個國家浮動的國土。是國家威嚴的象徵。我也是一直這麼告訴自己的,別忘了這個。這次,其實我很安慰。男兒能遂平生之志,帶著兵船衛我同胞,揚我國威。還有何憾?只是有點捨不得這條船,捨不得這些我練出來的兵罷了…………將我放在陸上,我想自己也就死了一半。縱然無事,也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語氣感慨,這些天裏在心頭憋著的話似乎在這一刻,就要痛痛快快兒的全部倒出來。
“………水師,水師!我孤心苦詣的帶著致遠,就是想給咱們水師留下一點大海的種子!我們沒想著這片大海已經那麼些年,只有帶著兵船到了海上。才知道咱們錯過了多少!洋人們靠著大海連同這麼一個天下,到處都是飄揚著他們的旗幟。要國家強盛,只在這大海之上!
看著水師一天天朽敗下去,我怕這一耽擱,又是一百年啊!金平,我真捨不得這條船!捨不得咱們水師!至於自己回到北洋是什麼命運,我真是一點兒都不在乎。我會將致遠這些將備都保下來,你留在水師,可不要忘記了我今天這番話兒。大海,關係著一個國家民族的百年氣運啊!”
他雙手握拳,擱在欄桿上面。頭用力的碰在自己拳頭上。渾身肌肉繃緊,似乎想大聲喊叫,卻又全力控制。到了後來,竟然是不受控制的猛烈顫抖了起來!
陳金平一下按住鄧世昌的肩膀:“軍門!軍門!咱們回去求人,傾家蕩產,也要把您保下來!我們去跪有權的大人,去拜門,去哭!我想這個國家,還是有些明白人的!那麼王八蛋在位置上面,怎麼就容不得一個能幹的人?”
鄧世昌緩緩的抬起頭來,短暫的失控過後,他已經完全的恢復了平靜。和他原本具備的那種鋼鐵一般的自製能力。朝陳金平點點頭之後,轉身就朝自己官艙走去。只留下陳金平失魂落魄一般的站在那兒,半晌之後才用力的一砸欄桿,咬著牙齒低聲自語:“咱們給你辦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這個時候,要是你這個傢伙不管…………老子和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在光緒十九年四月三日的夜晚。
徐一凡在自己的臥室裏面沉沉入睡,還打著輕微的鼾聲。
李璿只是看著窗臺上面的玫瑰花,眼波轉來轉去,沒有半點倦意。
致遠艦上,鄧世昌中夜披衣而起,走上艦橋,只是看著南洋海面,夜色下的波光磷磷。
而明天,就是南洋宗親大會。也將是徐一凡這次南洋之行的尾聲了。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4:56 PM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四十章 南洋宗族大會
通通通的一陣陣白煙舞動,直上泗水碧藍的天空。豔陽高照,天氣晴好,比陽光更加熱烈的,卻是佈滿有木堂李家宗祠內外一張張黃色面孔的熱情!
一陣陣的抬炮噴打得李家宗祠內外全是白煙,加上幾萬響十幾萬響的鞭炮,更是將一切都籠罩在喜慶氣氛當中。有著一個個堂口旗幟的獅隊鑼鼓隊,在李家祠堂外面的平地上面爭奇鬥豔,搖頭擺尾。泗水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華人聚集在一起,也從來未曾看到過這些謹小慎微的華人們如此揚眉吐氣,如此興高采烈!
這一切,都是因為徐一凡。
李家祠堂並不是很大,不過才能容納百把人的光景。李遠富李大雄都一身長袍馬褂的站著門口,滿臉都是熱汗,但是都笑得嘴都合不攏。只是拱手作揖,將一個個來自南洋各處的貴客迎接進祠堂內。在祠堂外的壩子上,李家更是擺開了五六百桌的流水席,各種菜系的廚師煎炒炸烹,忙得不可開交。上好的黃酒一壇壇的打開了,象水一樣被很快消耗。
這的確是南洋華人的一個嶄新的節日。這次南洋華人的聚會,從人口數量分析。他們代表了南洋主要幾個西方殖民地至少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數量。從經濟數字來分析,他們至少代表了南洋百分之七十有形無形的財富!每個西方殖民當局,都密切地關注這次宗親大會。一邊是忌憚。一邊同樣是提防。他們甚至項爪哇的荷蘭殖民當局施加壓力。讓他們趕緊答應徐一凡一些談判條件,將這個可惡的傢伙趕離南洋!南洋華人的民氣,如果進一步發揚起來,是對他們殖民統治的巨大威脅!各個西方國家,也正是從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了這個東方古老韃靼帝國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至少各國的殖民事務大臣,他們的案頭,已經堆起了關於徐一凡的報告。
至於將來,那還遠不可見呢。
迎進來那麼多有影響的南洋世家宗族之後,李遠富老爺子地臉都笑僵了。再看看自己新重視起來的這個兒子,發現他也好不了多少。但是老爺子興奮得很。每個南洋世家過來,都對老爺子帶著三分崇敬。熟悉一點地。甚至會很神秘的打聽,老爺子家裏地喜事到底什麼時候辦?他們可要包一個大大的紅包來著!有的人甚至還問:“太爺。徐大人回去,是不是要進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專門管咱們南洋的事兒?”
李遠富一概以他矜持的微笑回應。這種面子,到哪兒找去?他老爺子隱隱就是南洋各宗族的領袖來著!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大雄。和他年輕時候一樣深沉,也許還一樣頑固自信。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自己這個信洋教的兒子好來著?最主要地是,他生了一個好女兒!看看徐一凡追求孫女兒那個派頭…………唉,李家南洋的氣運。怕是又要延續百年吧。
他咳嗽了一聲兒,問李大雄:“徐大人人呢?現在應該到了吧?”李大雄看看了鋼殼懷錶:“十點三刻,徐大人十一點准到!爹,您就放心吧。今兒是咱們李家大有光彩的好日子!”
李遠富摸摸鬍子想笑,還是矜持的收住了。習慣性的皺起了眉頭:“阿璿現在怎麼樣?給徐大人什麼回復了麼?”
李大雄想著自己女兒,有點撓頭:“她倒是還是那個樣子。不過沒什麼小性子了。今兒據說,還讓李星給徐大人回信了?我想看看是什麼,她就是不讓。這也沒法子…………”
李遠富重重哼了一聲。對自己這個越看越順眼的兒子還有不滿:“你也是洋鬼子氣息還不脫!自己兒女打都打得,他們地東西,你還不要看?要是阿璿對徐大人說了什麼難聽的,怎麼辦?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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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帶著淡淡香氣的信箋,正靜靜地躺在徐一凡的手中。信箋雪白,折疊成了一個三角封。最外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跡:“徐大人見信親拆。”
在徐一凡的屋子裏面,滿滿當當的都是人。李星一臉恭謹還帶著興奮的站在徐一凡正面前。他傷勢基本都消退了。剛才借著給妹子送信,就求徐一凡收錄他的投效。這種送上門的人才徐一凡自然是袋袋平安。可惜這個傻小子還得意得不行呢。自以為就是徐一凡麾下那三十九個虎賁一流的人物了。
杜鵑和陳洛施都在幫徐大老爺穿靴帶帽,兩個女孩子的眼睛都不是飄過那封信箋。眼神裏面的醋意,藏也藏不住。看著對方的時候兒,卻有多了一份同仇敵愾之意。過去那些日子的明爭暗鬥,在這一刻早就浮雲了。
徐一凡對面正坐的王五,這位送親的五爺。這些日子看著徐一凡官威十足的和洋人打交道,宣慰華人,再實地聽聽徐一凡在南洋的光輝事蹟。對自己這個義弟簡直佩服得了不得。對於徐一凡的安全當真擔上了心思。這位名震四九城的大刀王五,白天夜裏,都在巡查徐一凡左近的關防。自居侍衛大隊長一流的人物。今兒這個南洋宗親大會的意義,徐一凡也細細的和自己五哥解說了。如果說這個世界徐一凡有什麼人不會用心思去提防,也就只有王五一人而已。看著徐一凡在杜鵑和陳洛施手裏漸漸的給擺弄得周吳鄭王的。咧著嘴只是發自內心的替徐一凡高興。再想想今兒還要見到那麼多南洋豪傑,王五簡直連這裏悶熱的天氣,不習慣地食物都忘記了。
徐一凡看了一會兒手中的信箋。淡淡一笑,就收進了懷裏。並沒有在這裏打開。門外響起了兩聲整齊的腳步聲音。眾人抬頭一看,就看見楚萬里和李雲縱並肩走了進來。
李雲縱臉上傷痕猶自未曾消退,臉色蒼白。但是身姿仍然筆挺而不稍彎。莊嚴的敦請上官出發的正步,仍然跺得是擲地有聲!
徐一凡啊的一聲驚喜的站了起來:“雲縱,你傷好得能走路了?”
李雲縱啪的一個平胸軍禮,抿著嘴唇並不說話。仿佛就是用自己筆挺的身姿在告訴徐一凡:“這一點小傷,怎麼能讓我躺倒得連如此儀式都不參加?”
只要經歷了那次泗水炮案的人都知道,那次李雲縱傷勢沉重到了何等地步,大傷小傷不計其數。現在他居然能這樣軍姿標準。這個年輕軍人地神經意志身體。和鐵打的也差不了多少!
徐一凡自然明白,看李雲縱不說話。也只是走過去用力拍拍他地肩膀。李雲縱哼也不哼的吃住了力道。
“屬下還想多為大人效死幾次!這點傷,只是開始!”
徐一凡一笑。滿意地看著自己兩個屬下,擺擺手:“走!咱們給自己南洋之行,畫上一個完美句話。回到國內,有你們效死的地方兒!這日子,還長著呢!”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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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我的身體,還是你的英雄事業?”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個願望。自己從未來帶到現在。經過血火磨礪,卻越發的清晰。這是一場英雄事業,怎麼又少得了美人點綴?
那場膠林夜會,就是驚豔。也許自己不會主動去尋覓什麼,但是因為和李家聯姻,合眾南洋的因素。所以不得不和李璿結緣。如此豔絕天下地女孩子,自己又怎麼會放過?
英雄事業,和如此國色。自己都想要。
徐一凡坐在馬車上面,靜靜的看著信箋上面的字跡,這是李璿對他提出的問題。
外面是龍驤虎賁,發誓為字跡效死的手下。即將等著自己的,是南洋百萬華人,因為自己地努力而統合在一起的一場大會。而在未來,有著更加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
女孩子幽幽地心情,正如泗水晴空萬里中,一朵嫋娜變幻的浮雲,在大地上掠過的影子。
“你是英雄麼?我只是點綴,還是值得你認真珍惜對待的女孩子?”
自己做的正是英雄事業,至於是不是英雄,還要百年後,等待別人來評定吧。這條路,無論如何,都是要走到山重水複的深處的。想想未來的無限可能性。在馬車中的自己,都會激動得發抖。那種顫動,是來自內心最深處的。
至於李璿,除了美麗。那種自尊和慧黠,無疑也是打動徐一凡的一個因素。杜鵑和陳洛施都是太傳統了,無論外表如何,還有出身如何。說起來有些不公平,但是事實的確如此。
認真珍惜對待,自己恐怕沒有那麼多美國時間。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不過這也就是你的命運了,接受也罷,不接受也罷,就是如此啦。也許等到風定雲閑的時候,再擁著李璿慢慢的談戀愛吧。
“你會給我多大的自由?你的小妾我已經是沒有法子的了。但是你會給我自己一個天地麼?這次聯姻,就算我答應,也是家族的因素。看著父親精力充沛的樣子,還有母親揚眉吐氣的臉龐,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們的神色再黯淡下來。所以,我沒有選擇。但是你會尊重我,給我時間愛上你麼?”
很小孩子氣,可是偏偏又很懂事的話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讓徐一凡拿著信箋,都有些癡了。在這個時代,遇上這麼一個女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也許還有更多波詭雲黠的未來,等著自己哪。
這個時代,的確有無限地可能。
這個小女孩子這點小小的心願。自己也就成全了吧。讓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愛上自己,在未來也許是一件挺有挑戰的事情來著。
篡清這麼艱難的心願,自己都決定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了。這點事情,不值一提。
馬車晃動,還在一直向前。轉過路口,眼前已經是李家有木堂的牌坊。歡呼聲似乎突然以下就爆發了出來。接地連天,驚天動地!這不知道是多少人聚集在一起,才能發出這麼巨大的歡呼聲音!訓練有素的馬匹都被驚動了,不安的跳躍著。徐一凡手裏還握著信箋,就掀開馬車門談出頭去。入眼之處。竟然是人山人海!
這些都是華人,將視線所及地地方都擠得密密麻麻。每個人臉上都是最單純的感激崇敬。扯開了嗓門地大聲的歡呼。向著軍服整齊地年輕軍官,向著欽差大臣的團蟒節旗。向著才從馬車裏鑽出來的那個年輕的徐一凡歡呼!
到處都是自發設立的香案,供著徐一凡的長生牌位。周圍的水稻田都已經被完全踩平。泥水裏也都是華人們地人頭湧動。年輕人在扯開嗓門舞動著胳膊,自發的在徐一凡前進的道路上面維持著秩序。而年紀大的人就在香案後面穿著華人的禮服莊重的行禮。
整個泗水地華人,似乎都集中到了這裏!
隊伍前面的楚萬里和李雲縱都回頭看了過來,就連一貫嬉皮笑臉的楚萬里,神色裏面都是對徐一凡純然地尊重。他們更清楚徐一凡是如何赤手空拳來到南洋,又是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才換來這樣歡迎的場面!
徐一凡站在馬車門口,只是揚起了手。
這是自己開創的大場面,也是一切的起步開始!
自己已經留在了歷史上面,在這一刻,這種感覺是分外的清晰。他手裏還是李璿的那封帶著香氣的信箋,周圍是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那種熱情。似乎能將海水卷起波濤!
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兒卻湧上心頭。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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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聲音已經響得分不出了個數。人們簇擁著徐一凡,向著有木堂門口湧動。
周圍全是人、人、人、人、人。一雙雙手伸出來。甚至不是為了觸碰徐一凡,就是想碰一下徐一凡身邊的那些英武的衛士軍官。在這一刻,這些徐一凡親自挑選出來的年輕種子,一個個也是臉色嚴肅到了極處。擺出了最威嚴的軍資。南洋的年輕人們,滿頭大汗的拉成人線,維持著已經熱烈到了極處的秩序。但是大家還都是一邊兒用力,一邊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個在人群當中不住向四處點頭微笑,高高抱拳作揖的徐一凡。
來自祖國的一點關懷,激起的就是南洋遊子百倍的熱情!
有木堂口,數十名南洋各宗族大佬肅然站立,帽子簪花,身批綬帶。只是肅然作揖等候。他們前面是一個託盤,上面放著三杯水酒。徐一凡快步走過去,那些大佬們都是默不作聲的一讓。徐一凡微笑不減,輕輕拿起酒杯,先向天揚,再緩緩瀝地。最後一杯向各位大佬一讓,向北而獻。天地祖都已經獻過,才是三牲獻,烏雞白犬獻。最後拈了三柱香,對著堂口默然行禮少傾。人們才最後一揖而罷。
南洋祭祖禮節,徐一凡做得絲毫不錯。李遠富從人群當中走出來,肅然伸手:“徐大人,南洋四十七宗族,連支派一百五十餘大姓。在此召開南洋宗族大會,恭請大人入內!”
徐一凡按住他的手,笑道:“難道這周圍不都是徐某人的南洋宗親麼?有些話兒,我這個家鄉來的後生晚輩,想在這裏告訴大家!”
他一語既出,周圍的人潮,就像浪頭一樣,由近及遠的飛快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徐一凡。
徐一凡沉默一下,抬頭就是滿臉的燦爛微笑:“各位父老!小子幸不辱命!泗水炮案,咱們同甘共苦。從前到後,咱們都是共同經歷!南洋同胞之苦,南洋同胞血淚。歷歷皆在小子心中。這場事件下來,小子唯一所幸,就是能為我南洋父老盡一些心力!今日小子隨員,已經在爪哇總督府和荷蘭交涉大臣簽訂善後條約!
一則爪哇華人傷亡,公私財物損失,都會撫恤賠償。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不管如何艱難,小子一直都在所力爭。洋人終於讓步了!”
底下靜默得都有點失聲。他們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多少年來,華人的損失傷害都自己認了。從來沒有撫恤賠償這麼一個話兒說。這次天幸有一個徐大人,能讓他們地損失減低到最小的限度。讓洋人賠償。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兒。但是現在卻從徐一凡的口中說了出來!
看人們還在震驚,徐一凡的微笑卻是越發的迷人。緩緩道:“二則就是這次泗水炮案的起因,我們南洋同胞百年來在所必爭的華校開設事宜。洋人終於答應,對於華校開設,不再加以過多干涉,也答應增加華校的開設數目。此事全須全尾終於收工,小子差堪告慰各位父老。沒有讓我南洋青年的血白流。沒有辜負南洋父老地拳拳期望!”
底下仍然是一片沉默,誰都不敢相信,徐一凡居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其實說起來,徐一凡也是借了這個南洋宗親大會的勢頭。南洋華人如此聚集,民氣如此沸騰,讓爪哇殖民當局真真是如坐針氈。緊張得了不得。再打壓華人這個勢頭吧。徐一凡坐鎮在這兒,難道再來一次泗水炮案?他一天賴在這裏辦交涉不走,一天就是不好處置善後。荷蘭國內已經指示爪哇殖民當局。做盡可能地讓步,趕緊將這個瘟神送走!
兩個條件,其實細細考察起來。都不過是面子上面的事兒。撫恤賠償,荷蘭人可以加稅,不管是特別稅還是長期稅,總之不會讓他們自己掏腰包。還是南洋經濟主力華社自己消化了。華校開設事宜,事情都鬧成這樣了,難道還想擋著不成?至少在近期之內,爪哇土著已經落膽,再不敢鬧事了。這次在華校數目讓步,還有別地辦法,照樣可以管制干涉。
自從這次泗水炮案發生,清朝態度強硬。而列強並不表支持之後。荷蘭殖民當局走到這一步,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徐一凡送走,一切都好說。而且徐一凡在這裏還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樣兒。他指示唐紹儀,將急著要達成協議的荷蘭人那裏拖著。直到南洋宗親大會召開當天,徐一凡才讓唐紹儀和荷蘭人達成協議。這個時候當眾將消息傳出來,南洋華人的情緒,又將如何?
短暫的驚訝沉默之後,接著的果然是更大地爆發。那種歡呼,那種熱情,那種熱淚橫飛。讓徐一凡簡直覺得自己整個要被淹沒!
華人們癲狂了,轟動了,失態了。除了扯開嗓門,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他們的情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片嗚咽聲中。徐一凡高高伸起的手才安定下來了秩序。剛才那一陣,維持秩序的華人青年和徐一凡的貼身衛隊,都已經盔歪甲斜。連張旭州那種壯漢都渾身脫力,剛才人潮湧動的力度,真是比海嘯還要強大!
每個人都看著徐一凡,這個時候恐怕徐一凡一聲令下,要這些華人造反去佔領荷蘭人地總督府。給群眾癲狂的情緒鼓動點燃的人們,就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去了。
徐一凡收斂了笑容,大聲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我們不會忘記。沒有祖國的支持,沒有這些軍人,沒有海面上的兵船大炮,縱然是我有心,又怎樣能做到這一步?父老們,我只是在這裏告訴你們。你們的根,你們的依靠,只是在那片祖宗神靈所居的土地上面!我們需要更強的國家,沸騰文學需要更多的兵船,需要更多的軍隊。而我回國之後,著手進行的就是這麼一件事情,大家如果相信我,就請拿出你們最好的子弟加入我這個變革的舉動當中。這次南洋宗族大會,不是大家來感激我的儀式。而是我徐一凡,最誠懇莊重的。希望父老們,不要忘記你們先祖廬墓所在的故土!支持我,幫助我!”
話畢,他正正頭上冠帽。慢慢的,但是筆直的跪了下來,雙手肅然,高高合起。就是一個大禮。
周圍的人們,在這一刻,無老無少。全部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青年人臉上,浮現出來的就是決心。
到了此等地步,那些南洋宗族大佬,又怎麼還能站在那裏?
一場一向由大宗族主導的南洋宗親大會,現在卻已經脫離了軌道。或者說,隨著徐一凡的意志,在起舞了。
光緒十九年四月五日,荷蘭和清國簽訂泗水炮案善後條約。條款之優厚,被世人稱為道光以後國朝絕無。
同日,徐一凡在南洋宗族大會,籌款一千四百四十九萬關平兩白銀。投效南洋知識青年九百余人。其中一千萬兩,是泗水李家獨力提供。同時李家小女李璿,跟著徐一凡,悄然返國。不過這些,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了。
同日,李鴻章正式上書朝廷,請徐一凡練禁衛軍於朝鮮。慶軍六營,將撥給徐一凡統帶。
清朝上下,只是關注著徐一凡能給滿朝上下,帶來什麼樣的變數。他又會怎樣應對和朝廷北洋之間的關係?至於徐一凡籌了多少銀子,並不是他們所關心,也難以想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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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5:02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一章 時局如棋
春意在北京城也漸漸濃郁了起來。原來一向乾冷的天氣也漸漸變得略微有點濕潤溫暖。貓冬的人們也脫掉的皮子的大坎肩。北京城善捕營和庫丁的爺們兒,更是利落的穿著一身小棉襖就在街頭招搖過市了。茶館酒肆,也有了春季才開了口的鳥兒婉轉的啼叫聲音。西山健銳營那些最守著老滿洲風俗的旗兵們也一定選了化凍的日子,跳他們的薩滿舞、除了春季固定要起的風沙,一切都已經有了春天的氣象。
甚至這個春天,北京城的活力還比往日要更足實一些兒。街頭巷尾,人們仍然議論的是徐一凡在南洋的所作所為,他才簽訂的那個條約啦,李鴻章奏調他去朝鮮練兵順便鎮守屏藩之國啦,種種樁樁,各個階層的人們都議論不休。譚嗣同主筆的大清時報更是在四九城裏賣得風生水起的。大清自從中法戰爭以來死氣沉沉十餘年,當年的風雲人物又是漸漸凋謝。大家都隱約覺著這個國家一定出了一點兒什麼問題,可是偏偏又不能有條有理的說出來。老百姓哪里有那麼一個見識!大家就只是模糊覺得,該出一個什麼中興名臣來延續大清的氣數了。徐一凡這麼高調的躍起,還登鼻子上臉的摧折了洋人一把。不管統治階層是什麼想法,在老百姓心目中,那個威望地位可還了得?
“喝!徐大人醉酒草書驚蠻夷。指著洋人教訓:‘還敢欺負咱們百姓不敢?還敢我再調兵船來打你!,嚇得洋鬼子連連畫招。然後乘坐大兵船傲然返國,要向老佛爺萬壽報吉祥的…………這進了京城,不是紫禁城騎馬。也該是賞紫韁了吧?頂小頂小,大人現在是布政使的銜頭,賞個頭品頂戴還是手拿把攥。爺們兒,您說呢?”
“賞什麼都該!難道賞李鬼子?當初在廣西,要是徐大人和當時李鬼子換個位置,咱們越南還能丟?現在還好李鬼子識趣兒,奏請徐大人去守朝鮮屏藩。這是替天子守國門來著!”
“李鬼子有什麼好心?他是怕徐大人去他北洋參乎,李鬼子精著呢!現在就盼著菩薩保佑,讓徐大人在朝鮮能練一支神兵出來。將來朝廷出奸臣,還是洋鬼子上門。能殺回來勤王!”
“小聲兒點,國朝能出什麼奸臣?沒聽見莫談國事麼?”
市井民間如此。公卿百官也無不各懷心思。如果說當初徐一凡在攪動京華煙雲地時候兒,還是在滿清這個深不可測的官場裏面只是試了一下水而已。那麼這次從南洋載譽回來。那麼就是正式要在這個官場角力沉浮了。那是要牽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位置,甚至還有立場問題。朝廷扶植徐一凡分北洋權的意圖瞎子也看得出來,北洋勢力倒也是有攻有守。祭出了讓徐一凡去朝鮮的法寶,大家都明白,朝廷是萬不可能不答應的。將來如何,還真是要走著看呢。這個時候正是默默觀察,豎起耳朵打量的時候兒。再說了。徐一凡另起了一個局面的話,不是又多出了許多位置出來?多少候補得當盡賣絕還要強撐場面的官兒,打著去那兒補缺補差使的心思呢。
啪地一聲兒,棋子輕輕的落在了棋盤上面兒。一副棋局,正到了糾纏不清地時候兒。中腹兩條大龍翻翻滾滾的絞殺在一起,四下卻是落子疏寥。邊角卻是大有餘地可抓。
棋盤上面局面奇怪。執黑子地奕欣,明明現在還握著一先,卻絕不考慮脫先去四下投子。仍然死死的盯著中腹混沌的棋局。老爺子好像很有點當局者迷的樣子。想到深處。一張扁臉是越想越白,捂住手絹兒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和他對弈的還是秀格格,她也許是為了應這個春景兒,換了嫩黃色的頭繩。給清秀地面容增加了幾分靈動。看著老爺子咳嗽,她只是使了一個眼色。一直乖乖立在那兒的那對雙胞小蘿莉,就忙不迭的去給老爺子輕輕捶背。
奕欣好容易止了咳嗽,苦笑道:“老啦,都一把骨頭了。每年到春天,都***跟過關兒似的。老天爺早點收了我這個鬼子六也就得了,省得留著糟蹋糧食。”
秀寧淺淺一笑,語調裏面竟然有點難得的撒嬌聲音:“六爺爺,您是咱們宗室裏地鎮山法寶呢,指不定什麼時候,老佛爺還會祭出你來一下兒。留著您辟邪呢!”
奕欣失笑:“我成門神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又把精神放在了棋局上面兒:“今兒你進宮見著老佛爺了?口風如何?”
秀寧微笑:“六爺爺,我才不探口風哪。老佛爺要的是榮養,什麼事兒,現在都是撇得遠遠兒地才好…………”
奕欣一拍大腿:“那是老佛爺答應讓徐一凡去朝鮮了?再遠還能遠到哪里去?世老四他們,這下可是得償心願了,給一個新出道的漢人,求點兒兵權有多難,咱們都知道。但是為了在畿輔之地,形成鼎足之勢。我這個快死的老頭子也說不得要貢獻一點兒心力。老佛爺答應下來,秀丫頭,是不是你求的?”
讓奕欣沒法子的是,秀甯卻從來不承認她在慈禧面前的影響力。慈禧面前誰都知道,兩個年輕女孩子她最相信,最聽得進去話兒。一個是大太監李蓮英的妹子大姑娘,一個就是一直為慈禧忠心耿耿效力,最後還在三海工程中鞠躬盡瘁的醇賢親王的這個聰明孫女兒。
本來李鴻章奏調徐一凡去朝鮮,光緒受帝黨那些人包圍,也是最反感李鴻章不過。這種能分化李鴻章勢力,又是他提出來的事情,焉有不答應的道理。一下子就從淮軍當中摳出了六營人馬來了耶!滿清八旗最後一點兒武力都給曾格林沁敗得精打光。現在這六營人,只要經營得法。誰說不是將來滿清地禁衛主力?
可是這事兒到了慈禧那裏就耽擱著。這個老太太絕對屬於不學有術,政治上的敏感天生。對漢臣掌軍權天生反感。曾胡左李這些漢人軍閥出來那是沒法子,但是不時還敲打。再多出來一個漢臣,掌握最緊要的禁衛軍名義的部隊。老太太就有些兒不樂意了。李鴻章反正她駕馭得住,光緒他們來分他權,分給旗人倒也罷了,偏偏還是一個漢人。這怎麼能覺著舒服?簡直是脫褲子放屁麼!
本來耽擱得軍機處和一個宗室焦躁得上竄下跳,卻不知道秀寧在其中轉了什麼腰子。居然轉動了慈禧老太太的口風,讓她松了鋼牙。偏偏這丫頭就是不承認!
奕欣偏過頭去,和小自己五十歲的孫女輩開始有點兒賭氣。秀寧只是淺笑。湊了過去:“好啦,六爺爺。反正老佛爺開了金口。您就別管是什麼啦…………告訴翁老爺子。我這對小丫頭,要一副上好的頭面。叫他拿過來就成。誰也沒有白跑腿的不是?”
奕欣一笑:“我去敲老翁。你就擎好兒吧…………老佛爺是全部批紅?給徐一凡禁衛軍布政使銜練兵大臣的名義?”
秀寧緩緩搖頭:“漢人沒有掛禁衛軍練兵大臣銜的道理,肯定還是哪個王爺遙領。六爺爺,您當真要好好兒挑挑。找個能做事兒地王爺出來,再象海軍衙門那樣,將北洋水師練成李鴻章私軍,沒咱們旗人什麼事兒,那成什麼事體?咱們為的可不是徐一凡。為地是咱們旗人哪!”
奕欣一擺手:“這事兒和我說不著,老佛爺面我都見不著。你和世老四他們說去,他是首席軍機。”
秀寧只是輕笑:“六爺爺,有件事兒您可推不了了吧,您是宗室第一王爺。小輩誰不看您的面子?誰敢不聽您地話兒?你得號召一下,不能讓徐一凡光在朝鮮練漢兵來著。宗室裏面。除了一個挑頭兒的王爺。您還得找些小輩,別老在四九城提籠架鳥兒的溜達。什麼神機營虎槍營一天兩晌的瞎混。挑些有出息的得塞到徐一凡那裏啊!咱們旗人得知兵!得抓兵!不然來日大難,咱們就得現眼!”
她容色清冷。但是語調平穩:“以前是沒這個機會,淮軍也好,新的練軍也好。都是幾十年的傳承了,當初打仗打出來地,針紮不透水潑不進。徐一凡這個可是新軍哪!咱們可是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還能輕輕放過?”
奕欣緩緩點頭,沒有說話兒。
秀寧轉過頭去,啪的一聲將白字拍在東北邊角處,一子既出。東北零散的白子連成一處。不僅自成局面,還隱隱對中腹混戰形成呼應攻逼之勢。
“時局如棋啊…………六爺爺,我好恨自己不是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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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平緩,緩緩流過。也許是春雨下來了,橫貫朝鮮中部的那條漢江水位也開始漲了起來,捲動著翻騰著一直朝海流去。
在江的北岸,一個穿著同知補服的矮胖子,正帶著一群大清武官模樣地壯年在江邊散步。後面更是簇擁著大隊的侍衛。漢江兩岸都是蔥綠的稻田,朝鮮農人都戴著斗笠在田中插秧,趕著春雨前後地節氣。看著清朝上國的官兒們經過。這些矮矮的,又曬得漆黑的農人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們經過之地,無論男女,都趴伏在稻田的泥水當中。當兵的跟在官兒的後面,也不知道這個大人們在漢城住的舒舒服服的,到江邊來發什麼閒情雅致到處亂轉。眼神只是在那些不穿上衣,露出乳房的朝鮮農家婦女身上亂轉。
那矮胖子,正是清朝在朝鮮的欽差通商委員,受北洋節制的另一位清末的政治新星。從自己伯父手中繼承了六營慶軍的河南世家子弟袁世凱袁慰亭了。
他在江邊緩緩而行,低頭背手若有所思。江水濺濕了他的袍褂,他也渾然不覺的模樣兒。偶爾還會撿起一塊石頭。向遠處擲去,呆呆地看著石塊濺起的水花。
一名營官模樣的中年武官湊到他身邊,低聲道:“袁大人,不早了,該回了吧。院君今晚還要宴請大人,和大人商議什麼呢。”
袁世凱冷笑:“還要商議什麼?無非就是那個從天而降的徐一凡罷了。我袁某人孤心苦詣的在這藩國維持。我大清,朝鮮,日本好容易才能在這裏相安無事。他一過來,朝鮮那些人還不是心中忐忑?我袁某人尊重他們,徐某人可未必!我袁某人有北洋的餉。可以不用掏這些棒子的荷包兒,徐某人攥著兩個拳頭過來。還能對他們客氣?日本人更加的擔心,那姓徐的據說在日本一行。對頭山滿很不客氣,在爪哇還炮轟了荷蘭人。日本在朝鮮是有利益的,他們能放心那個二百五過來瞎鬧?我袁某人在地時候兒想不到咱的好,這時我就要不在了,他們這時候急著上房救火,有個屁用!”
那營官只是尷尬一笑,半晌才道:“大人。您看看是不是發動朝鮮藩國,還有日本鳥居大使他們,聯名給朝廷上個公呈?一旦只要變成交涉,朝廷還敢動大人地位置麼?我們都是願意為大人效死的人物,也地確不願換個上司。這二百五真要過來,屬下是打算回家種田的。讓他玩兒去。朝廷不知道大人在朝鮮的地位牽系著朝廷東北面的安危,可是朝鮮和日本知道啊!您看看…………”
袁世凱斜睨著這個營官,淡淡道:“慶恩。我對你如何?對弟兄們如何?”
那營官姓吳,是慶軍老帥吳長慶的族中子弟,早就被袁世凱恩威並用手段收復了的。這個大人是有些兒刻薄,但是絕不寡恩,手面極大。他們這些營官在朝鮮早就肥丟丟的了,加上又是上國武官,作威作福得也舒服之極。袁世凱也不甚拘束他們。聽到朝廷要換馬,他們這些武人倒是地確和袁世凱有同仇敵愾的心思。當下就是一副慷慨激昂狀:“屬下當願為大人水裏來水裏去,火裏來火裏去!慶軍上下三千弟兄,無不抱著這個心思!”
這話兒其實說得有點心虛,慶軍上下,一千五百人還不知道有沒有呢。
袁世凱沉沉一笑,輕輕的點了點頭:“當兵吃糧,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徐一凡還沒來,來了你們就問他要餉,看他拿不拿得出來。慶軍駐藩國。雙糧雙餉那是慣例,家眷還有安家費用。歷年操兵還有往來的公費銀子,本來都是我墊的。這次我把賬本提出來,就當是你們營官墊出來地,要攤還。這點兒要求不過分吧?”
“大人要咱們鬧餉?”吳慶恩容色有些猶豫,鬧餉這點兒事情,對這些營混子的確是小事一樁,也不是殺頭的罪過。了不起插箭游營,他們這些營官連功名都不大會壞。可是清季以來,鬧餉能逼得上官離位地,還沒有這個例子。袁世凱當真以為這樣就能將徐一凡逼走?聽到江湖傳聞,這個二百五大臣,是真有股子硬勁兒的。
看著他神色猶豫,袁世凱眼神兒冷冷的。吳慶恩一下靈醒了過來,就在慶軍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袁世凱安插的心腹呢!到時候這個餉,就算他不想鬧,也得鬧起來。當即就拍了胸脯:“大人,小事一樁!包在弟兄們身上!”
袁世凱哈了一聲,似乎就吐了一點兒胸中鬱氣出來。只是眼神當中那點涼意,怎麼也消退不掉。吳慶恩低頭想想,還是吞吞吐吐的插了半句話兒:“大人,這鬧餉……當真有用?”
要是袁世凱當真擠不走徐一凡,他們還想混混日子哪!
袁世凱招手讓戈什哈牽來馬匹,淡淡一笑:“單指望你們,當然不成,這只是個由頭罷了!”
就連這句話兒一出口,袁世凱都覺著自己說多了的樣子,板著臉抿嘴翻身上馬,加了一鞭子。健馬頓時嘩啦啦的就撒蹄子沖了出去。後面的戈什哈都是騎兵,如龍一般的簇擁跟上。卷起了好大煙塵,朝鮮農人紛紛走避,誰也不敢擋在上國軍隊面前。不少人還伏地頭也不敢抬的跪送。
此等掌控一國。萬人俯首的局面,大好男兒,誰又甘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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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朝鮮國內,是分為東學派和西學派地。東學一派,是一意內附,心向國朝。壬午之變的時候兒,也是一心平亂的。閔妃父親,就是東學派的大佬。西學就是看洋人勢盛,日本也有崛起的架勢。瞧咱們國朝不上,想另外報上一個粗腿的。閔妃一系。多是這個主意。更有一個得力幹將沸騰文學金玉均的,是判朝鮮兵曹的。一心想脫離我國朝。最是頑劣不過。洋鬼子實在太遠,朝鮮又窮。他們就靠上了日本,朝鮮新練的那個奇兵營,就是全是日本人在訓練,浪人一堆一堆的,我看沒安著什麼好心思…………”
唐紹儀一臉蒼白地在船艙裏面,很盡職的和徐一凡解說著朝鮮局勢。他在朝鮮十餘年。當真稱得上是朝鮮通。但是徐一凡還是聽得有點無趣,關於朝鮮地事情,甲午戰爭研究的書籍資料,在他那個年代不知道有多少。唐紹儀這個朝鮮通,估計還真地不如他瞭解全面。但是看著唐紹儀忍著暈船,還在盡責充當幕僚的角色。他也只有一臉嚴肅的聽著。
其實他心思早就飛回了國內。此次南洋之行,方方面面的收穫,都可以稱得上完美。超過了他最好的預料。籌餉數字驚人。還有南洋近千青年精英追隨。又在國內風生水起,名聲大震。遠在萬里之外,就撈到了慶軍六營三千馬步。
但是崛起越速,他根基不穩的缺陷就更明顯。局面都是要靠實力支撐。除了兵之外,還要有自己的產業支撐新軍。清季洋務和練兵本來就是不分家,互為表裏地。唐紹儀自從跟隨到了南洋,就對這些幕後的陰謀博弈非常感興趣,倒是忘記了他本來託付給他經營洋務的事業。回國之後,倒要好好兒的再敲打他一下。
機器局,回國之後一定要設立的。懸軍海外,也必須要有自己的海上運輸力量支撐,否則就是得處處受制於北洋。等於自己要重設一個輪船招商局。部隊地武裝,軍官的訓練,士兵的招募操整…………都是事情。三千馬步,就算沒有空額,也派不上大用場啊!這些權力,都要在自己回國之後力爭。想想自己渾身是鐵,才能撚幾根釘子?再想想甲午不遠,還要做那麼多事情,有時都想偷懶放棄篡清地大業算了。
還好,這些念頭也只是想想而已。
輪船在海上已經飄了十來天,和南洋大陸都音問不通。致遠和來遠兩船,在合約達成之後,只是和他打了個招呼就先期回國。想和來時一樣,一路和北洋水師軍官拉拉關係都沒有什麼機會。這時間流逝浪費得真是心痛。
除了公事,私事也就那麼回事兒。杜鵑和陳洛施兩個北地姑娘出海就再度暈船。加上對於他攜李璿返國那醋真是吃大發了。摸門兒都沒有機會。李璿帶著一大堆僕役丫鬟跟著他上船,也矜持得很。不許自己手下稱呼她憲太太,只許叫小姐。說感情還沒有培養完畢。雖然他們包了一條荷蘭班輪尾部的幾個大頭等艙,南海風光也是極為迷人,晚上更是月白風清。可是徐大老爺回到這個時代半年的時間當中,還是處男一條。(穿越前不算)
算算日程,也快到國內了吧。這些日子,海水已經由南海的碧藍,變成了渤海的蒼黑。
正聽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兒,船尾頭等艙的回廊甲板上面,突然響起了李璿的歡呼聲音。她身邊伺候的人定然不少,就聽到一片驚呼讚歎吸氣兒的聲音。
徐一凡站起來,推門就走出船艙,唐紹儀看見他舉動,也只有無奈的跟在後面。
李璿正站在甲板尾部回廊上面,穿著一身洋裝長裙,栗色的頭髮被海風吹得到處舞動。精美的小臉,只是出神的看著西面遠處。
向西看去,蒼黑色的渤海海水一浪一浪的湧動。天上是海鳥高遠的鳴叫聲音。這海浪拍擊的遠處,有一條隱約的白線,在天際盡頭,只看見大陸岸線的影子。從南到北,無有盡頭。在目力所不及處,更不知有多少高山大河,壯闊景象。
跟著李璿伺候的那些下人們,都是在南洋土生土長的華僑。只是伸長了脖子呆呆的看著這片土地,這片只是在長輩口中口口相傳,祖宗神靈的居所。比起南洋秀麗的島國風光,這裏博大,這裏蒼涼,這裏深遠悠久得難以想像。
李璿不顧自己給海風吹得渾身冰冷,只是看著這截然不通的景象,看著那白浪拍擊的遠方大陸。這片土地,才是孕育了南洋無數華人的地方麼?在這片土地上面生活,到底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
“歡迎回家…………”
李璿呆呆的一回頭,就看見徐一凡握著欄桿,正站在她的身邊。眉峰緊鎖,似乎比她還要出神的看著遠處大陸。
汽笛嗚嗚鳴動,李璿偷偷兒的朝旁邊讓了半步。沒法子,這個徐一凡還是讓少女覺得很陌生嘛!看著徐一凡一臉沉重,李璿有些不解。回家了應該很開心嘛!
她輕聲問:“你……你想些什麼啊?”
徐一凡淡淡一笑:“我想的東西,你不明白。”他頓了一下,看著她點點頭,目光裏面有著一絲熱切,卻不是因為面前這個少女而發。
“我向你擔保,你將要看到很精彩,很壯麗的事情發生。這也算是我打動你的方法吧…………在這片土地上面下棋,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5:31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二章 進京
光緒十九年四月十九,北京水關門口,已經聚集了一起袍褂整齊的人物。接官亭和彩畫牌坊都已經按照規制搭建了起來。按照滿清祖制,欽差銜頭大臣返京,原來都是從京西路橋驛返回都門,按照欽差大臣等級都有迎接體制。如果是皇子等宗親或者封疆重臣軍機大臣加欽差銜頭的,那儀仗至少是皇子親迎。當年年羹堯西征歸來,更是雍正親自為這位欽差大將軍節帥解戰袍。但是隨著時勢日移,現在欽差大臣放洋歸來,多是從天津改火輪船,到京城水關抵岸,路橋驛的陳例,已經不廢亦廢了。迎接的儀仗,隨著宗室凋零,也漸漸松減下來。天朝上國氣象,已經衰頹。
但是這次迎接欽差大臣返京,氣象卻是十年來所不同的。從拂曉開始,就是滿滿的京城步兵衙門的官兵們趕來維持秩序,過了一些時候兒,居然虎槍營也來了十幾個旗兵大爺,執著虎旗給儀式充當場面。日頭漸漸升起,不斷的官車官轎過來。旗人閑漢們抄著手遠遠兒的看著。這些旗人大爺別的本事沒有,但是人頭精熟。不一會兒就開始互相慨歎。
“瞧瞧,瞧瞧!翁中堂到了嘿!老爺子今兒還在笑,不容易!接哪位大人物這是?”
“額老中堂也來了,他老爺子下值就是什麼客人也不見的。我家姑太太還算他的遠房侄女兒,那次晚半晌地去求見老爺子,洋人鐘錶不過才打六點。老爺子就睡了!這次居然也到了?”
“世老四!世老四!軍機領班也到了嘿!幾大軍機齊集,李鬼子要過來?等會兒有沒有王爺要來?真的好好瞅著!”
“就是世老四到了也了不得,他是王爺都不放在眼眶子裏面的,瞧見他身邊伺候的太監沒有?都是老佛爺比照王爺例子賞的數目。世老四這輩子還接過誰來著?”
旗人和步兵統領衙門的營兵沒有談頭,想方設法的湊到了虎槍營那里拉交情,低聲動問:“這是迎接哪位爺?”
虎槍營的旗兵也神神秘秘的:“了得!這次是接大破荷蘭紅毛鬼的徐大欽差返京,幾大軍機親接,皇上還有老佛爺召見!”
動問地閑漢都瞪大了眼睛,兩個大拇指挑得高高兒的:“好漢子好漢子!等會兒當真得好好瞅瞅!”
水光碼頭上幾個軍機都謹守著宰相地雍容氣度,瞅也不朝西面兒瞅一眼。只是矜持的互相低聲談論。迎接欽差,不能坐馬紮子等候。幾個戈什哈都扶著幾位老頭子。雖然氣度儼然,但是幾個人談地話兒卻是七零八落。不知道在談些什麼。大家心裏都轉著各種各樣的心思。
幾大軍機迎接這個布政使銜,年紀不過二十餘,絕對不是正途出身的徐一凡,的確是破格了。但是誰讓這個徐一凡又牽扯著中樞想重新抓兵權的大局呢?幾個軍機和拿權的王爺們都商議過了,還進宮裏反復請示過了。最後拿定主意,想用徐一凡,必須得收服得了徐一凡。就必須要恩威並施。恩嘛。徐一凡的官兒已經升得駭人聽聞了,還要留點作為將來進步地餘地。錢幾位大爺也比不上李鴻章一送送一個宅院的手筆,京官清苦哇!只好在這個儀式上面給徐一凡一點兒體面。連額勒和布老中堂都拼著老骨頭過來了。賞紫韁,賞儀仗,巴圖魯勇號兒都是現成的。
威呢,就是要讓他看到中樞威權。徐一凡當初在京,不過是個道員。還沒怎麼看著天家威嚴,這次老佛爺親自接見他。再好好的擺著一個排場給他看看!這次泗水,魯莽滅裂的行事,當面也要好好斥責他。這樣才能畏威懷德不是?現在各王爺都在挑選精幹的旗人後輩,等著塞給徐一凡。這又是牽制一法兒,據說老佛爺還在聖心默運,挑選真正地欽差練兵大臣,特別是能幹又能降伏住徐一凡的!
各位軍機心裏都轉著這樣心思,寒暄的話兒,說到後來乾脆就收口。互相只是微笑,心裏也在微微發急:“這徐一凡怎麼還沒到?春天地風骨子裏還硬,大家都七老八老了,吹得冒了風,可不是玩兒的!國家大事重要,自己的身子骨,似乎也不是那麼無足輕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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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輪船嗚嗚響動,拖帶著一條彩畫官船逶迤向東而行,在天津到北京的磚河水道上激起一道道白浪,欽差團蟒節旗,就在春風裏獵獵飄動。
磚河兩岸,綠野如畫。
徐一凡從天津上岸,並沒有在津門多做停留。李鴻章在他抵津前兩天託病,閉門不想見徐一凡的心思分明。徐一凡也懶得去拜門,一是自己欽差體制所約束,不能擅見疆臣。他已經不是奏派的欽差委員了,是直屬中樞的欽差大臣!二也的確懶得去,自己時間無多,酬酢應酬能免得免。結果就是在宅子裏面安頓了一下家眷,衙門去了一趟,捎上也是才返津門,和自己在南洋時候兒音問不通,不知道在忙些兒什麼的詹天佑,就直奔北京而去。
時不我待啊…………甲午,可就在眼前了呢。
他這時就坐在官艙裏面,敲著茶盞,靜靜的瞧著詹天佑。
說起這個手下,詹天佑還真有點後世搞技術的那些人的愣勁兒。上了他的船也沒有寒暄稟見,只是說要整理自己這些日子奔走的心得。關在艙房裏面一天多,這時才兩眼紅紅的站在他面前,手上是老厚一疊摺子。看來都是他的心血了。
徐一凡看著詹天佑地樣子,突然一聲沒奈何的苦笑:“達仁啊達仁,快到了北京了才整理出來,我怎麼有時間看這麼老厚一疊?你擇要說說吧,我既然說了這技術工廠裝備的事情都託付給你,那就沒有話兒說,你怎麼說,我怎麼辦!”
為了招攬人才,收服他們的心思,這大度形象。扮得徐一凡都有些兒想吐了。
詹天佑果然露出了一點感激的神色,悶聲行了一個禮:“屬下這些日子。都在考察從南到北,那些洋務大臣所辦工廠的利弊。然後才接到大人轉任朝鮮練兵的消息。屬下思量了很久。要另立局面,強軍不可少,兵工廠不可少,原料也要保證!朝鮮有煤,鐵也有些兒,不過都在北朝鮮。屬下認為咱們要想沒有掣肘,乾脆就把咱們的兵工基地設在平壤!水路可通。運輸方便,煤鐵都補給得上。工人咱們可以招募,可以自己設學校培訓。可以當骨幹的人物,屬下都已經為大人物色了…………”
平壤?徐一凡心裏已經在冒出問號。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是甲午,在平壤設廠,能不能保得住?不過面上還是靜靜地聽著。既然詹天佑說可以在那裏設,必然是考慮到了平壤的優良態勢。想想當初日本在朝鮮地殖民統治,也是在朝鮮北部。利用那裏豐富的煤鐵資源。本來東北是他想像地最好基地,但是現在自己的手,是萬萬伸不到東北去的。光是想想和那裏的旗人將軍打交道,他就覺著頭大。
在朝鮮北部還有一點優勢就是,滿清原來在朝鮮的經營,主要是在漢城和龍口,這朝鮮的蜂腰部一帶。朝鮮屬國的統治重心,也在南不在北。在平壤背靠祖國,大有自己獨斷獨行地餘地。
也許,先通過在朝鮮平壤這裏小規模的經營,先鍛練一批人才骨幹也不錯?只要錢物接濟得上,只要自己地位不倒。只要有一批通洋務的人才和經過鍛練的工人隊伍,在哪里也可以重建起來!
再說了,自己未必就保不住平壤!
他想得深了一些兒,詹天佑絮絮叨叨的分析著在平壤設立初步額工業基地的步驟,還有看中地人才,他就沒怎麼聽得進去。這些細務,他也懶得去管。現在方方面面的事兒,已經讓他頭大如鬥,再攬細務在身上,只怕自己要星落五丈原啦。精神回過來,只聽到了詹天佑後面幾句話話兒:“…………大人,屬下估算,在朝鮮設這一攬子事務,非五百萬兩白銀莫辦。要見成效,也得三年之後。最要緊一點,是得請大人給屬下全權!咱們那些洋務辦壞了,我看就是各洋務大臣,任用私人,把辦廠子來當辦衙門才搞糟糕了的!咱們這些洋務辦起來,千萬不要設官銜!一開始最好附點私股,董事會理事會一應俱全,什麼事情,就按照洋人辦企業地法子來做!”
徐一凡撲哧一聲兒想樂,他以前在發改委就搞的這個工作。他那個時代,光一個企業制度,就不知道變了多少次,真是什麼花樣兒都用盡了。沒想到詹天佑在這裏也給他叫起來了企業制度改革。
他趕緊收斂了笑容,嚴肅的點頭:“都依你,反正大權在你手上,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五百萬兩,我給你。”
詹天佑看了徐一凡一眼,瞪圓了眼睛。他開口五百萬,不過是要價,私底下以為,有一百萬的開辦費就不錯了。他再想法子招募一點商股。這位徐大人口氣如此之大,到底是財神爺還是怎麼?再說了,讓洋務廠子不設官銜,也是大犯忌諱的事情。他雖然愣點兒,但是又不傻,響噹噹的留美學童。讓洋務企業自成一套,不受節制,這不是等於掏上司權力的牆角麼?這兩個條件,也未嘗沒有等徐一凡翻臉,他收拾包袱回去重新修他大橋鐵路的意思。憑直覺也能感覺到,跟著這位攪風攪雨的大人,水只怕太深,不能安心搞技術呢…………
沒想到,徐一凡竟然是一口答應!
饒是詹天佑,也忍不住心頭一熱。
他訥訥的只是看著徐一凡,後面話兒一時僵住。只聽見外面汽笛聲音嗚嗚的響動。
徐一凡只是微笑地看著他:“達仁。我想的不僅僅是自成一套,我想的更多!想讓你把咱們的工業體系建立起來!現在,不過是開頭而已,既然信你,我就會讓你放手施為!”
工業體系?工業體系!
這不就是他詹達仁的夢想?一個國家真正要強盛起來,權謀機變,不過是過眼煙雲。縱橫裨闔,也是無本之木。真正作為一個國家國力支撐的,還是全面工業化!但是在這個老大帝國,完成這個夢想有多麼艱難。再有理想的人,想想現狀。都覺著心灰意冷。這是一場全面而且巨大的變革!而不是靠面前這個年輕,有時候還笑得很淫蕩的大人輕描淡寫的一說!
但是為什麼從他口中聽到這四個字。自己還會覺著眼眶發熱?
唯有夢想,才是不變,才最純粹。
他趕緊低下了頭,一會兒又抬起,語調平靜:“大人,這些太遠。咱們慢慢兒地看吧。不過為大人計,立足朝鮮。無非是手中要有一支迅速成立的強軍。練兵地事情我不懂,但是武器多少還懂一些兒。最近也考察了世界上現在最新的武器發展。屬下認為,現在軍中利器,除了洋槍洋炮,更有一種速射地利器,叫做馬克沁式連發洋槍。轉瞬就是數百發彈丸噴射出去。可以發射一兩千米達之遠!洋人操兵,我也看過,都是隊形密集嚴整。這種利器一旦裝備,也許就是克敵制勝的好法子!洋人不知道怎麼,也沒怎麼裝備太多這樣的神兵利器,屬下卻托洋行先購了十架,也在和幾個技師共同研究此武器。大人練兵,一定要裝備此等武器!屬下給您擔保,一年之內,我們可以仿製出來,源源接濟大人軍中!”
徐一凡霍的一下站了起來,詹天佑果然還憋著寶呢!他不是為馬克沁機關槍激動。他再沒常識,也知道這種步兵重武器誕生始末和在這個年代的遭遇。一直要到1905年日俄戰爭的時候才被人真正認識,大規模裝備之後一直要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發生之後,成為步兵密集進攻的噩夢。
他真正激動地,是自己挑選的手下居然有這樣超前的意識,而且詹天佑實實在在的在為他成軍的事情在考慮一切!得到人才歸心,在這個時候兒,比任何事情都能讓他更開心一些!
斯大林大帥提出,又被毛老人家發揚到了極致的一句話兒不就是說,幹部才能決定一切麼?自己到底是哪句話兒打動了詹天佑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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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琴聲怎麼不穩?”
雙胞小蘿莉俏丫頭當中一個,露出左邊嘴角地小小梨渦,歪著頭看著對她們小姊妹就像大姐姐一樣的秀甯格格。
秀寧只是靜悄悄的瞧著琴弦,猶自在仙翁仙翁地顫動。她伸出纖纖五指,按住了琴弦。眼神只是向水光方向望去。
“那個徐一凡,現在該到京城了吧。”
小丫頭不解的又將頭向另外一邊歪去,滿北京城誰不知道秀甯格格眼高於頂!慈禧老佛爺喜歡這個晚輩也到了命裏面去,賞賜一撥兒接著一撥兒。連她們兩個小丫頭,都有內宮發下拉的荷包兒掛著。可從來沒有見過秀甯格格這麼老把一個男人掛在嘴上!
她想開自己主子一句玩笑話兒,但是又不敢。秀甯疼她們小姐妹,似姐如母。可是卻很莊重,也從來不和她們說什麼心裏話兒。最後酒窩小蘿莉只好一笑:“格格,明日再彈琴吧……”
正說話兒的時候,就聽見樓下有個混不吝的嗓門在嚷嚷:“起開!起開!我見自己姐姐還要通傳還是怎麼?想溥四爺賞你們兩個脆的還是怎麼?”
話音未落,就看見雙胞小蘿莉當中的另一個象受驚的小鹿一樣咚咚咚的跑上來,裘皮坎肩托著的精緻小臉兒紅通通的。小巧的胸脯起起伏伏:“格格,溥四爺要上來啦!”
秀寧一笑:“是我讓他來地,這是我嫡親弟弟。不過過繼給了別家,你們怎麼攔著?”
那小蘿莉嘟起了嘴,嘴唇未塗也是嬌豔欲滴:“格格,您又沒和我們說!”
樓梯又傳來了大搖大擺的腳步聲音,然後就看見和徐一凡結過梁子的那位溥四貝子溥仰上得樓來,先狠狠兒的瞧了那對小姐妹一眼,又扎手紮腳的和秀寧行禮:“老姐姐,我可來瞧你啦,什麼事兒?今兒我和別人約了鬥鵪鶉,您可別說太久。我腦仁兒疼!”
秀寧淡淡一笑,示意小姐妹上茶。又瞧著自己那個弟弟。溥仰今天好歹沒穿破爛衣服,只是系著的黃帶子還是破爛流丟的。坐下後二郎腿還抖著,眼神只是不離小姐妹左右。兩個小姐妹好像也挺忌憚他,躲躲閃閃的。
“老四,你就這麼晃蕩一輩子?不想做點事情?”
“咱們旗人鐵桿的莊稼,我還是黃帶子!做事兒,又什麼事兒好做?漢人樂意做,讓他們做好了!”
秀寧咬著嘴唇清冷的一笑。鳳眼波光一動:“咱們都是醇賢親王府出來地,老子死了也就死了。還不是靠自己?我還享了兩天福,你呢?從小被過繼,還是個黑王爺。你那幫黃帶子哥們兒,沒少瞧不起你吧?溥四爺,好大的威風!”
溥仰一下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張口就想罵,但是硬生生地收住了:“姐。要不是你從小疼我,今兒我就要駡街!”
秀寧輕輕搖頭:“你從小給抱出去,就象丟出門一樣,我不疼你,還有誰疼你?誰都知道,那份家當,你也繼承不了。背後還有人指你脊樑骨,說你躲在我裙子底下活著……我們旗人姑奶奶,活過四十的不多,我不在了,你怎麼辦?”
溥仰頹喪地坐了下來:“我能怎麼辦?姐,誰不想當條漢子?可是我那一宗黑得不能再黑,和宗室在一塊兒,誰也瞧不著你。有的人過來攀交情,卻是在打你的主意。我都打跑那些王八蛋,現在可好,卻說起你是個女兔子,怎麼老了還不嫁…………還有更難聽的!老子……我能怎麼辦?乾脆和混混們在一起,我也就是一個混混了…………姐,咱們命都不強!”
聽到溥仰轉述的難聽話兒,秀甯面容如雪,死死的摳住了琴弦,兩個小丫頭擔心的看著她,生怕小姐發怒。
到了最後,秀寧只是淡淡一笑:“沒關係,咱們自己爭氣就成了。姐給你找了一個差使,你要去幹,而且幹好!”
“什麼差使?”
秀寧神色鄭重:“去朝鮮,徐一凡麾下,跟著練咱們旗人禁衛軍!”
“徐一凡?”溥仰眼珠子一轉,然後一下跳了起來:“我不幹!我和這小子有仇!”
秀寧微微一怔,又收斂容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得溥仰一肚子氣都發不出來,最後蔫頭搭腦的坐了下來。
“好,你不去,繼續在北京城胡混。繼續讓別人戳你脊樑骨,說你姐姐的壞話兒。你只能裝孫子忍著…………混混兒還想著將來找場子,你就只能當一輩子的軟蛋。姐姐還等著你今後來保護我呢!”
一席話娓娓道來,溥仰是直腸子,頓時也是動容。只是看著他姐姐眼圈兒一紅,又扭開了頭去。
“姐,我去就是了…………不過我說,姐,你也不是光想著替我找出身吧?”
秀寧看著自己這個老弟弟,微微點頭。溥仰在宗室小輩當中,雖然胡混,但是卻聰明絕頂。只是過繼錯了門戶,才乾脆當混混兒。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個弟弟!她看著溥仰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咱們這次旗人參加練禁衛軍,就是要將禁衛軍變成咱們旗人真正地武力!你去了還有一個用處,徐一凡有什麼一舉一動,我信不過別人,只信得過你。你都要全部告訴我!今後你想想,帶著數千兵回到京城,別人又會怎麼看你?”
溥仰一拍巴掌:“四爺幹了!姐,什麼時候奏調過去,你言語一聲兒,我溥仰也是胳膊上面跑得馬的漢子!”
他倒也是乾脆,答應了就告辭下樓,晃著那條黃帶子飄飄灑灑的去了。
秀寧轉身又按著琴弦,久久地動也不動。兩個小丫頭大氣兒也不敢出的站在她的背後垂首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轟的一聲響動,那口價值千金的古琴一下被秀寧推倒!琴弦崩裂,嗡嗡兒亂顫,兩個小丫頭居然被嚇得下意識的就跪了下來!
琴聲亂顫當中,就聽見秀寧語調幽幽:“我為什麼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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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齊鳴,鼓樂大作,徐一凡的官船終於抵達了水關碼頭。幾個軍機大臣對望一眼,都整整袍褂,肅容上前。就看見官船上面樂手又細吹細打起來,然後在絲竹聲中,徐一凡彎腰踏步出來,看著幾位軍機在那兒等候,頓時忙不迭的吩咐趕快放跳板。
幾位軍機都是毛六十七十的人物了,看著徐一凡戴著紅頂子,頭上飄著欽差節旗。人卻年輕得實在有些扎眼,心下都有些突如其來的不舒服。
這個徐一凡,的確是大清異術,可是他們偏偏還要籠絡著他!岸上人山人海,不知道是從哪兒彙聚來的看熱鬧的人,大家都看到了徐一凡,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陣喝彩聲音。
“徐大人揚威絕域!”
“徐大人是我大清柱石!”
“徐大人,再多幫咱們教訓教訓洋人!”
徐一凡滿臉堆笑,只是不斷拱手兒,等到跳板放好。他快步從上面走了下來,翁同禾和他算是有交情,多迎了一步,拱手笑道:“欽差大人一路辛苦!此次南洋歸來,正是保住了國朝體面,徐大人前程不可限量啊!”
徐一凡哪里有一點欽差架子,不住的打千,笑得牙都快飛了:“各位大人託福,託福!要不是各位大人在中樞維持,我徐一凡哪有今天?從南洋也帶回來一點小小土儀,他日分送各位大人府上,這個面子,一定要賞!”
幾個老頭子對望一眼,徐一凡懂事!正一團和氣的準備再寒暄一下,再到接官亭喝被下馬酒,就聽見馬蹄聲得得,擠著看熱鬧的閑漢們浪頭一般向兩邊分開。徐一凡抬眼看去,就看見穿著宮內侍衛服色,外罩黃馬褂的三位騎士飛也似的趕來。到了面前也不下馬,昂然就在馬上高聲道:“傳聖母太后老佛爺懿旨,傳司員徐一凡即刻引見,不得延誤!”
幾位中堂頓時面面相覷,只有徐一凡一臉鎮定的跪拜舞蹈:“謝聖母皇太后老佛爺恩典!”
徐一凡才抵京師,就要緊急召見,還是慈禧親面!這也是國朝十年未有的異數!
翁同禾站在旁邊聽著,心頭突然一緊:“難道老佛爺,也看中了徐一凡這點將來的武力,他和光緒商議的徐徐圖之,一定要將這點實力掌握手中的計劃,又不成了麼?”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5:32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三章 施恩
頤和園再來之後,風景如舊,但是等待引見的徐一凡,心態卻是大大不同了。
在這個時代,他一個永遠繞不過去的人物,就是大清末年,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了。
在三海之前,垂柳依依,煙波致爽。那條亞洲最長的長廊裏面,宮女太監穿梭不息。在外圍,還可以看見有地方仍然在開工擴建。三海工程,眼看到了快收尾的時候兒,投入反而加倍的巨大了起來。
徐一凡在侍衛的引領下,不知道穿越了幾重門戶,才暈頭轉向的來到一處大的宅院之前。宅院門口,卻是三兩個清秀的小太監挺胸凸肚的在那裏站著。門口還有幾個侍衛,看那些侍衛,都已經是二等蝦的頂子了,卻湊在那些小太監身邊涎著臉笑。一副巴結討好兒的樣子。
徐一凡一路過來,先馬後轎,頤和園門口下轎,又是提著衣襟從萬壽山,佛香閣,排雲殿這山上山下的跑了一溜夠兒。早累得腿軟心跳,這時候定定神,分辨了一下兒。眼前宅子氣象儼然,卻既不是頤和園中會見大臣的仁壽殿,也不是慈禧居亭樂壽堂。到底這些侍衛把自個兒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引見他的侍衛本來是一個一等蝦,還系著紅帶子,帶著徐一凡一路過來,嘴角撇著。本來說不出的驕橫模樣兒。看著這幾個小太監卻馬上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彎著腰就湊了過去:“幾位公公!太后傳的徐司員,兄弟幾個已經帶過來了。幾位公公是不是受點兒累……”
一個小太監正在磕瓜子兒,愛搭不理地看了那侍衛一眼,笑駡道:“去你媽的,你是替我忙?有白受累的麼?”
那侍衛一呵腰兒陪笑著就退了下來,轉臉對徐一凡就變了臉色:“你也是司員了,這門包的規矩都不知道?咱們替你白當差?”
徐一凡也變了臉色,他來到清季,一直打交道的,官兒比他大的也聽過他的名聲,官兒比他小的就不用說了。大家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沒想到,卻要在這幾個渾身尿騷味兒的閹人身上受辱!
想想那麼多官位比他高的大臣來到這裏引見。多是一樣遭遇。國家大事,被這些陰微小人當作兒戲…………在這裏。簡直能嗅出裹屍布地味道!這些事情,就算曾經在書上讀到,當親身經歷的時候兒,還是覺著悲哀。
他吸了一口氣,面上笑容卻絲毫都沒有減。摸摸袖子裏面,徐大人一向仰慕先賢鹿鼎公韋爵爺教化,袖子裏面也揣著不少銀票準備砸人。更別說這次進京。就是準備撒點銀子結個善緣地…………可憐都是在南洋,冒著性命危險募化而來的!
他摳了一會兒,再掏出來地時候兒,已經是五六張二百五十兩的四恆銀票。清例記載,引見門包也就是這麼一個規模了。轉手遞給那個一等蝦侍衛,那侍衛瞅瞅。再數數人數,正好對上了帶著他的侍衛和門口的小太監,再看看四恆的天頭地尾章。頓時就笑開了:“徐大人,你曉事!”
那些小太監接過銀票,態度也頓時不同,都笑道:“徐大人,請!總管候著呢!”
徐一凡一怔:“不是見老佛爺麼?”
一個小太監嗤的一笑:“不經過總管,怎麼見老佛爺?王爺也漫不過咱們總管啊!徐大人,拜見咱們總管,喝一杯茶,這謝茶的心意,可要準備好了。咱們總管雖然脾氣好,但是這規矩還是規矩不是?”
說來說去,又是錢倒黴。徐一凡已經放棄地不去想了,早點見完慈禧,看看他們到底耍什麼花樣,就趕緊奔朝鮮而去吧!在北京城,從踏足水關開始,就只剩下壓抑!
當下也不多說話兒,在幾個小太監的帶領下,提著前襟又奔裏面而去,彎彎曲曲的一直走到內院,眼睛打量一下兒,到處都是伺候的人穿梭來往。庭堂擺設,無不是富貴雍容氣象,侍衛們在各個庭院入口站得筆直的。徐一凡心下有數,他第一個見的,就是慈禧手下第一得寵地太監,被稱為內相,在這個奇異的年代,以一個太監身份,對國事對慈禧有著絕大影響力的李蓮英李總管太監!
帶路地小太監到了內堂入口的時候兒,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彎著腰就走到垂簾門口,朝徐一凡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才呵著腰兒,朝裏面低聲道:“總管爺,徐司員求見……”
徐一凡站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心。心裏尋思,這位李總管,不知道是在高臥呢,還是在幹嘛幹嘛。不管如何驕橫,反正老子忍了就是,去朝鮮的大局,不能敗壞!
沒想到小太監輕輕的稟報聲才落,簾子一掀。一個戴著珊瑚起花頂子,穿著總管太監服色,中等身材,面黑無須,眼角下垂的人物已經走了出去。小太監撲通一聲兒跪倒一片,那人物眼光一掃,就看到徐一凡站在那裏,當下只是微笑招呼:“徐大人,請,裏面坐!”
這就是李蓮英?
看著李蓮英還微笑著替他挑起了簾子,伸手做出了肅客的姿勢。這權傾天下的大太監,這個時候卻表現得如此平易近人!
徐一凡想想,打打馬蹄袖就要拜倒行禮。李蓮英卻快步過來,一把架住他。太監的手濕冷濕冷的,徐一凡想甩,沒敢。
“咱們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漢,關二爺,嶽少保都是。徐大人不也是我國朝的好漢子?行禮就免了,待會兒老佛爺面前有你磕頭的,咱們這裏就不用,你再磕頭。是不是要我磕回去?”
徐一凡只是苦笑:“不敢,不敢!”
說著李蓮英就將徐一凡讓進了自己內堂裏面,引見他的小太監看見李蓮英對徐一凡這麼客氣,站在旁邊臉都嚇白了。
兩人進了屋子,李蓮英就要拉炕。徐一凡這下死也不肯,最後才是李蓮英在炕上坐了,徐一凡在對面椅子沾了一點兒屁股,袖著手揚臉等著李蓮英說話。
腳步聲輕響,卻是一個小宮女送上兩盞香茶,青綠地茶葉在盞中起起伏伏。散發出幽幽香氣。
李蓮英撥弄著茶盞,微笑道:“徐大人。老佛爺對你這次練兵朝鮮,可擔上了心思。你回話兒的時候。多留意一下,國事咱們是不懂的,這個不過白囑咐一句。”
徐一凡只是應了一聲:“喳!”再恭謹也沒有了。
李蓮英似乎對徐一凡的態度很滿意,笑容不減:“現在老佛爺歸政榮養了,也不管國事,反正盡著他們弄吧。可是這禁衛軍,可是旗人根本!老佛爺就算不垂簾了。也還是旗人啊!所以多關心一下,也是盡盡心力。咱們都知道軍機那些大臣,你上個摺子言事情吧,他們就推來推去,誰敢負責任?一個個都是油浸泥鰍,只會碰頭。不會說話兒。你帶著幾千兵在朝鮮,又要募又要練,還要和藩國洋人打交道。什麼事情交到他們手上,那就是完了。老佛爺呢,準備多擔待一點兒,以後徐大人有什麼摺子,有什麼事情,直接封匣子,交到我手裏,我轉呈老佛爺可好?咱們自家兄弟,就不說兩家話兒了。”
徐一凡心裏冷笑,這果然是京城之行躲不過去的場面!自己以數十孤軍,能在南洋極邊之地,炮震泗水,壓服洋人。誰都認為他是出色軍事洋務人才,原本對禁衛軍沒指望的人,也開始覺著在他手裏,也許能練出來。這可是數十年未有的,旗人重建的可用武力!光緒和慈禧,當然都想抓在手裏,自己到底傍哪邊兒呢?
心思電轉,口中卻是慷慨:“總管說哪里話?下官自當謹尊老佛爺吩咐,老佛爺怎麼說,下官就怎麼做。沒有二話!這次回京,那下官連軍機那裏也不去拜了,領了關防,即刻上路!”
李蓮英滿臉堆笑,從炕上站起拍拍他肩膀:“好小子,等著升官發財吧!走,咱這就帶你去見老佛爺!”
徐一凡也笑著站起來,手從袖子裏面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張萬兩的龍頭大票:“謝總管茶…………”
李蓮英臉一板,硬給他塞了回去:“自家兄弟,還鬧這個?這次帶到這兒見你,也是少進幾個門子,讓你少送點兒門包,宮裏規矩咱廢不了,但是咱自己不要,你還能強塞?……來人啊!”
話音方落,一個小太監已經快步進來,垂首落肩地等候。李蓮英提高了嗓門兒吩咐:“今後徐大人的手下短不了跑到咱這裏來送奏事匣子,一路不許問人家要門包兒,隨到隨見,該有地常例,咱補給你們!”
聽到小太監喳的一聲離開,徐一凡淡笑著將銀票塞回袖子。他們想下本錢,就讓他們下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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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召見徐一凡地場所,很正式的擺在了仁壽殿。李蓮英將他一路帶過來,還破格的用了肩輿的禮遇,在仁壽殿門口下轎,殿門口已經是侍衛太監林立。全都躬身控背的站著,一副森嚴景象。
春日陽光從樹蔭中灑下,照在殿門口豬猴兩石上面,光影斑駁。
李蓮英當先入內通傳,就留下徐一凡躬身站在那裏。徐一凡放鬆了心情,只是打量著殿門口那一豬一猴兩塊石頭。讓豬八戒和孫悟空來守門兒,當政秉國的這位老太太的水準,也可想一斑了。侍衛太監們沒人敢說話兒,都是用眼光偷偷地打量著徐一凡,徐一凡也只是微笑以對。
在等候慈禧接見的時候兒,他半分緊張的心思都沒有。他們這些人的心思計較,他全部都能掌握。這些人地水準不過如此。既然他們都已經不能適合於這個時代,那自己還有什麼好怕他們的?皇家威風,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個笑話兒而已。
也許下次自己再回京城,就不用看任何人地臉色了了吧。
仁壽殿內,突然傳來了傳喚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傳欽差大臣,布政使銜,禁衛軍幫辦練兵大臣,徐一凡覲見!”
徐一凡整整衣襟。邁步進了仁壽殿內。一進光線不是很好的空曠大殿之內,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適應了裏面地光線。才恢復過來。就看見須彌寶座上面,端坐著一個面如滿月。臉上搽著厚厚宮粉的老太太,坐在那裏,滿頭珠翠,氣度安詳。除了慈禧老佛爺,還能是誰?
在她的下首旁邊,居然坐著的是有著一面之緣,面無血色。瘦弱得跟一個豆芽菜仿佛的光緒皇帝!他沒穿朝服,只戴了一頂有紅帽結地六合小帽兒,眼神只是閃爍的看著高高在上地慈禧老人家。
慈禧的目光投了過來,和徐一凡地目光一碰。不知道怎麼的,只是覺著陰冷。
這對母子檔一同召見,自己面子可不小啊!
念頭偷偷轉過。徐一凡已經山呼舞拜:“臣徐一凡,叩見聖母皇太后老佛爺,皇上萬福金安!”
砰砰砰的三跪九叩。徐一凡還真有股狠勁兒,真把自己腦袋碰的擲地有聲兒的!
老子還是在拜死人!
拜完之後,他趴在地上不敢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慈禧的聲音:“起來吧…………碰得這麼用力,怪可憐見兒的。你是功臣,咱們大清不能屈待了功臣,賞個位置坐下來吧。”
徐一凡又是一聲高聲謝恩,爬起來在旁邊座位,挨了一點兒屁股坐下來。目光向上面投去,和光緒一碰,這個皇上卻悄悄地扭了過去。
慈禧態度仿佛在說家常閒話兒一般:“南洋的差使,辦得可順手?”
徐一凡躬身回話,再恭謹也沒有了:“托老佛爺和皇上鴻福,雖然有泗水炮案發生,但是還算順手,海外義民,踴躍捐資。除了開辦禁衛軍的一百萬兩經費,大家還報曉了老佛爺萬壽大典的五十萬兩銀子,臣一併攜來。老佛爺和皇上天恩普及海外,義民涓滴報效心意,還望老佛爺和皇上垂憐收納。”
李蓮英站在慈禧背後,悄悄的和徐一凡挑了一下大姆哥兒,好奏對!這徐一凡還真是當官的料兒!
慈禧一笑,看看光緒:“這孩子不大歲數,還真能辦事不是?餉也給他籌來了,還教訓了洋人,你瞧瞧那些督撫軍機,比得上地不多吧?皇上,這給咱們旗人練兵的事兒,戶部能撥多少銀子出來?”
光緒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身子,訥訥道:“徐司是極能幹地,至於禁衛軍練兵的餉,北洋李鴻章已經答應了,先期三千人的兵餉,由他們先發。禁衛軍再擴大,戶部再籌銀子……”
慈禧嗤了一聲兒輕笑:“皇上啊,不是我說你,軍機那些人能商議出什麼事情來?禁衛軍可是咱們旗人練兵的根本!就是前面三千人,由李鴻章撥餉,有這個道理沒有?這事兒耽擱不得!要不是這孩子從南洋籌了一百萬,軍機是不是就準備抓瞎?當初說練禁衛軍最起勁兒的還是他們,盡著這孩子去碰的還是他們。挑個王爺去當練兵大臣,全都推三阻四的,我是榮養了,你們也不能盡煩著我不是?”
光緒只是垂首:“老佛爺說得是。”
慈禧輕輕的擺了擺手:“旗人的根本大事兒,我瞧著不能讓北洋管,也不能讓軍機管。還是咱們自己管起來吧!天津津海關那兒,每年指撥點銀子出來,不能瞧著他們盡餓著,李鴻章那兒,你不好說,我和他打擂臺去。你瞧著如何?”
光緒還是老話兒:“老佛爺說得是…………”
慈禧笑笑,轉頭又看著坐得筆直的徐一凡,聲音溫和:“就這麼著吧,以後禁衛軍的餉,我想法子替你解決啦,再給你挑個好的頂頭上司。你們好好兒地把差使都辦下來…………至於那些海外義民報效的款子…………蓮英哪,咱們三海大工,還缺銀子不缺?”
李蓮英一呵腰兒:“回老佛爺的話,三海大概也不缺這五十萬兩吧。”
慈禧點點頭:“海外義民,看能賞他們點什麼銜頭就賞下去吧,你南洋宣慰欽差大臣的銜頭,我看也不用解了,你就辦這個事兒吧。五十萬兩,就當我收了,再當作內幣。撥給禁衛軍練兵用的…………徐一凡,你準備練多少兵出來?”
徐一凡離座兒又撲通一聲跪下:“謝老佛爺和皇上恩典!海外義民。也感恩戴德!臣準備先練兩萬兵出來,馬上就開始招募士兵入營。至於將備官弁。一個是自己練,一個是向朝廷奏派,一定給朝廷練出一支虎狼之師出來!”
“兩萬?”慈禧和光緒都驚訝了一聲兒,兩萬兵一年得多少錢啊!對於慈禧來說,她下這麼大心力,其實一半是沖著光緒撒的。兵權這事兒,只要她老太太還在。就不容光緒染指!至於禁衛軍真的練成什麼樣兒,說實在的,老太太還真沒在意。要她對近現代軍事有點印象,還真難為了她。一支掌握在她手中,能分北洋之權,順便震懾光緒的禁衛軍才是她想要的。
可是徐一凡開口就是兩萬兵要練出來!
徐一凡跪在地上侃侃而談:“回老佛爺和皇上地話。這兩萬兵,起的作用是拱衛我大清龍興之地,和北洋淮軍分居形勝之地。交叉護衛住大沽口要害。日本國現在有六個師團,八萬經過洋人訓練地強兵,對朝鮮是虎視眈眈。而在朝鮮和畿輔,咱們能戰之兵不過百多個營,五萬將士。在北面,還有羅刹國遠東洋兵四五萬,也是垂涎咱們龍興之地。大沽口,更是津門和京師門戶!臣先練兩萬兵,已經是極少極少。但是只要臣能練出來,誓死也要捍衛我大清門戶!而且是我國族子弟的禁衛軍哪!兵越多,我大清社稷越安!”
慈禧和光緒都不說話兒,認真地聽著。
徐一凡偷眼瞧瞧他們的臉色,繼續說下去:“臣也知道朝廷財政蹶竭萬難,老佛爺萬壽大典,更是我國朝氣象所系。所以禁衛軍之兵餉,臣盡力去自籌。南洋海外義民聚集之所在,請老佛爺和皇上恩准臣在南洋設立常設籌餉的衙門,則臣可保每年都有百萬之數,為我練禁衛軍之所用!臣一點血誠,望老佛爺和皇上垂納!”
光緒沒敢說話兒,但是胸口起伏。他外表嬴弱,其實內心最操切不過,也很容易被說動。但是缺不敢搶在慈禧面前發表意見,只是看著徐一凡。
這樣的人才,怎樣才能為自己所用?
慈禧卻不動聲色,輕輕點頭:“…………你有這個天良,自然最好。南洋設個籌餉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南洋欽差宣慰大臣銜頭,就有這個權,儘管辦去。兵怎麼練,怎麼編,都上個摺子,皇上和我,都會細細的瞧著。總准了你地就是…………”
話音未落,徐一凡又重重碰頭:“老佛爺和皇上天恩高厚!”
慈禧一笑,轉頭看向光緒:“正事兒說完,皇上,看該怎麼賞這次他這次在南洋立的功?給禁衛軍籌了開辦的餉,教訓了洋人,維護了國朝體面,咱們不能不賞啊!這是朝廷的事兒,我管不著。皇上,你瞧著辦吧。”
光緒咳嗽一聲兒,看著徐一凡溫言道:“徐大人,有功必賞,那是朝廷的章程。但是你太年輕,要給你留著點兒異日進步報效的餘地。這次給你實授了布政使銜,就是我朝正式地三品大員了,頂戴那是虛的,頭品也跑不了你的。再加賞雙眼花翎,挑個好地巴圖魯勇號給你。賞紫韁,紫禁城騎馬……這是尋常督撫也巴結不到的體面,好好做,朝廷對你有厚望…………”
慈禧靜靜聽著,突然插話兒:“皇上上次不是說,他也算是野戰功勳了麼?賞個子爵吧,有了世銜,才好和咱們大清同始統終不是?”
光緒一下噎住,剛才他正無比誠摯的徐一凡拉著關係,拼命在散發著王霸之氣兒。這些封賞,都是慈禧點頭了的。他就想用態度來感化徐一凡對皇帝老子的那一點血勇。沒想到慈禧在旁邊輕輕一句話兒,施恩就又超過了他這個皇上!
“……尊老佛爺的懿旨,賞徐一凡三等子爵!”
頤和園門口,徐一凡的隨員們都在等候,唐紹儀,詹天佑,楚萬裏,李雲縱都朝服整齊,濟濟一堂。慈禧匆忙傳召,他們都替徐一凡擔心。誰都知道宮裏的水有多深沉,一個沒準備,沒頂的機會大大的有。
聽見裏面腳步聲響亮,徐一凡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被恭送出來,大家才松了一口氣兒。紛紛迎了上去,將徐一凡捧鳳凰一般的接上了轎子。
唐紹儀站在徐一凡轎槓旁邊,低聲的問道:“如何?”
徐一凡冷笑,淡淡的瞟了萬壽山一眼:“都在搶著對咱們施恩呢,咱們行情不錯啊,老爺我都是三等子爵了…………練兵的條陳一上去就批,然後咱們就動身,去朝鮮!”
唐紹儀聲色不動:“老佛爺,還是皇上?”
徐一凡看看他,只是淡淡一笑:“咱們就靠自己,難道不成麼?”說罷就合上轎簾,用力一跺轎底板:“起轎!”
在樂壽堂內,一直安詳朝內午睡的慈禧突然翻了一個身,一直在榻前彎腰等著伺候的李蓮英趨前一步,一瞧慈禧,這老太太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點睡意也無。
李蓮英低聲問道:“老佛爺,怎麼了?”
慈禧喃喃自語:“兩萬兵啊……餉又是他自己籌的…………蓮英,查查,榮祿從西安回來,到了沒有?這個馬爾佳氏,連我也頂過,管得了徐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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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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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7 05:46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四章 納妾
王五這些日子心情不錯,但是也有一些兒煩惱。
原來他不過是個走鏢的,有的都是江湖上面兒的名聲。現在走在北京城三街九市,旗漢爺們兒,誰見著他遛彎兒不尊稱一聲五爺?甚至還有一些讀書人時不時的來拜訪,說要交交這個義氣滿天下的大豪,跟他學學武藝。不過這些讀書人,沒一個比得上他的徐兄弟和譚兄弟。
他給二丫送親過去,溜達了一趟南洋,只覺著兄弟做的事兒,說的話兒,他都沒法子幫忙。天氣也不不適應,熱得人抓牆撓心的。他自己也認命,自己是個大老粗,在國家大事上面幫不了自己兄弟,但是到斬頭瀝血的時候兒,就能看出他王五的好處來了!徐兄弟做的是大事兒,現在他只能拾遺補缺,幫幫兄弟想不到,他又能出把氣力的忙。
徐兄弟多念舊啊,現在這麼大的官兒了,欽差大臣,朝鮮練兵!在北京城也沒有打公館,這些日子在等關防的時候兒,還住在他會友鏢局的老院子裏面。整天應酬個沒完,但是他想想不對,兄弟這麼忙,身邊缺照顧的人啊!南洋那位二串子大家小姐他不好說話,但是二丫和杜鵑,兄弟現在留她們在天津,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熬。欠人家一個名分啊!二丫是他看著長大的,杜鵑也跟著兄弟出生入死,就算納妾,也要辦了事情不是?
陳家老頭子還整天在他耳邊念叨這個事情呢。
還好不錯,他轉彎抹腳的和兄弟一提,徐兄弟表情古怪的尋思了半晌。最後還是點頭:“要辦就辦了吧,那我把她們從天津接過來?這儀注地事兒我滿不懂,五哥您多操操心?”
王五當時就拍了胸脯:“我去接!你在我會友住著,忙你的大事兒,什麼媒啊定的,接親送親,五哥都全包了!”
所以他現在風塵僕僕,正在趕往天津的道路上。
他帶著幾個夥計,三個時辰就趕了一百大幾十裏的路出來!
眼看人馬都累得直喘氣兒,王五在馬背上面還坐得直直的。四虎忽哨了一聲兒:“五爺。歇歇吧!晚半晌咱們准定能到衛裏,現在再不打個尖。新娘子沒接到,接親的人倒先得辦白事兒了!”
幾個夥計轟然一聲笑。連王五也給逗樂了,勒住馬笑駡:“就你這傢伙嘎!愣頭愣腦的,當年和二德子是一對兒,現在瞧瞧人家二德子,說話做事都穩重了不少,你怎麼不改改?好,咱們歇歇!”
幾個夥計都跳下馬來。摘水葫蘆拿乾糧袋,順便替馬松松肚帶。四虎嘴還不閑著:“二德子,他是拿自己當欽差大臣小舅子看了!據說還在學識字兒?五爺您瞅吧,徐大人練兵朝鮮,二德子准得投效!就連陳虎老爺子,現在最愛的事情就是在左右竄門兒。整天說他閨女長得高那是貴相,一般人不懂…………”
王五想起陳虎老爺子那個揚眉吐氣的樣子,心裏一笑。問道:“你們不打算去投軍?我可不攔著。”
四虎聳聳肩膀:“給旗人練地禁衛軍,誰他媽樂意去?要是徐大人自己練兵,咱們早奔過去了。二百多年,旗人大爺的氣還沒受夠?”
王五呵斥了一聲兒,讓四虎住口。他卷著手裏地韁繩,也擱上了心思。聽兄弟在南洋說話做事兒,都是口口聲聲,華夏子孫,炎黃之胄,他是要保國保種的。還有一個新詞兒叫什麼民族主義,那給旗人練兵,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這個兄弟,從蒙古草原上揀到他開始,就看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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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強兵,莫過於幽燕山陝,勤勞樸實,結實敢戰,咱們要招兵,時間不多,還是就在這幽燕之地招吧,一月之內,我要八千士兵,誰能領這個任務?”
徐一凡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給手下哼哈二將佈置了任務。
這次清朝朝廷效率出奇地高,他的封賞差使已經明發天下,實授布政使銜,記名簡放,遇缺即補,賞三等子爵世職。勇毅巴圖魯,賞紫韁,火石,團龍馬褂,荷包,臥龍袋,哈達呢衣料這些錦上添花的玩意兒更是無數。最重要的還是差使,他現在身兼兩個欽差大臣頭銜!一個南洋宣慰欽差大臣,一個禁衛軍幫辦練兵欽差大臣!在世人眼中,簡直是紅得發紫,耀眼得讓人不敢正視。誰想到他在短短半年前,還是一個白身書生?有清以來,氣數之奇,他也排得上前三了。
底下幾個手下的保舉,也是全數照準,李雲縱和楚萬里,都是從原來北洋武備學堂的千總銜武官,一躍而成為副將銜實授遊擊。其他學兵,至少也是都司守備。清朝武將官銜,副將就是副總兵,名正言順的開營領翼。
唐紹儀已經跳過知府班次,升了道員,詹天佑也是知府銜頭。其他地也賞賜有差。跟在徐一凡手下,在京師天下人看來,竟然成了一個升官兒的終南捷徑!
他關防早就領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暫時還未曾讓他陛辭出京。但是徐一凡什麼事情都先做在頭裏,既然有了關防,他就可以開始行文招兵,可以開始籌設自己的基地洋務事宜了!唐紹儀和詹天佑第一時間就給他派了出去,馬不停蹄的回天津到上海去募人定機器買軍火。朝廷銀子暫時沒下來,反正徐一凡也沒指望。楚萬里和李雲縱,就攤上這麼一個招兵的任務。
徐一凡先是說的兩萬兵,考量考量手中資源。第一批還是一萬為好。半年之後,再招一萬入營。這個時候軍官培訓和士兵訓練,畢竟不如後世那麼嚴整複雜,甲午之前,只要一切順利,他可以有兩萬嫡系軍隊!
第一批八千,加上慶軍他估計能挑選出一千人出來——對於當時清軍他實在沒信心得很。九千人,正好是當時一個師地完整力量,後面再招一萬兩三千人,除了編一個新師。其他的是後勤、補充、勤務等人員。在當時,這已經是很可觀的一支力量啦。
聽到徐一凡任務佈置下來。楚萬里一笑,後退了一步:“這事兒還是雲縱去吧。我這人不大耐煩,細務辦得不成。還是跟大人去朝鮮地好,跟別人耍耍心眼兒,我還有兩下散手。”
李雲縱點點頭:“大人,給我十個人,一月之內,屬下還您八千!”
徐一凡微笑點頭。這事兒,還是李雲縱那個認真的性子去辦最是妥當。
正商議的時候兒,就聽見外面敲門的聲音,然後就是他的管家章渝捧著號簿和一大堆禮單探頭探腦的進來,臉上一如既往,還是陰沉平靜得很。這位管家。在南洋出了大力,但是平時絕對不會在徐一凡面前亂晃,一旦招呼一聲。眨眼就出現在他面前。好用得很,低調得有時徐一凡連對他身份的猜測懷疑都給忘記了。
此時就看見他恭謹地道:“大人,又是送禮的來了,都是恭賀大人要在京城納小星地…………大人是不是要過目一下?”
徐一凡翻了一個白眼,天知道京城這些人怎麼鑽頭覓縫,知道他要在京城逗留期間,順便給洛施和杜鵑一個名分的!
當時王五開口他就覺著有點兒怪異,未娶妻先納妾,在清朝這個時代,說起來也不大好聽。當年曾國藩嫁女兒,嫁了一個未娶妻先納妾地,真是天下湧湧啊。但是想想洛施和杜鵑一路追隨,他也就心軟了。也有點自傲,走自己的路,說別人去吧!(借用郭德綱段子,抱歉抱歉。)
誰知道這個世道,世風早就糜爛,捧紅踏黑,卻是天性。他都紅得跟紫頭大蘿蔔一樣兒了,不僅京城沒有說風涼話的,還忙不迭的,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送禮的人來到!除了禮單,還往往附有履歷手本,求他收錄為隨員,去朝鮮練兵的!
那些窮候補京官們,也虧他們借債辦禮物的了。
當下徐一凡就擺擺手:“不看!我娶媳婦兒又不是他們娶媳婦兒,這麼上勁幹什麼?以後再送禮,一概趕回去!”
章渝淡淡應聲,腰背筆直地轉身就退了出去。屋子裏面三個人都摸著下巴看他的背影。安靜了好一會兒,李雲縱才淡淡的道:“大人,章管很不簡單。”
徐一凡笑笑,翹起二郎腿坐好:“我明白。”
旁邊楚萬里卻撲哧一樂,徐一凡朝他那邊斜眼看過去。就聽見楚萬里笑道:“明天兩位准憲姨太太到京城,下媒下定,一個院子就都辦了,雇槓房,糊彩棚,找四全送親太太一天就得,恭喜大人。後天就是納小星之喜,大人再不用象南洋一樣,晚上不知道進哪個房才好……卻又不知道,這次李小姐會不會跟過來?”
徐一凡臉上登時掛不住,在南洋時候住在領事館那個小樓裏面,自己那點兒秘密,全給他們知道了!剛要發作兩聲兒,就聽見楚萬里又是冷冷一笑。
“現在送禮的,恭賀的,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人物,大人盡可以不理。但是正到了大人大喜地時候兒,只怕京城裏面暗中叫勁的各方,都會對大人有所表示,到時候兒,大人該怎麼安排,怎麼應對?現在大人一舉一動,都被人注意,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誤解為倒向何處…………咱們現在,正是蓄勢待發的時候兒,這起步階段,最怕哪方牽制干擾扯後腿打悶棍…………大人您可要好好地細細思量一下!”
一句話說得徐一凡悶住,他苦惱的揉起了額頭。京師的水實在太***深了!慈禧那邊不用說得罪不得,但是帝黨,也不是沒有勢力。引見的時候兒可以泛泛而談。但是真到人家上門,可真地馬虎不得!
怎麼老子娶個媳婦兒,可以終於告別處男的大好日子,還要煩心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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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四月二十四日,宜嫁娶,宜動遷,福神在東,喜神在南。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動,會友鏢局左近,人頭湧湧。大家都擠在大門口朝裏面喜氣洋洋的瞅著嫁新媳婦兒。而且娶媳婦兒還是朝廷的欽差大老爺!這裏都是北京城貧苦居民聚居的地方。什麼時候能看到這樣的場面?
小孩子在鞭炮雨裏鑽來鑽去,大聲笑鬧。會友的鏢師爺們兒還有趟子手小夥子。全都換了簇新的衣服,同樣也是喜氣洋洋的在那裏維持著秩序。
雖然這次徐一凡納小星有點倉促。但是這場面絲毫也不見得小了。彩畫地棚子豎在會友練武場的空地上面,四邊全是擺滿了糖供紅棗花生地籮筐,地上也鋪了簇新的紅氈毯條子。樂手嗚哩哇啦地吹著,贊禮官兒穿戴整齊,腰包裏面也揣得鼓鼓囊囊的。這些人物本來都是跑大門戶,伺候達官貴人的,這輩子也沒替窮老百姓門戶吹打過。現在在這兒,卻一個個賣力無比。
戲臺子也搭了起來,現在先是坐科學戲的同福班那些小孩子在上面唱著滿床笏,北京城出名的大老闆還沒登臺,躺在煙床上還在過癮呢。饒是如此,已經吸引了一群接親太太們擠在台下看得張大了嘴巴。
這些接親太太們。都是在會友鏢局裏面挑出來的,要父母全,子女全。夫家全的四全人物才能擔當,和送親太太一樣。不過說起來,接親送親,都是會友包辦就是了。
杜鵑和洛施回到北京,按照規矩不許和徐一凡見面,媒定地程序走完,到了今天嫁人的時候兒,兩頂轎子店的頭水轎子就把她們抬走,到了時辰再繞回來。兩個小丫頭不用說,興奮得一個個心頭小鹿亂撞也似。羞喜得差點連蓋頭都戴不穩了。
陳虎站在門口,帶著紅纓大帽子,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笑呵呵的不住和人作揖點頭。陳德卻是要陪妹子送親的。杜鵑沒有親眷在這兒,她地長輩,就由陳家包辦了。
一切都是北京城最正常的紅事儀式,只除了一個栗色頭髮的美豔女孩子,穿著一身洋裝長裙,帶著一堆膚色有點深地下人侍女,比比劃劃的在架著一個有著三角架子的木頭盒子。一會兒手裏拿著的東西就是撲哧一閃,冒出一股白煙兒。有見識的人都知道,現在東交民巷的洋鬼子也有用這玩意兒的了,據說是印影子的機器。那個美豔的女孩子自然是李璿,她跟著到了北京,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還不拍個夠本?
滿場子的人指指點點,倒有一多半是沖著她的。關於她的衣服,她的栗色頭髮,還有混血兒的相貌。會友鏢局有些人知道底細,曉得這女孩子是南洋大戶的女兒,這次徐一凡籌的一百多萬銀子,多半是她們家拿出來的。這次跟著徐一凡返國,很有可能是要當憲太太的。心下都是不平,這半洋人的南洋丫頭,難道就要騎在咱們會友出去的二丫——不,洛施頭上了?
徐一凡這個時候兒卻守在自己的院子裏面,納妾不像娶妻,不用和女孩子行平禮,然後再引進來。大老爺只要守著就成了,等著小妾進來給大老爺行進門禮。他的院子也稍稍的彩畫了一下,到處也都披上了紅。他就翹著二郎腿在裏面等著。手下人進去出來稟事,都覺得詫異,怎麼徐大人一個人還能笑得那麼淫蕩?
殊不知徐一凡這個時候兒心裏只有一個聲音在呐喊:“3P!3P!”
憋了老子半年啊…………
外面吹打聲一陣緊似一陣,新娘子卻還沒有到。正等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兒,就看見章渝一溜煙的跑進來:“大人,有人遞手本來拜賀!”
徐一凡看看章渝,有點不耐煩,這兩天他都在會友門口豎了牌子。“本爵欽命大臣寓於京中。偶納小星。新知舊雨,知我愛我,當不以此時簧緣而傷本爵欽命大臣官譽。諸君有求於鄙人,而鄙人愧無以回報。納小星區區小事,當謝諸君之步,諸君來拜,本爵欽命大臣絕不回拜,知我諒我,全在此方寸之間。”
牌子一出,果然鑽營的人就開始想其他法子了。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人來拜?這個章渝。怎麼這麼不曉事,居然還來通報?
他眼睛一瞪。還沒來得及說話兒。章渝已經垂手補了一句:“是宮裏當差的公公。”
徐一凡一驚,一下從椅子上面跳起來。伸手就從章渝手中接過拜帖。拜帖大紅。上面只有三個大字,李蓮英!
他忙不迭地提起袍子就沖出去,李蓮英到了?他還沒有那麼大面子吧?當太監的,對別人娶媳婦兒這麼感興趣,不怕觸景傷情?
等沖出院子,出了彩畫棚子,就看見樂手們喇叭嗩呐也停了。人群讓開一個圈子。畏畏縮縮的躲在一旁,四個穿著黃馬褂的侍衛,簇擁著一個穿著七品服色的太監,看看樣貌,不是李蓮英。當下卻也不敢怠慢,至少李蓮英帖子到了。對於李蓮英來說,已經是給人天大的面子了!
他趨前問候:“這位公公上下怎麼稱呼?投帖來拜,實在不敢當。不知道李總管有什麼吩咐?”
那太監一笑。扯開了公鴨嗓門,未說話先拱手:“咱叫寇得祿,是禦膳房的。奉李總管的命來給大人賀喜。總管還有禮單奉上,望大人一定要賞收。總管太忙,今兒不得容身,不能親到,要咱向大人轉告一聲抱歉。”
幸虧周圍圍著的都是一些百姓,要是放著京官們在旁邊,還不得倒抽一口涼氣兒?什麼時候看李蓮英對人這麼客氣了?
徐一凡忙不迭的稱謝,又接過了禮單。上面林林總總地,寫了好些禮物在上面。貴人送禮,禮單只是個名目,最後總有一行小字兒,折茶(或者折酒)多少多少兩銀子,拿著帖子,隨時可以到對方帳房去支取的。李蓮英這份禮單,也有五百兩銀子上下。對於李蓮英來說,已經是十二分地折節下交了。
徐一凡大聲招呼章渝:“給寇公公和幾位侍衛兄弟拿二千兩謝步來!區區一點,不成敬意……”
今兒這幾位侍衛和這寇公公都是分外的客氣,只是笑著點頭。正一團和氣地時候兒,又聽見外面有人通傳的聲音:“領軍機大臣,戶部尚書翁中堂來拜!”
翁同禾那個道學來賀他娶小妾?徐一凡心裏苦笑,還真給楚萬里說著了!章渝在旁邊比他靈醒,一邊招呼下人拿銀子,一邊自己出去擋駕說經不起一個拜字兒。徐一凡站在那兒,就覺著寇得祿的目光在身上轉來轉去。卻也只好硬著頭皮微笑的走到門口。
守在門口的陳虎老爺子,早就給這些富貴人物的名頭嚇得溜到了牆根兒去了。
人潮分開的甬道當中,果然看見翁同禾那半新不舊地轎子過來,在他面前停下。老頭子笑吟吟的鑽出了轎子,和徐一凡就是一個平禮。正抬身的時候兒,就聽見蓬的一響,白煙冒起。把老頭子嚇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旁邊的管家忙不迭的將他扶住。徐一凡回頭一望,就看見李璿小臉一副興奮地模樣,還舉著鎂熱的閃光燈呢。看見徐一凡皺眉瞧她,只伸了伸舌頭,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
“這是舍表妹,舍表妹!歐游十年,兄弟先回國,她倒是學了一身洋鬼子地習氣,也才歸國。兄弟今後一定好好教誨,翁中堂,沒有受驚吧?”
翁同禾皺著眉頭狠狠的掃了李璿一眼,李璿就差在鼻子裏面哼出聲音出來了。翁同禾平了平氣,擠出笑臉回了禮,和徐一凡並肩進來。
“大人納小星,也是喜事。聽說是會友的閨女?好歹出身清白,不忘舊交,也是君子之風。家事安了,才能盡心國事嘛!老頭子有點小小禮物,大人納小星,連皇上也知道了。陛辭的時候。一定還有賞賜。老頭子過來,不算惡客吧?”
兩人進來,翁同禾的目光正正和寇公公地目光撞上。兩人臉色都有些兒難看。徐一凡夾在中間反而放開不想了,什麼酬酢,都是虛的,到時候還不是要看實力說話?反正自己現在無意京城,他們想借著自己納妾暗鬥,愛誰誰吧。
他笑著看兩人目光交鋒,外面的通傳聲音卻是一聲連著一聲兒。帝黨後黨,各位重臣或者親到。或者派了心腹來投帖恭賀。有的是為了拉攏,還有的旗人宗室王爺。是因為自己子弟在奏派禁衛軍練兵的名單當中,聯絡一下徐一凡。也好拉拉感情,給自己子弟謀個好位置。不多一會兒,會友門口的百姓給趕得乾乾淨淨。路上塞滿了車子轎子,到處都是僕役護衛隨員等候。會友院子裏面,翎頂輝煌,冠帶整齊。濟濟一堂,仿佛朝廷給般到了這裏!各人在場中。少不了寒暄熱鬧的場面,徐一凡納妾的地方,似乎就改成了朝會!
他左右不住的應酬著,心裏卻只是歎氣兒。老子只是想娶媳婦兒而已啦!
可是就連他自己也明白,他早已不是才抵京門那個無足輕重地傢伙了。現在的他,隱隱就牽動著這潮流地變化翻騰。
如果說從光緒十八年歲末而起。朝局動盪變化,完全是因他而起,一點也不誇張!
正熱鬧著的時候兒。外面又響起了通傳地聲音:“恭親王府,醇賢親王府來拜!”
嗡嗡議論的人們頓時一下安靜,目光都向門外望去。恭親王和醇賢親王是都是宗室極清貴的王府。鬼子六不用說了,宗室王爺第一。醇賢親王才死一年,在的時候兒就是慈禧最信重的王爺。現在還加恩不斷,要知道,光緒皇帝,也是老醇賢親王的兒子!
現在居然兩家王府一起來拜?
徐一凡自然也是知道,他心頭一緊,忙不迭的迎出了門口,就看見一輛小小車馬,清漆綠窗竹簾,由兩匹純白地兒馬牽著,在一個老蒼頭駕馭下,飄飄而來。滿路的駿馬朱車,豪奴簇擁,富貴氣象,都一時間給這馬車比下去了。
馬車到了門口,車前竹簾一掀,就看見一對明珠美玉般的小女孩,長得一模一樣,抿著嘴唇鑽了出來。走到了張大嘴的徐一凡面前,兩個小女孩都是一笑,露出了頰邊酒窩兒。那種天然嬌媚和少女的羞澀純情柔和在一起,滿院子都是吸氣兒的聲音。
兩個小女孩子對望一眼,插燭一般地盈盈拜下:“奴婢奉主子的示,代為投帖,恭賀徐大人納小星之典。恭祝徐大人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蓬的一聲兒,卻是李璿又按動了照相機。她還在那裏讚歎:“好漂亮地一對瓷娃娃!”
自從徐一凡在恭親王府鬧過那場笑話兒之後,誰還不知道這對雙胞胎?現下親見,不少老頭子骨頭都酥了。徐一凡那場笑話兒鬧得不冤!但是誰敢打她們的主意?她們的主子是宗室第一才女秀甯格格,老醇賢親王的嫡出女兒,光緒的親妹子。慈禧最寵愛的宗室小輩,又認了恭親王當幹爺爺。怪不得剛才能代表醇賢親王府和恭親王府聯合來拜。
只是這兩個王府一直低調,從來不攪和在帝黨和後黨之間,秀甯格格來拜,又打著什麼主意?
徐一凡只是從雙胞胎小蘿莉手中接過了拜帖,轉頭就招呼李璿:“妹……妹子,替我招呼一下她們。去內院兒吧,這裏多有不便。”李璿答應一聲兒,興高采烈的跑過來,一手牽了一個,看不夠似的領著她們去內院兒了。就想看到一對心愛的娃娃一樣。少了李璿在這裏拋頭露面的攪和,徐一凡也松了一口大氣。在滿院的目光聚焦下,他打開拜帖。上面有娟秀的幾個字兒,秀甯拜。大字下面,還有幾行小字兒。
“君南洋之行,誠國朝英傑。今日美人于歸,琴瑟和鳴。更為英雄事業添彩。不知溫柔鄉中,君之氣概,可曾消磨?今誠胡文忠公所言之三千年未有之大亂局也,君之一向作為,非扶危定難而若何?縱是深閨弱女,也有所聞…………君此去朝鮮,把劍顧於東海,碣石之後,尚有新篇?望我國朝始終,而君亦功在當代。英雄事業,自有我等女兒記述。
望君,幸勿自誤。”
這又是什麼意思?這位秀甯格格,我和你很熟麼?拿著這封拜帖,徐一凡聞著上面兒的淡淡香氣。有點迷惘。
正茫然的時候兒,外面嗩呐吹打聲音又響了起來,越來越近。人群湧湧的從街頭那邊過來,頂馬上面騎著的一身簇新的陳德,後面送親的人簇擁著兩頂小轎子。看著滿街的轎子車馬,大家都是一怔。但是人群還是慣性的湧了過來,在街中亂成了一團。
徐一凡翻了個白眼,洛施和杜鵑到了!自己這妾納得,可是真有水準。
這邊亂著,街那一頭又是馬蹄聲響,轉眼間就看見一群騎士鮮衣怒馬的趕到。這些騎士在馬上個個剽悍,胯下也都是河曲的健馬。馬刺錚錚作響。面上風塵之色也未消。就這樣策馬一直過來,滿街的那些豪奴哪個是省油的燈,當下就和他們罵了起來。熱鬧勁兒那叫一個錦上添花。
徐一凡呆滯的看著眼前一切,這就是夢想中的3P之夜麼?老子不過就是納個妾而已!
就看見騎士中跳下一人,還披著大麾。中等身材,面白微須,四五十歲年紀。舉止氣度,卻是相當不凡,只聽見他笑駡道:“你們這幫兔崽子,還不客氣著點兒?下馬!咱們是來恭賀徐大人的喜事兒的!”
騎士們紛紛下馬,仔細一看,他們臉上都有長在高原上曬出的兩團紅暈。他們是從哪里過來的?
那領頭的人脫掉大麾,大步的朝徐一凡走來,遠遠的就拱手:“恭喜恭喜!”
徐一凡也下意識的拱手:“閣下是…………”
那人摸摸唇上鬍鬚微笑:“我是榮祿,滿洲老姓是瓜爾佳氏。前些日子還是西安將軍,現下是禁衛軍練兵總辦大臣!徐大人,咱們可是正牌子的同僚哇!”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5:56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五章 去國
榮祿,滿清正白旗人,瓜爾佳氏老姓。作為滿洲世家,早早就出來當差,卻因為行為不檢,給當時鹹豐時期權臣肅順抓到了把柄,幾乎砍頭。傾家蕩產的鑽營了鬼子六的路線,又以捐班道員複起,在鹹豐還在的時候兒,這傢夥就又已經做到了內務府大臣的位置。眼看就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結果在光緒五年的時候,因為偏向清流,並且有鑽營東宮慈安太后的傾向。慈禧如何能容得了手下人的背叛?哪怕榮祿曾經協助過她扳倒肅順拿權也一樣兒。結果又給他安了一個貪汙納賄的罪名,遠遠兒的打發了出去。
這傢夥,比歷史上面要提早回到權力中心啊…………
昨天徐一凡納妾之典,榮祿盛氣而來,在上諭未發的時候就敢於大聲武氣的宣稱他是欽定的禁衛軍練兵總辦大臣,徐一凡的頂頭上司!徐一凡前生後世,不管深淺,都在政治漩渦裏面打轉,太明白一個道理。身為政治人,從來就不會有無緣無故的舉動!
納妾典禮,經過這些各有懷抱的人物一攪擾,幾乎就是草草而終。徐一凡在接受自己這對如花美妾敬茶的時候兒,都很是心不在焉。心裏頭只是在盤旋,這個頂頭上司,看來是慈禧替自己找好的了,他到底抱持著什麼樣兒的一個目的?自己該如何應付他?種種樁樁,糾纏在一處,讓他只是皺眉沉思。
外面的客人已經漸漸離去,堂屋內紅燭高燒。以徐一凡的身份地位,哪里有人敢聽他地牆根。徐一凡危坐在屋子主座上面,一手扶著腦門,一手只是下意識的敲著桌子。
榮祿其人,被廢黜貶斥之前,只能說浪蕩無行,一心鑽營,又有點睚眥必報的狠勁兒。按照歷史上記載,在他返回中樞之後,一心鑽營不改。但是卻多了一些兒看風色的老道。這次回來,按照徐一凡自己想。因為滿清宗室當中,知兵的人實在沒有。比如當年海軍衙門。挑了王爺拿權,結果還是給養成了李鴻章的私軍。他們也沒那個心思,沒那個能力和漢臣鬥去,都忙著保富貴,過著閒散的京師旗人生活來著。旗人宗室,可以說是旗人腐化無能的最典型的樣板。
至於榮祿,他可就是不同了。第一是在西安當滿洲將軍當了十來年。要知道在湘淮軍興起之前。滿清布兵天下最重之處,除了京師就是陝甘綠營之所在!那裏的戰事,從清朝創立,幾乎綿延不絕到了清朝滅亡,少有幾年和平。陝甘連接蒙古和新疆回部所在之地,這裏屯駐地十數萬大軍。兩路出擊,為滿人王朝拼殺了兩百多年,從王屏藩到准葛爾一路打下來。就在數十年前,還打了一場空前慘烈的平定回亂,收服新疆地戰役。榮祿在西安當了十幾年將軍,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算是看過豬走路了。扳著指頭算,也就是算他最是知兵!
第二也就是,榮祿畢竟在辛酉清除肅黨的時候兒,就算是慈禧地心腹嫡系之一了。雖然後來被貶黜,但是敲打了十來年,估計也該明白過來了。這個時候他被慈禧提拔回了中樞,報恩心思最切,鑽營往上爬的心思最烈。讓他來當這個禁衛軍練兵總辦大臣,可以說是最肯賣氣力,最能監視好徐一凡的動向!慈禧這個老女人雖然沒有學術,但是對於權力平衡鬥爭,實在是有著天生的敏感…………
的確,在歷史上,終榮祿所在的時候兒,在他手底下練兵的袁世凱,連翅膀都不敢炸一下兒。在榮祿地全面監視下,說是什麼袁世凱答應了譚嗣同的兵變計劃,最後再告密背叛。實在是有些兒高看了袁世凱的膽子。
自己到底該怎麼應付他呢?原來的打算,都是準備用來應付旗人親貴王爺當他的頂頭上司的!
徐一凡想得太深,渾沒注意自己那一對新鮮出爐地小妾在喜娘的扶持下,已經換了裝束,低著頭羞答答的給引領了過來。
饒是徐一凡滿腹心思,聽著腳步聲輕響,都忍不住抬起了頭。只看見陳洛施和杜鵑都穿著大紅嫁衣,雜色裙門,低著頭一步步蹭過來。兩人地頭髮都高高挽著,露出潔白修長的頸項,一身喜服,掩去了她們貧家女兒本色,在這個時候兒,別有一番雍容美豔的味道。
喜娘大聲的唱著喜歌,陳洛施和杜鵑緊張得渾身亂顫,可憐巴巴的抬起了頭。兩個女孩子都知道自己身份,嫁過來就是妾。以後大房面前,還要做小伏低的。以後一生幸福,就全系在坐在那兒的大老爺身上啦!
徐一凡從燭火下看去,兩張清秀小臉,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羞怯,全都汪上了一層淚花,霧濛濛的看著自己。兩個女孩子今天都精心妝點了,要知道給她們化妝的喜娘,也是專跑王府的行家裏手。
當真是如花似玉,我見猶憐。自己以後,真的要負擔起這兩個女孩子,而她們的所依,也就是自己了?
對於在前世,女朋友都談一個崩一個的徐一凡,現在心情當真是很奇怪很奇怪。愛憐,開心,男人的滿足感和成就感糅合在一塊兒,讓他一時都說不出話兒來。
喜娘在背後捅了兩女一下,杜鵑最是害羞,現在估計身上都紅了。還是陳洛施大膽一點兒,抖著聲音就道:“老……老爺,寬衣休息了吧。今夜……是……是妾身伺候老爺第一次,蒲柳之姿,還望老爺垂憐…………”
話兒文縐縐的,不知道這個大字兒不識的高妹背了多長時間。徐一凡心頭一動,在這個應該獸性大發的當口兒,卻想起另外一番話。
“…………當主官的就是大老爺。咱們當屬員地就是妾,講究個色笑承歡。上司說什麼,咱們就得幹什麼,上司在笑,哪怕你死了娘老子也得笑。上司哭,哪怕你正是洞房花燭夜,人生小登科也得哭…………”
記不得是清末的哪本筆記小說說的當官要訣了,徐一凡心情頓時大壞。他現在就多了這麼一個頂頭上司,難道老子也要給他當妾!
一股傲氣卻在這個時候兒油然而起,就憑慈禧和榮祿就想制約住自己?那也太小瞧自己了吧?穿越而來。自己準備作戰的,可是整個滿清的官僚體系!
哪怕與天下為敵。這清,自己也篡定了!
他霍地站了起來。嚇了洛施杜鵑一跳。徐一凡背手向喜娘招呼:“扶兩位姨太太去睡房安歇…………章渝,章渝呢?”
果然話音才落,章渝已經不知道從哪里鑽了出來:“大人,何事?”
“傳楚萬裏來,我在書房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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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楚萬裏恭謹的引進了徐一凡的書房之後,章渝就守在門口兒。裏面傳出來徐一凡的聲音:“不要在這裏守著了!沒有我的傳喚,任何人不得靠近。章渝,你在外面兒替我盯緊著一些!”
章渝答應了一聲,垂手退了出去,四下看看,院子裏面兩處新房都是紅燭高燒,不知道兩個女孩子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呢。新婚第一夜看來就是要獨守空床。再看看書房那裏。也是燈火通明,不知道徐一凡在和楚萬裏商議著些什麼。能拋開美妾而漏夜談論地事情,絕對小不了。
章渝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順著牆角暗影悄悄的退向後院,眼神始終地在四下警惕著。看他走路的姿勢,腳後跟始終提著,已經提上了形意拳地功夫。要是這個時候兒有人突然冒出來招呼他一下子,說不定等來的就是章渝這個國術大師的雷霆一擊!
轉眼間他就退到了牆根,微微一吸,身子就貼上了牆。靜靜等候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聲響,那是沙土撒在牆頭的聲音。章渝微微提氣,也沒見他怎麼踮步擰身,後手就已經夠上了牆簷,一用勁,悄沒聲息的鬼影子一般翻了出去。
他身影才消,另一邊的陰影裏,王五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這個時候,才能看出王五這大豪的本事出來,平時全是走的外家工架,都讓人渾忘記了他是練內家功夫八卦掌出身的。在章渝這個形意大師面前,他居然能藏匿住自己身形!
可就是王五這麼一個內外雙修的大豪,這個時候摸著鬍子滿臉也是詫異的神色:“神變?居然真地有人能把形意練到這個程度?”
章渝功夫到了此種境地,連王五也沒把握能跟著翻牆出去而不被他發現!
從王五到南洋開始,徐一凡就秘密交給自己五哥這麼一個任務,盯住章渝的一舉一動!可是今兒,王五是實在沒法子跟出去了。
他懊惱的搖搖頭,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兄弟這是怎麼了?這麼大喜地日子,也不和二丫同房?就算和杜鵑這小丫頭也好啊?當官的心思,當真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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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夜裏,各懷心思的人多了去了。
榮祿舒舒服服的伸腿伸腰的坐在太師椅子上面,靴子扒了,兩條精赤的大毛腿擱在木盆裏面。一個戈什哈正在提著鐵壺望裏面倒熱水,燙得榮祿差點一個爽字就叫出口。另外兩個戈什哈,滿臉媚笑的正在替他搓腳丫子。這些跟著他從西北過來的漢子,騎在馬上還有些馬如龍人如虎的精神架子,在徐一凡納妾儀式上面炫耀了個夠。私底下,卻還是當時大清軍人的本色,媚於上,勇於內,更怯於外。
一個戈什哈笑道:“今兒大人可是給了徐一凡一個難看,看這小子還朝哪里得意去?什麼雙欽差,還不是大人面前一盤菜?”
榮祿閉著眼睛很爽的罵了一句髒話:“榮老子就沒拿眼皮夾過這小子!”馬上他又睜開了眼睛。那點兵痞習氣一下就收得乾乾淨淨,鄭重的道:“咱們這次是回了京城,你們這些兔崽子,這次咱們是奉旨立威地。其他時候兒,你們可要把在西安那個橫行霸道的勁兒給老子收拾乾淨!明白沒有?”
戈什哈一連聲的喳字答應。榮祿撚著自己眉心,他其實長得相當清秀,有點兒象讀書人。今天在徐一凡府上那個丘八味道,是刻意拿出來的。這也是揣摩了好久的上意。提拔他回來的是慈禧老佛爺,看看這半年來有關徐一凡的朝廷邸報,再打探打探京城的消息。還有引見慈禧時領的訓,他已經明白。其實在徐一凡升官當差這一路走過來。慈禧都是被動。
他出京練兵,那是要在清流和李鴻章當中取得平衡。南洋炮案出來。升用徐一凡,是因為需要他去頂缸,處理這件棘手的交涉事情,也有卸磨殺驢地心思。徐一凡菩薩保佑,從南洋平安無事的掙紮回來了。為了不讓他倒向帝黨,不得不重用他去朝鮮練兵!
慈禧萬壽在即,只想平平安安地守著她的榮華富貴。到時候眼睛一閉。管她身後洪水滔天。徐一凡因勢利導,竄起如此之速,其實已經影響了滿清這個搖搖擺擺大廈地內部平衡。但是他偏偏又能在幾方勢力當中游走,就沒做過虧本買賣。
天知道這小子怎麼有這麼靈敏官場嗅覺的!
慈禧動用他來,就是為了壓制徐一凡,其實內心想的。是讓徐一凡辦不成這個練兵的事情!管它什麼屏藩重地,管它什麼軍國大事,都沒有讓這條破船繼續浮在水面上要緊。
所以他今兒才一副粗魯樣子的闖進了徐一凡大喜的場合。好好兒的嬉笑怒駡地一番。
但是光對付一個徐一凡,就是他這次千辛萬苦,掙紮回京的全部目的麼?
正想著的時候,他腦袋後面一痛,回頭就想罵人。看見的卻是自己那個最俊秀的貼身戈什哈,身上還噴了香油,扭扭捏捏地拿著一根白頭發笑道:“爺,您有白頭發了。”
榮祿罵聲變成了笑聲:“小兔崽子,拔老子白頭發也不招呼一聲兒,晚上進屋子來伺候!”
底下幾個戈什哈都在悶笑,誰不知道這個一鳥相公,是榮祿身邊兒最得寵的?榮祿從那兔子親兵手裏接過來白頭發,不知道觸動哪根情腸,不說話了。
從京城貶黜,一去西安就是十四年啊…………少壯也變成老頭子了。人生有幾個十四年?西安宦囊所積,幾乎都填了李蓮英那個無底洞。回到京城,壓制徐一凡是一方面,但是那種苦日子,也再不要過了!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機會,想辦法再爬回去!
辦好朝鮮的差使,三分氣力也就夠了,在朝鮮,不是還有一個袁世凱可以助力麼?互相牽制,正是駕馭手下地無上妙法。七分的精神氣力,還是要用在京師!用朝鮮之物力,來結太后老佛爺的歡心!守在漢城,把交通北洋的餉道卡著了,不給徐一凡錢,他能拉銀子出來不成?
跟著徐一凡去餐風飲露的練兵?榮老子才不犯那個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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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不進漢城,擺出低姿態,只守著平壤一帶的北朝鮮,萬裏,你覺著如何?”
徐一凡擺出了朝鮮地圖,一點兒也沒有當新郎官的自覺,目光炯炯的一巴掌拍在地圖上面。
楚萬裏哈欠連天,明顯是被章渝從被窩兒裏面掏出來的。努力睜大眼睛跟著徐一凡看地圖。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朝鮮山川地理,兵要地志,他們這些從學兵出身的軍官心目當中,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徐一凡將基地設在北朝鮮,本來就是既定的戰略。但是他當初從來沒有說過放棄在漢城的經營。這裏畢竟是聯絡北洋和國內最便捷的途徑,補給朝鮮駐軍地餉道也是經過這裏。經營漢城,也便利和北洋水師水陸合防。連成一氣兒穩固渤海門戶。
但是徐一凡現在這個打算,卻是想將漢城丟給老根據地在那裏的袁世凱,還有新鮮出爐的頂頭上司榮祿了!
他的腦筋頓時飛快的跟著徐一凡的思路轉了起來。徐一凡目光炯炯,剛才胸口鬱氣,似乎在這個決定當中就已經吐盡。神采俯仰之間,宛然又是那個在南洋數萬暴民當中,帶領他們衝殺的徐大人。
屋子裏面一片安靜,只聽見楚萬裏手指無意識的敲打桌子的聲音。
“慶軍呢?慶軍大人要將他們拉出來麼?”
“我還能給他們留下兵?當然拉出來,我名正言順,有這個權力!”
“餉呢?說實話。咱們錢是不缺。哪怕他們在漢城卡著我們該得的一點餉銀也不怕。但是米糧,小菜。軍裝,還有物資長夫。按照慣例,都是要拿這個朝廷撥發地餉錢在北洋採購。然後再船運到朝鮮。大人將餉道拱手讓出,我們就算自己拿錢去北洋採購這些物資,再運回來,不就是將咱們一直保密的財源,公諸天下了麼?手握幾萬兵,年又數百萬銀餉流入。只怕被忌憚得更加厲害!”
楚萬裏緩緩地說出他的擔心,只是看著徐一凡。他那點睡意,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一凡冷冷一笑,從牙縫裏面擠出來地話,似乎就帶著金石的聲音:“咱們在南洋,幾十個人就敢開炮打死數千土著。現在馬上手握上萬雄兵。整個北朝鮮,還不是讓我們為所欲為?吃他們的!穿他們的!拿他們的!軍火機器我找南洋運,其他的就地解決!讓北朝鮮。都變成咱們的勢力範圍!讓榮祿和袁世凱,在漢城守著一年克扣下來地幾十萬銀子樂去吧。最要緊的是,你們有沒有這個膽子,有沒有跟著我破釜沉舟的決心?”
風聲掠過,語調肅殺。這真的不像新婚之夜,新郎官兒說出來的話。
楚萬裏卻是渾身發熱。
這才是他冒死給徐一凡上請誅旗人虜首,布武天下的摺子後,想在自己主公口中聽到地話!
滿清為了表示對藩屬國的羈縻,雖然在朝鮮駐軍,但是一絲一線供應,都取之於國內。而徐一凡卻是要拋開成例,將整個北朝鮮,變成他的供應基地!
這個時候,楚萬裏只有默默點頭,從他口裏說出地,卻是李雲縱曾經說過的話:“屬下願為大人效死!”
徐一凡冷冷的一點頭:“這為的都是我們民族利益,你要記明白了這點。只有民族意識勃發的軍隊,才是真正的近代軍隊。在南洋,你們已經上了第一課,在朝鮮,你們用手中刺刀,再好好復習這些吧…………”
楚萬裏重重點頭,這個民族利益,絕對不是為了旗人的民族利益!
徐一凡的目光只是集中在了那副朝鮮地圖上面漢城方向,這個拱手讓出漢城餉道,示弱於榮祿的計劃,還有一點,是楚萬裏沒有發現的,不過這個時候,他也不想說。
慶軍不管如何腐化,都是朝鮮的定海神針,朝鮮壬午之變,就是慶軍平息的。自己如果將慶軍拉走,那麼漢城一帶,就徹底空虛了。
他淡淡一笑,神色當中帶了一絲疲倦。如果榮祿和袁世凱有心於此,而不是只想整他徐一凡,就算他提出勒兵北朝鮮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留他在漢城,餉道在他和榮祿共掌當中。當真好好的練兵,如果榮祿真的能高於這個時代官吏們的平均水準。就算他在北朝鮮練兵,他就應該北上和他一起同甘共苦…………他可以給榮祿和袁世凱這麼一個機會選擇。但是榮祿和袁世凱會放棄獨掌漢城餉道,一年幾十萬的收益,順便笑看他徐一凡垮臺的機會麼?
雖然事情還沒發生,但徐一凡已經如有定論。無他,因為他對這個時代太瞭解了。
袁世凱和榮祿絕對不是不知道漢城空虛的威脅,如果他們真的不在意這個,而只是想著私鬥地話。那麼他也絕不在乎以不義對不仁一次!
去國吧。去練兵吧。在這座死氣沉沉的北京城,雖然只是短短幾天,但是他都如沉在水底,看著水面外朦朦朧朧的天空。只覺得無法呼吸。
來到這裏,就是和天下為敵。
從朝鮮開始!
窗戶,裏面都是亮堂堂的,窗子外面都貼著喜字兒。
偶爾窗戶裏面光線一黯,就是一根紅燭,又燒到了頭。兩雙亮晶晶的眼睛,只是在窗戶裏面。癡癡的瞅著書房方向亮起的燈火。
吱呀一聲兒,一扇窗戶偷偷的推開了。探出了杜鵑的腦袋。這邊才有響動。那邊窗戶幾乎同時推開了,陳洛施也探出頭來。
兩人對望一眼。都覺著害羞。好像等男人等得睡不著覺一樣。尷尬地互相笑笑,兩個小丫頭又同時開口:“老爺他…………”
陳洛施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這個高個子地漂亮女孩子,也越來越有女人味道了。
“老爺也真是,咱們女孩子一輩子也只有這麼一次,偏偏還要去書房談什麼話。什麼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忙?”
杜鵑托著下巴。先開始維護起徐一凡的地位。他們曾經共同出生入死過,自覺情分不同。
“老爺是忙大事地人物,我體諒著呢。你沒看到在南洋的時候兒,對著數萬個凶霸霸的土著猴子,老爺那個威風帥氣…………這次又是去朝鮮,要練幾萬人的大兵!這得多少事情啊?就你不懂事。老想著煩老爺!”
陳洛施語塞,沒和徐一凡在南洋同甘共苦過來,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杜鵑一提起來。就覺著矮了她半頭兒似的。杜鵑和徐一凡是面對的幾萬人,他們一起對付過地上千馬賊,就有點不值一提了。可是輸人也不能輸陣:“這次我怎麼也要跟著老爺去朝鮮!一起跟著他出生入死,就你有福氣能陪著?呸!”
兩個小丫頭鬥雞似的互相瞧著,這種賭氣,反而更增可愛。最後還是杜鵑先洩了氣:“我們爭什麼爭?你拿二十兩月例,我也二十兩。大家都一樣…………那個從南洋接回來的二串子,將來不知道要怎麼在咱們頭上撒威風呢?”
陳洛施聽到這個,也象鬥敗了的雞,托著下巴不說話兒。
杜鵑眼睛轉轉,未語先臉紅。
“喂!”
“怎麼啦?”
“今兒喜娘跟我說,當妾的要有手段固寵,你知道是什麼手段?”
“我和你一樣,嫁人都是第一次,我怎麼知道?”
“呸!你才嫁兩次呢!聽喜娘說…………說…………是在什麼床……床上……”
“床上?”
“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事啦!”
“你不知羞!”
“你以前不是說你冒充過男人,去偷偷瞧過你哥逛過地窯子。我這才問你,你才不知道羞!”
兩個小丫頭你一句我一句的,又開始為了這點事情開始鬥嘴。新婚第一夜就是閨中寂寞,這也算是調劑派遣的法子吧。
徐一凡地世界,她們不懂。而小女孩子的小小世界,也不是這個時候的徐一凡能放下心思能去瞭解的。
李璿這個時候卻在潔淨的客房高臥,她翻了一個身。踏床邊上的丫鬟就一下驚醒,忙不迭的悄悄立起,看看小姐是不是夜裏醒了,要茶要水的。卻只聽見李璿在夢裏皺著鼻子,像是在和誰撒嬌一樣。
“我也要兩個一模一樣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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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朝廷明發上諭,榮祿升用朝鮮欽差練兵總辦大臣。和徐一凡同時陛辭出京,去國練兵。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6:09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六章三千里山河
天津,北洋通商大臣衙門。
總督衛隊們,在衙門口排成了整齊的四列橫隊,掌著洋號,舉著總督大臣的節旗。所有衛隊士兵都肩著洋槍,肅靜的站立。一個按著腰刀的小武官正在隊伍前面走來走去。
衙門口的青龍門,白虎門全都大大敞開,督署僚佐都在門內人頭湧湧的等候著。只有李鴻章還按照禮制守在自己節堂內。北洋通商大臣例掛欽命銜頭,不需要親迎欽差,見面也是平禮。再加上他軍國重臣的地位,就算他不掛欽差銜頭,又有誰敢挑他這個眼了?
往日裏,督署衙門除了迎接幾位紅王爺出京,才擺過這個儀仗之外。這次兩位欽差練兵大臣出京經過衛裏,居然也是這麼鄭重其事,大張旗鼓。卻不知道李鴻章安的是什麼主意。
在等候的僚屬當中,袁世凱也在其中。他穿著同知的補服,在人群當中一點也不顯眼。說實在的,那些淮系老臣,還有意無意的離他這個新進遠一些兒。袁世凱竄起太快,就算他袁家算是淮系元老之一了,但是還很不讓人待見。這次剝奪了他統帶的慶軍,不少人還幸災樂禍呢。
不過今兒,袁世凱和要來的欽差大臣之一比起來,這個發跡速度,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來著。
袁世凱是從漢城搭海船來的,此時就面無表情,靜靜的微微躬身等候。周圍低低的小聲議論,他象渾然沒有聽見一樣。
“好嘛,一個從西安起複回來地滿洲將軍。等於賦閑了十來年的總辦欽差練兵大臣。估計現在得了這個差使,眼睛都是綠的,朝鮮小地方,還不要給他刮得天高三尺?”
“什麼練禁衛軍,都是笑話,據說要練兩萬兵?就靠著慶軍那六營人能成事?咱們千辛萬苦,不過維持了五六萬陸師,一年大幾百萬的銀子下去。現下就算指撥了津海關二十萬,中樞再補貼十幾萬。一年三十多萬的餉,夠養幾個兵?還不夠兩位欽差大老爺裝自己荷包兒的呢。我看哪。朝廷這是擺明瞭分咱們北洋的權!練兵不練兵的,倒在其次。”
“這世道。練什麼兵也是白忙!練出來了,還能打得過洋兵不成?破船不沉咱們就慢慢劃吧…………”
“一個袁慰亭。一個滿洲將軍,一個活二百五……這下有笑話兒看嘍……”
“你倒說說,這次袁慰亭他,到底是靠著哪邊?我估計他和那活二百五,這次梁子結得不淺!”
話語聲音,有意無意,都讓袁世凱聽見了。卻象根本沒有入耳一樣。
哼。走著瞧吧。這朝鮮地面兒,到時候還不知道誰說了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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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洋督署,人心湧湧的等候時候兒。欽差大臣的車隊,也逶迤進了衛裏。
這次地隊伍,是異常的龐大。徐一凡地基本隊伍倒是很少,首先他的家眷就沒有和他同途行進。而是在王五地護衛下走的水路。其次就是他的僚佐,多已經分散出去了。李雲縱拿著他的欽差關防行文,已經在燕趙舊地開始招兵。而唐紹儀則在天津上海兩頭跑。籌備物資和按照詹天佑徐一凡開的單子,購買軍火。還少不了和南洋方面聯繫,不少事情,還需要南洋李家出力。詹天佑帶著張旭州和部分學兵,還有大量的南洋青年,已經同樣拿著他的欽差關防行文,直奔平壤而去。
徐一凡同時也給韓老掌櫃去了信,詹天佑張旭州還有南洋青年,在平壤籌備營地,選定工廠廠址,探礦鋪路等等工作,先期需要地物資支援,還有國內招募的小工輸送,能走陸路的,就由大盛魁在東北的貨棧商號,跨過鴨綠江源源不斷的支應。還要求大盛魁在鴨綠江兩岸,大同江兩岸設立了轉運的貨棧。因為不少走水路地物資輸送,也要用小船駁進江裏,然後卸貨分發轉運。大盛魁的現成物流人才經理人才,為什麼不利用?至於要花多少錢,讓韓老掌櫃和大管家唐紹儀結算去。
這樣七折八扣下來,他的基本隊伍差不多已經分派完畢,現在他地衛隊雖然還有幾十人撐著場面,但是這多是他在京城,在陸續投效的,有過軍事基本訓練的年輕人當中挑選的。不少人還是他麾下學兵,輾轉介紹來的。反正這樣任用私人,也是清季慣例,倒沒有什麼招忌諱。
比起他輕車簡從的寒酸,他的頂頭上司榮祿可了不得。陛辭前後,他奏派奏調的總辦隨員,怕不是有一百來號人!滿清宗室子弟挑選的所謂驍銳青年子弟,也有七八十號人。為什麼不走最方便快捷的水路而起旱下天津。也是這些隨員們鬧的。走水路不過是封船官用,小火輪一拖,嘟嘟嘟嘟的就到了。還有什麼好生髮的?
起旱下來,經過一路,都可以向地方要供應,要車子,要馬,要挑夫,經過一個州縣還有應酬門包兒。這發財的機會,傻子才放過呢!他快兩百人的隨員隊伍,車馬就要了快三百,加上越來越多的挑夫隊伍,一天走不了三十裏路。到了晚上,這些旗人宗室隨員太爺們,還到處號房子,趕房東,逛土窯子,喝酒賭錢。鬧得是一個烏煙瘴氣。
徐一凡不朝他們那裏湊,每日宿下來他的小小隊伍都是靜默無聲,到了晚上關門給新加入的這些隨員衛隊上課,有時講講天下大事,有時講講朝鮮風物。這些本來就沖著徐一凡在南洋英雄事蹟而來的年輕人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他如此做派,那些旗人宗室們,誰還鳥他這個漢人幫辦大臣了?眼皮夾都不夾他一下兒。整個是他如無物。倒是和刻意結納他們的上官榮祿打得火熱,一副上下和揖地氣氛。
甚至連榮祿都沒注意到,每天晚上,到了人們入睡之後,一騎騎快馬,悄悄的來到徐一凡駐紮的行轅,又悄悄的離去。徐一凡的佈置準備,在他們還醉生夢死的時候兒,就已經扎扎實實的展開了。
路上再怎麼盡著耽擱,也有到了天津衛裏的一天。欽差車馬煌煌。一進衛裏,就有練軍軍官迎接著。一應體制。都是例行,跪接跪送。報手本唱名。一路過來,象唱戲一樣好看。榮祿要擺他練兵大臣的威風,騎在同樣賞得有紫韁的高頭大馬上,在他從西安帶來地戈什哈衛士的簇擁下,風一般地卷過天津城內大道。一路過處,路人紛紛走避。不怕他,還怕後面馬上那些跟著的黃帶子紅帶子呢!京畿之地。誰不知道這些人物比蝗蟲還要強大?
這些滿人子弟,有地勉強能騎馬,有的只能坐走騾。周圍都是好幾個隨從伺候著,有的臂著鷹,有的拿著唾筒,還有身上專門幫主子揣著鼻煙壺水煙袋的。榮祿在前面走得快。他們在後面跟得稀稀拉拉,叫苦連天。只有徐一凡帶著的隨員車馬,還有個隊伍。緊緊的跟在後面。徐一凡也沒從自己官車當中露面,只是從窗簾縫中瞧著那些旗人子弟。臉上地冷冷嘲諷微笑,掩也掩不住。
氣數盡了,就是氣數盡了。再多的心思,不過也是白費罷了…………
轉眼間這支古怪的隊伍就到了北洋大臣府,通傳的聲音才響起。指揮督署衛隊的武官就大聲下令:“升炮,掌號!”
排頭練兵,頓時滴瀝搭拉的吹起洋號,練兵們一概豎槍平胸行軍禮。炮手火繩一亮,蓬蓬蓬蓬就是七聲抬炮響起。滿院子等候地督署僚佐們嘩啦啦的打著馬蹄袖子:“臣等恭請聖安,參見欽差練兵大臣!”
榮祿從馬上跳下,馬刺踩得咯吱咯吱作響,在戈什哈的簇擁下大步過來。真有個威風勁兒。等也不等同樣是欽差地徐一凡一下。徐一凡這時也停住了馬車,笑吟吟的跳了下來。看著榮祿做派,不過付之一笑。榮祿本人是拿住了架子,可惜後面宗室隨員們沒給他漲臉。洋號一響,抬炮一放,有的騾子馬居然驚了,劈裏啪啦的就往下掉。這些大爺們還不是破口罵出來的都是髒話兒?
榮祿假裝沒看見,大步走到行庭參的官兒們面前,揚著臉大聲回答:“聖躬安!”
這時的李鴻章也在幾個心腹的簇擁下,來到青龍門內,等著和欽差大臣們行平禮。看著眼前鬧劇,和身邊楊士驤對望一眼,兩人都微微搖頭。
官兒們行禮之後,嘩的一聲向兩邊退開站班。徐一凡也跟了上來,在榮祿背後半步站著。兩人微微一停頓,就朝中門走去。正正和李鴻章目光撞上,三人對望,眼神裏的心思,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到了最後,卻是微微一笑,平揖而罷。
站在榮祿身後的徐一凡微微有點感慨,上次來見李鴻章,還要一絲不苟的庭參。這次再來,雖然官銜資歷還是天差地遠,但是差使大家都是欽差大臣,不過平揖。下次再見李鴻章的時候兒,又將是如何怎樣了?
李鴻章只是微笑:“兩位欽差陛辭出京,去鎮朝鮮藩屬。經過天津,只要有什麼要求,李某人自當全力去辦。”
榮祿呵呵大笑,豪氣幹雲的走上前,握住了李鴻章的手:“老中堂,在您面前,咱們還是後生晚輩。朝鮮那地方的事兒,還不是要北洋支撐?我這次才是真正來求人的呢。老中堂再叫什麼欽差的,我都要鑽到地縫裏面了。”
李鴻章笑笑,看了不說話的徐一凡一眼,擺手道:“請,到裏面敘話吧。熟悉朝鮮事務的員弁,不少已經在這兒了,不知道兩位欽差大人,要傳喚哪個過來稟見?”
榮祿目光一動,在垂手站班的官兒隊伍當中掃了一眼,淡淡道:“不知道在朝鮮的全權交涉委員。袁慰亭袁大人在不在?”
場中空氣一靜,就看見袁世凱矮胖地身軀,穩穩的從站班隊伍當中走了出來,朝在場三位就是一個庭參禮:“卑職袁世凱,參見三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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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江兩岸,已經是一片蔥綠,水田當中,穿著白色傳統服裝的朝鮮農人,星星點點。一邊勞作,一邊放歌。歌聲悠長顫抖。一人放歌,四下應和。
這當真是一副極美妙的風物畫兒。
這片土地。蜷縮在東亞大陸的腹心之外,向大海延伸出去。山地多而平原少。從歷史到現在,一直都是大陸強權的附庸。無數民族在這片土地上面征伐來去,一個個民族在這裏誕生消亡。三韓,高麗,渤海………現在留在這片土地上面的民族,已經是一個幾經摧折,幾經混血。和歷史上那些曾經在這裏的偉大民族扯不上半點關係的人們。
時間走到現在,這片土地仍然夾在大陸強權和和海洋強權之間。小心的左右逢源,小心地掙扎求生。朝鮮作為滿清藩屬二百餘年,到了這個末世,也未嘗沒有擺脫羈縻而自存的心思。畢竟他們地這個宗主帝國,也已經老大。而且搖搖欲墜了。就算要抱粗腿,也要抱一個比較有前途的是不是?
可惜壬午和甲申兩次事變,朝鮮當中西向地開化黨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來的開化黨首領閔妃,也不大敢亂說亂動了。兩次政變,換來的是清國反而可以在朝鮮隨處駐兵的條約。
現在朝鮮,掌權的仍然是大清屬意地大院君保守勢力。但底下暗流洶湧,卻仍然無一日稍息。
詹天佑和張旭州,帶著十數名全副武裝的學兵,正站在一座山頭之上。山頭左右,都是長袍馬褂的中國人在測高測銜。各種從上海天津購買的洋式測量器材,到處都是。李星也在這兒,帶著幾十個南洋青年,他們都還沒有發軍裝,但是也沒穿長袍馬褂,有的跟著詹天佑,有的跟著張旭州那一堆,對著周圍陌生地景色指指點點。
張旭州面色如鐵,合身的軍裝在他壯實的身子上繃得緊緊地,六輪手槍插在皮帶裏面,機頭張著。他周圍學兵們,也無不是全副戒備的樣子。比起這些穿著洋式軍裝的健壯軍官。戴著竹子斗笠,穿著破破爛爛號褂,還用著生銹長矛的朝鮮平安道道軍們,畏畏縮縮的都不敢靠近。平安道平壤府的府使樸尊閏穿著全套官服,愁眉苦臉的跟在他們身邊。
前些日子,這支隊伍,還有幾百個吵吵嚷嚷的青年,就在一個天朝上國的知府銜委員(詹天佑),遊擊銜武官(張旭州)的率領下,突如其來的造訪了平安道,他們拿著上國欽差的關防,一來就要圈畫營地,考察地勢,還拿著一堆機器左擺弄右擺弄的。大同江一帶貧瘠,山地縱橫,朝鮮王國又刻意要在和清朝接壤的地方營造出一個比較無足輕重的地帶。原來高麗王朝首府一帶的平壤對於漢城的王國政權,真有些兒天高皇帝遠。清朝日本還有洋鬼子的勢力,都遠遠未曾延伸到這裏,都在漢城一帶和南朝鮮的幾個港口爭奪。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
看著這遊擊帶著的隊伍洋槍烏沉沉的,平安道的觀察使監司一點抗議的勇氣都提不起來。他們那幾百亂七八糟的道軍,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呢。更何況還有條約在!監司大人一邊讓樸尊閏頂缸應酬這些不速之客,一邊飛章向漢城彙報,要議政內閣拿出主意出來。這幾天下來,卻苦了樸府使大人了。跟著他們在大同江兩岸到處亂跑,特別是那位詹知府,越是荒僻之地,跑得越厲害。
樸府使這些日子下來,小心的觀察發現,詹知府在他小手本上面記下來的資料已經厚厚一疊,那位張遊擊圈的要用作駐軍營房的地也是越來越大。足足可以容納上萬人。這些清朝上國的人,到底打著什麼樣的主意?
不過這些事兒,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府使能做得了主的,也只有由著他們瞎弄。但願如監司大人所說,漢城議政內閣,能早點拿出辦法出來罷!
詹天佑四下看看,只是默默點頭。對著身後李星道:“記下來,這裏位置很好。二十裏之外,就有一個幾乎是露天的煤礦,幾乎沒有開採,品質也還不錯。水運過來也挺方便,雖然儲量不大,但是對咱們前期所需,那是足夠足夠了。”
詹天佑不知道怎麼看重了李星,覺得這個南洋青年靈活細心,還有一點組織能力。到哪里都帶著他,幾乎是手把手的在教他。確切的說,這些南洋青年,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又要南洋華人傳統的吃苦耐勞美德。使用起來,比起原來北洋洋務系統那些大大小小的有著頭銜的委員司務,那是強太多了。
李星答應一聲兒,又記了下來。跟著詹天佑跑了幾天,他也記下了不少東西。詹天佑圈定了不少地方,準備開辦洋務工廠。僅僅是李星記下來的,就有銀元局,小煉鐵廠,火藥廠,槍械局…………這格局之大,比起南洋又是另外一個場面!
可惜李星還有些兒小小不滿足,看著張旭州他們荷槍實彈的,多威風?他更樂意跟著徐一凡去當兵!拿著槍,洋人才不敢再欺負咱們華人!
正記錄的時候兒,張旭州穩步走了過來,朝詹天佑施了一禮:“詹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
詹天佑穿著一身獵裝,拖著大辮子,正滿心思的沉浸在這裏的規劃當中。聽著有人發問,頭也不回的說道:“什麼事情?”
張旭州眉毛皺著,偷偷瞟了一眼縮在一邊的那個朝鮮官兒:“咱們在這裏,不就是在替朝鮮開廠子辦洋務了麼?大人說的,可就是練兵啊!”
詹天佑哼了一聲,轉過頭不耐煩的看著張旭州。他這個人做官實在不行,也不顧張旭州是跟著徐一凡出生入死的嫡系,開口就很不客氣:“這些你不懂!不懂就不要裝懂!打仗起來,沒有武器彈藥供應,你去拿命拼?用朝鮮的資源,訓練咱們自己的工人,生產給咱們用的東西,再便宜不過了。洋鬼子還不都這麼幹?這叫資本輸出!你們當兵的,拿槍只管保衛好咱們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指手畫腳。”
張旭州是個憨厚漢子,也不計較,唯唯連聲的退了下來。心下發愁:“這位詹大人當真不好伺候,徐大人什麼時候才到?還是跟著徐大人辦事兒,心裏面才痛快啊…………”
正嘀嘀咕咕的時候,詹天佑已經站在高處,一手叉腰,一手用力的畫了一個大圈:“從明兒開始,唐大人負責招募的國內小工一到,開始建營地,設廠房,開煤礦!按照徐大人說的,咱們要讓大同江,完全變成我們的勢力範圍!”
話音激蕩,簇擁在左右的學兵和南洋青年們,一個個眼睛亮閃閃的。看著眼前三千里如畫山河,幾乎都要叫出來一般。
只有懂漢話的那位樸府使,閉著眼睛,渾身一抖。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6:13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七章 我給你們機會
李鴻章的北洋大臣督署之內,幾盞清茶,飄散著嫋娜變幻的香氣。李鴻章換了一身行裝,也沒有戴帽子,悠閒自得的坐在上座。也一疊聲的催促榮祿和徐一凡兩人寬章升冠。李老爺子一副隨和樣子,誰還駁他面子了。兩位欽差也換了行裝,只是坐在那兒和李鴻章寒暄談笑。楊士驤袁世凱丁汝昌葉志超等參與過幾次朝鮮事變的文武員弁卻只能翎頂輝煌的正襟危坐,雙手扶在膝蓋上面專心致志的聽著。
他們這些官兒,倒不如無官一身輕的張珮綸,一身便服的坐在那裏,搖著扇子。和兩位欽差談談京城風月,和榮祿談談當年在北京城的舊事,倒也其樂融融。
徐一凡一邊欣賞著他們宰相城府,一邊打量著正襟危坐的那些人物。丁汝昌楊士驤都是舊相識,目光一錯不過點頭微笑。葉志超是淮軍宿將,甲申事變的時候兒也有表現。看起來就是一臉煙容,現在已經渾然沒有了武將的朝氣。更多的目光,還是在袁世凱身上打轉。
無他,這個袁世凱,實在太有名了。如果說誰真的篡清成功,那麼真實歷史上不是他徐一凡,而是這位袁慰亭。滿堂濟濟多士,就他官位最小。可是他坐在那裏,氣度雍容,目不斜視。五短身材竟然也坐出了相當沉雄的氣度出來。
可惜啊可惜,也是一代梟雄,但是只怕沒有上位的機會啦…………
榮祿和李鴻章他們寒暄的場面話說完,終於開始說起了正事兒。就看見榮祿一臉嚴肅:“李中堂。這次兄弟背負地差使重要,大家都明白。鎮著一個藩屬國,還要練兵。這都不是玩兒的,還要請中堂賞派幾個人才。還有這餉道,還求中堂大人確保了。我們都指著北洋作為泰山之靠啊!”
李鴻章一笑,無所謂的一擺手:“看中哪個人,榮大人你調走就是。就是我老頭子,你也可以奏調嘛!”
笑話兒一出口,所有人都得應景的陪笑。看似一團和氣當中,李鴻章撚著鬍子微笑:“至於餉道。一年指撥津海關二十萬,還有戶部撥銀十五萬。這自然是要確保的。禹廷可在?”
丁汝昌忽的一下站起來:“標下在!”
李鴻章微笑用手虛按按,示意他坐下:“這護送餉銀軍裝的事兒。都是你的首尾,能確保辦好這個差使不成?”
丁汝昌朝李鴻章一抱拳:“中堂,標下願立軍令狀!”
李鴻章一拍手:“那就好!榮大人,徐大人,可聽著禹廷的話兒了?要是出了岔子,儘管找我老頭子的麻煩。”
榮祿和徐一凡都是笑著點頭,丁汝昌半轉身子。沖著他們兩人,直愣愣地道:“榮大人,徐大人,這餉道在標下手裏出了問題,自然是惟標下是問。但是事權必須有一,我護送這餉。是交到哪位大人手上,才算卸了責任?這事關軍令狀,標下不得不問。”
室內頓時響起了李鴻章的呵斥聲音:“粗魯!有你這麼說話地麼?”徐一凡的目光和榮祿目光一碰。當即轉開,兩人心思各個不同,一時都不說話兒。
榮祿是不想吃相太難看,徐一凡卻是別有懷抱。
過了好半晌,李鴻章地目光只是含笑在榮祿和徐一凡身上打量。室內安靜已極,到了最後,才聽見榮祿咳嗽一聲兒,朝徐一凡點點頭,笑道:“我和徐大人,都是欽差,照理說應該是不分彼此的。可是徐大人在給朝廷的練兵條陳上面說了,他想在朝鮮北面練兵。既不太招惹東洋鬼子和西洋鬼子在朝鮮南部的利益,也可以屏藩我大清龍興之地。老佛爺和太后呢,都覺著有道理。
徐大人天縱奇才,帶著幾十人馬就敢在南洋洋鬼子老窩裏面橫行,這練兵自然以他為主。兄弟不過拾遺補缺。既然掛著這個總辦銜頭,還要負責交涉。說不得兄弟就得坐鎮漢城,作為徐大人後盾。餉道呢,兄弟就替徐大人分勞,照看一下了。徐大人只管專心練兵就是……”
他自以為這話兒說得還算得體,沒有將吃相表露得太難看。說完也矜持的摸起了鬍子。徐一凡卻只是笑笑:“榮大人,兵無餉則必散,這個道理,我們大家都明白。榮大人坐鎮漢城,屬下自然是極放心不過。但是從漢城轉運到北朝鮮,也很艱難。不如屬下也在漢城設一個轉運衙門,留點兵力在那兒,一邊負責監護,一邊協助轉運。榮大人看可好?”
這是我給你們的第一次機會!
徐一凡神色微微有點陰冷,只是咬著牙齒微笑,靜靜的瞧著榮祿。在榮祿想來,卡住餉就是最好地制約徐一凡的辦法。任他生則生,任他死則死。從榮祿是不是願意分享餉道的控制權,就知道榮祿是把心思放在練兵上,還是放在對付他徐一凡身上了!
榮祿臉上閃過一絲鐵青,又轉眼平復如常。拿起茶盞喝了一口,順便吐了點兒茶末
“徐大人這是信不過本欽差了?幾千兵的供應,這轉運的事兒,有夫子就成。丁軍門說得有道理,事權必須有一。兩家都管著餉,這不是亂套了?我是總辦,當擔起這個責任起來。你練兵,我坐鎮嘛!要是你練的兵,缺了供應,儘管來找我地不是,可好?”
徐一凡淡淡一笑,拱手行禮:“大人既然如此吩咐,屬下還有什麼話兒好說。”
榮祿一拍大腿:“這就對了嘛!只要我們哥兩個和衷共濟,還怕什麼差使辦不好?”
徐一凡只是點頭,看著丁汝昌坐了下來。這餉道掌控的事情,算是定了下來。
大家正以為該一團和氣。說說笑笑,然後接風加送行酒一擺。然後各自走路的時候兒。徐一凡地眼神又變得認真起來,漫聲道:“袁慰亭袁大人?”
眾人一怔,袁世凱撣撣袖子,邁步出來,又是一個庭參禮:“卑職袁世凱,謹候大人吩咐!”
徐一凡呵呵腰算是還禮,笑道:“什麼吩咐不吩咐的,咱們不過是敘話兒。慶軍六營,在朝鮮。算是我們大清的定海神針了吧?”
袁世凱不動聲色的回答:“大人謬贊了,但是慶軍為朝鮮上下所畏。為日本公使所忌,卻也是事實。”
榮祿愣愣的看著徐一凡和袁世凱對話。眼珠亂轉,極力在猜測徐一凡的心思。
徐一凡拍掌笑笑:“這是你袁大人統帶有方!這次將這麼一支勁旅交給兄弟,真是承情不盡。只是兄弟有一個疑問,這慶軍是交給兄弟練的,那必然就要抽離漢城。這朝鮮中樞之地,不就空虛了麼?萬一有事,將如何應對?”
話音方落。袁世凱和榮祿都已經變了臉色。
徐一凡卻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笑眯眯的道:“榮大人,袁大人。兄弟有個一得之愚,這慶軍一部加上新募來的部分官兵,還是坐鎮漢城,由兄弟委員統帶訓練。而兄弟則在北朝鮮和漢城兩頭跑著,隨時巡視照應,這部分留在漢城訓練地軍隊。也可以就近補給。榮大人和袁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我給你們的第二次機會!
如果你們真有一點心懸朝鮮局勢,而不是忙著約束我,整垮我地心思。就讓我有一部分力量放在漢城,可以免你們來日大難!就要讓我在漢城也能插上一足!
袁世凱和榮祿的臉色都在急劇變化。而李鴻章和他地僚屬則不發一言,笑眯眯的看著場中幾人的暗鬥。
榮祿率先開口:“嗨!慶軍說交給徐大人統帶,就是徐大人統帶麼!還留在漢城做什麼?兄弟這次也有奏調的幾十名宗室子弟,也可以在漢城先練一點兵嘛。再說了,北洋離漢城如此之近,萬一有事,水路呼吸可通。還怕什麼?兩個欽差大臣都坐鎮在漢城,恐怕不是朝廷的本意,本來就是要咱們一南一北,呼應坐鎮的麼!”
徐一凡笑笑點頭,又瞧瞧袁世凱。榮祿還可以說對朝鮮的洶湧激流,明爭暗鬥沒有概念,能說出這樣地話來。你袁世凱,應該明白在漢城布下兵力的重要性吧?
袁世凱咬咬牙齒,看了榮祿一眼,避開了徐一凡的目光:“榮大人說得是,漢城有北洋支撐,確有泰山之安。徐大人練兵北朝鮮,也是有力呼應。兩個欽差都坐鎮漢城,未免有些大題小作,以為我大清無人,一個小小藩屬國,還要我大清這麼多名臣猛將坐鎮……卑職一定留在漢城,盡心輔佐榮大人,請徐大人放心。”
榮祿一拍大腿,剛才那回絕徐一凡的話他也說得心裏有點二乎。徐一凡說的漢城要留兵震懾,也是正理。他雖然拒絕了,但是徐一凡也能單獨上奏。到時候還是讓他在漢城插一腳,那餉道還不是要分他一半?拿不住餉道,憑什麼控制徐一凡?再說了,他現在宦囊空空,歷年所積,都花在運動回京上面。這次得了這個差使,更想撈一筆,運動著再上一步。禁臠所在,絕不讓人分割!公義私情,都必須將徐一凡逼在北朝鮮,困死這個傻小子!
在朝鮮十多年,深知朝鮮內情的袁世凱附和他地話,就是徐一凡奏上去,他也能打擂臺了。站住了道理,還怕上面不支持他,去支持徐一凡了?
這袁世凱,曉事!
他當下就沖著李鴻章道:“李中堂,兄弟在朝鮮擔子很重。袁大人熟悉朝鮮內情,不如就奏派給兄弟使用吧?袁大人大才,兄弟一定不會埋沒了他。”
李鴻章擺手呵呵大笑:“榮大人儘管用!慰亭,還不謝謝榮大人賞識提拔?”
袁世凱頓時趨前向榮祿行庭參禮,而榮祿也加倍客氣,離座兒將他扶了起來。
徐一凡閉目危坐。心裏只是不住冷笑。
滿清還是那個滿清,袁世凱還是那個袁世凱。權力地位的爭鬥,比任何公理大義都要重要一些。
自己機會已經給過了,他們以為卡住餉道,就能讓他在北朝鮮自生自滅?
等待你們的,只有來日大難。而我徐一凡,將一飛沖天!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個時候兒地心裏,有的卻只是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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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榮祿和袁世凱上下想得,徐一凡也睜開了眼睛:“恭喜榮大人得一臂膀。中堂。兄弟也有個不情之請,想問中堂奏派一個人。”
李鴻章看來心情極好。笑道:“今兒我就當了散財童子,徐大人要誰。痛痛快快的就說吧,老頭子還會向你要賣人的錢不成?”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一凡身上,微微有些好奇,又是哪個傢伙,要跟著這個活二百五去倒黴了?
徐一凡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微微一笑,一字一字的道:“兄弟想要的。就是鄧正卿鄧世昌,鄧大人。”
霍的一聲,卻是丁汝昌站了起來。咣當一下,他連自己的椅子都帶倒了。
徐一凡欺人太甚,當初使喚他們北洋水師闖出潑天地大事也就罷了,現在還明目張膽的來挖淮軍牆角。此例一開。如何了得?
鄧世昌自從歸國之後,頓時就被剝奪了差使,雖然不敢降他地職銜。因為朝廷並沒有降罪。可是致遠兵船,他今生是休想再帶了。整個北洋水師,將這個不聽號令的傢伙晾了起來,以後還準備抓著一個什麼過錯兒好好地收拾他一下。讓眾人所戒。
不管如何對付收拾鄧世昌,都是他們淮軍體系內部的事情。但是現在這個徐一凡,卻要將他好好的保出去!這個口子開了,是不是其他任何派系,都可以來北洋拉人。就算不聽北洋號令,反正最後也有地方投奔?
滿室的北洋僚屬,都有不快神色,尤其以丁汝昌,更是臉色鐵青。
李鴻章不動聲色的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淡淡的開口:“給你。”
“中堂!”
頓時又幾個不同的聲音響起,都是一臉激憤地神色。
李鴻章仍然表情如枯井無波,又重複了一遍:“給你。”
徐一凡哈哈一笑:“中堂果然爽快!此去朝鮮,山高水長,前途莫測。中堂,咱們來日再會了!”
說罷起身一個羅圈拱手,也不顧官場體制。活二百五的本性再度發作,竟然自己一個人搖搖擺擺的去了。
榮祿在那裏氣得臉色鐵青,旗人最好面子。徐一凡這麼不恭謹的舉動,讓他心裏只是發狠:“也用不著先參你無禮。反正在北朝鮮,就困死你這個王八蛋了!讓你眼前所有一切,都***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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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欽差,在天津逗留了好些日子。抵達朝鮮,還要採買交涉用的禮物,準備物資。集齊隨員,奏調人才。還是要有幾天耽擱。
榮祿在天津這幾天還是謹守官箴,哪里也沒有出去晃蕩。只是和袁世凱整日價地商議朝鮮局勢,和怎麼對付徐一凡的步驟辦法。他的旗人大人隨員們,可是在天津窯子裏面逛了一個昏天黑地,開銷著公款,巴不得榮大人永遠不走。
徐一凡這幾天裏面,卻不大出門。在熟悉官場動向地人物看來,這徐一凡也已經完蛋了。清例以文馭武,除了大小相制,就是財政控制。練兵練兵,餉都不在自己手裏,還練個屁?徐一凡倒也不在意別人的目光,這些日子唯一做的大家看得見的事情,就是經常去北洋武備學堂溜達一下,去誘惑那些比他還要傻的經受過訓練的學生。
官場中人,永遠在意的只是政壇當中那點起起伏伏,滿清末世的官場尤甚。他們就象一隻只鴕鳥。只注意到他們理解範圍之內地事情。
在這榮祿得意洋洋的日子裏面,在東北,一隊隊的馬幫,打著大盛魁的旗幟,載得滿滿的,跨過了鴨綠江上的橋樑。
一群群工人,在上海,在廣州,在溫州,在香港等等口岸募集。招募的人發放了優厚的安家費用。而且當場兌現了三個月的工錢,裝上輪船。嗚嗚的就運向朝鮮海域。
在燕趙之地,那些一向出兵地府縣。都已經豎起了招兵的黃色三角旗幟。一群群樸實憨厚,但是卻又無路可去地青壯百姓,被仔細挑揀之後。就按照大盛魁一路設的轉運商路,一程程地被運走,或者走水路,或者走旱路,向著同樣一個地方集中。
在南洋。一份份貨單下達到了南洋李家那裏,無數的訂單,通過南洋李家設立的貿易公司向外發出。李家許多精明能幹的管事,上了奔往世界各處的輪船。到各個地方開始了採購。無數條採購的支流彙聚在一起,向著同一個地方湧動。
這些,都是那些醉心於權術。眼中自有自己地位的官僚們,所注視不到地。
光緒十九年五月六日,端午才過。準備載運兩大欽差的招商局輪船就已經準備好了。在碼頭之上,自然還有一番儀注。淮軍跪送,掌號鳴炮,香花美酒,先給漢城發欽差滾牌,都是例行的事情。
碼頭之上,兩路欽差的車馬在鼓樂聲中,聚於碼頭。徐一凡和榮祿鑽出來,相視都是一笑,好像雙方心中都毫無掛礙一樣。在行儀注的時候兒,兩人你謙我讓,客氣得了不得。
所有儀式辦完,輪船汽笛嗚嗚響動,榮祿朝徐一凡拱拱手,帶著袁世凱和隊伍又大了一些兒的隨員先上輪船去了。
徐一凡卻帶著楚萬里還在舷梯之下守候,不住地翹首觀望,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這些天,雖然奏調鄧世昌的文書已發。但是鄧世昌卻始終未曾來到。
汽笛聲鳴叫得越發淒厲,輪船上面的英國大副都催促了徐一凡好幾次了。徐一凡卻始終未動。楚萬里在他身後低聲道:“大人,上船吧。鄧大人是不會來地了。”
徐一凡只是搖頭,神色黯然的才走上舷梯,還不住回頭觀望。突然之間,就看見一輛馬車飛也似的從碼頭那頭沖了過來。徐一凡一把抓住楚萬里三步並作兩步的跳下舷梯,揚聲高喊:“可是正卿兄?”
馬車在徐一凡面前停住,馬身上全是大汗。從車篷裏面鑽出幾個壯健漢子。當先的就是鄧世昌的副管駕陳金平。卻始終沒有鄧世昌的身影。
陳金平他們跳下馬車,朝徐一凡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徐大人,上面兒沒敢動鄧大人,但是我們這些鄧大人的心腹,都被開革了。只留下鄧大人孤伶伶的一個。鄧大人囑咐,讓咱們來投奔您!望徐大人收錄!”
徐一凡一連聲的道:“我都收,我都收!正卿兄呢?他怎麼沒來?”
陳金平從袖子裏面掏出一封信,遞給徐一凡:“鄧大人只有封信讓屬下帶給徐大人。”
“傳清兄見信如晤:
兄之高義,世昌沒齒難忘。南洋開炮,世昌並無半點可悔之處。若非兄之鼓吹,昌豈知昭揚民族大義,發揮海軍驕傲,是此等滋味?
兄欲保昌,然昌生是海軍人,死即海軍魂。常附軍旗之上,終望我華夏海疆!兄可記初見之日,兄之品題?
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
昌無須天下揮淚,只需有朝一日,可用此身,壯我海軍軍魂軍威。”
徐一凡手一抖,信箋隨著烈烈海風頓時遠去,他板著臉轉身上船。楚萬里等人緊緊跟在後面,才走到舷梯一半,徐一凡突然回頭。對著楚萬里狠狠道:“歷史已經不一樣了!有些事情,我不會再讓它發生!”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6:25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八章 跋扈
朝鮮,漢城。光緒十九年五月十日。
鑼聲響亮,馬蹄得得。隨著漢語的肅靜回避聲音四下響起,大清上國欽差大臣的車馬隊伍,浩浩蕩蕩的在朝鮮首都穿城而過。戴著斗笠,穿著白衣的朝鮮民人們跌跌撞撞的四下回避。躲避不及的就跪在路邊,頭也不敢抬的等候他們過去。
徐一凡和榮祿兩人相錯半個馬身,在大群的戈什哈簇擁之下。威風凜凜的駕臨這個藩屬國的首都。極目四望,這座後世被稱為首爾,號稱遠東國際化大都市的城市。還是大半是茅屋。少數木質小樓,點綴期間。街道狹窄,但是人頭湧湧。整個城市顯出一種破敗的景象。就連遠處視線可及之內的王宮,都是透著一副小家子氣。
自從徐一凡在餉道事宜上對榮祿全面讓步之後,榮祿對徐一凡的態度,那就是又親熱又客氣。這次上國兩欽差入漢城,徐一凡本來就想輕車簡從,拉了慶軍就奔北方而去的。不想擺這個上國欽使的威風,但是榮祿非要拉著他一路同行,他也只好含笑答應。
和這些釜底游魚有什麼好計較的?
車馬隊伍直奔朝鮮奉恩署所在的地方而去,這裏一向是朝鮮藩國接待上國欽使的地方。就連朝鮮交涉委員公署,都在奉恩署之側。這裏以後自然也是榮祿這個欽差練兵總辦大臣的行轅,毋庸多言。
車隊擺夠了威風,就連隨行的那些旗人宗室子弟。都擺出了一副英明神武的模樣兒招搖過市。浩浩蕩蕩,鑼鼓喧天地來到奉恩署旁,就看見這裏都是一些磚木混合,粉刷一新的建築。一條青石大道直通門口,道中豎著牌坊,牌坊上面是四個大字“東海波偃”。還是康熙時名臣熊賜履的手筆。
穿著極類明人衣冠,只是紗襯窄,帽翅短的朝鮮奉恩署尹,禮曹判曹,議政閣左右贊成。都按照藩屬迎接上國天使的儀注。設立香案,躬身控背的等候著。
這大隊人馬才轉上道中。樂手頓時開始吹打,幾聲號炮同時震響。入耳之處。就是這些朝鮮大臣們異口同聲的漢話高呼:“恭迎上國欽使大人!”
榮祿和徐一凡對望一眼,笑吟吟的同時下馬,略微謙讓了一下兒,還是榮先徐後的昂首闊步的朝那些朝鮮官兒走去。
“託福託福!多謝各位在這裏候著,當真是辛苦了。咱們這次來,要給各位添麻煩地地方不少,到時候還要多多拜託諸公…………大家免禮。免禮!”
榮祿滿面春風,自顧自的大聲招呼,又一個個將行禮地朝鮮大臣攙扶起來。徐一凡只是在後面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些朝鮮大臣們眼光都躲躲閃閃,既有對清朝派來一個接一個欽使地無奈,又不得不擠出巴結討好的笑容。也許這就是夾縫中小國的無奈了吧……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朝鮮這大陸邊緣的彈丸之地,都應該沒有自存的餘地。早就應該被同化到大陸勢力當中。歷史陰差陽錯,反而讓他那個時代高麗棒子那麼囂張。自己來這裏。是不是要糾正這個錯誤?
徐一凡摸著下巴只是不說話兒,任憑榮祿在那裏傾心結納著朝鮮大臣們。
專司接待上國欽使的朝鮮奉恩署尹閔泳同被榮祿摻著起來,又朝遠遠站在隊伍當中的袁世凱點頭打了一個招呼,笑道:“兩位欽使大人,小國已經在奉恩署準備了接風地酒宴,還望上國欽使大人垂降。敝國國王還有領議政大臣大院君都等著兩位欽使大人日後拜會……”
榮祿回頭沖徐一凡笑道:“徐大人,你看咱們是不是擾他這麼一頓?”
徐一凡微笑,卻轉頭朝袁世凱招招手。袁世凱臉上青氣兒一閃,低了頭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了過來:“徐大人,有何吩咐?”
徐一凡朝榮祿拱拱手:“榮大人,上諭裏面說得明白。榮大人是總辦,專司和朝鮮全權交涉的。兄弟只是練兵幫辦。這奉恩署的酒宴,屬下不領也罷。還是和袁大人,快快辦理了慶軍的交接手續,我帶著他們儘快北上為宜。”
場中諸人都是一怔,那些正下了馬七零八落到處休息的旗人宗室子弟也歪著頭朝這裏看來。這徐一凡真是個別個,這奉恩署宴請上國欽使一向是約定俗成地規矩,雖然是上國欽差,但是一定也要給了這個面子。沒想到徐一凡卻開口拒絕!
朝鮮官兒們一個個都漲紅了臉,他們也都打聽過了這次來駐節朝鮮的兩位欽差的消息。當然也聽說了徐一凡這個活二百五地名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袁世凱站在徐一凡背後,目光轉動。徐一凡這般做派,到底是什麼打算?難道他真的打算和朝鮮藩國中樞也撇清關係,想在朝鮮北部自生自滅去?這人的行事,當真看不懂。偏偏他又是一帆風順的走了過來。新的恩主榮祿看到他自絕于朝鮮藩國中樞的舉動,還不是樂得成全?
果然榮祿臉上肉一抖,就笑著給徐一凡打圓場。
“徐大人是奉旨出京的,肩膀上面擔子太重。這般操心王事,也是理所當然。徐大人不在,還有兄弟在啊!國朝朝鮮,宗藩一體,正要好好嘮嘮,朝鮮風物,兄弟也要好好見識一下兒…………”
他轉頭沖著袁世凱道:“還不陪徐大人動身?”
徐一凡淡淡微笑,提著馬鞭朝榮祿拱拱手,轉身上馬,招呼一聲:“走!”
他那幾十名肅然站立的學兵衛隊們,頓時整齊的跟上。袁世凱也在隊伍當中。旗人宗室們罵罵咧咧地閃開著他們卷起的煙塵,估計少不了再多罵幾句二百五什麼的。
場中朝鮮大臣。個個臉色鐵青。
榮祿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哼了一聲,小聲自語:“看你能跋扈多久?簡直是自取滅亡!”轉頭就沖著朝鮮大臣們道:“各位各位,走,咱們高樂咱們的!”
徐一凡的馬隊如龍,直奔漢城郊外的慶軍軍營而去。一路上他都不說一句話,他這支馬隊,衛士們個個軍服整齊,槍械閃亮。前頭還有一個大漢掌著他的欽差節旗,沒有了和榮祿一起的那個雜亂。他這個上國欽差單獨行進起來。卻更加顯得剽悍跋扈!
這個印象,將從漢城在場的朝鮮官吏百姓。一直向這個國家四處傳去吧。
馬蹄過處,漢城百姓沿途走避一空。只是敢在門縫裏面看著這如龍馬隊。
轉眼間他地節旗就已經到了慶軍大營。今日慶軍上下,也早就接到了從天津發來的欽差滾牌。得知欽差今日就要到達漢城,少不了要來閱軍。慶軍上下,早就準備整齊。營門口彩畫過了,擺上了迎接欽差地香案。慶軍官弁,都穿上了簇新的五雲褂。營門口迎接欽差地隊伍排出去二裏開外。夾道都是慶軍士兵,肩著槍站得筆直的等候。
欽差節旗一到。一聲聲通傳的聲音,就從遠處一直傳回了大營!
節旗之後,就是戴著紅頂子,拖著雙眼花翎的徐一凡。他容色陰沉,在數十衛士的簇擁下,毫不停步的沿著夾道迎接的慶軍士兵飛也似地疾馳向大營。隨著他的馬隊行進。慶軍士兵如波浪起伏一般,從遠而近的跪接。各營哨隊,千總以上的武官。都聲嘶力竭的扯著喉嚨,報著履歷。聲音混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而徐一凡卻是不管不顧,昂然直入。他麾下的戈什哈也目不斜視,連聲起去都不說。報完履歷地慶軍軍官們跪在地上面面相覷,這個新的頂頭上司,看來不好伺候!
不少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馬隊當中繃著一張臉地袁世凱。袁世凱的表情,安靜得好像他什麼也沒看見似的。
馬隊轟隆隆的直捲進大營。慶軍六營營官全部都按著腰刀在營務處公廳門口等候,每個營官身後,都有他們的親衛侍立。這些淮軍宿將武弁,紮束起來,也是還有幾分英氣。看著徐一凡從馬上跳下,在幾個衛士簇擁下大步走來。六個營官啪的就是一個千打下來:“屬下恭迎欽差大人!”
徐一凡收住了腳,背著手在六個人面前轉了轉。眼光一掃打量了他們一下,卻並沒有說話。
資歷最深的營官吳慶恩心下忐忑微微半抬起頭,就看見袁世凱也在徐一凡隨員隊伍當中站著,面無表情的向他看來。心下稍安,壯著膽子道:“慶軍上下,恭迎大人。凡是慶軍花名冊簿,軍裝軍火數目,隨營物資,都在公廳當中存有記錄,等候大人交割!”
徐一凡背著手,走了幾步。他今天袍褂下面,穿得是軍靴,踩得馬刺咯吱咯吱作響。從到了朝鮮開始,他就沒有了在國內那副隨和可喜的模樣兒,一臉的跋扈嚴厲神色。
“交割就不用了,咱們有的是時間交割這些玩意兒!既然你們都收到了上諭,也該早就準備好了。就從今天開始,拔營北上!”
六個營官身子都是一抖,吳慶恩咽口吐沫。去朝鮮北面大山裏面練兵?娘親啊,想把人朝死裏整還是怎麼?漢城多好,又平又大。供應得也不錯。沒事還可以偷搭水師運送給養的輪船回天津耍耍。去了北面,可真是要了他們的親命了!
當下他就帶頭叫苦連天:“大人,慶軍駐紮日久,光整理營盤就要好些日子啊……”
徐一凡冷冷的看著他:“我是欽差不是?”
吳慶恩迎著他的目光,想強項一下,卻覺著對面這個年輕欽差實在有點兒氣勢逼人。下意識的閃開了目光,嘴裏還在倔強:“這開拔也要有開拔的規矩……前任的帳要盤了,兵士們要發開拔的銀子,軍官們要有借支安家地費用…………糧食行軍線路都要有準備……”
徐一凡冷冷一笑。身後的楚萬里已經走出來,從夾著的護書裏面,取出六份正式的公文命令。每個營官發了一份。
“路線本欽差已經指定,糧食沿途都有預備。你們只管帶上軍裝軍火,移營開拔!什麼開拔費用,借支的銀子,一切到了北朝鮮在說話兒。再推三阻四,以為本欽差行不得軍法麼?”
威信不立,徐一凡就如此立威,難道他真是想慶軍上下解體?
袁世凱在徐一凡身後目光一閃。如果徐一凡真正本事不過如此,那麼他前面成就。也就是運氣好而已!
看著吳慶恩脖子一梗還要反駁,他一步跨了出來:“住口!欽差面前。還由著你這麼呶呶不休?大人吩咐了,盡力去做就是。有點小小不是,大人也盡可以擔待包容。還說什麼廢話?”
袁世凱開口,吳慶恩一下就蔫頭搭腦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兒,朝徐一凡又行禮:“遵大人的示,我們這就去辦。不知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徐一凡話都懶得說。就是擺擺手。六個營官滿腹怨氣的齊聲吼了一句:“謝大人!”爬起身來,就各自招呼手下開始做移營準備了。
徐一凡也不理他們,只是朝著袁世凱笑道:“袁大哥,今日沒有你,兄弟只怕要殺兩個人立立威呢。軍中不殺人,哪里來的肅殺之氣?”
袁世凱只是微笑。心中卻是冷笑。
果然是一個隻會紙上談兵的二百五!法術勢完全不懂,只是一味憑著強硬手段去瞎胡鬧。南洋炮案,其實就可以看出究竟。真正腦袋清醒地。誰會選擇硬碰硬?光靠殺人,就能在軍中立威了麼?真是笑話兒!
看來他到朝鮮來,就是想用著他那二百五手段強硬的搞一下。如果由著他胡來,再加上卡著餉道,這傢伙,是不是垮臺就會更快一些兒?
這些事情,要好好地和榮大人商議一番呢。
他只是微笑:“徐大人過譽了,下官畢竟在朝鮮日子長一些,能幫忙處,必然竭盡心力。”
徐一凡呵呵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腦袋對著身後隨員一擺:“走!去公廳歇歇,爭取晚飯能在路上吃著!袁大人,兄弟也就不留你啦,哪日北朝鮮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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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門輕輕被推了開去。木門移動地輕響,讓閉目打坐的頭山滿睜開了眼睛。
門口站著兩個穿著和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深深的向他鞠躬。引著他們前來的下女,則悄沒聲息的退了下去。
看著那兩個男子,頭山微笑道:“金君,樸君,請進吧。匆匆請二位而來,一路還算順利?”
兩個中年男子走進來,脫下鞋子,端端正正的和頭山滿相對跪坐。那位被稱作金君地中年微笑道:“這些年來,都是承蒙日本朋友招待保護,數次朝鮮和清國派來的暗殺死士,都是在日本朋友的保護下才逃脫的。這次一路過來,又是頭山君派來的天佑俠團護送,怎麼能說不順利呢。”
頭山微笑:“日朝一體,更何況我和金君樸君又是這麼好的朋友。記得支那國內有句古話,此間樂,不思蜀。金君樸君,可有一日,忘記了朝鮮母國?”
今日頭山滿地客人,就是當年朝鮮親日派別開化黨的兩大台柱,曾經做過朝鮮兵曹判事的金玉均和曾經是朝鮮忠翔府佐郎地樸泳孝!
開化黨可以說是日本明治維新以來,一直在朝鮮扶植的親日勢力。早在西元1881年,也就是光緒七年的時候,金玉均等人就作為開化黨的骨幹勢力,訪問日本。和日本政府,浪人組織拉上了關係。
當時朝鮮,閔妃和大院君爭權奪利激烈。開化黨依託著閔妃。一直試圖攫取朝鮮中樞大權,然後脫離中朝的宗藩關係,靠攏日本。可是在光緒八年的時候,大院君利用朝鮮舊軍起事的機會。在清政府地支持下,發動政變,殺死閔妃集團大臣多人。重掌了朝鮮中樞大權。
在日本的潛在支持下,僅僅兩年之後,金玉均等人就一手操持了甲申事變。一邊請漢城的日本公使竹添派日兵入衛王宮,控制李王。一邊矯詔召見大院君集團的重臣,準備一網打盡他們。
誰知道這些傢伙政變本事畢竟有限,居然讓李王給逃了,一直逃進了袁世凱的軍營裏面!
雖然殺了一些大院君集團的重臣,可是政變還是在慶軍鎮壓之下失敗。大院君重新掌權。閔妃也退居幕後。和這些開化黨人撇清了關係,金玉均和樸泳孝這兩個骨幹僥倖得脫。在日本人的幫助下輾轉來到倭人國度。金玉均化名為岩田周作,樸泳孝化名為山崎永春。就成為了倭人豢養的得力工具。
這兩人在朝鮮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閔妃現在也在朝鮮依然未倒。只要機會合適,日本人是會毫不猶豫的將這兩個工具放出去地!
聽著頭山滿帶笑問話。金玉均沉聲道:“母國風物,哪有一日敢忘?只希望能和日本朋友攜手,有朝一日,能將清人趕出我們的國度!朝日兩國,從此共存共榮!”
樸泳孝也在邊上,不住沉痛地點頭。
頭山滿微笑:“如果讓你們潛入朝鮮。再來一次甲申義舉,你們敢是不敢?”
語聲淡淡的,卻把席上兩人震得都說不出話來!
金玉均和樸泳孝只是看著頭山滿,訥訥地道:“清國慶軍還在…………就算有日本朋友幫助…………我們不是畏縮,只是現在還留下的潛勢力都是日本朋友將來的得力臂助。如果再受到損失,也對日本朋友不利啊…………”
頭山滿微笑。輕輕道:“慶軍就要北上了。”
“什麼?”金玉均瞪大了眼睛,樸泳孝卻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頭山滿神色很有些悠然自得,眼神越過他們瞧向遠處:“這麼一個大好機會放在面前。你們還不要抓住麼?日本朋友近十年來在你們身上的期望,難道就這麼白白浪費不成?”
豢養他們的主子要求回報了,當奴才的還有什麼話說?
雖然樸泳孝還是畏畏縮縮,金玉均已經心一橫地答應了下來:“只要日本朋友能為我們牽制住慶軍,我們願意重返國內!”
頭山滿看著他們,淡淡一笑:“牽制?不,這次我們會有更大的舉動!二十年生聚,也該有個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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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籠罩下來,慶軍營地內外,火把高燒。從官到兵,都在罵罵咧咧的裝軍裝,紮束軍火,準備車馬,安頓夫子。一副兵荒馬亂的景象。
這個二百五欽差一過來,慶軍居然就要馬上移營!什麼玩意兒嘛!要不是袁大人壓著,當場大家就要鬧出來!
說起來也奇怪,袁大人不是支持他們鬧事兒的嗎?怎麼今兒反而要幫那個二百五說話彈壓?
吳慶恩從一處營舍裏面鑽了出來,腦子猶在嗡嗡作響。剛才數十軍官聚集一處,鬧哄哄的要馬上上公呈給榮祿,參劾徐一凡這位幫辦大臣跋扈。還好他多了一個心眼兒,總在琢磨袁世凱地態度。暫時把現場的憤憤不平壓了下來。
他繞著徐一凡盤踞的公廳走開,小心翼翼地奔後面馬房而去。無論如何,今兒要去袁世凱那裏,討一個口風出來!
才到馬房門口,就聽見一個陰沉的聲音低低道:“慶恩?”
“誰?”吳慶恩嚇了一跳,手已經按上了腰刀。就看見陰影裏,一個五短身形走了出來,卻正是袁世凱!
他淡笑著打招呼:“不認得我了?我就知道,滿營營官,就你還有點腦子,會來找馬問我討個主意!”
吳慶恩像是離散的兒女看著爹娘一般,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袁大人,你丟得咱們好苦啊!您說說,咱們該怎麼辦?今兒這當口,怎麼不讓咱們鬧將起來?”
嘴裏動情,心下卻在嘀咕。鬼才相信你在臭烘烘的馬房裏面蹲了那麼久,不知道從何時避開徐一凡潛回來,滿營你那麼多心腹,藏住你誰能發現行蹤?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幫你注意著自己動向。到了馬房,才這麼湊巧能碰上!
袁世凱冷冷一笑:“此一時彼一時罷了,你還不能想明白?榮大人已經知道今天的事兒了。如果在這兒鬧起來,徐一凡畢竟是欽差,專司練兵。榮大人也不得不幫助他說話,他也可以借助整頓慶軍的名義在這裏名正言順的留下來。咱們就是要他趕緊去北方折騰!到了北方,隨便你們怎麼鬧!沒了兵的徐一凡,還能不垮臺?到時候,榮大人和我,都會保著你們!到了北方,就開始鬧!怎麼厲害怎麼來!”
吳慶恩還有點遲疑,袁世凱已經不言聲的將一份文書交給他:“有著欽差大臣關防的公文,夠當護身符的了吧?當兵要餉,天經地義!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榮大人說了,保你一個總兵的前程!”
吳慶恩再無猶豫,用力磕了一個頭:“屬下原為兩位大人效死!”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7 06:26 P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九章 平壤
嘩啦啦馬蹄踏過溪水,當先一騎駿馬已經先踏足北岸。緊接著是數十名騎士跟著湧了過來。馬上人物,紅頂行裝,翠森森的雙眼孔雀花翎。年輕得讓人覺得耀眼,正是徐一凡。
道路兩旁,山峰聳立,巨木森然。一支隊伍,稀稀拉拉的行進在從漢城通往平壤的道路上面。這幾天行軍下來,雖然平壤老營已經派出了以大盛魁夥計為主的前進兵站,一路準備糧食燒柴副食等接應北上的慶軍,但是這一千多人還是走得叫苦連天。有意無意的和徐一凡每一個號令作對。
而徐一凡除了以身作則,每天最先一個起來等著他們收拾出發,每天等到他們睡覺之後最後一個安寢之外。就是一直在默默的觀察著他們。
慶軍六營,應該有二千四百步兵,四百騎兵,二百炮兵。但是實際上,只有一千四百餘人。楚萬里一路點驗的時候兒,吳慶恩還梗著脖子回他:“這是空的額子,一向是淮軍定下來的公項規矩,咱們不過照著上官的意思做。當初袁大人交接的時候兒,你們怎麼不和袁大人說?現在找起咱們的麻煩來了!”
楚萬里早就接到過徐一凡的交代,不過一笑而罷。但是這些日子,他也陪著徐一凡,隊伍前隊伍後面的觀察,哪些員弁在隊伍當中是受到排擠的,哪些還願意服從命令,哪些動作又敏捷又準確,一看就是當老了兵的。都默默的記在了心裏。
徐一凡和他地隨員們立馬于溪邊,看著慶軍大隊亂紛紛的湧了過來。軍裝器械。都丟在了馱馬上面載著。看著面前溪水擋路,一個個都是罵罵咧咧的開始脫褲子。吳慶恩的四川小馬穩穩的從後面趕來,這位營官大人早就在漢城袋虛了身子,大聲的沖著溪水對面叫道:“徐大人,今兒已經是三十裏路下來了,還是歇歇吧!又不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兒,弟兄們沒拿開拔費一天走這麼些差不多就成啦!徐大人,您瞧著呢?”
徐一凡冷笑,揮揮馬鞭先到前面去了,他和這些老兵痞一路過來。交道已經打得夠夠的了。楚萬里笑著沖吳慶恩叫道:“吳大人!離平壤還不過一站的道路,到了平壤。徐大人有超等的犒賞。大碗地燒鍋,孢子肉。說不定還有朝鮮姑娘跳舞呢!在這兒喝風吃冷乾糧,有個毛的意思?”
當兵地聽見楚萬里的調侃,轟地一聲笑了起來。這時當軍官,要不就是不怕死,要不就是能放下架子。楚萬里的做派,別的不論,倒是讓慶軍這些當兵的覺得大有好感。
吳慶恩沖楚萬里笑笑。勒馬回去指揮渡河,順便等著後面的營頭上來。幾個營官漸漸聚齊,都瞧著吳慶恩鐵青的臉色。
“什麼犒賞!老子這一套見得多著了。想把咱們淮軍吞下來?吊毛!不能讓這些傢伙到了平壤,安頓下來,一個個收拾咱們。咱們說好了,約齊了。到了平壤,就一起鬧餉!開發費,軍官的借支銀子。還有上忙下忙兩個月地餉錢,加上行軍應該領的行糧和鹽菜銀子,公帳上面咱們墊出去的公費,一起要!要是他服軟拿出來,以後也沒法子帶這些兵了,慶軍上下,還是老子們說話算數…………”
一個營官膽子小點兒,揣揣的問:“要是他不服軟呢?”
吳慶恩咬著牙齒:“咱們有一千多人,他不過才百把號隨員衛隊,咱們卷堂大散,他還敢追咱們不成?只要能把隊伍拉回漢城,榮大人和袁大人會替咱們撐腰的。參也要參他個治軍不力!加上咱們背後還是淮系老北洋,這個打落水狗的機會,能放過不成?咱們不是不奉命北上,只是他帶不好罷了!這樣榮大人和袁大人才好說話兒…………你們地意思呢?”
幾個營官互相看看,又看見吳慶恩的心腹有意無意的靠了過來。幾個營官忙不迭地表態:“您是大哥,我們還不是唯你馬首是瞻!到了平壤,您一聲號令,咱們就鬧將起來!”
那邊在秘密商議,徐一凡卻帶著十幾名衛隊策馬沖出了溪邊的山谷,眼前已經是大同江兩岸的平原了。一片青綠,直延伸到山腳盡頭。到處野花綻放,春天的活力,哪怕在這個藩國朝鮮,也是表現得淋漓盡致。從山間出來,看到此番景象,人馬都是精神一振。
遠遠的有十幾騎馬奔了過來,當先騎士,還掌著一面徐字節旗。在春風裏獵獵飄動。掌旗騎士,人高馬大,馬靴錚亮,穿著徐一凡私訂的洋式軍裝。除了張旭州還能有誰?
張旭州帶著數名學兵,滿臉驚喜的神色,飛也似的催馬過來。徐一凡也含笑勒馬等候,等張旭州及至面前,他手一抖已經將徐字節旗穩穩插在地上,翻身滾鞍下馬。
“徐大人,咱們終於盼到你來了!前面就是咱們老營。是咱們的新家!詹大人在主持建設分不開身,我就趕了幾十裏地來迎接。唐大人也到了,還帶著譚先生和大人的家眷………徐大人,您給咱們挑了個好地方啊!幾百里方圓,都可著咱們做主!放眼國內,哪有這樣的天地!”
張旭州著摯誠漢子,象打機關槍一樣噴個沒完。終於盼到了徐一凡和他們在這個新天地裏面會合,他喜悅興奮的情緒,就像要從心裏面倒出來一樣。
徐一凡又何嘗不高興?
京城的死氣沉沉,南洋的血火,漢城的勉強應酬,到了這裏,才是真正屬於他的一片新天地,他的所有一切,將從這裏開始!
就連胯下健馬,都感受到了主人強自按捺住的興奮。喘著粗氣,豎著耳朵。嘶鳴著團團轉圈。徐一凡回頭對跟過來的楚萬里笑道:“這畜生!也想看看它新家了,萬里,你在後面兒招呼,把這些太爺哄到平壤再料理。我先到前面看看!”
楚萬里在馬上拱手:“那些太爺們交給我啦!徐大人,您就放心吧!”
徐一凡呼哨一聲,撒開馬韁就直奔出去,後面健馬如龍,轟轟發發地跟著他向北捲動。
平壤,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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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平壤左近,已經變成了一座大工地仿佛。
供兩萬人居住的營盤。已經在平整建設。從東北募來的小工們,正狼吞虎嚥的嚼著高粱餅卷牛肉。簇擁得一團一團的。工頭兒還在當間叫著:“等會兒下水打壘,下水的今兒工錢加五百大子兒。晚上有四兩燒鍋!誰報名?”
除了營房,還有其他地方,也已經劃了白線,小工們都在平整地基。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眼鏡,從上海天津募過來的工程師們,甚至還有些洋鬼子,指揮著撒白道兒。建築廠房的材料。從水路源源不絕的運過來,堆積在空曠的地方。
到山里拉套子地隊伍,也喊著號子,吆喝著馬匹一隊接一隊的來來去去。馬車上面都拖著建築用地木料。封山伐木,張旭州按照徐一凡的命令,丟給平壤府使一紙上國欽差地關防公文也就罷了。憑著平壤府。甚至整個平安道的幾百道兵,敢和這裏上百條洋槍叫板?
徐一凡在漢城無禮跋扈的舉動,也通過朝鮮的驛路。比徐一凡的行程還先的傳到了這裏。根據朝鮮君臣觀察,還有榮祿欽使大人吐露出來的口風。這個人就是一個二百五,和他硬碰不值得,好鞋還不踩臭狗屎呢!等著他鬧,只要鬧到底限了,朝鮮和榮祿會同時上摺子參劾他,一下就讓他回去!而且要不了三兩個月!
徐一凡在漢城地做派,贏得了一點可以可著勁兒來的時間。所有人都等著看他撒瘋之後的結果。
他的回應就是,加倍的在平壤附近熱火朝天的建設!
除了這些,在已經平整出來地操場上面,幾百南洋青年,很有點生疏的列著隊伍。肩著閃亮的洋槍,在掛著軍刀地洋人教官的口令下,開始新兵隊列訓練。
徐一凡在天津可沒有白呆,以雙倍的價錢,欽差練兵大臣的名義,從北洋武備學堂挖了十來名洋人教官過來!
有現成的人才不用,絕對是傻子。
幾百萬兩銀子砸出去,大量的心血傾出去。從南到北,在徐一凡體系當中的。不管各懷什麼樣心思的人奔走的結果,就是徐一凡趕來看到的這片熱土。
南洋的資金和人力,北洋的人才,大盛魁的民間力量,結合在一起。短短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平壤左近,已經處處都是華音,處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
他欽差節旗一到,馬前就全是迎接的人群。特別是那些從南洋追隨而來的青年,自從離開南洋簡直就沒見過徐一凡了。現在一個個換上了神氣的洋式軍裝,裝備上了先期採購的幾百條洋槍,更是興高采烈得了不得。看著徐一凡突然駕臨,雖然風塵僕僕,但是英氣不減。一個個都湧了過來不住的歡呼!
徐一凡一路行來,看到的就是這熱火朝天的景象,還有這些無拘無束,活力蓬勃的青年。他似乎這個時候才知道,為什麼張旭州來迎接他的時候兒,那麼興奮。因為不管在京師還是北洋,都不會給他們青年這麼樣一片天地了!
這是我徐一凡的天地!
馬隊穿過人群,在一處才平整出來的地基前面而,就看見詹天佑盤著辮子,穿著獵裝。已經變得黑黑瘦瘦的,笑吟吟的看著他。神色裏面滿是對自己工作的驕傲。
這個詹達仁,老子真是沒有看錯人!
他轉頭向張旭州交代了幾句話兒,張旭州神色一緊,飛馬而去。徐一凡笑吟吟的跳下馬來。一把抓住了詹天佑的肩膀:“達仁,真沒想到,你給我這麼一個驚喜!”
詹天佑笑著想行禮,卻被徐一凡緊緊攥住。他笑道:“沒有大家幫忙,什麼事兒也不成!韓老掌櫃也在這裏,幫忙管著大盛魁地幾百東夥,這裏上萬小工的吃喝拉撒……物資調配,倉庫棧房的儲存,沒有大盛魁的人幫忙,怎麼也置不下現在這個家當出來!”
“韓老掌櫃也在?”徐一凡詫異了一下。大盛魁全力幫他的忙越多。他可是越有點兒摸不清韓老掌櫃的心思了。這老爺子,這麼支持他。到底圖的什麼?
不過,這也不是現在要煩心的事情啦…………
詹天佑笑著揮揮手。指指前後左右,視線內外那些湧動的人流,還有熱火朝天的工地:“營房下個月就能入住,前期將就地帳篷也全部運到了。煤下個月就能開採出來,露天的煤礦,省力得很!通過小軌道運過來,就可以煉焦煉鋼。有了煤。就有了動力,咱們地修械所也能很快開辦起來,我還答應了大人,一年之內,要拿出仿造的連射馬克沁洋槍呢!”
說到自己專業地事情,詹天佑就是滔滔不絕。徐一凡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大步的超前走去。
眼前就是平整出來的操場,洋教官們正在操練南洋學兵,看著徐一凡過來。洋教官們發出一陣口令。學生們嘩啦啦的組成了九個隊方陣。行動迅捷之處,已經有點軍人的模樣了。
教官發出口令,學生們頓時肩槍平胸行禮,教官同時撇刀。徐一凡立正答禮,一邊滿意一邊又有點兒後悔。怎麼不把自己那個新軍裝換上啊!這氣勢可沒怎麼擺足實…………
不過這些南洋青年,的確都是當下級軍官地好材料。每個人都受過一定程度的現代教育,眼界開闊。而且都在工廠貨棧種植園裏面做事,受過工業化時代的分工團隊合作的精神薰陶。更難得的是不少人還是粗通洋文,和洋教官溝通起來沒有障礙。訓練起來當真是事半功倍!
這都是老子在南洋出生入死辛辛苦苦拉過來的,未來新軍地種子!
洋人總教官是原來天津武備學堂的德籍教官施瓦茨本上尉。他幾個正步來到徐一凡面前:“大人,您終於來啦!”
能不來麼?就要看看你們這些拿了老子一個月四百兩薪水大價錢的洋鬼子,把老子地寶貝訓練成什麼樣兒了!
不過,看起來還不錯的說…………
徐一凡笑著還禮:“如何?”
施瓦茨本也是微笑:“除了生活還不大方便,其他的都好。教導這些學生,很有一些成就感,大人,你是從哪里發掘出來這些靈活聰明,服從命令的學生來的?”
徐一凡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中國大著呢!我的洋先生!現在進行到什麼地方了?還是入伍訓練?什麼時候才能教導他們下級軍官的課程?”
施瓦茨本笑得很燦爛,洋人教官們,在淮軍體系當中,並不是很受待見。北洋武備學堂,不少有點本事的洋人軍官聘過來,就是喊操教隊列,或者上點測量課。不像東鄰日本,在組建新軍的時候,幾乎是將洋鬼子的軍事養成體系全部照搬過來。
徐一凡除了給這些洋教官大價錢之外,還許諾他們,給他們全權,讓他們放手施為,培訓這些學生!
“大人,入伍訓練只是將他們打磨成軍人。這些學生,紀律性比起……真是好多了。他們是自覺的服從,完全知道自己當兵的義務!真是罕見哪,我想很快,就能讓他們開始下級軍官的養成訓練了!”
徐一凡笑著拱手:“一切多多仰仗,今兒要先和閣下借這些學兵們一會兒。如何?”
還沒等對面洋鬼子點頭,剛才飛馬馳出去的張旭州已經捧著徐一凡的節旗,帶著二十多名北洋學兵全副武裝的馳了過來,他板著臉大聲下令:“現在聽我口令,槍上肩,齊步走!”
九個南洋學兵方陣,看了徐字節旗一眼,操著才習練不久的正步,滾滾的從徐一凡面前經過。徐一凡肅立的看著自己麾下這些初生虎賁,也久久的不說話兒。
詹天佑站在徐一凡背後,疑惑的道:“大人,這是要去幹什麼?”
徐一凡看著隊伍遠去卷起的塵煙,突然回頭一笑:“那都是楚萬里的首尾了,少川和譚先生呢?還有韓老掌櫃的,他們在哪里?咱們這就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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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軍上下,終於稀稀拉拉的走完了最後一段道路。趕著車馬,叫駡連天的遠遠兒的看到了平壤的城牆。
六營千餘人,象死蛇一樣在路上歪歪扭扭的拖成了好大一截。
楚萬里一直跟著他們的隊伍前進,帶著幾個學兵一會兒奔在前面,一會兒又奔回後面照應。慶軍上下,也沒多的心思搭理這個徐一凡身邊的傢伙。只是想著到了平壤城裏該怎麼歇歇。
精神緩過來,就該當鬧事了。總之不能讓那二百五真把慶軍擺佈吞吃了下去!
眼看得對面已經有徐字節旗從地平線上升起,楚萬里迎了上去。對面的卻是今天二度見面的張旭州,兩人都是相視一笑。
楚萬里回頭叫道:“徐大人派人來迎接咱們啦!前面就有宿營休息的地方,酒席也已經擺好。其他沒有,白麵饅頭和紅燒肉管夠,大家精神著點兒,快趕最後一程!”
這個時候才想著示好?遲啦!
吳慶恩騎在他的川馬上面冷笑。一天下來,也的確有些腰酸背痛。反正這一千多人掌握在手中,還怕徐一凡耍什麼花樣不成?就吃他喝他的,然後油嘴一抹,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慶軍給楚萬里鼓動的話兒,激起了最後幾分氣力。亂哄哄的就是朝前開進。眼見得隊伍在去平壤的途中拐了一個彎兒,進了一個山坳當中。進去一看,山坳四周已經搭起了帳篷,看來正夠慶軍宿營的,山坳當中,是石頭壘起來的數十個大灶,正冒煙起火的。穿著白圍裙的廚房師傅和打下手的正忙得不可開交。
一桶桶的酸菜紅燒肉出鍋,挑到了當中空地上。一盆盆的白麵饅頭同樣散發著誘人的糧食香氣。楚萬里在入口處回頭向稀稀拉拉的隊伍笑著大聲招呼:“徐大人體恤!讓大家今兒先在這裏吃飽了,休息足了,明兒再精精神神的進平壤!讓他們看看咱們天朝上國的軍威!弟兄們,先到先造,管飽!”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9 01:07 A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十章 鼓吹
也算是按照徐一凡的要求,他的幫辦練兵大臣公署,就搭建在練兵營房不遠的地方,依山傍水,平壤城也在視線當中。更要緊的是,整個軍營工地,都一覽無遺。
數百小工忙忙碌碌,這座幫辦練兵大臣公署,已經有了一半的模樣兒。在旁邊還有一些牛皮帳篷群落,下人僕役們往來穿梭,看來徐大人的家眷和客人,都暫時安置在其中。
跟著徐一凡,看來的確是要先吃一點苦頭兒的。
徐一凡的隊伍才到了這個帳篷群外,就看見十幾個護兵守在外面兒。營地當中穿梭的丫頭下人們看到徐一凡到來,一個個都分頭朝帳篷裏面鑽:“老爺到啦!老爺到啦!”
還真有回家的感覺呢…………
最外層的幾個帳篷一掀,走出幾個人來。當先一個正是唐紹儀,看著徐一凡就是一個千打下去:“大人,可把您盼到了!”
在唐紹儀身後,一個人衣襟飄飄,錦帶束腰。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除了譚嗣同,又能是誰?
邀請譚嗣同到平壤前來一敘,正是徐一凡的主意,但是看到這個便宜大哥站在面前,他還是心下大喜:“複生,你可來了!”
當下翻身下馬,摻了唐紹儀一把就沖到了譚嗣同面前:“走走走,我們裏面兒敘話!”這兩兄弟因王五而識,在北京都城也有一場風雲際會。最後結果是徐一凡出京赴北洋,譚嗣同公車上書名震天下之後黯然歸裏。但是歷史潮流變化莫測。當初都以為徐一凡將在北洋無聲無息自然消失。譚嗣同則更是別想在仕途上面能再前進一步了,最多抱著個好名聲在家鄉草廬裏面笑傲風月。
短短半年不到,在徐一凡的努力和安排下,這兄弟兩個又同時崛起!徐一凡名震南洋,現在又練兵朝鮮,身負雙欽差差使,紅得發紫。而譚嗣同被徐一凡接到上海,租界當中開辦了大清時報,以他清流後起的名望,手中筆如刀似槍。為徐一凡地行動鼓吹配合。加上大清時報不時的社論時評,譚大公子都肆無忌憚洋洋灑灑的不斷推出。反復鼓吹此乃國朝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必須放眼世界,開闊胸懷。革故鼎新。最近又在做朝鮮專題,這還是徐一凡提供的思路,將朝鮮歷史,地緣政治的重要因素,還有近些年來壬午,甲申兩次事變的由來過程,全部一一詳細鋪陳。全面的推介給當時大清的知識階層。譚大公子更在社論當中斷言——朝鮮拱衛京師北洋門戶,朝鮮一破,則我腹心之地全敞於人手!東鄰正整軍經武,俄羅斯亦於北面屯兵聚物。國朝未來安危,將在東海波濤之上!
正因為這些,譚嗣同現在在清流當中。聲望一時無兩。不少讀書人紛紛去上海拜會他,和他探討砥礪。想找出強國保種的法子。自強洋務運動幾十年,讓人已經失望到了極點。國土日蹙。財政竭蹶,從上到下一片兒的死氣沉沉。只是還在勉強敷衍,沒有到了那個總爆發要求變革地時候罷了!
在徐一凡的默默引導造勢之下,譚嗣同地呼聲,就有如黑暗的屋子當中一束透進來地光芒,分外清新可喜。
兩兄弟近來也算配合默契,書信往來不斷。但是真正見面兒,可是北京別後第一次。在這個完全由徐一凡做主的天地當中,譚嗣同重逢這位算是半個恩主的徐兄弟的喜悅更是難以遏制。雙手把住了徐一凡的胳膊:“傳清兄,你也當真是清減了一些兒,你練兵朝鮮,兄弟更是要為你加倍鼓吹,讓你能在這裏做出一番大事業出來!可惜五哥不在,他這些日子也在為從東北到平壤的商隊保鏢護駕,要不然,咱們今晚真是能聚齊了!”
徐一凡摸摸自己臉頰,發現自己好像當真有些瘦了。看看譚嗣同,倒是精神極好,看來現在這個呐喊的旗手,精神地導師的職位很對他的心思。又想想王五這位大哥,還在陸上商隊當中頂風冒霜的幫著他保鏢,心下也是微微感動。還沒來得及說話兒,就聽見兩聲招呼:“老爺!老爺!”
轉頭一看,不是陳洛施和杜鵑是誰?兩個小丫頭眼圈兒紅紅的,眼見得都是委屈。徐一凡新婚之夜撇下他們不算,奔赴天津,從天津搭船來朝鮮的時候兒又是和他們分作兩路。她們孤零零地在一堆下人伺候和王五護送下來到平壤之側這個大工地。天天就在帳篷裏面蹲在牆角畫圈圈等老爺。現在才等到這個狠心短命的傢伙!
這樣的日子,對兩個小丫頭來說,也當真不容易。
譚嗣同看看徐一凡,又看看兩位弟妹,笑著退開了一步。兩個小丫頭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她們歲數還小。大戶人家的體面尊榮,那是半點兒不懂。在朝鮮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靠著自己老爺,還靠著誰?
徐一凡懷裏一下摟著兩個火熱溫軟的身體。兩個小丫頭臉還在他肩膀胸口蹭來蹭去,鼻涕眼淚,一塌糊塗。他尷尬的朝譚嗣同笑笑,周圍護兵戈什哈都面子嚴肅的轉過了臉去,正在施工的小工們可沒這個忌諱,探頭探腦的就朝這邊望著。要不是忌憚那些槍械精利,軍服筆挺的戈什哈們,估計口哨怪叫聲就要出口了。
徐一凡低聲道:“好啦好啦,老爺現在滿腦門子都是事情,等安頓好了,再好好陪你們可成?周圍都是屬下,這看著象什麼樣子?”
兩個小丫頭臉一紅,這才退了開去,陳洛施的眼睛還只是在徐一凡身上打轉。杜鵑臉皮最薄,剛才一時情緒激動忘記了,現在羞得抬不起頭來。譚嗣同笑著打圓場:“好啦好啦。兩位弟妹,候著你們老爺吧,今兒晚上,我押著他回屋子休息,怎麼樣?”
他算是徐一凡的拜兄,都是從王五那兒牽扯地關係。又是常去會友的老人,說說這些話兒,也不算過分。這個圓場一打,兩個小丫頭這才行禮告退,眼睛只是水汪汪的看著徐一凡。徐一凡撓撓腦袋。發現自己還有一個准媳婦兒沒見了影子,詫異道:“李家小姐呢?”
一語既出。兩個小丫頭頓時吃味兒,陳洛施哼了一聲:“她有那麼多人照應。還要你擔心?”
陳洛施和杜鵑的家用僕役下人,都是王五和章渝替著徐一凡張羅的,比照姨太太的例子,每人兩個貼身丫鬟,再加四個粗使下人。一路跟過來朝鮮,要在這裏立公館的話,還要添些公用的下人。可是李璿就了不得了。她從南洋帶過來的伺候人,足足有四五十號之多!好像李家,要把過去十幾年對她的忽視,一朝之內,全部補償回來一樣。杜鵑和陳洛施比起她大家排場,那是差多了。
杜鵑也咬著嘴唇:“李大小姐在山裏面發現了一個溫泉。跑到那兒悠閒去了。可不像我們兩個實心眼兒地,就在這裏等著老爺!”
徐一凡招架不住,再加上確實有點愧對這對侍妾。當即灰溜溜的一扯譚嗣同:“複生。走,我們裏面敘話!”和譚嗣同就鑽進了他地帳篷裏面,唐紹儀朝兩位憲姨太太行個禮,也跟著鑽進了帳篷。
夫綱有點不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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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清兄在朝鮮的佈局,究竟是如何?難道就想局促於區區一地,還是想等著異日雄飛,扶危定難…………兄將在下召來朝鮮一晤,又有何可以教我?”
進了帳篷,再沒有了剛才輕鬆談笑寒暄地模樣,徐一凡和唐紹儀譚嗣同全部都收斂的心神。而譚嗣同才一坐下,就直奔主題。
徐一凡微笑著打量著帳篷裏面的擺設,負責這個臨時居所的大盛魁韓老掌櫃,果然沒有虧待譚嗣同,地上已經鋪了防潮隔寒的棕墊,西洋的鋼絲行軍床也佈置地好好兒的,周圍櫥櫃明顯是臨時趕就,但是日用品全部都準備完畢。還專門有一個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俱全。在行軍床上,還散落著一些書卷。小小天地,自成一統。
他敲著膝蓋,只是靜靜地道:“我只是想在朝鮮北部,經營出一些實力出來,應付來日大難…………”
“來日大難,什麼來日大難?”譚嗣同迫不及待的就問。
徐一凡站了起來,定定的看著譚嗣同,語調肅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
“在朝鮮,中日必然有一戰!我歷來書稿,複生兄都已經看過。日本自明治開化以來,迫切需要謀求伸展爭霸的空間,而對面大陸,就是他們垂涎饕餮之地!從光緒初年以來,圍繞朝鮮之地,中日已經紛爭不斷。日本國內整軍經武,上下同欲,都是朝著這個目標努力。他們想要崛起,就必然要踏著我們的屍骨起來!朝鮮經過我這麼一來波動,兩欽差入漢城,必然再度刺激日本。風潮即將在東海波濤上面卷起!”
這預言式地聲音一下震住了譚嗣同和唐紹儀。對於他們來說,心思各各不同。譚嗣同鼓吹呼籲,都是想讓中樞振作,應對洋人侵逼環攻。想摸出一條救國的道路出來。在譚嗣同心目當中,日本變法維新,眼看著國勢有點強起來,是可以借鑒學習的。但從來沒想到這個東鄰,居然能是國朝最危險地敵人。
而唐紹儀呢,恩主總算有了一塊落腳的地方。他這些日子琢磨的就是怎麼把這裏經營出成績出來,成為恩主一個基地。將來大展宏圖的依靠,可也從來沒有想過,在這裏,還真正面臨打一場惡戰的危險!他一直以為在北洋,因為守著京師門戶,可能會和洋鬼子交手。在北朝鮮這個荒僻之地,難道洋鬼子還找上門來?正是可以經營自己實力的好時候兒。卻沒想到,徐一凡是這般說法!
“和日本……和日本……”兩人聲音都訥訥的。
徐一凡淡淡一笑,聲音還是很低:“現在咱們,好比都睡在一間大黑屋子裏面。雖然已經千瘡百孔,但是裱糊了一下,大家還撐著場面。雖然外面兒日新月異地,咱們卻只是當作不見,繼續沉沉睡去。有的人起來得早,想喊兩聲兒,卻被別人按住了嘴巴。直到這大屋子被踹倒了。大家才會驚醒過來!才會明白,這屋子。早就該倒了!
中日一旦開戰,就是屋倒房塌的時候兒。會讓天下的人明白,這間屋子是多麼不堪一擊。對它寄予的全部期望,都是白費!外面的人會湧進來乘火打劫,但是更多的是裏面的人醒過來,開始抵抗,開始反應。複生兄,我在朝鮮一切經營。都是為了在應付房倒屋塌的時候,給屋子裏面的人一個希望!
而你要做地事情,就是在之前,做好輿論風潮的鼓動,到時候兒,讓變革。成為一種不可阻擋地潮流!
那個時候兒,我們兄弟倆,才能稱得上異日雄飛!”
徐一凡言之鑿鑿。已經斷定中日必然開戰,而滿清必敗!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兒,也只有他才在這裏說得出口!
譚嗣同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要我鼓吹呼籲,說這大屋子就要塌了?”
徐一凡淡淡一笑:“也該塌了…………到時候兒屋子裏面地人,有的閉目待死,有的會幫助拆房,有的想著要重建,有的拔腳想溜…………而到時候我,就來給他們希望吧……”
譚嗣同並不說話,唐紹儀也垂下了頭。徐一凡笑著擺擺手:“反正歸根到底一句話,我要將在朝鮮手頭的實力經營起來,複生,你可願意助我扶此危,定此難?不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咱們背後這綿延五千年的文明傳承,也該得到新生了!”
對譚嗣同,也只有這樣地話兒才有用。
他伸出手來,和徐一凡一握:“我即日啟程,返回上海,集合清流,做這鼓吹的工作!但是傳清,一切都要如你所料才好!”
對於譚嗣同來說,他也的確沒有選擇。徐一凡雖然和他是兄弟相稱,但是也和恩主仿佛。在他慨然公車上書之後,前途黯淡之際,一把又將他從泥塗當中拔拽出來。現在他負天下之望,點點滴滴,那點不是徐一凡給的?這個時候,他也只有和徐一凡綁在一輛戰車上面了。
看著譚嗣同表態,徐一凡掉頭過去看唐紹儀:“少川,你怎麼看?”
唐紹儀沉吟一下:“屬下唯大人馬首是瞻…………只是大人將朝鮮局勢說得兇險,只怕我們的時間無多。要切實的將自己實力經營起來才好啊……”
徐一凡一笑,向南面望去:“楚萬里這傢伙,也該收拾完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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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噠一聲,卻是白麵饅頭滾落在地上地聲音。慶軍上下,從營官到士卒,都呆呆的看著密佈在四周,高高在上,穿著新式軍服的人們。幾百把步槍,冷森森地對著他們。
慶軍士卒,進了這個又背風,又陰涼的山坳裏面,看著滿滿的好糧食好菜,哪里還有不一擁而上的道理。這些日子,營官哨長們又是刻意放縱對他們的紀律約束。更是讓這些兵大爺們得其所哉。正爭搶得熱鬧的時候兒,那個一直背著手,看著他們,笑得天真善良無害已極的那位楚副將大人,撮唇一聲呼哨,四下應和之聲大起。山坳四下,冒出了幾百名士兵出來!
長途行軍,這些慶軍的軍裝軍火都裝在大車上面,這個時候兒去抓兵器也來不及了。一個個就只有目瞪口呆的看著。吳慶恩知道上當,他一直以為徐一凡只是個光桿司令,慶軍這一千多人抓在他們這些營官手裏,徐一凡就沒了猴兒耍。所以行徑一直是大搖大擺,渾沒在意什麼。
卻沒想到,徐一凡在這裏變出了幾百個士兵出來!
他沖著楚萬里大喊:“楚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楚萬里負手一笑,在張旭州那些全副武裝的學兵們簇擁之下,大步走上了一處高點兒的土丘。
“奉徐大人憲諭,鎖拿吳慶恩以下等營官六名,隊官哨長千把總三十九名!罪名嘛,吃空額算一件,無禮抗上又是一件……多地兄弟也懶得說了。徐大人交代了,給北洋留點面子,給你們一人一匹馬,回漢城去吧!”
吳慶恩梗著脖子。在地上跳腳:“誰給你們這個權?老子是大清的武官!你們擅改軍制,驅逐命官。分化北洋實力,有人和你們算帳!”
楚萬里只是笑:“咱們徐大人練的是什麼兵?是禁衛軍!要你們那麼多淮軍軍官做什麼?實話告訴你吳大人。徐大人的摺子已經分送京城和漢城兩處,要榮大人挑選旗人隨員接任慶軍軍官。這官司,你就是到了太和殿也打不贏。乖乖兒的回去吧!大家還能留一個見面的餘地…………”
他腦袋一擺:“還不服侍幾位大人?”幾十名南北洋學兵如狼似虎的沖下,按圖索驥的將不能容留的慶軍軍官從隊伍當中拉了出來,誰敢反抗,就是一槍托下去。慶軍上下,都知道大勢已去。一是沒有料到徐一凡居然在平壤有這麼大的實力。逼在鼻子前,完全無力反抗。二是沒想到這個活二百五動手這麼快,做得這麼絕!
幾十個人灰溜溜地給趕了出來,一人一匹馬,還給他們加了一鞭子,放他們南歸。吳慶恩在馬上不住回頭。老帥吳長慶辛辛苦苦拉起來的六營人馬,從此以後,就姓徐了!
袁大人啊袁大人。你怎麼沒有料到這一天!
剩下千余慶軍兵弁畏畏縮縮地聚集在一團。楚萬里摘下帽子,對著他們笑道:“都給老子精神一點兒!一點事兒就嚇破了膽子,還虧你們是威震朝鮮的慶軍呢!你們都認清老子,老子就是新任慶軍六營組成地禁衛軍左翼翼長。你們這些人既然留下來,就是要當骨幹使用的。你們該得的,徐大人一文也不會少給你們。到時候,你們還要以身為禁衛軍而為榮!話就這麼多,願意幹的,坐下來,吃飯!不願意幹的,跟著他們滾蛋!”
話音才落,他就大步走下土丘,坐到慶軍隊伍當中,扯開衣襟,一手饅頭一手肉菜的大口大口嚼了起來。士兵們畏畏縮縮的看看,又看看那些學兵們依然森寒地步槍槍口,還是一個個的坐了下來。場中,就只剩下了一片咀嚼的聲音。
徐大人,這慶軍,我楚萬里是幫您拿下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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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鮮這個營地,至少現在條件還是簡陋得很,杜鵑和陳洛施這兩位憲姨太太,都擠在一個帳篷裏面。從晚飯開始就一直在等候徐一凡回來,結果等到了月落星斜,徐一凡還沒有回來。他才抵這裏,就真的是踏踏實實的一個一個施工現場看了過去!
兩個女孩子臉對著臉,都沒有說話的心思,只是看著帳篷裏面地油燈發愣。帳篷外面突然響起了下人行禮的聲音,接著就看見帳篷簾子掀起,徐一凡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這一等,就等了他五六個時辰…………
兩個小丫頭有志一同,都將腦袋扭了過去。
徐一凡低聲道:“可苦了你麼啦…………”
這句話就算是觸動了情腸,兩個小女孩子都不過盈盈十六地年紀,跟著徐一凡背井離鄉的來到這裏,又整日見不著他一面。對於這些女孩子來說,又是多大的委屈?
當下一個個眼圈兒都紅了起來。徐一凡低笑:“李大小姐享受得了溫泉,咱們也享受得了!走,咱們連夜趕過去。然後舒舒服服的回來,料理這滿腦門子的官司!”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9 01:09 A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十一章 溫泉
徐一凡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平壤周圍的大山裏面,還有天地!
星月之下,他帶著十幾個戈什哈,簇擁著杜鵑和陳洛施蜿蜒直進入山中。越行越高,兩山對峙的甬道當中,直行進了好遠,才看到前面隱隱約約有燈火閃動。兩個衛士守著谷口,遠遠的發問:“什麼人!”
帶著徐一凡過來的戈什哈大聲道:“是徐大人!”
徐一凡心裏好笑,李璿還真沒拿自己當外人,自己的戈什哈,居然也拉來給她看門兒了!谷口的衛士連忙打千行禮,徐一凡擺擺手就已經從中穿過。
穀中果然別有天地,一泓溫泉,正在柔和的月色下升騰起嫋嫋的白氣,星月輝映,若有銀光。從穀口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溫泉流淌出來的余脈繞穀而過。另有山石遮擋了裏面的風景。谷中溫泉之側的平地上,三四頂帳篷已經支架起來。還有一些李璿從南洋帶來的下人守著周圍的篝火值更。
谷中萬籟俱寂,只有水聲潺潺流動。加上溫泉的白霧,星光月影,迥非人間氣象。
陳洛施在身後酸溜溜的來了一句:“好會享福!”
可徐一凡想的卻不是這個,他只是想到,這片洞天福地,也是在他威權號令之下。只要他願意,這裏就可以改做他休閒的行轅。他帶著兩個美妾踏月而來,大同江兩岸,沒有任何人敢於對他的行蹤指手畫腳………這都是他這近一年來,孤心苦詣的成就。
要到何時,他地號令範圍。是整個天下?並且讓歷史真正改變了它本來的面目?
這些,都是後話,此時,只要享受吧。
幾個下人聽到了徐一凡到來的動靜,忙不迭的過來行禮:“徐大人,小姐已經睡著了,是不是要叫醒她…………”
徐一凡手一擺:“不用,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放鬆,看看你們小姐找著什麼樣的洞天福地。用不著叫她起來啦……來人啊!”
兩個戈什哈忙跳下馬來到他的身後:“大人,有何吩咐?”
徐一凡笑道:“都在這兒候著。別讓閒雜人等靠近裏面溫泉,老爺去泡個澡。然後回頭繼續忙我的國家大事兒去……聽明白了?”
他原來的貼身學兵,早就都放出去各辦各的差使去了。這些戈什哈,都是在天津和北京新募集的。素質不如原來第一批之高,就是只當作貼身衛士使用。所以對他們說起話來,就不如對第一批學兵那麼客氣。這些戈什哈卻也覺得理所當然。
幾個南洋來地丫鬟使女,忙帶著徐一凡和杜鵑陳洛施向內走去,繞過山石和帳篷所在的平地,朝裏走了一點。就看見布幔將一個凹處遮了半邊。兩個使女掀起布幔,就看見裏面是一個小小溫泉池塘,泉水不是從地下冒出來地,而是從山石縫隙汨汨滲出。月光正正的投在池塘紙上,水波蕩漾,山石上反射地。就是搖曳的星光。
回頭看看兩個女孩子嬌羞而青春動人的面龐,此時什麼凡塵俗事,都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
徐一凡擺擺手。李璿的使女就退了下去。無聲的將香胰子,毛巾什麼的都擺在了一旁。徐一凡自顧自的解下衣服,嘩啦一聲撲進了水中。
終年奔波,馬上勞頓,讓他標準地辦公室白領廢柴身子也看起來結實了不少。他痛痛快快兒的沒入水中,就覺得水裏含著的硫磺,想小螞蟻一樣夾著他全身,爽得幾乎要叫了出來。回頭看看兩個還在那裏紅著臉的小丫頭,當即就笑道:“誰先下來?”
杜鵑和陳洛施互相看看,都知道今天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了。
可是在水裏?
“杜姐姐,你比我大,你先下去。”
“可是你比我高啊,我替你在這兒守著。”
“高也犯王法?要不,猜拳!”
看著兩人扭扭捏捏的扯不清爽,徐一凡板起了臉:“一起下來!”
兩個女孩子這才認命,四下看看,確定沒人,才羞答答的解衣裳。
徐一凡靠在一塊石頭上面,閉上了眼睛,當這個時代地男人,還是有好處的啊…………
輕輕兩聲水聲響亮,水波蕩漾之中,就能感覺到兩個軀體朝這裏遊魚一般的滑過來。到了臨近他身邊兒地時候,又只是在周圍轉圈,不敢過來。
徐一凡也不睜眼,只是伸出一支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會兒,才聽見一個女孩子嚶嚀一聲,帶著水花倒在他懷裏。
不知道是溫泉的原因,還是害羞的原因。入手的軀體,竟然是熱得發燙。偏偏又輕軟香滑,摸著那長長的腰身,還有臀腰之處驚心動魄的凹陷。兩條長腿又緊緊的纏了上來,除了陳洛施,還能有誰?
果然這個高高的小丫頭,要比杜鵑熱情大膽一些兒。
徐一凡睜開眼睛,就看到陳洛施八爪章魚一樣纏在他身上,女孩子沒有經驗,這個時候也只知道用勁,死死的貼在他身上,眼睛閉得死緊的。秀美的小臉上全是水花,紅唇半張,看來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再看看杜鵑,她比陳洛施還要不堪,蹲在水裏同樣閉著眼睛不敢看。雙手護住胸部,少了衣服遮擋,才看出這小丫頭本錢到底有多雄厚來著。雙臂交錯,不過才遮擋了一半。上面半截兒渾圓還隨著水波蕩漾,白皙誘人到了極點。
斯時斯境,還有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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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上國徐欽差已經到了平壤。”
平壤府的樸府使恭恭敬敬的站在朝鮮平安道監司閔孝鶴面前。
論起
壤作為朝鮮二十三府之一,對於平安道這種監察機關買賬地時候兒居多。但是現在平壤府周圍來了這麼一個太上皇,樸府使對於閔監司的態度就客氣了許多。存心想把責任朝上面推。
閔孝鶴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算是大院君一系的人馬。是在甲申事變當中殉國的左詡衛閔大將軍的侄子。神色很有些清雅,看起來漢學是相當淵深的人物。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樸府使一眼,並沒有說話兒。
小國君臣的悲哀就在於,他們必須要看上國的臉色行事。對於朝鮮這個處於中日夾縫當中國家來說,更是如此。
雙欽差駕臨朝鮮,一個居南,一個在北。中間還有一個在朝鮮勢力根深蒂固地袁世凱袁委員。對於他們這些直面清軍駐節平壤的人物來說,不僅要看朝鮮中樞地指示。還要分析兩欽差之間的明爭暗鬥。朝鮮政局,近些年來很大程度要看袁世凱和他手下慶軍地臉色行事。現在可好。袁世凱少了慶軍,但是多了一個欽差總辦大臣坐鎮在他那一邊。而且就在朝鮮中樞之旁。另外一個欽差幫辦大臣呢,雖然不在中樞,但是手裏偏偏有兵!而且就在平壤之側,這威脅可是實打實的。這到底要如何應付才好?想置身事外,那是不成的。
閔孝鶴拿起一把金柄小刀,慢慢拆開了一封已經在手中把玩已久的信封。
信箋雪白,上面字跡也很熟悉。
“閔監司大人兄台親鑒:
近來有欽差大臣練兵于平壤。想兄也知,笑話事也。朝鮮本固邦寧,不在兵甲精利,而在宗藩關係穩固,中日攜和,互不冒犯。原慶軍二千。駐于漢城。和日人漢城公使數百衛隊,成平衡之勢。然則忽忽練兵逾萬在朝鮮之北。日人聞知,當做如何?弟居朝鮮逾十年。朝鮮上下,皆弟手足。朝鮮即弟母國是也。為朝鮮千秋萬代計,此禁衛軍絕不可令之練成!然則朝鮮將有不測之禍!弟與榮大人,有志一同,將于漢城,斷其軍餉文報道路。而兄在平壤,切不可資助其半點軍食物資!若該欽差以勢淩迫。則榮大人一紙彈章,該欽差丟官落職,意料事也。兄之安危,弟可為之確保。臨書匆匆,言不盡情,雲泥兩隱。袁。“
看來這袁世凱,還有榮祿他們,都和這個欽差很是不對?
閔孝鶴沉沉的想著,其他不說,但是袁世凱書信當中,有一點說到他心思裏面去了。現在平壤周圍搞起這麼大陣仗,要是真的兵練起來了。朝鮮本來就在中日夾縫當中生存,日本必然也要加大對朝鮮的壓力!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朝鮮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可是要他對這個才抵平壤地欽差大臣持強硬態度。閔大人還真有些不敢,畢竟人家就在他身邊。這到底如何是好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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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元山港外,這個時候正是月明星稀,海浪一波波的拍在岩石上面,濺出了雪白的浪花。
一條小船,正在波峰浪穀之間穿梭。船頭站著人,極力的向前看去,想找到約定的信號。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看見一處灘塗上面亮起了燈號。透過濛濛海霧,若隱若現的投射過來。船上幾個水手精神大振,趕緊撥槳搖櫓,朝著燈號亮起地地方行去。
不過多一會兒,小船已經抵近,岸上跳下十幾個矮小精壯的漢子,默不作聲的踏水就將小船一直拖上灘塗。看他們動作整齊地模樣兒,像是都從正規軍隊當中出來的。
船上載著的兩個人,早就給剛才的波浪顛暈了,在水手們半扶半架下,才顛弄下船來。兩盞馬燈亮起,就看見一個穿著洋裝的中年人,還有兩個穿著朝鮮式樣便服的男子迎接了上來:“金大人!樸大人!”
船上兩人,正是坐日本報國丸號漁船抵達朝鮮海岸,然後轉小船偷偷上陸的金玉均和樸泳孝兩人。
迎接他們的,就是日本駐漢城代理公使杉村睿,還有兩個開化黨被閔妃保護下來的朝鮮大臣。一個是敦甯府府判官金植一。一個是忠翔府府正郎方化山。兩個人都已經是閒職,敦寧府是負責宗親事宜,而忠翔府則是專門給功臣封典撫恤地機構。
看到他們開化黨兩個支柱臉色青白,腳步虛浮的下來。金植一和方化山都是喉頭哽咽,忙不迭的就拜了下去:“兩位大人,可算是把你們給盼來了!”
金玉均還掌得住一些兒,樸泳孝沉浮日本八年,當年組建開化黨政府,一舉誅殺東學派大臣數十人的豪氣早就消磨乾淨,扶著他們已經說不出話來。
杉村睿臉色陰沉的看著這幅迎接場面。只是輕輕冷哼了一聲。金玉均朝杉村睿行了一個高過額頭的禮:“杉村公使,我們雖然回來。但是開化黨已經再無甲申時候的力量,我們一切。都要多多仰仗日本朋友了。”
杉村睿擠出一絲笑容,微微鞠躬:“在朝鮮,我們還是要互相提攜的。只要我們有信心,金君,一定會等到您想要的機會!”
“慶軍真的已經北上了麼?”金玉均定定地問,這也是他最關心的話題,甲申時候。慶軍平亂地排槍,直到這個時候還經常將他從噩夢當中驚醒!
杉村微笑點頭:“慶軍已經北上了…………但是我們絕對不能給清軍訓練出來,直到能控制整個朝鮮地步的時間…………朝鮮要脫離清國這個腐敗無能地宗主國,開創出屬於朝鮮的新世紀出來,只有依靠咱們隔海相望的日本朋友,我們的共同利益。都在這個大陸上
在我們只需要一點朝鮮動盪的由頭!我們會幫助你們在朝鮮掌握政府,只要你們一個邀請,就再不會象甲申那樣了。日本朋友的大軍,將跨過海洋,和清國賭上國運!而且我們將必然勝利!腐敗的清政府,只要在門口踹上一腳,整個房屋都會倒塌……金君,樸君,朝鮮萬世難逢地機會,就在眼前,需要我們共同努力呀!“
金玉均只是點頭,日本這八年來,國勢的蒸蒸日上,軍隊的拼命訓練,還有整個國家的叫囂的帝國未來的利益,將在大陸之上地呼聲,已經將這個後起國度凝聚成一頭凶獸。只等待出籠的機會。而那個遲緩沉重的宗主國,能應對這樣地變化麼?
一方面,將在朝鮮賭上國運,整個國家為此努力了二三十年。而另一方面,卻一天比一天的文恬武嬉。還在黎明前的黑暗裏沉睡…………
這一次,賭還是不賭?
只有一點可以確定,他的朝鮮母國,不能和那個宗主國一起沉淪下去!小國的命運,只會比大國更加悲慘!
金玉均慨然抬頭,看著遠處:“杉村君,我們去漢城吧,等候……
等候一個能救咱們國家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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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璿從夢裏突然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響動聲音驚醒了。
這些日子,從南洋北返大陸,又輾轉來到朝鮮。讓這個內心很有些活潑好動的女孩子是大開眼界。原來母國是這個樣子啊,天兒也可以這麼冷的!可以有這麼大的平原,可以有這麼高的山脈。就連海水,也不都是碧藍的。
那些大清的官兒,在徐一凡納妾儀式當中,她也見得夠了。每個人都是道貌岸然,卻只是少了一些似乎只有徐一凡身上才有的活力。北京的風俗人情,還有小吃,讓她很有些樂不思蜀。還見到了那麼漂亮的一對瓷娃娃!為什麼自己沒有?
閒暇無事的時候兒,她也會觀察一下徐一凡。但是他卻總是忙忙碌碌,見不完的人,談不完的話兒。說什麼追求她,都是紅口白牙說的瞎話兒。那他巴巴的將自己帶來國內是為什麼呢?自己在他心目中地位又是什麼?
在北京還沒琢磨明白,就回轉了天津,結果就是上大船轉小船,一路車馬的來到聽也沒聽說過的朝鮮。
一到平壤,李璿嚇著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成千上萬的人,如此熱火朝天建設的場面!操場上,都是熟悉的南洋青年們在臉色嚴肅的整隊操練,自己哥哥李星也在其中。一隊隊的車馬,一條條的貨船,都源源不斷的開抵這裏,各種材料,各種物資,堆積如山。
這種大場面,是她想都難以想像的!
而支撐這一切的,都是南洋源源而來的財力。而這一切,都服從徐一凡的號令,眼前所及的所有人,都在為他效力奔走。不管為的是理想還是為了收入。
這麼多難以想像的複雜資源,被徐一凡巧妙的整合在一處,營造出了這麼一處新天地。南洋青年看著她的車馬覺著親切,一路過來,熟悉內情的徐一凡心腹,都拿她當作未來主母對待。李璿這才恍然有些兒明白,她是南洋財力和國內資源人力武力結合的象徵代表!
原來她還以為,只是李家想找徐一凡這麼一個靠山,把她當紅包送出去呢。
這種感覺,其實不壞。從女孩子冒險參加南洋青年的陳情示威就可以看出來,她還是很喜歡大場面的。
徐一凡營造的場面之大,從背後都可以讀出的雄心壯志。讓女孩子一下就開始認真考慮嫁給他的問題了。
當主母的感覺,也不是很壞嘛!
平壤周圍太喧囂,正好手下在附近發現了一個溫泉,李璿就遷了過去。一邊泡溫泉,一邊皺眉考慮這個很現實的問題。要她當家庭主婦,可不成。自己能做點什麼事情?還有,他那些小妾也是煩心事情,趕是沒法兒趕走的,該怎麼和她們說話,表示親熱?
想來想去,這些天竟然都沒有睡好,幾乎是有點響動就被驚醒。
今兒也是一樣,就聽見嘩啦啦的水聲響動。她披衣而起,也驚動了坐在腳邊伺候的丫鬟們。忙不迭的跟上。
李大小姐掀開帳篷簾子,直朝發出聲音那兒走去。那可是她李大小姐的專用溫泉,這個地方,誰敢搶她的私人專有的東西?
布幔外面,就看見幾堆衣服,有一套還越瞧越眼熟。幾個在周圍還伺候著的使女過來想說話兒,李璿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猛的一下掀開了遮住小小溫泉池塘的布幔!
眼前場景,香豔無限。
陳洛施已經嬌慵無力的平躺在池水當中,一頭長髮海妖一般的魅惑披散著。渾身都泛著暈紅。一雙長腿,還有雪股粉彎,都在水中若隱若現。
杜鵑趴在一塊圓石上面,臀部高高翹起,身上肌膚,白皙得耀眼。
閉著眼睛只是從鼻子裏面發出高一聲兒低一聲兒的呻吟。兩團軟肉被石頭擠壓,大得眩目。
而徐一凡就精赤條條,意氣風發的在她背後使勁兒!
李璿跺足大罵:“你!你不要臉!”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9 01:13 A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十二章 建軍
天津,北洋大臣衙門。
今年以來,李鴻章就沒回過保定的直隸總督衙署。只是守在天津,全力的看著京師和朝鮮的風雲變幻。年來風波不斷,北洋也卷在其中拋上拋下,讓一貫保養極好的李老爵閣部堂,都看起來老了一些兒。
“中堂,袁世凱發來的文告,您可都看了?在叫苦呢,慶軍上下,咱們幾十個老淮系的軍官都給打發回了漢城,這徐一凡,也忒跋扈了一些!這擅改軍制的責任,操切行事的責任,咱們要不要彈劾他?”
說話的是楊士驤,他和徐一凡相識最久。現在也不知道是為了撇清關係還是什麼,反而是李鴻章幕中最明目張膽反對徐一凡的。
又或者是,他是最明白感到徐一凡未來威脅的?
李鴻章笑著丟下手中摺子,瞧了一眼坐在一邊,只笑不說話的張珮綸好女婿:“彈劾什麼?他已經飛報榮祿,要他挑選旗人幹員,到平壤統帶隊伍。這是替禁衛軍,替旗人爭權的好事兒,榮祿都捏著鼻子認了。傳到北京,也是老佛爺和皇上都會點頭的事情,我們彈劾他什麼?”
楊士驤恨恨的道:“這是明目張膽,和咱們北洋,和咱們淮系為敵啊!好小子,也算是出自北洋門下,居然這麼忘恩負義,狼子野心!”
李鴻章還是笑,幕中這些人物的心思,他早就摸得通透。楊士驤確實有想撇清和徐一凡關係的想頭,更有一點覺著徐一凡搶了風頭的嫉妒吃味。種種樁樁混雜在一塊兒,讓他現在看徐一凡怎麼也不順眼。但是論起和徐一凡地關係。北洋和他只能說兩不相欠,談不到他是出自北洋門下的話兒。
怎麼應對這個徐一凡,說實在的,李鴻章也覺著頭疼。原來的官場手段,拿他絲毫用處也沒有,這個傢伙軟硬不吃。就算將他拋到最險惡的局面裏面去吧,這傢伙總是能掙扎上岸,還能多少撈一點好處…………
現在他駐節北朝鮮,已經算是開府建牙,自己有個局面。北洋和他在肘腋之間。到底是敵是友,還難思量得很。李中堂別的不怕徐一凡什麼。就是怕他挖北洋牆角,那次想把已經不聽號令的鄧世昌塞給他。也是這個心思。卻沒想到鄧世昌打死不走,在北洋水師裏面領個閒職差遣蹲著。
這小子,到底要的是什麼呢?風雨飄搖的大清,出了這麼一個人物,到底是福還是禍患?
李鴻章想得有點頭疼,突然發覺自己女婿一直沒有說話,冷不丁的突然轉頭問他:“幼樵。又在養神了?有什麼想法兒,你倒是說說呀!”
張珮綸像是突然被李鴻章地話從自己思緒裏面驚醒似的,哦了一聲,臉上也沒有一貫風流倜儻地笑容了。只是皺著眉頭苦苦在思索什麼一樣。
“中堂,徐一凡他在朝鮮所作所為,說實在的。到底在所求什麼,咱們很快也能看出來。他在國內必然還有呼應地動作!僅僅考察他南洋之行就明白了,沒有譚嗣同在上海為他糾集清流呼籲。他最後能夠化險為夷?近來國內那幫為他搖旗呐喊的傢伙,也定然還有動作,咱們只管等著看就好了…………在下只是擔心,朝鮮局面變化,必然打破中日甲申之後在朝鮮的平衡,日本會有什麼動作?朝鮮,可是咱們北洋的門戶啊!整個大清,還不是咱們北洋水陸兩師,在獨擋日本?”
李鴻章臉色一動,冷冷道:“現在朝鮮,可不是我們北洋的首尾了。”
張珮綸一怔:“中堂,朝鮮是北洋門戶,也同時就是京師腹心之地,還有東北龍興之地的門戶!”
李鴻章也容色如鐵,絲毫沒有退讓的打算:“你以為日本小小島國,就有併吞朝鮮,威脅我龐然大清地能力麼?我北洋數萬練軍,北洋水師,就都是擺設?英國法國,這些強國霸主,哪些是在朝鮮有利益不得放棄的?更不用說,我們和日本還有條約!朝鮮為我大清藩國,這是萬國所承認的!”
他斷然又加了一句:“渤海海口,我北洋經營垂二十年,已經有深固不搖之勢!”
張珮綸和楊士驤心下都是雪亮,李鴻章李中堂,是準備放手朝鮮,坐看榮祿和徐一凡明爭暗鬥,讓他們無法經營起一個可以針對北洋的嶄新勢力出來了!
可是這樣放手朝鮮,是對還是錯?
難道日本,真的沒有威脅北洋門戶的能力?
這個問題,在甲午戰爭爆發之前地大清,估計沒有一個人會有答案。誰也沒有想到那次戰事,給這個搖搖欲墜的天朝上國最後的,也是空前地衝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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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六月。
大清時報出了一份全部都在評論朝鮮地位和日本明治維新情況的專刊。
而且不僅僅是一份,而是有後續,再續,連續報道了整整四五天!
在這個時候,在大清的地界,做出這樣的兩國比較,和戰略對比分析的文章,完全可以說是振聾發匱。
日本是怎樣的君主立憲制度,從日本開國之初叫囂的征韓論。還有日本陸海軍的建設道路,軍隊的戰鬥力裝備分析。都已經極盡譚嗣同背後那個主筆的徐一凡的全部記憶和認知了。
徐一凡的資料,經過譚嗣同的妙筆生花,就是那樣的擲地有聲。
譚嗣同意氣昂揚的叫出了一個預言式的口號:“如果中日開戰,那麼國朝必敗!”
振聾發聵,有時就必須要出危言而驚天下。這點,很有些清流脾氣的譚嗣同用得是駕輕就熟。筆鋒隱隱,譚嗣同還是叫出他在京師時候公車上書的老話。
此時清廷。權分於地方,中央更像維持平衡地一個象徵。雖然還不是軍閥林立一般的戰國景象,但是對於自上而下進行改革。這樣的中樞太過缺乏力量!
為何無權?只因為為了限制皇上,不得不維持政出多。
必須恢復中央集權,讓光緒真正手握大權,象日本一樣開國維新!
這些話兒,譚嗣同在北京已經叫過一次,得以享天下大名。現在在上海租界,他也不妨再叫一次。
但是這次的譚嗣同的呼聲,卻顯得孤獨。
沒有一個人。相信日本會在朝鮮和中國見仗!哪怕他搬出了當年臺灣事件和朝鮮幾次風波也是一樣。日本小國,怎麼會敢於冒犯天朝上邦?中法戰爭才過十餘年。那次陸上勉強平手的虛榮還在知識分子的腦海當中。他們都承認大清可能是有些問題,但是現在也是在自強努力。
怎麼會敗給日本那個小小島嶼?
不少大吏,平日都是偷偷看著大清時報的。這個時候也會忍不住罵一句:“其心可誅!簡直是漢奸賣國賊嘛!”
至於替光緒要權的話兒,至少在這個時候。大家都當譚嗣同在狂吠。每個月禦史台都有這些想成名地候補禦史們狂吠一陣這個話題。要不是上次譚嗣同是破二百餘年國朝天荒,糾集京試舉子敲登聞鼓上書。
單單這個話題,也不會鬧得天下皆知!
這個發出於光緒十九年的吼聲,就這樣被人刻意忽略。直到人們重新注意地時候兒,才會煥發出當初這樣安排的巨大作用!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整個王朝,還在沉沉睡夢當中。只等時候來到,將一切最後地遮羞布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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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些時日當中,終於告別了穿越之後處男身份的徐一凡,意氣風發的開始處理經營實力的具體事宜。
整個平壤左右,在關心的人或者裝聾作啞。或者別有用心的沉默之下。一時已經成了他的天地,征地封山,只是一個帶欽差關防地手令而已。朝鮮平壤府內的兩套地方統治機構。他連拜訪都懶得去拜訪。到時候,他倒是專門準備了一批人去磨他們。
慶軍不管他強硬也好,無賴也好,是硬吃下來了。他的那批三十餘名的學兵,全部都分發了下去,當了各級不同的正副職。他將慶軍組成了一翼的編制。翼轄兩標,每標三個步隊營,一個機炮混成地營。不用說,這是照抄後來北洋新軍六鎮的編制。
慶軍可用之卒不過千餘,搭起一翼的架子,要補充地人馬還極多。
現在就等著李雲縱將招募的新兵,通過水旱兩路運過來了。南洋學兵六個月的訓練期結束,就是分發部隊擔任士官階層的作用。進一步的軍官養成教育,這時間怎麼樣也來不及了,只有留待以後了。
至於武器裝備,詹天佑是早已考察完畢,通過南洋商路,一船船的運了過來。現在國際軍火採購,比起後世真是寬鬆了許多。滿清各地督撫,都可以自行採購大量軍火。徐一凡是欽差練兵關防,又如何不能?
各處販賣軍火的洋行都齊集在泗水徐一凡設立的辦事處,拼命的兜售。
足夠一萬人裝備使用的德國式步槍,子彈,裝具正在源源不斷的運至。
火炮是挑選的當時流行的五七口徑的過山快炮,還有少量的七十五口徑的青銅架退野炮。為將來籌建炮標,還有武裝各步隊標的機炮混成營準備。
徐一凡關注,詹天佑發掘的馬克沁式連發機關洋槍樣品本來已經送到了泗水辦事處。一紙電文過來,徐一凡鬱悶的發現這些樣品是以黑火藥作為發射藥的!這樣機關槍抽殼率大大提高,射程也不理想。在這個全用架退老式火炮的年代,機關槍的威力完全可以壓倒小口徑的步兵炮!不管是射速還是射程。他立即一紙電文過去,向洋行要求可以發射無煙火藥的馬克沁機關槍!如果有的話,或者他們能立刻改進出來的話,訂購地數量。完全可以砸死這些洋行買辦!
錢也當真如流水一般的花著,南洋之行帶回來的一千多萬兩儲蓄於各處洋人銀行的款子,還有信用證之類的可當現金使用的擔保提現憑據。初期的巨大花銷,在在需錢,僅僅是那麼多物資的轉運費用,就已經是相當大一筆數字了。這一千多萬,轉眼下去了一半。這個時候才能看出徐一凡南洋之行,對他局面的營造,到底有多大作用。
想起這個,徐一凡就要忍不住想起南洋李家的小公主李璿。他那天興致突來。帶著洛施和杜鵑去踏月奔赴溫泉,當然發生了理所當然應該發生地事情…………溫柔豔福的確齊天。結果好死不死,居然給李璿看見了!
李璿當時地評語就是。當眾宣淫,還是在她私家的泳池裏面!
她也不想想,老子新婚之夜還要和人談事情,見縫插針,才能把兩個熟透地小丫頭給辦了。可容易不容易?
結果就是,羞答答的兩位新鮮出爐的小婦人,大事底定。安心的守在營地裏面,等待到時候兒遷到幫辦大臣公署之內。而李璿就是避不見面,想找她說說話兒都沒機會。徐一凡性子一橫,老子下部隊!
當天就把背囊衣服全部帶進了大兵們的營房,和才整編過來的慶軍同食同住。論起本心,其實他是不想把招攬人心做得太噁心的。那也太辛苦了一些兒。沒想到時勢一逼,再沒法子也得跟著這些大兵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每天按照自己規定地操典。越野跑跑得個昏天黑地。
慶軍上下,何嘗見過貴為欽差大臣身份,這樣帶兵的?淮軍本來規矩,一個小小哨官,都可以躺在躺椅上面看操課的。徐一凡如此做派,他麾下那些嫡系學兵們還不是有樣學樣。官兵生活條件完全一樣,操課也完全相同。
有的時候,一支軍隊的傳統,就是這樣不經意的養成地。
中國的此時的軍人,還無法給他們教導近代民族主義精神之類地東西。但是這些
則,潛移默化,卻讓他們會打心眼兒裏面感激。
更何況徐一凡還徹底將指揮和後勤分開,每月餉項,直接支付到人!唐紹儀本來就是他的大管家,帶著一幫南洋青年,搭起了徐一凡系統的財務部門架子。徐一凡不能容忍金錢在這個時候,腐蝕他好容易帶出來的,好容易才歸心自己的一幫嫡系!
練兵之道,如煉丹孵卵,看著他們一日日成長,徐一凡這才體會到。當初袁世凱為什麼整日在新軍當中,當初蔣中正為什麼死死的守著他的軍校。看著屬於自己的嫡系慢慢變成熊虎之士,這種滿足是任何東西都取代不了的!
為了將軍隊徹底練好,重點還是軍官。楚萬里身兼翼長還有軍咨處的提調。整日和一幫洋教官在籌劃這支軍隊全套的,完整的典範令。其實這也不用太多功夫,當日陸軍,天下全看普魯士,只要將人家的那套翻譯照抄也就差不了多少。北洋武備學兵,當初也就是學的這些東西,現在只不過重新規範。具體練兵,那還是編制全定後來的事情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徐一凡可沒有放鬆,就是每天晚上,都拉著大大小小的軍官,給他們上講座!國際國內局勢分析,國朝二百餘年落後的原因,軍人的責任和義務,他們奉獻犧牲的意義…………只有青年,才聽得進去,才會化在血液裏面。從一開始,徐一凡就沒懷疑過這些華夏青年愛國的本能!
日復一日,這樣汨汨滔滔的灌輸。按照心理學角度來說,也是一個個人信仰的建立過程。
一切,才是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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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的,一群大兵才跑完早上例行的越野跑歸來。這些兵士們都脫了慶軍的號坎,換上了黃呢軍裝和大頭皮鞋,大簷軍帽下的臉一個個都是汗淋淋的。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於懈怠叫苦,原因無他。除了陪著他們一起跑步的軍官,隊伍裏面還有欽差幫辦大臣!
徐一凡在隊伍當中,已經是汗出如漿。隊伍新近收編,這樣共同跑步,新的軍官和老的士兵互相攜扶,完成每天操課,也是凝聚團隊精神的一個辦法。他還考慮以後每天來個越野比賽,激發他們的榮譽精神呢。
他身在其中,這改編的抵觸也少了許多。畢竟他身上帽子大得嚇人。每天這樣跑跑下來,他自己覺得精神也好了許多。能成大事者,絕對都需要超凡的精力和毅力。這對他自己,也同樣是一個磨礪的過程。
回了營地,因為徐一凡在,士兵們不敢多話。都簡單的洗滌一下,拿起飯盆就要去領他們的早飯。
徐一凡餉章已經頒佈,他練的新軍,就算兵卒,每月餉錢也是六兩銀子!而且伙食還不在其中扣除!他寧願花大本錢,清季軍政朽劣,就是因為把兵都養成了叫花子。厚餉同樣是培養軍人榮譽感的一個重要手段。如果對自己職業都沒有歸屬感和榮譽感,怎麼談得上去打仗?特別是作為政府軍而言的時候兒?
象後世紅軍那樣的軍隊,第一他們是革命軍,和政府軍國防軍性質不同,第二,那也的確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奇跡。
幾個軍官都在等著他,等他一起到軍官食堂用餐。一個當初學兵,現在已經是隊官的青年已經笑著幫徐一凡拿起了飯盆。就看見幾個人行色匆匆,朝徐一凡這裏走來。當先一人,正是唐紹儀。
這些天下來,唐紹儀也黑瘦了許多,看起來還沒有整天鍛練的徐一凡精神好。想想也是,上千萬兩資金的審核撥發,大量物資的物流管理發放。這唐大人一天能睡得到三個時辰,都算皇天保佑了。
看見徐一凡還在隊列當中,他一把就扯住徐一凡:“大人,可找著你了!”
徐一凡微微有點訝異,這些日子,他可謂是庶務大撒手。軍政事宜交給楚萬里,財務物流交給唐紹儀,建設工作交給詹天佑。自己就忙著籠絡人心,在軍官當中建立信仰。唐紹儀他們也明白,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情不會來麻煩他。這樣行色匆匆而來,又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了?
將徐一凡引導一邊,唐紹儀臉色很是沉鬱:“大人,您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對這朝鮮當局施加壓力,徵集物資?您知不知道,從水陸兩路補給這邊上萬人的人吃馬嚼,一天要消耗多少錢?什麼時候打這裏朝鮮衙署的主意?您不要和我說,做了那麼多飛揚跋扈的事情之後,現在您倒是想當好人了!再這樣下去,這家,屬下就沒法子當了!南洋的接濟,要到明年這個時候兒才到。而您的攤子還在鋪開,這樣不成啊!”
看來唐紹儀,真的將這份家當當成自己的了。
徐一凡笑笑,慢條斯理的輾著滿是灰汗的手臉:“我還不想出頭當這個惡人……放心,給朝鮮本地衙署準備的惡人,估計也很快就要到啦。到時候,要讓榮祿他們也說不出什麼話兒來…………”
“什麼惡人?”唐紹儀只是反問。他替徐一凡著急得要上房,他還這麼不緊不慢的!
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兒,就看見一騎快馬馳來,馬上一個衛兵遠遠高呼:“徐大人!楚大人通傳,漢城撥來的旗人軍官已經抵達公署,請您馬上接見分發!”
徐一凡淡淡一笑,拍拍唐紹儀肩膀:“惡人來了!”
唐紹儀愣愣的站在那兒,這徐一凡,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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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t8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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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9 01:15 A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十三章 滿清帝國主義的壓迫
已經初具規模,但是還遠遠沒有完工的幫辦大臣公署穿著便服,辮子油光錚亮的旗人子弟們,正坐在馬紮上面,好奇的四下打量著。
這些都是正牌子的宗室子弟,不是黃帶子,就是紅帶子。不少人還有貝子貝勒的頭銜。清季到了氣數快衰微的時候,論起待遇,除了一些手上有紅差使的王爺貝勒,其他的宗室過得也慘淡得很。象有鎮國將軍,輔國將軍這位頭銜的覺羅家子弟們,給人當馬夫當門房的也不少。貝子貝勒,不少祿米到手,轉眼花光,接著就是去當破落戶,靠著天潢貴胄的身份去硬訛人過日子。論起來,也可憐得很。這次老佛爺和皇上開恩,在朝鮮又給他們找了一個飯碗,不知道多少人是當了鋪蓋,才鑽營到這麼一個隨員差遣位的!
不過說到外表,他們可沒一個有寒酸模樣兒的,旗人大爺,這面子可是頂頂重要!
每個坐在徐一凡面前的這些爺,都是衣著光鮮,帶子上面系著滴瀝搭拉的小玩意兒,一般都是老四件。檳榔荷包,鼻煙壺,漢玉帶頭子,加上一個鑲金墨晶眼鏡盒。天氣漸漸熱了,不少人手裏還有平金的扇子,搖得霍霍生風的。每個人身後都有伺候的人,穿著青布長隨的衣服,躬身站在後面。馬紮上面的大爺來呀來的招呼一聲兒,就忙不迭的裝鼻煙,遞紙吹。五十多個旗人爺們兒,帶了一百幾十號的伺候人過來!
帶著兩個軍官,今兒換了一身欽差朝服的徐一凡背著手默默的看著他們的做派,心裏就是撲哧一樂。別看他們帶著這麼多下人,這裏面不少下人還是帶肚子的。
所謂帶肚子,就是這些旗人大爺有這個身份來鑽營這個差使。但是手裏沒錢。就去拉虧空,別人借了錢要回本。乾脆就當家人跟著大爺們一塊兒過來。明面是老爺下人,暗裏賺了錢大家按股均攤,再公平不過。
要是在他這個方撈不到差使,不少老爺就要挨下人揍!
看著旗人大爺們拿身份不肯先說話,徐一凡咳嗽一聲,拱手笑道:“各位遠來辛苦,兄弟給各位道乏了…………”
唐紹儀站在他身後,一臉嚴肅。心裏好笑。這位徐大人,面子這麼客氣,又在憋著害人了!
看著欽差大臣這麼客氣,旗人大爺們也不能不賞臉,紛紛半抬屁股欠欠身子:“大人客氣!咱們也談不到辛苦,還是請大人早點分派差使。禁衛軍的事情,就是咱們旗人的事情,早一點差使擱身上,咱們也早出一分力不是…………”
徐一凡在平壤趕走數十慶軍軍官。真是大快旗人隨員之心啊!連榮祿都只有捏著鼻子替徐一凡說好話,不顧袁世凱在旁邊氣了個半死。
“……該員尚有忠謹之心,不避怨閑,不惜開罪淮系,為我禁衛軍安插旗員。行事操切之處,還望朝廷體諒開脫……”他榮老爺子敢說半句廢話。這些旗人大爺,七拉八扯都能和紅王爺說上話兒,他榮祿的位置就先沒法兒保啦!
旗人隨員紛紛商量,雖然軍官苦點兒,但是也未必沒有生髮。有兵就有餉。有餉就好由我太爺克扣。先有點兒收入,再慢慢活動。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不成?一路趕來,竟然只用了小半個月時間。雖然比起稀稀拉拉的慶軍來平壤還要慢了七八天,但是對於這些大爺們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忠誠勤奮了。
徐一凡微笑:“差使好說,這不為了差使。能請諸位吃苦到這兒?本來呢,都是想安排各位下去帶兵,旗人帶禁衛軍,天經義麼!可是呢…………”
一說可是,這些宦途通透的宗室們不幹了。
“什麼可是?姓徐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敢不讓咱們帶禁衛軍?反了你了!咱們旗人,要你一個漢人分派?”
“騙爺到這裏來,一個不好,爺拆了你這個鳥攤子!”
徐一凡連連擺手,說不出的客氣。
“怎麼會不讓各位帶兵呢?各位都是正職。營官隊官哨官都有,官方憑證都填好標朱了,怎麼好慢待各位爺呢?”
一句話讓宗室們安靜了下來,靜靜聽著他說話兒。
“……可是大家都知道,朝廷的餉還沒有發下來。平壤朝鮮官衙呢,又對咱們諸多掣肘。各位瞧瞧,咱們現在平壤府還沒進呢!各位都是國朝宗室的瑰寶,我怎麼忍心讓各位受這個苦楚呢?累了各位,這禁衛軍還怎麼練?現在就想請各位。帶著護兵,進駐平壤。朝鮮方機構衙署,咱們應該接收過來嘛!就算不接收,他們也應該供應咱們嘛!兄弟是漢人,不好說這話兒。各位是宗室,我給大家關防,欽差大臣憑證,名正言順,去坐催大軍的供應!有了餉,有了糧食,咱們再好好兒的練兵!各位覺著如何?”
他眼睛滴溜溜一轉,又換了副表情:“大家要是覺著想下營帶兵,暫時過點苦日子呢。兄弟也不攔著。沒餉沒糧食,大家就忍著。入了營,再說半句廢話兒…………當徐某人殺不得人麼?在洋鬼子界兒,老子一口氣宰了上千印尼土著,洋鬼子就在邊上,動了老子一根毫毛沒有?嗯?”
最後一聲“嗯”冷森森的,兇狠無比。嚇得前面幾個宗室都是身子一縮,好像這個時候才明白,面前這個傢伙。是大清出名的二百五…………頂子都是血染紅的。再看看他身後的那些如狼似虎戈什哈…………
這麼說,就是去平壤府,甚至平安道各處。帶著這位欽差的關防,還有護兵去作威作福去?壓搾當朝鮮官兒,搾取供應……好像聽起來不錯……
可是這些宗室,畢竟都是油浸過的猢猻。一個個還疑疑惑惑的不說話兒,在擔心這個責任問題。不過真正下營帶兵,大多數人都打消了這個心思。
徐一凡兇狠的臉色一松,又
模樣。慢悠悠的道:“得了供應呢。咱們就能練兵。爺都是歡喜的,再說了,咱們是暫借。朝廷餉一來了,咱們就還麼!大家不過是個坐催暫借差使罷了…………當然,兄弟也知道這差使難辦。沒有讓大家白辛苦的道理。兄弟在這兒發句話兒,不管催來多少餉,多少糧食,只要交到了兄弟身後這位唐大人身上。就提二成當作各位的辦公費用!幫辦大臣公署給大家出收條,責任。都在幫辦大臣公署這裏!”
百分之二百利潤,就可以讓絕大多數人鋌而走險,更何況這無本的生意?
利誘之下,場中稍稍安靜一會兒。頓時無數吼聲響起:“大人,屬下等願意為大人效力!請大人分派差使,屬下等去哪兒坐催……不,坐借糧餉?”
看著這群情奮勇的場面,徐一凡笑眯眯的。
接下來就是分派差使了,平安道兩府九郡。全部派了借餉大使副使。這些旗人大爺們同時還掛了禁衛軍各標各營各隊的正職頭銜,都是正式關防標朱的官照。到時候兒,要送一分到榮祿大人那兒備案去。
忙忙碌碌和這些新屬下分發差使,並且慰勉激勵的時候兒。唐紹儀逮著空兒問了一句:“大人,這些爺的護兵從哪兒撥?”
徐一凡回頭低聲道:“找楚萬里去,慶軍訓練幾天,營混子兵痞子還有老弱都挑出來了,小三百號人呢,分給他們去!拿著洋槍,找朝鮮人麻煩去!”
唐紹儀悶笑。又忍住,恭謹的行禮:“大人,您真是……天才。”
徐一凡冷冷的笑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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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所有旗人,都是願意去舒舒服服的當借餉大使,撈錢撈到飽的。
徐一凡坐在書桌後面,撚著眉心。看著一個倔頭巴腦的旗人青年,坐在馬紮上,盡力挺著身子,死死的盯著自己。
這個青年,還真不是外人。就是徐一凡和他有一鞭之緣那位仰四爺。
徐一凡記得自己曾經發過誓,這一鞭之辱,他異日非報不可。在這次來旗員當中,他也注意到了這小子。當時就冷冷一笑,卻又忍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周圍鬧哄哄的都在給那些爭先恐後的旗人大爺們發官照。分差使,調護兵,到處都是笑聲鬧聲歡呼的聲音。徐一凡掉頭沒有看他們,正準備悄悄的躲開這個場面。卻聽見了這個仰的聲音:“大人,標下願意入營帶兵!”
徐一凡身子一震,慢慢轉過來。周圍不遠處的旗人們也靜了下來,呆呆的看著仰。
仰擰著眉毛,毫不在乎的和徐一凡目光對視。
周圍旗人的議論聲漸漸飄起:“老四,你傻了啊!”“四爺。這不是鬧著玩兒!”“老四,你發什麼瘟?跟大人的安排對著幹?”
仰嘻嘻一笑:“我願意吃苦。我願意帶兵,你們管得著麼?”
周圍旗人都是冷笑,都覺著老四是發痰氣兒了。徐一凡卻吸口氣,這仰,難道是忘記了他們的恩怨,還是有癮想到他手底下找黴倒?
自己是不是成全他?
又或者,在他背後,是有什麼旗人有識之士的安排,真正想牽制住他手腳?是榮祿,還是誰?
他又轉頭看看,仰這裏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其他的所有旗人,都圍著唐紹儀在鬧哄哄的。
就算旗人有什麼有識之士,在整體腐爛的情況下,也已經無力回天!
他吸口氣,朝仰招招手:“你跟我來。”臉上居然還有點笑意。兩個戈什哈跟過來:“大人……”
徐一凡笑笑:“沒事兒,我和大人說說話。”說罷背著手先走了開去。仰一撩辮子,滿不在乎的跟著他走了開去。
這一走,就是好一會兒,一直到了能聽到正在上操課的前慶軍們整齊的腳步聲。戈什哈們遠遠的跟著,看著他們帶著仰走遠站定。
“你知道我是誰麼?”徐一凡突然頭也不回的問道。
“知道,就是被老……我抽了一鞭子傢伙……不。大人麼!“仰回答還是滿不在乎的。
徐一凡猛然轉身,狠狠的盯著他:“你知道?下營練兵,軍令如山,老子有一萬種手段弄死你,你那個黃帶子要保不住!到底是誰讓你有這麼個主意,非要練兵的?”
仰一怔,身子微微縮了一下,又是嬉皮笑臉:“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屬下愛帶兵。大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就是要我當兔子,屬下也伺候了。大人還有什麼問的沒有?”
徐一凡抬頭看看遠處青山碧水,一點沒有為仰的話而激動憤怒。輕輕而冷淡的道:“跪下。”
仰一怔,臉上一陣鐵青。最後咬咬牙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徐一凡抬起一腳,官靴就重重的踹在了他的臉上,仰身子一仰,鼻血長流。
“大人。夠份兒沒有?能不能帶兵?”轉眼之間,仰又跪得筆直,鼻血也不。
這小子,混混兒混不吝的勁頭還真不小。
“我氣量不大,練兵時候,你小子最好不要犯在我手上。大丈夫,連恩仇都不能快意,還帶什麼兵?你小子,把身上的皮給我繃緊一點兒!”
徐一凡背手淡淡吩咐完畢,扭頭就走。只留下仰跪在那裏。徐一凡臉上冷淡,心下卻是在琢磨。
“這小子,背後到底是那尊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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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朝鮮北部的官衙們來說,這位新任欽差幫辦大臣,還有他所練的禁衛軍和他們短暫的相安無事的局面,終於在忐忑
被打破了。
一個個借餉大使副使。幫辦委員,會辦委員……等等等等掛著各種頭銜的大清官兒,每隊都帶著數十個挎著洋槍,橫眉立目衛隊。大搖大擺的來到各處官衙,鼻子朝天的看著屋頂,隨便拱拱手就撂下了一個清單。
沒有別的,就是要糧要餉。每人胃口都不小,一個郡,沒有上萬兩白銀,上萬石的糧食。幾百人的民夫,是絕對打發不了。
朝鮮官員們據理力爭。朝鮮雖然為藩國,但是也沒有供應禁衛軍的義務啊!朝鮮中樞,也從來沒有給過他們這樣的指示!
卻沒想到這些太爺的脾氣都是屬炮仗的,一點就著。
有指著腰間的紅帶子黃帶子:“知道爺是什麼人麼?大清的貝勒貝子!跟你說話是看得起你,還敢跟爺這麼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想挨兩個脆的?來人啊,吊起來!”
有的人好好說話兒:“咱們是借,誰家沒有個三災六難?咱們在這兒暫時鬧窮。大清朝鮮宗藩二百多年,借點兒東西。就屈死你麼啦?咱們打借條,又不是不還!咱們不還,你還可以找朝廷說話嘛!爺是旗人,還能冤你?大人要想就好好想想,來人啊,把大人保護起來。省得大軍鬧餉嚇著了,還有,把大人的家眷也保護起來!老爺我也先去瞧瞧大人的家眷去…………”
有的人分外的乾脆,絕對屬於旗人當中的幹員。借據清單一撂,看朝鮮官員面露難色之後。一句廢話不說,手下就朝天開槍,先把朝鮮官府的吏員嚇走大半。然後派兵去封倉庫,封衙門,接收各處權力機構。朝鮮官兒有半句廢話,先掐監入獄再說。同時還撂下狠話。
“爺在這兒,你打呀?現在爺帶著兵,欺負你是為了公事,不算好漢。等爺交卸了差使回京城,等你上門兒來!爺住鮮網胡同,老誠王爺府!到時候單對單,爺還讓你一隻手!”
大清旗人和兵痞組成的隊伍,蝗蟲一般的席捲了大同江兩岸的朝鮮方政府。上到監司府使,下到郡曹,沒有一個不給他們保護了起來。有忍氣吞聲的配合起這些大爺們開始征糧征餉,有的飛章到朝鮮中樞去告狀,有的還相當強項。在滿清帝國主義的壓迫下表現除了高昂的民族氣節…………但是歸根結底到了最後,幾天之內,一車車的糧食軍餉,在朝鮮本民夫的驅使下,向平壤郊外的禁衛軍幫辦大臣衙門送去。
有手下還勸那些旗人大爺:“這些咱們自己全留下來不好麼?幹嘛送給那個姓徐的?才二成,打發叫花子呢?”
旗人大爺們往往回身一巴掌:“你懂個屁!這是藩國。鬧出事情來,沒他收條兒,咱們能扛著?大樹底下好乘涼!阿彌陀佛,但願這位爺能多撐一會兒,咱們也能多撈一點兒,京裏的虧空,就全指望這次了!”
大清光緒十九年的年中,朝鮮大同江兩岸,在徐一凡的刻意安排下,朝鮮人民陷入了滿清帝國主義的殘酷壓搾和搜刮當中,雖然去年才遭遇水旱災害。但是朝鮮人民仍然在短期之內被迫提供了大量的糧食物資,還有大量民夫參加了平壤的屬於徐一凡系統的洋務建設當中。換來的效果是立竿見影,從陸路水路進行的消耗極大的物資補給,頓時開始減小了規模。因為朝鮮當民夫的加入,各種建設速度大大加快。新的水運碼頭,成片成片的出現在大同江邊。
有的時候,往往一個民族的崛起,是建立在很多民族的苦難當中。
徐一凡當然知道,但是很抱歉,他知道自己屬於哪個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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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六月十日。
“大人,來了!”
楚萬里沖進徐一凡的帳篷,大聲就喊。徐一凡正批著公事,光著個膀子。大熱的天,才跑完晨操,又熱又累的他也顧及不了形象啦。
就連他身邊新鮮出爐的戈什哈隊長,大清四貝子,領都司銜守備仰也累得一副死狗模樣兒。還得挺直身子伺候他。
“什麼來了?”徐一凡頭也不抬的問。
“雲縱,雲縱招募的新兵來了!”
徐一凡一下站起,大步的就沖出了悶熱的帳篷,仰跟在後面兒,拿著他的官服緊緊追上:“大人,大人,穿衣服!”
徐一凡帶著衛士一直沖到了江邊,一邊披著衣服一邊抬眼望去。
大隊大隊的民夫,已經哄鬧著湧向江邊碼頭。軍服筆挺的軍官們也沒了軍官的尊嚴,蹦著高向江邊湧去。朝鮮民夫們聚集在遠處,畏畏縮縮的向同一個方向看去。
到處都是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歡呼的聲音。
一條條江上能通行的船隻,掛著白帆,似乎從天邊出現一般。雲也似的帆,倒映在碧綠的江水裏面,就是一副美麗的圖畫。
船頭之上,滿滿當當的都是湧動的人頭,這些拖著辮子的純樸青年們,懵懂的看著這個陌生的方,一個個看起來健康而營養良好。
在第一條的船頭,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影,仔細分辨,還能看出是李雲縱。他標槍一般的在船頭叉著腿站得筆直。遠遠的,他似乎就看見了徐一凡投過來的熱切眼神。
李雲縱只是微微並腿站攏,平胸一個軍禮。
楚萬里已經激動了:“是雲縱,是雲縱!”
徐一凡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動得卻說不出話來。
老子的新軍!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9 01:17 A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十四章 練兵與洶湧
琴聲蕩漾,這次的琴聲卻是中正平和,讓人聽得如沐春個滑音,又有如燕子掠過水面,濺起點點波紋。
窗外,正是草綠花紅,波漾荷碧。幾個穿著便服的老者坐在恭親王府荷塘的玻璃花廳當中,一臉肅然,靜靜的聽著秀寧在廳中撫琴。一個個都是神色儼然,茶香同時在花廳當中幽幽飄動。
琴聲戛然而止,秀寧神色淡淡的,輕輕點頭為禮。
這次在恭王爺府上,來的都是宗室重臣,軍機大佬。連領班軍機大臣世鐸都來了。本來為了鬼子六和老佛爺那點兒心結,這些軍機大佬們是絕足不登恭王府門的。但是隨著光緒十九年夏天的到來,老佛爺幾次下旨撫慰鬼子六,又賜夏天用的涼藥給這位小叔子。鬼子六的行情似乎又有些兒好轉。幾位大佬,相約就來品茶。
說起來,這也不是沒有朝局近來變化的因素。徐一凡雖然去練兵朝鮮,兩欽差駕臨高麗。宗室子弟齊集三韓,無一不是近十年來朝局未有之大動作。而且這牽扯著京畿附近政治勢力的消長變化,朝廷已經很明白的在牽制北洋勢力了。各督撫會和北洋上下,一塊兒有什麼反應沒有?這個時候兒,就需要京城各方面政治勢力的團結。鬼子六作為宗室第一王爺,這個時候就需要拉攏撫慰一下,不能讓鬼子六站到北洋那邊去。要知道,鬼子六當初主持總理衙門,作為軍機處總理王大臣,主持平太平天國變亂,各國交涉的時候兒,和這些方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老佛爺,對於朝局平衡的把握,還是有著相當強大的能力的。
這次上門原因,也不僅僅是為了追隨老佛爺的腳步,撫慰看望一下這位宗室老王爺。說實在的,還有一些就教的意思。原因無他,徐一凡在朝鮮,實在鬧得是太生猛了!
這傢伙,居然指示數十手眼通天的宗室子弟。將朝鮮一個道或者更多方兒的方政權,幾乎都接收了過來!為他的禁衛軍籌餉籌糧食。的確是忠誠勇猛了,而且也將宗室子弟委以重要了。可是也要看朝鮮他們受不受得了哇!
朝鮮中樞,這些日子的告哀陳情交涉一撥兒接著一撥兒來。每份文書,都是榮祿轉送,朝鮮使者,也是榮祿的隨員伴隨過來。榮祿這次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滑頭著呢。只是如實的原原本本反應著。單單是朝鮮,倒也沒什麼。撫慰一下就是了。偏偏朝鮮這個方,前些年就鬧出了不少交涉,簽了好幾個條約什麼的。小日本的公使居然也來關心了,說大清國違約,破壞朝鮮現狀,日本國必然要有所表示!
單單小日本,也就罷了,滿屋子的重臣,沒有一個認同那個譚嗣同那個狂生說的中日開戰,大清必敗的論調。可是除了日本。英吉利,法蘭西,俄羅斯等等洋人國家也來表示關心,說這是影響東亞穩定的新事件,各國都密切關注這件事情進展變化…………
洋人惹事兒,本來按照大佬們的意思。就是趕緊把徐一凡換下去就完。該打板子就打板子,該流放就流放。就算砍腦袋,不過就是一狠心一閉眼的事情。偏偏譚嗣同那個狂生仍然在叫囂朝鮮的事情,說這是大清藩國,是什麼大清安全屏障,是大清內部事宜!徐一凡練兵於此,扞衛京師海口,咱們不能做自毀長城的事情!天下清流都看著,看誰先做大清國的秦檜!
皇上是最愛看清流的報道的,當下也發了脾氣。朝鮮為大清宗藩。已經是各國認定的事情。和朝鮮有什麼問題,咱們有理藩院,完全可以自己解決。聽洋人的話做什麼?小日本想來鬧事,那就強硬應對,了不起,和日本在朝鮮打一仗,難道咱們大清就輸了?徐一凡那裏關係著禁衛新軍,關係著數十宗室子弟,關係著大清國本。無論如何不能退讓!
朝鮮出事兒。無非是徐司心切國事,在餉銀一時未到的時候兒。辦事操切了一些。趕緊撥下去銀子,撥下去糧食,再和朝鮮說說好話,這事情也就挽回了。練禁衛軍的大事,絕不能停!
皇上這麼發話,老佛爺都得給點面子。畢竟面子上,老佛爺是歸政榮養了。但是這銀子哪里撥得下去,糧食哪里籌得出來!原來指撥的津海關銀子,北洋裝聾作啞,管海關的赫德跟這些大佬們扯什麼會計年度,預算審核…………總之就是今年撥不出來,要到明年。
明年,朝鮮說不定都要給徐一凡翻了個個兒了!
榮祿那裏有些朝廷先期好容易撥發出來的開辦費用。軍機和榮祿商量,是不是趕緊給徐一凡那裏送點兒,再採購一些糧食用火輪船送過去?
可是榮祿總是裝聾作啞,誰不知道榮祿是老佛爺特特簡拔。他這個做派,老佛爺又不說話,誰知道老佛爺是不是和榮祿一樣心思,等著看徐一凡笑話兒?
夾在老佛爺和皇上,朝鮮和洋人中間,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不知道恭王爺這老交涉,有什麼主意?
就算他也沒什麼主意,在這兒喝喝好茶,聽宗室第一才女秀格格彈琴,看看她那對出名的小侍女,心懷也是一暢。
“王爺,您瞧瞧,這事兒鬧的。咱們打板子也不是,閉著眼睛不管也不是,真真愁得沒方兒沒方兒的。什麼丞相,我們不還得揣摩上邊兒意思?您是老王爺,看有什麼主意沒有?咱們應該拿這個徐一凡怎麼辦?這小子,當真是國朝第一二百五!做出的事情,讓
哭笑不得!”
說話的是世鐸,他緩緩而言。氣度優雅,偏偏話兒說得無奈無比,捧著茶盞只是歎氣。這位首席軍機,說起來也是矮子裏面拔將軍,天下人都公認。現在的軍機。根本沒法和同治中興時候那些軍機名臣比。就連以前的軍機首席醇賢親王,那血統親貴也沒法子比。
國朝氣數,的確漸漸已經是末世景象了。
額勒和布老中堂剛才聽琴時候兒就快睡著,現在勉強睜著昏花老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朝鮮兩個欽差,哪一個咱們都沒法料理……就撐著唄。朝廷說咱們無能,放咱們回家抱孫子,那就是阿彌陀佛了…………”
秀甯容色雪白,靜靜的坐在那裏。蘿莉雙胞小侍女,正在輕輕的幫她摘指套。聽著額老中堂的話兒,她只是淡淡一笑。
“榮祿不給銀子,北洋推三阻四,咱們就不能撥銀子給朝鮮給徐一凡麼?有那麼難?銀子餉錢到了,徐一凡也安生了。朝鮮那兒,賠情也無所謂,不就一天大事,煙消雲散了?”
說話的是一個宗室王爺,他懵懵懂懂的跟來喝茶。懵懵懂懂的聽著議論,接著就是懵懵懂懂的發話兒。
翁同禾本來一直沒有說話,嘴角一直彎著。說不出剛愎沉默神色。聽著這位王爺話,他只是嗤的一笑。還是世鐸在歎氣解釋。
“朝廷哪里有錢?各厘金自收自支,田賦丁銀子多有截留。海關鹽稅,全部都指撥了出去。現在戶部單單維持旗餉漕運這些國朝根本,就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別看朝廷說著一年歲入八千萬,現在戶部銀庫可以跑老鼠!要不是徐一凡自己籌了一百萬,你以為這禁衛軍練得起來?”
額勒和布只是歎氣:“難哪!皇上要禁衛軍,洋人和朝鮮。不要這個禁衛軍。漢城的榮大人就是不說話,誰不知道,他背後是…………當初就說別練這個兵了,非要練,現在出事情了不是?”
幾位軍機和王爺,互相看著。眼神裏面滿滿的都是無奈。
鬼子六縮在躺椅裏面,眼看熱起來的天氣了,他身下還墊著保溫的墊子。身上衣服穿得厚厚的,捧著茶盞,只是微笑。茶水熱氣升騰,讓他的容色隱藏其中,看也看不清楚。
秀寧輕輕一撥琴弦,如銀瓶乍破。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轉頭看著這個秀秀氣氣,溫溫雅雅女子。每個人在那兒說話。誰不是繃著精神在豎著耳朵聽她那兒的響動?
秀寧可算是國朝上下,最知道老佛爺心意的人之一呢。恭王爺這次和老佛爺之間關係轉暖,還不是有部分要歸功到秀甯格格身上?
現在這個時候,老佛爺到底是什麼心思?
秀甯語音清亮,眼神卻不向著任何一位大佬,更像是自言自語。
“其實朝鮮的事情,徐一凡的事情,我們應該關心的,無非就是怎樣才利於我們國朝!放他出去練兵。無非是想讓國朝多一股支撐力量。誰又想得到他能在朝鮮如此跋扈,鬧出如此事情出來!朝廷已經有一個欽差在漢城支撐著體面。還有一個欽差,又何妨讓他回來,敲打一下!”
聲音也如琴聲一般悅耳,但是所有老頭子身子都是一抖。
翁同禾冷冷道:“可是皇上,卻要徐一凡在朝鮮,練出禁衛軍出來!”
秀寧淡淡一笑:“皇上哥哥有時候是認死理了一些兒…………”這話說出來,翁老爺子頓時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可是偏偏又不敢沖著秀寧發火。他和光緒的心思很明白,這個時候支撐徐一凡,不是收攬他人心的最好機會?但是想著秀寧背景,再看看含笑不語的鬼子六,他也只有沉默。
“…………咱們要是禁衛軍,又不是徐一凡。當然,他是人才。但是人才不敲打一下,永遠不能使用!他短短時間,已經搭起了禁衛軍的架子,在朝鮮練,在國內練,不是一樣?國朝宗室子弟,現在已經在禁衛軍中,這初具規模的新軍,可以回來了!咱們不能放任一個大臣這麼跋扈!禁衛軍,還是要掌握在咱們自己手中!只要禁衛軍和徐一凡回來,朝鮮那裏,日本那裏就是不動則平了。回來之後,禁衛軍就駐節天津,讓他們直接和老李鬧去!咱們居中調和,朝廷的話兒也就有人聽了,這有什麼不好?”
翁同禾冷冷道:“那當初為什麼還要他去朝鮮?現在又折騰回來?”
秀寧抿嘴一笑,鳳眼波光一轉。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舒玉手,接過了侍女遞過來了茶盞。
“當初可是李鴻章要求咱們去的啊!不去,不是不給李中堂面子?不去,怎麼接收淮系手中的六營慶軍作為禁衛軍底子?不去,現在朝鮮怎麼會是咱們的榮大人說話兒?撈了好處,還不趕緊回來,等著亂子繼續鬧大?”
啪一聲,卻是世鐸情不自禁的鼓掌。連額勒和布都瞪大了眼睛,老臉笑得跟朵花兒一樣。現在。才算明白了老佛爺的心思!
又或者,老佛爺的心思,就是這位秀格格的心思盤算?
明白了過來之後,後續手段也就很明白了。
世鐸站起身子笑道:“這就辦摺子去!徐一凡回來,看他怎麼再跋扈,要是不聽話,這板子打下去,可也重得很!咱們還落了一個禁衛軍!”
秀寧輕輕揚手:“四爺爺,話不是這麼說……朝廷的體面。徐一凡的體面,還是要顧及的。從朝鮮撤,慢慢兒來。這個人
才啊……白手起家,從李鴻章手裏硬摳出六營兵出來個沒有供應補給方,擔待行事。硬生生的搭起禁衛軍的架子……這個人,咱們要用啊……”
世鐸雖然是首席軍機,但是對秀寧卻沒有半點輕視的意思,居然還微微呵了呵腰:“秀格格。咱明白。咱們只是先去電報,重重的申飭他一下!其他的,慢慢來吧,總之,不能讓他在朝鮮多呆著!”
翁同禾冷哼一聲,看鬼子六大有含義的目光投過來。他只是長歎:“潮流洶湧啊……但願如秀格格所言,也只有老佛爺能收服得了徐一凡!”
話語意思雖然是頌老佛爺的聖,但是語氣背後,卻是說不出失落。
皇上,你怎麼就算不過老佛爺呢?
再看看秀甯,老頭子也歎氣。這妹子,怎麼就不幫幫你皇帝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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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滿清重臣處心積慮,挖空心思時候。
朝鮮平壤附近,卻是熱火朝天。
大隊大隊的新兵,正換了徐一凡親自設定式樣的作訓服。就是北方百姓常穿的白布汗褂子。還有收襠的棉布褲子,戴著怪模怪樣的作訓帽。身上衣服,比起百姓的服裝,更貼身一些,也更稜角分明一些。數千人穿得整齊站在操場上,面前是軍服筆挺,軍靴閃亮的新式軍官,就自然有一種軍隊的氣度。
收拾這些新兵,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呢。
這些新兵。初抵平壤,手裏拿到的就是兩套作訓服。一頂作訓帽。兩雙膠底布鞋。甚至連內衣都發了。質料都是上等,是南洋採購,或者就是在南洋生產的。毛巾牙刷,搪瓷牙缸,牙粉針線種種東西,全部都打包發給。
這些北方農家子弟,何嘗見過這些好玩意兒,拿在手裏都是發呆。當兵還管這些東西?不少還是洋玩意兒啊!
南洋學兵們坐在成排的桌子後面,都穿著新式的軍服,一樣樣的流水線發放著東西。每個新到農家子弟都敬畏的看了一眼這些滿身洋派的青年。懵懵懂懂的跟著人流朝前湧動。
走到前面,就是一大片空,上鋪著蘆席。百多號系著白色圍裙,戴著和他們一樣作訓帽子的軍中廚子。正守在一口口大鐵桶前面兒。每個鐵桶,都冒著誘人的香氣。新兵們還沒反應過來,按照順序,每個人手裏就都塞了一個搪瓷碗,一口搪瓷水杯,再加一雙筷子。隊伍從鐵桶前面經過,每個人碗裏就是是一大堆尖的紅燒肉,帶把搪瓷水杯裏面也盛滿了蛋花湯。
北方農村清苦,就是親朋好友往來,逢年過節,上等的八八席面也就是八盤八碗的麵筋豆腐泡青菜炒雞蛋之類的,只是多了點油花兒。葷席逢年也難得吃上啊!
一路顛簸過來新兵眼睛都直了,沖著這紅燒肉,這個兵也有當頭!
新兵們嗡到蘆席上面坐下,按村按鄉的自由結伴兒。蘆席中間一個大木桶,滿滿的高麗白米飯,隨便添。一個個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看著他們那個雜亂的坐樣。周圍背著手冷眼旁觀學兵軍官們都微微搖頭。一幫死老百姓!
吃飽喝足,心滿意足的新兵們才站起來,這個時候就遇著下馬威了。一個個學兵軍官,南洋學兵候補軍官,慶軍目們沖進來:“站隊站隊!李大人沒教著你們麼?排好!叫著誰的名字,就跟著走。不要紮堆,聽號令行事!”
昏頭漲腦的新兵們在紛亂中聽到自己名字,就趕緊在叫自己名字人面前站好。鄉親想擠過來,軍棍差點兒就敲過來了。
這個時候。體罰從來不是一個問題。近代軍隊的一體兩面,就是近代民族主義精神和嚴酷紀律。對於這些新兵,民族主義精神要慢慢教,嚴酷的紀律可是立竿見影。但是徐一凡倒是規定,不許有侮辱性的體罰。一腦子近代思想學兵們,可是盯著那些慶軍的目們呢。
軍棍和喝罵聲中,新兵們乖乖的列隊,行進到成片的帳篷宿舍區去。
別的不說,這景色就是截然不同。朝鮮特有的青山綠水。和北方的蒼黃土比起來,更加讓人心神一爽。帳篷區依山而建,平外大同江緩緩流過。新兵們一時都忘記了這裏是一個陌生方,發出了情不自禁的小小歡呼。
軍官候補軍官還有目們都板著臉:“以後有你們看的!都趕緊給老子洗刷乾淨了,按照號頭,進入帳篷休息!”
新兵們看著軍棍,畏畏縮縮脫下衣服。頓時穀上面,一片白花花的屁股,蔚為壯觀。一群年輕的南洋學兵候補軍官打頭,穿著整齊。大聲發著口令:“聽我號令,齊步向前走!”
這數十名學兵,踢著馬靴,大步的整整齊齊的一直走入江中。這種刻意安排的儀式一般的景象,也就是要給這些新兵一個最初的深刻印象。當兵的一聲號令,什麼樣的情況都要向前!
新兵們看著這些軍官直走入水中。軍棍又在後面危險晃著。才發聲喊跟了進去,冷水一激,人人怪叫。
岸上慶軍目,將他們脫下的衣服集合起來,堆在一起,放火焚燒。哪個人想沖上來搶衣服,守在岸邊的慶軍就用槍托軍棍將他們推回去。
一個北洋學兵出身軍官背著手對著大同江裏幾千個赤條條的漢子大喊:“從現在開始,你們當老百姓的一切痕跡,都
滅掉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禁衛軍的軍人!還想對著這江水喊吧!喊完之後,你們就會慢慢知道,你們來到一個什麼方。以後連放屁,都要給老子打報告!”
火焰沖天,江水碧綠,江水白浪中幾千赤條條的青年,在這個時候,也情不自禁的對著東方家鄉所在,用各種各樣的口音大喊。
而徐一凡站在岸上遠處。只是冷眼旁觀。
對這些新兵的折騰,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好容易這些新兵按照秩序進入帳篷睡著了。半夜的時候,又是銅哨震天價響。慶軍目和候補軍官們沖進帳篷,連拉帶拽的將他們一個個從行軍床上趕了下來。將作訓服扔在他們身上,一個個趕出帳篷。
帳篷之外,軍官們早就筆挺肅立,負手站著。到處都是火把,到處都是上好刺刀的洋槍。迷迷糊糊的新兵們傻呆呆給趕出來,按照入營編排的順序好容易站好。軍官們就是一聲號令:“誰身上衣衫不整,拉出來,三下軍棍!這次是初次,給你們只是提一個醒。當軍人的,哪怕睡覺,都要服裝整齊!以後夜間集合,誰再這樣,五十軍棍!”
北方青年晚上都睡火炕,為了節省衣服,誰不是裸睡?數千新兵,穿著稍微整齊的,十中無一。頓時大排大排的都被按倒。一陣軍棍劈裏啪啦的打下。人人哭爹叫娘。
那軍官猶自大喝:“發出呻吟哭喊的,加十軍棍!”
聲音到處,頓時各處鴉雀無聲,只聽見棍子打在屁股上面的聲音。
徐一凡同樣在黑暗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幕,李雲縱,楚萬里,唐紹儀,甚至仰都簇擁在他身後。
安靜中,唐紹儀輕輕道:“大人,我大清練兵,沒有這樣練啊……這是不是太……”
徐一凡頭也不回的冷冷道:“我練兵就是這麼練,現在其他的我也沒法兒教他們。在禁衛軍裏面,沒有插箭游營,沒有長跪頂槍。犯了紀律,只有軍棍!我要讓他們在最快時間,知道什麼是軍隊的紀律!這裏是朝鮮,他們想當逃兵,都沒有方當去!”
唐紹儀默不作聲,不忍心再看。轉身悄悄的走了。徐一凡不動聲色的向李雲縱和楚萬里交代:“……等會兒,吩咐軍官,一個個給他們親自上藥。”
李雲縱靜靜點頭,而楚萬里眼光一動,瞧了徐一凡一眼。
徐一凡冷著臉擺手離開,突然又轉頭吩咐:“伙食這段時間一定要好,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就是這樣的胡蘿蔔加大棒,一份份的紅燒肉和白麵饅頭,一次次的夜間集合,一頓頓的軍棍,十來天后,徐一凡才能在操場上面看到這數千隊列雖然還不整齊,但是已經肅靜得鴉雀無聲的新兵隊伍!
看著這些新兵,徐一凡只是新潮湧動。
為了收拾這些新兵,為了經營新軍,老子挖空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功夫哦…………現在更是怨滿朝鮮。成了滿清帝國主義的壓迫在朝鮮的代言人…………
這些新兵,已經多多少少的脫了老百姓的習氣,馬上就可以開始兩個月的新兵訓練,然後補充進來,正式成立禁衛軍!成軍之後,就可以開始正式的軍隊訓練了!
自己的實力啊,就是這麼一點一滴的積攢。
他身後每個隨員,看著這數千人的隊伍都有些沉默。不少人都是隨著徐一凡一步一步走過來的。看著他從無到有,白手起家。
唐紹儀也在徐一凡身後,現在他對徐一凡的練兵手段已經習慣不少了。別人都在激動,他卻有些神思不屬。看著徐一凡轉過身來,他才跟著,低聲道:“大人,這兵總算是到了。可是…………”
“可是什麼?”
“大人在朝鮮,行徑可以稱得上是跋扈。但是朝鮮能容大人多久,朝廷能容大人多久,這…………咱們的一番心血,實在不容易,萬一虛擲…………”
徐一凡神色也是一動,輕輕的道:“我這也是在和時間賽跑啊……時不我待。朝廷?我不擔心,他們商議出辦法出來,朝鮮早就有不容他們再做選擇的變化了。我想朝廷,還沒有那些看出我跋扈,看出其實朝廷已經在朝鮮撈夠好處的明白人吧…………”
詆毀朝廷的話兒,就從他口中肆無忌憚而出,甚至都沒有避諱一下身後仰的意思。連唐紹儀也只是聽著,一點也不驚訝。
徐一凡的經營,也是在形成自己的團體。在這個時代,團體的利益,有的時候很容易超越在朝廷的利益之上。
但是徐一凡卻已經不想說下去了,他東張西望的想轉移話題,突然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遠處,默默的看著這支新兵隊伍。看看身形,正是自己的大管家章渝。
這傢伙,默默的從北京一直跟著他到朝鮮,又給他打發去了伺候兩個新鮮出爐的姨太太。他現在都在軍營,也無心關心內宅的事情。這傢伙怎麼跑來看練兵了?
難道他對這個也有興趣?
這點念頭只是在徐一凡腦海當中一閃而過。接著就是一揮手:“走,咱們找詹達仁去!”
作者:
clot80718
時間:
2010-9-19 01:18 AM
第三卷 在朝鮮 第十五章 委屈
“抬高腳!站直!不要亂晃!”
李雲縱背著手在新兵隊伍前面轉來轉去,豔陽高照。新兵們穿著作訓服。他可是一身呢子軍裝穿得嚴嚴實實的。大簷帽低低的壓在眉心上,帽檐底下露出的冰冷目光。讓每個新兵都不敢亂動,竭力的提著屁股,伸出一支腳。
不多一會兒,就有人開始左搖亂晃。
這些新兵,都是李雲縱一手招募來的。素質以當時的標準來看,還算甚佳。大清的傳統,本來是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可是時值末世,直隸兩年荒旱。再看看近幾十年無數靠著軍功起家,並且紅了頂子的那些軍爺們。這些幽燕子弟,大批的湧到了李雲縱在直隸各州府開設的招兵點中。
一個個都是身體結實,而且在冀中一帶,民間教育氣氛極其濃厚。按照當時統計,在一九四九年之前,冀中百姓的平均識字率,都遠遠高過全國平均水準。這些新兵,不少都有簡單的文化。而且直隸百姓,武風也相當濃厚,比如說滄州這個方,都有鏢不喊滄州的說法。民間少林會之類的習武組織,村頭穀場,到處都是。
這批新兵的素質,可以說在當時大清軍隊當中,也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了。最主要的是,這支新軍,沒有那些各系軍隊陳腐的關係糾纏,完全是全新的。自然就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八千新兵,完全編組為十六個新兵營。北洋學官們,現在都已經是新兵營的營官隊長,而南洋候補學官們,一邊自己還在訓練,一邊在這裏掛了副哨長。副隊長之類的見習職務。慶軍老兵,可堪造就的,充當了正目副目這樣的軍士骨幹。
在徐一凡的預算當中,兩月新兵訓練完成。禁衛軍就可以正式成軍,進行軍事技能訓練。除了炮兵騎兵等特種兵,步兵各營,六個月之後,就是一支完全可以使用戰鬥力量。十六個新兵營,正好可以組成禁衛軍第一鎮的左協右協的四標十二營。
願景美好。可是之前的磨練,卻是加倍辛苦。這是一支清季全新的力量,從官到兵,全部是徐一凡白手起家,拼湊起來的。士兵們辛苦,而這些自願加入徐一凡麾下的軍官們,就是更加的辛苦!
包括李雲縱和楚萬里,這預訂的左右兩協協長,都親自下到了部隊。參加新兵訓練。新兵們要求做到,他們也要做,而且要做得更好!紀律面前,更是一視同仁。有人無法完成訓練或者觸犯紀律,都是一頓軍棍敲得眼前星星亂冒,哭喊起來加倍打。
在這隊新兵面前的李雲縱,在人們眼前簡直就是一個凶神。在接新兵的時候,李雲縱一路護送,噓寒問暖,雖然話不多而且也不大笑。可是真慈祥得很。沒想到這親切的李大人。到了訓練場上,卻仿佛來自獄一般!
李星站在隊伍排頭,也是熱汗一陣陣的冒。他軟磨硬泡,終於暫時離開了詹天佑的建設委員會的麾下,開始了候補軍官速成訓練。現在也在新兵第一營當副隊官。饒是他是南洋出身的,在這大太陽底下。穿著厚重的呢子軍服,還是一陣陣眼前暈眩。汗水將全身都濕透了。腳下已經是一灘水漬,但是卻動也不敢動。
李雲縱盯著呢!他身後兩個老兵馬,手裏捧著的可是上紅下黑的軍棍!
新兵第一營的訓練位置,遠遠的在操場邊緣,離開了大山腳下的陰涼之處。在太陽最大的方。不少參加建設的民夫,不時的從旁邊經過。在旁邊指指點點,嘖嘖讚歎。
這些兵們吃得之好,民夫們都看在眼裏。身上那白得耀眼的洋棉作訓服,也頗為讓人羨慕。可是這練兵苦。可也真是了得!
感受那些盤著辮子的民夫們羨慕佩服的目光,新兵們都想努力的支撐著懸空出去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的腳。可惜還是搖晃得越來越厲害。
而李雲縱的眼神,也是越來越陰沉。
圍觀民夫隊伍突然一陣兒騷動,亂紛紛的又轉移了視線。就看見從操場邊緣的那頭,幫辦練兵公署的方向,前呼後擁走過來一支隊伍。打頭的是老媽子,殿后的是捧著各種各樣東西的丫鬟。當間兒的是一個打著洋人花傘,穿著洋裝的高挑美豔的女孩子。只要看到那在陽光下反射著誘人光澤栗色秀髮,除了李璿。還能有誰?
她倒是生了徐一凡幾天悶氣,看徐一凡也不來招惹她道歉賠禮。李璿也覺著有些無趣。天氣又熱了,帶著大隊下人又回了平壤附近。悶得久了,就要找自己哥哥玩兒。沒想到幾天也找不著李星,那些正在拼死訓練的南洋候補軍官們。以前哪個不是圍在李璿裙子周圍轉?現在李大小姐親臨,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別說上去獻殷勤了。
第一是因為知道李大小姐已經是准憲太太,第二是現在這些學兵們。才從南洋而來,過上了這麼有紀律性的集體生活,又給徐一凡整天救國救民的思想開導,正是滿心思的準備奉獻,以清教徒的標準要求自己的時候兒,李大小姐的魅力自然大減。
但是今兒這麼一過來,在民夫眼中,這位頭髮膚色眼睛氣度無一不是奇特的女孩子,卻稀奇得跟什麼一樣,差點就湧上去了。
“這皮膚白得跟牛奶似,怎麼長的?”
“不是咱們中國人吧?”
“噤聲!聽說是徐大人憲太太!”
“眼睛是藍色的!”
新兵們聽到這些聲音,雖然腦袋不敢動,但是眼睛都盡力的朝眼角那邊擠過去,也想看看稀奇。李星正站得頭暈腦脹的,聽到身邊的議論,知道要壞。自己妹子來了!
再偷眼看看李雲縱,在那大簷帽底下,只有一雙怒氣越來越是滿溢的利眼。而腮幫子旁邊的肌肉,也越來越抽緊了。
李璿可不知道李星的心思。她只是來瞧瞧自己哥哥。離開家鄉日久。新鮮感消
個時候想著的就是親人。徐一凡當著她這麼一個黃花宣淫,這委屈,她還沒跟哥哥說呢!
花傘底下,她一雙明眸左顧右盼,只是滴溜溜的在佈滿操場周圍的那一群群整齊的方陣當中打轉。一會兒,李璿張大了嘴,差點歡呼起來!
總算找著自己哥哥了!李星比離開南洋的時候黑瘦多了,大少爺的模樣幾乎打磨個了乾淨。身上已經有了一點生鐵一般的氣質。站在那裏筆直筆直的,一動也不敢動。臉上汗珠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掛在下巴上面。衣服完全濕透。偶爾有蚊蠅飛過,爬在他臉上,李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徐一凡,怎麼對待她哥哥的!怎麼讓他吃這個苦頭?李璿一下僵住,單純的就覺著心疼。身邊丫鬟正捧著她的冰鎮酸梅湯食盒兒。李璿扭頭就吩咐:“快,給星哥送過去!”
丫鬟看看隊伍前面的身姿筆直的李雲縱,儘管那個年輕的軍官頭也沒朝這邊看一眼。小丫鬟仍然心裏打個突,僵在那兒不敢動。李璿看看身邊沒動靜,看著丫鬟嚇在那兒。頓時氣得嘟起了嘴:“我的話兒也不聽了?給我!”
小丫鬟訥訥將食盒遞給李璿。李璿丟下洋傘。捧著食盒笑顰如花的朝李星走去,久別再見,當真說不出的親熱:“哥!喝點酸梅湯啦!熱也熱死人了!哥,我是阿璿!”
才走了幾步,就看見李雲縱冷冷的轉過頭來,冷電一般的目光狠狠的刺在李璿身上。李璿是見過他的,在南洋的時候,重傷的李雲縱還包紮得像個粽子。見著她還是客氣萬分,行下屬禮,這個時候。眼神卻是那麼冰冷!
“不許過來!”
新兵們忘記了腳酸,傻愣愣的看著面前美貌輕盈少女,還有生鐵一般的李雲縱。
李璿一愣:“我憑什麼不能過來?我看看我哥,你吼什麼?”
李星站在那兒,有苦說不出,心下一亂。踢出去的腳啪的一聲落了下來。一旦有人落下,那些新兵們的腳也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頓時那一片小小場,煙塵鬥亂。
李雲縱臉色鐵青,看也不看李璿掉轉頭,冷冷道:“是誰?”
李星一閉眼睛,舉起手:“報告,是標下!”
李雲縱一擺頭:“你還是軍官?一刻時間,誰先撐不住誰挨軍棍,就算昏倒。那只腳也要朝天舉著!還有什麼話說沒有?”
“沒有!”
兩個馬捧著軍棍就上去了,李星二話不說,摘下帽子就趴了下來。他們這些南洋學兵沒有辮子,光禿禿的後腦很是醒目。
李璿已經在旁邊氣得滿是眼淚在眼眶裏面打轉,亮晶晶的說不出的委屈。提著裙子就跑了過去:“誰敢打我哥?”
這麼美麗的一個少女朝隊伍裏面一沖,新兵們頓時就亂了營。李雲縱大吼一聲,似乎連亂抖的煙塵都被鎮住了:“誰敢亂我軍伍行列?打出去!”
李星趴在那兒身子一抖,卻不敢抬頭。新兵們嚇得不敢亂動,兩個馬下意識的捧著軍棍就過來了。李璿氣得雙腳亂跳。再氣徐一凡都抬出他的名頭出來了:“我是你們徐大人的夫人!誰敢打我?”
兩個馬一下僵住,那些丫頭老媽子看著小姐危險。亂紛紛的也湧了過來,七嘴八舌叫著。李雲縱負手站著,容色如鐵:“打出去!”
馬再也不敢遲疑,下意識的就軍棍亂揮,雖然還是注意躲開了李璿,但是那些丫鬟老媽子可挨了不少。李璿也給掛了兩三下,頓時場中哭喊連連,抱頭鼠竄。
李璿眼淚嘩啦啦的直朝下掉,委屈得梨花帶雨,一邊兒給丫鬟冒死拉走,一邊兒拼命擦眼淚。可是越擦越多,最終她嘴巴一扁哭了出來:“我告徐一凡去!太欺負人了!我要回家!”
一直到李璿被拉走,李星趴在那兒動都沒敢動一下。
這軍隊,是他自願要參加的,那麼身在其中,就必須維護這支軍隊的紀律!這是徐一凡反復交代給他們這些軍官們的話。只有紀律,唯有紀律。才成其為軍隊!
馬們軍棍啪啪的打了下來,李雲縱的吼聲也在新兵耳邊震盪:“練兵為至陽之舉,女人給老子滾蛋!什麼憲太太,老子一概不認!聽口令,正步~~~~踢!”
新兵們誰也不敢亂動,啪一聲,整齊正步踢出。挨完軍棍的李星爬起,站得筆直也正步踢出。
就連旁邊的民夫,這個時候也是震懾得鴉雀無聲。
周圍各個練兵的營方陣。沒有一個人朝這裏看過來,只有短促整齊的口號聲音。楚萬裏帶著自己親訓的新兵營,斜著眼睛遠遠的瞟了李雲縱一眼,嘴角一絲淡笑。
今兒這出…………比打這些新兵一百頓軍棍都有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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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徐一凡,自然不知道李大小姐的委屈。
他正帶著詹天佑和唐紹儀,一件件的商議事情。百業初舉,繁忙的程度如此。估計現在別人問他李璿是誰,他都要想半天吧。
他腦子裏面現在盤旋的,就只有資金流向。部隊入營人數,建設進度,軍官委任,裝備到位情況…………這些冷冰冰的東西。
象那夜踏月百里,溫泉雙飛的美妙享受,估計暫時要離他挺遠了呢。
“大人,這是裝備到貨的數字,八千桿毛瑟八八式最新洋槍,每槍附彈千發。連子彈一桿要一百零四兩銀子,總計連運費。九十二萬兩要開發給禮和洋行……現在就付麼?”
“通知南洋那邊,照付。”
“大人,明天改進的馬克沁連射洋槍試射,大人要親臨麼?”
“當然去,一旦試射成功,這種發射無煙火藥馬克沁機關槍。立即訂購二百架!修械所現
了?摸透結構沒有?我不要你們現在能造,但是至少修!缺什麼機器,馬上訂購,缺什麼技工,不管土的洋的,馬上聘過來!”
“大人,平安道咱們這些借餉大使,又送來了不少糧食,要唐大人趕緊過去,給他們辦收條。發提成……”
“少川,你就先去吧!”
昏頭漲腦的議完一堆事情,批了不少公文。唐少川才匆匆離開,一個詹天佑手底下的委員,就送了一包東西過來。詹天佑接過來一看,忙不迭的就遞到可徐一凡眼前。
徐一凡正坐在自己書案後面,幫辦大臣公署還在帳篷裏面,仰和戈什哈們軍服整齊的守在帳篷口。悶熱的天氣下,徐一凡滿身滿臉都是大汗。桌上擺著一個鐵壺,裏面是南洋咖啡。一杯杯的喝下去。身上汗出得就更多。他坐在那兒,已經明顯清瘦了不少,但是還是精神炯炯。如果他原來那個時空的親人朋友看著他模樣兒,一定覺著變了另外一個人。
以前他多少有些隨和慵懶,也有些憤青的鬱鬱。現在雖然笑容還在,可是總讓人覺著這笑意後面,有著說不出深沉的東西。憤青的鬱鬱已經全然沒有,換的是一種凜惕和承擔著無數人責任的自負。原來辦公室白領廢柴一族小肚子還有虛弱,都變成了清瘦結實,還有無限精力。
他現在,已經有了一點兒領導者的模樣了。
詹天佑的東西遞過來,徐一凡抬頭瞧了他一眼。詹天佑也黑瘦許多了,徐一凡眼神兒一閃,並沒有說話。打開那一包東西一看,頓時就高興的一拍桌子。
“好,鑄得不壞!跟那些馬錢,立人錢,鷹洋比起來,成色一點兒不差!達仁,你們鑄造工藝不壞!”
那一包東西,卻是一堆亮閃閃的洋錢。正面是兩個漢字,七二。背面卻是一圈洋文,是徐一凡欽定的文字,詹天佑這留學美國的人都認不出來。
這可是徐一凡從國內,從國外聘請的技師,在朝鮮鑄出來的洋錢!清季以來,錢法混亂。通行的主要是銀子和銅錢。銀子流通,都是剪了又剪,最後成了一堆銀渣。銅錢又重又不方便。還有一個拿銅錢去鑄銅牟利弊端。而且單單是銀子,成色就有好多種,什麼關平。松江平,常平,台州平之類的,極其不便利。當國門打開,國外的銀幣湧入,這種成色固定,幣值固定的貨幣,頓時就是大行其道。可這錢息也就源源不斷流出去了。
滿清大吏,誰看不到這洋錢的好處收益?不少人都想著鼓鑄。比如說湖廣總督張南皮。就在今年,已經打算在湖北開鑄了。和戶部公文往來一次又一次的打著官司,朝廷是怕利權全部操在方,以後就更難約束了。
徐一凡這倒好,他沒經過公文,在平壤附近,開始私鑄大洋!眼睛亮晶晶的,盯著這錢息收入。這洋錢鑄出來,七二是成色。後面的一圈洋文,是徐大頭三個字漢語拼音!還不是現在通行的羅馬式漢語拼音。這點上面,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些惡趣味。
這種私鑄的大洋,除非人家能在平壤這個方抓到他私鑄工廠,不然打死他也不承認。就當是境外流入的另外一種新式洋錢了。這洋錢立即就可以當作軍餉發放,士兵們可以寄回去瞻家。或者韓老掌櫃運來物資,士兵們就就可以用大洋採購,徐一凡也可以用這些大洋支付部分國內軍資的採購。幾方面一起,這大洋就流通出去了。只要鑄造得越多。這流通範圍就是越廣。流通範圍越廣,這錢息收入就是越多!
這種買賣,也只有徐一凡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敢做!也虧著他是在平壤,朝廷鞭長莫及,他才能為所欲為。
看著洋錢終於鑄出來了,徐一凡高興得都站了起來。拍著詹天佑的肩膀:“達仁啊達仁,你們幹得真是不壞!這洋錢流通出去了,咱們以後再鑄造輔幣銀角子,能撈的,咱們就絕對不放過!這個算功,大功!你多想想辦法,咱們還有什麼撈錢的門路,都別放過!”
看著徐一凡吃相那麼難看,詹天佑就是苦笑。他已經上了徐一凡的賊船,多少目無王法的事兒都做了。什麼功他是不想。到時候別大家一起滿門操斬就好了。
為了這個徐大人,還不是為了他自己心目中那個全面工業化夢想。
只是這個目標,還遙遠得不可觸碰呢。
徐一凡興奮了一會兒,看詹天佑神色有點兒鬱鬱。不禁也微微有些奇怪,這詹達仁,心裏還有什麼心事?
“達仁,你又在琢磨什麼?”
詹天佑沉吟了一下,半晌才勉強笑道:“倒沒什麼,也是為大人歡喜。多一些收入,大人的兵就早練成一些日子…………只是屬下在想。大人都是在兵行險著…………”
他吸口氣。像是給自己鼓了鼓勇氣。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徐一凡:“大人,賺錢的門路還有許多。按照大人的資本,咱們為什麼不開一些工廠呢?比如說紡織廠。開個頂大頂大的紡織廠,也可以賺錢。還有,也可以造鐵路,鐵路營運,不也是收入麼?看著大人總是在關心軍火啊,修械所啊,還有造洋錢啊…………屬下總怕這一身所學,荒廢了可惜……”
徐一凡怔了一下,看著詹天佑,慢慢的笑了起來。
他招招手,拉著詹天佑坐下,親手給他倒了一杯咖啡。語氣輕鬆的道:“達仁,我知道你的心思,這些…………不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做,只是讓國家將來不受欺負,咱們可以保住自己的關稅,咱們有一個完整的國家!咱們自己建設的進程,不要被人打斷……這是咱們在這百年的時間當中,不多的還能彌補機會之一!至於建設,開工廠,只要國家安了。能和人平起平坐了,還怕沒人建設麼?只要給咱們同胞一個安穩的環境,他們建設的成績
瞠目結舌!”
這些並不是什麼虛話,徐一凡是有著自己親身經歷的。在他那個年月,在動盪平穩之後的三十年內,靠著同胞們自己的努力,三十年內就走了別人一百年發展的道路。
華夏子孫,炎黃之冑。創業奮鬥的本能,簡直就是烙在民族的血脈裏面的。
而自己所要做,只是讓未來數十年之內,民族元氣凋喪殆盡的悲劇,就在他手裏結束!
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走上這麼艱難的逆而奪取,篡奪天下道路。
這些東西。詹天佑現在,恐怕還是不能明白的。
詹天佑靜靜的喝著咖啡,似乎就在努力的思索著徐一凡的話兒。
徐一凡是他的恩主,既然選擇了追隨。那只有儘量去理解。
帳篷裏面一時安靜了下來,徐一凡淡淡笑著,無意識的把玩著那堆洋錢,捧起又灑下,一片悅耳叮叮噹當聲音。
正安靜的時候兒,就突然聽見帳篷外面一片吵鬧的聲音。亂哄哄的。不少女人的聲音還在連哭帶叫。戈什哈們盡力的在阻擋著,偏偏又阻攔不住。
徐一凡眉毛一挑,大聲的問道:“仰!你這個王八蛋,讓什麼人在老子帳外吵成這樣?”
帳篷簾子一掀,仰連滾帶爬的跑進來,軍帽也歪了。這小子最近除了警戒,也給徐一凡打發去每天半天的軍事訓練,而且都塞到最嚴厲李雲縱那裏。折磨下來,這小子身上的混混勁兒似乎也少了許多。
“回大人的話。是……憲太太……不是,是李小姐!”
李璿?徐一凡愣了一下,詹天佑站起來想先回避。徐一凡卻擺擺手讓他站住。
這大小姐,在老子忙的時候又來鬧些什麼?
他微微擺了擺下巴,仰頓時跑出去,掀開了帳篷簾子。徐一凡眼前一花,就看見香風一動,李璿高挑輕盈的身子已經沖了進來,立在他的面前。
這時候徐一凡才算看清李大小姐的模樣兒。當真是說不出的可憐,小臉都哭花了。幾縷栗色秀髮給淚水沾在臉上,梨花帶雨的。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又強自忍住,又似乎想在徐一凡面前堅強一點兒,抬起胳膊去擦眼淚,一擦之下。更是落得嘩啦啦。到了最後實在忍不住,扁著嘴就朝徐一凡懷裏撲。
頓時就是一個火熱香噴噴的身子靠上了徐一凡的胸膛。徐一凡這些日子全跟臭烘烘的當兵的打交道。而且在李璿面前,他什麼時候享過這樣的豔福?頓時心就軟了,環著她軟軟身子,柔聲問道:“什麼事情?這個方,誰還敢欺負你了?”
李璿聽到徐一凡聲音溫柔,更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乾脆哭出了聲音:“是……是李雲縱,他……他派人打我……”
這還了得!打老子媳婦兒?更別說她還代表著南洋金主呢!徐一凡第一時間的反應當然是護犢般的惱怒。李雲縱你眼裏有沒有老子?
轉念一想就冷靜了下來,身邊詹天佑,臉色已經滿滿的都是為李雲縱的擔憂。
李雲縱不是孟浪的人啊。其中到底有什麼緣故?懷裏李璿早就哭得說不出話兒來,徐一凡眼神示意了詹天佑一下,讓他出去問個究竟。
詹天佑悄悄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悄悄在徐一凡耳邊低聲說話。說了幾句,徐一凡心疼的臉色就慢慢冷了下來,環著李璿的胳膊也漸漸放鬆。李璿猶自未覺。軟軟的胸口還蹭著徐一凡抽抽噎噎的撒嬌:“……打我哥,打我……你不是徐大人麼?要給我報仇,打回來!爪哇人欺負我,你讓大炮轟他們。現在你手下又欺負我……”
這一頓棍子。比說一千句話,對新兵都有用啊…………
徐一凡哼了一聲。
聽著徐一凡響動。李璿可憐巴巴的抬起頭。她今兒可算是找著靠山了,眼睛亮亮的,祈求的看著徐一凡。淚水還在臉頰邊上,晶瑩剔透。
美人如玉啊。
可惜現在,新軍比你重要得多呢。
徐一凡硬了硬心腸,冷冷的就三個字:“打得好。”
李璿一怔,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徐一凡冷著臉將她推開,重複了一遍:“打得好。”
李璿眼淚一下收了:“你說什麼?”
徐一凡冷冷道:“亂闖行伍,你還有道理了?可惜我不是周幽王!”
周幽王是誰,李璿不懂。她只是知道,眼前這個傢伙,是答應好好追求她。心疼她的!
李璿整個人都覺著冰冷,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接受這個陌生的傢伙,跟著他萬里而來!眼淚還是撲簌簌的朝下落,但是李璿已經沒有了感覺。
她輕輕道:“我要回家。”
徐一凡擺擺手:“請!”詹天佑在旁邊低聲道:“李家那邊……大人三思……”
徐一凡容色如鐵,對著女孩子他一貫溫和笑容早沒了蹤影。這個時候倒有些象李雲縱。
“要是李家為了這個,就能斷絕和我徐一凡往來,這種沒眼光的家族,我又何必看重?我相信李老爺子他們…………我不僅不出頭,明日我還要親自去軍營請罪,我管教無方!”
李璿掀開帳篷,掉頭而去。神色說不出的決絕。
徐一凡不動聲色的坐回桌後,又開始批公文。
詹天佑看看那邊,又看看這邊。苦笑了一下。
誰說咱們大人好色來著?這是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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