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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高月 -【李唐傳奇】《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12:42 PM     標題: 高月 -【李唐傳奇】《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8-23 10:51 PM 編輯

【小說書名】:李唐傳奇
【小說作者】:高月
【作者簡介】:中國的歷史,絕不是只有兩百年!
【其他作品】:天下,官路金領,大唐萬戶侯,大明官途,名門,晚宋
【內容簡介】:
 
波瀾壯闊的大唐帝國,多姿多嬌的萬里山河,風起雲湧的英雄人物,蕩氣迴腸的戰爭史詩。權臣與百姓;將軍和士卒;品茗兒女情懷、笑談傳奇人生。請君側耳傾聽,我彈一曲「李唐傳奇」!

本書描寫一個普通的皇室青年,在災起的中唐時期,力挽大唐危、改變歷史進程的故事。本書為架空小說,不再遵循歷史的真實,發生在與唐朝的歷史走向平行的另一空間。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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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12:50 PM

引子
  貞觀七年中秋夜,長安城,司天臺觀星樓上,司天監李淳風呆呆的望著星空,為剛才的異象所震驚,就在剛才,象徵皇室的紫薇星座裡有一顆小星突然迸出奇異的光華,然後劃過整個星空,直入月懷,最後消失不見。


  躊躇了良久的李淳風終於嘆口氣,「罷了,天道不可洩露!」,隨即把準備上奏的摺子放到燈上點燃,在忽明忽暗的火苗中,「百年後,皇室將有異人出」摺子上的字慢慢消失。


  不料當夜黃門侍郎劉洎也發現這一異相,連夜奏稟皇上,帝隨即召李淳風問質,在帝盛怒之下李淳風終將天象密奏於帝,帝震驚,當即下旨司天臺不得將此天象記錄,並在金盒內藏秘旨於太廟。官史中這一異常天象最終沒有任何記錄,只在太宗皇帝起居錄有寥寥數言:「中秋夜,天有異象,帝召司天監問質,深為驚之」


  百年後,開元20年中秋夜,一顆小星從滿月中悄然孕出,朝紫薇星座方向緩慢劃去。



第一章 治病
  開元二十五年,長安城汝陽王府內,汝陽王李璡輕輕嘆了口氣,他按了按太陽穴,好幾年了,這個頭疼病時好時壞,而更讓他揪心的還有祖母太后的病日趨加重,他不由想到了那個坐在皇宮裡的當今天子,也就是他的皇叔,二十五年前乘先皇急病不省人事時以「國亂將起、天下為重」為由自立為監國,逐先皇嫡長子李憲出京,封為雍王,本來就體弱多病的李憲悲憤成疾,半年後病故。驚聞噩耗,病情剛有所好轉的先皇再次陷入重度昏迷,終未醒來,於數年後駕崩。就在先皇再次陷入昏迷後,這位手握軍權的監國皇叔在三千鐵甲軍的護衛下奪取了皇位。為堵天下人之口,封年僅七歲的皇兄嫡子李璡為汝陽王,並藉口汝陽王年幼無依,特許其祖母,先皇劉皇后(後冊封為肅明皇太后,本被武則天賜死,這裡架空讓她未死)遷出皇宮照顧其居住,肅明皇太后也因此長期憂鬱成疾。

  「國亂將起、天下為重」,李璡一陣心痛,這個早被天下人忘記的藉口卻深深刻在他心中,他知道另一個當事人也不會忘記,這十幾年來如果不是他癡迷詩文不問朝政,那位廟堂之上的人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兩年前他受旨編撰兩晉史,對此滿朝文武無不盛讚皇上恩澤,只有他李璡知道其中玄妙,再過幾年,就要立太子了,而那時的李璡必須要到南方的金陵去實地編撰東晉史,即使有人有心,對他也鞭長莫及了,好深的心計!好毒的手腕!李璡心中無奈的叫喊著。

  這時,他感到一隻溫暖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頭上,王妃來了,心中不由一陣暖意,這些年來,自己沉溺於詩文酒色,與賀知章、褚庭誨、梁涉等友善,為詩酒之交被稱『飲中八仙,之一,一直為人非議,也只有王妃知道他深埋在心中的痛苦,想到這裡他抬起頭來朝王妃苦笑了一下,王妃輕輕把參湯放在桌上,

  「王爺,歇會吧!」趙王妃姓杜,閨名明月,是當朝禮部尚書杜暹的次女,十六年前年方二八的杜明月由當今皇上指婚給比她大一歲的汝陽王李璡,封號明妃,育有兩子一女,夢日入懷、生長子李豫,小名照,今年十五歲,穩重知禮,勤奮好學,深為父親和太祖母所喜,五年前王妃又夢月入懷誕下孿生兄妹一對,分別取名李月和李影,最為太祖母和其兄李照所疼愛。

  汝陽王李璡共有一妻二媵五妾,除王妃給他生了二子一女外,其他幾位偏室十年內也陸續給他生下六子二女,於是朝中也有人揶揄他為多嗣王爺,暗諷他的風liu無度,連他的岳父禮部尚書杜暹也曾對此也頗有微詞,多次勸他愛惜羽毛,對此評價,李璡不置可否。

  「有事稟王爺!」書房門口傳來管家王強的聲音,

  「何事?」

  「稟王爺,終南長虛道長求見」,

  「啊!」 李璡一下子站了起來「快快有請!」

  走到門口時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對王妃說:「明月,不要緊吧!」

  王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但她搖搖頭,堅定的說:「為太后的病體和月兒的將來,我這個做孫媳婦的和做娘的又有什麼捨不得呢?」

  李璡歉意地看了看妻子,便出門迎接長虛道長去了。為什麼李璡對這個長虛道長的到來那樣驚喜呢?話還得從三個月前說起。

  三個月前,肅明皇太后突然昏迷,本來皇太后已沉痾多年,今年清明後愈發加重,皇上遣多名御醫診治也無濟於事,望著祖母日漸枯瘦的臉龐,李璡心如刀絞,他自幼喪母,七歲喪父,又無兄弟姐妹,是祖母一手將其養大,情同母子,他何嘗不知道祖母生的是心病。

  二十五年了,當今皇上的寶座已堅如磐石,而且準備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似乎已經完全忘了當年所許百年之後讓位李璡的口頭承諾,愧對孫子的太后怎能不病?李璡當然不能責怪祖母,在當時帶三千鐵甲士逼宮的情況下,為保全孫子性命,皇后也只能同意百官的請求,也婉拒了李隆基百年後讓位的許諾,只要求李隆基保證孫子富貴平安。

  看著手中御醫所開藥方,李璡心頭一陣火起:

  「哼!真的希望太后康復,那怎麼不讓王子仲來,就派這幾個二流的御醫。李三郎啊!李三郎啊!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嗎?」

  就當所有人幾近絕望之時,一個來自終南山的道士自稱可以治好太后之病,李璡聽到下人稟報後就急急趕到了府門口。

  「無量佛,貧道乃終南山長虛,聞太后病重,特來診治」。

  一名身著綴滿補丁道袍的寒酸老道士出現在李璡面前,他見此老道士雖然穿著落魄,但鶴髮童顏倒襯出幾分仙風道骨,李璡不敢小視,連忙把道士讓到書房。略略寒暄幾句後,得知道士是雲遊路過京城,偶然聽到有人在議論太后病情,便請纓前來。

  李璡聽完後站起身來對道士說道:「那就多謝道長了,請道長隨我到太后病房。」

  「不用,貧道知太后何病」。

  李璡大奇:「多名御醫都無法診斷,道長連看都不看,就知太后何病?」

  「御醫當然難治心病」長虛微微往心口一指笑了笑說道。

  李璡大驚,一把抓住長虛的手臂,看看四下無人,才低聲對長虛說道:

  「莫要胡說,太后何有心病!」

  長虛也不答話,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瓷瓶,打開塞子,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碧綠色丹丸,遞與李璡道:

  「可把此丹與太后服用」。

  李璡遲疑一下,接過丹丸道:「請道長稍後,來人!」

  管家王強應聲而入,

  「請道長前廳安坐,好生伺候!」說完,李璡深深的看了一眼長虛,轉身離去。

  「道長這邊請!」 長虛淡淡地一笑,跟管家而去。

  李璡來到太后房前,正碰到等候在此的王妃,看見丈夫匆匆的走來,王妃心中一動:

  「王爺,那道長如何?」

  李璡揚揚手中的丹丸道:「道長說可先服下此丸」。

  王妃大驚道:「王爺,且不說那道長來歷不明,現在他對太后尚無診治,怎能輕率服藥,望王爺三思。」

  李璡苦笑一下,對王妃身後的婢女們揮揮手:

  「你等退下」。

  待下人退盡後,李璡拉近王妃悄悄說道:「我何嘗不知,只是這道人一語道中太后病根,本來我也懷疑是他派來的,但太后的病已至此,我想他也沒必要走這步險棋,如果他真要這樣做,那就應該先讓王子仲來確診,所以與其束手無策,倒不如冒險一試」。

  王妃點點頭道:「那也應把那道長好生看住!」

  「放心,他跑不掉!」。

  兩個時辰後,肅明皇太后枯黃的臉上竟慢慢有了一絲紅暈,頭微微的動了動,一直在太后身旁服侍的侍女立刻發現了這個變化,她慢慢的後退,然後急步走到門口,驚喜地對焦急候在那裡的王爺和王妃說道:

  「太后剛才已有好轉,可能那丹藥有效」。

  李璡大喜,轉頭對王妃道:「明月,你先去看看太后,我去找那道士」。

  已經在客廳裡坐了兩個時辰的長虛正悠閒的喝著茶,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到絲毫不耐,這時,長虛聽到院子裡隱隱傳來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小月,我和大哥去買糖人了,這是給你的買的,是一隻長雉哦!」

  「我不要!」

  「就知道你不要,我才叫大哥買雉的,嘻嘻!」

  「好了!好了!小月也跟我回房讀書吧!別整天發呆」

  「是!大哥」

  「現在我們走路輕一點,太祖母身體不好,別吵她老人家的休息。」

  聽到這裡長虛心中一動,他快步走出門來,只見院子裡站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長得天庭廣闊,地閣方圓,俊秀異常,舉手投足間無不從容大氣,他左手牽一個粉雕玉鑿般的小女孩,正在向身後的一個小男孩招手。

  長虛不由向後面那個小男孩望去,只見這孩子眉宇間只有五、六歲光景,但長得身量頗高,已如八歲的少年,只見他生得骨骼清奇,雖然年幼,目光卻精靈深邃,使人難以測度。

  少年旁邊的小女孩驀地看見一個道士,眼珠骨碌碌一轉,不禁嚷了起來:

  「大哥,有和尚!有和尚!」

  少年眉頭一皺:

  「小影,不得無禮!」

  說完拱手一禮道:「小妹年幼,仙長莫怪!」

  突然,旁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璡匆匆趕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深為長子知禮而欣慰。

  「豫兒,你們回來啦!先帶弟妹到自己房裡去」

  「是!父親。」少年轉身欲走。

  「且慢!」

  長虛攔住少年道:

  「見面即是緣,貧道這裡有三塊玉,可避百毒,給賢兄妹做個見面禮吧!」

  「多謝仙長」,少年口中稱謝,手卻沒接,眼睛看著父親,李璡微笑著點點頭,少年接過玉,牽著弟妹告辭而去。

  「王爺好福氣,小王爺雍容大氣,見醃酸貧道依然不失禮數,看他面相,將來絕非池中之物。」長虛望著少年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說道。

  「多謝仙長美言!」

  李璡肅然深施一禮道:

  「求仙長救我母后!」

  長虛微微一笑道:「不妨,只是此處非說話之地。」

  書房內,長虛淺淺的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到桌上,看了看李璡,緩緩說道:

  「我先前給你的丹藥叫碧心丹,乃我終南鐵劍觀的至寶,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可惜煉治太難,現只剩三粒,這兩粒也一併給王爺吧!每月一粒,可解太后眼前之危。」

  說罷,把懷中玉瓶遞去。

  李璡大喜接過道:「仙長大恩,無以為報,但凡李璡能做到,盡說無妨,只是仙長說只能解太后眼前之危,不知有何仙方?可去太后沉痾,李璡救祖母心切,望仙長垂憐。」

  長虛笑了笑道:

  「治本之道,需從長計議,若太后能去心病,可享長壽也未為可知,現在太后應該轉醒,王爺可按御醫藥方給太后滋補,王爺可先去探望太后,貧道暫不離去」。

  李璡見長虛並未說死,太后本來已經絕望的病情突然看到了希望,李璡心中激動萬分,情急之下竟跪在長虛面前道:「望仙長垂憐!」言語間已哽咽。

  長虛急忙把李璡扶起道:

  「王爺千斤之軀,折殺貧道了,也罷!待太后身體略有好轉,尋一密室,請王爺、王妃同來,貧道有話可解太后心病。」

  夜,在趙王府一密室內,肅明皇太后靜靜地坐在中間,左邊依次坐著汝陽王李璡和王妃明月,

  右邊則坐著來自終南山的長虛道人。肅明皇太后已經六十七歲,雖然歲月和病痛已經奪取去她的美麗容顏,但高貴雍容的氣質依然讓人相信她當年曾經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肅明皇太后看著長虛道人慢慢說道:

  「多謝仙長救哀家性命,聽說仙長有話可解我心病,哀家願聞其詳。」

  長虛理了理長鬚,這才緩緩說道:「實不相瞞太后、王爺、王妃,貧道略窺道徑,今年已經一百六十歲了,」

  一語既出,趙王和王妃面面相覷,內心都驚駭不已,他們也曾耳聞世間有無數奇人可享高壽,如高宗年間的孫思邈活到一百四十一歲,沒想到眼前的老道人也是其中之一,連古井不波的太后眼中也閃過一絲異芒。

  肅明皇太后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慢慢站起來,朝長虛輕施一禮道:

  「願仙長教我」。

  長虛微笑著擺擺手,然後沉思了一下,呆呆的仰頭看著上方,良久方緩緩說道:「王爺,你熟知本朝歷史,你可知貞觀七年中秋夜,星空中有何異相嗎?」

  李璡思索了半天,搖搖頭說:「本朝貞觀史錄,爛熟於胸,貞觀七年中秋確無天象記錄。」

  長虛淡然一笑:「天道機密,諒那李淳風也不敢妄錄。」

  他看了看太后,咬咬牙說道:「貞觀七年中秋夜紫薇座第八星突放異彩,劃過長空,撲入月懷後消失不見。」

  太后似有所感:「請問仙長此異相何解?」

  長虛低頭沉思了一下,毅然抬頭直視太后,一字一頓地說道:「百年後,皇室將有異人出!」



第二章 收徒
  興慶宮內,一位身著黃袍的中年男子負手卓立,在察看掛在牆上的大唐江山圖,只見這男子生得相貌堂堂,不愁而成,雙目冷酷而有一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是那種雄才大略的典型。外貌看來年過四十,可是歲月不但沒有給他帶來衰老,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威嚴,他正是大唐皇帝李隆基。

  李隆基看著牆上的萬里山河,心裡感慨萬分,自己十八歲發動政變,誅殺韋後及其黨羽,擁父王睿宗李旦復位,父皇即位兩年尚未來得及立太子就突然中風昏迷,自己被百官推為監國,半年後父皇駕崩,那宰相崔湜在太平公主的教唆下居然呼籲百官立皇兄李憲之子李璡為帝,無非想持幼臨朝罷了,哼!自己雖非長子,又豈是李璡那小兒所能及,自古強者為王,要不是自己率羽林軍滅了崔湜滿門,囚禁太平公主,恐怕朝中那幫傢伙還站不定方向吧!算皇后識相,主動下旨讓自己即位,否則.…..,李隆基不由捏緊了拳頭。這時,李隆基心中突然感到一陣疲意,自去年罷張九齡相後,這種疲意就常常襲上心頭,難道朕真的老了嗎?也罷!雖然這次太后康復未能如自己願,諒那孤兒寡母又有何持能翻盤,朕的天下就是那麼好動的嗎?

  想到這,李隆基轉身說道:「傳朕旨意,賀太后康復,免襄陽府三年賦稅,汝陽王伺太后一年,即赴金陵主編東晉史。」(註:明肅皇太后正是襄陽人氏。)

  停一下,他又對身旁的太監說道:「讓惠妃朕去探望太后,從今天起太后俸養加倍」。

  且說三個月後,長虛道長如約再來趙王府,汝陽王李璡喜出望外,親自去大門迎接長虛道長,書房裡只留下臉色蒼白的王妃,她怔怔地看著丈夫空著的座椅,腦海裡又浮現出三個月前的那一幕,在密室裡,那個道長竟然說百年前星空的異相居然是應在自己幼子月兒身上,那道人見太后尚有疑慮,說三個月後再來,隨即告辭而去。

  當夜自己的丈夫竟然一夜未眠,在書房裡瘋狂的翻閱各種史書典籍,第二天還趕到太史館,以編書為名,翻閱各部貞觀史錄,最後竟然在放置絕密文檔的宗人閣裡找到了太宗起居錄副本,偷偷摘錄下其中一段:「中秋夜,天有異象,帝召司天監問質,深為驚之」

  想到這裡,王妃心中一陣疼痛,那道士竟以日月相剋的無稽之談為由,竟然要收月兒為徒,帶到終南山去授藝十五年,而看到太宗起居錄後的太后居然立下決斷,讓月兒去終南山,根本就不考慮自己的感受,難道在太后眼中,那個位子就那麼重要嗎?可憐的月兒才五歲啊!雖然在丈夫的勸說下自己終於答應讓月兒離家,雖然自己也明白兒子在外成長會比在家有出息,可是做母親的心,誰又能理解呢?這三個月來自己夜夜都摟著月兒睡覺,多少次在夢中驚醒,摸著嬌兒圓潤小臉,止不住的潸然淚下,可是這一天,終於來了。

  王妃拭了拭眼角的淚水,突然想起一事,得告訴王爺,學藝可以,絕不能出家。

  李璡匆匆地朝大門走去,心緒大亂,三個月前的一次密談,居然說長子李豫有帝王之命,又說幼子李月將挽救大唐於危難,但兩人又有相剋之相,需分離十五年方能融合,他願收幼子為徒,去終南山授業。如果那道人虛言,那太宗起居錄上的那段話做何解釋?而那道人確實醫好了祖母的病,並拒絕了自己三萬貫錢的酬謝,最後分文不要、飄然而去,說明這道人決非騙子,且祖母自從見了太宗起居錄那段話後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轉。

  這三個月來,自己度日如年,真擔心那道人從此不再來,難道真如那道人所說,自己的心願要在豫兒和月兒身上應驗嗎?李璡突然想到剛才王妃悲哀的神情,心中也一陣歉然,但又轉念一想,成大事者,怎能顧及那麼多兒女私情,自己以後好好補償王妃就是了,將來豫兒若能登大寶,這皇太后之位還能逃出她的手嗎?又想到那道人已經一百六十歲,不禁心中一熱,快步向大門走去。

  汝陽王府大門外靜靜的立著兩位道士,前面一位身著補丁道袍,鶴髮童顏,正是道長長虛,身後站著另一位中年道士,穿著一襲黃色道袍,身形雄偉,臉膛紫紅,不怒自威。

  看著被家人簇擁而來的汝陽王李璡,長虛微微一笑道:「無量佛,王爺別來無恙!」

  李璡快走兩步,上前緊緊握住長虛雙手,「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王爺不必多謝,也是太后福緣深厚」。

  李璡看見長虛身後還有一人,不禁問道:「這位是?」

  「這是師侄青陽真人,現任終南鐵劍觀掌門」

  青陽真人向李璡稽首一禮:「師叔年邁,貧道故陪同前來」。

  李璡見青陽真人氣勢非凡,又是名派掌門,不由更加敬佩幾分,李忙將長虛二人讓入正廳,此時太后和王妃均已在大廳等候,長虛坐下後就直接進入主題,問道:「不知上次之事考慮如何?」

  不待李璡回答,太后斷然說道:「月兒之事哀家答應,但有三事不明欲請教仙長」

  「太后但說無妨」

  「一是不知月兒何時學藝歸來?二是上次道長夜裡所言之事何時可以驗證?三是我兒李璡壽有幾何?懇請仙長明示!」

  長虛微微一笑,說道:「前兩個疑問可一併解之,十五年後新年前,至於最後一個問題,抱歉!天機不可露,不過太后謹記,多行善事,天道必公」。

  太后點點頭道:「哀家明白了」說完轉頭對李璡說:「王爺可有疑問請教仙長?」

  李璡低頭想了一下,抬頭對長虛說道:「犬子頗多,仙長可否代為一觀?」

  長虛笑笑答應。

  「來人!傳各位公子到正廳」

  不一會兒,喧雜聲由遠而近,八位大小不等的公子魚貫進入大廳,大家發現太祖母、父王、王妃均在,便立刻安靜下來,走在最前面的長子李豫瞥見有兩位道士也坐在一旁,其中一位正是上次贈玉的老道,心中不禁一怔,長虛也衝他微微一笑。

  王妃向走在最後的李月招招手,李月猶豫一下,還是走過去,靠在母親身旁,王妃愛憐地撫mo著嬌兒的頭,眼睛一紅,淚水險些落下,長虛看到王妃的神情,心中暗暗嘆息。

  長虛向各位公子略略打量後向王爺點點頭,王爺吩咐道:「李豫和李月留下,其餘孩兒退下」

  「是!父王」其餘六人齊施一禮,轉身離去。

  這時坐在長虛後面的青陽真人突然發現次子李朗和四子李晴在轉身的一瞬間,眼中同時閃過一絲嫉恨,青陽心下不由一驚。

  待六人退下後,長虛對王爺說道:「恭喜王爺,公子將來皆才俊之士。」

  聽到長虛的誇獎,王爺不免有些得意道:「仙長過獎了,豫兒過來,你是長子,又是月兒親兄,你太祖母的病多虧這位仙長所救,你替父王和母妃謝謝仙長。」

  李豫聞言,立刻向長虛雙膝跪下,「多謝仙長大恩!」

  「啊!使不得,小王爺快快請起。」

  王爺這時轉頭對李月說道:「月兒,你不是曾給父王說過想學道嗎?這位仙長願意收你為徒,你可願拜師!」

  李月雖年少,但自幼有奇氣,半歲能言,二歲時就常有驚人之語,四歲時已閱遍父親書房藏書,且過目不忘,諸子百家中獨喜老莊,只是不好與兒童群,沉默寡言,最敬其兄李豫。

  只見他上前對長虛長施一禮道:「仙長可願教我定國安邦之術?」

  原來李月只知道長虛道長擅長醫術,雖然治好了太祖母的病,可要拜他為師,心中確實有些躊躇,於是上前試探長虛。

  長虛微微一楞,隨即讚許的點點頭說道:「貧道師尊廣谷上人博大精深,貧道愚笨,只學到師尊一、二皮毛,師尊雖已百年前仙化,但貧道不才,願替師尊收公子為徒」

  王爺大驚,他知長虛道人的深淺,連忙說到:「小子無知,仙長莫怪」

  然後沉下臉對李月說道:「月兒膽敢再胡鬧,還不快拜師!」

  這時長虛轉身向聽得目瞪口呆的青陽真人說道:「把鐵劍拿來」

  回過神來的青陽真人手忙腳亂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打開後,取出一枚製作極其精美的小鐵劍遞與長虛。

  長虛把鐵劍拿在手中對李月說道:「這是先師遺物,你願拜師的話,可沖此劍三叩首。」

  李月望著那柄小小的鐵劍,突然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雙膝不由一軟,跪了下去,慢慢地朝那鐵劍磕了三個頭。

  長虛長嘆一聲說道:「果然是天意啊!先師百年前那夜就曾對貧道說過,這將是他的最後一個弟子,本來貧道還不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天意!天意!」說罷,他輕輕地摸了摸李月的頭,沙啞著嗓子道:「好了,起來吧!孩子,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先回你母親那裡去吧!」

  王妃拉過李月,淚水再也止不住,像掉線珍珠一般落下,早已看明緣由的李豫也忍不住,他上前向長虛道人跪下說道:「求仙長留在府內修道」

  長虛道人看了看王妃說道:「非我不願,天意難為,不過王妃放心,李月雖學道但不出家,且八年後你們母子就有再見之期」

  王妃忍住淚水,另一手拉起李豫:「豫兒,讓弟弟去吧!」。



第三章 終南
  終南山屬於秦嶺一段,古時的終南山比現在的範圍要廣很多,距長安百里,山勢雄渾陡峻,常有奇峰兀起,而在山脈深處又有青巒疊翠、曲徑通幽,山上林木蔥蘢,山道兩旁古樹參天,濃蔭覆地,且山中處處小溪潺潺,青潭碧波隨處可見,正是修道養身的寶地。

  終南山四周武林門派頗多,最有名的就是鐵劍門,鐵劍門位於終南山最精華的南簏,最鼎盛的則天皇帝當朝時曾有弟子萬人,現雖鼎盛期已過,但仍有弟子五千餘人,鐵劍門又分上下兩院,下院又叫鐵劍院,位於山腳處,院內各種建築物依山而建,佔地極廣,下院主要招收一心向武的俗家弟子,約四千餘人,唐風文武皆盛,習武之人大多為富家子第,廣收俗家弟子也是各大門派的一個主要經濟來源。而上院則建在五座山峰之上,由五座山峰各自零散的道觀組成,統稱鐵劍觀,觀內有道士近千人,平時活動以習武修道為主。

  鐵劍觀道士雖然也在江湖上行走,但由於數量遠不如下院的俗家弟子多,且行事低調,故江湖上提起鐵劍門大多指的是下院的弟子。鐵劍觀內的道士部分來自各地與道有緣的人,而大部分是由下院俗家弟子中的精華轉來,當然前提是願意出家修道,不過由於鐵劍觀允許合籍雙xiu,也允許弟子中途還俗,另外飲食上也無忌諱,故下院弟子中有資格能到上院的,均不願放棄機會,要到上院學習更高深的武學。

  這年十月二十日正是上院鐵劍觀的一年一次的開觀之日,所謂開觀,即收取新道士,每次延續十日左右,由於鐵劍觀主張以武入道,故所收新人就主要以測試武學為主,男女均可報名,武學達到規定的金劍境界就可錄取。當然鐵劍觀也會從各地孤兒中挑選一些資質上佳的孩童,以便從小培養,而這些從小培養的道童才是鐵劍觀真正的基礎,是不能隨便還俗的。

  張子夜是一名從洛陽選來的孤兒,家裡原來是開酒樓的,一年前酒樓失火,因父母拚死相護才僥倖得活,而父母卻均遭不幸。族人霸佔了他家的財產後把他趕出家門,年僅四歲便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上月病餓交加的他被雲遊的鐵劍觀道長風平所救,帶到終南山,取道號明葉。穿上小道袍的明葉眼睛四處張望,大殿裡除他之外還有三十幾個和他一般大小的小道童,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明葉突然發現在大殿正中的三清像下,坐著一個小道童,神情淡然,正默默地看著牆上的一幅白布。

  這小道童就是被長虛帶到終南山的李月,離家遠行,李月既無激動也無傷感,在王府大門外朝父母叩三個頭後就隨長虛、青陽飄然而去,李郁夫婦的傷感自不在話下,且說李月來到終南山後就再也沒見到長虛,而由青陽真人把他帶到忘憂峰,交給忘憂峰首座青松真人。

  這期間李月始終神情淡然,一語未發,青陽真人心中暗暗稱奇,他不明白自己的師伯,鐵劍門的三仙道之首的長虛,不問世事二十年後居然出山收回來個皇室子弟,而最讓他想不通的,這小兒的輩分竟是自己的師叔,路上幾次問師伯,師伯只說是天意。好在長虛只是讓他把這孩童交給忘憂峰,道號李月,別的也沒交代什麼,青陽真人除了長虛交代的,別的當然也不會告訴青松真人。

  在鐵劍派除了自己、其他4位山峰的首座、下院掌院及元老會外,根本無人知道鐵劍門還有三仙道的存在,故鐵劍門的弟子們均以為自己是鐵劍門第一高手,他們哪裡知道,自己的修為和師傅師母比起來,簡直是螢火見皓月,更不用說鐵劍門唯一的入道仙人長虛,其修為放眼天下,也無人出其二,就算幾個傳說中的人物如少林的無方、華山的陳傳及洛陽白馬寺的虛蘭也只能和自己的師傅長樂、師母李瑤比肩,只是自己的師傅師母潛心修道,不為世人所知罷了。想到這裡,青陽真人連連搖頭苦笑不已。

  青松真人身材肥胖矮小,平常總是樂呵呵的,5年前進入木劍的境界,武功雖然在青字輩中最弱,但其道心卻在鐵劍門中排第二,僅次於掌門青陽真人。他任忘憂峰首座已經十年,說是一峰之首,其實就是孩子王,忘憂峰主要教授5-10歲的道童,而10歲以後到15歲前會轉到蓮花峰修行,15歲後錄過玉碟才算真正的出家為道。成為真正道士後,根據各自修為可到青雲峰或主峰通天峰修行,而幻月峰是女弟子專門修行之地,各地所收女童也在那裡修行。

  青松真人第一次見到李月也大吃一驚,他竟看不懂李月。能從各地被挑進鐵劍觀的孩童本身就是難得的練武胚子,青松真人正是號稱鐵劍觀基石忘憂峰的掌舵,見過無數資質上乘的孩童,就連根骨奇佳的孩童也見過不少,但李月這個孩童卻是他任忘憂峰首座十年來的首見,不僅僅是因為李月骨骼清奇,更主要是他的目光竟深不可測,身上有種難以說清的獨特氣質。起初青松真人還以為李月是掌門師兄找來的,但掌門臨別前含含糊糊透露出這孩子竟可能和長虛上人有關,青松真人這時才真正呆住了,鐵劍門最神秘的三仙道之首,自己這一生中也只見過兩次的師伯,這孩子竟和他有關,青松已平靜多年的道心又開始波動起來。

  站在大殿門口,青松真人心情複雜地看著獨自坐在三清像下的李月,就是再調皮的孩子也知道三清祖師像不可隨便觸摸,但這李月卻很自然地坐下,自然得就彷彿是坐在自己的床上。

  而且這李月入門已經近十天,自己好像還從未看過他和別的孩童說過話,回答自己時也僅僅只說一個「是」,惜言如金。青松真人也知道這孩子並不是孤傲,因為他眼中根本看不到一絲驕傲的神色。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呢?」

  這時青松真人看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孩子慢慢朝李月走去,他認出那是風平師侄從洛陽帶回來的明葉,青松真人突然有了興趣,他想知道,李月是怎樣對待他的道友,對!道友,他們還未拜師,所以還不能稱為師兄弟。

  明葉順勢坐在李月旁邊,抬頭看看聳立在頭頂的巨大石像,心裡不免有些害怕,

  「你不去看他,他就不會看你」坐在他身旁的李月突然說道。

  「坐在這裡,總歸是有點害怕的,我叫明葉,你呢?」

  「李月」沉默了好一會,李月才回答道。

  第二天,是新道童們第一次集體聽課的時間。

  「我們鐵劍觀按輩分可分為青、風、玄、明四代,青字輩的可稱為真人,像我青松真人,

  咱們鐵劍門的掌門青陽真人,還有就是下院的掌院、各峰的首座,主峰上元老院裡的各位長老,都是青字輩真人,而風字輩的稱作道長、玄字輩的稱作道士,至於你們和蓮花峰這些明字輩的因年幼,所以都稱為道童,當然,輩分是可以變的,只要你的武學修為到了那個境界」。

  講到這裡青松真人停了一下,他看了看孩子們一雙雙充滿好奇的眼睛,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道:「說到武學,我就給大家講講我們鐵劍門的修行,五百年來,我們鐵劍門的修行分為武和道兩種層次,武到極處而入道,先說武,武有四種境界,這四種境界我們鐵劍門以劍命名,分為金劍、鐵劍、木劍、無劍,然後以無劍入道,道分人道、地道、天道,能修到天道這一步,就離飛昇仙化不遠了。道的境界太遙遠,還是先給你們說說武吧!武的境界和輩份有關,玄字輩的說明他修到了金劍境界,風字輩說明他修到了鐵劍境界,青字輩說明他修到了木劍境界,所以我們鐵劍門的輩分更多的是代表一種武學上的修為,其實其他門派都有武學上的境界,只是叫法不同。還要提醒大家的是,如果各位滿十五歲達到了金劍的境界,那就可以更名為玄,正式成為道人,就要搬到青雲峰去,當然如果你特別優秀,15歲就達到鐵劍的境界,那就直接更名為風,搬到主峰通天峰去,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這樣的優秀第子是有的,我們的掌門青陽真人當年就是15歲達到鐵劍的境界,直接由明陽改名為風陽,只要大家努力,都有這個可能。話又說回來,如果你十五歲還達不到金劍的境界,那就還得在蓮花峰再住上三年,三年後仍然達不到金劍的境界,那就只能去下院去修行了,不過這種情況還沒有發生過。好啦!今天就給大家介紹到這裡,再過三天各位開始拜師,按鐵劍門的規矩,由風字輩的道長們做你們的師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使你的修為超過了他。而師叔師伯之類,只要你的輩分能和他平齊了,也就可以不用喊了,現在大家去吃飯去吧!」

  其實青松真人還有一點沒有講,幻月峰上的女道士們是沒有道名的,而且如果有道侶合籍雙xiu的話,還可以不用考慮輩分,像現在青松真人妻子葉鈴的修為也僅僅到了鐵劍的境界。

  也許青松覺得現在講這些還為時尚早吧!。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12:54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8-23 10:58 PM 編輯

第四章 劍技

  拜師的日子終於到了,道童們早早起來在大殿前的廣場上排成一行,今年一共有三十五名(其實是三十六名)5至6歲的新道童,而他們身後則站著二百多名往年的道童,按各自共同的師傅三三兩兩數目不等的站在一起,等待今年新師弟的到來,按照往年的慣例,將有三十五個風字輩的道長來抽籤擇徒。

  明葉左看右看都沒發現李月的身影,自從上次和李月說了一句話後,他又和李月說過兩次話,那是他因為兩次給李月送飯,李月說了兩次多謝!

  就在拜師的前一天夜裡,青陽真人帶著自己的弟子風平找到青松真人,他告訴青松,明天的拜師典禮李月不用參加,李月將來的武學暫時由風平指導,僅僅是指導而已,無其他任何關係,青松真人聽後並不奇怪,他心裡明白。

  明葉幸運地被風平道長抽到,不僅因為風平道長是風字輩的第一高手,上屆鐵劍比武第一名,更重要的是明葉就是風平道長在洛陽所救,在隨後風平給他治病的十多天裡,他心裡就已經視風平為父了。明葉還有四個師兄,分別是大師兄明心、二師兄明過、三師兄明經、四師兄明寒,當風平把五個徒弟聚在一起的時候,明葉意外發現師傅身後跟著的居然是李月。不過師傅告訴大家,李月不是他的徒弟,只是跟他一起學武的道友,而且叫大家直接稱呼他為李月,風平的五個徒弟都很驚訝,畢竟這種事是他們第一次碰到,還是明心反應快,李月也許是個比較特殊的俗家弟子吧!後來這就成了忘憂峰上的一致看法。

  學武的日子是單調而艱苦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忘憂峰所有的人都列在大殿前的廣場上跟著青松真人舞動流水劍法,流水劍法是鐵劍門的入門劍法,輕盈靈動,據說是鐵劍門祖師初游終南山時所創,也是新人的首學劍法。

  吃過早飯,由青松真人的妻子葉鈴道姑教新人識字學習,這樣的識字授課期一般為一年,而師兄們各自去修煉,練劍打坐悉聽尊便。

  下午是自由練習時間,大家以師門為單位,組成一個個學習小組,大師兄要負責指點小師弟的劍法,晚飯後又是集體學習時間,新人集中在飯廳裡向葉鈴道姑學習文化,而師兄們則在養身殿裡由青松真人給大家講解道學。

  青松真人對李月的安排是特殊的,除每隔十日風平道長授藝時外,明葉他們就很少再見到李月,李月也不和他們睡在一起,青松把他安置在距他居處約半裡遠的忘憂峰最高處,那裡有一間草屋,原本是青松修心的場所,青松真人還告訴李月,只要他的內功突破第二層心法,這忘憂峰各處隨他去。

  不過沒有人羨慕李月的特殊待遇,他們知道,如果自己也得到這樣的待遇,那十五歲時是絕對不可能達到金劍的境界的,甚至有人開始同情起了李月。

  風平道長每隔十日給明葉和李月授課一次,約一天的時間,除了檢查上次留下的功課外,再教授幾路新的劍法,但最主要是講解鐵劍門的內功心法—太玄經。

  太玄經是鐵劍門最基本的內功心法,共分五層,突破第五層後即可達到金劍的境界,下院的俗家弟子也煉此功,由玄字輩的道人教授,突破第五層境界後就可以向上院提出入觀申請。太玄經主要是改造和增強人體經脈及體質,為下一步更高的修行打下良好的基礎。

  達到金劍的境界併入觀為道後,就可以學習更高的內功心法—太清道,太清道分六層,突破第四層即為鐵劍境界,但想要突破第五層,則必須要道心也要達到相當的修為才行。所以說,鐵劍門真正的武學是從太清道的第五層開始的,目前,風字輩的道長中突破太清道第五層的僅風平等數人而已,且從太清道第五層開始就屬於鐵劍觀的絕密心法,要修練它首先必須發誓終生為鐵劍觀道士,其次必須通過長老會(鐵劍門有重大決定時由青字輩真人集體討論的一種制度,討論實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的會審通過後,方可由鐵劍門掌門口述心法,再沒有人講解,全憑自身對心法的領悟修行。

  而太清道的第六層只有寥寥數十字,比起第四層的幾千字、第五層的數百字似乎更加精簡,但要悟通卻更為艱難,切不說修練的資格更苛刻,要掌門、長老會的同意後,才由無劍境界的前輩口述(近幾十年來一直由長樂真人口述),就算得到心法,而道心不夠也枉然,因為第六層心法已經不可練成,而是悟成,悟通後則正式踏入木劍境界,這木劍境界在武林中屬於大宗師級別,一般只有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元老才能達到這一層。對鐵劍門而言也只有九人,即鐵劍門掌門兼通天峰首座青陽真人、下院掌院青天真人、青雲峰首座青牛真人、蓮花峰首座青怒真人、忘憂峰首座青松真人、幻月峰首座宋蓮以及元老院的青歡、青河、青山三位真人,正是這九位真人組成了鐵劍門的長老會。

  李月初接觸到太玄經就頗有一點興趣,他隱隱感到這太玄經原理暗合道德經,很適他意,正因為如此,風平只口述第一遍時,他就記住了,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靜靜坐在旁邊聽風平口述第五遍直到明葉記住為止,然後再聽風平講授功法的具體含義。如果風平知道李月僅聽一遍太玄經就聯想到了道德經,他一定會嚇得暈過去,這是突破第五層後才會有的體悟,這正是太玄經的玄妙之處,學通後就會自然產生向道之心。

  風平今年三十五歲,也是五歲時來到望憂峰,前年已突破太清道第五層心法,是繼掌門青陽真人後鐵劍門的第二位天賦稟異的人,是目前公認的風字輩第一高手,為幻月峰不少青年女弟子所青睞,希望能和他合籍雙xiu,只是風平現在尚未多想,從他內心而言,似乎只對青松真人的大女兒葉芳略略有點感覺。風平奉師尊青陽真人之命教授李月,起初也不理解,自己如何做不了一個五歲小童的師傅,青陽真人也沒有給他解釋,不過不解歸不解,風平還是非常盡心地傳授李月各種武藝,很快他也發現李月的奇特之處,這孩子沉默寡言,眼光恬靜如水,自己在講解心法時,徒弟明葉總是提出各種問題,而這李月卻靜坐一旁,一語不發,但風平知道他學懂了,而且是真的學懂。只有每次授完課後,李月才會非常誠懇地向他長施一禮說道:「多謝道長教誨」,每當此時,風平就會感到其實李月也並不孤僻,他只是一個奇特的孩子,僅僅奇特而已。也正因為這樣,風平在向李月口述太玄經心法時沒有按慣例先授第一層,練成後再授第二層,而是把全部太玄經都單獨口述給了李月,讓他震驚的是,李月只聽一遍就記住了,整整八千字,一字不差。

  雖然李月表現出不凡的天賦,但相比之下,風平卻更喜歡自己的弟子明葉,這個自己從洛陽帶回的孤兒也表現出非常高的練武天賦,他的問題特別多,但每個問題都問到關鍵之處,而且他練武也非常刻苦,風平從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兒時的影子,不過讓風平喜歡明葉的真正原因是他感到明葉對自己有一種非常深的依戀、而自己也對他產生了一種父親般的感覺。



第五章 遇寶

  來到終南山已經三個月了,李月再也沒見過長虛,不過他對長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所以也隨遇而安.在很多人眼裡,李月是個很奇怪的孩子,不過李月自己倒沒感覺到別人異樣的眼光,他自小心境平和,很難有什麼事能讓他激動,但拜師時他從那柄小鐵劍上體會到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後,他覺得心裡好像又多了點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

  李月對太玄經的興趣在於道而不是武,自從他發現這太玄經暗合道德經後,不禁對它興趣大增,正是李月以道心修習,將太玄經上諸般練息引氣的法門一一和道德經印證,故而修行神速,一般弟子1-2年才能突破的第一層功法,他一個月就輕易突破,繼而三個月後就突破第二層功法,突破第二層後的他但覺身輕體健,全身真氣流動,平時練劍時一些難以體會到的精妙之處,現在也手眼俱到,捏拿得恰到妙處。

  當李月突破第一層時,風平並未注意到,直到李月突破第二層時風平才發現了李月的異常,此時風平道長的內心已經遠遠不是驚駭所能形容,風平自負習武天才,當年也要2年後才能突破第二層,就連其師青陽真人,號稱鐵劍門百年來第一人,突破第二層也花了一年時間。不過風平生性謹慎,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地稟告了師傅青陽真人,青陽真人雖然知道李月的奇異,但也對他進展如此神速也感到了不可思議,略沉思片刻後,告訴風平此子以後要單獨教授,切不可讓其他人知道,當然青松真人還是要告訴的,以後李月有任何進展都要及時來稟報。風平離去後,青陽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句,然後把紙疊成條狀,拿著它匆匆向後山走去。

  青松真人的表情雖然平淡,但兩頰肥肉的不住抖動還是透露出他內心的震驚,他不禁深深擔憂起來,此子將來究竟會給鐵劍門帶來什麼,他不由得朝北方望去。

  青松真人從書房裡翻出一柄短劍,這是他15年前達到鐵劍境界時所用的兩把劍之一,他把劍交給妻子葉鈴,囑咐她晚上送飯時給李月送去。

  對於丈夫的這一舉動,葉鈴並沒有奇怪,她早就吵著讓丈夫拿柄劍給李月防身了,至於丈夫這柄心愛的金鱗劍她也早想偷出給李月用,只是找了很久也不知道丈夫把它藏在哪裡。葉鈴是一個非常熱心的女人,今年40歲,比青松小15歲,十年前隨丈夫一起來到忘憂峰。她和青松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葉芳20歲,現在幻月峰修行,已是金劍境界,小女兒葉歡,今年5歲,也於三個月前送去了幻月峰,好在自己隨時可以去幻月峰,再加上有大女兒和自己師尊幻月峰首座宋蓮的照顧,所以她對自己的小女兒並沒有多少擔心,她在忘憂峰的工作主要是教授新道童們一些文化知識,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孤兒,再加上年幼,所以大多未讀過書,而葉鈴就成這些孤兒的啟蒙老師,正因為這樣,許多孩子都視她為母,以至於很多孩子長大後,煉出什麼丹藥都要送一些給她。

  今年忘憂峰來了個奇怪的孩子李月,葉鈴第一次看見李月,是有一天夜裡她起來照看孩子們時,發現初來的李月竟長時間的坐在一塊山石上,望著滿天的星星出神,那專注的神情讓葉鈴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李月,後來她也發現李月身上有一種非常奇特的氣質。

  當青松把李月獨自一人安排在山頂的茅屋時,葉鈴堅決反對,那畢竟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離群獨居,會給孩子心裡造成很大的傷害,但青松說這是掌門的命令,他也沒辦法。為此葉鈴也找過青陽真人,對葉鈴的固執青陽真人也頗感頭疼,比如本來忘憂峰和青蓮峰上的挑水、做飯等雜活是由年歲最大的道童負責,幾十年來一直如此,但葉鈴10年前初上忘憂峰就幾次三番地要求改掉這個規定,青陽無奈,只好召開長老會廢除了忘憂峰由道童干雜活的規定,另在鎮上請了幾個老婆子才算了結此事,這樣一來那些道童們無不感激葉鈴,青松真人也因此落下了「懼內」的賢名。不過這一次青陽堅決拒絕了葉鈴的要求,李月獨居雖然不是青陽所定,但他非常贊成青松的做法,儘管葉鈴幾次找他,他始終沒有讓步,不過最後讓葉鈴放棄的還是她自己,葉鈴並不愚笨,否則她也不會練到鐵劍的境界,一段時間和李月接觸後,她慢慢開始感覺到李月與其他孩子的不同之處,她也隱隱體悟到這樣安排李月有著很深的良苦用心。

  葉鈴送晚飯時把劍帶給了李月,看著李月在院子地舞劍,她很開心地忍不住指點了幾下,只有在葉鈴面前,李月才偶然表現出他其實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自從突破太玄經第二層心法後,李月遇到了一點困難,他覺得第三層的心法似乎和道德經有一點出入,剛開始李月以為是自己年幼,體力不夠,他服用了一些葉鈴送的丹藥後,精神倒是長了,但練功卻毫無進展。

  這天夜裡,李月躺在一塊大石上,靜靜地望著天上的月亮,這時已是初春,寒意濃濃,不過自從李月突破第二層後,天氣的變化對李月的身體已經影響不大了。李月非常喜歡月亮,每當他看見月亮的時候,李月都會感到心裡非常恬然寧靜,而且最近月亮又給了他一些新的感受。李月凝視著月華,淡淡的暈光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他感到自己快要睡著了,這時他的意識開始無限制地向上延伸、延伸,最終觸上月華並和它融為一體,他的頭腦的突然變的空靈,他彷彿聽見松林和風的交談,聽見蟲鳴、聽見小草的呼吸,一切都那麼自然。這時李月笑了,他突然悟到自己最近練功的問題所在,那就是自然,他太急於突破了,這樣的心態怎能去體會道德經的自然呢?李月的出神是很短暫的,片刻之後他又回到了自己。多少年後,當他終於悟到天道後,他才驚訝的發現,他其實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有過體驗了:清風、明月、忘憂峰。

  李月決定放下太玄經的修煉、去山下小鎮去找些書看,他不好意思問葉鈴要錢,想了想,決定先到忘憂峰四周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值錢的藥材,反正青松也說過只要他突破太玄經第二層心法,這忘憂峰隨他去,不過青松做夢也想不到李月的神速,否則打死他也不會做那樣的許諾。

  第二天,帶著他新得的金鱗劍,李月悠閒地沿著山路走下了忘憂峰。

  在山路上,李月不覺走岔了路,走著走著,一面山崖擋住了去路,路還有,只是要攀著山籐蕩到另一邊去,李月苦笑一下,轉身準備回去,他的眼睛似乎有所感,仔細一看,發現崖壁一朵小紅花在風中搖曳,突然一陣怪響從身旁的灌木叢中傳來,李月悚然轉身,拔劍在手急忙後退幾步,眼睛緊緊的盯著怪響處,這時響聲再起,一條青色的大蛇從灌木叢慢慢爬出,這是一條長約一丈的巨蟒,碗口般粗細,一雙陰森森的眼睛正冷冷的盯著李月,李月不敢妄動,手心微微出汗,心砰砰地跳著。一人一蛇相持良久,誰也沒有動,突然那蛇吐了吐紅信,正欲撲上,這時上方傳來一聲斷喝:「孽障!拿命來!」

  只見一道寒光從天而降,從巨蛇頭頂刺入,逕直把它釘死在地上,那蛇尾巴一陣亂掃後就再無動靜,這時李月見從懸崖上方跳下一中年道士,他把劍從蛇頭上拔出,順勢踢了巨蛇一腳,然後轉身對李月說道:「貧道風雲,小友好膽量,不知師從何人?」

  「我跟風平學藝,剛才多謝了!」

  風雲道長「哦!」了一聲道:

  「風平?難怪小友如此了得,這蛇我找了它幾天了,今天僥倖得手。聽說這蛇出沒之處,七步內必有寶物,我們不妨找找看」。

  李月淡淡一笑,指了指崖壁上的小紅花道:「可是那物!」

  「小友如何得知?」

  「這蛇尚未通靈,自然不懂金石之物,此時萬物待醒,而這朵紅花已有凋謝之意,如此逆天而行,不是寶物是甚?」

  風雲道長深深看了李月一眼道:「小友高見,待我看來」說完,輕輕躍上懸崖,用劍在那壁上連同小花一起剜出一物,風雲道長跳到李月身旁,把手中之物遞與李月,「給你!」

  見李月不接,風雲笑了笑說道:「這是百年黃精,對練武之人極為有用,就憑你剛才的高見,這黃精就與你有緣,再說我尋此蛇已有幾日,得它內丹,我已滿足,咱們各得其所」。

  說完,把黃精塞給李月,轉身扛了大蛇就走,李月拿著黃精,聽見遠遠傳來風雲的聲音:「你若想賣,這黃精在京城可值銀千兩」。



第六章 商人

  李月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把黃精獻與師傅以示孝心,在他看來,這黃精是因他無錢買書而得,那自然是與書有緣,何必要改掉本意,所以他也沒有把此事告訴葉鈴。第二天,他就再次下山去了。

  在五峰之下,有一片道觀,那是鐵劍觀的山門,主要用來接待各方道友,李月因有本派標識,守山門的道士也就沒有去管他,再往下走,就是鐵劍門的下院了,要去鎮上可以從下院穿過,也可以從下院旁邊繞過,但路程略遠。李月不願多事,繞過了下院來到黃橋鎮,這黃橋鎮本來是個小村,因鐵劍派在此建山門,也就慢慢演變成方圓幾十里有名的大鎮,鎮上商業繁華,最多的就是旅館和酒樓,每年來鐵劍門下院拜師訪友的人不計其數。李月來到鎮上信步而行,他自幼深居王府,出門不多,故對這種熱鬧的景象初見頗為好奇,但不久也就煩了,他想找到藥鋪,可是看了幾處,皆不得要領。這時,他看見一名老石匠在街頭雕刻石獅,便上前施一禮問道:「老丈可知藥鋪何處?」

  那老石匠抬頭,見是一八、九歲左右的道童問路(註:因為李月身量較高,不熟悉的人往往把他當成八、九歲),就往東面一指說道:「一直走,在本鎮中心,就可以看見一座很大的紅色酒樓,叫不歸居,緊挨酒樓就是藥鋪。」

  李月依那老石匠的指點來到十字路口,果然見一紅色酒樓,酒樓高三層,佈置得富麗堂皇,大門上方處掛一旗旛,上書「不歸居」三個大字,緊挨酒樓的左面就是一藥鋪,門口的匾上也有三個字「百草堂」。

  李月進得屋來,見屋裡倒也寬敞,大門左首坐著一老郎中,正替幾名鄉人診脈。正對大門的是一排長長的櫃臺,裡面幾個夥計在忙碌著,牆上掛著一大匾「施藥濟世」為知府某某題。

  李月走上前來,把黃精放到櫃臺上說道:「賣藥!」

  一夥計聞聲走來,瞥了李月一眼,不情願的拿起黃精,透過亮光看了看,又扳下一小塊放到嘴裡嘗嘗,眼裡閃過一絲訝色,他對李月說道:「小仙長稍侯,我請掌櫃來」,說完把黃精交還李月,便朝裡屋跑去。

  不一會兒,一精瘦老者隨夥計匆匆趕來,後面還跟著一位身著藍色長袍的白胖員外,那夥計指指李月說道:「就是這位小仙長」,老者來到櫃臺前對李月說道:「老朽是本店掌櫃,小仙長可有藥要賣?」李月把黃精遞與老者,老者托在手中,瞇著眼看了半晌,然後說道:「小仙長打算賣多少錢?」

  「掌櫃可看著給」李月淡淡說道。

  那老者看李月年少,心裡一動,正要說話。

  「這黃精小仙長賣給我如何?」說話的是老者後面的藍袍員外,藍袍員外又朝掌櫃拱拱手道:「嚴翁讓給我如何?」那掌櫃大急,這方員外是本鎮第一富戶,不歸居就是他的家產,又是藥鋪的最大主顧,藥店裡的名貴藥材幾乎都被他買走,今天就是來藥鋪尋名貴補藥,適才自己正陪他在內室喝茶,都怪那夥計稟告自己時聲音太大,被這胖子聽見,才要跟出來看看,想到這裡不禁狠狠瞪了那夥計一眼,那夥計頓時心中惶惶不安。

  這塊黃精起碼有五百年了,掌櫃在這藥鋪做了已經三十年,怎麼會不知道它的價值,賣到京城最少也要千兩紋銀以上,本來他欺李月年少,想用十兩銀子打發李月的,可卻被這方員外橫插了一腳,想到這裡他賠笑著說道:「老朽做不了主,方員外可否等東家回來再說」

  「不用了,我就賣給他」李月指了指藍袍員外說道。

  那員外大喜道:「隔壁酒樓就是我開的,小仙長可否賞臉去喝杯薄酒?」說完從掌櫃手裡搶過黃精拉著李月便走,掌櫃大急道:「方員外,那我怎麼給東家交代?」

  「你讓那蔡胖子來找我!」

  掌櫃無奈,眼巴巴的看著李月跟著方員外離去,忽然想到什麼,鐵青著臉轉過頭來朝那夥計望去。

  不歸居一雅室內,方員外小心的把黃精放到桌上的一托盤內,然後對李月和藹地笑了笑說道:「小仙長可是在鐵劍觀的忘憂峰修行」

  「正是!」

  「小仙長好道相啊!實不相瞞,犬子方劍也在鐵劍門下院學武,近來有突破太玄經第三層的徵兆,所以昨天他來書托我尋找補氣之藥,正巧遇見小仙長」。

  說完他接過管事手中的一盤銀子,道:「這是紋銀五百兩,略表寸心」。

  「既然員外有用,拿去就是,只是五百兩太多,二百兩足矣」李月說道。

  「不行!不行!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五百年的黃精,賣到京城可值千兩,我只給你五百兩已是慚愧,哪能再佔你便宜」

  「員外不必多言,這銀兩對我無用,若不是現在需要些物什,我也不會拿來賣」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不知小仙長需要何物,看我能否幫上忙?」

    「修行無聊,想買些書」

  「不知小仙長想買哪方面的書」

  「諸子百家之類」

  方員外搖搖頭說道:「慚愧!慚愧!本鎮重武輕文,竟無一家書屋,雖然小兒倒留下一些,不過均為習武練氣、才子佳人之類,恐不入道長法眼」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我倒知道有人有,小仙長可願隨我回府,那人現在我府上。」

  方員外的府第在黃橋鎮的最西面,一條小河繞府而過,河邊種滿垂柳,方府就在這垂柳之中,頗為清雅。

  馬車停在大門口,一小廝上前放下踏凳,扶著方員外肥胖的身軀緩緩走下馬車,方員外喘口氣,回頭說道:「小仙長,到了!」

  李月從路上得知,這鎮上有一老學究,5年前和老伴從外地遷來,租了幾間屋辦個私塾授課,掙幾文錢餬口,年前這老學究得急病死了,只留下相依為命的老伴,家裡一貧如洗,無錢安葬,方員外見其可憐,替她辦了後事,又見這老婦孤苦無依,便讓她到方府廚房幫傭,

  這老婦頗有幾分骨氣,要把老學究留下的藏書全部送給方員外,以謝大恩,只是方員外對這些藏書不感興趣,也就沒有要,到現在這些書還堆在那老婦的房中。

  那老婦見方員外帶一道童來看書,心裡雖有些詫異,不過還是趕緊把李月讓進她所住的下人房內,李月進屋,只見房內除擺了一小床外,其餘全被各種書籍佔滿,

  李月信手翻翻,發現這些書和父王書房內的藏書大同小異,隨即掏出二百兩銀子對那老婦說:「這些書我全要了,不知這些銀兩可夠?」

  那老婦不接,垂淚說道:「這些書再放些時日就會霉爛,可憐它們都是先夫命根,如果不是道長收走,我都不知該如何去見我先夫,怎敢再要道長銀兩」。

  李月見那老婦不接,轉身把銀兩交給方員外道:「得人藏書,怎能不報,這些銀兩交給員外,就算作她養老之用吧!」

  方員外接過銀兩遞與老婦說道:「我知道你還有用錢之處,這些銀兩你就收了吧!你把藏書給了小仙長,就算報了我的恩了,今後你若願意,可隨時離去,若不願離去,就在我府裡養老吧!」

  老婦不再推辭,接過銀兩,從懷裡取出一石戒跪下來向李月說道:「道長大恩,吳家後人必將回報,這只石戒為小兒遺物,給公子為憑」。就因這一諾,李月後來竟得一員大將,這是後話不提。

  方員外見圓滿解決,高興的對李月說:「我明日派人將這些書送到忘憂峰去,以後小仙長若見犬子還望多多指教」,方員外見李月雖年少,但舉止不凡,心知他將來必成大器,為兒子的將來,方員外不動聲色的做了一個長遠投資,果然是一位有眼光的商賈。不過他沒想到,正是他今天的一個小小投資,二十年後將徹底改變他方家的命運。

  李月的書是方員外之子方劍和他幾個師弟帶了二十幾個挑夫送上峰來的,足足有十大箱,全放在黑漆楠木箱內,可見那方員外的細心。得到百年黃精,方劍自然大喜過望,這方劍雖是當地首富獨子,為人卻不驕狂,好交友,出手也大方,在鐵劍門下院頗有人緣,守鐵劍觀山門的道士也認識他,也就沒為難他,讓他上峰。

  整整十大箱書上山,比李月還忙的是忘憂峰首座青松真人,青松真人原本是舉人出身,二十歲時棄文學武投到鐵劍門下院,也是與道有緣,五年即悟通太玄經,從此跨上鐵劍觀。

  青松真人見有十大箱書上峰,喜不自勝,用幾粒少清丹打發走方劍等人後,回到書房對等候在那裡的李月說道:「你住的茅屋狹小,放不下這麼多書,你可先取一些書走,剩下的就先放到隔壁的靜室裡,這是鑰匙,你隨時可以來取書」,說完把一把銅鑰匙塞給李月,李月無奈只好接下,轉身去尋書去了。

  夜裡,李月翻閱著一本《論語》,書用牛皮紙小心包裹,看來是老學究心愛之物,裡面寫滿了註解,筆法蒼勁,估計也是那老學究的心得,突然從書中飄落一頁便簽,李月拾起一看便怔住了,上面寫的竟是老學究的生平自述,原來這老學究姓吳名清,字子淵,是大學士吳磊之父。

  那吳磊字守愚,自小家貧好學,開元十年中進士,後任翰林院學士,為人正直剛正,開元二十年,指當今皇上遷太后出宮為不孝,觸怒龍顏,被當廷杖斃,家被抄沒,家人除其夫人聞夫死自盡外,全部被發配西域軍中為奴,那差官憐其父母老邁,收一百兩銀後,詐稱二老病死,於發配途中放回,二老便隱居終南山下,至今已五年。

  吳磊有一子一女,發配西域時其女十二歲,其子十歲。吳清死後,其妻在方員外的幫助下,萬里迢迢來到西域,用李月所給二百兩銀從教坊中贖出孫女,帶回終南山方府,後孫女嫁給方員外為妾,又替其生一子,而孫子吳昊在五年前就已失散,生死不明,後雖方員外多方查找也未果。

  當然,後來發生的,李月並不知道。

  李月讀後心裡也不平靜起來,雖然李月生性平淡,但決非無情之人,只是覺得人生一瞬,在茫茫宇宙中何其渺小,再加李月年幼,對世間人情感受不多,所以告別父母時也並未太多傷心,但這一紙自述,卻勾起了李月的思鄉之情,他怔怔的望著窗外,淚水從眼中奪眶而出。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cd01 於 2010-8-23 01:16 PM 編輯

第七章 方寸
  在忘憂峰北約二十里外的終南山深處,有一奇峰,名曰「方寸山」,該山酷似一巨型方石,高千丈,南北僅寬百丈,東西長約八百丈,山勢東高西低,四壁均似刀削,無路可攀,山腰處有一清泉湧出,像一條銀鏈直墜入峰下深潭,山頂為濃郁樹林所覆蓋,山腰以上終年被雲霧所籠罩。


  曾有詩云:「岸口懸飛瀑,半空白皚皚。噴壁四時雨,傍村終日雷。」


  在峰頂最東面,一棵參天大樹拔地而起,樹冠如一巨蓋亭亭罩著周圍幾十丈,樹下有幾間茅屋,這裡就是長虛修道之處。


  此時,從通天峰的後山翩翩飛起一隻仙鶴,伸展開白色而輕柔的翅膀,嘴裡銜著一束紙條,向方寸山方向飛去,這只仙鶴就是鐵劍門掌門青陽真人與鐵劍三仙道之間聯繫的信使,這樣的仙鶴共有三隻,幼時為李瑤所救,養於方寸山中,長大後頗有靈性,遂擔任了三位仙道的通風信使。


  仙鶴翅膀劃開方寸山的薄霧,清鳴聲驚醒了寧靜的早晨,迎著仙鶴,茅屋前立著三位仙風道骨般的老道人,前面的一位,身著一襲淡紫色道袍,鬚髮皆白,正是長虛,長虛身後是青陽真人的師尊長樂和師母李瑤。


  長樂和李瑤是合籍雙xiu的道侶,兩人均已150餘歲,那長樂是廣谷上人的二第子,生性詼諧幽默,雖說是長虛師弟,但因其師廣谷上人升仙早,故長樂木劍境界以後的修為都是靠長虛指點,故長虛對長樂雖為師兄,實為半師,長樂雖道心略遜,但武技之博卻是鐵劍門開派以來第一人,其徒眾多,除掌門青陽外,忘憂峰的青松、元老院的青歡、青河、青山及下院掌院青天都是他的弟子。李瑤早年是四川大毒門「血煞門」門主李笑陰的獨女,其父亡故後,16歲的她即被血煞門下眾堂主推為新門主,手段較其父更狠辣,行事隨心所欲,毫無正邪之分,江湖上人送外號「毒心菩薩」,25歲時偶遇鐵劍觀道長風樂(即後來的長樂),幾番交手之後,頓生情孽,追至終南山,後被廣谷上人點化,收為弟子,遂成為鐵劍觀第一名女道士,經長虛撮合與長樂結為夫婦,40歲進入木劍境界後,辟幻月峰為女道士專修之地,任幻月峰第一任首座,50年前進入無劍境界後,傳位弟子宋蓮,自己跟隨師兄長虛和丈夫長樂來方寸山修行,她出身毒門,近五十年來更是醉心於醫術和毒術的研究,使得她的道心方面建樹不大,尤其近十年來更是毫無進展。


  長虛從仙鶴嘴裡接過紙束,展開一看,上面只有草草幾個字「已破第五層」,長虛隨手將紙條遞與長樂和李瑤,談談說道:「是時候了,長樂你去把他接來吧!」,這時李瑤皺了皺頭說道:「我這幾日心不很寧靜,現在接來是否尚早?」。長虛剛要說話,長樂就接口說道:「師妹,咱們不是早就定好了嗎?李月達到金劍境界就把他接過來」。


  原來李瑤近十年來修道毫無進展,脾氣也變得怪異起來,她不喜歡小孩子,自己也沒有小孩子,李月的事情她雖然也知道是師尊的遺命,但心裡總是感到彆扭,一個五歲的小毛孩竟然成了自己的師弟,所以當長虛找到李月後,她則堅持要李月在鐵劍觀學到金劍境界後再上方寸山,只是她沒料到這李月僅僅一年就突破了太玄經第五層,想到這她不禁有些茫然。


  長虛看了看李瑤,慢慢地說道:「長樂的境界再過不久就要入道了,而你近十年來修道毫無進展,你可知為何?其實醫、武本無區別,皆可入道,一草一木皆為道因,也為道果,只是你心存執念,再修行百年又如何?本不想告訴你,讓你自己領悟,師尊仙化前曾對我說過,你的道果正種在這李月的心中」,說完轉身進屋去了。李瑤為師尊的遺言所震,心神蕩漾,良久,她平靜下來後,看見長樂站在她的身旁,關切地看著自己,心裡有些感動又不禁大急道:「你怎的還不去接他來!」


  李月已經在忘憂峰上呆了整整一年了,自從那夜在忘憂峰頂他領悟到自然的心境後,便不再專注於太玄經的修煉,或閒遊於山林或夜眠於山崗,或於坐於清泉旁讀書、或衝進瀑布里練劍,總之是隨心所欲,率性而為,和忘憂峰其他弟子的刻苦形成鮮明對比。但正是他的自然,使他不知不覺間在一年內竟突破了太玄經的第五層心法,又讓風平道長目瞪口呆一回。


  對李月的放任,青松道長也聽之任之,從不去幹涉,青松道長自從得到李月的那些書後,人也懈怠了很多,不再早起領眾道童練流水劍法了,而是讓風平道長的首徒明心代自己領練。倒是妻子葉鈴苦心勸了李月幾回,見無效果只得罷了,這一年間,葉鈴的小女兒葉歡隨姐姐葉芳回來過幾次,那葉芳每次回來總是風平授課的日子,其用心自然不言而喻,那風平心裡也知,他也很喜歡葉芳,只是一方面臉皮薄,另一方面又想儘早突破太清道第六層,故心中矛盾。葉鈴自然明白女兒的心思,逼丈夫去找掌門青陽道長,青陽真人知道風平心中有了情障對修行不利,也就答應了葉鈴夫婦的要求,不過需再等4年鐵劍比武大會後再說。葉鈴把青陽真人的意思轉告給葉芳後,葉芳就很少再來,倒是其妹葉歡很喜歡明葉,常常纏著姐姐帶她回家和明葉比武玩耍,葉芳無奈只好答應。葉歡並不喜歡李月,因為李月佔據了她的小屋,而且李月學武極不刻苦,和明葉相比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她根本不相信李月能夠在十五歲時達到金劍境界,李月也見過葉歡,對葉歡表現出來的憎惡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一笑了之。


  這幾日,青陽真人的心緒很不寧靜,自從早上他讓仙鶴送信到方寸山後,就一直坐在臥房裡發呆,近百年來自己一直就是鐵劍門公認的奇才,三年破太玄經,十年破太清道第四層,五十年前進入木劍境界後就一直為這鐵劍觀第一人,可一年前來了個李月,居然輕輕鬆鬆就破了自己的記錄,雖然目前只有自己、風平、青松知道,但青陽還是感到沮喪,他知道李月的突破原因是修行自然而為,但絕不是任何人自然而為都可以成功的,否則大家都去隨心所欲了,對決大多數人來說,刻苦才是正道,看來這李月確實不簡單。他不禁又想到了長虛代師祖收李月為徒的情形,心裡不由一陣羨慕,自己何時才能去方寸山修行呢?再過十天又到開山門的時間了,自己又要手忙腳亂一陣子,看來這些俗事對自己的影響太大,干擾了自己的修行,可是掌門責任又不得不讓自己擔起這個重擔,算了,忙完這一陣子後一定要說服長老會同意再選一名鐵劍觀執事,那元老會裡的青河倒是很適合,打定主意後青陽真人走出了臥房。


  剛進三清殿青陽真人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一拍,青陽大驚隨即又平靜下來,除了鐵劍三仙道,放眼天下誰還能這樣不知不覺拍自己一下,而師母和師伯是從不來通天峰的,剩下的只能是師尊了。想到這,青陽轉身跪下道:「青陽拜見師尊」。


  「又被你這臭小子猜到了」,來人正是長樂上人,被李瑤催著離開方寸山後,長樂心情大好,自己妻子十年來的心結似乎有點被解開了,其實自己也知道妻子的問題何在?只是妻子百年來的思維慣性要改變談何容易,只有師尊才能做到吧!長樂並不埋怨師兄現在才說,他知道,時機不到,說也枉然。想到這,長樂突然頑心大動,也像一隻仙鶴般朝通天峰飄去。



第八章 師徒
  來到忘憂峰已是午後,青陽真人正好在練功房門口碰見送走女兒返回的葉鈴,自從大女兒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後,葉鈴對青陽真人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轉變,雖說還要再等四年,不過對修道人來說,四年轉瞬即過。


  「參見掌門師兄!」葉鈴上前施禮道。


  「師妹不必多禮!」


  這時,青陽真人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個道童清朗的聲音:「師兄,我覺得這招[三松送客]應該還有第四劍才對,否則怎麼補上收勢時腳下露出的破綻呢?」青陽真人心中詫異,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在練功房內一角,有一個皮膚黝黑的道童在與另一名略年長的道童練劍過招,方才說話的正是那名膚黑的道童,青陽點點頭忖道:「孺子可教!」便問葉鈴:「此子何人?」


  「他是風平小徒明葉,旁邊的是他的師兄明心」。


  「哦?風平之徒」。


  青陽真人本想上前細問,但身有急事,只得按下念頭,待他日再問風平吧!


  「不知青松師弟何在?」


  「那胖子在道房還是在書房,師兄不妨猜猜看?」


  「師妹此言何意?」青陽不禁詫異問道。


  「師兄去書房看看吧!」說完,葉鈴賭氣轉身離去。


  青陽推開門,吃了一驚,只見書房內滿屋狼籍,四處攤開的書起碼有幾十本,地上趴著一身著道袍的胖子,正在練字,青陽細看,正是青松。


  「師弟在做什麼?」青陽皺了皺眉頭問道,隨即明白了適才葉鈴的意思,看來這胖子是沉溺其中了。


  青松抬頭見是掌門師兄,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讓師兄見笑了」。青陽突然想起青河真人前段時間對自己說過,最近這青松連晨練都讓弟子代勞了。確實是該說說他了,修道之人,沉溺於俗物,不是好事啊!


  不過青陽想到還在通天鋒等候的師尊,剛才自己在山門訓斥睡覺的守門道人就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青陽只得壓壓心中的不滿,對青松說道:「師尊要把李月接走,你速去叫他來吧!」青松大吃了一驚:「啊!師尊來了,師兄稍等,我這就去叫李月。」


  這是李月一年來第一次見到青陽真人,他上前施禮道:「參見掌門!」青陽心情複雜地看了看李月,淡淡地說道:「跟我來吧!」轉頭對青松道:「你負著他,也跟我來吧!「


  青陽真人的道房內,長樂正瞇著眼睛品嚐著青陽臨走時找來的松子酒。


  「好多年沒喝了,真讓人懷念啊!」


  長樂對青陽還是比較滿意的,60年前他把掌門之位讓給首徒青陽時,鐵劍觀也僅僅數十人而已,更沒有什麼下院,鐵劍門就是鐵劍觀,道觀也只有通天峰一處。 60年來,鐵劍門發展成武林五大門派之一,擁有數千弟子,不得不說青陽徒兒的治理才能遠勝自己,不過也正是青陽過於用心經營,耽誤了修行,否則憑青陽的資質,早該進入無劍境界了。想到這裡,長樂心中不禁對青陽有了一絲愧意。這時,腳步聲由遠而近,「師尊,弟子回來了」,門口傳來青陽的聲音。


  「進來吧!」


  「參見仙長!」李月對長樂長施一禮道。在路上,青松已經告訴他,長樂上人來了,還再三叮囑他莫要失禮。


  長樂這是第一次見到李月,李月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正是他想像中的樣子。


  「長虛讓我來帶你去方寸山修行」。


  長樂開門見山說道,李月微微一怔,隨即問道:「我可否帶些物什前去?」


  「過兩天讓青陽給你送來吧!李瑤急著見你。」


  這時,長樂突然聽到「撲通!」一聲,轉頭一看,才發現青松跪在自己面前。


  「弟子叩見師尊!」青松顫抖著聲音聲音說道。


  長樂心裡一酸,扶起青松:「松兒,為師十年沒見到你了吧!」


  「十年零二個月」,青松抬起頭來看著師尊,已經是滿臉淚水。


  青陽在一旁看著師弟,鼻子也一酸,剛才對他的不滿也就丟到了腦後。


  「看看你們,為師百年的道心都被你們破壞了」,長樂笑了笑說道。


  說完從懷裡摸出一隻玉瓶,倒出四粒綠色的丹丸。


  「這是十年前你師母給我煉製的碧心丹,一共四丸,我用不著,一丸給陽兒,一丸給松兒」,青松接過丹丸,淚水再一次洶湧而出。


  長樂又拿著另外兩粒遞給李月說道:


  「這兩丸給你,權當是見面禮」。


  「多謝仙長賜藥」李月接過,深深地朝長樂鞠了一躬,隨即取出一粒,遞給青陽:「請轉交風平道長」,另一粒遞給青松:「請轉交葉嬸」。


  長樂點點頭,對青松說道:「你下去吧!」青松含淚跪下,磕了三個頭,轉身要離去,這時青陽說道:「師弟,你明日還是開始晨練吧!」


  青陽有感於青松的赤誠,雖不打算再責罰他,但自己訂下的規矩卻不容青松破壞。這時長樂對李月說道:「你想帶什麼物什,去給青松說說吧!」


  支開李月,長樂看了看青陽,慢慢說道:「陽兒,論才幹,你勝師傅百倍,但論修道,你還差為師很多。你看這數十年來,你們的弟子能突破太清道第六層的有幾人,恐怕一個也沒有吧!修道,要隨心自然,你師弟青松,你就隨他去吧!至於你,也要早點卸下擔子,專心修道了」


  感受到師尊的關懷,青陽心下感動,他跪下來回答道:「師尊教誨,徒兒銘記於心,徒兒打算明天就召集長老會,任命青河為鐵劍觀執事,替徒兒分擔些雜務,至於掌門之位,徒兒準備待弟子風平突破太清道第六層後,便傳位給他,師尊看這樣可好?」


  長樂點點頭道:「這些你自己看著辦吧!你師母還在等我,我得趕緊回去了,你把李月帶到後山來吧!」



第九章 驚聞
  通天峰後山,長樂清嘯一聲,不一會兒,雲端處一隻仙鶴翩翩降下,長樂輕輕拍拍仙鶴的脊背,對李月說道:「它叫寒塘,你可負在它背上,它會帶你到到方寸山」。


  望著一人一鶴遠去,漸成一黑點,長樂轉身對青陽說道:「從明天起你每三天讓寒塘送一些飯食來」,青陽點頭答應,又問長樂道:「徒兒可否順帶稍些酒來?」


  長樂笑笑,搖搖頭道:「酒會誤事,就不必了!」


  說完,飄然而去。


  當天夜裡,通天峰,青陽真人的道房內,風平正低頭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師尊的教誨。


  青陽真人背著手走了幾步,又坐下來,看了看風平,緩緩說道:「今天我有些話對你說,你只管聽著,不許插嘴。上個月,你師叔青松真人來找過我,他們想把女兒葉芳許給你,為師答應了,不過要四年後鐵劍比武之後才能完婚。」說到這,青陽停了停,他看看風平,見風平神色平靜,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為師也知道你的心思,不過心有情障去悟太清道第六層不亞於登天,


  所以,為師就把先你的婚事定下,你就可專心練武了,四年後的鐵劍比武你不要讓我失望。為師做這鐵劍門掌門已經六十年了,看著它由小變大,由弱變強,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的成長,心裡著實欣慰,但最近為師卻隱隱感到,我把鐵劍門發展壯大,對修道而言,未必是件好事,而且終南山離京城太近,朝廷不安啊!這就是這幾十年來,為師逐漸削減下院人數的原因。


  為師六十年前悟太清道第六層至今,一直為俗務所纏,故道心上的修為一直進展不大,所以為師打算等你踏入木劍境界後,就把著掌門之位傳給你,不過沒有十年、二十年的苦修做基礎,就想悟通那太清道第六層談何容易啊!,你應該學學李月,放下包袱、隨心而練,慢慢地來。」說到這裡,青陽真人取出一粒丹藥遞給風平,笑了笑說:「這是李月給你的,他看似性情平淡,實為赤誠之人啊!」見風平有點詫異地接過丹藥,青陽真人突然非常嚴肅的說道:「風平,今天我要告訴你一個本門天大的秘密,你要謹記,不得外傳!」


  離開師尊的房間,風平心中驚濤起伏,躺在床上很久也難以平靜下來,他索性跑到後山,尋一大石躺下,怔怔地望著天空,腦海裡想著師尊的話,雖然剛開始聽到師尊答應了自己和葉芳的婚事,自己還一陣驚喜,但後來的話就如晴天霹靂一般把他當場驚呆了。原來真有人修到了無劍的境界,那是怎樣的境界啊!幾十年來自己一直以為師尊就是鐵劍觀的第一高手,沒想到,師祖居然還在,就在本門禁地方寸山修道,已經修到無劍境界,還有更高深的師祖伯,鐵劍門的三仙道啊!良久,風平的思緒從天際收回,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屑,一顆綠色的丹藥從身上掉了出來,風平彎腰拾起丹藥,心中一陣暖意,這個李月,自己教他一年來,神情總是冷冷淡淡的,沒想到他心裡居然這樣記恩,把師祖給的碧心丹都轉給了自己,師尊說這個碧心丹不僅僅能增加十年的修為,而且無論多重的內傷都可以治好,甚至可以把已經嚥氣的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師祖母耗了十年的時間才煉出四粒。現在這李月也去方寸山了,不知將來再見到他會是什麼樣子?想到李月他又想到明葉,師尊說要見見明葉,這臭小子果然不錯,連師尊都說他必成大器。風平苦笑一下,自己的晚輩們都如此了得,自己怎甘落後,看著無盡的星空,風平突然感到豪情萬丈,大踏步地朝前山走去。百年之後,風平終繼李月之後,成為鐵劍觀唯一的一名也是最後一名由武入道的人。


  忘憂峰,葉鈴死死的盯著青松,憤怒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下午她見青陽、青松把李月帶走後,只有青松一人回來,她心中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追問之下,青松居然說把李月送回家了,葉鈴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他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只是貪玩一點罷了,你們怎麼能把他送走,虧你們還是修道之人,難到連這點心胸都沒有嗎?不行!我要去找青陽,就算你們不肯,我也要把他接回來。」說完,披上衣服,拉開門就要走。


  青松心裡實在是為難,他知道葉鈴對李月的感情很深,可他不敢透露師尊的秘密,雖然沒有規定不能說,但大家都自覺的緘口,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妻子是說得出做得出的人,眼看著妻子就要摔門而去,要把事情鬧大。罷了!青松心一橫,


  「李月還在!」他一把拉住妻子道。


  葉鈴詫異的看著丈夫,突然冷靜下來,她輕輕掙脫丈夫的手,把門關上,轉過身來坐下,眼光直視青松道:「說吧!我聽著!」


  青松深深地吸口氣,然後嚴肅地對葉鈴說道:「雖然你是我妻子,但你也是鐵劍門弟子,須向我保證師門之秘絕不外傳。」


  葉鈴點點頭答應。


  「李月被我師尊帶走了!」


  葉鈴大吃一驚,急急問道:「你師尊不是坐化了嗎?」


  轉念間,葉鈴猛的想到幻月峰,「那我師祖李瑤也還在世上嗎?你急死我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快點告訴我!」


  「你師祖李瑤也還在世上,你聽說過無劍境界嗎?」於是青松就把方寸山、鐵劍三仙道以及下午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了葉鈴,和風平一樣,葉鈴也震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不過畢竟是女人,葉鈴知道李月無事,就放下心來,突然她想到一事,眼光熱切而嚴峻地逼視著丈夫,青松無奈地苦笑一下,從懷裡摸出兩粒綠色丹藥放到桌上。


  「就是這兩粒碧心丹」


  葉鈴仔細地看了看,又輕輕把兩粒碧心丹托在手心,對著燈光望去,只見碧心丹上罩著一層淡淡的綠色光暈,然後斷然說到:「這兩粒碧心丹一粒給芳兒,一粒給歡兒,將來李月若遇到危險,我們夫妻把這條命給他就是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17 PM

第十章 學醫
  夜晚的方寸山比起忘憂峰更多了一份空靈,風從樹林上方掠過,發出簌簌的響聲,高聳的樹冠上有不知名的夜鳥驚起,突然又歸於寂靜,遠處偶然傳來「咕—咕」叫聲,彷彿是山鬼的夢吟,在提醒著人們,這裡的夜是屬於精靈的世界。


  這時,靠樹林邊一座茅屋的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位少年,他正是李月。初到新的環境,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李月在夜裡難以入睡,他走出樹冠的陰影,滿天的繁星頓時出現在頭頂,銀河如一條玉帶般穿過夜空中,分外的清晰,李月在月光中漫步,走到懸崖邊時,他發現前面也站著一人,背著手,仰視著星空,


  「怎麼不去睡覺,睡不著嗎?」正是長虛的聲音。


  「是!」李月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你也喜歡星星吧!你是怎麼看星空的?」長需轉過身,饒有興趣的問道。


  李月想想回答說:「每次我仰望星空,我的感覺就是無盡,生命的無窮無盡,幾千萬年前就是這樣,幾千萬年後還是這樣,而普通人的生命卻短短百年,不過就是滄海一粟。」說到這裡,李月遲疑了一下,他問道:「道長曾說過,我師尊百年前羽化飛昇,那世間果真有仙人嗎?」


  長虛緩緩說道:「師尊的羽化飛昇我沒有親眼看見,但師尊告訴過我,師祖廣成子坐化於一木龕中,坐化後身輕如羽毛,神若頓悟,片刻後,身體化做一陣輕霧飄去,木龕內異香撲鼻,僅剩一件道袍和一顆舍利。後來那舍利在五行同心那夜,飛入夜空,消失在茫茫星辰之中,這卻是我親眼所見,或許在這無盡浩宇之中,真有另一個世界存在吧!其實在很多地方也有神蹟可尋,等你長大一些,就帶你去行萬里路吧!」


  說到這裡長虛話題一轉,問李月道:「你下午見過李瑤了吧!她對你說了什麼?」


  良久,李月才回過神回答道。「她想教我學醫」


  長虛笑了笑:「我們三個人中,長樂擅武,李瑤擅醫,老道讀書略有些心得,從明天開始,咱們先開始讀書吧!」


  原來長虛和長樂見李月僅僅一年就悟通太玄經,雖然驚訝,但卻有一點擔心,正如一個人在不同的年齡看同一本書,體悟卻大不相同一樣,所以他倆商量後決定,在頭兩年內不教授李月學習太清道,而是更多的培固李月的基礎。長虛主要教授李月一些初步的文學知識,如書法、詩歌、音樂還有就是兵法。


  而長樂主要教授李月一些武學技能如劍法、暗器、輕功以至於疆場搏擊之術槍法、戟法、箭法,這卻是長虛特地叮囑長樂要用心教授的。


  但李瑤卻不管這麼多,師尊說過李月是她悟道的關鍵,她認為沒有同樣的境界,李月是不可能點悟她的,所以李月來後,李瑤就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教授李月中去了,從她的出身毒門開始,給李月講述如何識毒、煉毒以及品毒,在李月初步掌握了毒理後,李瑤又從破而立,悉心教授起李月醫術來。


  就這樣寒來暑往,一晃兩年過去了。


  這日,李月依約來到李瑤房中,李瑤房中佈置得異常簡潔,也就是一床一幾一凳,另外在牆上掛著一張《明堂人形圖》標明了人體各經絡穴位。


  「雖然只學了兩年的醫術,但你現在的醫術可以和一般的國手比肩了」李瑤笑著說道。自從李月來後她的心境開朗了許多,本來只存利用李月之心,但兩年下來,她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個孩子,把他當作是自己的孫子一樣,也正是這樣,三仙道中,李月和李瑤的感情最為深厚。兩年來,李月不僅長高了很多,性格也開始平和起來,臉上更多地出現了笑容,話也逐漸多了起來。這卻是長樂的功勞,自從那日他見李月把碧心丹給了風平和葉鈴,就知道李月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性情中人,他不喜歡李月整天冷冷的樣子,


  所以在教李月武技時,就有意識的慢慢改變李月的態度,李月畢竟是孩子,當他完全信任了三人後,他的本性也逐漸的顯示出來,這也是長虛所希望的,修道之人,當率性而為。


  李瑤看了看李月,緩緩說道:「這兩年來我教你的是醫術,而從今天起,我要教你醫道,你我均為修道之人,修道講究天道自然,何為天道,即天為地道、地為人道,天、地、人其實本無區別,一切皆自然而行。


  這醫道同理,人體也必須以天地運行的規律做為參照的根本。如天有春夏秋冬四季和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變化,日月前推,則寒暑交替,循環不息。天地之氣,調和則降為雨、怒則鼓蕩為風、飄落則為露、凝結則成霜、而瀰漫散佈則成彩虹,此為天地之規。


  同樣,人有四肢五臟,睡眠覺醒,呼吸吐納,精氣循環往來,流通為氣血,表現為氣色,發出為聲音,此為人體之規。


  陽則用其精氣,陰則用其形質,天與人皆同質。一旦陰陽失調,陽氣蒸騰發則為熱癥,陰氣凝滯則生寒癥,精氣固結則生贅瘤,氣虛下陷則為癰疽,氣逆妄行則心虛氣喘;癥狀表現於面貌,變化表現於形體。


  而天地也如此。如五行盈縮變化,星辰偏離軌道,日月發生蝕變,彗星現於天空,這便是天地的危險徵兆。寒暑不按季節來,此為天地寒熱之癥病;土地異隆,此為天地之贅瘤;山崩地陷,此為天地之癰疽;*,此為天地之喘乏;天旱不雨,川澤涸竭,此為天地之焦枯。


  故人痾則良醫現,天怒則聖人出」


  說到這裡,李瑤看李月若有所悟,她淡淡說道:「師尊廣谷上人雖博大精深,這醫道卻是向師尊摯友孫思邈所學,這孫思邈以醫入道,也終得正果,他坐化後一個多月容顏不改,舉屍入棺卻無重量,後來他弟子開棺卻只剩衣物。羽化飛昇僅用一百多年,可見萬般皆道。」


  「李瑤所言不錯,雖萬般皆可入道,但仍需厚積薄發,量積而質變,那孫思邈醫澤千萬人而不入朝堂,雖身不具武,但卻以仁心換道心,終成正果。」


  李月回頭,正是長虛站在自己身後。



第十一章 論道
  長虛把李月叫道自己房內,坐下來對他說道:「李瑤所言不錯,萬般皆可入道,你意如何?」


  李月想想說道:「我曾在黃橋鎮上看一老石匠刻獅,舉手間決不拘泥於形式,隨心所至,線條流暢而自然,一毫一絲皆依石性而定,我以為這也是道也。」


  長虛大笑:「孺子可教!」


  「我們鐵劍門以武入道,初稱人道,人道後期可稱地道,但此道非彼道,依舊只是武學的延伸,只有歷遍人間百態、經大憂患,道心積累足夠後方可入天道,悟天道才算真正入道,若遇機緣,便是羽化飛昇的那一天。」說到這裡,長虛走到窗前,負手而立,眼光凝視著遠方,臉上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光澤。


  良久,李月問道:「師兄現在是何境界?」


  長虛依舊望著窗外,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回答李月:


  「貧道60年前入道,後遊歷人間40載,於3年前入天道,方悟師尊百年前之言。」


  說完笑了笑對李月道:「你已初具道心,可以學太清道了。」 長虛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冊子,遞與李月道:「這是本門的[太清道],每個人的練法不同,理解也不同,你自己去修練吧!明天你去找長樂,他會有東西給你。」


  看李月隨手翻閱,不以為然,長虛突然嚴肅的對李月說道:「李月,你要謹記,道本為虛無飄渺之物,無論皇帝、販卒都有機緣偶然悟到,但要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能唾手可得,甚至成為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則需要曠日持久的修煉,[不積小流,無以至江海]這絕對是至理名言。所以我們鐵劍門以武入道,經金劍、鐵劍、木劍、無劍後方可入劍道,繼而才能有機會入天道。李月,你雖天縱奇才,但也需如此,或許你機緣巧合,不用那樣長的時間吧!機緣只是一把鑰匙,但要想得到這把鑰匙,還需你的苦心修煉。但也不用刻意為之,隨心所至、率意而為。」


  李月站起來,低說道:「李月謹記!」


  就在長虛給李月講道的同時,鐵劍觀通天峰上,掌門青陽正在給一少年示範劍法,這少年正是風平小徒明葉,自從上次青陽偶然發現明葉的資質後,第二天就讓風平把他帶到通天峰,青陽告訴明葉那招三松送客自己可以使出八十一劍,青陽慢慢的把這八十一劍練完後,問明葉:「你看懂了什麼?」明葉道:「這招三松送客原來是三松三送客,每松各送三次啊!」青陽滿意的點點頭:「這招三松送客,每招出一次,次次不一樣,一共九式八十一般變化,我們鐵劍門以劍命名,自然劍法博大精深,但決不是每個弟子都能學到劍之精髓,劍法只有十幾套,但每套劍法都能衍生出千千萬萬般變化,試問誰能記住,關鍵就是要靠悟,悟通了劍理,以不變對萬變,你管它該有幾劍,一招劍法使在不同的場合就會有千萬種變化,但就算有千萬種變化,總歸只有一把劍,一把朝你刺來的劍。」一席話,把風平和明葉都聽得如醉如癡。


  原來青陽見師尊把李月帶走,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自己也教一個和李月同般的道童,倒要看看將來是誰更加出色,他想到了在忘憂峰碰到的明葉,此子不拘泥於師傅所教,有自己的想法,是個練武的良才美玉,於是這兩年間,青陽就把明葉留在自己身邊,悉心傳授,那明葉天資確實很高,沒有讓青陽失望,三年間就悟通了太玄經,平了青陽當年的記錄,青陽大喜,緊接著就把太清道傳授給了明葉,甚至把自己習太清道的心得也一併教給了明葉。


  方寸山,天剛亮,長樂就衝進李月房內把李月從床上拉起,


  「從今天開始你就要練習本門的太清道了」


  「不是今天,是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了」,只有在長樂面前,李月才偶然會這樣輕鬆調侃。


  「臭小子,一見面就抓師傅,啊不!師兄的語病啊!」


  長樂隨手就給了李月頭上一顆毛栗。


  「現在是授課時間,你小子好好坐起來給我聽著,你知道鐵劍觀五峰中,為什麼由青松任忘憂峰首座嗎?鐵劍觀五峰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配置,通天峰為金,青雲峰為木,幻月峰為水、蓮花峰為火、忘憂峰為土,與此對應,掌門青陽的修為是金性屬性,其代表武功為劍法和指法;青雲峰的青牛修為是木性屬性,其代表武功為腿法和輕功;蓮花峰的青怒修為就是火性屬性,其代表武功為掌法;忘憂峰的青松修為是土性屬性,其代表武功為拳法;幻月峰為自然就是水屬性,宋蓮的代表武功主要以劍法和暗器。」


  講到這裡,長樂嘆了一口起說道:「其實這些都是青陽搞出來的,他太流於形式了,五行只是一種規律,是一種物質的屬性,是一種生生相剋的原理。那青松本人哪裡又和土有關係了?要不是我阻止,青陽恐怕要把眾多第子也按屬性分類了。」


  長樂自從兩年前李月上山後,把唯一和鐵劍觀有聯繫的事情—口述太清道第六層也丟給了掌門青陽,他已經感到自己離入道不遠了,所以也就不再問鐵劍觀俗事。但他不知道,就在兩年前,鐵劍觀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給你講五行,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李月,跟我來!」


  李月來方寸山已經兩年,方寸山上的一草一木無不瞭然於胸,但他卻沒有發現山頂上的異常,他跟長樂來到南面的懸崖邊上,筆直的懸崖為雲霧所擋,崖壁上長滿了各種青蔓植物,由於常人難以攀爬,故崖壁上也不乏許多百年甚至千年以上的珍稀藥材,當年長虛送給李月太祖母的百草丹就是在這崖壁上收集了八十一種珍稀草藥煉製而成。


  李月身材較兩年前又長高了許多,那仙鶴寒塘再也載不動他了,李月只好負在長樂背上。長樂哈哈一笑,縱身跳下了萬丈懸崖,李月只覺耳邊呼呼風響,四周都是雲霧,看不見任何東西,墜下約六十丈處,長樂用腳尖在石壁上一點,急速墜落的身形頓時一緩,再下墜二十幾丈後腳尖再一點,身形便穩穩落在一塊突出的大石上。



第十二章 兵器
  這是一塊一丈方圓的平臺,看得出有人工鑿過的痕跡,這時,李月感到這平臺周圍雲霧淡了許多,他才發現,在崖壁的青蔓下,隱隱是一個洞口,正是從這個洞口過來的風吹散了四周的霧氣。長樂放下李月,掀開籐蔓就往裡走,他似乎想到什麼,回頭示意李月跟上,洞口不大,須躬身才能鑽入,鑽入後,石洞一下子就變得開闊,洞內很潮濕,手觸處均是青苔,上面一些縫隙處透進一點光線,使得洞內路徑依稀可辯,大約走了五十丈,洞內的潮氣慢慢減少,光線也變得更加幽暗,正當李月有點看不清前方路徑的時候,前面突然亮起一團火光,原來長樂想起了李月的功力尚不能夜視。這時李月發現前面是一個岔口,另一條路朝東延伸去,長樂就站在岔口等著他。


  「往東面這條路走,盡頭是一間石室,那是師尊閉關之處,師尊就是在那裡飛昇,師尊讓我們在他閉關百年後開啟,距現在還有十二年。」


  說到這裡,長樂恭恭敬敬跪下,朝著洞口深處叩了三個頭,李月也跪下,隨長樂叩首,突然李月心中那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又從心底湧出,他感到一陣衝動,想朝那路的盡頭奔去,就在李月難以克制那種衝動的時候,突然他感到一股清氣從頭頂百匯穴處貫入,直入腦海,又彷彿變成那條山腰處的清泉瀑布直落心底深潭,沉寂片刻,又從深潭中湧起,逆勢而上,破出百匯穴向無窮無盡的上空衝去。剎那間李月拋開一切凡念,將精神貫注靈臺之間,不存一念,不作一想,渾渾沌沌,無外無內,無人無我,沒有空間,沒有時間,靈神不斷提升,眾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不知過了多久,元神從無窮無盡中收回,剎時,李月體會到了一種明悟,他慢慢的站起來,大汗已經濕透了道袍,火摺早已經熄滅了,但李月還是看到了長樂,已經是滿臉淚水。


  「你感受到他了嗎?」


  長樂嘶啞著聲音問道。


  李月點點頭。


  兩人在無語中又朝北走了十幾丈,這時,一扇石門出現在他們面前。長樂慢慢地推開了石門,一束光從那石門上方投出,隨即這一束光變成了一片光,走進石門,這是一間不大的石室,石室的牆壁上鑲嵌了一塊巨大的圓形水晶,使得光線能透過水晶照亮了整個石室,石室裡空空蕩蕩,只有靠裡面的牆壁處有一石桌,石桌上放置著三個石匣,均有三尺見方。


  長樂打開最左首石匣,從裡面取出兩樣東西,用隨身帶來的布包好,轉身對李月說道:「咱們回去吧!」


  一連三天,李月沒有再見到長樂,這三天他都在李瑤處學醫,李月並沒有對李瑤講洞內的事,只有再見到長虛時,長虛朝他笑笑,眼睛裡流露出慈愛的神情,這種神情卻是李月第一次看到。


  那日從洞裡回來後,李月站在山峰處,那時夕陽西下,天空一抹橙紅,大地壯麗無匹。李月發現眼前的一切都變了,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變的無比生動,他心內充滿勃勃生機,從未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美好燦爛。李月知道這就是他給他帶來的明悟。


  推開長樂的門,看見長樂還在默默無語地坐在那裡,李月笑了笑,上前拍了拍長樂的肩說道:「師兄從洞裡帶回來的東西,我還沒見到呢!」見長樂不語,李月又說道:「我初次見師尊,師尊也總該給我點見面禮吧!」話還沒說完,就感到頭被長樂敲了一下,「你以為師兄是嫉妒你嗎?師尊當年給我的,你可能連聽都沒聽說過。」長樂突然又像變了個人似的。


  原來長樂長期在一個境界裡停滯,對他的自信其實已經蒙上了一層陰影,他這百年來,不知道去過那石洞裡多少回,卻從未有過象李月那樣的情形,而李月初次去就得到了師尊的神示,這對長樂的打擊非常大,雖然在李月快樂的感染下暫時恢復了常態,但這層陰影一直籠罩在長樂心裡,直至幾年後,他和李月在神跡真正體會到了那種天人合一的感受時,才大徹大悟,終於入道。


  長樂把從山洞裡帶來的包裹放到地上,打開後,李月看見一大一小兩樣東西,大的是一塊紅色的鐵石,而小的則是一根如藍水晶般的棍子。這時,長樂對李月說道:「李月,你把這塊紅色的東西拿起來看看,只是要當心別傷了腳。」


  李月聽說,便伸手去拿那塊鐵石,不料竟紋絲不動,李月一驚,雙臂用力,才勉強把那塊鐵石拿離地面。看著李月不解的樣子,長樂得意的說道:「這塊鐵石叫火鍛石,其實是一種金屬,是從天外飛來,別小看這麼一塊,足有四百斤重,是師尊從極北苦寒之地才找到的。告訴你,這塊火鍛石是將來準備給你打造一件兵器的。」李月又仔細看看這塊火鍛石,不禁問到:「這麼堅固的金屬,怎樣才能煉製呢?」


  「這你就別管了,當然需要一些東西配上才能把它熔化,再和上好的精鋼熔合,就可以打造兵器了,不過現在不急,等你再長大一些想好用什麼兵器後,再動手也不遲。你倒是再看看這個。」


  長樂一指那藍色的水晶棍,李月拿起這根藍色的水晶棍,倒不覺得重,只是感覺到冰冷刺骨,拿著它靠近面龐,李月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個東西師尊給它起名叫玄冰石,是和這塊火鍛石一起發現的,看象晶石,其實也是一種金屬,


  記得我前幾天我給你講過五行相剋的原理嗎?這火鍛石是火屬性,而玄冰石是水屬性,這兩種東西是奪天地造化相伴相生的寶物,是不能單獨存在的,也是不能分開的,所以大師兄就想把這根玄冰石給你煉成一把劍,只是用它煉劍太難,因它太寒,遇到火就會立即消融無蹤,所以才需要找一些材料,煉劍時配上它們,才能去其寒性,保留水屬性,這樣方可煉成一把寶劍。只是那些東西很難找,李瑤找了十幾年也一無所獲,或許真如長虛所說,機緣未到吧!」


  李月大奇問道:「什麼物什這樣難找?」


  「你去問長虛吧!這劍是為你而生,我想這些東西應該和你有緣」。


  第二天,李月讀書時,便問了長虛,長虛想想說道:「我也是聽師尊所說,需要四樣東西,晶源水、血首烏、無憂草和金舍利,這樣那玄冰石才能煉成一寶劍,師尊還說如果煉劍時再滴上主人鮮血,這柄劍就會具有靈性,成為一把靈劍,不過,這些東西都是隨緣而得,不必刻意去找。」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25 PM

第十三章 山村
  轉眼又是兩年,李月已經十歲了,就在一年前,李月突破了太請道第四層,踏入了鐵劍境界。長樂也在一年前閉關,他要為入道做好最後的準備。這兩年來,李月依然跟著李瑤學醫,李瑤在教授醫理的同時,也給李月講了不少武林秘聞及典故,另外李瑤告訴李月,這世間不止人類,天地精華也孕育出很多異種生靈。不過長虛告戒李月,萬物皆有靈,不得以自己的好惡妄殺,但若荼毒他人,卻要立斬不赦。


  在方寸山腳下有一個小村子,約百十戶人家,村裡人大多以打獵、採藥為生。在村子最東頭,住著一個以採藥為生的張老頭,兒子二十一歲,三年前經村長推薦,免費進了鐵劍院習武。這幾日,張老頭的妻子生病,藥吃了不少,總是不見好,再這樣下去,可能就挺不過這個夏天了,張老頭心下鬱悶,便托人去鐵劍院把兒子叫了回來。


  這天上午,正在院裡曬藥的張老頭遠遠看見路口走來了一個道士,再近些時,張老頭認出這是在忘憂峰修行的明月,他心中頓時看到了希望,丟下手中的藥干朝門口走去。來人正是李月,原來,自從一年前李月輕功有成後,就常常下山用藥換些米鹽(長樂閉關前就沒有再讓青陽送糧食過來),漸漸和村子裡的人熟悉起來,李月自稱是在忘憂峰修道的明月,因為在村人心中,這方寸山是神仙住的地方,百年前曾有人見過有仙人。


  李月的到來是村裡每個人所期盼的,他每次帶來的一、二支珍貴藥材都足以讓任何一家人舒舒服服過上三個月。李月早瞥見張老頭家門口潑了不少藥渣,看著候在門口張老頭焦急的樣子,笑了笑問到:「可是家裡有人生病?」


  「正是!正是!孩子他媽已經病了一個星期了,吃了不少藥,不但不見好,反而更重了。」


  「可否讓我看看?」


  張老頭大喜,這明月道長,年紀不大,醫術卻神奇,村裡人無論誰生個什麼病,只要他出手,幾味藥、休息一兩天即可痊癒。


  張老頭把李月讓到裡屋,李月跨進門檻,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李月心下一驚,忙朝屋裡望去,只見屋裡的床上躺著一名中年婦人,面如枯槁、骨瘦如材。旁邊著坐著一青年男子,看打扮正是鐵劍門的俗家弟子,只是頭上扎一黃色頭巾,不知何故。那年青人見李月進來,趕緊站了起來。不用診治,李月一望便知這婦人得的是常見的婦科病—血癆,即經血不止。病雖不大,卻是個富貴病,需用上好藥材慢慢調養,一般貧苦人家用不起藥,所以往往小病就會拖成大病。


  李月退出裡屋,轉身對張老頭說道:「我這裡有一支百年首烏,你把它切成五份,放在她平時吃的藥裡。」說完把手中的藥遞給張老頭,張老頭接過藥感激的說道:「多虧道長了!」


  李月笑著擺擺手說道:「張嬸是好人,這對我是舉手之勞,只是這一隻首烏不夠,我明日再拿一隻來,你若要謝我,給我準備些米鹽即可。」說完轉身離去。


  張老頭的兒子名叫張傑,他見李月走了,忙問父親:「這道童是誰?」


  「他是鐵劍觀忘憂峰的明月道長,你可曾聽說?」


  「明月?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張老頭不禁生氣的敲了兒子一下,「不管是誰,救了你母親就是我張家的恩人!你快去準備些米鹽,我去給你母親煎藥」


  張傑點點頭,轉身去了。


  第二天,再次來到張老頭家,李月意外的發現張老頭家裡來了個道士,頭上扎一條藍色的道巾,李月一眼就認出正是當年給他送書的方劍,時隔五年,這方劍成熟了很多。方劍於二年前突破太玄經,現在在青雲峰出家修行,取道名玄方,其師是青牛真人次徒風華,他曾教過張傑武藝,前幾日來找張傑,聽說張傑母親病重,便急忙趕來給張傑送錢,正巧碰到李月。雖然僅隔五年,但李月的變化很大,只有臉廓還有點當年的模樣,玄方見李月有點眼熟,便遲疑地問道:「我可曾見過師弟?」


  李月笑笑說道:「五年前,你送我許多書。」


  「啊!你是李月,玄方跳了起來,我說怎麼面熟呢!這幾年你到哪裡去了,問青松真人,他卻不肯說。」


  「我隨師傅四處雲遊去了,你現在習武如何?」


  那玄方見李月不肯說實話,也就沒有追問,這兩年,他也成熟穩重了很多。


  「我於二年前突破太玄經,現在叫玄方」


  「那就恭喜你了!不知令尊如何?」想到那胖胖的方員外,李月心裡就感到一陣親切。


  「他當然好,三年前又得了個兒子,這也好,有個弟弟在家,我就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對了,我這個弟弟和你還有點關係呢!」


  「說說看!」一旁的張傑被勾起了好奇心。


  「先等等!」李月從懷裡取出另一隻百年首烏,遞給站在一旁的張老頭,「和前面那根一般處理」。張老頭千恩萬謝地拿著首烏去了。


  「師弟果然不凡,百年首烏就這樣隨便送人」 玄方看著李月敬佩地說道。


  「在我看來,它只是一味藥而已,你若想要,我改天再送你一個好東西,好了,先講講你弟弟。」


  「你還記得那個老婦人嗎?對!就是賣書給你的那個老婦人,自從你走後一周,她就去西域去了,當然我父親讓管家也和她同去,她家以前好像也是個官宦人家,家被抄,孫子、孫女被發配西域,那老婦找到了孫女,就用你給她的銀子把孫女贖出,帶回黃橋鎮,沒想到後來她孫女感恩嫁給我父親為妾,三年前生下我弟弟,兩年前我母親去世後,父親就把她扶正。」


  「那老婦人的孫子找到了嗎?」


  「後來父親派人多方查找,也沒有下落」 玄方有點遺憾的說道。


  李月想到了被冤殺的吳磊和含恨而死的吳清,不禁嘆了一口氣。


  兩人沉默一會兒,李月突然想到一事,指指張傑和玄方頭上的頭巾問道:「這黃色頭巾和藍色頭巾是什麼含義?」


  玄方和張傑詫異的對望一下,玄方突然問道:「師弟什麼時候出去雲遊的。」


  「大約四年前吧!發生了什麼事?」


  「難怪你不知道」,玄方嘆口氣說道。


  「四年前,鐵劍觀發生了一件大事!」



第十四章 驚變
  四年前,就是李月走後的第二天,青陽真人召集長老會,宣佈任命青河為鐵劍觀執事,鐵劍觀執事權力非常大,所有的觀內日常事務都由他負責,實際上就是鐵劍門上院掌院。尤其掌握了鐵劍觀的財權和開觀選道的人事權,讓青陽真人沒想到的是,他這一任命遭到了除幻月峰首座宋蓮以外的其他人一致強烈反對,這鐵劍觀除幻月峰外,其他的首座實際均為傀儡,各峰弟子的師傅風字輩道長,幾乎都是來自被青陽真人掌握的通天峰,而各峰首座雖然自己也有風字輩弟子,但都沒有機會到蓮花峰和忘憂峰及青雲峰挑徒。所以正是這樣,青陽真人才能牢牢控制鐵劍觀六十年,就連那下院掌院青天真人也是青陽真人代師教授的半徒,不過各峰首座也並沒有把下院放在心上,那不過是鐵劍觀斂財的一個工具。但當青陽任命青河為鐵劍觀執事時,大家都敏銳發現了這樣做的後果,必將打破了鐵劍觀的權利平衡,於是,各種隱藏的矛盾同時爆發,一連幾天,鐵劍觀都處於各種激烈的爭吵之中,而且有蔓延擴大趨勢。


  青陽真人非常為難,他雖然想到會有一定的阻力,但這樣的結果還是他遠遠沒有料到的,這青河不過是鐵劍門掌門交接過程中一個過渡,僅僅是一個權宜手段,而真正的掌門是想傳給自己的首徒風平,要不是風平還沒有突破太清道第六層,自己又何苦用這個權宜手段呢?


  交權的原因表面上是自己被俗事所擾,無法用心修行,是師傅苦口婆心的勸告,但真正的原因只有自己知道,這幾年自己練功時已經有幾次出現走火入魔的徵兆,這就意味著自己的大限快來了,如果再不突破木劍境界,自己的下場就和以前的那些師弟一樣,死亡。


  青陽害怕死亡,他怕死亡後失去所有的權力,自從他突入木劍境界接過掌門之位後,他慢慢對修道失去了興趣,對權力的迷戀勝過了一切,他之所以選擇風平作為接班人,是因為他發現風平是真正的修道之人,對權力毫無興趣,是最好的過渡之人,所以計劃先讓風平做一段時間的掌門,待自己專心突破木劍境界後,再從風平手中把掌門之位拿回來,打發風平去專心修道,他青陽要做武林第一大門派的掌門,所以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一定要突破木劍境界!只是青陽不知道,這次權力風波遠遠沒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夜,長安城,壽王府密室內,壽王李瑁坐在椅上,臉上找不到任何表情,正靜靜聽著一名道人的稟報,多年來的宮廷鬥爭養成了他極深的城府,雖然父皇於年前終於定下了李亨為太子,但本朝歷史上太子更迭的事情多著呢!現在自己母親武惠妃聖眷正隆,連皇上身邊紅人高力士也向武惠妃表達了「願護衛王為萬歲計」。對於李瑁來說,父皇的恩寵才是最重要的,這就意味著他有希望重新洗牌,尤其是現在他還有李林甫的支持。


  但李瑁明白,不管是誰的支持,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最關鍵的,這包括方方面面的力量,甚至包括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道士。說起來,這些還都是母后安排的,十幾年前母親讓娘家收羅了一批武林年青高手並安排他們潛伏進了各武林大派中,伺機而動,後來母親把這批人全部轉給了自己,現在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道士風強,就是其中之一,這個人潛伏進了終南鐵劍門,還替自己收買了一名核心成員,這終南鐵劍門是被自己所看重的,距京城近,有五千多弟子,在關鍵時候絕對是一支重要的力量。李瑁深知歷史是由強者書寫這個道理,所以對任何可利用的力量都非常重視。


  「你師傅做得非常好,鐵板一塊的鐵劍門終於有了裂痕,而且是從內部裂開的,告訴你師傅,這個機會一定要抓住,分裂鐵劍門,然後再讓他想辦法慢慢把鐵劍門的下院給我捏在手中。還有你,風強!沒有讓母親的苦心白費,將來前途無量啊!賞你白銀千兩,另外再賞你師傅白銀五千兩、明珠2顆,並替我轉告你師傅,將來有一天我不僅會讓他做鐵劍門掌門,還會讓他做天下的武林盟主,讓他好好做,而且必要時候我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兩天後,鐵劍門爭吵了近一周的權力之爭終於有了結果,由於鐵劍門六真人聯合起來堅決反對,青陽真人不得不做出重大讓步,在任命青河真人為鐵劍觀執事後,同時接受了青雲峰首座青牛真人提出的鐵劍觀改革方案:鐵劍觀實行「五行自治」。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五行自治」方案正是青陽真人自己當年提出而未能實施的。


  「五行自治」即按照通天峰為金,青雲峰為木,幻月峰為水、蓮花峰為火、忘憂峰為土的原則,將所有鐵劍觀道士再分配,除風字輩道長和幻月峰女道士外,其餘玄字輩、明字輩弟子全部打散,由各峰首座抽籤決定他們的歸屬,再重新拜師。而下院的各俗家弟子為表明自己的態度,在各首座的授意之下,紛紛戴上了屬於各峰標誌的顏色頭巾。


  自此,鐵劍門開始了新的歷史,四年後,六年一次的鐵劍比武大會正式拉開了序幕。



第十五章 前夕
  鐵劍門的鐵劍比武大會雖然冠名鐵劍,但實際是一系列比武大會的總稱,五十年前創立,每六年一次,最終獲勝者可獲豐盛的獎勵,是鐵劍門最盛大的日子,也為天下武林所關注,一時間,黃橋鎮裡各大大小小旅館均住滿了各地趕來的武林人士。

  這天清晨,天下著小雨,在終南山深處,三個人匆匆地在泥濘的小道上趕路,正是李月、玄方、張傑三人,那日李月得知鐵劍門的巨變後,即刻趕回方寸山,這時長樂還在閉關,李月只能告訴長虛,不料長虛卻毫無反應,只是淡淡告訴他,這事他早已知道,長樂也知道,然後遞給他一個小包,說是李瑤四年前就已經給他準備好了的,李月打開一看,見包裡是一張面罩,不知用何物製成,薄如蟬翼、精巧絕倫,李月頓悟,回房略為收拾後隨即下山而去。趕到村中,見玄方、張傑正準備出發,便和他們結伴而行。距鐵劍門不遠處,李月取出面罩覆在面上,剎時變成一俊美少年,眉目間頗像其兄李照,然後對目瞪口呆的玄方、張傑微微一笑說道:「我有苦衷,二位兄長莫怪,現在我道號玄月,在忘憂峰修行」。

  說完遞二粒丹藥給二人,「這是兩粒少陽丹,可增加二位五年修為」,玄方、張傑接過丹藥,異口同聲說道:「果真是信人也!」,尤其是玄方更為激動,他知道這少陽丹的珍貴,為鐵劍門三大仙丹之一,僅次於碧心丹和冰蓮子,雖然有很多靈藥都能提高修為,但要同時提高修習太清道的道心,卻只有鐵劍門三仙丹才能辦到,這少陽丹是金劍比武第一名的獎品,那冰蓮子是鐵劍比武第一名的獎品,至於碧心丹,更是傳說中的東西,無人見過。由於少陽丹和冰蓮子是百年前的先輩煉製,已存量不多,故本屆的鐵劍大會是最後一次用它們做獎品了。

  正在玄方感慨之際,突然聽見旁邊「撲通」一聲,兩人轉頭一看,卻發現張傑倒在地上,滿臉煞白,全身縮成一團,原來張傑參加下院比武心切,尚不知這少陽丹的作用,就急急吞服下去,結果修為不夠,身體業已承受不起。玄方大驚,趕緊給張傑度氣,一面埋怨張傑不止。李月上前,向張傑靈臺穴上一拍,張傑頓時渾身軟了下來,隨即昏昏睡去,李月又摸出一粒少陽丹給玄方,「這粒就先放在你那裡,等張傑達到了金劍境界後再給他服用」,玄方默默接過,心中感動不已。

  李月看了看張傑說道:「張傑這次就不能參加比武了,我們先送他到下院去吧!」

  前面說過,鐵劍大會其實是一系列比武大會的總稱,共有三場公開比武,分別是下院比武、上院的金劍比武和鐵劍比武,明字輩的弟子無資格參加比武,只能給自己的師兄或師傅們吶喊助威。四年前長老會改變比武規則,由各峰各出十名弟子參加金劍和鐵劍的比賽,至於這十個名額的分配,則由各峰自定,而下院比武也是按各俗家弟子各自的屬性,每種屬性分配五個名額,但各名額卻是要靠各自打拼獲得,參加條件不限,獲得名額後就可以正式參加下院的公開比武。

  這鐵劍大會實際是鐵劍門武學的一次大檢閱,尤其這是在四年前鐵劍門巨變後的第一次鐵劍大會,其結果直接影響到各峰的排行及發展,故各峰首座都非常重視,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準備。對於眾弟子而言,鐵劍大會不僅可以表現自我,贏得師傅的重視和幻月峰女弟子的青睞,更重要是那豐厚的獎品讓人神往。按規定比賽的前三名都有獎品,下院比武的第一名可獲一粒龍涎丹(可增加十年功力,但不能提升道心),另外前三名可直接進入鐵劍觀,任選師門;金劍比武第一名可獲一粒少陽丹,而前三名則可以獲得青字輩真人修煉太清道前四層的心得;鐵劍比武的第一名則可獲一粒冰蓮子,而前三名不僅可以得到佩帶並使用鐵劍門三大寶劍龍隱劍、忘情劍、秋水劍六年的權利同時可以獲得修煉太清道第六層的資格。另外本次新增的一條規則是各比賽的前三名均可參加更高層次的比賽,比如金劍比武的前三名,可以直接參加鐵劍比賽且不佔各峰名額。對於鐵劍比賽而言,第一名也新得一項獎勵,即可以向青字輩真人任學一種絕技,這是應青牛真人的要求增加的。

  鐵劍門下院此時已是混亂不堪,由於參加公開比賽的名額有限,為獲得一個寶貴的名額,各俗家弟子種種手段無不用其極,但由於名額太寶貴,故每個人都不願輕易放棄機會,所以各種背後交易的舉動雖多,但決大多數名額還是靠拼打出來,至於比武中的手腳只有當事人自知了。由於不限任何條件,所以參加人太多,而且各派都派人潛入,一時間,比賽空前激烈,正因為這樣,鐵劍大會的名聲才廣傳武林。隨著受傷的人也日益增多,下院比武的名額之爭也漸漸到了尾聲,前天,最後二十五個名額終於水落石出。

  這時,在下院最北邊的一間寢室內躺著一名受傷的俗家弟子,他就是誤服少陽丹的張傑,昏睡了幾天後慢慢醒來,功力沒增加一分,身體反而變的異常虛弱,甦醒後的張傑無比懊惱,本來他早就打算參加這次比賽,但由於自己的鹵莽,不但沒參加成,反而功力削減,尤其讓張傑痛恨自己的是居然浪費了一顆珍貴丹藥,當他得知那少陽丹竟然是金劍比武第一名的獎品時,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只是自己已無力躍起。不過,玄方在吊足了他胃口後,終於告訴他,玄月(即李月)又給了他一顆少陽丹,目前就在自己身上,張傑一時間感動萬分,先是母親的病,再是自己的傷,張傑不禁淚水漣漣。

  李月此時正靜靜的坐在張傑旁邊,玄方昨天已趕回青雲峰,去參加金劍比武的名額分配。在李月精湛的醫術的治療下,張傑已能慢慢走動,這時門被推開了,玄方興沖沖的走進來,他得到了一個寶貴的參賽名額,不過這名額得的並不光彩。青雲峰參加金劍比武的五個名額中,青牛真人把其中兩個給了玄方的師傅風華道長,一個給了首徒風強道長,另兩個由眾弟子比武分配。而風華道長在勒索了玄方五百兩銀子後,便把一個名額賣給了玄方,另一個名額則以四百兩銀子拍賣而出。風強的一個名額也是由手下眾徒比武競爭。不過玄方雖得名額卻羞於向李月、張傑說出口。參加鐵劍比武的五個名額則全由青牛真人指定。

  正當三人商量後天上山觀看金劍比賽時,門外突然傳出來鑼鼓聲,玄方衝出去看了片刻後,便急急跑回來喊道:「下院比賽結果出來了,前三名全是藍巾弟子。」

  「那就恭喜師兄了,青雲峰前途看好啊!」李月淡淡的笑著說道,雖然按規定前三名雖然可以自行擇師,但由於眾俗家弟子早就表明心志,所以這一點懸念不大。

  「他們上青雲峰,和我何干!」玄方憤憤地說道。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26 PM

第十六章 舊地
  李月他們是在金劍比賽的前一天上山的,張傑在玄方的擔保之下,順利上了山,而李月並沒有走山門進去,他怕多事,此時山門防範的很緊。

  「玄方師兄就先帶張傑去青雲峰吧!我想去忘憂峰看看」

  「好!明天比賽時見!」

  「離開忘憂峰已經四年了,可能大家都已經忘記我了吧!」其實即使李月不改名字,不戴面具,在這鐵劍門能想起他的人已經沒幾人了,而能認出他的,那就更少了。李月施展輕功從忘憂峰後山上了峰,路過當年斬蛇之地時,李月不禁想起了那個灑脫的風雲道長,不知這次鐵劍比武能否見到他,李月一直不知道,那風雲道長是上屆鐵劍賽的第三名,斬蛇那柄劍正是鐵劍門排行第三的秋水劍。

  走進當年住過的小屋,小屋裡清雅而簡樸,基本和四年前沒有變化,床上、桌上不染一絲灰塵,看來有人常常打掃。李月看見窗前的桌上放著一隻花瓶,裡面插滿了各種怒放的鮮花。「看來葉歡還是常來啊!」

  這時,李月看見床下擺放著一隻小木箱,他認出這是當時放在那十大箱書裡的一隻小箱子,記得裡面放的是吳清父子的讀書筆記,自己離開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讀。李月拖出箱子,拍拍上面的浮塵,發現鎖被人用劍撬開,打開一看,只是表面上有兩本被翻開了,下面的依舊整整齊齊的擺著,沒有被人動過。李月苦笑了一下,「這丫頭一定很失望吧!」

  突然,李月聽到身後有一點破空之聲,隨手往後一抓,一隻燕子鏢被李月輕輕的夾在指間。不等李月回頭,李月又感到身後有一絲勁風刺來,速度極快,即將刺中目標時又生出八種變化,把自己的上下左右所有退路全部封死,劍雖快,卻不狠,看來並不想傷害李月。「好劍法!」李月心裡贊嘆,心念微動間,身形便向前輕輕躍出,在空中一折,從窗斜穿過,同時把燕子鏢從指間彈出,人則輕巧地落在窗外一丈之處。

  這時,一陣鼓掌聲從門口傳來,「好輕功!好指功!」李月細看,只見那門口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女道士,頭上都紮著一條粉白絲巾,青年女道士正把劍夾在腋下,大力鼓掌,而小女孩則驚異地看著李月,正是葉家姐妹。正當葉芳鼓掌的時候,房間裡卻站著一名心神大亂的少年道士,正是當年的明葉,現在已經改名為玄葉,在青陽真人不遺餘力的教授之下,這玄葉武藝突飛猛進,兩年前突破太玄經,現在已經練到太清道第三層,被青陽譽為金劍第一人,為金劍奪魁呼聲最高的人之一,明葉本人也隱隱有自傲之心,今天他隨葉家姐妹來小屋看花,遠遠看見門是開著的,裡面蹲著個少年道士,正在翻看什麼?玄葉心細,發現這少年道士雖穿道袍,卻沒有任何一峰的所屬標誌,玄葉和早已怒火中燒的葉歡對看一眼,葉歡隨即一鏢發出,玄葉也同時躍起,挺劍向那少年道士刺去,因為這一切都變化得太快,葉芳根本不及阻止他倆。那玄葉用的是淬金指中的一劍「剎那芳華」,淬金指是青陽真人的壓箱劍法,由指法變幻而來,而這招「剎那芳華」意思就是指一朵花花開剎那的情形,能變出多少劍就看使劍者的修為了,明葉在刺中目標的一剎那變出了八劍,本來鏢劍齊至,一般人根本無法躲閃,不料這少年道士隨手抓住燕子鏢後卻向前躍出,讓自己劍劍落空,大出人意外,而更讓玄葉震駭的是,這人在穿出窗子的瞬間,手中的鏢彈出,竟把自己的劍震飛,直釘入牆,現在劍柄處還在微微顫動,這是玄葉從來沒有碰見過的。這少年道士不僅輕功高絕,這份指功也是自己望塵莫及的。一時間玄葉萬念皆灰,竟呆住了。

  葉歡見自己暗器落空,好朋友的劍也被震飛,不禁大怒,拔劍就向李月砍去,這時,一聲怒吼在身後響起:「丫頭,住手!」

  葉歡聽出是母親的聲音,手中的劍無力的垂下,忿忿看了李月一眼,轉身去看玄葉去了,來人正是葉鈴,眼看明天就是金劍比賽了,葉芳和玄葉都要參加,所以青松就想把他倆找來開個會。本來葉芳在幻月峰修行,玄葉在通天峰修行,兩人都參加了金劍比武,而且根據分組情況,兩人很可能要碰到,葉芳是自己女兒,進入金劍境界已多年,而玄葉是自己未來女婿的愛徒,又和自己小女交好,這小子後來居上,才十歲,就已經練到太清道的第三層,創鐵劍門百年記錄,而且少年老成,頗有大將風度,得到所有人喜愛,而青松夫妻倆早就視他為自己的半個兒子,當年的李月已經悄悄在他倆心中淡忘。

  葉芳和玄葉剛到忘憂峰就被葉歡叫走,使得等了他們半天的青松真人又氣又急,趕緊讓妻子把他們找回,所以她們前腳剛到小屋,葉鈴後腳就跟來了,她也看到了發生的一切,她驚異於這個少年道士的武功,而且看出他手下已經很大的留情,否則十個玄葉和葉歡都躲不過李月那一鏢之擊,可自己女兒不知好歹,還要拔劍去砍人家。這時李月已經回到屋內,把劍從牆上拔下,遞到玄葉手中,並在他手上拍拍,表示歉意,他已經認出了玄葉。玄葉接過寶劍,默默地退到剛跟進屋葉玲身後,就這樣,一屋子五人都沉默了,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葉玲打破了沉默,客氣地問道:」請問小道友在哪座峰修行,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

  「葉嬸,我是李月」李月笑了笑說道。

  青松真人的外貌沒有絲毫改變,四年前,他就已經脫身於書海,恢復了正常狀態,但卻不是青陽的告戒起了作用,而是被自己的老婆打怕了。青松真人此時正站在大殿門口焦急地張望著,妻子已經去叫葉芳和玄葉了,按昨天的抽籤,女兒葉芳和玄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在第四輪碰上,也就是說他們的勝者將去爭奪金劍第一名,為了不讓二人因戰成仇,青松覺得很有必要和他倆談談。遠遠的,青松看見妻子他們走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複雜,又像喜又像驚,而那玄葉卻像霜打過的茄子,低著頭,沒精打彩的過來。這樣子能參加明天的比武嗎!青松心頭一陣火氣,正要斥責闖禍的小女葉歡,突然發現在他們後面還跟著一名少年道士,打扮古怪,他身上穿的道袍竟是幾年前廢棄的老款式,於是剛要出口的責罵,硬生生地嚥了回來。

  「葉鈴!他是誰?」青松問到。

  「還記得四年前的那個孩子李月嗎?就是他!」

  李月的武功對青松的衝擊是一方面,他更擔心師尊,這四年來的變化,自己為了私心推波助瀾,師尊會怎樣看待自己。當聽李月說師尊已經閉關後,青松感到有點遺憾,但更多的卻鬆了口氣。放下包裹的青松,心中的另一個念頭開始迅速地燃燒起來,他的風字輩弟子僅四人,武功都很平庸,本來他已經對鐵劍賽已經不抱任何想法,但李月的到來,卻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反正還多出一個名額,就讓李月改名風月,冒充自己的弟子吧!想到這裡,打定主意的青松笑瞇瞇地朝李月望去。

  玄葉依然沉默著,李月的到來既讓他感到意外,卻更讓他感到失落,是啊!幾年來被眾人高高捧起的他,今天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他不禁想起剛才青松真人對自己說的話:

  「小屋的事,葉鈴已經告訴我了,你是不是為自己不及李月而不服?」

  「是的,掌門師祖也說過我是鐵劍門百年來天賦第一人,李月和我同時入觀,現在我卻不如他!」

  「掌門師祖說得沒錯,你是公認的鐵劍門百年來天賦第一人」

  「那為什麼?......」

  「因為李月不在這個範圍之內,知道嗎?他練太玄經只用了一年『,青松盡量輕描淡寫地說道.

  「只用一年!『玄葉一聲低呼,同時心也沉下了萬丈深淵.

  或許,自負和自卑真的只有一線之隔吧!

  李月看著玄葉沮喪的樣子,知道是今天自己打擊了他的信心,他看了看玄葉,淡淡一笑說道:

  「我們認識昨天的李月和明葉,也知道今天的李月和玄葉,但我們卻不知道明天的李月和風葉或者青葉。」

  此時房間裡安靜下來了,所有的人都看著李月,思索著李月的話,李月負著手,走到窗前,望著遠方緩緩說道:

  「在我們面前,通天峰或許是最高的,但我們眼光再稍遠些,就會發現華山更高,如果我們眼光再放遠些,那比華山更高的山卻多如天上繁星,而在這無盡的星空中,我們所住的星球又算什麼呢?我輩習武修道之人,正如看山,如果你玄葉只看見金劍,那鐵劍如何!木劍如何!無劍又如何!殊不知你今天重新站回地面,正是你更高、更遠行走的起點。」

  一席話,讓所有人為之動容。玄葉霍地站起,向李月深深施禮說道:「他日我若有成,全是師兄今日所賜!」



第十七章 金劍
  夜,忘憂峰頂的小屋裡,李月慢慢翻閱著吳氏父子留下的讀書筆記,明天就是金劍比武了,可那又和他李月何干,李月苦笑了一下,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鐵劍觀,或許是這些書還沒看完吧!白天,那青松居然想讓他去替忘憂峰參加鐵劍比武,可是任憑青松說破嘴皮,他李月最後只是說一句,「你不怕洩露師門之秘嗎?」就讓青松放棄了念頭。李月慢慢翻閱著,手中的這本筆記是吳清的《山海經》心得,這時,夾在書中的一張發黃的羊皮引起了李月的興趣,確切說,這是一張只有半張殘頁的草圖,圖上畫的是一座有三個山峰的山,在中間那個山峰的腰處,有一瀑布,就在瀑布下方,用紅筆重重畫了個「 。」,圖的頂上有兩個字「藏圖」,前面應該還有字,是在另一半羊皮上。李月把這張羊皮紙翻來翻去看,除了看出這張羊皮是百年前之物外,再無所獲,想了一想,李月把這張羊皮小心包好,放入懷中,然後繼續看他的書。

  金劍比武和鐵劍比武的主賽場均設在通天峰三清殿前的廣場上,今天開始的是金劍比武,共有二十五名參賽者,每峰各五人,共舉行三天,分五輪,每輪輪空一人,由各峰首座抽籤決定順序,比賽在四個大木臺上同時舉行,由除五個各峰首座外的其他四名青字輩真人任裁判。

  李月身穿忘憂峰的道袍在各個木臺間閑逛,離比賽還有半個時辰,各木臺前都已經擠得水洩不通,均是各峰的道士和有擔保上來的俗家弟子們。另外在廣場上端還搭了一個高臺,上面坐著五峰首座和一些受邀來觀禮的別派掌門,在各首座的後面則站著一些重量級的風字輩道長。

  李月找到了玄方,他的對手就是當年的明心,現在叫玄心,在蓮花峰修行,現在是風雲的小徒,雖然武功並不高,但由於學習異常刻苦而被風雲所喜,今天也得到一個名額。而玄葉、葉芳的比武都要在下午進行。

  一聲鑼響,比武開始,先是雙方互相行禮,隨即開始,雙方使用各種武功均可,只是不能重傷對方,玄方用的是槍,而玄心使劍,兩人已經鬥了五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這時玄方長嘯一聲,一抖手,漫天花雨向玄心攻去,正是他苦練的絕技—漫天飛雨,玄心雙眼緊盯對方手勢,並未被他的花招所迷,就在槍馬上要刺中玄心的時候,玄心看準槍勢,劍往外一磕,準確盪開槍頭,順勢一側身,左手一掌向玄方後背拍去,玄方一槍刺空,腳下出現亂相,玄心大喜,盡全力向玄方攻去,突然玄方微微一笑,雙臂猛然向後一振,那槍尾閃電般向玄心的腿上刺去,玄心收勢不及,腿上一陣巨痛,「撲通」跪了下來。

  「第一場,青雲峰玄方勝」裁判青河大聲宣佈,臺上玄方趕緊扶起玄心,「師弟不要緊吧!」「好一招漂亮的回馬槍,我輸得心服口服」,玄心苦笑著說道。

  李月見張傑激動的向玄方跑去,笑著搖搖頭,轉身向另一個賽臺看去。這個賽臺馬上要舉行新一場比武,剛剛結束的比賽中,卻是風雲的首徒玄音贏了。這時,李月看見一個二十幾歲的年青人已經站在臺上,劍尚在鞘中,勢如山嶽,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手,聽裁判唱名,是青雲峰玄劍,他的對手是忘憂峰玄難,在執禮後,玄難的長劍便如一道彩虹,急速地刺向對方,此時,玄劍依舊紋絲不動,玄難見對方不理自己的出招,心裡略略一慌,劍勢稍緩,就在這時玄劍出劍,就聽「噹啷」一聲,玄難的劍掉在地上,同時也滴下幾滴鮮血,玄難捂著手腕,恨恨地看了對方一眼,轉身下臺,「第五場,青雲峰玄劍勝!」隨著裁判宣佈結果,玄劍依舊面無表情的走下臺去。

  「玄葉有對手了!」李月看出這個玄劍將是玄葉最大的對手。

  下午比賽玄葉和葉芳都順利的戰勝對手,進入下一輪。

  比賽進行到第二下午,第三輪開始了,玄葉的對手是通天峰的師兄玄泰、玄方的對手是葉芳、玄劍的對手是幻月峰王小梅、玄音輪空,而忘憂峰全軍覆沒,但青松依舊緊張,這七人中有他的女兒和女婿愛徒。

  由於比賽同時進行,李月看的是玄方和葉芳的比武.

  李月並不看好玄方,他知道玄方才剛剛開始練太清道,而葉芳已經突破第二層,其實所有人都不看好玄方,葉芳是忘憂峰首座青松長女,幻月峰首座宋蓮愛徒,上屆鐵劍賽第一名風平的未婚妻,而這個玄方是剛從下院俗家弟子上來的新道士,能打進前七名已經是異數。果然,比賽一開始玄方就處於下風,葉芳高超的輕功讓他的槍法根本無法施展,玄方在苦苦支持十個回合後,終於敗下陣來,「幻月峰葉芳勝!」青山宣佈了結果。

  就在玄方準備離開賽臺的時候,突然異事發生了,一道身影從主看臺上飄下,正是玄方的師傅風華,原來就在玄方落敗的時候,主看臺上的青牛冷冷的對風華說道:「看你做的好事!」 本來青牛安排給風華兩個名額的本意是風華有一徒玄苦,其武藝高強,在青雲峰玄字輩中僅次於玄劍,青牛是想把他安排來對付許芳或玄葉,這樣青雲峰金劍奪魁的把握就要大很多,沒料到風華居然把兩個名額都賣掉了,見師尊發火,風華臉色鐵青,他並未自責,而是遷怒於玄方,越想越下不了臺,於是他跳上賽臺,在眾目睽睽之下指著玄方罵道:「不自量力的東西,你給我滾下青雲峰!」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玄方氣極,幾年來積壓的不滿終於爆發,這時他反而冷靜下來,扯下頭上藍頭巾,脫下道袍,一字一句的大聲說道:「本門規定,可自由還俗,我現在宣佈,我!方劍,被師傅趕下青雲峰,從現在起和鐵劍門再無半點瓜葛,」說完,大步走下臺,朝山下走去,沒有人阻攔,所有的人都讓開一條道,任方劍離去,「方大哥,等我!」張傑擠出人群朝方劍追去。這時,主看臺上青牛緩緩站起,運內力說道:「從今以後,青雲峰再無玄方此人!」而場內,早無李月身影。

  方劍見張傑跟來,急道:「你來做什麼!你不想學武了?」張傑臉激動得通紅,大聲說道:「鐵劍觀有這種人,這武不學也罷!」方劍拍拍張傑肩膀,「好兄弟!好兄弟!」這時,他倆突然發現前面站著一少年道士,不是李月是誰?李月上前沒說什麼,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並把身上金鱗劍解下一併遞給方劍說道:「這是太清道前四層,上面有我的一些心得,還有這把劍,我們有緣,將來一定會再見。」方劍強忍住淚水,點點頭,對張傑大吼一聲:「咱們走吧!」從此,鐵劍門少了一名道士,而大唐帝國又多了一員名將。

  第三天,是金劍比武的最後一天,今天將要連著進行四場比賽,先是爭奪決賽權的比賽,再是三、四名決賽和爭奪第一名的決賽,雖然昨天發生了方劍事件,但那不過是比賽過程中的一個花絮,除了一些人有點惋惜外,再無人關心,畢竟等了六年的金劍賽終於要結束了,到底會花落誰峰,所有人都在猜測。先進行的兩場比賽是通天峰玄葉對幻月峰的葉芳;青雲峰的玄劍對蓮花峰的玄音。在昨天夜裡,在青陽掌門暗示之下,青松就給玄葉和葉芳做好了安排,由於玄劍進決賽不會有懸念,此子作風穩健老辣,經驗豐富,風平曾直言,葉芳決不是他的對手,玄葉力量和經驗略雖遜於他,但憑高超的劍法,勝負在伯仲之間,所以為保存實力和體力,玄葉和葉芳不再力拼,由玄葉進決賽,葉芳去爭第三名,至於獎品,少陽丹歸葉芳。但他們也沒想到,青雲峰的青牛和蓮花峰的青怒也做了一個同樣的交易。於是在幾分鐘之內,爭奪決賽權的比武同時結束。通天峰玄葉和青雲峰的玄劍勝出,按照所有人預測的軌跡進入了決賽。而三、四名的比賽是殘酷的,最終葉芳憑借幻月峰的奇門暗器—落葉斬,僥倖戰勝了玄音,獲得第三名。

  金劍比賽的決賽開始了,兩人都用劍,這次玄劍不再托大,他上來就用師傅傳授的絕技「暴風驟雨」施以搶攻,以求佔據先機,但玄葉毫不示弱,以一招「三松送客」的鐵劍觀入門劍法變幻出18劍便封住了玄劍所有的進攻路線,看得臺下所有人一陣驚呼,原來這最讓人瞧不起的入門劍法還能這樣使出。雙方你來我往,拳腳交夾,已經鬥了近一個時辰,玄劍的狠辣和韌勁慢慢顯示出優勢,而玄葉的劍技也發揮得淋漓盡致,時而變化繁雜,時而簡潔化一,臺下的人看得如醉如癡,所有的人都忘了喝彩。這時玄葉的力氣已慢慢落入下風,畢竟只有十歲。這時,他突然看見李月朝他微微一笑,心中一動,在對方一劍刺來時,大喝一聲,隨即原地跳起,越過玄劍頭頂,腳後跟閃電般地向玄劍後腦踢去,玄劍聽見後腦勁風,不及轉身,身體順勢向前撲出,而玄葉不待落地,身體一扭,一招「剎那芳華」向玄劍刺去,現在的玄劍已經到了木臺邊緣,背對玄葉,前面是擋板,正如那天李月的處境,玄劍知道不妙,回劍擱擋已經來不及,唯一辦法只有向上躍起,就在躍起的剎那,小腿肚一痛,已被玄葉刺中,原來李月曾經告訴過玄葉,如果他這一劍不要變出八劍,只變出四劍,那劍速就會略快一點,就快這麼一點,也許就能決定勝負,今天玄葉使出,果然刺中了玄劍的小腿肚。玄劍長嘆一聲,不甘心的問到:「我知這一招你可以變出八劍,為何今天只變出四劍?」,玄葉也嚴肅地回答道:「只變四劍,就會快那麼一點,我也曾敗在這招上才明白的。」玄劍點點頭道:「這才是真正的劍法,多謝師弟教我!」說罷,扔掉長劍說道:「我敗了!」「金劍比武最後一場,通天峰玄葉勝!」青天大聲的宣佈。



第十八章 鐵劍一
  一年前,權相李林甫游終南山,盛讚青雲峰風水為鐵劍門五峰最佳,頓時青雲峰行情大漲,各俗家弟子紛紛扎上藍頭巾以明心志,一時間,青雲峰隱隱有壓過通天峰之勢,但本次金劍比武通天峰的勝出,無疑讓許多人清醒了不少,雖然鐵劍比武才是鐵劍門最高水平的較量,但畢竟和眾人目前的境界相差太遠,所以遠沒有金劍比武那樣影響大,過去的鐵劍比武大會只代表參賽者各人的武學修為,而本次鐵劍比武大會卻承載著太多的集體榮譽。

  金劍賽結束的當晚,鐵劍門掌門兼通天峰首座青陽真人在送走最後一批賀客後,匆匆地趕回房中,這時,他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從口中湧出,染紅了整塊手帕,這已經是本月的第五次咯血了,近幾年來,青陽的狀態每曠愈下,尤其是今年以來,神色間已明顯出現了老態,他知道再不閉關療傷,今年可能就是他的大限之年了。可是鐵劍門實在難讓他放心啊!自從四年前的「五行自治」後,各峰的離心力越來越大,已經漸漸不把他這個掌門放在眼裡了,那天青雲峰驅逐玄方,就根本沒向他作任何請示,要不是金劍比武通天峰獲勝,那青牛的尾巴恐怕就會翹上天了。

  「不行!鐵劍門決不能分裂!」青陽感覺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在閉關前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想到這裡,青陽終於下定決心,他朝門外喊道:「來人!」

  「弟子在!」

  「請青松真人到通天峰來!」

  不一會兒,青松匆匆趕到通天峰,各峰間自有聯繫的方法。

  「師兄有事找我?」

  「來!師弟,坐下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青陽把手帕放到青松面前,青松見是一方被血染紅的手帕,心中吃了一驚:「師兄,這是何意?」

  「這一年來我的身體越來越差,這是這個月第五次咯血了」

  「啊!師兄為什麼不早說?」畢竟是幾十年的師兄弟,青松大急說道。

  「我能說嗎?我如果今天說出此事,那青雲峰明天就會造反,要不是這樣,我會任那青牛囂張嗎?」

  青松聽了,嘆了口氣,眼睛裡露出一絲愧意,想一想,他堅定的說道:「說吧!師兄想怎樣做,我一定支持你!」

  青陽欣慰地點點頭,站起來,負手在房內慢慢踱著,他緩緩說道:

  「我唯一愧對的就是師尊,好好的鐵劍門亂成這樣,我內心不安啊!我知道,你們都認為我從前的做法是獨裁,這不假,但那時才是鐵劍門最風光的日子,如果大家都有私心,都有權力,那鐵劍門離分裂也就不遠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已經是力不從心,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平衡,大家勢力相仿,互相制衡,等將來我的功力能有突破,或許還有辦法,但如果那青牛還在青雲峰,這平衡就永遠辦不到!」

  「師兄,你的意思是......」青松不禁捏緊了拳頭。

  「我什麼意思也沒有,我只在想,怎樣才能讓青牛離開青雲峰,我要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他才能接受呢?師弟,我打算在這次鐵劍大會後就閉關療傷,我準備讓風平任通天峰執事,這孩子就拜託你照顧了,他的婚事,也在這次鐵劍大會後一起辦了吧!」

  「放心吧!師兄,風平的事就是就是忘憂峰的事」

  「那我就放心了,你把玄葉也帶走吧!從今天起,他就是忘憂峰的弟子了」

  「多謝師兄!」青松大喜道。

  「還有,那李月也來了吧!千萬不要讓他參與比武,讓他盡快回方寸山吧!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青牛知道李月這個人!」青陽壓低聲音,反覆地叮囑著青陽。

  青松走後,青陽又把風平叫到房中,

  「平兒你今年也快40歲了吧!你五歲時,為師把你帶回鐵劍觀,一晃就35年了,平兒,你聽師傅的話嗎?」

  「風平自小就是孤兒,是師尊把我救活並撫養長大,風平早就視師尊為父了,師尊有話,只管吩咐,風平遵命就是!」

  「那好,為師想讓你把這次鐵劍比武的第一名讓給風強」

  「什麼!」

  從青陽的房內出來,風平恍恍惚惚走出大殿,腦海裡還響著剛才師尊的話:「你不要問原因,總之比武結束以後,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你就照師傅的話去做吧!」

  「為什麼!為什麼!」風平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亂成一團,這時,他看見前面有一個人在向他招手,近前一看,原來是青松真人。

  「師叔怎麼在這裡?」

  「我也剛從你師傅的房裡出來,專門在這裡等你」

  「師叔怎麼知道我會來?」

  「你應該會來吧!師兄對你說了什麼?是讓你把鐵劍比賽第一名讓給風強,對吧!」

  「啊!師叔怎麼知道?」風平大驚。

  「就不知道這小小的鐵劍第一名是否能滿足那牛鼻子的胃口」,青松嘆了一口氣說道。

  「師叔能否給我講講,我現在心很亂」

  「到忘憂峰去吧!順便叫上玄葉,現在忘憂峰那裡大家都在」

  忘憂峰的青松家裡,大廳裡燈火通明,青松、葉鈴、風平、葉芳、李月、玄葉、葉歡七人齊聚一堂吃著晚飯,青松喜歡這樣的情形,這讓他有天倫之樂的感覺,

  他不停地給玄葉夾菜,這玄葉已經屬於他忘憂峰了,他已經把青陽的決定給風平說過了,而且準備收玄葉為徒,風平想到葉芳和葉歡的關係,有點明白了青松的意思,也就答應了。讓風平高興的是,坐在他旁邊的少年道士竟然是他曾經教過的李月,十分驚喜,拉著李月的手直問他的情況。

  飯後,青松讓妻子帶葉歡去睡覺,其餘眾人跟他來到書房之內,青松就把青陽的決定告訴了大家,第一個跳起來的是葉芳,她和風平已經訂婚四年,也知道這次鐵劍大會後,他們就將正式成親,但練武之人並沒有一般女子那樣的羞澀,而且她聽到了一個讓她大吃一驚的消息:「風平竟然要把第一名讓給風強」,她激動地說道: 「這怎麼行!鐵劍比武一直以公平為原則,什麼時候鐵劍門也有這樣的幕後交易了,風平!你說,你會讓嗎?」她倒忘了在金劍比武中她也有過交易,玄葉和後來進屋的葉鈴也表示反對,畢竟這鐵劍大會六年才有一回,風平很沮喪,他不甘,但師尊的話又不能不聽。

  這時,青松見李月沉默不語,便問:「李月,你怎麼看?」

  李月淡淡一笑,然後對風平說道:「我知道了鐵劍門大變後,便匆匆的告訴長虛上人,他老人家竟毫不動心,只是問我,李月,何為道?道者,心也!修道即是修心,只要心存自然,又何必去在乎鐵劍門的得失,那鐵劍門興也好,敗也好,和你我何干?世間一切興衰,豈不知均為天道自然嗎?」

  風平大悟,點頭對李月說道:「我教了你一年,也比不上今天你教我這幾句話」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0 PM

第十九章 鐵劍二
  第二天,青牛一早就來到通天峰,遠遠的就看見青陽掌門站在大殿前迎接自己。

  「恭喜掌門師兄,通天峰金劍奪魁!」

  「哪裡,那玄葉不過僥倖得勝,若再比半個時辰,他必敗無疑」

  「高手比武,哪有[僥倖]二字,勝就是勝了,不過這次鐵劍比武師兄可要讓讓小弟哦!」

  青陽心裡一動,口中寒暄:「一定,一定,今天請師弟來,就是商量鐵劍比武的事,師弟,裡面請!」

  雙方落座後,青牛問道:「聽說昨天青松師弟也來過?」

  「別提那青松,自己不好好授徒,倒好意思來向我哭訴人丁單薄,參加鐵劍比賽人員不夠」.

  「那後來呢!」

  「那我怎麼辦?只好讓他從通天峰挑了一個徒弟」

  「他沒把風平挑走吧!」

  「他挑的是玄葉」.

  「呵呵!青松師弟倒蠻有眼光,把金劍第一名挑走了,師兄也真有器量,不過他風字輩徒兒不夠,挑玄葉何用」

  「你忘了?金劍前三名可以參加鐵劍賽的」

  「這倒也是!師兄一早找我有事嗎?」

  「不急!不急!師弟先喝口茶!」青陽親手給青牛的茶杯斟滿。

  然後,青陽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考慮一件事,師弟,你覺得鐵劍門和官府關係如何?」

  青牛心裡一跳,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們修道之人,和官府又有什麼關係?」

  「不然,率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鐵劍門離京師這樣近,朝廷安能不問?幾十年前,我們鐵劍門俗家弟子愈萬人,就被人告上了朝廷,好在此事不了了之,但從此俗家弟子人數逐年下降,到現在還不及鼎盛時的一半,你說怎麼和官府沒關係呢?」

  見青牛不答,青陽又笑笑說道:「一年前,李相在師弟的陪同之下遊覽鐵劍門五峰,盛讚師弟管理有方,可有此事?」

  「那是宰相大人抬愛,我青牛有幾斤幾兩,師兄還不知道嗎?」

  「師弟謙虛了,宰相大人的眼光焉能有錯,再說,宰相大人能來視察我們鐵劍門,也就是默許了我們鐵劍門的將來發展,只是以師弟的才能僅管理一峰區區數百人,確實屈才了」

  「師兄的意思是?」

  「我想免去青天下院掌院之位,那青天愚鈍,實在不勝此位,鐵劍九老中,只有師弟才有能力管理萬人,就讓師弟去任下院掌院,如何?至於青天,就讓他暫代師弟管青雲峰吧!」

  青雲沒有說話,此時房間裡氣氛異常微妙。

  良久,青雲開口道:「既然掌門有令,青牛敢不遵從?那青天也不用暫代,直接任青雲峰首座吧!只是我尚有三個小小的要求。」

  「師弟請說!」

  「一是我的直系風字輩弟子,我想帶走,師兄看可行?」

  「可以,師弟儘管把他們帶走。然後呢?」

  「其次就是我想再和師兄商量一下這次鐵劍比武的事情,師兄也知道,我任青雲峰這麼多年首座,手下弟子愚笨,竟無一人奪魁,我想能不能讓我走之前滿足一下呢?」

  「好吧!只是不知師弟準備把這次殊榮讓給誰?」

  「風華或者風強吧!」

  「師弟,你要知道,這次鐵劍結果只是風平的半劍之差而惜敗,那風華可能嗎?」

  「師兄高見,另外,師兄覺得我們的山門是不是該整頓一下呢?你看這次金劍比賽,很多俗家弟子都混上峰來,所以我想山門處是否應該有個執事呢?」

  「這也可以,不知師弟推薦何人?」

  「風華!」

  這次青牛不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

  青陽看了看青牛,知道這才是他真正的要求,想了想,終於答應。

  青牛又接著說道:」有一事本來我一來就該說的,但現在才說,師兄千萬莫要多心」

  青陽眉頭一皺,知道這個師弟其實心機極深。

  「師弟儘管說!」

  「本來我想和師兄商量一下這次比武的獎品設置,那項學藝的獎勵就取消了吧!還有學習第六層的資格其實也無必要,師兄你看呢?」

  「這樣也好,只是鐵劍的獎勵似乎薄了一些,師弟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聽說師兄有一粒碧心丹,不如把冰蓮子換成碧心丹,掌門師兄可否捨得?」

  「師弟算得好精啊!你想要我給你就是,何必借小輩之手呢?還有什麼要求,一併說吧!」

  「沒有了!」

  「真的沒有了咱門就一言為定!」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兩個時辰後,在青雲峰青牛真人房內,青牛把剛才和青陽所做的交易告訴了風強、風華二人。

  風華大笑著對青牛說道:「師傅好手腕,居然讓那青陽自己把下院送到了師傅手中」

  青牛勉強笑笑對風強說道:「風強,你現在就去飛鴿傳信,告訴王爺不辱使命,鐵劍門下院已經到手。」

  風強答應,卻遲疑了一下說道:「師傅,弟子還是想憑真本事贏那風平。」

  「蠢材!上兵伐謀,莽夫才去拚鬥,連那青松胖子都懂,你怎麼不明白!」

  「弟子知錯!我這就去發信。」說罷,風強匆匆而去,看著風強的背影,青牛對風華說道:「華兒,你是我們陳家小輩中的佼佼者,這次我把山門的控制權爭過來,你莫要讓我失望,要不是你武功不如風強,這鐵劍第一名我會不給你嗎?你智謀、武功各方面都好,就是遇事不夠冷靜,這一點你還差風強很遠,只要你好好努力,將來爺爺一定會讓你做鐵劍門掌門,你先下去吧!」原來青牛是洛陽望族陳家現任族長的長兄,七十年前拜入鐵劍觀為道,那風華俗名陳華,正是青牛的侄孫,這風華為人驕橫貪婪、平時最恨風強,只因為風強處處壓制著他。

  見風華走後,青牛陷入了沉思,他知道,今天的這次權力鬥爭,其實是青陽和壽王李瑁贏了,他青牛輸了。自從一年前當朝權相李林甫來游終南山,專門盛讚青雲峰,他就知道是壽王出手相助自己了,近來又在頻頻催促自己趕快行動,但那壽王看中的卻是下院為數眾多的俗家弟子,只是他壽王不知道,其實鐵劍門對那些俗家弟子根本就沒有約束力,雙方只是交錢學藝的買賣關係,根本就不能和自己控制的青雲峰相提並論,這壽王如此短視,自己是不是押錯了寶?自己已經知道了青陽的身體境況,而且借鐵劍比武的獎品設置把那青陽的最後一道保險碧心丹也弄到了手,如果那青陽出點什麼事,這鐵劍門掌門還能逃出青雲峰的手嗎?青牛突然有點後悔,有一種功虧於潰的感覺,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他若不聽令,那壽王能放過他?能放過陳家嗎?

  風強看著手中的信鴿遠去,心裡有種非常失落的感覺,自從上屆鐵劍比武自己一劍之差輸給了風平,僅獲第二名,這六年來自己就心無旁騖拚命練劍,武功已比六年前有了長足進步,他也聽說了風平和葉芳的事情,就更有信心自己這次一定能夠戰勝風平,可自己是師傅卻做了這麼樣一個幕後交易,實在讓他鬱悶,師傅就這樣不信任自己嗎?

  風強早年是華山派的年青高手,自小和姐姐相依為命,二十歲那年,姐姐被家鄉的惡霸之子ling辱至死,風強一怒之下,殺了那惡霸全家,為逃避官府的通緝,他不得不投到當朝皇上的寵妃武惠妃的娘家當護院,後來被派到鐵劍門臥底,一年後就獲得下院比武第一名,進了鐵劍觀,一晃已經二十年了,時間早已讓自己慢慢的忘記了原來的角色,自己也早已經把鐵劍觀當成了自己的家。直到五年前,壽王李瑁突然派人找到自己,他才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於是他試探自己師傅青牛真人,不料竟一拍即和,青牛真人立刻就投靠了壽王,風強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對鐵劍門有著很深的感情,另一方面又不能違背上面的命令,在這種情況下,風強惟有用拚命練武來麻痺自己。

  李月是在比武的前一天離去的,他不喜歡這樣的比武活動,在看完吳氏父子的讀書筆記後,他就再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於是不留下任何書據,便悄然而去。

  鐵劍比武大會在隆重的開幕式後正式開始,開幕式上掌門青陽真人宣佈了鐵劍第一名可獲得碧心丹,這引起了鐵劍門所有人的沸騰,當青陽真人把盛丹的盒子高高舉起打開時,一座比賽用的木臺竟然被擠壓坍塌。

  第一輪,所有的種子順利通過,而金劍第一名玄葉則敗在了風雲手下,隨著比賽的順利進行,最後對決第一名的依然是上屆前兩名風平與風強,風雲依舊獲得第三名,但這時意外卻發生了,風平在決賽的前夜練功受傷,不得不放棄比賽,鐵劍比武的第一名桂冠毫無懸念地落到了風強頭上,但出人意料的是風強並不高興,摔劍而去,也沒參加隨後的頒獎儀式,而由其師青牛代領。就這樣,六年一屆的鐵劍比武大會以一個並非完美的結局落幕,多年以後,留在人們記憶裡的只有那粒驚鴻一現的碧心丹。

  半個月後青陽閉關療傷,在他收拾閉關所需物品時,意外的在衣服內發現了一粒碧心丹,他抬頭向大殿方向望去,那裡,風平正領著通天峰全體道士舞動著流水劍法,若細心一點,就會發現,青陽真人的眼角上竟然出現了一點淚光。



第二十章 入川
  春去冬來,一晃三年又匆匆過去,李月已經十三歲,身材已長成了一個青年的模樣,三年隨心而為的修行,李月自然而然突破了太清道第五層。長樂也已於一年前出關,出關後的他變的更加樂觀、風趣,用長虛的話來說,他離悟道不遠了。

  這日,長虛把眾人叫到房中,告訴大家二件事,一是那玄冰石近日異彩連連,看來那些煉製的物品已經出現,長虛推算出在西南方應有異寶出現。另一件事青城山真妙觀觀主史崇玄率弟子經三十年編撰出《一切道經音義》,為道家第一部正式經典,但長虛推算出此事並不是那樣簡單,居然和長樂的修道有關。經大家商量決定,李瑤去南詔一趟,去尋找煉劍的異寶,而長樂和李月去青城山,看看那部道家經典的玄妙之處。

  從陜西漢中、寧強入川,至廣元、劍閣、梓潼,在橫亙千里的秦嶺、巴山、岷山之間有一條綿延150公里有餘的古棧道,這便是曾被世人稱為「難於上青天」的 蜀道,蜀道沿線地勢險要,自古為兵家入川必經之地。

  剛過霪雨季節,明晃晃的太陽熾烤著四川北部的崇山峻嶺,霧氣蒸騰開來,正是那種熟悉的、悶熱而潮濕的天氣,在金牛古蜀道第一座名關—七盤關的城樓上正有一老一少兩個道人指點著周圍的山川,他們正是入川赴青城山的長樂和李月二人,初次出遊的李月對一切都非常感興趣,不停的將所經之地與書上的描述進行對比,就這樣走走停停,進程極慢,而李瑤心急,已在數日前先他們而去了。

  「師兄你看,那就是摩天嶺,就是鄧艾滅蜀時披氈毯滾下的地方」,李月興致昂然地對身邊的長樂介紹著。

  「所以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長樂說道。

  「好一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道長果然見識不凡!」

  李月他們轉身一看,見一青年公子正站在他們一旁,顯然對剛才長樂所說極為贊同,只見那公子身高七尺,頭戴諸葛巾,身穿青白色長袍,腰間斜掛一把長劍,長得面若冠玉,神采飛揚,他見二人轉頭看來,忙躬身一禮道:「學生李白,欲往長安而路過此地,適才聽道長所言正中下懷,故有此感慨,打擾二位道長,還望見諒。」李月二人見李白如此人物,不禁心生好感,李月對李白說道:「貧道李月,這是師兄長樂,欲往青城,路過此地」。

  」二位可是為青城道藏而去?」

  「正是!先生可有消息?」

  「那邊有一茶攤,我們可否坐下一敘?」

  三人坐下,李白對李月二人說道:「青城真妙觀編出《一切道經音義》,天下震動,當今皇上已經下旨,將此書獻入京城,二位來時沒碰到獻書的道士?」

  」沒有!」李月長樂異口同聲的答道。

  「你們碰不到的,他們走的是荔枝道」,說話的是擺茶攤的老人。

  「什麼叫荔枝道?貧道二十年前常從此往來,怎麼沒聽說過?」長樂好奇的問道。

  「前幾年那皇上娶了一貴妃,姓楊,只好吃荔枝,所以皇上專門派人修了一條運送荔枝的官道,俗稱荔枝道」

  「怎能因為妃子想吃荔枝就如此擾民!」李白不由憤憤地說道。

  「小哥此話只說對一半,修新道固然動用了大量民力,但修通後,百姓的交通卻便利許多,這蜀道已癒千年,早已破敗不堪,要不是貴妃想吃荔枝,那皇帝怎肯修新路,所以我們百姓還是很感激那貴妃的,聽說她也是蜀人,就算為家鄉盡了一點力吧!」

  李月想想說道:「所以這就是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依吧!」

  這時長樂問李白道:「不知那真妙觀觀主史崇玄是否也一起去了長安?」

  「沒有,那史崇玄要準備天下道士道賀的慶典,二個月後才會赴京為皇上講道,所以現在還在青城」。

  臨別時,李白不勝感慨的說道:「二位道長見識不凡,李白結識三生有幸,要不是進京趕考,真想和二位同遊這壯麗河山!」

  「我們還會有緣的,先生將來必不是池中之物,要找容易」,李月笑笑說道。

  李白突然想起一事對李月說道:「我想寫一首關於這蜀道的詩,可是久思卻不知從何入手,小道長可教我!」

  李月指指茶攤的老人說道:「問他,寫蜀道不問蜀道人,豈不是緣木求魚?」

  那老丈想想說道:「我們蜀道人有句俗話,[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句這麼樣?」

  「妙哉!妙哉!好一句[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李白受教了!」說完哈哈大笑飄然而去,遠遠傳來他清朗的聲音:「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始與秦塞通人煙.....」。

  十日後,成都。李月和長樂走在大街上,那長樂正東張西望找著什麼?

  「師兄!這麼多年沒見你喝過酒,怎麼現在突然想喝了」

  「我也不知道,只覺得這次出關後,我變得跟一平常人似的,很多年前進入無劍狀態後鄙棄的舊習慣,現在又回來了,這好酒也是其中一樣」。

  「可是我們銀錢不多,喝不了好酒啊!」

  「不妨!不妨!是酒就行,對了!就是這家,二十年前我曾來此吃飯」

  李月二人走進了一家巨大的酒樓,酒樓裡熙熙攘攘,生意興隆,一小二笑臉迎來:「二位道長,可要用齋,本店的素齋非常有名」。

  「你們老闆果然經營有方啊!這二十年來,酒樓擴大了一倍不止」

  「道長以前來過?」

  「二十年前來過,那時你們老闆要把這個酒店賣掉,當時我勸他別賣」

  「正巧!我們東家這兩天老在懷舊,您稍等,我請東家來見見你這舊人」說完那小二把二人引到一空座後,朝後堂跑去。

  「師兄,你是不是想套套舊,弄點酒喝?」

  「你這臭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二十年前這酒店老闆要賣這個酒樓,我給他算一命,讓他別賣,現在看來果然不錯,當時算命他未付我一文,現在他謝我一杯酒也是應該」,長樂翻翻眼睛說道。

  「那如果老闆已經換人怎麼辦?」李月繼續追問道。

  「應該不會,這醉風堂就是這老闆的名字,劉醉風,如果賣掉這酒樓就應該改名,至於老闆換掉,你沒聽那夥計說老闆懷舊嗎?」

  這時,那夥計引著一個五十餘歲的胖子走到長樂面前,那胖子施禮道:「聽說道長是舊客,可否還認識我?」

  長樂笑笑說道:「你忘了,你原來叫劉醉封,名字還是我給你改成了劉醉風呢!」。

  「啊!原來是長樂仙長,二十年前蒙你鐵口神算,救了酒樓,至今還沒有謝仙長呢!樓上請!樓上請!」

  進了二樓雅座,劉掌櫃關上門後,突然「撲通」一下就跪在長樂面前,泣道:「求仙長再救我一命」

  這時一直未說話的李月突然說道:「你還可以活三天」。

  那劉掌櫃一聽連連向李月磕頭,「求小仙長救命!」

  那長樂知道李月醫術,不禁問李月:「你如何知道?」

  李月淡淡說道:「這掌櫃中了一種毒,毒離印堂還有一寸,所以說他只能活三天了」。

  「可有救?」長樂關切的問道,那劉掌櫃也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李月。

  「解毒是容易,只是這劉掌櫃只是一普通人,怎麼會中此陰狠之毒?讓人費解」。

  「你先解了毒,然後喝杯酒,再慢慢問他不遲」

  「是!是!是!求小仙長先救我,我再慢慢告訴仙長緣由」,劉掌櫃匆匆的說道。

  李月從包裡翻出一方磁石,走到那劉掌櫃後面,用手慢慢摸索劉掌櫃的後腦,

  「在這裡啦!」李月把磁石靠近,只聽「叮」的一聲,一枚極為細小的鋼針被吸到磁鐵上。

  然後,李月摸出三粒藥丸,遞給劉掌櫃,「每天一粒,三日內此毒可解」

  那劉掌櫃感激得連連叩頭,李月微微一笑:「你請我師兄喝杯酒,就算謝我了」。

  酒席間長樂問道:「李月,說說你是怎麼看出劉掌櫃中毒的?」

  李月笑笑說到:「這劉掌櫃眉間有一條細細藍線,直通後腦,這種毒就叫藍線,是一種慢性毒藥,毒在腦部,線至印堂而亡,毒在身體,線至心部而亡,所以我知道,這毒針必在後腦處,李瑤用紫海棠曾煉製不少丹藥,可解百毒,所以這藍線之毒也能解」。

  然後,李月沉吟一下,說道:「這種藍線之毒極為罕見,卻出現在劉掌櫃這樣的普通商賈身上,確實令人費解,劉掌櫃可否說說中毒經過」。

  劉掌櫃嘆了口氣說道:「這事還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第二十一章 青城
  一個多月前,從京城來了一批宦官和侍衛,據說是去青城真妙觀頒旨的,路過成都時曾在醉風堂用餐,那為首宦官對醉風堂的酒讚不絕口,並讓劉掌櫃送三十罈好酒到青城真妙觀去,當夜,劉掌櫃就和一個夥計出發了,送到青城山後,劉掌櫃結完帳本應回成都,但那劉掌櫃突然遊興大發,要去探青城之幽,走到那真妙觀的後山處,劉掌櫃看見一石屋,正想上前,突然從兩旁跳出幾個道士和鏢師打扮的人,說這裡是青城禁地,讓劉掌櫃速速離去,當他剛下山沒幾步,突然感到腦後一麻,就暈了過去,快要失去知覺的一剎那,聽見有人說,這胖子只有三十天的活頭,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山腳,劉掌櫃害怕,就趕緊尋到夥計,連夜趕回成都,這幾日劉掌櫃總有短暫失明的現象發生,找了不少郎中,也不見效果,他不禁想起那只能活三十天的話來,心中極為害怕,幸虧長樂和李月相救,否則他就必死無疑。長樂和李月聽了劉掌櫃的敘說,心中對那石屋都起了疑心,這時李月突然問到:「劉掌櫃可有子女?」劉掌櫃忙答到:「有!有!有三子,長子劉迎正現在錦官書院讀書,次子和幼子均還小,小仙長的意思是?」

  「我估計那幫人見劉掌櫃三十日後未死,必會再來加害,所以想讓劉掌櫃把酒樓交給兒子,三日後詐死,以瞞過欲害你的人」李月說道。

  「好!好!我馬上去安排」,正在這時,有夥計進來,說少爺來了,還有趙公子也來了。很快一個頗為精明的年青人上走上樓來,後面跟著個另一個滿面愁容的年青人,劉掌櫃趕緊起來介紹,前面那個精明的的年青人正是他的長子劉迎正,後面的卻是成都知府的兒子趙春,是他兒子的好友。劉掌櫃趕緊替二人介紹長樂和李月,當聽說長樂是當年給劉掌櫃算命的神算時,那趙春眼睛突然一亮,忙躬身行禮道:「請仙長給我算一命如何?」,長樂和李月見趙春雖為知府的公子,卻知書達禮,不禁好感大增,李月沖那劉掌櫃施了個眼色,劉掌櫃馬上明白過來,急忙拉著兒子到後堂去了。這時長樂對趙春說道:「公子想怎麼算?」趙春想想說道:「就算我這個名字中的[春]字吧!測姻緣」。長樂笑笑說道:「公子鼻直口方,命裡應該是良緣,只是山根處略破損,最近可是為此事煩惱?」

  「正是!請仙長測字」,趙春興奮地看著長樂。

  「公子名字中的[春]字秦頭太重,看來公子要當心秦姓女子」,聽到長樂的話,那趙春頓時呆了,他有一表妹,從小父母雙亡,一直寄養在他家,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幾年他表妹出落得亭亭玉立,深得趙春父母喜愛,就想把她許配給趙春,趙春也很喜歡表妹,這事本無波折,可最近,趙春一個同窗想把他妹妹說給趙春,趙春也看過,長得妖治艷麗無比,沖趙春一笑,頓時把他的魂給勾走大半,所以趙春開始猶豫起來,一邊是清深的表妹,另一邊是勾魂奪魄的美人,實在讓他難以取捨,今天聽長樂一說,他彷彿挨了當頭一棒,因為他同窗的妹妹正是姓秦,只見趙春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終於下定決心,他對長樂深施一禮道:「多謝道長提醒,趙春險些走錯路!」其實趙春只是一時被同窗妹妹的美色所迷,這兩天已經開始反悔,而長樂只是在他反悔的天平上略略施了把力,加速了他的醒悟。

  這時,劉家父子也已回來,兩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見趙春詫異,就把他父親的事略略講了一下,趙春想想說道:「聽父親說,這次來宣旨的人和李林甫有關係,所以還是慎重點,按小仙長的建議做吧!這件事情我會幫忙」。

  青城山位於都江堰西南20公里處。連峰起伏,蔚然深秀。全山以幽潔取勝,與劍門之險,峨眉之秀,夔門之雄齊名。其周圍青山四合,儼然如城,故名青城。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譽,意為天下名山中,青城山是最幽深恬靜的一個。

  在收了劉掌櫃200兩銀子的謝禮後(劉掌櫃是要謝5000兩的,被二人推辭),兩人路上的食宿明顯改善了很多。這一日,漸漸地路上的道士多了起來,大多是十幾人一夥,領頭的基本都是上了點年紀的道長,明顯是去青妙觀道賀的。這時,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青城山了

  真妙觀位於青城山南麓,扼在上青雲山的必經之路上,共有道觀上百間,道士四百餘人。這幾日各地道士雲集,讓真妙觀疲於應付。好在觀主史崇玄頗有能力,所來道士雖多,還是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條,首先在山腳下搭露天大蓬數個,安排流水席,只要是道士均有緣入席,重要一點的道長,則被請到真妙觀內單獨招待,大部分住宿都安排在了鎮上,現在鎮上所有旅館都被真妙觀包下,若還是不夠則在青城山其他廟、觀內借宿,所以人雖多,卻也不亂。長樂和李月剛來到山腳就被迎賓的道士請進了大蓬,他倆也著實不客氣,大吃一頓後就悄悄上山了,他們並未走大路,而是利用絕頂的輕功從側面上山,很快他們就找到了劉掌櫃所說的石屋,這是一間全用青色條石壘砌成的石屋,沒有窗,只是左右各一個氣孔,門用鐵皮包裹。石屋周圍站著六個持劍的道人,並沒有看見侍衛或鏢師打扮的人。這時候,李月向長樂望去,長樂微微一笑,手一攤開,六片葉子就被吸到掌中,長樂手一揮,六片葉子飛出,只見六個道人軟軟倒在地上,李月走上前去,手在門上一拍,一聲巨響,門被擊得粉碎,李月迎面看到的是一雙憤怒的眼睛。

  在同一時候,真妙觀三清殿內,數十位來自各地有名望的道士依次而座,在他們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道士,戴著描金道冠,紫色道袍,獅鼻闊口,一雙鳳眼不怒自威,正是觀主史崇玄,只聽他高聲地對大家說道:「各位道友遠到而來,令敝觀蓬壁生輝,《一切道經音義》雖為敝觀所編,實托皇上聖明和李相關照下才得以完成,至於我史崇玄,只是在我大唐的大治天下圖裡小小的描上了一筆,卻得到朝廷和各位道友的如此抬愛,實在慚愧!慚愧!」

  「你若真知道慚愧就不會把我囚在石屋裡半年了!」這時一個聲音從殿外傳來,聞此言,所有的賓客都站了起來,朝殿外望去,只見從大殿外走進一花白鬍子的老道,身後跟著一老一少兩名道士。

  花白鬍子的老道走上殿來,團身向眾賓客一躬道:「貧道無方,原為真妙觀觀主,那《一切道經音義》是我率眾弟子三十年嘔心瀝血所編,而不是你們面前的此人」說道這裡,無方用手一指史崇玄,逼視著他一字一句說道「而不是此人所說的那樣,為他所編!」一席話石破天驚,眾人不禁紛紛議論起來。這時候就聽史崇玄哈哈大笑,指著無方說道:「我來問你,要是我派人把你心愛弟子殺了,那這仇人是我還是那動手之人,同樣,這《一切道經音義》在真妙觀問世,那首功該不該是觀主我史崇玄?」各賓客聞言也均點頭稱是。這是無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史崇玄罵道:「你一派胡言,我率弟子編書二十載後你才來,這《一切道經音義》有哪一個字是你所寫,你說!」

  那史崇玄手一背,轉過身去說道:「確實我未寫一個字,當年太宗皇帝率軍打下我大唐江山,可曾聽說他殺過一人?在上位者謀心不謀力,你們二百餘人的吃穿用,這些銀兩何來?你們所用的上等紙墨何來?你們所引用數千官藏典籍何來?再說,我也把你無方的姓名題在其中,你還有何不知足?」

  無方冷笑著說道:「好個把我的名字列在其中,我來問你,所列一百二十名編書者中,前六十名均為你帶來的弟子,他們可曾寫過一個字?」

  史崇玄大喝道:「無方!那你想怎樣?」。這時,大家基本都明白兩人所爭其實就是《一切道經音義》的冠名權。眼見二人僵持不下,一名老道站出來說道:「無量佛!貧道崆峒山玄清,各位可願聽我一言?」眾人聽見崆峒山玄清的名字皆為之動容,這玄清已經九十餘歲,曾為多位先皇講道,也常為當今皇上講述養身之道,被當今皇上譽為「帝師」,在道界內得高望重,是一言九鼎之人。

  見玄清出面,無方、史崇玄均躬身答道:「願聽仙長調停」。見大家均無意見,玄清微微一笑說道:「無方大師主編三十餘載,居功至偉;史觀主前後奔忙,主持大局,也功不可沒,所以我建議在書封頁正中設主編二人,只是史觀主為皇上所欽點,故名字放在前面,無方大師就委屈放在後面,然後在主編下面設編者二百五十名,前二百名為實際編書之人,可由無方大師確定,後五十人為協助編書之人,則有史觀主定奪。」二位看這樣可好。二人均大喜,齊口答應。那史崇玄得到首名,李相那裡可以交代,皇上那裡也由他去風光,自然滿意,雖那無方名在其後,也確實是他真正主編,至於弟子,史崇玄明白,真正出力的並不超過十人。而無方的名字由第六十一人變成主編,心頭之火也就消了不少,更主要是與自己辛苦編書的眾弟子基本都能上榜,這才是他所想要的。玄清見二人滿意,又說道:「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真妙觀太小,二位將來實難相處,待此間事了,無方大師可願跟我回崆峒山否?以便貧道朝夕聞道」,無方低頭施禮道:「願跟仙長回山」。

  史崇玄心中暗罵:「這隻老狐貍,把無方弄回去,將來這《一切道經音義》的註釋權就歸崆峒山了」,但他史崇玄無法,已經和無方鬧翻,只能眼睜睜看無方和他的弟子們離去。史崇玄心頭大恨,他突然想到,是何人把這無方老道放出來的?剛才看見無方的身後跟著兩人。史崇玄向大殿外望去,兩人蹤影皆無。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1 PM

第二十二章 路遇
  唐時西洱河地區,共分6大部落,號稱「六詔」,即蒙禹詔、越析詔、浪穹詔、鄧賧詔、施浪詔,及蒙捨詔。當中蒙捨詔因地處南方,稱為南詔,亦為各部落中最強。(詔的意思是指酋長)

  長樂和李月在終南山搜索很久,也沒發現劉掌櫃所說的鏢師打扮的人,兩人也就下了山,離開青城山後他們並未回終南山,原因是李月想去南詔去看看,順便找找李瑤,長樂猶豫一下就答應了,因為按照長虛的說法,他的青城之行應該和自己的修行有關,但目前什麼也沒發生,就這麼回去,長樂也有點不甘心,所以兩人折道去了南詔。兩人從終南出發一直就騎馬,到了雲南後又買了兩匹滇馬換乘,這一天錯過了宿頭,直到天黑也沒有看見市鎮,這時,李月看見左面山上有一土地廟,高興地對長樂說道:「師兄,前面有座土地廟,我們上去歇一晚吧!」長樂本想走夜路的,可想到李月尚年少,體力可能不支,便點頭答應了。不一會兒,就來到土地廟前,見廟前的木樁上已栓了十幾匹馬,看來有人已捷足先登了,長樂把馬栓好,兩人便走進廟去,廟不大,正中供奉的泥像因光線暗淡看不清楚,左廂已經生起一堆火,十幾個人正圍火而坐,均不是漢人打扮,他們一面燒烤著打來的野味,一面大聲說笑,中間坐一個少年,顯然是這群人的中心。見有人進來,坐在外圍的幾個人馬上站起來,擋住身後少年,手按在刀把上,警惕地看著長樂和李月兩人,長樂微微一笑說道:「貧道和師弟錯過宿頭,想來小廟暫歇一晚,各位自便,我們坐右廂,不打擾各位。眾人見進了的是兩個道士,也就慢慢放鬆警惕,重新坐了下來,只留一人繼續監視著他們。這時那少年低頭對旁邊的大漢說了幾句,大漢先是搖頭,可見少年堅持,也就只好點頭答應,他站起來,沖長樂和李月說道:「兩位道人,見面便是緣,不妨來同坐片刻」,長樂和和李月見邀,也不矜持,走上來就坐到火邊,那大漢見兩人坐下,先自我介紹道:「我們從中原回來,欲回家鄉南詔,這是我家公子,我叫蒙哥,不知二位道號?」長樂見問,不緊不慢回答道:

  「貧道長樂,這是師弟李月,從青城真妙觀過來,正欲往南詔一遊」。那少年聽說,看看長樂又看看李月,忍不住問李月道:「你們年歲相差如此之大,真的是師兄弟?」,李月看少年問得有趣,也就答道:「是大師兄代師收我,他是二師兄,雖名為師兄,實是師徒」。少年聽了點點頭問長樂道:「道長以前可曾去過南詔?」

  「去過,只是我這師弟是初次去,想看看哪裡獨特的風俗」長樂答道。

  那少年又問道:「道長見多識廣,可猜猜我們是做什麼的?」

  「諸位都有武藝在身,卻無貨物隨行,所以不是做生意也不是保鏢,倒像大戶人家護幼主出去遊玩的,我說得可對?」

  「道長說得極是」少年身旁的蒙哥答道。

  這時,李月對那少年說道:「你叫蒙閣邏鳳吧!」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那少年旁邊的人全部跳了起來,幾個性急的甚至把刀也拔了出了,緊張的瞪著李月。倒是那少年並不慌張,笑著問李月:「你何以知道我是蒙閣邏鳳?」李月用一枝木棍撥撥火堆,淡淡地說到:「你們是南詔人,你右邊的人配有南詔一級侍衛的標誌,南詔的規定,一級侍衛只能護衛國王,南詔國王蒙皮羅閣長子正當少年,不是你是誰?」,眾人聽李月分析,紛紛放下心來,那蒙哥直埋怨露底的大漢,早就叫他把身份標誌拿掉的。

  這時少年鼓掌大笑,「大家坐下吧!別緊張,看來漢人裡面真藏龍臥虎啊!隨便一個小道士,眼光就如此厲害,不錯我正是蒙閣邏鳳」。長樂見少年自承身份,就站起來施禮道:「師弟口快,小王爺莫怪?」

  「哪裡!哪裡!李月道兄見識不凡,我欽佩還來不及,怎會責怪,二位既然也去南詔,不如結伴同行,你看如何?」那蒙閣邏鳳對李月說道。

  「我們不一定真去南詔,不過結伴同行倒也無妨,走一程算一程吧!」李月看長樂點頭後,對蒙閣邏鳳說道。

  「那就一言為定!來,先吃點東西」。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眾人騎上馬往南而去,蒙閣邏鳳和李月年紀相仿,所以很談得來,一路上給李月講解南詔的各種風俗,而蒙哥卻纏著長樂討教武學,昨晚在李月說出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後,長樂也大吃一驚,自然而然的使出護身罡氣護住李月,結果被那蒙哥看出長樂其實身具絕頂武功,這蒙哥雖然是百夷人,但對中原武功卻非常癡迷,年少時就曾在少林寺當過俗家弟子,現任南詔國王蒙皮羅閣的首席侍衛,他今天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長樂見蒙哥豪爽好學,便隨意的指點了一下他的內功,他不知道,就是他這幾天的指導,造就了南詔的一名武學奇才,不僅蒙哥,其他侍衛的武功均有了極大的提高,從此南詔的武學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幾天後,眾人到了姚州,姚州是大唐對南詔的最後一個重鎮,城內為各族人民雜居,大家相處和睦。因為天色將晚,於是眾人決定進城休息,明天一早再趕路。不料就在次日天快亮的時候,姚州城突然一陣大亂,無數唐朝士兵湧上街頭,封住了所有城門,已經有士兵開始挨家挨戶搜查,一時間雞飛狗跳。剛剛收拾好準備出發的眾人突見有變,均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大為疑惑,還是蒙哥反應快,先讓眾人把各自的身份標誌收好。這時店老闆跑來對眾人說,官兵要檢查,請大家配合,話剛說完,門就被推開,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衝了進來,隨即走進一軍官,他看了看眾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帶刀來姚州做什麼?」,蒙哥上前施一禮說道:「我們是南詔人,公子是大戶人家子弟,我們一行人正是護送公子回南詔,昨晚剛到,路過姚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說完,悄悄塞了一錠銀子給那軍官,那軍官接過,感到手一沉,估計這錠銀子起碼有二百兩之多,隨即揣進口袋,馬上和顏悅色說道:「原來是南詔貴客,失禮了,只是昨晚雲南張太守遇刺中毒,我們也是奉命盤查,各位莫怪,聽說那刺客是個女子,估計和大家沒關係,不過這幾日封城,還得委屈大家多住幾日」。說完,叫過掌櫃,那掌櫃悄悄遞上一個小包,「這是給眾位軍爺的一點酒錢,不要嫌少」,那軍官掂掂,手一揮「走!下一家」,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朝下一家藥鋪衝去。

  見官兵走遠,那掌櫃趕緊關上大門,對小二說道:「小張,你去探探情況」,那小二應聲出去。掌櫃轉過身來,恨恨的「呸!」了一聲對眾人說道:「各位客人受驚了,這群官兵搜查是假,勒索是真,大家不要擔心」。這時蒙哥問到:「這張虔陀是幾時來姚州的?怎麼會遇刺?」那掌櫃答道:「這張虔陀是三天前來的,他平日裡殘暴好色,結下仇家無數,遇刺也不奇怪,只是如果他真死了,朝廷追查下來,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家破人亡了!」說完連連搖頭嘆息。

  蒙閣邏鳳嘆了氣對大家說道:「大家先各自回房吧!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就耐心等幾天吧!」就在眾人將要散去的時候,那夥計小張突然跑進來,氣喘吁吁說道:「張虔陀遇刺中毒極深,現在各處貼出榜文,重金求醫」。

  李月想想問那老闆道「這張虔陀若身死,真會連累人無數嗎?」

  「那當然!前年張虔陀生病,就懷疑是人下毒,結果殺了百餘人還不止,所以這次遭殃的人肯定會更多」。

  李月轉頭對長樂說道:「我們去給他看看吧!省得連累無辜!」

  長樂點頭對蒙閣邏鳳和蒙哥說道:「我們二人略通醫術,現在出去看看,大家可安心等候」。說完和李月上街去了。



第二十三章 太守
  這時,張虔陀已經昏迷,其副將和手下已經亂成一團,大廳裡跪著一連串的郎中,副將恨恨地對他們說,如果太守出什麼事,就先拿他們開刀。眾郎中哆哆索索,顯是害怕之極。這時候,一名軍士來報:「門口有兩個道人,自稱可以醫好太守。」

  那副將大喜,趕緊叫把二道士請入,來人正是李月和長樂。副將見長樂仙風道骨,不敢怠慢,忙把他們讓入內室。李月見床上躺著一人,體態魁梧,正是雲南太守張虔陀。此刻他臉色已經變黑,並開始向全身蔓延,李月上前翻翻他的眼皮,對長樂說道:「是蛇毒,劑量大,已中毒極深,一般郎中確實難以解救,師兄可先用內力護住他的心脈,然後用掌力震動他的內臟,待他吐出黑血後,方可下藥解救」。長樂聞言看了那副官一眼,那副官急急說道:「道長儘管放手施為,再晚就來不及了!」長樂將張虔陀翻身側臥,左手按住其背心,右手運勁在他腰下一拍,只聽「哇!」的一聲,張虔陀吐出一口黑血,就在他吐出黑血後的瞬間,一顆丹藥已被李月彈入其口中。片刻之後,那張虔陀又連著吐出幾口黑血,突然坐起大叫道:「悶死我也!」,隨即又躺下再次昏迷過去,呼吸漸漸沉重起來,臉上的黑色也慢慢消褪。這時李月對那副將說道:「好了,再過半日太守會醒來,然後慢慢滋補,幾日後當復原如初」。副將大喜,揮揮手,一軍士托一盤白銀上前,「這是白銀三千兩,權作二位道長的診金」,長樂擺擺手說道:「這診金就不必了,只是貧道有兩個小小的要求可否答應?」

  「道長儘管說!」

  「一是請把那些郎中放了,二是可否命令眾軍解除戒嚴,不再連累他人?」

  那副將想想,有點為難地說道:「第一個要求問題不大,我現在就可以把那些郎中放走,道長的第二個要求我做不了主,不如這樣,道長稍坐半天,待太守醒後,直接給他說好了。」長樂無奈也只好答應。

  半日後,張虔陀果然轉醒,聽了副將的稟報後,忙吩咐請二位道長前來。張虔陀坐在床上欠身對長樂、李月說道:「多虧二位道長,恕張某不能下床,失禮了!」然後,張虔陀又對李月說道:「不知本太守所中何毒,請小道長指點一、二?」李月見問,略略欠身答道:「太守中的是從響尾蛇中提取的毒液,此蛇大多生活在西北大漠荒灘之處。」張虔陀聞言點點頭道:「那就是了,我曾在西北呆過十幾年,結下仇家無數,遭此劫也正常。剛才聽副將說,二位道長希望此事就此揭過,不再追究,可是?」見長樂點點頭,張虔陀繼續說道:「我也知道我名聲不好,殺人太多,若不是念我可能會大動干戈,兩位道長也不會來救我,也罷!想那刺客應早有準備,此時也該逃去無蹤,就給兩位道長面子,此事就此揭過!」長樂見張虔陀答應,口中稱謝道:「我觀此處各民族相處融洽,太守何不對南詔寬容一些,大家也可相安無事」,張虔陀接過副官遞來的參湯,喝了一口徐徐說道:「朝廷也有人說我對南詔過於苛刻,不顯天朝大度,殊不知這其實是腐儒之見,我雲南在大唐雖為邊荒之地,但也比那六詔富庶百倍,現在民族和睦,那只是表象,握權力者必有野心,那六詔首領個個是野心勃勃之輩,倘若讓一家強大起來,統一六詔,難保他不會對大唐土地起野心,而且旁邊還有個吐蕃,倘若兩家勾結,同時出兵大唐西南、西北,大唐能否對付得了?那我雲南百姓又如何面對兵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任何一家強大,誰冒頭就打誰,所以也別怪我獨對南詔不公了」。李月聽了暗暗點頭忖道:「看來這太守雖然小節上欠佳,但大事卻不糊塗,雲南太守這個職位確實非一般讀書人所能坐鎮」,想到這裡,他和長樂雙雙欲告辭離去,那張虔陀說道:「多謝二位道長救命之恩,將來若有事,儘管來雲南,在這裡我張虔陀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兩人回到客棧,剛進門就見蒙哥迎上來說道:「二位好本事,剛出去半天,這全城的戒嚴就解除了,不知兩位是否有空,我家公子有請!」兩人隨蒙哥來到蒙閣邏鳳房內,只見蒙閣邏鳳正在房裡走來走去,像在考慮什麼事情,見李月、長樂進來,趕緊讓座,旁邊侍衛隨手關門出去,屋裡就只剩蒙哥等四人,雙方分賓主落座後,蒙閣邏鳳嚴肅地對長樂說道:「我南詔想聘長樂道長為南詔國師,不知道長願意否?」長樂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小王爺的心意,我領了,只是我修道多年,近來有突破之意,我必須回山靜修,不能再問俗事。」

  那蒙閣邏鳳見答,臉上顯得有點失望說道:「我知道仙長必不肯去,只是不甘心,總要親口問問,我南詔偏僻,人才匱乏,這次我來中原,也是想招攬一些有本事漢人,不料碰到的大多是些誇誇其談之輩,我也不禁產生輕視大唐的念頭,只有見到仙長二人之後,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這時李月不禁想到張虔陀之言,向蒙閣邏鳳看去,只見他雖年少,眉宇間卻充滿了剛毅的神情,忖道:「將來此子必成大器」,於是對蒙閣邏鳳說道:「我有一言,不知小王爺是否願聽?」蒙閣邏鳳忙站起施禮道:「願聽道兄教誨!」。

  李月慢慢說道:「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一個國家的強大不在朝夕,也不在一代君主,若小王爺能去浮躁之心,從小廣泛培養南詔本土人才,不以出身而論,不以地域而限,不以民族而分,數十年後,南詔何患無才?」

  聽到此言,蒙閣邏鳳和蒙哥同時拍桌站起道:「李月兄金玉之言,南詔受教了,數十年後南詔若有所為,全在今日之言」。

  李月笑笑說道:「將來我們或再有相見之日,希望那時我們是友,不是敵!」

  蒙閣邏鳳握著李月之手,感動地說道:「我蒙閣邏鳳在此發誓,李月永遠是我南詔之友!」

  當長樂、李月二人欲告辭離去時,客棧掌櫃匆匆趕來,對長樂說道:「門口有一老道姑來找你們!」長樂和李月對望一眼,齊聲說道:「一定是李瑤來了!」李月趕緊跑到門口,正張望時,突然感覺後腦被輕敲一下,回頭一看,不是李瑤是誰,這時長樂和蒙哥也趕了過來,李瑤問道:「師兄、李月你們怎麼來了?」長樂一指李月道:「問這臭小子,非想去南詔看看,所以才來,你的藥找到了嗎?」「找到了,只是此處非說話之地,我們裡面去說!」說完也不理蒙哥,扯著長樂徑直去了。李月抱歉地對蒙哥說道:「她是我師姐,也是我師兄的妻子,失禮之處,請見諒!」說完拱拱轉身趕去。

  房間裡,李瑤小心翼翼拿出一布包,解開後,見裡面是一條型玉盒,李瑤慢慢打開,李月二人定睛一看,只見玉盒放著一根血紅色的首烏,「啊!血首烏!」李月輕呼,李瑤點點頭,又把玉盒收起。「師妹在哪裡找到的?」長樂問道。

  「在我父親墳頭發現的!」 李瑤嘆一口氣,慢慢說道。



第二十四章 往事
  李瑤的父親李笑陰出生在苗疆,她的祖父是一漢人郎中,常年在苗疆採藥,祖母是苗疆一酋長的女兒,因誤服藥物,被正在採藥的祖父所救,便嫁給了他,後來生下李笑陰。李笑陰五歲那年,母親去逝,父親把他帶到四川,拜入四川唐門,20歲時因偷學唐門家族秘籍,被廢掉武功後逐出唐門。李笑陰一氣之下自創「血煞門」,由於其收徒無門第偏見,又常為貧苦人治病,故「血煞門」發展極快,李笑陰30歲時血煞門就已經發展成川南第一大黑道門派,門下人才濟濟,李笑陰四十歲那年因早年武功被廢時留下的暗疾發作,不久就去世,李笑陰死後,按他的要求葬在苗疆其母親的墓旁。他16歲的獨女李瑤被推任新的血煞門門主後,行事隨心所欲,出手狠辣乾脆,被江湖上稱為「毒心菩薩」,後來李瑤被長谷上人收為徒,從此血煞門逐漸衰落,最後被江湖中的黑白兩道聯手剿滅,終成歷史塵埃。

  李瑤此次南來,也不知道能找到晶源水、血首烏、無憂草和金舍利中的哪一個,所以先去了南詔,在南詔收集了一些珍稀藥材後,返後蜀中。這時她突然產生一念頭,去看望血煞門故地,不料早已物是人非,問及一些上年紀的老人,均表示未聽說過血煞門這個幫派,這時李瑤方知血煞門湮滅最少也已近百年了。李瑤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李笑陰,自己出家為道後,竟然從未想過給父親掃墓,懷著一種歉疚之情,李瑤來到苗疆,好在苗人重陰魂,父親和祖母的墓均還在,只是多年無人打掃,早已雜草叢生,依稀還可辨出是兩個土堆。李瑤在父親的墓旁發現一棵奇樹,樹幹樹葉均為紅色,樹下土地也為紅色,李瑤清除雜草,發現那紅色土地一直蔓延到自己父親的墳頭,不知父親的墳頭是那紅色的源頭還是尾,面對這種奇景,李瑤也無法理解,後來此處苗人的長老告訴她,這是死者生前所殺的無數冤魂的怨氣積聚所至。李瑤重新給父親和祖母修整了墳墓,在清除雜草時李瑤意外的在父親的墳頭正中發現一棵百年首烏,這棵首烏渾身血紅,李瑤非常驚喜,她知道這一定就是血首烏了,隨即把它收入隨身的玉盒。在拜祭了父親和祖母后,李瑤悄然離開了苗疆。她卻不知道,就在她把血首烏帶走的一年後,那棵紅色的奇樹便慢慢枯死,樹下紅色的土地也恢復成了普通的顏色。

  李月三人沒有和蒙閣邏鳳一行同去南詔,而是即刻返程趕回方寸山,李瑤擔心那血首烏不能長置,故先行趕回方寸山,留下長樂和李月從原路返回,在姚州城門,蒙閣邏鳳和李月依依惜別,多年後,正是這一段友情終使蒙閣邏鳳放棄了圖謀大唐的念頭。

  見蒙閣邏鳳他們遠去後,長樂突然問李月,「你認為那張虔陀評南詔之言如何?」

  「務實之言」李月回答道。

  「那你昨日對南詔王子之言,不怕將來真應了那張虔陀的話嗎?」

  李月淡淡一笑道:「與其幾個嬴弱的人在一起互耗體力,不如讓其中一人強壯起來,統一六詔,這樣百姓也少遭點罪,至於大唐,你以為一個小小的南詔,真能撼得動嗎?大唐要亡,也必亡於自己的手上,縱觀歷史,無不如此!」

  長樂無言,半晌突然說道:「李月以你的身份,若不學道,將來必成大器之人!」

  李月反問長樂:「何為道?治理天下就不是道嗎?」

  長樂一怔,口裡唸著李月的話,一時間竟然呆住了。

  兩日後,兩人來到渝州,渝州即是今天的重慶。西周武王伐紂,以強悍的巴族兵丁為前峰「歌舞以凌殷人」,滅紂之後,武王「封宗姬於巴」,建立巴國,建都江州。後秦滅巴,設置巴郡,仍以江州為郡群治所,秦將張儀築江州城。而此時的渝州已是大唐西南名城,水陸要衝,可以東下荊楚,西進成都,南走滇黔,北上漢中,是扼控山南道(唐分全國為十道)的軍事、文化、經濟重鎮。渝州為兩江交匯之地,嘉陵江納細流匯小川,縱流兩千餘里,於此注入長江。每當初夏仲秋,碧綠的嘉陵江水與褐黃色的長江水激流撞擊,漩渦滾滾,清濁分明,形成「夾馬水」風景,其勢如野馬分鬃,十分壯觀,長江容嘉陵江水後,聲勢益發浩蕩,穿三峽,通江漢,一瀉千里,成為長江上的「黃金水段」。

  長樂站在兩江交匯之處,這幾日,他心情不能平靜,思潮如眼前的長江般洶湧澎湃,百年來的各種際遇逐漸湧入心懷,雖已年代久遠,但依然歷歷在目,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帶李月來此處,但內心深處卻感到此處和他有著重大的關係,他站在江邊苦苦思索,突然江邊船上一個孩子的哭聲頓時把他帶回了歷史的年輪。一百五十年前,就在此處,一個行走江上的年青船伕,正努力的搖著櫓,要將小船靠岸,頭上火辣辣的驕陽炙烤著船伕黝黑的皮膚,雖然江水湍急,但艙內嬌妻愛子的鼓勵卻讓船伕終於把船慢慢靠岸。岸上人潮湧動,無數的小販挑著擔在岸邊焦急的等著靠岸的船,若能搶到那船上的幾條鮮魚,就可以在明日的早集上賣個好價,滿足家人幾天的生活所需,

  碼頭上有幾座高臺,臺上幾個士兵正懶懶的打著瞌睡,他們不關心下面忙碌的苦民,實在沒什麼油水。這時江面上漂來幾艘大船,船上掛著行鏢的旗號,這在這一段江面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突然,一個高臺上的士兵慘叫著跌下江去,接著2個、3個,高臺上的士兵們紛紛跌落,身上均插滿了箭鏃,碼頭上頓時一片寂靜,人們都被這一情況驚呆了,有人突然大叫一聲「是江賊來了」,這時那幾艘大船放下了行鏢的旗幟,掛上的江賊的黑旗,數百黑衣人從船艙裡湧出,向人群放箭。碼頭上一陣大亂,大家紛紛掉頭逃命,夾在人群中那個年青船伕拚命擠出,朝小船狂奔而去,那裡有他摯愛的妻兒,就在將要跑到船邊的一剎那,一支箭洞穿了他的胸膛,他慢慢跌入江中,那眼神分明是對妻兒的留戀、是對妻兒未來的擔憂、是對生命即將結束的不甘!

  妻子嘶叫著從船艙裡撲出,伸出手去拚命要抓丈夫的手,雖然徒勞,但她依舊拚命的撈著,看著丈夫的屍體漸飄漸遠,她突然大叫一聲,轉身衝回艙抱起兒子跳入江中,孩子的哇哇大哭讓她猛然驚醒,她奮力抓住一個木盆,(木盆的一頭栓在岸邊的石頭上,那是小販們留下的)盡全力把孩子推進盆裡,一個浪頭打來,她的視線漸漸模糊,她毅然轉身,撲入滾滾的長江中尋找自己摯愛的丈夫去了。

  長樂突然跪下,這裡就是他和父母生離死別的地方,他捂著臉,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指縫裡滾落,百年前藏在生命最深處的傷痛突然被揭開,他再也無法抑制自己,任憑命運之神把自己推入百年前的無盡哀傷中。

  良久,長樂慢慢醒來,天已黑盡,李月跪在長樂面前,輕輕握住他的手,嘆道:「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能超脫?」長樂聞言身體猛然一震,他抬起頭來,只見浩浩長江向的遠方奔去,沒有時間盡頭,正如空中無數的星圖,千萬年來如此、千萬年後如此。

  此時長樂站起身來,向蒼穹張開臂膀,他的神識彷彿和大地天空融為一體,他喃喃的說道:「道在何處,道在天下、道在人間、道就在心中!」

  他終於悟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1 PM

第二十五章 家信
  數日後,李月二人再次來到成都,自渝州悟道後,李月並沒有覺得長樂有多大變化,除了精神好一點外。長樂後來告訴李月,他的悟道和長虛不同,長虛悟的是天道,那是勘破生死,可以飛昇的真正的「道」,而自己的道其實只是精神上的一次突破,他的武學和身體其實早在十年前就達到了這個境界,但心結卻一直無法解開。

  長樂告訴李月:「其實每個人都有一個心結,藏在他內心最深處,本人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我的心結就是與父母的生死離別,那時我雖年幼,但父母的逝去卻像一顆種子,深深的種在我心中,我如果不能解開這個結,那我永遠也不能獲得精神上的突破。」

  李月又問長樂:「那李瑤的心結是什麼?」長樂搖搖頭說道:「誰也不知道?或許連她本人也不知道!」長樂對李月說道:「但長虛卻知道你的心結,他對你所安排的每一步,都是朝著這個方向去,等有一天你明白了,或許能達到我和李瑤都無法理解的更高境界,李月,你是一個天生奇異的人,你對道的理解有時甚至超過我,但雖如此,你卻不能盲目,上天對每個人的安排都是有序的,正如你對我所說,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能超脫?你若不能去體悟人生感情,那拿什麼去悟道,你初來時,對什麼都淡漠,這對你並無好處,所以我們努力改變你的心境,讓你以平常心態去面對生活,這些年來你改變了很多,這對你的將來是很有好處的,其實我們並未改變你的心智,只是改變了你的態度。長虛也對你說過,僅僅對道的理解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體質的同步提高和人生閱歷的積累,三者都很重要,李月你有時間好好想想吧!」李月沉默不語,隨後的兩天時間裡,兩人再沒有說話。

  進了成都城,他倆又來到醉風堂,聽到小二的報告,劉迎正急忙跑出來迎接二位仙長,迎到雅室後,劉迎正說道:「家父一切尚好,現在住在別府中靜養,兩位仙長的大恩大德,劉家真的無以為報!」說完他一下子跪在李月和長樂的面前,長樂忙把他扶起來安慰道:「其實也無大礙,過一、二年後你父親又可正常生活,他只是小人物,沒人會留意他的。」雙方坐下後,劉迎正突然想到一事,說道:「我那好友趙春的母親,也就是知府夫人生了一種怪病,多方尋郎中醫治均無效果,趙春一日三次跑來打聽二位仙長的消息,那知府夫人是菩薩心腸,成都眾多的流浪兒童都受過她的恩惠,請二位仙長能否有空去看看她吧!」這時,大家突然聽見快速的上樓聲,劉迎正苦笑著說道:「一定是他來了。」果然老遠就聽見趙春的喊聲:「老劉!是道長他們來了嗎?他們在哪?」門一下被推開,一個滿臉通紅的年青人闖了進來,正是上次算命的趙春,看見長樂二人坐在房內,趙春趕緊平靜下來,向二人深深施了一個禮道:「求二位仙長救我母親」。

  成都的春天是溫暖而濕潤的,中央大街上一群群孩童正嬉戲玩耍,而通往城門口的方向是一輛輛馬車上載滿了舉家出遊的人們,知府衙門就在中央大街的中部,黑瓦重簷,威然嚴肅。趙春領著李月二人從側門進了內宅,穿過幾個月門後,來到內宅正堂,趙春先把二人安排在會客廳,隨後趕到父親書房去稟報,不多時李月二人看見趙春陪著一中年男子進來,那男子氣質儒雅,澄靜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焦慮,見李月二人站起來,那中年男子忙施禮道:「下官趙陶,聽犬子說二位道長醫術蓋世,這下內人有救了!」李月說道:「蓋世不敢當,只是略知一、二罷了!不知夫人身體有何不妥?」

  趙知府嘆口氣,請二人坐下道:「大約兩週前,內人突然頭痛難忍,過幾日愈發加重,這幾日雖然安靜了很多,但每天總有三、四次發作時間,疼起來連老夫也認不清了,請了眾多名醫,有的說中風,有的說邪氣沖頂,吃了很多藥也不見效。」李月想了想問到:「夫人可有宿疾?」

  「沒有,內人一向身體康健,從未有過頭疼之病,」 趙陶回答道,「懇請二位仙長到內室看看。」

  長樂、李月隨趙陶父子來到內室,內室裡站著四、五個丫鬟、在床邊坐著一位盛裝少女,眉目清秀,見眾人進來,趕忙站起身,那趙春說道:「表妹,這就是上次給我算命的仙長,現在特來給母親治病,」 少女聞言向長樂施禮道:「就有勞仙長了」,說完挽起床簾,退在一邊。

  李月上前,只見床上躺著一名中年婦人,臉色煞白,嘴唇上也毫無血色,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李月看罷問趙知府道:「夫人的頭疼可有規律?」

  「有!幾乎每隔四個時辰發作一次,」趙知府答道。李月又對長樂說道:「師兄可用內力探視一下她的頭顱內可有異物,我的功力不夠。」長樂點點頭,上前用手掌虛撫那婦人的頭部,一會兒後對李月說道:「有!有兩個活物,均約寸長。」這時李月回頭問知府道:「府內可有水塘,或者夫人最近可去水邊踏青?」趙知府想想說道:「府內東面確有一水塘,種滿荷花,夫人月前也曾到郊外踏青,在河邊駐足過。」李月聽說,點點頭說道:「這就是了,先前知府大人說夫人並無宿疾,且疼痛有規律,一般人的頭疼往往是先輕後重,決非夫人這般突然劇痛的,那就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異物侵入,適才我師兄用內力感受到了夫人頭內有寸許長的活物,夫人最近又在水邊呆過,所以我推斷可能是水蛭,也只有這樣,夫人的臉色才會呈失血之狀。」聽了李月的分析,那趙知府緊張的問道:「可有解救之法?」,李月笑笑說道:「如果真是水蛭,倒也容易,大人可取一點新鮮的雞血,一塊紗布,再拿一根針灸用的針來。」不一會兒,下人把三樣東西備全,李月左手用紗布沾點血,放到婦人鼻前,右手捏著金針,凝視著婦人的鼻孔,趙陶父子站在旁邊觀望,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幾個丫鬟和趙春表妹早已退下,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隨著血腥氣越來越重,突然一物閃電般從婦人的鼻孔裡竄出,沾一點血後又迅速縮回,就在該物快要縮回時,婦人的另一鼻孔也竄出一物,當兩物一出一進正好平齊時,李月出手了,眾人只覺眼一花,李月笑吟吟的站起來,舉起手中金針,那金針上串著兩物,正拚命的扭曲掙扎,眾人定睛一看,果然是兩條肥大的水蛭。李月將水蛭交給下人,然後對趙知府說道:「應該無事了,夫人過不久就會醒來,再補補身體就無妨了。」趙知府大喜,忙把二人讓到客室,命下人上茶後說道:「看了這麼多名醫,雖然也有人懷疑是頭內有異物,但手到病除的,還是二位仙長啊!真是國手!真是國手!」李月笑笑說道:「大人太抬舉我們了,這不過是小癥,甚至連病都不是,怎敢當國手二字。」

  「不然,這雖非病,但川中名醫我均已請遍,卻無人可治,如果說我川中狹小,那京城趙王妃也生有怪病,多名御醫診治,均說不是病,但也無計可施,你說國手又有什麼用?」

  「啊!」李月大吃一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的趙王妃可是趙王李郁的王妃,明妃?」

  「正是!」 趙知府回答道。

  李月的心開始亂了起來,多年未見的母親竟然生病,這該怎麼辦才好?這該如何是好?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母親身邊。長樂看李月坐在那裡發楞,趕忙拉起李月向趙知府告別,說山中本有急事返回,但因要治夫人的病才耽誤了半日,現在夫人已經安好,所以要急著趕回終南山。那趙知府見苦留不住,診金又不肯收,只得放他們離去。離開知府衙門,長樂對李月說道:「你別急,當年師兄說你和母親八年後還有相見之期,現在正好八年,你母親就生了病,其中必有緣由,我們先回山問問師兄再說。」

  李月想想,便點頭答應,當夜二人就離開成都,直奔終南山而去。



第二十六章 問藥
  終南方寸山上,長虛靜靜地聽著李月講述母親病重的消息,在長樂和李月尚未歸來前,長虛已經看到了李瑤帶回來的血首烏,他心裡著實憂慮,因為師尊給他說過,這血首烏其實是大兇之物,它本是無數煞氣和恨意聚合的結果,是用來平衡金舍利的慈悲之心的,否則鑄出的兵器就無法用在戰場之上,但長虛沒有料到李瑤竟是在自己父親的墳頭上找到此兇物的,長虛不知道這個血首烏將會給李瑤帶來什麼?在憂慮李瑤的同時長樂的悟道又給長虛帶來了安慰,雖然在意料中,但師弟幾十年來的徬徨終於有了了結,長虛隨即讓長樂再次閉關,長樂需在二年內至少有五次體悟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算是真正踏進了道的門檻。

  長虛在李月的臉上看到了一個少年對母親病重的擔心,這在八年前李月離開家時是無法看到的,在感慨李月長大的同時,長虛發現李月的眼睛裡時不時流露出一種晶瑩的質感,這可是達到木劍境界後才有的表現,這孩子什麼時候突破太清道第六層的。其實李月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渝州長樂悟道時同時突破了第六層,如果說太清道突破第四層象夏天裡的豪雨,讓人所有的經脈都明顯感到了質的變化,那麼突破第六層則更像潤物無聲的春雨,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長虛輕輕拍了拍李月的手,示意他靜下心來,然後長虛說道:「你母親的病其實因你而生,普通人的體質是陰陽平衡的,但你母親自從生下你和你妹妹這對孿生子後,體質一直是偏於陰性,這樣的體質最容易被外界的陰邪之氣所侵害,而我觀你們家府邸,發現裡面的氣機藏有太多的怨恨和邪氣,所以當年你太祖母的病雖然說是心病,其實一部分也是被這些陰邪之氣所乘,同樣你母親的病也就是日久天長被那些陰煞之氣侵入所致。」李月點點頭說道:「我們趙王府在百年之前就是齊王李元吉的齊王府,玄武門之變後,那長孫無忌率軍殺入齊王府,全府無論男女老幼三百餘口全部屠盡,過了一個月後方才有人去收屍,所以可見唐明皇把這個府第賜給我父親也並未安什麼好心。但是師兄是怎麼知道我母親會在我離家八年後生病?」

  長虛嘆口氣說道:「是師尊告訴我的,他老人家百年前就已經安排好了,雖然我現在也是天道,但比起師尊實在是差得太遠。」說完長虛從身旁的木匣裡取出一函,遞給李月,李月拆開一看,只有三個字「火龍洞」,他不解地把手上的信函交給長虛,「師兄,這是何意?」長虛看了看對李月說道:「在終南山往北三百餘里有一座高山叫太白峰,北面的懸崖上有一個隱藏的洞窟,洞口處長有一株植物,這株植物每十年一開花,然後結出數十枚紅果,這種紅果就叫火龍果,師尊就是根據這種火龍果給洞取名為火龍洞,洞很深,據師尊說洞裡可能藏有異種,這種火龍果是陰邪之物的天敵,也只有它才能救你母親。上次是你李瑤師姐取回的火龍果,最後煉成四粒碧心丹,你可以去問問李瑤。」

  李月找到李瑤,問起火龍果的事,李瑤很驚訝的看著李月說道:「該不會是你想去取那火龍果吧!那是非常危險的。」李月就把母親生病的事以及長虛的話還有師尊留下的信函一一告訴了李瑤,李瑤緊緊捏住師尊留下的信函對李月說道:「看來冥冥中一切皆由天定,正是20年前長樂去了成都,你們今天才能救那掌櫃,也才能認識知府的公子,才能醫他母親的病,最後才會知道你母親病重的消息,而那火龍果再過十日就要出果了,你師兄既然要你單身前往,我就要告訴你,那洞中有只巨蠍,住在山洞深處,當火龍果要熟的時候就會醒來傷人,十年前被我斬掉一隻螯鉗,只可惜讓它跑了,否則我就可以取到火龍漿了。」

  「什麼是火龍漿?」李月問道。

  「其實火龍漿才是火龍果的精華,火龍果成熟後在這簇果子的頂部會結出一個水泡,水泡裡面的漿體就是火龍漿,如果火龍果被摘下,這個水泡就會馬上迸裂揮發,而用任何一樣東西去觸摸它,也會迸裂揮發,只有一種非玉非骨的東西才能盛它,那巨蠍的頭上有一珠和一角,都是這種東西,可惜上次被它跑了,你這次如果能殺那巨蠍,可以用那角去盛火龍漿,把那珠子也帶回來,我會給你做一樣東西,另外那巨蠍的內丹也是寶物。」說到這,李瑤從床下拖出一箱子,取出一把短劍說道:「這是師尊最心愛的一把劍,後來送給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就做你的護身之劍,它沒有名字,你可以給他起個名字,雖然你已經到木劍境界了,但還是用得著。」李月默默的接過短劍,輕輕抽出,劍的外觀雖然極為普通,但抽出後卻感到一陣森森地寒意,李月把劍送入鞘中,對李瑤說道:「謝謝師姐賜劍,這把劍既然沒有名字,那就取名[無名]吧!另外師姐怎麼說我是木劍境界了?」李瑤笑笑說道:「木劍境界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看你的眼中有一種晶瑩的質感,所以知道你已經突破了太清道第六層,我當年也是在不知不覺中突破的,所以也難怪你自己不知道,記住了!那巨蠍有靈性,傷了它它就會跑掉,所以必須一擊致命,那巨蠍的胸部有一月牙形的白斑,那就是它的罩門,一劍必死,這畜生百年來不知傷了多少人,希望你這次把它除掉。」說完,又遞給李月一個瓷瓶,「用它裝火龍果,回來後我會教你製丹。」

  李月出了李瑤的小屋,輕輕運功一躍,竟跳起十餘丈高,他自己也吃了一驚,未突破第六層之前自己最高只能躍起五丈餘高,現在竟翻了一倍還不止。李月連續借力翻躍,第四次就躍到了那五十餘丈高大樹的頂端,踩著軟軟的枝條,一陣風吹來,那枝條隨風擺動,李月舉目四望,只覺天地空曠,自己彷彿到了雲端,李月頓時感覺自己胸中豪情萬丈,他一個觔斗從樹梢躍下,不待落地,拔劍向二十餘丈外的一棵小樹揮去,只聽「卡嚓」一聲,那小樹竟被被劍氣齊腰斬段,和李月同時落到地上。李月長嘯一聲,縱身跳下千丈懸崖,一隻仙鶴從山頂掠過,和李月一起向北方飄去。



第二十七章 火龍
  只一天功夫,李月便來到太白山腳下,山腳有四、五個村子,其中山北面是一個較小一點的村莊,叫尚家村,由於天色已晚,李月就找了一戶獵人家借住一晚。就在夜裡,突然一陣陣犬吠聲把李月驚醒,他推開門,見無數火把像一條長龍朝村裡走來,這時主人家的門也開了,房東尚老爹和老伴均站在門口張望,李月忍不住問道:「尚老爹,出什麼事了?」「那怪物又出來傷人啦!兩天前村裡有兩個少年失蹤,幾個村的青壯都出去尋找了,看這樣子,估計是找到什麼啦,唉!肯定不是好事,作孽啊!」

  漸漸的,火把都進了村,李月走到村口,只見地上放著幾隻麻袋,幾名婦人正伏在袋上痛哭,這時李月聽邊上有人嘆息道:「太慘了!只找到部分肢體,其他的估計都被那怪吃掉了。」李月看了片刻,默默地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月告別房東尚老爹,大踏步地朝太白山走去,那尚老爹苦留不住,只好硬塞給李月一把鋒利的獵刀,方放他離去。這太白山方圓有十餘里,山勢陡峭,植被稀少,尤其是北面,冬天朔風尤其劇烈,故山壁被打磨的異常光滑。走了一個時辰,便走到山腳,李月抬頭向上望去,現在他的視力異於常人,按照李瑤的提示,果然在距山頂五百餘丈處,看見一突兀出的大石,李瑤說那山洞就隱藏在石下,李月決定先到山頂,再往下尋那洞穴,山壁雖然陡滑,但對於常年上下方寸山的李月來說,只能算作兒戲,很快李月便爬上了山頂,他稍作歇息,便慢慢地朝那突兀的大石滑去,從山腳下看那大石宛若雞卵,但近前看時,那突兀的大石竟有七、八十餘丈高,彷彿是太白山上隆起的一個巨瘤,從那大石往下尋那洞穴,十分費勁,壁滑坡陡不說,而且此處的風特別大,一般人根本無法立足,早就會被風吹走,所以近百年來,除了李瑤他們外,再無人來過。李月圍著大石的底部從左至右蕩了兩圈才發現那洞穴的所在,洞穴的入口被一石樑正好擋住,須從石樑的上方順一裂縫沿石樑內側滑下,滑到石樑中部時才會看到那個洞穴,李月站在洞口,只覺洞裡昏暗潮濕,再往前就是一片黑暗,陰森恐怖,就算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輕易入內,難怪十年前李瑤傷了那惡蠍後就沒有再追下去。李月覺得腳下似乎有東西,低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他竟看到了一隻人腳,還鮮血淋漓,李月知道一定是那兩個少年的,他撿些碎石把它蓋住,就開始尋找那株火龍樹,李瑤說得果然不錯,就在洞口唯一被光照著的地方,長著一株很矮的小樹,就在樹頂端長著一串葡萄似的小果子,半青半紅,李月近前一看,只見那簇紅果的頂端有了一點隆起,估計就是還未長出的火龍漿了。眼見紅果將熟,李月不敢大意,他決定就守在樹旁等紅果成熟。太陽滿慢的落山,月亮升起,這是已經是七月底了,山腳下雖然熱暑未褪,但山頂的夜裡卻寒冷異常,李月已經進了木劍的境界,外界的寒暑對他已經再無影響,他坐在火龍樹旁,把心沉入丹田,頓時周圍的一切都感覺得異常清晰,任何的輕微動靜都逃不過他的感覺。天快亮的時候,李月隱隱聽到洞深處有一點輕微的響聲,隨即又寂靜下來,過了不一會兒,李月就感到有東西在離他約三十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李月知道那怪物來了,而且已經發現了自己,正在監視著自己,洞外的天已經大亮,那東西監視李月已近二個時辰,這時李月看到,經過一夜的火龍果已經全紅,李瑤說過這火龍果在紅透後一天之內必須把它摘下來,否則就會一夜之間乾癟掉。可是那東西好像非常狡猾,好像已經吸取了十年前斷鉗的教訓,它耐心的等待著機會,在它看來,這火龍果是它的私物,是不許任何人染指的,眼看著已近中午,那火龍漿也開始一點點結出,那怪物依然一動不動,李月突然心裡一動,有了個主意,他站起來,拔出無名劍,走近火龍樹後手起劍落,那火龍樹的一根枝條就被李月切掉,由於力道捏拿得非常巧妙,長紅果的那一枝沒有絲毫震動,果然那怪物見李月不是取果而是毀樹時,它開始暴怒地向李月撲來,速度極快,李月早有準備,他輕輕一躍就跳出了洞口,攀在洞外的石樑上,這時李月已經看清了那怪物,果然是一隻獨臂巨蠍,身體赤紅,大小宛如一隻牛犢,那怪物一下撲空,豎起倒螯,閃電般向李月刺去,李月再次一躍,躍上石樑,似乎沒站穩,險些掉下萬丈深淵,那巨蠍雖然兩擊落空,但它看李月似乎要遠遜於十年前的那個人類,加之李月毀樹是它無法容忍的,於是它也迅速地爬出洞穴,架空在縫隙裡,一鉗一尾同時向李月刺去,李月一閃身讓過巨蠍的攻擊,但腳下似乎一滑,李月慘叫一聲,一物落下了萬丈懸崖,那怪物見李月跌落,但仍然不放心,用倒尾在石樑上端摩挲,突然巨蠍感覺到心一涼,低頭看時,一把短劍從下方飛來,沒入自己胸前的半月白斑裡,那怪物嘶叫一聲,爬回到洞穴裡,舉臂要將那火龍樹毀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一把獵刀飛過,再把巨蠍唯一的長鉗再次被削斷,巨蠍終於無法支持,朝洞裡爬兩步後就轟然倒下,一股一股綠色的漿體從它身下滲出,腥臭無比。原來李月見那洞口的結構,心裡早就有了主意,他在懸崖上砍下一棵樹的樹幹放在石樑頂上,後來他毀樹激怒巨蠍後,把它引出石洞,故意裝作失足跌到,然後把樹幹踢下石樑,他知道那巨蠍的謹慎,就在巨蠍搜索石樑頂部的時候,他迅速蕩到石樑底部,此時那巨蠍正架空站在洞口和石樑之間,把胸腹部暴露在空中,李月就在它的胸腹部下方,用飛劍之術把無名短劍射入了李瑤所說的半月形白斑中,這就是人和獸的區別。李月巧妙的利用了洞口的石樑結構,一劍結果了巨蠍,那巨蠍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這樣被刺殺。

  過了半晌,李月見那巨蠍再無動靜,上前揀起獵刀,先把那倒尾剁下,這時即使巨蠍不死,李月也再不怕它,他一腳把巨蠍踢翻過來,拔出短劍,見巨蠍已經死透,李月便用劍尖把它頭上的骨珠和骨角挑下,再劈開她的頭顱,取出一顆枇杷大的白珠子,這就是巨蠍的內丹。

  李月拿著骨角,用隨身攜帶的清水把它洗淨,拭乾以後,走近火龍樹,這時火龍果已經完全紅透,那火龍果的頂端也冒出了一顆葡萄大的水泡,李月小心翼翼的把火龍果先彎曲,再用針把那水炮刺穿,用那骨角接住一滴一滴落下的漿體,一共有五滴漿體。李月再用那顆骨珠堵住骨角的敞口處,周圍的縫隙用石蠟密封好,見那些漿體確實不會溢漏出,再把骨角固定在腰間,然後取出瓷瓶,把所有的火龍果全部收入瓶中,把火龍果的事情弄好後,李月撿起巨蠍的斷鉗和斷尾,躍出洞口,向山下蕩去。

  在把巨蠍的斷鉗和斷尾交給尚老爹後,李月便飄然而去。從此太白山周圍的很多村子裡都供奉著一位斬妖除怪的少年道士,那些畫像都是根據尚老爹的描述所畫,到最後竟繪成了一個少年二郎神的模樣。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3 PM

第二十八章 探母
  李瑤小心翼翼的接過骨角,臉上還是掩飾不住她的驚訝,當她聽李月述說刺殺巨蠍的過程時,不禁為李月的精巧設計所歎服。李瑤把那骨珠鏤空,做成一精緻的珠形小瓶,然後把火龍漿漿液慢慢倒入瓶中,封死瓶蓋後,交給李月道:「這就是一顆火龍珠了,隨身帶在身上可避任何妖風邪氣,而且,在邪氣密集處,這顆火龍珠就會變藍,以示警惕,你那顆巨蠍內丹也有同樣的警示作用。」然後又用骨角做成了一隻可化百毒的酒杯,也給了李月。最後開始教李月製丹,李瑤取出一瓶白色粉末說道:「製丹首先要有上好的丹基,用丹基做成丹體,有人用上好的金創藥作丹基其實也不錯,但真正好的丹基是要區分用丹的目的,去火毒則用陰性丹基,去水毒則用陽性丹基,去腐生肌的還要用考慮各種制衡因素,像我制的碧心丹就用了上好的金創藥和解毒粉混合後做成丹基,然後用這火龍果和數十種珍稀藥材相配才製成,故有核桃大小。像給你母親制的丹藥,只要這火龍果的就夠了,再配些滋補之藥,用解毒粉作丹基,很快就能做好。」

  第二天,李瑤把制好的五顆紅色丹丸給了李月,李月收好後,便找長虛告辭去了,長虛沒有說話,給了他一些碎銀並寫了一張紙條遞給李月,讓他下山後再看,李月下山後,打開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遇疑則探」。李月收起紙條,大踏步地向闊別了八年的長安城走去。

  在離長安還有十里的地方,天色已將晚,李月就住進了一間客棧,準備明天再進城,這時已經是夏末秋初,但夏日的炎熱似乎還不願離去,李月和別的客人一樣,坐到客棧外搭的大棚下吃飯喝茶,周圍的客人大都是從外地進京的,李月的旁邊明顯是一群商人,正聚在一起談論各種商品稅錢的變化,在他們旁邊則坐著幾個胡人,豎著耳朵半懂不懂的聽著他們的談話,大棚的左首則坐著幾個鏢師打扮的漢子,心情暢快的大碗喝酒大聲談論,看樣子是已經順利完鏢正要返回鏢局,和他們相反的是一個書生,一個人坐在那裡悶悶不樂地喝酒,旁邊站著一書僮,正苦著臉看著他的主人。另外還有一些零星的本地人,各得其所。

  突然,遠方的官道上揚起一陣塵土,似乎有數十匹馬朝這個方向狂奔而來,小二見機不妙,趕緊招呼眾人避讓,當群馬靠近時,大家看見當先的是一名身著皇族服飾的少年,15、6歲左右,生得英氣勃勃,長相不凡,幾十匹馬從客棧旁邊飛馳而過,激起無數灰塵,嗆得眾人紛紛躲避不迭,見馬奔遠,一鏢師怒罵道:「是哪家的王爺,如此囂張。」這時客棧掌櫃出來,招呼小二重新安置眾人,聞言苦笑道:「這是太子李亨的次子李系,估計是想在關城門前趕回去,他還算好的,沒把我的棚子拆了已經不錯,上月郯王李琮的兒子來遊玩,就因小二手腳慢了半拍,把小二毒打一頓不說,還拆了大棚,要不是他的幾個玩伴嫌臟,估計我的小店也會被拆掉一半。」掌櫃見大家把同情目光投向忙碌的小二,忙說:「不是他,是另一個,現在還在家躺著呢!」這時,一個商人打扮的胖子對掌櫃施一禮說道:「我們是從南邊來的,不瞭解京城諸王情況,請掌櫃介紹一下,可好?讓我們心裡也有個數。」他說完,旁邊的眾人紛紛稱是,那掌櫃見眾人心切,便說道:「好在我們大唐不禁民間評論,只要不涉及皇上,其他皆無大礙,既然各位想聽,我就給各位客人講講,小二,給大家上茶,」見各位客人漸漸圍攏過來,那掌櫃也是健談之人,一時興致起來,清清喉嚨便對大家說道:「在我們市井百姓中把這些皇室王爺分成了三等,第一等是皇上的幾個權重的兒子,主要是郯王李琮、郢王李瑛、太子李亨、甄王李琬、壽王李瑁、棣王李琰、儀王李璲,這幾個王爺被皇上所喜愛,除了太子李亨和壽王李瑁外,個個飛揚跋扈,其子女均為京城霸王,在外胡作非為,無人敢管。

  第二等是皇上的另幾個兒子,如光王李琚、夏悼王李一、穎王李?、懷哀王李敏、永王李璘、延王李玢、盛王李琦、濟王李環等等他們雖然也是皇上親生,但由於其母親地位不高,或者本身尚年少所以在京城影響就沒有前面幾個大,話雖如此,橫行霸道卻少不了他們的分。

  第三等王爺就是先帝的一些兒子或他們的子孫另外還有一些隔了幾代的王爺,比較有影響的是申王李成義,岐王李范、薛王李業及趙王李郁,這幾個王爺年紀已大,治家也嚴,所以他們的兒孫倒也不是很擾民,其中趙王李郁因太后的關係,只能勉強可以算得上是三等王爺,至於其他一些不入流的小王和非王的皇室子弟那就更多如牛毛,數不勝數了,這裡就不多講了。」這時那商人插口問道:「為什麼趙王李郁涉及太后的關係了?」,聽此言,那掌櫃嚇了一跳,忙說:「晚了!晚了!各位客人回房歇息去吧!明天還要趕路呢!」見那商人不解,旁邊有人輕輕拉拉他的衣服,在他耳邊說道:「這個涉及到當今皇上,在公開場合評論是要下牢的!」,那商人聞言,脖子一縮,趕緊和其他同伴回房去了。

  李月也在一旁聽了那掌櫃的介紹,他雖然只有十三歲,但身量頗高,一般人都拿他當十七、八歲的青年,所以也無人管他。這是他第一次從普通百姓口中知道了自己父親的份量,只能勉強算得上是三等王爺。第二天一早,李月便離開客棧,朝長安城走去,趙王府位於宮城內,大街上戒備森嚴,一般的流民、乞丐難以入內。所以街上往來之人大多衣裳鮮明、氣質高貴,李月思家心切,沒有多看,逕直朝趙王府走去,趙王府大門前冷清落寂,只有四個兵士,看起來年紀均過四十,兩個人正倚在門前聊天,另兩個人在掃著一地的落葉,看李月走近,那兩名聊天的軍士忙立起身來問道:「小道長有何事?」李月微微一笑對軍士說道:「煩請通報王爺,說李月來了。」

  「王爺不在京城!」李月猶豫了一下,對那軍士說道:「那就請轉告管家王貴一聲,說李月來了。」

  「你稍等!我馬上給你去通報。」聽見來人姓李,那軍士不敢怠慢忙進府找管家去了。那管家王貴正在訓斥一名犯事的下人,聽見軍士的通告,他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想起什麼,猛然從凳子上跳起來,朝那軍士嚷到,快!快!快去讓他進來,帶到大廳裡,然後又對旁邊另一人說道:「你到書房去告訴大公子,說李月少爺回來了,在大廳呢!然後也顧不上跪在地上的下人,轉身向內宅跑去。在內宅門口,王貴找到夫人的貼身侍女思月(王妃因思念李月,顧將侍女更名為思月),把李月的消息告訴她,侍女大喜,忙進屋去稟報去了。

  李月隨軍士進了王府,發現一切都不變,只是更顯陳舊了,遠遠地就看見一青年站在大廳前,李月一眼就認出是他的長兄李照,李照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文才極好,在京城文人中很有名氣,幾年前就隨父編撰[兩晉史],去年和父親去了金陵,聽說母親染病,兩個月前從南方趕回,一直在為母親的病體張羅,聽說闊別八年弟弟來了,一向穩重的他也禁不住一下子站起來,他從小就極愛自己的親弟,當年是堅決反對李月離家的,現在由於趙王李郁幾個大一點的兒子均已成人,兄弟間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起來,李照過於偏文,所以性格稍顯懦弱,內心常常盼望著自己的親弟能早日歸來。他來到大廳前,遠遠見一少年道士進來,雖然離別八年,但李照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親弟,看著弟弟的道袍頗舊,李照鼻子一酸,幾步走上前去,兩兄弟無聲地緊緊抱在一起。良久,李月聽見前面有動靜,抬頭一看,在兄長身後,幾個丫鬟扶著一中年貴婦走來,那貴婦臉色蒼白,唇無血色,正是李月的母親趙王妃。李照見母親居然下床來了,趕緊上前扶住。王妃似乎什麼都沒看見,兩眼死死的盯著李月,李月上前兩步,慢慢地跪在母親面前,王妃突然丟開所有攙扶著她的手,一把死死地抱住李月,半天才放聲大哭,「我的兒啦!」



第二十九章 兄弟
  李月把母親扶回房內,向母親簡單講述了八年來的情況,李照則把管家王貴叫來,命令他決不能把兄弟歸家的事再告訴任何人,包括另外幾個弟弟。

  王妃上下打量李月,見李月皮膚黝黑,但身體健壯,又高興又傷心,她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兒啊!你出家了嗎?怎麼真穿了道袍?」李月微微一笑說道:「孩兒還沒有道籍,算不上是真正的道士,只是穿了件道袍而已。」「原來是這樣,當年那長虛老道也答應過我的,不讓你出家,對了!那老道如何了?你這次回來能呆多久,為娘知道八年後還能見到你,所以天天盼天天望,終於把你盼來了!」說道這,王妃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孩兒這次回來主要是給母親治病,母親身體安好後就好回山,母親放心,再過幾年,孩兒就一定回來,再也不走了!」

  「你們父子幾個都是離家命,這次你來也見不到你父親,他到金陵去了,明年才能回來。」

  這時李照插口問到:「小月,你能治母親的病?」這幾個月,他日日替母親操心,母親的病一直不好,他心裡異常沉重,李月來時,他正在書房裡看醫書。

  李月說道:「我一直跟師姐學醫,所以懂一點醫術,這次來就是專為母親治病的。」

  「哼!有了師姐就把親妹忘了?」這時,房間裡進來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身火紅勁裝打扮,正是李月的孿生妹妹李影。

  「你這丫頭,消息倒很快,不去練武跑到這裡來了。」王妃把她拉過來,疼愛地撫mo著她的頭,

  「娘!小影不知道小月回來了,進門前聽思月說才知道的」她撒嬌地對王妃說道。

  李月看了看自己的孿生妹妹,腦海裡呈現出那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他會心一笑說道:「我師姐已經一百五十餘歲了,年紀比小妹要大一些。」

  「你吹牛!哪有一百五十歲的老太婆,那不是成老妖婆了,小月說老實話,你師姐到底多大,還有你的武功學得如何?咱們比比去,」說完一拳就向李月的肩頭打去,李月也不躲閃,「砰!」一聲,打在李月的肩頭,李月笑笑,並不在意。

  「小影,不許胡鬧,你吵著母親了!」李照沉下臉來對李影說道。李影惟獨怕她大哥,見大哥訓斥,便低下頭,不再做聲。

  王妃摸著李影的頭笑著說道:「看著你們三兄妹在一起,為娘心裡好高興。」

  李月這時對李照說道:「娘的病我心裡大概有了點數,我還要再看看,下午再和你詳談。」

  李照點點頭說道:「我們下午在書房再談吧!」然後對王妃說道:「母親,小月這次前來,我覺得還應該保密才對,母親看如何?」王妃想想說道:「好吧!小月就住在我的院內,告訴管家不得給任何人提起此事!」

  「娘!為什麼?」李影不解地問道。

  「這是你父王的意思,以後再解釋給你聽吧!你嘴快,千萬別出去亂說啊!」

  書房內,李月和李照面對著坐下,兩人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時間的距離讓兄弟疏遠了許多。

  「太祖母怎麼樣了?」李月首先問道。

  李照沉默了一會兒,他從李月的眼裡看到了不符合年紀的成熟和智慧,便對李月說道:「這幾個月母親生病,父親又不在,太祖母就暫時搬回宮裡住去了。」停一停,李照又說道:「我已於5年前成婚,是國子學博士左淵的長女,三年前你嫂子生下一子,父親給他取名李文,上週娘倆正好回娘家小住一陣子去了。一晃就八年了,你不知道我們這個趙王府變化很大,你的另幾個哥哥都不學好,整天在外花天酒地,你二哥和三哥與壽王李瑁的兒子走得很近,皇位繼承人的鬥爭遠沒有結束,我真擔心他們會惹出什麼禍來,尤其是你二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趁我不在京城,串通別的幾個兄弟鬧事。」

  「他們是為什麼?」

  「為了這個王位還有家產,我們趙王府雖然沒有什麼權,但在京城諸王中卻是最有錢的。」

  「王位不是由嫡長子繼承嗎?二哥還鬧什麼?」

  「你有所不知,三年前朝廷下旨,今後各王的繼承不超過三代,且繼承者不再非嫡子不可,而由現在的王爺或皇上在諸王子孫中選賢者繼承,哼!今上自己開了先河,還要別人也效仿。你那二哥前年娶了戶部尚書最疼愛的孫女為妻,從此更加飛揚跋扈,不把母親和我放在眼裡,但我最擔心的卻不是他。」

  「那是誰?」

  「你的四哥,他一向沉默寡言,從小就有很深的心機,這一兩年他也常常不在府中,卻不是和你別的兄弟去胡鬧,我聽說他常出入於太子府內,我懷疑他和太子李亨有關係。」

  李月聽了兄長的話,想了想說道:「我師兄告訴過我,在我正式回家之前,趙王府是不會有什麼大事的,雖會有一些波折,但只要大哥不要讓人抓住什麼把柄,諒他們也掀不起什麼浪,再說父親正當壯年,談此事尚早,大哥儘管放心。」

  李照聽了點點頭說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你是我的親弟,我需要你的幫助。好吧!我就再等你七年吧!來,說說母親的病,你是怎麼考慮的?」

  李月坐直身體,嚴肅地說道:「母親得的不是一般的病癥,嚴格說來,根本就不能算病。」

  「那是什麼?」

  「府內的怨邪之氣長期侵入母親的身體所致。」

  「邪氣?難道世間真有鬼神?是啦!以前常有巡夜的家人聲稱在後院碰到過鬼,父親也曾多次請人查看,均無結果,難道真有其事?」

  「世間的鬼神是否存在,只有經過的人自己清楚,但我們這個世界卻有很多異種生靈存在,我在上月就斬殺過一隻磨盤大的巨蠍,不過大哥也不必太擔心母親的身體,我有靈藥在手,醫治不難,我擔心是府中怨邪之氣的源頭,不除掉它,早晚會出大事。」

  「那小月可有把握?」李照憂心的問道,他顯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妻兒。

  李月笑笑,輕輕拍拍大哥的手「放心!不剷除它我是不會走的。」

  第二天,李月來到母親房中,吩咐下人準備一個盛有生石灰的淨桶,除李月、李照及使女思月外,其餘人均不準入內,李月請母親端正坐好,他運氣在母親身體上主要的三十六個大穴上輪番虛點,經過五輪半個時辰後,李月見母親身體已經出汗,便取出一顆火龍丹讓母親吞下,然後對思月說,等一下王妃會有黑色血塊瀉出,就用那個裝有石灰的淨桶,又遞給她一粒去邪除穢的尋常丹藥讓她服下以防不測,交代完後,李月、李照均退到房外等候。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房門打開,使女思月拿出一隻淨桶遞給李月,李月打開看看,便吩咐下人先用石灰把它填滿,放置三日後架火焚燬。

  兄弟二人走進房內,見母親躺在床上,身體極其虛弱,但氣色已經好轉,李月摸了摸母親的脈搏,對李照說道:「好了,母親的病根已除!」然後回頭吩咐思月讓廚房用上等梗米小火熬製一碗稠粥。思月回來後,李月又取出兩顆火龍丹給她,吩咐她每三個月給王妃服用一顆,半年後王妃將完全康復。然後李月把剩下的兩顆丹藥塞給李照說道:「這火龍丹不是尋常之物,無論多重的傷病都可以救回,大哥可自己留下。」李照遲疑一下說道:「此藥如此珍貴,不如留給父親、母親!」李月笑著說道:「給父親、母親還有太祖母的禮物我已經備好,大哥儘管收下。」

  「那我就替你大嫂和侄兒多謝你了!」李照有點感動地說道,他知道弟弟的心意。



第三十章 誅妖
  喝完一碗粥後,王妃便沉沉睡去,沒有了惡夢的侵擾,她這一覺睡得異常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身子雖然還虛弱,但精神卻已經大好,王妃有一種脫胎換骨般的感覺。

  李月卻沒有閒著,按照和大哥商量的辦法,他已戴上面具,變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道士,在府內四處查看,確實在夜裡,當李月走近因鬧鬼而被廢棄的後花園時,李月的火龍珠和巨蠍內丹同時泛起藍光,但是時間很短,很快就滅了。

  又過了兩天,王妃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已經能獨自下地走幾步路了,李月就將火龍珠給了母親,並讓她隨身攜帶,這樣就再不怕各種戾邪之氣的侵擾了。骨角做的酒杯也給了母親,待父親回來時轉給他,這酒杯可避百毒。至於巨蠍內丹,那是準備給太祖母的禮物,因為李月還有大用,所以暫沒有拿出來。

  這天夜裡,烏雲密佈,黑雲低壓,四週一片漆黑,李月在房內收拾停當後,領著兩名膽大的家人出發了,為防萬一,李照命令所有的人都不許出門,只說是請了終南山道士來除妖。李月靠近後花園時,內丹開始微微泛起藍光,和上次不同,這次藍光一直沒有消失,李月讓兩名家人留在園外,自己輕輕躍過了圍牆。也不知多久沒打掃了,園子裡野草叢生、滿地落葉、一片荒蕪,李月開始感覺到了不對勁,一般的花園水塘總有蛙叫蟲鳴,可這裡卻死寂無聲,一點生機都沒有。李月停下腳步,他已經感覺到前方有情況發生了,果然,一個輕飄飄的白影從湖底飄起,白影像一股煙,隨風扭動著,接著又上來兩個、三個,李月並不懼怕,逕直向池塘走去,隨著李月走近,越來越多的白影或灰影被李月的氣機從水裡逼出,它們似乎都很懼怕李月,紛紛站在池塘對面的空地上,李月一直走到池塘邊,再無白影飄出。李月向前看去,竟足足站滿了三百多條白影或灰影,且依稀可以辨出男女。李月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了齊王府內被屠的家人僕眾其實屍體並未運走,而是全部填入到這個池塘中,冤魂難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百年來的孤魂野鬼生活各位還未過夠嗎?為何還要癡纏俗世不去超脫呢?」

  眾影開始有了動靜,李月感覺到它們彷彿在訴說著什麼苦衷,李月又說道:「去吧!我會把禁錮你們靈魂的妖孽除掉,再不超脫,你們就將永無出頭之日了。」這時,池塘裡的水開始波動起來,動靜越來越劇烈,驀地,一條巨大的青白怪蛇從水中抬出頭來,這條怪蛇面目猙獰,從水面立起,足有十丈餘高,它比起八年前在忘憂峰遇到的那條蛇要巨大和恐怖得多,在漆黑的夜裡,蛇身上的磷片泛起幽幽的青光,那大蛇張開口,一股濃烈的妖氣向李月撲面而去,池邊魂魄紛紛縮成一團,對這條禁錮他們近百年的妖蛇顯得十分害怕。李月並不畏懼,他迎上前去,默默運起太清道第六層中的鎖心訣,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向那妖氣迎面撞去,這鎖心訣是一種類似現代催眠術的精神力量,對付各種非人類的生靈尤其有效,李月也是斬殺巨蠍後方才悟出的,這是他的首次使用。

  這時,李月突然感覺到那蛇的妖氣並不是很純很強,甚至有一點虛張聲勢的感覺,其實那蛇雖然巨大可怖,但也只僅僅修煉了三百餘年,離靈物的境界還相差很遠,就連那巨蠍它也遠遠比不上。

  果然,那怪蛇被李月的鎖心訣所引,已經無法擺脫李月的控制,李月凝視著那蛇,一步一步把它引出池塘,就在李月手持無名劍馬上要靠近那巨蛇時,突然,一條紅影從旁邊的大樹上撲下,舉劍向那巨蛇的頭顱砍去,和大家猜測的一樣,這紅衣人正是李月的孿生妹妹李影,李影從小好動,八歲時和一幫王室少女一起拜名動京城的劍師公孫大娘為師,李影的天賦很高,五年來已經成了公孫大娘在京城的第一高徒,因她愛穿紅衣,性情潑辣,京城武林人均稱她為「紅辣仙女」,她自己也非常喜歡這個綽號,沒事就和一幫王室少女去京城的各個武館比劍,從未敗過,當然有很多人是因為她皇室的身份而讓她幾分,母親的嬌慣、師傅的寵愛、同行的謙讓,逐漸養成了她高傲的性格。這次李月回家,她在高興的同時,也有點瞧不起自己的哥哥,一身舊舊的道袍、身上沒有一件兵器(李月把無名短劍插在腿上)、目光也不銳利,根本就不像練武的樣子,還跑到終南山呆了八年。在母親房內打過他一拳,雖然他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痛彎腰,但也說明不了什麼,練了八年,皮肉總該要變厚一些吧!

  今天夜裡,李照特別要求她晚上老老實實呆在屋內,可她哪裡呆得住,不就捉妖嗎?自己在王府呆了十三年,從來沒見過什麼妖。好奇心戰勝一切,在李月尚未靠近後花園時,她已經從另一頭跳進了花園,躲藏在一棵大樹上。李影的功力和靈力不夠,根本看不到那些從水裡飄出的白影和灰影,她只看見李月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幾乎要笑爆肚皮。直到那條巨蛇出現,她才開始有一點害怕,女孩子都天性怕蛇,何況是這樣長相可怕的怪蛇。她見李月毫不畏懼的迎著蛇,此時她才有點佩服自己的孿生哥哥,有一點膽量。後來她見那怪蛇並未傷人,反而有點呆呆的樣子,於是膽子開始壯了起來,直到那蛇已經到了她的身下且背對著她,望著怪蛇巨大的頭顱,李影突然產生一個念頭,覺得自己可以一劍把它斬段,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性子,於是從樹上撲下,想一劍把那蛇頭砍下。

  李月在進園子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樹上有人潛伏,可是他無法分神,只盼望那人老實地呆在樹上別動。李影的突然撲下硬生生地衝斷了李月的鎖心訣,和所有的精神功法一樣,鎖心訣也最忌旁人幹擾,尤其是今天晚上,李月第一次用這種功法,對手是恐怖的妖蛇,一個不慎就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此時李月感到眼前一黑,一口血吐出,真氣斷成了千萬截,在他的體內亂竄,那怪蛇一下子擺脫了李月的控制,頓時清醒過來,它感覺到頭上有物撲來,巨尾一擺,就把李影掃出三丈之外,李影撞在一棵樹幹上,立刻暈了過去。那怪蛇不管李影,轉頭就向李月撲去,李月這時已經清醒,他拚命的調節體內的真氣,他只要再用一點點時間就可以把內力稍微調勻,那時就會有一點反擊之力了,眼看那怪蛇已經撲到,他此刻大急,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一物,抬手就把它當作暗器向怪蛇射去,那東西正是巨蠍內丹,那蛇似乎非常忌憚這顆內丹的光華,即將撲到李月面前時突然停住,急急向後退去,躲過了內丹。就這麼一停頓,李月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他乘機調勻了內息,持劍盯著怪蛇,那蛇躲過內丹,等它滴溜溜落地後,發現那竟是一顆妖獸的內丹,好像已經修煉的數百年,功力要比自己的內丹高出很多,怪蛇眼內流露出貪婪的神色,只要吞下它,自己就可以憑添數百年的修為,它顧不上李月,游上前去,一口就吞下了內丹,它仰起頭,斜視著李月,口中發出愉悅的鳴叫。它突然發現李月也露出一種怪異的笑容,那是一種嘲弄和譏諷的笑容,那妖蛇微微一怔,突然一陣劇痛從腹中傳來,瞬間變得更加猛烈,它無法忍受,拚命在地上掙扎,慢慢地身體變得僵直,很快身體從中間斷成兩斷,不斷有黃水滲出,巨蠍內丹便從斷處滾落出來,怪蛇哀鳴一聲,就此死去。原來李月考慮到園內可能有妖獸出現,便在那內丹上塗上一層薄薄的化屍粉,準備以內丹為誘餌,騙妖獸吞下,從而溶化妖獸的內臟,以奇制勝。可憐那蛇修煉三百餘年,尚未傷過一人,就被貪婪矇蔽了頭腦,中了李月的毒計,尚未爭鬥就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一會兒,那蛇便化成了一灘黃水,地上只剩一顆透明的珠子,李月俯身拾起(李月在內丹上塗了化屍粉,自己早戴上手套),見珠子裡面似乎還有液體,李月在池塘內把珠子和內丹洗淨,揣進袋裡。他站起身來,向池塘對岸望去,三百多條白影呆呆的站在那裡,他們沒有想到禁錮自己百年的妖蛇就這麼簡單地被消滅了,李月向他們說道:「爾等去吧!早日去你們該去的地方,不要在停留在人間了,我會超度你們的。」那群冤魂齊齊向李月一拜,各自散去,漸漸地全部消失了。

  李月清洗了地面後,向李影走去,此時李影尚未甦醒,李月便把她負在背上,躍出花園,招呼還候在外面的兩名一無所知的家人,一起離去,他需要時間調整自己的內息,好在他已經到了木劍境界,太清道已經能夠自我保護,李影的鹵莽終沒釀成大禍。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4 PM

第三十一章 上香
  李月在房內一連調息了三天,方才恢復。其間只有大哥李照來探視過他,李月只把怪蛇的事簡單告訴了李照,另外也提了一下當年齊王府的滅門事件是導致府內怨邪之氣過盛的原因,現在已經被解決。李月讓李照把後園的池塘用泥土填平,並在上面種滿合huan樹,同時請高僧來後園頌經七七四十九天,以超度亡靈。李照雖然心中還有一些疑慮,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但也沒有深問,就按李月的吩咐一一照辦。

  三天後,李月恢復了功力,他意外地發現,經過這次療傷,自己的功力精進很多,現在已達到了木劍中期的境界。而王妃的身體也逐漸好轉,已經能到院子裡去散步了。

  這天,王妃把李月叫來,有點傷感地說道:「月兒,娘的病多虧你了,你是不是要走了?」見李月默默地點點頭,王妃又說道:「娘明天想到慈恩寺去上香還願,月兒,你走之前就陪娘去一趟吧!」李月答應,隨後又把巨蠍內丹給了母親,讓她轉給太祖母,說常用此物泡茶,可延年益壽。

  第二天,管家準備好車鑾,李月換了平常服飾混在隨從中,李照則騎馬護在母親的車旁,趙王府一行人浩浩蕩蕩向慈恩寺進發。慈恩寺是唐貞觀二十二年,太子李治為了追念他的母親文德皇后而建,為大唐皇家寺院,平時也向普通百姓開放,終年香火旺盛,人潮如織。來到寺前,大門口已停滿車駕,有幾輛車似乎也是皇室專有,看來今天寺內也有皇室人員。那知客僧主持老遠就看見了王妃一行,趙王府是僅次於當今天子的第二大香客,為慈恩寺重要的財源,知客僧主持那敢怠慢,不等車駕停穩,早就領著一幫僧人迎了上去。

  「阿彌陀佛!王妃身體康復,真是佛祖顯靈,今天王妃可是來還願?」

  趙王妃點點頭, 那知客僧主持忙把王妃讓入寺內,「請王妃先到貴客室稍息片刻。」

  「為何?紅葉方丈怎麼不見。」

  「不敢瞞王妃,郯王妃此刻正在大殿上香,方丈正在相陪。」

  李照聽了心中不快,重重地「哼!」了一聲,王妃忙止住道「照兒不必動怒,那郯王妃確實比我們早來,等等也是應該的。」

  「阿彌陀佛!王妃大量,我代方丈先謝過了!」那知客僧主持一直為此事不安,生怕得罪了財神,見王妃如此體諒,方纔如釋重負。

  這時,李月上前說道:「我想去四周看看?」王妃點頭答應。

  李月先來到無人處,將面具撕下,反正這裡也無人識他。

  他邊走邊看,不知不覺就來到慈恩寺後院,走進一道側門,李月看見一老僧正在井邊掃落葉,他發現那老僧掃地頗為奇怪,一般人是一掃帚一掃帚地掃,而這個老僧卻是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掃,掃了西邊,那東面的葉子又被風吹回,掃了半天,其實什麼都沒動,那老僧也不抬頭,只管掃他的地,李月則站在一旁有趣地看著,兩人就這樣呆了半天。這時,側門處又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兩個勁裝打扮的年青人,他們看見李月和那老僧,紛紛譏笑起來。

  「師兄,你看那兩個呆子,一個掃得呆,一個看得呆!」

  「人家在練烏龜功,師弟別打攪了人家。」

  老僧並不理會,彷彿什麼也沒聽見,繼續掃地,李月笑笑,也繼續看他掃地。

  那群人見李月他們不睬,臉上有點掛不住,其中一個年青人大聲斥責道:「你是哪來的小子,怎麼!聾了嗎?」

  李月回頭,淡淡一笑說道:「請問幾位臺兄名號?」見李月相問,那年青人有點得意地指著身旁的高個青年說道:「我師兄是京城武林四大公子中排行第二的雲龍公子張子悅,你知道了吧!」

  李月拱拱手說道:「久仰!公子果然是好人材。」

  「算你小子識趣,如果想學武,不妨到秦風武館來,我師兄說不定會指點你幾招,就夠你受用一生了。」

  李月笑笑道:「幾位臺兄走好!」

  一群人走後,那老僧停下來,瞇著眼睛打量李月,點點頭說道:「施主武功高他們何止百倍,卻如此謙和,公子不是凡人啊!」

  李月朝老僧施一禮道:「大師憫秋的慈悲心懷,讓李月受教!」

  說完,拱拱手轉身離去,那老僧看著李月的背影自言自語說道:「李月?是何時大唐又出如此英才,我老了,天下是他們的了。」

  李月回到貴客室,李照見了埋怨道:「怎麼才來,母親尋你半天。」

  李月笑笑說道:「適才在後院碰到個雲龍公子。」

  李照呆了一下,笑著說道:「你理那些沽名釣譽的俗人。」這時王妃也笑著接口道:「好像你們妹子也是什麼京城五女俠之一。」

  見李月詫異,李照解釋道:「天寶以來,京城虛浮之事盛行,什麼武林排行榜、什麼新秀排行榜、什麼京城四公子、京城五女俠,那小影幾下三腳貓的功夫,也居然在京城五女俠中排名第三,不光武林,文壇也是如此,杏林也是一樣,什麼文壇三聖,杏林五國手等等等等,搞得烏煙瘴氣,京城裡的茶鋪酒樓裡整天就在談這些,聽說還傳進了宮裡,連皇上都大感興趣。」

  見大哥一臉不屑的樣子,李月笑著說道:「求名乃人之本性,百姓喜歡,其奈何?」

  李照不由忿忿說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若人人都去追逐虛名,那誰來踏實做事,我朝開元以來,君臣勤奮、百姓努力,才創百年來盛世,你再看看現在,才短短幾年,就成什麼樣子了?」

  王妃見李照的言語中有點犯上了,忙岔開話題,「好了!好了!照兒你去看看紅葉方丈來了沒有。」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一老僧進來,合掌向王妃施禮道:「阿彌陀佛!貧僧來晚,讓王妃久等了,罪過!罪過!」來人正是慈恩寺的方丈紅葉禪師。

  王妃一行隨方丈來到大殿前,迎面正好有一大群人簇擁著一位皇室貴婦離去,趙王妃知道她必是郯王妃,便遠遠地向她招招手。那貴婦見側廊過來的似乎也是皇室人員時,便停了下來,待看清原來是趙王妃時,那貴婦輕輕的「哼!」了一聲,滿臉不屑地轉身離去,根本就不予理睬。李照見母親受辱,大怒,欲上前去理論,趙王妃一把抓住兒子的袍袖,低聲說道:「算了,別給你父親惹事!」李照無奈,只得忍氣跟著母親去了大殿,後面的李月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面上冷冷地,毫無半點表情。

  王妃上完香,在功德簿上輕輕寫上:「為兒捐銀三千兩。」那方長大喜,口中唸佛不止,他如果知道那李月吃的是太上老君的飯,想必也不敢輕易替佛祖收這三千兩的飯錢吧!

  又過一天,李月叩別母親,又和大哥道別,悄悄地離去,妹妹小影因幾天前就去了武館,所以沒有趕上和李月告別。



第三十二章 窘境
  李月把斬蛇妖所得的珠子給李瑤鑑別,李瑤拿在手中端詳半天,突然笑著對李月說道:「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裡面的液體就是晶源水!」李月愕然。

  「所以說你是和那玄冰石有緣的,否則這種極陰之物怎能被你偶然碰到,有了這個東西,就可以著手開始煉劍的前期準備了。」

  從長安回來後,李月似乎變了個人,以前他隨長虛讀書總是按長虛的安排的進行,而這次回來以後,他開始有系統地學習治國及軍事兵法方面的知識,甚至和長虛擺下擂臺,把歷史上的一些著名戰役重新演練一番。

  一晃又是四年過去,李月已經十七歲了,這在當時已經算成年,由於長年的修行鍛鍊,李月的身高已經達到了九尺(相當於現在的一米八左右),寬肩細腰非常健壯靈活,尤其是李月的面容已接近成年,這是一張極賦男人魅力的臉龐,略黑的皮膚宛若嬰兒般細嫩,呈現出一層淡淡的光澤,鼻樑高鋌而線條優美、修長的眉毛下是一雙深如潭水眼眸,平靜而深邃,稜角分明的嘴唇讓人感覺到他有著堅強的意志,淡然一笑時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和從容。

  長樂已於兩年前出關,閉關兩年並未給長樂帶來多大的變化,只是精和神更加內斂,長虛卻知道,自己的師弟是真正悟道了,正式跨過了道的門檻。這也更讓長虛擔心李瑤,這幾年裡,她除了每天教授李月醫理外,其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對玄冰石的研究上,過於執著一事決不利於她的悟道,況且還有那隻與她有著緊密關係的血首烏。長虛也沒有辦法,只能寄希望師尊能夠佑護他的弟子了。

  這四年來,大唐的朝局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本來是李林甫一手把持的朝政,由於楊貴妃堂兄楊國忠的得寵,朝野中變成了李、楊對峙,官場鬥爭開始變的複雜,尤其是「韋堅冤獄」事件後,太子地位開始不穩,皇位的爭奪戰,終於慢慢拉開了序幕,大唐的疆域也開始不平靜,各地的節度使已漸漸有了割據的趨向,吐蕃和南詔也先後和大唐有了一些零星衝突,由於幾年的大規模屯兵,朝廷的財政開始吃緊,但最後倒霉的卻是百姓,一旦出現較大的天災,就會出現千里赤野的慘景。

  和李月所說的一樣,趙王府這幾年相對安靜,三年前趙王李郁編撰《兩晉史》正式結束,回到了長安,王位繼承之爭也暫告段落。為表彰李郁十年來的辛苦,皇上封趙王長子李照為弘文館詳正學士,正五品,校理大唐圖籍,而次子李朗因走了李林甫後門,得任實缺正五品工部主事,三子李嚴和四子李晴則從軍,被任命為正六品的折衝都尉和從六品的果毅都尉。

  這日,長樂找到李月,他手裡拿著一封信,對李月說道:「是青陽寫來的,他有急事求我,你和我再出門一趟吧!」

  李月此時的武功已經到了木劍後期,在鐵劍門中也只有掌門青陽可以勉強與之匹敵,那青陽真人自從七年前閉關,依仗碧心丹和自身深厚的功力,一年之後便破關而出,雖未能突破木劍境界,但身體已經無大礙,慢慢地又重新控制了鐵劍觀五峰。而青牛真人掌握下院後,開始大規模擴院,幾年後下院的俗家弟子已經達到萬人,並開始在下院的一些佼佼者中傳授太清道,這樣願進鐵劍觀為道的俗家弟子開始逐年減少,整個鐵劍門形成了上下兩院對抗的格局,這卻是青陽當初始料不及的。

  一年前,又舉行了一次鐵劍大會,風平戰勝風強奪走第一名,而第四名竟是上界金劍賽的第一名風葉(已由玄葉改名為風葉),其進步之快,讓所有人膛目,風平雖然奪冠,但他依舊沒有能突破太清道第六層,妻子葉芳已於前年產下一子,取名葉平,這讓葉鈴感激不已,她決定這個孩子就由她和青松替女兒撫養,讓風平潛心習武,而自己另一個女兒葉歡和風葉的關係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但葉鈴卻放出話來,風葉不進入鐵劍賽前三名,休想做她的女婿。

  這段時間青陽非常煩惱,自從青牛控制下院後,鐵劍觀的資金來源銳減,日常的開支也慢慢吃緊,從去年開始已經無力再到各地收養孤兒了,而下院的優秀弟子也不願再上鐵劍觀,去年整個鐵劍觀竟只有一名新人,再這樣下去,不出幾年要麼他向青牛讓出掌門位子,要麼鐵劍觀就被青牛慢慢勒死。

  最近他得到一個消息,終南山下有一大片農田正準備轉讓,足有幾百頃之多,這是改變鐵劍觀財政狀況最好的機會,一旦得到作為觀產,鐵劍觀就將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可目前鐵劍觀根本無錢購買,後來青陽又打聽到這片農田的主人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高力士,那高力士兩個月前得了一種怪病,找遍天下名醫皆無效果,已經向皇上告假,現正在別府太原養病,讓青陽著急的是聽說那青牛也對這片地感興趣,已經派人去了長安。正當青陽焦急萬分的時候,師弟青松暗示他可以找師尊長樂幫忙,其實青陽不是沒有想到師娘李瑤的醫術,只是他已經五、六年沒有和方寸山聯繫了,甚至還斷過李月的糧食供應,他不敢也沒臉去找師尊。但目前的形勢已經讓他沒有選擇,他只好寫了一封長信給師尊,先是請罪,後又講述了這些年來自己的無奈以及現在鐵劍門的窘境,長樂悟道後已經不把這些俗事放在心上,但鐵劍門的現狀卻讓他不安,一旦鐵劍門解散,他將無臉去見師尊。考慮再三,他最終決定再幫鐵劍門一把,他先是找到李瑤,可是李瑤指指李月就不再理他,經過多年的悉心傳授,現在李月的醫術已經可以和李瑤並肩,只是尚缺經驗罷了。長樂和李月商量決定乘這次機會再出去遊歷一番,他們不再去鐵劍門而是直接去了太原。

  由於唐朝的李淵父子便是從太原開基立業的,所以唐朝建立後,太原被定為「北都」,使它擁有僅次於長安的地位,正是這樣的地位,太原也人口眾多,商業繁華,很多達官貴人在太原都建有別府,趙王也不例外,在號稱「小朱雀大街」的中央大道黃金地段擁有一座府第,現由一管事常年打整,另外在府第旁邊還投資建起了一座酒樓,叫魚香樓,顧名思義就是以燴魚出名,生意相當興隆。

  高力士的別府離趙王別府不遠,卻不在大街上,而在一巷子裡,為鬧中取靜之地。那高力士兩月前莫名得了一怪病,腰間長了一條魚鱗狀的腰帶,而且在慢慢加長,每三日增加一片魚鱗,近日已經快要合扣,那高力士不敢告訴皇上真相,而是告訴皇上身上長了蘚疾,他怕皇上多心他長的是龍鱗。在求醫無效後,他向皇帝告假一月,來到太原別府養病,這高力士喜歡吃魚,所以每天都要去魚香樓品嚐,他心裡也存有一點以毒攻毒的想法。

  今天和往常一樣,他獨自一人在魚香樓吃魚,這高力士經過幾十年的宮廷生活,已經膩煩了各種排場,再加上酒樓就在他家的旁邊,所以他每天總是一個人來酒樓。那小二見是常客上門,趕緊把他領到固定的位子去,高力士出手闊綽,掌櫃、小二甚至門口的小叫花子都很期盼他的光顧。高力士正坐在二樓窗前正慢慢品著一條清蒸松江鱸魚,這時他看見從樓下走上來一老一少兩個道士,最後選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那老道士叫了一條紅燒醋魚和一條清蒸桂魚,又叫了一壺酒,先喝了一口酒後對小道士說道:「這個酒樓做的魚,味道天下無雙,我二十年前來吃過,至今不忘,其實這個酒樓最拿手的是清蒸松江鱸魚,可惜咱們吃不起。」說完沖高力士的桌上努努嘴,那少年順著看去,正好高力士也在看他,兩人的眼睛對視了一下,高力士見少年道士長相不凡,對他很有好感,便衝他笑了笑,然後繼續低頭吃魚。但那少年卻盯著高力士良久,最後連同行的老道士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正想開口提醒他別失禮。

  「先生身上的鱗片還有多少就合扣了?」

  少年道士的一句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把那高力士手中的筷子都驚落了地,他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小道士的手,顫抖地問道:「你怎知?」

  小道士淡淡一笑說道:「我們來太原就是給你治病的。」

  來人正是長樂和李月。



第三十三章 拔毒
  高力士把二人領回家,摒退左右後脫下上衣給他們看,長樂一看便脫口而出:「藍線!」

  李月點點頭說道:「正是此毒!不過有了些變異,毒性更狠十倍。」

  「二位仙長可否先告訴咱家,咱家中的是什麼毒。」

  李月想了想慢慢說道:「你中的是一種奇毒叫金蛇扣,這種毒是一種慢性毒,每三天在腰間長一片蛇鱗,最後沿腰圍成一環狀,待它完全合扣後,就是中毒者的死期,那時無藥可救,你現在還有三片未長出,也就是說你還有九天的命。」

  高力士緊緊抓住李月的手,說道:「咱家還不想死,求仙長救救我,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們。」

  李月笑著說道:「這毒在初期或許還有別人能救,但到了現在,就是這毒的解藥也沒有用了,放眼天下,不是我自誇,能救高公公的,惟我們二人而已。」

  高力士見二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毅然說道:「不管你們是誰派來的,只要能救我性命,我先前的承諾不變!」

  長樂說道:「公公放心,我二人是終南山道士,雖有所求,但和朝廷絕無關係。」

  高力士見說,也就放下了心,對二人說道:「二位仙長遠來,在酒樓上打攪了用餐,實在慚愧!就請兩位先在府中用餐吧!」

  當天夜裡,在高力士府內的密室,高力士半裸著上身,俯躺在塌上,李月對長樂說道:「高公公的毒只能靠內力拔出,待我找到源頭,師兄便可動手。」

  長樂氣笑道:「你自己不行嗎?非我動手?」

  李月笑笑:「那青陽和我何干,你不出力,心安嗎?」

  這時,高力士忍不住說道:「二位仙長別爭了,動手吧!」

  李月看著長樂,長樂無奈只得點點頭。

  李月取出一粒丹丸遞給高力士:「可先服下!」見高力士有些遲疑,李月解釋道:「若公公的毒只是初期,僅此藥丸就足夠了,可現在它的作用只是激活毒源罷了。」

  高力士依言服下丹藥,不一會兒,那腰間的銀色鱗片開始一片片陸續變得殷紅,李月盯著鱗片,指著最後一片變紅的鱗片對長樂說道:「就是它,快動手!」

  長樂用拇指按住鱗片,逆運太清道,先只用五成內力猛然一拔,那鱗片由殷紅剎時變成淡紅色,隨著長樂一點點加力,鱗片的顏色逐漸變白,然後又開始加深,最後呈烏黑色,這時長樂的力道已經用到八分,他不再加力,最後那鱗片的顏色又由烏黑色慢慢變淡,一刻鐘以後,終於變成了正常膚色。

  李月看看已經差不多,就對長樂說道「停!」長樂慢慢收功,這時李月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方盒,打開後,見裡面盛有滿滿一盒黑色的藥膏,氣味芬芳。長樂奇道:「李瑤居然會把這七葉黑玉膏給你?」李月輕輕佻一點,抹在那片已經變成正常膚色的鱗片上,一邊抹一邊回答道:「這些藥對她也沒用,不如我拿來救人,也好物盡其用。」

  長樂有點酸溜溜地又問道:「三盒都給你了?」

  李月不理他,對高力士說道:「拔此毒必須從源頭開始,否則就不可能真正拔掉它,待我師兄稍歇片刻再拔第二片。」李月聽見長樂沒有動靜,回頭看他,只見長樂竟賭氣似的看著天花板,李月嘆了一口氣,從袋中取出一個六角形的瓶子遞給長樂說道:「這個給你,送給你那些徒子徒孫吧!」長樂聞言用眼角一瞟,幾乎是跳了起來,「碧心丹!她把碧心丹全部給你了?」

  說完一把奪過瓶子,全部倒出來數數說道:「果然是把三十六顆碧心丹全部給你了,李瑤積六十年心血收集的火龍果一共煉成四十二顆碧心丹,除了兩顆留給鐵劍門,四顆給了我,剩下的三十六顆居然全部給了你這臭小子。」突然長樂象想到什麼,斷然說道:「不用問,李瑤一定是把藥箱給你了!」長樂搖搖頭嘆道:「你這臭小子知道李瑤的意思嗎?」李月看著長樂,鄭重地點點頭。

  長樂從瓶中倒出十八顆碧心丹,把瓶子還給李月道:「咱們一人一半。」又想到了什麼,拿出兩顆遞給正聽得目瞪口呆的高力士,「見面即是緣,這兩顆碧心可救你兩次性命,不過」長樂指指他腰間的鱗片說道:「像這種被人暗算的可不包括在內。」

  高力士感激地接過丹丸,忍不住問道:「仙長說我這毒是被人暗算?」

  長樂一指李月道:「問他!」

  李月苦笑著搖搖頭,他本不想告訴高力士中毒緣由的,現被長樂揭穿,只得對高力士說道:「等先把毒全部拔除後,我再告訴公公吧!」

  高力士小心的把碧心丹收好,感激地說道:「兩位的大恩大德,讓咱家何以為報?」聽到此話,長樂偷偷地向李月眨了下眼睛。

  拔毒一共進行了五天,當最後一片鱗的毒被拔除後,高力士腰上的鱗片已經脫落大半,皮膚光潔如初,正是七葉黑玉膏的效果,那七葉黑玉膏是治傷接骨的聖藥,是李瑤窮數十年心血才收集全的七種珍惜靈藥煉製而成,一共只煉成三盒,用在高力士身上,簡直是殺雞用了屠龍刀,看得長樂心疼不已,不過他明白李月的心思,不早點見效果,那高力士如何相信。

  七日後,高力士身上的鱗片完全消失無蹤,由於這幾天和長樂二人朝夕相處,高力士知道了長樂他們不是凡人,也就打消了剛開始收他們為己用的念頭,同時也相信,朝中沒有誰能用得起二人,就是那李林甫也不能。

  在答謝宴上,高力士問長樂他們有什麼要求,長樂就把青陽所托的事告訴了高力士,高力士當即表示願把他在終南山附近的全部上千頃田地都送給鐵劍觀作為觀產,另再送兩萬兩白銀給鐵劍觀作周轉之用,並表示絕無利用鐵劍觀之意。

  另外又給李月一隻玉戒,說無論是誰,都可以憑此玉戒向他提三個要求,果然有一人之下的氣魄,讓李月對他心生好感,正是這一次緣分,在後來的朝廷鬥爭中,高力士始終幫著李月。

  席間,高力士問李月道:「李月小弟(長樂告訴了高力士李月的真名,並說李月其實並不是道士,這時長樂已經知道了長虛的苦心)曾說我這毒是被人暗算,這可從何說起?」李月就把青城山和劉掌櫃的事含含糊糊告訴了高力士,高力士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咬牙恨恨說道:「那廝炮製了[韋堅冤獄]事件,當皇上真的不知道嗎?」見長樂一臉霧水,而李月卻若無其事在一旁飲酒,心裡不禁暗暗讚了李月一下。他看了看李月,笑一笑對長樂說道:「李林甫想另立壽王為太子,就借太子韋妃之兄做文章,一手炮製了韋堅案,皇上震怒,多虧咱家替太子美言,太子才躲過這一劫,不過這廝確實好手腕,成功動搖了皇上對太子的信任,從此大唐就多事了,這太子也是糊塗。」

  這時,李月亦淡淡說道:「問題還是出在皇上身上吧!」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5 PM

第三十四章 勸武
  在高力士別府呆了整整一周後,長樂二人便向他告辭,高力士把他們送出大門,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們離去。走到大街上時,長樂笑著對李月說道:「上次的魚還沒吃到嘴,就被那高力士拉走,我們再去品嚐一下吧!」

  兩人走進魚香樓竟意外地發現裡面客人爆滿,熱鬧異常,而且大部分是持刀佩劍的武林中人,兩人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裡找到了二個位子,這時小二上前問道:「兩位道長想吃點什麼?」

  「一條糖醋黃河鯉魚、一條清蒸桂魚、一條清蒸松江鱸魚再加一壺好酒」那長樂收了高力士五百兩銀子的旅費,出手也大方起來。

  「小二,這太原城發生了什麼事?」李月指指那些武林人士問道。

  「哦!聽說林家要搞什麼比武大會,具體我不清楚。」小二很忙,故草草的敷衍他。「別急,聽聽就知道了」長樂說道。

  一樓大廳裡很寬敞,足足擺了二十幾張桌子,每張桌子邊上都坐滿了人,幾乎所有的武林中人都在談論這次比武大會。兩人慢慢聽著,最後注意力不約而同的都集中在了一個靠窗的小桌上,小桌旁坐著兩個中年人,左邊那人面龐白淨,穿著青緞長袍,腰間繫一條白色腰帶,佩一把式樣古樸的長劍;右邊那人則留著三縷長鬚,白袍紫帶,手足細長,也佩一把青色鯊魚皮長劍。看樣子兩人不是同來,而是在太原不期而遇的。

  「吳兄,姑蘇一別,已經五年不見了,嫂子侄兒安好?」那白袍人說道。

  「他們還好。是啊!這麼快就五年了,唐兄也留了鬍子,聽說唐兄做了唐門的執事,恭喜!恭喜!」青袍人拱手賀道。

  「吳兄這次來太原可是代表太湖幫參加這次勸武會的?」

  「是!蒙耿老幫主抬愛,特派我來太原,參加談不上,只是旁觀而已。唐兄也是代表四川唐門吧!咦!以四川唐門的名望怎麼不去長安參加武林排行榜大會,那可是有皇上御封的啊!卻來太原參加這林家的勸武會,難道唐門真的認可那林家的號召嗎?」

  「那倒不是,我上周才從長安過來,武林大會的那幫評判居然說我們唐門的毒藥暗器上不了大雅之堂,不給我們報名,門主一氣之下率眾回了四川,只派我來太原看看,但卻不讓我報名,怕墜了唐門的名頭。」

  「我說唐門怎麼會和我們這些江湖小角色同鍋吃飯呢!原來是長安報不了名,不過上屆比賽唐門不是也參加了嗎?」

  「這次因為有皇上御封,所以趕來參加的門派太多,聽說連終南山的鐵劍派也來了,所以才會挑我們骨頭,什麼毒藥暗器上不了大雅之堂,不過是借口罷了!」

  「唐兄有一點說錯了,終南山的鐵劍派來的是下院,上院鐵劍觀還是沒來,不過聽說他們派了青松真人來任這次武林排行榜大會的副總評判。」

  「那總評判是誰?」

  「和上次一樣,除了少林寺的方丈苦航大師,放眼天下誰還有資格來擔任,另外聽說副總評判除了那終南山的青松真人外還有洛陽白馬寺的主持無心禪師、長安慈恩寺的方丈紅葉禪師、金陵周家的家主周世晨、洛陽望族陳家的族長陳嚴、還有燕北鐵騎堡堡主萬雲天,據說本來也請太原林家的家主林雁南做副總評判的,可他卻不願去,而在太原搞了這麼一個勸武會,居然和長安的排行榜大會同一天舉行,口口聲聲說要恢復武道精神,我看他想另立山頭才是真。」

  「我看也是,這林雁南十分精明,他看中了江湖上眾多不甘寂寞的中小門派,所以也搞這樣的勸武會,如果他真希望那些大門派參加,晚幾天舉行又有何不可呢?」

  「是啊!這樣一來,他林家借東道主的優勢自然就成了江湖上中小門派的代言人,這一招果然高明!」

  「而且我聽說,那林雁南已經得到太子的支持,勸武會的前三名有資格參加下屆的武林排行榜大會。」

  「吳兄此消息可當真?」

  「應該是真的,我們太湖幫有一堂主的女兒就嫁在林家,消息就是從她那兒得來的」

  「可是[青雲燕]凌小菡小姐?

  「正是!」

  「吳兄,我得趕回四川一趟,以我們唐門的實力拿到前三名應該沒問題,多謝吳兄消息,若唐門有所收穫,必將重謝!」

  「可是離比賽只剩十日,現在趕回四川,可來得及?」

  「實不相瞞,我們門主其實還在長安,不甘心啊!」

  「那好!比賽時見」

  「比賽時見!」

  兩人拱手告別。雖然二人是壓低聲音說話,但對長樂、李月來說,要聽到卻毫不費勁,結合另外一些人的談話,他倆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再過十日就是每兩年一屆的長安武林排行榜大會,今年是第五屆,屆時將評出天下武林十大門派,同時也要評出十大武林高手和十大武林新秀。但從今年開始,武林中一個很有地位的世家太原林家發起了一個反對虛名的勸武運動,號召大家務實求真,不為虛名所累。但由於武林排行已經被整個社會所認同,即使一些有識之士也意識到了這種浮誇風盛行的危害,但也很難同整個社會意識所抗衡,況且還有朝廷的參與,所以最多是置身事外,如人才濟濟的鐵劍觀。讓林雁南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勸武苦心,最後竟被誤解成了中小門派的比武盛會,林雁南本想取消這次太原勸武會,但整個林家卻一致反對,他們看到了無意插柳所收到的效果,林雁南一氣之下閉關練功去了,太原勸武會的籌辦就落到了林雁南堂兄林雁飛和另外兩個堂弟的身上,他們也申請到了朝廷的支持,皇上指派太子去安排此事。就這樣太原勸武會悄然演變成了一個中小門派的排行榜比武大會,太原林家也正式成了江湖中小門派的代言人。

  長樂和李月最後聽到的卻是一個令他們啼笑皆非的消息,這個曾讓他們吃不起松江鱸魚的酒樓竟是李月的家產,現在酒樓的主持就是李月的五哥李漢,聽到這個消息的長樂差點沒把酒桌敲穿,李月則一臉苦笑,保證將來他回家後一定讓長樂免費吃魚。

  十日後的長安武林排行榜大會和太原勸武會同時舉行,兩個城市無論皇室還是普通百姓都在津津樂道地談論著這個話題,各種公開的賭博及地下的賭博不下數十個,其關注程度已經僅次於每年的進士科舉了。

  李月和長樂卻沒有關心這些,按李月的要求,他們來到了太原以南的高平縣,這裡就是長平之戰的古戰場,站在一望無垠的原野上,百年的安寧生活使這裡變得農田縱橫、人煙稠密,很難想像這裡的地下長眠著六十多萬戰死的士兵。

  「李月在想什麼?」

  「我曾和長虛三次演練長平之戰,趙軍均敗給了秦軍,即使廉頗不換,結果也是秦軍慘勝,何也?」

  「李月認為呢?」

  「我想首先不要考慮那場戰爭的正義性,正義與否只是給後人去評判的,我認為趙軍其實是輸在了國勢上。」

  「此話怎講?」

  「從表面上看來,秦軍將士勇猛,糧馬充足,但這背後卻是一個國家的強盛和一個先進的制度所支撐,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說來,在戰爭後期,秦軍的武器損壞極低,不到一成,而趙軍的武器損壞卻超過七成,這並不是秦國的冶煉先進,相反,趙軍的武器已經大多是鐵製,而秦軍的兵器卻依舊為青銅製造。但秦國嚴密的軍械問責溯源制度,保證了武器的優良性,就是類似這樣的無數細節保證了秦軍千里之外的勝利,而長平之戰最後失敗的原因,歷史卻簡單歸罪給了主帥趙括,這是何其不公!」

  「可那白起也太過殘暴,竟然坑殺了四十萬降軍。」

  「你以為真是白起下的命令嗎?」李月淡淡的說道。

  「難道還有他人?副將王齒?」

  「坑殺四十萬降軍絕對不是一時性起,在國家與國家的戰爭中,它應該是一個國家的戰略決策,如果不坑殺這四十萬士兵,秦國的統一天下起碼還要推遲五十年,所以這個命令應該是秦國的決策集團所下,那白起和四十萬士兵一樣都做了歷史車輪的鋪路石。」

  「你是說後來白起被殺,也只是秦王的滅口栽贓嗎?」

  「是的!」

  就在李月評論長平之戰後的第十天,沸沸揚揚地長安武林排行榜大會和太原勸武會落下的帷幕。

  武林排行榜門派第一名 終南鐵劍院

  武林排行榜十大高手第一名 終南鐵劍門青牛真人(規定各派掌門不能參賽)

  武林新秀排行榜個人第一名 終南鐵劍院風華

  太原勸武會第一名 四川唐門



第三十五章 救難
  離開高平後,兩人轉道回了終南山,在山門處,李月見到了山門執事風雲,自從青牛斷了鐵劍觀的財源後,青陽也革掉了原來的山門執事風華,那青牛就把鐵劍下院分成了五個別院,由他的五個弟子擔任,風華掌握了人數最多的一個別院,他早就不想做那個毫無油水的山門執事了。

  風雲並不認識長樂,而對李月也早已經忘記,但風雲卻不敢怠慢,敢直呼掌門名字的人這是他第一次碰到,他迅速把信息發到通天峰,這時幾個青字輩的長老正在開財務開支會議,接到山門的傳信後,青陽立刻明白是師尊來了,馬上領著幾個師弟跌跌撞撞的衝下山來,一齊跪在長樂面前,那風雲和一群接待的道人都驚呆了,這可能是鐵劍觀開觀以來的第一次,他們雖不明原因,但也跟在眾長老後面跪下。長樂看著滿臉淚水的眾弟子,長嘆一聲,簡單給他們講述了高力士的許諾,又把十六顆碧心丹給了青陽,最後不管青陽他們怎樣哀求他留下,領著李月便揚長而去,只留下一群悲喜交加的徒子徒孫。

  二年後,有了穩定財源收入的鐵劍觀毅然和下院決裂,決裂後的鐵劍門上院改名鐵劍觀,下院改名為終南派,青牛真人恢復了俗家名字陳放,任終南派第一任掌門,終南派在當年舉行的第六屆長安武林排行榜大會再次奪魁,人數及名望均成為武林第一大門派,弟子風強(他是終南派唯一沒改名的弟子)則奪武林排行榜十大高手第一名。而鐵劍觀依舊沒有參加這次比賽,只是把山門改建在了離終南派五里遠的地方。

  離開終南山後,長樂和李月決定去西域遊歷一番,因為李月非常想感受一下霍去病、李廣當年叱詫風雲的沙場,長樂則打算訓練李月的騎術。

  這天,在離長安還有三十里的地方,李月和長樂跳下馬來,讓馬休息吃草,二人則坐在道旁的一塊大石上歇息,這時已是深秋,不時有朔風刮起官道上沙塵、往來路人不多。這時,李月遠遠看見幾個人抬著一頂小轎飛奔而來,他對長樂說道:「你看那小轎必有古怪。」

  「為何?」

  「那小轎鮮艷潔淨,分明是大戶人家裡女子專門乘坐的,非一般外面所僱用的那種,那轎內狹小,只能容下一人,既然是女子,外面卻無丫鬟婆子之類跟隨,還有那幾個抬轎之人,個個滿臉強橫,根本不是轎夫,抬著小轎飛奔,也不顧轎內人的感受,所以轎內之人必是被他們所綁架。」

  「你說得有道理,我們就看看你說得可對。」說完,檢起一粒小石子,向前面那抬轎的大漢彈去,

  幾個大漢正抬轎飛奔,走在最前面那個黑臉大漢突然腿一軟,跌倒在地,轎子失去平衡,頓時傾翻在地,從轎中摔出一人,手腳被綁住,口裡塞著棉布,看樣子像一名年老的婦人。

  李月見果然是綁架,也學長樂檢起五粒小石,「嗤!嗤!」五聲,那抬轎的五人紛紛跌倒,被擊中穴道,動彈不得。李月跳上前去,把五人連同轎子一起拎道大石後面,在被綁的老婦人也重新塞回轎子,李月在等待後面的動靜。大約過了一刻鐘,遠遠的官道煙塵四起,一前一後,兩群人騎馬飛奔而來,後面的人似乎在追趕前面的人,待前面那群人走近時,李月又射出一粒小石,擊在跑在最前面的馬腿上,那馬負痛,長嘶一聲前蹄揚起,把背上的騎手掀翻在地,見頭領落地,其餘眾人紛紛勒馬停下,就這麼一耽誤,後面的三人已經趕上,他們圍住眾人,領頭的大漢拔出長刀,指著落馬的那人罵道:「王鐸!我娘被你們弄哪裡去了?快說!不然我一刀砍了你。」

  那王鐸不慌不忙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冷冷的說道:「李光弼,別看你在西北風光,可在長安,你一個異族偏將算個屁,要不是王爺想要你的藏寶圖,你老娘早就被我一刀砍了,識相的,快把藏寶圖另一半交出來,說不定你還能見到你老娘,否則等著給你老娘收屍吧!」

  這時,三人中年紀最小的年青人眼睛一紅,拔刀就上前砍去,那個叫李光弼的大漢手一伸,把他攔住,「三弟別衝動!」然後他沉聲對王鐸說道:「藏寶圖我已經交給你了,下半部分確實不在我手中,否則我們早就把它掘出來了,王將軍與我都曾同在安帥麾下為將,看在安帥的面上,可否給我指條明路,若能放回我娘,就是要我李光弼這顆項上人頭,我也給你。」

  那王鐸見提到朔方節度使安思順,他慢慢說道:「李光弼!我們雖曾同在安帥麾下為將,但你傲慢自大,軍中除了安帥賞識你,誰還會和你有交情,連郭子儀都和你有節。好吧!正如你說,看在安帥的面上我去給王爺求個情,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此時,若你還拿不出藏寶圖,你就給你老娘準備棺材吧!走!」說完領著眾人絕塵而去。

  這時三人中的另一個年青人,對李光弼說道:「大哥,為何不捉住這王鐸,讓他們用娘來交換?」 李光弼嘆一口氣說道:「這王鐸在李琬的眼中和那寶藏比起來算什麼?抓住他,娘只會死得更快,我們先回去吧!再想想法子。」說完三人掉轉馬頭,準備回去。

  「三位慢走,請過來說話。」這時,李光弼看見不遠處有一青年道人在叫他,他楞了一下,還是下馬向李月走去。

  「道長叫我何事?」

  李月笑著指指身後小轎,「你們可是找她」

  李光弼看著小轎,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兄弟三人衝上前去,果然在轎中找到了他們被綁架多日的母親,他們七手八腳把綁在母親身上的繩子割斷,取出母親口中的棉布,母子四人抱頭痛哭。過了好一會兒,李光弼走到李月面前,雙膝跪倒,一連磕了三個頭,「恩公的大恩大德,叫李光弼怎麼報答!」

  李月忙把他扶起,笑著說道:「正好碰到,只是舉手之勞,李將軍不用多禮!」

  「對恩公也許是舉手之勞,但對我兄弟卻是再生之德,恩公但凡有話,李光弼萬死不辭!」

  「不必了,李將軍是如何得罪那幫人?」

  「事情是這樣,我本是胡人,在朔方節度使安思順麾下為將,祖上留下一張藏寶圖的一半,都怪我酒後說出,被同僚王鐸知道,過了一年後,那王鐸調入長安,為向上爬,就把藏寶圖之事告訴了甄王李琬,那李琬便派人把我娘抓走,兩個弟弟連夜到軍中找我,我答應一手交圖一手放人,就在長安北城門處,不料那那李琬得圖後不依,我再三解釋祖上只留半張藏寶圖,他只是不信,命人把我母親帶走,我兄弟三人隨後追趕,後來就是剛才你看到的那一幕了。」

  李月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是什麼樣子的藏寶圖?」

  「是半張羊皮,年代久遠,已經發黃了」

  「你那半張藏寶圖可有副本?」

  「有!給李琬之前,我又臨摹過兩份」

  李光弼從懷裡取出一幅書帛,遞給李月。

  「李將軍把它送給我如何?」

  「恩公儘管拿去,只是這半張圖為無用之物,恩公要它做甚?」

  「或許我將來能碰到另外半張,不知李將軍將來有何打算?」

  「我想帶著娘還有弟弟即刻返回西北。」

  李月點點頭說道:「那李琬見丟了你母親,必不肯罷休,你們馬上就走吧!到西北後把你娘藏起來,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好的!那我們就走了,恩公大恩大德,容光弼日後來報!」

  李光弼走後,李月和長樂解了那五人的穴道,不等他們醒來,便揚長而去。

  那李琬見丟了人質,又不見了李氏兄弟,暴跳如雷,狠狠懲罰了眾人後,也只能算了。



第三十六章 寶藏一
  長樂和李月又往西走了一百里,天色已晚,二人尋一個小客棧住下,收拾好後,長樂突然問李月:「你要那半張藏寶圖幹嘛?」

  李月神秘的笑了笑,把白天得到的半張藏寶圖鋪在桌上,長樂湊上來,只見上面密密地寫滿了字,仔細一看,竟是亂了南朝百年的西魏大將侯景的自述,

  在自述下面有四個大字「侯景寶藏」藏字只有一半,另外邊上還有一幅圖的一角,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在另一半上了,長樂啞笑道:「難怪那李琬急著想看另一半呢!吊了他的胃口,卻沒有下文,還不如不看,幸虧我是道人,否則也會睡不著覺的,李月,你不會也動心了吧!」

  李月笑著說道:「我確實是動心了!」長樂詫異,見李月從袋中摸出一小木盒,打開盒蓋,從裡面拿出一張發黃的羊皮,輕輕抖開後,把它平攤在桌上,長樂瞪大眼睛,見李月拿出的羊皮頂上也有兩個字「藏圖」,其中藏字也只有一半,和先前那半張藏寶圖拼起來,正好是「侯景寶藏圖」,兩幅圖完全吻合,字下是一幅畫,畫中有一座三個山峰的山,在中間那個山峰的腰處,有一瀑布,在瀑布源頭下方,有紅筆標識。

  饒是長樂已經悟道,但對這幅藏寶圖還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天哪!是侯景藏寶圖,那侯景攻破建康,不知掠走了多少財富,這張羊皮,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李月就把十幾年賣藥的事告訴了長樂,長樂大笑,「你五歲就學會賣藥,我們方寸山巖壁上那些首烏什麼的,是不是都被你這臭小子賣掉了。」

  李月也笑道:「你徒弟青陽斷了我的口糧,不賣它們,我吃什麼?」笑過後,長樂感慨的說道:「你這臭小子真的是福緣深厚,先是晶源水,現又是藏寶圖,分開了幾百年的圖竟然在你小子手上聚攏了,好了!下一步我們幹嘛?」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說道:「找寶藏去!」說完兩人一齊哈哈大笑。

  「師兄見多識廣,不妨猜猜這座山是哪裡?」

  「三個山峰的,中間有一瀑布,好像在哪裡見過,倒像我們鐵劍觀,不過我們鐵劍觀是五個山峰。」

  「那侯景是平涼人」李月忍不住提醒道。

  「崆峒山!對!就是崆峒三指峰,咦!你這臭小子什麼都知道,還問我幹嘛?」

  「我也是推測,史書上說那侯景兵敗後只剩八百人,他完全可以去南陽,那裡還有他的親信帶有三萬人馬,可他卻率八百人渡過黃河,直往西北,我就覺得奇怪,他雖然是平涼人,但那時還不是回家養老的時候,所以去西北必有所圖,書上也說他攻破建康,繳獲財富無數,雖然大部分犒軍,但也有一部分不知去向,所以我推斷,侯景兵敗後一定是想先取回寶藏,再回南陽東山再起,只可惜中途全軍覆沒,那藏寶必在西北他的家鄉平涼,平諒不正好有座崆峒山嗎?」

  「你這次推斷不讓我信服,有點牽強,如果真在崆峒山,那只能說明你運氣好!」長樂搖搖頭說道。

  第二天,兩人便騎馬向平涼府進發。

  崆峒山是六盤山的一段,自古以來,崆峒山就有「西鎮奇觀」、「西來第一山」、「天下道教第一山」的美譽,山內峰林聳峙,危崖突兀,溝壑縱橫,東、西、南、北、中五臺形似蓮花,四面展開。中臺是崆峒山的中心,海拔近二千丈,地勢平坦寬廣,視野開闊。主峰馬鬢山疊居於五臺之上,氣勢磅礡,直插雲天。東面棋盤嶺,相傳為廣成子、赤松子對弈的地方;西面蒼松嶺,斜下直插涇河,因而又稱「龍吸水」;北面捨身崖,又名「鷂子翻身」,極為險峻;西北面笄頭山,酷似古人頭上的髮髻,崆峒山古稱「笄頭山」就是因此而得名,崆峒山奇洞石室遍佈全山,數不勝數。

  李月和長樂三日前就來到了平涼府,由於一年前大唐和吐蕃交戰,平涼也受到衝擊,故現在的平涼顯得非常蕭條,治安混亂,境內盜匪橫行,甚至有幾個縣的縣令也掛印逃逸了。

  崆峒山有點像終南山,三指峰只是其中一小段。兩人沒有從正道上山,而是從各種懸崖陡壁處攀爬,這樣就有效防止了盜匪的旁窺。天快黑時,終於來到了三指峰下,李月見中間的山峰果然有一道飛瀑落下,下面是一面深潭,潭水清冽碧綠,走到潭邊,只覺寒意陣陣,漫天的水霧頓時濕透了兩人的道巾。

  「此處真是人間仙境,好像人跡罕至,師兄何時來過此處?」

  「那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還任鐵劍觀觀主,曾想過在別處也建一個鐵劍觀,專門給木劍境界的弟子靜修,找過很多地方,故來過此處,後來長虛和李瑤反對另建,也就不了了之,後來五十年前又陪李瑤來這裡采過藥,之後便再也沒來過。」長樂有點懷舊地說道。

  「長虛說你已經悟道,我卻怎麼感到你比悟道前更加多愁善感?」

  「我的悟道其實就是入世,重新品嚐世間情感百態,等我再出世,才到長虛現在的境界,你以後也會懂的!」

  「我明白了!謝謝師兄」

  兩人分別從瀑布兩邊上峰,到瀑布源頭時,天已經黑了,李月二人潛到瀑布下方探索,為防萬一,李月拔出無名劍,斬掉了所有的灌木青籐,這時兩人摸到了一個圓溜溜的巨石,足有萬斤重,巨石的邊緣有縫隙,說明這園石是鑲在石壁上,不言而喻,那巨石下面就是一個洞穴的入口。

  長樂撼了憾巨石,無奈地對李月說道:「這巨石非人力所能移開,現在天已黑盡,我們明日再來看看吧!」當晚兩人就在峰頂打坐過夜。

  第二天一早,兩人又來到那巨石旁,李月斬除所有的植物後,這時他們才看清楚,一塊圓形巨石堵住了一個洞穴,縫隙最寬處也不超過一指,即使想把那巨石用槓桿撬出,也根本無借力之處。

  李月想想說道:「除了火yao,再無其他辦法。」長樂有點洩氣地說道:「難道眼睜睜地就這樣算了?」

  「我們順著瀑布的源頭進去,看看可有路徑。」說完李月一縱身,跳到瀑布出口處,這是一個扁平形狀的洞口,約半人高,一丈餘寬,李月左手握劍,摒住氣,慢慢的頂著水壓爬了進去,好在現在已經到了十月份,正值枯水期,水量不大。李月爬進十餘丈後,頭就可以從水中抬起換氣,此時洞內已不像洞口那樣狹窄,有一人多高,李月站起身來,又往前走十餘丈,洞便到了頭,水則從一個臉盆大泉眼裡咕嘟咕嘟冒出,不一會兒,長樂也鉆了進來。

  「這邊也沒路吧!」長樂有點幸災樂禍地說道。

  李月不理他,依舊在石壁上摸索,果然李月發現一處石壁的顏色較其他處略淺,李月運勁一拳向略平滑處擊去,只聽一聲輕響,那石壁被打出一個洞,長樂一呆,有點不相信地對李月說道:「你怎麼知道?」

  「我若是那侯景,必要留一條後路,否則倘若只剩他一人或他的子孫來取時怎麼能移開那巨石?」

  「那修這條秘道的人也會知道,那怎麼辦?」李月嘆一口氣反問道:「你說呢?」

  「我發現和你在一起,我有時就是傻瓜!虧我還比你多活了一百多歲。」

  「快來幫忙!」李月笑笑說道。

  兩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清理出一個一人高的洞口,長樂剛要進去,李月一把拉住,「師兄,我們明日再來吧!」長樂醒悟,封了近二百年,裡面不知有多少戾氣,老臉微微一紅,李月卻沒注意。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6 PM

第三十七章 寶藏二
  第二天一早,兩人又從瀑布口鉆入,這次兩人沒有猶豫,一起鉆進了侯景留下的寶藏世界。從洞口進入後,面前依然是一道石壁,但兩側各有一條通道,這時李月回頭問長樂:「師兄,那侯景在這兩條通道裡安了四處機關,你可看出?」長樂哈哈一笑道:「長虛教你的機關之術現在派上用場了,不過你看我的,把劍給我!」 李月依言把短劍遞給長樂,長樂毫不理會什麼機關,大踏步地向裡走去,剛走三步,就聽「卡!」一聲,一連三陣箭雨迎面射來,長樂揮動短劍,所有的箭都被長樂劍氣削斷,落滿一地。這時,突然從石壁兩邊又各冒出三排長矛,上中下一齊刺來,李月一驚,「師兄小心!」但似乎已經晚了,數十支長矛已經刺中了長樂,不料長樂卻回頭微微一笑,李月見長矛竟無法刺入長樂身體,紛紛彎曲,最後全部折斷。李月嘆道:「大拙勝巧的道理,在師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咱們走吧!這側再無機關。」

  又轉一個彎,兩人終於來到藏寶的石廳,石廳很大,東西各長二十餘丈,石壁上有些小縫隙,微微有光透入,雖然還很黑,但以二人的目力,已經不需要火把照亮了。雖然外面就是瀑布,但洞內卻非常乾燥,也沒有任何鼠蟲。

  李月和長樂看見靠裡面的石壁旁左右各壘放著數十個大鐵箱,長樂先走到右邊,用劍劃開一個箱子的鐵殼,幾個銀元寶從裡面滾出落到地上,每個銀元寶足有百兩之多,「好傢伙!這一箱至少有一百個元寶,那就是十萬兩,二十箱就是二百萬兩銀子,可以養活多少人啊!」長樂嘆道。

  「師兄,你再來看看左邊這二十個鐵箱。」長樂聞言走了過去,也用短劍在其中一個箱子上劃開一個口子,這次沒有東西滾下,但那口子處卻金光閃閃,長樂細看,裡面竟是一錠一錠的黃金,每錠金子也有百兩之多。長樂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二十箱都是黃金的話,要值多少銀子?」

  「可值二千萬兩白銀」李月淡淡地說道。

  「師兄,這箱子背後好像還有一個小門,來!我們把這箱子搬開。」

  二人搬開箱子,箱子後面又露出一個洞口,裡面空氣卻很新鮮,兩人一躬身鉆了進去,這裡面是一個小小的石室,光線卻比外面要亮一些,石室上方沒有頂,空間慢慢收攏,最後像一個煙囪般直通峰頂,雖然光線比前廳略好,但也只是相對而言,對一般普通人來說,還是漆黑一片。石室裡擺著五隻箱子,和前面的大箱子不同,全是小箱子。

  「師兄你猜這些小箱子裡都是些什麼?」

  「無非是些珠寶古玩之類,那侯景是個武人,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麼?」

  「但梁武帝卻是個雅人,我們打開看看吧!」

  他倆一連打開兩個箱子,裡面果然全是各種珠寶翠玉,整個石室裡充滿了珠光寶氣,到處是耀眼的光芒。當長樂打開第三個箱子時,兩人發現裡面居然全是各種戒指,祖母綠、紅瑪瑙、藍水晶、貓眼、金、銀,幾乎所有的寶石在這裡都能找到。

  「梁武帝手指細長白皙,所以他酷愛戒指,他一生收集的戒指大概都在這裡了。」

  「收集得再多,也是便宜了侯景,我估計天下所有的戒指這裡都有。」

  「哪倒未必,我這裡有一個戒指,他就沒有。」李月說完在袋裡摸索半天,拿出一個石戒。長樂接過笑道:「這種戒指他確實沒有,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就是我賣藥時,那個賣給我書的老婦人給的,我給你說過的,你忘了?咱們再看看下面的箱子吧!一人打開一個。」李月接過石戒,順手放進懷裡。

  長樂打開的是一個暗紅色的木箱,打開一看,裡面又是一個很小的木箱,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小箱子是用貴重的沉香木製成,再打開小箱子,裡面卻擺著十隻用各種玉做成的小瓶,長樂呆了一下,撿起一隻圓形小瓶,擰開蓋子,放在鼻子前聞了一下,對李月說道:「要是李瑤在,她一定會喜歡,這裡面全是各種藥液。」聽李月沒有回答,長樂回頭一看,李月正看著箱子裡的東西發呆,長樂好奇地湊上前去,只見李月打開的箱子裡鋪著厚厚一層黃色的綾緞,上面擺著一長一方兩個玉盒,旁邊還有一封信函。

  長樂奇怪的問李月,「你還沒打開看是什麼,怎麼就開始發呆?」

  「野史上說,梁武帝酷愛音樂,其中尤其善品簫,他有一極品洞簫,為萬年溫玉所製,連梁武帝自己也捨不得一用,他常年把它保存在一個青玉盒裡,平時就擺在自己床頭,誰敢碰它一下,就會有性命之憂,連最寵愛的妃子也不行,後來梁武帝死後,那玉簫就不見了蹤影。」

  長樂一指那長形玉盒問道:「就是這個嗎?」「應該是的!這個玉盒也是用極品藍田青玉製成,沒有一絲瑕疵,上面還刻有梁武帝的名諱[蕭衍]和玉簫的名字 [暖月]。」李月伸手把玉盒拿起,端詳半天後慢慢打開,裡面果然是一隻玉簫,顏色略略偏青,晶瑩暖潤,做工精巧之極。李月輕輕拿起玉簫,撫mo半天,愛不釋手。

  「這個玉簫我要了!」李月自言自語地說道。

  長樂拿起另外一個方形玉盒道:「這裡面是什麼?難道又是什麼寶貝不成?」打開一看,只見是一白色內衣,長樂大奇。

  「那就是冰蠶衣了,是用崑崙山冰蠶所吐的絲做成,穿在身上刀槍不入,天下也只有這一件,奇怪那侯景也是武人,怎麼不穿上?」李月在旁邊說道。

  「或許他想留給他的後人吧!我用不著,給你吧!你雖也用不著,但可以給你父兄,另外你再拿走一些罕見的珠玉,你將來回家後可作為見面禮,我就把這十瓶藥帶給李瑤,對了,你準備怎麼處置這些財富?」長樂非常嚴肅地問李月。

  「我也不知道,回去問問長虛再說吧!」李月一邊說一邊把箱內的信函拾起,拆開一看,不禁笑道:「這是侯景寫給他子孫的。」

  「信上說什麼?」長樂問道。

  「沒什麼,那侯景要求他的子孫用這些財富建立一個摩羯人的國家。咦?」

  「怎麼?」

  「信上說那瀑布下的碧波潭裡還有一個石洞,他在那裡也藏了一些東西,是什麼這信上沒說」

  「那我們再去看看!」長樂有點興奮地說道。

  二人離開石洞,又找一塊大石把入口堵好,除非具有無劍境界武功的人,否則決不可能把大石移開,而洞裡狹小,只能容三、四人,如果到了豐水期,不是宗師級別的人甚至連進瀑布源頭都不大可能,佈置完後,見沒有留什麼痕跡,兩人就下了峰。李月除那玉簫和冰蠶衣外,又取了一些罕見的珠寶,那盛玉簫的玉盒卻沒拿,他把藏寶圖也放到了玉盒裡。

  兩人潛到碧波潭中,果然又找到一個洞口,這次沒有任何阻擋,兩人順利的游進了洞,洞是向上走的,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水面,順著彎彎曲曲的地道向前走,盡頭是一個更大的大廳,兩人發現這其實已經是山腹,而且是旁邊一座山峰的腹內了。只見大廳裡堆放著數百個木箱子,木箱做工粗糙,從外面就可以看到,裡面全是各種兵器,一共有數萬件之多。

  「侯景替他的子孫們想得還真周到。」長樂有點嘲諷地笑道。

  這時李月發現其中二個箱子不大一樣,竟和上面的銀箱一樣,也是用鐵皮做成,長樂也看見了,他上前用劍從上到下劃開一個口子,看見裡面竟全是成錠的金銀,金銀各一半。

  「那侯景搞錯了不成,竟把金銀混放到兵器裡來了?」長樂不解的問道。

  「不是!這侯景果然想得周全,一方面若有人無意中發現這個洞穴,看見有金銀,就會以為這就是寶藏了;另一方面他的子孫若一時搬運不走上面的財富,憑這百萬兩的金銀和兵器就可以先期起事,等有了實力後再來搬那些財富就會容易得多,不看了,咱們先走吧!」

  兩人在洞內又發現了一扇石門,用力推開後,直接就到了洞外,那石門確實隱蔽得非常好,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跡。



第三十八章 隱士
  兩人離開三指峰後,很快就來到了崆峒山的前山,這一帶寺廟道觀眾多,平涼雖有吐蕃軍過境,但吐蕃人尊重信仰,也就沒有為難這些廟觀。

  這時長樂對李月說道:「還記得青城山那個無方嗎?他後來隨玄清來了崆峒山,我們當初救他一次,也不知道近況如何?我們去看看他吧!」李月點頭答應。二人來到一座宏大的道觀前,「無量佛!兩位道友從何處來?」站在道觀大門處迎客的道士施禮問道。

  「我二人是從終南山來,想找玄清仙長,不知他是在何處修行?」

  「玄清仙長就在本觀修行,不過他上月已經進京給皇上講道去了。」

  「那道長可知道一位從青城山來的無方道長?」

  「啊!二位原來是找主持,他在,請稍等片刻,我去通報。」

  不一會兒,一名老道帶著幾個道士出來,他一眼認出了長樂,趕忙迎上去,一把握住長樂的手,

  「長樂仙長,多年不見,你可好?青城山的大恩,無方至今不忘。」

  「哪裡,我們出家之人不必牽掛過多的事,不利修行。」

  「道長說的是,無方受教了,這位是?」他看了看李月問道。

  「無方道長不認識我了,在青城山石室,你還想用木棒打我呢!」

  「啊!是李月小友,我都認不出來了,好人材啊!來,二位快快請進!」

  在貴客室裡,無方給二人上了茶,向他們講述離開青城山後的情形。青城真妙觀慶典結束後的第二天,無方就帶著一百多名弟子隨玄清來到了崆峒山法蘭觀。過了兩年,這崆峒法蘭觀和青城真妙觀幾乎同時推出了《一切道經音義》的註釋卷本,在這場《一切道經音義》註釋權的爭奪戰中,玄清憑借他在道界的崇高威望和在皇室的巨大影響力以及無方他們對道經原本的深刻理解,一舉戰勝了真妙觀,完全奪走了《一切道經音義》的註釋權,由於無方對法蘭觀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前任法蘭觀主持病逝後,無方就被觀內道士一致推選為新主持。

  這時,一名中年文士走了進來,見屋內有人,便沖長樂二人笑笑,然後對主持說道:「玄忘主持,我明日就要離去,現特來告別。」

  「和李先生相處兩月,玄忘受益非淺,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長樂仙長、這是李月道友,曾在青城山對我有恩。」

  說完又對長樂二人介紹道:「這是我玄清師兄好友李泌先生,明日將返回長安。」

  見李泌行禮,長樂二人忙站起來向他回禮,這時,長樂問道:「無方大師怎麼改名了?」

  「我想忘掉青城,所以師兄替我改名玄忘」 玄忘回答道。

  「只是這樣一來,主持真的就忘不了青城了」李月淡淡地說道。

  「李月道友果然說得妙。」那李泌鼓掌說道,「我早就給玄清師兄說過,名字只是一個記號,和過去沒有什麼關係,只要你不在意過去,自然就會慢慢淡忘。」

  李泌說得性起,索性坐了下來。

  「就如李月道友道號李月一樣,名字只是稱呼,並不代表什麼。」

  「那倒不是,其實我並非真正的道人。」

  「哦!不知兩位仙長在何處修行?」

  「我們在終南山修道,先生可曾來過?」長樂笑了笑回答道。

  「未曾!聽說那終南山有個鐵劍觀,以武聞名,僅一個下院就轟動長安,二位可是在鐵劍觀修道?」

  「不是!李先生也知道長安的武林排行榜大會?」

  「整個大唐人人皆曉,我如何不知!」

  「那李先生是怎麼看待長安的武林排行榜大會的?」長樂試探地問道。

  「本來朝廷倡導習武,在四鄰不靖的今天未必不是件好事,但現在搞的這些排行、名次則過於花哨,倒像個娛樂形式,奪世人之寵嘩,於國於民不是好事,我聞那吐蕃也有比武盛會,形式也差不多,但效果卻大相逕庭,何也?這就是兩者的出發點不同,大唐的比武只是為博世人一娛、取皇室歡悅,然後自己得一個排行的虛名;而吐蕃的比武卻是在挑選沙場的勇士,以武立國,但我們大唐卻相反,以文取士,以文立國。」

  「那李先生是否覺得以文立國並不妥當?」這次是李月問道。

  「非也,國以民為本,治民需制度,而制度卻要文人來訂,由文人去執行,這是歷朝歷代的共同準則,以武制國者,其位決不會超過三代。只是武乃文之輔,沒有武防就好比家有惡鄰,卻建個沒有院牆的花園一般,安能不壞?所以文武相濟方才是正道。」

  「我們大唐屯兵百萬,十倍於吐蕃,不可謂不重武,為何卻屢敗於吐蕃?這一點,李先生可有高見?」坐在一旁的玄忘也忍不住插口問道。

  李泌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李月說道:「這個問題我們大唐每一個讀書人都有自己的見解,李月小友見識精妙,不妨也來說說。」

  見李泌用一種非常熱切和期望的目光看著自己,李月笑笑說道:「正如李先生所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就把我的一點想法略述一、二。古人說治國如烹小鮮,此話不假,制著一道美食,其火候、程序應掌握在主廚手裡,若任燒火的去掌勺、洗菜的去配料,那如何能燒得了一道好菜?

  自古以來,分封諸侯而失其國、文人掌兵而失其土,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但我卻以為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大唐至貞觀以來,歷代君主勵精圖治、逐漸積累才得以成就我朝的開元盛世,但天寶以來僅十數年,國勢就迅速衰退,何也?我估計大多數人都會以為是今上貪圖享受、李林甫弄權誤國所至,其實這只是表象,國家的財富是不會憑空消失的,幾個水災地震是傷不了大唐的元氣,那財富都到哪裡去了呢?假若大家隨便看看一個朝臣的家業就會明白,少數人家米黍霉爛、酒肉發臭,而廣大的百姓卻家無存糧、流離失所,這樣百姓無地無力繼續創造財富,國家空耗前朝的積累,這才是我大唐衰敗的根源,也是歷朝歷代滅亡的真正原因。」

  一席話說得眾人膛目結舌,過了半天,李泌方幽幽問道:「那有什麼辦法改變它呢?」

  李月聞言嘆息道:「方法其實很簡單,把權力給了百姓,自然就人人富足,可這又怎麼做得到呢?有哪個利益集團甘願把手中的權力拱手相讓,就是聖人也做不到!所以我輩只求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去幫助百姓,如此而已。」

  李泌起身躬身謝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李泌受教了,明日啟程去長安,就為天下百姓盡我一點微薄之力吧!李月小友心懷天下,也為蒼生盡一點力吧!」

  「他會的!只是還不到時候。」長樂微笑著說道。

  「好!我李泌就在廟堂等著李月小友的到來吧!」



第三十九章 馬匪
  長樂和李月下了崆峒山,長樂告訴李月他收到了長虛的訊息,要馬上趕回方寸山,而李月表示要再往西走一段路,兩人就在崆峒山下分了手。

  長樂離去後,李月繼續往西走,慢慢靠近了大唐和吐蕃的邊境,這一天來到一個鎮上,鎮上冷冷清清,大部分人家都關著門,有幾戶人家的大門都沒有,碎木板扔了一地都是,裡面已經是空空如也,李月好容易在鎮中間找到一家小酒店,酒店門口的旗旛也被火燒掉一般,在空中飄蕩,這時已經是深秋,朔風刮起,小鎮四處揚沙,顯得異常淒涼。

  李月進了酒店,見裡面也很冷清,大約只有五、六個人,幾個本地中年人聚在一起聊天,掌櫃和小二也坐在裡面,另外在靠窗的位子坐著一位老者,鬚髮皆白,正獨自坐在那裡默默的喝著悶酒。

  見李月進來,那掌櫃叫了幾聲,小二才懶洋洋的站起來,走到李月面前問道:「客官想要點什麼?」

  「有什麼吃的沒有?」

  「只有麥餅,還有一點酒。」

  「有肉嗎?」

  「肉?鎮上有肉的只剩人了,客官可想要?」

  這時,掌櫃走過來,在小二後腦上猛拍一掌罵道:「要死啊你,哪有這樣給客人說話的!去,先去拿幾個餅來。」

  說完朝李月拱拱手,「客官莫怪,小店確實沒有什麼東西了。」

  「和吐蕃的戰爭不是一年前就結束了嗎?怎麼還未恢復?」

  「吐蕃人倒沒什麼可怕,只要不抵抗,損失也不大。」

  「哪怎麼會成現在這般景象?」李月有點不解的問道。

  「是馬匪!」掌櫃苦笑著回答道。

  「對!就是該死的馬匪,所到之處,片瓦不留,年青一點的女人都被搶走,我的女兒也被…….我可憐的女兒啊!」旁邊一男子先是憤怒的說道,後來講到傷心處竟傷心的哭了起來.

  這時,坐在窗前的老者向李月招招手說道:「小道友可到這邊來坐。」

  李月走上前去,先向老者施一禮「那就打攪老先生了。」然後坐在老者對面,這時小二端上一盤麥餅和一碗清湯,放到了李月面前,「客官慢用吧!」

  「謝小二了,可否幫我把這個水壺裝滿清水?」李月把身上的水葫蘆遞給小二,又悄悄的塞給他十幾個銅錢,小二接過水葫蘆歡天喜地離去。

  「小友給他十幾個銅錢,很可能就會在馬匪手上救他一命!」那老人笑著說道。

  李月有點感慨,在長安,十幾個銅錢可能連要飯的都看不上,可在這裡竟然可以救人一命,這裡人命的卑賤竟至於斯。

  「老丈可否給我講講馬匪的事?」李月向那老人問道。

  「這一帶的馬匪主要有兩股半,都是按首領名字區分,一股叫馬龍王,一股叫楊天魔,還有半股叫蒙面客,之所以叫半股,因為他們還談不上什麼匪,並未騷擾過百姓,只打劫沿途客商,但也只是要錢不要命。但那馬龍王和楊天魔卻不同,殺人如麻,什麼人都不放過,搶去的女子玩膩後都賣到中原為娼,尤其是馬龍王,手下人馬最多,也最為兇狠殘暴,手上粘滿了百姓的鮮血,老百姓對二人是恨之如骨,又怕得要命。」

  「那這一帶的官府不管嗎?」

  「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去年有個新任知縣,募了一些壯丁,僅僅只想自保,結果就被那馬龍王夜襲,砍掉了腦袋,掛在衙門口前示威三天,就是沒人敢動。現在本縣也沒有什麼知縣,幾十名鄉紳曾上書朝廷,你知道朝廷怎麼說?竟然說本縣現在是屬於交戰區,大唐不便管理,讓百姓自保,現在大唐不管、吐蕃不問,只好任那馬匪猖獗了,整個縣城已經十室七空,都逃難去了,剩下的人要麼和馬匪有點關係,要麼就是聽天由命。」說到這裡老人長長嘆一口氣,「我當年也做過幾年里長,要是現在再年青十歲,我就會組織起百姓,和他們拼了!」

  就在這時,鎮東頭走來一行人,牽著一匹馬,所有人都是步行,垂頭喪氣地向這邊走來,其中一人看到了小酒館,便對身旁的領頭人說道:「鄭鏢頭,前面有一家酒館,我們先歇歇腳吧!」

  一群人走進小酒館,小酒館裡頓時熱鬧起來,但那頭領依舊坐在那裡悶悶不樂,旁邊人勸他,「鄭鏢頭也別太難過,我們雖然丟了鏢,但所幸大家人沒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話雖這樣說,但你知道那批鏢是軍需物資,丟了是要連累東家下獄的,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有什麼法子把那批東西給要回來。」

  這時掌櫃過來招呼,見此情形明白了大半,「客官可是遭遇了馬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馬匪頭子是否蒙著面?」

  「是!掌櫃如何知道?」

  「那是因為你們還活著坐在這裡,要是你們遇見了馬龍王或者楊天魔,要麼參加他們的馬匪,要麼就被砍掉腦袋,哪裡還能坐在這裡說話,所以說你們遇到的是不傷人命的蒙面客,趕緊回去燒香拜祖宗吧!」

  那鏢頭見說,心卻不甘,驀的看見李月,便站起來走到李月身邊問道:「道長可是終南山鐵劍門的?」「你如何判定我是鐵劍門的?」李月奇怪地問道。

  「我是看道長穿的是鐵劍門的道袍,實不相瞞,我姓鄭,以前也是在鐵劍門下院學武,學藝期滿後就在黃橋鎮的震威鏢局當了鏢師,干了十幾年,局主就讓我當了鏢頭,沒想到這次護鏢到西北,竟丟了鏢。」

  李月見是同門,有一點他鄉遇舊的感覺,便請鏢頭同坐,這時旁邊的老者說道:「鏢丟了就算了,保住手下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做鏢師這一行的,哪有從不失手的,我想你們局主也不會怪你的。」那鄭鏢頭見說,苦笑著說道:「我並不是擔心自己,我做鏢頭也有近十年了,也丟過不少鏢,大不了賠給東家就是了,可這次丟的是軍用棉衣,是軍需物資,丟了是要連累東家的。」

  李月奇怪地問道:「軍用物資怎麼會讓鏢局護送,應該是讓軍隊護送才對?」

  「道長有所不知,這幾年朝廷財政吃緊,那楊國忠就想了一個歪主意,讓全國富戶捐送軍用物資,逾期不送到軍中的,按藐視朝廷治罪,我們黃橋鎮有三戶人家被點中,他們就按照朝廷的攤派制了一批過冬棉衣,委託我們送到西北軍中,不料卻在這裡被人劫走。」

  「那三戶人家中可有[不歸居]的方家?」

  「他是本鎮首富,怎會沒有,這批棉衣中大半就是他家的,如果逾期送不到,方掌櫃的牢獄之災是免不了,到最後起碼還要賠上一半家產,都是鄉人,現在叫我如何去見他?」

  李月點點頭,對鄭鏢頭說道:「我想去找那幫馬匪要回物資,鄭鏢頭可願同去?」

  鄭鏢頭大喜說道:「本來我想自己去的,現在小道長願同去,真是求之不得!」

  「鏢頭可讓手下留在酒館等候,人去多了反而拖累,若沒問題,我們即刻動身。」

  鄭鏢頭忙去交代手下,這時旁邊的老者說道:「小友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如果想去找那幫蒙面客,可以在駝山一帶試試看,那邊是他們的地盤。」

  李月謝過,與鄭鏢頭二人騎馬向駝山方向奔去。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6 PM

第四十章 重逢
  駝山在小鎮東四十里外,因外形酷似駝峰故得其名,這一帶水草豐美,水源充足,漢唐以來一直為朝廷養馬的要地。李月二人縱馬飛奔,只一個時辰,就遠遠的看見了駝山,在蒙面客的領地裡奔跑,早驚動了馬匪的暗哨。不一會兒,駝山上飛起一隻響箭,一群騎手約一百多人,分成兩隊迎面跑來。

  靠近二人,那群馬匪又分成扇形把二人圍住,李月暗暗點頭,雖然是馬匪,卻訓練有素,不亞於一般軍隊。待把二人圍定,一名蒙面匪首從隊伍中走出,他一眼就認出了鄭鏢頭,大喝一聲:「你這漢子,我們放你一命,怎麼又跑來,真的是活夠了想找死嗎?」

  這時李月從後面上來,對那匪首說道:「你們昨日劫的是軍用棉衣,有人會因此家破人亡的,再說也不值多少錢,你若還給我們,我另外補償給你們,說完從袋中取出兩粒鴿卵大的明珠,扔到那匪首馬下,一名馬匪跳下馬,拾起明珠交給匪首,匪首細細看了半天,對李月說道:「棉衣已經分掉一半,還剩一半可以還給你們,怎麼樣!」

  鄭鏢頭在後面拉拉李月的衣服,意思叫他答應,能要回一半就不錯了,如果那馬匪性起,砍了他們又能怎樣。

  李月笑笑說道:「如果肯把棉衣全部還回,我再給你一顆藍水晶戒指,在京城可值銀千兩以上,買這些棉衣綽綽有餘,你看如何?」

  那匪首呵呵大笑:「我說小道士可真糊塗,有跟強盜講價的嗎?我殺了你,那你所有的寶貝不全歸我了嗎?」

  李月冷冷一笑,眾人只覺眼一花,再看那匪首,披頭散髮,頭盔已經到了李月的手上,那匪首大怒,雖然以紗蒙面,但眾人看他連脖子都氣紅了,只見他拔劍在手,縱馬向李月砍來,李月閃開,大喝一聲:「住手!」匪首一楞,剛才他一劍砍空,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大力一拉,險些掉下馬來,他忙運功才穩住了身體。

  李月逼視著匪首問道:「你這太玄經是如何學來的?」匪首大驚,「你怎麼知道?」李月也不答話,眾人又覺眼前一花,那匪首的面紗已經被李月扯落。李月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匪首,他大聲喊道:「張傑!是你嗎?」那匪首渾身猛的一顫,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月,李月微微一笑,「七年前我送給你一顆少陽丹,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忘了?」張傑猛然記起,「你是李月?」說完跳下馬來,跑到李月面前單膝跪倒,抱拳向李月說道:「恩公在上,受張傑一拜!」李月忙把它扶起,「我只是送你一顆少陽丹,不算什麼恩惠。」「恩公救我娘一命,怎麼不算恩惠。」

  李月方才想起自己曾經救過他母親的事,他扶起張傑問道:「方劍呢?還有你們怎麼做了馬匪。」

  張傑瞟了鄭鏢頭一眼,臉有點紅,低低地說道:「說來話長,方劍就在山上,我領你去。」

  李月叫鄭鏢頭上來,笑著對張傑說道:「說起來也不是外人,鄭鏢頭也是出身鐵劍門下院,和你是同門,還有方劍更要打,哪有兒子搶老子東西的道理,幸虧我過來,否則看他方劍將來怎麼回家!」見鄭鏢頭一臉迷惑的樣子,李月笑著對他說道:「都是自己人,你先回小鎮把弟兄們都叫到駝山來。」

  鄭鏢頭走遠後,李月和張傑一起上了駝山,路上張傑向李月講述了七年來他和方劍的遭遇。離開終南山後,兩人就商量決定去西北從軍,由於二人武藝出眾,家世清白,很快就被升為伍長,五年後積功逐步升為校尉和從校尉,在一年前和吐蕃的戰爭中,他們的隊伍被打散,和上司一名都尉將軍一起率八百騎兵流落到此,為生存,不得已幹起了馬匪的勾當,方劍是二當家,他張傑是三當家。李月這時才明白:「原來你們是官兵啊!」 張傑臉一紅道:「其實那馬龍王和楊天魔也是被打散的殘兵,所以大家才能相安無事。」

  方劍見張傑領了一道士回來,很是詫異,當他知道這道士竟是李月時,大喜過望。李月告訴他,昨天他們所劫的鏢是他父親的軍用物資,而且如果不能按時送到軍中,他父親要遭受什麼後果時,方劍額頭上冷汗淋淋,大呼僥倖,忙吩咐手下把昨天分發的棉衣全部收回來,一件也不準少。

  方劍後來告訴李月,他現在太清道已經突破了第二層,而張傑也突破了太玄經,開始修習太清道了,全部是虧了李月當時送的太清道和少陽丹,方劍還拍拍腰間的金鱗劍,這也是當年李月送的。

  這時,一名手下進來稟報,說大當家回來了。

  方劍二人忙站了起來,畢竟是軍人,上下級的等級觀念異常森嚴,李月只見走進來一名年青人,比方劍還要年青一些,但身材魁梧,目光如電,舉手間隱隱露出一種霸氣。他進來看見李月,楞了一下,方劍二人忙向他介紹,那大當家豪爽地笑道:「既然是二位兄弟的故人,那也就是我吳日天的朋友,來!來!來!,先吃飯。」

  李月見三人席中飯菜十分清淡粗陋,不由笑道:「山大王吃成這樣,確實少見啊」

  方劍嘆道:「這還是因為你來,否則還要更差。」

  張傑憤憤說道:「那馬龍王和楊天魔整天大魚大肉,為什麼我們卻要挨餓?」

  吳日天冷冷地說道:「那馬龍王和楊天魔還有年青女人,你是不是羨慕?」說完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罵道「你可是想要我效仿那兩個惡魔?」

  方劍忙勸道:「小傑不懂事,大哥別生氣。」

  吳日天長嘆一聲對李月說道:「讓李兄弟見笑了,山中日子確實過得清苦,我又不想去劫掠百姓,所以讓各位弟兄跟我受苦了。」

  「那怎麼不想回到軍中去?」

  「李兄弟有所不知,我們的大將軍指揮失誤,就把責任全部推給我們,現在我們已經都被削去軍籍,若被抓住則以逃兵論斬,我們無處可去啊!現在往來客商日趨減少,今天冬天的糧食就讓人發愁啊!」

  李月從懷中取出全部珠寶,堆成一小堆推給吳日天,「大當家把這些珠寶換成銀兩買些糧食衣物過冬吧!」

  三人不收,李月淡淡笑道:「此珠寶非偷非盜,三位寧挨餓也不擾民,讓人佩服,我拿它無用,就給大家換點糧食,也發揮了它的作用。」

  吳日天感激地說道:「多虧李月兄弟了,我明天就派人把它拿到長安去換銀子。」突然,他瞥見中間有一物,臉色大變,他拿起來問李月:「這、這東西你是從哪裡來的?」李月一看,原來是那石戒,他才想起,自己在山洞裡給長樂看後,順手揣進懷裡,和這些珠寶混在一起了。他接過石戒問道:「這石戒和吳大哥可有關係?」「怎麼沒關係!這是我祖傳之物,我小時讀書不用心,父親就把它拿出來,讓我在它面前罰跪,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它。」

  李月想想,恍然問道:「你可是吳磊之子吳昊?」

  「正是,我現在叫日天,就是把昊字分開而成。」

  李月拍拍額頭,喃喃地說道:「蒼天!蒼天!人世間的多少離合都在你的安排之中啊!」突然想到一事,指著滿臉苦笑的方劍問道:「你不認識他嗎?」

  吳昊一臉霧水地問李月:「我認識方兄已經七年,他到底是誰,這個戒指是怎麼回事?」

  於是,方劍就把所有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告訴了吳昊。

  吳昊聽完,大叫一聲向李月跪倒:「李月恩公救命之恩,我願以死相報。」

  李月忙把他扶起,「沒有這麼誇張,只是二百兩銀子。」

  吳昊不起,泣著說道:「在恩公眼裡也許沒那麼嚴重,但我怎能不知,姐姐被賣到軍中教坊,在那裡沒有哪個女子能活過十年的,我被賣作軍奴,五年後成為自由軍士,十年後攢夠錢去贖姐姐,可他們告訴我,和姐姐一同被賣來的三十名女子在三年前全部病死,我知道,哪裡是什麼病死,全部都是被糟蹋死的。我以為姐姐已死,祖父、祖母也已死,所以也萌生死意,這十幾年來不要命的打仗,才累功到了都尉。可直到今天才知道,正是恩公的相助,才救了我祖母和姐姐,讓她們能平安的生活,你說對我們吳家,這樣的恩德還算小嗎?」

  這時,方劍也跪下道:「要不是李月兄弟,我就劫了父親的物資,父親的身體哪能熬過大獄,險些讓我墜入萬復不劫的境況。」

  張傑也跪了下來說道:「救命之恩,張傑也銘記於心。」

  李月看著他們三個,心中無限感慨,一個人無意間的行善,就挽救了多少家庭,尤其在亂世,一個有實力的人,又不知可以決定多少百姓的生離死別。罷了!長虛師兄的用意就是這個吧!與其空談國事,不如做點實事惠民吧!我明白了,長樂師兄說的悟道即是入世,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李月突然覺得心中一陣輕鬆,他終於明白了道的真正含義,「道」者,「民」也!



第四十一章 滅匪一
  李月一拍桌子:「你們三人口口聲聲說我救你們家人的性命,但你們可曾救過別人的性命?馬龍王和楊天魔殺人如麻,就因為他們曾和你們是同僚,就容忍他們殘害百姓,虧你們還是軍人。」幾句話把三人罵得無地自容,他們齊聲說道:「我等知錯了!」

  「好!既然知錯,你們三人就聽我的指揮,滅掉馬、楊二匪。」

  「願聽調遣!」

  李月看時機已到,就對他們三人說道:「我們四人可同心協力,共闖一番事業如何?」

  三人大喜,對李月說道:「我們三人兵敗以來、彷徨至今,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願奉李月為主,萬死不辭!」李月拍拍幾人的肩膀說道:「不急!不急!等先滅了馬、楊二匪後你們再決定,我心裡有一個計劃,以後再給你們細說。」

  這時,有一軍士來報:「山下來了一行人,說是張將軍讓他們來的。」李月知道是鄭鏢頭來了,就讓他們上來,李月發現除了鏢師一行人,還有酒館裡遇到的那老者和酒館掌櫃也來了。那老者和掌櫃上前向吳昊三人跪下,「求三位首領救我們一縣的百姓!」原來鄭鏢頭回來後把好消息告訴大家,飽受匪患的鎮上人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便選出老者和掌櫃作為代表去見蒙面客,也是因為李月和他倆說過話。

  李月低聲地在吳昊耳邊說了一計,吳昊點點頭,對那老者和掌櫃說道:「實在不巧,我們馬遇到了馬瘟,這個冬天要修養,明天春天再說吧!既然你們來了一趟,也不讓你們白跑,就送你們糧食三百石,給大家過冬吧!」

  老者和掌櫃走後,張傑跳了起來,「三百石糧食是我們的全部的存糧,給了他們,我們吃什麼?」

  吳昊就把李月的計策告訴他倆,方劍疑惑地說道:「索性告訴他們,讓他們配合,豈不是可以少傷人命!」李月搖搖頭問道:「你們軍中可有本地人?」 方劍醒悟。

  第二天,吳昊命人給鎮上送去糧食三百餘石,都是大袋包裝,共有上千袋,頓時轟動了全鎮。但就在下午,鎮西頭煙塵滾滾,得到線報的馬龍王派出大隊人馬來鎮裡搶糧了,和往常一樣,留下十幾個人看馬,其餘人全部衝進鎮去,一時間,鎮裡雞飛狗跳。就在這時,鎮旁的紅柳林裡閃出兩條人影,只聽一陣輕響,那十幾個看馬的馬匪咽喉同時中了飛刀,軟軟倒地。「李月兄弟好刀法!」一人輕輕的讚道。「方大哥過講,這是我第一次殺人,不過殺了他們,就救了別人。」說話的正是李月和方劍。

  方劍手一揮,伏在地上的幾百條黑影迅速爬起,把馬匹牽進了紅柳林,地上的屍首也被拖走。過了一個時辰後,眾匪開始從鎮裡出來,由於來過多次,鎮民們也習已為常,不等土匪進屋,就把剛剛分到的糧食往門口一扔,便從後門逃走。當眾匪興高采烈從鎮裡扛著糧食走出時,卻發現鎮口的幾百匹馬不見了蹤影,正在疑惑間,突然兩旁一陣箭雨射來,馬匪們紛紛中箭倒地,讓他們恐懼的是在箭雨中夾雜著二百多把飛刀,無一虛發,中刀者當場斃命,全部都插中咽喉要害。片刻工夫,五百多名匪徒僅剩數十人還站著,他們發一聲喊,丟下糧食紛紛向旁邊的紅柳林跑去,因為只有那邊沒有箭射出,剛到林邊,只見幾百名騎士從林中衝出,見人便砍,手下決不留情,不一會兒把幾十人全部斬殺,又到鎮口,把所有中箭受傷未死的匪徒補上一刀,至此馬龍王派來搶糧的馬匪全部被殺死,不留一個活口,而李月他們卻沒傷到一人,方劍命人把所有糧食集中在一間屋內,並留十人看守,以防鎮民哄搶,然後他和李月帶著人馬去支援吳昊去了。

  馬龍王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見搶糧人回來,他開始有點著急,最近沒有聽到朝廷派兵的消息,怎麼回事?整整五百人啊!就算被楊天魔他們伏擊也應該有殘兵逃回。馬龍王考慮再三,最後心一橫,命令所有人上馬,一起去接應搶糧的隊伍,能阻擊五百人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帶少了無濟於事。這時夜已經很黑了,馬龍王命令手下分成三隊前進,走到一個峽谷附近時,征戰多年馬龍王本能地產生了疑心,但他見先頭部隊已經過去,就命令中隊和後隊並在一起,加速通過峽谷,就在這時,突然懸崖兩邊喊聲大起,無數的箭矢、滾木、石塊砸下,馬龍王大吃一驚,這時前軍有人來報,前軍中了埋伏,全軍覆沒,馬龍王聽了又驚又怒,見周圍的手下紛紛跌下馬來,尤其是弓箭手,無一例外地咽喉中了飛刀,一刀斃命,馬龍王見勢不妙,一轉馬頭,領著殘兵向後逃去,剛到峽谷口,馬龍王就看見一年青道士站在路旁,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他剛要說話,只覺脖子一涼,眼前一黑,跌下馬來,那道士正是李月,他見馬龍王落馬,就飛了過來,一劍剁下馬龍王的頭,飛身縱上懸崖,大聲地喊道:「馬龍王死了!馬龍王死了!」眾軍見馬龍王已死,再無戰心,紛紛丟下武器下馬投降,這一仗,李月他們僅傷亡十人,就全殲了馬龍王的一千五百人。這時,吳昊見馬龍王的老巢馬鞍山上,隱隱有亮光閃了三下,他就對身旁的方劍說道:「張傑已經得手,按計劃發出信號。」

  隨著一根信號箭升起,二十里外的駝山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方圓百里都清晰可見,這時在離馬鞍山以北十里外的明山上,楊天魔也看到了駝山的熊熊大火,他一怔,命令手下去打探消息,半個時辰後,手下帶著十幾個負傷的騎兵回來,他們跪下對楊天魔說他們是吳昊手下,因為昨天他們的三當家張傑搶了馬龍王好容易得來的一批糧食,馬龍王暴怒之下,起兵報復,現在正在圍攻駝山,大當家他們寡不敵眾,故派他們拚死衝出,請楊天魔看在當年同屬一軍的份上出面調停他和馬天龍的矛盾,如果成功,願意退出所有地盤,到別處去發展。

  「寡不敵眾」 楊天魔自言自語的念道,他在屋內走了兩圈,突然問求援的士兵,「那馬龍王派了多少人去圍攻駝山?」

  「夜裡看不清楚,估計有二千人。」

  「如果真是兩千人的話,那馬鞍山豈不是空了?」 楊天魔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時,一個親信上前,悄悄地說道:「將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機會難得啊!我們的糧食也不多了。」

  「是啊!機會難得」 楊天魔臉上浮現出一個惡毒的笑容。

  他對求援的士兵說道:「我馬上派兵去支援你們的將軍,你們回去告訴吳將軍,一定到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說完便讓求援的士兵離去。



第四十二章 滅匪二
  片刻之後,楊天魔留下四百人守寨,他親自帶著六百人悄悄的出發了,很快,楊天魔就來到了馬龍王的老巢馬鞍山下,抓住守山門的幾個士兵盤問後,得知馬龍王已經全軍盡出,目前山上是一座空寨,楊天魔大喜,命令所有士兵下馬,盡可能的輕身上山去搬東西,只留下十餘人看馬。

  楊天魔率領六百人衝到寨門口時,突然聽到一聲梆子響,箭如雨一般向他們射來,六百人措不及防,一時間死傷無數,這時楊天魔暗暗叫苦,為了輕身多搬點東西,他們均未穿盔甲,連弓箭也全部留在了馬上,偏偏馬龍王的營寨修得十分堅固,易守難攻,讓他們寸步難行。

  守在馬龍王營寨裡放箭的卻是張傑,當馬天龍率軍離開後,他就率領二百人從後山襲取了馬龍王的營寨,那張傑是獵戶出身,本身武功也高,所以他也沒傷一人就全殲了馬龍王留下守寨的五十人。楊天魔見片刻之間就死傷了近二百人,無奈之下,手一揮向山下衝去,準備裝備好後再攻山,不料山下空空如也,所有的馬匹和人皆不見蹤,那楊天魔也是行伍出身,突然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就在這時,數百名騎兵衝了上來,領頭的正是吳昊和方劍。楊天魔知道此時如果和騎兵鬥,無異於一邊倒的屠殺,只好又退回山上,盼天明時自己留下的那四百人來救援。

  楊天魔坐在一塊大石上正發狠的怒罵,突然一個年青道士出現在他頭頂上,輕輕躍下,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一劍砍下了他的頭,飄然而去,楊天魔手下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當他親信反應過來時,那青年道士已經去遠,又是李月,他把頭擲給了吳昊,自己拿著數百把飛鏢又上山了,他坐在一塊大石上,笑吟吟地看著正亂成一團的匪軍。此時眾匪軍中有人要投降,有人要報仇,正爭得不可開交,突然有個人看見剛殺了他們將軍的道人又出現了,就在他們身旁十餘丈遠處,嚇得大喊起來。這時李月沉聲的命令道:「爾等已被包圍,要麼投降,要麼全死,速速決定!」

  畢竟是馬匪,很多人的兇性都被李月的輕蔑激起,他們舉刀大聲喊叫著向李月衝來,恨不得把李月剁成肉泥,只見李月冷笑一聲,一陣白光閃過,衝在最前面的二十餘紛紛中刀倒下,也全部是咽喉中刀,一刀斃命。但後面的人依然不管,大喊大叫著向李月殺來,李月也不再說話,手中的飛刀象催命符一般向眾匪軍射去,不知過了多久,匪軍的兇性終於被李月殘酷無情的屠殺蓋了下去,他們這才發現,他們一共僅僅前進了五丈的距離,就在這短短的五丈之地,竟躺滿了二百多具屍體,所有的屍體都是咽喉中刀,死得痛苦不堪,血流成了小溪,染紅了周圍的一切,兇性一去,對死亡的恐懼頓時嚇破了剩下的二百多人的膽,他們擠成一團,望著死去的同伴,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而對面的李月在他們眼中已經變成了吃人的惡魔,就算李月只剩一把飛刀,也沒人敢動半步,就這樣二百多人擠在一起哆嗦著,手中的刀早丟了一地,一直到吳昊上山受降。在這以後二百多人中又有十幾人被嚇得精神錯亂,看見道士就磕頭。後來吳昊他們統計,幾場戰鬥下來,被李月飛刀殺死的就超過了八百人,而且沒有一把飛刀落空,沒有一把射偏部位,從此飛刀道士的威名傳遍了整個西北。

  天快亮的時候,留守明山的馬匪見弟兄們陸續回來,戰利品在寨門口堆得像個小山,許多包都破了,滾出無數金銀,讓守軍眼饞的是,甚至還有幾十個年青的女子,這時楊天魔的一個親信大喊道:「將軍有令,讓所有的弟兄們都出來背戰利品,老子們累了一夜,沒勁了!」山上眾馬匪歡呼一聲,紛紛衝出了搶戰利品,寨門口亂成一團,這時,開始有馬匪覺得氣氛不對,有人抬起頭來,發現他們已經被近千騎兵包圍,馬上的騎兵則拿著強弩冷冷地對準著他們。

  一個月後,公審大會正式開始,消息頓時傳遍了整個縣城,馬龍王和楊天魔的頭被高高的掛在旗桿上,近千名俘虜被推到空地上跪下,幾萬名民眾圍著他們,主持人就是那個李月認識的白髮老者錢增益,他曾做過縣令師爺和里長,在縣裡很有名望,被眾人一致推選為臨時縣令。錢增益先代表全縣鄉親感謝李月和吳昊三人除掉了兩大毒瘤,並表示歡迎他們長駐天祝縣,然後開始由眾鄉親辨認手上有人命的馬匪,一時間群情激動,場面差點失控。一共有三百多名手上有人命的馬匪被辨認出,吳昊下令,將這三百多人全部斬殺,和馬龍王和楊天魔的頭顱一起在城外做成一丘,以儆後人,而其餘沒有人命的馬匪全部被吳昊編入部隊。

  在處理完馬匪事情後,李月、吳昊、方劍、張傑還有錢增益五人聚在一起開會商量以後的安排,經過這次戰鬥,吳昊三人見殲敵三千餘人,自己僅傷十幾人,死了三人,真的應了上兵伐謀的話,他們這才從心底真正拜服了李月。李月也告訴了他們三人自己的真實身份,三人竟激動得一夜未睡,聚在一起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在會上李月要求他們三人以天祝縣為基地,在三年內訓練出一支萬人的鐵騎,但三人有顧慮,一是怕朝廷干涉,二是沒有這麼多錢。李月笑笑,取出高力士給他的戒指,請錢增益跑一趟長安,向高力士提三個要求,一是正式任命錢增益為天祝縣令,二是赦免吳昊三人,三是朝廷不要過問天祝縣的事情。待錢增益去長安後,李月又領三人啟出了侯景留在碧波潭的寶藏,共百萬兩銀子和數萬件兵器,用來發展騎兵和經營天祝縣,但李月並未告訴他們真正的寶藏,因為他覺得如果讓他們知道,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7 PM

第四十三章 寶馬
  一個月後,錢增益他們從長安回來,李月給他珠寶賣了十幾萬兩銀子,全部買成糧食和衣物,裝了幾百輛馬車。而托高力士的事情也非常順利,高力士派幾個小太監去了兵部和吏部,幾句暗示的話就搞定一切,另外還讓戶部給天祝縣撥了一萬石的救濟糧,上千輛馬車在官兵的護送之下浩浩蕩盪開到了天祝縣,錢增益自派人去安排不提。錢增益又把那戒指還給了李月,並帶來高力士的一封信。信上說這種小事,浪費了他的承諾實在可惜,所以高力士只把它只算作一件事,將來李月還可用那戒指兩次,當然只是大事,小事不算,另外再送給李月一件禮物。李月心中暗暗感激高力士,雖然他是個宦官、雖然位居高位,但對自己卻至誠至信。

  這時錢增益帶李月他們來到一個大木籠前,這就是高力士送給他的禮物,李月見那大木籠裡關著一匹馬,體格瘦長強壯,馬身高過一丈,毛色赤紅,通身上下無一根雜毛,尤其是那眼裡充滿了倔強和剛毅的神色。錢增益介紹說,這匹馬本是回鶻敬獻給大唐皇帝的一匹野馬,窮上千人之力方才把它捉住,是一匹萬里挑一、百年一遇的汗血寶馬,送到京城後,踢死了數名馬監,唐明皇不敢要,送到御林軍中,聲明誰能馴服它就賞賜給誰,不料御林軍數百名軍官,誰也不能靠近它,更不要說降伏了,最後高力士把它要來,轉送給了李月,這馬名「赤血魔」,僅兩歲。

  吳昊看見這匹馬,眼都直了,他從十二歲開始就在馬背上生活,見過無數寶馬良駒,可這匹這樣的馬卻是他第一次看到。李月見吳昊眼中充滿了羨慕,便笑笑說道:「吳昊若是喜歡,就轉送給你了!」吳昊搖搖頭說道:「這樣的神駒非蠻力所能降伏,我知道自己沒有這個福分,李月兄不妨試試,你看它看你的眼神似乎有點不同。」李月聞言向那馬望去,果然那馬看別人眼裡都是倔強和剛毅,惟獨看李月時,竟流露出一絲淒涼。李月心中若有所感,舉劍削斷小腿般粗的籠欄,又削去馬腿上的鐵鏈,重獲自由的赤血馬長嘶一聲,從籠子裡一躍而出,只見一道白影閃過,李月已高高躍起,在空中一轉輕輕地落到了馬背上(此時李月沒穿道袍,換了一身白色武士勁裝),方劍見李月上了馬背,順手扔給他一副弓箭,「月兄,去練練箭!」

  赤血魔剛獲自由,就發現自己背上有了一人,它大怒,這是它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自己高貴的身體怎能被人類所駕馭,它在院內前顛後弓,拚命的想把身上的人甩下,但根本毫無效果,赤血魔暴怒之下,揚起前蹄長嘶一聲,奮力向遠方無邊無垠的大草原奔去。

  李月只覺耳邊「嗚嗚」風響,兩旁的青草象箭一般向後飛去,片刻之後,馬鞍山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瞬時就不見了蹤影。李月暗暗咋舌,這馬的速度豈止是日行千里,李月估計那馬已經跑了三百餘里了,可依然不見半點疲態,仍然奮力的跑著,它想把背上的人活活顛死。李月抱住馬的脖子,他感到馬血紅的汗水已經和自己的汗水溶成了一體,這時馬速開始減慢,並不是那赤血魔跑不動了,而是它慢慢感受到了李月的善意,不再想傷害李月了,只希望他能自己下來。

  李月見馬速慢了許多,開始舉目向四處望去,這裡已經是吐蕃的境內,海拔明顯高了很多,遠方已經能看見皚皚的雪峰,一群一群的羚羊在曠野裡悠閑地遊蕩,這裡人跡罕至,所以它們並不懼怕李月,幾隻小羚羊還好奇地看著李月,和他一起奔跑,雖然李月手中拿著弓箭,可他根本不想傷害這些可愛的小動物,李月是修道之人,道在他心裡是一種愛,是對萬物生靈的憫愛。

  赤血魔的速度越來越慢,它已經感受到了李月對萬物生靈的愛,這是它在別的人類身上感覺不到的,他們身上只有征服和殺戮,慢慢地馬對自然的依戀和人對自然的憫愛兩種感情融為了一體,赤血魔完全停了下來,靜靜的在一輪湖邊吃著青草,它似乎已經認可了李月。

  突然遠方一群羚羊象炸開了一般,拚命地向四散奔逃,赤血魔和李月同時感受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李月向遠處望去,只見遠方漫山遍野的黑點向這邊湧來,起初李月以為是騎兵,但又覺得不應該是,突然一個念頭在李月腦海裡跳出「狼群」,他在書上看到過,吐蕃的境內有很多狼群,它們兇狠殘暴,專門捕殺高原上的羊群,落單的野獸或人類也無一能倖免。

  眼看黑點越來越近,李月已經看清楚了,果然是狼群,竟有數萬頭之多。李月本想縱馬離去,憑赤血魔的速度,那些狼群根本無法追上,但李月卻猶豫了,他看見剛才和他同跑的兩隻小羚羊,已經跟不上羊群的逃跑速度,漸漸地落在了後面,李月看見小羚羊纖弱的小腿和它們哀求的目光,心中不忍,一拍赤血魔的臉,那赤血魔就像和李月心意相通似的,向兩隻小羊奔去,靠近小羊,李月俯身左右一撈,就把兩隻小羊攬在手中,這時,狼群已經撲到,一隻碩大的灰狼惡狠狠地向赤血魔的後腿咬來,赤血魔大怒,抬腿踢去,把那頭灰狼踢出幾十丈遠,當場倒斃,同一時間,又有兩隻狼前後追至,前面那隻狼突然停下,後面那隻狼跳到它的身上,借力一躍,向李月臉上撲來,只是一隻灰黑色的巨狼,冷酷的眼神下是一條血紅的長舌,李月已經聞到了它口中的惡臭,他輕輕一閃,手拔劍一揮,巨狼在空中就被李月斬成兩段,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這時赤血魔開始加速,但聞到了血腥的狼群更加狂暴,一時間赤血魔竟無法擺脫它們。這時,李月發現從前側面又湧出數千頭狼,看來這群狼異常狡猾,兵分兩路,準備合圍獵物的,只是李月的出現打亂了它們的部署,羚羊群從另一個方向逃跑,而數萬頭狼卻無視它們,死死的盯著李月不放,赤血魔前、後、左面全是狼群,右面是湖水,它已經被包圍。由於李月單手摁住兩隻小羊,無法使用弓箭,他感到手中的兩隻小羊在瑟瑟發抖,如果李月扔下它們,至少後面的狼群可以緩一緩,他也可以使用弓箭,但李月沒有丟下它們,在李月眼中,這兩隻小羊同樣是生靈,和小孩無異。面對鋪天蓋地的狼群,李月突然湧起漫天的鬥志,他用力一夾赤血魔,赤血魔也感受到了李月的鬥志,它驕傲的揚起頭,一聲長嘶,一人一馬箭一般的向正面的狼群衝去。



第四十四章 舍利
  前面的狼群沒有想到赤血魔會毫無畏懼的衝來,它們微微一窒,不自覺地向兩邊一閃,讓開了一條路,這時赤血魔已經衝進了狼群,在狼群的身上踐踏著狂奔,群狼用牙和爪子向瞬間閃過的馬腿進行攻擊,不一會兒,儘管赤血魔速度極快,但腿上還是出現了血痕。李月因為劍短,砍殺狼群不太方便,他就運起大清道的第六層馭劍訣,劍氣向四面八方射去,一時間狼群屍橫纍纍,就這樣奔殺了近一個時辰,李月漸漸感到內力不濟,這就是木劍境界和無劍境界的差別,無劍境界的內力可以無窮無盡地使用,這時,赤血魔奮力躍過一道小溪,終於衝出了狼群,李月發現他們已經慢慢接近了雪山,便回頭向後望去,雖然已經被拋遠,但狼群依舊不依不饒地追趕。

  「看來想擺脫它們還不是那樣容易!」李月自言自語地苦笑道。這時他看見身旁是一條大河,河水湍急,對岸是一片灌木沙灘,正有很多羚羊在河邊飲水,看見遠方有狼群,那些羚羊雖然有點驚慌,卻並不逃走,這樣湍急的河流,狼群是根本過不來的,李月見羊群不走,心中一動,騎馬衝到河邊奮力將兩隻小羚羊向對岸拋去,小羚羊被準確地拋在一片厚厚的草墊上,一點沒有受傷,掙扎兩下站了起來,鉆進了羊群中,沒有了兩隻小羊,李月感到手中大為輕鬆,他一側身,赤血魔就離開了河邊,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狼群也被慢慢引離河邊,一群羊在河對岸怔怔的看著李月離去,兩隻小羊鉆出羊群,向李月離去的方向「咩咩」地叫著。

  李月取下長弓,數了數,箭壺裡共有50支箭,李月略略沉思心裡有了一個方案,這時狼群距李月已經有三里多遠,李月四處張望,他發現雪山腳下遠遠的似乎有一個建築的模樣,李月一催馬,赤血魔便向那建築方向跑去。突然李月感到了一點不對勁,他跳下馬,向赤血魔的腿上看去,他發現赤血魔的腿上血痕纍纍,其中一條腿還被撕傷,露出裡面的筋腱,李月一陣心疼,忙從口袋裡取出七葉黑玉膏,輕輕地抹在傷處,赤血魔沒有跑,靜靜地站在那裡,任李月給它療傷,和李月一起出身入死,竟是為了救兩隻小羊,它深深感受到了李月對生靈的呵護,以及對它的友情,是一種平等的友情,李月把它當作了自己的朋友、親人而惟獨不是主人,它用嘴拱拱李月的頭,眼裡流露出了一種溫馨的喜悅之情,李月笑著拍拍它的頭,又拿出一顆碧心丹,用水化掉,喂赤血魔飲下。此時已近黃昏,夕陽照在雪峰上閃著金色的光芒,蒼天、雪峰,一人一馬融入了廣袤的自然之中。

  李月騎著赤血魔慢慢來到了雪峰腳下,趟過一條淺淺的小河,便走近了建築,李月發現那是一座巨大的白色佛塔,(佛塔一般是高僧圓寂之處,其實就是僧人的墓),再走近仔細一看,佛塔竟是用巨大的漢白玉砌成,高約三十餘丈,雖然年代久遠,有些破舊,在藍天雪山下依然顯得那樣莊嚴、肅穆,可以推斷佛塔的主人生前一定擁有高貴的身份。李月沿著佛塔找了一圈也沒沒有發現入口,這時遠遠的狼群已經出現,不過它們也不再追趕,而是象戰爭中的圍城一樣,沿河駐停下來,形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把李月圍住,李月並不理會,他依然在細細的尋找佛塔的入口。他發現佛塔的中間有文字把佛塔圍成一圈,在背面文字合攏之處,雕有一顆黃色的石珠,他試著摁了一下石珠,石珠微微一動,傳來一陣響聲,李月忙立身尋找那響聲的來源處,一般人看來,佛塔根本沒有半點變化,但細心的李月發現了剛才浮雕上的魚變成了一條龍,龍身栩栩如生,但龍眼處卻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小洞。李月想了想,又摁了一下石珠,浮雕上的龍又變成了魚,李月用劍尖挑了挑魚眼,果然一顆小小的石珠掉了下來,李月拾起,只見這顆珠子非金、非玉、非石,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放在掌中沉甸甸的,李月再摁一下石珠,浮雕又變成龍,李月將手中的珠子試著投進龍眼,尺寸正好,珠子掉了進去,只聽見裡面發出一陣極為輕微的響動,過了一會兒,佛塔正中的一塊浮雕緩緩上升,露出一個一人高的門洞,一陣風從裡面吹出,竟夾雜著一絲異香。李月拍拍馬頭,讓它在外面等候。遠處的狼群像入定一般坐在地上,靜靜等候李月的離開。

  李月進了佛塔,彷彿進了一座寺廟正殿的縮小版。進門處左右各有一尊大神,面目猙獰,一神拿錘,一神持戟,裡面又塑有三座神像,似佛非佛,似巫非巫,面目一半慈悲,一半兇惡。這五尊雕像也都是用漢白玉雕成,塔內的壁上都繪滿了畫像,李月逐一看去,左邊的部份好像是在講述一個僧人的生平,李月發現佛塔內其實就是按那僧人生前的生活環境佈置,只是縮小了一些。右邊的畫卻讓李月吃了一驚,那畫上充滿了各種血腥的殺戮,左面畫上的僧人正赤裸著上身,頭頂立著一隻展翅的金眼大鵬,那僧人左手舉錘,右手持戟,正站在一堆怪獸和人體的屍身上狂笑,那戟尖上還插著一條惡龍,旁邊用各種文字寫著一句話,第二種文字即是漢文,只見上面寫著「除惡即是揚善?」,李月點點頭,這和道家的說法也是一樣的,只是何為惡?誰能給它定標準,在大唐眼裡,吐蕃是惡,殊不知在吐蕃眼裡,大唐才是惡,李月淡淡一笑,自言自語道「還是按我自己的標準吧,害民即為惡!」

  這時李月發現那中間佛像的心臟部位似乎有一條細細的紋路,他上前輕輕一撥,原來心臟處是一扇小門,打開後見裡面有一個玉盒,盒上刻了一圈古梵文,李月打開玉盒,裡面竟是一顆金光閃閃的舍利子,正是李瑤夢寐以求的金舍利,散發著淡淡的異香,李月幾乎要放聲大笑,緣這東西實在太奇妙了。

  走到門口,他心中一動,從左邊的大神手裡取下長戟,笑道:「拜託!我也要除惡揚善了。」李月看看長戟竟發現它是用一種不知名的金屬製成,重約一百五十斤,戟頭血紅,戟桿青紫。李月走出佛塔,再摁一下石珠,門洞上的巨石緩緩落下,復原如初,再想打開卻不知用什麼方法了。

  走出佛塔外面已經黑盡,遠處儘是點點綠光。赤血魔還在塔旁,此時先前的七葉黑玉膏和碧心丹已經發揮了神奇的效果,所有的傷口都已經愈痊,渾身有著使不完的精力,見李月出來,赤血魔上前用頭拱了拱李月,它已經完全信服了李月,從此以後,赤血魔真正成為了李月的坐騎和朋友。

  李月輕輕拍拍赤血魔的臉,對它說道:「我們就在這裡等待天明,你看我怎樣剷除這幫惡狼!」



第四十五章 消災
  當清晨的陽光照在雪峰上,金光被巨大的雪峰反射到佛塔處,佛塔籠罩在一片金光中,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李月也在站在這片金光裡,手持長戟騎在汗血寶馬上,寶相莊嚴,宛若一位天神下凡。

  李月取下弓箭,靜靜地看著狼群,他在尋找狼王,只要把它除掉,狼群就會大亂,甚至會自相殘殺,小河對岸的數千頭狼已經蹲了一夜,他們並不進攻,似乎知道李月早晚會出來,李月知道外圍應還有數萬頭狼在等候,沒有狼王的命令,它們是不敢離開的。

  李月突然在狼群中間發現一頭黑狼,儘管它隱藏得很深,但和別人不一樣的毛皮顏色還是被李月看到,李月發現周圍的狼似乎都在保護它,但卻對它十分畏懼,如果再細看,整個狼群都是以它為中心,別的狼都睜大眼睛準備出擊,惟獨這隻狼卻閉著眼睛在假寐。李月馬上判斷出這頭黑狼一定就是他要找的狼王,他知道其實這隻狼王正盯視著他,十分地靈活和狡猾,李月冷笑一聲,從箭壺裡取出兩支狼牙箭,拉弓如滿月,一前一後,流星般向狼群射去,前一支箭是向狼群最左邊的一頭巨狼射去,由於箭速太快,這隻狼措不及防,一箭正中它的左眼,巨大的疼痛使那頭狼嗷叫不已,果然所有狼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左面,包括那頭狼王,就在狼王走神的一瞬間,第二支箭到了,「噗!」一聲,箭竟射穿了狼王的頭顱,那黑狼王還來不及叫一聲,就倒地死去。果然黑狼一死,狼群頓時大亂,但有一百多頭狼卻集在一起,它們惡狠狠地向李月撲來,李月不慌不忙,連珠箭般的把剩下的四十八支箭全部射出,跑在前面的四十八頭狼全部被釘死在地上,箭尾還在微微的顫動。李月長嘯一聲,舉起長戟,縱馬向狼群衝去,只見他殺進狼群如猛虎入羊群,他舞動長戟,那些狼碰著就死,挨著就亡。

  李月縱橫狼群中,一直從早上殺到中午,整個高原上狼屍遍野,足有數千頭之多,李月和赤血魔越戰越勇,一支長戟舞得密不透風,直殺得狼群膽破心寒,到下午時分,由於狼王已死,狼群失去了主心骨,便開始出現潰逃的跡象,沒過多久,整個狼群開始大規模潰逃,於是在茫茫的青藏高原上,出現了一道奇景,一名單槍匹馬的武士在追殺著幾萬頭拚命逃跑的狼群,氣勢無比恢弘壯觀。

  這時李月已經開始有選擇的追殺,他專門找那種碩大強健的狼,以防新的狼王輕易出現。此戰之後,青藏高原上的狼群分裂成了五個種群,為爭奪地盤互相殘殺,數量漸漸減少,十幾年後,困繞吐蕃國近百年的狼災終於逐漸平息,沒有人知道這竟是李月的功勞。

  李月見狼群遠遁,便不再追趕,騎著赤血魔返回天祝,遠遠的他看見了一隊騎兵,近前一看,正是吳昊他們,原來吳昊見李月試馬一夜未歸,想到高原上可怖的狼群,他們十分擔心,便帶著所有騎兵來尋找李月。吳昊眾人見一身血紅的李月歸來,大吃一驚,紛紛上前詢問。

  李月淡淡一笑說道:「一半是赤血魔的汗,一半是狼血。」

  「啊!你遇到狼群了?一定是馬快,否則就慘了,對了,李月兄降伏這匹馬了?」方劍問道。

  「正如吳昊兄所說,赤血魔確實不是蠻力所能收,它和我在對狼群的撕殺中結下了交情」李月回答道。這時李月見方劍手中掄一柄大刀,而張傑手中也持一支長槍,皆不是凡品,他有點奇怪地問道:「你們手上的兵器從何而來,以前怎麼沒見你們用過?」

  見李月問,方劍很得意地說道:「李月可知道這把刀可是一把名刀,竟是伏波將軍馬援的心愛之物青龍刀,而張傑的長槍也是漢代名器鷹擊搶,這些都是從那侯景留下的數萬件兵器中找出來的。」李月笑著說道:「可見人也是一樣,草莽間也藏龍臥虎,我們終會有出頭的那一天,那吳昊兄得到的是什麼兵器?」

  吳昊聽到李月的話,點頭贊同,他見李月問他,手一攤,有點懊惱地說道:「都太輕,沒有稱手的!」旁邊的張傑補充說道:「吳大哥天生神力,一直用一桿一百三十斤重的大鐵槍,在我們軍中霍霍有名,人稱[鐵槍王],可惜對吐蕃的戰爭中大鐵槍折斷了。」

  李月聞言就把手中的長戟扔給吳昊道「吳大哥不妨試試!」吳昊接過揮動兩下,覺得非常稱手,便問李月:「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在高原上偶然撿到的,我拿它實在不稱手,既然吳大哥喜歡,就送給你了,過兩天我再送你一套戟法。」

  吳昊大喜,怕李月反悔,忙說道:「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他實在太愛這支長戟,他又舞動兩下,顯得十分中意。

  方劍在一旁一直盯這這支長戟,臉上開始慢慢嚴肅起來,他一把拉住吳昊說道:「吳昊,你看這支長戟可像吐蕃人傳說中的那件聖器?」吳昊聽說也冷靜下來,他細細端詳手中的武器,「不錯,紅頭青桿,非金非鐵,確實很像那件聖器。」突然他像想到什麼,問李月道:「李月,在這支長戟旁邊,你有沒有看見一柄銅錘?」 李月想起右邊那尊神手中的大錘,點頭說道:「確實還有一把銅錘,不瞞三位兄長,我是在一座漢白玉砌成的塔中發現這支長戟的。」

  「啊!大鵬明王之塔!」吳昊激動地說道:「那這支長戟就真的是閃電戟了。」他見李月和張傑有些不解,便解釋說道:「我們長年和吐蕃對峙,聽到過這樣一個吐蕃人的傳說,五百年前吐蕃聖教之王大鵬明王輔佐聶赤贊普建立吐蕃國,他坐化後,留下平生所用的武器兩件,一件名震天錘,另一件叫閃電戟,一直是吐蕃人的聖物,後來聽說這兩件聖物都收藏進了大鵬明王之塔內,而大鵬明王之塔的位置也成了一個謎,幾代吐蕃贊普都沒有能找到,沒想到卻被李月找到了,嘿嘿!不過現在長戟改姓吳了,老子的鐵槍壞在了吐蕃,吐蕃人又賠我一支長戟,天道不爽啊!若那些吐蕃人看到,非氣死他們不可!」

  「不如我們把那銅錘也拿來,再氣氣吐蕃人!」張傑憤憤地說道,他實在很恨吐蕃人,要不是吐蕃人挑起的該死戰爭,他們如何會落到這般境地。

  「就給他們吐蕃人留點面子吧!全部拿走了, 吐蕃人也不會放過我們的!」方劍拍了拍張傑的肩膀說道。吳昊卻轉頭問李月:「你看如何?」

  「將來或許有一天,它將會成為我們和吐蕃人打交道的一個籌碼」李月淡淡說道,隨後又以命令式的口吻對三人說道:「現在萬事具備,從明天起你們就開始訓練騎兵,三年之內,給我訓練出一萬人的無敵鐵騎!」

  「末將遵命!」三人一起躬身答到。

  三年後李月縱橫天下的黑騎軍,就這樣誕生了。後來,吳昊、張傑他們去了終南山,把親人都接到了天祝縣,那方掌櫃經營有方,終成西北首富,最後竟把天祝縣變成西北最富庶的地方,天祝縣也成了李月崛起的第一個基地。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7 PM

第四十六章 冶劍
  李月把金舍利給了李瑤,李瑤興奮地對他說道:「你可知道,上次長樂帶來十瓶藥都是無價之寶,我可以用它們煉出很多堪稱聖藥的丹丸,更妙的是其中有一瓶竟是無憂草的汁液,現在你又找到了金舍利,現在四種物品都找到了,真是天道酬緣啊!天道酬緣啊!」

  李月聞言也開心的說道:「既然東西都已找全,我們就可以動手煉劍了吧!」

  「還不行,我還需要時間研究無憂草和金舍利,還需要兩年時間準備!」

  李月走後,李瑤就把自己關在房內,開始潛心研究無憂草和金舍利。李月則被長樂拉到房內,長樂神秘地指著地上一個約長一丈五的木箱問道:「你猜猜裡面是什麼?」李月搖搖頭說猜不到,長樂得意的笑道:「終於也有你猜不到的時候。」

  「可是那塊火鍛石?」李月突然說道。

  「看來還是瞞不過你!」長樂苦著臉說道,然後把木箱的蓋打開,一支黑漆漆的長戟呈現在李月面前,和先前那支長戟不同,這支則是一把方天畫戟,就是三國名將呂布用的那種,戟身長一丈二尺,重達五百斤,李月拿起,掂了掂覺得手感極好,重量也十分稱手,他非常滿意,又想到一事,便問長樂:「這麼重的兵器,我的赤血魔能否負擔得起?」

  「放心!雖然一般馬是有點費勁,但你那匹赤血魔負上千斤也是很輕鬆的。」長樂笑著說道,「上次長虛千里傳音,就是告訴我火鍛石開始發光了,到了煉製的時候,對了!你可以給它起個名字。」

  「天魔戟!」李月脫口而出。

  「怎麼起這個名字,你馬的名字裡已經有了個魔字,怎麼兵器裡也要帶個魔字!」長樂眉頭一皺,有點不高興的說道,他認為修道之人,還是少粘點魔為好。

  「我也不知道,就這麼在腦海裡自然出現了,師兄既然不喜歡,那就換個名字吧!」李月不想讓長樂為難。

  「魔又怎樣!道又怎樣!只是一個名字,是魔還非魔是要看它用到何處?師弟難道連這個也想不開嗎?」這時長虛走進屋來,在李月身後說道。

  「師兄說得對!我只是擔心李月」長樂見師兄進來,忙站起來說道。

  「連師尊都不在乎他,我們何苦要操這個心!」說到這裡,他又對李月說道:「通過這次遊歷,我想你應該明白自己將來要走的路了,師尊百年前見天出異相,就推斷出你將改變大唐歷史,你將來儘管放手去做,只要能拯救天下蒼生,你就是成了魔也沒關係!」

  「師兄可是指我在西域大開殺戒一事?」

  「你自己心裡不是很明白嗎?除惡即是揚善,你當時若有婦人之仁,將來又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百姓死在你一念之間,我當年不也得到過一個[煉獄手]的綽號嗎?若你覺得殺他們可憐,那就不覺得被他們殺的百姓可憐嗎?不要給我說首惡是馬龍王之類的話,馬匪殺人之時,又有幾個是被迫而為的?所以什麼以仁感人,那些都是腐儒之言,李月,你若真可憐百姓,就決不能手軟!明白嗎!至於那寶藏,就由你決定它的用途,隨便你怎麼用。」

  從此以後,李月每天或練天魔戟,或騎赤血魔(赤血魔被李月寄放在方寸山下的小村莊裡)縱橫於大漠,一晃又是兩年過去了。

  這年是天寶十年,李月十九歲,此時的他無論心智、身體都已經成熟,比兩年前更加有了男人的魅力,李月的境界雖然還停留在木劍後期,但他的戰場武藝卻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尤其是箭法,已經到了鬼神難測的地步,就算是當時公認的天下第一箭手,箭術世家的家主長孫化宇也難望其背頸,但長樂滿意的卻是他的戟法,說他真到了百萬軍中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境界。長虛也不再教他讀書,在和他的兵法演練中,長虛也是敗多勝少,不過對李月愛用奇兵頗有微詞,屢次教訓他要用正道,李月也笑著接受了長虛的意見。但李月文學卻學得相對較差,用長虛的話說,勉強到了進士水平,但決對進不了前十,李月對這個評論卻不置可否,常說治國者,未必要會寫詩。而李瑤的準備也漸漸到了尾聲,長虛對她的憂慮也更加沉重,李瑤總是笑笑,像安排後事似的,她把自己自己畢生心血製成的各種藥丸和醫學心得都送給了李月。

  終於到了冶劍的日子,李瑤、李月站在石屋內(兩年前長虛、長樂為煉天魔戟而建造),屋內擺設很簡單,只有一隻鼎爐和一張鐵桌,鼎爐裡現在火光熊熊,李月把玄冰石放在一條長劍形的模子裡,模子用剩餘的一點火鍛石製成,不懼高溫,在高溫的烘烤之下,玄冰石迅速溶解成藍色液體,這時李瑤從懷裡取出兩個玉瓶,把裡面的粉末各倒在兩張白紙上,她把血首烏、無憂草汁混合研成紅色粉末,金舍利和晶源水混合混合研成金色粉末。當模子裡的藍色液體將要沸騰的一瞬間,李瑤將金色粉末迅速撒進液體裡,只見藍色液體馬上開始凝固,這時李瑤解釋道:「其實只要做一把長劍的話,現在就可以了,但這種長劍的劍性太慈悲只能掛在書生或婦人的房裡做個裝飾品,它是上不了戰場的,而且它會影響到一個主帥的正確決策,只有融進血首烏的血性,它才能變成一把真正的沙場之劍。」這時見藍色液體快要凝固成型,李瑤又把紅色粉末均勻撒了進去,即將成型的劍體又開始融化,但並沒有變成液體,只是開始變軟,李瑤大喝一聲:「好了!撤出。」李月聞言立刻把它從爐裡拿出,用火鉗夾住在鐵床上反覆敲打(李月為此專門向長樂學了一個月的鐵匠,打造了幾十把劍),漸漸的長劍已經成型,為了便於劈砍,李月把劍身設計成略略偏寬一點,式樣參照漢劍,而不是現在流行的細長型,李月把它擱在鐵床上,讓它慢慢冷卻。

  這時,李瑤對李月說道:「手來!」,但李月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李瑤急道:「難道你不知道,只有滴入你的血,它才能成為靈劍,才能真正認你為主嗎?」 李月卻搖搖頭說道:「長虛師兄反覆叮囑我,千萬不要將此劍變成靈劍,那血首烏是從你父親的墳頭得來,一旦被激活,對你將有無法預測的影響,師姐我不能!」

  李瑤聽了,半天後才搖搖頭說道:「我知道長虛一直在擔心什麼,我研究血首烏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它對我的影響,但我認為這就是我的命運,我求悟多年卻一無所獲,如果這樣過下去,再活六十年也是一樣,明年就是你入世的日子,師尊說過,你將是我悟道的關鍵,我心裡隱隱感到,這次冶劍就是我修道的最後一步,你明白嗎?李月,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拉你一起冶劍而不要師兄他們參加的原因,學武是修道、學醫也是修道、煉劍何嘗不也是一種修道,來吧!李月。」

  李月點點頭,默默地把食指遞給了李瑤,他知道長虛和長樂也不會阻止他的,這個「道」就在李瑤自己的心中,只有她才能決定自己的一切。



第四十七章 傷逝
  李瑤取出一把小刀在李月的指上輕輕一劃,一滴鮮血流出,流到指尖,慢慢下墜,最後「啪」一聲輕輕地滴落在了劍身上,血滴在劍上後迅速不見,李瑤、李月靜靜地等著。突然,那劍身綻放出奇異的光芒,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在不停的幻化成各種奇異的顏色,這些顏色都是李月從來沒有見過的,

  這時,李月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向他吸來,他一個踉蹌,竟被吸上前兩步,李月大驚,他拚命運起太清道第六層中的千斤墜,抓住鐵床,雙腳死死地撼在地上,這種力量是李月學武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就在他拚死抵抗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李瑤,不看則已,一看之下,李月大吃一驚,那李瑤竟抱膝坐在地上,身體非常放鬆,嘴裡竟哼著歌,李月聽出那歌聲類似是他在雲南時聽到過的苗歌,李月發現李瑤臉上的表情在不停的變幻著,時而是輕鬆快樂、時而是憤怒悲哀、時而是羞澀、時而是天真,這時李月突然明白,這股力量不是衝他來的,而是向李瑤而去,他所處的不過是那力量的邊緣,李瑤才在力量的中心。這時李月再也支持不住,只覺得大腦轟一響,人暈了過去,他彷彿做夢一般,看見一個中年人在帶著一個小女孩玩耍、小女孩在中年男人後面追著、咯咯地笑著,嘴裡不停地喊著:「爸爸!爸爸!等我一下。」那小女孩的面容依稀就像李瑤,

  突然那中年人跌倒在地,身上流出很多血,那小女孩扶著他拚命的喊:「爸爸!爸爸!」中年人用手輕輕的撫mo著小女孩的頭髮,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崽崽乖!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找你奶奶了。」

  「爸爸!爸爸!不要離開我!我怕!」

  「崽崽別怕!等你長大以後,等有一天你來看爸爸和奶奶,那時我們就團聚了。」

  突然李月眼前一紅,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紅色,是血!是無邊無際的血!

  不知過了多久,李月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長虛的房間,長虛正坐在他的面前,平靜的看著他,眼裡帶著一種複雜的感情,見李月醒來,長虛說道:「是我先前的想法錯了,你做的是對的,應該給那把劍賦予靈性。」

  「李瑤呢?」李月沙啞著嗓子問道。

  「她悟道了,但也要離我們而去了。」

  「她現在在哪裡?」

  「她就在自己的房間裡,長樂正陪著她,你跟我來吧!」

  李月慢慢起身,跟著長虛來到李瑤的房間,進了門,只見李瑤半躺在床上,長樂坐在旁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見李月他們進來,長樂把手放開,讓出一個位置給李月。

  李月看見了李瑤,這時的李瑤已經變成了一個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但李月並沒有吃驚,因為他已經見過了六、七歲時的李瑤。

  見李月在身旁坐下,李瑤笑著說道:「知道嗎?我終於悟道了,我解開了心中的最後一個結,我被吸進劍中,在那裡我看見了我的爸爸,好像也看見了你。」

  「我知道,我也看見了你和你的爸爸。」

  李瑤側過頭去看著窗外,夕陽從窗外照到李瑤的臉上,呈現著一種幸福的光澤,「我其實知道自己的心結,父親死後,我只想逃避,甚至出家為道」說到這裡,她輕輕握住長樂的手「對不起!師兄。」「沒有!師妹,你一直對我很好!」長樂有點哽咽地說道。

  「我一離開家鄉就是百年,這一百多年來,我甚至從來沒有去給爸爸上過墳,我一直在逃避,一百多年來都在逃避,在逃避爸爸離去的悲哀,我不敢面對它,其實我知道,可就是不敢去面對,可今天我終於面對了,爸爸說我們很快就能團聚了,我真高興,真的好輕鬆,什麼是道,我覺得親情就是道,我終於悟了,謝謝你!李月,是你的鮮血開啟了我悟道之門,我要去見我爸爸了。你來方寸山十三年,我一直把你當作是自己的孩子,現在我要走了,也沒能留給你點什麼,在我走之前,就再送你一個禮物吧!來!把手給我。」

  李月回頭看了看長虛和長樂,兩人同時向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李月把手遞給李瑤,李瑤微微一笑,衝著長樂和長虛調皮地眨眨眼,這時,李月覺得從李瑤手上傳來一股沛不可擋的力道,和煉劍時感受到的力道相反,這股力道綿綿密密注入自己的丹田,彷彿象江水匯入了大海,李月的神思又開始恍惚起來,但這次並沒有暈過去,他的大腦像一片空白,突然,李月感到渾身的經脈豁然貫通,全身輕飄飄的,彷彿輕輕一躍就可以飛上雲端。李月醒來,真真切切體會到了,自己已經進了一個全新的武學境界。

  這是,他看見李瑤的相貌恢復了原狀,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已經逝去。

  「她走了,悟道後去找她爸爸去了!」長樂在他身後平靜地說道。

  三天之後的十一月三日,他們在方寸山上把李瑤火化,火化時,百花盡放,百鳥盤旋在上空久久不肯離去,而事後他們竟沒有找到李瑤的一絲骨灰。

  「她直接悟了天道,竟先我去見師尊了!」長虛長長地感嘆道。

  李瑤在臨死前把所有的武學修為都傳給了李月,讓李月的境界從木劍驟然跳到無劍的後期,放眼天下,除了長虛和長樂,再無人是李月的對手。隨後,李月閉關領悟,一閉就是二十天,出關後的李月身上內力收斂得絲毫不露,一眼看去,彷彿不帶一點人間煙火。



第四十八章 青春
  李月出關後,長樂也閉關了,他什麼也沒說,但李月和長虛卻知道他是去獨自懷念李瑤了。這天,長虛把他叫到自己房中,他呆呆的看著牆壁半天,才把一把劍給了李月,李月接過,一種熟悉的感覺立刻從劍柄傳來,彷彿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又像是找到了親人的孩子。從外觀看來,這把劍極其樸素,毫無半點裝飾,但當他把劍輕輕拔出,立刻感到了森森的寒意,劍身呈淡藍色,長虛告訴他,如果這把劍的顏色變成了紅色,那就意味著將有危險發生,同時李月的心裡將有感覺,而且除了李月,任何人都用不了這把劍,就是它的靈異之處。

  「我給它起名心魔劍,和你的血赤魔、天魔戟並稱三魔!」

  然後長虛長嘆一聲說道:「雖然我已經悟了天道,但李瑤卻先我而去,那是因為她徹底解開了心結,不僅是解開,而且又在一個時辰內重頭過了百年,長樂雖然也結開心結,但卻沒有李瑤那樣的際遇,所以還要用數十年的時間去重新入世,但他也早晚也飛昇的那一天,他們走的是正道。但我卻走了奇徑,利用師尊留下的一枚渡心丹再加上深厚的武學直接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沒有解開我的心結!所以儘管我悟了天道,卻永遠沒有飛昇的那一天,因為我已經本末倒置,無法挽回,本來我已經死心。但我十天前去了師尊坐化的石洞,在洞口我跪了整整十天,終於得到了師尊的指示,師尊又給了我一次機會,這次機會的關鍵就在你!」

  「我?」李月一驚。

  「是你!師尊說只有你才能幫我解開我的心結」說完長虛竟向李月跪下。

  李月嚇的得趕緊扶起長虛「師兄不可這樣,儘管吩咐李月就是!」

  於是,長虛就給李月講了一個故事:

  北魏末年的北平太守府內,愁眉苦臉的郭懷三天後將要成婚,郭懷今年三十歲,是北平太守拓拔善的次子,原名拓拔懷,後根據朝廷的旨意改漢姓為郭懷,他雖是鮮卑貴族,但卻非常喜歡中原武術,二十歲以後便一直在中原遊歷,其父母為收其心,便安排了這樁婚事,新娘也是出身北魏望族,年方二八,美麗溫柔。但郭懷卻悶悶不樂,他一直喜歡嵩山劍派的女俠尚小眉,尚小眉對他也有一點意思,但由於尚小眉是漢人,在當時的情況,儘管平民可以,但鮮卑貴族卻是不允許和漢人通婚,郭懷最後只好屈服於父母的安排,接受了這門婚姻。一個月後,郭懷接到尚小眉託人送來的一把劍和一封信,信上寫著:

  還君之明珠,

  謝君之尺素,

  贈君以慧劍,

  願君斬相思。

  受到刺激的郭懷拋下妻子和父母,跑到嵩山去找尚小眉,卻被告之,尚小眉已在一月前嫁人,郭懷認為是自己辜負了她,她才草草嫁了人,萬念皆灰之下便在終南山出家為道,道名青虛,也就是後來的長虛。三十年之後,在一次武林大會上長虛偶然發現武林盟主雷笑東的妻子正是當年的尚小眉,事後他才知道,那尚小眉當年一直喜歡雷笑東,但雷笑東對她卻不太放在心上,尚小眉為了刺激雷笑東,便假意向一直追求她的郭懷示好,她根本不知道郭懷要結婚的事,就在郭懷將要結婚前,她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如願以償嫁給了雷笑東,為避免郭懷的糾纏,於是就出現了她贈劍給郭懷的場景,而現在,那尚小眉早已忘記了當年的郭懷。這時,青虛才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妻子,回到北平,早已物非人非,當年的府第已毀於二十年前的戰火,父母妻子也不知所蹤,他一連尋了三年,沒有任何線索,後來青虛回到終南山,從此再沒有提過此事,這就是長虛藏內心最深處的心結,他的青春衝動毀掉了一個家庭的人倫。

  說到這裡,長虛也有點困惑,事情已經過去近兩百年,還能挽回什麼呢?他問李月:「你準備從哪裡著手呢?」「既然事情發生在幽州,就從那裡開始吧!我明天就動身。」這時,長虛從懷裡取出半塊玉珮遞給李月說道:「只剩這個了,這是當年成婚的信物,鮮卑族的禮儀,成婚時一物分二,男一半,女一半,意為一生相伴,這塊玉的另一半在我妻子手裡,或許你用的著,拿去吧!」李月接過,見玉珮的正面雕有半隻鹿,背面是兩個字[一生],「另一半的兩個字是[相伴]」長樂解釋道,李月點點頭,揣進了懷裡。

  天寶十年,河東道及河北道南部大旱,整整五個月未下一滴雨,一時間饑民遍野,哀聲四起,在當地官員給朝廷的奏章中描述了這樣的慘景:「至夏初起,滴雨未落,夏秋無收,隕霜殺麥,山崩地裂,黑泥湧出,瘟病流行,餓殍盈途,死者無算,民大饑,人相食,狀極慘憫,斗粟價十千有餘......。」

  李月騎著血赤魔,佩帶心魔劍從終南出發,經洛陽、過嵩山,這一日來到了滎陽,在一個茶攤處,李月坐下休息,他給赤血魔飲了水,餵了草料,因為除了他,沒人能接近赤血魔,寄養在小山村的時候,也是李月每兩天一次,下山照料他的愛馬,他閉關時,是長虛代他去照料的。這時候,李月感覺到有人正盯著赤血魔,他用眼角一瞟,發現是三個紅衣少女,一看就知是武林中人,背著長劍,勁裝打扮,只見三人指著赤血魔,交頭接耳在說著什麼,為首的是中間的高個少女,娥眉杏眼,英氣勃勃。李月不理他們,慢慢的撕下麵餅就茶吃著,長虛三人早已避谷數十年,平時只飲些水,李月卻不行,雖然他的武功境界已經到了無劍後期,但畢竟修煉時間短,離真正的道的境界還很遠。這時,一群僧人從遠處走來,約有三十餘人,為首的是一名六十餘歲的白眉老僧,身旁還跟著一名中年僧人。得到中年僧人的許可後,群僧紛紛走進茶棚找空位坐下歇息,這時眾人發現那群僧人中竟有一名年紀很老的僧人,穿著僕役僧的服飾,其他僧人也對他頗不客氣。本來正想出手搶馬的三個少女,看見那兩名為首的僧人後,嚇的動也不敢動,她們認出這些都是少林寺的僧人,那中年僧人是戒律堂的首座苦寧大師,武功在少林寺排第三,高得嚇人,去年他們嵩山劍派有兩名弟子動手打傷了一名少林寺不會武功的知客僧,那苦寧大師上門問罪,嚇得她們的掌門忙將兩名犯事的弟子當著苦寧大師的面,重責一番,事後她們掌門說,就是十個她加起來也不是苦寧的對手,當時她們三人就在旁邊,對這件事記憶猶新。而真正嚇壞她們的是那個白眉老僧,她們認出,他竟是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少林寺方丈苦航大師。

  李月也看出這群僧人皆身懷武藝,但他感興趣的不是苦寧和苦航,他並不認識他們,但他卻知道他倆的武藝和青松、青陽相仿,目前的境界類似鐵劍門的木劍中後期。他感興趣的是那個夾雜在群僧中的老僧,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老僧不同尋常,他的境界已經超過了為首的那兩個僧人,看他內功收斂的程度應屬於無劍初期,他突然想起了長樂對他說過,在武林中有幾個傳說中的人物,他們已經窺到了一點武學的門道,均已遠離俗世,一般也只有老一輩的武林人才知道,其中就有一個少林寺的無方(和青城的無方同名是巧合),李月馬上判斷出,這老僧一定就是無方,就在李月看那老僧的時候,那老僧也有意無意間瞟了李月一眼,李月則衝他微微一笑。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8 PM

第四十九章 哀民
  少林群僧稍為歇息一下便上路了,在離開的時候,那老僧看了看李月,衝他微微點點頭。眾僧走後沒多久,那三個少女也上馬開路了,她們路過赤血魔身旁的時候,狠狠地盯了它幾眼,方才離去。李月並不急著上路,他已經感覺到遠方又有大群人馬正向這邊過來,他換了一個靠邊的座位,緊挨著自己的愛馬,又讓小二加了一壺茶,悠閒地等著那群人的到來,來的果然也是一群武林人氏,約有五、六十人,男女都有,每個人都騎著馬,背著弓,李月發現他們騎的馬還都很不錯,甚至有幾匹可堪稱寶馬。見路旁有一茶棚,眾人翻身下馬,牽著馬走進茶棚,小二忙迎上來,陪著笑臉說道:「各位爺,茶棚狹小,牽馬進來實在坐不下,我們在那邊專門備有栓馬樁,可否把馬繫在那裡。」這時一個聲若銅鐘的大漢說道:「我們是去燕北鐵騎堡參加騎射比賽大會的,這馬是咱們的命根子,出了點差池,你們賠的起嗎?」掌櫃見眾人在吵嚷,趕緊出來解釋:「各位好漢,這兩天去燕北鐵騎堡的人著實不少,我們也知道這些馬的重要性,我們會好好照顧的,請各位爺行個方便。」這時一個中年人手一擺止住了眾人的吵嚷,他對大家說道:「我們已經起程晚了,如果不早點去報名,比賽時就會被安排在後面,那對我們不利,不如這樣,掌櫃給我們的水瓶每人灌一壺茶,然後再給每人拿二十個肉饅頭,我們就不坐了,即刻上路!掌櫃看這樣可好?」掌櫃點頭答應,忙吩咐小二去準備,不多時,就安排完畢。眾人上馬,準備離開,那中年人突然看到了赤血魔,非常驚異地又看了李月一眼,然後一揚馬鞭,隨著眾人絕塵而去。

  李月也讓小二準備了三十個素饅頭,水囊裡灌滿了水,沿著剛才那群人的路線,尾隨而去。

  滎陽的北面是一片丘陵地帶,森林茂密,這裡距災區還很遠,流民也不多,李月沿著官道進了一片數林,這裡的道路變得很狹窄,兩旁的樹木古老,高大茂盛,正是強盜打劫的絕佳場所,李月剛進樹林,就感覺到了心魔劍有了異常,他並沒有拔劍,因為他早就感覺到前方的兩棵大槐樹上左右各藏有一人,另有一人則蹲在草叢裡,李月冷笑一聲,不用猜,他知道必是那三名紅衣少女在打他馬的主意,李月根本不在意的繼續向前走去,他已經看到地上有一根繩子,李月並不快跑,而是慢吞吞地走到繩子面前,這時,李月聽見左邊一聲輕響,一隻短短的弩箭向他射來,李月不動聲色,當弩箭將要射中他的一瞬間,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輕輕夾住了弩箭,動作之快,旁邊的兩名伏擊者根本沒有看見。伏擊李月的正是那三名紅衣少女,在茶棚裡見到了赤血魔,從小就跟父親學習相馬的那個高個少女一眼就認出這是一匹極品的大宛馬,本來打算在茶棚就動手,但少林僧眾的到來嚇住了她們,三人商量後,決定在滎陽北的丘陵地帶實施搶奪。射手弩的就是那名高個少女,見弩箭不見了蹤影,她以為是自己射偏了,忙再裝一支弩箭,她剛取出一支箭,就聽嗖的一聲,她一抬頭,一支弩箭迎面射來,她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來不及叫喊,那支弩箭就貼著她的頭皮射進了她的髮髻之中,她的腿一軟,跌坐在地,原來李月恨她下手狠毒,就順手教訓了她一下,但樹上的少女並沒有看到這個情景,兩人從樹上同時跳下,腳尖直踢李月的後背、後腦,李月頭也不抬,伸雙手用食指各在兩隻腳的腳掌下一彈,只聽兩聲嬌呼,兩人均被彈出一丈多遠,跌入灌木從中。

  待三人好容易從樹林裡爬出時,李月早已不見了蹤影。那高個少女恨恨地一跺腳朝李月離去的方向喊道:「有本事就去鐵騎堡!我們走!」

  過了滎陽縣,李月看見無數軍營駐雜在官道兩旁,中間有一檢查站,正在盤查路人,北去一概不阻攔,而南來卻嚴加盤問。他才明白為什麼在滎陽縣沒看見流民,滎陽是隋、唐兩朝的中原糧倉,大量的軍糧囤積在這裡,所以駐有重兵把守。過了檢查站,流民開始隨處可見,或藏身於山洞、或寄命於土地廟,到處可以看到被剝得光溜溜的樹木,這些流民大多數十人一夥,每個人都面黃肌瘦,衣裳襤褸。這時李月聽道有人嘆息:「這些流民還算幸運的,景況比北邊的要好得多!」嘆息的是幾個南去的客商,每人都行囊空空,估計是散發給了災民。

  再往北走,就進入了河北道,沿途所有的河流都已乾枯,田地裡都是觸目驚心的巨大龜裂,流民已經不多,樹木也看不見了,隨處是纍纍的白骨,分不清是人還是動物的,這時,在一座土地廟後,隱隱飄起一縷煙,李月心裡有些詫異,催馬上前,只間土地廟後的地上蹲著十幾個男子,正狼吞虎嚥地吃著什麼,他上前一看,頓時驚得兩眼要迸裂開來,只見面前的一男子正拿著一隻手臂在撕啃,那是一隻小孩的手,地上架著一口大鍋,鍋裡漂著幾具被宰殺的孩童屍首,在離鍋不遠,還綁著幾個孩子,旁邊地上叉腿坐著兩個婦人,上身衣不遮體,目光呆滯,其中一人還死死地抱著一個已死去的孩子。李月大叫一聲,拔出心魔劍,狂風掃落葉一般殺死了所有的男人,把身上所有的饅頭、麵餅和水都仍給了那兩個婦人,掉轉馬頭向北狂奔而去。

  鐵騎堡位於河北道幽州府以東,燕山腳下,為大唐北方的武林領袖,創立已經百年,但如果更深一點瞭解的話,鐵騎堡的武林地位其實只是一個表面,鐵騎堡還是一個巨商,是大唐首屈一指的軍馬供應商,在燕山以北擁有馬場萬頃,現任堡主萬雲天,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和他的名字一樣,萬雲天長得身材高大,粗纊豪放,如果以為他人也同外貌一樣,那就大錯特錯了,相反萬雲天心細如髮,思路慎密,否則鐵騎堡怎可能在北方屹立百年而不倒。

  萬雲天生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均精明強幹、極有出息,長子萬峰負責經營馬場,次子萬嶺則負責打理武林諸事,他自己則負責協調大唐及三鎮節度使安祿山的關係,鐵騎堡另有家族百人,也分別管理著各種生意和內部事宜,萬雲天還有一女萬燕,現在嵩山劍派學藝。

  萬雲天從武林排行榜大會回來後,也許是受到太原勸武會的啟發,他召開一個家族會議後,就決定舉辦「燕北騎射比賽大會」,並要形成制度,每兩年舉辦一次,內容是馬術、射箭及馬上搏殺,已經有武林人士指出,這些項目已經超出了傳統武學的範疇,而是接近了軍事技能的比賽,面對這種指責,萬雲天一笑了之,為吸引真正的高手,比賽設四個項目,即馬術、射箭、馬上搏擊三個大項,每個項目的第一名均可得到寶馬一匹,白銀五千兩,進前十名的也均有重獎。



第五十章 騎射
  這幾日,來鐵騎堡報導的各地騎士已達數千人,還有很多胡人及吐蕃人也來報導,除了來比賽的騎士,抱著各種目的來觀摩的人也有不少,其中有一類來賓卻是躲在背後不露面的,這就是各地節度使的代表,他們對比賽的興趣遠遠超過了武林各大門派,其用心不言而寓。萬雲天把接待觀摩賓客和參賽騎士的任務丟給了兩個兒子和幾個兄弟、族人,自己卻帶著幾個人在比武會場周圍閒逛,說是閒逛,但眼睛卻如鷹一般犀利,每一個參賽騎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這天中午他正逛到賓客接待處,這裡由他的五弟萬雲江負責,萬雲天見他忙得不可開交,就沒有打攪他,而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來登記的騎士和賓客,這時有一群騎手正在吵吵嚷嚷登記,正是李月在茶棚裡碰到的那幫武士,從登記表上看,他們來自江南,代表著好幾個門派,萬雲天點點頭,看來江南也有優秀的騎士啊!

  這時,萬雲天見一騎如一朵紅雲般從遠方奔來,萬雲天是在馬背上長大的,經營各種馬匹貿易三十餘年,相馬術在整個大唐無人能出其右,所以單從那匹的奔姿,他就可以判斷,這匹馬絕對不是凡品,而且是一匹極品寶馬,很快那匹馬跑近,馬上正是李月,他離開土地廟就一直沉浸在一種深刻的悲憤之中,那幅慘絕人寰的圖像不時出現在他面前,他不吃不喝奔跑三天之後,來到一個略有點生氣的市鎮上方才慢慢恢復常態,但他知道,他將永遠為民所哀。他歇息一晚,恢復了元氣,問清路途後,就直奔鐵騎堡而來。

  離鐵騎堡大門還有四丈,他就從馬上高高躍下,這倒不是表現自己,而是養成了一個習慣,他總是和赤血魔比賽誰先到達,赤血魔也很喜歡這種比賽方式,每次到目的地的一瞬間,它也要衝一下,結果它總是勝少負多,為此它很不服氣。

  萬雲天見赤血魔奔近,他眼都看直了,那是汗血寶馬之王啊!汗血寶馬已屬極品,而這匹馬又是汗血寶馬中的王者,天啦!天下竟有這種寶馬,上次聽說回鶻給大唐進獻了一匹馬中之王,他急急趕到長安,不料去遲了一步,那馬已被高力士運到西域放歸草原,為此他一直懊惱到現在,要放歸,也要放到自己的馬場啊!而現在他又看到了一匹馬中之王,愛馬如命的他簡直就要暈了過去。李月飛身下馬,這次他故意慢了一點,讓赤血魔領先他半步先到。赤血魔一陣得意,揚起前蹄長嘶一聲,這時接待處走過來一名鐵騎堡的人,上前就要接過韁繩,按比賽規定,所有的馬都要由他負責檢驗一番,主要是防馬瘟,不料赤血魔向後一退,掙脫韁繩(赤血魔自從跟了李月後,性情平和了很多,不再隨意出蹄傷人了),鐵騎堡的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旁邊正在登記的人紛紛笑了起來,這人面子上掛不住,挽起袖子就要向赤血魔掄拳打去,嘴上還罵:「老子不知道收拾過多少烈馬,你一頭畜生就敢在我的面前發威!」突然他感到自己掄起的手被人握住,動彈不得,扭頭一看,正是馬的主人,他忙說道:」就算你是它的主人,在這裡,也要按鐵騎堡的規矩辦!」只見李月淡淡說道:「閣下有二句話說錯了,這匹馬不是畜生,我也不是它的主人,它是我的朋友,若有人敢欺它,我必殺之!」說完手一甩。

  這時,一陣掌聲從旁邊傳來,正是鐵騎堡堡主萬雲天,他走上前來先對那人說道:「萬強,這匹馬就不用檢查了,我已經看過,沒事!」見堡主來了,萬強忙躬身施禮,然後退下。萬雲天走到李月面前,上下打量一下讚道:「人若馬,馬如人,相得益彰!閣下是真正懂馬的人,請教高姓,可是來參加比賽的?」

  「多謝誇獎,貧道李月,只來觀摩,不參加比賽!」「哦!不參加比賽,那第一名豈不是就名不符實了!」萬雲天的一句話,引起周圍所有人的一齊大譁,真是豈有此理,就憑一匹馬,一句話,就下這樣的定論,實在讓人不服,但惟獨那中年騎士沉默不語,他看著李月和赤血魔眼睛閃爍不定,誰不知他在想些什麼。聞萬雲天的話,李月淡淡一笑說道:「堡主過譽了,天下間藏龍臥虎,誰敢稱第一?」

  「李道長高見,既然不是來參加比賽,可否願隨我到大廳一敘?」

  「那就打擾了!」

  「李道長請!」

  李月先把赤血魔安頓好,然後隨萬雲天進了大廳,大廳已經有好多人正坐著喝茶聊天,都是從各地來的貴客,見主人進來,大家紛紛起身上來寒暄,萬雲天向李月歉意地笑了笑,示意他先坐下歇息,然後走進眾人中間招呼去了。

  李月坐在末位,悠閒的喝著茶,沒有人來和他打招呼,有人還對他投來一絲疑惑的目光,他是什麼人,居然有資格坐在大廳。

  這時,有人上來報:「少林寺方丈苦航大師到!」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那萬雲天大喜,苦航大師來了,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李月看見茶棚裡遇見的白眉老僧進來,才知道他原來就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少林寺方丈苦航大師,李月向後看看,想看那名穿僕役服的老僧是否也來,但後面除了那名中年僧人外再無別人。

  「苦航大師光臨鄙堡,令鄙堡棚壁生輝啊!連苦寧大師也來了,歡迎!歡迎!」 萬雲天笑呵呵地迎了出來。

  「貧僧此次前來,主要是恭賀鐵騎堡舉辦燕北騎射比賽大會,另外還有一事相求。」

  「哪裡!哪裡!苦航大師的事鐵騎堡豈敢推卻,只要鐵騎堡能辦到,定照辦不誤,苦航大師遠來,先喝口茶,歇一會再說。」 萬雲天說得極為圓滑,看似中肯,其實什麼也沒答應。

  「無數災民即將餓死,我哪裡還能喝得下茶?」此言一出,大廳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苦航大師要求鐵騎堡的事必和災民有關,李月也停了下來,看著萬雲天。

  「河北大災,我鐵騎堡也痛心疾首,早命人在幽州府內開了粥棚,苦航大師放心,我鐵騎堡好歹也是東北武林領袖,這種事是不會甘落於人後的,倒是苦航大師心憂天下蒼生,令人尊敬!」此話暗含譏諷,意思是這裡不是你少林寺的地盤,你插什麼手。

  但苦航大師並不理會萬雲天的話中話,微微一笑對萬雲天說道:「鐵騎堡心繫百姓,讓人佩服,只是單家獨干,實在是車水杯薪,我少林寺特懇請鐵騎堡振臂一呼,讓所有有存糧的商人或富戶都站出來一起賑災!」

  這時大家才明白苦航大師的意思,竟是要鐵騎堡去組織整個河北的賑災行動。萬雲天的臉色變了數變,最後才慢慢說道:「我鐵騎堡願傾所有家資,以救蒼生,但沒有官府的同意,串聯等同謀反,我鐵騎堡世代安良,請苦航大師體諒我的苦衷。」

  「官府方面我少林寺自去解決,我只想知道,如果官府同意,鐵騎堡願不願領這個頭?」

  萬雲天剛要說話,這時就聽大廳下面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少林寺好大的口氣,不知你憑什麼讓官府答應你的要求?」



第五十一章 換糧
  大家聞聲一齊向大廳下看去,只見走上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也是身材魁梧,滿臉摞腮鬍,頗像傳說中的草莽英雄。他身後還跟著個紅衣少女,李月一眼就認出,正是在滎陽暗算他的那個高個少女。

  那少女上來後就兩眼巡視,突然眼睛一亮,她看到了李月,李月苦笑,這眼睛一亮意思是找到了仇人。這時萬雲天忙走上來,給那大漢施禮:「少帥也來了,鐵騎堡真的擔當不起啊!」

  「爹!別這麼多禮,我叫他來,他敢不來!」說話的正是紅衣少女,萬雲天臉一沉道:「你在胡說什麼?沒大沒小!」隨即向那漢子賠禮道:「小女鹵莽,少帥莫怪!」那漢子哈哈一笑:「我公務繁忙,要不是燕姑娘來請,我真可能沒時間來!萬堡主不必多禮,我們安、萬兩家乃是世交,今天特代表父親慶賀燕北騎射比賽大會召開,這是我們燕北的盛事啊!」

  萬雲天見說,忙向大家介紹:「這位就是三鎮節度使安大帥的公子,安少帥。後面是小女萬燕,現在嵩山劍派學藝,請各位多多關照!」

  眾人才知道,原來這位草莽英雄般的漢子竟然就是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這時大家紛紛起身拱手敬禮,安慶緒也向大家拱手回禮,然後轉身對苦航大師說道:「我也久聞少林寺的大名,但卻和我幽州無關,剛才大師說自會搞定官府,不知有何憑持?」

  苦航大師合掌施禮道:「少林寺乃山野小寺,怎敢出此妄言,我們少林寺是想用一點東西,向安大帥換一個允許鐵騎堡出頭的承諾和一點糧食。」

  「哦!不知少林寺想用什麼來換?」 安慶緒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前幾年,老夫人曾到我少林寺上香,對我少林寺的一件東西讚不絕口!」

  「難道你想用那佛祖舍利子來換?」 安慶緒臉色大變。

  「正是!」 苦航大師合掌回答道:「為天下蒼生,佛祖也會原諒!」

  此言一出,整個大廳一片大譁,誰都知道,少林寺有一件佛寶,佛祖的真身舍利子,乃是歷代少林寺的鎮寺之寶,沒想到現在竟然要拿出來換糧。李月立即明白,那佛寶一定就在那老僧的身上,也只有他才能護其安全,難怪無劍境界的人也會下山,原來是為保護舍利子啊!

  安慶緒站在那裡臉上陰晴不定,前年祖母千里迢迢去少林寺燒香,就是去向這真身舍利子朝聖,回來後唸唸不忘,父親是大孝之人,為此還專門派人去少林寺開價買這個舍利子,當然是吃了個閉門羹,現在這舍利子竟送上門來了,不過安慶緒也知道,那少林寺要換的糧決不是少數,父親籌劃多年,已經準備起事了,如果要糧太多,必然會影響大事,那安慶緒也是個深謀遠慮之人,想了想對苦航大師說道:「此事非同小可,大師能否讓我先一睹佛寶?」

  「佛寶何其珍貴,只要答應條件,鄙寺自當奉上!」苦航大師搖搖頭說道。

  「那大師想開什麼條件,儘管說來,我或許能做主!」

  「鄙寺只有兩個條件,一是請答應讓鐵騎堡出面組織賑災;二是換糧十萬石。」

  安慶緒臉色一變,果然是獅子大開口,十萬石?那他們準備明年起事的事就要向後推了。他想想說道:「十萬石太多,我河北的士兵也軍糧短缺,難以承受,再說河北大災,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管,所以我河北先拿出五萬石賑災,等朝廷撥糧過來後,也就解決了問題,至於第一個條件,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我代表父親同意讓鐵騎堡出面組織賑災,大師看這樣如何?」

  「阿彌陀佛!公子之意雖好,但鄙寺也算過,這次賑災,讓百姓半飽最少也要二十萬石糧食,如果鐵騎堡出面,大概能募到二萬石左右,朝廷的慣例是小災一萬石,大災五萬石,再加上那十萬石,也才十七萬石,尚有三萬石的缺口,而且朝廷手續繁瑣,真等到了賑災糧,百姓或許都已餓死,所以十萬石決不能少,而且要立即全部撥付!再說我那佛祖的真身舍利,為無價之寶,又豈值十萬石糧食。」苦航大師說得雖客氣,但內容卻毫不含糊,這件事少林寺內部已商量很久,如果只僅僅為十萬石糧食,那很多人都出得起,比如江南一帶盛產稻米,存糧何止百萬石,但現在大唐誰都可以看出來,那安祿山野心勃勃,起兵在即,如果拿了他的十萬石糧食,起兵至少可以推遲幾年,那時或許就會有什麼變數,但又不能獅子大開口,要得太多,那安祿山就會斷然放棄了,這次河北大災,正是一個極好的藉口,少林寺眾高僧商量二天後,決定利用這次大災的機會,削弱安祿山立即起兵的可能性,同時也賑災了百姓,可謂一石二鳥。所以讓方丈苦航出面,表面是苦寧護送,實際是讓少林寺最神秘的高僧無方暗保,少林寺除苦字輩的僧人外,無人知道他的存在。

  眾人見苦航大師毫無讓步,都把目光投向了安慶緒。只見安慶緒冷冷地說道:「少林寺是想威脅我們嗎?」

  見安慶緒動怒,萬雲天趕緊出來圓場,「兩位都是貴客,遠來鄙堡參加騎射比賽大會,看在鄙堡面上,此事容後再說,一定有折中的方案,苦航大師遠來辛苦,請先到客房休息。」萬雲天心裡卻有了一點想法,他深知那真身舍利的寶貴,不就十萬石糧食嗎?鐵騎堡雖然沒有這麼多存糧,但有的是銀子,派人去江南買不就行了嗎?這苦航為何不早說,現在扯進了安祿山,他就不敢再提,在座的眾人一大半都是各地的富豪,也大都有和萬雲天同樣的想法。只有李月暗暗點頭,果然名不虛傳,好高的一石二鳥之計,只是可惜這計中尚有漏洞,不知他們有沒有想到。

  傍晚時分,李月正在鐵騎堡的草場上遛馬,這時他遠遠看見有兩人騎馬朝他跑來,待走近一看,原來是萬雲天父女。李月是萬雲天這次大會最關心的三個人之一,那匹赤血魔讓他後來和安慶緒說話時都心神不寧,他也明白,這種神馬是認主的,既然認了李月,就算把他殺了也沒有,唯一的辦法是把李月留在鐵騎堡,那就可以用那馬做種,培育出大批汗血馬,他知道一般的汗血馬必須血統正統才能生出下一代的汗血馬,但這種馬中之王卻不必,和一般的良馬雜交也能育出汗血馬,所以萬雲天絞盡腦汁想辦法要留下李月,甚至想過要給李月蓋一座道觀。在女兒萬燕進大廳時,他發現女兒似乎認識李月,心中一動,後來盤問女兒,方才知道原來女兒也是打過這馬的主意,但他卻有了新的想法,自己女兒十六歲了,姿容秀麗,雖然那李月是道士,但聽說道士是可以娶妻的,而且李月人品不凡,絕對配得上自己的女兒,如果招他上門,不就完美解決了嗎?不過有一個問題讓他為難,那安慶緒似乎也很喜歡他女兒,但安慶緒已經有了正妻,自己女兒嫁過去也是為妾,他以前也是很想攀住安祿山這棵大樹,就算女兒為妾,他也並不在意,但現在連傻瓜都看得出來安祿山父子要反,他心裡開始有點打鼓,為了防萬一,他把幾乎一半的產業都轉到江南去了,今天李月和赤血魔的出現,立刻動搖了他的立場,那安慶緒已經有了十幾個妻妾,也不在乎少自己女兒一個,大不了多給他們安家一點戰馬罷了,在他眼裡,十萬頭戰馬也換不來這一匹汗血寶馬之王,至於女兒的心思,他也明白,但這事由不得她。

  他馬上找到女兒,把自己的想法給女兒一說,不料萬燕卻強烈反對,不就一匹馬嗎?真想要的話把那道士宰了就是了,還要犧牲自己,她從小就喜歡安慶緒,長大以後更慢慢明白了權勢的重要,名分她不在乎,那安慶緒的正妻雖然是大唐郡主,但卻是個很軟弱的女人,平時還被其他妻妾欺負,要是自己進了門,憑自己的家世和手腕絕對不會低於別人,而且她也知道安氏父子要反,但她久在中原,深知現在朝廷的腐敗,她也看到了這次災難給百姓帶來的苦難,更讓她鄙視現在的朝廷,她認為安氏父子手握重兵,未必會失敗,如果成功,那大唐郡主還能再活下去嗎?自己當上皇后也很有這個可能。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其父,萬雲天也有點動心,如果女兒真當上皇后,自己豈不是成了國丈,他萬雲天先祖也是胡人,骨子裡絲毫沒有漢人那種君臣的正統思想,一切只為利。最後父女倆商量出一個辦法,先誘引李月,再暗示他,留住李月一、二年,等赤血魔配了種再說,如果實在不行,到時萬雲天再在族中認個女兒,把她配給李月就是,不信他一個小小的道士還敢和安慶緒爭女人。父女倆商量完畢後就去找李月。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9 PM

第五十二章 棒喝
  李月見萬雲天帶女兒來向自己道歉,立刻就明白了萬雲天的心思,自己一個小小的無名道士還需要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鐵騎堡堡主親自來道歉,笑話!無非是看中了赤血魔,「哼!美人計,這萬雲天居然想用自己的女兒為餌,好大的手筆!」李月心中暗暗冷笑道。果然,萬雲天在向李月道歉後,便丟下女兒,匆匆離去。

  「李先生可願讓小女子帶路參觀一下我們的鐵騎堡?」萬燕故作嗲聲說道。

  「你的那兩個同伴呢?」

  「她們和安大哥在一起。」

  「我看那安慶緒頗為好色,你可要提醒她們當心?」

  萬燕勃然大怒,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還當真了!萬燕越看李月越覺得不順眼,最後把馬頭一撥,「我還有事,不陪了!」說完催馬就走。李月淡淡一笑,見萬燕走遠後也催馬向客房方向走去,快到客房時,李月看見一人在路邊向他招手,走近一看,認出是在茶棚見過的那個領頭的中年人,李月向他拱拱手說道:「先生有何指教?」

  「道長可借一步說話」說完把李月領到一僻靜處,他臉色一肅,開門見山地對李月說道:「我是永王李璘手下幕僚汪子機,見先生非凡人,不知李先生可想投靠我家王爺。」見李月一楞,他淡淡說道:「群雄逐鹿中原,尚不知鹿死誰手,先生請三思,有了定計之後可到長安永王府找我,告辭了!」說完一拱手,轉身匆匆離去。李月苦笑一下,看來這赤血魔確實招人眼。

  李月回到自己房前,正要推門,突然心中一動,不由笑著說道:「讓高僧久候,小道之過!」說完推門入室,見屋內有兩站一坐三名僧人,苦航、苦寧站著,中間坐的正是那老僧無方。苦航和苦寧是應無方師祖的要求來找李月的,無方沒說原因,兩人也沒問,在他們心中,無方師祖是仙人,做任何事情都必有深意。

  老僧無方微微一笑說道:「滎陽一別,我們竟還有緣相見,小道友是長虛還是長樂的弟子?」

  「他們是我師兄」,李月也笑了笑回答道。

  「你竟是長谷上人的弟子,你有多大了?」無方一怔問道。

  「我師兄是代師收我,高僧可是無方?」

  「大膽!你竟敢直呼我師祖的法號!」旁邊的苦寧再也忍不住吼道。

  「苦寧大師好大的火氣,我叫他狗屎無方又如何?」李月淡淡地說道。

  「阿彌陀佛!施主太無禮了。」一旁的苦航也終於忍不住了。

  那苦寧臉漲得通紅,無聲無息地一掌向李月拍來,正是他的成名絕技般若掌,苦寧本不願傷李月這樣的小輩,但他竟出口辱罵自己最敬愛的師祖,在狂怒之下,竟使出了九層功力,他這一生也只使出過三次九層功力。眼見師弟要闖禍,苦航也來不及阻擋了,苦寧九層功力的般若掌,自己也擋不住,須得避讓才行,苦航眼睛一閉,口中唸佛不止,旁邊的無方倒是攔得住,但他似乎也無動於衷,任苦寧盡全力擊向李月。李月並沒有動,嘴角依然掛著一絲笑容,等了半晌,苦航沒有聽到半點動靜,他睜開眼,李月竟好好的站著,半點事沒有,他便問苦寧:「出什麼事了?」苦寧撓撓頭說道:「我也不知?明明打出去了卻什麼反映也沒有。」突然兩人同時大悟,一定是師祖,除了他,天下還有誰能化解苦寧九層功力的般若掌,兩人一起向無方望去。無方沒有說話,過了半天突然問道:「長樂悟道了嗎?」李月點點頭,無方嘆道:「我和長樂道友同歲,修行時間也差不多,他已經悟道,我卻還在你們的無劍初期,還得替晚輩們跑腿,何時才有勘破的那一天啊?」

  「心懷天下就是道,大師總想勘破,所以總堪不破」李月淡淡地說道。

  無方聞言突然激動起來,他站起來「撲通!」向李月跪倒,「狗屎無方,謝仙長棒喝!」

  苦航、苦寧大驚,忙把無方扶起,「師祖!師祖!」,無方閉著眼沉浸了半天,方才睜開眼對苦航說道:「你們是否還在想剛才的般若掌是不是我化掉的?」見二人點點頭,無方卻搖頭說道:「苦航,你也快七十歲了吧!整天想的是什麼我也知道,你是方丈,雖然必須承擔很多責任,但卻千萬別忘了,我們是出家人,修心才是本道,你可記住了?」見苦航半懂不懂地點點頭,無方又長嘆一聲:「萬般皆是緣,半點不由人,說得一點也不錯啊!」

  他看了看李月說道:「我也心懷天下,所以把少林寺的佛寶也拿來了,但願蒼生有救。」

  李月卻搖搖頭說道:「大師恐怕要失望了!」

  「此話怎講?」無方忙問道。

  「你們的計中尚有一個漏洞,我想那安慶緒也想到了,之所以不馬上答應你們,是想再壓壓你們的價錢,用最小的代價換得真身舍利,但最後你們一定會失望!」

  「什麼漏洞?」這次是苦航問道,此計是他先想出來的,如果失敗了,沒有糧食是小事,丟了佛寶那他就是少林寺的千古罪人。

  「我若是安慶緒,就一口答應你,馬上給你十石糧食,然後再抄幾家富戶,或再問朝廷要一筆銀子,去江南買回十萬石糧食,一來一去,沒有半點損失,白賺了一個佛寶,你們的第一個目的雖然達到,但真正的目的卻達不到了。」

  苦航一驚,竟呆住了,自己以為高明的一石二鳥之計竟然漏洞百出。

  「小友可有什麼彌補的辦法?」無方問道,他也是極擔心那佛寶。

  「我也一法,不知三位高僧可想聽?」

  「請講!請講!」

  「明日大師就給那安慶緒說,此事關係重大,一定要堅持和安祿山本人簽署書面文書才作數。然後在來賓中放言,說少林寺要辦法事超度眾生,其間將展出佛祖真身舍利,欲觀真容者請給佛祖捐糧五石,我想那河北富戶何止萬戶,就算他們不信佛,他們的家人總有信佛的吧!這樣三、五萬石的糧食總能募到,另外大師們請放心,那安祿山準備多年,是決不會貿然起事的,他在等待時機,至少李林甫不死,他不會動,所以我估計三、五年之內,安祿山不會起兵,你們仔細看看他招兵的進度就知道了。」

  「施主之計果然很高明,但安祿山那邊怎麼吧!他若真給了我們十萬石糧食,那我們的舍利豈不白給了他?」這次是苦寧問道。

  「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他糧食也拿出,佛寶卻不要。」

  苦航開口剛要問,卻被無方攔住了,「小友必有良策,我們就分頭行事。」



第五十三章 意外
  第二天一早,萬燕在父親的逼迫之下,來到了李月房內,見李月在收拾東西,忙問道:「李大哥,可是在生我昨天的氣?」

  「沒什麼,我準備這就向堡主告辭,出來已經很久了,也該回去了。」李月淡淡地說道。

  「你還是在怪人家,喬紅、藍春妮都是我的好姐妹,你那樣說她們,人家當然會生氣啦!」萬燕拉著李月的臂膀,有點撒嬌地說道。

  「咦!我並沒有說她們,我只是擔心安慶緒那花花公子。」

  「不對!安公子並不是你說的那種紈褲子弟,他騎馬射箭都非常厲害。」

  「不可能,這種依仗父輩權勢的官家子弟我在長安見得多了,他們享福都還來不及,哪有時間苦練騎射?」

  「安公子真的不是,他從小就在軍中長大,騎射在軍內都非常有名!」萬燕斷然說道,她的潛意識裡是不允許別人這樣評論安慶緒的。

  「我李月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如這樣,我們打個賭,如果那安慶緒真是騎射高手,我就在鐵騎堡多呆一陣子如何?」

  「好!一言為定,可是怎麼來證實呢?」

  「很簡單,明天你讓那安慶緒和我比試一場不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萬燕忙擺手否決了李月的提議,如果讓安慶緒看見她和李月在一起,那她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那怎麼辦?」李月手一攤,故作無奈地說道。

  「不如這樣,等三天後的騎射大會舉行時,你再看他的表現不就行了。」

  「可那安慶緒身份高貴,如何肯親自下場?」

  「這你就不知道了,實話告訴你,這次騎射大會就是安祿山要求我父親舉辦的!」

  「為何?」李月不露聲色的問到。

  「安祿山軍中缺少教習騎射的教頭,也缺優秀的將領,又不敢大張旗鼓的招募,所以就想了這個辦法讓父親舉辦了這次騎射大會。屆時,安公子一定會身先士卒,他們軍中的比武,他每次都下場的。你看,人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你還不相信我嗎?」

  「好!那就一言為定,如果你打賭贏了,我就多留幾天。」

  「李大哥,我要去幫爹爹了,他太忙了,這幾天我就不能陪你了。」萬燕起身告辭,她其實是怕安慶緒知道自己和李月在一起。

  「那好,三日後見。」

  就在李月和萬燕打賭的時候,眾人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少林寺五日後將在幽州辦水陸法場,超度大災中死去的災民,屆時將展出佛寶釋迦牟尼真身舍利子,為期十五天,條件是參觀者每人向佛祖捐五石糧食,五穀不限,消息象長翅膀一般,迅速在河北道、河東道、甚至河南道傳開。一時間,無數富家信徒帶著糧食直奔幽州,官道上擠滿了各種車輛,大多數信徒是一邊走,一邊給災民施粥,這是拜佛的一貫規矩,以行善表誠心,這樣一來,極大緩解了災民眼前的饑荒,大大降低了因飢餓造成的死亡率。

  三日後,騎射比武大會正式開始,經過兩天的較量,決出了各項比賽的名次,在頒獎大會上,安慶緒宣佈,河北諸軍將重金聘請騎射教頭一批,後日開始將在幽州接受報名,如果將來表現優異還可以直接入軍做校尉甚至都尉。

  聽到這個消息,賽場上一片沸騰,大部分人苦練騎射就是為將來能謀取功名,雖然安祿山有造反嫌疑,但那畢竟只是民間流言,當不得真,如果能當上都尉,那就意味著可以主宰一千人的生死,成為將軍。於是,眾人無不歡欣雀躍,安慶緒見場面火暴,便宣佈他將表演一番騎射,這是他調動軍中士氣的一貫高招,屢試不爽。

  表演賽開始了,安慶緒在第三道,第四道是萬雲天次子萬嶺,其他八道均是這次騎術比賽的優勝者,賽場是個圓形,跑兩圈,先到出發點為勝,事先萬雲天就叮囑過萬嶺,要在最後關頭讓安慶緒勝出,至於其他八名騎手,萬雲天也說過重話,不準超過安慶緒和萬嶺。

  哨聲響起,眾馬狂奔而出,萬嶺一馬當先,安慶緒緊隨其後,賽場上喧鬧震天,萬燕為安慶緒嗓子都快喊啞了,早忘了身後的李月。在快要到終點的時候,萬嶺領先安慶緒三個馬位,這時李月見時機已到,悄悄後退從懷中取出兩物,閃電般向萬嶺和安慶緒射去,射向萬嶺的是一隻小鳥,由於身上被李月注有內力,小鳥展翅不開,像一塊石頭般向萬嶺的馬撞去,就要撞到馬頭的一瞬間,小鳥突然感到身上的束縛消失,就在馬眼上,它突然展開了翅膀。萬嶺的馬受驚,猛停下來,長嘶一聲,揚起了前蹄,李月射出的第二物卻是一根細若牛毛的冰針,本來是一滴效力極強的麻醉液,被李月運功凝成冰針,針就射在安慶緒所騎馬的前腿上,瞬間沒入,由於馬高速奔跑,血液流動極快,這根針即刻發生了效果,就在馬身抵住萬嶺的馬背時,「撲通!」一聲跪倒,將安慶緒向前掀下馬來,正好滾到萬嶺的馬下,那萬嶺的馬前蹄正揚起,直向地上的安慶緒踏去,這就是李月的毒計,先利用萬燕騙出安慶緒下場賽馬的時間,再看準時機分毫不差地製造了一場意外。所有的人都看見是一隻鳥驚了萬嶺的馬,安慶緒的馬隨後撞上,將安慶緒正好掀落在萬嶺的馬下。安慶緒被掀落在地,見馬蹄直向自己踏來,暗叫不好,躲避業已來不及,就將雙肘護住頭部,側身綣起,眾人只聽一聲慘叫,那馬一蹄踏中安慶緒的肘部,另一蹄踏中他的側胸,這時一道黑影飛速掠來,把安慶緒從地上抱起,躍到三丈之外,正是鐵騎堡的堡主萬雲天。

  當天下午,安慶緒就被他的隨從帶回了幽州,隨行的還有萬雲天和他被綁起來的次子萬嶺。震怒中安祿山連夜接見了萬雲天,萬雲天就把事情的經過詳述了一邊,雖然他也覺得有些蹊蹺,事後也查看過安慶緒的馬並無異狀,他只發現那隻鳥的飛行軌道似乎不對,像被人擲去一般,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世上有誰會有那樣的控制功力,如果想殺安慶緒或栽贓給他鐵騎堡,直接對人下手就是了,根本不用費那麼多周折,況且讓安慶緒滾到馬下實在太巧,懷疑歸懷疑,但萬雲天卻不敢說出來,好在安祿山還要用鐵騎堡,在數次詢問安慶緒的隨從,並親自檢查了兩匹賽馬後,終於釋放了萬嶺,不再追究他的責任,為此,萬雲天感激不已。

  第二天一早,數百匹馬從幽州城狂奔而出,到河北道、河東道各處張貼重金求醫的告示:「若能救者,賞銀十萬。」第三天,長安城的數名御醫也快馬向幽州奔去。



第五十四章 勸佛
  李月是在第三天早上到達幽州的,安慶緒出事後,萬燕便再沒理過李月,她叫嚷著要跟父親同去幽州,但被萬雲天斷然拒絕,讓她依計行事,但情緒激動的萬燕反而對其父產生了逆反心理,不再理會李月。

  李月剛到幽州城門處,就發現這一帶竟聚有數十萬的災民,數十個大粥棚沿著城牆一字排開,每個粥棚旁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李月還發現除了三個粥棚外,其餘的的粥棚全部由僧人主持。李月一眼就看見最大的一個粥棚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僧人,正是苦寧大師,李月來到苦寧面前,翻身下馬,笑著說道:「苦寧大師!開始賑災了嗎?」苦寧回頭一看,見是李月,臉上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曾全力擊過李月,或許他認為李月還不知道,但卻一直覺得臉上無光。但畢竟是高僧,剎時就恢復了常態,他合掌向李月說道:「阿彌陀佛!李月施主也來了,多虧李月施主的高見,佛寶展出才兩天,就已經募到糧食三萬石,聽說已經轟動了附近的三個道,還有大量的善人正絡繹不絕地趕來,這都多虧施主了!」

  「何謝之有,少林寺心繫蒼生,這才讓人佩服,不過我記得你們只來了三十幾個僧人,那現在看起來卻像有數百人之多。」

  「李月道友有所不知,第二天我們掌門便讓少林寺增派五百名僧人趕來,出此之外,又動員了河北一帶近五千名僧人來幫忙,當然條件是讓他們免費瞻仰佛寶,現在不止幽州,莫州、涿州、檀州、平州等二十幾個州都有我們設的施粥大棚,還有數萬名來參拜的善人沿途施捨,我估計眼前的災情是可以緩解了,但從今冬到明春,還有半年,這才是真正的問題,要是下幾場雨就好了,否則三十萬石也可能不夠啊!」說到這裡他把李月拉到一僻靜處。

  「我們掌門想要問你,那安慶緒受傷可是你弄的,否則不會那麼巧?」

  「他學藝不精,自己從馬上跌下,幹我何事?」李月似笑非笑的答道。

  「現在河北各處都貼有重金求醫的告示,李月道友可是為此而來?」

  「正是!」

  「果然被我師兄猜中,解鈴還需繫鈴人,真是高明啊!好了,道友可去辦正事,我不打攪了,如果能保住舍利,我們少林寺全寺僧眾都將感謝道友的大恩。」苦航他們見所募糧食遠遠超過預想,開始後悔起來,但安祿山消息靈通,一早就把苦航大師請到大帥府去了。

  李月辭別苦寧,來到城門處,逕直向那求醫告示走去,告示下守著三名士兵和一個軍官,他們見一年青道士走來,正要詢問,才發現那告示不知怎的,竟到了那個道士手上,三名士兵嚇一大跳,忙抽刀把李月圍住,那軍官喝道:「你想幹什麼?」李月微微一笑道:「揭了告示,自然來治病,可有什麼不妥?」原來告示貼出去後,倒是有幾個被重金誘惑的遊方郎中來揭過告示,結果最後全被安祿山砍了腦袋,本地的郎中都明白,幾乎所有的河北名醫都在安祿山軍中,他們都治不了,哪裡還能輪到自己,再說如果那安慶緒的傷不重,怎麼可能用十萬銀懸賞,這可是本朝以來最大的一筆懸賞了。所以,在那幾個遊方郎中被砍了頭後,幾天來再無一人來揭榜,故幾個軍士見了,也難免大驚小怪。那軍官盯了李月半天,手一揮對幾個士兵說道:「你們看住他,我去稟報。」

  「不一會兒,二十幾軍士隨那軍官前來,看服飾像是安祿山的內務兵(即負責安祿山府中家人安全的士兵),有一個軍官看了李月一眼,簡單詢問幾句後便說道:「請道長隨我來!」

  來到安祿山府上,有一皮膚黝黑的崑崙奴(即被販賣來的非洲黑人,唐稱崑崙奴),上前接過李月的韁繩,李月大為驚訝,這赤血魔自他收服以來,除了自己和長虛,還從未允許別人碰過它,現在居然跟這個崑崙奴走了,李月向崑崙奴的背影望去,只見他正對赤血魔喃喃地說著什麼,還輕輕拍了拍它的臉,李月滿心疑惑地跟著軍官進了內府。

  到了客堂,那軍官讓李月稍坐,自己便匆匆進去稟報去了,一丫鬟給李月上了茶,正當李月慢慢喝茶的時候,一陣佩鈴聲傳來,李月抬頭,見一大群丫鬟婆子還有幾個伺妾打扮的女子扶著一名老太太進來,李月立刻猜到這一定就是安慶緒的祖母,安祿山的母親。他忙站起來給老太太見禮。

  「道長請坐!我孫子出事,煩勞道長了。」果然是安祿山的母親。

  李月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出家之人,救助幫人是本分,何談煩勞二字?」

  「現我孫子剛睡下,還煩請道長先歇息片刻,待他醒後再行醫治」

  「不礙!」

  「不知道長在哪裡修行?」

  「終南山。」

  「可是鐵劍觀?」

  「非也,只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道觀。」

  「道長過謙了,我看道長長相非凡,必有過人之處,我是信佛之人,對道知之不多,故失禮之處,請多多包涵!」

  「其實道和佛一樣,都是勸人向善,都講因果報應,老夫人既然信佛,也應該懂點道。」

  那安祿山的母親見李月談吐不凡,不由心生好感,決定就算李月治不了孫子,她也不準兒子再殺人了,佛寶就在城內,兒子這樣殺人不忌,佛祖可是要報應的。想到報應,她突然想到一事,聽兒子說,這佛寶來幽州,就是衝她來的,她自從前年在少林寺見過佛寶真身舍利,就一直唸唸不忘,但這次佛寶真的來了,她卻有一種莫名的擔憂,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於是她就問李月:「道長可否知道佛寶真身舍利一事?」

  「老夫人是說城內的水陸大會?」

  「正是,聽說這佛寶是少林高僧特來幽州進奉給老身的,老身這幾日感到心緒頗不寧靜,還請道長分解一二。」

  「那少林寺眾僧帶佛寶來河北,先去了燕北鐵騎堡,就在那裡,老夫人的孫子出了事!」

  「道長意思是說我孫子出事是和佛寶有關?」

  「如果不是的話,怎麼會那樣巧?當時我也旁邊,親眼目睹,令孫的出事,只能用[天意]二字來解釋,天道循環,因果報應,一緣一啄,皆為天意,老夫人可信?」

  那老夫人一呆,她從年青起她就深信佛理,李月的話說到她的心裡去了,這次孫子受傷,她也多次問過出事經過,也覺得實在太巧,孫子的騎術之精她是知道的,從未有過從馬上跌落的事,更不用說被踏傷了,她心裡也隱隱覺得是天意,但這只是她的潛意識,現在突然被李月說破,她一下子就把幾天來對佛寶的憂慮和孫子的莫名受傷連在了一起,她忙問李月:「請道長教我!」

  李月慢慢說道:「老夫人可知,那少林寺的佛祖真身舍利子,乃太宗皇帝所賜,當時少林全體僧眾跪迎五百里,把佛寶迎入寺內,供奉在少林寺歷代高僧和達摩祖師的靈位之上,一百多年來,虔心呵護,一日不綴。前朝則天皇帝當政時,感少林之誠,曾想把天竺剛進獻的另一佛門至寶,佛祖指骨舍利也交由少林寺供奉,但少林寺眾高僧卻二次拒旨不收。」說道這裡,李月看了一眼安老夫人,安老夫人正聽得心醉,見李月打住,忙問道:「是啊?佛門至寶別的寺院求都求不來,少林寺為何不要?」

  「那少林寺在給則天皇帝的奏表上這樣說:[佛寶的無量佛法須用無量功德來供奉化解,少林寺建寺不過數百年,功德淺薄,供奉一個佛祖真身舍利已是對佛祖的不敬,如果自不量力,再接佛寶那就是褻du佛祖,少林寺必遭天譴,雖萬死也不能贖其罪],則天皇帝深感其理,就把佛祖指骨舍利轉由法門寺供奉了。」

  李月見安老夫人已呆住,心裡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我雖不屬佛門,但佛道理同,這個禍起貪妄的道理我卻明白,像我等凡人,能看一眼佛寶已是三世修來的佛緣,若妄起癡念,如何會不遭報應!」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39 PM

第五十五章 條件
  安老夫人此時如五雷轟頂,自己這幾日的擔憂被李月毫不客氣的揭穿,她此時方才明白自己貪心是多麼愚蠢,她有何德何能何資格去獨佔佛門至寶,孫子的受傷竟來源於自己的一絲貪念,還有兒子,她知道安祿山想造反,所以每天拜佛誦經,求佛保佑,現在自己卻褻du了佛祖,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的她突然站起向李月跪下:「求道長救我!」

  李月嘆一口氣說道:「老夫人宅心仁厚,一心向佛,雖一時癡念鑄下大錯,但卻還有救,老夫人請坐下聽我說。」

  眾人忙把安老夫人扶起坐好,老夫人急急地說道:「請道長明示,以救我安氏一門。」

  李月豎起兩指說道:「老夫人依我兩事,可保無恙!一是趕快在佛祖面前謝罪,以後不可再對佛寶起貪念;二是請老夫人速做善事,以贖其罪。依了這兩條,我想佛祖慈悲,也能原諒了。」

  安老夫人點點頭說道:「以後我不準任何人再提佛寶的事情,這次河北大災,我願捐出我所有體己,換成糧食衣被以救災民!」

  李月點頭道:「倘能如此,我想佛祖也會謝老夫人。」

  「多虧道長前來,否則我就要鑄下大錯,一定是佛祖派道長來救我的!」

  李月笑著說道:「我是道人,佛祖如何會派我來?應是老夫人平時行善,故能逃過此劫!」

  這時,房外一陣腳步聲,有丫鬟來報:「老爺回來了!」李月向屋外望去,一黑胖中年人正大踏步走來,長得頗像安慶緒,不用問,一定就是安祿山了,安祿山後面跟著十幾個副官,李月突然發現那個崑崙奴竟被綁著拖了進來,原來安祿山聽說有人揭榜所以心急趕來,安祿山體胖,心又急,下馬時一下踩空,那崑崙奴扶慢一步,害的安祿山險些跌下馬來,安祿山大怒,命人綁了,如果這道人也是無用之輩,就一起和他砍了。李月見被綁著的崑崙奴,心一動,忙站了起來。

  安祿山進來,見母親也在,忙過來先給母親請安,那老夫人一見安祿山便嚷道:「我不要那佛寶舍利了,快快回了少林寺高僧。」安祿山一楞,不過他現在只關心兒子的傷情,別的都不放在心上,隨口說道:「我和少林寺還未籤文書,佛寶一事尚沒有結論。」說完轉頭對一名副官說道:「你去告訴那苦航方丈,上午所議事作廢,讓他們辦完法事後速速離開幽州!」那副官領命離去。

  安祿山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月,見李月長相不凡,而且敢在這個時候揭榜,想必有幾分本事,他不敢怠慢,忙請李月坐下說道:「我閱人無數,道長長相不凡,將來必不是池中之物,不知道長是否看過犬子?」

  「未曾!」

  這時,安老夫人吩咐下人道:「你們去看看少爺是否醒來?」不一會兒,下人來報:「少爺剛醒。」

  安祿山呆了一下,安慶緒自受傷以來,就一直昏迷不醒,現在何來醒來的說法,必是母親的什麼古怪想法。

  這時李月站起來說道:「什麼話也別說了,讓我先看看公子的傷情。」

  進了病房,李月輕輕拉開安慶緒的被子,安祿山和老夫人站在一旁緊張的望著,安慶緒雖說是[醒來],但卻閉著眼睛,對外界一無所知,李月見安慶緒臉色蠟黃、毫無血色,呼吸時斷時續,知道他必定受內傷極重,便拿出一粒碧心丹,遞給安祿山,吩咐用水化掉半粒,喂安慶緒喝下,明天再服半粒,安祿山接過藥丸,交給下人去辦理不提,李月又檢查了安慶緒的傷勢,發現他兩肘骨盡皆裂碎,肋骨斷了五根,其中兩根已穿透肺葉,這才是他最重的傷,李月也暗暗心驚,沒想到差點要了安慶緒的命,檢查完傷勢後,李月心中有了定論,他站起來對十分緊張的安祿山和老夫人說道:「傷情我已明瞭,主要是肺部的傷重,不過我能治,等餵了他藥丸,穩定了傷勢後再說,我們先等一個時辰,應該就有效果。」

  安祿山大喜,忙請李月到客堂稍坐,李月指著那崑崙奴說道:「此時殺人不吉利,請容後再說。」

  此時安祿山心情大好,手一揮,「先押下去,以後再說!」

  不到一個時辰,有丫鬟急匆匆來報,說少爺醒了,安祿山趕緊進入房內,見安慶緒臉上已有了血色,且睜開眼睛,輕輕的叫了他一聲,安祿山的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他緊緊握住兒子的手,他的正妻已去世多年,只留下這一個兒子,自從他受傷以來,就一直就昏迷不醒,幾乎所有的軍中名醫都來看過,均束手無策,現在他居然醒來了,看來這道士確實有一手。

  又過了一天,安慶緒精神好了很多,已經能說幾句話了,安祿山和安老夫人大喜過望,對李月感激不盡,不過李月淡淡說道:「這只是藥丸激發了公子的潛能,若五日之內不取出斷骨,公子必死無疑!」

  「那請道長趕快醫治!」見李月不答,安祿山立即明白了李月的意思,命人抬上二個大箱說道:「這是十萬兩白銀,若道長能治好犬子,儘管拿去,某家決不食言。」

  李月搖搖頭說道:「我不為銀子而來!」

  「那為何物,道長儘管開口!」

  李月笑笑說道:「我有三個條件,答應了我便治」

  「請講!」

  「一是把那崑崙奴賜我為奴,我很喜歡他;二是請將軍給災民捐糧十萬石,過冬棉衣十萬件;三是請將軍替我查查北魏末年北平太守拓拔善一家的下落。」

  安祿山有點為難答道:「第一個條件沒問題;第三個條件我就派人去查,三日內必有回覆;第二條件中的過冬棉衣十萬件沒問題,但十萬石糧食,不瞞道長說,現軍中存糧也不多,若拿出十萬糧食,恐軍心不穩,五萬石如何?」安祿山特地準備二十萬石軍糧,想趁這次大災用來募兵,若給了李月一半,勢必會影響他的擴軍計劃,突然他心裡一動,對李月說道:「如果道長肯等兩月,我派人去江南買米前來,十萬石也沒問題。」

  李月知他必然是想到了用朝廷的賑災糧來糊弄自己,淡淡一笑說道:「災情如火,將軍想必也知,聽說將軍昨日還想用十萬石糧食換那少林寺的佛寶真身舍利子,如何現在又沒糧了?」

  安祿山臉一紅,但又發作不得,氣氛十分尷尬。這時一個幕僚上前悄悄說道:「明天朝廷的御醫就到了,如果御醫能醫,豈不是更好。」安祿山暗暗點頭,對李月說道:「事關重大,讓某家想想,明天回覆道長,另外兩個條件,我現在就答應了。」儘管那幕僚聲低,但哪能逃過李月的耳朵,他心裡冷冷一笑,莫說是御醫,就算孫思邈在世也沒用,這種傷必須要動大手術,非麻醉藥、止血粉不可,自三國華佗死後,這麻醉藥就已失傳,而李瑤在悟道前,利用長樂從寶藏中帶回的藥液配出了三瓶天下獨一無二的強烈麻醉藥,李月在鐵騎堡就是用這種麻醉藥暗算了安慶緒的馬。「好!我就靜等將軍回覆!」

  第二天一早,朝廷的三名御醫果然到了,來得是三名重量級的御醫,安祿山也認識,但三名御醫看過安慶緒的傷勢後大為驚訝,按理,他兩天前就應該挺不過的,現在居然還能和他們說話,他們告訴安祿山,安慶緒的肋骨已戳穿肺部,他們無能為力,天下也無人能治,只留下一堆藥,萬分抱歉地告辭而去。御醫剛走,安祿山就衝進李月的房間,他一躬身到地,萬分誠懇的說道:「一切就依先生所言,懇請先生救我犬子。」



第五十六章 賑災
  在經李月一天一夜的手術後,安慶緒的肋骨和肘骨均被一一扶正到位,再塗上七葉黑玉膏後安慶緒沉沉睡去。走出房門,李月看見正候在門前的安祿山,他也是一日一夜未睡,李月也有點為安祿山的舔犢之情感動,雖然外界傳聞安祿山驕橫、兇殘,但他對母至孝和對子摯愛卻也是事實。

  見李月出來,安祿山一下子撲上來緊張地問道:「道長,我兒怎麼樣了?」李月點點頭說道:「沒事了,三天後就會醒來,細心調養一個月後當復原如初!」安祿山大喜,大喊一聲:「來人啦!快送道長回房休息。」被李月要來的那崑崙奴上前,扶住李月,他雖然卑賤,但卻明白是李月救了他,他已下定決心認李月為主,一定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這兩天他一直在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赤血魔。見崑崙奴要來扶他,李月笑著擺擺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替我照顧好我的馬就行了!」說完向安祿山告辭離去。

  三日後,安慶緒果然醒來,除了不能動以外,其他一切如舊,軍中首席郎中也來看過,也認為只要再將養一個月便可復原,並對李月神奇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拜他為師。至此安祿山終於放下心來,他已經查到拓拔善一家的下落,在開戰前,拓拔善就臨陣脫逃,帶著一家逃到江南的京口(即今天的鎮江)去了,改姓為郭,朝廷曾下旨緝拿他們,但旨還沒出來,北魏就滅亡了。當談到糧食問題時,李月見安祿山雖然答應,但卻有點吞吐,李月便笑著說道:「將軍有話,但講無妨!」

  「我想有個不情之請,這次賑災能否以我的名義進行,道長去時可否換上軍服?」

  李月明白安祿山是想藉機邀民心,不過他並不在乎,點頭答應道:「一切依大帥的就是。」

  當李月換上都尉的軍服時,安祿山和手下人一起喝彩:「好一員英武的大將,道長若不從軍,實在是太可惜了。」

  這時安祿山下令道:「史思明將軍何在?」

  「末將在!」將軍中出來一名彪悍的軍人。

  「我命你同李月將軍一同去賑災,你為正,李月將軍為副,即刻出發!」

  「末將尊令!」

  在李月走後,安祿山悄悄叫讓一人說道:「把那道長換下的道服給我燒了!」

  他看上了李月。

  李月和史思明的賑災是在災情最嚴重的涿州進行,儘管有少林寺眾僧的全力救助,但還是饑民塞野,哀號不絕。李月騎在赤血魔上,史思明也騎馬和他並排而立,崑崙奴即墨則站在李月後面,這是李月給他起的名字,李月問他在家鄉的名字叫什麼,他說:「JI MO」,根據發音李月就用河南道的一個地名即墨給他取名,崑崙奴即墨心中感激,從來沒有人這樣尊重過他,當他向李月下跪叩謝時,李月把他拉起來,嚴肅地說道:「從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奴,而和赤血魔一樣是我的朋友、兄弟,從今以後我的赤血魔就交給你照顧了。」即墨呆呆地看著李月,這個身材高大的黑人眼裡,第一次噙滿了淚水。

  李月站在城樓上,見安祿山的士兵瞬間就在城牆下搭起了二十多頂巨大的軍用帳篷,很快饑民就在每個帳篷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每頂帳篷外都有數十名帶刀士兵在維持次序,和苦航他們混亂的賑粥情形相比,這裡就顯得格外井然有序,李月不由得點點頭,安祿山的治軍確實不錯。

  這時一陣悽慘的哭聲從城門口處傳來,李月問一軍士:「下面發生了什麼事?」軍士看後迅速來報:「有一婦人的小孩斷氣了。」李月心裡一動:「帶我去看看!」

  城門口處,一婦人正抱著一個小孩嚎啕大哭,李月向婦人懷裡的小孩看去,雖然已經斷氣,但手腳卻未僵硬,其中手指還在微動,李月一把從婦人懷裡把小孩扯出了,背朝下,一輕一重地拍了起來,那婦人大驚,直向李月抓來,卻被李月旁邊的軍士架住,不知何時,史思明也來到了李月身後,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李月拍了一陣後,最後在小孩腰間猛擊一掌,喝道:「醒!」,只聽「哇!」的一聲,小孩哭出聲來,在周圍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李月又輕揉了小孩的四肢,最後喂小孩一粒活血的丹藥後,把他還給了正在發呆的婦人,然後對周圍的士兵說道:「很多時候,斷氣並不一定是死去,多拍拍胸腹部,說不定還能活轉過來。」史思明看著李月說道:「李兄果然是高人,連斷氣的人都能救活,我史思明受教了!」旁邊的婦人突然向李月跪下,叩頭不止,李月讓軍士把她扶了起來。這時,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用一隻破碗端著剛領來的粥,怯生生地對婦人說道:「娘!粥來了,快喂弟弟吃吧!」李月見小女孩的眉眼間,依稀有幾分妹妹李影的樣子,不禁一陣感慨,同在一片藍天下,兩人的景遇卻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李月看著瘦弱的小女孩,腦子裡閃過一身紅衣的李影,他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十餘兩碎銀,塞給小女孩,小女孩先是一驚,隨即立刻就把銀子攥得緊緊的,她已懂事,深知這銀子對她們母女的重要性。就在這時,一隻黑瘦的手突然伸來,一把就把小女孩手中的銀子奪了過去,李月一怔,只見是一名黑瘦的男人,手中抓過銀子,轉身要走,小女孩大哭,扯著男人的衣服不放,「爹!爹!把錢還給我們吧!求求你,別去賭了。」那男人連拉兩下,沒有掙脫女孩的手,抬腿一腳就把女孩踢翻在地。李月大怒,拔劍要殺那男人,史思明上前把李月攔住,冷冷地說道:「你殺了他,她們母女三人也活不久了,天底下比這個還要慘的事情多不勝數,你殺得過來嗎?」

  李月默默地把刀收回,把地上的小女孩扶起來,見那黑瘦男人跑遠後,史思明又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小女孩,柔聲說道:「拿著吧!這回別再讓你爹爹看到了。」說完拍拍李月的肩膀,轉身離去。李月看著史思明高大削瘦的背影,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心中升起,此時,他對人性又有了一種新的明悟。

  突然,一顆黃豆大的水珠打在李月的臉上,接著兩顆、三顆,這時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仰頭看著天空,不知有誰喊了一聲:「老天爺下雨了!」頓時人群中一片沸騰,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這時不管是饑民還是士兵,全部都跪在地上,虔誠地望著天空,不一會兒,天地間變得一片白茫茫,李月深受感動,不由自主地也向蒼天跪了下去。

  在此後的一個月裡,雨時斷時續,彷彿剛剛睡醒,想要把欠下的都還給人間,河北的旱災終於得到了根本性的緩解。賑災還在繼續,李月和即墨卻回到了幽州,他相信,史思明一定會把賑災進行到最後。安祿山最終也沒能阻止李月的離去,在安老夫人的幫助下,李月帶著即墨離開了幽州,直奔江南而去。事後,安祿山埋怨母親不該放走李月,安老夫人卻說道:「他是一條龍,我們幽州的水是容不下他的!」

  數年後,安老夫人病逝,沒有了最後一道束縛的安祿山終於舉起來了反唐的大旗。



第五十七章 初遇
  金陵即是今天的南京,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踐命范蠡築城於今中華門外,秦淮河畔長干裡,為南京建城之始。公元前333年,戰國時期楚國於今清涼山西麓石頭山上置金陵邑,稱為金陵。

  公元229年,三國時期吳國遷都建業,隨後,東晉與南朝的宋、齊、梁、陳相繼建都南京,史稱「六朝」,六朝都城位於秦淮河北。經過三百年的建設,六朝時期南京人口達100多萬,成為當時江南地區重要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公元589年隋滅陳以後,隋文帝下令將建康周圍的城邑和宮殿全部毀平,改作耕地,僅剩一座內城,六朝繁華蕩然無存,唐高宗以後,江南地區逐漸成為大唐的產糧及賦稅重地,經過近百年的恢復,金陵又逐漸成為江南的重鎮(實際唐朝時南京已不存在,為小說情節的需要,故恢復了它的存在)。

  李月和即墨來到金陵時,元旦剛過,和滿目創痍的河北道相比,江南道卻是另一番景象,商業繁盛,人口稠密,官道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大大小小的河道裡也是舟船如楫,這裡豪富極多,一擲千金者隨處可見,無數的平頭小民在重稅之下雖家境清貧,但多少也有點存糧,暫無饑饉之憂。

  每年的元旦和花燈節是連在一起的,這是自古以來,中國最重要的一個節日,如果說元旦是農民們新希望的開始,那花燈節卻是富人們一年中盡情揮霍的日子,市民們也能沾一點富人的燈光,在天寶十一年的開始時,憧憬或回憶著各式各樣的人生浮世圖。

  「嗖!」的一聲輕響,一隻奔跑的野兔,被一支短弩射中,倒在草地上,一名高大的崑崙奴翻身下馬,高興地大叫著跑過來,拎起兔子,朝遠處高聲大喊著,一名身穿白色長袍的年青人騎著一匹高駿的馬慢慢過來,他看了看兔子,搖搖頭說道:「不行!勁道太過!,我給你講過,五十步遠只能用七分勁,而你卻用了九分。」儘管崑崙奴有點不好意思,但有了獵物的他還是咧開嘴嘿嘿的笑。這兩人正是李月主僕,雖然李月告訴過即墨不願視他為奴,但即墨卻不願意,說他寧死也不能踰越自己的身份,後來李月無法,只好取折中,兩人以主僕相稱。李月發現即墨射箭極準,即墨告訴他自己從前在故鄉時,就是有名的獵手,於是李月便傳給他一種短弩,特別適合於冷射獵殺,後來教給他一路刀法,那即墨手長腳長,正適合用刀,而且悟性極強,又能吃苦,所以只練了短短十幾天,就把刀舞的象模像樣,週身一團雪花。李月現在打扮成一個書生的模樣,衣服是安老夫人送他的,道袍已經被安祿山燒燬,不過他已經不在乎穿著了,在江南道,他不認識任何人,由於江南地區不重騎射,所以赤血魔也不像北方那樣引人注意,在幾乎所有人的眼裡,那不過是一匹好馬而已。

  二人目前剛渡過長江,正在距金陵城十里的地方,這一帶綠樹成片、風景秀麗,是金陵市民常來郊遊的地方,雖然此時正是冬季,但節日的氣氛中,還是有不少人出來透氣。正當李月二人在一個小樹林裡燒烤剛打來的獵物時,旁邊的官道上過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很大能容納多人,且製作考究,裝飾豪華,應是屬於富商或官宦人家的用物。馬車兩旁跟著十幾個騎馬的家人,另外還有四五個武師打扮的保鏢,前後保護著馬車。馬車經過小樹林時,停了下來,馬車裡的人向旁邊的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說了什麼,那管家向樹林方向看看,點點頭,下馬後朝這邊走來,李月早就看見,不過他沒理會,即墨烤肉下料極重,兩里外都可以聞到香味,那馬車裡的人也必定是聞到香味,故派家人來看看。管家走近後,見是二人在烤野味,楞了一下,隨即友好的笑笑,抱拳離去。他走到馬車前低語幾句,馬車就又往前走了,走了沒幾步,馬車又停了來,過一會兒,馬車先是下來二名丫鬟打扮的少女,隨後扶下兩名少女,在幾名家人的護衛下,朝這邊走來,即墨一看大驚失色,他猜想後果必是要少掉一半兔肉,忙用徵求的意見望著李月,意思是我們現在就開吃吧!李月笑笑搖搖頭,現在就吃明顯太沒風度了。不一會兒,兩名少女走近,李月向她們看去,兩人都生的十分秀麗,只見前面一名少女約十八、九歲,穿一身紅色的仕女裝,氣質典雅、雍容大氣;後面一名少女年紀稍小、十五、六的樣子,穿一身淡綠色的仕女裝,長相甜美、溫柔可人。不等她們說話,李月站起來,躬身一禮道:「野外燒烤,多有不周,唐突二位了!」二人見李月長身站起,眼前均一亮,好一個俊朗的青年(在唐代,社會風氣開放,男女青年交往大多沒有各種束縛,而到了宋代以後,理學興起,才給正常的人性施加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鎖),這和她們平常接觸的青年完全不同,她們平常也接觸到很多英俊的男青年,其中很多也是堪稱才學風度具佳,但他們大都身體纖弱、皮膚細白。而李月卻相反,身材高大,皮膚微黑,一張幾乎完美的臉龐下,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大氣從容的氣質,雖然是書生打扮,但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健康的氣息。

  見李月先施禮,兩位少女臉上一紅,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還是剛才那個管家上前對李月拱手說道:「請問二位的燒烤能否賣點給我們,稍許就可以。」說完拿出十兩銀子,遞給李月笑道:「兩條兔腿就可以了。」李月哈哈一笑,取下整隻兔子遞了過去,「你們既然喜歡我兄弟的手藝,那是看得起他,不嫌棄的話,儘管拿去,不要錢。」那家人聞言,臉色一變問道:「你說這兔是他烤的?」他一指即墨,李月也微微一怔:「正是!有什麼不妥嗎?」這時那管家轉身對兩位少女低聲說道:「這兔子是那崑崙奴烤的,吃不得!」李月聽見,立刻就明白了,原來在當時的唐朝,社會風氣雖開放,但等級觀念卻極重,家人、下人等雖然身份低微,但比較賣身為奴的人,卻又要好得多,奴隸的身份最為低賤,尤其是崑崙奴更是毫無地位,他們坐過的凳子一般人都是不碰的,何況還是他們做的燒烤。李月沒有說話,而是冷冷地看著兩位少女的反應,前面的紅衣少女對後面的少女輕輕說道:「敏妹,那就算了吧!」後面的少女沒有回答,她上前一步對李月說道:「先生剛才稱呼這位壯士什麼?」李月知她指的是即墨,聽她稱即墨為壯士,心中對她的印象稍好一點,便拍拍即墨的肩膀說道:「我叫他[兄弟]!」眾人這才聽清,一齊大譁,稱崑崙奴為兄弟,這在他們的生活中是聞所未聞的。這時,那紅衣少女又對綠衣少女說道:「敏妹!我們走吧!」口氣已經開始嚴厲。綠衣少女似乎沒聽見,她向李月笑笑說道:「這兔子烤得真香,我沒有錢,你們能否分我一隻兔腿?」李月楞了一下,心中對綠衣少女的印象大好,笑著撕下一條最肥的後腿遞給她。綠衣少女用她蔥玉一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過,扭頭對旁邊的紅衣少女歉意的笑笑:「慧姐,我們走吧!」李月見她們走遠,隱隱還聽見那紅衣少女埋怨綠衣少女的聲音。

  待他們走遠後,李月拍拍即墨,「咱們開始吃吧!」 即墨默默地撕下一半兔子遞給李月,剛才那一幕在他過去的生活中是常有的事,他早已習慣!但李月當著眾人的面拍著他肩膀叫他兄弟,卻再一次的震撼了他的心,吃著吃著,即墨的鼻子猛然一酸,淚水狂湧而出。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0 PM

第五十八章 花燈
  花燈節又名上元夜,是唐朝最隆重的節日之一,在開元盛世年間,長安的燈市規模浩蕩,燃燈5萬盞,花燈式樣繁多,還出現了廣達20間、高150尺的巨型燈樓。

  有詩云:

  玉漏銅壺且莫催,鐵關金鎖徹夜開;

  誰家見月能閒坐,何處聞燈不看來。

  又云:

  去年元月夜,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 人,淚濕春衫袖。

  又云: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

  身閒不睹中興盛, 羞逐鄉人賽紫姑。

  在長安,上元之夜是百萬人逛街觀燈的盛世,在天寶十一年,為取悅楊貴妃,這年的上元夜更為空前,皇帝下旨,全國共慶,一時間,整個大唐帝國的夜晚奼紫嫣紅,恍如白晝。上元夜又是唐朝年青人的情人節,只有在上元夜,父母才會不阻止家裡女孩的外出夜遊,無數的年青人在這幾夜裡生情斷腸,同樣也是這樣的夜晚,無數的富家紈褲子弟四處遊蕩,看人而不看燈。

  李月對上元夜早無記憶,這是他五歲以來首次過上元夜,金陵的花燈節早就幾日前就開始,到今天達到高潮,他們住在高昇客棧的第五分店,客棧臨近金陵城最繁華的白下橋地區,在這裡,一條秦淮河把金陵劃分成兩個不同的社會,北面是官宦大賈所聚居的地方,環境優美、治安良好,而南面卻是平民百姓的聚居之地,難免魚龍混雜。白下橋是連接兩個地區最大的一座橋,在它周圍,店舖密集,南來北往的客商極多,所以白下橋地區自然就成了金陵的商業中心,年年的上元夜花燈,也是以這裡為最盛。

  李月領著即墨在金陵的大街小巷上逛著,一群群的小孩們拎著花燈從他們身邊跑過,每一盞花燈下都聚滿了觀賞的人群,但更多的人卻是在看人而不看燈,李月高大挺拔的身軀頗引人注目,在他經過的每一盞燈前,不知被多少少女偷偷的注目,少女們大多結伴同行,如果身旁還有幾名家人護衛的話,那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女孩了,看著一個個笑妍如花的少女,李月不由想起那個分他一條兔腿的綠衣少女來,想起她白潤如蔥玉般的手指,李月自嘲的搖搖頭,自己這是怎麼啦!即墨可不管他的主人在想什麼,他手中拿著一大堆小玩意,這都是在一個花燈前比賽射下來的,因為今天是上元夜,花燈的主人也沒有因為他是崑崙奴而歧視他,或許只有在這個夜裡,大家才會忘記地位、忘記歧視,同樂同笑吧!李月走到一個花燈前停下,這盞花燈扎得頗為別緻,別的花燈或紮成花鳥魚蟲,或紮成亭臺樓閣和人物形象,而這盞花燈卻是用一塊白紗做成一塊方形牌子燈,牌子上是一個燈謎,字體娟秀,看來出題人是一個女子,燈下站著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正笑呵呵的看著猜謎的人,老人後面是一頂大轎,旁邊站著四個家人,看來轎子裡坐的正是出題的人,這種情形在上元夜裡很常見,很多大戶人家的女子不便拋頭露面,都是坐在轎子裡賞燈,轎子彷彿就成了一個流動的房間。燈下早聚了幾十個讀書人在一起竊竊私語,這種燈謎是最受讀書人歡迎,可以賣弄學問,如果出題人是大家小姐的話還可以博得佳人的好感,今天情形似乎正是應了這個景,猜到的人不能說出來,只能寫在紙條上,遞給出題者判斷,這時已經有好幾個人寫下自己的答案交給那老管家,老管家看了後都笑著搖搖頭,把紙條退回。李月見那字謎只有一個字[螢],謎底是打一字,李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答案,不過他沒有上前,這倒不是他清高,只是他的性格一貫淡然。由於謎語太難,那群讀書人都搖搖頭放棄了,各自到別處去遊玩,燈謎下只剩李月一人,這時,李月叫了即墨正要離去,那老人卻叫住了他:「年青人,請留步!」李月回頭,見那老管家正向他招手,他上前施禮道:「不知老丈叫我何事?」老管家笑著對他說道:「看先生剛才樣子,胸中似乎已有所見,我家小姐請先生不妨一猜。」李月淡淡一笑說道:「在下雖穿書生服袍,其實胸無點墨,適才雖有拙見,卻不好隨意評說,讓真正的讀書人見笑。」「此時就先生一人,說說也無妨!」那管家卻不依不饒地追問。李月無奈,再推遲就是矯情了,他只好說道:「我猜是個[花]字,不知可對。」管家又問道:「不知何解?」「螢者,不就是草化的嗎?」,這時轎中傳來一陣掌聲,一女子說道:「先生猜對了,我這謎語已經出了兩年,先生卻是第一個猜到的。」李月覺得這女子聲音耳熟,突然想起,這不正是問他要兔腿的那綠衣女子嗎?李月笑笑問道:「那日的兔腿可辣?」轎中的女子也輕笑道:「真的很辣,可卻很香,我第一次吃到那樣的野味,多謝!多謝!」這時管家上前問道:「這謎語的獎品頗大,拿著觀燈不便,先生可告我住處,明日送去。」「我們住高昇客棧第五分店,我主人姓李。」這卻是即墨插口替李月回答,李月詫異的看了即墨一眼,即墨當即臉上一紅,平時他總是悶聲不響,說話極少,但剛才他也聽出那轎中的女孩就是那個肯吃他烤肉的女子,不知怎的,他生怕李月不說,一急之下替李月說出了地址。那管家拱拱手,隨即對轎中的女子說道:「小姐,時間不早了,夫人要擔心了,回去吧!」那小姐在轎中卻沒有說話,李月也不知該說什麼,一時間,氣氛有點干尬。

  就在這時,在前面的的街口處突然一陣大亂,觀燈的人們紛紛避讓,一陣哭聲傳來,幾個人飛跑過去,李月只聽他們邊跑邊議論道:「雷驢子又來抓人了,今年不知是誰家女子要遭殃了!」李月立刻明白,一定又是誰家的惡少看中了某個少女,調戲不成,強行搶人了,這種情況實在再平常不過,窮人家的女子,生得漂亮一點,有時也是一種不幸,這時哭聲已經靠近,幾個打手在前面惡狠狠地用鞭抽打擋路的人群,後面八名大漢,分別拎著兩個女子的手腳,懸空走著,旁邊是幾名騎馬的人,中間一個藍衣青年,生得倒是清秀,但眉宇間的淫笑卻極為醜惡,周圍的人紛紛嘆息,卻無人敢上來阻擋,這時轎中的少女卻問李月:「這是江南道節度使雷大人的四公子,綽號雷驢子,平時裡做惡多端,搶了良家婦女無數,不知先生是否敢管?」聽了綠衣少女對主人的質疑口氣,那即墨不忿,拔刀正要跳出,李月一把攔住,笑笑對轎中少女說道:「自作孽,不可活,老天自然不會放過,小姐認為如何?」說完,手一負,冷冷地看著馬上的年青人,那小姐不解,正要相問,突然雷驢子的馬突然狂性大作,載著雷驢子一頭衝進了秦淮河裡,他的護衛和家人一陣大亂,丟下兩個女子,去救雷驢子,在路人的幫助下,那兩個小娘也乘機鑽進人群裡,跑得不見了蹤影。李月轉身對轎中的少女笑了笑,帶著即墨揚長而去,瀟灑之極,轎內,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注視著李月的離去,眼裡盡流露出心醉目光。



第五十九章 情思
  第二日,雷驢子的屍首在秦淮河下游被找到,有消息傳出,那雷驢子在落河之前就已經斷氣,金陵城內的百姓在額首相慶的同時,又深深為除害的英雄擔心。

  果然,巳時(清晨七點—九點)不到,金陵城便四門緊閉,無數士兵湧上街頭開始大規模搜捕,凡金陵城內所有武館的人都要接受訊問,凡外來的武林人士或孔武有力的人一律先抓進大牢,凡其他外來的人員也要一一明確身份,記錄在案,江南道節度使府所駐地蘇州府也有大批的軍隊向金陵府開來,整個金陵城開始人心惶惶。

  李月主僕二人所住的高昇客棧此時尚未被搜到,但客棧內已經亂作一團,稍微有點關係的客人紛紛在金陵城內投親靠友,而李月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正坐在房內看書。這時門被推開,掌櫃急匆匆地進來告訴李月外面有人找。李月出門一看,認出正是昨夜照管燈謎的那個老管家,他見到李月,拱手說道:「城內形勢緊張,小姐命我請先生到府上暫避。」李月微微一笑對老管家說道:「那就打擾了。」李月和即墨牽著馬跟管家來到一座府第的後門,李月進了門,就見那綠衣少女站在門前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李月心裡一跳,忙施禮道:「多謝小姐援手相助!」那少女臉一紅,還禮低聲的說道:「以公子的身手,怎會被官兵抓住,公子肯來,實在是給我面子,小女子怎會不知,這裡多謝了,我叫趙綠敏,父親是金陵太守趙顯,望公子莫見外。」

  李月心裡暗讚,這少女果然聰敏,知道自己不是那種趨附權貴的人,故早早坦然相告,以顯誠心。李月見少女坦誠,也不願隱瞞,他想了想說道:「在下李月,現在終南學藝,明年將返回長安家中,至於父親,屆時自當相告,這幾日就打擾貴府了。」

  那少女還想對李月說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呆了一會兒,低頭說道:「那就請公子先去安歇!」

  說完隨身旁的丫鬟離去,在門口處,又停了下來,偷偷的看了李月幾眼,正巧李月也在看她,兩人目光一碰,少女臉羞得通紅,忙跑進屋去了。

  李月來的這個府第正是金陵知府趙顯的內宅,趙顯,字子為,開元十年進士,曾任戶部主事,為官清廉,在朝中頗有清名,後因得罪李林甫,被貶到金陵任太守,這趙顯為人正直,學問極好,最厭惡現在文壇中華而不實的文風,是文壇中復古派的代表人之一。趙顯育有二子一女,長子趙容,已於去年中了進士,現在長安弘文館任職,其上司正好是李月的大哥李照;次子趙漠,從小好舞槍弄棒,現在金陵城中的秦淮武館學藝;小女兒趙綠敏,今年十六歲,聰慧溫柔,最被全家人疼愛。這趙顯和李月的父親李郁交情很深,李郁父子來金陵編撰《東晉史》時,就是住在趙顯家裡,但這些李月目前一無所知。

  趙綠敏正做在窗前發呆,和所有的少女一樣,她也情竇初開了,她喜歡上了李月,在她生活的周圍,優秀的年青人著實不少,也有非常多的年青人借各種機會向她表白愛慕之情,尤其是她的幾個表兄,隔三差五的寫詩給她,她不是不知道,但總覺得這些追求她的人缺點什麼,母親也多次暗示她已經十六歲了,可以開始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她知道母親是為自己好,想讓自己選一個中意的人,但她實在看不上週圍的任何男子。直到在樹林裡遇見李月,他的外貌固然十分吸引她,但真正讓她難忘的是,他居然拍拍那個崑崙奴的肩膀稱他為兄弟,這在現在的社會裡是非常驚世駭俗的,但趙綠敏卻看出李月決非故意做著,而是心裡自然的真情流露,這讓她非常欣賞,她從小父親就告訴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不能因他們的社會地位底下而隨意踐踏,所以她也非常同情那些奴隸的悲慘境遇。但真正讓她喜歡上李月的,還是在昨日的花燈會上,她居然又碰到了他(她後來一直把這次巧遇固執地認作是上天給她的緣分),李月解出了她擺了兩年的燈謎讓她非常驚喜,但李月在出手除害時表現的瀟灑和高絕的武功卻終於使她心醉神迷,自然而然的,她的一顆芳心牢牢地繫在了李月的身上。一大早,她就鼓起勇氣讓管家以避禍為藉口,請李月來家,天見可憐,他終於來了。

  看著小姐發呆的樣子,丫鬟小荷心裡非常明白,她和小姐同歲,也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小姐的一舉一動,一思一想,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她和小姐一起長大,身份雖然是下人,但小姐從來把她當作是姐妹,老爺和夫人對她都很好,說實話她也不喜歡小姐的那幾個表哥,跟蒼蠅似的,為了得到小姐的芳心,還私下偷偷收買她,這讓她非常反感,她深知婚姻對于小姐一生的重要性,而且夫人也交給她一個任務,如果小姐有了中意的人,必須馬上稟報。

  那天在轎裡,她看小姐津津有味地啃那隻兔腿,她就對李月有了興趣,昨夜小姐告訴她,那惡霸雷驢子就是李月除掉的,在她心中,李月立刻變成了英雄,她決定要幫助小姐遂成心願。此時,她正在一旁考慮怎樣去給夫人說這件事。。

  李月在隨管家去客房的時候,也有意無意的看了趙綠敏一眼,兩人在對眼的一瞬間,李月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雖然李月對道悟性極高,點化了長樂、李瑤和無方,但那只是他對別人而言,他自己卻是一個尚未經塵世的年青人,根本不能和長樂他們百年的人生經歷相比,和正常的年青人一樣,當愛情到來時,他無從抗拒,儘管他故作淡然,但他答應來趙府,卻是他內心對愛情的無法抵禦。如果讓長樂知道了自己的師弟居然墜入了情網,反應一定是大為驚訝,然後笑爆肚皮,連這小子也終於逃不過這一劫。最高興的卻是即墨,雖然他和李月相處時間不長,但李月卻是讓他願意用生命去報答的主人,當那個綠衣少女接過他所烤兔腿的剎那,他就認定了只有這個少女才有資格做他的主母,所以在花燈夜,他替李月說出了住址,他甚至已經想好,如果李月不肯跟老管家走,他就會以赤血魔不服客棧水土為藉口,逼李月就範。現在李月又見到了那個綠衣少女,而且那個姑娘似乎也對主人有意,即墨的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第六十章 世交
  趙府的結構是當時標準的官宦人家,一共分為四進一園,第一進是下人房,約有百十間;然後第二進是左右兩個院落,均是客房,分內客房和外客房,親戚一般住內客房,外客一般住外客房,還另專有一個小院落是特地準備給尊貴客人居住的;第三進就是主房中的會客堂、主起居室、主書房,還有家中男子的居室等等;第四進就是主人的臥房、內書房,還有就是女兒的閨房、父母的臥房;最後一牆相隔就是後花園。李月被安排住在外客房,即墨自然是住在下人房內,即墨進了趙府後就忙著照顧赤血魔和自己的馬,他一直到下午他都沒有看見自己的主人,他心裡也有一點奇怪,直到快黃昏時,自己的主人才終於出現,細心的即墨發現了自己主人的鞋底似乎有點潮濕。

  同樣是在快到黃昏的時候,金陵府突然解除了戒嚴,四門大開,恢復了人員進出,士兵們也各自回營,剛奔到半路的大批士兵也接到命令返回駐地,所有被抓的人也全部釋放,一切又恢復常態,金陵城內議論紛紛,均不知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這時,就在趙府的主起居室內,坐著一名中年婦人,穿著考究,氣質高貴,她便是金陵太守趙顯的夫人,趙綠敏的母親,此時她正坐在那裡非常有興趣地聽女兒貼身丫鬟小荷的匯報,她終於知道了這兩天寶貝女兒心神不寧的原因竟是她有了意中人,而且這個年青人正住在自己的府內。

  從心而論,她非常希望女兒嫁給自己的大哥的小兒子王翰之,她大哥任吏部光祿大夫,手中握有實權,而且自己的那個小侄子王翰之從小聰明伶俐、待人接物得體大方,學問也不錯,深受她的喜歡,還有她另外幾個兄長的孩子也都不錯,都很喜歡自己的女兒,為此,她特地安排了很多次機會讓自己的幾個侄子接近女兒,只是女兒似乎對誰都沒有特別的好感,自己的丈夫也不是很贊成,他不喜歡自己的那些侄子,不過女兒是自己的,只要自己女兒喜歡,老爺就是再反對也沒用,經過多次安排不成功,她就認為是因為女兒年紀尚小,還不到時候,她也不再想這件事了,但以防萬一,她命令女兒的貼身丫鬟只要有什麼動靜,必須馬上稟報給她,事關女兒的終身大事,萬萬大意不得。

  今天丫鬟小荷的稟報讓趙夫人心神大亂,既喜又憂,喜的是女兒終於長大了,終於有了意中人;憂的卻是她對這個年青人一無所知,剛才她正好在外客房門口見到了這個年青人,外表非常俊朗有氣質,但她卻擔心自己的女兒涉世不深,是被這個年青人的外表所迷惑。於是她仔仔細細地詢問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當她從小荷嘴裡吞吞吐吐地問出,那個年青人就是殺死江南道節度使雷寧小兒子的兇手時,她被驚呆了,雖然這個江南道節度使雷寧處處與他丈夫作對,他的那個兒子自己也知道是個無惡不作的惡魔,但畢竟雷寧是他丈夫的上司,在江南道權勢遮天,如果被他知道殺子仇人就住在自己府上,且和自己女兒有關係,那後果不堪設想,她越想越怕,決定先將此事告訴自己的丈夫再說。

  趙顯是天快黑的時候回家的,本來節度使的兒子在金陵出事,他的責任重大,從早上起他就接到雷寧的手諭,命他三日內找出兇手,否則就免了他的官職,軍隊的調動是不歸他管的,他只能命令所有的衙役出動去明查暗訪,結果查了近一天也毫無所獲。其實他和所有的金陵百姓一樣,對雷驢子的死大感振奮,那雷驢子被他父親派到金陵做監軍兩年,在金陵城內無惡不作,手中的人命已經超過三百多條,而告他的狀紙已經堆起近兩丈高,他也向節度使雷寧反映過幾次,皆毫無結果。

  解氣歸解氣,但節度使的兒子當街被殺,這個責任他還是要負的,正當趙顯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節度使的又一道手令到了,此事作罷,不在追究,趙顯大為疑惑,那雷寧心胸狹窄,以他的為人,殺子之仇怎肯輕易作罷,後來他悄悄問了那傳令的人,才知道了一點眉目。不管怎麼說,沒事了,他也樂得輕鬆,命令家人回府,今天可把他累壞了。

  剛到家,夫人就找來了,說有急事,他讓夫人來書房敘話,趙夫人就把從小荷那裡得來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訴了老爺,趙顯聽罷,眉頭緊皺,和夫人一樣,他也擔心李月的來歷,生怕自己的女兒誤交匪人,他在屋內慢慢的來回走著,夫人見狀著急著說道:「我聽說那雷驢子隨身護衛高手眾多,有一人還是金陵周家家主周世晨的三子周傑,武功超絕,聽說是上屆長安武林新人排行榜的第三名,在這麼多高手護衛之下,那年青人居然能不動聲色地除掉雷驢子,這樣的厲害角色絕對不是平常之輩,我真的擔心敏兒啊!她什麼都不懂,萬一被騙怎麼辦?」

  趙顯聽了長嘆一聲說道:「夫人可能還不知道,那雷寧居然不再追究此事了。」

  「那是為何?雷寧可不是這樣的人啊!況且還是殺子之仇!」

  趙顯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開始也是奇怪,後來才悄悄得知,竟是有人威逼那雷寧了結此事,我今天接的兩道手諭都是雷寧從軍中發出,說明雷寧一直在軍營中,那人居然能在十萬軍隊的大營內闖進戒備森嚴的中軍帳威逼節度使,然後再從容離開,你說這樣的人是否可怕?」

  「老爺的意思是?」

  「估計這也是住在我們家的那個年青人幹的吧!」

  「可從金陵到蘇州少說也有三百里,那年青人一直在我們家,他怎能分身?」

  「他既然能闖十萬人的軍營,這點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那老爺,這事該怎麼辦?」趙夫人更加擔心了。

  「別急!我來問你,那年青人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啊!我忘記問小荷了?來人!讓小姐的丫鬟小荷速到書房來。」

  小荷被管家叫到書房,見老爺也在,她心裡開始打鼓,知道事情鬧大了。

  「小荷,我問你,那個年輕人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詳細說來,一個字也不準漏!」趙夫人問道。

  「稟老爺、夫人,他說他叫李月,現在終南山學藝,明年返回長安的家中,他的父親是誰,他說以後會說的。」小荷想了想回答道。

  「李月?住長安?我沒聽說過,夫人你呢?」

  「李月?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這個名字,讓我想想,小荷!你剛才說他在哪裡學藝的?」

  「稟夫人,他說是在終南山。」

  「終南山?終南山?啊!老爺,我想起來了!小荷這裡沒你的事了,去伺候小姐吧!」

  待小荷走後,趙夫人急急地對趙顯說道:「老爺,你還記得五年前趙王妃來過我們家嗎?」

  「記得,那趙王妃五年前來探望趙王,在我們家住了半年,你和那王妃一見如故,成為好友,彼此一直書信往來,前幾天她還託人送東西給你呢!怎麼啦?」

  「當年秦姐姐和我無話不說,我記得她就和我說過,她生有二子一女,其中次子和女兒是孿生兄妹,因為生在八月十五中秋夜,兒子就叫李月,女兒叫李影,那李月五歲就到終南山學藝,說是十五年後回家,讓我算算,開元二十五年,十五年,老爺,不正是明年嗎?」

  「哦!如果真是李郁的兒子,這倒是件好事,我不妨去問問他,夫人,如果真是你那好姐姐的兒子,你就不用再給我提你那些侄子的事了吧!」

  「那當然,秦姐姐也非常喜歡我們敏兒,還給我說過將來兩家聯姻,沒想到一句戲言,竟會成真?他是不是秦姐姐的兒子李月是另一回事,但老爺總說我的那些侄子不好,我就不服氣,你看翰兒,舉止得體,看了就讓人喜歡,不知老爺不喜歡他哪裡?」

  「你那個侄子號稱長安文壇新秀第三,我讀過他的文章,文章詞藻華麗,卻毫無內容,還虧那些所謂的文人前輩那樣吹捧他。」

  「老爺!」

  「好了!好了!不講了,我去客房看看那個年青人,你在這裡等著。」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0 PM

第六十一章 暗訪
  李月此時正靜靜地坐在房中看書,但他的腦海裡還在回憶著白天發生的那一幕。

  李月被帶到客房後不久,就讓即墨去照看赤血魔,沒事別打擾他,在即墨剛走,他就離開了趙府,全力催動輕功,越過城牆,風馳電掣一般直奔蘇州,自從李瑤傳功給他以後,他就感到自己的內功已經不完全是太清道了,好在李瑤的內功並不排斥太清道,還和它相輔相成,所以李月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逐漸把李瑤的內力化為己有,李月後來才知道,這太清道進了木劍境界後,就沒有什麼固定的模式了,每個人修煉不同,太清道的表現就不同。

  李月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到了蘇州城外,他先去了節度使府,得知節度使雷寧在城外的軍營內,李月隨即就來到城外軍營,江南道共有駐軍十五萬,其中五萬散駐各地,而十萬人則駐紮在蘇州城外,離開蘇州葑門沒多久,就開始看見一個連一個的軍營駐紮,連綿竟有十餘里長。守軍營大門的軍士只覺得眼一花,似乎一個影子閃了一下,但他們也沒放在心上,十萬人的大營,會發生什麼?李月擊昏一個都尉,剝了他的軍服,大搖大擺直向中軍帳走去。離中軍大帳還有二里,他就進不去了,這裡需要特殊的口令,不過李月不用,他脫掉軍服,躍上帳篷頂,如鬼魅一般直撲中軍大帳。

  中軍帳內江南道節度使雷寧正在生悶氣,自己的兒子好端端的在金陵被人殺了,在江南,他就是皇帝,現在居然有人敢在眼皮底下動他,他大發雷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要抓住兇手,他已經決定,就算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人,如果有必要,就把金陵城內所有習武之人全部殺光。雷寧的軍帳是帳中帳,外面是軍帳,裡面是內帳,帳外有數百親衛把守,蒼蠅也飛不進來,這時雷寧正在發呆,一把短劍卻輕輕地擱在他的肩頭,他一楞,隨即被嚇得魂飛魄散,有刺客!他剛想叫,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閣下若敢發半聲,就人頭落地,不信試試?」雷寧已經感覺到自己流血了,他儘量穩住心神問道:「閣下何為?」來人正是李月,只聽他冷冷地說道:「你的兒子是我殺的,現命你讓金陵恢復原狀,不準再追究!」李月又把一粒丹藥塞進雷寧的口中,一拍他的後背,丹藥落入腹中,「一個時辰後你的肚子上將長出一個肉瘤,以後每隔一月它會發作一次,如果閣下守信,一年後我自當奉上解藥,否則我隨時可以催動它要了閣下的命!」說完李月就消失了,那雷寧連刺客的面都沒見著,就到閻王殿走了一遭,他何時吃過這種大虧,喝令全軍徹底搜查,最後連刺客的影子都沒看見,一個時辰後,雷寧的肚子上果然長出一個肉瘤,他越想越怕,在大白天,十萬人的軍中,那刺客竟然像鬼魅一樣來去無蹤,他若要殺自己豈不是易如反掌,這等功夫,應只有皇宮才有吧!想到皇宮,他心裡陡然一驚,這些年來自己已漸漸不把皇上放在眼裡了,難道是皇上派人來警告自己,一陣冷汗突然從他的背上流下,沉思片刻後他立刻發出第二道手諭,不再追究兒子的事,他怕死也不敢賭,兒子雖然重要,但自己的命和前途更重要。

  李月的思緒剛才蘇州回來,就聽有人在屋外敲門,他開門一看,見門外站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長者,青衣小帽,留三縷長鬚,笑容可掬。只見他拱拱手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公子可否讓我進門一敘?」李月忙施禮讓長者進來,這長者正是趙顯,他換了便裝來拜訪李月。一見李月,他就喜歡上了此子,此子天生異相,決非俗人,進了屋子,他發現李月在看書,迅速地瞟了一眼,發現那本書竟是兵法《尉僚子》,他心裡暗暗點頭。見李月轉過身來,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就是金陵太守趙顯,請問李公子家父何人?」

  李月一聽,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趙小姐是不會說的,知道自己身份的只能是小姐身旁的那個丫鬟了,不過他並不在意,自己允諾過趙小姐,屆時將說出自己的身份。李月微微一笑,躬身向趙顯說道:「小子李月,家父長安李郁。」

  「果然是故人之子,哈!哈!哈!」

  「先生認識家父?」

  「豈止認識,你現在住的這間客房,你大哥李照也住過,你大哥兒子的李文,名字還是我起的呢!我曾經和你父親同殿為臣,私交頗好,後來你父兄來金陵編書,斷斷續續呆了七年,這七年他一直就是住在我這裡,你母親也曾在這裡住過半年,她和內人相交甚好,所以我們聽到你的名字,就估計是故人之子,現在特來看看你。」

  「原來是趙世叔,小子離家甚久,不識尊顏,真的無禮了!」

  「哪裡,你離家快十四年了吧!自然是不知道,中間可曾回過家?」

  「六年前母親生病,回家探望過一次。」

  「六年前,你父親還住在我這裡呢!聽說你母親的病被高人所救,估計就是你這小子吧!」

  「小子略通醫術,談不上高手。」

  「那你暗殺了雷驢子那狗賊,算不算高手呢?」

  「殺那惡人,一般人皆可為之,哪裡算什麼高手?」

  「獨闖十萬軍中逼雷寧就範,一般人是不是可為之呢?」

  「原來世叔都知道了,這次給世叔添了麻煩,實在過意不去!」

  「不用過謙,只恨我不懂武功,否則我早就去殺了雷驢子那惡魔了,他不知害死了多少金陵百姓。賢侄如此武功怎麼不去長安武林排行榜大會去露一手呢?那雷驢子的貼身保鏢還是新人排行榜第三名,如果賢侄去了,第一名一定非你莫屬!」 趙顯笑著問李月。

  李月搖搖頭緩緩說道:「所謂排行榜實為無聊人所為,不過是想討上歡心,謀取私利,我大唐幅員廣闊,人才輩出,草莽之間藏龍臥虎,何止千萬,幾個跳樑小丑妄自尊大,讓人恥笑,但居上位者也大力提倡,則更讓人擔憂,我大唐盛世已成歷史,現朝廷內外危機重重,若大家盡沉溺於此種虛名遊戲之中,不務正業,長此以往,非我危言聳聽,大唐離亡國不遠了,我雖言微人輕,略通武藝,也不恥與他們為伍。」

  「好!說得好!賢侄之言針針見血,字字珠玉,深合我意,若無他事,請多住幾日,小女綠敏,也為你母親所喜,不妨多多相處,我那二子趙漠也喜歡武藝,也煩請公子指教一二。」趙顯理理長鬚笑瞇瞇地說道。

  「世叔有令,敢不相從,只是身有急事欲趕赴京口,不能多呆,等有空時一定再來拜訪。」

  「那兩三天也可,不知賢侄去京口辦事,我能否幫上忙?」

  李月就把長虛托他的事告訴了趙顯,只是他偷換了概念,不說是長虛,只說是師租遺命,也絕口不提河北之事,他想那京口正是金陵府的管轄範圍,趙顯在金陵多年,或許能有些線索。

  趙顯想想說道:「其實最知這段歷史的,還是你父親,你父親在金陵編史多年,收集各種資料無數,我這明日就派人查查,看看有無線索。」說完告辭而去,回到書房,趙夫人早等了半天,見老爺回來,趕緊問道:「是秦姐姐的兒子嗎?」

  「正是!」

  「那老爺覺得他為人如何,配得上小敏嗎?」

  「小敏若得李月為夫婿,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也是你我的福氣!夫人明日就修書給王妃,早把意向說清,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第六十二章 簫琴
  當晚,趙夫人就找到自己的女兒,開門見山便問趙綠敏,趙綠敏大羞,也恨小荷把她賣了,小荷忙跪下請罪,發誓自己是為小姐好,她說如果不講,李公子很可能明日就離去,那小姐就悔之晚矣,後來她又說出了趙綠敏的幾個表哥收買她的事情,趙綠敏才知自己表哥的居心,心中大恨,不過讓她高興的是,這個李月竟然是秦姨的兒子,秦姨雖貴為王妃,但心地善良,待人隨和,非常喜歡她,曾戲言讓她做自己的兒媳,現在居然應了,難道真是緣分,想到緣分二字,趙綠敏脖子都羞得通紅,伏在被子裡,抬不起頭來,惹得母親一陣大笑。

  這天夜裡,李月正在月光下散步,趙顯的一席話,使得他又驚又喜,沒想到兩家竟是世交,父兄就在這個府第裡住了多年,母親也來過,聽趙顯的意思,是想把女兒趙綠敏許配給自己,自己還沒回京城,難道婚事居然就這樣定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不過李月心裡也明白,自己真的是喜歡上這個大眼睛的女孩子了,從她問自己要兔腿的那時侯起,他就喜歡上了這個尊重即墨的女孩。李月想到自己還點化了長樂和李瑤,他就苦笑不已,「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必逃避!」想到這裡李月心裡慢慢的開朗起來。

  他抬起頭望天上皎月如玉盤,方想起今天是正月十六。這時,一陣輕輕的琴聲從天上飄來,李月細聽,是東晉名曲《長相思》,描述一位相思中的少女,思念情郎時的心情,琴聲如泣如述,李月彷彿看見一位年輕的綠衣少女坐在一張椅子上,微微低著頭,纖指輕舞間琴聲如水,閉了眼仔細去聽,清澈、婉轉、悠揚中又有幽幽低怨,在淡淡的月光中李月聽得如醉如癡,他知道這一定是趙綠敏向他吐露心扉了,一時間心醉神迷,他取出暖月玉簫,悠悠淡淡地應和起來,彈琴的正是趙綠敏,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心上人就在府內,卻又似遠隔天涯,在哀怨之中,她取出心愛的鳳尾琴,輕輕地彈了起來,她希望李月能聽見,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就在她全心投入到琴聲中的時候,一陣嗚咽的簫聲響起,輕輕融入自己的琴聲,趙綠敏一陣驚喜,她知道一定是愛郎聽到了琴聲,以簫回應自己,她聽見簫聲如歌如泣、如煙似夢,彷彿前世的往日情懷和那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又重新回到了今生,琴聲和簫聲在皎潔的月華下漸漸消融成一體,像兩隻蝴蝶在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又彷彿一對情侶在水邊散步、在亂世中生離死別又在他鄉偶然重逢,淚水從李月和趙綠敏眼中同時湧出,兩顆年青的心在月光中慢慢融合。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 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

  整個府第都沉醉在優美的琴音和簫韻之中,這時沒有了地位的區別、沒有了年紀的隔閡,所有的人都在感受、都在祝福,小荷站在小姐身後,聽見琴聲悠揚、又聽見簫聲和起,她既為小姐高興,又為自己傷神,何時有哪位少年郎也為自己吹上一曲呢?即墨也聽見了,雖然他不懂音樂,但他還是為簫聲所感,他彷彿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在草原上敲起皮鼓,圍火而舞,他又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兒子,自己被抓走時,他才三歲,這十幾年來,他一定長成了一個英俊的青年,不知他是否長得像自己呢?趙顯夫婦站在窗前靜靜地聽著簫、琴之聲,他們彷彿又回到了自己的年青歲月,半響,趙夫人嘆口氣對趙顯說道:「如果他們成不了眷侶,蒼天都會怪罪我們,我要把這簫、琴之聲寫下來,讓秦姐姐也聽聽。」

  第二天一早,李月醒來,昨夜的琴意終於使他下定了決心,不可重蹈長虛覆轍,既然今生有緣,那今生決不負她。

  他突然聽見院內有刀劍相擊的聲音,推開窗子,見即墨正和一個年青人在對招,那年青人年紀和自己相仿,濃眉大眼,有點像趙綠敏,李月心裡一動,知道他一定就是趙綠敏的二哥趙漠。李月猜得不錯,那年青人正是趙顯的次子趙漠,昨天武館解禁,夜裡他和師兄弟們暢談了一夜,這幾天除掉雷驢子刺客的手法成了金陵城各大武館的熱門話題,當時雷驢子周圍高手眾多,但居然沒有一人知道雷驢子是怎麼死的,得出雷驢子在落水前就已死亡的結論是因為他肺中根本沒有積水,而雷驢子的屍體上沒有任何外傷,他的死就成了一個謎,尤其是金陵周家,這次丟了面子,一直在全力追查,卻毫無頭緒。

  一大早,趙漠跑回家裡補瞌睡,路過客房時發現有人在院內練刀,那趙漠極好武,自然停下來駐足旁觀,練刀的是一名高大的崑崙奴,和他小妹一樣,這趙漠的社會等級觀念也並不強,他感興趣的是刀法而不是人,他見崑崙奴的舉手投足間很平常,似乎沒有練過武,但刀法卻不錯,開始他是不經意的看,但看到後來,越看越驚訝,這黑大漢的刀法詭異精奇,每一刀都神出鬼沒,就算是他們武館裡以刀法名震江南道的王副館主,恐怕也使不出這樣的刀法,李漠越看越心癢,終於忍不住拔出劍,跳進院內和黑大漢對練起來,練刀的崑崙奴自然是即墨,他學武極為用功,每天都要練習數回,在趙府他住的地方狹小,沒有地方練刀,徵得李月的同意後,便來到客房的院內練習,即墨舞刀正在興頭上,突然見一人加入,這是他第一次和人對練,剛開始有點手忙腳亂,對拆了幾招後他開始慢慢穩下心來,一板一眼地和趙漠對練起來。打了一會兒,趙漠發現對方其實根本不會武功,僅憑一套刀法在和自己對攻,有好幾次自己都差點被刀背砍中,要不是他練武多年,經驗豐富,又有一定內力,今天很可能就會吃虧。兩人對拆了五十餘招,趙漠還是拿即墨沒辦法,他越打越覺得窩囊,找到一個空子,跳到場外,大喊一聲「停!」 即墨聞言停住,呆呆地看著趙漠,「你這套刀法學了多久了,以前練過武嗎?」趙漠問道。

  「稟公子,我以前沒學過武,這套刀法只練了十幾天!」 即墨小心翼翼地說道,多年來的奴隸生涯使他不敢輕易得罪人,尤其趙漠衣裳光鮮,他更不敢無禮。

  「才十幾天!」 趙漠張大嘴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從小跟府中武師學武,五年前進秦淮武館,現在居然和一個只練了十幾天刀法的人打個旗鼓相當,他不禁又生氣又氣餒。

  「是誰教你刀法的?」

  「是我主人教的。」

  「你主人現在哪裡?」

  「那裡!」 即墨一指客房的窗戶,趙漠才發現有一個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年青人正站在窗前看著院內。見趙漠看到自己,李月微微一笑拱手說道:「家人無禮!唐突公子了。」 趙漠見李月長相不凡,彬彬有禮,不禁對李月頓生好感,他也是個豪爽好交友的人,趕緊向李月回禮道:「公子手下刀法不凡,趙漠能否打擾公子片刻?」

  「哪裡!見面即是緣,公子若不見外,請進來坐坐。」

  「那就打擾了!」



第六十三章 兄妹
  趙漠進了門,先向李月施禮說道:「在下趙漠,現在秦淮武館學藝。」

  「原來是二公子,失禮了!在下李月,在終南山學過一點武。」

  「你可是鐵劍觀的弟子?但看臺兄似乎不像會武的樣子啊!」

  「和鐵劍觀有點關係,但不是鐵劍觀的弟子,在下主要是學醫,武學只是略懂一、二。」

  「李兄實在太過謙了,能教授家人那樣的刀法,豈只是略懂一、二?我有個不情之請,李兄能否答應?」

  「公子不妨說說!」

  「最近我在學一套劍法,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李兄可否幫我看看?」

  「公子不嫌在下見識淺薄,我願效勞。」

  趙漠持劍來到院內,手腳動起,剎時滿院都是劍光閃閃,看得即墨直咋舌頭,原來這公子剛才是讓著自己的啊!但在李月看來,趙漠的劍法只能稱為劍舞而不是劍法,好看是好看,卻不實用,趙漠太看重招式是否正確到位。李月卻不知道,這是大唐各武館最普遍的原則,學劍一定要講究劍招精確,套路完整。李月搖了搖頭,他覺得如果一個老農用鋤頭上前亂打一氣,說不定趙漠就會手足無措,想到這裡,他心裡一動,見地上有把大掃帚,便用腳挑給即墨喝道:「用這個上前和他練練!」見即墨發愣,李月眼睛一瞪。即墨無法,只好掄起掃帚,劈頭蓋臉向趙漠打去。趙漠一直在武館裡和各位師兄弟對練,雙方使得都是各種劍法,應對之法他早已爛熟於胸,但即墨這種毫無章法的亂打,他真的一下子手足無措,不知該怎樣應對。

  李月讓即墨停下,笑著說道:「公子可否明白?」

  趙漠似乎有點明白了李月的意思,但又抓不到問題的關鍵,他躬身向李月長施一禮:「請李兄明示!」

  「劍招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公子舞劍太拘泥於招式,誅不知真正的高手對決,瞬間千變萬化,哪容你去思考用什麼招式應對,所以必須要忘記招式,以劍意去應對,以不變應萬變,以萬變應不變,這才是使劍的方法。」

  「忘記招式,以劍意去應對,以不變應萬變,以萬變應不變,這是什麼境界啊!」趙漠喃喃的說道,他突然覺得胸中豁然開朗,雖然還不知道該怎樣去做到,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一條光明之路,他本身也非常聰明,只是一直不得明師,今天李月的一席話,頓時給他開啟了一個嶄新的武學境界。他心情萬分激動,練武到今天才終於有點明白,李月見他要下跪,輕輕在他腿上一拂,趙漠只覺的腿立刻僵住了,他才明白,李月看似書生,其實身懷絕技,他明白李月的意思,但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豈能放過,他決定即使李月不肯收他為徒,但也一定要結交李月這個朋友。

  正在這時,趙漠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回頭一看,見是小妹房內的丫鬟小荷,他瞥見在院門邊上閃過一條裙邊,有人藏在院門那裡,趙漠走上前去,發現躲在門後的竟是自己的妹妹趙綠敏,手裡捧著一把長琴,趙漠一楞,正想問,突然看見妹妹臉上一紅,隨即明白過來,不用說,妹妹一定是來找李月的,原來這個李月竟是妹妹的朋友。

  趙綠敏一夜未眠,天一亮,她就催促丫鬟小荷一起去找李月,昨夜的簫琴交流使雙方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這時正是雙方最難為情的時候,雖然趙綠敏非常羞澀,但更怕李月不辭而別,便想以學琴為借口,來找李月。剛到客房門口,就看見自己的二哥在和李月說話,她等了半天也不見二哥離開,又怕下人看見自己,便讓小荷先去打招呼,自己則躲在門後,不料卻被二哥看見,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只好站在那裡害羞。

  李月上前,向趙綠敏躬身施禮說道:「小姐來了!我們這就開始學琴吧!」說完對趙漠說道:「我也懂一點琴藝,經朋友介紹來教小姐彈琴,以賺點川資路費。」 趙綠敏見李月替她掩飾,心中感激,忙盈盈回禮說道:「路上被耽誤一會兒,來遲了,先生莫怪!」

  趙漠看看李月又看看小妹,心裡早明白了大半,一向眼高於頂的小妹終於也有意中人了,他哈哈一笑說道:「今天不是學琴的日子,我想帶李月兄弟去我們武館轉轉,小妹可否同意?學琴嘛!以後時間長著呢!」他語帶雙關的說道。趙綠敏臉上一黯,她默默地轉身要走,突然趙漠說道:「小妹不是一直就想到我的武館去看看嗎?不如今天一起去如何?」 趙綠敏的臉上頓時放出光芒,她偷偷的看了李月一眼,意思是「你同意嗎?」,見李月笑著點頭,她心情大好地對趙漠說道:「二哥等等!我去收拾一下,再告訴娘一聲。」

  見小妹走遠,趙漠回過頭來盯住李月,直看得李月心裡發毛,突然趙漠嚴肅地說道:「我看李兄滿身正氣,人品不凡,想必不是普通人,舍妹天真爛漫、涉世不深,望李兄別辜負了她!」

  李月見趙漠一臉嚴肅,他也肅然說道:「我的身份尊父已經知曉,趙兄放心。」

  「哦!家父已知?」

  「正是!」

  趙漠大喜,雖然他很想跟李月學武,但李月來歷人品他還不知道,涉及妹妹的終身幸福,他必須慎重,但他聽說自己的父親也同意了,那李月的人品就沒問題了。說實話,他對母親一直向妹妹推薦的那幾個表兄弟也不喜歡,不光沒有共同興趣,更關鍵是他覺得那幾個表兄弟表面掩飾得好,其實人品不端,但又沒辦法改變母親的想法。今天李月的出現,他在外多年,憑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李月決非凡人,而且李月的武功深藏不露,讓他既羨慕又好奇,如果這個李月真成了自己的妹夫,那對自己的學武,豈不是大有益處,不過他又決定晚上要好好問問父親,千萬不能誤了妹妹。想到這裡,趙漠對李月說道:「剛才自作主張讓李兄隨我去武館,莫怪!」

  「不妨,我也從來沒有去過武館,不懂武館規矩,屆時請趙兄多多提醒。」到了這時,他和趙漠的關係近了很多,也不再稱他為公子了。

  「沒關係!武館沒什麼規矩,強者為大。」

  不一會兒,趙綠敏打扮好回來,她換了一條淡紫色長裙,頭上戴一竹笠,邊上以白色輕紗遮面,站在微風中,裙裾飄飄,宛若仙子,小荷則換了一身綠色的短打扮,和小姐站在一起,很像一片綠葉襯托著一朵淡紫色的鮮花。見李月看得發呆,趙綠敏輕輕地說道:「咱們走吧!」

  趙漠哈哈大笑:「走!走!我來帶路!」

  趙綠敏和小荷坐在一輛馬車上,幾個家人騎馬在前頭開路,即墨握著刀,在馬車後面跟著,趙漠和李月在馬車的一左一右,趙漠正向李月介紹金陵的風土人情。

  趙綠敏隔著紗窗偷偷向李月望去,只見愛郎騎在一匹高駿的馬上,身材高大挺拔,鼻樑高挺優美、眼眸深如潭水,淡淡一笑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和從容,一時間,趙綠敏看得癡住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1 PM

第六十四章 武館
  車在秦淮武館的大門前停下,雖然趙漠也是武館學員,但他的父親是金陵府的最高行政長官,守門的不敢怠慢,忙請趙綠敏和李月入內。秦淮武館是金陵乃至江南道的第一大武館,位於秦淮河北面,緊貼河水,佔地約六十畝,由一大一小兩個館舍組成,學員有兩千餘人,大都是金陵城的官宦及富家子弟,也有江南道別的州縣來的學員。這秦淮武館的背景,其實就是江南道的武林世家周家的產業,館主周世德,正是周家家主周世晨的四弟,周家在長安武林門派排行榜中排名第五,家族中人才濟濟,家主周世晨為天下十大高手,年青一輩中也有多人擠進武林新秀排行榜(新秀榜一共有人數一百名),其中周世晨的三子周傑還獲得新人榜的第三名。

  武館裡非常熱鬧,練武的地方一共由五大三小八個大廳組成,其中最大的一個大廳佔地足有十畝,大廳裡正有數百人在練習,或練刀劍、或練拳腳,還有一群人腳負鐵沙袋在練輕功,李月跟在趙漠後面邊走邊看,趙綠敏緊緊地跟著李月,她壓根就沒看武館,李月身上傳來的淡淡男子氣息讓她情迷意亂,丫鬟小荷則扶著她,眼睛卻四處打量。趙漠不停的和人打招呼,看來他在這裡人緣極好,見有人來參觀,很多練武的人都停了下來,更多的人則在偷偷打量趙綠敏,雖然有輕紗遮面,看不見容顏,但她如仙子般的氣質讓無數人發呆,很多人都由小荷來推斷小姐的相貌,連丫鬟都這麼漂亮,那小姐更不用說了(唐朝的習慣,丫鬟絕對不能比小姐漂亮)。讓人好笑的是,有很多人還特地賣弄功夫,以求給佳人留下好的映像。和趙漠熟悉的人都猜到了,這一定就是趙漠的天仙妹妹,這兩年,有好事者評論金陵十大美女,趙綠敏因年紀稍小,排在第二,武館中有很多人都是官宦子弟,他們中的一些人在社交場合裡曾見過趙綠敏,暗慕她的人不少,在武館中就不下百人,他們為了贏得趙綠敏的芳心,平時拚命討好趙漠。這一切趙漠心知肚明,今天他帶李月來亮相,也有一點警告李月的意思,追求我妹妹的人多著呢!你小子要知道珍惜啊!

  今天館主不在,由於昨天有兵上門搜查,館主一早就回周家匯報去了,今天負責館中事務的是副館主王若風,所謂副館主其實就是首席教練,王若風也是武林世家出身,今年五十歲,曾在少林寺出家,師從苦航大師,後來奉家主之命還俗,為襄陽武林世家王家第二代弟子中最出類拔萃者,襄陽王家在長安武林門派排行榜中排名第十二,和金陵周家是世代姻親關係,王若風的妻子就是周家的之女,所以當武館成立時,金陵周家就重金禮聘王若風為首席教練,王若風以硬功和刀法出名,一套少林羅漢刀在江南道無人能敵。

  王若風老遠就看到了趙漠,趙漠是他師弟智冠的弟子,智冠是少林寺的二代弟子,在少林寺以劍法出名,以前和他的關係極好,他擔任副館主後特地赴少林,懇請師傅苦航大師讓他的幾個師弟來秦淮武館任教,所以趙漠也算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趙漠為人豪爽、出手大方,又是太守大人的公子,王若風平時對他也很客氣,要不是趙漠想學劍,王若風早就讓他做了自己的弟子。趙漠來到王若風和智冠面前施禮道:「參見副館主、參見師傅!」秦淮武館對師徒關係要求極嚴,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和正規門派一樣,這和別的武館不同,如果有叛逆,則會被廢除武功,所以武館授徒的也是真功夫,不僅是招式,還有正宗的名門內功。

  「漠兒免禮!後面的可是你的朋友?」

  「這是舍妹,這是我的好友李先生。」他很謹慎,不願隨便說出李月的名字。

  「你朋友好像不會武功吧!」王若風說道。

  「在下學文,也略通一點醫術。」李月一笑說道。

  趙漠知道王若風武功極高,曾是天下第一高手苦航大師的愛徒,現在連他也認為李月不會武,自己好像也沒見過李月出手,趙漠心裡不禁有些動搖起來。

  「原來如此,年青人!太文弱了可保不住佳人哦!有時間還是來我們武館學學吧!」

  王若風見趙綠敏緊跟著李月,自己旁邊的幾個愛徒都臉露嫉色,他極為護短,見愛徒不滿,於是就想讓李月出出醜,但又自持身份,便出言譏諷。

  李月淡淡一笑,沒有理會。

  李月身後的趙綠敏卻有點生氣了,她知道李月深藏不露,不動聲色地就除掉了雷驢子,她既為愛郎的深沉不浮躁感到高興,但王若風不顧身份,如此譏諷自己的愛郎,她心裡也隱隱希望李月能露一手給他看看。

  這時,趙漠的師傅智冠出來打圓場,眾人見智冠說話,也就慢慢散去,但王若風卻有點不高興了,自己是秦淮武館的首席教練副館主,你一個讀書人,居然敢在我的地盤對我無禮,王若風對手下的一個弟子使了個眼色,看在趙漠的面上就不教訓他,讓他出個大醜就是了。

  不料王若風的那個弟子也是趙綠敏的一個追求者,他見趙綠敏挨李月那樣近,心裡早就對李月拔刀了,現在既然有師傅授意,不乘機狠狠教訓這個書獃子一頓,難出心頭惡氣,在情敵面前,他竟失去了理智,悄悄靠近李月,趁周圍人不注意,狠狠地向李月的小腿踹去,這一腳,用了十分的力道,如果踹實,李月的腿骨非粉碎不可。王若風和智冠都同時看到了,他倆心裡暗叫不好,要出事了,現在還不知道李月的身份,如果有背景的話,秦淮武館就有麻煩了,出手阻止已經來不及,他倆眼睜睜地看著那弟子的腳踢中李月,只聽一聲慘叫,整個武館都聽到了,所有的人都趕了過來,只見王若風的弟子握著腳在地上翻滾,王若風和智冠看得清清楚楚, 「好哇!竟在我的面前裝相!」王若風跳過去,一把攔住李月。

  「你想如何?」 李月冷冷地問道。

  這時智冠上來在王若風耳邊低語幾句,王若風點點頭,適才智冠已經問過趙漠,知道李月並無背景,他同時也答應趙漠會手下留情。

  「請閣下露一手,如果超過我的任何一個徒兒,我就放你走,否則….」

  「否則怎樣?」李月冷笑著問他.

  王若風剛想說否則你也自斷一腿,但見到趙漠企求的目光,又改口說道: 「否則就給我的徒兒陪禮道歉,醫好他的傷!」



第六十五章 信物
  趙漠心一鬆,陪個禮算什麼,至於醫傷就由他出錢好了。就在這時即墨上前說道:「明明是你們動手在先,為什麼要我家公子賠禮?」

  王若風一怔,見是一崑崙奴在和自己說話,不禁勃然大怒,他大罵道:「狗奴才,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我面前說話,是誰放這個低賤的人進來的?是誰!」

  本來李月不想多事,但見王若風如此辱罵即墨,心裡微微動怒,他冷冷地說道:「這就是秦淮武館的武風嗎?不看也罷!敏妹,我們走!」趙綠敏聽愛郎叫她敏妹,心中大甜,忙跟著李月正要離去。旁邊的弟子一起大嘩:「想跑嗎?沒那麼容易!」尤其是那些暗慕趙綠敏的人,叫得格外兇狠。王若風也不說話,用腳尖挑起一根哨棒,等李月快到門口的時候,叫了一聲「休走!」輕輕一躍,哨棒無聲無息地向李月捅去,他怕誤傷趙綠敏,所以棒尖指向李月的側身,所有的弟子見副館主輕身一躍,宛若驚鴻,紛紛鼓掌大聲叫好,在喧鬧中夾雜著趙漠緊張的喊聲:「師伯留情!」

  突然王若風身形大震,猛然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李月離去,眾弟子都以為是王若風看在趙漠的面上放了李月離去,趙漠也以為是這樣,忙上前感激地說道:「多謝師伯手下留情!」王若風卻擺擺手,一聲不吭的拉著智冠來到靜室,智冠莫名奇妙,他見王若風臉色難看,忙問道:「師兄怎麼啦?」「哇!」的一聲,王若風吐出一大口血,智冠大驚,忙用內力替師兄療傷,過了好一會兒,王若風才緩過氣來說道:「我竟看走眼了!」

  「師兄,難道這個年青人也是個高手?」

  「何止是高手,師弟你看!」說完把手中的哨棒遞給智冠,智冠接過見哨棒好好的,不禁奇怪地問道:「沒什麼呀!」 王若風長嘆一聲,用食指一敲棒身,棒身剎時變成了一堆木粉,智冠大驚失色,這是什麼樣的功夫,少林寺的高僧也做不到啊!

  王若風面若死灰,像見了鬼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聲音說道:「這年青人傷了我,只說明他的內功比我好,但我的棒並沒有碰到他,就成了粉末,這樣的內功聞所未聞,但真正讓我恐懼的是,他竟照顧我的面子,不讓別的弟子看到,竟把內力留在棒中,現在才見結果,師弟你說我們是見到什麼人了?」

  智冠也臉色大變,這樣的功夫恐怕連掌門也辦不到吧!掌門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啊!他的舌頭在嘴裡打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果他倆知道,李月因照顧趙漠的面子,只是對王若風略施懲罰的話,不知二人又該怎樣想了。這件事情他倆終於守口如瓶,沒有告訴任何人,只在一年以後,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智冠才對苦航說起這件事。他們也不敢去問趙漠李月的來歷,如果李月不來找他們,就已經是他們的天大運氣了,知道得太多,只會自取其禍。

  趙綠敏坐在車上沒有說話,她為二哥的師伯折辱愛郎心裡不高興,也為愛郎的冷靜沉著感到欣慰,不過她也微微有點失望,任何女孩子的潛意識裡都希望愛人在人前有機會大顯身手一把,趙綠敏也不例外。李月斜眼看見趙綠敏在車內發呆,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對她說道:「敏妹!要不要我變個戲法給你看看。」見愛郎叫她,趙綠敏開心地拉開簾子笑著說道:「李大哥要變什麼戲法給我看?」不知不覺間她對李月也改稱了李大哥。

  李月笑笑,從一名護院家人那裡借來一把寬背砍刀,這是用精鋼打製的官刀,十分厚重,李月拿在手中掂掂,說道:「敏妹看好了!」說完運起太清道,在鋼刀上揉捏,一眨眼的工夫,鋼刀變成了鋼球,然後又一拉,又變成了鐵棒,最後又揉揉捏捏,鐵棒又變成了鋼刀,只是一個鋼刀的形狀,李月把鋼刀還給家人,抱歉地說道:「對不住了,明天賠你把新的。」

  趙綠敏雖然不懂武功,但李月象揉麵團似的把一把刀變來變去,連小孩子都知道這是了不得的武功,趙綠敏心中大喜,原來愛郎這麼厲害,剛才在武館只是不想和他們計較,這種涵養功夫在自己所見過的年青人中是沒有的,她更加喜歡李月了,和李月比起來,現在的年青人實在太浮躁、太幼稚了。

  唯一被嚇著的是那個借刀的護院家人,他也會點武功,一直到府裡,他的舌頭也沒能收回來。

  下車的時候,李月剛要離開,卻被趙綠敏叫住,她看著李月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她低低地說道:「晚上娘要見見你,你表現要好一點啊!」

  李月心裡一蕩,他從身後取出暖月簫遞給趙綠敏說道:「送給你!」

  趙綠敏接過暖月簫,上面還有李月淡淡的體溫,她把玉簫貼在臉上,癡癡地看著李月離去的背影。

  趙漠是傍晚時趕回來的,他先向李月道歉,李月笑笑說不妨。趙漠又跑到妹妹房裡道歉,趙綠敏指著她哥哥的鼻子教訓道:「你知不知道李大哥是讓著你師傅他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雷驢子就是李大哥除掉的。」聽了妹妹的話,趙漠一下子呆住了,「能除掉雷驢子的那可不是簡單的人啊!難道我真看走眼了嗎?」直到趙漠從家人那裡看到那把「鋼刀」時,趙漠才終於相信了李月真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歡呼一聲,跑去找父親去了,一定要讓李月做自己的妹夫。

  趙夫人是第一次正面見到李月,她本身也是一個大家閨秀,心地善良,否則也不會和李月的母親成為好友,雖然她希望女兒能嫁給自己的侄子,但那也是人之常情,愛女心切。她一見到李月,心中再次忍不住暗暗喝彩,好一個神采飛揚的年青人,她馬上就喜歡上了李月,自己的侄子們雖然也很不錯,但和李月比起來,真的就遜色得太多。趙夫人酷愛音樂,女兒的琴藝就是她教的,昨天晚上她聽李月吹xiao,就知道李月的音樂也造旨極深,她笑著對李月說想看看李月昨夜吹的簫,她聽出了那管簫決不是凡品,不料李月臉一紅,吱吱嗚嗚地說簫送人了,趙夫人一聽就明白了,一定李月是把簫送給了她的女兒作定情物了。她微微一笑,從身旁的小盒裡取出一物遞給李月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李月接過一看,見是一枚小小的月形玉珮,感覺到有些眼熟,他翻過玉珮,見上面細細的刻著一行字,正是自己的名字還有自己的出身日期,李月猛然記起,這是他小時候天天戴在脖子上的玉珮,何時到了趙夫人手中?他把玉珮遞給趙夫人,疑惑地看著她。趙夫人笑著說道:「這是你母親給我的定婚之物,敏兒也有一塊玉珮在你母親手中,當時我們是半開玩笑半當真,沒想到真的成了現實,緣分啊!」李月聞言呆住了,他向趙夫人跪倒:「原來夫人早就和我母親相識,受李月一拜。」 趙夫人笑咪咪地接受了李月的叩頭,算正式承認了李月。

  李月走後,趙夫人拿著玉珮來到女兒房中,她把玉珮給了女兒,並也告訴她,自己和李月母親早有婚約的事,趙綠敏又驚又喜地想道:「看來自己和李郎真的是天生姻緣啊!」

  趙夫人問趙綠敏要過玉簫,放在手中仔細端詳,最後她非常嚴肅地對趙綠敏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那管傳說中的暖月簫了,敏兒,你可知道它的價值嗎?」

  「就算他送我一塊石頭,我也喜歡!」

  趙夫人搖搖頭說道:「真不知道那孩子是從哪裡得來的!敏兒,這管簫就是梁武帝的那件無價之寶暖月簫了,你千萬要藏好,不可給任何人看,否則定會招來人眼紅,唉!那李月肯把這個寶貝送你,足可見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你就放心吧!」



第六十六章 獵遇
  三天後,李月離開了金陵,李月在離開趙府前把一本有註解的太玄經和一顆少陽丹留給了趙漠,並告訴他少陽丹的用法,得到鐵劍門正宗的修行功法,趙漠心中非常感動。在離開金陵的前一天夜裡,趙顯找到了李月,他拿著厚厚一疊資料對李月說道:「查到一點眉目了,北魏末年共有一萬三千戶鮮卑人遷到江南,其中到京口的約有一千四百戶,這裡面由拓拔姓改為郭姓的共三戶,一家已經消亡,另一家已經遷往它處,現在還剩的一戶卻是京口第一大戶。」

  「趙世叔果然厲害,兩天就查得這樣詳細了!」

  「別誇我,這是你父親的功勞,你父親制史嚴謹,所以才能找到這麼詳細的資料,你可知道那剩下的一戶郭家是誰?」

  「不知!」

  「你可聽說西北名將郭子儀?」

  「啊!難道是郭將軍嗎?」

  「正是,郭子儀就是京口人(這是作者劇情需要,實際郭子儀是陜西華縣人),其祖為鮮卑貴族,我也是現在才知。」

  「那郭將軍現在可在京口?」

  「應該還在吧!前幾天他母親過八十大壽,他回來探親,現在應該還未返回西北軍中。」

  「事不宜遲,我打算明天就去京口。」

  「那好吧!大丈夫志在天下,但也別忘了小敏!」

  「請世叔放心!」

  告別李月,最傷心的自然是趙綠敏,她不顧旁人眼光,上前抓住李月的上,仰著頭看著李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水流滿了美麗的臉龐,李月輕輕拍拍她的手說道:「多則兩年,少則一年,我一定來找你,看看玉簫就如同見到我!」

  「我等你!」 趙綠敏終於哭著說出來,她給了李月一方絲帕,上面繡著一個美麗的綠衣少女,惟妙惟肖,正是她自己,李月當著她的面,鄭重地把絲帕貼身收藏起來。

  二個月後,趙王妃的回信到了,她接到金陵趙夫人的來信,又驚又喜又覺得不可思議,再別已六年的兒子居然在金陵出現了,聽說身材高大、人品不凡,信中還夾有一幅畫像,說是小敏那孩子畫的,趙王妃從畫中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不禁悲喜交加,這孩子居然和小敏有了緣分,真是天意,當年自己見趙綠敏那孩子美麗聰敏,就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讓她做自己的媳婦,沒想到兩人真的有緣,冥冥中居然自己認識相愛。趙王妃從這幅畫就認可了趙綠敏,也虧那孩子,自己才能看到兒子現在的模樣。她這件事告訴了丈夫、長子還有祖母太后,大家都覺得太神奇了,緣分一字真的簡直不可思議,一定是天意。最後由祖母太后親自執筆、王爺、王妃簽名落款,派人將信和聘禮送到金陵,正式承認了這門婚事。

  接到正式聘書後,金陵趙家全家歡慶,太后親自求婚,這是何等榮耀,趙綠敏也笑逐顏開,就算李月反悔,也賴不掉了。半年後,趙王妃把趙綠敏接到長安同住,把她安排在李月兒時的房內,一住就是半年,趙綠敏美麗溫柔,深得眾人喜愛,尤其是太祖母,簡直就要把她含在嘴裡了,李影也和她成為了閨中密友,李影已經快二十了還沒嫁人,這已經成為家中最大的心病。

  京口距金陵很近,不到半日,李月他們便來到京口城外,這一帶森林茂密,河流眾多,正是狩獵的好場所,即墨看前面有條小溪,溪水清冽甘甜,他歡呼一聲,把頭伸進溪內喝了個飽,然後又從溪內摸出一隻石蟹,笑嘻嘻地來到李月身邊說道:「公子,該練弩了吧!」李月笑笑用劍柄敲了敲他的頭,「黑大個,是嘴讒了吧! 「被主人說中心思,即墨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咧嘴笑著。「去吧!記住要掌握住勁道。」即墨又是一聲歡呼,他正要跑開,突然被李月一把抓住,「噓!聽聽什麼聲音。」即墨靜下來細心聆聽,李月已經聽到是群馬奔跑的蹄聲,還有吶喊聲,像是有人在打獵,就在樹林的另一端。這時一隻小鹿從樹林裡跑出,停在小溪邊上,不敢跳躍,回頭沖樹林裡直叫著,李月見樹林又跑出一頭母鹿,跑到小鹿旁邊,喊聲已經越來越近了,很明顯,目標就是沖這對母子梅花鹿而來,李月心中不忍,他取下弓,抽出一支箭,就在這時,樹林裡一支箭射出,閃電般向那母鹿射去,李月的箭也出手了,目標不是鹿,而是那支射向母鹿的箭,只聽「咄!」的一聲,那支箭被李月的箭射中,牢牢地釘在樹幹上,有了這個喘息之機,母鹿乘機帶著小鹿躍過小溪跑遠了,這時樹林裡有人「咦!」的一聲,李月就見一匹雄駿的白馬跑出,馬上是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他把手一擺,後面的隨從紛紛駐馬,那男子跳下馬,來到那支箭旁,看了半天,眼睛裡露出驚訝之色,他回過頭來,沖李月拱拱手說道:「不知這支箭是否為小友所斷?」李月見此人聲音洪亮、膚色古銅,滿臉佈滿了蒼桑,但那對眼睛卻極有威嚴,目光銳利得讓人心驚。李月下馬,走上前去笑著回禮說道:「我見那對梅花鹿母子可憐,故出手打斷了先生狩獵的興致,實在抱歉!」那人點點頭,又看了看樹上的箭,伸出大拇指對李月說道:「小友箭法,堪稱神技,老夫從軍四十年來,還是首次見到,不知小友高姓。」李月聽他自承軍人,心中一動回答道:「小子李月,彫蟲小技不足掛齒,讓將軍見笑了,請問將軍在何處從軍?」那人不答,突然說道:「想知我在哪裡從軍,再試一箭!」說完抽弓又是一箭,朝已跑到二百步以外的母鹿射去,這一箭毫無徵兆,箭如流星,勁道十足,李月幾乎是本能,從背上箭壺抽出一箭,連看都沒看,也一箭射出,雖然那男子的箭極快,但李月的箭卻是後發先至,這次沒有去射那支箭,而是在它要射中母鹿的一瞬間,擋住了它的箭鋒,又是「咄!」的一聲,那支箭射中李月的箭桿,掉在了地上,雖然效果和前一次一樣,但卻有禮得多。那男子的一名隨從上前,撿起箭矢遞給男子,他看也不看,就對李月說道:「老夫郭子儀,西北軍中服役,能兩次見到小友的神技,實在有眼福,不知小友是否有空,可到我府上一敘?」

  李月心道:「找的就是你!」便笑著說道:「那就打擾了!」說完翻身上馬隨郭子儀而去。

  郭子儀的府第在京口城南,佔地頗大,房屋眾多,一看便知是個人口眾多的大戶人家,這裡是郭子儀的老家,他在西北另有府第,他排行第二,兄長已去逝,下面還有四個兄弟,子侄眾多,不過除了郭子儀,他的幾個兄弟皆為平庸之人,郭家的家族觀念極強,各房兄弟都住在一起,竟有數百人之多,成為京口的第一大戶,位於這個家族最頂端的是郭子儀八十歲老母,郭老夫人。郭子儀現任九原太守兼朔方節度使右兵馬使,為西北名將,這次母親過壽,他特攜帶全家從九原趕來,今天無聊去城外打獵,正好遇到了李月。郭子儀最大的優點就是知人善用,他從軍四十年,見過無數英雄豪傑,但李月的箭法卻是他平生所首見,李月的人、李月的箭法、李月的馬,讓他頓起愛才之心,所以極力邀攬李月到他府上。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1 PM

第六十七章 玉珮
  郭老夫人的八十壽辰是三天前剛過的,她雖然已八十歲,但眼不花、耳不聾,身體健康、精神極好,目前在郭府主事的是郭子儀的二弟郭子璉,正月裡郭家有四件大事,初一的元旦、十五的花燈、十六的郭母壽辰還有就是二十日郭家的祭祖日,明天就是祭祖之日了,全府上下都動員起來,和花燈及壽辰不同,祭祖並不需要張燈結綵,需要的是清掃。

  李月住在客房,住在這裡的還有從各地趕來給郭母拜壽的朋友,儘管已經大半離去,但依然有不少還留在郭府,好在郭府房舍眾多,也不嫌擁擠。即墨喂完馬後就去幫郭家幹活去了,他身材高大健壯人又閑不下來,自然而然地幫起忙來,郭府倒不因為他是崑崙奴而輕視他,相反管家對他的能幹讚不絕口,他還以為即墨是新來的,李月也懶得去管,由他去。

  李月正在房內看書,他剛剛把趙綠敏的絲帕收回懷裡,雖然李月是個拿得起放得下之人,但初戀的感覺卻也讓他迷醉不已,時時思念趙綠敏讓他感到心中無比美好。這時有人敲門,李月開門,見正是郭子儀站在門外,李月趕緊把他讓進,郭子儀進來翻了翻李月的書笑著說道:「李小友也喜兵法?」

  「閑得無聊,看著解解悶!」

  「不知小友現在在哪裡做事?」

  「暫無事情,目前在終南山學道。」

  「哦!小友是修道之人,但看起來實在不像?」

  「為何?難道我因為見我沒穿道袍?」

  「那倒不是!修道之人講究清淨自然、他的身上也自然有一種出世之氣,而小友看似平淡,但胸中實懷天下,再說哪有修道之人看兵法的?」

  「將軍說得有理,我雖修道,但卻不是道士,在我看來,出家入世皆無區別,都是隨心隨性而為,道在心中,而不在山中,倒是將軍長年衛我邊疆,保大唐百姓不受異族侵害,這才是真正的修道。」

  「哈!哈!」郭子儀大笑道:「小友說得確實有趣,我在西北殺人無數,哪裡是什麼修道,我看修魔還差不多。」

  李月也笑笑,並不回答。

  「不知小友這次來京口有什麼事,可需要我幫忙嗎?」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京口,正是為郭家而來!」

  「哦!小友請說。」郭子儀笑容一斂,肅然地看著李月,眼睛裡閃爍著精光。

  「我想先確認一下,郭家先祖可是北魏末年的北平太守拓拔善?」

  「這是我郭家隱秘,你怎知道?」郭子儀大愕地問道。

  李月心裡一鬆,果然找到了,他想了想說道:「事關重大,此地非說話之處,府中可有靜室?」

  在郭府的秘室內,郭子儀和郭子璉臉色凝重地看著李月,雖然李月說出他們郭家的隱秘,但他們知道,李月想說的一定是涉及郭家的大事。

  果然,李月開門見山的對他們說道:「你們可知道拓拔善的次子拓拔懷,也就是郭懷。」

  「啊!你知道我們的曾祖父?」郭子儀臉色大變,噌!地站了起來。

  李月也大驚,「什麼?郭懷是你們的曾祖父,他竟有兒子?怎麼會?難道是?」

  三人都處於撲朔迷離的震驚之中,最後還是李月先反應過來,緊張地問道:「難道郭懷離家時,他妻子已經懷孕?」

  郭子儀兄弟二人對望一眼,郭子儀緩緩說道:「是有一個遺腹子,不過事關我郭家名譽,小友可有什麼憑證?」

  李月從懷中拿出長虛給他的那半個玉珮,遞給郭子儀,郭子儀拿著看了半天,他對兄弟說道:「子璉,你可見過這個?」

  郭子璉搖搖頭說道:「不曾,不過可以問問母親。」

  「這.....,」郭子儀猶豫了一下,母親年事已高,他不想讓母親激動,但這事確實重大,又只能問母親。

  最後他牙一咬,「也罷!子璉你拿去問問母親。」

  過了一會兒,門被推開,郭子璉扶著一個顫巍巍的老夫人進來,郭子儀連忙上前扶住。

  那老夫人坐下,看了李月一會兒說道:「小哥,這個玉珮你是從哪裡得來?」

  「不知老夫人可識此玉珮?」李月問道。

  那老夫人把李月的半塊玉珮放在桌上,又哆嗦著從懷中拿出另一塊玉珮,把兩個玉珮拼在一起,李月上前細看,只見李月那半塊寫著[一生]兩個字,老夫人那半塊寫著[相伴]兩個字,合在一起就是[一生相伴],李月又把兩塊玉珮翻過來,果然是一隻完整的鹿。

  到此,李月就完全確定了郭子儀就是長虛的第五代曾孫,他看著白髮蒼蒼的老夫人,想到外表比她還年青的長虛,不禁感慨萬分,他長嘆一聲對三人說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你們說,先從頭說起吧!」說完就把長虛告訴他的那個故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三人,聽完後老夫人和郭子璉二人也萬分感慨,惟獨郭子儀鐵青著臉,李月知道他有心結未解,便對郭子儀說道:「這是他一生的痛,他的餘生都在悔恨此事,雖然他有不可原諒之處,但將軍以為這世間真的沒有人比他的罪孽更深了嗎?」

  郭子儀聞言嘆了一口氣,他也五十多歲了,人間的不幸他不知道見過多少?薄情無義的人他也見過無數,自己的曾祖雖然給曾祖母帶來了一生的孤獨,但這只是造化弄人,算不得他的無情寡義,況且他也聽說曾祖母最後也得了正果。想到這裡郭子儀怒氣稍斂,他問李月:「請問小友是從哪裡得來這塊玉珮?你和我曾祖又有和關係?」李月遲疑了一下反問郭子儀道:「請問郭將軍見過最高壽的人,壽有幾何?非我不肯直言,有些事實在難以讓人理解。」

  「我曾在西北見過一回鶻老人,一百三十餘歲。」

  最後李月無法,只得從實相告:「令曾祖已得道,現在尚在人間。」

  「啊!」郭子儀兄弟一起嘩然,「我們曾祖還在世上?這怎麼可能?」

  「是的!這玉珮就是他給我的,他是我師兄,已經二百餘歲了。」

  兩兄弟頹然坐下,他們確實無法理解,從未聽說世上有二百餘歲的人,而且居然是自己的曾祖。

  這時李月卻發現老夫人面色平靜,她似乎一點也不吃驚,就像知道此事一樣,李月心中一動,難道郭家還有什麼隱秘不成?

  「令曾祖就在終南山方寸山上修道,他快要飛昇了,飛昇前,必須要解開這個心結。」李月對郭子儀說道。

  「我累了,想去歇息!孩子,我替郭家謝謝你,你既然是他的師弟,也就是我們郭家的人,明天的祭祖請你也參加,好嗎?」

  李月點點頭,郭子璉扶母親離去,過了一會兒,郭子儀苦笑著對李月說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呢?你是我曾曾祖的師弟。」

  李月笑笑說道:「郭伯父是我長輩,如此而已!」

  「好!我就認了你這個侄兒!」 郭子儀緊緊地握住李月的手



第六十八章 惡蛟
  第二天,郭家的祭祖儀式正式開始,祭祖在郭府內的郭家祠堂內進行,由於郭家上下有數百人之多,所以進祠堂的只有郭子儀這一輩的族人,但那也有二十幾人,其他人則站在祠堂外的空地上叩拜,主持是郭子璉,主祭是郭老夫人,所有的郭家之人都穿一身黑衣,每年都是這樣,但今年大家發現了一件怪事,郭老夫人旁邊竟站著一名年青人,也是穿一身郭家的黑衣,眾人大惑不解,但見郭子儀和郭子璉都無動於衷,還沖那年青人點點頭,大家也不敢在祠堂裡隨便說話,其中必有原因。

  果然,郭老夫人向大家介紹李月,「這是先祖郭懷的師弟,雖然隔了數代,但確確實實是先祖在道家僅剩的唯一親人,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郭家之人,沒有輩分,和我同輩也和諸位同輩。」一席話,震驚了眾人,這裡面一大半都是郭懷的後人,也有幾個是郭懷大哥的後人,聽到了先祖的消息,大家無不驚訝,這祠堂裡的靈位第二排供奉的就是郭懷,不過大家還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於是郭老夫人又把那個故事再給大家重講了一遍,但隱去了郭懷還在世的消息,這樣就給大家造成了一個錯覺,李月和郭懷是隔代拜了同一個師。

  郭家的祭祖儀式足足進行了半天,接下來是全府會餐三天,開粥棚周濟窮人五天,郭家是京口首富,一舉一動都影響著全城,每年的祭祖竟成了京口的一個傳統節日。

  當天夜裡,郭老夫人單獨會見了李月,她先給他講述了後來的情景,郭懷離家後,郭懷的父母和他的新婚妻子都傷心萬分,但她已經懷孕,後來生下一子取名郭思懷,十年後,戰爭逼近北平,郭懷的父親拓拔善棄官攜全家南逃,一直逃到京口,改漢姓為郭,郭思懷長大成人後,十分了得,做了南朝的幾任大官,生下七個兒子,從此郭家就在京口定居下來,制定了嚴格的族居制度,一直保持到今,郭子儀是郭思懷的第四代嫡曾孫。最後郭老夫人也向李月透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郭懷的妻子在郭思懷長大成人後,也出家作了道姑,雲遊四方,最後在普陀島得道,六十年前她得道之前曾回過郭府一次,那時郭老夫人剛嫁到郭府沒幾年,還見過她,已經一百多歲了,還像四十餘歲的樣子,所以郭老夫人聽到兩百多歲的長虛,也並不驚訝。李月聽了卻大為震驚,長虛的妻子竟然也得道了,看來解開長虛心結的關鍵就是普陀島了。第二天李月就告別了郭子儀,郭子儀再三叮囑他,將來辦完事後一定要到西北找他,他已經替李月留好了位子,現在李月已經不僅是他看上的人材,而且更是他郭家的人了,郭老夫人讓李月帶給長虛一本族譜,並在後面附上每一個郭家人的簽名,最後一頁是李月的簽名。

  普陀島位於江南道越州會稽府外的東海之上(即今天的寧波普陀山),這裡是佛教聖地,據說是觀音的道場,號稱海天佛國,但在唐朝,普陀島除佛教外,道觀也有很多,佛道兩教相安而處。

  李月二人只用了三天便來到海邊,這是李月第一次看到大海,只覺海天一色,無邊無垠,令人心曠神怡。李月在海邊找船,不料問了幾個人,都說現在不是出海的時候,需要再等二十幾天,給多少錢都不肯去,李月無奈,只好每天都在海邊巡遊,看看能否碰上運氣。

  這一天,李月來到一個僻靜處,遠遠看見幾個漁民在收拾漁網,看樣子似乎是要出海,李月大喜,趕忙上前詢問,原來是幾個漁民家裡實在無米下鍋,故準備冒險出海,李月取出一大錠銀子,問能否把他載到普陀島,眾人見銀子不禁心動,這時一個年紀稍大的漁民說道:「只能到普陀島附近,再給公子一條小舟,公子自己劃上普陀島,而且出了事也與我等無關!」李月奇怪忙問原因,那人說道:「最近幾個月近海來了一條海蛟,經常會把船弄翻,已經傷人無數,極為兇殘,尤其在普陀島附近,出沒最多,只有每月的月末幾天,這條海蛟才不見蹤影。」李月答應,他把馬交給即墨,叮囑他耐心等候,自己一定會回來的,然後李月上船,那船劈開波浪,直奔普陀島而去。

  李月站在船頭,見海面上波濤輕湧,許多白色的海鷗在自己的頭頂盤旋,一座接一座的小島從身邊掠過,小島上均無人煙,漁船邊走邊下網,一個時辰後已經拉了三網,收穫頗豐。離普陀島還有三里時,海面上開始有烏雲湧來,速度極快,風浪也起來了,漁民們見勢不妙已經開始掉頭返航,那船老大告訴李月,這種天氣正是那惡蛟最常出沒的時候,必須馬上回去,否則就來不及了,李月搖頭,他已經看到了普陀島,怎肯放棄,眾漁民苦勸無效,只好放下一條小船,讓李月自己上島,李月從大船輕輕躍到小船上,眾漁民見李月會武,也就不再囉嗦,掉過船頭逃命去了。

  李月站在小船上,用千斤墜的功夫穩住小船,任海浪把自己推向小島,這時天空如墨,已經完全籠蓋了大海,風浪越來越大,暴雨驟起,茫茫的大海中只見一葉小舟隨巨浪起伏,李月已經看不見普陀島,但他算出距島只剩一里了。

  突然心魔劍紅光大閃,李月也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他緊緊的盯著海面,任憑雨水和海浪在他身上、臉上撲打,在離小船約十丈之處,李月看到了海面上露出一根黑漆漆的棍子模樣的東西在迅速向小船逼來,李月突然想到,這一定是那條海蛟的角,古書上有記載,大海深處生活中一種獨角蛟,傳說是龍和海蟒雜交生出,其皮厚、角硬、齒利、性極惡,人遇則難倖免。李月並不害怕,他決心今天趁這個機會除掉這條惡蛟,他見惡蛟的角露在海面,心裡頓時有了定計,他緊緊盯住那支黑角,就在它將要撞上小船的一剎那,李月從船上躍起,一個低翻,正好騎在那海蛟頭上,他一把抓住黑角,緊緊抱住,只聽一聲巨響,小船被撞得粉碎,那惡蛟怪吼一聲,從海面上立起身子,足有三十餘丈高。



第六十九章 普陀
  李月死死抱住惡蛟的角,他只見一隻巨大的頭顱從海面上浮起,一直向天上衝去,直衝到三十餘丈高,就停在了半空中,李月向下一望,這條海蛟身體並不粗大,但卻極長,估計有四十餘丈,李月由於是騎在蛟的頭上,看不見它的面目,只看見兩隻燈籠般血紅的眼睛,正惡狠狠的向上盯著他,李月順勢提起心魔劍,毫不猶豫地向那蛟的右眼插去,劍應聲而入,直沒至柄,從左眼透出。

  那惡蛟一聲狂嚎,一頭扎進大海,李月索性也放開心魔劍,緊緊抓住角,兩腿死死絞住那怪的脖頸,運起全身功力,試圖扼斷那怪的喉嚨。那惡蛟在海底瘋狂的來回翻騰,有時又飛躍海面之上,弄得整片海水地覆天翻,所有魚都四處竄逃。但李月手握獨角,緊附它身上,任它亂竄亂動,絲毫不為所動。身受重傷惡蛟激發了讓人恐怖的潛力,竄高伏低,又不時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連李月這等無劍境界的高手也開始感到吃不消,手足麻木酸痛,全身僵硬,若換了一般高手,早就被惡蛟拋下,喪生蛟口了。若是一般的刀劍也確實很難傷這惡蛟,不說它的皮堅硬如鐵,就是看似柔弱的眼睛,也包有一層堅韌的透明殼,但李月的心魔劍卻是一把靈劍,用在戰場上和尋常武器並無區別,但對付各種妖獸靈怪,就是它獨有的優勢了,心魔劍刺穿了惡蛟的頭部,隨著惡蛟力道的一點點消失,李月也感覺到了它已經沒有那麼瘋狂了,這由於惡蛟剛開始時是激發了所有的潛能,所以一旦開始出現消退勢頭,力量就會加倍失去,當烏雲散盡,海面上又恢復平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李月也筋疲力盡,他抱著蛟身,任海水把他們一起衝上海灘,他想服一粒少陽丹補充體力,卻摸了個空,才想起所有的丹藥都留給了即墨,李月只好坐下靜修,很快他就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在夜裡時,李月醒來,只見面前是無邊的大海、月光照在海面上,泛起磷磷波光,和天空點點的星光相映成輝,李月只覺心中寧靜,神思又開始無限制地向上延伸,和滿天的星星化成一體,在自己的心中彷彿也出現一個星空,李月突然覺得心中的星空炸開,瞬時生成一個黑洞,把所有星體碎片都吸入進去,這黑洞驀的生出萬道光柱,一直向上衝去,衝進了無邊無際的宇宙。

  當李月再一次醒來時,又是一個凌晨,太陽剛剛從海面上露出一抹霞光,李月不知道,他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已經三天了。李月站起身來,只覺得渾身清爽,身體彷彿象羽毛一樣輕盈,他感覺到自己的境界又有了新的突破。

  此時,千里之外的長虛和長樂的心裡同時感覺到了李月的變化,他倆對視一眼,都同時流露出了一絲訝色,李月的道心已經形成,換而言之,李月已經入道了,他終於邁過了無劍境界。「師兄,李月現在就入道,是不是太快了?」長樂憂心地問道。

  「不妨,他只是入道,並沒有悟道,入道只是身體進入了道的境界,而悟道卻是心也入道,他還需去體驗世間的人生百態,生成心結,再解了心結後才能真正悟道!」

  「那師兄可知道李月的心結會是什麼?」

  「我也不知,但從百年前的天象來看,他的心結,應是天下!」

  李月這時才看清這條海蛟的全貌,長得比趙王府的那條巨蛇還要兇惡,他踢了踢惡蛟,發現它已經死透,李月拔出心魔劍。這時,海蛟的眼睛已經開始液化,身上的皮也開始裂開,裂縫處有綠水流出,李月沉思片刻,他握住那根長角用勁一拔,不料竟一下子連根拔起,李月一呆,自己的力道何時變得如此之大,其實一方面是那海蛟已經死了四天,體內已經開始腐爛;另一方面是李月的武功已經入道,單從內力而言,此時恐怕連長樂也比不上了。

  李月見這根角長約四尺,略成弧形,顏色純黑,手握之下,粗細、質感皆極佳,李月心中一動,有了主意,他又把海蛟的筋抽出,蛟筋呈灰色,長約二丈,小指粗細,堅韌無比。李月截下一段蛟筋,用海蛟的獨角做成了一把式樣古怪的黑弓,做好後李月試了一試,沒有千斤之力是絕對拉不開這把天下獨一無二的弓,他想了一下,決定給這把弓取名「黑龍弓」。收拾一番後,李月大踏步地向山上走去。

  普陀島其實就是一座山,中間高、兩頭低,山上廟宇、道觀眾多,而道觀主要集中在左麓,其中專為女道士修行的只有一座道觀,名叫念慈觀,就位於山腳處,十分好找。李月沒費什麼就找到了念慈觀,這是一座很小的道觀,只有屋舍十幾間,整個道觀位於一片竹林之中,十分幽靜,李月上前敲門後,有一中年道姑開門出來,她見是一俗人,有一點驚訝,但還是向李月施禮:「無量佛,請問施主有何事?」

  「我來自終南山,也是修道之人,千里迢迢來貴觀,想見你們觀主。」李月也回了一道禮。

  「原來是道友,請稍候片刻,我去稟報主持。」說完把門關上,把李月關在門外。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還是剛才的道姑,「道友請進,主持在正殿等候。」

  李月隨她進了正殿,說是殿,其實很小,正中供奉著三清祖師像,除一香案和幾個蒲團外,再無別物。李月進來,見一蒼老的道姑正在上香,那中年道姑上前低聲說道:「師傅,他來了。」老道姑轉過頭了打量了一下李月問道:「道友是如何上島的?沒碰到那怪嗎?」

  「稟師太,那怪已經被我除掉,現在正陳屍海邊。」

  「哦!道友可替我們普陀島和周圍的漁民除了一大害,功德無量啊!靜心,你速去金宇觀告訴出塵子師兄,讓他帶幾個人去海邊看看。」

  「是!師傅。」中年道姑領命離去。

  「不知道友來鄙觀何事?」

  「請問了因師太是否曾在這裡修行?」

  「了因是我師傅,已於六十年前得道仙化,適才聽小徒說,道友是來自終南山?」

  「是!」

  「那麼道友就是長虛派來的那個人吧!」

  「啊!是這樣的。但師太是如何知道的?」饒是李月鎮靜,還是被一語震驚。

  那老道姑不答,轉身跪倒,口中喃喃說道:「師傅,一切皆被你安排,他真的來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2 PM

第七十章 悟道
  約百年前,悟道後的長虛重返俗世,他雲遊四方,遊戲人間,在徐州時曾遇到一道姑,長虛和她投緣,便結伴共游神州萬里河山,十年後,那道姑得長虛點化得道,返回普陀島靜修,她就是了因,也是長虛百年前的妻子,長虛對此卻一無所知。三十年後,了因在普陀島悟天道飛昇,飛昇前,她把前因後果告訴了自己唯一的徒弟,並告訴她,六十年後,當有一少年來了結這段塵緣,屆時可讓他去京口郭家,帶郭懷後人去見長虛,方能最後了結長虛心結,然後留下一偈,仙化而去。

  知道了前因後果的李月在了因仙化的道床前叩了三個頭,離開了普陀島。

  李月找到即墨,直奔京口,在城外遇見正要返回西北的郭子儀一行,李月便說起了了因的遺言,郭子儀當即表示要和李月同去終南,一個月後,李月和郭子儀來到了方寸山腳下的小村莊裡,郭子儀就住在張傑父母留下的房子裡(張傑幾年前就把父母接去了天祝縣)。

  李月上山,在長虛的房內,他原原本本地把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告訴了長虛,包括他和趙綠敏的事,

  長虛面無表情,只是靜靜的聽著,只是到了最後李月告訴他,當年和他結伴同游十年的了因道姑,就是他二百年前拋下的新婚妻子時,一行熱淚終於從長虛的眼角流出,他接過了因仙化前留的那張帖,上面只有四句話:

  長月百年

  虛影變幻

  歸去來兮

  家國何覓

  長虛微微一笑,「長虛歸家,她叫我回家,好!好!好!我這就回家!」

  夜裡,郭子儀恭恭敬敬向長虛磕了三個頭,長虛在李月給他的族譜上,寫下了長虛、了因四字,然後把它交給了郭子儀。

  一個月後,長虛在師尊仙化的石室裡終於得道仙化,身體化為清煙飄去,只留下一件道袍。臨行前,叮囑長樂、李月二人在一年後開啟石室,屆時可見到師尊的遺言。

  近一年後,天寶十一年臘月,李月和長樂同受天人感應,同時出關,一年的閉關修煉,李月終於把李瑤的功力全部融合,他此時的武功已經完全大臻,內力收的一絲不露,就算是長樂初次見到他也完全看不出他會武功,連此時的長樂也不再是李月的對手了。

  長樂和李月再次來到石室,距上次進石室,已經過了十二年,李月也已經從一個憂鬱的孩童長成了心智成熟的高大青年,當年載李月來方寸山的仙鶴寒塘也已在前天逝去,葬在李瑤的墓旁。

  走過長長的石道,一切還是和從前一樣,站在李月當年感悟到師尊的地方,長樂停了下來,他跪了下來,雙手放在地上,感受師尊的存在,李月也一樣跪下,過了很久,兩人默默站起,對望一眼,兩人均會意地微微一笑,看來他倆都得到了師尊的某種啟示。走到石室的門前,長樂對李月說道:「或許有一天,你我都要走進這個石室,去領悟道和天的關係!」

  「師兄以後有什麼打算,一個人在方寸山修行嗎?」

  「我已經給青陽說過,打算搬回通天峰後山,你以後來找我,就去鐵劍觀吧!」

  「那師姐呢?」

  「她也和我一起去!」

  李月點點頭,慢慢推開了石門。

  長樂、李月都是第一次走進這間石室,和他們的想像完全不同,這間石室的壁上也鑲了塊巨大的水晶石,光線透進,使石室裡變得異常明亮,外面瀑布被引入,流水在室內形成一條小溪,蜿蜒一圈後又流出室外,室裡還種了很多綠色的籐蔓植物,雖然外面是臘月,萬物蕭瑟,但室內卻溫暖如春,綠色成片、枝葉茂盛,整個石室異香撲鼻,宛若神仙洞府。李月和長樂都看得呆住,他們誰也沒想到洞裡是這番天地。

  李月二人來到溪旁,見地上有一領道袍,他們認出這是長虛的道袍,二人明白師兄終於飛升了,於是兩人跪下,恭恭敬敬說道:「送師兄歸位!」

  在石室最裡面,放著一隻木龕,裡面空無一物,在木龕外放著兩隻玉盒,一隻玉盒上寫著長樂,一隻玉盒上寫著李月,二人知道,這就是師尊留給他們的遺物,二人跪下,向玉盒磕了三個頭,長樂先打開,見裡面是一張紙,上面有四句話:「青山幽谷,鐵劍長存、劍道心道、合而升天。」

  「師兄,師尊也是讓你回鐵劍觀去!」長樂默默地點點頭。李月打開自己的玉盒,裡面也是一張紙,可李月看來看去,上面什麼也沒有。

  這時,長樂嚴肅地對李月說道:「你明白師尊的意思嗎?」

  李月突然大悟,師尊的意思就是給他一張白紙,任他在上面揮灑。

  第二天一早,方寸山的的薄霧漸漸消去,陽光照進松林,那斑駁的光線給松林增添了一縷神話般的色彩,小松鼠已經晨起,正忙碌地準備著過冬的糧食,在遠方,人間也開始了新年的準備,李月彷彿聽到了炮竹的聲音、彷彿聞到了臘肉的香味,彷彿看見了母親期盼的目光。

  他長嘯一聲,縱身躍下方寸山,向波瀾壯闊的大唐帝國撲去。

  卷一完



第一章 酒樓
  天寶十一年歲末,大唐王朝已走過百年,「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已漸漸成為歷史,開始走向衰落的大唐王朝,似乎並沒有被世人認可,上至皇族下至百姓依然沉浸在盛唐的光環之中。天寶十一年是個安靜而平凡的一年,或許在所有人眼中,在即將到來的天寶十二年,就如這漫天的雪花,繽紛而平淡。

  臘月二十五,風雪漫天,雪大,風急而冷。雪越下越大,慢慢地已由鵝毛般雪片變成了團團落下的雪球,整個關中地區瀰漫在這百年一遇的大雪之中。

  有詩云: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在長安以北的官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踽踽而行,儘管風雪交加,但歸心似箭的人們還是渴望能在新年之前趕回家中,與家人團聚。這時從遠方走來兩名騎馬的人,兩人均身材高大,前面一人身穿一件半舊的灰色長袍,戴一頂寬邊深沿的竹斗笠,腰佩一把式樣古樸的長劍,彷彿是一個落魄的遊學士子,後面一人則一身白色短打扮,皮膚黝黑,腰挎長刀,是一名大唐隨處可見的崑崙奴。這兩人正是李月和即墨。

  李月閉關後,即墨帶著赤血魔一直住在方寸山下張傑的舊居裡,這近一年的時間,他除苦練刀法外,還開始修習李月口述給他的太玄經,即墨並不識字,所以他是在李月用了三天時間,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講述了五遍後,才開始練習的,所以進步也極快,在李月出關前,他就悟通了太玄經的第一層。由於攜帶不便,李月把天魔戟留在了張家,便帶著即墨離開了終南山,向長安城走去。這時,李月離家已近十五年。

  風雪太大,即墨下馬檢查了一下赤血魔的腿,發現它已經被凍得青紫,即墨心中大疼,他向李月喊道:「公子,馬不行了還是找個客棧暫歇一晚吧!」

  李月見天色已晚,距長安城還有五里之地,就算趕到城門也早關了,他便對即墨說道:「再走一段,前面就有一家客棧,我曾經住過。」不一會兒,兩人就來到客棧門口,這時跑出一名夥計,「客官!住店還是吃飯?」

  「先吃飯再住店。」「好咧!先把馬給我,你請進!」即墨牽著赤血魔隨小二而去,李月掀開厚厚的棉簾,走進了大堂。這裡依然和六年前一樣,胖胖的掌櫃還是老樣子,由於快到新年,大堂裡坐滿了急著趕回家的客人,人聲鼎沸,熱氣騰騰,李月安排完住宿後,便走到一張靠窗的桌前坐下,「客倌想要點什麼?」

  「一壺酒,兩斤熟牛肉、一隻雞,再來三十個肉包子!」肉包子是給即墨的,這是他的最愛。

  「好的!,一壺酒,兩斤熟牛肉、一隻雞,再來三十個肉包子,客倌稍等就來。」

  很快李月的菜陸陸續續上來,可即墨卻一直不見回來,「安排馬怎麼要這麼長的時間?」李月自言自語的說道。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喧鬧聲,門簾被掀開,剛才牽馬的那個小二滿臉是血的跑了進來,眾人見了均嚇了一跳,大堂裡立刻便安靜下來,只見那個小二跑到李月面前,大聲說道:「快去!你的僕人和人打起來了,是官兵!」

  李月聞言站起來,把竹笠戴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個臉,他臉色鐵青,不用說一定又是因為赤血魔,李月深知即墨謹慎,如果不是因為赤血魔,他是絕對不會和別人打架的,李月慢慢來到門口,掀開門簾走了出去。眾客人本來想看熱鬧,但聽說是官兵,都不敢跟出去,只透過窗縫,偷偷地向外張望。李月只見六個士兵圍著即墨,用刀劍亂砍,而即墨卻不敢還手,只用帶著刀鞘的刀左右遮擋,死死護住身後的赤血魔,在六個士兵旁邊,另有兩名士兵扶著一個受傷的軍官,看軍銜應是一名校尉,那軍官捂著膀子,正喝令士兵下死手。原來即墨剛餵好赤血魔,正要進屋,見風雪中來了一隊騎兵,為首的是名三十多歲的軍官,那軍官命士兵把馬牽進馬棚,也要進屋,即墨見狀,忙閃到一邊,打算讓他們先進去,不料那個牽馬的士兵從馬棚出來,在那軍官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那軍官一怔,帶著手下人向馬棚走去。即墨不放心,悄悄在後面跟了上去,果然,那軍官見赤血魔雄健非凡,頓時起了貪念,他上前一把就向赤血魔的韁繩拉去,不料赤血魔向後一退,那軍官拉了個空,但他卻不甘心,反手一把拽住了赤血魔的韁繩,赤血魔那容他近身,揚蹄正好踢在軍官的右膀之上,那軍官一聲慘叫,被踢出一丈多遠,右膀被踢斷,他惱羞成怒,喝令手下動手砍死赤血魔,即墨這時再也忍不住,跳出來,護住赤血魔和眾軍士打了起來,由於對方是軍人,即墨不敢真打,只拿刀鞘攔擋,好在他苦練刀法一年,又習了內功,所以儘管對方人多,他還是勉強能對付,這時小二趕到,他見打了起來,嚇得大叫一聲,卻被扶住那軍官的士兵反手一刀背,砸在臉上,鮮血直流,他連滾帶爬地跑進客棧,等李月出來時,戰場已由馬棚移到了店門口。

  李月見即墨已漸漸落在了下風,他冷冷地喝道:「出刀!」見主人有令,即墨順勢甩開刀鞘,只間寒光閃起,即墨如猛虎下山一般,頓時變了一個人,緊接著不到十招,就是四名士兵中刀倒下,不過即墨下手極有分寸,皆未傷及他們的筋骨,都是極輕的傷。另外兩人大駭,忙跳出圈外,站在那軍官的旁邊,拿刀看著即墨。那軍官見手下人吃虧,又見李月衣著寒酸,他便向李月大聲罵道:「你是哪裡來的賊人,敢在天子腳下動手,傷了朝廷命官,活得不耐煩了嗎?」他見李月不動,又再大聲喊道:「老子的表堂叔就是當今宰相楊國忠,你若識相的,過來磕三個頭,賠些銀子,再把馬留下,老子或許就饒你一條狗命,如若不然,老子就讓人把你抓進大牢,讓你生不如死!」

  李月點點頭,忖道:「原來是楊國忠的子侄,難怪如此囂張!」他不答話,運起太清道,沖那軍官和幾名士兵喝道:「滾!」

  那些官兵哪裡受得住李月的內力,頓時一齊暈了過去,李月也不理他,讓即墨重新把馬牽進馬棚,自己又回到大堂的桌旁坐了下來,在眾人各種複雜的眼光中,慢慢倒了一杯酒,喝了起來。

  那軍官和幾個士兵醒來後,半句話不敢說,彼此攙扶著逃竄而去。



第二章 長安
  唐長安城(隋稱大興城),是我國歷史上規模最為宏偉壯觀的都城。它是隋文帝君臣建立的中國古代最宏偉的都城,反映出大一統王朝的宏偉氣魄。為體現統一天下、長治久安的願望,城池在規劃過程中包攬天時、地利與人和的思想觀念。「法天象地」,帝王為尊,百僚拱侍。為容納更多的人口以及遷徙江南被滅各國貴族以實京師的宏偉計劃,將城池建設得超前邁古,面積達84平方千米,是漢長安城的2.4倍,明清北京城的1.4倍。比同時期的拜占庭王國都城大7倍,較公元 800年所建的巴格達城大6.2倍,是當時世界人城之一。

  唐王朝的建立後,對唐長安城進行了多方的補葺與修整,使城市佈局更趨合理化。龍首原上大明宮的建立,使李唐王朝統治者更加zhan有高亢而優越的地理位置,站在龍首原上,俯瞰全城,更顯一代帝國一統天下的氣度與風範。

  李月帶著即墨從東北的通化門入城,這時大雪已經停止,皚皚白雪把長安城裝裹得分外嬌嬈,彷彿一名盛裝的白衣少女。街上人來人往,格外熱鬧,大多為採辦年貨的市民,也有很多年輕人相約出來賞雪的,最高興地莫過於一群群的孩童,在雪地裡盡情嬉戲玩耍。在一家家大戶門前,下人們忙著清掃著積雪。李月依然戴著竹笠,寬大竹笠將李月的大半個臉遮住,加上雄駿的赤血魔和李月自己高大的身材,所以李月走在街上格外引人矚目,很多路人都不斷回頭,注視著這個神秘的年青人。趙王府位於朱雀大街東第五街,這就是有名的十六王宅,經過多年的演變,這一帶分佈著三十幾大唐王室的府第,李月六年前來過,故輕車熟路直向趙王府走去。

  此時的趙王府和所有大唐人家一樣,張燈結綵迎接新年,在王府的大門處,正有幾名家人在吊裝一個巨大的燈籠,看著自己的家,李月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種溫馨之情,他正是一個離家多年的遊子,在傳統的全家團聚之日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中。指揮吊裝燈籠的是趙王府大管家王強,王強已經在趙王府做了近二十年的管家,這兩天他尤其忙,按照太后和王妃的要求,今年的新年格外隆重,趙王府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皇上也賜下了無數綾羅綢緞和宮燈紙花,也派了許多太監宮女來府內幫忙,整個趙王府幾乎是全家都動員起來。

  王強正在指揮著家人裝燈,這時有一名家人拉拉他的衣服,朝門外指了指,王強扭過頭,發現在大門外的道路對面,靜靜地站著一人,身材高大,穿著半舊的灰色長袍,戴著一頂黑色的竹笠,竹笠遮住了大半個臉,看不清楚模樣,不過應該是個年青人,在他的不遠處,站著一名崑崙奴,手裡牽著兩匹馬。那家人悄悄告訴王強,這個神秘的人已經站在這裡快半個時辰了,王強嚇了一跳,忙埋怨下人道:「你怎麼不早說!」那家人不敢吭聲,他見李月衣著破舊寒酸,心裡早就不快,甚至想過要趕他走。

  王強走下臺階,來到李月面前,他打量了一下李月,王強已近五十歲,閱人無數,他見李月雖然穿著破舊,但卻隱隱透出一種高貴的氣質,他不敢怠慢,忙抱拳問道:「請問尊駕久立府前,不知有何見教?」

  李月一眼就認出了王強,他六年前見過,只見李月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請稟報王妃,就說李月回家了!」

  王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了大門,這一、兩個月,王妃總是不停地叮囑他:「小月就要回來了,一定要留意門口!」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衣著破舊的神秘人,竟就是他等了二個月的王妃愛子。王強急衝沖地剛跨過一個月門,不留神一下子就撞在一個人的身上。那人在他頭上一敲罵道:「王強!你見了鬼嗎?」王強抬頭一看,正是趙王李郁,他嚇的趕緊跪下說道:「王爺!八少爺回來了!就在門外」

  「什麼八少爺,啊!你是說月兒回來了?」

  「是的,王爺,所以我才這樣急著跑進來報信!」

  「你快去通知王妃!」

  李郁三步並成兩步跑到門口,雖然他的兒子眾多,但自己最小的孩子離家十五年,他依然十分地思念,李郁果然看見門外站著一名高大的年青人,依稀就是自己父親當年的模樣,他也在夫人那裡見過李月的畫像,所以一眼就認出了李月。他走了出來,呆呆地看著自己分別了十五年的兒子。李月此時已摘下了竹笠,他看見一個身穿錦服的中年人從府裡走出,雖然李月五歲離家,但父子的天性,還是讓他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自己的父親。李月緩緩的跪下,頭叩在地上。這時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從府內傳來,一名中年貴婦奔了出來,她正是李月的母親趙王妃,看著趴在地上的兒子,王妃撲了上去,摟住心愛的兒子就放聲大哭,李郁看著李月破舊的衣服,突然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他走上前去,把兩人扶起,三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小月回家了」,消息象張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全府,整個趙王府都沸騰了。李月雙手攙著父母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大堂,這時他看見十幾個宮女、丫鬟扶著一位高貴的宮裝老婦人正顫巍巍向他走來,李月明白,這一定就是他的太祖母孝端皇太后了,他連忙跪下,

  「重孫小月給太祖母請安!」老太太一把抱住李月,「我的心肝兒!可回來了!」說完也哭了起來,李郁趕緊扶住祖母,不停地勸慰。孝端皇太后今年已經八十二歲了,多虧當年長虛的丹藥,使她的身體一直很健康硬朗,她在八個重孫中最疼愛就是李月,送李月去終南山,也是她最終拍的板,為此她一直歉疚於自己的孫媳婦,所以李月回來了,她非常的高興。

  老太太把李月的臉抬起來,仔仔細細地看著,「像!真像!長的真像我兒子年青的時候,就是比他高多了。」老太太見到李月,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淚水又忍不住落了下來。李郁也有些傷感,王妃見狀笑著對祖母說道:「太后不是說小月回來要找他算帳的嗎?」

  老太太見說,也笑說對李月說道:「你人還沒回家,媳婦兒倒先進了門,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月心一跳「難道是小敏!」果然又聽太祖母說道:「真不知你是怎麼碰到小敏的,你娘幾年前給你牽的線,真的就把你們捆在一起了,小敏現在就住在我們家,不巧她一大早就和小影陪你大嫂到慈恩寺求籤去了,還不趕快謝謝你娘,是她把小敏接來的。」

  李月臉一紅,低聲說道:「謝謝娘!」王妃慈愛地摸摸兒子的頭說道:「親事我們已經定下了,等過段時間你穩定下來,就給你們完婚,你大哥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二個女兒,娘現在最不放心地就是你了,等你成了婚,娘才能一顆心落下,你知道嗎?娘真怕你做了道士,那年你穿著道袍回家,娘心裡就一直放心不下,還有一個就是你妹妹。」

  「小影還沒出嫁嗎?」李月問道。

  「那個瘋丫頭,誰也瞧不上眼,過了今年就二十了,好在已經說好了一門親事,半年後成婚,對方是禮部侍郎的次子,過幾天讓你看看。」

  「好了,小月先去沐浴更衣,今天晚上我們府內要大擺宴席,迎接我兒回家!」 李郁高興地宣佈道。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3 PM

第三章 家族
  李月換了一身衣服,靜靜坐在房中,兒時的東西依然如原樣放置,保持如新,看來時時搽拭的緣故,只有架子上已經發黃的書,才暗示人們,這裡的主人已經多年不在了。李月彷彿又回到了方寸山上的茅屋,這裡的一切突然變的異常陌生,這種穿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感,使他感覺自己宛若在夢境中一般。

  這時,門慢慢的開了,一名穿著雪白衣裙的女孩出現在了門口,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帶著一點哀愁、帶著一點期盼、更帶著一絲激動,呆呆地看著李月,李月慢慢站起,向女孩伸開了雙臂,女孩的情感終於爆發,她猛地撲進了李月的懷裡,死死地摟住心愛的人,分別了一年的情侶終於重逢了。

  良久,李月輕輕的抬起趙綠敏的臉,一年未見,趙綠敏成熟了許多,「是啊!相思使人老。」

  李月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門口出現了另一名年青的女孩,高窕的身材,穿著淡黃色的的長裙,容貌秀麗,長得卻像自己的母親。李月的腦海裡突然閃過多年前那個一身紅色勁裝的少女,他微微一笑:「小影不再學武了?」趙綠敏聽李月說話,回頭一看,見是李影站在門口,她又不好意思,又有點捨不得地放開了李月,臉一紅,低低地罵道:「死丫頭,進屋不會先敲敲門嗎?」

  「哈哈!你自己不關門,怪誰呢?再說你只一年不見他,我卻是六年不見了,他是我哥哥,你說我應不應該一回來就來看他。」

  「死丫頭,說不過你,你哥哥就在這裡,你慢慢看吧!」

  李影慢慢走近李月,摸摸桌上的一個小木老虎,有點傷感地說道:「這只木老虎還是我給你買的呢!小月還記得嗎?」

  李月點點頭:「那時是因為你把我的木劍弄斷了,才買這個賠我的。小影和六年前好像很不一樣了!」

  話音剛落,「砰!」一聲,胸口早挨了李影一拳,穿著淑女裝的李影剎那間又變成了一個女俠。

  「哈哈!你看我變沒變?」

  趙綠敏見愛郎好端端挨了一下,趕緊上來拉住李月,心疼地看看,然後對李影怒道:「難怪那馮平總不肯娶你!我看也是被你打怕了!」

  「哼!他不娶拉倒,誰稀罕嫁給他。哈哈!心疼了?你放心!你的李郎是高手,挨一百拳都沒問題,我這一拳是教訓他當年和我不辭而別的,小月,我來問你,那晚上的怪蛇最後到哪裡去了?」

  李影叉著腰,兇巴巴地衝著李月問道。

  「看看你成什麼樣子,穿著淑女裝哪有半點淑女的樣子,小敏說得對,那馮平不肯娶你,就是被你打怕了!」

  眾人回頭一看,見是王妃站在門口,李影不幹,拉著母親的手撒嬌不已,王妃一陣苦笑,對李月說道:「大家都來齊了,正在大廳裡等你呢!快跟我來,小敏小影也一起去。」

  趙王府的大廳裡現在很熱鬧,李月的幾個姨娘及七個哥哥和嫂嫂們、兩個出嫁的姐姐帶著自己的丈夫都趕來了。大廳外十幾個孩子正在雪地裡嬉戲玩耍,他們都是李月的子侄輩。

  趙府在前年皇上的恩準下,買下了隔壁的一個府邸,原來是宰相張說的舊居,張說罷相後,該府一直空置數十年,由於趙王府人口眾多,已嫌擁擠,所以擴大了府第,新的府第隔成七個獨立的院落,除長子李照一家住在舊府,次子李朗任工部主事已獨立開府外,其他五子均住在新府,新舊兩府僅隔一牆,由一條主道相連,新府無大門,進出還得走舊府的大門,這是李郁的意思,新府不過是趙王府擴大之地,決不能自立門戶。

  李月走進大廳,見大廳正中的主座坐著太祖母,兩旁分別坐的父親和母親、在背後則側坐著幾個姨娘,在大廳裡有兩排椅子,分別坐著大哥李照一家、二哥李朗一家、三哥李嚴和四哥李晴一家、五哥李廣、六哥李寒及七哥李耀,還又兩個姐姐和姐夫,六哥和七哥雖都已成婚,但尚沒有小孩。李月五歲離家,除大哥李照外,其餘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他都已經不記得了,李照見弟弟進來,趕緊上前拉住李月的手,李照已經三十歲了,為官多年使他已經變得更加成熟和從容,弟弟的歸來,他是最高興的,他拉著李月給他介紹自己的妻子,李月的大嫂,李月的大嫂閨名姓左,是國子學博士左淵的長女,長得姿容秀麗、大方得體,她打量了李月一下,笑著對丈夫說道:「果然是好人材,難怪小敏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趙綠敏坐在太祖母的旁邊,聞言臉羞得通紅。

  李照又拉著李月分別給他一一介紹諸位嫂子和姐夫,李月心裡暗暗感激大哥細心,借認識諸位嫂嫂的機會重新認識了幾位兄長,否則他就會很尷尬,自家兄弟,那有不認識的道理。

  李朗他們見小弟回家,都很高興,尤其是李嚴,朝李月胸口猛擊一拳,問道:「那匹赤血魔可是你的,當年皇上明言,誰能降伏它就歸誰,我和你三哥連邊都靠不上去,結果京城裡誰也沒能得到,我後來聽說被高公公拿走了,怎麼到了小月的手上?」

  李月笑笑答道:「我替高力士治過病,他見我和赤血魔有緣,就把它作為診金送我了。」

  幾個兄弟一起動容,「原來替高公公看病的竟然是小月,這件事可轟動了朝野,連太醫都治不了的怪病,居然被小月治好了。」

  就在這是,管家王強來報:「宮裡的高公公來了!」

  李郁一楞,這高公公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極少到趙王府來,今天怎麼來了?心中雖然詫異,但口中卻忙說:「有請!有請!」

  李月在旁邊微微一笑,「這高力士的消息好快!」

  很快高力士帶著幾個太監來到大堂,他先跪下向太后三呼千歲,平身後,對李郁賀道:「咱家今早聽小太監說趙王小公子歸家,特來祝賀!」然後笑說對李月說道:「我該稱你為道長呢?還是公子?早上聽說有個叫李月的回趙王府了,咱家就在想,這個李月和我的恩公怎麼同名,問清相貌後才知道真的是恩公,李小哥瞞得我好苦!」

  李月微微一笑:「公公的身體可好?」

  「好好!多虧小哥的碧心丹,長樂仙長現在如何?」

  「師兄現在終南鐵劍觀修道!一切都好。」

  李郁見李月和高力士熟悉,心一動,這個機會不能放過,他忙把高力士請入座,高力士笑著擺擺手說道:「咱家是溜出宮來的,被皇上知道了不好,馬上就要趕回去,今天趕來是特地送一份賀禮。」說完手一招,幾個太監抬著幾個箱籠走了進來。

  「王爺是京城裡有名的大財主,自然不把咱家的東西放在眼裡,不過咱家有的也只是些俗物,是咱家的一點心意,望小哥莫見外。」

  李郁父子忙稱謝不已。

  高力士走後,太后對大家說道:「高公公和小月的關係,不準你們出去亂說,大家聽到沒有!」

  眾人均答應。

  晚上,趙王府大擺家宴,熱鬧非常。李月送每個姐姐和嫂子首飾一件,每個小孩戒指一枚,作為見面禮,這些都是李月從侯景寶藏中取來的,一時間,全家皆大歡喜。



第四章 教頭
  第二日一早,李郁就把李月叫去,李月來到大廳,見李郁獨自一人正在等著自己,他連忙上前給父親請安,李郁笑著按兒子坐下,對李月說道:「修行的生活很清苦吧!我見你穿的衣服頗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李月搖搖頭說道:「修行之人對生活要求不高,粗衣淡飯足矣!人人都是這樣,也不覺的有多苦了,倒是一路過來見貧富懸殊,反而理解了苦的含義。」

  「月兒說得不錯,要是人人平等,天下也就無事了,只可惜人的yu望是沒有盡頭的,飽暖則思*,富貴則想長生,所以這世間是沒有平等可言的。對了,長虛道長現在如何了?」

  「師兄已經得道仙化了。」

  「啊!難道世間果真有神仙嗎?」

  「或許有吧!其實在我們道家的眼中,所謂仙化,就是悟通了生死,飛昇去了另一個極樂空間,在世人眼裡就等同於神仙。」

  「想不到長虛道長活了二百多歲,也得了正果,小月你口口聲聲說[我們道家],莫非你真有出家為道之心?」

  「出家只是一個形式,只要道在心中就行了,我的三位師兄師姐都是從俗世過來,所以父親請放心,我會在俗世中生活的,不親歷生死,何談悟通。」

  「我雖不太理解,不過我的月兒一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好了,給為父說說這十五年來都學了些什麼?」

  「主要是學醫,也練了一點武,同時和長虛師兄一起讀了幾本書,後來又到各地遊歷了幾年,山中無甲子,十五年一晃就過了。」

  「月兒,其實我和你娘對你也沒什麼要求,只要你健康、平安,這比什麼都重要。上次你給母親治病,後來還給高力士也治好了他的怪病,看來你確實學到了一點真本事,不過你武功練得怎樣了?」

  「略通一、二,我主要是學醫。」

  「這樣吧!我們府中有一名高人,讓他指點你一下如何?」說完李郁就對旁邊的下人說道:「請鐘老師過了一下!」

  李郁笑著對李月說道:「這個鐘老師,六年前應聘為我們府上的總武師教頭,你幾個哥哥的武藝就是他教的,在京城非常有名氣,排在京城武林高手中的第五位,在長安武林高手排行榜中進了前三十名,可以稱為高手中的高手,去年你母親上香遇盜匪,多虧他一人打退了眾匪,等一會兒,你要好好謝謝他!」

  李月點點頭,「既然對母親有恩,我自然要重謝於他!」

  過一會兒,一名四十多歲的男人隨下人來到大廳,他先半跪給李郁行禮:「叩見王爺!」

  「來!來!鐘老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八子李月,剛才外地學藝歸來,請鐘老師將來對他多多指教!」

  那鐘師傅看了看李月有點疑惑地說道:「在下自當盡力,不過公子不像會武藝的樣子啊!」

  李郁一楞,他對李月說道:「月兒!來見見鐘老師,告訴鐘老師你學的是什麼?讓他指點你一下。」

  李月看了看那總教頭,輕輕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說道:「卞老師可煉的可是八卦鐵沙掌?」

  那鐘師傅聞言臉色大變:「你剛才叫我什麼?」 李郁也大惑不解:「是啊!月兒怎麼叫他卞老師?」

  「卞老師應該是練到第七層了吧!八卦鐵沙掌是萊州卞門的獨門武功,練到七層以上的不過數人而已,所以我認為你應該姓卞。」

  那鐘師傅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突然向李郁跪下:「王爺,我確實姓卞,因逃避仇家追殺,化名藏在府上,請王爺治罪!」

  李郁忙把他扶起,「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管你姓什麼,我只看見你對我們李家忠心耿耿。」

  李月也笑著說道:「放心!你的仇家必定也因突破第八層鐵沙掌躺在床上不能動了,你在第七層的境界裡呆了多久了?」

  「已經十年了,最近一二年感覺到快有突破了。」卞奇雖覺得李月不像會武功,但他卻一下子識破了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對李月也不再小看,恭恭敬敬答道。

  「幸虧你沒突破,我來問你,這幾年你腿上五里穴是否每逢陰雨,便即痠痛?」

  「你怎知道?」

  「你們八卦鐵沙掌第八層的口訣其實漏了一段,如果強行突破,必會傷了腿上的經脈,導致殘廢或癱瘓,你師傅就是這樣癱瘓的吧!他現在好嗎?」

  「公子所言極是,就想親眼所見一樣,王爺!家岳也同時就是我的師父,已經癱瘓有十年了。我確實本姓鍾,因入贅卞家改名為卞,六年前,我師傅的兄弟不服我接手卞門,為搶奪八卦鐵沙掌第八層的功法,他就率卞家其他子弟強佔了卞府,還要追殺我們全家,我當即背著師傅帶著妻女連夜逃離,輾轉來到京城,多虧王爺收留,我們一家才能安頓下來,今天多謝公子指點,第八層我就不準備練了。」

  「那倒不必,八卦鐵沙掌的第八層也並非不可練,只是不得其法而已。」李月淡淡一笑說道。

  說完袍袖向卞奇輕輕一拂,那卞奇頓時覺得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向自己襲來,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那股力道又突然變得無影無蹤。卞奇只覺腿上一鬆,一股熱流衝向自己腿上的經脈,這幾年腿上經脈堵塞之處,均被疏通。卞奇一呆,立刻明白過來,這是李月在幫他,他已經顧不上去吃驚李月的武功了,忙向李月跪下說道:「求公子救我師傅!」 李月忙扶起他:「你救過我母親,我自然也會救你!」卞奇站起來紅著臉對李郁說道:「公子的武功深不可測,不說我這點功夫對於公子就如螢火比皓月,就是那些排行榜上前幾名的高手,我看也未必是公子的對手。」

  李郁楞了楞,隨即明白過來,他心中暗暗竊喜,自己也糊塗,如果在家能學到真本事,那離家十五年去終南山幹什麼?

  李月淡淡一笑道:「鐘老師過講了,天下高手無數,我這點微技算什麼?望鐘老師切不可出去宣揚,不知鐘老師的師傅現在何處?」

  「公子放心!我知道輕重,決不出去亂講。我一家現住在西市附近,距王府較遠。」

  李月想想說道:「我給你一篇口訣,讓你師傅依法修煉,一個月後腿上當有痛感,半年後可以下床走動,在修練三、五年應該就復原如初了,只是他武功已失,最多也只能恢復五成了。至於你想修煉八卦鐵沙掌第八層,也把這篇口訣反過來修煉,練通後,再修煉第八層也就可以了。」

  卞奇喜極而泣:「公子大恩,讓我們如何報答。」

  「你去年救我母親,這是我對你的報答,另外你女兒修習這八卦鐵沙掌恐有不便,你們卞家還有另一種失傳的掌法[金燕掌],很適合女子修習,我還記得,一起還給你吧!

  卞奇大為驚訝,「那金燕掌已經失傳近百年,公子如何知道?」

  「是我的一位師姐無意中得來,既然是你們卞家之物,自當奉還,還有八卦鐵沙掌的第九層功法,不知卞老師可需要?」

  卞奇猛的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你有八卦鐵沙掌的第九層功法?」他一拍額頭,喃喃自語道:「天哪!第九層功法又出現了,各位列祖列宗,若你們泉下有靈,也終於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再次向李月跪倒:「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卞奇將銘記肺腑。」

  李月笑笑把他扶起說道:「我明日就將兩份口訣默給你,此小事一樁,不必多禮!我現就有一事想麻煩卞老師?」

  卞奇站起來嚴肅地說道:「此事對公子或許事小,但對我們卞家無異於再造之恩,公子有事,請儘管吩咐!」

  「我有一兵器,尚留在終南山,頗為沉重,我想元旦後遣我的馬童即墨去取回,但又不放心他一人前去,卞老師可否帶幾個人陪他同去。」

  「這等小事過了元旦我馬上就去,你的那個即墨,雖是黑人,但刀法精奇卻不藏私,人緣極好,我的眾弟子都非常喜歡他。」

  待卞奇走後,李郁笑著對李月說道:「這個鐘老師,進門六年,從未見他雙膝跪過,今天就因為你下跪了三次,月兒果然不簡單啊!」

  李月一笑說道:「只是巧合罷了!」

  李郁又想起一事,「明日太廟有祭典,李氏宗族都必須參加,你也去吧!」



第五章 太廟
  在大唐長安城的佈局中,宮城、皇城、外郭城平行排列,以宮城象徵北極星,以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象徵環繞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象徵向北環拱的群星。

  唐都長安的前身,隋大興城址選在漢長安故城之南,地勢敞闊平遠,有東西走向的六條土崗橫貫,如果從空中俯視西安大地,就能看出這種地面形狀很像《易經》上乾卦的六爻。乾卦屬陽,稱九,自上而下,橫貫西安地面的這六條土崗從北向南,依次稱為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

  根據天上星宿的位置,最為尊貴的紫微宮居於北天中央,它以北極為中樞,東、西兩藩共有十五顆星環抱著它。紫微宮即有皇宮的意思,皇帝貴為天子,地上的君主和天上的星宿應該相對應,因此,只能把皇宮佈置在北邊中央位置。而且北邊有渭河相倚,從防衛的角度看,也比較安全。

  卦論認為,九一是潛龍,不能用。九二高坡是「見(現)龍在田」,因此只能「置宮室,以當帝王之居」。九三之坡,「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如果把百官衙署放在這裡,正可以體現文武百官健強不息、忠君勤政的理念。於是宮城與皇城分別被佈置在九二和九三坡地上。

  九五卻最尊貴,所謂「九五至尊」,屬「飛龍」之位,不欲常人居之,便在這條高崗的中軸線部位,東西對稱地建築了兩座規模宏偉的寺觀,西面是道教的玄都觀,東面是佛教的興善寺,希望能借用神佛的力量鎮壓住這個地方的帝王之氣。中唐宰相裴度曾因宅建在這條「九五」高坡上,被人藉機誣陷為「宅據岡原,不召自來,其心可見」。其實唐代住在這條高崗上的名臣也很不少,比如張說、韓愈、李宗閔、楊國忠、李晟、柳公權。

  太廟為李氏龍脈的象徵,自然是放在這條九五中軸線的中心位置上,它位於宮城左側,為一個巨大的建築群。唐代的皇室祭典分為大祭、中祭和小祭三種。其中大祭十年一祭,中祭五年一祭,小祭一年一祭。今年為小祭之年,按規定,應在臘月二十九這一天,由所有李氏宗族來太廟拜祭祖先,太廟供奉著歷代先皇以及李氏先祖,在側殿則放置已故的李氏宗族的靈位,先皇的嬪以上內官及各李氏宗族的正房夫人可以進太廟,但大唐的公主們卻沒有這個資格,她們一旦出嫁,就已是夫家之人了。太廟由宗正寺負責日常管理,每年的新年祭典就由宗正寺和太常寺負責籌辦。

  天寶十二年的新年祭和往年一樣,巳時整,所有的宗族必須到太廟前的大殿集中,巳時一刻,由太常少卿唱名,依次入內拜祭。

  李郁率八子是辰時三刻抵達太廟的,太廟外巨大的廣場上已經停滿了各府的車駕,供皇上專用的場地卻空著,看來皇上還沒有來。

  李月跟隨著大哥李照,他沒有騎赤血魔,這是李照的意思,赤血魔太顯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和高力士的關係,李照為官多年,深知官場的險惡。李郁一家停好車馬,步行進入太廟,今天是新年祭,太廟周圍守衛森嚴,在大門處必須先登記驗身,確信無誤後方可放入太廟。往年李郁家都是八人拜祭,今年卻多了一人,不過大哥李照昨天已到宗正寺補辦了手續,按規定李月去年滿十八歲,就應該來太廟拜祭,李照也替他請了假,「連續三年不祭者,警告之;連續五年不祭者,逐出宗族,死後也不準靈牌進太廟。」

  站在大門處是太常卿駙馬都尉張垍,由於今天為祭祖之日,張垍一反笑容可掬的常態,神色肅然的站在門前當值,他年約四十歲,風度儀表俱佳,當李郁登記時,他走前來,向李郁施一禮問道:「趙王爺,請問這位可是前日回來的李月?」他一指走在最後的李月問道。

  「是的,他就是前日剛回來的八子李月,請張駙馬以後多多指教!」李郁拱手答道。

  「貴公子果然生的儀表人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張垍點點頭說道。

  「月兒,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張駙馬,任太常卿,以後要向他多多請教!」

  李月忙上來施禮,張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以後常來坐坐,我會用好酒招待你!」

  李郁父子登記後來到太廟大殿等候,李郁拉著李月給各位王爺、宗室一一認識。就在這時,幾匹快馬奔來,一名太監在跑上大殿大聲宣佈:「皇上染恙,今年祭典各位宗室自處之,欽此!」

  大殿上頓時議論紛紛,「皇上生病了,這件事你知道嗎?」「聽說已經病了一個多月了,聽說是一種怪病,連御醫都束手無策!」「噓!靜聲,別亂說話。」

  由於皇上不來,大殿上開始有了一點紛亂,不似剛才那樣嚴肅了。

  此刻李郁正帶著李月在和棣王李琰交談,突然在大殿的一角一陣騷亂,有人快步走向李郁:「趙王爺,好像是你家那邊出事了」李郁一驚,心急如焚地拉著李月趕回去,在太廟惹事,那可是重罪。遠遠地他就看見幾個兒子站在一起,正和人爭論什麼,尤其是老三李嚴,已經挽起袖子,似乎要動手的樣子。李郁幾步上前,見對方也是幾個年青的皇室子弟,正和自己的兒子們怒目而視,而在他們背後,則站著一名四十多歲的胖子,正瞇著眼睛,冷冷地看著李郁的幾個兒子,李郁一見他,心裡不禁暗暗叫苦,這名中年人,正是唐玄宗的長子郯王李琮,這郯王李琮在京裡一慣驕橫,他的母親劉華妃生他時難產,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住唐玄宗的第一個兒子,所以唐玄宗一直感激於她,對自己的長子從小就驕慣,養成了李琮驕橫的性格,後來劉華妃又生下了甄王李琬、儀王李璲,三兄弟年紀相仿,長大後為爭皇位結成一黨,擁立大哥郯王李琮,李琮為長子,為玄宗所喜,也曾經考慮立他為太子,只因武惠妃暗中指使李林甫反對,所以不成,這幾年他拚命討好楊貴妃、拉攏楊國忠,行情大漲,已隱隱有蓋過太子李亨的勢頭。這郯王李琮,平時最嫉恨者三人,太子李亨、壽王李瑁、還有就是趙王李郁,嫉恨壽王李瑁,是因為李瑁是武惠妃的兒子,他當年沒做成太子,就是因為武惠妃的反對。至於李郁,則是因為他太有錢了,經費缺乏的李琮試圖拉攏李郁為一黨,卻被婉拒,讓他大失顏面,如何不惱火。所以在那以後他多方為難過李郁。

  今天的矛盾也是他故意挑起的,按規定,李郁是唐玄宗大哥的兒子,拜祭的位子排在他的前面,

  但他卻以自己為當今皇上的長子,進來大殿後,帶著自己的四個兒子硬生生佔了李郁他們的位置。李郁的幾個兒子當然不幹,尤其是三子李嚴,脾氣急燥,幾句話不合,就要動手。

  見父親回來,幾個兒子紛紛向他抱怨,李郁當即明白這是李琮故意找茬,他沖幾個兒子眼睛一瞪,低聲罵道:「混帳!這是什麼地方!」李照、李朗立即醒悟過來,忙拉住李嚴。

  李郁上前向李琮施一禮道:「郯王殿下,犬子冒犯了,請郯王見諒!」

  李琮眼睛一翻,冷冷地說道:「哼!你的兒子沒冒犯我,但冒犯了祖宗,我可擔當不起。」

  這時,宗正卿濮陽王李徹趕了過來,李琮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濮陽王李徹是睿宗李旦的弟弟,唐玄宗的叔叔,是目前健在諸王中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王爺,所以自然由他擔任宗正寺正卿,以管李氏宗族。這濮陽王能在歷次皇權鬥爭中倖存,趨炎附勢和見風使舵是他最大的本事,他明知是李琮先惹事,可現在李琮的聖眷正隆,而李郁只是一個沒落的王爺,甚至還不如自己,所以他立刻說道:「太廟動手,事關重大,我自會稟明皇上聖裁,至於趙王爺,約束子女不嚴,罰今年最後一名拜祭。」李照大怒,剛要理論,卻被李郁一把拉住,一言不發地帶著幾個兒子到最後去了。大殿之上一時議論紛紛,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冷笑連連。

  巳時一刻,天寶十二年的新年祭典,就這樣在平淡而又不平靜中開始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3 PM

第六章 除夕
  李月回家後,趙綠敏就搬到京城的大哥趙陶家裡去了,趙陶住在趙家在京城的舊宅裡,還算體面,李月擔心趙陶俸祿微薄讓趙綠敏受委屈,就把高力士前幾天送來的一萬兩白銀的賀禮,分了一半,硬給了趙陶,趙陶無奈只好收下,趙陶已經成婚,現在弘文館供職,為七品直學士,年俸僅八十石,另有授田五頃,其父親趙顯出身貧寒,且為官清正,也沒有什麼餘錢幫濟他,所以趙陶一直生活得很拮據,李月送來的五千兩銀子,相當於他近十年的收入。雖然他很不好意思,但夫妻倆私下卻大喜過望,把妹妹趙綠敏供得跟公主似的。趙綠敏雖然搬到大哥家,但也只回去過一次,她白天就呆在趙王府,晚上也大多是和李影住在一起,害得聞訊來找她的表哥王翰之次次撲空,他還不知道,趙綠敏已經和李月訂婚。

  李月重新住進了兒時的屋子,趙王妃把自己的貼身丫鬟之一盼月給了李月,盼月今年十六歲,長的清秀可愛,生性活潑,和趙綠敏的貼身丫鬟小荷是好友,也深得趙綠敏的喜歡,也就是這個原因,趙王妃才把她指給了李月做貼身丫鬟。李月從小離家,沒有一般官宦子弟的那些壞毛病,無論是即墨還是現在的盼兒(王妃給盼月改名為盼兒)以及趙綠敏的貼身丫鬟小荷,李月都不視他們為僕,以真心待之,所以盼兒很快就喜歡上了李月,盡心盡力地服侍他。

  在祭典的第二天一早,也是是除夕,趙王妃帶著李月出門了,去的是她的娘家,禮部尚書秦漢的府第。李月的外公禮部尚書秦漢,已經六十多歲,育有二子二女,長子秦邯,現為工部員外郎,次子秦鄲任潞州太守,長女早逝,趙王妃秦明月是他的次女。

  那門房見趙王妃來,趕緊把她迎入,「稟二小姐,老爺現在正在會客!」

  「不妨!我大哥和二哥可在?」

  「大少爺和二少爺一早就出門去了。」

  趙王妃點點頭對李月說道:「月兒,先隨我去見外婆吧!」

  趙王妃的母親今年六十多了,身體健朗、滿頭銀髮,是一個非常和藹可親的老人,李月小時在家時,就是她的心肝寶貝,分別十五年,她見外孫已經長成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心裡非常高興,拉著李月問東問西,李月和趙綠敏的事,她也知道,趙王妃也帶趙綠敏見過外婆幾次,和太后祖母一樣,秦老夫人也非常喜歡趙綠敏,還半開玩笑地說如果趙綠敏是她的親孫媳婦就好了。秦老夫人的長子秦邯,也就是李月的大舅,育有三子一女,除長子秦昭文學文已出仕外,次子和三子皆習武,在均在羽林軍中供職,和李月的三哥、四哥相交甚好。交談一陣後,王妃讓李月自己到外面去走走,她還有些體己話要跟母親說。

  李月信步走到客房前,見一人低頭匆匆從外面進來,現在已是寒冬,那人卻衣裳單薄,凍得臉上發青。李月詫異,堂堂的尚書府內怎會有如此落魄之人?他便問旁邊的下人:「剛才過去的是何人?」

  「一個讀書人,大公子曾讚過他的詩文,可運氣不好,屢試不中,要不是大公子憐他收留於府,他早就凍餓死於街頭了,這不,剛去把大公子給他的棉衣當了,可能是他娘子也沒飯吃了吧!」

  「他叫什麼名字?」

  「好像姓杜,我常聽大公子叫他[子美]來著。」

  「哦!杜子美,難道是他?」

  李月來到剛才那人的門口,敲了敲門,一會兒門開了,一人探頭出來,李月見此人約四十歲出頭,儐間已見白髮,十分地憔悴落魄,他臉有黑灰,看來正在屋內生火,他見李月陌生,詫異地問道:「先生找誰?」

  李月拱手施禮道:「我是秦尚書外孫李月,先生可是杜甫杜子美?」

  「正是在下!」

  「我曾拜讀先生的《兵車行》,端是好詩。」

  「室內簡陋,小友可否願進來一敘!」

  「那就打擾先生了!」

  李月進屋,見房內異常簡陋、僅一床、一桌、一椅,地上有一個書籠,裝滿了書,在桌旁的地上放有一火盆,旁邊還有一小堆木炭,火還沒有點燃,弄的得亂七八糟,看來這杜甫確實是讀書之人。見李月看著火盆,杜甫臉一紅說道:「賤內不在此,故有些零亂,讓小友見笑了。」

  李月笑笑,蹲下去幫杜甫生起火來,他在外多年,這些事都一直是自己親為,所以非常熟練,不一會兒,就把火生起來,把木炭砌好,很快屋內開始有了一點暖意。

  杜甫感激地向李月施禮道:「多謝公子了!」他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公子說是秦尚書外孫,那不就是趙王妃的兒子嗎?公子難道是李照?不對!李照我見過,公子是?」

  「李照是我大哥,我是王妃次子。」李月笑笑回答。

  「莫非就是五歲離家的那個?」

  「正是!杜先生如何知道?」

  「我是聽你大舅說的,聽說你是在終南山學藝,可曾見過王維王摩詰,他也是隱居終南山,我也是多少年沒有見過他了,真讓人懷念啊!」

  「這個我倒不知,原來王右丞先生竟是和我比鄰而居,可惜終南山太大,我竟不知他隱居何處,否則定當拜他為師!」李月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和長虛一直推崇的王維也在終南,不禁感到有點惋惜。

  「不妨,他肚子餓時還會出來的!」杜甫幽默說道。

  「先生現在還在寫詩嗎?」李月問道。

  聞此言杜甫默然不語,自三次科舉不中,他的生活日漸窘迫,新年已到,他竟身無分文,家中已無米下鍋,又不好意思再向秦邯開口,只得把棉衣當了,換幾文錢送給娘子,自己不忍看孩子們的可憐,為省一口米,自己便躲到秦府混飯。

  李月見狀長嘆一聲,他明白杜甫的境遇,除夕之日,連冬衣也要當的人,何談寫詩?他從身上摸出幾錠銀子,約一百兩,他對杜甫說道:「我知先生高義,不願為五斗米而事權貴,我也奔波於微末,前日方歸家,這些銀子對我無用,贈與先生,萬望勿推卻,君子之交,當在於心,若先生不收,那便是矯情了!」

  杜甫看著李月,半天方感動地說道:「李兄和我雖初見,卻如此知我!好,我杜甫願交你這個朋友,初五在長安聚仙樓上我和幾個朋友聚會,李兄不妨也來!」

  「多謝杜兄相邀,屆時我一定去!」

  除夕之夜自古是全家團聚之夜,不管身在何處,都一定會趕回家中與親人團聚,趙王府的除夕之夜和往年相比,今年格外熱鬧,不用說,是因為李月回家,除了趙王的八子二女及媳婦、女婿外,岳父秦尚書全家(早上王妃特意去請來給李月接風的)、趙綠敏的大哥一家以及幾個兒子的好友同僚,趙王府今夜竟聚集了一百多人,熱鬧非常。

  眾人先按朝禮給太后叩拜恭賀新年(明天太后還要上朝和皇上一起接受群臣的拜年),太后高興地讓大家免禮入座,這是家宴,盡可隨意,所有的僕眾家人也另開一席,一起吃著團圓飯,最開心的莫過於孩子,他們在席間竄來竄去,收穫著大人們給的押歲錢,李月的兩個舅舅卻把李月扣住,不停地考較他的詩文。最後由李照率領大家,給太祖母、父母及各位長輩磕頭,以祝來年身體康健、家運興旺,除夕之夜自此到達了高潮。

  就在已盡興快散席的時候,一名家人匆匆來報:「聖旨到!」



第七章 唐宮
  就在李月初見杜甫的同一時間,大明宮後宮便殿內,唐玄宗李隆基正閉著眼靜靜地半臥在龍榻之上聽宗正卿濮陽王李徹的匯報,昨天太廟祭祖,他沒有參加,唐玄宗已經六十八歲,年青時的英武和中年時的雄才大略已經在他身上蕩然無存,他此時的身體異常虛弱,就像一個衰落的老人,在風燭殘年中苦苦掙扎。這一個多月來,他生了一種怪病,雙腳和雙耳已漸漸透明呈玉質,且在不斷蔓延,太醫們已會診過多次,除了給他開點強身的方子外,再無他法。唐玄宗早已多年不理朝政,從前是寵愛楊玉環無心朝政,而現在是身體病重而無力朝政。

  貴妃楊玉環正跪坐在旁邊給皇上輕輕的捶著腰,旁邊高力士則站立著,隨時聽候皇上的吩咐,他心中暗恨這個李徹不識時務,怎麼在除夕日來匯報,若惹惱皇上,大家都沒好果子吃。其實濮陽王李徹也是有苦難言,他何嘗想在除夕日來匯報,但那郯王李琮卻不依不饒,硬逼著他今日來向皇上稟報,擺明了是不想讓李郁過好這個除夕。

  李徹匯報完祭祖的事後,見上面沒有反應,心裡有點發慌,他的匯報裡漏洞百出,很多地方都自相矛盾,難圓其說,因為畢竟是李琮佔位在先,他只盼皇上一時發昏,大發雷霆處罰了李郁父子了事,可等了半天,皇上都沒動靜,難道皇上發現漏洞了?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皇上發話了: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徹心裡揣揣不安地退了下去。

  又過了半晌,唐玄宗對楊貴妃說道:「朕有點睏了,想睡一下,玉環先回宮去吧!今天是除夕,朕可能不能多陪你們了,你們幾個姐妹就自己先去準備一下吧!」

  「是!皇上好好休息吧!臣妾告退。」

  待楊貴妃走了之後,唐玄宗淡淡地對高力士說道:「你知道朕為何把玉環遣開嗎?」

  高力士上前回道:「奴才實不知。」

  「她若不走,只怕現在朕說的話,晚上就傳到琮兒的耳中去了。」

  高力士心驚,不敢回答。

  「琮兒在外面的所為,以為朕不知道嗎?這件事必定是他先惹事在先,李郁是大哥的兒子,一向處事低調,從不多事。唉!朕也老了,過去的事也忘了,這些年也難為他了,不知朕見了大哥,他能不能原諒朕!」唐玄宗躺在榻上,望著房頂,自言自語地說道。

  「萬歲身子骨還健朗得很,倒是奴才恐怕百年之後不能陪萬歲爺去釣魚了。」

  「你倒是會說話,你以前的那個病就是李郁的兒子治好的吧!」唐玄宗似笑非笑地看著高力士說道。

  高力士背上一涼,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他忙跪倒連連磕頭。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當年醫我的道士竟是趙王的公子李月,我當這是小事,所以就沒告訴皇上,皇上恕罪!」

  「這確實是小事,朕也知道你是剛知道此事,朕賞你的那匹赤血魔,你也給了他吧!」

  「是!臣見他與赤血魔有緣,就送給了他。」

  「朕記得那赤血魔性子很野,禁軍之中無人能降伏,他倒可以,可見不簡單啊!當年李郁告訴朕,太后的病需要家中一子出家為道十五年,送出去的就是他的嫡子李月,十五年過得真快啊!這個李月是什麼樣的人,給朕講講。」

  「奴才初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太原,他當時穿著道袍,醫術精湛。前幾日他回家,奴才又去見他一次,當真是好人品。」

  「哦!那朕的病他能否醫治?」

  「奴才不敢擔保,不過奴才當時的病也是尋遍了名醫不治,最後才被他治好的!」

  「那朕也讓他來看看吧!過兩天再召見吧!今天就別敗了太后的興頭。」

  就在當晚,唐玄宗多喝了兩杯,足下大痛,傳御醫診治,但眾御醫均束手無策,情急之下,唐玄想到了李月,宣李月立即進宮。

  李郁此時已經有點微熏,突然聽到聖旨到,心中一涼,他最擔心的事終於來了,那李琮果然不肯放過他,太后此時已經回宮準備明天的慶典,女眷們都迴避了,李郁忙吩咐下人準備香案,然後率兒子們跪下接旨,不知皇上要給他什麼樣的處罰。

  「奉天呈運,皇帝詔曰:李郁八子李月醫術精湛,特宣入宮為朕醫治,即刻入宮。欽此!」

  「臣李郁領旨,謝主龍恩!」

  那宣旨太監宣完旨後,笑嘻嘻地向李郁一躬身,「恭喜王爺啊!這是皇上新年的第一道旨意。」

  李郁忙命人取五百兩銀子,塞給那太監,那太監立刻眉飛色舞地說道:「高公公讓我轉告王爺,一切有他擔著,請王爺放心!」

  李郁見不是太廟之事,這才放心下來,回頭叮囑李月幾句後,便讓李月隨太監去了。

  作為皇權的象徵和皇帝的居所,歷朝歷代無不重視宮城的修建,也無不仇視敵朝的宮殿,如項羽焚阿房宮、楊堅平六朝宮殿、朱元章毀元朝宮殿等等。但唐朝本質上是一種是對隋朝的繼承,加上開國皇帝李淵的軟弱,所以李氏王朝也就同樣繼承了隋朝的宮殿。

  唐朝的宮殿主要分太極宮、大明宮和興慶宮三大建築群。太極宮是都城長安第一處大的宮殿群,有殿、閣、亭、館三四十所,加上東宮尚有殿閣宮院二十多所,整個構成都城長安一組富麗堂皇的宮殿建築。其中分佈著許多著名的宮殿建築,太極殿、兩儀殿、承慶殿、武德殿、甘露殿、凌煙閣等等。除主要政殿太極殿、兩儀殿之外,甘露殿是皇帝在內宮讀書之處,也是第三大殿。武德殿,在隋代即較有名,它與東宮鄰接,隋文帝廢太子勇為庶人即在此殿宣詔,唐初李淵賜李世民居承乾殿後,又賜李元吉居武德殿,這更方便了他與太子李建成的勾通往來。先天元年(712年)李隆基即位之初,還曾在此殿聽政,可見地位也不一般。凌煙閣因功臣圖形於其中而有名,它是功臣的畫像閣。貞觀十七年 (643年),太宗曾為長孫無忌、杜如晦、魏徵等二十四人圖形,表彰其政績以及輔弼之功。這就是所謂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

  大明宮是唐朝初期新建的一處宮殿區。貞觀八年(634年)十月,唐太宗李世民為備太上皇「清暑」,由百官獻貲助役,開始營建。「太宗貞觀八年七月,上屢請上皇避暑九成宮,上皇以隋文帝終於彼,惡之。冬十月,營大明宮,以為上皇清暑之所」。但是,宮還未建成,太上皇李淵就在第二年的五月病死在大安宮了。大明宮的營建工程也就此停工。大明宮再次大規模營建是在高宗龍朔時期。「龍朔二年(662 年),高宗染風痺,惡太極宮卑下,故就修大明宮」。

  大明宮在唐朝三大內中規模最大,建築佈局以丹風門、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和玄武門為南北軸線,官廳、別殿、亭閣與樓觀等四五十所分佈於東西兩側。大明宮的南半部為朝政建築區,其中三大殿又構成前、中、後三個空間,前為 「大朝」,以高大雄偉的含元殿為主體,面朝寬闊的丹鳳門廣場,國家盛大的慶典多在此舉行。中為「中朝」,以宣政殿為主體,朝廷各重要機構如中書省、殿中內省、御史臺、門下省、弘文館、史館等均設在其左右,為皇帝常朝和百官辦事的行政中心。後為「內朝」,以紫宸殿為主體,紫宸殿是緊連後宮的便殿,官員召入此殿朝見亦稱「入閣」,在當時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

  興慶宮原為唐玄宗李隆基稱帝前與兄弟五人在隆慶坊的藩第。開元三年 (715)始建,因位於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之南,故稱『南內『。開元十四年(726)又合併周圍的邸宅,重加擴建,開元十六年唐玄宗移至興慶宮聽政,又是唐玄宗與楊貴妃長期居住的宮邸,但唐玄宗在晚年時又搬回了大明宮。



第八章 入宮
  唐玄宗此時正在大明宮的後宮,自從李林甫病重後,他就從興慶宮搬回了大明宮,或許他認為楊國忠的能力不如李林甫,很多事需要他來親自決斷,但突來的病勢卻阻斷了這一打算。

  李月隨太監穿過宮城,見一路之上,無數禁軍來回巡邏,戒備極為森嚴,他們已經接受了五次盤查,唐代的禁軍是在府兵之外的另一軍事組織。在群雄割據局面結束後,唐高祖把太原從兵遣送還鄉,其中有三萬人願留宿衛。唐高祖以渭北白渠之下七縣絕戶膏腴之地分給他們作永業田,並給予他們以「元從禁軍」的稱號。其後元從禁軍年老,即以其子弟接替入伍,當時又稱之為父子軍。太宗時設置了左右屯營,又取高戶的壯健青年充兵,號為飛騎。再在其中選擇善騎射者為百騎。高宗時,改左右屯營為左右羽林軍。武則天時,擴大百騎為千騎,中宗時,擴大千騎為萬騎。此時,左右萬騎營仍與左右飛騎兼隸左右羽林軍,玄宗時,以左右萬騎營改置左右龍武軍。這樣就形成了北門四軍,左右羽林軍和左右龍武軍,李月的三哥和四哥皆不屬於禁軍系統,而是屬於保衛長安的府兵系統,平時駐紮在皇城之內。但李月的表兄,大舅秦邯的次子和三子均在羽林軍中任職。

  太監帶著李月從側門進入後宮,搜身以後,他就把李月交給接引宮人,叮囑幾句後自去繳旨去了。李月隨那接引宮人一路前行,只覺宮內雖房間眾多,結構複雜,但普遍陰氣沉沉,讓人壓抑,所見宮女也是人人臉上毫無表情,李月心中不禁暗暗搖頭,久居這種環境,怎會不生病。雖然也張燈結綵迎接新年,但和民間的新年相比氣氛卻差得太多,那就是沒有生氣和喜氣。

  到了最後一道宮殿門前,這裡站立著數百名高大的羽林軍侍衛,二步即一崗,人人手執長槊,腰挎長刀。李月敏銳地發現在黑暗之處,還按一定規律潛伏著不少武林高手,均是護衛皇帝的暗哨。這時一名當值校尉上前,仔細盤問後,命人仔細搜查李月全身連同隨身物品,李月只帶一藥囊,裡面放有幾個瓷瓶。

  李月終於進了殿門,他從入宮城到現在路上時間竟用去一個時辰。大殿內很空曠,立著一百多名太監、宮女以及帶刀侍衛,氣氛緊張而壓抑,巨大的紗縵從高處垂下,在紗上零星綴著的一些彩結才提示人們今天是大年三十,李月隨一名太監走上大殿,見迎面走來兩名高大的太監,拖著一名極為年青的宮女出來,看服飾應屬於最普通的一般侍從宮女,這宮女臉色慘白,緊閉著雙眼,一顆淚珠從她的眼角慢慢流下(事後李月才知道,這宮女只是不小心摔了一隻茶杯,被唐玄宗隱約聽見,此時暴怒中的他不問緣由,立即喝令杖斃)。這時,那名太監讓李月在此等候,自己上殿對另一名太監低語幾句,那太監點頭,掀開隔縵,到內殿去了。不一會兒,那名太監出來,低聲讓李月隨他進去。在進內殿之前,李月又接受了一次搜查,方才最後進了唐玄宗的寢殿,寢殿內沒有了侍衛,立著十幾名嬪妃,還有一些伺候的宮女和太監,李月不敢細看,只略略一瞥,見最裡面有一張極大的床榻,上面躺著一人,因被擋住看不清相貌,估計就是大唐皇帝唐玄宗李隆基了,高力士立在床榻一側,低著頭。在床榻跪坐著一妃子,體態微胖,但卻膚若凝脂,白似霜雪,不用說,這就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楊玉環了。

  李月上前依晚輩之禮參拜,此時他尚是白身,還沒有資格行朝禮,但他是李隆基侄孫,這裡又是內殿,所以行的是家禮。躺在床榻之上的正是唐玄宗李隆基,他的陣痛剛剛過去,現在只覺疲憊不堪,正閉目享受著愛妃的輕揉,高力士上前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皇上,李月來了。」李隆基微微睜開眼,見面前半跪著一名白衣年青人,他緩緩說道:「平身!」又對楊貴妃說道:「愛妃扶我坐起來!」高力士忙上前和楊貴妃一起,慢慢將李隆基扶坐起來,靠在軟墊之上。

  李隆基喘了幾口氣後,方平靜下來,他看了看李月,笑著說道:「你是朕大哥的孫子,也是朕的侄孫,在這裡我們是一家人,不用緊張,你站起來抬頭讓朕看看。」

  李月依言站起,李隆基看後眼睛一亮,不由讚道:「好一個英武的少年郎,長得真像朕的大哥,也像朕年青的時候。」轉頭對高力士說道:「你說得果然不錯!」

  高力士忙低頭回到:「奴才不敢妄言。」

  李月聽到皇帝的讚許,臉微微一紅,卻被那楊貴妃看見,吃吃地笑起來,對李隆基說道:「皇上,這少年郎果然可愛!」見愛妃笑顏如花,李隆基龍顏大悅,對李月說道:「孩子,聽說你為太后祁福特地出家為道士十五年,也難為你了!你可有什麼要求,朕一定答應你。」

  「孫兒沒什麼要求,如果一定有什麼心願的話,那就希望三爺爺趕緊康復起來。」李隆基見李月說得自然真誠,他心裡有點感動,對楊貴妃說道:「朕大哥真有福氣,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孫子,你看看朕的那幾個孽子,唉!」

  「皇上不必嘆氣,其實皇上的幾個兒子都很孝順,尤其是琮兒,聽說他在府內專設一壇,為皇上乞福。」

  李隆基點點頭道:「朕也知道,這點孝心他們還是有的。」

  他又對李月說道:「聽說你給高公公治過病,朕也是身體不適,請你來看看。」

  李月微微一笑說道:「三爺爺的雙腳是不是也和耳一樣,透明如玉。」

  李隆基聞言大驚,這時他的腳又開始劇痛起來,他猛然躺下,閉上眼,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李月見狀,從瓶中取出一丸李瑤特製的鎮痛藥丸,遞給高力士說道: 「服此藥丸可鎮痛。」高力士接過猶豫一下對下面的太監說道:「速去叫太醫來試藥!」這時,李隆基微微睜開眼睛說道:「不用了,快給朕服下。」高力士還是從藥上掰下一小塊,自己服下,待無異狀後,才給李隆基服下。很快,李隆基感覺到疼痛慢慢消失了,他不由大喜過望,彷彿快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救命木板。這種陣痛剛開始時,每三天一次,每次持續一個時辰,近十天來,竟是每天都有了,從昨天開始,這種陣痛再沒有規律,隨時可能發作,每次都讓他痛不欲生,在病痛的折磨之下,李隆基竟有了輕生的念頭,而李月給他服的藥瞬間便止住了疼痛,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他一下子坐起來,有點失態地抓住李月的手問道:「告訴朕,朕的病有治嗎?」李月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治表容易,斷根卻難。」

  這時,幾名御醫在剛才高力士的召喚下匆匆趕來,為首的就是太醫令錢正源,今天輪他當值。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4 PM

第九章 論毒
  李隆基突覺自己失態,忙重新坐回龍榻,心裡盤算著如何開口問李月多要一些止痛之藥。李月跪下對李隆基說道:「三爺爺,孫兒從小離家為道,不識朝庭禮儀,若有不當之處,還請三爺爺恕罪。」

  李隆基點點頭答應道:「朕就特準你以後在朝堂外用家禮面朕。」

  「多謝皇上!」

  這時,太醫錢正源上前跪下,「臣等來遲!死罪!」

  李隆基哼了一聲道:「你等來或不來,都是一樣。」

  錢正源嚇得渾身發抖:「臣等這幾日廣閱醫書,定會為皇上找出病因。」

  「等你們找出病因,恐怕朕早就去見先王了!」李隆基冷冷地說道。

  「臣等無能,請皇上治罪!」

  這時李月上前說道:「此並非病,非太醫所能知,請皇上莫怪他們。」

  「那朕得的是什麼?」

  「是毒!」

  「毒?」李隆基勃然大怒,「誰敢下毒於朕!」

  錢正源忙說道:「陛下,臣等認為不是毒!確為一種慢性病。」

  雖然李月出言幫他,但涉及專業,他卻不肯讓步,同時錢正源也有點瞧不起李月,年紀輕輕,懂什麼?旁邊的幾名太醫也點頭表示同意錢正源的看法。

  李隆基猶豫了一下,對錢正源說道:「朕病痛多日,你們開的止痛藥卻毫無作用,而月兒的止痛藥卻一丸見效,你讓朕如何信你不信他,而且剛才他也說中了朕的病狀。」

  錢正源詫異,李月笑吟吟遞給他一丸剛才給李隆基止痛的丹藥,錢正源接過,仔細看了半天,又放點進口裡嘗嘗,眉頭緊鎖。他又把藥丸傳與其他太醫,眾人辨後,均搖頭表示不知。錢正源無奈只得向李隆基叩首道:「臣等愚昧,只知道這裡面有丹參、川弓、木鱉子、白花蛇舌草四味藥,還有一味藥實在嘗不出,不知是何種藥物。」 李隆基看了看李月,示意他說出來。

  李月淡淡一笑說道:「還有一味藥即是主藥,此藥是我師姐從西域胡人處偶然得來,聽說是從一種果實中提煉而成,我大唐疆域內並無此果,此藥有強烈的麻醉、鎮痛之功效,我師姐一共也只製成十粒,可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等雖為國手,也未必盡知天下之毒。」

  說完把瓷瓶一併遞給李隆基道:「去皇上的毒需要三次治療,其中一共會再痛五次,這瓶中還有九粒,天下只有這九粒了,望皇上慎用!」

  「朕派人去西域問胡商多購一些就是了。」

  「非也,此藥雖麻醉、鎮痛有奇效,但副作用也大,久食會使人上癮,普天之下只有我師姐才能去除它的毒性,只是我師姐已於前年仙逝,所以我說天下只有這九粒。」

  「月兒把如此貴重的藥全給了朕,朕該怎樣賞賜你呢?」李隆基聽說此救命藥如此珍貴,早就把它死死攥住,又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打算重賞李月。

  「如果皇上有心,就把剛才的那個宮女赦免了吧!我看病之時,忌諱殺生。」李月淡淡地說道。

  李隆基有點詫異,他在病痛中下令杖斃那宮女,現在早就忘了。高力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才明白。

  「好!既然月兒有這個忌諱,那名宮女朕就賜給你了。現在朕意已定,就請月兒替朕醫治!」

  錢正源還想說什麼,但又不敢,只得跪在一旁,臉上陰晴不定。李月見狀,知道他心中不服,便對李隆基說道:「皇上可容我細細道來?」

  「準!」

  李月看了看錢正源,笑了笑慢慢說道:「天下之毒,千奇百怪,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是在九種毒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何為九毒,乃斷腸草、鴆、番木鱉、鶴頂紅、砒石、金剛石、夾竹桃、烏頭及見血封喉。其中金剛石、夾竹桃、烏頭為慢性毒藥,其餘均為烈性之毒,另外在這九毒之外,還有一些動物性毒藥,如苗疆的盅毒、南詔的蛇毒等等。太醫我說得可對?」

  「這些我自然知道!」錢正源沒好氣地說道。

   「後來有煉丹士在這九種毒藥的基礎上,發展起來各種奇毒,如牽機、藍線,還有一些江湖中人煉製的所謂的獨門之毒,也不過是一種或幾種毒藥的配合互融,配方及份量不同,中毒的癥狀和解毒之藥也各不相同,但如果深知毒性,也未必不能配出。這就是一般醫者所瞭解的毒理。我把這九種基礎之毒稱為毒之下品、把由此演化而來的各種機巧之毒成為中品。殊不知天下之奇,在這二品之外還有三種奇毒,可稱上品,這卻不為一般人所知。」

  眾人聽得興致盎然,連錢正源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

  見眾人傾聽,李月淡淡一笑說道:「世間還有三種毒,可稱[精、氣、神]三毒,其中以神之毒為最,它沒有具體的毒物,表現形式也各不相同,比如我知道一種神之毒名為[妃子笑],它以笑為介,毒深入神經,讓人大笑而亡。次毒稱為氣之毒,也和神之毒一樣,表現形式也各不相同,比如在西晉時有一種毒叫[三秋],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意,它的介質卻是一把劍,佩之則中毒,度一日如一年,三十日後即現老相,五十日後將心力衰竭而亡。神之毒和氣之毒現在均已失傳。最後一種精之毒,主要以精血為媒介,皇上中的就是這精之毒中的一種,叫[玉美人]。」

  錢正源跪在一旁,臉色鐵青,這精氣神三毒,他確實聞所未聞,但李月卻連皇上所中的毒名字都說了出來,由不得他不信,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問道:「那你可知皇上如何中的毒?」李隆基也精神一振,坐立起來:「是啊!朕何時中了這等奇毒?」

  「這[玉美人]之毒,顧名思義就是以人為介質,潛伏期一般為兩年,皇上兩年前有沒有幸臨過一名皮膚透明若玉一般的西域女子?」

  李隆基想了半天也沒有印象,他一生中幸臨的女子實在太多。倒是楊貴妃想了起來,「啊!皇上,他說的是玉才人。」楊貴妃之所以記得,那是因為那玉才人是唯一一個皮膚可以和她相比的胡女。得楊玉環提醒,李隆基終於想起自己兩年前確實是幸臨過一名這樣的女子,可惜一個月後就死了,他點點頭對李月說道:「確有這樣一個宮女。」

  「皇上,那這位宮女現在是否還在?」 錢正源有點不甘心地問道。

  「不用問了,這個女子必然在一個月後就死了。」

  「你如何知道?」李隆基心裡害怕起來,彷彿那女子是個女鬼。

  「那是因為那名女子本身就是一件毒物,她應該來自西域極遠之處的一個小村落,那個村落的所有的人都是這樣,體液中含有一種奇毒,和本村落的人可以結婚生子,以盡天年。但若和外人婚配,將毒傳與對方,自己一個月後必死,而對方兩年後毒將發作,最後全身將變得和玉石一般死去,那女子應該就是來自那個村落。」

  「那可有藥除去此毒?」 李隆基此時徹底相信了李月,他顫抖著問道。

  「此毒若想根除,唯一的解藥就是那女子的血液,出此之外,天下再無解藥,否則也不會列為三大奇毒了。」

  李月回答道。

  李隆基心一下子冰涼,那玉才人已經死去兩年,哪還有什麼血,突然他又追問李月:「月兒適才不是說要替朕醫治嗎?」

  「皇上,我說若想根除,確實是沒有辦法。但若想控制它,不是我妄言,天下除了我,恐怕再無人可以辦到!」

  「啊!那就拜託愛卿了!」

  「皇上,臣現在還是白身,不敢稱當愛卿」

  「那容易,朕現在就封你為官,月兒想做文官還是武官。」

  李月連忙跪下說道:「謝皇上恩,但請等給皇上醫治以後,況且大唐自有其慣例,我想參加科舉取得功名,屆時皇上再封不遲!」

  「好!有志氣,朕就等你科舉的表現。」

  「另外,我父親在太廟時有不當舉動,望皇上恕罪。」

  「這事朕明白!你儘管放心替朕醫治,朕決不虧待你的父親。」

  就在當晚,李月運用無上的內力配合碧心丹替李隆基拔出了部分毒素,李隆基的雙腳開始轉為灰色,李月明言,三日後將拔第二次,其間要痛兩次,可用藥丸止痛。

  忙完後已近一更,李月便歇在了宮中。



第十章 朝會
  天寶十二年元旦,每年一次的新年朝拜在大明宮含元殿內舉行,往年都是在太極宮的承天門進行,但皇帝臨時改變計劃,今年的新年朝拜改在大明宮含元殿內進行。含元殿,它是大明宮第一大殿。也是當時整個長安城中最宏偉的宮殿,它修建在龍首原上,殿基高四丈多。殿前東西兩側建有向外延伸的閣樓,東名翔鸞閣,西名棲鳳閣。殿閣之間以迴廊相互連接。唐李華《含元殿賦》描寫說:「左翔而右棲鳳,翹兩闕而為翼,環阿閣以周墀,像龍行之曲直。」含元殿的作用和太極殿相似,它與丹鳳門配合是舉行「外朝」的地方,每至元正、冬至,皇帝則臨此殿聽政和舉行朝會。所謂「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就是描寫當時含元殿大朝會的盛況。含元殿南去丹風門四百餘步(約588米),東西廣五百步 (約735米),殿庭極為寬闊。由於它高高地屹立於龍首原南沿之上,殿基高出地面四十餘尺,為了百官朝見的方便,於是在殿前修建了二條平行的斜坡磚石階道,共長70餘米,每遇朝會,群臣即由此兩道而上。這兩條階道由丹鳳門北望,宛如龍生而垂其尾,極為壯觀,故稱為龍尾道。龍尾道的修築更加映襯出了含元殿的高大雄偉,但也因這條道坡長階高,成為年邊大臣朝見之畏途。大中十二年(858年)正月,宣宗在含元殿卜尊號為「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當時太子少師柳公權年已八十,從坡下步行至殿前,力已委頓,誤聽封號為「光武和孝」,結果被御史彈劾,罰了一季俸。

  巳時正,已經在寒風中等了近一個時辰的群臣們開始由丹鳳門魚貫而入,凡在京正五品以上的官員都必須參加新年朝拜,群臣分文武兩列,走在文官最前面的是代右相楊國忠(原右相李林甫在去年十一月病重),緊隨其後是左相陳希烈,然後是中書令韋巨源、尚書右僕射楊再思、門下侍中韋見素、張倚、三省下諸職、翰林院學士、集賢殿學士、六部各尚書、侍郎、九寺、五監、太子府諸官。武列中先是李氏諸王再是十六衛府和東宮六率府的各大將軍。文武群臣共數千人,立於殿前。

  巳時一刻,三聲鐘鳴,皇帝儀仗開始從後殿進入,唐玄宗攜楊貴妃以及太后在眾宮人的簇擁下先後入坐,群臣叩拜行朝堂大禮,天寶十二年正式拉開了序幕。

  新年朝拜後皇帝正式接受李林甫辭尚書左僕射及右相之請,封其為晉國公賜千戶,奴婢十房,莊、宅各一區。封楊國忠為吏部尚書兼右相,並準其於尚書省錄官。另外封趙王李郁為國子監祭酒。命各地於花燈節後開始鄉試,五月開進士科。又受四鎮節度使高仙芝及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和朔方節度使安思順之請,命於二月初一開武舉,以攬天下將才,且明詔天下:「無論王侯工商,唯勇者取。」

  另著諸王赴各軍鎮,代表天子勞軍,郢王李瑛赴朔方、甄王李琬赴范陽、儀王李璲赴河西、壽王李瑁赴隴右、光王李琚赴劍南。

  李月因夜深,被唐玄宗留於宮中,他天明醒來時,發現身邊坐有一名宮女,正伏床而睡,李月坐起,那宮女隨即被驚醒,忙上前服侍,李月認出她就是那名險些被杖斃的宮女。宮女見李月有點驚異地看著她,忙跪下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願做牛做馬以報大恩。」李月忙把她扶起:「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昨日為何被處罰?」

  那宮女聞言垂淚答道:「奴婢在宮中叫冬雪,俗家姓柳,淮南道揚州人,家裡開一茶鋪,父母已逝,一直和兄嫂居住,去年被選入宮,昨日因我給花瓶換水,失手打碎花瓶,驚擾了聖上,被喝令杖殺,多虧公子救下,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願做牛馬相報。」

  「你是揚州人,我放你回家,可好?」

  「公子若不收我,那為何還要救我,我大嫂是極刻薄之人,我就是被她獻出,公子若讓我回去,我就死在公子面前。」李月見她是個性烈之人,便不再勉強,點頭允道:「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給你改名[含煙],你看如何?」

  那宮女大喜,跪下給李月叩了三個頭說道:「奴婢現在就叫含煙,願一生服侍公子。」李月聽她話中有話,又見她容顏俏麗,臉上不禁一紅,忙岔開話題,「不知我何時可以出宮?」

  含煙忙說道:「今早高公公專門來說過,公子醒後隨時可以出宮。」

  在宮人的引導之下,李月出了皇宮,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給母親請安後,便來到自己的房中,一進房門,就看見趙綠敏站在房內,臉上有些不高興,李月知道她一定是為含煙的事情生氣,忙把宮中發生的事情一一相告,趙綠敏聽說含煙是被李月從死神手裡救下時,她怒氣稍斂,似笑非笑地問道:「你難道不知皇上賜你一女子是什麼含義嗎?」李月搖頭說不知,其實他知道,皇上賜的女子最差也是要做侍妾的,沒人敢把皇上賜的女人當作奴婢使用。趙綠敏笑著說道:「我猜你其實也明白,說吧!你準備怎樣處置她?」

  「我想把她交給母親,上次她把盼月給了我,身邊正缺一人。」李月忙說道。

  趙綠敏嘆了口氣說道:「算了吧!我已經和她談過了,她也是苦命的人,不要難為她了,我也知道,大凡有些成就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這是古制,我也不想你逆潮流而行,但有一點,你的妻只能有一人,所收的妾必須要先經我同意才行,李郎,這樣可以嗎?」

  李月見趙綠敏滿臉嬌嗔,心中一蕩,一把抱住她,在她耳旁低聲說道:「一切都聽你的。」 趙綠敏突然被愛郎抱住,臉上嬌羞無限,想推開他,可是渾身酸軟無力,又聽愛郎在自己耳邊低語,一時情迷意亂,她伏在李月的懷中,半晌才抬起頭來幽幽地說道:「李郎,我把一生都托付給你了,你可別辜負我啊!」李月心下感動,他撫mo著趙綠敏的頭髮,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均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之中,良久,兩人才依依不捨分開,趙綠敏對李月說道:「那柳含煙也才十七歲,就暫時委屈做一陣子婢女吧!先和盼月一起服侍你。」話還沒說完,李月就吻上了趙綠敏的櫻唇,趙綠敏剛想到「冤家」兩個字,就只覺天旋地轉,迷失在李月濃濃的男子氣息之中。

  當李月和趙綠敏坐下後,李月就把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講給她,講到青藏高原遭遇到狼群時,趙綠敏嚇得臉色蒼白,緊緊地抓住李月的手。講到鐵騎堡萬大小姐的矯情時,趙綠敏再也忍不住,伏到李月的懷裡吃吃的笑。經過這次波折,兩人的關係終於突破了那種因相處時間不長造成的尷尬,變得真正親密起來。

  當天夜裡,趙王府再次大擺酒席,今天是元旦,但酒席真正慶賀的卻是李郁當上了國子監祭酒,

  尚書省禮部的『國子監『、門下省的「弘文館」和皇太子的「崇文館」並稱大唐王朝的三座最高學府,國子監祭酒為國子監的最高官員,從三品,加上長子李照為弘文館詳正學士,這樣父子兩人都掌管著大唐的最高學府,李郁雖貴為王爺,卻是個閑職,他不是皇上子嗣,所以可以任一定的職務,比如濮陽王李徹任宗正卿。

  李郁從高力士的口中得知,自己能得官還多虧了兒子李月,他才開始真正重視起這個學道十五年的兒子,自己做光桿王爺數十年,卻在李月回來幾天後,一切都開始改變了。李郁想到了當年長虛對自己說的話,想到了百年前的星空異相,他看著自己的八個兒子,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第十一章 密謀
  天寶十二年元月初二清晨,這注定將是一個改變大唐歷史的早晨,就發生在一向默默無聞的趙王府內。在趙王府的密室內,趙王李郁、長子李照、李月三人正進行著一次秘密會議,後來大唐帝國的許多歷史走向,都是在這次會議中明確下來。這是李郁被封趙王以來,首次的秘密家族會議。太后由於年事已高,沒有參加這次會議。

  趙王李郁首先把當年父親與李隆基的恩怨,簡單地告訴了兩個兒子,他最後說道:「就因為我也是皇位繼承者之一,所以這幾十年我一直忍隱,以免惹起上位的猜疑,但事實上他一直在戒備於我,所以這四十年來我一直被打壓。或許是皇位的爭奪戰已經轉移到了他的兒子之間,他不再認為我是個威脅,所以才把我重新用起,我這次被任命為國子監祭酒,照兒你是怎麼看的?」

  李照一直在沉默地聽父親的講述,過去的恩怨,他曾從母親口中多少有點耳聞,他從來被認作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在弘文館詳正學士這個職位上一呆就是六年,和他一起被任命的人,或已經被提升、或平調到了實權部門,只有他沒有半點動靜,一些資深的官僚都認為隨著禮部尚書秦漢的退休,李照很可能就會在這個位置上一直呆到老,大家都知道,其實李照任這個官職只是皇上的一個敷衍,並不是真心任用,李照心裡也明白這一點,所以這些年他一直謹小慎微地工作著,只要稍微犯錯,很可能就被人參掉官職,在他看來,皇位離他實在太遙遠,根本就不可想像。但他自己內心深處的夢卻沒有一個人明白,他不止一次夢到自己穿著龍袍坐在九五之尊的皇位之上,醒來後只能嘆口氣,把這個夢忘掉,穿上五品的朝服,去弘文館做每天都一樣,平淡而無聊的工作。

  李照見父親問他,他想想說道:「我覺得這裡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小月能治他的病,作為一種恩賜。另一個原因是這件事發生在李徹稟報太廟事件的第二天,我覺得皇上是在間接警告郯王李琮,看來皇上是不想讓皇位之爭再起波瀾。」

  「我同意大哥的第二種看法,我給他治病,那只是表象,他真正的目的是在平衡幾個兒子間的勢力!」李月接口說道。

  「你們都看到了問題的實質,確實讓為父欣慰,實話告訴你們吧!為父真的不甘心啊!」

  李郁站起來踱了幾步說道:「自古以來,嫡長子繼位是慣例,雖然前朝也例外,那也是事出有因,我父王賢良恭謙,一向名聲上佳,卻落得含恨而亡,我若碌碌一生,將來讓我如何去面對父王。月兒,當年長虛道長給我說過,你是應天象而生,或能改變為父的命運,自從你回來後我們家開始有了變化,為父想問你是如何打算,這裡只有我們父兄三人,你儘管直言!」

  李月聽罷,微微一笑說道:「就是父親不找我,我也會找父親說的,實不相瞞父親和大哥,我手上已經有了一萬鐵騎兵。」

  李郁、李照聽罷大吃一驚,同時問道:「你哪裡有一萬鐵騎兵?」

  「就在西北天祝縣,」李月就把當年吳昊三人的事細細說給了父兄。聽完李月的介紹,李郁、李照對望一眼,心裡開始振奮起來,想不到小月居然早就開始了籌劃。這時李月接著說道:「我現有上中下三策,可供父親和大哥參考。上策是我現在就刺殺李隆基,趁朝局大亂就中取事,不過這樣一來,天下肯定大亂;中策是慢慢籌劃,奪取大權後再圖大位;下策是待安祿山反後,我們退居天祝縣,以它為基地再圖大事。這三策不知父親怎樣認為?」

  「上策太急,且容易禍害天下蒼生,下策又太緩,變數也大,我看中策可行,想必月兒心裡已經有了謀劃,說來給為父聽聽?照兒,你認為呢?」

  此時李照的心開始動起來了,潛伏在內心深處的yu望開始發芽,但他卻是個慎重的人,深知此事相關重大,一個不妥就有滅門的危險,所以他思考了很久說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沒有十分的把握,千萬別妄動,以免禍及家人。」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知道,所以我也傾向中策,那我就來講講我的計劃。」李月喝了口茶,徐徐說道:「從現在皇位繼承情況來看,雖然李亨已立為太子,但決不意味他一定可以笑到最後,他的太子之位不穩,隨時可能被廢,皇上當時立他,也只是權益之計,這一點大家都明白,所以都在暗中發展勢力。現在看來,一共有四股比較大的勢力,太子李亨、郯王李琮、壽王李瑁還有永王李璘,這四股勢力中現在數郯王李琮為最大,他有幾個兄弟的支持,更關鍵是他得到了楊氏兄妹的全力支持,這才是最重要的。太子李亨的人脈較廣,又有太子的正統地位,宮裡有高力士的支持,目前勢力和李琮旗鼓相當。至於壽王李瑁是前寵妃武惠妃的兒子,一向得到李林甫的支持,本來最有希望,但李林甫一死,楊國忠必然會鏟他的地盤,在加上貴妃的因素,所以我並不看好他。至於永王李璘,一般人都不看好他,其實我認為他才是今上真正想立的太子,至於原因我不想多說,如果安祿山今年造反,今上必定會派他領軍平叛,得到軍中的支持,這才是真正的實力。不過今年安祿山不會反,而我就不會再給他機會了,我想先問問父親,我的分析可對?」

  「太子李亨、郯王李琮、壽王李瑁這三人都分析得很準確,不過永王李璘這卻是大家都想不到的,聽月兒的意思,月兒可是想從軍方入手?」李郁問道。

  「是的,只有奪取軍權,才是真正的保障,自古帝位之爭,哪有不流血的?」李月冷冷地說道。

  聽到最後一句話,李郁、李照心中同時一涼,他們才猛然發現了李月冷酷的一面,他們面面相對,心裡駭然。

  「目前誰也想不到我們趙王府,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父親和大哥可以利用手中的職權,廣交文人,以博賢名。至於皇位之爭,父親和大哥決不要沾邊,由我來操作,讓他們去鬥,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倒要看看,看誰笑到最後!」

  李照點點頭說道:「我贊成小月的想法,我們要盡量低調,多多培養自己的學生,還有今天我們說的話,切不可外傳,包括母親和其他幾個弟弟,因為他們已經捲進了皇位的鬥爭中了。」

  李郁卻沒有說話,剛才李月突然表現出的冷酷讓他心裡難以平靜,他雖然也想登位,但也只是想從正路登位,壓根就沒想過流血,不過他也知道,不流血的話,那個位子哪裡會輪到他,這一點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若得位以後,自己繼承人的安排問題,他決不願意父親的悲劇在自己兒子身上再一次發生。於是他慢慢說道:「照兒的話,我贊成,但有一件事我想說在前面,我若得位,這太子之位是照兒的,月兒你必須表態。」

  李照一聽心裡頓時緊張起來,父親的這句話,終於肯定了自己是他的繼承者,不管是趙王之位還是將來有可能的皇位,但不管是什麼,弟弟的態度確實是至關重要的,他緊張地看著弟弟李月。李月淡淡一笑說道:「我大哥的位子,誰敢動它,我必殺之。」

  李郁、李照聞言一齊大喜,李郁說道:「你若能支持你大哥,我將來必封你到最富庶之地去為實權王,照兒該你表態了!」

  「兄弟合心、其利斷金,父親的話就是我的話,我若違誓,天誅地滅!」

  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4 PM

第十二章 聚會
  在那次密謀後,李郁第二天又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對象是所有的妻妾和兒子,太后因著涼身體不適,留在了宮中靜養,沒有回到趙王府。在這次會議中,李郁正式宣佈李照為王位繼承者,為照顧其他兒子和諸妾的情緒,他同時宣佈如果將來他去世後,家產可平均分為八份,每個兒子各一份。此言一出,除老二李朗外,其他幾個兒子都大喜過望。李朗嫉恨的看了李照一眼,低下了頭,這個家裡本來論朝中的實權,就算他的工部主事了,還有壽王的支持,本來這個王位很可能就是由他來繼承,可是現在父親做了國子監祭酒,所以就趁熱打鐵,宣佈了王位繼承者,他不禁有些怨恨起壽王來,當年答應他的事情,如今根本就做不到,看來應該把寶押到郯王那邊才對啊!李郁宣佈完後,見大多數兒子都支持,心裡頓時一塊大石落地,這件事困擾了他很久,今天終於解決,不過還需報宗正寺備案,得到皇上批準後才算最後定論,但根據慣例,皇上一般都會尊重各王爺的自主決定,果然,在過了十五花燈節後,唐玄宗很痛快地批準了李郁的申請,李照正式成為趙王世子。

  下午,李月應詔進宮,今天是他給李隆基二次拔毒的日子,經過第一次拔毒後,李隆基身體輕鬆了很多,其間果然痛了二次,但即時服用了李月的止痛藥後,都躲過了發作時劇痛折磨,其實李月的止痛藥成分就是後來的鴉片,鴉片原產於南歐及小亞細亞,後傳到印度、阿拉伯和東南亞等地,由罌粟果內乳汁經乾燥製成,為棕色至黑色的干膏狀塊,有特殊氣味,藥用鴉片為粉末狀。在七、八世紀時,罌栗由阿拉伯商人帶入中國。唐玄宗時罌栗還沒有傳入,長樂曾隨胡商到過波斯,在那裡偶然得到一些罌粟果,帶回方寸山後李瑤從中提煉出了鴉片,用來入藥,後來李瑤發現了鴉片的毒性,便毀掉了所有已種植的罌粟,僅留下少許製成止痛丹丸和麻醉劑,李月在給李隆基止痛時說只剩十丸,其實不然,他還有數瓶近一百丸左右,另外還有不少麻醉劑,這些是他準備將來用在軍中的。

  經過李月的第二次拔毒,李隆基的雙腳由灰色再次淡化成淺灰色,李月告訴他,五日後再拔第三次就可以恢復本色了,其間會再痛三次,不過已經沒有那麼劇烈,即使不服止痛藥也可以挺過。

  李隆基心裡非常高興,由於已經和李月說好,武舉後在封他官職,所以李隆基便平調李月大哥李照為戶部度支郎中,掌管天下租賦(這是因為有御史反映其父為國子監祭酒,父子不可同任類似職務,以避嫌),另外再賜李月銀萬兩,緞五百匹。

  大年初五,李月單身一人來到長安聚仙樓,即墨已和卞奇赴終南山取李月的天墨戟去了。聚仙樓位於長安東市,東市和西市一樣都是唐長安城的經濟活動中心,也是當時全國工商業貿易中心,還是中外各國進行經濟交流活動的重要場所。這裡商賈雲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瑯滿目,貿易極為繁榮。東市的面積約為1400畝。市的四周,每面各開二門,共有八門。市周牆處大街的東、南、西、北三面均各寬六十丈,這一寬闊街道的效用是便於商業運輸和市民入市前車馬的停靠。東市由於靠近三大內(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南內興慶宮)、周圍坊裡多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積集」,市場經營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滿足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的需要。而西市則距三內較遠,周圍多平民百姓住宅,市場經營的商品,多是衣、燭、餅、藥等日常生活品。西市商業較東市繁榮,是長安城的主要工商業區和經濟活動中心,因此又被稱之為「金市」。

  李月走進聚仙樓,見大堂內人頭擁動,熱鬧非常,大多都是朋友間新年聚會,聚仙樓共有四層,兩個大堂,上百間包廂,李月這才想起忘了問杜甫聚會時具體的房號了,還有具體的時辰。李月苦笑一下,正要離去,突然酒樓內有人在叫他,他尋聲望去,發現竟是自己的大哥李照在叫他,李照調到戶部,手握實權,一班新舊同僚都在打他的秋風,李照因出來小解,正好看見弟弟李月,不容分說就把他拖進了包廂,若不是自己的弟弟,這等肥缺怎可能輪到自己。李月進了包廂,見裡面約坐了二十幾人,還有兩個賣唱的歌女,眾人都已經喝得面紅耳赤,其中還有趙綠敏的大哥趙陶。李照向眾人介紹自己的弟弟,在大家一片好評聲中,李月先被灌下了三杯,就在這時,李月聽見隔壁幾個人的談話聲,聚仙樓的一般包廂間是用紗或薄板相隔,彼此間很難隔音,況且李月的聽力異於常人,他聽見有人在嘆氣地說道:「由這楊國忠選官,那更輪不到我等,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報國,真讓人心寒!不如離去。」

  「我也準備離開京城,太白兄欲何往?」一名男子說道。

  「我也不知,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倒是子美,你的家小眾多,很是麻煩啊!」

  李月心中一動,他聽出其中一人正是杜甫的聲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李月忙向眾人告辭,又給大哥講了講情況,離開包廂,來到隔壁便推門而入,

  進了門,見房內坐有三人,皆停下酒杯驚異地看著他,還是杜甫先認出他來,忙上前拉住說道:「小友終於來了,我那天忘告訴你具體房間,還怕你來了找不到呢!來,我先給各位介紹介紹,這是我新交的朋友李月,趙王的小公子,不瞞幾位,這次我做東的銀子還是李公子周濟的呢!」

  杜甫的兩位朋友忙向李月見禮,杜甫正要向他介紹,李月卻笑著對一人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太白兄,我們果然又見面了。」那人正是李白,自天寶五年進京後,雖然名聲大噪,在官場上卻因戲弄高、楊二權臣,一直不得志,至今依然是白身,他見李月認識他,心中卻想不起來,只因初見李月時他尚是少年,且已隔七年,所以李白早已忘記。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李月笑著說道,李白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個小道士!多年不見已經長這麼大了,原來還是一名皇家子弟。」

  「太白兄,你們認識?」 杜甫有點驚訝的問道。

  「七年前在蜀道曾有一面之交,頗為投緣。」

  「原來是這樣,今天可痛飲幾杯了。來!來!李月小友,我再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邊塞詩人高適高達夫,你可曾耳聞?」杜甫又向李月介紹另一人。

  李月久聞高適大名,此時得見,不禁欣喜非常,他長施一禮說道:「原來是與岑參齊名的高先生,小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見,足慰平生」

  「小友過譽了,不妨也稱我為兄。」高適忙回禮說道。

  四人又謙讓一番,分別入坐後,杜甫給李月滿上一杯酒,李月各敬三人一杯。

  喝了一會兒後,李月問道:「適才我在隔壁聽三位胸中似有不平,好像有離京之意,為何?」

  聞此言,三人均沉默了,李月見狀忙笑著說道:「小子唐突,自罰一杯。」杜甫苦笑一聲說道:「小友說得其實並不差,我等報國無門,均心灰意冷,確有離京之意,但又心不甘!」這時,李白舉起一杯酒吟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好一個直掛雲帆濟滄海!」 高適讚道,說完他也擊杯吟詩和道:「

  結束浮雲駿,翩翩出從戎。且憑天子怒,復倚將軍雄。

  萬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風。日輪駐霜戈,月魄懸雕弓。

  青海陣雲匝,黑山兵氣沖。戰酣太白高,戰罷旄頭空。

  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

  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吟罷,三人一起投箸大笑。



第十三章 鄉試
  沉默了一會兒,李月對三人說道:「我倒有一去處,不知三位可願屈就?」

  「願聞其詳!」李白和高適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

  「此去往西,近吐蕃處,有一縣,名天祝縣,縣令已近七十,高兄可願先為縣丞,適應一年後,再為縣令?」

  「李月兄說的可是錢增益那個縣?」

  「正是!高兄也聽說過?」

  「我聞那天祝縣本是馬匪橫行,民不聊生,三年前錢增益做縣令後,組織鄉勇剿匪,短短幾年,便氣像一新,成為西北大縣,商貿極為繁盛,只是聽說這縣和高力士有關,李月兄如何能做主?」

  「實不相瞞,這天祝縣和我有關係,我曾給高力士治病,所以他替我罩著此縣,前日,錢增益還來信說他年事已高,力不從心,讓我另選賢者,今日和高兄投緣,不知高兄可願暫曲身為一縣令?」

  高適聞言站起來躬身答到:「願為李兄效力!」他是聰明人,如何不知李月的意思。李月請高適坐下,又笑著對李白說道:「太白兄可願從軍?」

  李白微微一笑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那天祝縣剿匪之兵,名為鄉勇,實為軍隊編制,隸屬平涼折衝府,但卻不歸其管轄,自成體系,軍中為我的三個兄弟掌控,現軍中尚缺一行軍司馬,不知太白兄可有興趣?」

  「軍中可禁酒?」

  「平時不禁,但戰時禁。」

  「好!只要不禁酒,我願一行!想不到當年遇到的小道士,居然成了我的主公,人生際遇竟奇妙如斯。」

  李月見二人均爽快答應,心下高興,他又對杜甫說道:「子美兄,我父親處尚缺一名幕僚,不知子美可願屈就?」

  「能給國子監祭酒做幕僚,交天下賢俊,我願足矣!」杜甫窮困潦倒,如何不肯。原來李郁前日曾給李月說過,他尚需一名幕僚,讓李月替他留意,當時李月就想到了杜甫,所以今天他來酒樓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杜甫商量此事。

  三人前途皆定,心中大快,便開懷痛飲起來,分手時李月取出剛寫的信及五百兩銀子旅費交給高適和李白,杜甫和二人依依惜別。李月又取出五百兩銀子交給杜甫,讓他安頓家小後即來趙王府。

  天寶十二年春,高適任天祝縣縣丞、李白任鐵騎軍行軍司馬、杜甫進趙王府做了幕僚,李郁怕引起李隆基的猜疑,便同時薦他做了九品的右衛率府胄曹參軍。

  五日後,李月最後一次給李隆基拔毒,經過三次的醫治,李隆基終於恢復原來的膚色,不過李月告訴他,這僅僅是把毒壓制住了,若縱慾無度,毒極可能復發。但李隆基並沒有聽進去,若再發,就宣李月來好了,心情大好李隆基命舉國歡慶,迎接花燈節。

  天寶十二年的花燈節注定是屬於李月和趙綠敏的,就在一年前的花燈節,他們相逢於金陵,所以每年的花燈節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有特殊的意義。但天寶十二年的花燈節對於廣大的莘莘學子來說卻毫無意義,因為就在正月二十,將是鄉試的日子。

  唐朝的科舉分為常科與制科兩類。常科每年舉行,制科則是皇帝臨時設置的科目。常科名目很多,依據應舉人的條件和考試內容分為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等科,但天寶以後秀才科便已名存實亡,天下舉子皆從進士與明經科考。

  鄉貢是指通過府試、州試的人,又稱舉人;考頭名的稱解元。通過朝庭尚書省的省試者稱為進士及第,考頭名的稱狀元,其餘分甲第和乙第。唐朝的新科進士授予的官職遠較後代進士低微。例如,唐朝秀才科上上第授正八品上官職,明經科的上上第授從八品下官職而進士、明法兩科,甲第授從九品上;乙第只能當最小的官從九品下。著名詩人王維考中狀元後當的太樂丞,就是從八品下的小官。因此,唐朝的科舉類似於現代的基層公務員招考,正月二十是各州府鄉試的時間,省試的進士與明經科則在五月舉行,另外在二月初一開武舉,主要內容為弓馬、搏擊。

  長安的鄉試為全國規模最大,整個京兆(即長安地區)約有三萬餘人參加,由於趙王李郁已蔭李照和李朗(唐制有照顧子女的制度,名[蔭],皇帝、皇后的直系親屬,一家蔭兩個孩子;一、二、三品官家,只能在指定的兩個孩子中蔭一個;而五品官家,只能蔭及一人,而這個人還必須是上邊指定好的),所以今年李郁家有兩個孩子要備考,分別是李耀和李月,李寒已於前年通過,今年將直接考進士科。李月本意只考武舉,但其父親和大哥則堅持要其也參加鄉試,李月見鄉試和武舉時間上並不衝突,便答應下來。由於鄉試和武舉只隔十日,所以長安城街頭走滿了身著儒袍的書生和全副武裝的武人,煞是有趣。

  唐代的鄉試條件較後世寬鬆,無論門第身份,只要能證明身家清白皆可報考,也沒有明朝以後的要先取得秀才資格才許報考鄉試,在唐代,鄉試就是初級考試,若是三大學府的學生(國子學、弘文館、崇文館)只要能通過學府自身的考試,那就連鄉試都沒必要參加了,直接參考省試。

  正月二十,各地的鄉試陸續開始,長安地區的鄉試由於規模浩大,故借用了三大學府的場地,由

  新任京兆尹楊國忠(他雖為右相,但身兼四十餘職,京兆尹就是其中之一)親自主持,但楊國忠只是掛名,鄉試的具體操辦則由京兆少尹崔光遠負責。

  一大早,王妃便命管家王強率十幾個家人護送李寒(李寒是國子學生徒,本可以不用參加鄉試,但因其父李郁當了國子監祭酒,為避嫌所以特地參加鄉試)、李月去考場,趙綠敏親自給李月帶上了護身符,祝他一帆風順。辰時正,各考生驗明身份入考場,李月兄弟考場在崇文館,周圍考生均是貴族子弟。辰時三刻,考試正式開始,李月把試卷開封,見有兩題,一個是帖經,即默寫《尚書》和《儀禮》中的各一段;另一題為策,《試述大唐地域對政治的影響》。兩題中可任選一題。今年的出題者為京兆少尹崔光遠,此人為進士出身,但有膽識,好遊歷四方,對大唐地理極為熟悉,鼓勵學子們[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但在唐玄宗後期,整個國家都處在一種安逸享樂的大環境中,所以選策論一題的考生寥寥無幾,三萬考生中僅十數人而已,因為《尚書》和《儀禮》是唐時的基本教材,幾乎人人都學,況且這是鄉試,目的是獲得舉人資格而非名次,從慎重的角度上考慮也沒有人願意冒險選偏題,一旦不合主考官的意,就會得不償失。

  李月選的是策,《尚書》和《儀禮》他五歲就能倒背如流,不過他不喜歡,「成大事者,焉能閉門造車!」他略一思索,提筆寫道:「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也。及為之上者,遠其疏張,置以會圍,因而成多,得道之勝;中者,則務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而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以自生於小地,然亦必不如。

  我觀天下地勢,宛若圍棋,關中、河北、東南及四川為四角,山西、山東、湖北和漢中為其四邊,中原則為其中央腹地也。上九域為兵家必爭,自古天下興亡,無不興於此,亡於斯。此為大勢。

  古人又云:「山川都會」,意為取高山之險為屏障,借川河之便為地利,退可固守、進可長驅,

  如關中之地,北倚秦嶺、南靠巴山,以潼關為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此固守若金湯也;然又臨黃河、渭水,借舟楫之便可通全國。此可稱為中勢。……」

  五日後,鄉試發榜,第一名解元楊儇(後為天寶十二年進士科狀元及第),第二名李月,李月兄李寒得一百五十二名。本來崔光遠點的第一名是李月,但交楊國忠覆核時,他卻不同意,理由是五經才是正統,第一名者必須取五經之人,崔光遠無奈只好把第二名楊儇扶正,但楊國忠真正的原因卻是因為李月是他盟友郯王李琮所恨的李郁之子,而且和他的政敵之一高力士又有一定關係。(唐朝考試,試卷不糊名,以便主考官考察考生平時的言行)

  消息傳到趙王府,趙王府全家歡慶,李月、李寒果然不負家人的期望,順利過關,尤其是李月,崔光遠親自到趙王府來說明李月沒有取得第一的原因,同時也很想結交李月,他的軍事地理之論讓崔光遠慨然嘆服,遂起敬才之心。從此後,崔光遠常來趙王府,最後終於成為了李月的心腹。



第十四章 爭刀
  鄉試結束後,各考生陸續返鄉,考中者欣喜、落榜者失意,世間百態無不如此。隨著長安城內讀書人的退場,武人的陸續增多,初春的氣氛變的肅殺起來。

  這天,在長安西市中的武器街上,人頭擁擠,無數的武人都在尋找自己稱心的武器。這時,街口處走來幾個人,走在前面是兩個年青人,後面則跟著幾個武師打扮的家人,他們在各個武器作坊裡尋找著,像是想買什麼,卻買不到。他們正是李月和其三哥李嚴,李嚴現調到北衙禁衛下任一名果毅都尉,協助統帥一府約一千名士兵,今天他特地陪李月來買東西。李月在參加完鄉試後就開始準備十日後的武舉了,武舉是在讀書人省試的基礎上專為習武之人專設的一項功名考試,雖等同於進士科,但地位卻低很多,中舉後的職位安排也要明顯低於進士,一般不被國人重視,由武則天設立,考試沒有慣例,一般二、三年考一次,今年是應幾位節度使的聯名請求而開考的,考試內容為弓箭、馬術、兵器和馬上搏擊,其中弓箭和馬術、兵器屬於初試,三中可選二應試,如南方人不善騎馬,多放棄馬術一項,積分通過者可以參加複試即馬上搏擊,馬上搏擊類似現代足球的世界盃賽制,先是小組賽,小組第一名出線,出線者則算中舉取得功名,但想獲得好的軍職則需參加下一輪的淘汰賽,然後是第二輪淘汰賽,數輪淘汰賽後最後四名進入半決賽,獲勝者參加最後的決賽,每一輪都須重新抽籤決定對手,最終的勝者就是本屆武舉的武狀元。參加武舉的大多是一些富家子弟和職業軍人,有普通士兵同時也有很多想鍍金的中層軍官。

  李月用的弓是自製的黑龍弓,就是用那條惡蛟的角和筋製成,沒有千斤之力是拉不開這張奇特的弓的,而一般的木身鐵頭箭太輕,無法適應黑龍弓的要求,所以今天李嚴就是陪李月來東市的各武器作坊裡來尋適合的箭,由於唐朝的武器作坊基本上都是官辦,都是按一定標準製作的,所以李月他們很難找到非標的箭鏃,找鐵匠打制時間上又來不及了。見找了十幾家均找不到合適東西,李嚴便對李月說道:「我還知道兩個地方,應該有小月要的物什,跟我來。」

  李月跟著三哥離開了傳統的武器街,繞過兩個街區後來到另一條商業街,這裡主要經營的是各種鐵器,以農具居多,李嚴帶著李月走進一家較小的鐵器鋪裡,一名夥計笑著迎上來問道:「各位客官想要買點什麼?」李嚴笑著拿出一張鐵牌,那夥計馬上嚴肅起來,走到門口向左右看看,然後對李嚴低聲說道:「最多只能進兩人。」於是李嚴就讓隨同來的卞奇和即墨以及其他三名武師到外面去閑逛,半個時辰後再來(卞奇和即墨已經從鐘南山把李月的天魔戟和黑龍弓運回長安),李月又掏出一百兩銀子遞給卞奇,讓他給大家隨便買點東西。眾人離開後,夥計在店內打開一後門,讓李嚴和李月進去,進去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空氣有點潮濕,李月感覺到是在地下,李嚴笑著解釋道:「這確實是在地下,這裡是長安城有名的地下武器交易所,不是官辦性質的,是私人所開,後臺是兵部侍郎李麟,這種地下武器交易所,長安城一共有兩家,這裡是最大的一家,一般市面上找不到的東西,在這裡基本上都有,這長安城也奇怪,不管是什麼,真正的好東西都不是在正常的店舖裡。」

  「這是為何?」李月奇怪的問道。

  「逃稅吧!敢於逃稅的的人都是有背景和後臺的,這樣的人也不屑經營一般的物品,以後你就會慢慢知道!」

  李嚴和李月邊走邊說,很快就走到盡頭,這裡有一扇大門,門口有兩名壯漢把守,李嚴又給他們看看鐵牌,壯漢就開門讓他們進去,走進大門李月發現裡面是一個極大的廳,雖說是在地下,但通風卻極好,大廳裡佈置得簡樸而大氣,沿牆的架上擺著各種兵器,大多是名家打造,每一件兵器旁都站著一名夥計,在中央有一張大桌,桌上擺放著幾本厚厚的冊子,李嚴告訴他,有很多東西都不在此處,只編篆了目錄,看中了自然會有人送來,李月所想要的東西肯定是在冊子裡找。大廳裡的人還不少,甚至有點熱鬧,看來這個地下武器交易所的入口不止一個。李月先不慌看冊子,他沿著牆一件一件兵器看去,和上麵店鋪所賣的東西確實不同,這裡的各種武器首先打造很精細,手感也很好,其次刃口都是用精鋼打製,不容易被砍缺,而且普遍很鋒利,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這時李月在牆角看見一把寬背長刀,式樣古樸,刀鞘簡陋,可能長時間沒人看,上面積了些灰塵,李月心中一動,他想起即墨的刀上次在酒店護馬時砍壞了,就想給即墨也找把新刀,他見這把刀外殼簡樸,很是適合即墨的胃口,便走了上去,守在這把刀旁的是一個有精無神的年青夥計,可能是鮮有人問津的緣故,他也懶得理會李月,李月上前拿起刀,輕輕抽出,見此刀並不明亮,卻冷森森的寒氣逼人,李月知道這是把寶刀,便問那夥計:「這把刀多少錢?」

  那夥計見李月真想買,立刻來了精神,回道道:「客官好眼力,也好運氣,這把刀原價一千兩銀子,現在掌櫃嫌它佔地方,只要二百兩銀子就可以了。」「好!這把刀我要了,幫我收起來!」李月剛要掏出銀子,這時旁邊有一人大聲說道:「這把刀我也要了!」說完把兩大錠銀子遞給夥計,伸手要去取那把刀,李月一楞,隨即明白是有人要和他爭刀,他不禁有些微微動怒,這把刀擺在這裡這麼久都無人問津,自己要買時卻來爭搶,明顯是看到了自己拔出時的刀樣,李月伸手攔住,回頭一看,見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胡人,身材高大壯實,額上的一個刀疤表示他應是個軍人,旁邊還有一人,和他一般打扮、一般身材,相貌也為頗相像,看樣子兩人應是兄弟。李月冷冷地說道:「對不起!這刀我已經先要了。」

  「我知道!可你還沒有辦手續,這刀就還不算是你的。」那大漢也不甘示弱地說道。

  李月輕輕一把從夥計手中奪過長刀,一推夥計,「帶我去辦手續!」

  兩名胡人兄弟一左一右將李月攔住道:「把刀交出來,否則讓你爬出去!」那夥計看了看三人,有點為難,便站在那裡沒動。見這裡起了紛爭,開始有人圍了上來,這時李嚴從人群裡擠了進來,他已經幫李月找到了一種用全精鐵打製的箭,共五十支,剛辦好手續,寫下送貨地址後正四處找李月,才就發現自己兄弟和人起了糾紛,他問明原委後,對剛趕來的賣場主事說道:「既然雙方都想買,就按規矩辦事!」

  交易場的規矩,若一件物品被多人看中,則以竟價方式賣,誰的價高,就買給誰。賣場主事正要答應,不料那胡人兄弟卻不幹,他們大聲地說道:「俺們只有五百兩銀子,就想要這把刀,你若不服,按我們軍中規矩來辦!」

  李嚴大怒,剛要說話,不料卻被李月攔住,只見李月冷冷地問道:「你們軍中的規矩是怎樣?」

  「我們軍中的規矩,強者贏。」

  「好!一言為定!就按你們軍中規矩辦。」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5 PM

第十五章 校場
  在武器交易一條街旁邊有一個小校場,是給人試兵器用的。李月和那胡人兄弟約好,就來此比試,勝者取走寶刀。

  當李月和李嚴帶著即墨等人來到小校場時,那胡人兄弟帶著另外幾人,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李月心裡不禁暗暗點頭,這胡人兄弟雖然莽撞,卻是個信人,原來那把寶刀已經由胡人兄弟買下帶走,如果他們不來,李月也無可奈何。

  這時李月催馬上前,對那胡人兄弟說道:「閣下果然是信人,就沖這一點,這把刀就讓給二位了。」

  胡人聞言兄弟一楞,與李月爭刀的那人說道:「不用你相讓,贏要贏得光明,輸要輸得磊落,若你是看不起我兄弟,不願動手,那這刀我也不要!」說完把刀扔到地上。

  「在下李月,請問二位高姓,可是在軍中服役?」

  「在下荔非元禮這是我兄弟荔非守瑜,均在朔方節度副使李光弼手下為將,這次特來長安參加武舉。」

  「既然荔非兄弟以誠相待,我願與二位切磋一、二,但無論勝負如何?我都希望和兩位將軍交個朋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好!痛快!我荔非元禮就交你這個朋友了,我使長槍,不知李兄用什麼兵器?」

  「我沒帶兵器,就用這把長刀吧!不過我想說的是,戰場殺敵,只講手段,不講規矩,不知荔非可贊成?」

  「李兄說到我心中去了,我來長安已一月,也和不少人切磋,都是規矩頗多,這樣不行、那樣不準,實在令人鬱悶,來!來!來!今日我與李兄痛快地廝殺一場。」話音剛落,他就催馬上前,一抖大槍,分心便刺,李月微微一笑,並不躲閃,待長槍要至時,突然李月不見了蹤影,荔非元禮一槍刺空,正尋找李月時,只覺後頸一涼,還沒反應過來,見李月又出現在馬上。荔非元禮心裡明白,剛才李月一定是到了自己身後,用刀背觸了自己的後頸一下,他丟槍下馬,長嘆一聲說道: 「這等功夫,我荔非元禮聞所未聞,我輸了。」

  李月忙回道:「彫蟲小技,是上不了戰場的,荔非兄切莫妄自菲薄!」

  「不是!若在戰場,我人頭已經落地,方才李兄也說過,戰場殺敵,只講手段,不講規矩,輸了就是輸了,不必抵賴,這刀歸李兄了。」

  李月笑笑把刀遞給荔非元禮說道:「剛才荔非兄願交我這個朋友,這把刀就作為見面之禮送給荔非兄如何?」

  荔非元禮接過刀感動地說道:「李兄真是好漢子!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既然如此,幾位不如跟我一起去找個酒樓痛飲一番如何?」

  荔非兄弟大喜:「好!我們這就走!」

  這時李嚴已經藉故離去,他對胡人有偏見,對弟弟的結交不置可否,李月並不勸阻,任他離去。李月他們來到東市旁邊一座很大的酒樓,叫太白居,當年李白就是在這裡寫下了千古名篇《將進酒》,墨寶還留在二樓大堂的牆上,被重重保護著,李白雖然出仕無門,但在民間卻名聲極大,唐玄宗當年也是慕其名而召他進宮,不料他的狂放卻同時得罪了高力士和楊國宗。太白居因此而聲名大震,每天高朋滿座。李月他們卻不知,只見這間酒樓最大,他們一行人走進酒樓,被告之單間已滿,眾人只得在大堂上坐下,即墨立在李月身後,卻被李月喝令入坐,這時荔非兄弟已經知道了李月宗族的身份,他們見李月以王子之尊竟能和下人及崑崙奴同桌飲酒,心裡均大加讚賞,也愈發敬重於他。荔非元禮忍不住說道:「李兄以宗室身份而不歧視異族人,實在讓人佩服!」

  李月也微微一笑:「荔非二兄不也一樣嗎?」

  「非也,我等本身就是胡人,何來歧視!」 荔非元禮又拍拍即墨的肩膀說道:「在我們軍中也有不少這樣的黑兄弟,上陣奮勇殺敵、無懼生死,端是好漢子,我荔非元禮佩服的就是這樣的英雄!不知李兄心中的英雄是何人?」李月也肅然說道:「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就是王忠嗣、郭子儀這樣的名將,他們的身後也是千千萬萬的普通將士,我和你們一樣,心中的英雄就是這些默默無聞的將士們!」

  「那咱們就為這些普通的英雄們乾一碗!」很快,李月和荔非兄弟們已經各喝了二十幾碗烈酒,那荔非兄弟在西北軍中就是以海量著稱,無人能和其拼酒,他們見李月連喝二十幾碗而面不改色,心中大喜,更加對李月惺惺相惜,李月平時雖不飲酒,但內力深厚,故也能輕鬆應對。荔非兄弟喝得興起,對李月說道:「這次武舉其實也是各軍間的一次比武,深受各軍的重視,大家均派出了各自的高手來應試,李兄武藝高強,可以稱為奪魁人選之一,但切不可有輕敵之心,我西北軍中選派的幾名將領中,就屬李國臣將軍的武藝最高,一直為西北第一悍將,也是奪魁的最大熱門,本不想告訴李兄,但既然是朋友,就應坦誠相待,況且李兄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所以但說無妨。」

  李月一笑答道:「我參加武舉並非為功名,而是想結交象荔非二兄這樣的英雄,那李國臣我也久聞其名,還有哥舒曜、白孝德、白元光等幾位,有機會我一定要結交他們!」

  「說得好!李兄有空不妨到西北來,我們李光弼將軍一定會歡迎你的!」

  李月笑而不答,那李光弼自己當年不是曾救過他的母親嗎?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就在這時,酒樓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李月眾人隨聲看去,只見掌櫃正向幾位剛來的客人解釋著什麼?李月認出其中二人正是在幽州打過交道的安慶緒和史思明。荔非兄弟也認出了他們,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低頭只顧喝酒。

  李月見狀問道:「荔非二兄似乎對他們成見頗深!」

  「這個安慶緒是有幾分本事,那個史思明和蔡希德也算是個英雄,但我與他們早晚必有一戰,所謂道不同,不與之謀,不見也罷!」說完荔非元禮和荔非守瑜站起來向李月拱手告辭:「多謝李兄招待,今日能結交李兄,確為人生一大快事,我們兄弟就住在東市旁的悅來客棧,他日李兄有空請務必前來,我們也要回請李兄喝一回酒!」

  荔非兄弟大搖大擺從安慶緒他們身旁揚長而去,這時史思明已經看到了李月,遠遠地向他招招手,李月讓即墨先隨卞奇回去,自己便站了起來,端起一碗酒向安慶緒他們走去。

  安慶緒轉頭見到李月,不禁大喜,忙躬身一揖道:「恩公怎麼在此?」

  「我是特來瞧瞧我的病人。」

  眾人見李月答得有趣,均笑了起來,這時安慶緒拉著李月給另一軍官模樣的人介紹道:「這就是去年救我的李道長。」

  那軍官動容道:「可是賑災的李先生?」

  「正是!」旁邊的史思明回答道。他見了李月,心裡著實喜歡,朝他肩窩就是一拳說道:「好小子,一年不見,更加長進了,來!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范陽蔡希德,北鎮名將。」

  李月拱手見禮道:「久聞將軍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說完又對安慶緒說道:「安將軍,莫稱我為道士了,我已經還俗。」

  安慶緒一楞,隨即笑道:「我父親就說你必不甘寂寞,果然不錯!」

  「是我偷喝了老君的酒,被師門趕了出來!」眾人聞言均哄堂大笑。

  這時那酒樓掌櫃卻苦著臉說道:「實在沒有單間了!請各位貴客見諒!」

  見安慶緒要動怒,李月微微一笑攔住了他:「讓我來!」

  只見李月高聲喊道:「哪位朋友願讓出包廂,酒錢就算我的!」他是略運功而言,酒樓裡外均聽得清清楚楚,喧鬧的大堂頓時安靜下來,突然,好幾個包廂的門都同時打開,數十人直向大堂奔去,大堂裡僅剩的幾張桌子瞬間就被佔滿。李月回頭對安慶緒說道:「如何?」

  安慶緒見跑出的幾乎都是讀書之人,不禁哈哈大笑:「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我看啊!根本沒有!」

  旁邊的幾人也笑了起來。

  那掌櫃苦笑一聲,命小二收拾一間最大的單間,把李月眾人讓了進去。

  席間李月問道:「安將軍可是沖武舉而來?」

  「非也!武舉我們另安排有人,我去年年末大破契丹賊眾,父親命我前來獻俘,昨日剛到長安,不知李兄現在何處高就?」

  李月知道必是安祿山故計重演,滅了契丹的一個部落,以媚李隆基好大喜功之心,他淡淡一笑說道:「我家便在長安,家父趙王李郁。」

  「原來李兄真是醫皇上的那個李月,看來我父親真要失望了。」

  「為何?」

  「父親一直對李兄念念不忘,想收至麾下為將。」

  「請安將軍替我多謝安帥知遇,但我想安帥麾下猛將如雲,謀士眾多,像史將軍、蔡將軍還有田乾真、崔佑乾、田承嗣及謀士高尚、嚴莊等哪個不是人傑。再說河北多壯士,天下俊傑勝李月者不計其數,李月空有一副皮囊,其實胸無點墨,讓安帥如此掛念,實在慚愧!」

  安慶緒點點頭說道:「英雄莫問出生,李兄雖貴為皇族,但倘若哪天李兄名動天下,我必不奇怪!」



第十六章 武舉
  接下的幾天裡,李月又找荔非兄弟喝了兩回酒,荔非兄弟還特地介紹李國臣給李月認識,那李國臣三十餘歲,面嚴肅、寡言語,頗具大將風度,兩人雖話語不多,但離別時已有惺惺相惜之意。

  天寶十二年春,安慶緒獻俘於京(注一),帝引見於禁中,賞賜巨萬。加安祿山尚書左僕射,賜實封千戶,奴婢十房,莊、宅各一區;又加封為閑廄、五坊、宮苑、隴右等群牧都使。

  二月初一,天寶十二年的武舉正式開始,近萬名各地的武者齊聚京城,以博功名。

  李月以箭試第一名,馬術一百六十五名(未騎赤血魔),通過了初試。通過初試者為五千名,約占總報考人數一半,由於武舉是鄉試和省試的合併,所以對中舉放得較開,約有一千個名額,通過初試的五千人分成一千組舉行複試,每組的第一名即取為舉人。當第一輪複試結束後,一千名本屆武舉的舉人皆產生了,由於本屆武舉,各軍方都異常重視,所以基本上八成的武舉人名額都被軍方佔據。從初試到複試的第一輪都是封閉進行,但從複試的第二輪淘汰賽開始,就在長安城內的各個校場公開進行,這是開元初期唐玄宗規定的,用以激勵國人的尚武之心。於是每逢武舉,各個校場總是人頭湧動,廣大的市民皆來觀戰,和長安武林大會一樣,也是長安城的一個盛大活動。從第三輪淘汰賽開始李月騎上了赤血魔,他不敢小看大唐的英雄們,一個疏忽就可能落敗而被淘汰,雖然李月非常慎重,但由於他超群的實力,還是不費勁淘汰了所有的對手,輕鬆進入了八強,進入八強後,只剩他一人不是軍人了,其餘都是各軍中赫赫有名的悍將,分別是西北軍中的李國臣、荔非元禮、李抱玉、范陽李弘義和李歸仁、京師杜乾運、劍南花敬定。

  二月初十,武舉八強賽正式開始,八強賽在皇城內的南衙大校場內進行,由兵部侍郎李麟主持,在這一天內,將決出最後的勝者,由唐玄宗親點為武狀元,唐玄宗李隆基攜楊氏三姐妹帶領文武百官們也來觀戰,各地節度使也遣派副使來作為代表,由於皇帝來觀戰,校場周圍戒備森嚴,買到券的百姓也須先到兵部備案,驗明身份後方可入場觀戰。南衙大校場可容納觀者一萬餘人,均已坐滿。在校場北面是唐玄宗和文武百官及家屬的座位,東面和西面是禁、衛、府三系的座位,只有南面才是平民百姓的位子,票價已賣到一百五十兩銀子,且有價無市。根據抽籤結果,李月遇到的是杜乾運,荔非元禮對李國臣,李抱玉對李弘義,李歸仁對花敬定。

  盛大的歌舞表演結束後,軍士便在校場中央用長繩圍出四塊空地,四對選手將同時進行比賽,隨著三通鼓響,八名選手緩緩入場,頓時助威吶喊聲響徹天空,連楊氏三姐妹也被氣氛所染,支持各自心儀的選手,楊貴妃支持杜乾運,因為這是他族兄楊國忠的心腹愛將,她姐姐虢國夫人卻支持李月,兩人便打起賭來,旁邊的大唐皇帝面色平靜,毫無表情,他何嘗不知道這其實是西北軍和東北軍的一次對壘。

  李月單手舉起天魔戟,靜靜地指向對手杜乾運,李月的這支天魔戟一亮相,頓時引起了全場的一陣驚嘆,而杜乾運使的是一把大刀,據說是得到了蘇定芳的家傳刀法,刀法精奇,為京師第一猛將,他本身已官至左驍衛大將軍,參加武舉不過是想鍍層金,再就是為其主子楊國忠臉上爭點光。

  杜乾運約四十餘歲,長著一張國字臉,身穿亮銀鎧甲,倒也威嚴。而李月則穿著一身黑色鐵甲、頭戴黑色鐵盔,這就是他的鐵騎軍軍服,但穿在身材高大的李月身上卻顯得異常冷峻,再加上瘦長的赤血魔,一人一馬一戟站在那裡頓時氣勢如山,所有有點眼力的軍人們都暗暗點頭稱讚,好一名霸氣無匹的少年郎,眾人議論紛紛,均在打聽李月的來歷。

  一聲鐘響,比賽正式開始,只見六匹馬紛紛衝上去各自戰成一團,而西北場地上的李月卻靜靜地站著,並沒有動,杜乾運一揮長刀,一道銀光閃過,催胯下馬直取李月。就在接近李月時,杜乾運一聲大喝,聲如巨雷,揮刀攔腰向李月劈去,引得場外觀眾響起一片驚呼,與此同時,李月的天魔戟動了,他並不封擋刀勢,而是直接一戟向杜乾運心窩刺去,快若閃電,杜乾運的刀還沒劈上李月,而李月的戟已經到了,杜乾運無奈只好抽刀,用刀桿向上一架,試圖把李月的戟抬起,不料杜乾運一抬之下,那長戟紋絲不動,依舊向自己的肋下刺來,杜乾運大駭,他根本沒想到李月的天魔戟這樣沉重,變招已經來不及了,他急中生智,順勢一躺,人平躺在馬背上,這時李月左手持戟,在兩馬交錯的剎那,右手抽出心魔劍,輕輕向杜乾運的刀桿上砍去,只聽「喀嚓」一聲,杜乾運的大刀竟被砍成兩截,兩馬跑開,杜乾運怔怔的拿著斷成兩截的大刀發呆,他心裡明白,李月剛才有一百個機會把自己挑下馬,但卻手下留情,只以斷刃的方式給自己留了一點面子。

  杜乾運也是一員名將,他拋下斷刀,下馬認輸。場外的觀眾見李月僅用一個照面就打敗了京師第一猛將,無不吃驚,繼而呼聲大起,紛紛鼓掌喝彩。虢國夫人贏了,臉上笑吟吟地看著妹妹,楊貴妃只裝作沒看見。又過了一刻鐘,其他的幾場比賽也均分出了勝負,李國臣勝荔非元禮,李抱玉勝李弘義,李歸仁勝花敬定,和楊國忠有關係的兩員大將杜乾運和花敬定都敗下陣來,楊國忠臉色陰沉如水,極為難看。

  中間穿插的是歌舞表演,在休息半個時辰後,四強賽再戰,根據新的抽籤,李月對李抱玉、李國臣對李歸仁,其中李國臣對李歸仁一戰最引人注目,因為這是代表朔方軍的李國臣對代表範陽軍的李歸仁,也隱含著兩個軍方勢力的較量。李月對李抱玉也是輕鬆獲勝,只用了一個回合就把李抱玉的長槍震飛了。而李國臣對李歸仁之戰卻異常慘烈,兩人交手五十餘回合後,雙方同時中招(每人的兵器都用細布包裹,沾上白灰,以防誤傷),但因李國臣是刺中對方的要害部位而被判勝。

  至此,天寶十二年的武狀元將最後在默默無聞的李月和西北名將李國臣之間進行,決賽將在下午申時正(即15時)進行。

  因李月的出色表現,在各賭場中他和李國臣的賠率已是五五開,幾乎長安城所有的人都在議論李月,包括他的背景、馬、兵器,各種傳聞的版本滿天飛,卻沒有一個是完全正確的。

  申時正,決賽在肅然的氣氛中開始,一萬餘人的校場內鴉雀無聲,只聽兩陣激烈的馬蹄聲,一黑一白兩匹雄健的馬由東西入口同時奔入,待兩人相距兩百步時,李國臣張弓搭箭,三支箭如流星般向李月射去,李國臣在西北號稱第一神箭,兩百步外可射垂柳,但去年開始郭子儀卻稱他為第二箭了,眾人問及原因,郭子儀只是笑而不答。

  李月見三箭來勢兇猛,不禁暗讚李國臣了得,待箭要及身,李月輕舒猿臂,把三支箭輕輕捉住,拋到地上,頓時全場掌聲如雷。李月微微一笑,摘下黑龍弓,取出三支鐵箭,縱馬往回跑,離李國臣約五百步遠,正當所有的人都在詫異時,李月突然在馬上扭身,一回頭,三支鐵箭如黑色閃電般向李國臣射去,一箭取馬、一箭取腹、一箭取頭。李國臣見三支箭被李月抓住,他摘下了長槍,正要催馬上前,卻見李月跑遠,他也微微詫異,突然看見三支箭向自己射來,他大吃一驚,沒有人能在五百步外射箭的,三支箭並不是一起來,而是連珠箭般依次射來,李國臣心下稍安,畢竟李月還不能同時發三箭,最前面一支箭是取自己的腹部,李國臣用長槍撥開,卻被震得手疼,他吃驚的發現,對手射來的竟是鐵箭,不容他多想,第二支箭就到了,是取馬,他不敢硬擋,剛想用巧勁引開箭時,第三支箭突然加速,後發先至,超過第二支箭直奔自己頭部,李國臣眼前一黑,無論是用槍擋還是躲閃都已經來不及,他本能地一縮頭,眼睛一閉,那箭「噗!」地一聲貫入頭盔,但箭勢未停,串著頭盔一直釘在了百步外東入口的大門上,箭頭竟射穿兩寸厚的木板。這時第二支取馬的箭也射中了馬,卻沒有射入,事後李國臣才知道那支箭其實並沒有箭頭,是虛招。

  校場中一片寂靜,甚至很多人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但那支串著頭盔釘在門板上的箭卻清楚的告訴眾人,李月贏了。李國臣突然明白了郭子儀的意思,他長嘆一聲,跳下馬來,不用再比了,李月已經留情了,他設計的連珠箭迷惑了自己,以奇兵勝出,若在戰場上,他的頭早就被射穿了,這樣的箭術,聞所未聞。

  李國臣跳下馬來舉手認輸,直到這時,校場上才一片驚呼隨即掌聲大作。李月走到李國臣面前,跳下馬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兩人的手緊緊握住。兩人牽手走到主臺之下,一齊向李隆基跪下。

  李隆基興奮地站起來說道:「我大唐人才輩出,這樣的比試朕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剛要點李月為狀元,這時,身後突然有人說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注一:安慶緒獻俘是天寶十三年,因劇情需要提前了一年。



第十七章 風起一
  李隆基一怔,回頭望去,見諸子席中長子李琮站了起來,他有點不悅地問道:「琮兒有什麼事?」

  「稟父皇,兒臣覺得兩人尚未比過兵器,言勝尚早,殊知人各有所長,安不知李國臣將軍在兵器上未必會輸給李月,取其末,捨其本,兒臣覺得不妥。」他這幾天見李郁父子連連得勢,早就不滿之極,現又眼見李月要奪武魁,心中再也忍不住,不顧是否掃皇帝的興,出言反對。

  李隆基聽後也覺有理,便問李國臣:「李將軍以為如何?」

  「臣是軍人,只知道臣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李隆基點點頭對李琮說道:「琮兒聽到了吧!連當事人都認為自己輸了,所以你就不要再說什麼了。」

  李琮無奈只得坐下,暗暗向楊國忠使了個眼色,楊國忠也不願意李月奪走狀元,再加上他和安祿山不和,一直想取得西北軍的支持,他見到李琮的眼色後,便站了出來,向李隆基跪下:「臣也有話要說。」

  楊國忠剛兼了兵部尚書,武舉正是他的職權範圍,李隆基只得耐住性子問道:「愛卿有何話?」

  「臣想說,武舉並不是個人的行為,而是國家的一項制度,代表皇上的意志,焉能由他們自定勝負,況且為將者豈能只看武藝決定勝負,那還要士兵做什麼,為將者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所以臣見本屆武舉名將雲集,便想出了一個新的規則。」

  李隆基見楊國忠說得確實也在理,便問道:「愛卿既然為兵部之首,可定規則,不知有什麼新規矩,說給朕聽聽。」

  「臣想給兩人各一千步兵,從長安到九原,進行拉力賽,先回長安者為最終勝者,皇上以為如何?」

  李隆基年青時也帶過兵,知道拉力賽跑其實就是一種意志、兵法、帶兵的綜合較量,他欣然同意道:「就按相國所說!」

  說完又轉身對李月二人說道:「你們各領一千軍,先回來者為勝,勝者朕不僅要點他為武狀元,還加封為正四品太子右衛,你二人需努力!」

  「皇上聖明,但草民還有一個請求。」

  李隆基內疚於李月,便立刻說道:「但說無妨!」

  「草民是布衣,恐手下軍士不服!」

  「好!朕就賜你[如見朕面]金牌一塊,命你暫領都尉一職,另外你二人可從八強中的其餘六人中任選一人為副。」李隆基還是有點擔心李月,就給了他一個助手。

  「謝皇上!」

  「朕給你們二人二個月時間操練士兵,四月初十正式出發!」

  天寶十二年的武舉,便在眾人的期待中落下了帷幕。

  天寶十二年初,尚書左僕射兼右相、晉國公李林甫薨,三月,楊國忠參其欺君罔上,李隆基準奏,遂削其爵,毀其棺、流放其子侄宗族於雲南。平素與其親近者均惶恐不安,禮部尚書秦漢「乞骨骸」(即告老退休),帝準之;又貶駙馬都尉太常卿張垍為盧溪郡司馬,貶垍兄戶部尚書張筠為建安太守。任韋見素為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由楊國忠兼任,楊國忠上書乞代李林甫的安北副大都護一職,帝不準。

  朝後,楊貴妃因武舉校場打賭輸與其姐,心中鬱悶,便求李隆基提前舉辦長安武林大會,李隆基欣然許之,定於四月初一舉行,命長子李琮全權籌辦此事,為討楊貴妃歡心,李隆基命特製一金牌,由貴妃手書[武林第一高手],賜高手排行榜第一名獲得者,消息傳出,天下各大武林門派無不躍躍欲試,連一向不參加的鐵劍觀也宣佈派人參加比賽,一時間長安城風雲聚會,山雨欲來。

  就在眾人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武林大會的時候,此時,在大唐最有權勢的相國府內,楊國忠正在書房和他的首席幕僚蘇喻密談。前幾天,在眾人眼裡他風光無限,參倒了李林甫,拔除了一批釘子,又把戶部攬到手中,可楊國忠心裡卻不安,因為他真正想要的安北副大都護卻沒拿到,看來在唐玄宗眼裡,他還是不如李林甫,他目前已兼四十職,卻沒有一個武職,全是文職。楊國忠明白,目前他得意,全是因為妹妹楊玉環的緣故,一旦楊玉環色衰失寵,就將是他到頭之日,李林甫的下場讓他不寒而慄,眼看李隆基活不了多少年了,而太子李亨又恨自己入骨,不行!一定要把李隆基的後事抓在手上。

  「相國息怒!難道相國不明白皇上的真實意思?」蘇喻低聲說道。

  「你說說看!」

  「我覺得相國目前聖眷雖隆,可卻是表象,骨子裡其實皇上還是不信任啊!」

  「為什麼?」楊國忠被說中心事,急急問道。

  「關鍵還是幾個皇子的爭位問題啊!」

  「你認為目前太子位子不穩?」

  「自從前太子李瑛被廢,現太子就只是個過度角色,上次的韋堅案就已經證明了這點,不過李亨確實低調、隱忍,一時難抓把柄,但天意難測,不到最後,誰也不知花落哪家。」

  「蘇先生的意思是:郯王李琮還有希望?」

  「我覺得皇上是在太子和郯王兩者之間徘徊,不知相國注意到沒有,皇上年初派諸子去勞軍,惟獨把太子和郯王留在了京中,還有上次武舉狀元皇上準備封的職位是東宮右衛,而這次武林大會,皇上又命郯王全權負責,這裡面的玄妙,相國可知?」

  「請蘇先生明言!」

  「皇上在搞平衡啊!在暗示大家,兩人皆有可能。自古帝王之術,莫過於平衡二字」

  「那壽王如何?」

  「若在十年前,我可以說得大位者,非他莫屬,可現在沒戲了,相國自然懂我意思!」

  「你是指小妹?」

  「不僅是貴妃娘娘,李林甫一死,他的勢力皆樹倒猢猻散了!」

  「我明白了。說起上次的武舉,那個李月確實讓人可恨,竟挑了我的心腹愛將,哼!」想到李月挑下了杜乾運,他就心中大恨。

  蘇喻嚇一跳,忙說道:「我倒勸相國不要去特意去為難那個李月。」

  「為何?」

  「我上次勸相國不要只獨撥給他一千老弱兵的事,相國忘了嗎?」

  「你是說皇上欠他情,我若冷待於他,皇上會說我宰相無量嗎?」

  「當時是這樣想的,現在看來,我還是想得淺了一點,相國聽我細細講來,我從三個方面分析一下,一是這個李月是趙王李郁之子,趙王和皇上的舊事,想必相國也知道,所以這個李月其實是個無足輕重之人,相國不必在他身上多費神,由他去,最後還有皇上把關呢!

  二是相國有沒有想到高力士,聽說那李月對高力士有恩,若相國為難於他,將來若被高力士抓住辮子,因小失大啊!

  三就是太子,雖然皇上明言最後勝者才封為東宮右衛,但我想,皇上的本意就是想把這個李月給太子,太子相必也知道皇上的意思,若我們故意為難李月,難保太子不乘機說相國不知兵,這樣相國的希望不就完全落空了嗎?所以我勸相國暫時放過李月。是明智之舉,為他而得罪高力士和太子,不值得!」

  「蘇先生果然高見,我就先放過他一馬,不過我派的人就不必撤回了,否則他的眼裡就不會有我。」 楊國忠話題一轉又問道:「蘇先生怎麼會知道我怕人說我不知兵?」

  「相國求安北副大都護而不得,我若連這個也不知道,怎麼敢當相國的首席幕僚。」

  「蘇先生既然知道,可否教我!」

  「我想先問相國,究竟把寶壓在誰的身上?」

  「太子恨我入骨,自然是郯王了。」

  「太子以前恨相國,若相國支持他,他就自然不恨了,所謂[政治上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就是此意,不過話雖這樣說,我還是勸相國押寶在郯王身上。」

  「為何?」

  蘇喻嘆口氣說道:「還是因為高力士,目前他全力支持太子,自古宦官、外戚兩權不能並立,他豈能容你,你支持郯王,他或許不會在意,但你若支持太子,他必在背後傷你,李林甫雖然狠毒,但這點他也清楚,所以才會棄太子、轉而支持壽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才最終壓錯了寶。」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5 PM

更新時間:2006-9-18 8:27:00 字數:3231

  「相國不必多禮,這是我分內之事,只是若相國既下了重注,就應有所行動,雖然皇上舉棋不定,但若相國能推一把,郯王豈不機會大增,而且如果相國不動,安知高力士不動,所以相國還須再努力一把。」

  「那如何動?」

  蘇喻牙一咬,低聲說道:「就是相國所想的,軍權!」

  楊國忠長嘆一聲道:「我何嘗不想,只是天不遂願,奈何?」

  蘇喻微微一笑:「相國若想,我有一計,可遂相國之願。」

  楊國忠大喜道:「計將安出?」

  「相國想想,諸王之中,若有一人會謀反,皇上會想到是誰?」

  楊國忠想想說道:」郢王。」

  「對!郢王李瑛,本是太子而被廢,懷恨皇上已久,皇上心裡也知道,現在郢王尚在朔方軍中未歸,若相國密奏皇上說郢王欲謀反,然後再告訴郢王皇上要殺他,說不定郢王就真反了,屆時相國為兵部尚書,薦一心腹人去平叛,若皇上猶豫.再由貴妃吹吹風,那時不管郢王怎樣,但相國的軍權不就到手了嗎?」

  楊國忠點點頭:「果然是好計,但郢王一個閑王,如何反得起來?」

  「相國忘了朔方節度副使、奉信王阿布思了嗎?」

  楊國忠徹底大悟,他深思了一會兒道:「此事事關重大,我這就去和郯王商量一下,把他綁在一輛車上,他將來不聽我的也不成。」說完匆匆去了郯王府。

  就在楊國忠與幕僚蘇喻密謀之時,在長安城的另一座府邸內,也有兩個人在同樣的策劃著,他們正是壽王李瑁和他的心腹謀士譚言凱。

  這十幾年來,壽王李瑁可謂時運不濟,本來他是即太子位最熱門的人選,得李林甫全力支持,高力士也悄悄表態支持他,但隨著母親武惠妃的去世,他的運道就開始走下坡路,最倒霉的是,他的側妃楊玉環被父親看上了,強索去封為貴妃,有了亂倫之嫌的皇帝自然遠離於他,財富是賞賜了不少,但政治生活卻沒有了份,儘管李林甫幾次使力,都功敗垂成,反而便宜了郯王李琮,隨著李林甫病逝,壽王的前景更加黯淡,好在武惠妃和李林甫還留給他一些班底,所以在皇位之爭中,勉強排第三位,但和前兩名的距離是越來越大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前幾天,楊國忠借清算李林甫之名,大大清洗了朝中大臣一把,壽王的幾個重量級支持者禮部尚書秦漢、駙馬都尉太常卿張垍、戶部尚書張筠,退休的退休、被貶的貶,壽王的勢力一下子幾乎被掏空,僅剩幾個侍郎和羽林大將軍封常清,還都是一些見風使舵之輩。就如一個摘桃的人,鮮桃在望,卻最後走錯了路,李瑁心中實在不甘,所以和手下謀士開始商量對策。

  「殿下,恕我直言,殿下的形勢確實不妙。」譚言凱偷偷看了看李瑁,小心翼翼的說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所以才找你商量!」李瑁有點惱怒的說道。

  見壽王發怒,譚言凱暗暗嘆一口氣,他本人也不看好李瑁,但自己的這個主子卻野心勃勃,說得不客氣一點,就是不識實務、自不量力。但他又不得不說,他想了想,便硬著頭皮說道:「殿下息怒,我的意思是想先分析一下目前的優勢和劣勢,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壽王怒氣稍斂問道:「劣勢我知,那你就說說我的優勢在哪裡?」

  「壽王的優勢有三,其一民間勢力強大,我聞武林大派中終南派和洛陽世家陳家就是壽王所掌握,壽王用他們為骨幹組成了大風堂,不能小看這些勢力,出奇兵者非他們莫屬。其二軍方有人脈,禁軍大將封常清和朔方節度使安思順都是壽王的支持者,還有一些掌握實權的文官。其三,也是壽王的最大優勢,那就是無論如何,皇上都不敢殺你。」

  李瑁正聽得高興,聽到第三點時卻一楞,問道:「父皇為何無論如何不敢殺我。」

  「他若殺你,滅口之說就坐實了,不管是什麼借口,讓他如何面對史書。」

  李瑁聞言,先是不明白,想了一想立刻明白過來,臉微微一紅,楊貴妃一事確實是他最大的心病。

  「我現在需要你想計策,改變目前的態勢,別的不需多說。」被人揭了傷疤,李瑁不免有點惱羞成怒。

  譚言凱忖道:「此人目光短淺,卻又野心勃勃,跟此人早晚必被連累,不如早謀個去路,他要去死,就隨他吧!」想到這譚言凱說道:「從正路很難扳回局面,除非是走奇兵。」

  「何謂奇兵?」

  「我剛才說過,武林大派中終南派和洛陽世家陳家是壽王的勢力,高手如雲。如果在武林大會期間太子遇刺,壽王說誰應負最大的責任?」

  「那自然是武林大會的籌辦者郯王李琮,啊!你的意思是?」

  「對!一箭雙鵰,太子已死,李琮獲罪,那那個位子還能逃過壽王的手嗎?」

  「讓我想想,他們畢竟是我的兄長。」

  「玄武門事變後,太宗可曾留惡名?」譚言凱陰毒地說道。

  「我明白了,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焉能有婦人之仁,只是為何不直接用大風堂的高手?」

  「大風堂一動,太子的飛龍團必有警覺,不動為好。」

  李瑁點點頭,心一橫,對譚言凱說道:「你馬上叫人去通知他們來。」

  三天後,終南派掌門陳放(原來的青牛真人)和洛陽陳家家主陳歸之連夜趕到了壽王府。一番寒暄後,李瑁把二人帶進密室,譚言凱也參加了會議。四人坐定後,李瑁開門見山的說道:「皇上這次極為重視武林大會,獲第一名者可得御賜天下第一高手的金牌,另外第一門派可得五十至一百名名羽林軍的名額,可不知二位可有意?」陳放和陳歸之對視一眼,他們兩人都是熱衷名祿之人,如何不動心,但第二個獎勵卻沒聽說,其實羽林軍的事是昨天李隆基才定下來的,禁軍大將軍封常清昨日進言,羽林軍今年要退役一批人,會有缺口,能否從這次武舉和武林大會中招收一批優秀的年青人補充進來(這自然是壽王李瑁的授意),李隆基欣然同意,由禁軍會同兵部來選擇。

  陳放想了想說道:「天下武林人誰不想得此殊榮,只看誰的發揮更好一些吧!」

  李瑁冷冷的說道:「陳掌門可有把握勝過少林苦航,若陳掌門能聽我之言,這塊金牌還能逃過你的手嗎?上兵閥謀,我不信陳掌門沒有其他的想法?」

  陳放明白,這壽王請他們來密謀,必是有大事要他們辦,他早就上了壽王的船,想再下船卻很難了,想到這裡,他一咬牙說道:「請壽王明言,終南派必將遵從!」

  李瑁微微一笑道:「陳掌門果然痛快!」說完又看了一眼陳歸之,陳歸之心裡一凜,也忙說道:「願聽調遣!」

  「好!我要你們做的事就是刺殺太子,嫁禍少林!」

  陳放二人大驚,他們沒料到壽王要他們做的竟是這件天大的事,一個不妥可是要誅九族的。陳放此時極為後悔,自己當年何苦要攀壽王這根枯籐,上次武林大會後太子和郯王同時派人來找到他,他卻有苦難言,後悔莫及,早就上了壽王的賊船,若背叛,那壽王豈能放過他。現在他居然要讓自己去幹這種滅門的大事,陳放感到陣陣冷汗從背上滲出,他此時已經感到壽王冷酷的目光,今天若不答應,看來是別想活著走出這個門了,都是風強那小子,若不是他,自己豈會有今天,好!就讓你風強去幹,事後再把你滅口。正在他思考間卻聽見了李瑁冷冷的聲音:「怎麼?二位不想幹嗎?」

  「好!我答應,只是需要壽王的一個信物。」陳放答道,你想拖我下水,也別想跑,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

  李瑁一楞,眼睛緊盯著陳放,陳放也毫不讓步,一時間,大家僵住了,這時譚言凱出來打圓場:「陳掌門,壽王一言九鼎,豈是失信之人,你盡可放心!」

  突然李瑁說道:「好!我就給你一個信物。」說完從頸下取下一個玉珮遞給了陳放,譚言凱一見心中大急,這種大事豈能隨便授人於柄,但已經晚了,陳放接過玉珮,立刻收進了懷裡,譚言凱心中一涼,他沒想到這個壽王竟突然變得這等愚蠢,想登上皇位居然昏了頭,他真的以為皇上不敢殺他嗎?皇上不殺,假手於人或製造病故總可以吧!譚言凱立刻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藉故離開壽王府,否則他譚言凱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第十九章 立威
  武舉後的第二日,李月便來到兵部,兵部主事黃立功熱情地接待了他,雖然上面已經打好了招呼,但黃立功本人卻十分欣賞李月,他的十五歲兒子甚至已經把李月當作他崇拜的偶像,一場武舉比武,李月已經成了長安名人,他高大冷俊的外表和超然絕倫的武功贏得了所有觀賽者的好評,尤其是只認實力的軍方。

  在家裡趙綠敏的癡情幾乎要把他融化了,連服侍他的兩個丫鬟盼月和含煙都開始用一種異樣的目光偷偷的看他,這是個崇拜英雄的年代。

  黃立功親自把李月領到城外的一個軍營內,這是一個專為新兵訓練用的軍營,位於城南約三里處,現在不是新兵入伍的時候,所以軍營也空著,李月看了看,發現所有的設施一應俱全,他十分滿意,黃立功告訴他,明天物資進場,後天一千人的士兵將進場。李月告辭黃立功後,騎馬向東市的悅來客棧跑去,皇上說可以選八強中一人為副,他自然選了荔非元禮。一進門,荔非元禮就憂心重重的對他說:「李兄可看見士兵?」

  「未曾,後天才到,出了什麼事?」

  「我聽說李國臣已經看到士兵,你猜怎樣,全是老弱之輩。」

  李月一楞,隨即說道:「估計我的也是一樣,看來是有人故意為之了。」

  「不知李兄有何打算?」

  李月哈哈大笑道:「我大唐男兒哪個不是英雄!在我眼中沒有老弱之分。」

  第三日,李月帶著即墨連同荔非元禮一起來到了軍營,和荔非元禮說的一樣,選來的一千人全是老弱之輩,最老的已經五十歲,最小的才十五歲,而且大多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紀律雜亂,那些帶兵的基層軍官一看就知道是老兵油子,個個站沒有站相,明知從他們面前走過的李月就是他們以後的統帥,卻無一人站起來敬禮,個個懶精無神,李月冷冷地看著他們一言不發,逕直走進大帳,一進帳他卻楞住了,大帳上面居然坐著一名校尉軍官,李月一眼認出,正是他初到長安時要搶他馬的那個楊淮義,楊國忠的族侄。

  楊淮義坐在大帳上看著李月,他幾乎要大笑出來,真是冤家路窄,又遇見了,堂叔已經給自己說過,一切放手去做,出了事他擔著。

  李月沉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據我的位子?」

  「哦!你的位子,我是六品校尉,這支軍隊是我的管轄,你官居何職?我看你的軍服好像是一個普通軍士吧!大膽!見到上級還不跪下!」

  這時荔非元禮大怒,「你是什麼東西?老子是朔方軍的從四品偏將,你怎麼不給我跪下?」

  「這裡是京師,不是你的西北,是老子的地盤,你就是節度使也管不到我,你不服,那就去給我的叔叔說去。」

  「你叔叔是誰?」

  「當朝右相兵部尚書!」

  荔非元禮一楞,他長得雖粗魯,卻為官多年,深知官場的鬥爭殘酷。他心中立刻明白,看來事情決不是巧合,他突然想到李月的金牌,剛想說話,卻被李月攔住,「走!到外面去。」他雖有金牌卻不想用到此處。

  李月來到帳外,拿起鼓槌,「咚!咚!咚!咚!」運起勁道敲了起來,每一聲都驚心動魄,震人心魂,按軍規三鼓不到者,斬!」雖然士兵們雖紀律混亂,但這點規矩還是知道的,在李月敲了幾乎五通鼓後,一千名士兵才勉強來齊,楊淮義幾次想衝出來,都被即墨用刀逼住。

  見軍兵們已經來齊,李月一躍跳到中軍大帳之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是你們的新統帥,明日卯時正點兵,三通鼓不到者,斬!」他的最後一個「斬」字是運功說出,聽得每個人心中都是一震,說完李月就向自己的營帳走去,第一天就在眾人的紛紛議論中過去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眾人正在自己的營帳中酣睡正香,突然驚心動魄的鼓聲又開始響起了,頓時把大家從夢中驚醒,有些人亂成一團,有些卻慢慢吞吞,主要都是那些軍官,昨日楊淮義已經和他們通過風,今天就要李月的好看。

  李月三通鼓敲過,見場地之上雖然站得東倒西歪,不成隊形,但大部分人都已來齊,只是軍官們卻一個未到,李月心裡明白,不由微微冷笑,他打開旁邊一個小箱,裡面全是成錠的銀子,他把箱子裡的銀子全部倒出,白花花的銀子散了一地,場地上士兵開始三三兩兩議論起來。李月點出最早來的二十名軍士說道:「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做什麼的,從現在開始,我任命你們為隊正,每兩人管一百人,一正一副。這裡有五千兩白銀,都是皇上賜給我的,現在賞給你們二十人,每人二百五十兩,這是對先到者的獎勵!」一語出,軍中大嘩,羨慕者有、懊悔者有、眼紅者也有,二百五十兩銀子,有的農民一輩子也掙不到。二十人大喜,自己早到一步,居然升了官,還得了重賞,取了銀子後,二十人均站在李月身後,誓死效忠李月。

  直到這時才有軍官陸續走來,大多數還是聽到士兵的大嘩聲才趕來的。李月命令身後之人,來一個綁一個,不一會兒十幾名軍官都被捆了起來,大家均不吭聲,也不反抗,都朝後面看去,這時,楊淮義帶著兩個士兵慢慢地走了過來,他一見捆了一地的軍官,立刻大叫起來:「是誰幹的!快把他們都放了。」

  李月不說話,一招手,上來幾個軍士又把楊淮義緊緊的捆了起來,楊淮義大怒,一邊掙扎一邊罵道:「你們狗膽包天了嗎?敢動我!李月,我是右相專門派來監視你的,你快放開我!」

  李月抽出心魔劍向楊淮義走去,荔非元禮見狀忙拉住李月,「李兄三思,他真的是相國的侄子!」

  聲音雖小,但整個校場內都聽得清清楚楚,開始有人小聲的議論起來,李月輕輕地推開了荔非元禮的手,走上前去,冷笑一聲,一劍便剁下了楊淮義的頭,一千人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人耳邊都聽見李月一字一句無比冷酷的聲音:「就算是皇上的兒子,犯了我的軍規,照殺不誤!」

  整整過了一刻鐘,李月一聲不語地看著眾人,楊淮義的頭就滾在眾軍的面前,腔子裡的血已經流乾,「撲通!」開始有人嚇暈過去了。這時李月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十幾個被捆著的軍官,十幾個軍官已經嚇成一團,紛紛跪下磕頭求饒,李月點點頭說道:「我知道是他指使你們的,死罪可饒但活罪不免,來人!給我摁下,每人重打一百軍棍。」

  上來幾十名士兵把這十幾個軍官就摁在楊淮義的屍體旁邊,重重地責打起來,直打得眾人哭爹叫娘,一百軍棍打完後,所有的人都痛暈了過去,李月命人用冷水把他們澆醒,然後說道:「如果願意留下的,那就從小兵做起,如果不願意留下的,今天就給我滾!」說完,又命令道:「荔非將軍何在?」 荔非元禮心中一凜,「末將在!」他見李月冷酷地斬殺了楊淮義,心中突然對李月敬畏起來,不管後果如何,荔非元禮此時已經死心踏地敬服了李月。

  「我命你今天下午把隊伍分配好!不得有誤!」

  「末將尊令!」

  李月說完又對那兩個楊淮義的親兵說道:「回去告訴楊國忠,他若再派人來,可以!但不聽我的命令,斬!」兩個楊淮義的親兵抱頭鼠竄逃去。

  這時,李月又對眾軍說道:「明日卯時正再點兵,三通鼓不到者,斬!隊伍不成形者,隊正斬!」



第二十章 點兵
  次日清晨卯時,軍鼓再次響起,軍營中亂成一團,昨夜大多數士兵都是和衣而睡的,聽見鼓聲,本能地從床上跳起,簡單整理一下,就朝校場奔去,李月只聽見零亂的腳步聲和各隊正的低喝聲,卻沒有聽見半句喧鬧。不到兩通鼓,所有的士兵都已經來齊,各隊正和隊副正在低低的喝令隊伍,讓人意外的是,十幾個被責打的軍官,竟沒有一人離去,因不能站起,因為李月沒有準他們的假,便讓人用擔架抬了過來。三通鼓後,李月看這時的一千軍人已經和昨日大不相同,所有的人軍服穿得整整齊齊,隊形劃一,絲毫不亂。昨天的老弱殘軍,此時竟有一股肅然的殺氣,看得荔非元禮目瞪口呆。

  李月站立在那裡,聽各隊副向荔非元禮報告人數,最後荔非元禮跑到李月面前,行一個軍禮說道:「報告將軍,應到一千人,實到一千人,一人不差。」

  李月點點頭,走到眾軍面前,開始他的第一次訓話:「你們來自各軍,是兵部特意選出來的老弱之軍,但我不這樣看,你們或老或少、或弱或殘,但有一點,你們都是男人,都是我大唐的男兒,我大唐男兒沒有孬種,只有英雄!你們就是英雄,我們大唐的歷史就是用你們這些普普通通士兵的血來書寫的!告訴我,別人認為你們是老弱之兵,你們認為自己是嗎?說!」

  「不是!」眾軍之中開始有人喊了出來。

  「我聽不見!再喊!」

  「不是!!」

  「還是聽不見,你們的血性到哪裡去了?是男人的,就給我吼出來!」

  「不是!!!」震天的吼聲讓李月滿意的點點頭,他繼續說道:「既然是男人,就準備接受我魔鬼般的訓練,我的士兵最後每個人都要能以一當十,有汗水就有收穫,皇上賞我二萬兩銀子,兵部撥給我五千兩銀子,我一分錢都不要,準備全部花在你們身上,但要想得到,就得給我賣命的訓練。我先醜話說在前面,就是再受不了,也得給我練!膽敢偷懶的,斬無赦!等會解散後,每個隊副帶領士兵給我先練隊形,隊正則到大帳中開會,至於你們」他一指十幾個躺在擔架中的舊軍官,「先回去休息三天,三天後向我報到。」

  隨後,在李月的大帳之中舉行了第一次軍事會議,軍事會議和升帳不同,參加者可以有座位。本次參加會議的是李月、荔非元禮和他任命的十名隊正,首先李月請各隊正匯報自己的名字,記住下屬的名字是一個指揮官必備的素質,和下屬一一認識之後,李月首先發言:「我們這次集訓的目標是在兩個月後的行軍拉力賽中戰勝李國臣他們的隊伍,這已經不是一個武舉狀元的最後較量,而是為了捍衛軍人的榮譽,贏要贏得漂亮,輸要輸的壯烈,據我得到的消息,李國臣分到的一千人也是和我們一樣的,昨天,他斬殺了幾名不聽號令的軍官,已經開始了殘酷的訓練,訓練的方法大家雖各有不同,但目的卻是一樣,紀律、體能、格鬥、勇氣、意志,就看誰的手段更狠,誰就可能在最後勝出。」李月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看了看下屬,見大家都用一種肅穆、專注的神情看著自己,他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道:「從現在開始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我把這兩個月分成三個階段,前十天是適應階段,訓練強度適當。然後是一個月的強化訓練階段,逐漸把訓練強度加到最大,然後是二十天的鞏固階段,要把所有的成績鞏固下來,以上是訓練的戰略性計劃。但成敗的關鍵在於細節,所以每一個細節我們都必須考慮周全,做好完備的對應方案,現在聽我的命令!」

  話音剛落,荔非元禮和十名隊正同時站起。「從下午未時開始,所有的軍官士兵都給我進行靜立訓練,二個時辰,誰動一下,給我自打十個耳光,敢隱瞞者,重打五十軍棍!暈過去者不許管,醒來後接著站!」

  「末將得令!」

  當所有的隊正都出去後,李月對荔非元禮說道:「解決伙食和後勤是個大問題,但我不準備設後勤兵,每個人都必須訓練,所以我打算請我父親幫忙,派一些廚子過來。」

  荔非元禮想想說到:「這樣不妥,廚子若進了軍營,是違反軍規的。」李月點點頭,「那就這樣,我讓我父親在軍營外開個餐館和客棧,名義是對外,實際是針對我們軍營,士兵們的伙食和後勤保障就由他們提供,我們在軍營大門處開個口,他們外面搭棚,士兵們則排隊領餐,這樣他們不用進營,士兵們也不出營,就解決了伙食問題。你看如何?」

  荔非元禮笑道:「果然不錯,就像你講的[細節決定成敗],李國臣就沒你這樣的好父親了,他若失敗,必是敗在這些細節上,比如後勤兵跟不上隊伍等等。」

  「我下午就回去一趟,還要解決另一些物資的問題,下午的訓練就教給你了。」

  「放心去吧!我在西北就是以心狠手辣出名,還有那十幾個軍官你準備怎樣處理?」

  「我準備讓他們做憲兵,為我直接指揮,平時也參加訓練,但士兵的軍紀就由他們負責監督。」

  「這樣頗好!還有楊淮義的事你準備怎樣解決?」

  「若上面追查下來,我就說他褻du皇上金牌,以欺君之罪斬之。」

  「可是你當時並沒有拿出!」

  李月笑著拍拍荔非元禮肩膀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般人都會認為我當時一定掏出了金牌。」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真的掏出金牌呢?」

  「因為是我帶兵,而不是皇上帶兵!」李月淡淡的說道。

  荔非元禮點點頭,多少年以後,他在對兒子講這件事時說道:「自古好人不長命,就是因為他們不懂得或不屑用卑鄙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才會失敗。而李月這個人是君子之心,卻懂得用小人手段對付卑鄙之人,所以我當時就認為他將來必能成大事。」

  下午,李月就趕回了趙王府,和父親商量伙食及後勤保障一事,李郁當即表示全力支持,趙王府經營的產業極多,在長安城內就有幾座大的酒樓。按照李月的要求,趙王府在軍營附近建了個大的酒樓和一個客棧,負責士兵們的伙食和後勤保障,在酒樓、客棧建造期間,則由城內的酒樓流動送餐,就從當天的晚餐開始。另外趙王府還出資給每個軍士購置了數套用上等棉布、棉花做成的中衣和被褥,以保證士兵的睡眠質量。

  李月又找到了高力士,請他幫忙借一千匹戰馬,用以訓練,訓練完後即歸還,高力士當即吩咐一個小太監去太僕寺辦妥此事。當李月告訴他楊淮義的事後,高力士一怔,楊國忠尚未向皇上報告此事,李月當即明白,要麼是楊國忠的私下行為,他不敢告訴李隆基;要麼就是楊國忠還不知道此事,依他的性格,應該是後者,看來楊淮義的那兩個親兵根本就沒有報告楊國忠。

  事實也是被李月猜中,那兩個親兵逃離軍營後,由於怕被懲罰,他們並沒有去楊府報告,而是隱姓埋名逃到幽州,加入了安祿山的軍隊,直到一個多月後楊國忠才從兵部那裡得到了消息,雖然暴跳如雷,但因皇上護短,此事不了了之後,楊國忠和李月由此結下了深刻的仇恨,這是後話。高力士當即拍拍李月的肩膀,讓他不用擔心,他有皇上[如見朕面]的金牌,可隨便殺任何一人。

  李月趕回軍營,正好是軍隊的開飯時間,果然按照他的囑咐,荔非元禮在軍營旁邊的柵欄上開了個窗口,從長安城幾個酒樓送來的一千多份豐盛的美食讓軍士所有的軍士們大喜過望,他們就是過年也吃不到這樣的飯食;而接著送來的幾千套全新的衣服被褥甚至讓不少士兵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雖然下午的靜立讓不少人都暈過去,但李月的細心和關懷卻感動了所有士兵的心,就這樣,李月的嚴格治軍,以誠收心,終於徹底地收服了這支軍隊。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6 PM

第十八章 風起二
更新時間:2006-9-19 16:47:00 字數:2880
  夜,長安城的夜就像一個頑皮了一天的孩子,再也擋不住困意的襲擾,沉沉睡去。大多數里坊只有偶然的一些犬吠聲和巡夜軍士的腳步聲。當然一些地方是比白天還要熱鬧的,如西市、東市附近的酒樓和青樓。

  在皇城內的一座巨大的衙門面前,停著一輛華貴的馬車,上百名武士手持巨盾和長槊在馬車周圍護衛著,但馬車內卻沒有人,看來主人還在衙內辦公,這裡就是大唐戶部衙門,它主管著整個大唐帝國的財政,已經忙了一天的太子李亨依然在聚精會神看著各地送來的報表,從新年伊始,李亨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戶部,經過數月的檢查,結果讓李亨無比震驚,從建國到開元年間積累的大量財富,在天寶十一年年底時已在短短的十幾年間揮霍殆盡,現在的國庫存銀僅僅只能維持半年的開銷,每年的軍費、拓邊、用兵,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了近一半的財政收入。簡而言之,李亨發現父親留給自己的將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可他卻只敢把怒氣藏在心中,不敢半點表露在面上。天知道,這些戶部的傢伙哪些是楊國忠的心腹。

  這時天已經近一更,太子的隨人多次來催他回宮休息,李亨放下卷宗嘆口氣說道:「國家竟到如此地步,我睡不著啊!」他見同來的御史大夫王鉷年事已高,此時已疲憊不堪,便對他說道:「先生隨我受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王鉷忙跪下道:「太子也請早點歇息吧!千萬不能累壞了千金之軀啊!」 李亨點點頭對隨從說道:「你們回去告訴王妃,我今天就睡在戶部了,我還想再看一點卷宗。」想想又說道:「王御史就坐我的車回府去吧!」得太子如此關懷,王鉷感激涕淋,只以叩頭表示自己的忠誠。李亨扶起他命道:「送先生回府!」

  就在離戶部不遠的一座建築的房簷之上,隱隱有一個黑影,如果再細看,就會發現這個黑影竟是一個身著黑衣的和尚,用黑巾掩面,卻沒有戴帽子,似乎就是要告訴別人,他是個和尚,這個所謂的和尚正是風強假冒,陳放接到刺殺李亨的任務後,二話不說便把它硬壓給了風強。風強知道這是陳放的報復,陳放不止一次向自己抱怨過不該聽信了他的勸告,投靠壽王,在陳放的親信圈子裡,已經沒有他風強的份,儘管他是陳放手下的第一高手。

  接到任務,風強也同樣向陳放索要信物,陳放便把李瑁的玉墜給了他,就在當夜,風強把這個玉墜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子邢縡(也就是當年金劍賽的第二名玄劍,恢復了俗家姓名),向他明言,如果自己哪天一夜未歸,就把這個玉墜交給太原林家家主林雁南,那林雁南是郯王李琮的人,風強瞭解李瑁和陳放的為人,知道自己不管成功與否都會被滅口,所以他先安排了後事。

  風強已經在這裡埋伏了三天了,他得到的消息,太子李亨一直在戶部辦公,而從戶部到宮城,只有這個地方的戒備稍微弱一點,而且從這裡到皇城城牆,一路都是建築,極易逃脫,按照安排,他化妝為一名和尚,刺殺將用少林寺的獨門暗器燕子金鏢,已塗上巨毒,見血封喉。這是第三個夜晚,前兩次風強發現侍衛把馬車用巨盾嚴密護住,根本無法下手。

  這時遠遠的目標來了,風強突然發現護衛馬車的武士竟少了一半,馬車的防衛終於露出了破綻,雖然風強也覺得有些蹊蹺,但已經沒有時間了,壽王已經沒有耐心,而且馬車內確實顯出了人影,他像一頭獵豹,靜靜地伏在房頂,等待著最後的機會,然後是驚天一擊。

  馬車拐了個彎,前面是一條略為狹窄的甬道,過了它,就是大路,每次到這裡,眾武士們都要把加倍嚴防,可今天,馬車裡坐的不是太子,大家心理上也就懈怠了。走進甬道,視線立刻變黑,由於甬道太窄,連月光也照不到,大家都下意識地去揉揉眼睛。就在這時,三隻金鏢瞬間射入馬車內,只聽車內一聲悶哼,顯然車內的人被射中了,旁邊的武士立刻發現這一異相,幾十人立刻舉盾聚集在車前,另有幾人躍上了房頂,只見一僧人遠遠地逃遁了,眾武士擔心太子,就沒有追趕,帶著馬車重新回到的戶部衙門。有武士已經檢查過車內,御史大夫王鉷已經中毒死去多時了,得知消息的李亨大驚,這刺客明顯就是衝他來的,幸虧他沒有坐車,而由王鉷代他喪了命。李亨立刻命令所有人不得洩露消息,同時派人立即通知東宮加強戒備,太子妃也要馬上離開平時所居的宮室,隱藏起來。
他安排的兩個接應徒弟,風強從他們手上接過一個包裹,拿出一套衣服,飛快地換了起來,「師傅,得手了嗎?」一名徒弟問道。

   「還順利!」風強隨口回答,「不對!他們怎麼知道!」 突然他立刻意識到不妙,可是已經晚了,風強只覺一陣劇痛從肋下傳來,他想也不想,左右兩拳把兩個弟子打翻在地,這時候十幾個黑影從四面包抄過來,風強一個觔斗,翻上了一個房屋的屋頂,然後連著幾個縱身就躍上了城牆,由於用力過猛,肋下的劇痛險些讓他暈過去,就在這時,一左一右兩個人朝他走來,風強一瞥,心中涼了半截,來的兩人正是陳放和陳歸之,看來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會上城牆,風強渾身一軟,他沒有選擇,只得縱身跳下了城牆,落入護城河中。陳歸之見狀便問陳放,「他不會逃脫吧!」

  「他已受傷,刀上有鐵劍觀的獨門劇毒,只有碧心丹能解,就算青陽來了也沒用,他的那粒碧心丹還在我手上呢!何況青陽現在還在終南山,過了今晚,我們就替他收屍吧!」

  李月的訓練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這天夜裡他剛入睡,突然即墨闖了進來,背上伏著一人,「公子!快救救他!」李月點亮燈,忙把那人放下,只見他渾身已呈紫色,李月一驚,這正是鐵劍觀的奇毒[紫氣東來],李月顧不上細看,取出一粒碧心丹,用水融化後,給那人灌下,收拾完後,李月問即墨,「你是在哪裡發現他的?」

  「不是我,是值日的軍士在營門口發現的,他們不敢驚動你,便找到了我!」

  這時,李月聽見床上的人一陣呻吟,似乎已經快轉醒,李月上前,他突然發現躺著的人竟是當年見過的風強,李月吃了一驚,忙命即墨守在帳外,不準任何人進來。

  又過了一會兒,風強慢慢醒來,他的內力深厚,在得碧心丹解毒後,很快就甦醒了,原來他跳入護城河後,隨即爬上了岸,他早備有傷藥和解毒藥,給自己簡單包紮後,就向南面跑去,跑了不到兩里,毒就開始發作,風強知道不妙,全力運起輕功狂奔,不料這種[紫氣東來]發作時最忌諱運功,毒會加倍發作,風強見前面有個軍營,剛跑到門口,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也是他命大,今日值日軍官正是即墨,他跟李月學了近一年的武,多少也懂一點,他知道這人是中毒,再不解救可能就會死去,所以才闖進了李月的營帳,換其他任何一名軍官,定會等到天亮後才向李月稟報。

  李月扶起風強,又餵他喝了幾口水,風強慢慢恢復了神智,他明白自己是被眼前的這名軍官救了,他喘口氣說道:「大恩不言謝!請問將軍大名,容我日後相報。」

  「風強道長,別來無恙。」李月笑著說道。

  「將軍怎認識我?」風強大驚,他不知道也不認識李月。

  「我也曾經在鐵劍觀學藝,當年鐵劍賽時我見過風強師兄,我是和玄葉同時來到忘憂峰的,不過我卻不是鐵劍觀道士,我叫李月。」



第二十二章 山雨
  「哦!你就是和李國臣爭武狀元的那個李月,我一來京城就聽說了,沒想到我們還有師門之誼,你是如何解我的毒的,難道你有碧心丹?」

  「是的!幸虧我有碧心丹,否則真難以救你,你怎麼會中這[紫氣東來]之毒?」

  「還不是青牛那老匹夫!」風強就把今夜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李月。李月聽後突然說道:「你今夜所刺之人必不是太子!」

  「何以見得?」

  「若裡面是太子,怎會只有一小半的護衛,再說太子若死,你豈能從容離開皇城以及京城,我沒猜錯的話,太子必定還在戶部,車上坐的應是另一人,可能是借太子的車回府吧!」

  「或許是這樣!太子不死也好,省得他們得意。」

  「不知師兄將來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我這條命是李月兄給的,我就給李月兄做個親兵吧!」

  「做親兵可是委屈了師兄,我倒有個建議,不知師兄可願聽?」

  「李月兄請直言,我一定遵從。」

  李月取出當年探親時戴的那個面罩,遞給風強說道:「戴上它,這世間就沒有風強了。」

  風強接過戴上,他摸了摸嘆道:「這世間竟有這等精巧之物,好!這世間就沒有風強了,從現在起,我叫司馬雲,這是我從前的名字。」

  「司馬兄明日可先去投奔一小門派,再參加武林新人賽,奪名次後可投靠郯王李琮,成為他的心腹,憑你的身手和你想從軍的意願,郯王一定會把你安排進禁軍,你就安心等著,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一支奇兵。」

  司馬雲鄭重地點點頭,第二天便告辭而去。

  御史大夫王鉷之死,讓李隆基極為震怒,依他的本意是要滅了少林寺,但太子和高力士再三解釋,哪有拿自己本門暗器去行刺的,一定是有人栽贓,冷靜下來的李隆基突然意識到,太子李亨一定就是少林寺的後臺。沉思良久,李隆基下了一道旨意,凡來京參加武林大會的門派必須有正四品以上官員的擔保。一時間,朝野大嘩,這等於是把各武林門派的後臺直接暴露出來,搞不好還會牽連出更複雜的人事關係。儘管刺殺太子的消息被嚴密封鎖,但依舊有不少小道消息在百官之中,甚至民間裡悄悄的流傳開來。

  天寶十二年春,右相楊國忠密奏帝郢王勾結朔方節度副使、奉信王阿布思欲謀反,帝猶豫。楊國忠遂暗使人密告郢王及阿布思,帝欲殺之,郢王惶恐,不返京並多次暗晤阿布思。三月,太子遇刺幸無恙,御史大夫王鉷死,帝追封其太子少傅,謚曰德,命京兆尹楊國忠追查刺客。

  壽王李瑁臉色鐵青地看著陳放,昨天他還告訴自己已經得手,害得自己興奮一夜,可今早太子竟好好的,他更擔心刺客的下落,因刺客手上握有他的玉墜,陳放向他擔保風強必死,但屍體卻沒有找到。李瑁怒將硯臺砸向陳放,命他三日內必須交回玉墜。

  郯王李琮此時得意非常,他正把玩著一隻精巧的玉墜,這正是壽王李瑁交給陳放的那只信物。原來邢縡見風強一夜未歸,且探聽到師傅已被滅口,他連夜逃離長安,趕到太原把玉墜交給了太原林家家主林雁南,林雁南知道事關重大,立刻帶著邢縡返回長安,把玉墜交給郯王李琮,並由邢縡轉述了風強的遺言。李琮很是意外,繼而大喜,有了這個玉墜,他就可以報當年武惠妃的一箭之仇了,李琮遂把邢縡藏在府內,又密使人把此事告訴了楊國忠,請他前來商議大事。

  郯王李琮正和其弟甄王李琬、儀王李璲商量著,這時候家人來報,楊相國來了,李琮忙親自去迎接楊國忠,待四人在密室中坐定後,楊國忠說道:「這裡都是自己人,我們就不用繞彎子了,我想請問郯王,如何處置壽王?」

  郯王眼露兇光,恨恨的說道:「當年父皇欲立我為太子,全是武惠妃那賤人從中作梗,才改變了父皇的想法,此仇不報非君子,我定要讓武惠妃在地下也要為此事追悔!」 甄王和儀王都表示同意大哥的看法,卻只聽楊國忠一陣大笑,眾人愕然。

  「相國何故發笑?」 李琮問道。

  「我想問郯王殿下,你是想快意恩仇呢?還是想坐那個位子?」

  「此話怎講?」

  「如果想快意恩仇,現在我就陪你進宮,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定將壽王全家抄斬,遂了殿下的心願。但如果殿下真想坐那個位子,我倒勸殿下三思而行。」

  「願聞其詳!」

  楊國忠站起來走幾步,冷冷地笑了笑說道:「壽王一倒,他的那些支持者必定投奔太子,殿下是遂了心願,但卻白白便宜了太子,但如果我們乘機要挾壽王,收其勢力,一是去了一個勁敵,二是勢力大漲。」

  李琮想了想,展顏一笑道:「高!不愧是是相國,這樣的好機會我們若不利用,豈不是辜負了壽王的美意?」 李琮說完四人一齊哈哈大笑。

  李琬想想又問道:「那怎樣向皇上解釋刺殺的事呢?」

  楊國忠淡淡一笑道:「你們忘了郢王的事嗎?皇上已經動搖,如果我們再使一把勁,也就成了。」

  「相國的意思是嫁禍郢王,可是沒有證據怎麼辦?」李琬接著問道。

  「要證據還不容易嗎?郢王現不在京中,買通他的下人從他府內偷一、二件物品來不就有了嗎?還有郯王藏在府中的那名刺客交給我,我需要他的口供。」

  「相國果然是高人啊!」

  楊國忠微笑不語,這其實都是他幕僚蘇喻的主意,楊國忠自然不會說出,把他它的竊為了己有。

  壽王李瑁在房內焦急的走來走去,他已經摔碎了三個茶杯,現在三天已經過去了,可刺客依然下落不明,陳放給他的解釋是,風強的屍體肯定已經被野狗吃掉。可李瑁卻覺得心緒不寧,他的首席謀士譚言凱突然不辭而別,更增添了李瑁的煩惱,這時有人來報,郯王殿下來訪,李瑁一楞,這近二十年來郯王從來沒有上過門,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是那件事?

  壽王忐忑不安地去大門處迎接李琮,「稀客啊!大哥好像是第一次踏入我這狗窩吧!今天是那陣風把大哥吹來了?」

  「傳說十三弟富可敵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連看門的下人身上穿的都是上等湖綢啊!」

  「大哥開玩笑了!」

  「剛才十三弟不是問我被哪陣風吹了的嗎?我今天是被[強風]吹來的!」李琮語帶雙關地說道。

  李瑁臉色一變,請大哥進了書房,這時書房的瓷片已被收拾趕淨,李琮進來就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了首位,這一般是主人坐的位子,李瑁被李琮反客為主的做法弄楞住了,他心裡疑惑不定,直望著李琮。李琮也不理他,喝了一口茶終於說道:「我來是給你看一樣東西!」說完就拿出了李瑁的那顆玉墜,李瑁心中一涼,臉色變得煞白,他問道:「大哥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哦!我是特來徵求十三弟的意見,這顆玉墜還有那個叫風強的口供,是交給皇上呢?還是讓我自己來保管?」

  李瑁心中大亂,他何嘗不明白李琮的意思,他突然腿一軟,頹然地跌坐在椅中,半晌不說話,李琮笑咪咪地看著他,眼裡卻冷若冰刀。

  「我若投靠你,你不記當年我母親的仇嗎?」李瑁終於下定決心說道。

  「你是我弟弟,兩兄弟哪有那麼多仇恨的!再說你母親已經死去多少年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仇恨好記!」李琮慢慢的說道。

  李瑁一咬牙,單膝向李琮跪倒,「願聽大哥調遣!」

  李琮忙把他扶起說道:「既然是這樣,今天晚上在我府內有個家宴,十三弟請務必賞臉。」



第二十三章 練兵
更新時間:2006-9-21 17:15:00 字數:2592
  為提高訓練的效果和建立有效的指揮體系,李月和荔非元禮商量後,又把軍隊打散,重新分成十二個隊,八十人為一隊,每隊設隊正一名,隊副一名;每隊下再設四伙,每伙二十人,伙長一人。

  全軍再分成四個營,三個隊為一營,長官為校尉。四個校尉就在原來的軍官中由全體士兵投票選出,另外設立憲兵隊共四十人,主要是原來的軍官和挑選出來的士卒來擔任,直屬李月。李月任都尉、荔非元禮任果毅都尉,再命即墨擔任騎射總教頭,教授士兵們馬術、刀法和箭法及太玄經第一層的內功心法。由李月、荔非元禮、四個校尉共六人組成最高決策小組,全軍所有的命令都由最高決策小組商量決定。李月把這支臨時軍隊命為黑旗軍,以黑旗為軍旗。

  編製完成後,全軍便投入到了殘酷的體能訓練之中,主要是負重越野跑,每人負二十斤鐵砂,先是五里、慢慢增加到十里、然後是二十里、最後是五十里。其次是蹲馬步,一蹲就是二、三個時辰,為了培養團隊意識,李月採用競賽制度,以營為單位,每五天一次競賽比拚,獲勝營可得重獎,再設百人榜,入榜的個人也可按名次獲獎,另外排進百人榜最多的一個隊,其隊正和隊副也能得重獎。同時又設恥辱榜,在每次競賽的最後的一百人,凡十七歲以上,四十歲以下者,且無傷病的,均要上榜,這個恥辱榜比百人榜的效果還要好,沒上榜者,心中暗舒一口氣,不幸上榜者,無不拚命訓練,以圖用下次競賽來洗脫恥辱。

  今天是第四次競賽日,內容是二十里負重越野跑,除校尉級以上軍官外,其他人均要參加,眾人持紅牌開賽,十里處換白牌跑回,這是一個校尉想的辦法,是為了防止中途有人作弊,不過李月的軍規更嚴,途中擾民者斬!作弊者斬!

  李月黑旗一揮,一千名士卒衝出營寨,這次的第一名者可得白銀二百兩,是以人人爭先,個個奮勇,以圖獲得好的名次,趙王府除了日常的伙食和後勤,另外還拿出三萬兩銀子專門給李月使用,在重獎的激勵和殘酷的訓練下,效果極為顯著。「僅用二十天,一支老弱之軍就被訓練成了一支鐵軍」荔非元禮在後來的軍事學校的開幕式上這樣評論。

  荔非元禮和二名校尉在大營留守,另外兩名校尉在十里處換牌,李月帶著即墨騎馬隨軍監視,在泅過一條小河後,李月聽到前面有兩名軍士在邊跑邊說,他認出兩個人是第一營第三隊的隊正蔡明德和一名同鄉的老兵,李月放輕了馬步,所以他們並沒有看見李月就在自己身後。

  「我說蔡老哥,你已經得了五百兩銀子了吧!嫂子這下開心了。」

  「是啊!我準備過幾天休息時,請人捎回去,買幾畝地再買一頭牛,若可能再讓娃子們上上學堂,將來考個功名,別學我,斗大字不識一籮筐。章三,好像上次你跑得第三名,也得了一百兩銀子吧!聽我的,存起來,別花在窯子上,將來回家娶個媳婦,再置幾畝地。」

  「是啊!我當兵快五年了,一共到手還沒有二十兩銀子,其他的不是被長官剋扣了,就是還債了,這個李將軍真的不錯,居然能吃得這麼好,跟了他是我們的福氣啊!」

  「你上次蹲馬步偷懶,不是被李將軍親自抽了五十鞭子嗎?當時你不是罵得要命,現在怎麼又讚了?」

  「被抽鞭子是俺活該,前幾天李將軍的心腹,即墨教頭忘了戴頭盔,不是也被當眾打了二十軍棍,李將軍一視同人,所以俺心服口服。」

  「說得是!聽說這李將軍還是大唐宗室,居然和咱們這些小兵一鍋吃飯,這才讓人佩服!要是有可能,我希望永遠都跟著他!」

  「我也是!呵呵!殺楊淮義那匹夫時怎麼說的,就算是皇上的兒子來了,犯了軍規也照斬不誤!這等豪氣,聽著就讓人痛快!」

  「快跑吧!咱們有點落後了!」

  李月見他們加速,也沒有追趕,而是慢慢返回,他心中有點感慨,他不過是做了一點為將者應做的事情,下面的士兵們就這樣感動,可見大唐的軍隊裡平素裡是怎樣黑暗了。」

  半個時辰後,士兵們都陸續的返回軍營了,李月也開始返回,突然他在一條小溪邊發現五、六個軍士在圍看著什麼,李月上前,撥開人群發現地上躺著一名年少的小兵,臉色發青,李月心中一驚忙問其中一人,「他怎麼啦?」

  眾人見主帥來了,忙說道:「他被五步蛇咬了,我們給他怎樣放血都沒用。」

  李月見那小兵已經奄奄一息,知道再不搶救,馬上就會斃命,他撕開小兵的褲子,在小腿處果然見一小口,已經烏黑青腫老高,李月顧不上其他,低下頭去,用嘴替小兵允出毒液,黑血一口接一口,腥臭無比,最後鮮血終於流了出來,李月取出一顆去毒的紫乳丹,一半喂少年小兵服下,一半嚼碎敷在患處,最後用白布包紮,這時李月感到頸上一涼,他抬起來頭來,發現幾名士兵都已經是淚流滿面,落在自己頸上的,正是他們的淚水,李月嘆一口氣,拍拍他們的肩膀說道:「快把小弟兄抬回去吧!讓他休息三天,記住三天內不能碰油腥,只能喝粥。」

  幾個士兵把受傷的小兵抬走後,李月也回到了軍營,在表彰會上,李月特地劃去了那幾個士兵的名字,免予他們上本次的恥辱榜,在給眾軍說名原因後,特別賞賜他們每人五十兩銀子,表彰他們寧可落後,也不丟棄自己的弟兄。

  一夜間,李月冒死替士兵吸蛇毒的事情悄悄傳遍了整個軍營,連荔非元禮也為此感動不已,這決不是能故意裝出來的,大家都知道,吸五步蛇的劇毒,一不小心就會喪命。

  一個月後,李月的訓練重心從體能訓練轉到了戰術訓練,但每天早上的二十里負重越野依然要進行,防止體能倒退。高力士幫忙借來的一千匹馬也運到了軍營,李月訓練大家馬術的主要目的是鍛煉眾軍的平衡協調能力和腰腹部力量,每天的訓練重點是各種兵器和陣形,太玄經確實有不可思議的作用,一個月後,各士兵們體質上開始有了質的轉變,這是高強度訓練能堅持下來的一個重要因素。

  「王化龍!你給老子再用點力,你那點力氣還想化龍,化魚還差不多,對了,就這樣,你要想著對手和你有奪妻殺子之仇!」

  「秦老二,出刀再快點,記住!眼和刀口要在一條直線上。」

  「武天德,好樣的!大家都來看看,武天德!你再示範一遍給大家看看。」

  「大家記住!訓練時多流一點汗,打仗時就可能活下來。」

  訓話的是總教頭即墨,即墨已經正式從軍,在大唐兵部的備案中是一名隊正,這個曾是最低賤的崑崙奴,在軍隊裡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誰會想到,一年前范陽安祿山府內一個餵馬的奴隸,今天居然在軍隊中成為一名最有人緣的黑教頭。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7 PM

第二十四章 春遊
  三月三日,春guang明媚,是大唐京師踏春郊遊的良辰佳日,在這天,百官休假一日,連皇上也要帶妃子們去游春。住在長安的人們幾乎傾城而出,去享受春天的微風和陽光。和現在不同,漢唐時期的關中平原,氣候溫暖、森林茂密、流水曲繞,各處自然風光帶美不勝收,長安最有名的莫過於樂游原、驪山、曲江池和芙蓉園。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

  絕勝煙柳滿皇都。

  三月三日,李月下令全軍休假一日,每名軍士發五兩銀子,二次入選百人榜者可離營一日。留荔非元禮守營,自己帶著即墨返回長安,今天趙王府也全家出遊,而李月攜趙綠敏以及幾個丫鬟家人,單獨去了曲江池,與愛郎分別一個多月,趙綠敏日日思念,終於在三月三這一天盼回了愛郎,她穿一身綠色的長裙、輕紗覆面,像一隻出籠的小鳥,投身進了綻放的百花之中,李月也心情大好,忘記了操練的煩惱,融入到美人與美景交相輝映的春guang之中。

  二人跑到一個小山丘上,從這裡看曲江,卻是水山同黛、波光如玉。

  正是:

  「芙蓉映粉色,逐吹散如絲,空闊湖水廣,青熒天色同,登山一長嘯,四面來清風。」

  趙綠敏悄悄地取出小銅鏡,發現髮式有些散亂,就想再補一下妝,問小荷,小荷才想起小姐的化妝盒卻忘在了馬車上,她匆匆趕回去取,即墨見狀,告訴李月一聲,帶著一名家人追趕上去,這一帶遊客非常多,小荷單身前去,讓人難以放心。

  馬車並不遠,可小荷他們去了很久卻未返回,李月和趙綠敏都微微詫異,這時隨即墨同去的那名家人慌慌張張跑回來報告,小荷出事了,

  李月聞言立刻站了起來,他讓趙綠敏原地等候,自己和那名家人快速向停車處趕去,在路上他才知道,原來小荷上車取了脂粉,下車時卻不小心把長裙撕壞,她隨即回馬車裡換了條裙子,出車門時卻發現馬車被十幾個武士包圍起來,為首的是一名貴族公子,他在一旁無意中看見了小荷進馬車換裙,動了淫心,便命人圍住馬車,要把小荷擄走,幸虧即墨及時趕到,現正站在馬車前正苦苦抵擋著眾武士。李月心急如焚,丟下家人,運起輕功趕去,很快就到了停車處,在馬車旁邊,圍車的人已經散去,只見即墨正靠在車轅上,身上全是鮮血,幾名道士正幫他包紮傷口,小荷站在車門處,不住的向這邊張望,遠遠見李月趕來,小荷喜出望外,忙告訴即墨主人來了。李月趕到即墨旁邊,二話不說,馬上先替他檢查傷勢,發現只是些皮肉傷,才放下心來。即墨告訴李月,正當他抵擋不住時,這幾名道士路過,三下兩下趕走了賊人,李月忙向幾名道士道謝,一見面卻楞住了,救即墨的幾名道士竟十分眼熟,那幾名道士也似乎認識李月,也楞住了。

  「你是風平道長!你是玄葉!」李月認出為首的兩人竟是鐵劍門的風平和玄葉。

  「啊!你是李月!」玄葉先喊了出來(他這時已經改名為風葉)。

  風葉一把將李月抱住,高興得叫了起來,風平也認出了李月,在一旁微笑不語,即墨見和自己幾乎一般黑的年青道士居然和主人相識,他也摸著後腦勺,嘿嘿地笑起來。

  李月把眾人帶到休息處,介紹給趙綠敏認識,然後眾人要了一些茶點,坐下敘述別後的情景,風平告訴李月,他們這次前來,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因找不到擔保人,所以掌門青陽決定不參加了,只觀摩一下便返回終南山,這次來的是掌門青陽、風平、風雲、風葉還有幾個風字輩的高手,青陽和風雲有事要辦,而風平和風葉及其他兩人相約一起來出來踏青,領略曲江池的美景,正巧碰見即墨被圍攻,風平一眼看出即墨用的竟是鐵劍門的武功,便帶領眾人出手打跑了惡人,救下即將支持不住的即墨,李月也向他們說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聽得風葉直翻白眼,「難怪小時侯你不理我們,原來你是宗室子弟,你還欠我三頓飯錢,快還來!」李月順手扔給他三枚銅錢,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正在這時,家人來報:「那惡人帶來幾十人,又來了!」

  眾人只見那名貴公子騎著馬,果然又帶來了幾十名拿著兵器的大漢,氣勢兇兇圍攏過來,李月見那貴公子,心中一動,忙對風平他們說道:「這人應該有很強的後臺,你們先別出頭,讓我來!」 風葉剛要反對,卻被風平拉住,示意他等等。

  那貴公子一眼看見趙綠敏,眼睛頓時直了,趙綠敏剛補過妝,還沒有來得及放下面紗,見這人如此無賴,死盯著自己,心中十分惱怒,不由放下面紗,背過身去。那貴公子見有如此佳人,早就忘了一切,剛想命令手下人動手,卻被李月「哼!」了一聲,嚇一大跳,他見佳人躲在李月身後,心中醋意大發,馬鞭一指喝道:「我父親是當朝左相陳希烈,你們是什麼人,識相的乖乖跟我回府,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李月聞言冷冷地說道:「陳相國的兒子不是傳說為儒雅之士嗎?怎麼會是這樣一個混帳東西!」那公子先一聽,臉略有點紅,儒雅之士那是說他大哥,他從小被祖母寵壞了,長大後跟一幫王子王孫到處胡作非為,漸成京城一霸。待他聽李月後面說的「混帳東西」時,心中大怒,他報過名後,還沒人敢這樣說他呢!他手一揮,後面的幾十名大漢叫囂著衝上來,李月冷冷一笑,順手在身旁的一座大石獅上輕輕一拍,那石獅轟然倒下成了一堆粉末,那群大漢見狀嚇得一下子全都止步,只叫喊卻無一人敢上前,李月又一腳輕輕踢起一塊石頭,那石頭在空中裂成數十塊,直向大漢們擊去,只聽一陣清脆的響聲,所有人的兵器都斷成數截,掉在地上,大多數人手上只剩個刀柄。風平和風葉駭然相視,這等碎獅斷刃的功夫是他們聞所未聞的,恐怕連師尊青陽真人也做不到。尤其是空中碎石擊刃,風平看得清清楚楚,裂碎的石子不多不少,剛好可以和對方的兵器數相符。風平心中被極度震撼,師祖長樂來後,告訴過他,武學無止境,目前鐵劍門武功最高的不是他長樂,而是另有其人,風平現在才明白,長樂指的就是李月。

  那公子一下楞住了,他身後有一人悄悄附耳向他說了幾句,估計也是個武林高手,那公子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趙綠敏,只得悻悻地問道:「你果然厲害,今天就算我栽了,你敢留下姓名嗎?」

  「我叫李月!就住在京師。」一語出,對方所有的人一起驚呼!竟然是武舉狀元,李月的威名已經傳遍京師,人人皆知,那公子也被嚇出一身冷汗,卻是別的原因,昨天他聽父親感慨,這李月居然敢把權相楊國忠的侄子給砍了,他雖一向橫行,卻不笨,口中說聲」得罪!」一揮手,率手下迅速離去。

  這時,趙綠敏已無心郊遊,悄悄告訴李月想回去,李月因要連夜趕回軍營,問清風平他們的住址後,遂護送趙綠敏回家。

  很快李月帶著即墨來拜訪青陽。李月的底細,青陽非常明白,十五年前就是他和長虛從趙王府把李月接到鐵劍觀,按輩分,李月是他的師叔,師尊長樂去年回通天峰靜修,就告訴過他,休要小看李月,鐵劍觀要好好抓住李月這棵大樹,將來才能得到大的發展。幾年前李月幫鐵劍觀解決了財政危機,才真正讓青陽改變了對李月的偏見,所以他帶著眾弟子迎出門來,見面就給李月跪下,「參見師叔!」弄得身後的風平他們驚疑不止。李月忙把青陽扶起說道:「我雖是長樂李瑤的師弟,卻不是你的師叔,我不是鐵劍門道士,所以今後莫要多禮,我和大家都是平輩相交。」

  青陽被李月扶起,心中卻是狂跳不止,剛才李月扶他時,他用了十二分的勁道試探,到了李月那裡,竟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李月的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測,讓青陽慨然嘆服!

  眾人進屋坐定,李月開門見山地讓他們回去,不要攪武林大會這淌渾水,青陽不動聲色地問李月原因,李月就把太子遇刺的事說了一便,不過他隱去了風強的下落,風平眼裡露出一絲哀傷,他為老對手風強而難過。青陽感慨地說道:「我知道郯王作梗不準百官給我們擔保,中間就是那青牛在搗鬼,想不到他竟然把風強害死了,在終南派中,不忘本的就風強一人了,我們這就回去!為風強舉哀。」他又對風平他們說道:「我們若贏了,如果太子和郯王同時要拉攏我們,我們怎麼辦,所以我決定不參加這次比賽了!長樂師尊那邊,我自去解釋,馬上收拾,我們連夜趕回終南山!」

  在送走青陽他們後,李月帶著即墨也連夜趕回了軍營。



第二十五章 雲湧
  天寶十二年三月,有御史參少林寺弟子不守清規,在京內多處酒樓聚眾飲酒,在民眾中影響極壞,不用說這又是楊國忠他們的嫁禍之計了,自從收了壽王,終南派的陳放自然也成了郯王的坐上賓,郯王答應支持終南派,打擊少林以削弱太子的勢力。本來就對少林寺有了成見的李隆基聞報勃然大怒,不聽太子分辨,命將少林派逐出京城,不準參加本屆大會。

  沒有了鐵劍觀和少林寺的競爭,陳放連著擊敗鐵騎堡的萬雲天和江南周家家主周世晨,終於奪走了[武林第一高手]的金牌,終南派也蟬聯總分第一,為武林第一大門派,因此得了一百名羽林軍的名額。但新人排行榜的第一名卻由名不見經傳的華山劍派的司馬雲奪走,這是一個三十七、八歲的黑瘦漢子,重傷陳放弟子陳華(即原來的風華)後奪冠,他的武功風格簡潔狠毒,被郯王一眼相中,收攏後成了他的心腹,果然在李月的意料之中,在司馬雲表達了希望從軍的意願後,郯王把他也推薦為羽林校尉,為將來自己的奪位埋下伏筆。

  天寶十二年四月,右相楊國忠提交太子遇刺事件報告,各種證據及刺客證詞均直指郢王,李隆基至此終於對這個自己曾經最看中的前太子深深失望了,但他依然以一種父子情誼,命郢王和朔方節度副使、奉信王阿布思即刻回京面聖,又命將刺客邢縡公斬於市,可憐當年的玄劍,被郯王出賣,替風強死在了長安街頭。

  幾乎在楊國忠提交報告的同一時候,靈州的阿布思府內,郢王李瑛、奉信王阿布思和契丹及突厥特使正在密談,這是他們第三次和契丹它們接觸了,阿布思妻子的母親是契丹大賀氏貴族,現在的契丹聯盟首領就是阿布思的妻舅。

  契丹族源於東胡後裔鮮卑,公元389年,他們戰敗於拓跋魏,唐朝初年,契丹八部開始組成部落聯盟。聯盟長由大賀氏選出。此外,還有一些契丹部落受唐朝統轄,不在聯盟之內。契丹大賀氏聯盟曾反覆背唐,附唐或依附於突厥。

  天寶十一年末,三鎮節度使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率部以剿匪為名,屠殺契丹日連部的兩個部族近一萬人,無論男女老幼幾乎被屠殺殆盡,僅留數百老幼作為戰俘解往京城請功。消息傳到契丹聯盟,引起契丹聯盟的激烈爭吵,在觀望數月後,大唐皇帝非但沒有降罪安慶緒,反予重賞,契丹聯盟首領決定背唐投靠突厥。

  就在這時,阿不思遣密使來契丹,密謀反唐,恩怨分明的契丹人為報族人之仇,也開始和突厥接洽。經過數輪談判後,三方終於在靈州秘密達成協議。突厥不出面,借道契丹接應阿布思和李瑛,助李瑛佔據太原以北,然後兩家合兵東西夾擊幽州。就在達成協議後數天,聖旨到,指李瑛刺殺太子,命他立即返京請罪,知道中計的李瑛後悔勾結契丹,欲回京請罪,阿布思卻勸李瑛自立為北帝,李瑛不允,兩人發生矛盾,阿布思遂囚禁李瑛,仍借李瑛之名行事。

  契丹依約借道突厥陳兵北境,要求唐玄宗交出去年年末率兵屠殺契丹兩個部落的安慶緒,整個大唐帝國為之震驚,李隆基大怒,邊荒野部也敢觸犯天威,命令范陽軍和朔方軍北擊契丹,但數天後消息傳來,安祿山借口軍中爆發馬瘟,準備不足拒絕出兵,而郢王和阿布思卻借口平契丹,擅自率二萬兵揮師北上。

  依大唐軍制,郢王不得旨而擅往,此舉即同謀反,因涉及皇室,京城的百官們卻一反常態,皆沉默不語,惟郯王一系反映激烈,兵部尚書、右相楊國忠指出,郢王和阿布思決非平亂,而是勾結契丹藉機謀反,要求皇上出關內軍前往平叛。李隆基在猶豫間,又接到緊急軍報,契丹攻陷雲州,屠軍民數萬,阿布思佔領朔州,兵鋒卻直指北都太原。楊國忠再次請兵,這時群臣也紛紛要求平阿不思,李隆基終於決定出關內軍平亂,楊國忠遂薦賦閑在京的前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為正,其族弟楊國嗣為副將,領兵五萬連同太原三萬駐軍共八萬軍平阿不思的叛亂,有大臣奏鮮於仲通前敗於南詔,不宜再領軍,楊國忠卻申辯鮮於仲通非戰之過,應準予其戴罪立功。帝準,降旨因朔方節度副使、奉信王阿布思叛亂,命鮮於仲通和楊國嗣率軍五萬平叛,太原尹、北都留守裴寬受其節制,另命宦官邊令誠為監軍,即日出發,這一天是四月二十五日。

  李月和李國臣已於四月十日率軍出發,進行行軍拉力賽,目標九原。由於朝中紛亂,所以兩人走得都很低調,除了兵部外,就幾乎不為人所知。經過兩個月魔鬼般的訓練,李月的黑旗軍由一支老弱之軍,脫胎換骨後成了一支精銳之師,在臨行前,李月做了戰前動員,只用一通鼓,全軍便集合完畢,李月和荔非元禮站在點將臺之上,見全軍站如一條直線,氣勢森嚴、士氣高昂,「好一支威武之師!」 荔非元禮脫口讚道。「李月兄果然是帥才,只用兩個月時間就把一支老弱軍訓練得如此精銳。」

  「李國臣將軍的軍隊也不輸於此吧!」

  「我聽李抱玉之言,他們那一千老弱軍也變得軍紀森嚴,士氣高昂,但體質上卻要輸於我們,他們最多只能越野跑三十里且沒有負重,我們卻能負重跑五十里。」

  「那時我們練了太玄經的原因,還有伙食和後勤都要比他們要好得多。」

  李月轉過身來,對著一千軍隊高聲說道:「臨行前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所有的細節你們的隊正已交代清楚,我在這裡只說兩個字—必勝!!」

  「必勝!必勝!」

  全軍一齊振臂高呼,氣勢如山崩地裂。

  一隊隊士兵依次出發了。

  李月靜靜地看著北方,在那裡此時正風起雲湧,他能否把握風雲,一戰而名震天下呢?



第二十六章 太原
  鮮於仲通是十天後才抵達太原,這並不是他不知兵,而是副將楊國嗣的安排,對於這個副將,主將鮮於仲通是有苦難言,楊國忠只是不好薦自己族人為正罷了,他鮮於仲通若不識相,恐怕不到太原就會被罷掉了。楊國嗣根據楊國忠的安排,將這支京師最精銳的金吾軍進行了大換血,所有校尉以上的軍官全部換掉,要麼是楊家子弟,要麼是自己從劍南帶回的親信,總而言之,楊國忠就是要利用這個機會將這支軍隊改組成楊家軍。

  在出兵的同時,楊國忠派密使去了突厥,說服突厥可汗放棄對契丹的支持,在重金的誘惑下,突厥可汗勉強同意不再支持契丹,其實它充其量不過是扮演借道和乘火打劫的角色而已,不出一兵一卒,道已借,錢也得,何樂而不為,至於以後,若有便宜可佔,他也不會放棄的。

  在突厥背約的情況下,契丹內部也有了不同的聲音,反對出兵的人認為屠殺雲州數萬人,已經報了大仇,如果真的得罪唐朝,將來不好收場,契丹盟主勉強同意不再南進接應阿布思,止步於雲州,他捨不得放棄雲州城,唐朝的一個邊境小城就強過契丹聯盟目前所在的土城數倍。

  當鮮於仲通他們的大軍到達太原時,李月率領一千軍隊已經從九原返回,他們是從西路行軍,所以沒有碰到契丹軍和阿布思叛軍。這次行軍拉力,李月他們異常順利,按規定,步兵軍中除了校尉以上軍官可以騎馬外,還有二十匹馬用來拉後勤物資,由於李月的後勤供應在十天前就由趙王府在各地的商家沿途設點解決了,沒有任何後勤包袱,那二十匹馬就用來運載途中的病傷員,一路上吃的好,睡的好,儘管是長途急行軍,竟要比平時的訓練還要輕鬆,在途中李月依舊設立競賽機制,他把整個路程分為二十個賽段,每天一個賽段,獎懲標準略高於平時,所以一路上士兵們都是士氣高昂。

  而李國臣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他的大部分士兵訓練得也很優秀,但正是平時缺少訓練的後勤兵拖了後腿,二十匹馬全部用來載後勤物資,十五天下來,他已經落後李月近五天的路程,而且士兵們普遍開始不滿,李月的獎勵已經由小道消息傳到李國臣士兵的耳朵裡,相比之下,無論銀子、伙食、裝備,他們都差得實在太多,據說李月軍中有一人,累計已經拿到近八百兩銀子的獎勵,讓李國臣的士兵們眼睛都紅了,對於這些,李國臣也知道,他卻有苦難言,本來就是李月手下的敗將,被楊國忠硬壓上了一個額外的比賽,當他得知趙王府出錢出物支持李月時,也向朔方軍提出過類似的要求,不但一分錢沒拿到,還被節度使安思順以延誤軍假狠狠一頓訓斥,讓他著實惱火,不過軍人不認輸的本性,讓他依然以十二萬分的精神投入到訓練之中,以他豐富的帶兵經驗,硬將一千老弱軍也帶成了一支精兵。

  李月回師時繞道太原是想看看平叛的情況,此時的太原由於雲州和朔州的失陷而人心惶惶,更加之雲州被屠,大量的難民湧入太原,一時間太原形勢大亂,有無數達官貴人都已打點好行裝,風聲一有不對,即逃往長安。

  李月命軍隊駐紮在太原城外,趙王別府早準備了一百頂大帳,飲食後勤由魚香酒樓負責,為此魚香酒樓專門歇業了五日。

  李月單身一人進城去拜訪主帥鮮於仲通,在城門口處,李月竟驚訝的發現有數十伙軍士正聚眾賭博,他找到一名負責城門防守的參軍校尉問道:「此處為軍事要地,為何有如此多軍人在聚眾賭博,那校尉是太原當地守兵,見李月是都尉,不敢怠慢,嘴一撇回道:「稟報將軍,賭博的人都是從京師來的精銳部隊,我們是太原守備軍,管不了他們。」他特地把精銳二字咬得很重。

  「那為何不向他們的軍官報告?」

  這時旁邊的另一名軍官接口說道:「他們的軍官在軍營裡賭,所謂大有大賭,小有小賭,軍官們在營賭銀子,這些士兵們則在外面賭餉銀、賭老婆、賭晚飯。」

  「連晚飯也賭?」李月驚訝的問道。

  那個軍官卻像見到外星人似的看著李月:「晚飯只能吃三成飽,當然可賭!」

  「你們太原守備軍也是這樣嗎?」

  「全天下的士兵們都是這樣,我們當然也一樣!」

  李月默然了,他知道軍中普遍剋扣軍餉,但沒想到連軍糧也要被剋扣掉七成,大唐的軍隊從兵部到基層,層層剋扣,竟腐爛至斯,難怪自己的那一千老弱軍在吃了第一頓飯後,竟會有那麼多人流下眼淚。

  李月來到主帥府,要求見鮮於仲通,鮮於仲通雖不敵視李月,但副將楊國嗣是楊家族人,李月殺了楊淮義,若被楊國嗣知道,難保他不乘機殺李月,真殺了李月,他鮮於仲通怎麼向皇上和太子交代。於是,鮮於仲通寫了張便條讓守門的軍士交給李月,李月詫異,打開紙條一看,見上面寫道:「正和楊大將軍商量軍機大事,無空!」李月登時明白了鮮於仲通的意思,他想了想,打馬又向太原府衙奔去。太原尹、北都留守裴寬原來是長安左右金吾大將軍,和李月的外公秦漢卻是好友,聽門衛的報告後,他親自出來迎接李月,李月向他行晚輩禮,裴寬拉起李月,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說道:「我當年曾在你外公府上見過你,那時你才四歲,你問我世間都說孫子兵法為最,你卻認為孫臏勝過其祖,記憶猶新!一晃就過了這麼多年,秦子昂有個好外孫啊!」

  「小子當年無知!讓裴爺爺見笑了!」

  「那時你才四歲,當然無知了!怎麼?拉練到了太原?」

  「原來裴爺爺也知道此事?」

  「什麼話!你三箭奪狀元,天下誰不知!」

  「拉練賽還沒有結束,言狀元尚早。」

  「哼!那楊國忠懂個屁!難道我說用腳踹死敵人,還能說不算,再來一戰?對我們軍人,只看輸贏,不論手段,你可記住了」

  「孫兒受教了,今天確是拉練路過太原,特來問問裴爺爺軍情。」

  聽李月一問,裴寬不由皺起眉頭,大唐名將無數,哥舒翰、高仙芝、郭子儀、李光弼、封常清等等,那個不是赫赫威名,不知朝廷居然派了這兩個人來,那鮮於仲通前年在南詔大敗損兵七萬,但畢竟還算帶過兵,而那楊國嗣聽說就是一個花花公子,連弓都拉不動,卻當了副將,據說軍中竟然是他做主。

  裴寬搖搖頭說道:「那阿布思是朔方名將,帶兵不亞於安思順,雖鮮於仲通兵力佔優,但我不看好他。」

  李月也是同感,就把城門口的情況告訴裴寬,裴寬聞言大怒,金吾衛是他的舊部,有很多軍官都是原來他的下屬,現在全被楊國忠撤換,自己苦心多年帶出的精兵,竟被楊國忠糟蹋成這副模樣。儘管他心裡憤怒,卻又無可奈何,邊令誠一來,就解除了他的兵權,現在太原都雖有三萬兵力,但都分散在城外,他能指揮的只有城內五千守備軍。

  李月想想說道:「如果我沒判斷錯,那阿部思應在朔州半路等著鮮於仲通他們,鮮於仲通必敗,阿布思也定會乘勝攻太原,太原才是他的戰略目標,那時我求裴爺爺一件事。」

  『儘管說!『

  「我求裴爺爺守住太原十天,只要十天,我必能破賊。」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7 PM

第二十七章 奇襲一
  天寶十二年五月初,楊國忠密告鮮於仲通三人,契丹不會南下,他們面對的敵人只有阿布思的二萬人,鮮於仲通大喜,聚集七萬五千軍馬,直撲朔州,命副將楊國嗣率三萬人為先鋒,若能功下朔州城,就送他平叛全功。

  楊國嗣貪功,不顧士兵疲勞,強令三萬軍隊連夜急行軍趕到朔州,不料由於軍內的中層軍官基本被清洗,新任軍官還不熟悉情況,行軍二天後,軍內就大亂,竟出現了官找不到兵,兵看不見官的混亂局面。楊國嗣無奈,便在一山腳下歇息,待明日整頓後再行,累壞了的眾軍也不紮營倒頭便睡,三萬大軍裡,只紮了十頂營帳。夜裡,有軍官告訴楊國嗣當心夜襲,楊國嗣竟不懂如何防夜襲,礙於面子,便將這名軍官趕出帥帳,果然在後夜,阿布思領軍夜襲,他見對方的營寨絲毫防備也沒有,三萬將士躺了一地,不禁仰天大笑:「真是天亡大唐,虧我還提心掉膽這麼多天!」立刻命三千人上山準備,再將一萬軍分成三隊,各堵一邊,自己親率五千騎兵,如狼似虎般殺向唐軍,唐兵大亂,無數士兵因實在太累,尚在夢中就被砍去了腦袋,驚醒的唐兵們因無人組織抵抗,紛紛四散奔逃,也是楊國嗣運氣,他因不懂帶兵,正在營帳中惡補,沒有歇息,當軍中大亂時,他最擔心的事果然未能僥倖逃過去,敵軍真的來夜襲了,只一個時辰,天慢慢亮起,三萬唐軍除楊國嗣帶三千親兵拚死突圍外,其餘二萬多人大部分被殺死,還有幾千人逃散。

  楊國嗣帶領三千殘軍逃回大營,鮮於仲通卻毫無表情,他早知楊國嗣必敗,這也是他想藉機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的花花公子,在安撫了楊國嗣後,來找監軍邊令誠商量對策,不料邊令誠卻說道:「咱家只管監軍,行軍打仗那是將軍的事。」輕輕鬆鬆就把責任推掉了,鮮於仲通陪著笑臉說道:「我聽說那阿布思的騎兵頗為犀利,明日必有一惡戰,監軍是文官,我想請監軍先移到後營,免得有失,邊令誠點點頭說道:「咱家知道了,多謝鮮於將軍。」

  鮮於仲通喝令全軍紮營備戰,果然,在傍晚,阿布思的騎兵在地平線出現了,四萬五對二萬,鮮於仲通覺得還是有些把握,阿不思並沒有讓騎兵休息,他大吼道:「昨天你們也見到了敵人的戰鬥力,只要再消滅前面的軍隊,太原城就是我們的了,我保證,攻下太原,大家放假一周!」眾軍聞言,都興奮得嗷嗷直叫,太原的繁華之地誰都知道。

  隨著阿布思的一聲令下,五千騎兵向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插鮮於仲通的中軍,鮮於仲通的兩翼隨之從兩邊包圍過來,像一個圓,把五千騎兵圍在中間,但這五千騎兵並不理會兩翼,他們的任務就是把中軍衝垮,雙方士兵頓時膠著在一起,這時,阿布思手一揮,遠方又出現了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這是他在朔州新建的騎兵,由於鮮於仲通兩翼的背部受到攻擊,先前五千騎兵的壓力頓時大減,在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中,鮮於仲通的中軍開始亂了陣腳,突然一支隊伍從鮮於仲通的軍中脫離,向太原方向狂奔而去,鮮於仲通認出是監軍邊令誠,他心中暗暗叫苦,這麼關鍵的時候,他的逃跑必然會動搖軍心,果然,中軍開始有士兵跟隨邊令誠逃跑,一而十、十而百,很快鮮於仲通的中軍如大江潰堤一般,向後敗逃而去,兩翼也隨著潰敗。阿布思大喜,喝令大軍全面追擊,唐軍大敗,副將楊國嗣被俘,由阿不思親手斬殺,七萬五的大軍逃回太原城不足一萬,邊令誠沒有停留在太原,而是直接逃回長安,他要惡人先告狀。鮮於仲通自知此回必不能倖免,不僅皇上饒不了他,楊國忠也決饒不了他,損失了這麼多的楊氏子弟和親信,於是鮮於仲通化妝成小兵,隱姓埋名逃到江南去了,他早有準備,在接受楊國忠的任務後,就已經把家人悄悄遣散。

  唐軍戰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長安,令朝野震動,李隆基大怒,命正在京述職的北庭都護程千里,率五萬軍火速支援太原,右相楊國忠去冠向帝請罪,帝念其族弟楊國嗣力戰而亡,僅免其兵部尚書一職後,便不再追究其責任,升兵部侍郎吉溫為兵部尚書。

  阿布思在大敗唐軍後,命眾軍輕車簡從,揮師直逼太原,企圖一戰即下太原。但太原尹裴寬在鮮於仲通前腳走後,立即對太原實行了軍管,他一連發佈了三條命令:

  1、在夜裡實行宵禁,不許任何人上街。

  2、將太原城三十里內的軍民全部遷入太原城,砍掉並焚燬一切可以製成攻城工具的樹木、木材及其他物資;填死所有水井,帶走所有糧食。

  3、征三萬青壯民協助守城,收集一切可用於投擲的重物,強征所有富戶的存糧入軍糧庫。

  經過緊張的準備,太原城內由原來的五千守備軍,加上逃回的六千餘人,共有軍隊一萬一千餘人,青壯民丁三萬餘人,存糧可供全城支持半年,至此裴寬基本準備完畢,就等阿布思的軍隊來攻城。

  到第三天下午時,黑壓壓的阿布思軍隊終於出現了,經過兩次戰鬥,阿布思還有一萬八千餘人,留兩千守朔州城,一千負責運送軍糧,其餘的一萬五千人全跟他來攻打太原城,其中騎兵七千人,步兵八千人,這八千步兵就是這次攻城戰的主力。儘管城外材料奇缺,阿布思還是從一些較遠的地方搞到不少不少木材,經過一夜的趕製,做成了數百架簡易的雲梯,第二天一早,太原攻防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阿布思集中兵力攻打北門的一段城牆,在驚心動魄的皮鼓聲中,數千叛軍如潮水般湧上,騎兵們也不閑著,騎在馬上向城頭上放箭。守城的士兵們用箭、用滾木檑石,用滾油向下拋射,空中不停地傳來墜城者的慘叫聲,一名衝上城牆的叛軍左眼中箭,眼看要墜下,但他依舊死死抱住一名唐軍一起墜下了城牆。

  阿布思一部,一直是朔方軍的精銳,儘管攻城器械簡陋,但卻悍不懼死,前僕後繼。阿布思放言,誰能第一個衝進太原城,可任挑一百名女子,並賞銀萬兩,在重賞的激勵之下,叛軍攻勢更加兇猛,城牆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險情。

  在城牆上指揮的正是裴寬,他身著一身戎服,彷彿又回到了金吾大將軍的年代。這時,他突然看見城牆一偶出現險情,有數名叛軍跳上城樓,已經砍死了十幾名守城的士兵和民夫。裴寬見形勢危機,他大喝一聲,揮舞腰刀劈砍過去,眾人見主帥上陣,均精神大振,一鼓作氣將叛軍重新趕下了城牆,就在裴寬剛鬆口氣的時候,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面頰,他大叫一聲,倒了下去,被親兵迅速抬了下去。眾軍見主帥受傷,憤怒中頓時士氣大作,一鼓作氣將叛軍趕下城去。

  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阿布思見一時難以突破,便下令收軍。第一場戰鬥進行了整整一天一夜,叛軍損失了三千餘人,唐軍也付出傷亡二千餘人,民夫傷亡四千餘人的代價。阿布思命令暫時休整一日,利用叛軍休整的機會,裴寬臥床下令在城內大量徵集民夫,凡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均要上城協防。另外收集全城所有的兵器,用來武裝前一日徵集的三萬青壯民夫。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阿布思終於下了狠心,命令騎兵也下馬,投入到攻城中去,只是前一日雲梯損壞很多,故攻城叛軍雖多,但激烈程度卻遠不及第一天。阿布思又派出一千騎兵,到附近去收集木材和搶劫糧食,但由於裴寬事先的堅壁清野,使得效果很不理想,收效甚微。五日後,阿布思軍糧已盡,正在翹首等待軍糧的阿布思卻得到個壞消息:程千里的前鋒已到,軍糧被劫。



第二十八章 奇襲二
  就在楊國嗣被夜襲的同時,李月正率領一千軍,靜靜的埋伏在山的另一邊。等阿布思走遠後,李月帶領士兵來到夜襲後的戰場,唐軍的慘狀讓人目不忍睹,到處都是無頭的屍體,他命令所有的士兵們暫時不要拿物資,都去尋找尚未斷氣的傷兵,他獨自坐在一個高處,這是他第一次目睹戰爭的殘酷,血流成河的慘相並沒有激起他的野性,也沒有讓他害怕,他彷彿又回到了方寸山,心中變得異常平靜,他開始有些迷茫,他一向自詡道心在天下,可這麼多人失去了生命,多少家庭失去親人,他的道心又體現在哪裡呢?

  遠遠的一匹馬跑來,李月認出是荔非元禮。他苦笑一下,結束了短暫的悟道。

  「李月老弟!快去看,找到好東西了。」

  李月翻身上了赤血魔,隨荔非元禮去了戰場,地上是楊國嗣那頂巨大的帥帳,幾十個士兵已經把它拉開,在帥下壓著一頂較小的帳篷,裡面有兩名已經死去的女子,看來是被巨大的帥帳壓死的,在兩個女子旁邊,擺著十幾隻鐵皮箱子,士兵用刀把它劈開,裡面全是百花花的銀子,足有七、八萬兩之多。

  「看來是楊國嗣貪污的軍餉,來不及拿走。奇怪!怎麼沒被叛軍發現?」荔非元禮自言自語問道。

  「這裡是風口,阿布思的騎兵是順風而來的,他們順勢斬斷前面的繩子,帥帳自然被風吹翻過去,正好覆後面的小帳上,叛軍的時間很緊又是黑夜,沒有時間打掃戰場,所以就沒有被發現。」李月分析說道。

  「他們為什麼這麼急?」荔非元禮問道。

  「他們喝完了開胃酒,接下來自然是正餐了。」

  「你是說,唐軍主力?」

  「我估計明天就能碰上了。」

  「李月兄認為勝負會如何?」

  「唐軍必敗!」

  「為何?那鮮於仲通並不是楊國嗣,而且是四萬對兩萬,兵力上佔絕對優勢。」

  「唐軍還沒有出長安,勝負就已經定了,因為楊國忠的私心,竟把中層軍官全部都換了,荔非認為還會有勝機嗎?」

  荔非元禮嘆一口氣說道:「如此說來,確實必敗無疑,我和阿布思共事多年,此人精通兵法,所率之部又是朔方軍的精銳,真不知那楊國忠是怎麼想的。」

  「難道你沒看出來嗎?這件事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政治陰謀,誣陷郢王、逼反阿布思,他楊國忠要的卻是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怎奈人算不如天算,楊國忠反而把老本賠光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楊國忠的無意插柳卻,卻給我們創造了大顯身手的機會,只是我們兵力懸殊,只能用奇兵。」

  這時一名校尉來報告,清點出三千多傷兵,還找到一千多匹戰馬。李月點點頭,問荔非元禮道:「附近可有縣城?」

  「離這裡向東十里有一個小縣,叫真源縣」荔非元禮答道。

  李月想了一下,斷然下令道:「蔡明德,我現任命你為斥候校尉,再給你兩百匹戰馬,你各派十人去北面朔州城、南面太原城、和西面打探消息,一有消息,要及時匯報,不得有誤!」

  「得令!」

  「荔非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戰場之上,除傷兵、箭矢、還有這十幾箱銀兩外,其他一概保持原狀,尤其是清水、糧食都不許動!」

  「末將聽令!」

  李月見荔非元禮滿臉困惑,便笑著拍拍他肩膀說道:「我並非不想為這些戰死的弟兄們收屍,只是我有個想法,只能再委屈他們幾天了,現在我們先把傷兵送到真源縣去。」

  一路上陸續收編了四千多殘兵和三千多匹戰馬,真源縣是個小縣,只有幾萬人,李月率軍抵達真源縣時已經是中午,卻見城門緊閉,城牆上站滿了拿著刀槍的衙役、民團,大家還看見在城門口處,懸掛著一百多顆血淋淋的人頭,看人頭上的盔甲,應是唐兵。

  大家頓時緊張起來,難道在這裡也有叛軍?李月搖搖頭,讓一軍士上前去喊話。

  不一會兒,城門開了,走出十幾個衙役,為首之人看樣子應是縣令。李月翻身下馬,帶著眾人迎了上去。

  「我是本縣縣令,請問貴軍可是路過?」那縣令首先開口說道。

  「我們本來是路過,但在那邊的戰場之上救了三千多傷員,就想借貴縣替他們醫治一下。」

  「哦!是這樣」縣令有點為難,他一指城門處的那一百多顆人頭說道:「非是我不願,將軍可看見那些人頭?」

  「看見了,怎麼?」

  「他們也是一些殘軍,我可憐他們戰敗,便收容他們入縣,不料他們卻胡做非為,我一氣之下便將他們抓起來全砍了。」

  「縣令放心!我的手下誰若敢擅自取百姓一物,我就砍了他的頭。」李月說完,回頭大聲喊到:「眾軍聽著,誰敢擅自取百姓一物,斬!老兵們都給這些新兵講講我李月的手段。」

  「將軍可是爭奪武狀元的李月?」

  「正是!」

  「將軍也是京城的舉人第二吧!我見過將軍寫的戰略地理論,端是好文章。」

  「先生如何知道?」

  「我和崔光遠是同科進士,也是好友,文章就是他抄寄給我的。」

  「原來如此!請問先生高名?」

  「我叫張巡,開元末年進士」

  「莫非是你就是那個清河清縣令」

  「那是百姓美譽,張巡不敢當!」

  「久聞張大人清譽,受我一禮!」李月向張巡行一軍禮。

  「不敢當,既然將軍有言在先,就請入城吧!」

  「那就多謝了!」李月手一揮,眾軍緩緩開進縣城。

  第二天,正當李月和張巡正交談時,突然斥候來報,「講!」他一直就在等朔州的消息。

  「阿布思的糧隊從朔州出來了,全是輕騎兵,約一千人。」

  「沿路可有伏兵處?」

  「五十里外有一木橋,兩邊蘆葦眾多,可以伏兵。」

  「好!傳令升帳」

  軍鼓聲起,眾軍快速整裝,新兵在老兵的帶動下,也快了很多。

  很快眾校尉聚集在李月的帳中,李月當即說道:「朔州的糧隊出來了,我欲取之,現聽我將令!方子明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我給你一千弓弩手,埋伏在木橋北面的左右,待糧車停住時,便射箭,先取馬後取人,待馬上無人時,立即撤退。」

  「末將得令!」

  「武天德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我給你五百騎兵和五百刀手,也埋伏在木橋北面的左右,待弓弩手撤退後,給我四面放起火來,逃出來者,給我活捉,你可聽清!」

  「末將得令!」

  「其他將軍約束手下,不準懈怠!請荔非將軍鎮守此處,我自帶五百騎兵去接應。」

  「我等明白!」

  二個時辰後,第一隊一千弓弩手來到預定地點,大家一起動手拆毀了小木橋,這是一個寬三丈的深溝,兩旁蘆葦茂盛,一千弓弩手就埋伏在兩旁等待獵物的上鉤。

  下午,約兩百輛運糧車在一千輕騎兵的護送下遠遠走來,由於阿布思大敗唐軍,附近再無敵軍,押糧的騎兵開始鬆懈下來,再加上阿布思只帶了幾天的乾糧,急需補給,所以糧車走得很急。

  經過一片蘆葦地時,突然前面的糧車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後面的押糧官大聲問道。

  「前面有一深溝,橋壞了!」

  「那就趕快修!」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一支狼牙箭射中那押糧官的後心,押糧官翻身落馬。緊接著箭如飛雨,向一千騎兵射來,騎兵們措不及防,一下子近一半多中箭落馬,還有不少馬也被射中,倒在地上,叛軍大亂。

  但畢竟是訓練有術的朔方精兵,其他人見勢不妙,紛紛下馬到糧車下躲藏。方子明見馬背上已無騎兵,一支響箭射出,弓弩手全部撤出。躲在糧車下的叛軍見不再射箭,剛剛爬出來,卻突然發現四周大火燃起,火借風勢,迅速向這邊蔓延過來。叛軍們嚇得兩腿發軟,一聲喊,四散奔逃。

  可火勢太大,一千人不是被射死,就是被燒死,僅數十人逃出火海,全部做了俘虜。

  李月軍全殲一千名敵軍,卻無一人受傷,這一仗讓李月在軍中開始聲名鶴起,從此李月走上了名將之路。



第二十九章 奇襲三
  當李月的接應軍到來時,戰鬥已經結束,李月記了方子明和武天德首功,回到真源縣後,從俘虜中選出幾個在長安有家室的人,先赦了他們反叛之罪,再威逼利誘一番後,讓他們去朔州求援,就說糧車被土匪和殘軍包圍,急需援助。

  隨後,李月和荔非元禮及張巡等開了個秘密軍事會議,李月發現張巡是一個大材,一番深談後收為己用,張巡又像李月推薦好友賈賁,也是一良才,李月命他暫領錄事參軍,也參加了這次會議。會議中,李月向他們講述了這次平亂的策略,並強調,由於兵力懸殊,只能利用一切非戰因素,消滅拖垮敵人,並告訴他們已得到消息,朝廷派程千里帥軍五萬來支援,但程千里的行軍路線似乎不是太原,而是雲州,看來他的戰略意圖是想切斷阿布思的退路。

  這樣,應對阿布思二萬大軍的,只有太原和自己了,但目前阿布思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另外,李月還告訴他們一個消息,李國臣在回途中遇程千里,也受邀隨軍北上了,「這就是真正的軍人!永遠以國家利益為重!」李月斷然說道。

  李月又讓賈賁在縣裡收集所有的藥物,荔非元禮不屑地說他又要用旁門左道之計了,但張巡卻非常贊同,「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眾人一致認為,若阿布思逃跑,必然走東路,其間定會以真源縣為補給地,所以有必要動員全縣民眾搬遷,張巡獻計,可留下普通民房的三眼水井,並下毒,其餘水井全部填死,荔非元禮卻認為不妥,阿布思為名將,駐軍驗水,這種行軍常識怎會不知?李月笑笑,說他自有辦法。

  下午時,李月配出了兩種藥,命將一種投入井中,另一種卻放在夜襲戰場上的存糧裡,他算準阿布思斷糧,必取之。兩種藥均無毒,但合在一起卻是一種急性毒藥,若阿布思中計,最少也要損失一半以上的兵力。

  佈置完後,李月先率兩千騎兵而去。果然留守朔州的守將得知糧隊被敗兵和土匪所圍困,大驚失色,如果軍糧不能及時送到前軍,阿布思危矣!留守的將領當即分出一千騎兵去支援送糧隊,半路卻被李月伏擊,先是一陣亂箭後,李月揮動天魔戟單槍匹馬衝進了敵陣,李月彷彿又回到了青藏高原,在狼群中縱橫,叛軍見李月如兇神下凡一般,所向披瀝,幾個來回後,伏屍纍纍,無不膽戰心寒。李月大喝一聲:「還不投降!」這時兩千騎兵殺到,叛軍見大勢已去,紛紛跪地投降。

  眾軍見還沒等大家殺上,敵軍竟已全部投降,無不目瞪口呆地望著李月。

  李月再施故計,命先前的幾個詐軍,趕赴太原報稱程千里前鋒已到,糧車被斷,朔州城被圍。

  隨即率領兩千騎兵,風一般想朔州城奔去。

  只半日工夫,就來到朔州城下,李月命荔非元禮上前向守軍大喝道:「我是朔方軍的荔非元禮,朝廷已派郭子儀將軍為主帥,率軍十萬來平定爾等,雲州已被李光弼將軍拿下,派我為先鋒,念各位同是朔方軍,我勸大家早早歸降!」

  城上守軍大多認識荔非元禮,知道他是朔方軍猛將,聽到朝廷竟派威名赫赫的郭子儀和李光弼來平叛,無不人心惶惶,都向留守的將軍望去,那留守之將是阿布思的心腹,是一名突厥人,他見軍心不穩,也大聲喊道:「眾軍聽著,大帥大敗唐軍,即日將回城,不要聽信了謠言!」

  荔非元禮又喊道:「你們的護糧軍和後來的援軍已被全殲,阿布思已經斷糧被圍在了太原。你們知不知道,阿布思要率你們投靠契丹,你們都是唐人,投靠了契丹,你們的家人怎麼辦?」

  或許是荔非元禮最後一句話起了作用,城上開始有人扔下武器。那留守之將大怒,拔劍上前斬了兩名扔下武器的士兵,眾軍戰慄,有已經扔下武器的人又悄悄將武器拾起。荔非元禮見功敗垂成,心中懊惱非常,就在這時,一支鐵箭從唐軍中射出,如閃電一般貫入那留守大將的腦門,巨大的慣性,竟將他整個身體帶起,釘死在城樓門柱之上,那留守將手腳一陣痙攣,當即喪命,屍體高高掛在城樓之上,城上守軍哪裡見過如此恐怖的箭法,都被嚇得呆住了,兩支軍隊一片寂靜,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只聽聽李月一字一句說道:「我數三聲,不放下兵器者,殺!」

  「一、二」聲音不大,卻能鉆進城牆上每個士兵的耳朵,讓人感到極其冷酷。這時,「匡啷!」一聲,有人丟下了武器,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李月的「三」字終於沒有喊出,城牆上所有的士兵們都丟下了武器。看得荔非元禮嘆服不已,最後讓他啼笑皆非的是,他竟發現自己的軍中也有不少人丟下了武器。不一會兒,有人放下吊橋,打開城門,一千士兵依次出降。

  阿布思聽到糧車被劫,朔州被圍的噩耗,心中一涼,他早就想到,朝廷必然會再派援軍,所以急著攻下太原,以取得戰略上的主動,他也剛得到消息,援軍將由程千里率領,他知道程千里是名將,遠非鮮於仲通和楊國嗣那種草包可比,但沒想到,前鋒已經到了。

  這該死的裴寬,早知道是他鎮守太原,自己就會改變戰略,先將朔、雲兩州連成一體了。阿布思心中恨恨的罵道,攻城已經五天了,自己已傷亡了近五千人,仍然一無所獲,現在軍糧已盡,阿布思決定撤軍,他最擔心朔州城的情況,便派出一路斥候去朔州打探消息,這時副將獻計說道:「不如我們佯退,待城上鬆懈後再回來攻城!」

  阿布思搖搖頭說道:「這裴寬老成持重,必不會上當,現在我軍糧已絕,我擔心軍心有變。」

  「那天夜襲楊國嗣,我們來不及打掃戰場,我見軍糧輜重頗多,說不定還在。」 副將又說道。

  阿布思點點頭說道:「也好!如果那裡沒有軍糧,就到旁邊的真源縣去。」

  阿布思當夜撤軍,太原城上一片歡騰,裴寬卻命令任何人不準懈怠,要一直等到朝廷援軍到來。三日後,程千里一部來援太原,裴寬向那將軍謝道:「多虧程千里將軍派人斷了叛軍的糧車,我軍才能倖免。」

  那將軍驚異地答道:「程千里繞道北去了雲州,其他兵力都在此,並沒有斷他的糧車啊!」

  裴寬一楞,隨即悟道必是李月所為,不由暗讚。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8 PM

第三十章 奇功
  阿布思率一萬人馬,回到夜襲楊國嗣的戰場,見依舊是橫屍遍野,引來許多的野獸,好在天氣還較涼,屍體都還沒有腐爛,果然糧草輜重都在,阿布思命取了糧草和輜重,正要拔營北行時,這時探馬突然來報,朔州已失,城樓上的帥旗上是一「程」字,另有將旗為「石」字,約有軍一萬人。

  阿布思大驚,北路被斷,這如何是好,手下眾將紛紛要求奪回城池,阿布思搖搖頭說道:「我知程千里的前鋒必是他的愛將石玉,現在看來果然是他,此人長於守城,一時未必能攻下,我真正擔心的是程千里的主力去攻雲州,若雲州一失,我們真無退路了!」

  這時,手下眾將紛紛問道:「大帥,現在怎麼辦?」

  阿布思想想說道:「既然程千里的主力去了北面斷我的退路,我們當趕快北上,現在先去真源縣休整一天,等斥候回來後再決定走哪條路。」

  這自然是李月之計,取了朔州城後,他立刻通知張巡把真源縣所有的民眾都遷來,在朔州城內,李月意外地發現了被囚禁得奄奄一息的郢王李瑛,不用問,李月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將李瑛放出,按輩分,李瑛是他的叔叔。但李瑛此時已經萬念皆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送了十萬唐軍的命,還有無數平民被屠殺,他謝過李月,就把自己關進屋子,不再出來。

  張巡來後,李月命他暫領朔州刺史,率七千軍守城,並布一萬疑軍,打上程千里的旗號,這時李月他們召集到的殘兵敗勇已近一萬,並在朔州城內得到了大量物資。李月和荔非元禮率五千騎兵去真源縣附近埋伏去了。

  阿布思率軍來到真源縣,見所有的老百姓都已跑光,只剩一座空城,而且一顆糧食也沒留下,不過阿布思並不在意,他已經從楊國嗣的軍中獲得大量糧草。

  「報大帥!城內的水井都已被填死,只找到三口水井。」

  「驗後可有毒?」

  「無毒!」

  「好!命令埋鍋做飯,歇息一夜後,明日出發。」

  「是!」

  夜裡,李月和荔非元禮率五千騎兵藏在幾里外的一片樹林裡,荔非元禮看著遠處的縣城緊張地問李月道:「李月,你沒有真下毒吧!」

  李月笑笑說道:「放心!只是強力迷藥,可讓人昏迷一日一夜。」原來荔非元禮可憐叛軍同是朔方軍,多次求李月手下留情!李月一直沒答應,直到昨天見阿布思軍隊並沒有象契丹那樣屠朔州城,而且可以說是秋毫不范,這才答應了荔非元禮的要求。

  後半夜,李月領五千軍悄悄入城,見城門處的守軍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都暈了過去,荔非元禮大喜,對李月說道:「看來真的有效!」

  李月不吭聲,命令全城搜索,最後士兵把已經暈過去的阿布思,緊縛著抬來,一萬餘軍隊,全部藥倒,李月點點頭,下令不準妄殺一人,擅取一物,違令者,斬!

  至此,阿布思的二萬叛軍全軍覆沒。李月以一千老弱軍,不傷一人,竟先後殲滅阿布思一萬三千餘人,這場戰役,真正奠定了李月在軍方的崇高威信,被各軍視為戰爭中的神話。

  李隆基心中很是煩惱,本來太原連連告急,滿朝文武都擔心北都淪陷,但程千里臨行前卻獻計,先取雲州,逐契丹,斷阿布思後路,再關門打狗,自己竟同意了這個方案,打雲州剛開始順利,但契丹卻向突厥求救,突厥突然出兵,雲州便成了僵局,也不知道那阿布思有沒有攻下太原,如果攻下,自己的罪就大了,真的無顏去見太祖太宗。

  他案頭上是一份議和的文書,突厥同意讓契丹退兵,但要求雲州為兩不管之地,不屬於突厥,也不屬於大唐。否則,它就要大舉進犯,大唐一直為突厥所制,從高祖開始就向突厥借兵,一直看著突厥的臉色,就算每年大量送禮和親,但突厥依舊時不時范境,搶掠一把後再走,當年大唐最強盛時都拿突厥無奈,何況現在。李隆基嘆了一口氣,終於在那份和約上簽了字,突厥問題解決了,可太原怎麼辦呢?程千里暫時還不能動,得盯住突厥和契丹。

  一連兩天,李隆基寢食不安,眼巴巴的等著太原方面的消息,雖然程千里已分兵一萬,但他依舊沒有信心,只盼望奇跡能出現。

  「報!太原大捷,阿布思全軍覆沒!」

  太原來的幾十名快馬從長安城大門一直喊到了金鑾殿,整個長安為之震動,人們紛紛額首相慶,到處可聞炮竹的響聲。

  李隆基迫不急待的打開了裴寬的奏章:「臣惟恐城陷,辱及高祖,率五千師戰敵於北牆,箭矢如雨、血腥飛灑,以身軀堵刀槍者有之,抱敵投城者有之,敵攻五日未果,乃退。然布衣將軍李月率一千老弱之師,焚其糧、殲敵援、取其城……最後於真源未傷一兵一卒全殲萬餘賊軍,創千古未有之奇功,大唐能有此俊傑,蓋皇上之大幸也!」

  裴寬輕描淡寫的講述了守城的經過後,不遺筆墨的詳細描述了李月傳奇般的戰鬥經過,看得李隆基連連拍案叫好。看完後,他對高力士興奮地說道:「大哥有此孫兒,可以足慰平生了。」

  「這也是皇上慧眼識人,李月才有發揮才能的機會。」

  「傳旨,封太原尹裴寬為鎮軍大將軍,加太子少傅,賜絹五百匹,銀萬兩;賞國子監祭酒趙王李郁絹五百匹,享受宗廟頭名祭祀資格。」

  但裴寬因這次太原保衛戰中受了箭傷,一直未癒,一年後終不治身亡,朝廷追封他為穎國公。

  三日後,李月率軍返回京師長安,在城外將散軍和叛軍交割給兵部,自己領一千黑旗軍雄赳赳氣昂昂踏入長安朱雀大街,受到長安城老百姓的熱烈夾道歡迎,李月騎著高駿的赤血魔,外貌英武碩壯,引得無數的長安女子為其傾心,一時間李月成了大唐的傳奇人物。太子李亨親自來皇城朱雀門處迎接李月的凱旋,牽著李月走進大明宮含元殿。

  大殿之上,李隆基高高坐在龍椅之上,數百名大臣分兩列而立,氣氛熱烈,李月走上大殿,叩首說道:「布衣李月,拉練歸來,僥倖獲勝,現特來覆命!」他很聰明,必須先討武狀元的封賞。李國臣也在回程之中,距長安約還有兩日的路程。

  「雖回程有變,但你領先李國臣五日先抵九原,朕判你為勝,你們都是大唐的好男兒,國家有難,卻拋棄個人榮辱,值得表彰。朕就點你為今科武狀元,封你為東宮左右衛將軍,領正四品。另外李國臣、荔非元禮、李抱玉各官升一級。」

  「臣謝主隆恩!」

  以武狀元之名封四品將軍,封官之高,這在大唐卻從來沒有過,眾大臣均知道,這是皇上有酬謝治病的私心,所以沒有人敢反對,郯王李琮因上次碰了個釘子,心中雖恨極卻不敢再出言反對,只拚命向楊國忠施眼色。而楊國忠此時的心情卻很複雜,他固然因李月殺了他的侄子而深恨李月,同時也看到了李琮的眼色。但這次他卻承了李月的人情,他安插在鮮於仲通軍中的族人親信,有一半都被李月所救,而且李月把他私下給阿布思和郢王李瑛的信也撿出來悄悄派人還給了他。這信若被公開,那阿布思叛亂的真相也就暴露了,這就是李月的高明之處,知道難動楊國忠,索性送他個人情,不結強敵。所以楊國忠也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李隆基見無人反對,滿意的點點頭,又說道:「李月這次立如此奇功,以一千老弱軍不傷一人而全殲叛軍,朕也帶過兵,這可是極了不起的成就啊!說吧!你想要朕如何封賞於你。」

  李隆基也明白,官是不能再封了,索性多給點別的好處吧!

  「為臣僥倖,也是依賴了皇上的洪福,軍人衛國乃分內之事,不敢有所求!」

  「為上位者當賞罰分明,前次兵敗,朕免了右相的兵部尚書一職,若不賞你,豈不是說朕處事不公?儘管說來,朕一定滿足於你。」

  「那臣就斗膽提三個要求」

  「說!」李隆基的臉色微微一變。

  「一是我和那一千軍朝夕相處,有了很深的感情,實不願分開。」

  「好!朕就把這一千軍賜作你的親兵,你可自任軍官,送兵部備案。」

  「謝皇上!第二是真源縣令張巡這次立了大功,臣保舉他為朔州刺史。」

  「這張巡是何出身,為官如何?」

  「稟皇上,張巡與臣為同為開元末年進士,原在清河縣為縣令,為當地百姓譽為清河清縣令。」

  李隆基見是京兆少尹崔光遠,便問吏部:「崔愛卿所言可屬實?」

  吏部侍郎鄭懟出班應曰:「屬實!」

  李隆基點點頭說道:「同科之人都做到了京兆少尹,況且還是名清官,準!」

  「多謝皇上,臣的第三個要求是請皇上饒過叛軍中的普通士兵,他們也是身不由已,況且在朔州也並無擾民之舉。」

  「好吧!傳朕旨意,阿布思叛國,罪大惡極,斬之於朱雀街,都尉以上軍官者皆斬!其餘士兵解散為民。」

  「謝主隆恩,臣就是這三個要求。」

  「好!再傳朕旨意,阿布思之亂已平,於躍龍殿門大宴眾卿,賜李月絹一千五百疋,彩羅三百疋,彩綾五百疋,銀五萬兩,賜左、右相各絹三百疋, 彩羅綾各五十疋;余三品八十疋,四品五品六十疋,六品七品四十疋。」

  「謝主隆恩!」眾臣謝恩於大殿之內。

  散朝後,李月密奏帝,郢王李瑛早被阿布思所囚,並未隨之造反,現已在五臺山出家為僧,望帝憐之,帝嘆息一陣後便不再追究。

  一月以後,契丹兵退,雲州遂為無屬之地。契丹兵退途中被范陽節度使安祿山伏擊,傷亡慘重,安祿山隨即求功於京,索超授將軍者五百餘人,中郎將者二千餘人,帝無奈,準之。



第三十一章 婚姻
  李月返回家,隨即被父親和大哥請進了密室,李郁興奮地拍拍他說道:「好小子!現在官品快要和為父一樣了,真有你的。」

  「我們好像已經靠向太子了。」李照有點憂慮的說道。

  「是啊!皇上的意思好像就是讓我們成為太子一系。」李郁也說道。

  「父親以為太子這個人如何?」

  「低調、隱忍,以退為進。」李郁想想說道。

  「此人確實是李隆基諸多兒子中最聰明的一人,本來是前太子獲罪後的過度角色,但卻一直讓當今皇上找不到廢他的借口,人說[韋堅案]是高力士的作用,我說主要還是李亨本人的態度,取信了皇上,相比之下,前太子和那個郯王卻差得太遠。」

  「對了,最近朝中傳言,郢王和阿布思謀反和郯王有關,你是這件事的當事者,這個傳聞可屬實?」李照問道。

  「確實是這樣,這其實是楊國忠與郯王的一個政治陰謀,我當時在朔州已經拿到楊國忠寫給他們的信件,我已經把信件還給楊國忠了。」

  「那為何不把這些信交給太子或皇上,藉機扳倒楊國忠和郯王?」李郁急著問道。

  李月嘆了一口起說道:「扳倒郯王對我們有何好處?只怕局勢一穩,太子的位子也就穩了,只有在亂局中才有我們的機會,父親,你認為呢?」

  見父兄都露出恍然的神色,李月繼續說道:「至於楊國忠,他是我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人,有此人,郯王才有可能發動宮廷政變。有此人,安祿山才會有理由造反。」

  「小月說郯王可能會發動宮廷政變?」

  「現在皇上根本沒有聽我的勸告,如此下去,最多三年,他的毒必復發,下次的復發會傷及腦部,到那時,楊國忠獨攬大權,他豈把皇位讓給太子!」

  「如果他們結盟怎麼辦?」

  「如果沒有高力士,或許可能,但有高力士支持太子,他不會容楊國忠和自己分一杯羹的,況且也不能小瞧郯王,他也苦心經營多年,有著很強的實力。現在盯著皇位的各勢力都有很強的實力,如果我們想要成功,只能在特定條件下出奇兵。」

  「小月說的特定條件是什麼?」

  「安祿山造反和宮廷政變,我們要做的,就是要讓這兩個條件發生,所以太子是我最好的工具,我會利用他一步步達到我的目的。」

  「那我們能幫小月做什麼?」

  「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建立一個組織,需要大量的金錢和一個完善的情報網。」

  李郁和李照對望一眼,對李月說道:「我們趙王府有一個龐大的商業王國和雄厚的財力,小月想必也知道一點,這些都是為父親和你大哥親自掌握的,從明天開始,我和你大哥就會把它們全部交給你,這是我們趙王府最大的資本,郯王之所以如此痛恨我們,就是眼紅我們的財力。」

  李月點點頭,他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

  李照又對他說道:「你四哥李晴前兩天和我談過了,他希望能為家族出一份力。」

  李月臉色大變:「他知道我們的計劃了?」

  「沒有,我還沒有告訴他。」

  「除了我們三人,大哥誰也不能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四哥找你,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那畜生竟和太子裹到一起去了?」李郁聞言大怒。

  「父親別生氣,這不怪他們,倘若如此,我還求之不得呢!」

  李郁和李照一齊愕然,李月難道連自己兄長的主意也要打。

  第二天,李月就被母親叫了過去,一進門就看見母親滿臉笑容地看著自己,旁邊是自己的妹妹李影,這小妮子上月終於出嫁,讓父母鬆了一大口氣,人雖出嫁了,但卻經常溜回家,他的丈夫去衡陽書院求學去了,要參加明年的進士科,夫家愧對於她,索性也讓她搬回娘家。

  趙王妃還沒開口,李影就先跳了起來,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李月,「我現在才發現,小月果然是美男子啊!雖然皮膚黑了點,但我喜歡。」

  趙王妃笑著拍她一下頭:「你在說什麼!你喜歡有什麼用,要小敏喜歡才行。」

  「娘!小月現在不得了啦!不知有多少小姐妹都在托我想認識他,我聽說好多女孩閨房裡都掛著他的畫像。」

  「你胡說什麼?」李月臉微微一紅。

  「小月,或許你妹妹說的是真的,這幾天來,向我提親的人已經有二十幾起了,你回來後見過小敏嗎?」

  「還沒有,她到哪裡去了?」

  「還好意思問,你現在是無數女孩心儀的對象,自然把小敏忘了。」

  「小影!別胡說!是這樣的,我和你父親商量,準備把你和小敏的婚事給辦了,你父親也和小敏的大哥說過了,雙方都已同意,所以小敏暫時搬回她大哥家。小月,你覺得怎樣?」

  李月苦笑一下,雙方都已經決定了,自己還能說什麼。

  趙王妃笑了笑道:「你的婚事是娘的大事,自然是娘給你做主。」

  「那娘決定什麼時候辦?」

  「因為咱們是宗室,你的婚事還需皇上同意,太后今天已經親自去給皇上說去了,快的話,估計就在一個月以後。」

  李月的婚事引起了李隆基和楊貴妃極大的興趣,他們都是極愛編戲的人,其中李隆基還被稱為梨園的祖師。才子佳人的戲他們編了不少,可現實生活中居然真有這樣的事,李月和趙綠敏的緣分讓兩人大為羨慕,李隆基當即賜婚,封趙綠敏為德敏郡主,命一個月後完婚,兩人還以私人名義送了一份厚禮,其間楊貴妃特地召見了趙綠敏一次,對她非常喜愛,特送她一幅字「天作之緣」。

  天寶十二年六月,李月和趙綠敏的婚禮在趙王府隆重舉行,太子李亨親自到賀,高力士送來皇上和貴妃娘娘以及他本人的賀禮。就這樣,一對有情人終於成為眷屬。

  婚後,朝廷特準李月兩個月的假,按唐禮,李月要陪趙綠敏回建康的娘家,兩人商定,將順路飽覽大好河山。

  一千黑旗軍成為了李月的親衛,即墨被任命為黑旗軍都尉,李月先前所任命的軍官都得到了兵部的認可,他所轄的東宮左右衛約二萬餘人,分十八個折衝府,平時駐紮在皇城之內。

  李月一上任就用鐵碗手段對左右衛進行了整頓,經皇上和太子的同意後革去了十個都尉,把自己黑旗軍的骨幹提拔上來,然後進行大練兵,運用訓練黑旗軍的辦法,僅用一個月時間,就把這支軍隊訓練成了一支精銳之師,太子也多方周旋,給這支軍隊配備了最先進的武器。

  大唐的士兵們要求不高,只要能吃飽穿暖,能按時拿餉,他們就會為國家隨時獻出自己的生命,

  自古以來無不如此。

  李月因婚事,把訓練之事交給其下的左右中郎將辛雲京和顏杲卿,辛雲京者,河西之大族也,其有膽略,志氣剛決,不畏強禦,但一直鬱鬱不得志,李月在武舉中遇他,便特別留意,求太子幫忙把他調來做自己的副將。顏杲卿是張巡推薦,原在范陽軍中為將,因不滿安祿山有反意,棄官回鄉,後跟隨其兄顏真卿在平原縣組織鄉勇,張巡知其忠義,便推薦給了李月;李月和辛、顏二人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李月休假後,把皇上所賜之物全部留給了二人,二人果然不辜負李月的期望,繼續貫徹了李月的訓練思想,在李月回來後,二萬餘人又變成了一支新的黑旗軍,在後來的戰爭中,有著極其出色的發揮。



第三十二章 組織一
  在和父兄第二次密談後的第三天,李月開始接手趙王府的商業體系,趙王府的財力主要來自幾代人的積蓄,加之李隆基登位之初為安撫太后,對趙王府幾次重賞,趙王李郁遂成了京城諸王中財力最雄厚的一個。李郁長期賦閑,為找些事做,他在大唐各地大量投資,借開元盛世之風,他的投資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幾十年下來,也慢慢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商業體系。主要分為酒樓、客棧和一些商舖,幾乎全國都有分佈。在北方地區主要是酒樓和客棧,而在南方則主要以商舖為主,這個龐大商業體系的控制中心並不在趙王府,而在靠近東市有一處專門的大宅,李月離家時尚幼,所以對家中的這些情況一無所知。

  李郁親自帶著李月來到東市的外宅,這是一座佔地巨大的宅院,共有十幾進,數百間屋,還建有地下室,可容納千人以上。這裡的一共有四個大管事,直接向李郁或李照負責,四個大管事分別掌控著全國的各種生意,手下各有數十小執事。李郁每月初十來此一趟,聽取四個大管事的匯報和進行一些決策,若有緊急事情,大管事們會直接到趙王府匯報,四個大管事都是趙王府舊人,其父輩就已跟隨李郁的父親李憲,對趙王府忠心耿耿。

  李郁一進門就碰見了剛從江南返回的桑明源,桑明源是四個大執事之一,約四十幾歲,瘦高身材,臉色陰沉,專門負責江南道、淮南道、山南道三道的生意,李月初見此人,就直覺他是一個冷靜精明之人。他一見李郁不由一怔,這個月的例會還有幾天,主人怎麼就來了?他連忙上前給李郁見禮,李郁笑著拉過李月給他介紹:「桑明,這是老八小月,他小時候你見過的,就是那個孿生子。小月,這是桑叔,從一出生就在我們府裡。」

  「原來是八少爺,多年不見了,少爺小的時候,我每次從江南回來,都要給少爺帶一些小東西的。」

  「哦!我想起來了,我桌上的那個徽硯就是桑叔給的吧!」

  「是的,八少爺也叫我桑明吧!這樣我自在一些,大少爺也是這樣叫我的。」

  「你是他們的長輩,叫你桑叔是應該的!不用客氣。」

  「王爺,不是客氣,他們敬我,我心領了,但叫我桑明,我覺得自在一些。」

  「好吧!隨你。」

  這時,另外幾個大管事也聞訊趕來,紛紛向李郁見禮。

  「大伙不要客氣,我今天來是有重大的事情要找幾位商量。」

  聽王爺有重大事情要宣佈,眾人忙把李郁讓到主廳,李郁搖搖頭,「我們還是到密室去說吧!」

  待眾人坐定後,李郁先向其他三個管事介紹李月,三個管事均五十多歲,都是舊人,皆見過兒時的李月。負責關內道的錢本道笑著說道:「公子大名我們早就久仰了,今天能一見,真是有幸。」

  「以後你們就會常見了!」 李郁也笑笑說道:「我今天來是要宣佈一件事,從今天開始,府裡的生意都移交小月管理,我和照兒就不再過問了,現在是年青人的天下了,你們也要早點培養接班人吧!」

  聽王爺放手了,四個人心中雖有很多疑問,但趙王府規矩極嚴,平時雖然可以說說笑笑,但一到正事,是決不允許多問的。四人立刻站起來,神情肅穆地向李月跪下,各叩了三個頭,李月面無表情地接受了他們的大禮。李郁見一切都交代好後,自己便回府了。

  李月冷冷地看著四名大管事,他以軍人之身帶來的氣勢,讓四人的額頭上均冒出了冷汗,但李月並沒有因此改變態度,他深知,剛柔相濟才是御下之道。房間裡靜了一會兒,李月開始慢慢地說道:「很抱歉!我是一名職業軍人,只知道賞罰分明,軍令如山,今後不是我去適應你們,而是你們來適應我。如果你們覺得無法適應我的風格,那就請早點收拾被子走人,如果你們違反了我的三個原則,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說道這裡,李月停了下來,他已經看出了四個人心中的驚懼,尤其是負責關內道的錢本道,身體較胖,汗水已經把他的裡外衣服都已經濕透。

  「我的三個原則是第一忠誠、第二忠誠、第三還是忠誠。你們聽清沒有?」

  「是!少爺」四人同時答道。

  「你們都是父親的舊人,是值得我信賴的人,既然值得信賴,那就是自己人,我對自己人從來不會刻薄,以心換心、以誠換誠,以後你們慢慢就會知道。現在我需要掌握一些基本情況,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等會兒一個一個向我匯報,就從錢本道開始。」

  四人退出去,發現彼此都被汗水濕透,均不由苦笑一下,分頭各自準備去了。

  「我們關內道,共有酒樓十五座,客棧九家,茶鋪四家,米鋪四家、生絲和鐵器鋪各兩家……,歲入銀一百五十萬,支出八十萬,可得利七十餘萬……。」

  「我們江南三道,共有茶、米、絲、鐵、酒、藥各種店舖二十七家,酒樓、客棧各六家,其中茶鋪五家、絲鋪五家……,歲入銀九十萬,支出六十萬,可得利三十餘萬…….。」

  「我們河東道、河北道、劍南道…….。」

  李月平靜的聽著,心中卻不禁一陣陣駭然,都說趙王府是京城王室中第一首富,今天才知道,這個首富的具體含義,這麼多年來,府內積蓄的銀已有千萬之多。有這麼一筆財富做後臺,難怪父親至今仍不甘心。

  最後一個匯報的是負責內務的王圓,這是一個外表憨厚的中年人,總是笑呵呵的樣子,約五十歲,和他名字一樣,身子圓圓、臉也圓圓,但李月知道,人們往往就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其實此人思維縝密、做事乾脆利落,心狠手辣,否則也做不了這個內務總管。

  內務是李月關心的重點,他的接手這個商業王國的主要目的是要建立一個嚴密的情報網。

  「王圓,你的父親就是我祖父雍王府的大總管,父王就是他帶大的,你的弟弟王強現在是趙王府的總管,父王對我說過,你是最可信之人,所以才讓你掌管內務。」

  「少爺有話儘管吩咐,趙王府也是我的家。」王圓一反平常樂呵呵的笑容,神情嚴肅地答到。

  「好!我就直說了,我今天之所以接手,是因為趙王府目前危機重重,大唐很多強大的勢力都在打我們的主意,你也知道,諸王之間為爭皇位鬥得你死我活,稍不留神,我們趙王府就會被殃及,為了自保,我們必須有自己的力量,我接手就是為了建立起這樣的力量,我需要建立一個組織。」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8 PM

第三十三章 組織二
  「那少爺準備從何入手?」

  「我準備建立兩個組織,一明一暗,明的就叫日組吧!暗的就叫月組。日組負責各種情報的收集、分析和匯總,而月組則負責一些暗中的工作如暗殺、收買等。王圓,我現在正式任命你為趙王府的內務總管,負責日組的運行。你的一些日常事務都交給你副手吧!把主要精力轉到日組上來。至於月組,我會另外安排人負責。」

  王圓一下子跪下道:「願效死命!」他是個極聰明的人,心裡非常明白,雖然李月沒說,但他已經隱隱猜到了趙王的真實目的,他知道自己終於進了趙王府的決策圈子,心裡頓時生出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氣。

  李月扶起他:「既然坐了同一條船,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你來說說,我們第一步該做什麼?」

  「人!選出合適的人,我有個建議不知少爺可願意聽?」

  「請講!」

  「我們趙王府從前根據王妃的意思每年都收養了很多流落街頭的孤兒!後來大多數孤兒長大以後,都自願留了下來,被分派到各地,他們都以秦為姓,以感謝王妃的大恩。這些孤兒大部分都對我們趙王府忠心耿耿,我想可否從中間挑一些有特長的人加入到我們日組來。」

  「這樣最好!我最擔心的就是找不到忠心的人,母親的善心可幫了我的大忙,不過雖然如此,但還是要進行單線管理,讓他們只知局部而不解全局。另外,你要記住!忠心第一,特長第二。」

  「少爺放心!商場如戰場,我們早就有了這樣的管理,只不過收集的是商業情報罷了,交給我去做,必能辦好!只是少爺需要告訴我需要那些方面的情報。」

  「一是京城諸王;二是百官;三是地方動靜;三是邊境方面的情況;四是各地物資流動情況;另外要特別留意安祿山的動靜。你去具體擬一個方案吧!」

  「是!兩天後必有回報!」

  「等等!」王圓剛要離去,卻被李月叫住,「你先向平涼天祝縣的高適縣令送去四十萬兩銀子,再給朔州的張巡太守送去二十萬兩銀子,就說是我送的,他們自然明白,另外再以我的名義給我軍中的副將辛雲京也送去二十萬兩銀子,你先預支十萬兩銀子作為日組的籌備用,再給我也提十萬兩銀子,我有用。」

  「是!」

  李月的第一天就用掉了一百萬兩銀子,不知李郁知道會有何感想。

  當夜,李月秘密趕回了終南山,找到長樂師兄,兩人分別僅數月,卻像數十年未見,見面時著實感動了一番,李月把自己的想法坦誠布公的告訴了長樂,希望能得到鐵劍門的支持。長樂慷慨答應盡一切力量支持李月,遂將青陽和青松找來商議,青陽本質上也是個熱衷權勢之人,長安的兩大強勢的首席已分別為終南派和少林寺佔據,他一直深恨青牛卻又無可奈何,見師尊有令,他也順勢答應,雖然他根本不相信趙王府,但他卻相信李月能做出一番事業來,而且好歹李月也算是半個鐵劍觀的人。青松卻無多想,在他看來,師尊的話,比聖旨還要高得多,只要師尊有話,他照辦就是。

  青陽和青松商量後,決定派出風平、風葉等二十名鐵劍觀的高手給李月,其中風字輩十人,玄字輩十人,風字輩由風平率領,玄字輩由風葉率領,另外又派出五名女弟子,由風平的妻子葉芳率領,長樂正式向這二十五人公佈了李月在鐵劍觀的身份,論輩分李月應是他們的師叔祖,青陽同時把象徵掌門的小鐵劍交給了李月,命二十五人暫時還俗三年。

  李月第二天下午就回到了長安,那二十五人也分批抵達,被李月安排住在長安的外宅,一切開支都由趙王府負擔。晚上,李月和風平、風葉、葉芳開了個秘密會議,會上李月正式任命風平為月組的總管,直接向他負責,葉芳負責內務,李月把十萬兩啟動的銀子交給了她管理。並按照每人不同的特長重新把月組分成五個小組,以金、木、水、火、土冠名。

  李月再三強調,月組是軍隊管理,不是修道,若不適應可以回去,但決不許鬧事,絕對要聽命令,而且要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不得參與個人感情,眾人均躬身答應。其實李月知道,讓一群道士來做刺客之事,確實不妥,但現在用人之際也只能從權了,好在自己暫時用不著去做那些血腥之事,實在為難之事自己親自出手好了,等以後再慢慢培養真正的死士吧!平時月組就住在外宅,以護院武師身份做掩護,皆用自己的俗家姓名,風平改名為李平,風葉的俗名叫張子夜。至此,由這二十五名鐵劍觀高手組成了李月的月組,專門執行秘密任務。

  其實,諸王子或早或晚都已經各自建立了類似的組織,其中以太子的飛龍團和壽王的大風堂最大最強,但自從壽王歸附郯王后,大風堂和很多壽王的產業都劃歸了郯王。飛龍團的骨幹成員主要來自少林寺和江南周家;大風堂的骨幹則主要來自終南派、洛陽陳家及太原林家。但單從武功而論誰也比不上擁有眾多鐵劍觀頂尖高手的月組,何況李月還有個無所不在的日組。

  王圓兩天後果然做好了一張詳細的計劃書,把它呈給李月,同時又推薦一人給李月,此人叫江驚鴻,是名落第的舉人,極富謀略,目前在王圓手下做一名帳房,王圓知道其大材,常常問計於他,見李月身邊缺一名謀士,便推薦給了李月。李月和其交談幾句,便深感其無論陰謀、陽謀均極賦遠見,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謀士,遂將其留在身邊。杜甫也雖有大材,但只偏於地方治理,可為一良吏,卻不能用做謀士,目前在趙王府中暫作李郁秘書,倒也稱職,另還任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正是李月的手下。

  王圓的計劃書中共取六百人組成日組,分佈各道,平時各施其職,日為常人,夜為細作,每三日寫一份日常報告,有特殊任務則另呈報告。每道設一負責人,有副手五人,負責各道的情報傳遞。長安設總部,王圓為總負責人,下有副手三人,分管各分部,又按情報內容分成七分部,負責收集、分析情報,最後將有用的情報報與王圓,由王圓向李月匯報。

  李月看完王圓的計劃書,不禁暗暗稱讚,寫出方案並不難,難的是王圓已經把各負責人及長安總部的人選都定下來了,並在每人的旁邊精練地標注了個人的特長。

  「秦樸,四十歲,江南道茶業總負責人,思維縝密,有極強的商業頭腦。」

  「秦林,三十八歲,淮南道酒樓總負責人,八面玲瓏、交際極廣。」

  。。。。。。

  其實趙王府本身就有一個鬆散的商業情報網,由王圓掌控,王圓將這個情報網加強和完善後就形成了日組的雛形。李月贊同了王圓的計劃,讓他開始具體實施。李月另交代王圓替他找一百名十歲左右資質較好的少年孤兒,交給風平他們訓練武功,他準備開始培養自己的月組了。

  李月把一切安排好後回到了趙王府,這時門房來報,有客來訪,說是公子故人。



第三十四章 太子
  李月來到客房,見一中年文士正負手而立,欣賞著牆上的字畫,聽見身後的動靜,文士轉過身來笑道:「無量佛!李月道友別來無恙?」

  「啊!是李泌先生。」

  「正是在下!想不到我們崆峒山就一面之緣,李月道友還記得我。」

  「崆峒山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月不敢須臾忘記。」

  「李月兄過獎了,在崆峒山受教的是我,李月兄果然是人傑,來長安僅數月,就已聲名大振,倒是我,來長安已數年,還默默無聞。」

  「李泌先生現在何處高就?」

  「我現為太子幕僚。」

  「可是太子命你來尋我?」

  「李月兄果然是聰明人,一猜就中,我確是受太子所托,來尋李月兄,不過我本人也想來看看你。」

  「我相信李泌先生是想來看看我的,先生請坐,先喝杯茶再說。」

  李泌喝了一口茶,讚道:「好茶!這是雲南的普洱茶吧!」

  「是!先生說的不錯。」

  「李月兄可知這普洱茶為何只產在南詔?」

  「無非天時、地利適合罷了。」

  「對!茶是這樣,人何嘗不是如此,現在的形勢李月兄想必也清楚,不知李月兄是怎麼看的。」

  李月微微一笑,看來這李泌是來做說客的。

  「我現在不是東宮左右衛將軍嗎,太子還擔心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李月兄的官是皇上封的,與太子何干?」

  「那太子欲如何?」

  「太子今夜想宴請李月兄,如果李月兄有空,不妨賞臉一行。」

  李月哈哈一笑:「請轉告太子,既然太子有命,李月豈敢不來。」

  太子李亨約四十餘歲,保養得很好,身上並無帝王的威嚴之氣,倒讓人覺得像一個平常的教書先生,他見李月如約前來,笑吟吟地說道:「李將軍這是第一次來東宮吧!」

  李月見太子親自出來迎接,忙半跪行一個軍禮:「李月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免禮!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李亨連忙把李月扶起。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李月,笑道:「果然是俊傑之士,難怪讓京裡的女孩子們都那麼著迷。」說完哈哈大笑。

  他把李月帶進宮內,李月見東宮內雖不及皇宮氣勢恢弘,但也樓臺亭榭,宮室眾多。

  「其實我還是羨慕你父親啊!基本上隨心所欲,不像我被各種規矩制住,把人都要悶死。」

  「可還是有那麼多人想過你這樣的生活啊!」

  李泌在後,聞此言臉色大變,他沒料到李月敢這樣出言無忌,李亨也臉色微變,但剎時就恢復了常態,他笑呵呵地說道:「世上生活大凡如此,得到的則患得失,羨慕那些沒有之人輕鬆自在;而得不到者則心癢難按,一心望著得到之人,李將軍,你說是這樣嗎?」

  「太子殿下果然說得透徹,是這個道理。太子殿下是我父輩,不妨也叫我小月好了。」

  「是!是!是!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了。」

  李亨把李月領到花園,這裡已經擺好桌椅,待眾人坐定後,李亨輕輕一拍手,一群舞伎出現在湖內的平臺上,輕歌曼舞起來。這時,太子的幾個兒子也應邀來到席間,世子李俶約二十七、八歲,他對李月說道:「你就是李月吧!我和你大哥關係甚好,常聽他說起你。」李月忙起身見禮。次子李系和三子李僅年紀和李月相仿,其中李系就是李月當年在長安城外所見過,並由此引起客棧掌櫃對京城諸王的評論。幾句話後,眾人都開始和李月談論起奇襲阿布思的事來,李系也甚好武,興趣尤勝,對李月的一箭取朔州最為神往。

  李亨見幾子和李月相處甚歡,心中暗自得意,他見氣氛已到,便令開席:「來!來!只是一個家宴,沒有外人參加,不用緊張,放鬆點好了!小月,聽說你曾在終南山出家為道?」

  「只是學道,並未出家。」

  「是啊!如果出了家,下月怎麼可能大婚,聽說是皇上親自賜婚,恭喜啊!」

  「多謝太子殿下!」

  「這次武林大會第一名的終南派,李月兄可知?」旁邊的李系忍不住問道.

  「也有所耳聞,那終南派原是鐵劍觀的下院,後來分裂自成一派。」

  「哼!這個終南派是無恥之輩,暗箭傷人,算什麼名門大派!」旁邊的李系恨恨說道。他是少林苦寧大師的俗家弟子,這次少林被趕出京城,他自然對終南派極為不滿。

  「小月可是鐵劍觀弟子?」 李亨又把話題帶回來,依然不依不饒地問著李月。

  「我不是鐵劍觀弟子,鐵劍觀在終南山南麓,我卻在北邊學道,家師方外之人,只結幾個茅廬與清風、明月為伴。」李月淡淡一語便撇清了自己和鐵劍觀的關係,讓李亨抓不到邊際。

  這時有一個家人走來,輕輕在李系邊上耳語幾句,李系大喜,對李亨說道:「父王,我師傅來了!」

  「哦!苦寧大師來了,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幾個僧人飄然而至,為首的正是少林寺戒律堂首座苦寧大師。

  「阿彌陀佛!我師兄請我代向太子殿下致謝!」

  「不必多禮!上次的事情我也慚愧,沒能保住少林寺。」

  「太子殿下的心意我們知道,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大師不必在意!天下武林人心中自有公論。」李月在一旁插口說道。

  「啊!是李月道兄,你怎麼在此?」

  「哦!你們認識?」李亨驚異的問道。

  「在北平賑災時曾有緣相識,李月道兄大恩於少林寺。」苦寧就把前年河北賑災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李亨。「我們方丈後來數次派人到終南山,都找不到李月道兄的下落,沒想到道兄竟然在長安,咦!道兄何時從了軍?」他一直在為武林大會的事奔波,竟不知道李月的事情。

  「呵呵!天下不知李月將軍大名的可能就只有大師了。」 李亨就把經過簡單地告訴了苦寧,苦寧點點頭:「我們無方祖師說李月道兄心懷天下蒼生,果然不錯!」

  「無方大師可好?」

  「師祖自幽州賑災回寺後就閉關了,至今未出關。」

  李月點點頭,看來無方將要突破了。

  「苦寧大師請上坐!」

  「多謝太子殿下,我這次前來主要是替師兄送一封信的,寺裡還有急事,我無心多呆。」

  說完他把一封信遞給李亨,又對李月說道:「道兄若有空,請來少林寺,我們方丈必倒履相迎。

  「好!我一定會來拜訪苦航方丈。」

  苦寧向大家打個招呼,便匆匆離去。

  「師傅,等等我!」李系忙追了出去。

  李亨打開信,越看臉色越陰沉,李泌在一旁忍不住問道:「殿下,怎麼啦?」

  「哼!有人耐不住寂寞,終於要出手了,上周,少林寺兩次險被人縱火,其中有一個縱火之人,和洛陽陳家有關係,現在苦航方丈命所有在外的少林僧眾都回去護寺。」

  「如果少林的僧眾都回去,那我們的飛龍團豈不是……」李俶剛開口,突然想到李月就在旁邊,連忙閉嘴。

  李亨卻不在意,他點點頭說道:「是的,他們也要回去。」

  「殿下,我總覺的其中必不是那麼簡單。」 李泌說道。

  「這是李琮的圍魏救趙之計。」旁邊的李月突然插口說道。

  「李月可願替殿下出計?」 李泌突然轉個話題問道,這個才是今天的主題。

  「俗話說:吃人嘴短!吃了殿下的飯,自然要幫殿下說話了。」李月語帶雙關地說道。

  李亨心中一動,他立刻明白了這是李月在藉機表態,不禁大喜:「如果趙王願意,將來我必以天下宴請他!」

  「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言罷兩人哈哈大笑。

  「剛才李月兄說是郯王的圍魏救趙之計,是何意?」

  「李琮真想動少林,也不會等到今天了,何況少林還有僧兵五百,殺人三千,自損八百,這個帳他們還是會算的,所以他們驚擾少林寺,目的就是要把殿下身邊的少林寺之人調回去,他們真正的目的應在長安,我聞太子手下有個飛龍團,李琮手下有個大風堂,雙方勢均力敵,如果飛龍團的人突然少了一半,你說大風堂會袖手旁觀嗎?」

  「可是大風堂是壽王的下屬,而且兩人素有深仇。」

  「壽王在一個月內五次出現在郯王府內,你說他們還有深仇嗎?」

  「啊!小月的意思是李瑁和李琮已經…..,如果真是要對付我的飛龍團,我該怎麼辦?」李亨大驚,他沒想到形勢會這樣突變,他不由心中大急地問道。

  「殿下放心!我知道,皇上自然也知道,他會幫你一把的!至於飛龍團之事,殿下把所有的人都遣回去,他們自然就無的放矢了。」李月淡淡地說道。



第三十五章 洛陽
  李月婚後,要跟隨趙綠敏去她金陵的娘家,兩人也藉機沿路遊覽一番,同行的有李月的謀士江驚鴻,王府教頭卞奇、還有十幾名武士家人,趙王妃另派了一名管家秦儀跟隨,秦儀是個約五十餘歲的老頭,精明能幹,是當年隨王妃一起來到趙王府的,現是趙王府的三管家。

  直到上路後,李月才發現秦儀的作用,無論住店、吃飯、休息等等,一路上秦儀都打點得妥妥貼貼,李月他們毫無後顧之憂。江驚鴻是個飽學之士,一路上給大家講解各地風俗,讓大家眼界大開,而卞奇卻是一個老江湖,對每一地的情況都瞭如指掌,他的建議讓眾人少走了很多冤枉路。眾人一路開心地走下來,這一日,便到了東都洛陽。

  洛陽被稱為「中原圖大之勢」,得洛陽即得中原,歷朝歷代,如果沒有得到中原,就是一個不完整的政權,故古人也用「逐鹿中原」來表示爭奪天下。但也因這樣,洛陽易攻難守,屢遭戰火浩劫。唐初以來,洛陽非常被重視,被封為東都,高宗與則天皇帝就曾長期住在這裡。

  趙王府在洛陽的產業也不少,洛陽最大的東來客棧就是趙王府所開,李月一行住進了東來客棧,並包下了一個獨院。李月他們的到來,並沒有影響到東來客棧,這就是趙王府產業的特色,李月隨時可以瞭解到任何一地的任何一名夥計的情況,而這些產業的經營者,連掌櫃也只知道二級執事,只有部分大的客棧或酒樓的掌櫃才知道或認識其中一位四大管事,但背後真正的東家,除了四大管事外無人知道。所以趙王府真正的實力,也只有李郁才知道其全貌,像四大管事也僅僅是知道自己手上的一塊。

  大家均知長安城趙王最富,那是因為李郁的俸祿最厚、賞賜最豐,加上每年太后的給養,還有其父李憲的遺留,足以讓別的王爺眼紅,但趙王府龐大的產業,卻只有極少數核心人物才知曉。

  洛陽東來客棧除正常的客房外,另有八個獨院,每個獨院大小不等,從數間客房到十數間客房都不止,李月他們包的是最大的一個獨院,共有十八間客房,有三個夥計專門伺候著。李月在洛陽的計劃是三天,在第一天,他和趙綠敏去了白馬寺替母親趙王妃還願,白馬寺是中原名剎,始建於漢朝,香火極為旺盛。東來客棧離白馬寺極近,僅隔半里,李月兩人便不要眾人隨行,相攜步行前往。路上趙綠敏買了一大堆小玩意,兩人還在小攤上喝了一碗豆漿,趙綠敏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只有兩個人,平淡而恬靜。

  兩人進了寺,燒香還願後捐了一千兩銀子,喜得那香火主持連連念佛,忙去通報方丈。「阿彌陀佛!多謝施主了,貧僧無心,現是白馬寺主持,施主是第一次來敝寺吧!」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僧在香火主持的帶領下匆匆趕來。

  「在下姓李,長安人氏,今攜內子特來替母親還願。」

  「先生是至孝之人,將來必由此因而得正果!」

  「多謝主持美言,我若平安,必再來還願!」

  「施主此願太長,非數十年不能顯,不如看一年,一年內施主若平安便來還願,如何?」

  李月笑笑道:「我聞禪宗有一故事: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旁邊慧能禪師聽見便說道,非風動、非幡動,實為爾等心動。今日看來,並非數十年長,也非一年短,而是主持的心不靜了。」

  「說得好!說得好!非風動、幡動,爾乃確實心動了,無心,你的心何時又有了?」

  李月三人聞言看去,只見從外面進來一老僧,雙手合十,向李月低頭行一禮道:「施主與佛有緣,可願在白馬寺出家。」 趙綠敏聞言大驚,死死的抱住李月的胳膊,惟恐他一時興起答應了。

  李月淡淡一笑:「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身無一物,何謂染塵埃。大師,你著相了!」

  「對啊!心中有佛,何必出家!施主說得好!施主適才說是長安人,我們好像見過。」

  李月突然想了起來,便笑著說道:「六年前,在長安慈恩寺,我曾觀大師掃秋葉。」這老僧想了想也恍然說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少年!咦!奇怪,我記得你當時已身負絕頂武功,怎麼現在好像不會武的樣子。」

  「久不習武,早已生疏!」

  「不對!」這老僧的臉色開始嚴肅起來,他對旁邊的無心主持說道:「無心,請暫避片刻,我與這位施主有話要說。」

  「是!師祖。」 無心主持和香火主持低頭退去。

  這時李月悄悄地對趙綠敏說道:「敏妹!這個無心主持排名天下十大武林高手中的第五,但他比起這個老和尚來卻連提鞋都不配。」

  「相公,那這個老和尚和你比如何?」

  「他比我要差一點。」

  趙綠敏聞夫君之言嫣然一笑,頓時把李月給看呆了。

  就在這時,李月突然感到一絲細細的真氣向自己肋下襲來,李月知道是這老和尚在試探自己,他並不阻擋,也不回擊,只微微一笑:「我聞少林的無方大師都已閉關一年了,虛蘭大師卻還在這裡放不下。」

  那老僧聞言大驚:「你是誰,怎麼知道無方和我?」

  「我是長樂的師弟李月。」

  「原來如此,你悟道了嗎?」

  「我剛歷人間,如何能悟道?倒是大師的禪心快要修成了。」

  「小友如何知道?」

  「大師的心結早解,如何還戀紅塵不去?」

  「哀民之艱,嘆國將亡,心結雖解卻放不下啊!」

  「大師只念大唐之黎民、怎麼不想大漢之黎民,只要天下百姓能吃飽穿暖,管他江山姓李還是姓劉,大師認為如何?」

  「阿彌陀佛!夕陽俱往,青山依舊,我明白了,多謝施主!」說罷轉身對門口的無心吩咐幾句,便揚長而去。

  「多謝李施主,我師祖閉關去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快二十年。」

  「非我之功,是虛蘭大師的時間到了。」

  「多謝施主適才的點醒,我確實愧對[無心]這個法號,無心知錯了,希望施主了結心願後,再來我白馬寺。」

  李月和趙綠敏告辭而去,路上趙綠敏心有餘悸地說道:「剛才那個老和尚要讓相公去出家,可把我嚇一跳!相公,你將來不會拋下我去當和尚吧!」

  李月哈哈大笑:「我做了十五年道士,身上沾滿了老君的香爐灰,那佛主怎會要我,他不怕得罪老君嗎?」

  趙綠敏大羞,拖著李月的胳膊,口中只說不依。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49 PM

第三十六章 少林
  二人回到客棧,剛進門,卞奇就匆匆來報:「少爺,我剛才看見陳放了。」

  「在哪裡看到的?」

  「就在我們院的對面,他們好像有幾十人,也包了個獨院。」

  「他們可曾見到你?」

  「他們並不認識我,見到了也無妨。」

  李月想了想,取出一塊金牌,遞給卞奇後悄悄說道:「你把這個給客棧掌櫃看看,帶他來見我。」

  原來著東來客棧也是日組的一個點,掌櫃就是日組在洛陽的聯絡人。李月向掌櫃出示的金牌,是代表日組的最高權威金牌令,它的出現也就意味著日組的最高首領到了。

  掌櫃進屋則向李月跪倒:「小人秦威參見總首領!」李月向卞奇使了個眼色,卞奇便出門,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靠近,卞奇現在也是日組的成員,主要負責李月和王圓間的聯絡。

  「你也是趙王府收養的孤兒?」

  「是!小人從小就是孤兒,十歲那年生了一場病,幾乎餓死,是王妃命人收養了我,所以才有我的今天。」

  「好的,我本是路過,但今天卻碰見一件事,我們對面住的人的情況你可知?」

  「稟總頭領,關於對面住的人,確實有疑點,我昨夜已經寫了報告,由信鴿傳到長安去了。」

  「你給我講講,是什麼疑點?」

  「他們一共有三十六人,是前天來的,為首的姓陳,武功極高,我聽小二講,他們在等一個人,好像和少林寺有關,他們其中有一個人,這個月內已經來過洛陽三次了,每次都住在這裡,他每次來都會有一個僧人來店裡找他,一個時辰後,然後他們就分別離開了。這個僧人和少林寺有關,因為他曾經遺忘過一件僧袍,裡面繡有少林寺字樣,這次他們三十幾人,估計就是在等這個僧人。」

  「那件僧袍可還在?」

  「在的,我現在就去取來。」

  李月仔細看著掌櫃拿來的僧袍,在領口處,他又發現二個字,[智明],看來這就是他的法號了。

  李月誇獎掌櫃幾句,命他先回去,若有動靜即刻來匯報。

  待掌櫃走後,李月吩咐卞奇:「請江先生過來!」

  江驚鴻來後,李月把所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江驚鴻想了一想說道:「公子,陳放他們所來是對付少林寺,這毫無疑問了,只是他們僅來三十餘人,如果不用暗算的話,並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只要盯住那個智明,就能掌握陳放他們的計劃了。我擔心的是,這只是所佈局中的一環,郯王其人貪大求功,他既收了壽王,實力大增,必會對趙王有所動作。」

  「依先生看,我們該如何應對?」

  「應從二方面入手,一是要加強對王府的保護,包括幾個管事,這個可交給月組進行。二是要做好反擊的準備,主要是調查壽王的產業,這個可交給日組來做。」

  李月點點頭,「先生可擬個方案,我即刻通知長安。」

  晚上,李月他們剛剛吃完晚飯,掌櫃急匆匆地找了過來,李月知道必有事故,忙摒退左右,掌櫃帶了確切消息,那個僧人終於來了,只呆了一個時辰,便匆匆離去。

  卞奇也帶來一個消息,消息是來自長安,桑明源手下二名負責茶鋪生意的二級執事失蹤了,兩天後,一人的屍體被找到,明顯是遭到過酷刑,被折磨致死,另一人下落不明。這個消息卻讓李月心情無比沉重。

  江驚鴻安慰道:「郯王那邊應該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情報,否則就不會殺死他了,留下來應更有用。」

  李月搖搖頭:「我難受的不是這個,而是我一個忠心的手下就這麼去了,我倒希望他能說出來,保住一命。江先生,讓他們好好的安頓他的親屬吧!」

  江驚鴻心中感動:「他若靈下有知也該瞑目了。但失蹤的另一人卻讓人擔憂,郯王若動手無非從明暗兩個環節入手,明是是用競爭擠垮我們的茶鋪,暗的就是用縱火、暗殺的手段,前者易躲,後者難防,不如我們先下手,可震懾他們不敢妄動。」

  李月想想,便冷冷地自言自語道:「本來我不想流血,可既然他們逼我,也休怪我無情了。卞奇!」

  「屬下在!」

  「你上帶我的信,速去少林寺找苦寧大師,然後在嵩山腳下等我。」

  「是!」

  「江先生,我後天要出門一晚,你們就留在此處,好好保護夫人,不要有任何異動,但如果情況緊急,你可從權處理。」

  「好的!」

  夜,大雨如注,少林寺周圍的山林裡一片漆黑。

  『噓!口令?」

  「奪寶!」

  一名黑影迅速跑進林中。

  「陳華,情況如何?」一名蒙著面的高個黑衣人問道。

  「稟掌門,已經得手,再過一個時辰藥效將發作。」

  「好!大家聽著,我們這次的目標是佛寶舍利,別的一概不準動,若走散,大家就到蘇州的神農茶莊集合,在那裡我們要執行另一個任務,大家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陳放身後三十幾人低聲答道。

  「好!大家再檢查一下,一個時辰後出發。」

  就在這時,在少林寺戒律堂上,正站著少林寺方丈苦航、戒律堂首座苦寧和李月。這時十幾名武僧拖進四名僧人,為首的是個中年僧人,均被點了穴道。

  苦寧看著他冷笑著說道:「智明!你沒想到吧!不妨先告訴你兩件事,讓你死了心,一、佛寶舍利早已被轉移;二、你所下的藥已被掉包,眾僧的暈倒只是騙騙你而已,就等你把消息發出。你此時的感覺如何?」

  智明一臉驚駭地望著三人,眼裡流露出不不可思意的神情,只是苦於穴道被點,說不出話來。

  「方丈!他們該如何處置?」苦寧問道。

  「阿彌陀佛!智明,你入寺已經三十年,沒想到為坐主持之位居然勾結外人盜取佛寶,佛祖也不會饒你,苦寧,按寺規處置!」

  苦寧手一揮「把他們拖下去,廢了武功,關進後山,讓他們永遠面壁思過。」

  智明幾人心中一震,急著想要說什麼,可卻說不出來,眾武僧不容分說,將這四人拖了下去。

  「阿彌陀佛!多謝李月道兄再次援手,本想請李月道兄來少林寺坐客的,沒想到卻再次欠了道兄一個情。」

  「方丈不必多禮,助人助己,何樂不為?下面就請各高僧暫歇,由我出手了。」

  「大風堂來的可是三十六名高手,李道友一人真的可行?還是讓我們助你一臂之力吧!」

  「那就麻煩大師替他們善後吧!我先去了。」李月淡淡一笑,一拱手便離去了。

  「方丈,他一個人真能對付那三十六名高手嗎?」苦寧有點憂慮地說道。

  「不妨,讓所有智字輩的弟子都準備好,若他不行,我們再出手相助。」

  一個時辰後,大雨依然下著,絲毫沒有減弱之勢,這時幾十名蒙面黑衣人,已悄悄靠近了少林寺。

  「記住,動作要快,不要做無謂犧牲!」陳放最後一次命令道。

  「掌門!你還是等在外面吧!」陳華再一次勸道。

  「你不用再說了,這三十六人來自八個門派,我既剛被聘為大風堂首席供奉,若不親至,如何服眾?你放心,就算失手,恐怕就是連那苦航也留不下我。好了,咱們走吧!」

  三十幾條黑影躍過後牆,迅速向供奉著佛寶舍利的藏經閣撲去,快靠近藏經閣的時候,突然奔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後面的人微微一怔,突然從藏經閣裡飛出數十道白光,各找一人,幾乎所有的黑衣人都無法躲過,紛紛被射中倒地,跑在最後的陳放和陳華大吃一驚,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同來的三十四人已經全部倒地,陳放看得請清楚楚,是江湖上非常普通的飛刀,大唐任何一個武器鋪中都能買到。一共飛出三十四把飛刀,無一把落空,他心裡清楚三十四名屬下的實力,是從八個門派中選出的頂尖高手,再經過專門訓練,是大風堂的精英,其中有四人還是他從鐵劍觀帶出來的風字輩弟子。可居然躲不過這普通的飛刀,前面到底藏著什麼人?這時,藏經閣的大門突然開了,裡面走出一名穿著白衣的年輕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只見他一抬手,兩把飛刀不急不緩的向他倆飛來,

  快到他倆的時候,前面的陳華突然像中了邪一般呆呆的一動不動,陳放想出手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飛刀插入自己愛徒兼親人的喉嚨,從後頸透了出來。他還沒有來得及悲痛,另一把飛刀已經迎面飛到。他剛想躲避,可卻震駭的發現那飛刀上竟被貫注了一種奇異的力道,把他控制住了,想避開卻使不上勁,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陳放突然發現這種力道隱隱是鐵劍觀的一種最高武學,他也曾學過一點粗淺的入門功法。陳放本能地運起太清道第六層的閃字訣,身形勉強向右移了幾寸,躲過了要害,飛刀沒入肩窩。陳放中刀後,發現那股詭異的力道突然消失了,他不敢多想,向後一翻,躍上一座建築,瞬間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月見陳放逃走,不介意的笑笑,似乎是他有意而放走。他朝苦航的藏身處拱拱手,也消失在夜雨之中。

  很快,眾僧奔出,屍體很快被抬走,傾盆大雨嘩嘩地下著,不一會兒便沖淨了地上的鮮血,一切又恢復了寧靜,這個夜裡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第三十七章 商戰一
  「方丈,這李道友下手好辣!竟無一名生還者,全部中刀當場斃命,他也曾是出家人,心中難道竟無一點慈悲之心?」

  「苦寧,你莫抱怨他!李道友對我們少林寺有大恩。」

  「我知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不過他的武功卻高得嚇人,恐怕我們少林寺也無人可和他比肩吧!」

  苦航輕輕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我現在知道了,上次你那一掌若般掌不是被師祖化去的,虧我還想去爭奪那天下第一高手的金牌呢!現在看來,確為井底之蛙,讓人慚愧啊!」

  「是啊!我剛才聽智冠的報告,他去年在金陵城內曾見識過這李月的功力,一根哨棒被震成粉塵,居然還能保持形狀,這等控制力道的功夫,聞所未聞!好在他與我們是友非敵,方丈!我們是否應告訴太子?」

  苦航緩緩地搖搖頭,「不必了,這個李月心智和手段均極高,恐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九鼎之爭又要生變局了,這李月在少林寺殺人也是在間接警告我們啊!苦寧,我們少林寺要慢慢退出飛龍團,對太子只作聲援吧!」

  「是!方丈。」

  苦寧告辭,匆匆離去,他真的要替李月善後了。

  郯王府內,李琮和李瑁正臉色鐵青聽陳放的匯報,三十五名高手就這樣煙消雲散了,這對大風堂乃至對李琮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你確實看清了?」

  「稟王爺,屬下的確看清了,正是李月。」

  李琮倒吸口冷氣,對李瑁說道:「看來我們真小看了這個李月,將來要多注意他了。」

  李瑁心中惱怒,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大風堂,一下子就遭受了如此大的打擊,他更恨李琮,不瞭解情況就輕舉妄動,簡直就是一莽夫,難怪自己母親當年要小看他,心中雖恨,臉上卻不露聲色:「大哥,下一步怎麼辦?」

  李琮頹然地倒下:「還能怎樣?第一號和第二號計劃都取消吧!只進行第三號計劃,另外那洞庭山上的一百畝茶園必須給我拿到手,那是貴妃娘娘最喜歡喝的,告訴林雁南,不管有用什麼手段,都要拿到!」

  這時陳放說道:「王爺,我想請一段時間假,回終南療傷。」他心中恨極李月,急著想回去瞭解李月的情況。

  「好吧!陳掌門就回去好好療傷吧!」要不是大風堂還需要終南派,李琮早就對這個敗將發作了,還天下第一高手呢,狗屁!

  半個月後,李月他們抵達了金陵,趙綠敏的父親,金陵太守趙顯又在金陵為二人舉行了一次小規模的婚禮,這時李月已經四品的武官了,而趙綠敏也被封為德敏郡主,所以雖然是小規模的婚禮,但來道賀的官員士紳還是把太守府擠得水洩不通。出來應酬的是趙顯的次子趙漠,經過一年的苦練,他的太玄經隱隱有突破第一層的感覺,李月遂又把第二層的功法給了他。

  「各位!各位!舍妹和李將軍已離開金陵,實在抱歉!」聽說主角已走,眾人議論紛紛,幾個想乘機結識國子監祭酒公子的人大失所望。

  原來,李月剛到金陵,日組江南道負責人秦樸就從蘇州趕到金陵,他有緊急情況要報告,十天前,朝廷因雲州之戰失利,每年提供給突厥的茶葉要增加一萬擔,一般提供給突厥的茶葉主要是用製作磚茶的中低檔茶葉,朝廷為了鼓勵茶農種植中低檔茶葉,便要對種植和經營高檔茶葉者課以重稅,公佈的十幾種高檔茶葉者,種植地區大部份集中在江南,這裡正是趙王府茶葉生意的主要供貨地,同時對一向經營高檔茶葉的趙王府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眾茶農要麼砍掉茶樹,改種中低檔茶樹,要麼就大量減產,甚至出售茶園。就在這時,有一家茶鋪卻打出了免稅的招牌,大量收購高檔茶葉。引得眾茶農紛紛撕毀和趙王府旗下望春茶莊所簽的契約,改和這家神農茶莊簽約,據日組得來的情報,這家神農茶莊和壽王府有關。

  李月當即明白,這就是李琮的出招了,掌握了趙王府茶葉的經營情況後,利用楊國忠的大權,以課重稅和特許免稅權為手段,以擠垮趙王府的茶葉生意。

  「可惜他們太小看趙王府的能力了。」李月冷笑著說道。

  他給秦樸當即下了二條命令,一、不惜一切代價買下最好的茶園,物以稀為貴,長安有錢者多的是,既然上等茶葉少了,那我就賣極品茶葉,價格翻個十倍,照樣賺錢。二、給沒有毀約的茶農們以稅金補貼,獎勵他們的忠誠。

  李月又擔心別的產業被波及,他便借口游江南,攜趙綠敏來到了蘇州。

  蘇州別稱姑蘇,建城於春秋,為伍子胥所築,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自古就為富庶繁盛之地,享有「人間天堂」的美譽。

  趙王府在蘇州的產業有二十幾處,江南道的總部也設在蘇州,李月這次來蘇州就住在總部,秦樸同時也是江南道的茶業的負責人,為三級執事。

  幾天後,桑明源趕到了蘇州,他告訴李月,第二名失蹤的二級執事突然出現了,只說是家裡有事暫離了幾天。但經月組秘密審訊,他承認是被不知名的人抓走,供出了所有知道的情報,並成了對方的一名臥底。現已被秘密關押,待李月回來後發落。

  「不用了,你現在就傳令回去,把他公開處決!」李月做了個殺頭的手勢,冷冷地說道。「另外再給他的家人送去五千兩銀子,算是對他從前貢獻的獎勵。」

  桑明源見李月手段狠辣,卻又功過分明,心中十分佩服,他對李月說道:「現在所有知道內情的執事都不許離開別府了,他們的家人也被接了過來。公子手下的月組分成了兩個部分,專門保護趙王府和別府的安全。」

  李月點點頭,表示讚許。隔了一會兒李月又問道:「我聽說蘇州有一種極品茶,產在太湖之濱,只有一百畝,我們可否把它買過來?」

  桑明源笑著說道:「公子說的就是那個[嚇煞人]吧!確實是極品好茶,我們早想買下茶園,但他的主人不賣。」

  「它的主人是何人?」

  「是太湖裡的一個幫派,叫太湖幫!」

  李月突然想起當年曾在太原勸武會時聽說過這個太湖幫的名字。不禁饒有興趣的問道:「講講這個太湖幫的情況吧!」

  「這個太湖幫名義上是一個武林幫派,靠太湖吃飯,在武林中也沒有什麼大名氣,但實際上它是太湖裡最大的黑道,幾乎整個太湖都被它控制,說得難聽點就是 『水賊』,手下幫眾極多,約有一萬餘人,有大小船隻近五百艘,很多都是我大唐水師中退役的艨艟和鬥艦,幫主姓耿,膝下只有一女。」

  「他們的總部在哪裡?」

  「就在太湖中的東洞庭島上。」

  「好!明日替我備下一份厚禮,我當去拜訪一下這位地主。」

  桑明源忙點頭答應,這時李月又說道:「桑總管,還有一件事,想辦法收集一塊極品太湖石,送到長安楊國忠的府上,就以望春茶莊的名義送去,什麼都別說,送了就走。」



第三十八章 商戰二
  第二天一早,李月便和秦樸一起去了東洞庭島,東洞庭島在蘇州城西約四十里,是從陸地延伸到太湖裡的一個半島,和南面的西洞庭島一起,像一隻蟹的兩隻鉗子,為太湖之精華之所在.

  李月來到一座巨大的宅前,秦樸向門房遞上了一張帖子,他是望春茶莊的大掌櫃,那門房一看,馬上陪著笑向秦樸點頭鞠躬,飛一般跑進了府內,很快,一名中年人笑呵呵地出來迎接,李月一眼認出正是當年在魚香樓見過的那個吳姓武人,「這是太湖幫的副幫主吳淵,去年才提升的,在太湖幫裡極有威信。」秦樸向李月低聲介紹道.

  「哈哈!原來是秦掌櫃,是哪陣風把您吹來了,稀客!稀客!」

  望春茶莊幾十年來一直是太湖種茶人的衣食父母,而太湖幫中幾乎一半的幫眾家裡都多少種點茶,所以秦樸一來,就極受當地人尊重。

  「吳幫主,這是我家東主李公子,專程從長安過來,特來拜訪貴幫。」

  「啊!原來李公子就是望春茶莊的東主,也就是我們太湖幫的衣食父母了,失敬!失敬!」

  「吳幫主客氣了,說起來我和吳幫主還曾有一面之緣呢!」

  「哦!我曾見過李公子?說起來慚愧!李公子莫怪我忘性大!」

  「幾年前,在太原的第一屆勸武會上。不過當時只是我見過吳幫主,吳幫主卻沒見過我,所以不知!」

  「原來是這樣,那次的勸武會確實是我代表鄙幫去參加的,既然是舊識,那就更不是外人了,快快請進!」

  雙方分賓主坐下,吳淵命人上了茶,這時秦樸問道:「不知耿幫主可在?」

  吳淵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低聲說道:「不瞞二位,幫主現在也在會客,是太原林家派來的特使。」

  「哦!」李月立刻警惕起來,這太原林家是郯王的勢力,在這個緊要關頭來,必然有所圖,難道也是為那一百畝茶園嗎?

  李月猜得不錯,林家確實是被郯王派來收購那一百畝茶園的,就在李月他們隔壁不遠處,太湖幫幫主耿雷正向林家的特使即林雁南的二弟林雁歸大發雷霆:「你們不提凌小菡那丫頭還好!我來問你,小菡是怎麼死的,你們口口聲聲說她是病死,那為何不等她父母去,就把她火化了。」

  「凌小姐染的是瘟疫,不能多放,我大哥也專門來信解釋過了。」

  「哼!瘟疫?那麼你們府上為何不隔離?一切如舊?」

  「這!」 林雁歸一時語塞。那凌小菡是被郯王的次子*而亡,如何好開口,原來在幾個月前太原勸武會期間,郯王李琮遣其次子李晃來太原主持,不料他在林府無意中撞見凌小菡,被她的美艷所驚,遂向林雁南提出了要求,當夜林雁南將凌小菡迷倒送進李晃的房內,凌小菡醒後,不堪接受被辱,含恨自盡。因為她家無大後臺,林雁南只寫了封信向太湖幫敷衍後,便了結此事。

  「耿幫主難道在懷疑我們林家嗎?」

  「你們別以為我們太湖幫是蠢蛋,告訴你,要不是我攔著,凌堂主早就去長安找那個狗王拚命了,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林家助李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虧你們還自詡為名門正派。」

  林雁歸見事情被揭穿,不禁惱羞成怒,他們是中原大派,何時被這種江南小幫所辱罵過,林雁歸拍案而起,忍著怒火冷冷地說道:「實話告訴你,你們那一百畝茶園就是郯王看上的,向你們買是給你們天大的面子,若不識抬舉,馬上就派兵滅了你們太湖幫,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否則休怪我無情!」說完拂袖而去。

  耿雷怒極反笑,「我倒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有種你就叫那狗王來,看我怎麼取他的性命!」

  耿雷的聲音傳到了隔壁,李月一字不漏的全部聽到了,他忖道:「此時時機不對,容後再說!」便笑了笑對吳淵說道:「我們此次前來,是想和貴幫商量一下那一百畝極品茶葉的供應情況,你們也知道,現在有很多大戶都轉到神農茶莊去了,但貴幫還沒有表態,如果貴幫能繼續和我們合作,那貴幫因此所須多納的稅款,由我們補貼給貴幫,你們看如何?」

  這時,耿雷已經過來,他向秦樸拱了拱手,低語了幾句,聞李月此言,耿雷非常嚴肅的說道: 「望春茶莊這幾十年來一直是我們的衣食父母,養活了太湖邊上十幾萬茶農,前年因災減產,你們不但沒索回定金,還倒貼錢給茶農度過災年,既然你們如此仁義,我們太湖幫雖是小派,知恩要圖報這點道理還是知道的,你們放心,我們只供望春茶莊一家,至於稅金,諒他們官府也不敢來收,一切按原價。」

  「那就多謝了,我們在江南道也有一些勢力,貴幫若需什麼困難,僅管開口,我們定會盡力而為!」

  「好!李公子快人快語,我們也是一樣,別的地方管不到,在這太湖,我們也可以說上幾句話的。李公子有事,儘管開口。」

  說完,兩人站起握握手,一起笑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李月一直在整頓江南道的日組和各種產業,按照和父兄的協議,父親若能登大寶,將讓他在全國各道中任選一地做實權王,他心中的理想之地正是江南道,所以他需要提前佈置,完善情報網。

  首先是提拔桑明源做內務副總管,直接負責江南道的情報工作,再充實二百名日組成員,把江南道的日組成員擴大到三百名,情報覆蓋到各個方面。提拔秦樸為二級執事,總管江南道的全部產業,並把江南道的總部移到金陵,再撥銀二百萬兩,擴大江南道的產業群;另調月組中的木組常駐在金陵,以張子夜(風葉)為負責人。

  這天,李月正和桑明源及秦樸開會,突然門房來報,太湖幫的吳副幫主來了。李月心中一怔,立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快把吳副幫主請到客堂!」

  吳淵正在客堂上焦急地來回走著,一見李月,他急忙說道:「不好了,太湖幫出事了!

  「吳先生別急,坐下慢慢說。」

  吳淵坐下,穩了穩心神對李月說道:「大約兩天前,小姐去楓橋學繡,在回來時被一幫人劫持,五個護送的幫眾二死三重傷,小姐的丫鬟也被殺死了,據倖存者講,這幫人武功極高,下手狠辣。昨天幫主已經接到最後通牒,三天內不把茶園交出,就把小姐撕票,為此,我們整個太湖幫都動員起來了,搜遍了蘇州城,可是還一無所獲,我們幫主就只有這一個女兒,平時視若珍寶,現在幫主已經快急瘋了,特命我來請李公子幫忙。」

  李月想了想,對吳淵說道:「小姐現在必不在蘇州了,先把茶園交出,換回小姐,那茶園是死物,搬不走的。」這時秦樸插口說道:「另外再把茶匠換掉,就算他們得到茶園,也制不出原來的茶葉了,把幼苗移走,又可再辟一新茶園。」

  吳淵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給幫主說的,可是對方不露面,我們想交也沒有地方交啊!」

  「你們把它交給神農茶莊就是了。」

  「難道神農茶莊是他們開的嗎?」

  「神農茶莊的背景就是郯王。」

  「原來是這樣,好!就依公子所言,我這就去神農茶莊,將來我們新茶園開出後,還是只供貴莊。」

  說完吳淵匆匆告辭而去。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0 PM

第三十九章 商戰三
  吳淵走後,李月對桑明源說道:「郯王他們也不傻,為完全得到茶園必留下後手,我估計這件事不會這樣輕易結束,我最擔心的是郯王調動軍隊鎮壓太湖幫,扶植起自己的勢力。」

  桑明源說道:「確實有這個可能,最近幾個月在無錫那邊新冒出個幫派,叫近水樓,據得到的情報,這個近水樓的門主,是個北方人,為太原一帶的口音。」

  「或許就是林雁歸也說不定,江南周家是太子的勢力,郯王怎會把江南這塊財富之地拱手讓人,他現在為擴張勢力,最需要的就是錢,現在戶部被太子掌握,他自然只能利用壽王的基礎發展商業。」

  「公子說得對!這麼多年來我們在江南從商賺到的財富足以敵國,郯王當然也想分一杯羹了,我估計郯王他們打的是鹽的主意?」

  「鹽?」

  「是的,鹽鐵都是官方專賣的,中間利潤驚人,我們花了好大的代價才拿到幾張鐵引,開了幾家鐵器鋪,就賺到了巨額利潤,而郯王有楊國忠幫忙,自然不愁拿到鹽引,但更多的可能是賣私鹽,逃掉稅收,公子可知道現在的江南節度副使何許人?」

  「說來聽聽!」

  「江南道節度使原來是雷寧,是李林甫的心腹,本來朝廷給江南道的駐軍編制是五萬,但雷寧私自擴軍到十五萬,一直被李林甫隱瞞,李林甫死後,楊國忠抓住這個把柄,密奏皇上雷寧欲反,皇上大怒,今年初誘雷寧回京殺之,其私募的十萬軍也被解散,聽說皇上本來想任永王李璘做江南道節度使的,但因楊國忠和陳希烈一齊反對作罷,皇上隨後又否決了楊國忠提的人選,江南道節度使一職就暫時空著,具體事務由節度副使陳少游暫領,這個陳少游早年為官就是郯王推薦的,所以如果郯王想販運私鹽,陳少游怎會管他。」

  「這樣我更擔心郯王調動軍隊鎮壓太湖幫了,陳少游既為他的人,那行事就更加方便,這樣吧!我今夜想探探節度使府,你看能不能幫我找一份節度使府的地圖來。」

  「讓屬下試試看!」

  節度使府位於蘇州胥門,佔地約六十畝,原來是雷寧的住所,雷寧被斬後,其家人被發配雲南,府第就空了出來,被陳少游用做辦公之用,白天辦公、晚上回府。一更時分,李月換了夜行衣,很輕巧的翻進了府內。府內最少也有數百人在警戒,一隊隊衛兵在來回巡邏著,不留一點空擋,不過李月根本就沒有下地,他在屋頂上、樹上竄高伏低,直撲書房,來到書房後,他本來是想看看陳少游的公文,不料卻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李月摸到屋簷,倒鉤在簷下,書房周圍站著幾十個衛兵,李月的身下就站著一名衛兵,有點睏倦的站立在那裡。李月貼著壁,隱在暗處,穩定身形後,李月探身輕輕在氣窗上刺破三個洞,又伏回了大梁,從洞中李月見屋內坐著兩人,均四十多歲,坐在主位的應該就是江南道節度副使陳少游,他們聲音雖不大,卻難逃過李月的耳朵。

  「林先生請放心,郯王的手諭我早就看到了,所以林家儘管放手施為,本官也希望近水樓能成為我的一臂。」

  「那水師退役的六十艘戰船就這樣定了。」

  「六十艘全部給你們不可能,三十艘還可以,這還是看在郯王的面上,要知道這可是白送你們啊!」

  「陳將軍,可郯王的意思是六十艘全部給我們啊!」

  「沒錯,郯王是說給你們六十艘戰船,但並沒說一定要這次一起給,也沒說是白送給你們,所以今年先給你們三十艘,過幾年再有退役戰船,就再給你們三十艘,如果你們一定想今年要,也行,那三十艘我就賣給你們,和別人一個價,給你們優先權。」

  「可我們哪有三十萬銀子,郯王一共才給我們十萬兩銀子,這樣吧!我們出五萬,不交官府,直接送到你府上,陳將軍看這樣可好?」

  陳少游沉默了一下,喝了口茶,慢慢地說道:「朝廷的錢,陳某豈敢私拿,那雷寧從來就沒有把賣舊船的錢上繳,陳某早就看不慣了,如果你們想要就三十萬銀子,一個子都不能少,否則免談。」

  林雁歸恍然,但他又有點不甘心地問道:「陳將軍可是想把這船賣給太湖幫?」

  「這個林先生放心,郯王有過交待,陳某再不濟也不會賣給郯王眼中釘吧!再說那個買家出的錢可要比太湖幫高得多,這個帳,陳某還是會算的。」

  「究竟是誰呢?」

  陳少游臉一沉:「林先生不覺問得太多了嗎?」

  李月在外面暗自一樂,這三十艘就是賣給了他在江南道的船隊,本來這些船雷寧一直是賣給太湖幫的,但今年雷寧獲罪後,陳少游接了手,他的原則就是利益最大化,李月就指使江南道的商會以每艘高出太湖幫近三千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了這三十艘戰船。

  林雁歸碰了個釘子,有些尷尬,他話題一轉又問道:「不知對付太湖幫的事陳將軍可有定案?」

  「這個我自有分寸,不勞林先生掛念,不過林家前兩天綁架耿雷的女兒,手段不免太過毒辣些吧!那耿雷的勢力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你若真惹惱了他,他報復起來,我也幫不了你們的。」

  林雁歸連碰兩個釘子,又見陳少游如此奚落,心中不免有些惱火,他也冷冷地說道:「我們林家怎樣對付太湖幫,將軍既不願幫忙,也就不必多問了。」

  陳少游端起茶淡淡地問道:「夜也經很深了,林先生不睏嗎?」

  李月見談話已結束,一個翻身回到了屋頂。很快,林雁歸從屋內走出,帶著幾個人告辭而去,不一會兒,屋內的燈也熄滅,陳少游坐轎回府去了。李月也沒有多呆,便悄然離開了節度使府。

  第二天下午,吳淵再次趕來,他帶來個驚人的消息:「耿雷幫主遇襲受重傷。」

  原來當吳淵找到神農茶莊,對方並不否認,一口承認了耿小姐就在他們手上,吳淵表示願意以茶園換人,對方也同意,並要求在今天上午簽約、收園、放人,地點定在護城河的一條船上,要求耿幫主親自出面。

  耿雷帶了一百多人前去交涉,但對方只準五人上船,耿雷無奈便帶了武功最好的四個堂主上船,不料對方突然變卦,不僅要茶園,還要太湖幫一半的船隻,耿雷大怒,剛要離去,船上突然湧出十幾名蒙面高手,對耿雷直接出手,耿雷措不及防,被砍成重傷,手下拚死命把他救出,等岸上的一百多人趕來時,對方已經逃逸。

  現在太湖幫內部已經大亂,吳淵特地來求李月出手,救回耿小姐,李月當即答應,命江南道日組的成員全體出動,尋找耿小姐的下落。



第四十章 商戰四
  當天晚上,李月就得到一條線索,在無錫城南近水樓的總部,有人曾看見過一隻花轎被抬入,花轎印有太湖幫的標誌青花五頭蛇,李月收拾好,叮囑了趙綠敏幾句剛要出門,這是有人來報,門外來了一老道,點名要找先生。

  李月心中一動,急忙出門去,見一老道正在門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不是長樂是誰。李月大叫一聲,跳了上去,抓住長樂雙臂,儘管二人一月前剛見過,不過能在異鄉重逢,還是感到十分開心。

  「師兄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見過風平,風葉他們就在後面,明天就會趕到。」

  「他們速度好快!」

  「李將軍有令,怎敢不快,晚了可是要挨軍棍的」長樂故意調侃地說道。

  「師兄別取笑我了,快快請進屋。」

  長樂進屋東看看,西摸摸,感嘆地說道:「還是有錢好啊!真不明白你這小子,幹嘛放棄舒服不享,跑到終南山去受苦。」

  李月大聲叫屈:「我那時才五歲,你們終南山來兩個加起來有三百多歲的人硬把我綁走,我有什麼辦法?」

  這時趙綠敏和小荷、盼月、含煙都「噗嗤!」笑出聲來,李月忙向長樂介紹趙綠敏,又對趙綠敏說道:「這就我常說的長樂仙長!」

  「他真的在弟妹面前稱我為仙長?鬼才相信!」

  「妾身參見師兄,多謝這些年師兄對小月的照顧!」

  「弟妹不必多謝,要不是這小鬼,我們三個老道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成正果呢!」

  「師兄不在終南山當太上皇,跑來找我幹嘛?」

  「師弟大婚!我這個師兄好歹也要表示一下吧!上次你不說,害得我要再跑一趟。」

  說完掏出一隻碧玉蟾蜍說道:「這小子把我和李瑤的寶貝都掏空了,這只碧玉蟾蜍是師尊留給我的,一丈之內,有毒物它就會變色,若中毒,把它放在水中,待它恢復原色,把水飲下即可解毒。不過有這小子在,什麼毒都能解,只是聊表心意。」說完有遞給小荷三人每人一個玉墜:「這是用萬年寒玉做的,到夏天你們就知道它的好處了。」

  「多謝仙長!」小荷三人喜滋滋地接過了玉墜。

  「咦!你小子要出門嗎?」

  「師兄來得正好,我要去無錫救個人,煩請師兄同往。」

  長樂一呆,「每次都拉我當壯丁!不成,你這麼有錢,我若幫你,該怎麼謝我!」

  「太原的魚香樓,我送給師兄如何?」

  「啊!原來魚香樓竟是你的產業,當初你為什麼不說?」

  「我當時也不知道啊!」

  「還有這種事,坐在自己家裡居然還沒錢點菜?你小子把它給我,是想毀了我的道行嗎?我不要,只要你讓我隨便吃就行了?

  」好!我就送師兄一塊鐵牌,帶著它,只要是我旗下的產業,他們都不會要你一文錢,師兄只管找最大最好的地方就對了,不過要事先問好,搞錯了沒錢付帳被打出來可別怪我!」

  「這個我自然知道,這種江湖之道還用你教我嗎?鐵牌在哪裡?」

  「給!,現在我們走吧!卞奇!」李月把鐵牌遞給長樂,對卞奇說道。

  「屬下在!」

  「如果張子夜他們來了,就帶他們到太湖幫總部去等我,桑明源和秦樸都知道地方的。」

  「是!」

  無錫和蘇州相隔不到一百里,二人施展輕功,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

  「就是那裡,師兄我們等夜裡再去吧!」

  「憑你的武功,上門救個人還要等夜裡?」

  「我怕打草驚蛇,他們把人質轉走。」

  「這倒也是,我肚子餓了,你請我喝酒吧!」

  「那就走吧!」

  天剛黑盡,兩條人影就出現在近水樓的圍牆上,這近水樓是一個幫派的名字,並非是一棟樓,而是一個巨大的院子,背後是一條河,可直通太湖,近水樓在這裡建有碼頭。近水樓正是太原林家根據郯王的命令設立的,門主是林家的三當家林雁歸,林家共派來了一百多名骨幹,名義上是接受護鏢、護院的生意,實際上是郯王準備販賣私鹽的據點,還有就是準備建立武館,和金陵周家抗衡,抵消太子在江南道的勢力。近水樓目前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金陵周家,而是太湖幫,販賣私鹽主要走水路,只有拿到水路控制權,才能暢通無阻,官府上好打點,但黑道上沒有實力卻寸步難行,近水樓看中了太湖幫龐大的家底,急於把它納為己有,綁架耿小姐就是其中的一個環節。

  院內很凌亂,看來還沒有收拾好,李月見整個院內較為冷清,心裡隱隱感覺有點不對。這時一名武士帶著一個丫鬟正朝這邊走來,丫鬟手上拎著一個食盒。

  待二人走近時,李月用掌輕輕朝武士後頸一劈,武士應聲倒地,丫鬟大驚,剛要叫出來,卻被李月摀住了嘴。

  「不準叫,叫就殺來了你,明白嗎?」

  丫鬟驚恐地點點頭。

  「你知道幾天前抓來的那個小姑娘關在哪裡嗎?」

  丫鬟點點頭,指指手上的食盒,示意正要給她去送飯,李月大喜,剝下武士的衣服穿上,給長樂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稍等。

  「走!帶我去。」

  丫鬟帶著李月繞了幾個彎,發現一路上均未碰上人,他有點奇怪地問丫鬟:「你們平時人就這麼少嗎?」

  「不是,廚房裡每頓都要做二百人的飯。」

  「那怎麼看不見人?」

  「我不知道,到了,就是這!」

  李月見前面是一座二層樓的紅色的小樓,大門緊閉著,李月笑笑說道:「多謝你了,不過要請你睡一個時辰的覺。」

  那丫鬟大驚,剛要叫出聲來,只覺頸上一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李月把丫鬟拖到牆角,輕輕一躍便上了房,他聽了一下,發現正中間的那間屋內有點動靜,從窗縫望去,見裡面有三名大漢,正倚在在牆上打瞌睡,李月取出三枚銅錢,曲指一彈,直朝三人射去,三人未吭一聲,便軟軟倒地,李月跳了進去,推開他們身後的小門,房間裡沒有點燈,但並不影響李月的視力,他見屋內只有一張床,床上綁著一個微胖的女孩,約十一、二歲,李月見女孩的特徵和吳淵所述相同,便走上前去,女孩見李月走近,十分驚恐,身子直往後縮。

  「不要怕,你是耿小娟吧!你爸爸請我來救你的。」李月一邊說,一邊扯斷了女孩身上的繩子。

  「他們沒欺負你吧!」

  「他們好兇!要用刀砍我!」耿小娟眼睛一紅,淚水湧了出來。

  「別怕!大哥哥現在就把你救走。

  李月取出長索,剛要讓耿小娟伏在自己背上,突然想到一事。

  「先在這裡等等我,我馬上就來!」

  「你不要走,」耿小娟拉著李月的袖子,眼裡竟是哀求之色。

  李月笑笑拍拍她的頭,笑著說道:「放心!我馬上就來。」

  李月來到隔壁,解開一名大漢的穴道,踢了他一腳,大漢緩緩醒來,突然看見李月,大吃一驚,剛要叫喊,被李月一指點中,一陣劇痛傳來,大漢一聲悶哼,想喊卻喊不出來,李月又拎起另外兩名大漢,各送到一個房間,然後回來對這名大漢說道:「我要分別取你們三人的口供,若其中一人不同,我就先宰了他,你明白嗎?」

  大漢痛得頭上的汗一滴一滴流下,他急忙點點頭。

  「好!我問,你只管點頭或搖頭,你們的同夥都出去了嗎?」

  大漢點點頭。

  「是去襲擊太湖幫嗎?」

  大漢又點點頭。

  「一共多少人?一百人?」

  大漢搖搖頭。

  「二百人?」

  大漢點點頭。

  「為首的是林雁歸嗎?」

  ......

  長樂正等在那裡不耐煩,突然見李月背著個人跑了過來,他大喜問道:

  「得手了嗎?」

  李月點點頭.

  「我不明白,明明你一個人就可以搞定,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拖來.」

  「師兄別急,趕快跟我走,等會兒有你大顯身手的機會。」

  「現在我們去哪裡?」

  「去太湖幫!」



第四十一章 商戰五
  太湖幫的實際總部設在太湖邊的一個水寨裡,耿雷此時正躺在大寨中交代遺言,一群堂主則圍著他,太湖幫共有六個堂主和一個副幫主,其中二名堂主在早上的激戰中陣亡,由副堂主頂上,耿雷被救回後,就一直重傷不醒,下午突然醒來,精神好了很多,大家都非常高興,不料到了夜裡,傷情卻急轉直下,郎中診後,搖搖頭,讓大家準備後事,耿雷也知道自己不行了,命大家都來,他要交代後事。

  「我死後,不管是誰,只要能救回娟兒或者能殺死林雁歸,為我報仇,就立為太湖幫第十三任幫主,大家聽清楚沒有!」

  「屬下遵命!」七人齊聲答道。

  「吳淵賢弟,你雖為副幫主,但你只能適合做個軍師,而不能統帥眾人,你明白嗎?」

  「屬下明白!」吳淵哽咽著說道。

  「在沒有立新幫主之前,就暫由吳副幫主代攝幫主之職,統領大家韜光養酶,不得擅動。」

  「唉!小娟爹爹好想你,你在哪裡啊?在哪裡啊?」」說罷就此逝去。

  眾人扶屍大哭,吳淵紅著眼睛說道:「把消息傳出去吧!讓大家為幫主舉哀。」

  就在這時,一名幫丁急急跑來,「不得了啦!不知從那裡來了幾十條小船,船上人跳進我方船內,在大殺我幫眾,他們武功高強,弟兄們損失慘重。」

  「啊!」眾人一起站起來,看著吳淵,「一定是林雁歸這老者,幫主屍骨未寒,他們就上門了,傳我的命令,隔開已被襲的船隻,讓船上弟兄跳水,其他船隻準備火箭,不讓他們的小船靠近。」

  眾堂主拔出刀,大吼一聲,衝出艙去,吳淵遠遠看著遠方的火光自言自語說道:「難道老天真要滅我太湖幫嗎?」

  林雁歸得不到官府的支持,便設計重傷了太湖幫幫主耿雷,根據內線消息,目前太湖幫已經亂成一團,林雁歸當即決定,夜襲太湖幫。他率領一百多名林家的骨幹和郯王派來的一百多名大風堂成員,共二百餘人乘小舟趁夜從無錫出發,經過一個多時辰後悄悄抵達了太湖幫的水寨,雖名為水寨,但幾十年來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習慣的惰性已經將水寨的防範形同虛設,當小船靠近時,甚至還有幾條船泊在水寨之外,它們便成了林雁歸攻擊的首選,眾人摸上甲板將船上的水手殺個措手不及,水寨外一共泊有三條船,其中一條船的船長是大唐水師退役的校尉,他見形勢危急,船上水手根本無力抵抗這些武林高手的攻擊,如果讓他們闖入水寨放起火來,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他指揮著自己的船橫著將水寨的大門堵住,並組織起水手用火箭向偷襲的小船射去,有幾隻小船被射中起火,小船上的人紛紛跳水,被別船救起。太湖幫的水手們才發現,原來偷襲的人大多都不識水性,不禁信心大增,一時間林雁歸的進攻勢頭竟被擋住了。那名船長也發現了偷襲的人大多不會水,他扯開嗓子向其他兩艘船大喊:「弟兄們,快跳水!」

  就在這時,二十幾名林家的高手在林雁歸的帶領下,利用高超的輕功跳了過來,那船長見一把長劍向自己咽喉直刺過來,他本能一閃,只覺肩頭一痛,已被劍刺中,他大吼一聲,將手中令旗向對方擲去,翻身跳下了大船。

  這時又有二十幾名林家的高手跳了過來,他們紛紛掏出長索向水寨的木柵欄套去,企圖另開一個缺口,就在這時,幾道寒光閃過,長索紛紛被斬斷,林雁歸發現從水寨中躍出五條黑影,手持長劍,顯然是武林中人,林雁歸並不在意,太湖幫也是一個武林幫派,幾次都派人來參加太原勸武會,雖沒得到什麼名次,但也有幾名好手,待那五條黑影跳到船上和林家的子弟交手後,林雁歸才大吃一驚,這五人的武功可以堪稱武林絕頂高手,眾弟子在輕敵之下吃了大虧,轉眼十幾人便掛了彩,林雁歸長嘯一聲,撲上前去和其中的領頭之人交上了手。這五人正是日夜兼程趕來的月組中的木組,組長就是張子夜(風葉),一共五人,共由三名風字輩弟子和兩名玄字輩弟子組成,他們趕到蘇州後,又按李月的命令趕到太湖幫,正好碰上夜襲,他們甚至沒有通報太湖幫就直接加入了戰鬥,在最危急的時候,阻擋住了敵人的進攻,最終挽救了太湖幫。

  雖然張子夜五人武功高強,但林家的人也是高手且人多,剛才是因為輕敵而吃了虧,一但醒悟過來,便數人圍攻一人,張子夜他們漸漸落在了下風。

  這時,吳淵他們已經趕到了寨門,見張子夜五人在奮力抵敵,有心上去幫忙,卻輕功不濟跳不過去,太湖幫的一些武功好手並不在水寨,即使來了也幫不上忙,實力相差太遠。就在大家替張子夜五人焦急擔心時,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吳淵扭頭問道:「什麼事?」

  「稟吳幫主,小姐被救回來了!」

  吳淵和眾堂主大喜,忙問道:「是誰救回來的?」

  「抱歉!吳兄,來晚了。」李月笑著走了過來。

  吳淵見狀頓時恍然大悟,一躬到地,「李兄大恩,鄙幫不敢言謝!」

  李月擺擺手,示意不必多謝!這時前面五人已經險象環生,李月見勢急,拔出心魔劍衝了上去,幾乎同一時刻,從水寨的另一端也出現一名老道人,和李月同時出現在戰場。只見李月過處,必然有一人中劍倒下,而且都是刺中眉心,一劍斃命。老道則跳到另外一艘船上,沒有用任何兵器,徒手的連拍帶打,一會兒工夫就倒下了一大片,卻無一人死亡。可見二人的出手都差不多,長樂卻慈悲得多。

  不久來襲的二百多人,僅剩二十幾人還站立著,倒下的人中,過一半的都被李月所殺。在場的人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二人的身上,在林家子弟看來,李月絕對是一名惡魔,而同樣是敵人的長樂就是一名天使了,寧可倒在長樂的手下,也決不能被李月碰到,這是在場所有敵人的一致想法。林雁歸站在桅桿之上,他到現在還不能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子或手下一個個倒下,或負傷或死亡,「天哪!這是從哪裡來的兩個人!不!他們不是人!」

  這時,李月目標都對準了林雁歸,他剛想躍起,耳邊就響起了長樂的聲音:「李月,還要殺人嗎?」

  「殺該殺之人!」

  「何為標準?」

  「我心度之。」

  「那你會入魔。」

  「為天下蒼生,入魔何妨?」

  「收斂吧!李月!」

  「師兄可曾記得師尊給我的遺言?」

  「罷了!隨你吧!」

  一聲長嘆後,長樂便消失了。

  李月心中苦笑,師兄一定回終南山去了,他們兩人對殺戮的看法始終相餑。

  林雁歸見李月飛來,剛想質問,突然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李月斬下林雁歸的人頭,擲給了吳淵,他對尚餘的二十餘人沉身喝道:「放下武器,我饒爾等一命,否則殺無赦。」

  餘下的二十餘人見林雁歸已死,自知實力相差太遠,紛紛拋下武器投降。

  李月躍回到吳淵他們身邊說道:「這二十幾人放了,其餘隨便你們處置。」

  吳淵和幾名堂主對望一眼,突然一齊向李月跪下道:「謹遵幫主之命!」

  原來就在李月大開殺戒的時候,吳淵和幾名堂主就秘密商量過,他們又問後來趕到的桑明源,桑明源含含糊糊只說了李月的身份和武林無關。於是他們決定立李月為新幫主。

  吳淵見李月一怔,忙把耿雷的遺言告訴了他,李月忖道:「這太湖幫水上勢力極大,若收為己用,對將來會是個極大的幫助。」遂不推遲,直接答應了吳淵他們。

  吳淵立刻把消息傳出,太湖幫上下均歡聲雷動,他們剛才都見過李月的武功,都為有這樣一位身手高強的幫主而高興。

  李月當即下了三條命令:一、全體幫眾為耿老幫主舉哀三日。二、認耿老幫主的獨女耿小娟為義妹,請吳淵代養。三、自己不在期間,由吳淵代管日常事務。

  隨後李月又和吳淵及幾名堂主開了個短會,要求太湖幫在最近幾年之內盡量不露鋒芒,以練水軍為主。同時李月向他們幾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軍職,眾人聞言大喜,這就意味著他們太湖幫將來可以有大顯身手的機會。隨後李月單獨告訴吳淵,若有緊急事情,可通過桑明源或秦樸和自己聯繫。在眾人的依依惜別中,李月帶著張子夜等五人返回了蘇州城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0 PM

第四十二章 兵兆
  李月回到蘇州後的第二天,秦樸便匆匆趕來,他帶來的一個情報:最近一個多月有人在江南一帶大規模採購糧食,而且都是現銀支付。李月一楞,遂命立刻調查採購人的背景。下午秦樸就來報,採購者不像是漢人,而且糧食的流向全部都是南詔。

  「南詔並未發生災荒卻大規模購糧,這種情況,做戰爭準備的可能最大,」 江驚鴻分析道。

  「可是他們剛剛和大唐簽署停戰協議沒幾年,自己也元氣大傷尚未恢復,沒理由再動干戈啊?」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我想雲南那邊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那就立即向京師問訊。」

  蘇州的信鴿還未放出,長安的消息已經傳來,楊國忠奏請皇上重置姚州,帝準。楊國忠便派心腹賈顴為都督,點兵三萬準備再討南詔。

  「看來楊國忠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啊!」

  「我聽說皇上已經不理朝政,終日享樂,偶然只聽聽楊國忠的匯報。」

  李月搖搖頭,為上位者如此荒淫,苦的卻是天下的百姓啊!

  「公子以為這次的戰役結局如何?」

  「賈顴,庸才也!你看朝廷兵還未發,南詔就開始準備,我估計還是不妙啊!」

  江驚鴻想想說道:「不對!公子,時間上不對!南詔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採購糧食,加上決策、路途耗費,這最起碼也要兩個月,而楊國忠奏請重置姚州,只是五天前才發生的事,說明這只是一個巧合。」

  「你的意思是南詔自己想發動戰爭,可去年才發生過一次大戰,南詔自己就元氣大傷,它沒理由啊!難道是另有其人?」

  「吐蕃!」江驚鴻和李月同時脫口而出。

  「一定是吐蕃!去年吐蕃與南詔結為兄弟之邦,南詔改元為贊普鐘元年,一定是吐蕃準備發動戰爭,故借南詔來籌集糧食。所以他們所買糧中以粗糧居多,這一般是喂牲口所用。」

  「這雖然只是我們的推測,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得馬上趕回去。」

  「公子我覺得無論推測是否正確,你都應做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南詔或者吐蕃,你只能選其一。」

  「說實話,我兩個都想,可我的軍職卻不能做主帥,若真讓我選,我會選吐蕃。」

  「公子的理由?」

  「楊國忠久任劍南節度使,和南詔的戰爭,主將必和他有關;相反,在對吐蕃的戰爭可以讓我發揮的餘地更大,況且我還有一支奇兵在天祝。」

  「我也是這樣認為,不過大唐屢敗於南詔,公子若能勝之,則更顯功績。」

  「驚鴻放心,我早晚會和南詔一戰。」

  李月命桑明源留在江南為南方三道總負責,命風葉組建月組江南分組,命秦樸負責江南道日組;

  在安排好一切後,李月攜趙綠敏直接從蘇州日夜兼程趕回長安。在途中接到太子密函,命他立即回京有要事相商。

  「啪!」一隻茶杯被摔得粉碎,「蠢材!統統是蠢材!二百多人就只剩二十幾人,你們還有什麼臉來見我。」郯王李琮鐵青著臉指著地上的林雁南破口大罵。

  「郯王殿下,是因為對方實在太過於厲害,我的二弟在一個照面內就被對方殺死。」

  「那你告訴我,你說的對方是誰,別再說只有兩個人,鬼才會相信!」

  「郯王殿下,確實是兩個人,一個是年青人,一個是個老道士,他們的武功相仿,都高得嚇人,尤其是那個年青人,下手極為狠辣,出手之下,絕無活口。請郯王明鑒!」

  「大哥,林先生說的可能是真的,你忘了那個李月了嗎?你不覺得這個年青人的風格和李月在嵩山時的表現很相似嗎?」

  「我早就猜到是他了!但那個老道士是誰?」

  「這個屬下確實不知。」林雁南低聲答到。

  「陳放,你知道嗎?」

  「屬下也不知!」陳放躬身答到。但他已經隱隱猜到,這個老道士應該就是鐵劍觀死了幾十年又冒出來的師祖長樂了,他這次回去,已經略略查到了一點眉目,但他不願再惹火上身,故沒有說出來。

  「先不要管李月,林家主、陳掌門,我的大風堂已經被你們倆折騰得差不多了,但在江南販鹽的事還得繼續,就麻煩你們再抽出一些人手,派往江南,林家在常州,終南派在杭州各設一個點。

  暫時就不要招惹李月他們了,要集中精力運鹽和開武館。我再給你們每人十萬兩銀子做啟動資金,同時也會寫信給陳少游關照你們。你們可否明白?」

  「屬下遵命!」林雁南和陳放齊聲答道,合法販賣私鹽,這等美事如何不肯。

  林雁南和陳放走後,李琮頭痛地看著壽王李瑁:「這個李月我們該如何對付他呢?」

  「大哥!從現在的情形看來,李月其實並沒有主動招惹我們,反而是我們屢屢去惹他,我倒覺得如果大哥不去動他,他自然就消失了,現在我們大風堂幾乎損失殆盡,所以這一階段應把重心放到朝堂和積蓄財力之上,大哥覺得如何?」

  「十三弟說得很對,我最近確實有點因小失大了,我的目標不應是江湖瑣事。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葉管家!給楊相國下張帖子,請他晚上來吃頓便飯,十三弟你也來吧!」

  「啊!不了,今晚我還有事,下次吧!」

  李月回到長安後,立即前往東宮,李亨聞李月歸來,親自出門迎接,李月見太子眉頭緊鎖,不禁問道:「殿下,出什麼事了?」

  「西域出事了,吐蕃和大食勾結,一南一北出兵威脅我邊疆,西域各國請求與我朝支援,皇上已經命安西都護府大將軍封常清出兵,但吐蕃又突然陳兵至沙州南,企圖從東西兩線包圍我安西都護府,現封常清緊急請求朝廷支援。」

  「太子恐怕不知,南詔也要配合吐蕃,從南線拖住大唐吧!」

  「李月如何知道?」

  「我在江南正遇南詔大規模購糧,所以推測是南詔和吐蕃已經達成協議。」

  「那楊國忠派賈顴偷襲南詔豈不危險?」

  「知己不知彼,必敗無疑!」

  李亨嘆一口氣說道:「前幾日楊國忠奏請父王,要求派東宮六率府的士兵去支援封常清,也是想把我也拖下水。」

  「看來楊國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賈顴兇多吉少,又怕殿下參他,所以要把殿下也拉下水,皇上答應了嗎?「

  「皇上答應了,而且是欽點你率本部去支援封常清,所以我才急著找你回來。」

  「哦!我倒也想一戰,不過我要面聖一次,殿下可否能幫忙?」

  「沒問題,你何時想面聖?」

  「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吧!過兩天皇上要去驪山了,我現在就進宮。」



第四十三章 西征一
  天寶十二年,吐蕃約大食及南詔共擊大唐,大食陳兵大勃律國以西,吐蕃陳兵大勃律國以南,西域東曹國王設阿、安國副王野解以及諸胡九國王共同上表,請求大唐支援,李隆基命安西都護府大將軍封常清出兵,封常清遂率五萬軍直擊大勃律,就在這時,吐蕃贊普赤松德贊派大將尚結息突然從東線出兵沙州,並佔據了南線重鎮播仙鎮,扼斷了大唐的補給線,封常清腹背受敵,遂向朝廷緊急求援,李隆基命東宮左右衛將軍李月率本部二萬餘人,前往支援沙州,打通安西都護府的補給線。另在李月的建議之下,又派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出兵四萬攻打吐蕃的洪濟、大漠門(均在今青海共和南)等城,奪取吐蕃的後勤基地。(注一)

  一陣風沙刮過,漫天的沙塵頓時將天空變成了昏黃色,一支大唐的軍隊正頂著風沙急急地行軍著,這時一匹快馬延著軍隊跑過,馬上一傳令兵在大聲的傳令:「將軍有令,各軍就地駐紮!」

  「將軍有令,各軍就地駐紮!」

  「李將軍,前面就是天祝縣,何不到縣中歇息?」副將辛雲京問道。

  「天祝縣和我有舊,不想驚擾他們,我晚上想去探望幾位故人,辛將軍和顏將軍要注意防守,這裡以接近吐蕃,防止偷襲。」

  「末將遵命!」

  李月安頓好大軍後,自帶一千親兵前往天祝縣,還未到,就只見遠方煙塵騰起,

  「將軍,有騎兵過來了!」說話的是即墨,幾個月的軍旅生涯,已經把這個黑漢子錘煉成了一塊精鐵。

  李月一催馬迎了上去,果然是一隊千餘人的騎兵,前面是三員大將,正是吳昊、方劍和張傑,後面還跟著十幾員軍官,三人來到李月面前,一齊下馬跪下,「屬下參見將軍!」後面的人見三人如此,也紛紛下馬跪下。

  「三位將軍快快請起!」李月忙下馬將三人扶起。

  兩年不見,三人都變的更加成熟,李月笑笑衝著三人的肩窩各一拳,「什麼意思,來接我還帶傢伙,想打劫官兵嗎?」聞此言,三人都笑了起來。吳昊把後面的十幾名年青軍官喚上,「這就是我常給你們說的李月將軍,咱們的鐵騎軍的大帥,快來參見!」眾將上前,行半跪軍禮,「參見李將軍!」

  李月忙把眾人扶起,對吳昊說道:「這就是你在信中說的十八名新虎將吧!果然個個是人才!」

  「那當然,想當我鐵騎軍的將領,必須接受最嚴格的考驗和訓練,他們都是從數萬人中脫穎而出的!」

  李月點點頭,突然想到一事:「那二位先生呢?」

  「哦!李司馬在軍營裡,高縣令自然在天祝縣衙,不過將軍我有一言相告。」

  「吳將軍但說無妨!」

  「我覺得李司馬和高縣令的位置應調換一下,更適合他們,他們自己也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了,隨後再說吧!現在我有要緊事,先回軍中再說。」

  「吳昊三人忙在前頭引路,把李月一軍引到了鐵騎軍中。李月一進軍營就見李白笑吟吟地迎了上來,雖然在軍中,李白以文職而未穿軍裝。

  李月跳下馬,「太白兄過得還好嗎?」

  「不好!」

  「為何?」李月愕然。

  「在軍中少有酒喝。」

  「我們並沒有禁酒,李先生何故告我黑狀?」李月後面的吳昊也笑著大聲地抗議。

  「大家都不喝,我一個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喝了。」

  李月笑笑拍拍他,「以後太白兄喝酒的機會就多了,達夫兄來了嗎?」

  「我在這裡!」李月回頭,只見高適正匆匆走來。

  「抱歉將軍,處理幾樁案子,來晚了!」

  「不妨,既然大家都到了,我們就開會吧!」

  「將軍先吃晚飯吧!吃完飯再開會。」

  「好吧!簡單點!」

  吳昊一招手,幾個勤務兵就把飯菜端了上來,一人一份。

  眾人很快地就吃好了飯,這時天已經快黑了,李月命在大帳中點起巨燭,召開了軍事會議。

  李月先將目前的形勢和他們的任務告訴了大家,然後說道:「吐蕃軍無論是去大大勃律還是沙洲都是遠途奔襲,對於這樣的作戰,後勤保障是第一重要的,吐蕃目前最重要的後勤基地在洪濟、大漠門一帶,但從時間上推算,它委託南詔從內地大規模購買的糧食應還在邏些(今拉薩),如果哥舒翰佔領洪濟、大漠門,掐斷吐蕃軍的後勤供應,那赤松德贊必然會在邏些到沙洲的途中再建一個或數個後勤點。鐵騎軍目前還處於保密階段,不能隨我前往沙洲,所以我就把掃蕩吐蕃軍後勤的任務交給你們。」李月見眾人一齊站起,神情肅然,便笑著擺擺手,「其實完全可以讓朝廷派軍去做的,但我想用實戰練練兵,你們明白嗎?」

  「屬下們明白!」

  「好!我命令鐵騎軍分為兩部,吳昊將軍和張傑將軍為一部,率五千人,主要負責青海湖以西;方劍將軍和高適將軍為一部,也率五千人,主要負責青海湖以東,李白先生任天祝縣令,率二千人留守天祝,各位要廣派斥候,隨時和我聯繫。」

  「末將尊命!」

  「太白兄,留守天祝可是副重擔,我如果是吐蕃主帥,必會派一支奇兵佯攻鳳翔府,再偷襲涼州,迫使哥舒翰回兵,如果是這樣,我們天祝縣就在其必經之路上,太白兄可知?」

  李白沉默一會兒又突然問道:「倘若真是這樣,我該如何應對?」

  「如果真是那樣,我送太白兄六個字『高築牆、不迎戰』他們志不在此,自然不會久留。不過太白兄請放心,哥舒翰也是名將,應該也有所準備,而且這只是最壞的猜測,很可能不會發生。」

  「那我就祝諸位旗開得勝!」李白肅然說道。

  李月再開完軍事會議後,立刻趕回了軍中,歇息一晚後,領眾軍繼續北行。

  再往北,便開始出現茫茫的戈壁,李月率領二萬軍隊,延綿數里,晝夜行軍奔往沙洲(今敦煌一帶)

  詩云:

  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

  平明發鹹陽,暮及隴山頭。

  隴水不可聽,嗚咽令人愁。

  沙塵撲馬汗,霧露凝貂裘。

  西來誰家子,自道新封侯。

  前月發安西,路上無停留。

  都護猶未到,來時在西州。

  十日過沙磧,終朝風不休。

  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

  也知塞垣苦,豈為妻子謀。

  山口月欲出,先照關城樓。

  溪流與松風,靜夜相颼颼。

  別家賴歸夢,山塞多離憂。

  與子且攜手,不愁前路修。

  過了涼州後,綠色漸漸稀少,晝夜溫差加大,對於行軍的軍隊來說無論精神還是體力壓力都很大,為了保持戰鬥力,李月有搞起了拉力行軍時的那種競賽方式,不過綵頭卻小得多,5-10兩銀子。

  但就是這樣效果也非常好,眾軍們找到了一種樂趣,大大降低了行軍之苦。這天駐營後,有一軍士來報,門口來了一百多騎,點名要見將軍。李月一楞,全副武裝帶領一千親兵出軍營查看,只見在營門處,果然有一百多騎,正靜靜地立在那裡,李月上前,見對方為首的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將軍,年近七旬,生得高大威猛,不怒自威,如果細看就會發現這位老將軍竟然是名胡人,李月心中一動,上前行一軍禮:「末將李月見過哥舒將軍!」

  那老將軍一楞,「我和李將軍是初見,李將軍如何認識我?」

  李月微微一笑道:「除了哥舒翰,天下哪裡還有如此威猛的老將!」

  那老將軍心中受用,不禁拈鬚笑道:「我是哥舒翰,我也久聞李月將軍破阿布思的事跡,本不相信,哪有以千人破二萬軍自己不傷一卒的,今日一見,才相信是真!」

  「何以見得?」

  「我雖只領百騎,可貴軍卻如臨大敵,絲毫沒有半點輕視,包括將軍你,也頂盔貫甲引軍來看,所以有精兵如此,必有良將。」

  「大帥過譽了,不知大帥親來,有何指教?」

  「確實有事商!」

  「那大帥營內請!」

  「李將軍請!」

  注一:封常清在天寶十二年的大勃律之戰和播仙鎮之戰,史書上已失載,筆者就根據當時發生的一些事件和詩人岑參的詩為線索,勾畫出吐蕃的戰略意圖和兩國的戰爭場景,也由同一時間發生的哥舒翰攻打吐蕃的洪濟、大漠門、收九曲部落之戰役而推測大唐的戰略意圖。此三戰後,大唐終於獲得了對吐蕃戰略上的優勢。



第四十四章 西征二
  二人坐定,哥舒翰喝了口水,徐徐說道:「聽說讓我出軍取九曲,是李將軍的主意?」

  「正是!」

  「李將軍果然把大局看得很透,這招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十分高明,吐蕃命尚結息為主帥,他人卻在播仙,可見吐蕃的戰略意圖是攻大勃律為餌,調唐軍西進,然後集中主力進攻沙洲,沙洲才是它們想要的,佔領沙洲也就扼斷了北庭和安西二都府的補給線,如此數十年後,整個大唐的西域都歸吐蕃和大食了。所以我認為這一戰至關重要,它直接關係到大唐和吐蕃的國運。本來李將軍在東、封將軍在西兩線作戰,勝負也是五五間,但李將軍卻奏請皇上讓我取九曲,說明李將軍看到了吐蕃的軟肋,那就是後勤補給。這下,我認為勝負在七三之間,封將軍的西線我不擔心,可我卻擔心李將軍的東線啊!」

  李月想想問道:「那尚結息何許人?」

  哥舒翰笑著點點頭:「孺子可教也!尚結息約四十歲,出道近十年,是吐蕃新贊普赤松德讚的心腹,此人為赤松德讚的登位立下了汗馬功勞,被稱為軍事天才,不知李將軍準備怎樣進行這次戰役?」

  「戰場之道瞬須萬變,總之只隨機應變便是!」

  「話雖有理,但應對的大策略應該有吧!」

  「正奇相輔,以拖待決!」

  「哦!李將軍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這次來就是擔心李將軍過多用奇計,那尚結息十分狡猾,也擅長偷襲,只有以正道相對,才有取勝之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將軍必有奇兵擾他的後背,我既然能想到,尚結息必然也想得到,所以李將軍在佈兵時考慮一定要周詳!」

  李月忙離席謝道:「哥舒將軍金玉之言,李月當銘肺腑!我也有一些建議供哥舒將軍參考!」

  「李將軍不用客氣,請儘管說來!」

  「我也擔心,當九曲戰役打響後,吐蕃出奇兵或攻鳳翔府或襲涼州,逼大帥回軍,大帥要當心啊!」

  「我早就想到了,所以留了二萬軍隊守涼州。」

  李月嘆口氣道:「我其實不是擔心將軍,而是東面,」說到這裡李月指指東方,「如果吐蕃虛張聲勢,難保那幫文官不催促皇上把將軍調回。」

  哥舒翰頓時愕然,「那將軍有何良計?」

  「我有什麼辦法,將軍只要派兵扼住吐蕃東進之路就是了。」說到這裡李月欲言又止。

  哥舒翰何等精明,一眼便看出李月有心事。他慢慢說道:「我從軍已近五十年了,見過的人事世故數不勝數,李月小友有話請儘管說。」

  「哥舒將軍,此戰結束後,請將軍多練民團和鄉勇,替我河西的百姓多做點事吧!」

  「李將軍何出此言?」

  「倘若有一天,東面有人謀反,朝廷安能不抽河西軍去應對,那時西域留下的空白,將軍說吐蕃能不心動嗎?多練民兵,讓他們自保吧!」

  哥舒翰想了想,臉色頓時變得異常嚴峻,他離位向李月半跪而謝,「李將軍所慮之事極可能發生,我哥舒翰先替河西的百姓謝謝將軍了。」

  李月忙將哥舒翰扶起,「將軍不必多禮!我們都是為了大唐百姓。」

  次日,李月拔營西行,二十日後離沙洲還有二百里,這裡已經是一片荒漠了,這時李月突然看見前方有兩騎飛奔而來,李月喝令全軍暫停,顏杲卿領著數騎迎了上去,片刻,顏杲卿來回報:「沙洲已被圍了月餘,二騎是來求救的斥候。」

  「請二人前來,我有話要問。」

  二名斥候立刻被帶到李月跟前,李月見二人渾身是傷,嘴唇乾裂,他先安撫二人幾句,給他們喝了水後問道:「先說說戰況!」

  一名斥候稍息後說道:「一個多月前,吐蕃兵三萬人突然出現在沙洲南,我軍一時措不及防,先被吐蕃佔據了石城鎮,隨後豆盧軍在太守楊休明的帶領下在播仙鎮和吐蕃軍進行血戰,但由於寡不敵眾,損傷過半,楊太守又擔心沙洲有失,便放棄了播仙鎮和壽昌縣,困守沙洲。」

  「現沙洲城內還有多少人?」

  「尚有軍五千餘人,壽昌縣的民眾也全部遷來,共有民眾三萬餘人。」

  「五千餘人怎能抵敵幾萬人的進攻?」

  「被圍以來一直沒有動靜,只從十天前敵人才開始發動斷斷續續的進攻。」

  「圍城打援!」旁邊的辛雲京和顏杲卿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沒錯,確實是圍城打援的戰術,關鍵是對方如何打?」李月沉聲說道,他又想了想問兩個斥候,「城內還能支持多少天?」

  「本來我們三天前就支持不住的,但從北方突然來了一隊唐軍,帶來了大量的補給,所以才能堅持到今,但最多也只能再堅持三天。」

  「哪裡來的軍隊?」李月不禁詫異。

  「是安西都護府的一支騎哨,約一千人,為首的將軍姓段。」

  李月點點頭,「你們多少人突圍求援,還有前方沿路可有什麼樹林溝壑可以伏兵的地方?」

  「稟將軍,我們共五人突圍求援,陣亡一人,另兩人去了北面,我們來南路。還有就是離沙州五十里處,有一個地方叫柳園,大路右側有一大片胡楊林。」

  「將軍,我認為敵軍必有伏兵在內,倘若我軍派斥候讓其現形,其兵便不戰自退。」旁邊的辛雲京獻計道。

  「那尚結息擅用奇兵,他決不會等我們抵城才和我們正面決戰,所以我也估計他在途中必有埋伏,否則城裡的軍隊怎可能衝出包圍再來求援。但自古伏兵只用於沒有準備的軍隊,現在我軍只要準備充分,就要他們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現在大家聽我佈置。」

  眾人一齊肅然聽令。

  「辛雲京將軍!」

  「末將在!」

  「你帶前軍和中軍一部,共八千人馬,打我的旗號,穿堅甲帶長矛巨盾,再把大車內的糧草輜重卸下,另伏五千弓弩手在其中,待敵軍箭來襲時,步兵可佯敗,待敵騎兵臨近時,由五千弓弩手密集射殺。記住!弓弩手射擊後,步兵必須回來保護弓弩手,同時發出響箭信號。」

  「末將遵命!」

  「顏杲卿將軍何在?」

  「末將在!」

  「你率四千騎兵,拖後兩里,待前方信號發出後,你們便殺出接應,主要攻擊敵軍側面。」

  「末將遵命!」

  「即墨,你領黑旗軍和另外二千步兵留守輜重!」

  「那公子,不!將軍你呢?」

  「辛將軍、顏將軍,我會另領三千騎兵,包抄敵軍後路,現在開始行動!」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1 PM

第四十五章 西征三
  和李月他們預料的一樣,吐蕃軍有一支軍隊埋伏在胡楊林內,但卻沒有李月想的那樣多,僅三千餘人,且全部是騎兵,沒有弓箭手。為首的將領叫扎布,是和主將尚結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

  他接尚結息的命令,在此伏擊前來支援的唐軍,目標卻是後軍的輜重。

  扎布在胡楊林內率三個千人隊已經等候了兩個時辰,外面雖然驕陽似火,但胡楊林內卻很清涼,微風拂面,十分宜人。這時扎布旁邊的一匹馬忍不住長嘶一聲,馬上的騎士便被扎布狠抽了幾鞭,眾人忙用布帶將馬嘴紮住。

  「看,將軍!唐軍來了。」

  扎布探身望去,果然見一支唐軍遠遠開來,約萬餘人,旗號上打的是李字,雖然人數似乎少了點,但已經開始興奮的扎布已經顧不上考慮了,尚結息給自己說過,唐軍貌似強大,其實內部十分腐敗,只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對方十有八九就會潰敗,石城鎮之戰就是這樣,本來己方派一千騎兵只是試探,不料對方五千守軍剛打兩下就潰敗了,讓吐蕃軍士氣大振。

  唐已經進入了埋伏圈,從外表上看,這支唐軍顯得比較疲憊,可能是因為長期在關內,不適應西北的氣候,唐軍的前軍已過,當後面的大隊輜重開來的時候,扎布再也忍不住,他拔出刀,大吼一聲:「殺啊!」頓時數千吐蕃騎兵從胡楊林內衝出,巨大的馬蹄聲激起漫天的塵土,氣勢十分駭人。就在這時,睡夢中的唐軍似乎突然醒來,他們迅速集結在輜重周圍,組成一個個方隊,堅甲銳矛,冷冷地等候著對方的騎兵,沒有一人逃跑。

  扎布見對方並沒有出現自己想像的那樣四散潰逃,而是迅速結成了一種未見過的長矛方陣,扎布的心裡隱隱感覺到了一絲憂慮,對方似乎早有準備。但目前的局勢已經不由他控制,自己的騎兵一個個眼睛通紅,如狼似虎般的衝向敵軍。

  就在騎兵距車隊還有二百步遠時,一支響箭飛向天空,輜重上覆蓋的厚布突然被掀開,露出了無數手持長弓強弩的唐軍,一聲梆子響,一陣又一陣的箭雨鋪天蓋地向吐蕃騎兵射來,奔跑中的騎兵和戰馬措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由於箭雨太密,即使騎兵伏下但下面的戰馬卻難躲過,衝在前面的幾排戰馬幾乎被射成刺蝟,但唐軍的射擊不但沒有壓下吐蕃軍的氣勢,反而激起了他們的野性,眼看著同伴一個個從身邊落下,但吐蕃軍卻似同不見,直想射箭的唐軍衝去,恨不得把敵人一刀劈成兩半,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片刻之間。

  扎布見無數唐軍弓弩手從輜重中冒出,心中頓時明白,自己中計了,正當他猶豫間,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悶雷一般的馬蹄聲,他扭頭一看,只覺心中一陣冰涼,黑壓壓的大唐騎兵像一條黑線向這邊撲來,他突然想通剛才自己感覺不妥的原因,是眼前的這支唐軍沒有騎兵,這在戈壁上作戰是不可想像的。扎布大吼幾聲:「快撤!快撤!」自己一撥馬頭,帶領數百親兵率先逃去。

  這時已經有數百騎衝進了唐軍的方陣,後面的騎兵見主將已逃,紛紛撥轉馬頭,跟著逃去,而衝進敵軍的數百騎就難以脫身了,堅持一會兒後,一個不剩地被唐軍挑落於馬下。

  扎布率領一千多騎殘軍向南逃去,眼看要逃出胡楊林,突然左側又一陣亂箭射來,緊接著一聲喊,大量大唐騎兵湧出,為首一人,高馬長戟,正是唐軍主帥李月。他率領三千騎兵繞到敵軍身後,在這裡堵住了吐蕃軍,儘管吐蕃軍強悍,但此時戰意已失,在和唐軍的混戰中往往被數人圍住一人,捅死在馬上,很快一千多殘軍又損傷大半。扎布的親信見勢急,擁著扎布拚命殺出一條血路,唐軍見對方主將逃脫,紛紛放箭,這時李月也摘下黑龍弓,取出一支鐵箭瞄準了扎布的後頸,正當他要放箭的一瞬間,突然想到一事,略略一分神,箭就出去了。

  扎布被部下拚命護出重圍,眼看遠離了唐軍的射程,這才舒了一口氣,至少脫離死神,當他扭頭看時發現僅有二百餘騎跟隨,心中不禁黯然,早知道結局這樣慘,還不如拚死一戰,還能多殺些唐軍呢!就在這時,扎布突然看見天空有一黑物向自己飛來,待看清竟是一支箭時,他大吃了一驚,想躲已經來不及,在眾人的一陣驚呼聲中,扎布的左肩胛被箭射中,他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拚命抽打馬,瘋狂向沙洲方向逃去。

  這一場反伏擊戰,唐軍大勝,殺敵近三千而己方僅傷亡兩百多人,李月面無表情地命令將陣亡的唐軍逐個單獨火化,骨灰裝入陶罐之中,並一一記錄清楚,將來回鄉後交還他的親人。二萬餘士兵收起勝利後的喜悅,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戰友在火光中離去。

  隨後李月向眾軍訓話,他站在高處,望著無數旌旗獵獵飛揚,不禁熱血澎湃:「這只是一個前奏曲,不要以為我們勝利了就沾沾自喜,我們以二萬之眾對三千敵人,不贏才是笑話,就在前方,真正的戰爭在等著我們,我們是軍人,注定是要用血來保衛我們的人民、保衛我們的國家,這就是我們軍人的天職!我們要用血來證明我們是真正的大唐英雄,在遠方,千千萬萬雙眼睛正看著我們,歷史注定不會忘記我們,大家記住,我們是真正的大唐英雄!」

  「英雄!」「英雄!」眾軍一齊放聲呼喊,喊聲在無邊無垠的大地上迴盪。

  「李月!你怎麼啦?」辛雲京見李月始終臉色凝重、神情冷峻,終於忍不住問道。

  「雲京,你說這次反伏擊戰我們是真的贏了嗎?」

  「殺敵三千,自損才兩百,這樣的戰績古來少有,當然是贏了!」

  「雖然從戰場本身,我們是贏了,但從戰略的角度,我覺得卻是我們輸了。」

  「何以見得?」

  「我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尚結息只派三千騎兵,襲擊我們的輜重固然是一個目的,但他真正的目的應該是試探我們的實力,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而我們對他們卻一無所知,你說是不是。」

  辛雲京一呆,「這個尚結息果然是個高手,我剛開始倒真小看他了。那將軍準備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決不能再輕易投入到戰鬥中去,我估計尚結息已經開始在佈陣對付我們了。」

  「將軍,我還有一計!」

  「辛將軍請說。」

  「我們不妨派一支騎兵去奇襲播仙或石城,擾亂敵軍後方。」

  「雖然不會有什麼效果,但此計還是可以實施,不過要講一點技巧,多打旗幟,要象狼一樣,看準了就咬一口,不行就遠遠跑開,不求有成果,主要目的是瞭解兩鎮的軍情。」

  「李將軍似乎很懂得狼性?」

  「我在吐蕃曾殺狼數千,當然瞭解它們。」

  見辛雲京滿臉疑惑,李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轉開話題道:「戰爭只是政治的一種手段,你想成為合格的大帥,必須要懂政治,其實沒有誰是真正想打仗的,我們這場戰爭,終歸要用政治來解決,現在的打仗只是彼此在多爭一些砝碼罷了。」

  辛雲京搖搖頭:「我只是一名軍人,只知道服從,我願做李將軍的一支長矛,將軍指到哪,我就殺到哪!」

  李月會意地笑笑,兩人並肩走開。



第四十六章 西征四
  沙洲城外,吐蕃的中軍大帳內,尚結息正仔細端詳李月的那支鐵箭,見箭頭上刻了一個小小的「月」字。

  「果然是他,新科武狀元!久聞大名啊!」尚結息自言自語道。

  「稟大帥,屬下無能,竟全軍覆沒,請大帥治罪。」

  「你以三千軍對二萬軍,你能逃回來就是奇跡,我不制你罪。」

  見旁邊眾將臉上皆有不滿之意,尚結息淡淡一笑,對扎布說道:「你可瞭解你的敵人,這個李月是今年唐朝的武狀元,曾以一千老弱之師,不損一兵一卒全殲二萬叛軍,震驚天下,非我如此誇耀敵人,知己知彼方為勝敵之道,我派你以三千兵襲擊對方輜重,自然知道你難以在李月手上成功,倘若成功最好,就算敗了,我也知道了對方的底細,這才是我的真實目的,為大將者,當圖全局,豈能為一小敗斤斤計較!」說道最後,尚結息的口氣開始嚴厲起來。

  下面眾將見主帥發怒,紛紛低頭不語。

  「那大帥認為這個李月的弱點在哪裡呢?」

  尚結息聞聲看去,見是左軍主將葛倫丹東,他是大相墀雅卜拉的侄兒,平時最瞧不起自己,這次被大相安排做了副手,處處與他為難。尚結息心中惱怒,但依舊不動聲色淡淡說道:「這個李月的弱點,就是經驗不多,且愛用奇兵,現在我軍人數超過對方,他必想用奇兵對我。」

  「大帥分析精闢,我佩服,不過我們吐蕃軍不是唐軍,講究賞罰分明,扎布全軍覆沒,大帥卻不準備處罰,難道真是因為他是大帥的故交嗎?倘若真是這樣,我看這仗就不用打了,大家回家放羊去吧!」

  尚結息大怒,恨不得當場殺了葛倫丹東,他強壓怒氣,冷冷地問道:「依你的意思該如何?」

  「最起碼也要杖打一百棍!」他看看周圍,見眾將均有贊同之意,不由更加得意,毫不讓步地盯著尚結息。

  「好!就依你!來人!把扎布拖出去,杖打一百軍棍!」說完轉身便離開了大帳,身後只有葛倫丹東冷冷地笑聲。

  李月距沙洲城一里便紮下了營寨,吐蕃軍也停止了對沙洲城的進攻,兩軍遙遙相對。城上唐軍見援軍已到,紛紛歡呼起來,沙洲自一個月前被圍以來,一直處在城破被屠的恐懼之下,大家都知道這個尚結息生性冷酷,極好屠城,也正是這樣,沙洲城內軍民才眾志成城,死守沙洲城至今。

  前幾天,城內已彈盡糧絕,城破在即,多虧安西都護府下的一名果毅都尉段秀實趁敵軍鬆懈,送來了大量的補給,才讓沙洲城由死回生,守住城池至今。不過他們不知道,尚結息並非真的攻城,而是在圍城打援,等待大唐的援軍,企圖一舉殲滅,若真的攻城,沙洲城一天也守不住,在尚結息看來,沙洲城不過是他砧板上的一條魚罷了,他隨時可以宰殺。

  唐軍紮營後一連三天都無半點動靜,城上的守軍開始著急起來,將領們紛紛找到沙洲太守楊休明,楊休明也很是頭痛,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聽說唐軍主將是個皇室子弟。」

  「京中的那幫皇子皇孫們只會吃喝玩樂,懂什麼打仗,我看他是被嚇怕了,不敢出戰。」

  這時站在一旁的段秀實突然說道:「我倒覺得李將軍的謹慎策略是正確的。」

  「哦!將軍請說說看!」楊休明道。

  「我軍從萬里之外趕來,而敵軍以逸待勞,本來就zhan有優勢,若我軍不論青紅皂白,上來就殺,我看我軍人數不如吐蕃,很可能會吃大虧,如果戰敗,沙洲就真的完了,所以李將軍才這樣謹慎。」

  「那段將軍覺得我軍的下一步是什麼?」

  「等!」

  「等?」

  「是的,雙方都在等對方先出牌,至少可以先占防禦之優勢。」

  就在這時,城外突然皮鼓聲大作,段秀實淡淡一笑道:「看來是吐蕃軍先沉不住氣了。」

  眾人聞言紛紛向城牆上跑去。

  沙洲城外,只見吐蕃軍的大營內,一隊隊吐蕃軍正在集結,牛角、皮鼓響聲震天,而對面的唐軍也隨之有了動靜。

  在這三天裡,吐蕃大營內也鬧翻了天,尚結息見唐軍紮營並不進攻,他也命令部下不準妄動,第一天還算安靜,到第二天吐蕃的眾將領便開始悄悄的議論起來,等到第三天時,尚結息正在軍中看地圖,突然葛倫丹東闖了進來,他看著尚結息冷冷地說道:「大帥可知,敵軍按兵不動,卻派了一支騎兵去偷襲石城鎮,石城鎮差點丟掉。」

  「我知道!」

  「那大帥準備怎樣應對?」

  「和現在一樣,等!」

  「等?」 葛倫丹東跳了起來,「石城鎮的三千守軍都是我的部族,現在已損失上千,難道大帥是有意不管?」

  「你這是什麼話!藍天下都是贊普的子民,我什麼時候會歧視我的軍隊!」

  「那就請大帥趕快發兵,去救石城鎮!」

  「那不過是唐軍的騷擾罷了,不用去理它!」

  「哼!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發兵去救援,倘若大帥真的不理,我就率我部去援!」說完轉身就走。

  「站住!你敢亂我軍心,我現在就殺了你!來人!」

  二十幾名親兵衝進帳來,尚結息冷冷地看著葛倫丹東,只要他再敢走一步,他就要下令殺掉這個不聽將令之人了。

  葛倫丹東臉色大變,他已經感到了帳內濃濃的殺機,停了一會兒,他的手無力的垂下,嘆一口氣,轉身向尚結息跪下:「我知道以前多有得罪大帥,若大帥能救我部族,我將來必聽命於大帥。」

  「此話當真?」

  「我以聖峰起誓!」

  「好,我這就準備和唐軍開戰!」

  葛倫丹東一楞,「那大帥為何三天前不打,以逸待勞!」

  尚結息搖搖頭苦笑一下:「以逸待勞?你可知道從長安到這裡,如果急行軍的話十天就可抵達,可那個李月卻整整走了一個月。」

  「難道他不怕城破?」

  「你以為他真是來解沙洲城之圍的?如果你這樣想,那就太小看這個李月了。我昨日剛接到贊普的快報,唐軍大將哥舒翰已經攻下了洪濟城。」

  「啊!九曲地區是我們的後勤基地,這可如何是好!」

  「你可知道讓唐軍攻我後勤基地正是這個李月的的主意!此子戰略佈局之高,為我至今所僅見,我們若輕視他,必會吃大虧,他寧可沙洲城破,也要給哥舒翰爭取時間。」

  「那他又為何不進攻我方,在等什麼!」

  「他知道殺我三千人,已經暴露了他的實力,而他對我們卻一無所知,所以他在等我們先進攻,後發制人。」

  「但大帥此時進攻,豈不正中他意!」

  「我也不想,可大局不許啊!若哥舒翰攻下九曲,騰出手來包抄我們,那時我們就危險了,我本來就不贊成這次出兵,時機未到。可讚普太年青,求功心切,我也沒有辦法,就算我這次贏了,唐軍還會再來。我們的國力差大唐太多,最終還是我們吃虧啊!」

  「那大帥以為何時才有機會?」

  「只有等大唐內部亂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你看大唐各藩鎮擁兵自重,且各節度史大多為異族,若其中一人有異心,大唐就危矣!依我看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大帥果然高見,我回去以後一定會把這番話轉述給大相。」

  尚結息微微一笑:「不講了,來人!傳令升帳!」



第四十七章 西征五
  就在吐蕃軍中皮鼓響起的時候,李月也開始升帳,這三天來,他並沒有歇息,一直在和眾將商量應敵之道。

  唐軍戰鼓響起,眾軍知道大戰即將來臨,幾乎所有的將士都留下了遺言,然後整裝待發,整個軍營的氣氛悲壯而嚴肅。

  「這次沒有奇兵可用,諸位將要面對的將是一場血腥的肉搏戰,我若陣亡,由辛雲京將軍接任主帥,辛雲京將軍陣亡則由顏杲卿將軍接任,以此類推,直至最後一名戰士,我軍寧可全軍戰亡,也決不可後退一步!這關係到我大唐軍人的尊嚴,大家聽明白沒有!「

  「明白!!!」

  「下面就按我們商定的戰術迎戰!」

  「迎戰!!」眾將肅然站起,向主帥一躬,轉身離去。

  「公子!你是主帥,難到也真要親上戰場嗎?你要出點什麼事,我怎麼向夫人交代。」身後的即墨幾乎要落下了眼淚。

  「我們兵力比敵人少,我上戰場,可最大限度的激勵士氣,你放心!能殺死我的人還沒有生下來,即墨,記住,你帶的一千冷箭手,一定只挑軍官放箭,注意控制力道。」李月拍拍即墨的肩膀,大步走出帳去,翻身上了赤血魔,手提天魔戟,向大門衝去,新任親兵都尉方子明率一千黑旗軍緊隨其後跑去。

  沙洲城外,兩隻軍隊遙遙相對,兵器森冷、戰馬狂嘶,氣氛異常緊張,眼看著一場大戰就要一觸即發,天空也似乎被這慘烈的氣氛所染,一改平日的晴朗,天氣陰沉,黑雲低壓翻滾。城上的守軍紛紛聚在一起,緊張地看著這場將要決定他們命運的戰爭。就在這時,段秀實悄悄地溜下了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大帥,最前面那個鐵甲金盔的就是唐軍的主帥李月!」扎布遙遙指著李月對尚結息說道。

  「嗯!果然是人中之龍,有此人為對手,我願足矣!」

  李月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敵軍主帥尚結息,他知道對方必然躲進了軍中,不由苦笑一下,那天自己射扎布的那一箭,果然讓尚結息警惕了,這時,李月舉起黑龍弓,對準吐蕃的國旗雪獅旗一支鐵箭射去,箭如流星,一箭射斷了旗桿上的長繩,雪獅旗從空中飄落下來。

  城上城下的唐軍見狀,歡聲如雷,尚結息見氣勢被奪,不禁大怒,同時心中也對李月的神箭暗暗心驚,他知道這支箭的目標本來應該是他。

  他大喝一聲:「眾軍聽令!給我殺!」

  「殺!」

  一萬名吐蕃騎兵衝出,手舉長劍在馬上狂叫著,向一塊巨大的黑布,鋪在戈壁灘上,又如海嘯一般直向唐軍捲去。

  「第一排準備,預備,放箭!」隨著顏杲卿的一聲令下,唐軍第一隊弓弩手,二千人一齊放箭,隨即第二排、第三排依次放箭。

  頓時萬箭齊發,密集得像箭雨一般,把天空的顏色都遮住了。

  「嗖!嗖!嗖!嗖!」

  衝在最前方的吐蕃騎兵紛紛摔倒,損失了約有千人,吐蕃騎兵們並未停下來,踏著戰友的屍身繼續向前衝,按經驗,在第一陣箭雨後,會有一個短暫的空擋期,這時是騎兵們最好的機會,可似乎今天並沒有這個空擋期,唐軍的箭雨不停的鋪天蓋地射來。

  「大帥,似乎有點不對!唐軍的箭怎麼不停?」

  「我明白了,這個李月果然高明,你看見沒有,他們的弓弩手分成三排,一排放箭後蹲下裝箭,後面的人馬上接上,這樣就保證了箭永遠不停,而且這次唐軍用的好像一種新式強弩,居然能射到六百步遠。」

  「那大帥,可否讓騎兵撤回?」

  「不行!傳我命令讓步兵準備出擊!」

  由於李月採用的三段射法和採用了兵部剛發明的新式強弩,使箭能射得更遠更密,給吐蕃騎兵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在離唐軍還有一百步的時候,已經減員三成以上。這時唐軍已經能看清吐蕃騎兵猙獰的面容,聽到他們拚命的嘶喊。

  「弓弩手後退,長槍手準備!」隨著顏杲卿的令下,兩聲急促的號角聲響起。

  弓弩手紛紛奔向後方,將弩箭換成了長矛。弓弩手的後撤後,露出了唐軍黑壓壓的長矛方隊,李月將所有的步兵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隊,共九千人,縱橫均三百人,每名士兵均披重甲,執二米長的長矛,這種方隊主要是運用集體的力量,是對付騎兵的利器,一直被用來對付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威力巨大,但對士兵的要求也極高,為戰國時秦軍首創,在兩晉以後這種方陣就很少再使用了,隨便濫用,反而更受其累,這次被李月用來專門針對吐蕃騎兵。

  吐蕃軍沒有見過唐軍的這種陣勢,但吐蕃軍軍紀嚴明,並不因此而進退失據,一般吐蕃軍弓矢弱而長於劍,人馬俱披鎖子甲,每次作戰,前隊皆死,後隊方進,死則遞收之,終不肯退,十分剽悍,在每次和唐的戰爭中,都能以一擋三。

  可惜這次吐蕃軍遇到的是李月的軍隊,幾個月魔鬼般的訓練和嚴明的軍紀,再加上軍內腐敗的杜絕,這支軍隊被打造成了一支鐵軍。

  尚結息的臉色異常凝重,他也沒有見過這種長槍方陣,不過他立刻就看出了這種方陣的厲害,他轉身一把抓過了扎布怒吼道:「上次他們就是這種方陣嗎?」

  「是!但比這個要小得多。」扎布戰戰兢兢地答道。

  「那你為什麼不說!我死三千人是白死的嗎?」

  「我當時沒注意到,後來就忘了!」

  「倘若我軍敗了,你就是罪人!」 尚結息把扎布狠狠推開,「傳令!步兵上。」

  這時,吐蕃的騎兵已像一陣狂風一般捲進了唐軍的長槍陣中,巨大的衝擊力把前幾排的唐軍踏成了肉醬,但九千人的力量使這個方陣沒有後退一步,反而成功遏制住了吐蕃騎兵的攻勢,騎兵紛紛掉下馬來被刺死,或直接被穿透串在唐軍的長矛上;吐蕃騎兵開始分散開來,他們靈活兇悍也給唐軍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不斷有唐軍倒地死去,又不斷有新的士兵補充進來。從空中看去,大地上彷彿有一群群螞蟻在和一個巨大的甲蟲在搏鬥。

  一隊隊吐蕃鐵騎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慢慢地把巨大的方陣撕開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這時,辛雲京令旗揮起,又是三聲號角聲響起,巨大的唐軍方陣開始裂開,分成了十個小的方陣,每個方陣約千人,和各吐蕃騎兵隊混戰在一起,雙方開始呈膠著狀態,唐軍略略佔優。

  幾乎在唐軍分裂的同一時候,吐蕃軍中的皮鼓也開始響起,八千吐蕃步兵列隊出戰,早就等著的唐軍六千騎兵傾巢而出,在一面黑旗的引領之下分成兩軍,像兩桿標槍,直向吐蕃的步兵插去。

  衝在最前面的便是鐵甲金盔的李月,他面覆猙獰面具,像一頭餓獅殺入羊群,馬踏之處,伏屍纍纍;戟刃揮過,血肉橫飛。數十名吐蕃的百人長、千人長看出了李月身份非同一般,一擁而上,數十般兵器一齊刺向李月,李月大喝一聲,掄動天魔戟,幾十件兵器紛紛被震飛,戟尖翻飛、寒光閃閃,片刻之間幾十名將領要麼被砸死在馬上、要麼被挑落於地,只有幾名千人長僥倖逃脫。李月殺得性起,他索性拔掉頭盔,任長髮飄揚,大喊一聲,朝吐蕃軍最厚密處殺去。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1 PM

第四十八章 西征六
  後面趕來的葛倫丹東見狀大怒,一挺鐵槍直取李月,李月覷見一名吐蕃將領殺過來,軍階頗高,他心中一動,讓過葛倫丹東刺來的長槍,兩馬相交錯過時,李月長戟一擺,直取敵將的胯下馬,戟鋒閃過,一道血箭飛起,竟將葛倫丹東的馬後腿齊齊斬斷,葛倫丹東頓時被掀翻在地,他剛要爬起,卻被李月用長戟壓住,喝令親兵捆綁起來送往後方。葛倫丹東的親兵見主將被擒,眼都急紅了,一齊向李月放箭,不料箭觸及李月的身體,卻射不進去,紛紛落下,吐蕃兵大驚,他們見李月披頭散髮,面目猙獰,渾身上下掛滿了血肉,形象十分恐怖,便嚇得紛紛大喊:「恰巴拉仁!恰巴拉仁!」雖然不敢逃跑,但陣勢已大亂,士氣十分低落,被大唐的騎兵沖得七零八落。

  尚結息聽說葛倫丹東被擒,心中大急,他知道葛倫丹東其實是大相墀雅卜拉的私生子,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大相如何能饒過自己,他見步兵勢急,便命令身邊的二千騎親兵隊無論如何要把葛倫丹東搶回來,這時他的身邊只剩三百騎兵護衛著他,戰場上所有的人似乎都把沙洲城給忘了,確實在城牆上所有的唐軍都被戰場上的血腥和慘烈所驚呆,一片安靜。

  但尚結息卻沒有想到,就在他身後不遠處,城牆轉彎處的後面,悄悄埋伏著一支唐軍,主將正是段秀實,他率領著本部一千騎兵,像一頭在覓食的狼,靜靜的埋伏在那裡,等待著機會的出現。

  當尚結息把身邊的二千親兵也派出去後,段秀實突然意識到,機會來了,他低低的一聲喝令,率領著一千騎兵向尚結息猛撲過來。尚結息的親兵們大驚,死命護著尚結息邊打邊退,段秀實趁機佔領了吐蕃軍的指揮臺,揮刀砍斷了吐蕃軍的帥旗,城上的唐軍見狀,紛紛大聲喊起來:「吐蕃軍敗了!吐蕃軍敗了!」戰場上的唐軍見吐蕃軍帥旗被砍倒,頓時士氣大振,在戰場上開始佔據上風,吐蕃兵個人雖剽悍,但整體已失去指揮。

  尚結息的二千親兵接到消息,返身殺回,救下了尚結息,這時天空中已有雷聲響起,黑雲壓頂,眼看一場暴雨即將到來,尚結息見吐蕃軍已漸漸處於劣勢,他知道很難再挽回,便長嘆一聲,傳令撤退。吐蕃軍聽到撤退的鼓聲,並沒有出現大規模潰逃的局面,而是邊打邊退,最後後騎兵和步兵匯在一起,向南徐徐撤去。

  城上軍民見吐蕃終於撤軍,沙洲城險情已解除,紛紛大聲高聲歡呼起來。李月見吐蕃雖退,反而穩住了陣腳,便命收軍,不再追趕,眾軍不敢鬆懈,紛紛歸隊,保持著戰鬥狀態,防止吐蕃軍殺回馬槍。其實尚結息見陣腳已穩,真的想趁唐軍鬆懈殺一個回馬槍,待聽到探馬的稟報後,才終於死了心,領軍回了播仙鎮。

  這一戰,吐蕃軍傷亡八千餘人,而唐軍也傷亡三千多人,李月命眾先救治傷員,連同因受傷未能同隊伍一起撤退的吐蕃傷兵也一起救治。

  這時段秀實前來參見李月,李月已經知道了是他率一千騎偷襲尚結息,奠定了最終的勝局,他笑著向段秀實拱手施禮道:「將軍一身是膽,可比三國之甘興霸。」

  段秀實聞言大喜說道:「我本是天寶八年明經科第三名,因不滿朝政,投筆從戎,現在安西府下任一名斥候果尉。」

  「將軍立此奇功,封帥一定會對你另眼相看,陞遷指日可待」

  段秀實苦笑一聲說道:「救援沙洲是我擅自行為,在軍中這是殺頭大罪,以封帥的性格必加罪於我,何談賞賜。」

  李月詫異,他十分欣賞這個敢作敢為、頗有智謀的軍官,他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才,見到如此良將,豈能放過,李月便笑笑說道:「將軍可願到我軍中來?」

  段秀實大喜過望,他在西域軍中一直不得志,今次見李月用兵,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立刻下馬,向李月半跪著行一軍禮:「段秀實參見大將軍!」

  李月忙把他扶起,「我任你為我軍中郎將,領我騎兵,這次戰役結束後,你就隨我回京吧!封帥那邊,我自去解釋。」說到這裡,李月又想到一事:「聽說你懂吐蕃語,剛才那些番兵叫我什麼?」

  段秀實笑笑說道:「他們都叫將軍為大魔王!比作吐蕃傳說中的魔王恰巴拉仁。」

  李月聞言一楞,隨即哈哈大笑:「我的馬叫赤血魔、戟叫天魔戟、劍叫心魔劍、再加上我這個人,不就變成了四方之魔了嗎?魔王,這個綽號我喜歡!」

  後面的眾將都笑了起來,從此李月得了一個不雅的綽號:「李魔王!」

  這時沙洲城門大開,太守楊休明率領眾官來迎接,李月不敢怠慢,趕忙領著眾人迎了上去。

  「李將軍神勇無匹,救我沙洲三萬民眾,受我一拜,」說完竟要跪了下去,李月見楊休明面帶菜色,後面百官均骨瘦如柴,心中不禁歉然,趕緊將楊休明扶住。

  「我來遲了,讓大家受苦了,我帶來一萬石糧食,現在就交割給大人吧!」

  「好!好!我馬上就安排施粥事宜,將軍先請領軍入城吧!」

  「不了,我就駐紮在城外,城內已聚集了敦煌、壽昌二縣的民眾,我們再去就實在是擾民了,不過傷員還是要進城療傷的,還望楊大人安排地方。」

  「那當然!」 楊休明連忙說道。

  「那就多謝了,武天德!「

  「末將在!」

  「你帶領弟兄們把傷員抬進城療傷,吐蕃軍的傷員就留在大營內,一邊療傷一邊好生看管,不許虐待他們。」

  「末將遵命!」

  「辛將軍、顏將軍、段將軍先和我進城一起研究下步對敵策略。」

  「遵命!」

  李月安排完畢後,帶領眾將入城,只見滿城狼籍,臭氣熏天,到處是饑民。李月眉頭一皺,對身後的方子明說道:「通知武天德,傷兵暫時不用進城,就在營內養傷。」

  方子明領命匆匆而去。

  楊休明苦笑一下,領著眾人來到太守府,眾人洗把臉紛紛坐下歇息,這時段秀實問道:「我見將軍不畏箭矢,將軍能否透露一、二。」

  李月笑笑說道:「我之所以敢親闖敵陣是因為我內穿一件用冰蠶所吐的絲織成的小衣,十分堅韌,故不畏普通的槍矢,諸位以後可別效仿我。」

  「將軍穿的難道是冰蠶衣?我在野史中看過,說前秦符堅就有這麼一件,後來不知所終,將軍是從哪裡弄來的?」

  「我也不知,是我師兄給我的。」李月見楊休明在場,故沒有說實話。

  眾將聽了,均羨慕不已。

  就在這時,方子明進來稟報,軍營處來了一名尚結息的使者,已經被帶到大門外等候。

  「讓他進來!」

  很快,一名身穿文官服飾的吐蕃人被領了進來,他上前向李月深施一禮說道:「向尊貴的大將軍問好,我是代表尚將軍前來和貴軍談一個條件。」

  「貴使請坐下說話!」

  「不用了,我家將軍想請貴軍放一個人,如果答應,我軍將讓出壽昌縣。」

  「放何人?」

  「就是被將軍在戰場上親自擒住的葛倫丹東,他是我軍的副將,不知將軍可否答應。」

  李月知道是因為尚結息兵力不足,害怕被李月各個擊破,所以才想這個一舉兩得的辦法,他剛要說話,突然發現楊休明向他猛使眼色,意思叫他答應,李月便點點頭道:「這個條件我答應,不過要貴軍先撤出後,我才放人。」

  那使者見李月答應,心中大喜,剛要告辭,卻被李月叫住。

  「另外貴軍前段時間抓了不少民眾士卒,能否一併送回?」

  使者憂鬱了一下,「他們已經成了奴隸,按我們的規矩,是需要貴方來贖的。」

  「我用一千吐蕃傷兵來贖如何?」

  「我軍傷兵都還活著?」使者不敢相信,他們吐蕃軍是從來不留敵方傷兵的,以免被拖累。

  李月點點頭,「一個未死,都已包紮好了。」

  「好!我們就把所有俘獲的漢人全部放回。」這個使者有點感動地說道:「雖然我們雙方為敵,但將軍卻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使者走後,李月命顏杲卿去全權處理此事,這時楊休明走過來對李月說道:「我之所以讓將軍答應換回壽昌縣,是因為在壽昌縣中有一家民宅的地下,埋有大量的火油和火yao,這是一個胡商儲存的,胡商有事回了大食,被他的一個傭人無意中發現,這次遷移前向我報告了這件事,我派人查看過,確實下面有物,因撤退倉促,來不及挖掘運走,我估計吐蕃也沒有發現,我想這些物資能夠給將軍提供一些幫助。」

  李月大喜道:「我正發愁火油帶得太少,一些策略無法實現,有這些真是太好了,我馬上就回營,有事我會遣顏將軍和楊大人聯繫。」



第四十九章 西征七
  壽昌縣在沙洲以西約一百里處,現在已經是一座空城,城內幾乎是一座廢墟,吐蕃人把房屋的木料都拆去燒火取暖了,徒剩一圈城牆。李月已經把大營移到了這裡,再往南二十里就是播仙鎮,往東十五里是石城鎮,李月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他深知,一個細小的疏忽都可能前功盡棄,尤其是對面尚結息這樣厲害的對手。

  第二天,李月和段秀實帶著五百人來到楊休明指定的地方,地面上的建築已經坍塌,但從外形看來,這座民房佔地很大,最少也有十畝,牆體所用都是上好的青石,應該都是從外地運來,從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個胡商生前應該是個大賈,當時商人的地位並不高,所以絕大多數商人都隱瞞自己的財產,以免遭到不測。

  五百名士兵迅速清空了場地,果然在靠南一點的地方找到一塊石板,這裡應該是馬房的位置,掀開石板,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這時一個士兵點起一個火把正要跳下,李月大駭,一躍之下將那個士兵撲倒,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沒有告訴士兵們所要挖掘的是什麼,差點就釀成了大禍。李月立刻命令所有的人把身上引火之物全部交出,然後告訴他們所要挖掘之物,囑咐大家要千萬小心。

  洞口一點點被擴大,儘管李月有思想準備,但所獲之豐還是讓他膛目結舌,光火yao就啟出了數百桶,每一桶都重一百斤,還有幾百大罐用鐵皮罐儲存的火油(即石油),為存放這些物資,這個民宅的地下幾乎都被掏空了。

  李月突然意識到,儲藏這些物資的胡商決不是普通的商人,普通的商人是不會只儲存這些軍用物資的,極有可能這是大食在大唐的其中一個中轉倉庫。李月又調來一千騎兵,把這些物資全部運回軍營,同時派人通知楊休明,務必將那個胡商緝捕,如果真和大食有關,別處一定也有這樣的倉庫。

  尚結息在營內煩躁地來回走著,他剛剛接到消息,從邏些長途運來的補給居然在路上被不明騎兵所劫,兩千護衛騎兵損傷大半,據說並不是唐軍的騎兵,但戰鬥力卻驚人。

  「李月!一定是李月!他既然提出進攻九曲之地的戰略,就一定會想到截斷新的補給線。」 尚結息狠狠地一拳砸在椅背上,又頹然地倒在了椅中「說到底,我還是低估了他啊!」尚結息自言自語地說道,突然一個想法從他腦海裡冒出:「難道自己真的不如這個年青人嗎?不!他才二十歲,自己已經四十歲了,無論人生經驗和戰爭經驗都要遠勝對方,我就不信戰勝不了他,看來得做些戰略調整才行。」

  石城鎮和播仙鎮其實就是兩個巨大的軍事要塞,用大石砌成,堅固異常,扼在絲綢之路的咽喉要道上,如果佔據了這兩處要塞,就等於截斷了大唐和西域的往來,戰略地位極為重要。

  尚結息已經意識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戰略錯誤,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戰線拉得太長,僅東線的兩個要塞就分散了他的兵力,很可能被唐軍各個擊破,為此他決定放棄西線大勃律的戰役,調兵東援,但又怕大勃律之戰因此敗得太快導致西線唐軍反撲,決定還是留一半兵力拖住封常清,又向贊普請求增兵支援。但在援軍未到之前石城鎮確實成了一個雞肋,尚結息後悔當初應該把石城鎮摧毀,把兵力集中到播仙鎮來,在考慮了三天後,尚結息終於決定,放棄石城鎮,集中兵力到播仙鎮等待援軍。他猜到唐軍也會有援軍過來,決定就賭唐軍的支援部隊戰鬥力遠遜自己的援軍,那時敵我雙方的力量就會發生逆轉,尚結息不愧老謀深算,他知道李月在朝廷的軍階不是很高,如果唐軍派來高階的大將來,指揮權很可能就會易手,後來的事實證明,尚結息的推測完全正確。

  李月派去擾襲石城鎮的騎兵是都尉蔡明德,是當初黑旗軍的一名伙長,從軍已十年,跟李月前只是一名伍長,但李月卻發現了此人是一個優秀的游擊戰天才,便一路升他為伙長、校尉、直至都尉將軍,下轄一千餘人。蔡明德的提升告訴了所有的人,只要有真才,在李月軍中就有出人頭地的機會。蔡明德沒有讓李月失望,他果然像一頭狼,神出鬼沒地襲擾石城鎮的吐蕃軍,屢屢得手,殲敵竟在千人以上,自己卻毫髮不傷,連李月也大為意外。當尚結息在沙洲解圍戰中退兵後,派五千軍支援石城鎮,這樣石城鎮的守軍增加到了八千,蔡明德便遠遠的避開,卻沒有走,正像一頭狼,躲在暗出伺機而動。

  這一天,蔡明德正站在一個高地上遠遠注視著石城鎮,他發現今天的石城鎮有點異常,本該在午時一刻的炊煙並提前到了巳時二刻升起,而且崗哨下去後,就沒有新的士兵來接替,另外四座崗樓只剩下了二座,其他兩座都被拆掉了。蔡明德從種種跡象判斷,一定是吐蕃兵要棄守石城鎮了,「不行,不能讓他們拆毀要塞!」蔡明德立刻派出三名快馬,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主帥李月。

  自己則帶著一千人馬,繞到石城鎮西面,每人手中拿五、六面旗幟,造成唐軍主力緩慢向這邊靠攏的假象,這一招果然迷惑了吐蕃軍,主將扎布接到的命令是立即棄守石城鎮,率全軍返回播仙鎮,但他深恥慘敗於唐軍,便想把石城鎮摧毀後再走,剛剛拆了兩個崗樓,就接到探報,唐軍主力正向這邊靠近,扎布嚇得大驚失色,顧不上摧毀石城鎮,立即命眾軍開拔。

  從石城鎮到播仙鎮約五十里,一般二個時辰就能到達,但扎布由於帶上了所有的輜重,又是步兵居多,行走十分緩慢,走了二個時辰才到一半路程。這時蔡明德已經佔領了石城鎮,不過他沒有逗留,只留下一百士兵,便率軍銜尾追去,扎布聽報唐軍大隊正尾追而來,他心中大急,命丟掉一半物資,顧不上等派探子回報前方路況,便命隊伍加速行軍。

  路過一片胡楊林時,突然前軍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沖天的大火頓時吞沒了無數吐蕃軍,這時,從胡楊林中衝出數千唐軍騎兵,人人手持強弓,陣陣箭雨向這邊鋪天蓋地射來,扎布見軍中戰馬已被爆炸聲和大火所驚,亂成一團,根本組織不起反擊,再加上他本人已被唐軍殺怕,便一掉馬頭,喝令眾軍隨他逃跑,跑沒多遠,斜刺裡又衝出一隊騎兵攔住去路,為首的鐵甲金盔,猙獰面具,正是唐軍主帥李月。

  原來,李月接蔡明德急報,並沒有去奪石城鎮,而是率五千騎兵,急行軍趕到半途埋伏,並在大路上埋下了大量的火yao和火油。扎布見李月攔住去路,心中惱怒之極,一催戰馬,揮刀便向李月砍去,刀還沒砍到李月,他只見李月冷冷的一笑,眼睛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一把飛刀插入了他的額頭。眾吐蕃兵見主將落馬,再無心抵抗,紛紛奪路而逃,而唐軍密集的箭雨卻讓他們一片一片地倒下。八千吐蕃軍最後只有二千餘人逃回了播仙鎮,主將扎佈陣亡。



第五十章 西征八
  三場大戰後,雙方的力量對比發生了逆轉,唐軍一萬六,吐蕃軍一萬三,加上沙洲城內的五千唐軍,此時唐軍已佔了絕對優勢。

  石城鎮伏擊戰後,唐軍派出了一萬五千名士兵把播仙鎮團團圍住,並不攻城,而是修建陣地,準備和尚結息打起持久戰。吐蕃軍也不迎戰,雖然石城鎮伏擊戰中,吐蕃軍丟掉了大量的物資,但播仙鎮剩餘的物資還能維持半個月,雙方似乎都達成了一種默契,大家都在等待援軍的到來。

  清晨的薄霧,像一片輕紗覆蓋在隴西的大地上,蔡明德率領著一千名騎兵和兩千匹戰馬,踏破了清晨的寧靜,向嘉峪關方向飛奔而去。他在石城鎮的優異表現,使他被提升成為郎將,這次李月交給他的秘密任務,雖然讓他非常困惑,但他對李月的忠心卻讓他去不折不扣地執行這個命令:拖住大唐援軍。

  在三天前,李月接到朝廷的快報,有消息吐蕃又派出三萬軍支援播仙鎮,鑒於目前的形勢,朝廷決定派左驍衛大將軍杜乾運率三萬軍支援李月,李月見報心中頓時明白,楊國忠要來搶奪勝利果實了。

  楊國忠的心腹賈顴率三萬軍攻打南詔,卻屢被偷襲,最後全軍覆沒,目前他還封鎖消息沒有告訴李隆基,但真實的戰況已經在長安的大街小巷中傳開,唐軍又吃敗仗,使得剛沉浸在阿布思大捷中的大唐百姓被一棒敲醒,大家已經不再指望南詔會有奇跡出現,紛紛把最後一線希望投向了西北的唐土之戰。

  正當楊國忠焦頭爛額之時,突然接到沙洲刺使楊休明的奏章,說李月在沙洲城下大捷,殺敵近萬,這時幕僚蘇瑜向他獻計,派高階武將去支援沙洲,奪取指揮權,楊國忠大喜,他連夜進宮稟報李隆基,三萬吐蕃軍增援沙洲,希望朝廷也能增兵,李隆基欣然同意了他的奏請,命他去安排援軍一事,楊國忠安排心腹杜乾運率本部三萬人去支援李月,並密令他在陣前奪取領導權,杜乾運是三品大將軍,而李月是四品將軍,雖然不屬一軍,但兩軍配合時,按大唐軍制,應是軍階高者為主。

  蔡明德終於在嘉峪關以西一百里處,發現了杜乾運的部隊,他命令屬下騎兵除去大唐盔甲,換上吐蕃騎兵的服裝,有意暴露在大唐斥候的面前,杜乾運聽說有吐蕃騎兵出現,不敢怠慢,命大軍紮營防備,一連一周時間,蔡明德率軍在唐軍的營寨附近左出右伏,令杜乾運疑惑不定,始終不敢出發。二周後,杜乾運終於意識到這一定是吐蕃的疑軍,目的是干擾支援的唐軍,他便不再理會,命大軍起拔。蔡明德又命手下換成便服,頭紮紅巾,冒充這一帶經常出沒的馬匪紅巾軍,去騷擾唐軍的後援。

  唐軍一連被疑軍騷擾數周,卻始終找不到敵軍,心中便慢慢放鬆了警惕。這一天,蔡明德正坐在一棵樹下咬一棵草根,他此時已明白了李月的意圖,對朝廷企圖搶功的做法深感厭惡,他自己也曾經無數次被上司搶功,非常痛恨這種卑劣的伎倆。

  「報!」一名斥候騎馬飛奔而來。

  「說!」

  「稟將軍,我們發現對方今天把糧草和水車放置在大營的東南角,從外邊肉眼就可以看到。」

  「可曾看清楚?」

  「確實非常清楚。」

  「好!機會終於來了,我們開始行動,章三,你帶九百弟兄一更時分去軍營大門處吶喊,注意要在弩箭的射程之外,若對方出擊,你們就立刻逃遁。」

  「我知道了!立刻就走。」

  杜乾運一直被騷擾得又氣又惱,先是吐蕃游騎,現在又是馬匪,他不禁連聲咒罵哥舒翰治理無方,居然任由馬匪坐大。突然,親兵跑進來報告,「大帥,那群馬匪又來了,在營門處叫罵。」

  「隨他們去,不用理會。」

  「可他們在罵大帥,罵得十分難聽。」

  「他們在罵什麼?」

  「屬下不敢說。」

  「說!」

  「他們在罵大帥是個沒卵子的烏龜,這是這一帶最惡毒的罵人話。」

  杜乾運大怒,取過大刀,率領三千親衛,直殺出去。那群馬匪見營內有了動靜,立刻逃得遠遠的,停住再罵,杜乾運鐵青著臉,率軍追去,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這群馬匪千刀萬剮。

  就在杜乾運出擊的同一時候,唐軍大營的東南角外,埋伏著一排黑影,約一百人,都是李月從軍中專門挑給蔡明德的神箭手。

  「將軍,對方出擊了,還是主將杜乾運。」

  「好!各位準備,聽我的命令。」

  幾名唐軍搬出十幾個盛滿火油的鐵桶,裡面各放有數十支箭尖處綁有棉布的箭。

  一百多名唐軍紛紛取箭上弓,點燃了棉布。

  「瞄準了,預備!放!」

  剎時,數百支火箭劃過黑夜,射向唐軍的糧草車,除了幾支箭落空,大部分都射中了目標,瞬間各糧草車上火焰騰空而起,西北夜裡的風特別大,火借風勢很快便逐漸吞沒了整個東南角,還有無數火箭騰空射來。

  蔡明德見目的已達到,低低命令一聲:「撤!」一百多名士兵趁著夜色迅速撤退。

  杜乾運剛追出一里多路,突然有士兵指著大營大聲叫喊,杜乾運回頭一看,見大營火光沖天,頓時大驚失色,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上當了!大營被吐蕃軍偷襲。」

  雖然有唐軍奮力撲救,但風勢太大,根本無法阻擋大火,三萬唐軍紛紛從夢中驚醒,赤身逃出大營,站在曠野裡看著大營逐漸被大火吞沒。

  大火燒了一夜,天快亮時終於慢慢熄滅,所有的糧草、輜重、營帳、盔甲、兵器都被大火燒燬,所幸人傷亡不大,只有數十人逃跑時被踐踏致死,還有數百人受輕傷。

  「大帥,我們還去沙洲嗎?」

  「什麼都沒了,去個屁啊!」杜乾運望著赤手空拳、光著上身的三萬士兵,不禁長嘆一聲:「先回嘉峪關,等兵部給了補給再說吧!」

  消息傳到長安,楊國忠氣得破口大罵,為什麼他就這樣倒霉呢?難道他真的和軍功無緣嗎?

  「郯王殿下,你說我們要不要把補給給杜乾運送去?」

  李琮陰陰地笑道:「為什麼要去支援那個李月,讓他喪命在吐蕃人手裡不是挺好的嗎?況且他若一敗,李亨拿什麼去參你南詔之事。」

  「那好吧!就如你所言。但這個杜乾運太讓我失望,就讓他在嘉峪關多喝幾天西北風吧!對了,有一件喜事我還沒對殿下說呢!」

  「什麼喜事?」

  「我聽說皇上對太子擅自查戶部帳本一事極為不滿,有人還聽見皇上在自言自語說要廢太子。」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連貴妃娘娘都聽見皇上在夢裡怒罵太子。」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相國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什麼都別做,要暗中多多培養一些地方勢力。」

  「說起此事,我推薦的李希烈,不知相國準備怎樣安排?」

  「你說的那個李希烈野心太大,一旦重用,將來殿下不擔心他會尾大不掉嗎?」

  「可現在是用人之際,不妨先用之,等得大位後再圖之。」

  「好吧!山南道節度副使一職空缺,我先把他安排進去。」

  「不是說好是淮南道節度使嗎?」

  「殿下可能還不知道,皇上已決定任命永王李璘任江南道節度使了。」

  「李璘!那陳少游怎麼辦?」

  「放心,我早就替殿下想好了,陳少游調任淮南節度使,揚州之地產鹽更勝於江南,殿下以為如何?」

  「那就多謝相國了。現在我們就一起預祝李月大將軍旗開得勝吧!」

  言罷,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2 PM

第五十一章 西征九
  就在杜乾運回到嘉峪關的時候,李月帶著剛返回的蔡明德部悄悄離開大營向青海湖方向進發。

  就在前天,李月接到日組的情報,約二萬吐蕃兵,押著大量糧食前來支援尚結息。另外又有一萬吐蕃軍去支援大漠門。聽到這個消息,李月不由擔心起吳昊他們的鐵騎軍來,他在軍中讓段秀實假扮自己,又把大營交給辛雲京三人,囑咐他們時時警惕,堅守大營。

  二日後,李月和鐵騎軍在哈拉湖附近匯合,吳昊等人一直在襲擊吐蕃軍的零星部隊,已經打了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均取得了勝利。李月的到來,意味著必將有大戰來臨,眾人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已經被提升為果尉的章勝(就是蔡明德手下的章三),領著一隊斥候,已經離大軍約五百里了,三天了,按吐蕃援軍的日程,昨天就應該碰上了,可到現在影子都沒見著。「難道和敵人錯開了?不可能!」自己率領的三百斥候,已經掌握了方圓百里的情況。

  從踏上青藏高原起,高原反應一直在折磨著這名漢子,「難怪吐蕃人要打大唐的主意,這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章勝恨恨地說道。

  「章將軍你看前面!」

  章勝也發現遠處奔來大群羚羊。

  「這些羚羊非常恐懼,難道它們遇見了狼群?」

  「不是狼群,是吐蕃騎兵,章將軍你看!」

  章勝站在一塊大石上向遠方望去,遠遠得果然出現幾個小黑點。

  「是吐蕃斥候,我們快退!」

  李月接到了章勝的報告,百里外出現了吐蕃斥候,也就意味著吐蕃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李月立即升帳,大帳之中,眾將神情肅穆,鐵騎軍成立以來的第一場大戰就要來臨了。

  「各位,鐵騎軍成立已經數年,雖然訓練優秀,軍紀嚴明,但任何一支軍隊都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所以這一仗對我們鐵騎軍意義重大。我們這次戰役的對手是二萬吐蕃軍,其中一萬是騎兵,雖然敵人人多,但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存在,這就是我們的優勢。現在聽我的將令。」

  「吳昊將軍、張傑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我給你倆三千騎兵,吳昊為正、張傑為副,多帶旌旗,在犛牛山以東以弱兵狀出現,和敵騎交手,佯敗迎開其騎兵,其騎軍主將松南德贊為貴族子弟,其人心高氣傲,急功近利,見你軍弱,必來追趕,你只要引開其五十里,就算完成任務。」

  「末將遵令!」

  「方劍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我給你二千騎兵,埋伏在犛牛山西,待我軍和敵軍交手後,你率軍從背後殺出,夾擊敵軍。」

  「末將遵令!」

  「蔡明德將軍」

  「末將在!」

  「你率本部繞到敵軍之後,襲擊其糧草輜重,若高原上引火不易,只摧毀便是。」

  「末將遵令!」

  「即墨將軍」

  「末將在!」

  「你領五百弓弩手,先埋伏在犛牛山上,待敵我交手後,取其拉輜重的畜力及敵方將領。」

  「末將遵令!」

  「高適先生,你和章勝領一千騎兵堵在南面,不可讓一人逃回邏些,不願降者,立斃之。」

  「遵大將軍令!」

  吐蕃援軍經過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解押著大量的物資,終於快抵達目的地播仙鎮了,援軍共有騎兵、步兵各一萬人,騎軍由贊普赤松德讚的幼弟松南德贊率領,步兵則由大將鐵刃悉諾羅帶領,鐵刃悉諾羅在兩年前的石堡城之戰中被唐軍俘虜,後被放回,赤松德贊親自來邏些城外來迎接他,讚揚他以四百守軍,殺唐軍數萬,譽他為吐蕃第一名將,無奈「木秀於林,風必催之」,贊普如此讚譽一個被唐軍所俘之將,引起了很多吐蕃將領的不滿,其中就包括這個松南德贊,松南德贊二十歲,自幼好武,從小被其父兄所寵,在吐蕃的幾次武士大會中都奪魁,被稱為吐蕃第一勇士,為人極其高傲自負。這次他聽說敵方主將也才二十歲,和自己同歲,武藝高強,便嚷著一定要來會會這個李月。赤松德贊無奈,就讓他率一萬騎兵和鐵刃悉諾羅一起來支援播仙。

  吐蕃第一名將和第一勇士同行,自然不和,雖然鐵刃悉諾羅盡量低調,但松南德贊依舊處處譏諷於他,到後來鐵刃悉諾羅索性略略落後於他,省得相見不歡。

  今早派出的斥候一直未歸,松南德贊並不在意,他也聽說路上有不明騎兵在襲擾,但他有一萬騎兵在手,根本不在意,相反心中極為渴望能與之一戰,這將是他人生的第一戰,所以一路催馬前行,後面的鐵刃悉諾羅苦於不知道斥候消息,萬般無奈只能跟著前進。

  路過犛牛山時,鐵刃悉諾羅見山勢險要,便派人去告訴松南德贊謹防偷襲,松南德贊只哈哈一笑了之,神情輕蔑之極。

  這時,前軍來報松南德贊,右面出現不明騎兵,約六千人,松南德贊大喜,終於等來了,一催戰馬,率軍迎了上去,遠遠地他見對方隊型混亂、馬步鬆散,便點點頭對部將說道:「他們所騎之馬並不是軍馬,可見並不是唐軍喬扮,而是地地道道的馬匪,只是人數眾多,我軍才屢屢被襲。今天我有一萬鐵騎,正要拿這幫烏合之眾祭軍,鏟掉我吐蕃境內的這顆毒瘤!」他一揮大鐵槍「弟兄們,隨我殺!」

  若換到平時,松南德贊想得不錯,做的也對,可今天他卻忘了大局,歸根結底是他和鐵刃悉諾羅不和所致。吳昊見吐蕃軍殺來,丟下無數旗幟,向東逃去,吐蕃騎兵尾隨其後追趕,不料地上卻有大量的陷馬坑、鐵蒺藜、鐵夾子,一時絆倒了大量的吐蕃戰馬,馬上騎兵紛紛落馬,大多被後面的戰馬踐踏而死,松南德贊見狀,頓時眼睛變得通紅,敵軍一人未殺到,自己倒先損失了上千人,他心中恨極,自己幾時吃過這等虧。這時一名吐蕃軍官趕來,遠遠喊道:「鐵刃悉諾羅將軍有令,命將軍不要追趕。」

  不料這句話卻起了相反的效果,松南德贊大吼一聲:「他的狗膽是被唐軍挖掉了吧!」

  說完舉起大鐵槍,狀如瘋虎,向東狂追而去。

  鐵刃悉諾羅聽到部將的稟報,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被唐軍所擒,這是他一生的恥辱,卻被松南德贊當面揭開,他心中恨極。忍了很久,方才平靜下來對部將說道:「我軍若敗,必是被此子所累!」

  他見犛牛山地勢險要,便命士兵注意防備,加快速度通過山區。

  就在鐵刃悉諾羅的前軍剛要出犛牛山,鐵刃悉諾緊盯著山兩邊的密林,這是一個伏擊的絕佳場所,他若是敵人,也一定會在這裡埋伏,斥候一定都搜過了吧!他這樣安慰自己,可是他不知道,斥候確實發現了埋伏的唐軍,可是他們都已唐軍殺死,沒有能把消息送回。

  鐵刃悉諾緊突然發現山林上竟一隻鳥也沒有,這是不可能的,只能說明鳥都被驚走了,想到這裡,後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大喊:「快退!」話音剛落, 「嗖!」的一聲,一支鐵箭閃電般向鐵刃悉諾羅射來,他還來不及反應,脖子處一陣巨痛,眼前只看見一支箭尾,鐵箭射透了他咽喉,他抓住箭尾,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拔出鐵箭,在箭頭處他看見了一個[月]字,心中猛然明白了一切,眼前一黑,翻身落地,吐蕃的一代名將就這樣死在李月的箭下。



第五十二章 西征十
  鐵刃悉諾羅落馬後,他的親兵一陣大亂,其親信見主將已死,紛紛拔刀怒吼,旁邊的副將高聲大叫;「大家不要亂,聽我的指揮!」話音剛落,又是一鐵箭射來,他大叫一聲,箭射透過頭盔竟把他釘死在地上。這時,埋伏在山上的李月低聲命令道:「進攻!」

  一聲低悶的牛角號聲響起,頓時喊殺聲震天,五千多鐵騎兵從山上衝下,如猛虎下山,直向吐蕃軍殺去。一萬吐蕃軍雖然沒有了主將,但並沒有一個人逃跑,幾乎都是憑著本能地拔出劍,各自單兵和敵軍作戰,這時唐軍擲出無數火yao包,紛紛在吐蕃軍密集處爆炸,裡面包裹的鐵釘飛出,殺傷大量敵人,一聲爆炸聲就會倒下一大片吐蕃兵,甚至還傷了不少自己的騎兵。李月見狀,喝令不要再扔火yao包,自己一抖天魔戟,如一尊天神般向吐蕃軍殺去,所過之處,血肉橫飛,血流成河。雖然吐蕃軍彪悍,但他們遇到的是李月他們苦練多年的鐵騎軍,勇猛無比,根本不是正規的唐軍所能比擬。騎兵本身就是步兵的剋星,在加上吐蕃軍主將陣亡,已經組織不起有效的整體防禦,僅靠各個士兵本身的作戰,就在吐蕃軍即將潰敗的時候,對面山林裡又殺出一支鐵騎軍,直插吐蕃軍的後背,吐蕃軍再也支持不住,終於崩潰了。

  一個半時辰後,松南德贊已經追到一百里之外,依舊不捨,他是個牛脾氣,不追上敵人,決不罷休。

  這時,一名萬人長趕到他的身邊說道:「大帥,不對啊!你看敵軍的馬力好像還要勝過我們,難道是在誘引我們。」

  其實松南德贊也已經開始生疑,他雖驕傲自負,但並不愚笨,只是沒有戰果,他怕回去被鐵刃悉諾羅恥笑。經副將提醒,他終於醒悟,上當了!就在這時,遠遠地傳來隱隱的爆炸聲,位置就在步兵的那個位置,他猛然才想起,今天的斥候還沒有回來向他匯報,松南德贊頓時臉色蒼白,大腦一片空白。

  「大帥!大帥!」副將叫了幾聲後,方才把他喚醒,他一聲不吭,撥馬就向來處奔去。

  當松南德贊回到犛牛山腳下,只看見吐蕃軍到處是屍骨堆積,整個大地都被血染紅了,不遠處的糧草輜重均已被焚燬,還有一點黑煙尚未消散。

  松南德贊牙咬得咯咯直響,這時一名千人長上前報告,一萬吐蕃軍都已被殺死,一個活口都沒有,鐵刃悉諾羅已經陣亡,頭顱不知去向。松南德贊聽完只覺眼前一黑,搖搖就要摔倒,被身旁的親兵們急忙扶住。李月的鐵騎軍不是唐軍,幾乎都來自隴西一帶,均對吐蕃軍有著刻骨的仇恨,李月深知他們的心態,遂下令一個俘虜不留,全部殺死,此令一出,眾軍無不感恩。

  就在松南德贊查看戰場的時候,突然一名千人長叫了起來:「這地上怎麼有如此多的黑血。」

  松南德贊一楞,他也發現了不知從哪裡流來的黑色液體,伴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心中隱隱感覺到了不妙。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巨大聲音響起,谷外突然傳來了陣陣喊殺聲。

  「報!谷口被巨木堵住了,我軍留在谷外的一千接應軍被伏擊,請大帥定奪!」 松南德贊大吃一驚,又中計了。這時山上飛起一支響箭,千萬支火箭從左面向吐蕃騎兵射來,吐蕃騎兵們沒有提防,紛紛中箭倒地,松南德贊又氣又急,大聲呼喊: 「舉盾!舉盾!」不用他喊,反應過來的眾軍早就舉起了盾牌,但另一個讓吐蕃軍嚇破膽的情形發生了,火箭落地後,地上頓時騰起了大火,火勢極快,片刻之間,一萬吐蕃就整個陷入了火海之中,吐蕃軍大亂,軍馬已經不聽指揮,在地上原地打轉,不時有騎兵倒地,發出絕望的喊聲。大火引發了李月埋地下淺表的火yao 包,驚天的爆炸聲四處響起,無數浸過毒的鐵釘、鐵砂密集飛起,山谷裡一片慘叫之聲,對吐蕃軍造成的傷害更勝過地上的大火。松南德贊被親兵們簇擁到一片無火的空地上,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完了!完了!兩邊的谷口都被大木堵住,難道這裡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嗎?」眼看敗局已定,這都是他的大意造成的,但高傲的他始終嚥不下這口氣,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便大聲叫喊:「弟兄們!跟我上山殺敵!」喊完一催馬,率先向山上衝去,寧可和敵手戰死。剩下的五千餘騎兵跟著松南德贊衝上了山,來到剛才敵軍放箭之處,卻一個人都沒有,只見樹上到處塗滿了黑油,松南德贊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果然四周的叢林突然大火竄起,火勢較山下更加迅烈,將五千吐蕃軍團團圍住,松南德贊此時已無戰意,他無法接受如此恥辱的慘敗,他命令部下各自尋路突圍,自己卻拔出寶劍,便向脖子抹去。旁邊的親兵們見狀大驚,死死地抱住他,奪過手中之劍,「大帥,我們回邏些,再領兵來報仇。」

  「報仇!」強烈的復仇之火突然在他心中熊熊燃起,絲毫不亞於身邊的大火。「好!我們回去!」

  在一千親兵的拚命保護之下,松南德贊終於從犛牛山南麓衝出了火海,他的身邊僅剩下三百餘人,這時,整個犛牛山都被山火給吞沒了,彷彿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個巨大火球,極為壯觀。夜間,數百里外都能看到火光。

  松南德贊回頭看著滿山的大火,不禁潸然淚下,二萬吐蕃軍都被自己的自負給葬送了,從小到大,為什麼就沒人告訴他,戰爭竟是這麼的殘酷,昨天還和自己一起圍著篝火暢飲青稞酒的無數鮮活生命,就這樣灰飛湮滅了。

  剛離開一里,突然一聲號響,一支騎兵靜靜地攔住了自己的去路,松南德贊認出正是中午他拚命追的那支騎軍。中午還雜亂無章的隊伍,此時已經變得軍容整齊,殺氣騰騰,領軍的大將也變成了一名高大的年青人,鐵甲金盔,面覆一張猙獰的面具,手持一支冷森森的方天畫戟,騎著一匹高大雄駿的汗血寶馬,在一抹殘陽的映照之下,彷彿像一尊天神,正立在那裡,冷冷地看著自己。

  松南德贊覺得喉頭發乾,他嚥了一口唾沫,心中不由苦笑一下,他知道對方一定就是自己死活要來會會的唐軍主帥李月,他突然感覺當時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荒謬,有人告訴過他,他三奪吐蕃第一勇士,那是因為他的身份讓對手不敢全力施為,他這時終於相信了。

  還未交手,松南德贊就已經知道自己必敗在李月的手上,剛要扔下長槍,突然

  他想起了爺爺給自己說過的話:「吐蕃的勇士,要象珠穆朗瑪峰上的雄鷹,只有戰死沙場的勇士,而決無逃跑、投降勇士!」

  想到這,他再次豪氣萬丈,他的戰馬已經喪身火海,便扛起大鐵槍,大步向李月走去,李月也緩緩走出,兩人越走越近,在只隔三丈時同時停住了腳步。

  松南德贊用漢語和吐蕃語先後說道:「我是松南德贊,吐蕃第一勇士,我想向你挑戰!」李月點點頭,回頭命令道:「給他一匹好馬!」

  一軍士牽過一匹馬,遞給松南德贊,李月說道:「你若能勝我,我就給你三百匹馬,放你回邏些。」

  松南德贊翻身上馬,用漢語說道:「我希望你能去掉面具,我想看看我對手的真面目。」

  李月慢慢取下面具,露出一張無比英挺的面容,松南德贊心中暗暗稱讚,他大喝一聲,一槍向李月刺去,李月用天魔戟向外一磕,只聽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松南德讚的大鐵槍幾乎被震飛,他死死握住槍桿,虎口已經被震裂,流下了鮮血。

  李月點點頭說道:「你是第一個在我天魔戟的撞擊之下,兵器沒有脫手的對手,就憑這一點,我不殺你。」

  松南德贊咬住下唇,一聲不吭,用盡全身力氣,又一槍向李月刺去,就在即將刺中對方的時候,李月突然在馬上消失,松南德贊感到身後有異樣,剛想拔劍,突然肩頭一麻,再也握不住鐵槍,鐵槍掉下馬去,自己卻騰空而起,被李月擒著躍回了赤血魔。

  李月點了他的穴道,交給親兵:「綁了!」

  這時,李月突然射出大把銅錢,只見松南德讚的三百名親衛紛紛被擊中穴道軟軟倒地,一旁的松南德贊不可思議地看著,最後他長嘆一聲,這等功夫,自己聞所未聞。

  至此,二萬吐蕃援軍,除松南德贊和他的三百名親衛被活捉外,全軍覆沒。鐵騎軍也傷亡了一千多人。



第五十三章 西征十一
  夜裡,播仙鎮的吐蕃軍看見了遠方犛牛山的火光,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尚結息暗暗心驚,「莫非是援軍出事了?難道是唐軍的援軍到了嗎?不會啊!不可能這麼快的。自己的援軍可是二萬多人啊!尤其是一萬騎軍,那可是贊普的禁衛軍,精銳中的精銳,難道是......」一個念頭猛然在他腦海中跳出,他迅速跑上牆頭,仔細向外邊的唐軍大營望去,只見唐營中雖然都亮著火把,但西南角和東南角兩大片明顯要冷清很多。

  尚結息突然明白過來,李月一定是率唐軍去伏擊自己的援軍去了,這李月果然是用奇兵的高手,「伏擊兩萬人,你得帶走多少人?」尚結息自言自語說道,這時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心中不可抑制瘋長起來。

  尚結息此時還有一萬三千人馬,他留下三千人守城,親自帶著一萬人馬趁著夜色去偷襲唐營,他估計,此時唐營中應該最多只有五千人,而且全是步兵。在靠近唐營還有五百步時,唐營內依舊靜悄悄的,尚結息突然感到一種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出現,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他,離敵營只有五百步時,敵人的崗哨就應該發現自己了,不應是現在這樣安靜。

  正當他準備放棄這次偷營時,突然在唐營的前面冒出了無數的唐軍弓弩手,竟有萬人之多,一陣梆子響,鋪天蓋地的箭就向前來偷襲的一萬吐蕃軍射來,其中還夾雜著大量的火箭,吐蕃軍沒有防備,一下子被射倒了一大片,連主帥尚結息的左肩上也挨了一箭,尚結息連忙下令火速撤軍。可就在這時,火箭引爆了事先埋在地上的火yao包,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不斷響起,鐵釘、鐵沙、鐵片密集橫飛,殺傷力極強,吐蕃軍死傷極為慘重。尚結息的馬被一粒鐵砂擊中頭部,倒地死去,他本人則被掀翻在地,被親兵架上另一匹馬拚命向播仙鎮逃去。後面的吐蕃軍也跟著他往回跑,不料斜地裡突然殺出一支騎兵,約五千人,為首大將鐵甲金盔,手持方天畫戟,面目猙獰,正是李月的裝扮,眾吐蕃軍見了,無不膽寒,拚命向播仙鎮跑去,那將手一揮,五千騎兵殺入吐蕃軍中,直殺得吐蕃軍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直到留守的三千吐蕃軍出來接應,唐軍才鳴金收兵。尚結息帶出的一萬人馬只有一半逃回,而且大部分都或多或少帶一點傷。

  假扮李月的是段秀實,他的身材和李月差不多,而且李月一直帶面具,吐蕃軍並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李月臨走前囑咐,若遠方見有火光起,擅長偷襲的尚結息晚上必來劫營,為了製造效果,辛雲京命東南角和西南角的兩個營盤的士兵全部集中到中軍來,造成尚結息以為唐軍是虛營的錯誤判斷。

  在夜幕剛降臨後,便在營外早挖好的工事裡埋伏了一萬弓弩手,並派人在離營門五百步到一千步之間佈置了大量的火yao包。果然不出李月預料,尚結息晚上果然來偷營,結果被早有準備的唐軍殺得大敗而回,唐軍上下無不被李月的神算所折服。

  此戰後,尚結息便死守播仙鎮,眼巴巴地盼望著援軍的到來。十天後,有消息傳來,從邏些來的二萬援軍在犛牛山下被伏擊,全軍覆沒,步兵主將鐵刃悉諾羅戰死,騎兵主將松南德贊生死不明。

  尚結息聽說松南德贊出事,嚇得差點沒從床上跌落下來,肩上的箭傷又開始猛然劇痛起來。這時又有一個壞消息傳來,在大勃律的吐蕃軍被封常清大敗,調來支援播仙的二萬吐蕃軍,一萬被封常清圍殲,另一萬在阿爾金山附近被不明身份的騎兵偷襲,死傷大半,剩下的一千餘人直接逃回邏些去了。尚結息再也經不住打擊,只覺喉頭一甜,一口血吐出,暈了過去,半晌才醒了過來,醒來後,尚結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確實不是他的對手啊!」

  李月在全殲二萬軍後,又接到斥候飛鴿傳報,有二萬吐蕃軍先後從西而來,支援播仙鎮,他立刻明白了尚結息的戰略意圖,他將要放棄大勃律,將兵力集中到播仙鎮。李月派出快馬去通知封常清,命蔡明德先押俘虜回去,叮囑他千萬要好生對待松南德贊,自己則率領一萬騎軍,只一日一夜內要趕到阿爾金山。

  阿爾金山的伏擊戰是在夜間進行,李月在後半夜時親率一萬騎兵偷襲敵營,殺吐蕃援軍一個措手不及,又在大營中用火油點起大火,把吐蕃營寨燒個精光,除在後營護糧草的一千餘人識機跑掉外,其餘近九千吐蕃兵全部被殺死,李月鐵騎軍死傷僅一百多人。

  戰後,李月命令吳昊領軍回天祝,好好總結這段時間的戰鬥經驗,要求每一個士兵都要參與進來。隨後李月帶領親兵返回了播仙鎮的唐營。

  兩路援軍都被斷絕後,唐兵把播仙鎮圍得嚴嚴實實,連一隻鳥也飛不出去。

  這一夜是中秋之夜,戈壁上的月亮分外地圓潤、光潔,淡淡的清輝灑在大地上、灑在大唐的軍營裡,士兵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鄉愁藉著月光,在每一個將士的心中發芽、生長,這時,一聲嗚咽的蕭聲在軍營內響起,低回而縈繞,所有的人都停住了交談、停下活計,側耳傾聽著,在蕭聲中,大家似乎都回到了故鄉,回到了親人的聲邊,一時間,整個唐軍都像癡了一般。

  月光皎潔而明亮,李月一曲吹罷,低低地嘆息一聲:「該回家了!」

  一周後,播仙鎮糧絕,尚結息遣使來和唐軍談判。

  「我家大帥想讓出播仙鎮,恢復此戰前的狀態,條件是讓我軍安全返回吐蕃,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李月淡淡一笑道:「以哈拉湖為界,以北歸大唐,以南歸吐蕃,除此外,其餘休談!」

  「可就算我家大帥答應,他也做不了主啊!」

  「那我就等吐蕃能做主的人來!」

  「可我們的糧食只夠三天了,如何能等人來?」吐蕃使者突然發現自己失口,忙停住話,偷眼向李月望去,他見李月臉上並無表情,才心下稍安,連忙告辭而去。待使者走後,李月等人相視一笑,勝券終於在握了。

  尚結息聽了李月的條件,半晌沒說話,這樣的條件分明要置他尚結息於死地,他嘆了一口氣,命令各軍開始輕裝準備,只在今夜突圍。

  後半夜,尚結息見唐營和往常一樣,並無動靜。他命人悄悄開了後門,率七千吐蕃軍向唐營最薄弱的西南角摸去,快接近唐營時,尚結息把手一招,低命一聲:「殺!」

  七千吐蕃軍各揮長劍向唐營撲去,他們都知道,衝不出去,他們都將死在播仙,因此個個以命相拼。離唐營只有一百步了,唐營依舊靜悄悄無半點動靜,這時尚結息心裡已經知道中計,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一聲梆子響起,唐軍大營內萬箭齊發,向吐蕃軍射來。此時吐蕃軍已沒有退路,儘管被射死無數,但眾軍依舊瘋狂地叫喊著衝進唐營,等進了唐營,卻一個唐軍都沒有了,營盤外圍被巨大的柵欄圍住,根本無法突出去。這時只見兩邊有無數火箭向吐蕃軍所在的營盤射來,瞬間,營帳都被火箭射中點燃,緊接著地上的火油也被點燃,整個唐營西南角都被大火吞沒,大火中的吐蕃軍被燒得焦頭爛額,還不時有火yao包拋進吐蕃軍中,一聲爆炸聲,則倒下一大片吐蕃軍,營中到處是吐蕃軍的殘肢斷首,遠遠地都可以聽見鬼哭狼嚎之聲,大營中彷彿成了人間地獄,淒慘無比。

  在遠處觀戰的李月面無表情地望著大火,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最後李月身旁的親兵們聽見自己的主帥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發令道:「把柵欄拉掉,放他們走吧!」

  正在絕望中的吐蕃軍突然發現外圍的三重柵欄都倒掉了,終於看見了一絲生機,尚結息在其一千親兵的護衛下,衝出唐營的火海,直向南逃去。突圍的七千吐蕃軍最終只衝出去二千人,其餘吐蕃軍皆葬身於火海箭雨之中。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3 PM

第五十四章 凱旋
  天寶十二年,唐軍封常清部在大勃律大勝吐蕃,殲敵二萬餘人;李月部在沙洲播仙鎮大勝吐蕃軍主力,前後殲敵六萬餘人;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出兵四萬攻打吐蕃的洪濟、大漠門得手,奪取九曲地區。三線的全線勝利使得大唐終於取得了至唐初以來對吐蕃的最終勝利,佔據了戰略上的優勢。

  消息傳到長安,舉國歡騰,唐玄宗當即下旨,封封常清為御史大夫,授一子為五品官,賜第一區,其去世父母也獲贈封爵。升李月為六率府大將軍,正三品,統領東宮六兵府,手下諸將皆有封賞。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加封西平郡王。

  一個月後李月率軍回朝,沿線受到了河西百姓的熱烈歡迎,雖西北苦寒,但並未影響到人們對子弟兵的熱情,或送一枚雞卵,或端一碗苦茶。這些都讓李月深受感動,使得這幾天來縈繞在心中的陰影一掃而空,腦海裡又想起了當年和長虛、長樂的對話:「除惡即是揚善,你若有婦人之仁,將來又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百姓死在你一念之間。」是啊!戰場上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己軍、對百姓的犯罪,自己只看見吐蕃軍被燒死的慘狀,卻忘了吐蕃軍屠殺百姓時的殘忍。李月突然明白了,鐵騎軍為什麼會對吐蕃敗軍那樣不留情面了。李月看著一張張發自內心的笑臉,他也被感染,他接過一個小女孩遞來一晚涼茶,一飲而盡。

  如同上次平阿布思叛亂一樣,李月再次成為長安城萬眾矚目的英雄,雄壯的唐軍走過朱雀大街時,無數百姓落下眼淚,他們彷彿又看到開元盛世時無戰不勝的大唐雄師。李月!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年青將軍,彷彿是一縷清晨的陽光,成了千千萬萬大唐百姓心中的希望。

  李隆基率百官親自到朱雀門外迎接李月和他的二萬大軍。

  「參見皇上!祝皇上萬壽無疆!」

  「祝皇上萬壽無疆!」二萬將士齊聲歡呼,聲勢極為壯觀。

  李隆基心中爽快,眼都笑成一條線,「傳旨!賞全軍每人絹二十匹,錢二千,陣亡者加倍。」

  「謝主隆恩!」

  隨後李隆基大擺宴席,文武百官紛紛向李月敬酒,李月並不推辭,酒到杯乾,一連飲下上百杯而面不改色,引得眾人齊聲叫好。

  「愛卿!朕聞你在軍中被吐蕃人稱為『魔王』,可是真?」

  「稟皇上,吐蕃人稱我為魔王恰巴拉仁,實在為是形勢所逼,迫不得已,有損天朝的形象,望皇上恕罪。」

  李隆基笑著命人拿出一幅圖,李月上前看去,只見一名高大的金盔將軍帶著猙獰的面具、披頭散髮、渾身是血,外形十分恐怖,旁邊的吐蕃軍伏屍纍纍,人人面帶恐懼之色,正狼狽而逃。畫旁上書:李魔王殺陣圖。

  李月看畫大吃一驚,這正是沙洲解圍戰的情形,畫得十分逼真形象,彷彿畫者親眼目睹一般。

  「皇上,這時何人所畫?」

  「朕問你,此畫可像當時情景?」

  「彷彿畫者親睹。」

  這時,百官們也紛紛圍上觀看,讚揚者少卻批評者居多。

  楊國忠離喜跪下奏道:「此畫確實有損大唐天朝形象,不宜鼓勵,畫者也應重責。」

  「這是朕所畫,難道也要責朕嗎?」

  眾百官聞此言,紛紛閉口不言,心中暗暗心驚,也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說出來難聽的話來。

  楊國忠聞言,雖然心中暗悔,但在百官面前,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皇上雖有嘉勉之心,卻不應畫出來,讓外朝誤解我天朝風範,臣以為,我朝還應以寬大仁恕為上。」

  「你的意思是讓朕畫一幅『賈顴求和圖』嗎?」 李隆基冷冷地說道。

  楊國忠聞言,臉色頓時變成了豬肝色,瞬間又變得煞白,大殿上一時鴉雀無聲,楊國忠剛想分辨,一抬頭,李隆基已經拂袖而去了。

  這時一名太監來傳旨:「朕不勝酒力,眾卿可自散去,『李魔王殺陣圖』就賜給李月,另賞其銀五萬兩、絹五萬匹,欽此!」

  李月回家,自然又受到了另一次隆重的迎接,趙王李郁一連擺了三天的酒席,以示榮耀。最高興的莫過於趙綠敏了,夫君能立如此奇功,實在是讓她揚眉吐氣,但她看了『李魔王殺陣圖』後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她不願意自己的夫君被描繪成這樣兇殘的模樣,更重要是夫君親自上陣,太危險了。一連兩天她都憂鬱不樂,李月對趙綠敏的心思非常明白,他暗嘆一口氣,輕輕摟著她,告訴他自己回來時,沿途是多麼受到老百姓的擁戴,只有對敵人狠,才能更好地保護老百姓。趙綠敏也點點頭,「我知道夫君所做的事都是為大唐好,不過夫君既為主帥,不應親上戰場啊!若有三長兩短,讓妾身以後怎麼過!」

  李月笑笑,取處出冰蠶衣,做實驗給趙綠敏看,無論刀砍劍刺都不能透,趙綠敏方轉憂為喜,親自將冰蠶衣給李月穿上。小夫妻倆久別後的恩愛就不用說了。

  「月兒,你知道嗎?你不在京城的幾個月裡,京裡發生了很多大事。」

  李郁父子三人在密室裡又召開了秘密會議。

  「什麼事?」李月暗暗吃了一驚,但他依舊不露聲色地問道。

  「太子可能要被廢了。」

  「何以見得?」

  「最近有消息說,皇上和太子因戶部開支問題,發生了很大的矛盾,太子對皇上這十幾年來的揮霍的過度軍費極為不滿,皇上因此還和太子吵過幾次。」

  李月點點頭道:「這其實就是兩人的執政理念不同,一個好大喜功;一個講求實際。財政收支便成了爆發點,大哥!我大唐的財政收支應該不容樂觀吧!」

  李照搖搖頭道:「豈止是不容樂觀,應該用嚴重惡化來形容,這十幾年來,均田制逐漸被破壞,土地大量集中在少數豪強手中,而他們又不納稅,賦稅收入逐年減少,財政收支從天寶二年開始便出現赤字,偏偏今上改革軍制,以募兵制替代府兵制,財政支出驟增,再加上連年用兵,幾年下來就把大唐歷年積蓄的老本揮霍一空,還有他本人的奢侈浪費就不用再說了,現在錢賤銀貴,好多地方都開始用銀結算了,最後倒霉的還是普通百姓,稅賦已經加到了極至,再無財源,可是戶部還有大量去年的軍費尚未支付,更不用提今年的了,前幾天皇上賞你軍的錢財,我還不知道從哪一塊擠出來呢!今上留給太子的已經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空殼了,太子怎能不怒!」

  「照兒說得不錯,現在很多地方確實已經是民不聊生,上個月因京城年初的旱災使得京兆一帶顆粒無收,米價暴漲,你知道街上有多少要飯的人嗎?最後今上下令放糧十萬石賑災,但到了楊國忠手裡,卻是用平價賣給老百姓,老百姓苦也罷了,偏偏富貴人家卻變本加厲的窮奢極欲,一面是窮人餓死街頭,一面是富人酒肉餿臭,你說天下安能不亂,有的時候我也真希望他早點死,讓太子即位算了,也許百姓能好過點。」

  「太子現在不在其位,自然是心憂天下,當年李隆基初即位時也何嘗不是如此。等真正坐了那個位子,內憂外患,你說他能坐享太平嗎?我懷疑甚至還不及其父。」

  「那小月認為如何才能做好那個位子呢?」

  「一言難盡!總之是要先解決藩鎮的割據局面,然後逐漸緩和社會矛盾,徐徐圖之,我可以在馬上幫父親取天下,怎樣坐天下就看父親的手段了,不過父親在士大夫中極有威信,這是父親能做穩江山的最大優勢,想長治久安,還得靠文人來治國啊!現在天下已經亂到這個地步,離我們那一天不遠了,我得加快速度才行。對了,最近還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就是南詔兵敗、皇上自尊為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孝德證道皇帝,重修興慶宮,永王李璘任江南道節度使。」

  「等等!剛才父親說什麼?永王李璘任江南道節度使?」

  「是的!」

  李月不由長嘆一口氣說道:「看來皇上真的要廢太子了,不過太子根基已穩,想廢又談何容易!」

  「那小月覺得他會立誰?」

  「我看他誰都不想立,否則就不會重修興慶宮了。」



第五十五章 論政
  十日後,帝傳李月進宮面聖,李月隨即入宮,在皇上的御書房裡,他意外的發現李隆基正在怒罵楊國忠,老遠就可以聽見罵聲。

  「你以為朕就是那麼好唬弄的嗎?你敗於南詔卻不稟報,全天下都知道了,惟獨朕不知道。堂堂京師大將軍在嘉峪關被匪襲,三萬人光著上身赤手空拳回到京師,簡直丟盡了朕的臉,你也瞞著。國庫空虛成那樣,你也不告訴朕,我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楊國忠嚇得臉色蒼白,只管在地上叩頭不止。李月站在一旁,等李隆基怒氣稍斂,上前進曰:「南詔一事其實也不完全是相國的責任。」

  「那你說說看,不是他的責任是誰的責任?」

  「臣在江南度假時,曾聽說有人大規模收購糧食……」李月就把當時和江驚鴻分析的情況稟報給了李隆基,最後說道:「相國重置姚州本意是好的,無奈南詔也正要發兵,所以兵少不濟,敗給了南詔,也情有可原,望皇上明鑒。」

  李隆基怒罵楊國忠也是恨其不爭,他自己只顧享樂,不理朝政,自己心裡也明白,所以藉著李月的解釋給了楊國忠一個臺階:「也罷!既然李愛卿這樣說,朕就饒你這一次,如果下次再敢有什麼事隱瞞朕,看朕怎樣處罰你!你滾吧!」

  楊國忠如釋大赦地叩了三個頭,感激地看了李月一眼,便匆匆離去。

  待楊國忠走後,李隆基長嘆一聲,對李月說道:「你看到了吧!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人人都說現在國家出現了問題,都指責是朕的責任,朕是有責任,就是錯用了一個李林甫,小月你來給朕評評這個理。」

  「臣曾統計了一下,自有史以來,天下太平不過才二百年,而皇上就佔了四十年,雖不敢稱堯舜,但比起秦皇漢武卻要好得多,臣以為真正一個好的國家,皇帝可以天天聽歌看舞,百姓卻能太平富足,這才是真正的大治。」

  「哦!小月的想法倒也新鮮,哪有皇帝奢侈享樂,百姓卻能太平富足的道理?」說到這,李隆基臉上突然微微一紅。

  「制度!關鍵是要有一個好的制度。有了好的制度,皇帝自然不用操心天下,自然可以天天聽歌看舞,有了問題,制度自動就會解決。這正如一個有著強健體魄的人,小毛小病是不用求醫的,只要保持身體的和諧平衡,有病也自然而愈。」

  「朕有點懂了,朕最佩服的是太宗皇帝,國家強盛、威名遠揚,為什麼到朕這裡就開始出問題了呢?難道真是朕差太宗皇帝太遠?」

  「也不是,太宗皇帝接手時也是隋文帝打下了良好基礎,再加以制度上的完善,在一種新制度之初,它的優越性被充分發揮,弊端卻一時難以積蓄,所以才能有那樣的成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制度所積蓄的弊端越來越深,這幾年終於爆發出來,須知冰凍三日、非一日之寒,所以現在人人指責皇上,我卻認為有失偏頗。」

  「啊!小月說得太對了,朕也總覺不是這樣,可就是找不到問題的實質,今天被小月一針見血的指出來,朕要告訴大家,什麼事都不要全往朕的頭上扔。可是小月覺得什麼樣的制度才是最完美的呢?」

  「皇上,世間並沒有完美的制度,關鍵是要和諧!身體五行,自然五行,天下五行,金木水火土,要相輔相剋,保持一種平衡,當然就身體無病、自然無災、天下無事。可是這樣的制度,自古以來還從未有過,所以朝代才會更迭,社會才會進步。皇上不用太操心了,只要盡力保持社會和諧,種種弊端就會慢慢減弱。」

  「看不出小月果然是大才,將來朕把這個位子傳給你,保我大唐的千年的江山,你可願意?不是朕說玩笑話,雖然朕的兒子理應繼位,可要讓大唐的江山萬代,這才是朕真正的責任,你是朕大哥之嫡孫,繼承皇位理所應當。」

  李月搖搖頭道:「皇上,我是旁觀者清,其實真要我本人下這盤棋,我也未必能超過皇上。我剛才說過,世間並沒有完美的制度,人其實也沒有完美的人,太宗之所以能治理好國家、大唐之所以強於歷代,都是抓住了四個字的緣故,那就是『兼聽則明!』」

  「『兼聽則明!』我明白了,小月,朕現在還能再奮鬥幾年,你要多幫幫朕啊!」

  「為國家盡力,是做臣子的本分。」

  「好!朕現在就有一個棘手的事情交給你去做。」

  「臣萬死不辭!」

  李隆基點點頭道:「不知事難而慷慨應允,良將也!朕之所以要畫那幅畫給你,其實就是朕心中所想做的,可是朕老了,無力再上戰場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你們這些後輩們的身上,畢竟你也是我李家弟子,你若建功,朕在列祖列宗面前臉上也有榮耀,所以,朕以後會把一些大事慢慢交給你去做,你儘管放手去做,朕在後面替你撐著。」

  「小月尊命!」

  「朕現在要給你的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年初阿布思叛亂後,雲州成了空地,雖然大唐和回紇突厥人有和約,可最近有消息說,雲州附近出了一支由回紇突厥人組成的馬匪,約五千人,在雲州胡作非為,實際已經控制了雲州,朕就懷疑,這支馬匪,其實就是回紇軍假扮,對方自然也不肯承認,只有以牙還牙,就看誰的手段更狠,所以這件談判桌下面的較量朕就交給你去做了,朕給你五千人的編制,再從戶部給你撥銀十萬,軍隊你自己去想辦法,不能通過兵部,總之要替朕把雲州奪回來,你可明白?」

  「臣尊旨!」李月回答道,「不過臣還有一個想法。」

  「說!」

  「奪回雲州容易,關鍵是要保證它不被回紇再奪回去,臣推薦一人,可長駐雲州。」

  「說說看!小月推薦誰?」

  「我手下有一中郎將,名叫顏杲卿,此人對大唐忠心耿耿,尤其擅長組織地方民團,擔任此職極為合適。」

  「顏杲卿,和書法大家顏真卿可有關係?」

  「正是其兄。」

  「好!朕就升他為將軍,代行雲州太守事,你替朕好好嘉勉他,守住雲州,將來記他大功。」

  「謝皇上!」

  「其實懷仁可汗自即位以來,對大唐一直忠心有嘉,年初的雲州之戰也是其內部爭位所致,是骨力裴羅之次子頓啜羅達干趁其病重時的擅自行為,後來骨力裴羅專門來書向我解釋過此事,但他也拿其子無奈,大唐的北面是其子的屬地,你這次前去,一方面要教訓頓啜羅達干,另外也不能影響大唐和回紇突厥和關係,這才是這次任務的最難之處,你可明白?」

  「臣明白!」

  「還有一事,上次你俘虜的松南德贊,朕已經和吐蕃贊普談判過,他們堅決不肯讓出哈拉湖以北地區,只同意和大唐會盟,朕想哈拉湖以北也是荒蠻之地,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所以也就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在平涼會盟,這件事已經著禮部和兵部會同協辦了,那個松南德贊昨天已經放回吐蕃,不過他倒很想和你再見一面,朕怕影響你和家人的團聚,就沒答應,現在給你說一聲。」

  李月暗嘆一聲,他這次發現哈拉湖以北其實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對沙洲的防禦有著關鍵的作用,如果把沙洲比坐大唐通往西域的咽喉,那哈拉湖以北就是防護咽喉的一層厚厚盔甲,有了它,沙洲就不會直接暴露在吐蕃的利齒面前,可惜這個皇上還是短視了一點,從吐蕃堅決不肯放棄這片區域來看,吐蕃對沙洲乃至整個西域的野心依舊,若時機成熟,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下手,會盟!有一百次會盟又能怎樣,要這樣的一紙空文,也只是騙騙自己罷了。

  李月心雖不滿,但他見事已成定局,多說也無用,便告退離開了大明宮。



第五十六章 遠謀
  第二天,李月請假一月,帝準之。

  當天,李月便找到了顏杲卿,向他介紹了本次任務,顏杲卿慷慨應允:「為國家出力,這是軍人的天職也。」

  商量完細節,最後李月說道:「其實我推薦你去長期潛伏還有更深的一層考慮。」

  見顏杲卿一怔,李月繼續說道:「安祿山的反意越來越明顯了,我剛得到的消息,他從江南大量招募鐵匠,所以我估計他造反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我把你放在雲州,就在他的身後打下一根釘子,他若造反,我們就可以從雲州直搗他老巢,牽制他的南下,你可明白?」

  顏杲卿恍然大悟,「公子遠慮,杲卿不及!」

  李月拍拍他肩膀繼續說道:「皇上給我五千的編制,可要成大事實在不夠,如果太多,又會引起安祿山警覺,所以我決定編成騎兵和步兵各五千,共一萬人馬,我從鐵騎軍中調五千騎兵給你,再從朔州調五千步兵給你,再從鐵騎軍和黑旗軍中派一些骨幹協助你,以朔州為補給基地,我會給張巡打好招呼。」

  顏杲卿此時已經知道了李月鐵騎軍的秘密,不過他對李月從朔州調兵依然大惑不解,「公子在朔州也有軍隊?」

  李月神秘地笑了笑:「你忘了阿布思手下的那一萬人嗎?」

  「他們不是被解散為民了嗎?」

  「如此精兵解散為民豈不是太可惜了嗎?我早就把他們的家人都遷到朔州去了,所以說他們現在為民也對,他們現在均是朔州民團,但所用裝備要強於正規軍。」

  顏杲卿此時對李月佩服得五體投地:「公子步步棋均有遠慮,將來必成大事,我顏杲卿願意永遠跟隨公子,不!大將軍。」

  「好!我們各去準備一下,後天出發!」

  第二天,李月帶著趙綠敏向父母告辭,趙王妃拉過趙綠敏傷感地對李月說道:「你看看,回來還沒十天,又要走了。」

  「母親,我這次只去一個月就回來,這一兩年是多事之時,自然要忙一點。」

  這時旁邊的李郁開口說道:「好男兒應該志在四方,現在宗室之中象月兒這樣有出息的實在不多,大多是玩物喪志之輩,你們婆媳應感到高興才對。」

  「話雖這麼說,可你看月兒回家不到一年,又有幾天在家的,出去了十五年,還嫌不夠嗎?」說到這,王妃有點動氣了。

  李郁聞言心中歉然。「父王、母妃,相公是為國家,為百姓而去雲州,我雖也留念,但國大家小,我們應祝相公早日凱旋歸來。」

  李郁和王妃一起點頭讚許。「好孩子,還是你比為娘識大體,說得很好,我也祝月兒早日凱旋歸來。」

  「月兒,上個月的中秋節是你的二十歲生日,當時你身在沙州。二十歲為男子弱冠之年,按規矩,你應有個表字了,你的字在你小時侯,你母親就替你想好了,現在看來,似乎俗了一點,但這是你娘的心意,望你別推辭。」

  李月跪下來說道:「月兒不敢推辭。」趙綠敏見狀,也和李月並肩跪下。

  「那好,我正式以這個家的家長身份,給你起表字為『迎春』,從今以後,你又叫李迎春,明天我就去宗正寺備案。」

  「多謝父親、母親!我明天就出發了,小敏就拜託父親、母親照顧了。」

  「放心吧!有娘在呢!」

  天寶十二年秋,李月帶領顏杲卿、即墨、江驚鴻、方子明、武天德向朔州進發,又命天祝的的張傑率領五千鐵騎軍到朔州和他匯合。三天後眾人抵達朔州,朔州太守張巡親自出城來迎接李月。

  老遠,他就向李月打招呼:「大將軍,下官有失遠迎啊!」

  李月上前笑著說道:「我還是覺得張縣令比這個張太守好,至少還把我當自己人,不像這個張太守,官腔十足!」

  「我哪裡是官腔,你給了我幾十萬銀子,我是怕你向我逼債啊!」

  聞此言,大家都笑了起來。

  「賈賁可在?怎麼不見他!」

  「李將軍,我在!」賈賁從張巡身後走出,向李月施一禮答道。

  「賈先生瘦了很多,張先生也是,看來這個朔州不好管啊!」

  「只是近兩個月來從雲州那邊湧來大量難民,給朔州的壓力很大。」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解決雲州的事,前兩天已經飛鴿傳信給你們了。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顏將軍和其他幾位你們都認識,這位是江驚鴻先生,我的謀士。江先生,這就是我常給你說的張巡先生和賈賁先生。」

  張巡和賈賁忙和江驚鴻見禮,三人寒暄了幾句。

  「張先生,天祝縣的騎兵可到?」

  「還沒有,估計下午或明天能到!」張巡忙答到。

  「那五千人的民團可準備好?」

  「早已點齊,我還準備向將軍推薦兩名人才。」

  李月聞言大喜,他一直就在為人才匱乏而憂心,在沙州得了段秀實,也是車水杯薪,他忙問道:「此二人何在?」

  「尚在軍中,回去我就給將軍引見。」

  眾人人隨張巡進城來到太守,歇息片刻後,張巡引兩人來見。

  第一位是個三十多歲的高個漢子,臉色微黑,兩眼有神,「他叫袁履謙,擅長練兵,無論多差的士兵到他手中,很快就會變成精兵。」張巡介紹到。

  「參見大將軍!」袁履謙向李月半跪行一軍禮。

  李月忙扶起他說道:「袁將軍免禮!我給你介紹,這是顏將軍,以後你們要多多配合。」

  「稟公子,我們早就認識!」旁邊的顏杲卿說道。

  「哦!你們何時認識?」

  「稟大將軍,我曾在顏真卿手下為將,那時便認識了顏將軍。」

  「你們認識最好,以後配合起來就更能得心應手。」

  顏杲卿拉著袁履謙到一旁敘話去了。這時,張巡又向李月介紹第二人:「這是王元楷將軍,他父親便是我大唐威名赫赫的王忠嗣大將軍,王元楷將軍是他的第三子。」

  「末將參見大將軍!」

  李月見王元楷約二十歲,年紀和自己相仿,長得豐神俊朗,英氣勃勃,心中不由暗暗欣賞,「王忠嗣大將軍是我最敬重的大唐名將之一,」說道這裡李月突然厲聲說道:「但是,王忠嗣是王忠嗣,王元楷是王元楷!你懂嗎!」

  「末將知道!雖然我父有威名,但我從不為此自傲,將軍放心!」

  李月點點頭道:「那你怎麼會到朔州來?」

  「我是庶出,母親已病逝,見家中不容於我,便四處遊歷,幸張太守收容我。」

  張巡旁在忙補充說道:「王元楷將軍槍法得到其父真傳,十分精奇。」

  「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李月把他扶起說道。

  「願為大將軍效勞!」王元楷感激地說道。

  張巡又領來一中年人對李月說道:「這是原雲州錄事參軍事張炎,天寶五年進士,雲州城破後,藏於鄉里,上月因匪患舉家逃難到朔州,和我原是舊識,他是雲州本土人,對雲州情況極為熟悉,公子對雲州若有疑問儘管問他。」

  李月大喜,他正愁不瞭解雲州的情況,看來張巡早就有了安排,他向張巡讚許地望去,張巡在一旁只撚鬚微笑。

  「布衣張炎見過大將軍。」說完向李月長施一禮,李月見他口稱布衣,便知他心中不甘,李月微微一笑,對他說道:「先生既知雲州,向我介紹一下雲州情況如何?」

  張炎見李月並無招攬之意,心中微微失望,他見李月相問,忙回答道:「雲州原是下州,有戶八萬餘,下轄兩縣,因上次契丹兵災,兩縣已經被毀,只剩雲州一城,先是契丹屠城、回紇劫掠、現又經匪患,雲州百姓不是被殺,就是逃亡,現在雲州僅剩一萬餘戶,不到五萬人。馬匪約五千人,全是突厥騎兵改扮,現已佔領了雲州城。我大唐雲州,其實已落入回紇手中,眾百姓日夜盼望,朝廷終於將李大將軍派來了,我代表雲州父老感謝朝廷的關心,請李將軍受我一拜!」說完向李月跪下。

  李月忙將張炎扶起說道:「既然張先生有心,可原幫我?」

  張炎大喜道:「我萬死不辭!」

  「好!我任你為雲州長史,將來輔佐顏大人共守雲州。」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3 PM

第五十七章 籌劃
  下午,張傑率五千軍趕到了朔州,李月見人已到齊,便召開了軍事會議。

  會議開始了,首先李月向大家簡單介紹了這次行動的計劃。

  「這次,我接皇上密旨收復雲州,這裡我先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的行動是談判桌下的較量,即使獲得空前的勝利,朝廷也不會公諸於世,其實我們也是和回紇軍一樣,不以正規軍的面目出現,不過他們扮的是馬匪,我們將要扮的是義軍,即使在今後,也一直會是這樣,這些前提我希望大家明白。不過大家也不要灰心,朝廷和皇上是知道的,雲州的百姓也是明白的,甚至稍微有點頭腦的大唐百姓都會猜到事實的真相!」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沒有問題,李月見大家達成一致,便開始分配任務。

  「顏杲卿將軍為雲州將軍,代行太守之職,全權負責雲州的行政軍務;張炎先生為雲州長史,協理政務;袁履謙將軍為步兵統領、中郎將,受顏杲卿將軍節制;張傑將軍為騎兵統領、中郎將,受顏杲卿將軍節制;武天德為斥候統領、都尉,受顏杲卿將軍節制;方子明為後勤統領、都尉兼朔州接應,受顏杲卿將軍節制。其餘各文官武將皆由顏真卿將軍和各位會商後任命。至於我,暫時統領各位打垮回紇軍後,就將返回京城。以後的事情就由顏杲卿全權負責,有重大事宜再向我通報,至於物資援助和後勤支援,就麻煩張太守了。」說到這,李月向張巡望去,張巡拱拱手表示支持。

  「那好!下面就請張長史給大家講講回紇軍的情況。」

  張炎站起來先給大家拱手致意,然後說道:「其實回紇軍從兩個月前就開始騷擾雲州了,先是扮作數十騎、數百騎的馬匪入境,不斷劫掠人口,當見我朝廷確無反應後便開始有大量騎兵入境,這時已不再劫掠人口,而是對我大唐百姓實施控制,徵收稅賦,現建有兩個據點,一個是雲州城,一個是榆林鎮,共騎兵五千餘人,只是去掉了回紇軍號,其餘均同軍制,其首領為頓啜羅達干之子阿利堂,為人孤僻多疑,極好殺戮,我所知的就是這些了。」

  李月聽了點點頭說道:「我們以一萬對五千,必勝無疑。但我所擔心的一個問題,是不讓回紇支援匪軍,這才是最大的挑戰,好在現在已經是深秋,他們也不敢公然大量派兵來支援,這樣就會為我們贏得時間,事不宜遲,明天整軍,後天開撥!」

  晚上,張巡來找李月,卻發現李月獨自站在窗前發呆,似乎在想著心事,張巡輕咳一聲說道:「李將軍,可有心事?」

  李月回頭見是張巡,苦笑一聲說道:「也沒什麼,在想這次雲州之戰的對應之策。」

  「下午將軍也不是說了嗎?以一萬對五千,必勝無疑。」

  「那只是給大家打氣的話,事實上,我覺得這次雲州之戰,要比播仙之戰更難打。倒並不是在乎這五千匪軍,而是到了明年春天,甚至更快,回紇必又會來襲,防不勝防啊!」

  「那將軍可有良策?」

  「其實也很簡單,若回紇之內部有了紛爭,就可能無暇南顧了,那時我軍的壓力就會減輕很多。」

  「將軍的意思是?」

  「是的,磨延啜!他和其弟為爭汗位已勢同水火,若和他聯手,那頓啜羅達干就會處於腹背受敵的境況了,我現在最憂心的是不能聯繫到磨延啜,很多想法不能實施,心中實在不安啊!」

  張巡微微一笑說道:「我認識一人,其祖在隋末時率全家避難於北邊突厥,現往來於大唐和回紇間經商,將軍可願見之。」

  李月一怔,不由苦笑道:「既然先生什麼都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麼?我沒猜錯的話,他就在門外吧!快請人家進來。」

  張巡聞言向門外叫道:「王先生,我家將軍有請。」

  門被推開了,李月見進來一名中年人,身材適中,穿著一襲白色的唐服,做工非常考究。他進來後向李月屈身下跪道:「王思南拜見將軍!」

  「王先生快快請起!」李月忙把他扶起。

  雙方坐定後,李月開門見山地問道:「先生長期往來於突厥和大唐,請先生教我突厥情況。」

  「不敢當,我家雖遷居突厥百年,但從不敢忘記自己的祖先,家父給我起名思南就是此意。既然將軍有問,我就把我所知盡可能告訴將軍。」 王思南喝了一口茶,想一想說道:「自隋文帝時,阿波與沙缽略反目成仇,突厥分裂為東、西兩大對立集團以來,西突厥屢被唐軍所破,政治重心已逐漸西移,對我大唐影響已經不大。而*內部為爭汗位,內訌不斷,使得國力不斷被消耗,唐初時國勢已微,太宗時,回紇酋長菩薩大破頡利可汗,和薛延陀聯手滅了*。*亡後,回紇與薛延陀兩部稱雄漠北,歸附我大唐,到則天皇帝時,默啜重建*,這時*勢力強大,又奪回了鐵勒故地,默啜死後,其弟登利可汗被屬下左殺所殺,左殺自稱為烏蘇米施可汗,這時其屬下三部拔悉密部、回紇部和葛邏祿部乘機重新獨立。天寶四年,拔悉密部殺烏蘇米施可汗,獻首於大唐,但拔悉密部爭奪漠北失敗,而回紇部的骨力裴羅在葛邏祿部的支持下,終於統一的漠北。*的殘餘勢力逃到大唐後,流亡至今,但對我們老百姓而言,不管是突厥人還是回紇人,都不過是一支突厥部落代替另一支突厥部落罷了。」

  李月聽罷,微嘆一聲:「*可謂百足之腳,死而不僵,我大唐若不將其流亡宗室徹底滅掉,安不知千百年之後,又會被哪個政治勢力所利用,再建什麼*國,那才叫貽笑大方呢!王先生對突厥的演變可謂瞭如指掌,不知可瞭解雲州近況?」

  「將軍有問,敢不回答!現骨力裴羅已經老暮,回紇其實是被其二子磨延啜和頓啜羅達干所控制,其中磨延啜控制漠北、頓啜羅達干控制漠南,二人形同水火,互不相容,年初的雲州之戰其實就是頓啜羅達干的擅自行為,我大唐和其所締條約也是無效的,若我軍奪回雲州,回紇極有可能也就默認了,現在雲州被頓啜羅達干之子阿利堂所控制,這個人多疑且自負,從不聽他人言,將軍可利用其弱點擊破之。」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很想聯繫磨延啜共擊頓啜羅達干,不知王先生可願意替我一行。」

  「我王思南能為故國效力,祖宗也會為之驕傲,將軍放心,我明日就出發。」

  王思南剛告辭沒多久,手下人來報:「顏將軍和張長史有事稟報。」

  「快請他們進來。」李月轉頭對張巡說道:「先生一起來聽聽吧!」

  「大將軍,適才張長史想到一件事,在雲州境內有一支義軍存在。」

  「哦!張長史請詳細說說。」李月對此大有興趣。

  「是這樣的,雲州榆林鎮有一盧姓大戶,世代以販賣馬匹為生,乃為雲州首富,其下有家族及精壯五百人,阿利堂來雲州後,首先就強征其所有馬匹,盧家不忿,遂立起義旗,對抗回紇軍。」

  「對抗效果如何?」

  「不好!幾戰皆敗,義軍也由期最初的三千人,減少到現在的八百餘人,只能以游擊戰襲擾對方。」

  「張長史可認識這支義軍的首領?」

  「義軍的首領叫盧照烈,是盧家族長,約四十歲,我在雲州時常與之打交道。」張炎躬身答到。

  「顏將軍,我心裡有一個方案。你先和張長史率一千騎兵前往雲州,和這個盧照烈聯繫上,如果能把這支義軍招攬過來,我或許就能用計破阿利堂,把我軍的損失減到最小,而且我們將來也就會打這支義軍的旗號。」

  「末將尊令,一定不負大將軍重托!」



第五十八章 義軍
  一日後,顏杲卿帶著張炎和武天德率一千騎軍,悄悄潛入了雲州,雲州南面是平原地形,河流眾多,到處可見茂密的森林,往北則群山交錯,溝深坡陡,萬里長城在群山中橫扼住了北方遊牧民族的南下。雲州自古為軍事重鎮,佔據雲州則像打開了一扇南下的大門,一直為胡騎所窺,所以李隆基才這樣憂心,讓李月秘密收復雲州。

  榆林鎮在雲州城西北約五十里,背靠雲州著名的險關殺虎口,為雲州現在僅有的兩個漢人居住點之一,另一個是雲州城。榆林鎮現有居民一萬餘人,在雲州城約有居民三萬人。

  在離榆林鎮以西十里有一山,叫狐首山,山勢險峻,溝壑眾多,是易守難攻之地,雲州的義軍根據地便在此處,盧照烈在這裡建有簡易的營寨,自起義以來,三戰皆敗,義軍或死或逃,已經減員大半,全軍士氣非常低落。義軍在半月前就已斷糧,眾人只得挖野菜和打獵為生,眼看就要維持不下去。

  盧照烈四十出頭,幾個月的義軍生涯使他顯得異常蒼老,看上去似已年近花甲,此時他正呆坐在一塊大石上望著山下,他派去的搜糧隊已經去了五天了,可一點消息都沒有,儘管幾個兄弟在一旁勸慰他,可是他心裡明白,搜糧隊估計已經兇多吉少了。這時,遠方有馬蹄聲傳來,盧照烈登高望去,只見一匹馬奔來,馬上隱約伏著一人,剛到山口,馬上之人便摔落下馬去,盧照烈心中一涼,他從來人的服飾上已經認出,正是他派出去的搜糧隊領隊,他的侄兒盧煥。

  「快!快把他抬上來。」不等他下令,他旁邊的兄弟盧照文,也就是盧煥的父親已經率人衝了下去。不一會兒,渾身是血的盧煥被抬了上來,他此時已昏迷。

  「快把他抬到寨中醫治!」盧照烈急忙命令左右。

  「大哥!」盧照烈回頭一看,見是二弟盧照文。

  「什麼事?」

  盧照文欲言又止,最後才吞吞吐吐說道:「剛才小煥暈過去前給我說,這次搜糧隊在榆林鎮附近被回紇軍伏擊,五十名弟兄全部戰死,只有他一人拚死逃了出來。」

  盧照烈一呆,他默默地轉過身去,望著遠方即將要落山的夕陽,臉色疲憊而平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兩個兄弟盧照文和盧照武說道:「叫大伙到議事廳吧!我有話要說。」

  不一會兒,七、八個義軍的骨幹都聚到了議事廳。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的搜糧隊已經全部戰死了,糧食再無任何希望,我盧照烈無能,把義軍帶到如此境地,現在我決定解散義軍,大家都各自去吧!」

  「大哥,不如我們和他們拼了!」

  「不行!照武,我們去也只是送死。」

  「照武,大哥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盧照文沉聲說道。

  「可是大哥,我實在不甘心啊!」

  「我何嘗又甘心呢?照武,事實上我們已經敗了。」

  議事廳裡一片寂靜,大家都沉默了,當初大家起事的時候,是何等的激動和威風,才短短數月,義軍就要煙消雲散了。

  就在這時,一名守寨門的義軍急匆匆跑進來報:「山下來了一軍,為首兩人說要見寨主。」

  「啊!他們竟然打上門來了,我跟他們拼了!」盧照武一下子跳了起來,激動地喊道。

  盧照烈瞪了他一眼,忙問道:「是哪裡的軍隊?」

  「不知道!但都是漢人,決不是突厥軍,而且其中一人說是寨主故人。」

  「故人?走,跟我去看看!」

  盧照烈帶著眾人來到寨門口,見寨外站著兩人,其中一人見到他,拱手笑道:「盧員外別來無恙乎?」盧照烈一怔,他仔細看了看,突然認出:「你不是雲州的張大人嗎?」

  「正是在下!我現在是從朔州來。」

  「啊!快快開寨門,請張大人進來。」

  張炎帶著顏杲卿進了山寨。「張大人,這位是?」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皇上任命的代行雲州太守事顏杲卿,顏將軍!」

  「朝廷終於派人來了!草民盧照烈,拜見顏將軍!」

  顏杲卿連忙將他扶起,「盧員外,你高舉義軍大旗,孤軍奮戰,實在讓人敬佩,我這次來就是要和盧員外商量,共謀大事。」

  盧照烈既激動又有點慚愧,「我們斷糧多日,實在撐不下去了,顏將軍能來,我們義軍終於有救了。」

  顏杲卿和大家一起來到議事廳,他見眾人臉上均帶期盼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由於朝廷和回紇有合約,所以不能明著收復雲州,皇上就命東宮六率府的李月大將軍,領軍一萬前來,和回紇軍一樣將扮成義軍或民團,旨在奪回並重新控制雲州,所以需要雲州百姓的大力協助,李月大將軍故先派我和張大人前來和義軍聯繫。」

  「朝廷派來的可是大破阿布思的李月將軍。」

  「正是他!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李將軍前月在沙洲以二萬軍對六萬軍,大敗吐蕃,殺得其幾乎全軍覆沒,他現在是我們大唐最年青的大將軍。」

  盧照烈等人聞言心中異常激動,名震天下的李月居然能看得起他們,專門派手下大將來和他們這支衰弱之極的義軍聯繫,實在是莫大的榮耀。

  盧照烈首先跪下,後面義軍首領紛紛跟隨下跪,「我盧照烈和手下八百義軍願聽大將軍之命,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後面的首領們齊聲應道。

  「好!既然是這樣,我就把義軍收編,傳李大將軍令,封盧照烈為都尉,守榆林鎮,受顏杲卿將軍管制,其手下義軍首領皆為校尉。」

  盧照烈大喜,高聲應道:「末將遵命!」

  「好了!既然我們都為自己人,先讓我帶來的騎兵進寨,大家飽餐一頓,我帶的糧食也不多,不過大將軍過幾天就要開始部署戰事,趁這幾天我就先將義軍簡單訓練一下,正式編為雲州黑旗軍,盧都尉,你看這樣可好?」

  「末將已歸屬將軍,一切由顏將軍做主!」

  「好,開寨門,讓武天德領軍上山!」

  在顏杲卿嚴格的訓練之下,僅用三天,這支八百弱軍就已脫胎換骨,開始具備了一支正規軍的雛形,看得盧照烈既感慨又慚愧,早這樣訓練,他的三千人馬也就不會敗得那樣慘了。

  三天後,顏杲卿接到李月傳書,命他扮做義軍佯攻榆林鎮,待引出雲州城的援軍後,再取險關殺虎口,截斷回紇軍的退路,顏杲卿的任務就是在主力全殲回紇軍前,守住殺虎口。



第五十九章 奪關
  顏杲卿將八百義軍整編成了八百弓弩手,由盧照烈統領,又讓張炎秘密潛入榆林鎮,聯繫民眾。

  簡單收拾後,顏杲卿率領一千八百人,趁夜向榆林鎮進發,榆林鎮因背靠一大片榆樹林而得名。

  鎮裡居住人口眾多,由於背靠漠南進入雲州的唯一通道殺虎口,所以這裡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曾經是商人們的雲集之地。

  回紇軍就駐紮在鎮北面,駐軍約一千人,另有兩百人駐紮在殺虎口的關隘之上。榆林鎮的守將叫多莫臺,是主將阿利堂的小舅子,平時嗜酒如命,幾乎每天都會喝得爛醉如泥,也正是這樣,榆林鎮唯一沒被毀掉的作坊,正是兩個制酒的作坊。和平時一樣,今夜多莫臺又喝得爛醉如泥,正在帳中鼾睡,回紇騎兵們沒有人管,都各自去找樂子,一萬多百姓自然成了他們的目標,最可憐的便是那些婦女,幾乎無人能逃過回紇軍的魔掌,稍為有點姿色的,更是被搶到營中,日夜*。這幾個月來幾乎天天如此,百姓們也變得麻木了,彷彿活著就是為了生存。

  顏杲卿他們摸到軍營邊時,發現敵營幾乎是一座空營,只有一百多人在營內賭博,賭博的吆喝聲、婦女的啼哭聲、粗野的狂笑聲,很遠就能聽見。

  顏杲卿見有機可趁,命令眾軍殺入營中,一百多回紇軍錯不及防,兵器又不在身邊,紛紛被武天德的騎兵砍死,義軍們幾個月來一直挨打,苦悶異常,今天終於等到了這個出氣的機會,遂不聽顏杲卿的命令,圍住十幾個回紇兵將他們砍成肉泥,沒有機會下手的,便點燃了回紇軍的營帳,

  顏杲卿又氣又急,他沒有想到義軍的軍紀是這樣渙散,看來必須要再好好訓練才行,顏杲卿斜見盧照烈也興奮得直叫,心中暗嘆一聲,本來可以全殲敵軍的,卻被這幫烏合之眾給破壞掉了。顏杲卿無奈,只得喝令全軍撤退,那些被救出的婦女,顏杲卿給她們每人一百兩銀子,讓她們各自回家,隨後帶著繳來的糧草,向殺虎口奔去,。剛離開榆林鎮,迎面卻遇見了張傑帶領五百弓兵趕來,

  顏杲卿一楞,上前便問道:「張將軍怎麼來了?」

  「殺虎口的關隘地形極為險要,大將軍怕你難以攻下,故派我來幫忙!」

  顏杲卿大喜,他早聽李月說過,張傑武藝很高,尤其擅長輕功,無論多險的山都能攀上去,他正為如何攻打殺虎口發愁,李月卻替他想到了。

  「本來我想進攻回紇軍的,卻被顏將軍搶先了,如何?回紇軍全被消滅了吧!」

  「沒有,只殺了一百多人,其餘的都被跑了!」

  「怎麼會?」

  顏杲卿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旁邊的盧照烈臉色蒼白,他知道是自己的手下壞了大事。

  張傑見狀,心中明白了八九分,便不再追問。

  突然,顏杲卿身子在馬上一晃道:「糟糕!大將軍可能要失算了。」

  「怎麼啦!顏將軍?」

  顏杲卿緊緊咬著下唇,他立刻命令身邊的一名士兵,「馬上趕到雲州城附近,務必找到大將軍,告訴他榆林鎮的戰況!」然後也不理其他人,打馬向前奔去。

  原來,李月命令他要麼佯攻、要麼全殲敵軍,引雲州城的敵軍來援,不料義軍的鹵莽卻打草驚蛇,跑了主將不說,其他的八九百人也逃脫了,這些敗軍極有可能在路上遇到李月的伏軍,這樣就會讓李月的伏擊計劃流產,一環出錯,滿盤皆亂。顏杲卿心中懊惱之極,早知道就不要讓那些義軍參加戰鬥的,哪有三天就可以訓練好軍隊的,連李月也要二個月才行。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奈,只有奪下殺虎口,拚死守住了。

  殺虎口是個地名,其實是一條狹長的谷地,四周群山連綿,只有這個關隘可通騎兵,是遊牧騎兵進軍中原的一條重要通道,通過這條通道,往南就是廣袤富饒的華北平原。殺虎口的關隘是隋文帝所修,皆用巨大的方石砌成,堅固異常,只用數百人就可守住此關,數萬人也難攻破。

  殺虎口距榆林鎮僅二里,關隘上不可能沒看見榆林鎮的火光,又是在夜間,這樣就使顏杲卿失去偷襲的可能性。

  顏杲卿命部隊在關隘前約五百步時停了下來,回紇不是吐蕃,吐蕃軍弓矢極弱,而突厥在隋末時得到大量優秀的漢人工匠,制弓技術顯著提高,幾追大唐,回紇直接繼承了突厥的優勢,若近於五百步,就是敵人弓弩的射程之內了。

  顏杲卿遠遠地看著榆林鎮的火光,那火光是那樣的刺眼,他看了一眼盧照烈,盧照烈隨即把頭低下,原本興高采烈的義軍們此時都鴉雀無聲,這種情形下,誰都知道那火光的報警作用。

  關隘上的回紇軍開始有動靜了,這裡也歸多莫臺管,多莫臺逃跑後,關隘上的最高將領只是一名百夫長,兩百多名回紇兵在關隘上吵吵嚷嚷準備著守關的武器。

  「顏將軍!讓我去吧!」張傑上前請纓,顏杲卿眼見天已快亮,便點點頭。

  「張將軍小心!」

  張傑領著五十人剛要走,卻被盧照烈叫住,這時盧照烈走過來對顏杲卿說道:「屬下平時管束不嚴,導致手下闖禍,我們盧家世代居住在榆林鎮,知道有一條小路可通到關隘的背後,願將功補過,領張將軍前往!」

  顏杲卿大喜:「若能奪取此關,記盧將軍首功!」

  「屬下不敢居功,只求將功補過,照武!」

  「大哥!」

  「你帶二十名盧家精幹,領張將軍走猿愁道,繞到關後!」

  「是!大哥。張將軍,請跟我走!」

  一個時辰後,天已經大亮,顏杲卿緊張地看著關隘,關隘之上已堆積了大量的弓矢、滾木和巨石,回紇軍個個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正當顏杲卿開始動搖信心的時候,關隘上的回紇軍一陣大亂,許多回紇軍身上中箭,從關隘上掉了下來。只見一名漢人將軍手舞大刀,在回紇軍中來回劈砍,另有幾十名唐軍也手持長刀,殺入回紇軍,個個武藝高強,這些都是李月專門從即墨所統領的奇兵隊中挑出的五十名武藝高強士兵,帶到了雲州,就是為這種奇襲所用。關隘上的回紇軍只有二百人,根本抵擋不住這群如狼似虎的唐軍,不一會兒就被砍殺乾淨。

  很快,巨大、厚重的鐵門被緩緩打開,顏杲卿喜出望外,他手一揮,二千多唐軍開進了殺虎口。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4 PM

第六十章 破城
  唐軍攻破榆林鎮回紇軍營時,爛醉如泥的守將多莫臺被兩名親信架到馬上,從後門逃走了,三三兩兩散佈在榆林鎮中回紇軍,見大營火起,紛紛逃出鎮外。多莫臺已被親信用水潑醒,聽了親信的報告,他的酒意頓時被嚇醒。

  「你說你看到了一千多騎兵?」

  「是的,將軍。」

  「看來情況有變啊!那盧照烈哪來這麼多馬匹?走!回雲州,找大將軍去。」

  八百多回紇軍向雲州趕去,多莫臺見近一半人無馬,走得太慢,便命幾騎先到雲州報信。

  阿利堂聽說義軍襲佔了榆林鎮,一時間暴跳如雷,如果榆林鎮丟失,那殺虎口就危險了,

  他反覆追問當時的情形,最後才問出,軍營被襲時,營內僅有一百來人,其餘的士兵都到鎮裡鬼混去了,不用說多莫臺肯定又喝醉了,自己這個小舅子的德行,他最清楚了,什麼一千多騎兵,分明是他推脫之辭。

  「來人!點兵!」

  阿利堂留下一千軍守城,親自帶領三千騎兵趕往榆林鎮,走在半路時,突然看見前面逃來幾名受傷的回紇軍。

  「出什麼事了?」

  「報大將軍,我們半路被伏擊,多莫臺將軍也陣亡了。」

  「啊!怎麼回事?說詳細點。」

  原來埋伏在路上擔任伏擊任務的是王元楷和即墨,兩人率領四千騎兵,埋伏在一大片樹林裡,準備伏擊去援救榆林鎮的回紇軍,不料阿利堂沒等到,卻等來了多莫臺的敗軍。

  「這時怎麼回事?怎麼會有榆林鎮的敗軍過來?難道顏將軍那邊出事了?」

  「王將軍,你看見沒有?回紇軍軍備不整,好像是敗軍。你說我們殺不殺?」

  「看來情況有了變化,先幹掉他們,再去支援大將軍!」

  多莫臺的敗軍剛路過樹林,突然一支響箭射向天空,大量的箭矢從樹林裡射出,回紇軍大半都沒穿鎧甲,紛紛中箭倒地。多莫臺揮動大刀,撥開幾支箭,他見樹林裡埋伏有大量騎兵,心中大驚,撥馬就像前衝去,沒跑幾步,前面突然湧出大隊騎兵攔住了去路,為首是一名白馬長槍的少年將軍,多莫臺二話不說,舉刀就向這名少年將軍砍去,王元楷冷冷一笑,一抖長槍,在多莫臺面前頓時出現五個槍頭,多莫臺眼睛一花,順勢抬刀封了出去,不料卻擋了個空。

  只聽「噗嗤!」一聲,多莫臺被扎個透心涼,王元楷一振手腕,把多莫臺的屍體挑落馬下,手一揮,四千唐軍向回紇軍殺去,回紇軍哪裡逃得掉,除極個別馬快跑掉外,其餘全部被唐軍斬殺。

  阿利堂這次相信了,「數千騎兵,不好!中計了,全軍急速返回雲州城!」

  這時,從南面跑來一支軍隊,阿利堂見是自己留守雲州的部隊,他心中一涼,不用說,雲州丟了。

  阿利堂聽完匯報後想了想,一個惡毒的計劃在他腦海裡浮起,他下令道:「走!先奪回榆林鎮。」

  李月率領四千步兵,趁著黑夜埋伏在雲州城外。

  「公子,你為何不和騎兵一起埋伏,一鼓全殲敵軍呢?」問話的人是謀士江驚鴻。

  「我的目標不是回紇,不想傷亡太多,對於我來說,這些將士,每一個人都是寶貴的。」

  「可是我總覺得某個地方不妥,但又說不上來,公子還是要當心。」

  「我會的!先生放心。」

  「大將軍,敵軍出來了!」一名斥候跑來報告。

  「出來多少人?」

  「約三千騎兵!」

  李月點點頭:「再探!」

  「是!」

  待阿利堂走遠後,李月一揮手,「上!」

  四千唐軍趁著夜色,悄悄摸到南門下面。雲州城由於自古為軍事戰略要地,城牆修得極為高大堅固,深深的護城河環繞著全城。李月知道,如果攻城則必被城上守軍發覺,而憑這四千人就想攻破高大堅固的雲州城,無異於癡人說夢,況且他們手上根本沒有任何攻城器械。

  十幾名軍官都看著李月,他們也很想知道,李月是怎樣計劃的。

  只見李月冷冷一笑,一催赤血魔,一人一馬向城門狂奔而去,馬蹄聲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開始有敵軍探身往下看。這時,所有的唐軍都盯著李月,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帥想做什麼?

  赤血魔越奔越快,它彷彿已經明白的主人的心思,盡全力向城門衝去,前面就是寬闊的護城河,吊橋高高地懸在半空,眼看赤血魔就要衝進護城河,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突然,赤血魔猛的停了下來,李月藉著慣性,雙腳在鞍上用力一蹬,像一隻大鳥直朝吊橋飛去。

  所有的唐軍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李月彷彿又回到了方寸山,從高高的山上張開雙臂向大地飛去,這種久違的感覺又重新回到李月心中,他真氣在體內流動,忍不住又張開了雙臂。李月像一片樹葉,藉著秋風飄到了吊橋前,他左臂勾住吊橋上的圓木,微微用力一蕩,身體便輕輕地落到了吊橋之上,李月走上橋頭,抽出心魔劍,運勁斬下,彷彿象切一塊豆腐一般,把吊橋上的鐵鏈斬為兩段。

  吊橋左側的鐵鏈一斷,整個吊橋頓時傾斜,巨大的拉力將僅剩的一根鐵鏈拉得吱嘎作響,李月又躍到右面,手起劍落,同樣將右面的鐵鏈斬斷。吊橋失去支撐,轟然倒下,激起了巨大的塵埃。李月隨著吊橋落下,在快要觸地時的一剎那,借力一躍,在空中翻了幾個觔斗,輕輕落到馬上,雙腿一夾,赤血魔揚起四蹄,飛快地返回了唐軍。

  到這時,唐軍們才回過神來,雖然軍紀嚴明,大家不敢大聲叫好,但所有的人都用一種近似崇拜神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主帥。袁履謙也忍不住讚道:「有大將軍如此手段,天下還有什麼城攻不下來!」

  李月微微一笑對方子明說道:「路已經鋪好,還不去取城?」

  方子明大喊一聲:「得令!」

  他手一揮,親自帶著一千人,抬著三根巨大的撞木向城門衝去,撞木是連夜製作,用一種密度很大的鐵木製成,前端再包上厚厚的鐵皮,釘上鐵製把手,每一根撞木需兩百人方能抬起,分列兩面,各一百人。又有兩百人持巨盾在撞木的兩旁遮擋,防止城上的射箭。

  兩百名膀大腰圓的壯漢,抬著一根巨大的撞木,喊著口號向城門撞去。

  「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轟隆!轟隆!」巨大而沉悶的撞擊聲連北門都能聽見,城上的箭如雨下,但都被兩旁的巨盾擋住,無法傷及撞城的士兵。

  眼看大門就要被撞開,留守的回紇軍守將見勢不妙,自知無法再守住雲州城,便開了北門,率軍逃去。

  唐軍列隊入城,待進了城,大家頓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到處是殘墟斷牆,斷手、斷臂甚至人頭,被姦殺的光身子婦人隨處可見,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屍體的腐臭味和一股皮肉的焦糊味,聞之欲嘔,整個城南宛如人間地獄一般。

  李月看著面前的景象,他一言不發,臉色變得異常鐵青。這時袁履謙回過頭來對眾軍吼道:「回紇人如此屠殺我同胞,辱我姐妹,此仇不報,枉為大唐軍人,弟兄們!我們要報仇!」

  「報仇!報仇!」憤怒地士兵們一齊怒吼出來。



第六十一章 抉擇
  方子明領來一名老者對李月說道:「大將軍,這是地保。」

  李月對他好言安慰了幾句,然後問道:「城內情況如何?」

  那老者伏在地上給李月叩了三個頭,垂淚說道:「雲州城原有人口十萬,先是契丹人屠城,然後是突厥人的殺戮,加上逃亡、病死,雲州已死傷殆盡,只剩數千人實在逃不動的老弱婦幼。兩個月前,突厥馬匪佔領雲州後,把各地的散居的人口全部集中過來,現在雲州城內約有三萬人,基本上都住在城南。我們天天盼、天天望,終於把自己的軍隊盼來了,大將軍,我們雲州百姓好慘啊!」

  說完趴在地上號啕大哭。

  李月心中難受,讓方子明把老人帶下去,命令把所有的屍體集中起來燒掉,骨灰就地掩埋。又派人到城外去收集草藥,熬給士兵和百姓們喝下,以防疫病。再派人去城北開棚施粥施藥,安撫百姓。這時王元楷和即墨的騎兵已經返回,向李月報告了伏擊情況。

  李月聽說沒有遇見敵軍主力,知道計策出現了漏洞,他歉然地對江驚鴻笑笑道:「果然讓先生猜到了。」

  江驚鴻搖搖頭說道:「阿利堂必是取榆林鎮去了,不知顏將軍那邊是否會有危險。」

  「我讓顏將軍不要取榆林鎮,而奪殺虎口,另外又派張傑前去幫忙,應該已經得手,就算阿利堂取了榆林鎮,他也奪不回殺虎口,嚴將軍現在手上應該有二千餘人,守住關隘綽綽有餘。況且顏將軍為人謹慎,他決不會貪功出擊的,他那邊我是絕對放心。這次計策出現了漏洞,我估計問題是出在那些義軍身上。」

  「那將軍現在如何打算?」

  「先等等!看阿利堂如何出招再說,現在先把雲州城安頓好。」

  「公子不去看看百姓嗎?」

  「我就不去了,這些事,留給杲卿去做吧!」

  「袁將軍!」

  「末將在!」袁履謙匆匆跑來答道。

  「你去告訴大家,不準懈怠,敵軍隨時會來攻打。」

  「尊令!」

  一連兩天,李月都在雲州整理,這時他已經和顏杲卿聯繫上,知道他已經佔據了殺虎口,心中大定,剩下的事,就是如何用最小的代價全殲敵人了。

  第三天下午,斥候來報,回紇軍把榆林鎮所有的百姓都驅趕出來,現在約一萬多百姓,離雲州不到五里了,百姓後面都是回紇騎兵。

  「狗娘養的!居然讓百姓來攻城。」方子明大聲地咒罵道。

  「大將軍,怎麼辦?」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月。

  「不要管那些百姓了,我帶騎兵從後面包抄他們。」王元楷大聲請令道。

  李月搖搖頭,「不管百姓,戰爭還有什麼意義!傳我的命令,棄城!」

  「不行啊!大將軍,我們若棄城豈不便宜了那幫狗賊!」眾將一齊苦苦哀求。

  李月沉聲說道:「我們雖不是正式的大唐軍人,但我們都是來自百姓,我們若不棄城,百姓必會被屠殺。城雖丟了,但還可以奪回來,但人若死了,卻再也活不過來,聽我的命令吧!」

  眾將無奈,只得尊令。這時江驚鴻突然說道:「我有一計,或許可轉敗為勝。」

  「先生請講!」

  「大軍可先在遠處埋伏,城內只留一千軍,待敵軍來後,再棄城,敵軍見我兵少,或分兵來追,等把他們引到伏擊圈,一舉殲之。公子看此計如何?」

  「此計甚好,但我想再完善一下。即墨何在?」

  「末將在!」

  「你領一千步兵,先把各城門拆去,然後埋伏到城外樹林內,若敵軍分兵來追,你不要動,繞道和我匯合。若敵軍全軍追,你立刻重新佔領雲州,並將百姓接入城內,再立刻修好各城門。」

  「末將尊令!」

  「方子明!」

  「末將在!」

  「你領五百騎兵抄小路趕往殺虎口,配合武天德的一千騎兵,先給我把榆林鎮的敵人徹底清剿,然後埋伏在路旁,若敵人敗軍來,人多就不要和它正面接觸,多挖陷馬坑,配以弓箭射殺;若人少,就給我全部消滅,總之要盡量減少我軍傷亡。」

  「末將尊令!」

  這時王元楷上前請令道:「大將軍,我願領一千人留守。」

  「不用!你和袁將軍一起去埋伏,我來留守。」

  眾聞言大驚,紛紛上前規勸,袁履謙沉聲說道:「大將軍是主帥,安能冒此風險,不如我來留守。」

  李月搖搖頭,「除了我,沒有人再合適留守,你們放心,能殺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我要讓回紇人嘗嘗我李魔王的厲害。」

  眾將見李月心意已堅決,只得一一領命而去。

  阿利堂為奪回雲州城,盡驅一萬多榆林鎮的百姓來做擋箭牌,從凌晨一直走下午,一路上百姓哀嚎不斷,阿利堂則派數百人在後面用皮鞭抽趕,不斷有人倒地死去,張炎也被夾雜在其中,他發動體力好一點的青壯年去幫助那些贏弱之極的老人和孩子。在張炎卓有成效的工作下,大量的老人和兒童被救護下來。

  遠遠的已經看到了高大的雲州城牆,這時斥候來報,城上的唐軍不多,僅一千人,而且各城門都被拆掉了。阿利堂大為疑惑,別的唐軍到哪裡去了?他問斥候:「那個飛身砍吊橋的唐將在嗎?」

  「在!城上的一千軍正是他率領。」

  阿利堂大喊一聲:「把唐豬們全部趕到城下去!」

  在離雲州約半里時,突然從城內跑出一名唐將帶著一千騎兵棄城逃去。原來留守雲州的回紇將領一眼認出,他連忙稟報阿利堂:「那個唐將就是飛身砍吊橋的人。」

  阿利堂大喜:「我正愁抓不到他呢!眾軍聽令,跟我上,先殺了此人再取城。」

  一將上前勸道:「將軍要當心敵軍的伏兵,不如先取城。」

  阿利堂一鞭抽到他的臉上,罵道:「此人不除,取城何用!」

  約四千回紇騎兵,丟下百姓,縱馬向李月追去。

  百姓們見回紇騎兵離去,紛紛四散奔逃,這時張炎站出來大聲喊道:「大家不要慌,跟我走,我是朝廷派來營救大伙的。」

  由於在路上,張炎已經在百姓建立的威信,很多百姓都慢慢聚到張炎面前,已經逃跑的人見大家都聚集到了一起,又紛紛回來,一萬多人都站在那裡,等待著張炎的指示。這時從遠處的樹林裡跑出一千多軍人,張炎認出為首的黑大個正是即墨,心中大喜,忙上前喊道:「即墨將軍,我是張炎。」 即墨見到張炎,心中雖然詫異,但他沒有時間詳問,便大聲說道:「張大人,我奉大將軍之令,在此留守,請張大人速帶百姓入城。」

  很快,百姓們跟著張炎進了雲州城,即墨立刻帶領手下修復好城門,重新佔領了雲州。

  再說李月,他見回紇騎兵全軍趕來,心中竊喜,遂命令大家不要全力奔跑,和回紇騎兵保持一定距離,在離預定的埋伏點約還有不到半里時,李月突然命令眾軍停下,他傲然說道:「我的一千黑旗軍親兵,當初都是老弱之軍,後來卻能以一擋十,大敗吐蕃兵。你們都是我的鐵騎軍精銳,也和吐蕃騎兵打過,現在對方只有四千人,我們為什麼要逃,我們要讓回紇人看看我大唐男兒的勇氣!」

  一千騎兵聞言,個個熱血沸騰,彷彿對方都變成了吐蕃騎兵,一千人舉起槊,排成戰鬥隊形,靜靜地等著回紇騎兵的到來。



第六十二章 收復
  片刻,黑壓壓地回紇騎兵便鋪天蓋地而來,他們見唐軍只以一千軍在向自己挑釁,無不大怒,紛紛拔出彎刀,不待阿利堂的命令,便直向唐軍撲來。

  李月手持黑龍弓,搭上一支鐵箭,遠遠地他便看到了奔在最前面的回紇軍主帥阿堂利,他冷冷一笑,慢慢拉開弓弦,一鬆手,鐵箭如閃電般向阿利堂的眉心射去,阿利堂哪裡躲得過,鐵箭剎那間就洞穿了阿利堂的頭顱,又連著射死了後面的一名騎兵,阿利堂滿臉掛滿了不可思議的神色,慢慢向後倒下,一頭栽下馬來,他旁邊的親信見主將落馬,急忙拉住韁繩,可卻立刻被後面的騎兵所吞沒。

  李月射倒阿利堂後,把弓掛好,取出面具戴上,一揮天魔戟,大喊一聲:「弟兄們,跟著我,殺!」

  「殺啊!」

  一千騎兵緊跟著李月,像一把大刀,從中間劈開了敵人的騎兵。李月已經放開所有束縛,揮舞著天魔戟在回紇騎兵中縱橫殺戮,後面的鐵騎軍緊緊跟著自己的主帥,又像一隻拳頭,所到之處,便開闢出了一條血路。

  李月率領一千鐵騎殺透了敵軍,又返身重新殺進敵陣,天魔戟所過之處,伏屍纍纍,血流成河,由於失去指揮,回紇騎兵竟慢慢被唐軍肢解,逐漸落到了下風。突然,不遠處的樹林內衝出大量唐軍,數千匹鐵騎和後面步兵,像一個扇形,向戰場包抄過來。由於已經知道主帥陣亡,回紇騎兵的鬥志逐漸被瓦解,開始有騎兵掉頭逃跑,李月見回紇騎兵敗相已現,便再次殺透敵軍,從正面將回紇騎兵的退路堵住。

  隨著唐軍主力加入,回紇騎兵便立刻崩潰,四散奔逃,唐軍趁勢在後面掩殺,最後回紇騎兵僅數百騎逃出,李月也不再追趕,喝令將受傷和投降的回紇騎兵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唐軍大勝的消息傳到雲州,全城都沸騰了,幾乎所有的百姓都放聲痛哭,幾個月來的所受的苦難,都在這時迸發出來。

  唐軍第二次列隊入城,是從百姓聚居的北門進入,和第一次的慘狀完全不同,所有的百姓們都出來夾道歡迎自己的子弟兵,氣氛異常熱烈,大家看著雄壯整齊的唐軍走進城門,無數人再次失聲痛哭,

  天快黑時,又有消息傳來,敗逃的回紇騎兵在榆林鎮附近被武天德和方子明伏擊,全軍覆滅。

  自此,盤踞在雲州的五千回紇軍全部被消滅,雲州終於又重新回到了大唐的懷抱。

  李月命人將阿利堂的首級裝在匣內連同他的奏折,派人連夜秘密送回長安。

  第二天,李月留下袁履謙和二千軍守雲州,自己率領大軍,趕往殺虎口,去換回顏杲卿。他知道,殲滅阿利堂的五千匪軍只是第一步,更殘酷的戰鬥還在後面,頓啜羅達干的愛子被殺,他如何能甘心。李月擔心兵力不夠,又派方子明返回朔州,把那裡剩下的五千軍和大量物資也一併帶來。

  一周後,頓啜羅達干一直沒有接到愛子的消息,心中開始隱隱覺得不妙,後來探子來報,雲州已經被一支以黑旗為號的不明軍隊佔領,阿利堂軍全軍覆沒,無一活口。

  頓啜羅達幹得知兒子被殺,不禁暴跳如雷,他盡起十萬大軍,發誓要將雲州殺個雞犬不留。一周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向雲州進發,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李月一直在殺虎口緊張地準備防禦工事,方子明從朔州帶回了五千軍,同也帶來了大量的糧食和物資,這些都是李月事先準備好的,其中有大量的箭矢、火yao 和火油,另外張巡還派來數百名工匠協助李月。李月命工匠製造了數百架投石機,安在關隘之上,又親手熬製了大量劇毒藥,用來浸泡鐵片、鐵砂,這是他在對吐蕃的戰爭中總結出來的經驗。

  這一天,李月正在營內和工匠們討論投石機的改進,一名軍士來報:「營外來一商人,叫王思南,求見大將軍。」

  李月喜出望外,連忙命將王思南請進大帳,他此時最想知道的就是王思南帶來的消息。

  「草民拜見大將軍。」

  「王先生辛苦了,快快請坐!」

  「謝大將軍,我這次去回紇,見到了磨延啜,他對將軍的提議非常感興趣,他讓我轉告將軍,如果能把頓啜羅達干的大軍拖一個月,他就一定不會讓將軍失望。」

  「頓啜羅達干的大軍?」

  「將軍難道還不知道?頓啜羅達干正在集聚大軍,目標正是雲州,估計最遲一周後就要到了。」

  「你的情報非常及時,我確實不知道頓啜羅達干已動。王先生,我還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大將軍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決不推辭!」

  「我想煩請先生去一趟沙州,替我押一批物資過來,那些物資是火油和火yao,我會寫一封信給你,你直接交給太守楊休明就是了,一切他自會安排。另外我會派人護送先生前往,先生看如何?」

  「能替大將軍做事是我的榮耀,我這就起身前往沙洲。」

  「好!那就拜託先生了。方子明!」

  「末將在!」

  「你領二百騎,換上唐軍的軍服,護送王先生去沙州,即刻起程!」

  「尊令!」

  王思南走後,江驚鴻走進來笑著說道:「恭喜大將軍又得一力助!」

  李月也笑笑說道:「這王思南不僅善於經商,關鍵是他通曉西域各國語言,對我有大用,否則何需讓他去沙州。驚鴻,待他回來後,你就和他一起返回長安吧!我準備把他安排進日組。」

  下午,李月升帳召開軍事會議,研究對應之策。眾將聽說回紇大軍將至,各人反應卻不同,大部分將領均神情興奮,躍躍欲試,而盧照烈卻面色蒼白,眼露懼意。李月看在眼裡,他不露聲色,微微一笑說道:「昨日杲卿來書,他那裡人才匱乏,希望從我這裡抽人相助,我想盧都尉為鄉黨,最為勝任,盧都尉,你可願去雲州為官?」

  「盧照烈心中明白,他躬身答道:「願聽大將軍安排!」

  「好!我任你為雲州錄事參軍事,協助顏將軍。」

  「尊令!」

  「各位,雖然回紇大軍來襲,但我軍據有殺虎口天險,只要堅守不出戰,它騎兵的優勢就無法發揮,況且殺虎口狹窄,最多只容數千人攻城,就算來二十萬人又有何用。眼看嚴冬將至,回紇軍若不能速決,它只能在大雪前撤軍。現在各位回去準備,多訓練守城戰術。」

  李月的軍隊現在駐紮在榆林鎮,關隘上地方狹小,最多只能容下五千人,李月現在有一萬步兵,五千騎兵,另又從雲州和朔州動員兩萬精壯民眾前來協助。

  「大將軍!末將前來報道!」李月抬頭一看,見是蔡明德,不禁大喜:「明德是何時到的?」

  「末將剛到!接到大將軍的手令,末將不敢延誤。」

  「調你來做什麼,想必你也明白,我接到斥候報告,頓啜羅達干親自領十萬大軍殺奔雲州而來,十萬人的消耗是非常驚人的,所以後勤補給關係到他大軍的存亡,這個艱巨的任務我想只有你最適合,所以才調你來。」

  「末將明白!大將軍請放心!」

  「我給你二千騎兵配雙馬和一切所需物資,人你自己去挑,在外你可以見機行事,我授你決斷權。」

  「謝大將軍!」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喧鬧,李月臉微微一沉:「何事?」

  「稟大將軍,盧都尉之侄一定要見大將軍,我們勸不住。」

  「讓他進來!」

  隨著腳步聲,進來了一名小將,他進來便向李月跪下說道:「我是盧都尉之侄盧煥,不想回雲州,願留下殺敵。」

  李月看著他一臉堅毅,便問道:「你原來在盧家是做什麼的?」

  盧煥臉微微一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不滿大將軍,我原來做的是偷馬的活。」

  「偷馬?」

  「是的,比如選一匹上好的母馬,讓它混入別的馬群,後來這匹母馬就會帶一批馬回來。」

  李月聽了哈哈大笑,他拍拍盧煥的肩膀指著蔡明德說道:「蔡將軍是我手下偷襲戰的第一高手,他曾以一千人破三萬軍,你就跟著他吧!」

  盧煥大喜,他向蔡明德行了個軍禮說道:「屬下盧煥,參見蔡將軍!」

  蔡明德上下打量了盧煥一眼,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走!跟我挑人去。」

  當夜,蔡明德告辭李月,率兩千軍在夜幕的掩護下,向茫茫的草原飛馳而去。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4 PM

第六十三章 攻守一
  二天後的黃昏時分,回紇大軍的旌旗開始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李月站在高高的關隘之上深情地鳥瞰殺虎口的山巒全景,只見山河秀麗,天地悠悠,不禁愴然而淚下。

  他驀然轉身向全體守軍大聲喊道:「我們的身後便是大唐的秀麗山河,那裡生活著我們的父母妻兒,敵人要想過去,除非是踏著我們的身軀,否則就叫他們血濺殺虎口!」在李月的激勵之下,唐軍士氣高昂,厲兵秣馬準備大戰的來臨。

  回紇大軍漸漸逼近,鋪天蓋地而來的騎兵一眼望不到邊際,戰馬踏起的塵土竟將天空也遮蔽了。

  回紇軍在距殺虎口約一里外紮下了大營,夜裡的點點燈光密密麻麻延伸到數里之外。

  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沉悶鼓聲開始在回紇軍內響起,回紇軍的攻城之戰正式拉開了帷幕,約三千名回紇軍推著數十架雲梯向關隘湧來,李月知道這只是回紇軍的試探性進攻,遂命令暫不要使用火器,只用普通弓箭射敵。殺虎口的的峽谷極窄,依山而建的關隘僅容五百人一字排開,唐軍以一千五百人列成三排放箭,由於敵人過於密集,幾乎可以不用瞄準就可以隨意放箭。

  唐軍事先在關隘下沿著牆體挖了數道深深的壕溝,每一道都深十丈,寬五十丈,這樣一方面增高了關隘的高度,另一方面有效地阻止了敵人云梯和樓車的直接靠近。三千回紇軍被阻於壕溝前,等敵軍將第一道壕溝的邊緣鏟成斜坡時,三千人已被射殺大半,整個壕溝幾乎都被敵軍的屍體填滿。但敵軍並沒有鳴金撤退,剩下的一千多人衝下斜坡,向第二道壕溝衝來。

  關上的唐軍每人帶一頂木製大斗笠,上面覆有三層牛皮,這是李月專門設計的一種頭盾,敵軍射上來的絕大多箭矢都會被這種頭盾所擋住。大大降低了守城軍的中箭率。

  剩下的一千多回紇軍終於沒能爬上第一道壕溝,均被射死在壕溝之內,第一輪攻城戰在中午前結束了,關隘前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敵軍的屍首。回紇軍並沒有開始第二輪進攻,李月知道對方已經想好了對策,現在應該在進行準備。趁下午的空檔,唐軍用大籃放下一百多名士兵去撿回箭矢。

  夜幕剛降臨時,回紇軍內開始出現動靜,兩萬多騎兵每人手持數袋泥土蜂擁而來,明顯是要填平壕溝。李月在城上微微一笑,他挖壕溝的真正目的就是等敵人的大隊騎兵前來,李月招招手,數十架輕型的投石機推了上來,在一聲令下後,數十個火yao包向敵人的騎兵群中投去,隨著一聲聲巨響,每個火yao包的爆炸都會倒下一大片敵軍,包裹在其中的鐵片和鐵釘殺傷力尤其巨大,數輪之後,兩萬多騎兵已經死傷過半,頓啜羅達干見勢,急令收軍。待發現派出去的騎兵已經死傷過半時,他氣得暴跳如雷,喝令推出自己的投石機也向關上投擲大石。

  唐軍突然聽到了有呼嘯聲襲來,知道是敵軍的投石機開始發威了,不等李月下令,大家忙將專門對付投大石的皮蓬架起,這種皮蓬也是用數層牛皮縫製,鋪在木架之上,上面塗滿油脂,十分滑膩,且搭成斜角,大石砸在上面,大部分力道都會被滑掉,剩下的一點衝力也無法穿透韌勁十足的牛皮。所以敵軍投來的巨石,聲勢雖然駭人,但破壞力卻非常有限,由於天黑,對方也無法看清關上的情況。

  李月換上了一套黑衣,背著數十支火箭從關隘旁的懸崖上悄悄的溜下了關,藉著夜色的掩護,他身形如鬼魅一般,閃過了重重騎兵,慢慢靠近了投石機,回紇軍這次帶來的投石機有百架之多,分成兩排,其下有木輪,可推著前進,每二十人操作一架,射程可達二千步之遠,威力巨大。李月抽出心魔劍,衝進了一架投石機中,他事先仔細研究過投石機,深知其中的結構,他揮劍斬斷了皮帶和主軸,投石機便立刻散了架,皮帶和主軸一斷,投石機便很難再修復,基本上等於報廢,等操作投石機的士兵發現問題,過來查看時,李月已經到了另一架投石機中去了,就這樣一架一架如法炮製,射向城頭的大石開始慢慢稀疏起來,到最後再無一塊大石飛來,回紇軍無奈,只得把投石機全部推回檢修,這時李月已經潛到了回紇軍大營後面,他點燃火箭,向敵軍大營射去,很快開始有營帳著火,藉著夜間的風勢,大火迅速蔓延,回紇軍的大營內亂成一團,眾軍紛紛起來救火,待快要天明時,大火終於熄滅,幾乎有一半的營帳和糧草被燒燬,數千人被燒死或被馬踏致死。

  頓啜羅達干明知是唐軍動的手腳,但卻無可奈何,只得命令手下回去催糧和再制投石機的關鍵部件。

  第二天一早,回紇軍又派出數萬騎兵前來填溝,顯然敵軍已不惜一切代價要填平壕溝,隨著進入唐軍弓箭的射程之內,關上頓時萬箭齊發,夾雜著大量的火yao 包,使得敵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最後,在傷亡近兩萬人後,回紇軍終於用泥土和屍體填平了所有的壕溝。下午,慘烈的攻城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伴著巨大的鼓聲,二萬回紇軍推著雲梯、樓車、攻城槌開始向關隘步步靠近,鋪天蓋地的箭向關上射來,唐軍早有準備,他們並未撤去覆蓋在關上的皮蓬,絕大多數箭落在了皮蓬之上,絲毫傷不了唐軍一點皮毛。另外,唐軍早已用巨石從裡面將城門砌死,敵軍的攻城槌也就毫無作用,真正對唐軍有威脅卻是樓車,樓車高度和城牆一般高,上面載有數十人到百人不等,正面以牛皮包裹木檔,以防箭矢,待靠近城牆時,便將正面放下搭在城牆上,樓車上的士兵就可以直接衝到城牆之上,是非常有效的攻城利器。年初的雲州城就是被契丹人用樓車攻破,顯然回紇軍欲故計重施,所以樓車數量竟有數百架之多,還不包括昨夜被焚燬的部分。

  可惜回紇軍這次遇到的是李月,他躲在一個角落裡,十幾個士兵在流水般給他遞送特別打製的月牙鐵箭,這種月牙箭顧名思義就是箭頭呈半月型,一般是水戰中專用來射對方帆上繩子的,今天被李月用來射捆綁樓車用的皮條,他首先瞄準了千步外最大的一座樓車,上面足足載有兩百餘人,只見李月一鬆弓弦,月牙鐵箭便如流星一般向樓車射去,「啪!」的一聲,捆綁著樓車主樑上的粗大皮條被射成兩斷,樓車頓時傾覆下來,上面的二百名士兵全部摔了下來,或死或傷。

  緊接著第二架、第三架,片刻工夫,已有幾十架樓車傾覆散架。但由於樓車的數量太多,已經有幾部樓車開始靠近城牆,這時,從城牆的一個角落突然拋出幾個被點燃的火yao包,落在樓車之中,隨著火yao包的爆炸,藏在其中的敵軍被炸得死傷大半,,即使靠上城牆,也毫無意義了。這自然也是李月的傑作,就這樣,遠的用箭射,近的用火yao包,回紇軍的樓車終於沒有發揮出任何作用,全部被李月破壞。



第六十四章 攻守二
  儘管樓車攻城受到重挫,但數以萬計的回紇軍依舊推著數百架雲梯向關隘攻來,唐軍對付雲梯的手段主要是弩箭、火油和滾木檑石,另外唐軍還用一種巨大的叉子將雲梯頂出牆外。這其中火油的手段最為有效,一大桶火油順著雲梯潑下,點起火來,一方面阻隔了敵軍的上攀,另一方面很快就將雲梯燒斷。

  鏖戰已經進行了四個時辰,景況極為慘烈,城牆下已經伏屍纍纍,整個上空瀰漫著屍體被燒焦糊的臭味,喊殺聲、慘叫聲、怒罵聲,交織在百米寬的城牆內外。不管是守城的唐軍還是攻城的回紇軍都已經殺得麻木,只是機械地重複著各種同樣的動作。死亡,已經不可懼;活著,只是死去的先兆。由於投石機和樓車的被毀,攻城槌的失效,讓回紇軍的進攻大打折扣,隨著時間的推移,勝利開始偏向守城一方,目前的情形已經證明,僅憑雲梯是不可能攻上城牆的。

  李月站在牆頭,他冷靜地看著遠處回紇軍的大營,此時已經到了傍晚,夕陽西下,一抹血紅色的殘陽照在同樣是血紅色的城頭。城牆上的戰爭已經遠沒有早晨那樣激烈了,攻城的二萬回紇軍已經死傷大半,巍巍的城牆依舊聳立,而回紇軍似乎沒有增兵的打算,看來是不準備打夜戰了。隨著沉悶的皮鼓聲再次響起,在天即將要黑下來時,攻城的回紇軍開始撤軍,第一天的戰鬥終於結束了。

  儘管城上已經是換上的第三批唐軍,但大家還是累得精疲力盡,有很多唐軍倒下便睡著了。李月沒有讓人驚醒這些熟睡的唐軍,而是悄悄的做個手勢,清掃工作開始有序而緊張的進行,一隊隊民夫將各種物資搬上城頭,又將戰死、受傷或熟睡中的唐軍悄悄抬下城去。唐軍又從城牆上放下兩百多人,趁著夜色撿回各種可再用的物資。回紇軍也派人來抬走戰死的士兵,有時候唐軍和回紇軍面對面地碰見,但雙方都沒有動手,這是個不成文的規矩,打掃戰場時,雙方是不能動手的,那是對戰死者的不敬。

  一夜後,殺虎口的關隘之下,又恢復成戰前的狀態,只是大地被染成了紅色,剩下一地破碎的雲梯和樓車,有的還冒著黑煙,完整的屍體基本上都被搬走,只有零碎的肢體和皮肉隨處可見。

  一連七天,回紇軍都沒有再來攻城,李月知道那是因為攻城用的各種器械基本上都損失殆盡,回紇軍一定在緊張的重新趕製,唐軍也利用這段時間空隙,加緊備戰。

  在第六天夜裡,李月接到蔡明德的飛鴿傳書,他所率領的二千騎兵成功伏擊了回紇軍的一支運輸隊,在繳獲和焚燬的物資中,除了糧草外還有大量木製和鐵製零件,其中一種長約一丈的精鐵棍就有兩百根之多,另外蔡明德還不餘筆墨的大大誇獎了盧煥一番,這次伏擊成功,盧煥是首功。李月接報大喜,那兩百根鐵棍就是投石機的主軸,這樣一來,對唐軍威脅最大的投石機就不復存在了。

  蔡明德率領兩千騎兵,像一群草原上的狼,一直在尋覓著目標,一連幾天都沒有找到敵軍蹤影,不過蔡明德並不著急,對於這種奇襲,最重要的是耐心和把握最好的機會。

  他們已經深入到了草原的腹地,距雲州也已有五百里遠了,「越是靠近敵人的心臟,得手的可能性就越大。」這是蔡明德總結出來的一條奇襲戰經驗,這和現代風險回報率的道理是同出一撤。

  在第五天時,派出的斥候終於發現了獵物,那是一隊由三千回紇鐵騎嚴密保護的物資運輸隊,大大小小的馬車竟排成一里多長。蔡明德立即判定這就是他們苦苦尋覓的目標,但三千多人的嚴密護衛,他們要怎麼下口呢?跟蹤了整整一天後,蔡明德有點沮喪,他發現對方竟然沒有絲毫鬆懈,居然無懈可擊,看來回紇軍是非常看重這批物資了。但回紇軍越是看重,就越激起蔡明德的鬥志,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批物資摧毀。實在不行,就和這隊騎兵硬戰,見機行事,不過這是下策,自己損失大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一但失敗就再無機會。

  「蔡將軍,我有一計,蔡將軍看行不行?」升為校尉的盧煥上前來悄悄說道。

  「哦!請講!」 蔡明德知道盧煥從前在這一帶幹這種勾當,他若有計,必然實用可行。

  「這一帶有一群惡狼,約有萬頭,我知道它們的一般活動規律,我們從前就曾引誘這群狼攻擊一支大商隊,待商人們逃遠後,我們再來取他們丟下的物資。」

  「此計雖好,可這次對方有三千騎兵,他們可不懼野狼。」

  「沒關係,再往前約六十里,便有一個湖泊和一大片樹林,樹林有數百畝之多。往來的商人和行旅都會在那裡歇腳,我們可先埋伏在樹林裡,待敵騎和惡狼鏖戰時,我們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蔡明德大喜,拍了拍盧煥的肩膀道:「我給你五十騎去引狼前來,若這次襲擊得手,我記你頭功。」

  盧煥有點受寵若驚地說道:「蔡將軍就等著看好了。」

  待盧煥領五十騎走後,蔡明德率領兩千繞道搶先趕到了盧煥所說的湖泊邊。湖不大,約五畝地大小,是由地下水自湧形成。湖邊果然有一大片樹林,雖然樹葉已經掉光,但由於樹木過於密集,根本無法看清裡面,蔡明德領軍便埋伏在樹林的背面。

  一個時辰後,回紇運輸隊慢慢向這邊開來,正如盧煥所意料的,回紇軍停下了車隊,眾軍紛紛下馬,輪流到湖邊洗漱歇息。看守車隊的回紇軍已不到一千人,這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將軍!干吧!」 章勝悄悄來到蔡明德身邊,小聲地說道。

  蔡明德沒有說話,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如果那小子失手,豈不是喪時了這個最好的機會?」章勝有點著急地說道。

  蔡明德堅毅地搖搖頭,對章勝說道:「我第一次出戰,大將軍就派我一個人去伏擊阿布思的糧隊,那麼重要的任務,他卻完全信任於我去做,要知道,在幾個月前我還只是個伍長。統帥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要信任下屬,這是大將軍教會我的。」

  說完,他拍拍章勝笑著說道:「我相信那小子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又過了一刻鐘,歸隊的回紇軍已經增加到了兩千人,最佳的伏擊機會已經過去。就在這時,遠方突然出現了幾個黑點。「將軍,遠方出現一些黑點,在朝這邊過來了。」一名在樹端的斥候發現了情況。

  「來了!各軍注意,做好戰鬥準備。」

  片刻之後,黑點越來越多,已經可以隱隱看出,這些密密麻麻的黑點竟是上萬頭黑狼,回紇軍的戰馬也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開始焦躁不安,不斷長嘶,企圖掙斷韁繩。跑在最前面的盧煥已經看到了湖泊和回紇軍的大隊,他見目的已達到,一掉馬頭,率領手下斜向北邊跑去。

  這時狼群也看到了前方的大隊人馬,它們放過了盧煥,直向回紇軍撲去。

  這時,回紇軍也發現了狼群,為了不讓狼群破壞所運物資,紛紛拔出馬刀,直向狼群衝去,留下照看物資的只剩下百人。嚴寒到來之前的狼異常兇殘,儘管回紇騎兵驍勇,但還是被狼群死死纏住,開始有馬被咬傷倒下,聞到血腥的餓狼更加兇狠,不顧性命地向騎兵猛撲撕咬。

  蔡明德見時機成熟,輕輕的揮揮手,兩千人悄悄地向車隊靠去。留守的百名騎兵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人和狼群的搏鬥,根本無人注意身後的情況,隨著一陣冷箭,留守的百名騎兵全部被射倒在地,無一活口。唐軍動作迅速地砍死了所有的畜力,把火油澆到物資上面,這時有人發現在兩輛車中載有數口大箱,裡面都是長約一丈的鐵棍,約兩百根,每一根都用麻布小心的包裹著。蔡明德也不知道這些鐵棍作何用處,但他見回紇如此小心保護這些鐵棍,知道必有很重要的東西,他見無法銷毀,便命手下把這些鐵棍全部帶走,然後在各物資上點起火來,由於都澆上火油,加上大風,片刻所有的物資就被大火吞沒。

  蔡明德見大功告成,便命令全軍撤退,等回紇軍殺退狼群,趕回來救火時,所有的物資都已經變成了一堆灰燼。



第六十五章 單挑
  李月得知敵軍的投石機的威脅已不存在,心中大定,遂回書蔡明德,嘉獎他一番,同時提升盧煥為都尉。這時就算磨延啜不來,他也已經勝券在握了,不過李月卻希望磨延啜出兵,這已不僅是戰爭問題,更涉及到了政治問題,關係到大唐和回紇的關係,這才是這場雲州收復戰的最關鍵所在。

  就在李月沉思時,一軍士來報:「稟大將軍,回紇軍有拔營的跡象。」

  李月一怔,難道磨延啜已經出兵?李月帶著滿腹疑慮來到關上,見回紇軍果然在拔營,在仔細看了一會兒後,李月發現回紇軍並不是真正的撤退,很多帳篷甚至沒有收疊就保持原樣移動,他突然明白過來,回紇軍不是在拔營,而是在移營。果然回紇軍向北撤離了五里後,又重新紮下了大營。在回紇大營和殺虎口間,騰出了大片的空地,李月微微一笑,他已經明白了回紇軍的企圖了,攻城不利,唯有引敵出城,在直接的搏殺中才能充分發揮自己騎兵的優勢,李月冷笑一聲,轉身便下了關去。

  第二天一早,又有軍士來報,有一回紇大將,領三千騎兵,在關下叫戰。李月吩咐不要去理他,閉關不出。一連三天,那大將天天在關下叫罵,他命會漢語的士兵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唐軍,關上的唐軍無不火冒三丈,又苦於主將的命令,只得把火憋在心中。

  就在這時,唐軍搬開了堵門的巨石,一彪軍殺出關來,為首大將,鐵甲金盔,面帶青銅面具,胯下騎一匹雄壯之極的駿馬,正是主帥李月,左右各一員大將,左面一將,騎一匹白馬,銀盔銀甲亮銀槍,面若冠玉,神采飛揚,正是小將王元楷。右面一將,卻是面目漆黑,黑馬黑甲,寬背大刀,不是即墨是誰!在李月身後,又一字排列著張傑、武天德、袁履謙等十幾員將領。

  回紇大將叫莫非木牙,約三十出頭,身高一丈,使一支獨角銅人槊,是頓啜羅達干手下第一猛將,號稱回紇第一勇士,不僅力大無窮,且招數精奇,他的師傅就是一名漢人高手,曾祖母也是一個被掠到北地的隋朝女子,所以莫非木牙身上也有一點漢人的血統,漢語說得十分流利。這次頓啜羅達干命他出戰,是想先狠狠打擊唐軍士氣後,再佯敗誘敵深入。

  李月見敵將出馬,便回頭說道:「誰願打第一戰?」話音剛落,急不可耐的即墨就已經拍馬奔出,在唐軍的鼓聲中,他一語不發,揮刀便直劈向莫非木牙,

  莫非木牙見唐將來勢兇猛,不敢怠慢,舉起獨角銅人槊向外封去,他的獨角銅人槊重約二百斤,只聽「鏜瑯!」一聲,即墨的大刀被震得幾乎脫手,虎口已經裂開,鮮血順著刀桿流了下來,即墨不敢再戰,一撥馬頭,逃了回來,後面只聽見莫非木牙哈哈的大笑之聲,全體唐軍無不心驚。

  即墨來到李月身邊,低頭說道:「屬下無能,打不過敵將!請大將軍處罰!」李月命他下去休息,這時王元楷已經催馬衝了上去,唐軍見王元楷英姿勃發,無不大聲喝彩。連莫非木牙也暗暗點頭,好一名漂亮的南蠻,他見王元楷近前便大聲喝道:「來將通名!」

  「我乃黑旗軍下王元楷!你是何人?」

  「我是回紇第一勇士莫非木牙,唐將吃我一槊!」說完掄起銅人槊兜頭砸來。

  王元楷一閃,躲過銅人槊,一抖亮銀槍,分心便刺,莫非木牙一槊擊空,見王元楷槍速極快,他並不回槊隔擋,而是一扭身軀,順勢橫掃過去,王元楷收回長槍,不敢硬擋,側身讓開了莫非木牙的橫擊。兩人槍來槊往,戰成了一團,眾人見莫非木牙雖然高大粗壯,但身體卻異常靈活,使用獨角銅人槊也並非單純蠻力,招數也頗為整齊,都不禁暗暗替王元楷擔心,果然十幾個回合後,王元楷便落在下風,僅憑精湛的槍法苦苦支撐,突然莫非木牙一記虛招,引開王元楷的槍勢,使王元楷胸前露出了一個空檔,然後一振銅槊,直向王元楷的胸前擊去,這一下若擊實,王元楷非胸骨皆碎不可。王元楷已躲無可躲,只得閉目等死,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一支鐵箭「嗖!」的射來,盪開了莫非木牙的大槊,王元楷由此得逃生天,撥馬逃回。

  莫非木牙被那一箭射得臂膀隱隱發酸,不禁暗暗心驚,他閃目看去,只見那名身材高大的唐軍主將,正收弓回箭。莫非木牙大怒,催馬上前大聲問道:「可是你施的冷箭?這算哪門子好漢!」

  李月聞言冷冷答道:「我見你還算是個人材,故饒你一命,莫要不知好歹!」

  莫非木牙心中明白李月已經手下留情,但後面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自己,他不敢示弱,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你敢和我一戰嗎?」

  李月冷冷一笑道:「你自己找死,那就別怪我了。」說完單臂舉起天魔戟,直指莫非木牙,催馬緩緩地走上前來。

  這時,回紇軍中突然鼓聲大作,莫非木牙知道,這是頓啜羅達干在催他殺死敵方的主將,想到對方出戰的是主將,莫非木牙不禁興奮異常,他彷彿看見了自己活捉敵軍主將回營時受到熱烈歡迎的情形。莫非木牙心中一熱,不再有任何顧慮,舉槊便直向李月盡全力砸去。

  眾唐軍見主帥親自出戰,均摒住了呼吸,彷彿這就是和回紇軍的最後決戰,殺虎口關隘上下一片寂靜,和回紇軍的喧天戰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月見對方舉槊猛砸過來,來勢極其兇猛,他並不避讓,依舊單臂摯戟,漫不經心地向莫非木牙的驚天一擊迎去,幾乎有一半的唐軍都閉上了眼睛,主帥怎能如此托大!

  在電光矢火交匯間,莫非木牙的獨角銅人槊砸中了李月的天魔戟,只見一道黑影飛起,莫非木牙的雙臂一齊脫臼,獨角銅人槊被震飛到五十多丈以外,李月依舊單臂執戟,嘴角還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呆了半晌,唐軍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莫非木牙連吐兩口鮮血,撥馬便逃,李月哪容他逃走,用戟尖挑起莫非木牙的襟帶,把他扔到唐軍陣內,這時上來幾名唐軍把已經暈了過去的莫非木牙抬進了關內。

  回紇軍見主將被擒,發一聲喊,一齊向大營逃去,李月也不追趕,領軍返回關上,他的目的就是要替眾軍打氣,看著一片歡呼的唐軍,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5 PM

第六十六章 決戰
  在隨後的幾天裡,不斷有回紇大將出來挑戰,但李月已經不再出戰,而是站在牆頭,用他的神弓鐵箭將挑戰的回紇大將一一射殺,在連射死三名回紇大將後,再無人敢來叫陣。又過了一周,王思南已經從沙州返回,帶回了大量的火油和火yao,這是楊休明抓住那個胡商後,又挖出的幾個儲藏的倉庫,果然是大食偷偷購買的戰略物資。

  李月見王思南返回,便坦率地希望他能效忠自己,王思南早有此意,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李月大喜,隨即讓江驚鴻帶王思南回長安,以後再把他的家屬一併接來。

  這時,初冬的第一陣寒潮已經降臨,一夜間便降溫到了冰點,唐軍早有準備,朝廷送來的大量物資在一周前抵達,其中就有過冬所需的衣被。

  李隆基在得到李月的密報後,得知雲州已被李月收復,不禁喜出望外,這時磨延啜的特使也來到長安,雙方秘密商定了回紇的未來安排,若頓啜羅達干兵敗,大唐則承認磨延啜的正宗地位,回紇則承認大唐為宗主國,雲州將維持現狀,回紇保證不再派軍騷擾。在解除後顧之憂後,李隆基便開始對雲州大戰開始異常關心起來,朝廷不便發兵相助,他便責令戶部撥出大量物資支援雲州的義軍,這一下,眾人才明白過來,原來李月竟跑到雲州組織義軍抗擊回紇軍去了。隨著運送物資的人員的返回,李月再次被長安城內的百姓所神化,「飛身奪雲州、隻身闖敵營、單臂擒猛士」種種傳奇故事一夜之間成為各大書場的熱門主題,李月再次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而遠在北方的的李大將軍本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頓啜羅達干已經得到了磨延啜出兵的情報,他望著雄偉的殺虎口,不禁又急又恨,三周來,他已經損兵近三萬,卻無法踏上牆頭一步,各種攻城利器已經損毀殆盡,儘管又臨時製作了數百架雲梯,但做工粗糙,遠遠不能和原來的雲梯相比。他數次派人去和唐軍協商,希望對方能放出自己的猛將莫非木牙,但卻毫無結果,他不知道,莫非木牙在被李月親手治好傷後,又三次敗於李月,遂死心踏地投降了李月,改名為莫言,此時已經踏上了去長安的道路。頓啜羅達干的大營內存糧已不多,再不返回,恐怕連他的老窩都要被磨延啜端掉,思量再三後,頓啜羅達干心一橫,決定再博最後一次。

  第二天天未亮,三萬回紇軍大軍再次浩浩蕩蕩向殺虎口湧來,在歷經了幾次血戰之後,唐軍變得更加有信心,況且守城物資十分充足,全軍上下士氣高漲,只等大戰的再次來臨。

  這次李月沒有再隱藏實力,他也清楚,這將是和回紇軍的最後決戰,不等回紇軍近前,數百架大型投石機滿載巨石、點燃的火yao包和盛滿火油的陶罐一齊向密集的回紇大軍呼嘯投去,三萬回紇大軍已經靠近殺虎口,突然天空傳來令人心悸的怪嘯之聲,眾軍抬頭一看,只見鋪天蓋地的物體向自己砸來,回紇軍嚇得拚命擠逃,亂成一團,可回紇軍實在太密集,每一塊大石砸下都要砸死撞傷百人以上,沒有被砸中的回紇軍還沒來得及慶幸,幾個火yao包就在回紇軍大軍頭頂爆炸,包在裡面數以千計淬過毒的鐵片、鐵釘四出飛射,只聽一片哭喊之聲,開始不斷有中毒的人倒地。隨著火油投入,大火開始在大軍中燃起。回紇軍大軍的陣型開始混亂,有人逃回大營,卻被後面親自督戰的頓啜羅達干喝令斬殺,眾軍只得拚命衝向關隘,反正也是一死,能撈回一點本也甘心,但城上唐軍的弩箭似乎已經變了,變得比前兩次密集十倍,他們不知道,現在唐軍已經使用了連環弩,傳說是三國諸葛亮所發明,所以又叫諸葛弩,經過改良後每次可射出二十支箭,是守城的一大利器,前兩次李月擔心箭矢不夠,所以沒有投入使用,而這次朝廷送來了大量的箭矢,唐便開始採用這種利器,同時數十架小型的投石機封鎖了五百步到一千步的區域,在唐軍強大的中遠近三重武器交互打擊之下,回紇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關下彷彿變成了一個屠宰場、變成了一臺絞肉機,硝煙和大火籠罩著大地,數以萬計回紇軍在痛苦和慘烈中死去,他們大部分都是草原上的牧民,家中的妻兒還在帳篷前苦苦等待自己的歸來,還有沒有交納年賦,他們彷彿看見自己的妻兒從此淪為領主的奴隸,可是戰爭從來不會再給他們機會,再看一眼藍天,再看一看白雲,流下最後一滴淚水,從此長眠於大地。

  是誰發動了戰爭?

  卻要善良的百姓,

  嚥下戰爭的苦果。

  是誰發動了戰爭?

  在勝利的光環掩蓋下,

  卻是百姓的苦難。

  是誰發動了戰爭?

  焚燬了我的家園,

  拆散了我的妻女。

  是誰發動了戰爭?

  這是人間的罪惡。

  踏著纍纍的白骨,

  只為,

  滿足的君王的榮耀。

  回紇軍的雲梯終於沒有能架起,粗劣的雲梯經不住火yao的衝擊,站在城牆上的李月,用一根根綁縛著火yao管的鐵箭射向一架架雲梯,隨著火yao管的爆裂,雲梯或被炸散或被攔腰炸斷,數百架雲梯就這樣被摧毀。在萬般無奈之下,頓啜羅達干只得擊鼓收軍,出征的三萬將士,回來時只剩五千多人,卻連敵軍的城牆也沒有碰著。頓啜羅達干恨得牙齒幾乎將嘴唇咬穿,他剛要孤注一擲,再次強行攻城時,突然一騎遠遠奔來,馬背上的信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報告道:「稟報二王子,大王子率軍十五萬已經佔領了您的牙帳,殺掉了您所有的兒子,現在大軍正向這邊殺來。」

  頓啜羅達干手一鬆,馬鞭掉到了地上,半晌他才喃喃地說道:「磨延啜!你好狠毒!」說罷便暈了過去,一頭栽下馬來。

  當晚,回紇軍開始拔營北歸,在半路,遭遇到了暴風雪,北歸的回紇軍被困在半路,他們其實已經沒有歸路,在他們北面不遠處就是磨延啜大軍連綿數里的大營,在被困的第七日,頓啜羅達干大軍開始斷糧,就在當夜,頓啜羅達干服毒自盡,手下大將捧著他的首級向磨延啜投降,南征最後剩下的五萬大軍全部被磨延啜收編。

  天寶十二暮,磨延啜擊敗其弟頓啜羅達干,統一了大漠。一個月後,其父骨力裴羅讓汗位於他,大唐隨即冊封磨延啜為葛勒可汗。從此,大漠開始了長達一個世紀的回紇帝國時代。

  李月在安排完雲州軍政,又按李隆基的密旨:「解散大半義軍,只留三千丁守關足矣!」之後,帶著即墨、王元楷、蔡明德及其手下數人,結束了一個月的「休假」,悄悄返回了長安,這時長安的第一場初雪已經來臨,到處是銀裝素裹、玉樹瓊枝,天寶十三年的新年即將到來,新年的氣氛也開始出現,李月想著家中的嬌妻,不禁心中一熱,打馬向皚皚的雪原衝去。天地間,只看見一片瑞氣祥和,所有的罪惡和不幸都被白雪掩蓋,隨著即將過去的天寶十二年逝去。



第六十七章 南巡
  天寶十三年正月十七,太后薨,享年83歲。李隆基命全國舉孝,以示哀悼,整個趙王府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一個月後,才開始恢復了常態,親人已逝,可生者依舊要繼續生活。

  從雲州回來後,李月一直在別府忙碌,經營之事丟給了各大主事,他只做了一些人事調動,原來負責河北道、河東道的汪東閣改為負責山南道、河南道和劍南道,頂桑明源因專門負責江南道和淮南道而讓出來的缺,新來的王思南則負責河北道、河東道以及新開闢對西域的貿易。又任命趙王府的帳房總管楊青在全國各地開設李記櫃坊(即古代的銀行),先從長安、洛陽和江南道開始。

  李月自己則專心處理日組和月組的事宜,日組這半年在王圓的苦心經營下,開始逐漸完善起來,各種報給李月的情報,質量也明顯提高,內容更加豐富。

  而月組從成立到現在,也一直沒有什麼任務,每天所做之事就是保護趙王府和別院人員的安全,另外訓練少年,也是他們重要的工作。半年前,王圓替月組從全國各地找了了二百多名8-12歲的孤兒,經過篩選,最後選擇了一百名少年。經過半年的刻苦訓練,這群少年開始有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風平等人完全是按照鐵劍門最嚴格的方式進行訓練,且一半的時間都把他們送到終南山學習武藝。在雲州歸降李月,現已改名為莫言的回紇勇士莫非木牙,也正式加入了唐軍,替代留在雲州的方子明成為李月的親兵都尉之一。王元楷也從軍,他堅持要加入李月的親兵隊,便頂替武天德也做了李月的親兵都尉,李月的親兵隊共有一千五百人,分為前中後三營,前營是莫言率領的五百名騎兵營,後營是王元楷的五百名弩兵營,而中營則是即墨的五百名奇兵營。

  二月初,回京已近二個月的李月終於被李隆基召見。

  「迎春,你是否在怪朕沒有嘉勉於你,你也知道,這次雲州之戰不是以朝廷的名義進行的,儘管你再次創造了以傷亡一千人的代價換取殲敵五萬人的輝煌戰績,朕心裡明白,百官也明白,大唐百姓也明白,但就是不能正式承認此事。」

  「皇上,臣絲毫沒有抱怨,保家衛國,這是一個軍人的天職,我只希望朝廷能發些賑災糧給雲州,救濟那裡的百姓,他們實在太苦了。」

  「這個朕明白,朕已經責令戶部去實施了,你放心。對了,朕聽說前段時間長安的各大書場、茶館和酒樓,都有說書人在講你的雲州之戰。迎春,你現在可是大唐名人了,朕也讀過幾本,很是精彩啊!前兩天朕正和貴妃商量,排一出武戲,就叫[收復雲州],你可願在戲中扮演自己?」

  李月苦笑一聲說道:「望皇上可憐為臣,這些日子,臣幾乎要被家中的侄子們纏瘋了,前來說親的人也幾乎要踏破了我家的門檻,難道她們不知道我早已成婚?」

  李隆基聞言不禁哈哈大笑:「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可你只有一個妻子,有人打你主意那是自然。讓你演戲只是個笑話,哪有讓堂堂大將軍去做梨園小生的。你若實在心煩,那朕就幫你一把吧!你可否願意替朕去一趟襄陽,去查一件案子?」

  李月心中一凜,他知道這才是李隆基召見自己的真實目的,他沒有說話,靜靜聽著李隆基的下文,李隆基走了幾步,有點惱火地說道:「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朝廷的鹽稅收入少了一半,不用說,有人在背後販賣私鹽,就在上個月,運往京城的一隊鹽船在漢江離奇失蹤,同一時間,山南道監察御史巡按李延光被害,其手下兩名判官也失蹤。朕派去的兩個查案組都先後無功而返,朕考慮了很久,才決定派你去查,一方面你是武將,手段比那些文官更果斷,更重要的是你涉及官場不深,沒有那麼多瓜葛。迎春,你可願往?」

  「臣願往!」李月心下疑惑,他知道事情決不是那樣簡單,但見李隆基心意已決,已容不得他拒絕。

  「好!李月聽封!」

  李月聞言連忙跪下。

  「朕加封你為御史中丞,行山南道監察御史巡按之職,另賜你上方天子劍,前往襄陽稽查鹽隊案和李延光被害一案!」

  「臣遵旨!」

  「小月,這次去山南道可能會有危險,朕特準你帶親兵隊護衛前往。對了,你把小敏也帶著吧!你成婚以來,一直就在西征北戰,朕內心實在有愧。」

  「多謝皇上體貼!」

  趙綠敏聽說李月又要去襄陽,心中實在鬱鬱不樂,但又不想讓李月擔心,便強作歡顏,替李月收拾行李。李月明白她的心思,微笑著捧起她的臉龐,在她的櫻唇上輕輕一吻,儘管他們成婚已經大半年,但趙綠敏被夫君一吻,依然心醉神迷,她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抱著李月的腰,臉伏在夫君的胸前,任淚水洶湧而出。李月心中不忍,便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小敏可願隨我去文君故地?」

  趙綠敏一怔,隨即心中狂喜,突然又臉色一黯幽幽地說道:「朝廷有制,夫君要去公幹,我怎能同去?」

  李月嘆口氣說道:「這次是皇上特許的!」 趙綠敏大喜:「今上還真是個明君啊!」

  李月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趙綠敏自知失言,忙伸手掩住李月的口,嬌聲嚷道:「不準笑!你這個大壞蛋!」

  就在兩人在房內嬉鬧的時候,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趙綠敏連忙推開李月,整整發端後說道:「進來!」李月見妻子雖然年青,但已有大家主母的風範,隱隱像自己的母親趙王妃,他不禁暗暗點頭。

  門開了,進來的是含煙,她輕輕瞟了一眼李月,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幽怨之色。

  「含煙,什麼事?」

  「稟主母,王爺有請相公!」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含煙低頭退下。

  正當李月看著含煙背影發呆的時候,趙綠敏在旁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月,她突然伸出玉手一把擰住李月的耳朵說道:「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多少閨中少女突然來找我學琴嗎?」

  李月掙脫她的玉手苦笑道:「她們找你學琴,和我何干?」

  「什麼學琴,當我不知道,悠著繞著打聽你的情況,討好於我,是想分我一杯羹,雖然我的夫君是個香餑餑,我也不是醋女子,但一切都由我來做主,你聽到沒有?」

  李月聞言有點惱怒地說道:「你當我是什麼人,隨便推個女子給我,可曾考慮到我的感情?小敏!我再說一遍,我只喜歡你一人,此事以後不要再說。」

  趙綠敏聽見夫君肺腑之言,心下感動,她抱著李月的手臂說道:「夫君的心意我明白,這是小敏的福氣,可是我不願意別人笑話我夫君,我早就想好,這件事就隨緣吧!我也知道這些女孩來找我學琴,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李月輕輕撫mo嬌妻的頭髮,也點了點頭,一時間,兩人都沉浸在心心相印的愛意之中。

  半晌,趙綠敏才說道:「走吧!夫君,別讓公公久等了。」

  李月點點頭,起身到書房去找父親去了。趙綠敏則帶著含煙和小荷去內宅告訴王妃去襄陽之事。



第六十八章 風聲
  三天後,李月帶著趙綠敏動身前往襄陽,王元楷率部已先行一步。隨行的還有風平夫婦,江驚鴻以及幾名月組的成員。眾人在一千親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向襄陽開去。

  山南道下轄二府三十州,主要是今天的湖北和安徽一帶,經濟和政治中心在襄州,又稱襄陽,節度使府也設在這裡,山南道節度使原來是李復道,他是李林甫族人,後被楊國忠清洗。現在的節度使由江南道節度使永王李璘代理,實權卻掌握在副使李希烈手中。他是郯王李琮的心腹,為人心狠手辣,冷酷無情,野心極大。上任之初,便清洗了山南府駐軍的中層軍官,把軍權牢牢抓在手上,除了郯王,他誰的帳都不買,在山南道,他就是皇帝,各州太守皆敢怒不敢言。

  漢江鹽隊就是他派人所劫,山南道監察御史巡按李延光準備上書朝廷,卻被他先下手害死。

  前面的兩任調查組皆是楊國忠心腹,明知真相,卻以種種理由搪塞,甚至編造了李延光酒後失足落水的謊言,李希烈見大事已定,便放下心來。這天,他正在府內躺在一名侍女腿上聽曲,突然一名手下匆匆遞來郯王急報,他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東宮六率府大將軍奉旨來襄陽查案。」

  李希烈嚇出一身冷汗,一翻身坐起,怔怔發愣,彈唱的歌女不敢停下來,依舊唱著,李希烈心中煩惡,一腳把歌女踹翻在地,兩旁的侍女嚇得四散奔逃,轉眼室內就跑得一人不剩。李希烈冷靜下來,命道:「請吳先生到我書房來!」

  吳先生全名叫吳應禮,天寶四年進士,現為李希烈幕僚,其人足智多謀,深為李希烈信任。聽到李希烈找他有事,便急忙趕來,他見李希烈一臉凝重,知道出了大事,便小心翼翼問道:「李大人,出了什麼事?」

  「皇上派了一名武將來查李延光一案!」

  「不知派的是何人?」

  「就是現在風頭最勁的那位。」

  「大人是說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

  「就是他!」

  吳應禮倒吸一口冷氣,這個李月號稱李魔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輩,皇上這次派他來查案,可見今上根本沒有相信前面兩任調查者的報告。看樣子,皇上已經開始懷疑李希烈了,否則不會派武將前來。他想了想問道:「大人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是京中飛鴿傳來!」

  「大人也別著急,我覺得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哦!吳先生說說看!」

  「大人你想,這個李月是太子李亨的人,而大人卻是郯王的人,皇上派太子的人來查郯王的人,其意何在?」

  「嗯!我有點懂了,先生請在說詳細一點。」

  「我的意思是皇上的真正目的恐怕不是在這件案子本身,而是在太子和郯王的身上。既然皇上並不真正關心這個案子,大人還有什麼擔心的呢?」

  李希烈恍然大悟,他離席謝道:「多謝先生解我心結。」

  吳應禮忙連連擺手,他又說道:「雖然大勢已明,但還得仔細籌劃,這李月心狠手辣,又有上方天子劍,必須要提防。我有三個方案,可供大人選擇。」

  「先生請講!」

  「一是要先選替罪之人,最好設下圈套,讓李月一步步往替罪人身上查去。二是要抹去一切證據和證人,這緊要關頭,大人千萬不要有婦人之仁。」

  李希烈心中明白,吳應禮指的是已被自己霸佔的李延光的女兒,這個女子相貌極美,雖已被自己強行得手,卻一直不肯低頭,甚至想尋機刺殺自己,要不是自己貪戀她美色,早就把她殺了,想到這,他心中一橫,接著又問到:「那其三呢?」

  吳應禮陰陰一笑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大人不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他怎會知道大人的手段,大人手下的那幫神秘死士,現在就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

  李希烈也冷冷地笑道:「先生說得有理,襄陽是我的地盤,可不是他的軍營,我要讓他知道,在這裡是我說了算!」

  李月騎在馬上,心中卻在想著那天父親給自己說的話:「現在朝局表面平靜,其實卻暗流洶湧,太子和郯王之爭已經白熱化,楊國忠已公開倒向郯王,雖然太子有很廣的人脈,但支持郯王的卻全是實權派,太子能說上話的,只有宮裡的高力士了,但去年末,皇上身邊又突然冒出個宦官魚朝恩,其底細不知,但他已經隱隱掌握了左右羽林軍,乃是一個關鍵人物。皇上又在年初,命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員評議諸王,表面上是說要約束諸王子弟在京中的不良行為,實際上是在試探百官的政治傾向。看來太子之位確實不穩啊!這次他派你去襄陽查案,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小月一定要多加小心。」

  「相公!相公!」趙綠敏在車中叫道,頓時把李月從思考中驚醒。他隨即向馬車靠去,車窗上是趙綠敏美麗的臉龐。

  「小敏,怎麼啦?」

  「沒什麼,我想試試葉姐教我的暗器手法。」說完向李月一揚手,李月嚇了一跳,本能地一閃,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趙綠敏見唬住了李月,不禁咯咯直笑。李月苦笑著對車內的葉芳說道:「葉大姐,拜託教點別的吧!」

  葉芳的任務是專門保護趙綠敏主婢三人,她見李月發話,也笑著說道:「大將軍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總得讓自己妻子多少會點武功吧!否則她怎麼打得過你。」

  這時趙綠敏歉然說道:「相公莫怪葉姐,她見我們旅途無聊,便找點事給我們做。」

  李月搖了搖頭說道:「隨便你們吧!對了,盼月怎麼不跟你們同來?」

  此時旁邊的小荷和含煙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趙綠敏忍住笑說道:「大將軍公事繁忙,自然不關心家中之事,盼月在去年已經和青梅竹馬的表兄成婚,離開了趙王府。」

  李月聞言一呆,眼裡浮現出了盼月的樣子,他覺得心中驀然一鬆,可是卻又隱隱有點酸意。

  趙綠敏知道李月的心思,她隨即向李月解釋道:「盼月家原來也是蘇州大戶,她從小就許配給了表兄劉原,後來八歲時家道開始中落,父母雙亡後隨叔嬸遷居洛陽,後來叔叔也不幸染病身亡,嬸子再嫁後,她就被趕出家門淪為孤兒,幸虧婆婆收留,婆婆見她聰明伶俐,便留在身邊,後來又給了你。說也巧,去年弘文館的劉雍大人來拜訪公公,說起了此事,婆婆聽說,便喚盼月來相認。結果,劉大人真的就是她的姨父,他們家一直就在尋找盼月,表兄劉原是今年的明經科進士,尚未婚配。公公便讓婆婆認了盼月為女兒,在十月時風風光光的嫁給了她的表兄。」

  李月聽罷心裡頓時明白,這其實是自己父親拉攏劉雍的手段,什麼青梅竹馬,盼月對自己的心思他怎麼會不明白呢?李月心中一陣迷惘,他不禁轉頭向車內的含煙望去,含煙正好也在偷眼望他,兩人眼光一碰,含煙臉一紅,忙回頭找小荷說話去了。

  趙綠敏看在眼裡,心中雪亮,她微微一笑對李月說道:「劉大人之子劉原得綬昆山縣縣丞,去年年底已經攜新夫人上任去了,相公將來或許還有再見之期。」

  李月心中煩亂,口中應付地答應著。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將李月的思緒拉回,他見是江驚鴻正從前面向這邊跑來,江驚鴻剛學會騎馬,便整天坐在馬上不肯下來。趙綠敏也看見了,便說道:「相公,是江先生,他跑得很急,必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你去看看吧!」說完放下了車簾,李月點點頭,催馬迎了上去。

  「公子!前面有人跪在道旁告狀!」

  「還有這種事?走,一起去看看!」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5 PM

第六十九章 襄陽
  李月命令隊伍暫停,自己和江驚鴻一起騎馬趕到最前面,在道旁果然跪著一人,是個二十五六年青男子,身材高大,面目清秀,額頭上有一極大的紅痣,只見他身穿孝服,正伏地喊冤。

  李月縱馬上前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路喊冤?」

  「大將軍,我叫李蘇鐵,我父親被人害死,求大將軍替我做主!」

  「你父何人?被誰害死?」

  「我父親就是山南道監察御史巡按李延光,因發現襄陽太守韓滉貪賬枉法,正欲上訴朝廷,卻被韓滉狗賊派人殺死,全家只有我一人逃出,望大將軍替我做主。」

  李月一驚,忙追問道:「你可有證據是韓滉殺你全家?」

  「他們來時皆蒙面,但我聽出為首之人就是韓滉的心腹何士干。」

  李月見事關重大,便命先將李蘇鐵藏於軍中。

  李月正沉吟間,江驚鴻近前悄悄說道:「公子,我覺得這李蘇鐵疑點頗多!」

  「哦!你說說看。」

  「此處已是襄陽地界,他卻敢大白天公然攔路,不怕韓滉殺他,這是其一;公子來襄陽,只有極少人知道,連李希烈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而且竟然認得公子,這是其二;他父親死了也有一月多,但他身上的孝服卻是簇新的,居然一塵不染,好生奇怪,這是其三。」

  李月也冷冷一笑道:「面前的這個李蘇鐵竟然是個武林高手,我父王在我臨行前告訴過我,李延光的長子李蘇鐵是他的學生,從小勤奮讀書,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先生的懷疑不錯,此人必是假冒,姑且別驚動他,看看他的目的。」

  又走了兩天,終於抵達了襄陽,朝廷的公文也於昨日提前送達,內容卻是代表皇上來山南道調研鹽稅的流失情況,絲毫不提鹽船失蹤和李延光命案之事。

  李月一行在襄陽城外匯合了先行的王元楷,這時遠遠的已經看到了襄陽城,襄陽太守韓滉率屬下百官前來迎接,卻不見山南道節度副使李希烈的蹤影。

  「下官韓滉叩見欽差大人。」韓滉雙膝下跪,後面跟著跪倒了黑壓壓的一大片。

  「韓大人免禮!」李月急忙下馬扶起韓滉,見韓滉約四十歲,國字臉,神情剛毅。韓滉隨即向李月介紹身後諸官,李月一一寒暄應付。

  「李大人下榻的臨時官邸我已經備好,請大人隨我來。」

  李月拱拱手道:「多謝韓大人費心,我要先安排一下隨軍,然後再進城,韓大人請稍候。」

  「那也好,我派一人來協助李大人,何士干!」

  「屬下在!」從韓滉身後閃出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官,不到三十歲。

  「李大人,這是我們襄陽的兵曹參軍事何士干,剛才李大人也見過,此人做事很是得力,就由他來協助大人吧!」

  說罷又轉身對何士干囑咐道:「你去協助大人手下安排隨軍。」

  「是!」 何士幹上前向李月半跪,行了個軍禮:「何士干參見大將軍!」

  「何將軍免禮!即墨,你帶何將軍去見見大家,再安排一下,軍隊就駐在城外。」

  「是!」旁邊的即墨自領何士干去了。

  這時,旁邊走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文士,韓滉一見,面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憎惡之色,把頭扭了過去。那文士毫不在意,笑吟吟地對李月說道:「在下吳應禮,是山南道節度使李希烈大人的幕僚,我家大人今日偶感風寒,不能來迎接大人,特命我向大人致歉。」

  「多謝吳先生了,請轉告李大人,安心養病,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吳應禮拱拱手向李月告辭,李月望著他的背影,轉頭對一旁的韓滉說道:「韓大人,咱們走吧!」

  載著李月家眷的馬車在一百多人的護衛下緩緩開進了襄陽城,襄陽城自古為九楚名城,城池宏大,商賈雲集,極為繁盛。眾女隔著紗簾,好奇地看著外面,李月卻和韓滉聊了起來。

  「剛才韓大人似乎不太喜歡那個吳應禮?」

  「此人是李希烈的心腹,為人陰狠毒辣,雖也是進士出身,韓某卻不齒與此人為伍!」

  「韓大人也是進士出身?」李月話題一轉,又問道。

  「我是開元末年進士。」

  「那大人可認識張巡和崔光遠。」

  韓滉嘿嘿一笑:「我和張巡不僅是同科,還是同鄉,當年進京趕考時,我倆手無餘錢,便擠睡在一張床上,大人的事跡,就是他來書告訴我的,很是精彩!」

  「韓大人和張巡現在還有往來?」、

  「這小子當年還欠我十兩銀子,借據還在我手中,他休想賴掉!」

  說罷和李月一起哈哈大笑,無形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很多。

  「今晚我和拙荊設一家宴,將軍和夫人一起來吧!」

  韓滉告辭時盛情邀請著李月。

  李月已知此人外貌雖然粗纊,其實心中細膩無比,便不再推辭,點頭應允。韓滉大喜道:「那我就先替犬子謝謝你了!」

  李月聞言一愕,韓滉卻哈哈大笑離去。

  酉時正,太守府來車接李月,李月扶趙綠敏上了馬車,一抬頭卻發現韓滉騎馬立在一旁,竟是親自來接自己,李月不由有一點感動,他也騎上馬和韓滉並駕而行,一路上韓滉向李月指點著各地荊楚風情,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太守府。

  韓滉共有一女一子,長女韓眉,長得眉目秀麗,文靜端莊,她只比趙綠敏小一歲,趙綠敏一下車,便被韓眉拉住,交談幾句後兩女便親熱地手拉手到後堂去了,在快要到門口的時候,韓眉手中的綢帕突然落地,她在回頭撿起時,卻有意無意地瞟了李月一眼,含煙和小荷也急忙跟了過去,韓滉的妻子自然會招待她們。

  李月一進大廳,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跪在地上,李月吃了一驚,回頭看看韓滉,韓滉無奈地擺擺手苦笑著說道:「這是犬子韓皋,大將軍的崇拜者!」

  李月聞言不禁啼笑皆非,這一年來,類似的崇拜者已碰到不計其數,女孩子自有趙綠敏和母親擋駕,而最多的卻是各種官宦人家的少年兒郎,實在讓他頭痛,原以為出了京城便不再遇到此事,不料剛到襄陽的當天,就碰到了一個。李月暗嘆一口氣,急忙把他拉起,不料這韓皋卻倔強異常,伏地不起,口中嚷道:「請大將軍收我為徒!」

  李月見他頭上有兩個高高的腫包,猜到定是韓滉打的,果然韓滉也長嘆一口氣說道:「犬子無禮!真是丟盡老夫的臉,我剛才出去的時候,他就跪在這裡了,怎麼打都沒用,實在是抱歉!」

  李月見此子四肢修長,確實是練武的料,他心中突然一動,便笑著對韓皋說道:「你先起來,我有話問你!」

  「大將軍不收我為徒,我決不起來!」

  「好!你就跪著回答我吧!你父親是我大唐畫壇宗師,你為何想學武而不學畫?」

  「姐姐喜歡學畫,但我身為男兒應手持三尺劍,收復河山。」

  李月點點頭又問道:「你是喜歡近身搏擊的武功呢?還是喜歡沙場征戰的武藝?」

  「近身搏擊的武功襄陽就有王家開的武館,我不喜歡,我想學沙場征戰的武藝。」

  「那你想學什麼兵器?」

  「我喜歡長槍,尤其是亮銀槍。」

  「這樣吧!我手下有一猛將,使的是開國元勛羅成的槍法,精妙無比,我介紹他來教你吧!」

  「那大將軍不願教我嗎?」

  「你休要小看這位猛將,他可是王忠嗣大將軍的後人,十五歲就浪跡天涯,以一桿亮銀槍會天下英雄,這樣的師傅,你不願意嗎?」

  韓皋此時已經被李月說得心動,但他還有點不甘心,遲疑著不肯站起來,李月見他已心動,便掏出一本有註解的《太玄經》遞給他,「你雖然不喜歡近身搏擊的武功,但習它卻能改變你的體質,這是我從前學過的一些內功心法,送給你吧!」

  韓皋歡叫一聲,跳了起來,搶過《太玄經》便跑得不見了蹤影,李月暗呼僥倖,這是他的一貫手法,把崇拜自己要拜自己為師的各種官宦少年硬塞給風平等人或手下諸將,連即墨也有三個學刀的弟子。遇到真心喜歡的就再送一本有自己註解的《太玄經》,反正練了也是有益無害。

  韓滉不知就裡,見李月如此熱心,不禁心存感激,忙招呼李月入座,李月剛坐下,韓皋不知又從哪裡鉆了出來,低頭站在李月面前怯生生地說道:「不知我的師傅叫什麼名字,怎麼找到他?」

  李月和韓滉再也忍不住,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第七十章 大意
  在從太守府回來的路上,趙綠敏輕輕地倚在李月的胸前,臉色微紅。

  「相公,你可知道韓家小姐的房內竟然也掛著你的畫像啊!」

  「你怎麼知道。」

  「是她的丫鬟悄悄告訴小荷的,我去看時,畫已經被她用另一幅畫換了,但明顯尺寸不合,兩旁露出掛過畫的痕跡。」

  「韓大人的兒子也一樣。」

  「相公又遇到崇拜者了?這次是推給誰?即墨還是風平道長?」

  「王元楷」

  趙綠敏一呆,也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

  「相公真會抓人,小王將軍這下有的可憐了。」

  又過一會兒,趙綠敏又小聲的說道:「我看小王將軍對含煙頗有意思,相公要不要成全他們。」

  李月心裡猛的一痛,盼月的哀怨的神情又在他眼前浮起,他沒有說話,藉著酒意佯裝睡去。

  趙綠敏心中微微一嘆,自己的丈夫何時才能解開這個心結呢?她也不再說話,扭頭向窗外的夜景望去。

  在隨後的幾天裡,李希烈親自上門來拜訪李月,為上次沒有來迎接而道歉,在兩人的談話中,李希烈總是有意無意暗示李延光之死和韓滉有關。李月則淡淡地告訴他,自己這次是來查鹽稅的,和李延光之案無關。李希烈試探無果,便告辭而去。

  第二天,韓滉帶著襄陽鹽官劉晏來正式找李月會商,劉晏首先向李月介紹了目前朝廷的鹽制,

  「目前我朝的鹽制官賣與商賣並存,由於課稅是按市價進行,各地鹽價不同,稅收也不同,各地的稅負多寡其實都由各地鹽官掌控,而各地鹽官同時也可自行向亭戶買鹽官賣,補貼稅收不足,價格也是暗箱操作,而產鹽亭戶的賣價只是十幾文一鬥,但經過重重盤剝,到了百姓手中就高達數百文一鬥,中間的厚利國家沒有拿到,皆肥了鹽官和商人,由於中間利差太大,為逃稅而販賣私鹽者數不勝數。販賣私鹽者自唐初就有,只不過一直數量不大,對朝廷稅賦也影響不大,但到了去年,市場上的鹽量卻突然猛增,價格大幅下跌,稅率不變,徵稅數量也和往年一樣,但徵稅基數卻大大降低,導致稅收只有往年的四成,這就說明有人在大規模販賣私鹽,壓低了市場價。但我不明白的是,這種情形全國都有,江南和關內比我們山南地區要嚴重得的多,朝廷為何只盯我們山南?」

  李月淡淡一笑說道:「我也不知,也許是和年初的鹽船失蹤案有關吧!」

  說道鹽船失蹤一事,劉晏異常憤怒:「大人可知這鹽船失蹤的後果?」

  「劉大人請講!李月不知」

  「這支船隊載有數萬石官鹽,是從江南和淮南運來,準備沿漢江運往關內及河西。本來市場上因私鹽大量充斥,鹽價已跌到八十文一鬥,可這批官鹽失蹤,導致各地市場上的鹽供應不足,價格已經漲到了三百文一鬥,且基本上的是私鹽,大人明白了嗎?」

  「劉大人的意思是有人為讓市場上鹽價上漲謀取暴利,就劫走了官鹽,對吧!」

  「不僅如此,這批鹽價值巨大,也是朝廷的一項巨大損失,這和公然搶劫國家錢庫又有何區別。」

  「前面朝廷派來的調查組結果如何?」

  「哼!只有我的上司,山南道鹽鐵轉運使張大人被下獄外,再無任何結論,那批鹽到現在蹤影皆無,竟然在負責押運的數十艘水師鬥艦的眼皮下丟了,這麼明顯的事實,居然查無結論,實在讓人笑話。」

  「那批鹽會不會已經在市場上出現?」李月不想深入談論此事,便打斷了劉晏的話頭,轉了個話題。

  「從目前市場上的供應情況看,那批鹽應該還在,尚沒有入市。」

  「不知劉大人對鹽稅的改革有何見解?」

  「我以為鹽的管理在於源頭,現在朝廷對產鹽亭戶的控制並不是很嚴格,一方面各地鹽官可自行買鹽、賣鹽,另一方面也允許一些大鹽商去亭戶買鹽,賣時按市價課稅,這樣兩條線並存,中間十分混亂,姑且不考慮私鹽,就是所課之稅,也會隨著市價的起伏而不穩定。所以,我認為朝廷如果能實行鹽鐵專賣制,每年的財政收入必增十倍以上。」

  「何謂鹽鐵專賣制呢?」

  「就是國家控制源頭,產鹽亭戶的鹽只能賣給國家,國家用固定價收購,然後提價後賣給商人,這樣只要控制好產鹽地,國家收入就不會起伏波動。也不用派鹽官到各地去徵稅,因為稅已經改成了利,在源頭就已經得到了,不僅如此,種種營私牟利之舉,也會一掃而空。」

  李月和韓滉聽罷,一起擊掌叫好,「劉大人之言,確為金玉之論啊!」

  劉晏卻搖搖頭輕輕的說道:「其實每一個鹽官都知道這點,只是牽涉自身利益,無人肯說罷了,再說要改鹽稅,不知會牽涉多少豪強集團的切身利益,推之難行啊!」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對劉大人有個要求,不知劉大人可願聽?」

  「大人請講!」

  「保住有用之身,以待天時!」

  劉晏一陣心潮起伏,他點點頭,神情異常堅毅,韓滉在旁看在眼裡,心中十分複雜。

  這時,李月突然瞥見即墨在門口探頭探腦,知道他必有急事,便對韓滉和劉晏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改日我再想再向劉大人討教鹽稅的改革。」

  韓滉和劉晏見李月有事,忙知趣的告辭了。

  這時李月問道:「即墨!有什麼事?」

  即墨急忙上前稟報道:「這幾天,李平(即風平)發現總有一個女子在我們官邸周圍晃來晃去,覺得十分可疑,剛才這女子居然自己上門,說有大事向公子報告。」

  「她現在人在哪裡?」

  「就在外面。」

  「帶她進來!」

  不一會兒,一名年青的女子被即墨帶了進來,這時含煙進來收拾茶碗,見李月有事,便立在一旁,

  李月見這這名女子約十八、九歲,面目姣好,眼睛裡隱隱有一絲懼意。他便柔聲問道:「你有何事找我?」

  那女子見李月柔聲相問,不禁抽泣起來,李月也不催她,等她自己平靜下來。女子慢慢平靜下來後,對李月說道:「小女子叫春桃,是節度使府內的丫鬟,前幾天,我服侍的一名小姐被節度使大人用毒酒害死,我家小姐的恨比天高,我聽人說,大人是從京裡來的大官,所以特來告狀。」

  「節度使大人為什麼要害死你家小姐?她和節度使大人又是什麼關係?你慢慢說來!」

  「稟大人,我家小姐是山南道監察御史李延光大人的女兒,生得非常美麗,那李希烈害死了李延光大人後,強佔了小姐,小姐忍辱伺機幾次刺殺李希烈都沒成功,五天前,小姐突然被李希烈用毒酒害死。」

  「你原來就是李小姐的丫鬟嗎?」

  「不是!我一直是節度使府內的丫鬟,被指派去服侍小姐,雖然我們相處不長,但小姐卻待我極好,她不幸被害,我當然要替她伸冤。」

  「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節度使大人的。」

  春桃搖搖頭,「我離開節度使府,就沒打算再回去。」

  「那你打算去哪?」

  「我也不知道,我本是個孤兒,早就該死在街頭,像我們這種命若草根的下人,自己能有什麼選擇嗎?或死或隨便嫁人,隨遇而認命吧!」

  李月一呆,他的眼前突然有浮現出盼月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陣難過。

  「那你就暫時留下來吧!含煙,你把她帶到夫人那裡去。」

  含煙開口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只輕輕地說了聲:「是!」

  就在春桃低頭跟含煙離開之際,李月卻沒有看見,在春桃滿是淚水的眼中竟閃過一絲厲芒。



第七十一章 解結
  下午,李月和即墨、莫言、王元楷三人正在開會安排親兵隊訓練事宜。突然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李月眾人回頭看去,只見丫鬟小荷哭著跑了進來,

  「公子不好了,夫人出事了!」李月大吃一驚,不等小荷詳說,便向內室衝去。即墨也跳了起來,準備跟去,卻被王元楷一把抓住,

  「大人內室,莫要擅入!」 即墨才突然醒悟過來,連忙坐下。

  李月衝進房內,只見趙綠敏正伏在葉芳懷裡痛哭,房間的地上躺著兩人,李月顧不上細看,逕直來跳到妻子身邊,扶住趙綠敏的肩頭,趙綠敏回頭見是丈夫回來,便一頭撲進李月懷中痛哭起來。李月見趙綠敏並無異樣,才稍稍放下心來,這時趙綠敏指著地上的一人哭著說道:「相公,含煙她!」李月這時才發現地上躺著的一人正是含煙,李月忙把趙綠敏交給小荷,自己俯下身去查看含煙的情況,只見含煙面若金紙,已經沒有了呼吸,李月忙查看脈搏,發現還有點微微跳動,他急忙把含煙抱起,放在床上。這時已顧不得男女之嫌,解開她的外衣,運指在她胸腹間一陣急點,封住了含煙的幾處大穴,這時他已經知道,含煙是中了一種極厲害之毒,命懸一線之間。李月翻過含煙的身子,運勁在她背心輕輕一拍,含煙咳嗽了幾聲,吐出幾口黑血,開始有了一點呼吸。旁邊幾女見狀,均高興得叫了起來,已經死去的含煙居然又活了過來。李月又取出一粒碧綠色的丹丸,

  「碧心丹!」旁邊的葉芳一聲低低的驚呼,李月看了她一眼,遂對小荷說道:「取半碗水來!

  小荷很快便取來了水,李月將碧心丹放入水中,碧心丹入水即化,李月扶含煙坐起,小心地將水給她餵了下去,又把她輕輕放下。這時,他方回過身來問葉芳道:「葉姐,出了什麼事。」

  葉芳一指地上的另一人,李月才發現她竟是自己上午收留的丫鬟春桃,他急忙查看春桃的情況,發現她已經死去多時。

  「不用看了,她中了我的幻劍指,活不成了。」

  「這是怎麼回事?」

  「剛才小敏在給我畫像,她們三人都站在身後觀看,這個女子突然舉掌向小敏拍去,我看見她的掌中有一根藍汪汪的針,但我當時是坐著,事出突然,反應已經來不及,不料旁邊的含煙卻猛然撲上,用身子擋住了小敏,針沒刺中小敏,卻刺在含煙身上,對不起!大將軍,我下手重了些,斷了大將軍的線索。」 葉芳冷冷地說道。

  李月見她語氣不善,知道她是在不滿自己的魯莽,還沒有去查實春桃的情況,就把她放進了內室,李月背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忙站起來,握住趙綠敏的手愧疚地低頭說道:「對不起!是我的過錯。」

  趙綠敏見丈夫認錯,心中的一點埋怨也消失了,她輕輕地擦了擦李月額頭上的汗問道:「含煙有救嗎?」

  李月點點頭,「再過一個時辰就應該醒了。」

  這時小荷已經收拾好了房間,春桃的屍首也被葉芳帶走。平靜下來的李月開始思考事情的前因後果,他找來江驚鴻,請他一起參謀。江驚鴻想了片刻,對李月說道:「我們路上遇到的那個假李鐵蘇,他把目標直向韓滉,而今天來的春桃又把目標指向李希烈,卻用暗殺的手段推翻了自己的指控,她就是在告訴公子,她說的話,請公子別相信,這兩件事先後發生,看似沒有關聯,其實是同一個局。」說道這裡,江驚鴻斷然說道:「殺李延光的,必是李希烈,只有李希烈才能調動漢江的水師,一定是李延光發現了鹽船的線索或者證據,李希烈才會動手殺死李延光。」

  李月也表示贊同,他補充說道:「那個春桃所說的話,或許是真的。」

  「是真是假,公子派人暗中調查便知,不過今天公子怎麼會這樣大意,這可不是公子的作風啊!」

  李月苦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這時小荷來報:「公子,含煙醒來了。」

  李月點點頭對江驚鴻說道:「去找這裡的日組負責人來,我需要他們。」

  江驚鴻答應便告辭而去。

  李月隨小荷回到內室,一進門,趙綠敏便對他說道:「含煙醒來了,她有話要對你說。」

  李月坐到床頭,靜靜地看著含煙,含煙見他過來,便掙扎著要坐起來,李月連忙將她按下。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快別說了,都是我大意,差點害死了你。」

  過了一會兒,含煙輕輕地說道:「我今天才知道,其實你是很在意盼月姐的,她的離去,雖然你什麼都沒說,可是我知道你心中一定難過,否則就不會這樣輕易地讓那個女孩進來了。」

  李月一呆,突然明白了過來,「你其實早就發現那個女孩的不對了,所以你一直就盯著她,才能及時護住小敏,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含煙搖搖頭:「我也沒有證據,但若趕她走,就會更傷你的心。」

  李月心中酸楚,拍了拍含煙的手,嘆了口氣說道:「你好好休息吧!再過三天,你體內的毒素才能驅盡。」

  李月離開房間,在門口他看見了趙綠敏瀅瀅地目光,兩人相對無言,過了好久,趙綠敏才說道:「我聽說王小將軍今天上午在府前站了一個時辰才離去,相公要不要讓他來看看含煙。」

  李月突然心一橫,咬咬牙說道:「含煙不是軍功章,可以隨便獎勵部下,她如果真的喜歡元楷,我願成全他們,可如果她不願意,那誰也休想打她的主意,就是父親也不可以,就算李隆基敢碰她,我也一定會宰了他!」

  趙綠敏突然嫣然一笑,緊緊抱住丈夫的腰,頭貼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說道:「做你的女人,真是莫大的幸福。相公,你終於明白了嗎?含煙她們其實也是你的女人,你從前卻那樣不在乎她們,直到盼月的離去,你才知道失去的珍貴嗎?」

  李月輕輕撫mo著她的頭髮,「小敏,我的心真的很亂,說實話,盼月的離去,剛開始我感覺到心中一鬆,可是隨後心中就慢慢有了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相公,這次回去,你就納含煙為妾吧!這次要不是她捨身相救,妾身就可能再也見不到相公了。」

  李月也點點頭,「回去後你來安排吧!」

  趙綠敏突然又撲哧一笑說道:「再說你給她去毒的時候,和她已經有肌膚之親,你不娶她,誰娶?」

  李月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道:「那個不算!」

  「對了,還有小荷的事,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雖為主僕,卻情同姐妹,她的心思我最清楚了,你知道她心中喜歡誰嗎?」

  趙綠敏見李月一臉苦笑,便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別臭美了!你以為天下女子都喜歡你嗎?不錯,小荷曾經有一陣子是挺崇拜你,可那只是小女孩的正常心態,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小荷的心裡便有了一人。」

  「哪件事?」

  「就是去年春遊時,小荷遭惡少調戲之事,你忘了嗎?」

  「你是說即墨!」李月恍然大悟。

  「是的,那個黑漢子,為保護小荷,身上被砍了七八刀,卻寧死也不倒下,正是這種捨身相救之義,才真正贏得了小荷的心。」

  李月聞言大喜,現在即墨也是正六品都尉將軍,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他確實應該再成個家了,否則他心中的創傷,永遠也難癒合,李月真心地替自己這個最忠心的手下感到高興。「這件事就麻煩夫人了,想不到他的忠誠和勇敢,竟贏得了小荷的心。」

  「其實含煙也是一樣,是相公把她從死神手中救出的,當時皇帝要滿足你的一個要求,這在一般人眼裡是何等的寶貴,高官厚祿唾手可得,可相公卻居然只要皇帝饒恕一個小小的宮女,況且那個宮女還和相公素不相識,所以我知道含煙對相公是刻骨銘心的真愛,有一件事我本不想說的,但我不願瞞著相公。」

  「什麼事?」

  「大哥他其實也看上了含煙,多次托母親來給我說,我都沒答應。」

  李月的臉突然陰沉似水地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在相公去打吐蕃的時候開始,後來一共提了三次,因為我堅決不答應,婆婆為此還生過我的氣。」

  「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趙綠敏搖搖頭,「我不想破壞你們兄弟間的感情,所以才不告訴你,再說你對含煙也一直沒有表態,相公,我並非是因為你而不答應,而是因為我深知含煙對你有著刻骨銘心的感情。如果不是因為含煙,我也就不會答應盼月的事了,畢竟盼月曾經是婆婆的人,她從小又和她表哥有婚約。相公,我知道你其實是在意盼月的,你別怪我,在當時的情形下,我真的沒辦法。公公已經向我翻臉了,要麼含煙嫁大哥,要麼盼月回家,相公,你別怪我!當時我好想你馬上就回來!」趙綠敏死死的抱著李月的腰,終於哭了出來。

  李月臉色鐵青,他緊緊的抱著妻子,一言不發。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6 PM

第七十二章 投靠
  「公子,我已經檢查過了,這個春桃身上居然沒有半點線索,看來她已經做過精心的準備。」葉芳向李月匯報道。

  李月搖搖頭,「不可能有線索的,她來的目的就是要殺小敏,這背後的人為了警告我,居然想殺我妻子,葉姐,你馬上傳信到長安,讓你那四個師妹馬上趕來。」

  「是!」

  李月又對一旁的風平說道:「月組的人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全力保護府邸周圍的安全,從今以後,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準靠近內宅!若有不識之人靠近,難以勸阻的,給我格殺無論!」

  李月說到這,手中一用勁,「啪!」的一聲,一張上好的楠木幾案竟被他硬生生的掰下一角。

  風平見李月已經動了真火,他便對李月說道:「公子儘管放心!我們會把內宅護得跟鐵桶一般。」

  夜裡,江驚鴻把日組在山南道的負責人帶了過來,日組在山南道的負責人是襄陽城最大的酒樓[日出酒樓]的掌櫃。

  「秦無憂拜見公子!」

  「起來吧!我有事找你,不要這麼多虛禮,先坐下!」

  「是!秦無憂挨著椅子的邊坐了下來。」

  「你先告訴我,日組在山南道有多少人?」

  「稟公子,日組在山南道共一百五十二人,在襄陽有九十四人,其他州郡有一人或二人。」

  「你們在襄陽多年,想必也知道一些官場之事,你且先說說吧!」

  「是!山南道的真正掌權的是節度副使李希烈,可以說是一手遮天,惟有我們襄陽太守韓滉不買他帳,他為此恨韓太守入骨,只因韓太守為官清正,他才抓不到把柄。」

  「這李希烈官評如何?」

  「這李希烈有兩子,平時雖然飛揚跋扈,但人神共憤的惡事倒沒做。李希烈給大家的感覺就是陰,傳說幾乎所有賺錢的買賣他都在背後參與,而且還聽說他蓄養有數批死士,專殺和他做對之人,現在有傳言說山南道監察御史李延光大人就是他派死士下的手。」

  「你對鹽隊被劫案是怎麼看的。」

  「公子,其實這件事襄陽城三歲的小孩都知道是李希烈干的,幾十艘護航的軍船突然離隊,除了他,誰還能調動得了?」

  「那李延光的情況,你可瞭解?」

  「李大人就是我們襄陽本地人,他有三子一女,出事那天,有人聽見府中慘叫,隨即起了大火,附近的百姓都被慘叫嚇壞,跑得遠遠的,不敢去救火。可憐李大人一家竟被滅門,不過後來聽說有人曾見過李大人的大公子。」

  「那李大人的女兒呢?她是不是長的極美?」

  秦無憂心中略略詫異,但還是如實答道:「李大人女兒的美在整個山南道是出名的,本來要被選入宮的,只因生病才耽誤了。」

  「她是否也一同遇害?」

  「這個屬下不知。」

  李月想了想對秦無憂說道:「我先交給你三個任務:一、找到曾見過李延光大公子的那個人。二、打聽一下,最近節度使府內是否死過一名女子。三、給我收集一下李希烈的在襄陽的勢力背景和他手下的死士情況。三天後,無論有無消息都要答覆於我,你來這裡太顯眼,這樣吧!三天之後,我去日出酒樓找你,現在你先去吧!」

  「是!屬下告退。」

  秦無憂走後,等在門外的即墨急忙進來說道:「公子,韓大人來訪!」

  李月一怔問道:「他何時來的?」

  「剛到!我見公子有事,便等了一下,他現在在大廳等候。」

  李月想想便對即墨說道:「請韓大人到這裡來!」

  即墨答應剛要離去,李月突然想起下午妻子之言。

  「即墨!」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你現在存有多少錢?」

  即墨一楞,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啦?」

  「沒什麼,你快去吧!」

  即墨撓撓頭,一臉疑惑的去了。

  韓滉進門就說道:「夫人遇刺一事,是我失職了。」

  「韓大人怎麼會知道?」

  「我是聽犬子說的。」

  李月突然明白一定是王元楷告訴韓皋的,他搖搖頭,「這不怪韓大人,內子無事。韓大人可知是誰幹的此事?」

  室內的空氣突然一下子凝固,韓滉盯著李月的眼,過了半天,韓滉突然跪下說道:「這是李希烈干的,鹽船失蹤和李延光被害也是他所為!」

  李月淡淡地說道:「韓大人怎麼在我面前說起李希烈的事,是因為李希烈是郯王的人,而我是東宮六率府的將軍嗎?」

  「非也!張巡曾來書盛讚大人,以他的為人都被大人所服,所以大人必是值得信賴之人,這幾日我觀察多時,大人將來絕非池中之物,我願效仿張巡效忠大人。」

  李月見他神情堅毅,目光清澈,便把他扶了起來。

  「韓大人請起!」

  「大將軍可叫我表字,我表字太沖。」

  「好!太沖兄也可稱我表字迎春或直呼其名。我實話告訴你,這次我前來就是奉密旨來查鹽船失蹤案和李延光大人離奇死亡案。我已經知道,這必和李希烈有關,只是苦無證據。」

  韓滉微微一笑道:「大人可跟我來!我領一人見你。」

  李月隨著韓滉來到一座私宅前,即墨帶著十幾個親兵在四周望風,韓滉上前,拿起門環[三短一長]的輕輕敲了幾下,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一老人探頭來看,他見是韓滉,忙開門讓他們進來。

  「老丁!魯大人在嗎?」

  「老爺!魯大人正在看書。」

  這時,韓滉回頭對李月說道:「這是我屬下的一處外宅,被我借用,這是我的管家老丁。」

  「太沖兄說的魯大人是何人?」

  「李月兄別急,我馬上就向你介紹。」

  李月隨著韓滉來到廂房,見窗上映有一人影,正在看書。

  韓滉上前敲敲門。

  「請進!」裡面之人說道。

  李月隨韓滉進屋,見屋內坐有一中年人,氣質儒雅,手中正拿一本《尚書》。

  「啊!是韓大人,你怎麼來了!這位是?」

  「來!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便是京裡來的欽差大人,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大人,現是御史中丞。」

  「久仰大將軍威名,下官魯平。」

  「什麼!你就是李延光手下的判官魯平?你不是落水遇難了嗎?」

  魯平苦笑著說道:「我和同僚王炎準備進京述職,卻遇水賊,王炎大人被殺死,我中了一刀翻落江中,幸得一漁家救起。後來韓大人就把我秘密安排在此處。」

  「既然魯大人未死,為何不再進京述職?」

  魯平搖搖頭說道:「我因前次找過調查組,險些再遇害,現在李希烈已經知道我未死,正到處找我,我哪敢再露面?」

  「魯大人怎知是李希烈追殺你?」

  「上次在船中殺死王大人、砍傷我的便是李希烈的義子李之堯,我怎會不知。」

  「這李之堯何許人?」

  「李希烈在襄陽除了掌握軍權和派親信滲透各州政務外,另有還培養黑道勢力,漢江上有一支排幫,勢力極大,我懷疑鹽船被劫就是該幫所為,排幫幫主就是李希烈的義子李之堯,其人武功高強,外號『三眼神』。」

  「三眼神?」

  「他的額頭長有一大紅痣,故此得名。」

  「此人是否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高大。」

  「正是!李大人如何得知?」

  「他現在改名叫李鐵蘇,目前就在我軍中。」

  「大人可要當心,此人危險之極!」魯平一聲驚呼!面露懼意。

  「不妨,我早就知道他是假扮,暫時不想驚動他。」李月淡淡一笑說道。

  「剛才李大人提到的李鐵蘇是何人?」旁邊的韓滉問道。

  「就是李延光大人的大公子,僥倖逃得性命,大人如果能找到他,這鹽船失蹤案就破了。」

  「為何?」

  「他手上有李希烈調走護航水師的親筆手令,是其父臨死前交給他的,我讓他收藏好,先覓地躲藏。」

  「那這個李鐵蘇現在何處?」

  「是王炎大人安排的,王炎大人一死,就無人知道了。」

  「王炎大人在襄陽附近可有親人?」

  「有!我聽王大人說過,他有一兄,就在附近出家為僧。」

  李月剛要細問,突然聽見窗外有極輕微的動靜,他不露聲色的取出一枚制錢,扣在手上,然後悄悄問韓滉道:「太沖可安排有人暗中保護魯大人?」

  韓滉一楞,「未曾!」

  話音剛落,李月的制錢便出手了,只聽外面傳來重物墜地的沉悶之聲,李月等了一下,沒有聽見即墨他們的動靜,心中擔心,便躍出了門外,剛出房門,就突然聽見屋內傳來一聲慘叫。李月突然明白過來,「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第七十三章 對手
  李月回到房內,見魯平倒在地上,一支短弩射穿了他的太陽穴,已經當場斃命,韓滉則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還沒有緩過神來。李月順著短弩射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對面牆上開有一氣孔,氣孔外隱約可見一株高大的槐樹,短弩就是從氣孔射進,先是有人故意弄出動靜,引他出去,然後另一人躍上槐樹得手。這些人一定是跟著韓滉尋到此地的。李月心中惱怒之極,他一天內連著兩次著道,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但李月心中同時也生了警惕,這幫人早就暗中跟蹤,自己卻不知,可見他們也武功極高,自己出山後,一直未逢對手,自己只看到在武林大會上追逐名利的苦航、陳放之輩,便以為天下之人不過如此,其實真正的高手是不屑為之的,就像自己一樣。看來自己真的有些大意了,小看了天下的武林高手。

  這時即墨他們已經撞開大門,衝進院子,把剛才李月射下之人牢牢按在地上。等李月拉著韓滉來到院子裡,即墨卻一臉苦笑的看著他:「公子,他嘴裡藏有劇毒,已經自盡了。」

  「看來他就是李希烈手下那幫最神秘的死士之一了。」緩過神的韓滉在一旁說道。

  「太沖兄請詳細說說!」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李希烈蓄養有三批死士,其中有一批人極為神秘,平時很少出手,一但出手,極少有失誤,而且若有失手,必自殺謝罪!」

  「那另外兩批死士呢?」

  「另外兩批人是李希烈從各地收羅的奇人異士,不僅是武林人士,連雜耍、製藥的人也有,約有三百人,散佈在山南道各地。」

  「蓄養這麼多人,不知需要多少開支,看來這李希烈確實有錢,野心也不小啊!」李月冷冷地說道。

  「稟報公子,這刺客我已經仔細查過,沒有半點線索。」

  李月走到地上的刺客旁,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只見這名刺客臉上已經發黑,身穿的黑色夜行服,衣料質地上等,但卻是赤著雙腳,李月起身問韓滉道:「襄陽一帶可有赤足的風俗?」

  「雖然穿不起鞋的貧苦人家比比皆是,但像他這樣特地赤足的卻沒有。」

  李月想了想,撬開他的嘴,從嘴裡找到了一點毒藥的殘末,小心的把它收好,一旁的韓滉見狀奇怪,不禁問道:「迎春在做什麼?」

  「我見他所服毒藥甚為少見,或許能找到什麼線索。」

  「他們只是李希烈的死士而已,為何對他們如此用心?」

  「他們今天是李希烈的死士,明天或許就是郯王的死士,這幫人身手極高,若不留意,將來或許就會危及到我的家人。」

  「迎春果然是未雨綢繆,極有遠見,讓人佩服。」

  「太沖兄也要當心!以前是因為太沖兄沒有到讓他們刺殺的程度,可是現在他們為自保,必會不利大人,雖然還不敢直接對太沖兄動手,可是大人的家眷卻要當心。」

  「迎春說得不錯!我這就派人送他們回長安老家。」

  「不妥!路上不安全。」李月搖搖頭說道,「這樣,請把夫人和小姐送到我內宅去,小敏自會照顧她們,公子就直接住到軍營,也便於王將軍教導他。」

  「這樣甚好!犬子也確實應該到軍中去磨練一下,妻女之事,就打擾夫人了。」

  就在當天晚上,節度使府內,李希烈正聽著一名黑衣人報告,等黑衣人說完,李希烈揮揮手,讓他下去,然後對吳應禮說道:「看來這個李月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韓滉已經和他勾結在一起,吳先生,你看我要不要把他給幹掉。」

  吳應禮搖搖頭說道:「大人,這樣不妥,如果皇上的用意真的並不是在這裡,韓滉若死反而會再起波瀾,弄巧成拙。」

  李希烈點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恐怕皇上真的用意不在這裡,我剛剛接到長安消息,皇上今天早朝借口重修東宮,讓太子遷回原府了。看來皇上真要廢太子了,什麼重修東宮,太極宮比它破舊十倍,都不動片瓦,分明是把太子趕出東宮。」

  「那郯王呢?」

  「現在還沒有動靜,不過最近皇上幾次和郯王密談,還提升了郯王推薦的宦官魚朝恩掌握禁軍,我估計郯王也快了!」

  「那朝中百官的反應呢?」

  「表面上還算平靜,但我聽說前幾天左相陳希烈給皇上上了個長篇折子,就和太子有關,翰林院和集賢殿書院的那幫窮酸還集體去東宮拜訪太子,以壯聲勢。其實他們根本不懂,越是這樣,皇上就越猜忌太子,太子能坐到現在,就是因為他的隱忍、低調所致,這樣一來和他一貫作風背道而馳,取禍之日已不遠了。」

  「那大人自己準備怎樣度過這一關?」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其實我們最有利的一點就是皇上不是真心關注此案,我們盡可以利用這一點來作文章,首先要李月查無證據,就算他知道真相,手中沒有證據又何妨!大人唯一的漏洞,就是那張調兵的手令,現在估計在李鐵蘇的手上,大人一定要找到此人,可派出另外兩組死士全部都出動去找。」

  「好!今夜我就派人,還有呢?」

  「還有就是那隊鹽船,價值巨大,大人一定要妥善藏好。」

  「那當然,那是我將來成事的本錢,我會好好看護的。吳先生還有什麼建議?」

  「還有就是這段時間大人暫時不要有什麼動作,反而要好好招待那個李月,我估計就在最近,朝中必出大事,這個李月到時也呆不長了。」

  「好!一切就依先生。」

  李希烈見吳應禮表情猶豫,似乎還有話要說,不禁笑著說道:「先生有話請直說!」

  吳應禮一咬牙向李希烈跪下說道:「我雖為進士,但因家中貧寒,無錢行賄,故一直被閑置,惟有大人看重於我,在我落魄之際,不斷接濟家中老母,讓她不至餓死,去年我母親病逝,又是大人讓她風光大葬,如此大恩大德,我吳應禮無以為報,惟有表以忠心。大人心事,我最清楚,現在就有一機會,大人可願讓我說出?」

  李希烈忙把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先生就是我的臂膀,與我為一體,富貴危難同進同退,我志向遠大,從不隱瞞先生,請先生教我!」

  「郯王雖貴為皇子,其實目光短淺,他無論讓大人去淮南道還是現在的山南道,都是為一己之私,想撈那些區區身外錢財,淮南道和山南道都是偏安之域,人口稀少,難成大事。況且永王李璘名義上還是正使,大人豈知他無野心?所以大人欲成大事,必先取中原,河北道為安祿山地盤,不用考慮;河東道背靠安祿山,將來首先會受其亂,也不要考慮;而關內道也恐難染指。惟有河南道,人口眾多,兵源充足,節度使韓悅已近七旬,老邁糊塗,現在郯王得勢,大人何不趁機取之。」

  「可如何說服郯王幫我?」

  「此人不需說服,大人只要將他所想的錢財奉上,他自然會答應。」

  「那皇上那關怎麼過?」

  「我聽說大人手上有幾塊上品雞血石,貴妃娘娘也最愛此物,大人不妨送她,讓她吹吹枕邊風,況且我還有後著。」

  「什麼後著?」

  「就是太子一黨!」

  「太子一黨一定會反對,那怎麼辦?」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我勸大人不妨建議朝廷讓韓滉接任山南道節度副使。」

  「韓滉!這怎麼可以!」

  「大人別急,聽我慢慢道來,如果推薦郯王之人,太子必反對;如果推薦太子之人,郯王又不許,倒頭來很可能就會維持現狀。韓滉投靠李月,只有你我知道,郯王絕對不知,而李月是太子之人,所以太子一系為得山南道,也就不會反對大人去河南道了。」

  「那如果太子也爭河南道怎麼辦?」

  「現在太子的實力不夠,河南道輪不到他,能得山南道就不錯了,這是帝王平衡之術了,皇上也會因此答應,這就是我的後著。其實我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

  「先生請說!」李希烈身體前傾,他已經被吳應禮的話深深吸引。

  吳應禮淡淡一笑說道:「關鍵韓滉是文人,而且只是山南道的副使,正使卻是遠在江南道的永王李璘。大人不妨設想一下,假如安祿山造反,朝廷必然自顧不暇,大人在河南道趁機藉機壯大自己。假若永王李璘奉旨出兵,他要麼走淮南道去河東,淮南道節度使是陳少游,估計借道困難,那他只有走自己的山南道去長安。這個時候,富庶的江南不就空出來了嗎?大人可取江南道為後盾,陳兵中原,趁安祿山和朝廷的爭鬥,東收淮南道,南取山南道,等朝廷和安祿山鬥得兩敗俱傷,那時大人三分天下已取其一,再發義軍討伐安祿山,以邀天下民心。等大權在握,時機成熟,效仿魏氏替漢也未嘗不可。就算出現最壞情形,時機不到,大人也盡可割據河南靜待天時。」

  一席話聽得李希烈如癡如醉,他離位向吳應禮長躬一禮說道:「我今天才算真正認識吳先生,先生真是我的孔明也!將來我若得位,必以相位相待!」

  兩人目光一對,相視而笑。



第七十四章 線索
  第二天,李希烈上門拜訪李月,為刺客一事向李月致歉,他堅決否認春桃是自己府上的丫鬟。

  「我府上規矩極嚴,絕無內宅丫鬟私自外出之事,所以必是她誣陷於我,大人請想,哪有刺客事先表明真實身份的道理。」

  「我也知道決不是大人所為,所以也就不去府上打擾,不過這也反映了我府中的安全漏洞,李大人,我想調一隊親兵進城保護家人,你可否同意?」

  「保護大人是我的職責,不如我派兵來保護府邸吧!」

  「不用,外人不識,內子恐有不便!」

  「那好吧!就依將軍所言。我想設一席替大將軍壓驚,不知大將軍可否賞臉?」

  「謝大人好意,只是內子昨日受驚,實在無心情,請大人見諒!」

  「那就改日吧!大將軍若有什麼需求,請儘管開口。」

  李希烈走後,李月命令即墨率五百親兵隊入城,駐紮在府邸周圍,這時王元楷也匆匆來報:「那個假冒的李鐵蘇跑了。」

  「是怎麼跑的?」

  「我不知道,上午軍士給他送飯的時候,發現他已經不在帳內了。」

  「跑了就算了,他是高手,一般士兵是看不住他的,就不要責備看守士兵了。」

  「是!」

  這時,江驚鴻急匆匆的跑來,「公子,日組來報!是紅色加急!」

  按情報的重要性,日組的報告分為白、黃、紅三等,其中紅報為最緊急重要,須加急送走。

  李月接過紙卷,展開一看,竟臉色大變。

  「公子,出什麼事了?」

  李月很快便恢復了平靜,把紙卷揉成粉末,淡淡地說道:「東宮大修,太子暫遷原府。」

  李月鬱鬱地回到內宅,只見妻子小敏正和韓滉之女韓眉說話,韓眉見李月走來,忙起身告辭。

  趙綠敏見李月臉色不好,親手給李月倒了一杯茶,把他按到椅上,替他捏著雙肩。

  「相公,出什麼事了?」趙綠敏終於忍不住問道,她素來從不過問李月公事,李月也從不把不快帶回家,可今天李月卻一反常態,一直悶悶不樂。

  「沒什麼!小敏,可能我們馬上就要回家了。」

  趙綠敏見李月不說,便不再追問,她一邊給李月輕揉雙肩,一邊笑著說道:「我去年剛見相公的時候,只覺得相公心境淡泊,喜怒不形於色,總感到相公似乎缺點什麼,可又說不上來。現在見相公不高興的樣子,我才知道,原來相公身上缺一點人間煙火。其實我還是喜歡現在相公的這個樣子,你們修道之人,就算活得再命長,又有什麼意思!」

  李月苦笑著拍拍妻子的手:「小敏說得不錯,我也發現我比去年變了很多。這次來襄陽,我到現在才知道皇上的目的,哪裡是什麼查案,分明是要對太子動手,先把我調開,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我啊!」

  趙綠敏嫣然一笑道:「自古皇帝是最孤獨的,就是因為他誰也不相信,相公也別太在意了,你是東宮掌兵之人,他自然要把你調開,這是人之常情。相公不是說要陪我去文君琴臺嗎?」

  「我過幾天就陪你去,這是李月見桌上有一幅未畫好的畫,不禁問道:「小敏在學畫嗎?」

  「是的,我拜小眉為師,向她學畫。」

  「哪個小眉?」

  「就是韓滉大人的千金韓眉啊!她得父親的真傳,人物蟲鳥畫如火純青,對了!到時她可能要和我們一同返京。」

  李月點點頭,便沒有再問。下午他心中鬱悶,便帶著即墨和幾名親兵出來閑逛,李月的臨時官邸就在襄陽城的中心,出了大門不遠,就看見了密集的各種商舖,人流熙熙攘攘,極為熱鬧。

  李月見北面不遠處,有一座三層高樓,上面高挑一幡,書有兩個大字「日出」。

  「原來日出酒樓就在我們旁邊,走!看看去。」

  李月帶著即墨進了酒樓,立刻便有小二上來招呼,李月正要跟小二上樓,突然旁邊有人喊道:「李大人!」李月回頭一看,見是一名五十餘歲的中年人,他立刻認出,這是秘書監晁衡,因常來家找父親,顧此認識。這晁衡是日本國人(註:日本原名大和國,武則天賜名為日本),原名阿倍仲麻呂,是日本派來的遣唐使,來大唐已經三十餘載,還中了進士,幾乎已經溶入大唐,李隆基喜他才學,先後授左拾遺、 左補闕等職,前年封他為從三品的秘書監。

  李月在異鄉見故人,不由大喜,上前施一禮問道:「晁大人怎麼到了襄陽?」

  「無它,襄陽有一藏書樓要向朝廷捐獻一批珍貴圖書,所以我來看看。」

  「讓手下人來便是,何必親往?」

  「那批書裡有我多年尋而不得的典籍,實在等不了啦!李大人為何到此?對了,是來查稅的。我在雜報中看到過。進展如何?」

  「也沒有什麼進展,既然見面,同喝一杯如何?」

  「不巧,我已經和捐書人約好時辰,再不去可就遲了,下次回京補上吧!」

  「那好,大人慢走!」

  晁衡剛要走,李月突然瞥見晁衡竟是赤腳,他心中一動,連忙叫道:「晁大人慢行!」

  「李大人何事?」晁衡回頭問道。

  「實在冒昧,我想知道大人為何赤足?」

  晁衡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大人知道,我原本日本國人,我國有個風俗,每年三月為赤足月,全民一律赤足,是為紀念聖德太子挽國家於危亡時的艱辛。」

  李月拱拱手說道:「冒昧了,大人別怪!」

  晁衡也拱拱手,告辭而去。

  這時李月終於明白,李希烈手下那幫神秘死士竟是大和國人,他昨夜研究那毒藥,發現並不是大唐本土所有,看來,殺死魯平所用的短弩就是大和國武士常用的吹弩了。這時酒樓掌櫃秦無憂已經看到李月,忙將李月迎到一間密室,向李月匯報道:「公子吩咐我三事,我已仔細查過,那個曾經見過李延光大公子的人,前兩天突然病死。而我們人向節度使府內人打聽過,前幾天確實死過一女子,但屍體卻不見抬出,我們估計就埋在府內了。至於李希烈手下的死士們,一直分佈各地,我剛剛接到各州的匯報,這些人今天早晨突然公開出現,像在尋找什麼人,屬下無能,只有這些情報了。」

  李月點點頭問道:「你可知道在襄陽可有大和國的武士?」

  秦無憂想想說道:「前幾個月是有一批大和國的武士來酒樓吃過飯,一共三次,對了,有一次他們錢不夠,一名小二跟他們去住處取過錢。」

  「這個小二何在?」

  秦無憂很快領進了一名小二,他沒有向小二透露李月的身份,不過小二見李月氣勢不凡,剛才有人還叫他李大人,一定是個大官。小二不敢隱藏,便告訴了李月那幫大和人的住處。

  當晚,李月帶著五百親兵還有風平等人包圍了小二所指的那處宅子,等李月他們闖進去,才發現裡面已經空無一人,看門的老者告訴李月,這批大和人下午剛走,很急的樣子。李月見問不出有價值的情報,只得收兵回去。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1:57 PM

第七十五章 思古
  又過了幾天,所有的線索都慢慢斷掉。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一點點掐掉這些蛛絲馬跡。韓滉也聽說了京城的消息,他也不再關心鹽案,終日裡來尋李月喝酒。

  這天早晨,李月帶著趙綠敏三人,在一百多親兵、武士的護衛下乘船去了漢陽縣,韓滉親自把李月送出視野,漢陽縣距襄陽城約二百里,在長江和漢江交匯之處,漢時稱夏口,自古為軍事重鎮,在對岸龜山上修有一軍事哨樓,名曰:黃鶴樓,因李白之詩而名聲大噪,軍事功能已漸漸淡去,成為當地一大勝景。

  李月一行乘船走了兩天,晚間方到漢陽,他們沒有驚動當地官府,而是悄悄地在岸邊停泊下來,第二日中午,李月和趙綠敏二人,獨自去了郊外的古跡鳳凰琴臺,這是傳說是西漢司馬相如在這一帶為官時,為妻子卓文君所築,他們夫妻二人常在此處彈琴為樂。

  李月二人到達琴臺時已是黃昏,古琴臺早廢,今琴臺為後人追思所築,但現在看來,也已經破舊不堪,儘管如此,趙綠敏卻興致盎然,拉著李月四處品評,此處一定是文君撫琴之處,而那裡則應是司馬相如聽琴所在。這時,天已經慢慢黑了下來,趙綠敏取下李月所背之琴,坐地輕彈起來,李月則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妻子的琴聲。趙綠敏彈了一會兒,停了下來,她向李月招招手,從隨身所帶的小包裡取出一匣,打開後拿出一支碧玉簫,李月認出,那正是他倆的定情之物-暖月簫。他知道妻子的心思,接過玉簫輕輕地撫mo著,趙綠敏低頭淺淺一笑,說不盡的溫柔嫵媚,她伸出纖纖玉手,在琴上輕彈起來,李月細聽,趙綠敏彈竟是他們剛認識那夜所彈的《長相思》。此時夜色如水,琴聲彷彿是天籟之聲,在林中徘徊;又含空明之意,撫平心中的紛亂。李月隨著琴聲,低低的用簫聲應和起來,沒有別的聽眾,只有鳥兒在聆聽,只有小鹿在沉吟,此時已不需要任何評論,只有兩顆彼此深愛的心在慢慢交融,從此心心相印,再也無法分離。

  這正是:

  鳳凰臺上夜引簫,

  文君撫琴笑小喬。

  不羨江東英雄事,

  只願白首共到老。(注一)

  當夜,二人相依相偎,在鳳凰琴臺上合衣而坐,細說著他們的未來,一直守到了天明。天快亮的時候,天空突然飄下了絲絲細雨,李月低頭看著依在自己胸前,已經熟睡的妻子。妻子的嘴角還有淡淡的笑容,彷彿還在回憶昨夜的甜蜜。

  突然趙綠敏打了一個寒戰,醒了過來,李月見她臉色緋紅,便摸摸她的前額,竟十分滾燙,李月嚇了一跳,連忙用自己的長袍把妻子裹緊,負在背上。他拿起簫琴,大踏步的向山下走去。

  「相公,我沒事,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李月沒有理她,他已經找到山路,正往山下走去,突然遠遠地傳來幾聲寺院的鐘聲,李月大喜,現在他急需給妻子喝碗熱湯去寒,這時趙綠敏已經經受不住,昏昏睡去。

  李月很快便找到了寺院,寺院不大也不小,正門上方有一牌匾「布金禪寺」。李月敲開寺門,說明來意,那知客僧見李月氣勢威嚴,不敢怠慢,連忙將李月讓進客房,並很快熬來一碗薑湯。

  李月小心翼翼地將薑湯給妻子餵下,再除去她身上的濕衣,讓她睡下。他深知醫理,妻子是因夜涼而著了風寒,只要注意休息,便無大礙。

  李月謝過知客僧,取出幾錠金子,佈施給寺院。又取出一錠銀子,交給知客僧,請他到漢陽縣江邊通知自己的隨從。那知客僧接過金銀大喜過望,連忙吩咐一名小和尚趕去縣城通知,自己則跑去找方丈了。

  李月見妻子睡熟,不敢離去,便坐在外間看牆上的字畫。這時李月被一幅字吸引住了,字體倒是一般,而字的落款竟是王炎。李月記得魯平臨死前給他說過,另一名被害的判官就是王炎,他還有個兄長在附近出家為僧,難道......?

  這時門外傳來輕輕敲門聲,李月連忙先將內間的門關好,才打開了房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名老僧,鬚髮皆白,他見李月開門,便合掌一禮說道:「貧僧方難,是此寺主持,多謝施主佈施。」

  李月忙回禮說道:「我妻偶感風寒,多虧貴寺能收容,錢財乃身外之物,應是我謝方丈才對!」

  那主持連說不敢,這時李月突然想到牆上字幅,便說道:「我有一事相問,不知方丈可否方便?」

  「施主儘管問便是!」

  「那方丈請進來說話。」

  「那會打擾尊夫人休息。」

  「不妨!」

  待方丈進了屋,李月便指著那幅字問道:「不知寫字之人可是山南道的御使判官王炎大人?」

  「正是!」

  「我聽說王大人有一兄出家為僧,不知可在貴寺修行?」

  「正是老衲!」

  「原來方丈便是王大人之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施主找我有何事?」那方難開始對李月警惕起來。

  「不瞞方丈,我便是皇上派來查李延光被害案的欽差大臣李月。」

  「你便是那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何以為證?」

  李月從懷中取出李隆基賜他的那面[如見朕面]的金牌,他不要尚方寶劍,李隆基便把這塊金牌又給了他。

  那方丈一見,忙雙膝跪下衝金牌說道:「草民叩見皇帝陛下。」

  李月忙把方難扶起。

  「大將軍是見到我弟後找到這裡來的嗎?」

  「非也,只是巧合而已,我並未見到王炎大人!」

  「原來是這樣,不知我弟現在可在長安與否.」

  「方長難道不知道王炎大人已經遇害了嗎?」

  「什麼!你說什麼!我弟他遇害了?」

  「是的,就在二十天前,他在漢江遇害。」

  方難雙手顫抖著,突然他雙手掩面扶案而哭,李月也不打擾他,任他哭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看著李月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定又是李希烈干的吧!」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也是從魯平大人那裡聽說的,可惜魯平大人也遇害了。」

  「這個畜生!」方難憤怒說道,他回頭對李月說道:「大將軍是來找他的吧!」

  「他在這裡嗎?」

  「在!大將軍可想見他?」

  李月想想說道:「方丈先把我在這裡的事情告訴他,李公子若想來見我,可隨時來找我。」

  「那好,大將軍請靜候,我另外還要替王炎超度亡靈,就不陪了。」

  「方丈請自便!」

  方難走了後,李月見屋看了看趙綠敏,她此時還在熟睡中,李月見她額頭的熱度已漸漸褪去,好了很多,才放下心來。當夜,李月就在外間伏案而睡。

  到後半夜時,李月突然聽見外面有一陣輕微的響動,似乎有很多人從樹上跳下,他連忙站起來,在窗紙上戳一個小孔,向外望去。只見數十條黑影,正朝客房這邊慢慢靠攏,李月見黑影個個身手高強,他心中一凜,自己身上沒有帶任何兵器及暗器,心魔劍還放在漢陽縣,他突然瞥見案上有一副圍棋,心中一動,便掏出數十枚放在身上。

  (注一:本章內的詩是作者本人所作,詩中趙綠敏以文君自許)



第七十六章 反擊
  很快,有兩條黑影靠近了自己住的客房,李月見兩人手上均持利刃,上面還沾有鮮血,顯然是剛殺過人。李月突然想起內室裡有氣窗,不放心妻子,便躲進了裡間,這時兩個人已撬開房門,進了外間,當他們進了裡間時,李月突然發現他們也都赤著腳,便立刻明白了一切。其中一人已經發現房內竟睡一個女子時,便扔下刀,不顧一切向床上撲去。李月大怒,頓時殺機暴起,他怕驚動趙綠敏,便從空中掠過,在空中抓起兩人的後領,扔出屋外,等兩人落地時,已經變成了兩具冷冰冰的屍體。

  李月拾起一人的利刃,直接跳到房頂,這時兩人的同伴已經發現這邊有異狀,紛紛向這邊飛掠過來。李月這時已經猜到這群大和國武士的目的一定是來殺李鐵蘇。他由於擔心自己的妻子,便不再手下留情,手一揮,數十顆圍棋子分別向數十條黑影打去,剎時間大部份黑影被圍棋子給打穿身體,跌落到地上,但依然有三人躲過圍棋子,靠近了李月。李月見這三人皆赤足光頭、一樣的黑色夜行服,其中一人腰上別有一吹弩用的長管,不用說定是此人用吹弩射死了魯平。他心中恨極,也不說話,抬手一劍便向三人揮去。

  這三人是日本國最著名的劍派飛雲流的代表,為挑戰中原武林率眾來到唐朝,去年在雲夢附近滅了山南道有名的劍派-落日門,只因名字犯了他們的忌諱,便將整個劍派二百一十五人全部殺死,手段極為殘忍,所有的婦女皆是先奸而殺。為躲避官府通緝,便投靠了山南道節度副使李希烈,專替其做隱秘的謀殺,李延光一家就是被其所殺,其女兒也被他們掠走交給李希烈。前幾日得到消息,李延光的長子就躲在漢陽縣的一個寺內,這兩天他們已經滅門了兩個寺院,今夜來布金禪寺,不料正遇見李月。他們並不認識李月,只見他武藝高得實在嚇人,已經把手下用暗器全部擊倒,心中大駭,但卻並沒有逃走,在他們的字典裡是沒有逃這個字的。

  三人見李月的劍已揮來,看似平平,但三人竟無法躲閃,彷彿被一隻手死死的按住,他們知道這是一種極霸道的控制手法,這一劍所帶的氣機,已經牢牢鎖住了他們的精神。旁邊二人拚命掙扎,但仍舊無濟於事,眼睜睜地看著劍從自己的脖子上抹過,然後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而中間身帶吹管那人,似乎是他們的首領,武功也最高,就在李月劍到的一瞬間,他堪堪移開的寸許,雖也為劍芒所傷,但卻躲過了性命,他心中震駭到了極點,他見同伴均死,就不在顧忌,一個後空翻,便欲逃離,李月也驚異於此人的精神力,竟逃過了自己的鎖魂劍,這也是他出道以來第二次碰到,前一次是在少林寺遇到陳放,但那也因為其也是鐵劍門出身的緣故,相比之下,此倭人更為高明。不過李月卻不容他逃走,在他即將要跳到一棵大樹之際,手中的劍飛出,無聲無息地向對方射去,但這人背後卻像長了眼睛,拔出腰間的長管,向李月的來劍擲去,鐵管被劍氣削成數段,但劍勢也因此略略一頓,就在劍勢這麼略略一頓時,此人的身形已經拔起,躲過了穿心一擊,長劍刺穿了他的大腿,竟將他釘在樹上,只見他對著樹幹猛拍一掌,將大腿從長劍上硬生生拔出,又翻了一個觔斗,消失在密林之中。自此他不敢再在唐朝停留,逕直逃回了日本九州,直到數年之後,此人才又重新回到唐朝。

  李月也驚異於此人的武功之怪異,見他已逃去,由於擔心妻子,便沒有追趕,回到了房內。

  第二天一早,方難方丈匆匆來找李月,他已經知道了漢陽縣已有兩個寺院已經被滅門的消息,李月淡淡地指了指窗外的樹林說道:「昨夜他們曾來拜訪貴寺,不過所來之人已被我處理,他們現在都在林內。方難方丈大驚,忙召集僧眾去林內查看,過了一會兒方丈又跑來對李月感激不盡地說道:「昨晚多虧大將軍了。」

  這時趙綠敏已醒來,她在內室問道:「出了什麼事了?相公。」

  「沒什麼!昨夜有幾個小偷,我把都他們抓住了,現在交給方丈。」

  李月向方丈遞了個眼色,方丈會意,連忙告辭去處理後事了。李月進了內室,見趙綠敏已經坐起,他忙上前把趙綠敏按住,趙綠敏握住丈夫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臉上,她心裡明白,事情決不是那樣簡單,丈夫昨夜一定是在保護著自己。李月感到妻子臉上的熱度已褪,恢復了正常,才放下心來,兩人相視一笑,前夜的溫馨此時還留在彼此的心中。

  「請問!李大人在嗎?」門外傳來一個年青男子的聲音。

  李月忙叮囑幾句,便到外間去了,只見門口站著一人,二十四、五歲樣子,身著白袍,氣質儒雅。

  「我便是,你就是李鐵蘇吧!」

  他見了李月,不說一句話,雙膝跪下含淚說道:「草民李鐵蘇,謝大人昨夜殺死滅我滿門的兇手。」

  李月忙將他扶起:「此等倭人罪惡纍纍,不殺之不足以贖其罪,李公子不必多謝,李公子是我父親的學生,說來也不是外人。」

  「我曾隨祭酒大人去金陵編東晉史,那時尚年幼,多蒙祭酒大人照顧,學到很多東西。我也知道大人這次來的目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現在就將我父交與我之物拿給李大人。」說完從懷裡拿出一支竹筒遞給了李月,李月接過並不急著看,而是放進懷裡收好,然後對李鐵蘇說道:「李兄目標已經暴露,準備何往?」

  「我也不知,如果大人不棄,我願跟隨馬後,只是我只讀過幾本書,怕沒什麼用處。」

  李月一笑說道:「我聽父親說過,李兄學問極好,我在江南有一些產業,公子可願替我去打理?」

  李鐵蘇大喜說道:「我老家正是江南蘇州,若去江南甚好!」

  李月取出一件信物交給李鐵蘇道:「你先到蘇州的望春茶莊,找一個叫秦樸的人,他見此物自然明白。」

  李鐵蘇將鐵牌收好,拱手告辭道:「我這就起程,將來若大人能將我父母骨灰給我,我李鐵蘇願粉身碎骨以報大恩!」說完含淚而去。

  中午時,即墨率眾來接李月夫妻,李月謝過方難方丈後,和眾人直接回了襄陽。他從李鐵蘇給他的證據中不僅得到了李希烈當時調軍的手令,還得到了李延光留下的一幅圖,圖中標明了鹽船的藏處。

  李月剛回到襄陽,朝廷的聖旨便到了,要求李月停止查案,即刻回京。另外朝廷升調李希烈為河南節度使,山南道節度副使一職就由襄陽太守韓滉接任。在此之前,李月已經從江驚鴻那裡得到了一個天大的消息,棣王李琰被封為德靖太子,享東宮制。李月知道,這是李隆基投鼠忌器,見太子聲望太高,採取的變通之策,一夜之間,大唐竟有了兩個太子。

  「公子,李希烈已被調走,這個證據也無意義了,我想皇上其實早就知道了真相,讓公子來查案,真只是調開公子而已。」

  「我也猜也是如此,這個證據確實毫無意義了,不過,就算我走,也要讓李希烈飲恨離去!」

  「公子是指那些鹽船?」

  「是,國家之物,豈容他私吞!」

  當夜李月帶著風平及月組的另外五人,駕一艘小船,慢慢靠近了漢江上的一處港灣,名叫魚尾灣。

  這裡是漢江排幫的總舵所在。根據李延光留下的圖紙,鹽船就藏在排幫之中。

  李月等人不待船靠近,便從小船上躍起,潛入了總舵之中,七人在各船中飛速穿行,行如鬼魅,很快便找到了那支裝滿鹽船的船隊。

  船隊兩旁有數十人看守,可在李月等人的暗器下,數十人一聲不吭便倒下了。

  「公子,現在要怎麼辦?」

  「沉船!」

  「全部嗎?」

  「全部!」

  一百餘艘鹽船在片刻之內,便被李月等人一一洞穿,慢慢沉入江中,等排幫人發現時,鹽已經大半融化,無法再用。

  李希烈得到消息後暴怒,他知道這一定是李月所為,他秘密命令自己的義子李之堯率三千親兵再加上二千排教幫眾連夜出發,趕在李月前面埋伏,務必要在李月回京的半途將其截殺。

  李月在鹽船沉江後,才稍解心中之恨,遂命眾人收拾行李,第二日返京,本來要與趙綠敏一起返京的韓滉家眷因韓滉的職務變更而暫時留了下來。趙綠敏和韓眉依依惜別,約好異日長安相見。

  韓滉親自把李月送出十里之外,他今日因要和李希烈交接,故急急趕回了襄陽。命手下何士干要將李月送過漢江。

  「大將軍,我有一事擔心,因無證據,所以不好確定。」

  「何將軍擔心何事?」

  「我有一在排教臥底的弟兄,今早告訴我,他們排教昨夜緊急集合,選出二千彪悍之士,全副武裝向北面開發,好像要執行一項秘密任務,我擔心他們可能是要對大人不利。」

  李月沉思一下問道:「何將軍可知,李希烈能直接調動的親兵有多少人?」

  「約三千人左右。」

  李月淡淡笑了笑道:「五千人就想打我的主意,還差得遠呢!」

  「大人要小心為上。」

  「請何將軍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七十七章 截擊
  等何士干走後,李月立即召開了臨時軍事會議,風平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這次李希烈鹽船被沉,極可能會報復於我,從我剛得到的信息看,李希烈可能會派五千人來對付我們,其中二千人是排教幫眾,真正的正規軍只有三千人,現在從我們的回京路線來看,對方極有可能在山南道和河南道的交界處,也就是白河一帶截擊我們。雖然我們已身經百戰,但防敵之心不可無,我們要用最小的代價,全殲對方。為此我決定改變回京計劃,現在大家聽我命令。」

  王元楷四人聞言一齊站起聽令。

  「風平道長,麻煩你率月組成員,我再給你五十騎,暫作我的斥候如何?」

  「願聽大將軍吩咐!」

  「好!你帶月組眾人領五十騎,立刻上路,注意不要驚動對方。還有麻煩你告訴葉大姐,請她和其他四名月組女成員,就留在當地保護夫人,等我們殲滅了敵人後,再來接她們。」

  「是!」

  風平領令匆匆出去了。

  「即墨何在?」

  「末將在!」

  「你領兩百人扮做大隊,走東面過白河,記住要造聲勢,在白河前紮營,多建空帳。待戰鬥打響後,你再包抄過來支援我軍。」

  「得令!」

  「王元楷何在?」

  「末將在!」

  「你領三百人,繞道前往白河上游的渡口處,等敵軍往東走出五十里後,再突然現身,也等戰鬥打響後,從西面包抄來援。」

  「末將尊令!」

  「莫言將軍就和我一起,在中途埋伏,截擊對方。」

  「是!」莫言大聲答道,這個好戰的將軍早就等不及了。

  李之堯率三千兵和二千排教幫眾,一路急行軍趕到預定的伏擊地白河渡口,等到快黃昏時,依然不見李月大隊現身,正當李之堯萬分焦急之時,突然有斥候來報:「在白河下游,距此約一百里處發現大隊人馬紮營,從營寨數量來看,約有千人以上。」

  李之堯一愣:「此人果然小心,竟突然改變了線路。」

  旁邊一將問道:「莫非是對方察覺了我們的企圖?」

  「不可能,此事極為隱秘,又是連夜出發,他不可能知曉,我估計這可能是對方一貫小心的作風所為,傳我的命令,全軍向下游出發,務必在天亮前趕到對方營地。」

  李月已經得到風平的消息,在白河上游渡口處發現敵軍的大隊人馬,李月微微一笑,這就意味著第一步已經走對了。他和莫言率五百騎兵和五百弓弩手,悄悄地埋伏在半途,這一帶草深林密,非常適合伏擊,也適合火攻,由於幾次大戰中的成功,李月現在對火yao和火油都情有獨鍾,即使來襄陽,他也帶了部分火yao和火油,以防不測,現在果然用上了。

  約在一更時分,有斥候來報,敵軍已經來了,約有五千人。很快,敵人的大隊人馬慢慢開近,李月並不下令出擊,而是讓敵軍過去了。

  「大將軍!為何不動手?」莫言低聲問道。

  「現在敵軍陣容整齊,戰鬥力還強,按照我們的計劃,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軍。」

  李月待敵軍走過後,命人在樹林和草上大量塗抹火油,僅留東面一個口子。這時李之堯已經過了李月的埋伏圈,他見一路上皆無動靜,心稍稍放下來,畢竟李月的威名他還是聽說過的。這時,一名斥候從後面飛奔而來。

  「將軍,在我們剛才的渡口處,發現大隊敵蹤!」

  「不好!果然中了李月的調虎離山之計,傳我的命令,後隊轉成前隊,給我火速返回!」

  眾軍被這兩次折騰,體力明顯下降,士氣也低落很多,半個時辰後,敵軍大隊又重新返回,逐漸進入了包圍圈。李月見時機已到,喝令一聲,「點火!」

  隨著一支支火箭的射入,白河沿岸頓時燃起沖天大火,同時無數密集的箭射來,李希烈軍紛紛中箭倒地,由於二千排教幫眾平時只是附近漁民,毫無訓練,在遇到這種真實的戰爭場景時,頓時大亂起來,反而把正規軍的陣腳沖得大亂,無論李之堯怎樣大罵,都無濟於事,李之堯恨極,他起身大吼道:「李月!有種的就站出來,和爺爺決一勝負,這樣偷襲算什麼英雄!」

  隱隱的他只聽林中一聲冷笑,李之堯突然在火光中發現二支鐵箭,一前一後朝自己射來,他嚇得魂不附體,一側身,正要躲過第一支鐵箭,不料第二支鐵箭突然加速,直向自己的印堂射來,此時他重心已失,無法再避讓,只感覺眼前一黑,一陣鉆心疼痛從額頭傳來,他手一鬆,長槍落地,翻身栽下馬來。

  火勢越燒越猛,李希烈軍和排教幫眾見主將陣亡,再無戰意,各自奪路逃命,李之堯本身就是排教教主,他的陣亡直接導致了排教的潰亂,排教幫眾本能地紛紛跳水逃生,李月並不理會他們,幫主已死,他們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而正規軍並不跳水,他們知道,現在對方有弓兵,跳水反而會死得更快,他們見東面無火,便蜂擁擠上,準備從東面突圍。

  就在這時,突然一支騎兵橫在出口處堵住逃兵,一名若天神般的大將上前怒喝道:「我是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李希烈欲謀反,爾等若降,便饒過爾等性命。」

  李月是運功喊出,在敵軍聽來,便彷彿如炸雷一般,這時,李希烈眾軍這才知道自己要截擊的竟是赫赫威名的李魔王,此時李魔王的威名已傳遍大唐,他的事跡,在說書人的特地渲染下,誇張了十倍,李希烈眾軍聽罷嚇得無不膽寒,在後有大火,前有強敵而自己主將已死的情形下,開始有人悄悄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李月見敵軍已動搖,又大聲喝道:「我們都是大唐軍人,應去保家衛國,為何在此內鬥,大家聽我一言,放下武器!」

  這時,一名李希烈的心腹將領跳了出來喊道:「弟兄們,別聽他的話,跟我殺!」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一支鐵箭便洞穿他的頭顱,把他釘死在地上。

  「我再問一句,降不降!」

  「噹啷!」一把刀落在地上,緊接著十把、百把、千把,片刻之後,李希烈軍已經全部繳械。李月事後清點俘虜竟有二千七百人之多。而二千排教幫眾在跳水渡過白河後,便四散逃去,各自悄悄返回家中。

  李月匯合了眾軍,押著俘虜重新返回,在襄陽城外把俘虜交給了聞訊趕來的山南道新節度副使韓滉,自己便接了趙綠敏直接返回了京城。

  天寶十三年五月,李隆基借口重修東宮遷太子出宮,隨後封郯王李琮為德靖太子,享東宮制,一時間天下沸騰,六月,天有異相出,國人議論紛紛,李隆基為轉移國民視線,借口南詔勢大,便命侍御史、劍南留後李宓領兵八萬,廣州都督何履光領兵二萬,共十萬人,征討南詔。

  南詔王閣邏鳳遂向吐蕃求援,另一方面採取示弱政策,步步引唐軍深入,在西洱河邊,南詔和吐蕃聯軍大敗唐軍,主將李宓投河而死,剩下的五萬唐軍在副將何覆光的率領下逃出重圍被困於鄧州,消息傳出,舉國嘩然,堂堂天朝大國,竟數敗於偏邦南蠻,在太子李亨的大力舉薦下,李隆基封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為姚州都督,率本部兩萬,前往南詔救援被困唐軍,一時間,全國的目光都投向了南詔。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0 PM

第七十八章 南征一
  李月此時已過了成都,由於被困唐軍形勢危機,李月軍日夜兼程開赴雲南,前軍段秀實率軍五千已過江州,揮劍直指姚州。李月一邊走,一邊在想著臨行前李隆基的囑咐:「我朝對南詔向來寬仁,當年為抗吐蕃南下,便支持南詔統一六詔,卻沒想到讓南詔坐大,南詔王的野心由此而生,我大唐三敗於之,實在丟盡顏面,迎春此去,要戰撫結合,先打下南詔的氣焰,再逼其和談,與吐蕃斷交,朕不憂南詔,唯憂吐蕃,切記!切記!」

  姚州是南詔通往唐朝的第一門戶,從張虔陀時的姚州之亂開始、又經鮮於仲通和賈瓘的兩敗,姚州城內的漢人要麼逃亡、要麼被屠殺殆盡。但此時的姚州城卻被吐蕃軍佔領,城內大將為吐蕃神川都知兵馬使論綺裡徐,手下有軍兩萬。

  自天寶九年,南詔和吐蕃結盟以來,吐蕃對南詔每年的索要頗多,且年年上升,使本來就較貧瘠的南詔大感吃力,比起從前對大唐的只取不予之時,經濟景況惡化了百倍,此時南詔內部已有和大唐修好的聲音,主要是以王子鳳迦異為首。無奈南詔王閣羅鳳數敗唐軍,野心大增,加上手下大軍將王兵各、洪光乘等人大力主張和吐蕃結盟共謀大唐,與唐朝修好之音便被壓了下去。這次大唐又興兵來犯,南詔國勢衰弱,遂向吐蕃求救,早就想打開唐朝南大門的吐蕃藉機出兵,明著增援南詔,實際卻兵指姚州,佔領了該城,使得吐蕃領土突兀而出,將南詔與大唐隔開,閣羅鳳因其子鳳迦異質於姚州,敢怒而不敢言。

  十天後,李月大軍兵臨姚州,連同劍南的二萬軍隊,現在李月手中有兵四萬,手下諸將濟濟一堂。

  這時,高適和李白已被李月從天祝縣調回,李月推薦高適任行軍司馬,隨軍南下,而李白留在劍南,總督糧草。

  和北方大城比起來,姚州的城牆低矮很多,且已經數次戰火摧殘,破舊不堪。此時吐蕃主將卻不在姚州,因為吐蕃贊普巡視神川之地,論綺裡徐去神川瞻見贊普赤松德贊去了。現在守將為其副將皮羅林,僅有一萬守軍,吐蕃軍沒有料到唐軍的援軍如此神速,他們誤以為這次也和上兩次一樣,唐軍兵敗的情報必會被楊國忠隱瞞。

  望著城外鋪天蓋地的旗幟,吐蕃的守將皮羅林心中十分憂慮,他早在三天前就派人求救去了,原指望來援的唐將也像去年的賈瓘那樣窩囊無能,不料有人認出,城下的唐軍主將竟是在播仙大敗尚結息、殺死鐵刃悉諾羅、活捉松南德讚的唐將李月,此人被吐蕃人稱為魔王恰巴拉仁,近六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實在令人可怕。皮羅林站在城牆上,他已經聽見手下士兵們的談話,恰巴拉仁、沙州等詞語隱隱可聞。

  「小王子,你覺得我們這一戰該怎麼打?」皮羅林向身旁的南詔王子鳳迦異問道。

  「有什麼好打,我聞這大唐主將李月為大唐新崛起之名將,雖年青卻智勇雙全,和前幾次的那些膿包唐將遠不能相比,況且敵眾我寡,城池破舊,我看將軍還是思量一下如何逃生吧!」

  皮羅林乾笑一聲說道:「來人!小王子累了,送他去休息。」

  鳳迦異冷笑一下,轉身下城去了。

  「小王爺,這個李月可是當年我們碰到的那個李月嗎?」鳳迦異的貼身侍衛蒙哥問道。

  「不知道,從年紀上看差不多,不過我聽說這個李月是皇室子弟,而我們當年碰到的李月卻是個出家道士。」

  「但我覺得當年那個小道士不是一般人,他給南詔開的方子,如今實行下來,非常的不錯,連大王都連聲稱讚呢!」

  「蒙哥說得不錯,我也隱隱覺得這個李月極有可能就是當年遇到的李月。」

  李月的大軍已經抵達姚州,一路上遇到無數南詔人的村寨,李月都命令不許驚擾,繞道而行。

  望著這個曾是唐朝的城池,眾人心中異常複雜,就在李月和眾將在商量如何攻城時,突然有軍士來報:「報大將軍,城內有調兵跡象。」

  「知道了,再探!」

  「是!」

  這時李月站起來對大家說道:「吐蕃軍弱於守城,再加上姚州城易攻難守,吐蕃軍必然會以出城迎戰,各位,大家準備迎戰吧!按照平時的訓練,辛將軍就負責弓弩手的進退。」

  「是!」

  「段將軍,你率五千軍繞攻南門,趁敵軍出擊之時,給我佔領姚州城,然後從背後夾擊敵軍。」

  「是!」

  「蔡明德!」

  「末將在!」

  「你率本部三千騎先在西十里處埋伏,若敵軍敗退,給我截殺之!」

  「是!」

  其餘眾將都隨我前去殺敵,拿出沙州城下的膽氣來!」

  眾將轟然聽令。

  出城迎擊確實是吐蕃守將皮羅林的打算,利用吐蕃軍的勇猛一拼,若唐軍軟弱,能一舉擊潰更好,若敵軍強硬,便棄城西去,以保實力。

  姚州城外殺氣沉沉,雖已到了六月,但仍讓人感到陣陣寒氣,姚州城已數歷兵災,幾乎每一寸土地上都灑有戰士或百姓的鮮血。唐軍離城牆約六百步遠,肅穆地排列著,弩箭已上弦,長矛已磨亮,靜靜等待著吐蕃軍的進攻,這時姚州城北門大開,大隊吐蕃武士列隊而出,皮羅林率軍出城而來,皮羅林剛出城門洞,抬頭便大吃一驚,唐軍竟在數百步之外,這是什麼戰術,皮羅林頓時亂了方寸,不等他回過神來,鋪天蓋地的箭雨便迎面射來,走在前面的吐蕃軍措不及防,紛紛被射中倒下,皮羅林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慣性的思維讓他誤以為眼前的唐軍也是和以前所見的唐軍一樣,等他們排好陣勢後再兩軍交戰,而事實上眼前的唐軍根本不給他們機會,

  皮羅林痛苦的發現,如果他們後退,唐軍必然會跟著殺進城來,吊橋上躺滿了吐蕃士兵的屍體,已經根本無法再拉起。皮羅林心一橫,一舉寶劍,大吼一聲:「殺啊!」

  八千多吐蕃軍從城內蜂湧而出,已經不考慮什麼隊列方陣,大家怒吼著向唐軍殺去。唐軍陣營內沒有任何聲音,只聽見唐軍上弦、發箭的機械聲,冷冰冰的長箭一輪一輪,毫不滯怠地向吐蕃軍群射去,跑在前面的吐蕃軍紛紛慘叫著倒地,後面的吐蕃軍依然視而不見,踏著戰友的屍體義無反顧的向唐軍撲去,突然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火yao包被拋到吐蕃軍中爆炸,吐蕃軍頓時被炸倒一大片,殘肢斷首四處飛濺,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火yao包被準確地拋進吐蕃軍,當數百個火 yao包爆炸後,吐蕃軍已經橫屍纍纍,傷亡已過半,儘管如此但殺紅了眼的吐蕃軍依舊不要命的向唐軍衝來。吐蕃軍此時已經距唐軍不到兩百步,隨著一聲低沉的號角響起,數千弩兵收弓歸隊,顯出後面的八千鐵騎來,為首大將高大威猛,面覆青銅面具,正是唐軍主帥李月,左邊是同樣高大的胡人莫言,右面是白馬銀槍的王元楷,只見李月一揮手,八千鐵騎奔湧而出,直吐蕃軍捲去,那陣勢似驚天動地一般,整個姚州城都為之顫動,最前面一排的吐蕃軍為唐軍鐵騎的氣勢所攝,開始眼露懼意,但時間已不容他們考慮,唐軍鐵騎便像山崩海嘯一般瞬間便將他們吞沒,吐蕃軍們竭盡全力和唐軍鐵騎搏鬥,無奈整體實力相差太遠,吐蕃軍根本抵敵不住唐軍鐵騎的衝擊,節節後退,不少吐蕃軍竟被擠掉下了護城河。

  皮羅林見事急,急命眾軍回城,不料城門口突然殺出一軍,為首的唐軍大將,白馬錦袍,正是襲取了南門趕來夾擊的段秀實,吐蕃軍腹背受敵,頃刻間士氣便被瓦解,不等主將下令便四散奔逃而去,皮羅林無奈,領著數百殘軍,殺出一條血路直向西逃去。他不知道,就在前方,還有另一支唐軍正等著他。

  唐軍首戰告捷,士氣大振,李月命令全軍開進姚州城,此時姚州城內已無漢人,李月命全軍約束紀律,不準妄殺一人,妄取一物。自此姚州城緊張的氣氛稍解,開始有人上街購物。正當李月在帥府和眾將討論下一步方案的時候,軍士來報:「門外有一個南詔貴族,聲稱可能是將軍故人。」

  李月心中一動,連忙隨著軍士出門查看。



第七十九章 南征二
  李月出門,見府外站有兩人,年青一人氣質高貴、身材適中,穿著南詔貴族服飾;後面一人約四十歲,一身武士服,頗為威嚴。李月一眼認出,後面那人就是當年見過的蒙哥,而前面的年青人依稀便是當年的鳳迦異。鳳迦異也認出了李月,他微微一笑說道:「李月道長,別來無恙否?」

  李月一陣驚喜,上前握住鳳迦異的手說道:「我想我南詔的故人只有你們了,你們怎麼會在姚州?」

  「吐蕃欲控南詔,便以我為質,皮羅林逃走倉促,我便得脫,本想就此南去,但又想見見故人,大將軍不會又將我為質吧!」

  「這是哪裡話,我來就是想與南詔修好,將吐蕃趕出雲南,恢復兩國世交,怎會與王子為質!」

  「既然如此,我不如裡面詳談,如何?」

  「如此,二位請進!」

  李月請鳳迦異入座,另請高適旁聽,這時鳳迦異說道:「南詔與唐朝數次交戰,我南詔均是不得已而為之,雖然數敗貴軍,卻未趁機佔領貴國領土,這一點希望貴國能明白。」

  「請問王子大唐和南詔矛盾的根源是什麼?」

  「大將軍以為呢?」

  「西洱河地區,一直為六詔之地,南詔在我大唐的扶植下,逐漸強大,先後統一了西洱河地區,此時應兩國交好,各民族共享太平,無奈令尊閣羅鳳卻不斷加強軍備,雖然也有些偶然因素,但我認為真正的根源卻在我們兩國的互不信任。」

  「大將軍所說不錯,但還不夠全面,互不信任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卻是貴國一直視我國為附屬,不能平等相待,雖然我國曾得到貴朝大力幫助,但我國已慢慢長大,不再是從前的南詔,這正如一個成年人對一個孩子,當孩子長大成人時,而那個大人卻總還認為對方依舊是一個孩子。我想大唐如果能承認南詔已經成人,那一切矛盾便迎刃而解。」

  李月聞言笑了笑答道:「恐怕事到如今已經不像王子想的那樣簡單了,我朝皇帝陛下在我臨行時曾對我言,他亦想兩國修好,這樣吧!請王子回去和令尊商量,先放回我唐朝被困的五萬將士如何?」

  這時高適向李月使了個眼色,李月借口如廁,跟高適到了外堂。

  「大將軍何不用此人換回我五萬將士?」

  李月搖搖頭說道:「雖然此計有效,但卻不是長遠之策,若以鳳迦異為質換取我軍將士,戰術上可行,但在政治上卻是一大敗筆,他以誠而來,我焉能害之!」

  李月遂不聽高適言,放鳳迦異二人歸去。

  南詔王閣羅鳳此時已知吐蕃姚州兵敗,他憂慮於兒子鳳迦異的安全,便派人到姚州去探聽消息。這時吐蕃國的使者已到,說贊普在神川病重,暫時無法派出援軍,若南詔事危,決不袖手旁觀。

  閣羅鳳心中大恨,這分明是吐蕃坐觀之意,等大唐和南詔兩敗俱傷,他再出來佔便宜。其實閣羅鳳有點冤枉了吐蕃,他不知道,吐蕃大相墀雅卜拉趁赤松贊普東巡,趁機叛亂,欲另立新贊普,現在赤松德贊已經趕回邏些平亂去了,無暇再顧南詔,只命神川都知兵馬使論綺裡徐見機行事,那論綺裡徐老謀深算,他深知以尚結息的謀略還大敗於李月,可見這個唐軍主帥的厲害,他見姚州吐蕃軍全軍覆沒,守將皮羅林也在逃跑途中被伏兵所殺,便約束眾軍,靜觀結果,如果兩軍皆傷,他就出兵擊唐。

  三天後,鳳迦異回到太和城,閣羅鳳大喜,鳳迦異遂告父親李月仁慈,希望父親能放回唐軍,兩家收兵和好。不料閣羅鳳卻搖頭說道:「若在當年姚州之亂時尚可,而現在收手卻難了。」

  「為何?」

  「王兒不知,我南詔屢經兵患,又被吐蕃勒索,國庫已盡,若就此罷手,不僅國家經濟會崩潰,恐怕吐蕃也不會放過我們,你知道我為何將五萬唐軍圍而不打嗎?就是想逼大唐來求和,給我們以補償,確立我們的地位,可唐軍居然又派兵前來,如果不狠狠打擊他們,而就此求和,只怕南詔上下也不會容你我父子了。」

  「可這個李月用兵如神,多次大敗吐蕃,聽說回紇也敗在他的手下,還請父王三思!」

  閣羅鳳聽罷傲然說道:「你只長唐人威風,我南詔三次大敗唐軍,難道只是偶然的嗎?依我看,唐軍圖有其表,其實不堪一擊,姚州之失,也是主將論綺裡徐不在,城內兵少,被那個李月撿了便宜,他若南來,我會利用雲南的地利,殺他大敗而回。也罷!就看在他不為難我兒的面上,我便略略放鬆對何覆光的圍困。」

  鳳迦異見其父意志堅定,只得鬱鬱而去。

  李月佔領姚州後,命高適領五千軍把守,自己率領大軍,朝南詔進發,南詔王閣羅鳳派大軍將王兵各領水軍三萬,從西路沿西洱河而下,待唐軍南下後截其後路,又派大軍將洪光乘領軍五萬,再施對李宓的故計,誘敵深入拖垮李月。

  在出發前,李月便深知雲南酷熱,山高林密,瘴氣毒蟲遍地,為此他從李瑤留下的藥方中製成一種專門預防瘴氣的藥丸,又自己配了一種速效解毒的丹丸,這兩種藥他命大量生產,配給每一個士兵,另外又從劍南徵調了三百郎中隨軍。

  為保持體力,李月大軍的行軍並不快,每天只走五十里。這一日,唐軍的斥候找到了一名居住在此的漢人,把他帶到李月面前,李月好言安慰後,便問他前次唐軍兵敗的情況。

  「具體打仗的情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唐軍追得很急,等唐軍過了後,南詔大軍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向唐軍的背後追去。我只聽說在西洱河那邊死了好多人,唐軍再也沒回來過。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西洱河離此地還有多遠?」

  「還有五十里。」

  李月謝過那名漢人,便命令全軍紮營,所有都尉以上將官都到大帳開會。

  「從土人的口中可推測出,李宓將軍是被敵人引誘,南詔再派大軍斷其後路,李宓將軍腹背受敵,傷病過多才因此大敗。我軍斥候已在前日發現敵蹤,但對方卻飄忽不定,直往後退,所以我估計敵軍還是重施故計,誘我軍深入。」

  這時一旁的段秀實說道:「從目前的消息來看,我們的背後並沒有出現大隊敵軍,如果敵軍故計重施的話,西洱河一帶便是關鍵,上次的唐軍就是在那裡被擊敗的。」

  李月點點頭又問辛雲京道:「辛將軍有何看法?」

  辛雲京一直在那裡沉思不語,見李月相問便緩緩說道:「此時我軍情形要勝過李宓,士氣正旺,南詔軍安能不知?但看他們現在的打法,確實是在誘我軍深入,此地離西洱河只有五十里,若在此處決戰,敵軍並不佔優,我認為敵軍必然還要再誘我軍深入,而西洱河必是敵軍截我後路之地。」

  李月微微一笑:「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個想法。」

  這時,李月看見蔡明德在舉手示意,便問道:「明德有什麼看法?」

  蔡明德站起來,行了個軍禮說道:「我也贊同辛將軍的看法,敵軍必從西洱河斷我後路,而且我估計南詔將派水軍從上游順流而下。如果是這樣,我有一計,可反客為主。」

  「蔡將軍越發精明了!說說,如何反客為主?」

  「佯追敵軍,伏擊敵船,引敵來援,半路截擊」

  「好計!」辛雲京和段秀實同時站起,「大將軍,依我看蔡將軍此計可行!」

  李月點點頭對蔡明德說道:「我先紮營一夜,你親率斥候精幹給我沿西洱河而上探察敵情,明日來報,不得有誤!」

  「尊令!」

  蔡明德遂帶著盧煥、章勝等五十名得力手下離營而去。



第八十章 南征三
  第二天天剛亮,蔡明德便帶領斥候返回,

  「稟大將軍!我們在上游五十里處,果然看見敵軍戰船,約有三萬人。」

  「你是怎麼看出敵軍有三萬人?」

  「我見幾隻船所做飯量均是一百五十人左右食用,以此類推,可判定有三萬人。」

  李月拍拍蔡明德的肩膀道:「明德可堪大用,南詔軍的水師確實是三萬人編製,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勝敵?「

  蔡明德笑笑說道:「可用我們的老辦法,火攻!我見西洱河渡口的上游約二里處,有一大轉彎,水流湍急,若我軍在此伏下火船,再在岸上埋伏弓弩手,獲勝可能極大。」

  李月點頭表示贊同:「此戰的關鍵必須是速勝,趕在敵人援軍趕來之時結束,否則下面就是一場硬戰,即使我軍獲勝也是慘勝。」

  「大將軍不是新開發出一種改良過的火yao桶嗎?我看過,威力要比火yao包大得多,配以專用的投擲機,正是對付戰船的利器。」

  李月亦笑著說道:「不知是誰發明了火yao和火油,在戰爭中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讓我們屢屢嘗到甜頭,只是這火yao耗資巨大,我們手上存貨不多,朝廷也不再給,所以得有效利用才行。上次你手下一伍長提出,用鐵皮桶或木桶代替紙包,製成標準重量的火yao桶,再配置專用投擲機,可大大提高投擲精度,威力也大了很多。想不到一個小兵也有這樣好的建議。他是叫嚴明吧!」

  「大將軍說得不錯,這個伍長嚴明本來就是個制火yao的匠戶家庭出身,所以懂一點火yao,說起這個嚴明,大將軍還曾救過他一命。」

  「我幾時救過他?」

  「大將軍忘了,去年訓練越野跑比賽的時候,有個小兵不是被蛇咬了嗎?是大將軍替他將毒液吸出,這件事大將軍忘了嗎?」

  「我想起來了,原來那個小兵就是嚴明,他也算我的舊部了,改日我要見見他。但讓我更欣慰的是,我手下竟有明德這樣的將才,正是你的領導,才能讓每一個士兵都發揮自己的才能。」

  蔡明德聽了李月的話,感動得眼含熱淚,他半跪著對李月說道:「這都是大將軍所教,我在去年還是個伍長,被視作老弱之兵,要是沒有大將軍的提攜,我怎麼可能當上今天的中郎將,大將軍知遇之恩,我蔡明德粉身碎骨也難報答。」

  李月扶起他說道:「英雄莫問出處,可見大唐軍中其實藏龍臥虎,只是無出頭的機會,明德為中郎將還是屈才,跟著我,我將來一定讓你也做大將軍。現在我就交給你個任務,你領三千軍,佯作主力尾追南詔軍,注意任務是將其引回,中間的手段你自己去把握吧!這應該是你的長項。」

  「末將尊令!」

  第二天李月便率大軍趕到了西洱河邊,見這條河水深河寬,水流湍急,在上游兩里處,果然有一個大轉彎,水勢更急,李月命在河兩岸拉起五條粗大的鐵鏈,又將徵集來的幾十小船,盛滿了火油乾草。同時又在河兩岸各埋伏一萬弓弩手,靜靜地敵軍的水師到來。

  南詔軍水師大將王兵各約四十歲,為南詔大軍將,幾次對唐朝的戰爭他都參與,親眼目睹了唐軍的軟弱,稍微強擊,便即潰敗。李宓兵敗,傷病多是一回事,更重要是士氣極為低落,還未交戰,唐軍便四散逃命,實在讓人輕視,唐朝有這樣的軍隊,居然還佔領這麼大的土地。王兵各是極力主戰派,希望南詔能取大唐而代之。這次他為副將奉命斷李月軍的後路,心中極為渴望一戰,天剛黑時,他得到主將洪光乘的傳信,唐軍已被引誘南下,他遂命各船起錨,順流而下,準備先斷唐軍糧道,再攻其背。這時已是七月,連下了幾日的大雨,河水暴漲,水勢更是湍急,大船的速度急快,

  一個時辰後就行出了近五十里,前面便是西洱河上水流最急的鵝頸灣,王兵各坐在中間的大船之上,正在考慮對唐軍的下一步作戰。突然前方傳來巨大的撞擊聲,王兵各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的坐船重重一頓,王兵各被甩了出去,同時聽見了木頭破裂之聲,他忍痛爬起衝出艙外喊道:「出了什麼事!」

  「大軍將,好像前面的船撞到什麼了!」

  正當王兵各詫異間,突然前方出現了沖天的大火,前軍的戰船紛紛被點燃,船上士兵亂成一團,突然一支狼牙箭「嗖!」地射來,正中他的左肩,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旁邊的親兵趕緊上前將他扶起,送進艙內。這時王兵各已經隱隱看見,岸上竟是密密麻麻的人影朝河中射箭,右岸也是。

  「唐軍!唐軍!有唐軍的埋伏!」前方船上傳來手下的嘶喊聲,王兵各臉色蒼白,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更痛恨自己的大意,竟未派人先搜索沿岸,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太輕視唐軍了,輕敵者必敗啊!

  「大軍將,唐軍不是跟洪大軍將走了嗎?怎麼會在此地出現?」旁邊的一名親兵問道。

  「我也不知道!」

  外面的南詔軍喊聲、叫聲一陣比一陣淒慘,剛開始南詔軍躲在艙內,當大火燒來的時候,艙內的士兵忍不住高溫,紛紛逃到後面船上,誰知唐軍的箭矢如雨點般射來,逃跑中南詔軍根本無法逃避,紛紛中箭落江,沉入江底,返回船艙取盾的士兵則再難逃出,大多被大火所吞沒,活活燒死在船中。王兵各在親兵用盾牌的護衛下,勉強跳到了下一艘船上。就在這時,一隻鐵皮圓桶正好拋到王兵各的腳邊,上面還冒著白煙,正當眾人奇怪之時,那鐵皮桶突然驚天動地的炸開來,王兵各只看見眼前一片血紅,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唐軍的鐵皮火yao桶威力極大,這次為了避免誤傷,桶內沒有裝鐵丸,只是填實了火yao,巨大的衝擊力要麼將船炸得粉碎,要麼將船炸開一個洞,要麼就是落在水中,激起的巨浪將船掀翻。

  在大火、弩箭和火yao桶的三重打擊之下,南詔軍水師的兩百多艘戰船像一隊活靶,竟全部被摧毀,慢慢沉入江底,三萬多南詔軍除極少數水性好的抱著木板順水漂走逃得性命外,其餘皆死於江中,主將王兵各被一隻火yao桶炸得粉身碎骨,皮肉不存。

  巧合的是,一個月前,正是在這裡,五萬唐軍被南詔軍全殲,屍體也全部沉入了西洱河,當初這些在河邊哈哈大笑的南詔士兵,一個月後,竟也遭受了同樣的命運,正是天網恢恢,報應不爽。

  西洱河上衝天的火光和巨大的爆炸聲在幾十里外都能耳聞目睹,南詔軍主將洪光乘和後面佯追的蔡明德都同時發現這一情況,老將洪光乘立即意識到是王兵各軍遭到了唐軍的伏擊,後面的追兵定不是唐軍的主力,自己竟被敵人愚弄了,他又氣又急,命令全軍火速趕回西洱河邊援救南詔軍水師。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1 PM

第八十一章 南征四
  洪光乘此時離西洱河僅四十里,南詔軍只用一個時辰便急趕到了西洱河,其間一路追趕他們的唐軍就像蒸發了一樣,蹤影皆無。

  南詔前軍剛趕到西洱河,離河邊已不到一千步時,突然密林兩邊有無數箭矢射來,南詔前軍措不及防,中箭者極多,洪光乘雖然知道中計,但並不慌張,他命令中軍和後軍先穩住陣腳,隨即向箭勢稍弱的左面猛攻過去。

  等南詔中軍跑到唐軍剛才放箭之處時,發現放箭的唐軍竟消失了,周圍到處都是黑色的粘稠液體,發出刺鼻的味道,洪光乘是見過火油的,他突然意識到不妙,大聲命令各軍後退,但唐軍的火箭已經射來,點燃了滿地的火油,三萬多南詔中軍竟被大火團團包圍住,更可怕的卻是不知從何處拋來數百隻鐵皮火yao桶,在密集的南詔軍中爆炸開來,每一隻火yao桶的爆炸便飛濺出數百枚細小的鐵丸,殺傷力極大,這時南詔軍的後軍又一陣大亂,從南詔軍的背後殺來一軍,為首大將正是突然失蹤的唐將蔡明德。這時,辛雲京從北、李月從西、段秀實從東將南詔團團圍住。

  南詔眾軍只聽見北面、東面和西面都傳來喊殺聲,不知有多少唐軍朝自己殺來,個個人心惶惶,一片混亂,洪光乘也被一粒鐵丸擊中左眼,臉上全是鮮血,他聽自己前軍的聲音已經稀落,估計已經被唐軍消滅得差不多,而後軍則被唐軍鐵騎穿插絞殺,明顯已處下風,自己所在的中軍在唐軍火器的襲擊和火攻之下,也已經死傷纍纍,但卻見不到敵軍的蹤影,他見己軍敗相已現,便命全軍撤退,自己一催戰馬,向火勢稍弱的一角逃去,南詔眾軍見主帥逃走,便紛紛跟隨著逃跑,唐軍趁勢在後面掩殺。逃出五里後,洪光乘糾集敗軍突然反攻唐軍,想殺唐軍一個回馬槍,怎奈這支唐軍和前面的幾支唐軍完全不同,戰鬥力極強,個個奮不顧身,再加上唐軍鐵騎的衝擊,殺得南詔軍士氣全無,南詔軍就是這樣,戰鬥力很受情緒影響,若士氣高昂,個個如猛虎一般,但若士氣一失,就毫無抵抗力,南詔眾軍見自己和唐軍的鏖戰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便不等主帥命令,四散奔逃。洪光乘無奈,最後只得帶了五千殘軍逃回太和城。

  李月不再追趕,揮師鄧川,一舉擊潰南詔圍困鄧川的二萬守軍,成功救出被圍困已達一個多月,幾近絕望的五萬唐軍。南詔三戰皆敗,損兵近十萬,閣羅鳳大恐,遣使到長安求和。唐軍全殲吐蕃軍,奪回了姚州,打南詔又三戰大捷,殲敵近十萬,救出了被困的五萬唐軍,而全軍傷亡不到三千,消息傳到長安,舉國歡騰,長安的鞭炮聲響了整整一夜,連楊國忠也感到一掃數年的窩囊,率領百官上表要求皇上重賞李月,李隆基龍顏大悅,下旨封李月為襄陽王、劍南節度使,又按李月的要求任命高適為姚州都督,李白為姚州太守,手下眾將皆官升一級,再賞眾軍絹十萬匹,錢五千萬。

  天寶十三年九月,南詔與大唐幾經談判最後達成協議,雙方恢復姚州兵變前的狀態,南詔承認唐朝為宗主國,接受唐朝冊封,放棄吐蕃所給稱號,厚葬在南詔陣亡的唐軍將士。但事後南詔卻又秘密和吐蕃達成了諒解,數年之後,因安史之亂爆發,唐王朝無暇南顧,吐蕃陳重兵於神川,南詔無奈,終於再次和吐蕃結盟,共謀唐朝西南。

  天寶十三年九月,李月率大軍返回姚州,在姚州整兵,並重修姚州城,一個月後,廣州都督何覆光率本部返回廣州,李月則留三萬軍給高適守姚州,自己帶領大軍回到成都,接手劍南節度使,開始整頓軍備。

  李月原來認識的成都太守趙陶已經調到揚州任太守去了,醉風堂的楊掌櫃一家也隨著搬去了揚州,現在的醉風堂已易了主人,而現任的成都太守是楊國忠的親信,李月也懶得理他,終日在軍營中操演士兵。

  這天,他找來了發明火yao桶的伍長嚴明,對他的發明大加讚賞,破格升他為校尉,以表彰他的功績。然後問他道:「聽說你家便是製作火yao的匠戶,不知你家在哪裡?」

  「稟大將軍,我家就在北面不遠處的陰平縣老君山腳下,我們村都是以制火yao為生,主要還是因為得到老君山道人們傳授的一些技術,大將軍若想得到更好的火yao技術,不妨去老君山找那裡的道人,他們才是制火yao的高手。」

  「那你能帶我前去嗎?」李月聽完嚴明的話,大感興趣,他在戰爭中大量使用火yao,已經嘗盡了甜頭,故對火器有著濃厚的興趣。

  第二天,李月帶著一百多親兵起身前往陰平縣,一路上雞犬相聞,村舍寧靜,此處的生活極為安逸,百姓的生活明顯要比中原富足。旁邊的嚴明見李月對鄉間情景很有興趣,便介紹說道:「我們老家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遭受兵災了,雖然稅賦沉重,好在土地富饒,我們百姓的生活倒也平靜,只求不要發生戰爭。」

  「我看此處生活不錯,那你為何要去當兵?」

  嚴明聞言垂淚答道:「我十二歲那年隨我爹去漢中購物,後來遇到官兵,和父親走散,我就被抓去當了兵,我已經離鄉七年,也不知道爹娘他們怎樣了?」

  嚴明的話勾起了即墨的傷心事,他摟著嚴明的肩膀說道:「我的孩子若在,也快和你一般大了,你放心,大將軍一定會讓你回家看看。」

  李月一行人走了兩個時辰,便來到了陰平縣(今天的四川江油一帶),眾人遠遠地就看見了一座巍蛾的大山,嚴明指說,那便是老君山,傳說是老君得到升天之地,又走了一刻鐘,一行人便來到了山腳下的一個村子前。

  在村口玩耍的孩童看見來了一百多騎兵,心中害怕,連忙回村通知村長去了,李月眾人來到村口,見村口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不由忖道:「此地果然太久不遭兵災,故村民們都不懼官兵,要在中原,村子裡的人早跑得不見蹤影了。」

  這時,人群中上來一名約五十歲的老者,拱手對眾官兵朗聲說道:「我是本村村長張才,不知各位將官來我村何事?」

  嚴明看到張才心中激動萬分,連忙從馬上跳了下來,跑到張才面前大聲說道:「張大爹!我是明娃子啊!你還認識我嗎?」

  張才楞了一下,突然從人群中搶出一名婦人,跌跌撞撞跑到嚴明面前,又猛然立住,嚴明也認了出來,他緩緩跪倒在地,抱住那婦人的腿大哭道:「娘!我是你的明娃子啊!」

  那婦人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大叫,一把摟過嚴明的頭:「我的娃子,你還活著啊!」喊完便死死摟住嚴明,放聲大哭起來,後面眾人見狀,皆為之心酸。村中人議論紛紛,都說失蹤了七年的明娃子居然回來了,好像還當了軍官。這時嚴明的父親和弟弟也出來,一家人圍在一起抱頭痛哭。

  過了一會兒,張才來到嚴明身邊,對他們一家說道:「嚴老弟、明娃子,現在先別慌哭,那邊還有好多官兵在等著呢!」

  嚴明擦了擦眼淚對父母說道:「爹、娘,你們先回去,我辦完公事再回家來看你們。」說完對張才介紹道:「這位就是襄陽王、劍南節度使,李大將軍!」

  張才不知道襄陽王,但他卻知道劍南節度使那可是四川最大的官,不禁雙腿一軟,跪下叩了三個頭說道:「草民張才,叩見大將軍!」後面的村民見村長跪下,都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一些孩子不懂事,來回嬉笑,卻被他們的父母死死摁住,也跪了下來。

  李月見狀,連忙說道:「大家都起來吧!張才,我有事要找你!」



第八十二章 火藥
  張才連忙疏散了眾人,帶領李月來到村中祠堂,這是全村最寬敞的地方。

  「張才,我聽嚴明說,你們村大部分都是以制火yao為生?」

  「回大將軍話,老君山盛產硝石,我們村一共兩百戶人家,其中一百五十戶都是製作火yao的,這東西十分危險,我們都不在村中製作,大家各自聯合,組成二十幾個作坊,都是利用山中洞穴製作。」

  「你們的火yao銷往何處?」

  「一部分由官府收購,但大部份都是每半年時有煙火商人上門收購。」

  「我聽嚴明說,你們制火yao的技術都是老君山中的道人相授?」

  「是這樣的,我們和老君山哪吒宮的道士們關係很好,十幾年前,他們便傳授了我們制火yao的技術,使我們大部分人能以此為生。」

  「我想上山拜訪哪吒宮的道士,不知村中可有嚮導。」

  「我和他們宮主清虛子熟識,就讓我帶大將軍去吧!」

  「如此便多謝了!」

  哪吒宮在老君山的半山腰,依山勢而建,建築物層層遞上,十分險要,哪吒宮是川中大觀,約有道人一千餘人,平時主要活動以煉丹為主。

  張才帶著李月等數人上了山,李月命屬下在村中等候,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來到哪吒宮,李月取出一張名貼,請門口道士前去通報,守門道士見是節度使大人親來,不敢停留,飛速去報告宮主,不一會兒,宮門大開,幾十個老道士魚貫而出,個個鶴髮童顏,養生有道,為首一人從外相看來竟只有三十歲左右。只見他上前對李月稽首說道:「無量壽佛!貧道清虛子,恭迎節度使大人!」

  「清虛子道長免禮,我們好像曾經見過?」

  「哦!不知在何處見過大人?貧道愚笨,竟已忘了。」

  「七年前,道長去青城山真妙觀參加過《一切道經音義》的賀典吧!」

  「確實去過,難道大人當時也在?」他見李月非常年青,七年前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而已,不禁疑惑起來。

  「我當時見過道長,但道長卻沒有見到我,自然不認識我。」

  「原來是這樣,看來節度使大人與道有緣啊!」

  李月微微一笑,對清虛子說道:「我當時見道長約五十歲左右,現在看來卻只有三十餘歲,不知有何奧妙?」

  清虛子也微微一笑說道:「請大人宮內敘話!」

  清虛子見李月品了一下道童所上的茶後問道:「鄙觀的茶如何?」

  「淡而不膩,飲後清香留齒,好茶!」

  「大人從前也是修道的吧!」

  「道長如何得知?」

  「我輩修道之人,到一定修為後,就會形成道基,大人雖然年青,卻道基已成,實在讓人驚訝,我哪吒宮數千道士,卻只有二人築成道基。」

  「道長是如何理解道的?」

  「我師曾說[壽天休言命,修行本在人],所謂修道就是對生命的理解、對人生的悟透,到了那一天,便自然升天,我師便是如此得道!」

  「尊師何人?」

  「我師便是孫道人,俗名孫思邈,我是他關門弟子,如今也七十有二了,不知李道友曾在何處修行?」

  「我曾在終南鐵劍觀學道,卻不是觀內弟子。」

  「鐵劍觀?我曾聽師父說過,鐵劍觀有他一摯友長谷真人,也是得道升天之人。」

  「長谷真人便是我師,我師兄代師收我!」

  「難怪道友說自己不是觀內弟子,你這輩份就是青陽真人也當不起的。」

  「道長,我已入世歷練,這次前來卻為火yao之事。」

  「火yao?真實難得!自火yao問世以來,一般官府皇室只拿它作歡娛之用,真正用在戰場上的,大將軍卻是第一人,也算是有非常見識之人了。其實至晉時火yao被我道家發明以來,經不斷改進,已能有大用,奈何官家棄之若蔽,我聞大人去年在雲州用火yao大顯身手,戰功卓著,使得長安庫房內的火yao罄盡,上元夜的煙火也為此而停放,後來還起了一次風波。」

  「朝中有大儒說火yao用作殺人實在有傷天和,道長似乎並不在意?」

  「刀槍不也一樣殺人嗎?使用火yao倒加快了戰爭的進程,再說大人如果不用火yao,我軍的傷亡會這麼小嗎?」

  「殺人確實不在手段,而在於殺人之人,現在朝廷不重視火yao,只把它用作歡娛之場,我在戰場上使用火yao,卻被兵部視為異端,甚至禮部還上書參我,說因我而廢了皇家禮儀,使用火yao太過殘忍,不是禮儀之邦所為,皇上也再不肯撥火yao於我,這次平南詔所用火yao還是前次所餘留的。但我所擔心的卻是我朝因對火yao的認識不夠,因而管理不嚴,導致火yao被異族所用,我在西域就曾發現有大食商人在大量購買我國火yao,幸被及時斷絕,火yao才沒有被傳到大食,否則異族人若先將其利用,我朝危矣!」

  「大人說曾有商人偷運火yao去大食?」

  李月就將在沙州壽昌縣發現火yao窖藏及後來楊休明抓獲大食商人的事簡單告訴了清虛子,清虛子聽後大呼僥倖:「若不是大人及時發現,火yao真的可能就傳到大食了,這個商人不簡單,竟也能發現火yao的軍事用途,大人說得不錯,我朝確實需要限制火yao的傳播。不知大人是如何想到把火yao用到軍事上的?」

  「我有一師姐,是她先想到的,我所用的火yao包、火yao管都是她發明的,可惜她已經仙去了,也沒有時間和條件進行深入研究,所留資料實在太少,我今天來尋道長,就是想瞭解貴宮對火yao的研究程度。」

  「朝廷不是已經不讓大人使用火yao了嗎?」

  「朝廷只是不給我火yao了,並沒有不準我使用火yao,所以我便想自制。」

  「原來是這樣,李大人,我的火yao配方是傳自先師,原本是硫二兩,硝二兩,馬兜鈴三錢半製成,現在所用的火yao也是依此配方製成,但後來我發現如果把硝加大到四兩,威力則要大一倍。」

  「那如果把硝加大到六兩又如何?」

  「不行!現在的工藝還無法生產,極容易傷到製藥之人,而且運用也很危險。就是現在的四錢,也已經不是隨便可以使用了,所用之人必須要經過專門訓練,熟練後方能用,而且製造工藝也已經和原來的大不相同了,要複雜很多。」

  「道長可願教我否?」

  清虛子微微一笑說道:「我本來打算在我將要著作的書中將這個改良後的配方寫進去,不過為了不被異族所用,我現在已經決定還是使用原來的配方,新配方和製造工藝我會給大人,願大人能善用它,保護我大唐黎民!」

  李月回到山下村中後,便在村中招募了一百名制火yao的巧匠,受嚴明的影響,報名十分踴躍,竟有三百多人報名,李月告訴張才,或許有一天,他將會把整個村子都遷到江南,讓大家先有心理準備。第二天,李月一行人回到了益州。可剛到益州,突然接報,有聖旨到,來宣旨的竟是壽王李瑁,原來李隆基舊病復發,宣李月火速回京,封他為兵部侍郎,劍南節度使由壽王李瑁接任。



第八十三章 遺詔
  天寶十三年十一月,離京半年的李月重新回到了長安,這次因李隆基的病重,便沒有了朝廷的慶功,但數十萬長安市民仍舊自發上街,盛大歡迎這支勝利之師的歸來。

  李月回來的當晚便被召入宮中,宮內氣氛緊張,戒備異常森嚴,李月經過一道又一道的盤查,直到高力士親自來接,這才不再被盤查。

  「大將軍!你無論如何要救救皇上,這個時候,皇上可千萬不能出事!」高力士見兩旁沒人,對李月悄悄的說道。

  李月點點頭,他知道高力士的意思,一國之內,竟有兩個太子,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皇上病重,兩人的爭奪自然也到了白熱化。

  李隆基此時已在昏迷之中,周圍除了楊貴妃、高力士和幾個御醫外,李月發現又多了一名宦官,此人站在最後,無論對誰,都是一臉的媚笑,不過李月卻看出,他的眼裡竟藏有一絲寒光,這就是掌握禁軍萬騎大權的宦官魚朝恩。

  眾人見李月進來,慌忙給他讓出一個位子,大家都知道,也只有他才能救皇上了。李月見李隆基的印堂竟全部呈碧玉色。這是「玉美人」之毒在腦內發作的表現,比上次嚴重了數倍。

  「大將軍,皇上怎麼樣?」問話的是楊貴妃,此時她已經三十多歲,但依舊光彩奪目,嬌媚無比,李月不敢和她對目,便低頭說道:「性命可以保住,但此生恐怕再難站起來了,而且…..」

  「而且怎樣?」

  「而且皇上大腦已受損傷,可能會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如果他再受刺激,極可能就會永遠沉睡不醒。」

  「啊!」楊貴妃聞言儘管有心理準備,但得到證實後依舊心如刀絞,對她來說,李隆基就是她的全部,若三郎出事,她就真的打算出家當女道士了。

  「娘娘別急,李將軍也說了,皇上暫時無恙,只要我們多順著皇上,不讓他著急,不就沒事了嗎?」高力士在一旁安慰道。

  楊貴妃聽高力士一說,覺得也有道理,她盈盈站起對李月說道:「哀家就求大將軍救命了!」

  李月讓所有人都迴避,只留高力士一人在一旁伺候,李月遂運功慢慢引出李隆基腦中的毒氣,施為了一個時辰後,取出一粒碧心丹喂李隆基服下。

  「五個時辰後,我再施為一次,皇上就應該醒了。」

  「娘娘吩咐,大將軍就留在宮中。」

  五個時辰後,李月再一次替李隆基拔毒,又過半個時辰,李隆基終於睜開了眼睛,讓楊貴妃和高力士均欣喜若狂。

  李月回到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他先拜見了父母,才回到自己房內,此時李月已經被封為襄陽王,按唐制他完全可以獨立建府了,但李郁和母親希望他們還是住在趙王府內,李隆基索性把趙王府左面的空地賜給了李月,讓他在趙王府內另建獨院,經過兩個月的施工,新院已經完工,趙綠敏率領自己的丫鬟和下人已於一周前搬了過去,含煙在從襄陽回來後便正式嫁給李月為妾,李月拜見完父母,剛到新院,卻見妻子趙綠敏身穿盛裝,引含煙前來大門迎接,李月不禁諤然,隨即明白妻子的用意,自己終於獨立建府了,這意味著自己的獨立。半年不見妻子,夫妻倆久別重逢,恩愛無比,但到後半夜,李月卻被趙綠敏趕到了含煙的房內。

  第二天,李隆基宣李月夫妻入宮覲見,李月見李隆基雖然身體無法站起,但精神卻大好,楊貴妃坐在李隆基的旁邊,笑逐顏開,一掃昨日的悲慼。

  李隆基微笑著對李月說道:「這次又多虧小月了,都怪朕不聽小月當初之言,導致病這麼快就復發,你這次大敗南詔,平定了西南,朕還沒有給你慶功,卻又被你所救,朕心裡實在感激,朕聽說長安數十萬百姓自發上街歡迎你凱旋,可見小月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朕正在思量,該如何賞你,你年紀青青就立如此奇功,再賞朕只能把這個位子讓給你了,好在貴妃提醒,你已封王,小敏卻沒有封號,這次朕就把封賞給小敏吧!德敏郡主聽封。」

  趙綠敏連忙跪下,「朕賜你為敏妃,正二品,欽此!」

  「謝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能活一百歲就心滿意足了,這還要看你丈夫的臉色。小月,你還有個妾吧!朕封她為你的側妃,享正六品誥命。」

  「謝皇帝陛下!」

  李隆基沖楊貴妃使了個眼色,楊貴妃便拉著趙綠敏到偏殿敘話去了,這時房內只剩李隆基和李月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李隆基突然說道:「你給朕說實話,朕的病情到底如何?」

  「皇上這次只是上次的殘毒復發,並不是真的玉美人之毒重新再生,所以還算僥倖,但就是這樣,也不能輕視,雙腿失去知覺倒問題不大,慢慢的調養還會恢復,但最重要的是皇上不能再大喜大悲,否則極可能昏迷後再也不醒,這是我所擔心的。」

  李隆基聽罷沉吟片刻說道:「朕年初把你調到襄陽,是不想讓你參進這帝位之爭,說實話,朕兩個人都不想立,所以才提升琮兒,不過是用以平衡亨兒的勢力,其實朕真正想立的卻是璘兒或者你,可惜你根基太淺,還沒有從政經驗,需要多鍛煉幾年。小月,你知道朕為什麼想要立你嗎?」

  「微臣不知?」

  李隆基凝視了他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在朕四十歲時,朕一定會立自己的兒子為儲,可現在朕已六十餘歲,已知天命不可違,現在考慮的更多是我李氏江山的千秋萬代,亨兒守成有餘,開拓卻不足,難以在亂世中決斷;而琮兒若主政,百姓則多災,故決不能立之,琬兒雖略強,怎奈他和琮兒走得太近,也不妥!朕便想到了璘兒和你,前次雖有戲言成分,但你是我李氏嫡傳,確實也是朕的一個後備人選之一。還有就是天命昭昭啊!你不知道,在六月時,天呈異象,日蝕如鉤,宗正卿李徹便依太宗遺言,從太廟取出一密旨,是我太宗皇帝百年前所下,言百年後天有日蝕異相可拆之,朕看了,你知道太宗遺旨中寫得是什麼嗎?太宗說,百年後,我朝將有大亂,惟宗室中在八月十五日生且名為月者可挽救我李氏江山,這不就是在說你嗎?日蝕現者,天下必亂,朕現在憂心啊!不知將亂在何處?小月,你來說說看,這亂將出在何處?」

  「皇上,臣以為東北方可能有變!」

  「你是指安祿山?不會的,朕待他不薄,他也一向忠心耿耿,雖然此人有點好大喜功,但若要說他背朕,朕實不相信,右相也總說他欲反,但朕清楚,這不過是二人間的私怨罷了,他到處宣揚,朕已責備過他,小月之說,想必也是從他那裡聽來,不足為信。」

  李月暗嘆了一口氣說道:「臣剛才在想,太宗遺旨的意思恐怕要臣征戰四方,保我李氏江山吧!臣願為大將保衛山河,確實不適合居上位,望皇上三思!」

  「現在你就是想,朕也不會立你,你以為隨便就可以坐這個位子嗎?若在朝中沒有足夠的支持,這個位子決不可能坐得安穩,若上天再給朕十年,朕就可以從容安排,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走這步險棋了,可朕的身體,朕心裡明白啊!」

  說道這,李隆基長嘆一口氣,顯得倦意十足,他輕輕揮揮手,示意李月可以告退了,李月慢慢地走了出來,等到了趙綠敏,兩人便一起離開了皇宮。

  在玄武門時,李月突然看見一黃門在向他招手,那黃門見四下無人,悄悄塞了張紙條給李月。

  李月在車內打開,上面只有一句話:「今夜酉時正,天然居三樓。」

  李月笑笑把紙條撕得粉碎,逕直和趙綠敏回家去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1 PM

第八十五章 抽薪
  天寶十三年十一月,李隆基幸臨華清宮養病,命東宮六率府大將軍、襄陽王李月隨行,同時準靖德太子郯王李琮之請,調羽林軍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原太原尹楊光翽(右相楊國忠族弟)調任羽林軍大將軍和掌管左右萬騎營的魚朝恩一起共掌禁軍。李隆基不在朝之日,軍國大事由右相楊國忠交太子李亨和郯王李琮協商共決。

  十一月中,關內發大水,渭河多處決堤,哀民遍野,多擠入京師,一時間京師物價暴貴,楊國忠呈條給李亨和李琮共決,李琮以江南米多,欲出太倉米一百萬石賑災,李亨卻認為江南太遠,等米到,人民大多餓死,遂主張調滎陽米入京,二人互不相讓,竟一月不能決,皇上也不過問,是以朝中怨聲大起,各部官員互相串聯,以揣上意。

  這天,左相陳希烈正坐在府內看書,雖然是看書,但心情鬱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家事與天下事都讓他煩心,先是家事,長子陳禮,從小知書好學,一向謙恭自律,深得他的喜愛,視他為繼承自己衣缽之人,年初蒙皇上恩寵,進了集賢殿書院,這集賢殿書院可不是一般的機構,和翰林院一樣都是皇上的私人秘書機構,權力極大,掌有制誥書敕之權。但讓陳希烈煩心的卻是他的次子陳儀,從小被自己母親寵壞,京城惡少的毛病一應俱全,自己去世後,陳儀更像脫韁的野馬,在外胡作非為,別人是懼怕自己的權勢,不敢上門告狀,否則狀紙早就堵滿了大門,年初皇上也暗示過自己,說無論是相國還是親王,都要約束家人,這相國不就指的是自己嗎?若任由此子下去,自己早晚會被其牽連,尤其在這非常之時,想到非常之時,他不禁又把心思轉到了朝政上去,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居然置出了兩個太子,這不是給朝廷添亂嗎?一個賑災的小事,竟拖了一個月也執行不下去,而且這個郯王陰險毒辣,萬萬不及太子的仁德,若讓他得位,天下豈不大亂,但目前的情形,確確實實是郯王佔了上風,想到這,他不禁憂心如焚,一口痰堵住了喉頭,猛咳起來,身旁的小妾忙過來給他敲背。這時他突然看見門口有黑影閃過,便問道:「門外有誰經過?」

  「是二少爺。」小妾輕輕地回答。

  「那畜生還知道回家,去!把他叫過來。」

  陳希烈的次子陳儀正是去年春遊時調戲趙綠敏丫鬟小荷的那位,已經三十多歲了,依舊本性難改,整日在外胡混。這兩天因近一萬兩銀子的賭債到期,被人追討,弄得焦頭爛額,他娘子的首飾早就被他賣光了,今天是回來是想偷點什麼值錢的東西當了應急的,不料卻被父親撞見,陳儀聽父親叫他,無奈只得磨磨蹭蹭來到大堂。陳希烈一見他,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他大喝一聲:「畜生!給我跪下!」陳儀見父親發火,連忙跪下。

  「你這兩日又到哪裡去給我闖禍了?」

  「父親!我這幾日沒有去招惹別人。」

  「哼!你不去惹事,太陽還從西邊出呢,給我老實交代!」

  「我確實沒有去惹事,這幾日,我,我一直在賭場。」

  聽了兒子的話,陳希烈略略放心了一點,雖去賭場也不是好事,但只要別惹事就好。

  「你欠賭場多少錢?你回來想必是問你娘子要銀子的吧!可憐一個好好的大家閨秀嫁給你,現在竟無一件首飾。」

  「欠了兩千兩銀子。」陳儀不敢說實話,戰戰兢兢地答道。

  「什麼!兩千兩,好你個畜生,你想把我家全敗光嗎?」陳希烈聽見數額如此巨大,不禁大發雷霆,準備要用家法來懲戒這個不肖子了。就在這時門房來報:「翰林大學士裴士淹來訪。」

  陳希烈忙命快請,他恨恨地看著地上兒子說道:「這次便饒過你,你到帳房去支取兩千兩銀子還債,若再犯,看我打斷你的腿!」

  陳儀如獲大赦,急忙爬起跑到帳房要錢去了。

  陳希烈整了整衣冠,這時裴士淹已經走了進來,他回頭看看跑遠的陳儀,笑笑說道:「左相可是為家事而煩?」

  「家事、天下事都煩,裴大人怎麼有空而來?」

  「閑來無事,特來和左相聊聊。」

  陳希烈知他所來必有要事,便請他到書房入坐,小妾上過茶後,陳希烈揮揮手,將她趕出房內。

  「裴大人此來,必是有所為吧!」

  裴士淹笑笑並不回答,他喝了口茶,方悠悠說道:「大人覺得朝中情形如何?」

  「朝中情形大家都看在眼裡,何必問我!」陳希烈也不直接答他。

  「我和左相相識有二十年了吧!說起來,左相還是我的半師,你我均為太子一黨,又何必見外,搪塞於我。」

  「那裴大人為何而來?「

  裴士淹暗呼厲害,此人能為左相,城府果然極深。他見陳希烈不肯先開口,只得說道:「上次我們翰林院和集賢殿書院集體請願,皇上終保留了太子之位,這次朝中混亂,我們就商量請皇上下旨,解決災民之事。」

  「皇上不是下旨了嗎?讓太子和郯王共決。」

  「可是已經一個月了,還無結論,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激起民變了。」

  「各大人不是自行賑粥了嗎?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湧入長安的災民已不下二十萬,我聽說還有大量災民在路上趕來,雖然各家賑災,實在是車水杯薪,無濟於事啊!」

  「各家大人誰家賑災最多?」

  「聽說是趙王李郁。」

  陳希烈點點頭說道:「他是諸王中第一財神,他不多捐點怎行,況且他一門出了兩個王爺,其實也不算多。」

  「皇上對趙王也是奇怪,擱置了幾十年,現在突然又用了,尤其是那個李月,年紀輕輕,居然封到了襄陽王,不簡單啊!」

  「你若替皇上治好了病,皇上一樣會提你為相的!」

  「左相真以為是治病的功勞?難到你沒聽到風聲。」

  「什麼風聲,你是說立李月為諸的說法嗎?簡直是胡說,荒謬之極,老夫為官四十年,皇上的心思我還不明白嗎?皇上王子眾多,難道就沒有強過那個李魔王的嗎?」說到這,陳希烈開始氣急起來,嗓門也高了幾分。

  「可李月也是太子的人啊!」

  「太子的人又怎樣,年紀輕輕,不懂得仁恕,自持有點勇力便胡亂殺人,還居然還用了火yao這種惡器,他不怕有違天和嗎?」

  「相國息怒,我們不提他了,我這次前來,是想和相國商量一下,能不能百官聯名請皇上命太子為監國,再這樣下去,太子不妙啊!」

  聽到儲位之爭,陳希烈突然冷靜下來,只見他淡淡地說道:「裴大人,上次你們翰林院和集賢殿書院集體上書,太子事後也說過你們,難道忘了嗎?我也勸你們不要多事了,這樣反而會對太子不利,皇上會多心的。」

  「可是我們毫無作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郯王坐大嗎?」

  陳希烈笑笑,指指大腦說道:「要用這個,一味蠻幹,是會吃虧的。」

  「大人的意思是?」

  「什麼意思也沒有,裴大人還有事嗎?若沒事的話,我要去太子府一趟,就不陪了。」

  裴士淹見陳希烈不留,便告辭而去。

  第二天,左相陳希烈上書尚在華清宮養病的李隆基,彈劾兵部尚書吉溫,指他私開地下武器黑市,謀取暴利,危害我大唐兵制,請皇上嚴懲!

  一周後,聖旨到,貶兵部尚書吉溫為為澧陽郡長史,升禮部侍郎韋見素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吉溫為郯王親信,而韋見素是太子一黨,這樣一貶一升,朝中格局大變,順著此風,賑災一事也有了定論,急調滎陽米五十萬石以賑災民,再調太倉米五十萬石,為後續賑災之用。太子李亨一反劣勢,人氣大漲,又重新追上了郯王。



第八十六章 後院
  郯王府內,郯王李琮氣急敗壞地對楊國忠說道:「你確定是陳希烈那老匹夫上的書嗎?」

  「我得確切消息,的確是陳希烈向皇上彈劾了吉溫,同時薦禮部侍郎韋見素為兵部尚書」楊國忠陰沉著臉說道。本來上次阿布思一事,他被革去了兵部尚書一職,便薦侍郎吉溫自代,兵部實際還是掌握在他手中,但陳希烈這一招,卻漂亮之極,韋見素調任兵部尚書,等於兵部歸了太子。

  「看來不是那麼簡單,我覺得似乎一切都被父皇玩弄在手中。」旁邊的甄王李琬說道,自從上次和李月相會後,他被大哥恨恨修理一頓,如果他敢不聽話,就把他私通後宮之事告訴父皇,李琬嚇的急忙發誓,再不敢起二心。

  「可不管怎樣,現在的局面對我不利,必須扳回來!」

  「郯王別急,我倒有一計,懲治陳希烈那老匹夫。」於是楊國忠就把他的計策對兩人低低說了一遍。李琮聽罷,陰陰地笑著說道:「此計確實高,一定又是你的謀士蘇喻所獻吧!相國手下確有能人啊!」楊國忠也不否認,一笑了之。

  陳儀拿到錢,並沒有去還賭債,而是又跑到賭場開賭去了,只幾天工夫,兩千兩銀子便輸了個乾淨,還又欠了五千兩銀子的新債,這賭場也是壽王李瑁的產業,現在又歸了李琮,沒有人敢賴帳不還。眼看著寬限期馬上就要到,陳儀不禁憂心忡忡,要換到從前,他就會領一幫手下,去敲詐店舖,得到銀子,可現在父親已經不準他再帶隨從,手下一個人也沒有了,讓他如何去弄錢。

  這天,他來到賭場,想和這裡的掌櫃商量一下,能否再寬限幾天。剛進大門,只覺得領子一緊,整個身體竟騰空而起,懸在半空中,陳儀回頭一看,見一高大魁梧的壯漢站在自己身後,手中正拎著自己的衣領。

  陳儀不禁大怒:「幹什麼!快放下我,我父親可是左相,你不想活了嗎?」

  「哦!原來陳公子是左相之子,失敬!失敬!」

  陳儀扭頭看去,見裡屋走出一人,正是賭場掌櫃杜千,後面跟著一中年文士,一臉陰笑,自己卻從未見過。

  「杜千,你在幹什麼,還不放我下來。」

  這杜千口說失敬,但臉上卻無半點敬意,「既然陳公子的父親是左相,那我們就去找左相要錢,這些陳公子的字據,我想就算是左相,也無法賴帳吧!」

  陳儀頓時慌了手腳,若事情傳了出去,一向愛惜羽毛的父親豈能饒過自己,他忙大聲求饒:「饒過我吧!我一定還錢。」

  杜千看了看身後的中年文士,那文士點點頭,杜千便對壯漢使了個眼色,「撲通!」一聲,陳儀從空中落下,重重的跌在地上。

  「陳公子,此處不好說話,打攪了別的客人,我們裡面去說吧!」

  陳儀連忙爬起來,跟著杜千進了裡屋。陳儀進了裡屋,更是嚇一跳,只見裡面站著數十名彪形大漢,個個兇神惡煞,牆上掛有一百多個白色的小盒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杜千沒有停留,逕直進了一間內室。

  「陳公子,你知道外面牆上的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

  「那裡面裝的都是賴帳者的腳筋,包括前宰相張說的侄子哦!」

  陳儀嚇得打了個冷戰,忙說不敢。

  「那陳公子,你打算什麼時候還錢呢?別再說寬限的話了,我們已經給你寬限過三次了,今天你必須得把錢還給我們!」杜千臉色一變,又冷冷地說道:「若晚上不還,那牆上又會多兩條腳筋,再去問你父親要錢,我杜千說到做到!」

  「可我現在實在沒錢,你要我怎麼辦?」

  「那我們就去問你父親要!」

  「別!別!告訴我爹,他非打死我不可。」

  「那你準備怎麼辦?」

  「能不能再……」

  「住嘴!」 陳儀的話沒說完,就被杜千打斷。「來人!」

  門口頓時湧進三名彪形大漢。

  「求求你!饒了我吧!」陳儀顧不上面子,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左相有你這樣的兒子,也算是前生作孽。」這時,坐在後面的那個文士開始發話。

  「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賺點錢還帳如何?」

  「你是誰?」陳儀連忙問道。

  「我是這個賭場的東家之一,我姓蘇。」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拿什麼賺錢?」

  「不需要你做什麼,我有些買賣,被戶部卡住了,只需你拿你父親的印在我們的申請書上蓋個章,便行了。」

  「不行,我不能連累家父!」陳儀雖不學好但卻不笨,有什麼事居然要相國出面,必定不是小事。

  「那你就不怕被抽了腳筋嗎?」

  陳儀看著三個大漢,渾身又抖起來,「只要不連累家父,讓我做什麼都行!」

  「看不出,你還有點孝心!好吧,就衝你這份孝心,我就再給你一個機會,這次不要你父親出面,只要你替我們跑跑腿就行了。」

  「只要跑腿就可以了嗎?」

  「跑腿哪能賺道一萬五千兩銀子,當然也要你下些本錢。」

  「我哪有錢啊!有錢我早就還你們了。」

  「本錢我可以借給你,到時候收你點利息就是了。」

  「不知要做什麼事?」

  「是這樣的,眼下京師災民遍地,賣兒賣女的數不勝數,我們就買一些孩子來,再賣到江南,中間豈不是可以牟利。」

  「販賣人口?」陳儀臉色一變。

  「什麼販賣人口,如果不買,他們照樣會餓死,再說哪家父母沒事會賣兒女,你買了他們其實是救他們一命,是積德,你知道嗎?」

  「可是這件事誰都可以做,為什麼會找上我?」陳儀隱隱還是覺得不安。

  「當然是因為你是左相的兒子,這樣路上就沒人敢盤查你,你沒有這個價值,就以為錢會從天上掉下來嗎?再說事成之後,你得到的好處,就遠遠不止一萬五千兩銀子了。」

  「可是!」

  「可是什麼?剛才你還說什麼事都願做,如果你不想做,我就走了,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中年文士說完,便起身離去,他使了個眼色,幾名大漢上前象抓小雞似的把陳儀架了起來,

  陳儀想到牆上的盒子,嚇得渾身如篩糠似的「等等!我干!我干還不行嗎?」

  「那就對了,明天你再到這裡來,自然有人會交代你。」

  「可是,千萬別告訴我父親。」

  「放心!我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父親的。」中年文士陰陰一笑說道。

  一周後,華清宮,李隆基正在看一本奏折,看完後,氣得把奏折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大罵道:「什麼清廉之相!什麼百官表率,虧他還好意思參吉溫,自己卻暗地裡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李月上前將奏折拾了起來,遞給了高力士,然後說道:「請皇上先消消氣,這樣對身體不好。」

  「小月,這是洛陽御史發來的奏章,說查到陳希烈的兒子陳儀販賣災民子女,他是朕的宰相,怎麼能做這種事,丟盡了朕的臉!」

  李月暗嘆一聲,這便是郯王李琮的反擊了,利用陳希烈的兒子來打擊他,確實高明,想到這李月上前說道:「左相確實有這麼一個不肖兒子,臣也曾遭遇過。」他便把去年春遊時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說道:「臣以為,左相應該並不知道此事,若真是他做,此時怎會無動靜?任由御史彈劾,再說又怎麼可能被查到?所以臣以為此事應和左相無關。」

  李隆基聽罷,點點頭說道:「我也知道,但就算和陳希烈無關,他也有教子不嚴之過,讓別人抓住了把柄,為難於朕。也罷!傳朕的旨意,陳儀販賣人口,罪大惡極,腰斬於市。陳希烈教子不嚴,罷左相、知政事,改任太子太師,欽此!」



第八十七章 漁陽
  天寶十四年春,李隆基返回長安,有報河南、淮南春旱,各地多有民變,李隆基遂命翰林學士裴士淹為事中,巡撫河北、河南、淮南等道,又調山南道節度副使韓滉為淮南道節度使,和淮南道節度使陳少游對換。

  四月,安祿山遣子入京,卻在朱雀大街被楊國忠族弟楊右琪所辱,安慶緒當街怒殺楊右琪,安祿山與楊國忠的矛盾終於爆發,楊國忠上表李隆基,歷數安祿山十大罪狀,要求李隆基削藩。安祿山惶恐,遂上表李隆基,要求辭職返鄉,李隆基卻沒有表態,將安祿山上表留中不發。

  這日,李月急匆匆找到其父李郁。

  「父親,趕快命令各地商號儲存糧食吧!河北可能有變。」

  「出了什麼事了?」

  「我接到密報,安祿山已開始調集軍隊,幽州城也開始戒嚴,氣氛非常緊張。」

  「那皇上身體情況如何?」

  「還是不好!自陳希烈罷相以來,皇上一天內一半都處於糊塗狀態,愈發依賴楊國忠。」

  「月兒,你看現在的情況如何?我們家要如何應對?」

  「父親,現在的情形是李琮已經完全得勢,幾乎控制了朝政,現在風雲四起,我朝必然大亂,當務之急是要先把家眷先送到揚州去,我已經和韓滉打過了招呼,這樣我才無後顧之憂。」

  「這樣也好,那什麼時候出發?」

  「即刻就走,我命即墨帶五百親兵護送,就暫駐留揚州,再命風平他們沿途秘密保護。」

  「這樣最好!事不宜遲,我這就給你母親去說。」

  就在李月安排後事的同一時候,河北幽州,安祿山府的密室內,安祿山正和其手下幕僚高尚、嚴莊在密談。

  「大帥,不要再猶豫了,你和楊國忠已勢同水火,若郯王李琮得位,他豈能容你?我聽說李隆基的病情已經惡化,朝廷內訌眼看一觸即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現在天下大災,民變頻頻,我軍若舉義旗,必然各處響應,若此時不取,悔之晚矣!」高尚極力勸說著安祿山。

  「大帥,高先生所言極是,就算我們出兵不利,尚可退回河北自保,和現在的情形有何區別?你看各藩鎮大將也都各有異心,我若起兵,他們也一定各自取地,漢末之勢成矣!現在李隆基已經不相信你,早晚會削你軍權,如果大帥實在下不了決心,可再等等朝廷的反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過幾天一定有旨來命你回朝述職,但那絕不是述職,其實是誘大帥回朝殺之,雷寧之事可記否?」 嚴莊也同樣的勸說著。

  「好吧!我再等幾天,如果真命我回朝述職,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命令全軍做好準備,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準請假!」

  李月離開趙王府,趕到了東宮六率府大軍駐地,他緊急召開了軍事會議。他先通報了目前的情況,然後說道:「辛將軍,各種物資要準備充足,尤其是新式火yao,要全部調來,所有士兵軍官沒有我的命令,皆不準離營。」

  「是!」

  「段將軍,從今天開始每天的訓練量加大一倍,尤其要訓練肉搏戰。這次我們將要面對的可能是和我們用同樣兵器的唐軍了。」

  「是!」

  「元楷和莫言,你們率領我的一千親兵,悄悄駐到我趙王府別府去,如果京中生變,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護我的家人。」

  「是!」

  「各位將軍,大唐的亂世即將到來!我無力去阻止它,但我們可以去平定它。亂世!正是我們軍人大顯身手的時候,我們的任務就是捍衛國家、保護黎民,各位將軍,讓我們一起改變大唐的歷史吧!」

  說到這裡,李月站了起來,他激動地看著手下諸將,眾將也被李月的情緒所感染,一齊單膝跪下大聲說道:「效忠大將軍!效忠大唐!」

  長安,大明宮,楊國忠來到後殿,他悄悄地問一名太監。

  「皇上睡了嗎?」

  「回相國,皇上還沒睡。」

  「那請替我稟報皇上,說我有緊急事情要見皇上。」

  「好!相國稍等!」

  過了一會兒,那名太監出來喊道:「皇上有旨,召楊國忠覲見!」

  「愛卿,有何緊急事要報朕!你是相國,你去辦就是了,何必來煩朕!」

  「回稟皇上,此事重大,臣不敢擅專,特來稟報皇上。」

  「什麼事?」

  「范陽節度使安祿山欲反,請皇上定奪!」

  「你總是說他反,朕看你是有點過敏了。」

  「這次確實屬實,臣有他的證據!」

  「什麼證據?」

  「臣已得到確切消息,安祿山在四處調兵,幽州已經戒嚴了。」

  「哦!還有這事,那你看怎麼辦?」

  「臣以為還是把他調回京來殺之,以絕後患。」

  「好!就讓他回京來吧!朕要親自問問他,還有什麼事?」

  李隆基打了個哈欠,疲倦地問道。

  「還有就是長安城門一些士兵聚賭的事」

  「這些小事你就看著辦吧!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了!」

  「朕給你說過,朕身體不好,一些事情你就自己看著辦,別總煩朕,你是相國,實在不決,可以和太子、郯王他們商量。」

  「微臣遵旨!」

  「那你去吧!對了,你讓李月進宮,朕身體有點不舒服。」

  「微臣告退!」

  幾天後,高尚和嚴莊正在軍營整理文書,突然有軍士跑來報告:「大帥府有急事,通知二位先生趕快過去。」

  高尚和嚴莊對望一眼,知道必有重大事情發生了。他倆便放下手文書,一齊趕往安祿山府邸,路上,嚴莊忍不住問高嚴道:「我不知道大帥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並不想舉事嗎?高先生是如何看的?」

  高尚冷笑一聲說道:「大帥為此已經準備了那麼多年,箭已在弦上,不容他不發,大帥現在所慮的,只不過是缺一借口罷了!」

  「如果真是缺一借口的話,看我說來。」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節度使府,一進門卻發現安祿山怔怔地坐在那裡發呆,「大帥,出什麼事了?」

  安祿山看看他倆,長嘆一聲說道:「果然被你們說中了,剛才朝廷來旨,命我回京述職。」

  高尚突然問道:「不知大人所接詔書,是中書省的『黃麻』還是翰林院的『白麻』」

  「是黃麻!高先生的意思是?」

  「我想這必是楊國忠的意思了,按理詔大人回京應用白麻才是,但掌握白麻的翰林院和楊國忠是死對頭,正因為不是皇上的親自口諭,楊國忠才請不動白麻,改用黃麻詔書了。大人,這是楊國忠讓你回京,他必藏禍心!」

  「高先生說的有理,不殺此賊,我難平此氣!可是我若起兵,用什麼借口才好呢?「

  這時旁邊的嚴莊笑著說道:「大帥忘了西漢削藩之變嗎?」

  「嚴先生的意思是說『清君側』?」

  「正是!楊國忠數大人十大罪狀,可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大人也效他反數他百大罪狀,這樣不是出師有名了嗎?等佔領了長安,毒殺李隆基,立一幼兒為帝,待大人根基牢後,再取而代之也不遲,什麼江山姓李,原來還不是姓楊嗎?大人即位後再多邀民心,千秋大業可定矣!」

  安祿山大喜說道:「若我登帝位一定封你二人為左右相國。」

  此時他再無疑慮,大聲喝令道:「命史思明、蔡希德、田乾真、崔佑乾、田承嗣、安守忠、李歸仁、孫孝哲、牛庭介以及少帥安慶緒火速到我府上來」。

  天寶十四年,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以「清君側、殺楊國忠」之名從范陽起兵,共率藩、漢兵十四萬,分兩路浩浩蕩蕩殺奔中原而來。

  歷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亂」由此正式拉開了序幕。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2 PM

第八十八章 出兵
  安祿山起兵消息在三日後傳到長安,一時間,長安米價暴漲,大有超過去年大災之勢,民間裡人心惶惶,試子不讀書,商人不早市,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著朝廷的對策。

  此時,楊國忠、李亨、李琮三人不約而同的來到御書房,等待著大唐皇帝李隆基的決斷。

  「相國,你是說安祿山帶兵入朝?」

  「不是入朝,陛下,是臣以前所說不幸被言中,安祿山那廝果真反了。」

  「安祿山造反!不!不可能!朕待他不薄,他為何要反?」

  「皇上待他確實有天高地厚之恩,但他不思回報,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舉,其心可誅!願皇上早日發兵,誅殺此賊!」

  「那愛卿看何人領兵為好?」

  楊國忠剛要回答,太子李亨卻上前一步奏道:「六帥府大將軍李月為長勝將軍,兒臣保舉他為帥,征討安祿山!」

  李隆基聞太子之言,臉上露出犯難的表情,旁邊的李琮看到,便上前奏道:「李月雖善打仗,但畢竟年輕,資歷不夠,再說皇上之病暫時也離不開他,兒臣以為領大軍者,最好不用外人,以防生變,所以兒臣保舉甄王李琬領兵前往平叛。」

  「靖德太子所言極是,臣再推薦河東節度使高仙芝和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為左右副將,這樣就萬無一失了。」楊國忠在一旁補充說道。

  「琮兒和相國所言不錯,朕的身子現在確實離不開迎春,就依你等所言,封琬兒為輔國大將軍,高仙芝和封常清為副,率關內軍二十萬,討伐反賊安祿山。」

  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李隆基命甄王李琬為主帥,高仙芝和封常清為副,率關內軍二十萬,討伐反賊安祿山。就在出兵的前夜,郯王府內,郯王李琮密唔了甄王李琬。

  「二弟,我讓你所辦之事是否已辦妥?」

  「大哥,依你言,所需五萬軍我已用後軍名義調往涇州,不知大哥想派誰去掌管?」

  「此事不宜派外人,我就讓小晃去掌軍吧!」

  「也好,事不宜遲,明日小晃就和我一同出發,屆時他領五萬軍留在涇州,供大哥調遣。」

  「好的,但此事極密,就是楊國忠也別讓他知道。」

  「這個我省得,大哥準備何時動手?」

  「時機還不到,還要再等等,關鍵是要把京城的軍隊都控制住,到時一切就由我來決定。今天就這樣吧!我祝二弟旗開得勝。」

  「多謝大哥!那我就先走了!」

  「二弟慢走。」

  第二天,甄王李琬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向東開去,此時,離安祿山造反已經過去了二十日。

  這天,大軍已過了潼關,李琬因不善騎馬,故坐在馬車內,這時有軍校來報:「高將軍求見!」

  「請高將軍上車敘話!」

  高仙芝是高麗人,今年五十餘歲,身材瘦高,皮膚黝黑,他上車後便向李琬行了一軍禮,

  「高將軍不必多禮,本王雖為主將,但打仗之事尚差高將軍和封將軍太遠,所以還要多多辛苦高將軍和封將軍了。」

  「王爺客氣,我過來是想和王爺商量一下,我聽說叛賊前軍已逼近滎陽,滎陽是中原糧倉所在,一但有失,影響甚大,我想能不能我軍加快行軍速度,或派一先鋒先到滎陽去阻擊敵軍。」

  高仙芝見大軍行動極緩,且又分了一軍北上,不知是什麼打算,他心急如焚,和封常清商量後,便前來和李琬商量。

  「高將軍認為派多少軍趕去滎陽合適?」

  「二、三萬便可,只求拖住敵軍。」

  「賊軍有十幾萬,而高將軍卻說二、三萬便可,難道我唐軍能以一敵五嗎?父皇要的可是開門紅啊!再說,敵軍遠道而來,必然疲憊,我軍緩行以休息充備,到時以逸待勞,獲勝之機必然大增,我準備屯軍洛陽,以戰敵軍。」

  高仙芝剛要開口,李琬卻手一擺,止住了高仙芝的話頭。「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了,高將軍只要帶好兵就是了。」

  高仙芝無奈,只得離去,李琬卻淡淡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打仗你還行,要是弄政治,你就差得太遠了。」

  自從那天李月在酒樓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席話,李琬至今心都沒有能平靜過,多少年來,他一直生活在大哥李琮的陰影之下,母親臨死前也再三叮囑自己,要全力幫助大哥,所以他從來都是李琮的跟班,沒有過非分之想,但他畢竟也是主要的皇子之一,對大位的yu望被他深深地壓在了心底,為了迷惑眾人,他的生活極為糜爛,甚至還勾搭上了後宮的一名妃子。但自從李月給他說出,他也是父皇所考慮的繼位者之一時,他的內心便掀起來驚濤駭浪,說實話,他極為瞧不起自己的大哥,愚蠢而自負,遠遠不如自己城府之深。這次他得知自己是這次東征的主將時,一個念頭便在他心裡瘋狂的生長起來。他知道,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機會,若不善加把握,他就將悔恨一生。此時他手裡還有十五萬大軍,而分給李晃的五萬軍是他特地挑出來的老弱之軍,他另外挑了五萬精兵,充做自己親自指揮的中軍。他昨日已得到消息,楊國忠藉口關內空虛已將李月調到了華州,現在京城內只有二萬禁軍和杜乾運率領的三萬城門守軍,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想到這,他終於下定決心,要放手一博,助李琮奪位,再趁亂殺死李琮,把李琮的成果收歸己有。

  高仙芝回到前軍,等候已久的封常清趕忙迎了上來,封常清身材矮小,貌不驚人,若不說,誰也想不到他竟是威震西域的封大將軍。

  「高將軍,如何?甄王肯派兵嗎?」

  高仙芝苦笑著搖搖頭。

  「怎麼,甄王他不知道兵貴神速嗎?」

  「常清,我說了,可他的道理更多,什麼以逸待勞等等,所以我說什麼也沒用。」

  封常清一呆,停了半晌,他才緩緩說道:「有他為帥,我軍敗多勝少,我聽說太子本來是推薦李月為帥的,皇上怎麼換成了他?」

  「我也不知道,大概和皇位之爭有關吧!」

  「這是什麼時候了,要為一己之私而廢天下事,何其不智也!」

  「常清噤聲!此話若被皇上知道了,你我將大禍臨頭!」

  「你我先逃過此劫再說吧!」

  五日後,大軍開到了洛陽,這時叛軍前鋒已佔領了滎陽,也停止了進軍,等待後援的到來,李琬下令全軍暫駐洛陽,以病倒為藉口,不再東進。他命親兵對來客一律擋駕,自己卻率領五萬精兵,悄悄返回長安。高仙芝和封常清三次來找李琬,皆被親兵擋駕,封常清大怒,欲殺親兵,親兵才無奈說出,大帥現在已經不在洛陽,去向不詳,高仙芝和封常清面面相覷,不禁愕然。



第八十九章 亂局
  李月六率府的軍隊原本是駐紮在朱雀門內,但楊國忠卻上奏皇上:「大軍已去平叛,關內空虛,恐民有變,請長安諸軍分駐長安四周,一是防止民變,二是拱衛京師。」

  李隆基聞言有理,便準其奏。這樣李月的二萬多軍隊被分派到華州,駐紮在京師的,僅禁軍和九門軍共五萬人而已。

  即墨和月組已經把趙王府的內眷安全護送到了揚州,李月擔心他們勢孤,便命即墨和月組暫留揚州,不必回京。由於舊火yao存貨已罄盡,朝廷不再撥付,而新火yao的製造因遇到技術上瓶頸,很難大規模生產,至今只產出極少量,李月無奈,只得全部製成火yao桶,並要求不得隨便使用,留在關鍵時備用。

  這天,李月和手下大將正在帥府開會,突然江驚鴻趕來,送來了洛陽和潼關的日組急報。洛陽的急報是唐軍已出軍,兵鋒直指中原滎陽,而潼關的急報卻是昨夜有一支軍隊從洛陽開回,經過潼關要返回長安。這兩條急報同時送來,內容卻相互矛盾,讓人難以理解。

  「我聽說甄王到洛陽後重病不起,現在卻出兵滎陽,其中必有隱情。公子,我們該怎麼辦?」江驚鴻說道。

  眾人見李月閉著眼睛沒有吭聲,便在一旁靜靜的等候,誰也沒有再說話,突然李月睜開了眼睛,目裡充滿了懾人的光芒,只見他冷冷一笑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領兵回長安的,必是甄王李琬,此人也想謀大位,純屬癡心妄想。」

  「那出兵滎陽又是怎麼會事?」

  「那一定是高仙芝和封常清的擅自所為了,只是此時出兵,戰機已失,我聽說敵軍在滎陽的主將為崔乾佑,此人老謀深算,善用奇兵,他既佔滎陽,豈不知一鼓作氣的道理,但卻駐留滎陽停而不發,我估計他必是想引洛陽兵出來,再在沿途設有重兵埋伏等候,高、封二人若不提防,必兇多吉少,江先生,替我修書一封,火速傳到前線給高將軍。」

  然後,李月又對手下眾將說道:「傳令各軍,馬上收拾行裝,作好戰鬥準備,隨我攔截李琬!」

  李琬率五萬軍過了潼關,由於其從未領過兵,所以行軍速度奇慢,好在所選的五萬人都是精兵,一路的駐紮休息都自己會解決,省了李琬的很多煩惱,他為了防止萬一,軍隊裡面最高的軍官只是幾名郎將,其餘高階將領皆留在了洛陽。李琬並沒有什麼親兵,他所依仗的親信,是監門衛大將軍陳玄禮,前因病在家不能同行,現已接到消息,正從定州趕來途中。

  這一天,大軍已到了華州地界,過了華州便是長安了,這一帶緊靠秦嶺,有不少支脈突出,形成數十條巨大的橫溝,每條橫溝都可以藏軍數十萬,是非常理想的埋伏之地,李琬大軍剛到一條橫溝前,突然一陣號響,從橫溝裡開出一支部隊,約五千人,為首大將,金盔鐵甲,戴一面猙獰的青銅面具,手持一支碩長的方天畫戟,腰配黑龍弓,胯下騎一匹寶馬赤血魔,正是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他的這身裝束早已威名遠颺,眾軍見了均知道是李月來了,無不議論紛紛。

  只見他一揮長戟,大喝一聲:「前方軍隊欲往何處?」正行進中的大軍見前有人攔截,便停了下來,有人飛報李琬。李琬聽說前有軍攔截,心下不安,可眾軍中他並無心腹大將,只得親自前去應付,等看清前方竟是李月時,他心中更是寒了一半,這李月可決不是好應付的。正在思量間,李月也看見他的到來,逕直問道:「前方來的可是甄王殿下?」

  「正是本王,大將軍何故攔道?」

  「我奉皇上的命令,鎮守華州。甄王殿下大軍過境,我自然要過問。」

  「我奉命緊急回京!」李琬故作鎮靜的答道。

  「請出示兵部調兵文書。」

  「李月,我有要事回京,你若耽誤了,可吃罪不起!」

  「甄王應該在洛陽迎敵才對,現在卻領大軍返回長安,如果沒有兵部調令或皇上聖旨,此舉視同謀反!」

  李月運功喊出,聲音傳出五里之外,李琬手下五萬大軍人人聽聞,一時間眾軍議論紛紛。

  甄王見手下開始起了疑心,不禁又氣又急,他大吼道:「李月!你待如何?」

  「甄王殿下若拿不出我所要的文書,那就請和我一同返京面聖,這五萬軍就暫時留在這裡,一切由皇上定奪!」

  李琬當然不能依李月之言,他見李月兵少,一個大膽的念頭由心生出,他笑著說道:「我想起來了,我有皇上聖旨,大將軍稍等,我去拿來。」

  李月知道他的心思,心中冷笑一聲說道:「還是由我陪殿下走一趟吧!」說完催馬上前。

  李琬見勢不妙,撥馬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面大喊:「眾軍聽著!我是主帥甄王李琬,襄陽王李月謀反,大家給我上,有殺李月者,本王賞錢一千萬!」

  聞此言,李琬手下眾軍一陣騷亂,大家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皆靜立在原地,李琬見眾軍不動,心中一陣膽寒,他正要再喊,突然覺得身子一鬆,竟懸在了半空,他回頭一看,不禁魂飛魄散,只見李月竟用方天畫戟把自己挑在半空,李月手一抖,便把李琬摔在地上,李琬只覺全身筋骨欲裂,動彈不得。

  李月上前冷冷地說道:「甄王殿下有什麼冤屈,儘管去對皇上說吧!」

  李琬嘆息一聲,閉目不再作聲,他心裡閃過無數念頭,很快便打定主意,若皇上問起,就說自己病重,不能帶兵,故此返京,即使被責,也無大礙。

  李月命親兵把李琬架走,他自己則走到大軍前面,大聲命令道:「所有都尉以上的軍官,都給我出來。」

  眾軍見主帥被抓走,一時不知所措,這時從兩旁的樹林內突然湧出大隊騎兵,將李琬的部隊包圍起來,李月見軍中無動靜,便再次厲聲喝道:「所有都尉以上的軍官,都給我出來,否則軍法處置!」

  由於李月在軍中威名顯赫,本身為皇室,又受當今天子器重,李琬軍中開始有軍官往外走了,只要有人帶頭,很快,所有都尉以上的軍官都走了出來。

  李月見大勢已定,便帶著軍官到一旁訓話。

  「各位將軍,也許你們不知道,高仙芝大將軍和封常清大將軍已經率大軍向滎陽出兵了,本來你們應是其中一份子,但你們卻回到了華州,當然這並不能怪你們,但如果你們再前進一步,謀反之從罪將被坐實,阿布思叛亂,所有都尉以上軍官都被斬,你們應該知道我所言非虛,我現在是在救大家,只要大家聽我的命令,我就會讓大家最終平安返家,怎麼樣!大家可願聽命於我!」

  「我們願受大將軍調遣!」開始有人在軍中大聲喊起來,隨著幾百名軍官也紛紛應和。李月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現在就由辛雲京將軍暫領大家,等聖上裁決後再定奪大家的去向。」這時候,有一騎趕來,說江先生有急事請大將軍返城,李月答應,便把囑咐了辛雲京幾句,率領親兵押著李琬回華州城去了。

  還沒到行轅,就見江驚鴻匆匆趕來,他帶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唐軍在滎陽西遇伏,前軍三萬人全軍覆沒,高仙芝和封常清趕去救援時,遭遇了安祿山親率的大軍,由於唐軍兵少,再大敗於安祿山,現唐軍已敗退到了洛陽,安祿山大軍已追尾而來,洛陽極可能不保,李月見報,心中嘆息,一切正如他所料的,看來高仙芝並沒有聽從他的建議。但李月不知道,他的快信已晚了一步,在唐軍被伏擊後的第二天才送到高仙芝軍中。這時又有急報傳來,高仙芝和封常清在洛陽再次被擊敗,只領不到一萬人逃回了潼關,東都洛陽已被安祿山佔領。



第九十章 薦才
  華州行轅,李月和辛雲京、段秀實、蔡明德、江驚鴻正在舉行著秘密會議,商討當前形勢的應對之策。

  「雲京,那五萬軍安排得如何?」

  「大將軍放心!我已經收編了他們,並安插進去大量的中級軍官,不過真是奇怪,這五萬軍中最高的軍階竟然只是一名中郎將,這樣如何能指揮得動大軍?」

  「雲京不知,那李琬之所以如此,正是擔心這支軍隊不聽指揮,所以才不配高階將領,他的親信是監門衛大將軍陳玄禮,他帶領二百多軍官和一千親兵趕來,本來是要來渭南和李琬匯合的,但已經被明德打了個漂亮的伏擊,陳玄禮負傷逃回長安了,是吧!明德?」

  蔡明德點點頭,沒有說話。

  「雲京,這五萬軍就暫由你率領,駐留華州,我以後會有大用,朝廷那邊我自會去解釋。現在大唐內憂外患,形勢危機,我軍決不能視同不見。江先生,你替我發加急快報到雲州,命顏將軍領騎、步軍各五千,襲擾安祿山老巢范陽,要求他們不得和敵軍正面作戰,多造聲勢,同時在河北廣舉義軍。另外讓顏將軍調五千軍到朔州給張巡,讓他務必守住朔州,保我雲州軍後路。」

  江驚鴻飛快的記錄著,很快便寫好,交給李月審核,李月審核無誤後,蓋上私印,命即刻送出。

  「大將軍,那甄王如何處置?」

  李月見發問的是蔡明德,便冷笑一聲說道:「那李琬是這次唐軍兵敗的禍首,還未迎敵,就私調五萬軍入京,其心可誅!蔡將軍,你馬上用毒酒鳩殺李琬,然後報與我,說甄王畏罪自殺,你可明白?」蔡明德一呆,但還是毫不猶豫的遵命前去。

  「成公(段秀實表字),我若離開,我手下眾軍就由你全權負責,要加緊訓練,不得有絲毫懈怠!」

  「末將尊命!」

  唐軍被擊敗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關中及長安都處於一片惶恐之中,在京中的各地商人紛紛開始返鄉,物價一漲再漲,大家都在拚命囤積物資,尤其是米價,達到了大唐有史以來的最高水平,誰都知道,洛陽一失,接下來就是潼關了,若潼關再失,長安便不保。

  李隆基呆呆的坐在龍椅上,這兩天,他的雙腿剛剛有點知覺,正在高興,但唐軍大敗的消息傳來,一下子驚呆了這位執政了四十多年的大唐最高決策者。他至今也想不通自己的胡兒為什麼要造反,難道真是自己用錯人了嗎?現在潼關的守軍不到兩萬,怎麼抵擋安祿山的十幾萬大軍,還有北都太原,也被賊將史思明所圍困,現在該怎麼辦?李隆基不禁焦慮萬分。

  這時,高力士急匆匆的趕來,他帶來了李月的急報。李月報給他二個消息,一好一壞。

  「先念壞消息吧!」李隆基陰沉著臉,他不知又有什麼壞事發生。

  高力士打開奏摺念道:「甄王李琬領兵五萬,私離前線殺奔京城,其意不明,臣在華州將其攔截,但甄王卻命眾軍擊臣,臣已將其軍殺散,生擒甄王,不料當夜甄王畏罪服毒自殺!臣阻攔不及,特向皇上請罪!」

  李隆基聽罷,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從高仙芝的奏摺中他已經知道,李琬帶兵不知去向了,他也猜到了李琬的用意,自己的猜測最終被李月證實了,雖然哀痛兒子的身死,但也解決了這個隱患,他不由略略放下心來。

  「好消息呢?再給朕唸唸!」

  「臣擔心安祿軍攻打潼關,命雲州顏杲卿將軍舉義軍,從雲州攻擊安祿軍老巢范陽,已燒燬其軍糧數萬石,殺賊將李欽湊,活捉賊將高邈、何千年。現安祿軍駐軍洛陽不發,圍困太原的敵軍北撤,太原之圍已解,但義軍勢微,只能爭取少許時間,望皇上早作決斷,臣推薦朔方節度副使郭子儀將軍為帥,拱衛河東。」

  聽了李月的好消息,李隆基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迫在眉睫的危機總算化解了,他開始考慮下一步的對策,想了一下,他大聲說道:「傳朕旨意,命太子、郯王、相國還有兵部尚書韋見素即刻進宮!」停了一下他又對高力士說道:「把消息傳出去,就說甄王病故,還有再把邊令誠找來。」

  高力士見李隆基臉色不善,心裡明白李隆基要借擅自出兵並兵敗之罪殺高、封二人了,以掩蓋李琬造反的內情,他不禁暗嘆一聲,急忙去找邊令誠了。

  郯王李琮已經從陳玄禮那裡得到了李琬的消息,這幾日他憂心忡忡,生怕李琬被解押入京。就在剛才他從宮內得到消息,李琬已畏罪自殺,他這才放下心來。這時宮內來人,皇上命他火速進宮!

  李琮急忙趕到宮中,這時李亨、楊國忠、韋見素都已到齊。李隆基見眾人都到,他便開口說道:「現在雲州顏杲卿將軍舉義軍襲擊范陽,打亂了賊軍的步伐,給我們贏得了時間,朕找大家來,就是想商量一下,派誰去守衛潼關?」

  李隆基絲毫不提李琬之事,但大家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點內情,見皇上不說,誰也不敢提及此事。太子李亨首先說道:「何不讓高將軍和封將軍直接守潼關?」

  「他們二人大敗於賊軍,已被朕治罪了,休再提起!」

  「那兒臣還是老話,推薦六率府大將軍李月為帥。」

  「朕還是認為李月守華州的好,他是朕的最後一道屏障了。」

  「微臣也贊同皇上的話,微臣覺得應該派一員經驗豐富的老將前往鎮守潼關較為穩妥。」旁邊的楊國忠插口說道。

  李隆基點點頭,便問韋見素道:「愛卿是兵部尚書,覺得派誰去合適。」

  韋見素見問連忙跪下奏道:「微臣認為應兵發兩路,一路北、一路東,鎮守潼關的大將微臣推薦哥舒翰大將軍。」路上太子早就給他說過,決不能推薦郯王一系之人。

  「哥舒將軍不是生病了嗎?」

  「他只是有腿疾,並無大礙。」

  「好!朕就封他為兵馬大元帥,領隴西、河西、關中共四十萬大軍鎮守潼關,另調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為工部尚書,任朔方節度副使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李光弼為副,率朔方軍進軍井陘,拱衛太原,此事甚急,三日之內要給朕辦好!」

  「臣等尊旨!」

  「另外亨兒留下來,朕有話交代,。」

  「臣等告退。」

  待眾人走後,李隆基摒退了左右,只剩太子和他二人。李隆基停了一會兒,對李亨說道:「琬兒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兒臣已聞琬弟病故,不勝悲痛!」

  「他是咎由自取,服毒自盡了,不過此事關係到你我的臉面,切不可外傳!」李隆基冷冷地說道。

  「兒臣尊旨!」

  「另外,這些日子朕冷落了你,你是否在抱怨朕。」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覺得父皇要多注意保養身子才行,一些瑣碎之事就交給大臣們去做。」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從生這個病後,朕有時候變得糊塗,但有時候卻很清醒,這次琬兒之事,讓朕明白了一些事,朕就先給你交個底,等平了這次賊亂,朕就準備把這個位子傳給你。」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2 PM

第九十一章 相恃
  李亨心中狂喜,他連忙跪下說道:「兒臣不敢妄想!只求父皇病體早日痊癒,帶領群臣重振我大唐雄風。」

  李隆基微笑著點點頭:「你有如此孝心,朕心裡甚是欣慰。你可知你數次推薦李月,朕為何不用他嗎?」

  「兒臣不知。」

  「我太宗皇帝百年前就預言,此子將來會挽我大唐於危難,所以朕想把他留給你,成為你手中最鋒利的寶劍。另外朕也知道,若關內兵調光,恐有人就會有不臣之心,留李月在,可保無恙,你可知道,李琬就是他所擒下。朕也知道他恐怕已經把李琬的兵拿到手中,這樣也好,讓朕多了一扇屏障,也可以心安一點。」

  「那父皇何不直接將他調入京中守衛?」

  李隆基淡淡地說道:「朕也知道此子可靠,但他畢竟年輕,若讓他在京中獨大,恐怕他也難以把持自己,聽了別人的慫恿,犯下大錯。所以朕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把他放在華州比較好。」

  「那郯王怎麼辦?兒臣實在有點擔心。」

  「現在是非常時期,朝內求穩不求亂,等平叛以後,再處理不遲,朕諒他也不敢亂來。亨兒,現在朕交給你一個任務,當前民心不穩,對大局不利,你要務必將民心替朕給穩下來。」

  「兒臣尊旨!」

  第二天,唐軍派哥舒翰為大將率四十萬大軍鎮守潼關的消息傳遍了長安,由此恐慌的民心逐漸開始平靜下來,物價也隨之跌落。

  天寶十四年八月,李隆基以兵敗為由,派監軍邊令誠於軍中斬殺了大將高仙芝和封常清。又派大將哥舒翰為兵馬大元帥,調集隴西、河西、關中共四十萬大軍鎮守潼關。另派朔方節度使郭子儀為主將,大將李光弼為副將,率朔方軍進軍井陘,拱衛太原。

  安祿山佔領洛陽,正欲乘勝取潼關,突然得報,范陽被雲州義軍襲擊,涿州、檀州、媯州、平州四州已失,幽州被圍,軍糧大半被焚燬,常山留守大將李欽湊被殺、高邈、何千年被擒,安祿山聞言大驚失色,他深憂范陽安全,便改變了策略,不再西進,止步於洛陽,自己親率大軍從南路趕回幽州,又命圍困太原的史思明,暫時放棄太原之戰,從西路包抄義軍後路。

  由於安祿山大軍返回河北,顏杲卿兵少,便放棄了城池,率軍機動作戰,四處襲擾叛軍,屢屢得手,把安祿山大軍拖在河北。史思明放棄太原,北上包圍了朔州,太守張巡率五千軍堅守朔州達兩月之久,由於糧盡,張巡最後率兩千殘軍突出重圍,退守雲州,顏杲卿得知後路危機,便領義軍返回常山,與張巡遙遙呼應。這時郭子儀和李光弼已兵發井陘,擊敗了史思明留守在太原以北的部隊,收復了太原周圍十幾個州郡,威脅到史思明後背,史思明便派大將蔡希德攻打常山,自己率軍西進連克廣平、鉅鹿、上谷等郡,欲斷唐軍後路,但兵至饒陽時,由於饒陽太守盧全誠堅守城池,史思明軍急攻不下,被阻於饒陽。

  這時由於顏杲卿在常山保衛戰中被流矢所傷,已昏迷不醒,全軍被迫退回雲州,和張巡匯合。蔡希德軍遂佔領了常山,安祿山再從洛陽發二萬精兵給蔡希德軍,命他回師支援史思明,又派大將牛庭介從范陽率一萬軍支援史思明,一時間饒陽勢急。郭子儀幾次上書要求暫時放棄太原,直取范陽,以解潼關和饒陽的壓力,李隆基均不答應,並嚴令郭、李二人不得擅離太原,否則與高、封二將同罪。

  李月接到雲州急報,便悄悄離開華州,率五百人火速趕赴雲州,命段秀實代己統帥大軍留守華州。

  路過太原時,李月特地去拜訪了經年不見的郭子儀,郭子儀見到李月,不禁大喜過望,他緊緊地抱了抱李月,才將他領到自己的營帳。

  「長虛現在可好?」郭子儀首先關心的便是他的這位先祖。

  「師兄在上次和你見面後沒多久便仙化了。」

  郭子儀聞長虛仙化,不由有些傷感,又替長虛的解脫感到欣慰。

  過了一會兒,郭子儀一拳砸在李月的肩窩,笑著說道:「我讓你還俗後,就來軍中找我,你如何不來?」

  「我自然要先回家探望父母,不料後來的事就有點身不由己了。」

  「幸虧你沒來,否則你來我軍中,現在最多也只是個都尉將軍,哪像現在,居然當上了襄陽王,你的事情我一直在關注,畢竟你也算我半個郭家人,雖然我早就看出你決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沒想到你小子飛黃騰達得這麼快!告訴我,這次為何要來我處?」

  李月笑笑說道:「你說得那麼多,讓我如何回答,我現在表字迎春,子儀大哥可直接呼我表字,我這次前來,只是路過太原,便想順便看看大哥,同時還想向大哥請教一下現在戰爭的局勢如何?」

  聽李月問到局勢,郭子儀的眼光不由一黯,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背著手轉身看著營外,不再做聲。半晌他才緩緩說道:「我勸皇上放棄太原取范陽,斷安祿山根基,如果此計能行,叛軍無民眾支持,一年便可平,可惜皇上不納,說現在優勢在我,不用行此險計。雖然看似我軍數量佔憂,可迎春你是帶過兵的,我唐軍戰力之弱,連區區的南詔都打不過,更不要說是訓練多年的范陽軍了,再加上安祿山手下人材濟濟,文有高尚、嚴莊,武有史思明、蔡希德、崔佑乾等,所以我並不看好唐軍,唐軍現在所恃,無非是潼關之險,若潼關一失,我朝危矣!現在潼關大將是哥舒翰,雖然此人倒也知兵,但實際的指揮權卻在皇上手中,若皇上聽信小人讒言,強令哥舒翰出兵,我軍必敗。」說到這裡,郭子儀忍不住又長嘆一聲。

  「郭帥分析透徹,言之犀利,只是皇上不聽,奈何?」一個雄壯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李月回頭一看,只見門口走進一員大將,身材高挑,黑瘦而精幹,李月一眼認出,正是當年他曾遇到的李光弼。郭子儀見李光弼進來,忙向他引見李月,李光弼盯著李月看了半天,突然說道:「我聽荔非元禮說起你的事蹟,確實讓人佩服,荔非元禮說你我是舊識,我雖看你有點面善,但實在想不起我們曾在哪裡見過?望大將軍提醒我一下。」

  李月微微一笑說道:「李將軍的母親可安好?還記得八年前的長安西郊之事否?」

  李光弼想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李月,突然恍然大悟,他指著李月喊道:「你可就是那個小道士?」

  「正是我!光弼兄別來無恙否?」

  李光弼大喜,連忙向李月跪下,大將軍當年救我母親,事後我母親常常說我知恩不報,可是我實在找不到恩公了,沒想到世事竟如此奇妙,我今天又有幸見到了恩公。」

  李月連忙將李光弼扶起,這時旁邊的郭子儀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光弼竟認識李月?」

  李光弼就把當年李琮要奪他家的藏寶圖而綁架了其母親,後來被李月所救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郭子儀,郭子儀聽了也感慨不已。

  「恩公不是駐紮在華州嗎?怎麼來了太原?」

  「光弼兄也叫我迎春便是了,我這次是私自離軍,卻不是來太原,而是趕去雲州?」

  「雲州!」郭子儀和李光弼同時失聲應道。

  「不錯,雲州,我和兩位不是外人,就不瞞二位了,雲州義軍首領顏杲卿原來是我的副將,被我安插到了雲州,他手下的義軍其實也是我從前所募,其實和朔方軍也有點關係,二位還記得阿布思手下的朔方軍嗎?這些義軍就是他們。」

  郭子儀聽了,這才明白過來:「迎春遠慮,果然名不虛傳,要沒有這支義軍襲擊范陽,潼關早就丟了,對了,我聽說顏杲卿受了重傷,現在迎春趕去一定是去作戰吧!」

  「是!我實在放心不下,就算不能有所建樹,但至少也要把他們帶出來。」

  「迎春可需要我們怎麼協助?」 李光弼在一旁問道,他突然又想起皇上的嚴令,不禁又有點氣餒。

  李月微微一笑說道:「我想向光弼兄討一個人。」

  「可是荔非元禮?」

  「正是!」

  「那我就把他們兩兄弟一起給你吧!如果他們願意,就讓他們以後都跟著你了!」

  李月大喜,向李光弼一躬說道:「如此就多謝光弼兄了!」

  郭子儀也笑笑說道:「要不要我把李國臣也給你!」

  李月心中感動,握著郭子儀的手說道:「子儀大哥如此厚愛,迎春心裡領了,只是大哥現在也是用人之際,我若只顧自己,實在是不仁之舉!國臣還是跟著大哥吧!若不是荔非元禮多次來信要來跟我,我也不能向光弼兄開這個口啊!」

  當天,李月便告辭了二人,領軍北上,臨別時,郭、李二人緊緊握住李月的手。

  「兄弟珍重!」

  李月放聲大笑說道:「我相信再不遠的將來,我們一定會並肩作戰!」說完縱馬向北奔去,慢慢地不見了蹤影。

  「此子必將是我大唐的棟樑!」郭子儀看著李月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道。



第九十二章 部署
  三日後,日夜行軍的李月終於趕到了雲州,雲州的眾軍見主帥親來,無不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荔非兄,你還認識這支軍隊嗎?」李月對旁邊的荔非元禮問道。

  如果要問荔非元禮這一生中最大的憾事是什麼?那他一定會說是當年沒有選擇留在李月身邊,現在他還只是一個中郎將,而後來的辛雲京、段秀實、顏杲卿都成了將軍,連曾是他的手下的蔡明德也比他高了一級,官階到了中郎。但更讓荔非元禮後悔的是,名揚天下的播仙鎮之戰、雲州之戰、南詔之戰均沒有他的份。這次能夠再次跟隨李月,實在是因為李光弼和李月的私交之至。

  他見李月問他,便笑笑說道:「怎麼不認識,武天德、方子明都是老夥計了。」

  「這些士兵呢?」

  「士兵?我不認識。」

  「這些士兵就是當初我們的對手,阿布思之部。」

  荔非元禮呆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這小子,我當初還求你手下留情呢!原來你早就在打他們的主意了,不過讓他們還籍為民,也實在太可惜了。」

  現在雲州的政務由張炎負責,張巡從朔州撤到雲州後,便一直和袁履謙忙著操練士卒,準備物資,張巡見到了李月,不由黯然說道:「沒能保住朔州,實在有負將軍。」

  李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沒事就好,城池丟了,可以再奪回來,但人若死了,便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張巡心下感動,遂領著李月去看望顏杲卿,顏杲卿已經甦醒過來,但情況仍不太好,身體極為虛弱,他此時正和張炎說話,見門簾一掀,進來了一群人,當前一人,正是他日夜盼望的李月,顏杲卿心中激動,連忙掙紮著要坐起來,卻被李月搶先一步按住。

  「顏將軍請躺下,不必多禮!」

  「大將軍能趕來,我肩上的這副擔子總算可以卸下了,否則我就算死了也無法心安啊!」

  李月不說話,診了診他的脈搏,見他雖然脈相微弱,但也平穩,知道他無大礙,只要靜心修養,早晚便可恢復,於是放下心來,笑笑答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你減負而來,你儘管靜心養傷,一切由我來安排。」

  說到這,李月轉頭對張炎說道:「我準備就在這裡開一次通氣會議,張大人可幫我把大家找來,再把盧照烈也叫來。」

  很快,眾人便齊聚到了顏杲卿的病房,滿含希望地看著主帥李月,李月讓大家隨意坐下,這才說道:「我這次前來的主要目的,是帶大家離開雲州。」

  他一語既發,激起滿屋的議論之聲,大家在雲州已久,確實捨不得離開這片土地,李月見眾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惋惜之色,便鄭重地說道:「我知道大家都捨不得離開雲州,但目前的形勢卻不容我們久呆。」

  「我們目前的情況不是佔憂嗎?」後排有人忍不住問道。李月隨聲看去,見是舊將武天德,坐在他前面的蔡明德回手便給了他一個頭皮,低聲罵道:「大將軍說話,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武天德知道自己魯莽,臉漲得通紅,忙把頭低下。

  李月笑笑,繼續說道:「從目前的局勢看,似乎我唐軍佔優,從表面上看來確實是這樣,但這樣的局面只是安祿山被我軍打亂了部署所致,現在他已經開始恢復過來,安祿山軍起兵時只有十四萬,但他還有私募的軍近十萬,再加上投降的唐軍,他現在手上軍隊至少有三十萬之多,我並不擔心太原,而是擔心潼關,現在名義上是哥舒翰指揮,但實際是皇上在指揮,若他聽信讒言,命哥舒翰出擊,唐軍敗多勝少,這種情況很有可能發生,現在敵軍的前軍大將是崔佑乾,此人足智多謀,必會用計引唐軍出戰,若皇上收復東都心切,極可能上當。所以我們必須未雨綢繆,決不能把將士置於險境。當然,我軍撤退前,也要和敵人練練兵,收取點利息再說,仗!還是要打幾場的。」

  下面眾將聽說有仗可打,無不磨拳擦掌,在大將軍率領下打仗,實在過癮,尤其是荔非元禮,這兩年,可實在把他憋壞了。

  「大將軍,我有一語,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月見說話的是張炎,便笑著說道:「張長史有話但說無妨!」

  「我軍若撤退,雲州百姓怎麼辦?他們好容易才慢慢恢復過來,實在再承擔不起一次兵災。」

  李月心中暗暗稱讚,這張炎雖然熱衷為官,但卻不失為一個好官,便笑笑說道:「等一會兒,你和盧大人及張巡留下來,我有話交代。現在大家先回去,晚上召開軍事會議,都尉以上的軍官都要參加,現在散會。」

  大家紛紛散去,屋裡只留下了張炎、張巡、盧照烈及顏杲卿和李月五人。

  「大將軍,真要棄守雲州嗎?」病榻上的顏杲卿輕輕問道。

  李月點點頭,輕輕拍拍顏杲卿的手說:「只是戰略轉移,雲州遲早還是要拿回來的。因為大家實在沒有看見過潼關的唐軍,大部分兩三年都沒有訓練了,還有很多剛剛放下鋤頭的農民,這樣的軍隊怎麼去和安祿山的精兵去打仗。潼關兵敗只是早晚的事情,現在皇上的身體,沒人比我更清楚了,他很大一部分時間都處於妄想之中,很容易作出不理智的決策。我也是沒辦法啊!雲州的百姓,我也考慮過了,要想避兵災,只有詐降一策了。」

  「詐降!」旁邊幾人都一陣驚呼。盧照烈心裡一陣狂跳,他知道自己應該沒有資格參加這種高級會議,現在把他拉上,這詐降必然和他有關。

  果然,李月說道:「盧大人,你是本地人,這詐降由你來做最為合適。」

  「大將軍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盧家世代忠良,實不想被人誤解。」

  「盧大人放心,我會奏明皇上,表彰你為保百姓,寧願犧牲先祖名聲,待平亂之後,一定替你昭雪,屆時我保你為雲州太守!」或許是李月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盧照烈,他想了想說道:「只要朝廷替我昭雪,我願詐降。但不知該如何操作?」

  「我留你守雲州,你可先暗地裡可叛軍聯繫,待我離開雲州去常山後,你便將城池獻給安祿山,我想你是本地人,安祿山一定會用你,屆時雲州百姓,就拜託你了。」

  盧照烈點點頭道:「願為大將軍分憂!」

  「那我是否跟盧大人一起詐降。」旁邊的張炎問道。他見盧照烈將來可升為太守,心中不服,忍不住問道。

  李月也聽出他言語裡有不滿之意,便笑笑說道:「你隨我南下,先在我軍中任參軍一職,將來我會另有重用,張大人請放心!」

  張炎臉微微一紅,便不再說話。

  「好了,就這樣吧!對了,還有雲州還有多少火yao?」

  「已罄盡。」顏杲卿答道。

  「那就算了,我這次帶來五個新式火yao桶,威力更大,估計也夠用了。」

  當夜,李月在軍營舉行了第一次軍事會議,部署對叛軍作戰計劃,目前雲州一共有軍隊約一萬五千餘人,除了舊部外,還有一些新募的義軍。

  「各位將軍,安祿山的戰略意圖十分明顯,就是在拖住東路唐軍主力的情況下,打開北部通道,繞道西面包圍長安。現在史思明被阻於饒陽,安祿山又不斷增兵饒陽,使得饒陽的形勢十分危機,若饒陽一失,史思明大軍便可長驅直入,不僅斷朔方軍後路,而且直接南下取隴東,從背部攻打長安,我大唐的兵力幾乎都被抽到了潼關,關內十分空虛,若史思明戰略意圖實現,我大唐危矣!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解饒陽之圍。」

  「大將軍!你直接下令吧!要我們怎麼做!」眾將群情激昂,紛紛要求一戰。

  李月見眾將情緒已被調起,不禁微微一笑說道:「打,當然要打!關鍵是怎麼打!我要一舉打垮敵人的士氣,擊碎史思明的戰略意圖。」



第九十三章 圍魏
  史思明大軍共七萬餘人,正集中全力攻打饒陽,此時饒陽城池已千瘡百孔,饒陽太守盧全誠動員了全城軍民投入到守城戰之中,大家心裡都很清楚,若饒陽失守,叛軍必將屠城,所以眾志成誠,史思明竟一時難以攻下,但隨著叛軍援軍到來,饒陽城破已指日可待。

  這天,史思明正在城下督戰,突然接到常山急報,一支約五千人的軍隊從北而來,攻打常山,常山兵微難保,史思明接報大驚,常山若失,等於斷了己軍的後路,糧草、後援都將被截斷,這是哪裡來的軍隊,他略一思索便立刻明白,這一定是雲州的義軍,去年雲州之戰,他也有所耳聞,名為義軍,實為唐軍大將李月所為。他和李月是舊識,無論從公從私都一直注意著李月的動靜,李月的幾次漂亮戰役,連安祿山也讚歎不已,後悔當初沒將李月強留下來,所以史思明猜到,這支義軍,一定和李月有關。他明知對方用的是圍魏救趙之計,但也無可奈何,常山的戰略位置實在太重要,自己好容易才從義軍手中奪下,豈能再失?

  「大將軍,還是我去吧!」旁邊大將牛庭介主動請纓,他是安祿山最喜愛的將領,平時和史思明不和,這次奉安祿山之命支援饒陽,到現在卻一直沒有得到上戰場的機會。

  史思明沉吟了一下說道:「也罷!牛將軍就率本部去解常山之危,若有不利,我再來支援。」

  「大將軍還是慢慢打饒陽吧!常山我自能解決。」說完哈哈大笑而去。

  史思明聽他言帶譏諷,心中暗暗惱怒不已。

  再說李月在會議結束後的第二天便率領大軍南下,繞過朔州,直插常山。他命盧照烈領一千子弟兵為雲州留守,在李月走後,盧照烈依計派人到幽州向安祿山請降,正要起程去洛陽的安祿山接報大喜,這是第一個主動歸降的州郡,他便赦了雲州偷襲范陽之罪,命盧照烈為雲州太守。

  李月知道饒陽勢急,便命蔡明德為先鋒,率五千精兵突襲常山,自己卻領一萬大軍,趕去常山西路,準備伏擊前來救援的叛軍。

  牛庭介領本部一萬大軍離開了饒陽後,馬不停蹄趕赴常山,他要趕在饒陽城破前解決常山之危,給史思明一記響亮的耳光,從饒陽到常山約有二百里,一路上只見殘垸斷壁,村落荒蕪,人跡絕蹤,牛庭介不禁恨恨的說道:「一路上都被他弄成這樣,好好的江山,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被毀了,我一定要到燕王(此時安祿山已自稱燕王)面前告他去。」一日一夜後,離常山已不到三十里,由於夜間沒有休息,士卒們都已疲憊不堪,牛庭介便命令全軍原地休息一個時辰,命令一下,士卒們紛紛癱倒在地上,有的吃乾糧,有的倒頭呼呼大睡。牛庭介也坐了下來,親兵們遞上了牛肉餅和清水,他剛喝了沒兩口,突然感到杯中的水微微震動起來,很快大地上也開始有了震動之感,牛庭介立刻意識到了不妙,他起身向北邊望去,只見不遠處塵土飛揚,「不好!有騎兵。」

  這時一名斥候飛奔而來,「將軍,前方一里外突然湧出大隊騎兵,約有五千,不知是何方軍隊!」

  「啪!」 牛庭介狠狠地抽了斥候一馬鞭罵道:「不到一里了才來稟報,爾等何用!來人,給我砍了!」

  說完,他跨上戰馬大聲喝道:「大家都起來!快點!準備戰鬥。」這時,牛庭介的軍隊已經亂成一團,沒人顧得了熟睡的士兵,踢了兩腳見沒有醒來便不再管,所有的人都已經看見了大隊騎兵朝這邊殺來,激起了漫天的塵土,氣勢十分駭人。

  殺來的騎兵正是李月率領的鐵騎軍,他一路上都在關注著叛軍的動靜,見叛軍卸甲休息,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便率領五千鐵騎軍繞過密林衝殺過來,又命荔非兄弟率領五千步兵從敵軍後路包抄。鐵騎軍久經訓練,又經歷了多場戰鬥,實為一支鐵軍,他們見叛軍所過之處,雞犬不留,百姓景況極為悲慘,正是這些百姓,一個多月前還和他們依依惜別,如今卻已被叛軍屠盡,騎兵們彷彿又回到了吐蕃人屠殺自己家園的歲月,是以人人對叛軍恨之入骨,狂飆的鐵騎捲起滔天的仇恨,直向叛軍殺去。衝在最前面的是主帥李月,他並沒有掩蓋自己的身份,金盔、鐵甲、銅面、巨戟,率領著張傑、武天德、方子明和五千鐵騎如一陣暴風驟雨般衝進了牛庭介的大軍,儘管牛庭介之部也是精兵,但畢竟沒有經過實戰的鍛鍊,再加上李月突襲所選的時間正是敵軍最疲憊的時刻,所以沒堅持多久,牛庭介軍便落在了下風。李月散開頭髮,像一尊殺神般的在敵軍最厚密處左衝右突,天魔戟每劃一下,便有數十人屍首分離,血肉橫飛,叛軍士卒何曾見過這等兇神,無不被嚇得膽裂心寒,見李月衝來,便四處逃竄,很快便把牛庭介軍的陣勢沖得凌亂不堪,這時已經有認識李月的人告訴了牛庭介,牛庭介心中暗暗叫苦,傳說中的李魔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應該還在長安才對,他見五千敵騎實在悍勇之極,自己的步兵們根本對抗不了,雖還在苦苦支撐,但敗相已現。牛庭介見李月已向自己這邊殺來,他見勢不好,便大聲命令道:「全軍撤退!」自己一調馬頭,率先逃去,主將一退,叛軍們再無鬥志,紛紛跟著逃跑,唐軍隨即在後掩殺,叛軍剛逃出不到二里,突然路旁的密林裡一陣梆子聲,鋪天蓋地的箭從林內向叛軍射來,敗逃的叛軍哪裡有防備,一時間被射倒近半,連牛庭介的背上和臂膀也各中一箭,險些掉下馬來,他見林內湧出大量步兵,手持長矛向自己軍殺來,已將退路堵死,後面的騎兵也已經殺到,他只得掉轉馬頭向南逃去,最後只領著不到一千殘軍,繞過常山,直接逃回幽州了。這一仗李月以損失不到三百騎,全殲了叛軍近一萬人,取得了極為輝煌的戰果。他見牛庭介已逃遠,便不再追趕,命令步兵收拾戰利品和降俘,自己率領鐵騎向常山方向馳去,支援在那裡攻城的蔡明德軍。

  李月率鐵騎趕到常山,正遇蔡明德攻城失利撤退下來,蔡明德見李月趕來,憤憤地說道:「這常山城實在太堅固,我軍攻了三次,都沒能攻上去,已損失了近千人。」

  「城上有多少守軍?」

  「約三千人,守城物資十分充足。」

  「用火yao了嗎?」

  「還沒有,等大將軍來了後再決定。」

  「好!將投擲機推來。」

  李月這次北上,帶了一架小型的投擲機和五個火yao桶,投擲機是拆散後在雲州組裝好的,射程二百步,十分精準。這時,城下的整個進攻都停止了,只見從唐軍中慢慢推出一架高約一丈的木製機器,外形象一支巨大的射弩,上面被牛皮包裹,並裝有盾牌,以保護後面推車的士兵,二十名唐軍慢慢將投擲機推近城門,上面的叛軍也停止了行動,呆呆的看著這架奇怪的武器,不知道這是用在何處,現在整個戰場的焦點都集中在了這架木製機器上,唐軍將一隻火yao桶放進溝槽,一名唐軍揮刀砍斷繫繩,一隻重約五十斤專為攻城而制的六稜形鐵皮火yao桶便被拋了出去,在唐軍的一陣驚呼中,準確的砸中城門,落在門下,停了一會兒,本應爆炸的火yao桶卻毫無反映,看來一定是引線上的火在砸門的時候滅掉了。這時城樓上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之聲,叛軍們見這個奇怪的東西毫無作用,紛紛譏笑起來,大門也慢慢打開,有叛軍出來準備要把這個鐵桶拿回去,就在這時,唐軍中衝出一匹馬,向城門斜線方向跑去,馬上一人,正是唐軍主帥李月,他手持黑龍弓,拈起三支箭頭正在燃燒的鐵箭,張弓似滿月,去箭如流星,三支燃燒的鐵箭一齊射入即將被搬入城門的鐵皮桶內,只聽驚天動地地一聲劇響,一扇包著厚厚一層鐵皮的大門被炸得粉碎,城上的守軍紛紛掩住耳朵,蹲在地上。這時,李月手一揮,數千名唐軍奔湧而上,喊殺聲響徹天空,很快便在護城河上用巨木搭起了一座浮橋,蔡明德身先士卒,率領數百名唐軍已從炸碎的大門處衝進城內,隨著唐軍的大量湧入,常山城的北門終於失守,慢慢地,巨大的吊橋被放下,李月一聲令下,五千鐵騎衝進了常山城。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3 PM

第九十四章 狹路
  三日後,得知常山失守、牛庭介軍大敗的消息,史思明終於放棄對饒陽的圍攻,和蔡希德分兵兩路來取常山,李月軍堅守常山不出,拖住了叛軍,郭子儀得李月信,派大將李國臣率一萬軍趕赴饒陽,二十日後,饒陽城修繕完成。這時常山的糧草也快用盡,李月遂放棄常山南撤,退至九門,史思明佔領常山,命蔡希德領三萬軍追趕義軍,在九門附近,被等候在此的李月鐵騎軍迎頭痛擊,後軍又被蔡明德軍偷襲,糧草全部被焚燬,蔡希德大敗逃回常山,史思明大怒,欲斬蔡希德,被眾將勸止。

  李月遂回師常山,以運動戰率鐵騎軍出沒於常山周圍,斷了叛軍的糧道。史思明無計可施,眼見糧草將盡,便決定派重軍回河北取糧,李月和眾將商議後,決定在石邑伏擊叛軍,奪其糧草,押送糧草的是史思明的副將王惟臻,此人用兵極為謹慎,所以被史思明派去取糧,這一日,他領一萬步兵結成方陣押糧五萬石回來,眼看即將到達常山屬縣石邑,他見這一路都十分順利,不由起了疑心,遂命全軍暫停,派人去常山報信,要求接應。一路尾隨的蔡明德見敵軍防守無懈可擊,只得報與李月。李月遂命大軍從側面強擊敵軍,務必趕在敵軍接應前摧毀糧草。

  雙方便在石邑爆發了一場大戰,王惟臻率領的一萬軍是史思明的精兵,戰鬥力十分強大,所以儘管李月的騎兵十分犀利,但在敵軍方陣面前竟佔不了多少便宜,簡直就是沙州之戰的翻版,只是互換了一個角色,荔非兄弟兄弟見騎兵殺不進重圍,便命步兵向方陣中施放火箭,試圖引燃裡面的糧草,但依舊沒有多大的效果,這時有斥候來報李月,史思明親率四萬人來接應送糧車,距此處還有八十里,李月見勢急,他大喝一聲,領著兩千鐵騎向敵軍方陣的西北角殺去,他已經發現此處兵力是距糧車最薄之處,李月率領鐵騎像一把異常鋒利的匕首,切開了敵軍厚厚的防禦,這時他已經看見了方陣內的糧車,在糧車中間有一座木製平臺,上面有一名旗手正揮旗指揮著方陣的防禦,在平臺下面立著一員大將,身邊有數百名親衛護衛著,只見他不停的向旗手發佈著命令,旗手依他的命令不斷變化著旗語。

  李月悄悄取出一支鐵箭,向那名大將射去,王惟臻沒有提防,鐵箭從他眾多親衛的縫隙中穿過,射入了他的後頸。李月又發一箭,那名旗手也應聲跌下臺來。沒有了指揮,方陣漸漸開始散亂起來,外圍的蔡明德見有機可趁,便領著騎兵左右拖扯,再加上李月在內部的衝殺,方陣終於崩潰,這種方陣的弱點也在這裡,一但崩潰,便很難再組織,極容易自亂。果然,由於主將陣亡,叛軍不再有主心骨,開始大亂起來,李月遂命唐軍的騎兵和步兵結成小分隊,像一群惡狼,從各處撕咬著混亂的羊群,武天德率五百騎終於衝進了糧車,他立刻命令在糧車上點火,剎時間,整個糧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叛軍見大勢已去,便扔下糧車向西逃走,李月也不追趕,命令各軍先取一小部分糧食,其餘全部焚燬。史思明的大軍離此已不到二十里,李月知道再不撤退,很可能就會被全殲在此,他便命令荔非兄弟率步兵先撤,自己帶著鐵騎軍,留在原地,將糧食全部燒燬,不留給史思明一點糧草。

  史思明急行軍一日一夜後,終於趕到了石邑,他不停的派人告訴王惟臻,要他一定堅持住,自己馬上就到,但終於還是晚了半步,他在半路遇到了送糧軍的敗兵,此時他離糧車已經不到五里。史思明見前方已有濃煙升起,心中大恨,他命副將率兩萬軍去搶回糧食,自己卻率兩萬騎兵繞過石邑,準備截斷李月的退路。李月見糧食已焚燬得差不多,便不再停留,領鐵騎軍向東奔去,不料卻在石邑東,遭遇到了史思明的大隊騎兵包圍攔截,這時步兵已經撤遠,無法再支援李月。

  李月苦笑一聲,自己還是小看了史思明。便舉戟大喊一聲:「弟兄們!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大家跟著我,殺啊!」

  「殺啊!」

  數千鐵騎一起怒吼,跟著李月衝進了敵軍之中,史思明在高處見李月帶領騎兵在自己的重圍裡來回奔突,勇不可擋,他便對身邊的副將說道:「看見了吧!那便是大唐第一猛將,號稱李魔王的襄陽王李月。想當初我們一起在幽州賑災,想不到今天卻以這樣的方式重逢,人生際遇,實難預料,要是當初燕王留住他,我們想必早已踏進了長安。」說到這史思明長嘆一聲,他突然又喝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是死是活,今天一定要把李月留住,誰若放走他,斬!」

  史思明嚴令已下,眾軍不敢懈怠,死死將李月的騎兵圍在核心,雖然李月勇猛,但畢竟敵軍太多,手下騎兵體力消耗巨大,突擊力開始慢慢減弱了,李月本人突出重圍倒問題不大,但他不願丟下自己的屬下獨自逃生,這時他見張傑領著數百人,已被叛軍割離自己,便大吼一聲,返身殺去,他突然聽見身後一陣風聲,用餘光掃去,只見一名大將,舉著一柄長鎚,正向自己後心砸來,這時他的戟尖上正挑著一將,回防業已不及,眼看這柄鎚將要砸實,突然從旁邊跳過一親兵,撲向那柄鐵鎚,鐵鎚正砸在這名親兵的胸前,親兵前胸被砸得粉碎,倒地死去。李月心中一酸,他抽出長戟,一個反手將那將刺於馬下。李月心中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壓抑,這是他離開終南山後從來沒有體會到的,他大吼一聲,身上的潛力似乎突然被激發出來,手中大戟揮舞,一鼓作氣殺透了阻隔的敵軍,救出了張傑。

  史思明見李月橫衝直撞,無人能擋,他心中大怒,提起長槍,正要親自去督戰。就在這時,荔非兄弟率領的步兵又返身殺了回來,由於生力軍的加入,李月軍士氣大振,現在是一萬五對兩萬,唐軍未必會輸與叛軍,唐軍一反劣勢,竟慢慢將局面扳了回來,兩軍成了膠著狀態。史思明見狀,急令手下去把兩萬步兵調來,他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李月消滅在此地。

  就在這時,有軍士來報,唐軍主力突然出現,郭子儀從西,李光弼從南,分兩路向這邊殺來,蔡希德已被李光弼殺敗,逃往鉅鹿。常山也已被郭子儀部將李國臣所佔,現兩軍正向這邊殺來。

  史思明手一鬆,長槍落在地上,他長嘆一聲道:「此子可恨啊!」

  遂命令眾軍不要再戰,慢慢撤出戰場,準備撤回幽州,不料李月卻返身回去,將史思明的二萬步兵打了個措手不及,史思明大驚,急忙趕來支援,但這時李光弼軍和李國臣軍同時殺到,史思明大敗,最後領不到一萬殘兵退回了博陵,他急向安祿山求援,安祿山再派蔡希德率三萬軍支援史思明,

  李光弼軍見博陵城險,便不再進攻,留兩萬軍給李國臣守常山,自己和李月率大軍返回太原去了。

  李月在戰場上找到了那名為護自己而死的親兵,親手將他安葬在一片松林之中,直到那一刻,他才突然發現在戰場上,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甚至包括他自己,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替自己死去,他深深意識到,一場戰爭,最重要的並不是勝利,而應是保存生命。

  常山大捷的消息傳道長安,民眾沸騰,紛紛自發上街慶祝。但李月卻同時接到兩道聖旨,一道聖旨是中書省的黃麻,斥責他擅離駐地,私養軍隊,罷他東宮六率府大將軍之職,命郭子儀即刻將其拿下。另一道是翰林院的白麻,卻表彰他常山大捷,封其為鎮軍大將軍,即刻率軍入京。李月拿著兩份內容截然不同的聖旨,立刻意識到長安出事了,在他的追問之下,宣旨太監說出了一點內情,兩道聖旨都是李隆基的意思,不過一份是楊國忠和郯王所請,另一份卻是太子和高力士所請,現在朝局混亂,郯王李琮幾乎已經控制了京城。李月知道,此時的李隆基一定已經處於糊塗狀態,估計是腦內之餘毒再次發作。

  他想想便決定立刻率部進京,以防郯王李琮發動宮廷政變。不料就在他準備返回京城的時候,一個驚天的消息傳來:潼關大將哥舒翰大敗,四十萬唐軍全軍覆沒,連主將哥舒翰也被叛軍所擒。



第九十五章 政變
  詩云:

  北斗七星高,

  歌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

  不敢過臨洮

  哥舒翰為大唐名將,突厥歌舒部人,以部名為姓,其大器晚成,四十歲後,才逐漸顯露頭角,為李隆基所賞識,一生在臨洮為將,抵禦吐蕃,去年收復九曲地區後,被授封為西平郡王,後因酒後失足,傷了腿部,一直抱病在家。這次安祿山造反,又將其請了回來,楊國忠以共惡安祿山為由,拉攏哥舒翰,但哥舒翰受其父影響,十分看重皇室的正統,是太子李亨的堅定支持者,被郯王李琮所深惡,也由此與楊國忠漸行漸遠。李隆基這次命其為兵馬大元帥,統領四十萬大軍鎮守潼關,郯王一系十分不安,楊國忠便讓哥舒翰奏請皇上,讓其族弟楊光翽為副,不料卻被哥舒翰婉拒,楊國忠為此恨之入骨。

  哥舒翰在出兵前為報私仇,指工部尚書安思順與其弟安元貞為安祿山內兄,欲裡應外合,共謀大唐,請李隆基殺之,李隆基準其奏,將安思順和安元貞賜死,另外放安祿山在京的另一子,駙馬安慶宗回洛陽,換回洛陽被俘的宗室。

  哥舒翰到潼關接手防務後,命大軍嚴守潼關,無論崔乾佑怎樣引誘,都決不出戰。這時,楊國忠以哥舒翰腿部不便為由,薦心腹杜乾運為哥舒翰副將,協守潼關,李隆基準奏,命杜乾運替代傷病在身的監門衛大將軍陳玄禮,率駐留定州的三萬軍,前往潼關,名義為協助哥舒翰,實際是監視其一舉一動。

  一日哥舒翰心腹王思禮密告哥舒翰,現在手握大軍,不如留二、三萬守關,其餘大軍返回長安,重整朝綱,哥舒翰思量半天,終於搖頭答道:「若如此,我和安祿山何異?」遂不聽王思禮之言。不料事機不密,被杜乾運心腹探得,告訴了杜乾運,杜乾運急遣使入京告之楊國忠,楊國忠大驚,立刻進宮密告李隆基,李隆基不信,但楊國忠卻道:「目前潼關前僅崔乾佑率賊兵十萬,而我軍卻有四十萬之眾,數倍於敵,哥舒翰不去和賊軍廝殺,卻擁兵自重,是何居心?」

  李隆基聽信其言,遂派邊令誠去潼關,強令哥舒翰出戰,否則以杜乾運代之。哥舒翰大怒,斬殺了杜乾運後,便領四十萬大軍出擊,在崔乾佑步步示弱引誘深其入後,戰線逐漸拉長,終被崔乾佑所伏重兵攔腰截斷,四十萬唐軍全面潰敗,幾乎被全殲於黃河邊,哥舒翰領殘軍欲逃回潼關,卻被手下大將火撥歸仁擒住,獻於崔乾佑,最後僅不到一萬的殘軍逃回了潼關。一時間,朝野震動,長安和整個關內都陷入了極度恐慌之中,就在這時,郯王李琮趁李隆基昏迷之際,發動了宮廷政變,控制了整個長安城,四十多年前,李隆基政變的歷史再一次重演。

  在歸途中李月得潼關日組和長安日組的飛鴿傳信,知道情況萬分危機,立即以飛鴿傳信命令辛雲京率五萬軍急速趕赴潼關,奪取潼關鎮守之權。又命段秀實立刻率軍返回長安,奪取長安外城。再派心腹趕赴天祝,命吳昊和方劍率五千鐵騎軍日夜向長安進發。

  郯王李琮自其弟李琬死後,便一直處於低調之中,但其卻暗中活動,命陳放挑五百名武藝高強的弟子秘密進京,藏於其府內。又讓楊國忠以整頓城防為名,命陳玄禮接手了杜乾運的城防軍,還暗中聯絡了聯繫了掌管禁軍楊光翽和魚朝恩,在一切佈置完成後,郯王李琮突然高調復出,頻頻出現在朝內的各個場合,以造聲勢,但因支持太子的哥舒翰手握重兵,李琮還不敢貿然發動宮廷政變。

  但朝內百官皆知李琮的野心和勢力,見李琮已經逐漸控制了朝政,以戶部侍郎王浩之為首的部分官員紛紛改換門庭,公開投靠了李琮。這時,李隆基已經昏庸,完全被楊國忠和高力士所控制。常山大捷傳來,眾人這才知道李月竟去了常山,太子一黨見勢急,便急調李月回京,郯王李琮怕李月回京,欲發動政變,但又忌諱潼關的哥舒翰,便讓楊國忠利用杜乾運的消息,密報李隆基哥舒翰擁兵自重,終於促使李隆基強令哥舒翰出戰,李琮見哥舒翰已出戰,知道時機已經到來。

  是夜,長安皇城,數百名身著黑色夜行衣的武士,在一名老者的率領下,向太子府急奔而去,為首的老者正是終南派掌門陳放,他在八月秘密從終南派調了五百武藝高強的弟子入京,藏於李琮府內,就在剛才,陳放被李琮接見,命他率五百弟子夜襲太子府,殺死太子李亨,在李琮的一番許諾後,陳放率五百弟子趁黑夜出發,殺向太子府。

  由於東宮尚在大修,太子還住在原來的舊宅,這裡離李郁的趙王府並不遠,約半里地。五百名黑衣人衝到太子府上,不由分說,抽刀便殺了進去。太子府前雖有士兵把守,但哪裡是這群人的對手,很快便被砍翻在地。陳放首先殺進了大門,正好遇見出來查看的世子李俶和次子李系,陳放不由分說,舉刀便砍翻了李俶,李系見大哥被殺,眼睛都紅了,上前便和陳放拚命,但他實在差陳放太遠,兩個照面後便連中三刀,負了重傷,這時正在太子府上做客的少林寺苦寧及時趕出來,救了李系一命,他見情況危急,背起李系便向後院跑去,太子府上的武師紛紛衝出,拚命抵住了黑衣刺客的進攻。

  太子李亨正在府內,得知有大批刺客殺進府來,他知道這必定是李琮所為,又得知長子已遇難,心中哀痛之極,此時喊殺聲已漸漸逼近,李亨便拉著太子妃和一眾家眷在苦寧大師和內務總管李輔國的護衛下,打開後門向趙王府跑去。

  由於趙王府的女眷都早已被送去了揚州,府內只住有李郁和幾個兒子,太子府那邊傳來的喊殺聲早傳了過來,李郁忙命李嚴和李晴前去打探消息,很快,李嚴和李晴將太子一家接了過來,李郁知道這裡也不能久呆,便帶領眾人向趙王府別院逃去。

  趙王府別院內藏有莫言和王元楷率領的一千多李月親兵,眾人逃到這裡,方才安心下來,這時太子李亨才發現自己的三個兒子中,竟只有李系逃了出來,而且一隻手臂已被砍斷,長子李俶和三子李僅都不幸死於亂中,李亨心中悲痛,和太子妃一起抱頭痛哭。

  當夜,郯王李琮發動了宮廷政變,將昏迷中的李隆基囚禁到大明宮,並派兵血洗了陳希烈府和翰林大學士王昴的府第,趙王府因空無一人而免遭劫難。郯王李琮又派人去通知其子李晃率五萬軍連夜進軍長安,並在長安城內實行了戒嚴。

  「太子!節哀順變吧!事已到此,我們得想對策才行。」李郁在一旁勸道。

  「事到如今,我能依仗的只有你們了,但願小月能及時趕回,李琮為一己之私,卻在我大唐最危急的時刻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舉,我大唐若亡,他萬死不可贖其罪!」

  「太子現在請保重身體,這樣才有希望。」

  李亨看了看李郁和他身旁的李照,他想了想說道:「我世子已亡,次子身殘,若趙王願意,我願以過繼李照為子,將來大位傳與他,你看如何?」此時他能依賴的只有李郁一家,為收其心,便下了這個重注。

  李郁聞言大喜,連忙拉李照跪下說道:「我李郁在此發誓,我忠心太子,可鑑於天地。」

  李亨連忙將二人拉起,握住二人的手說道:「現在我們都是一家人了,當共進退。」

  這時,王元楷進來稟報導:「稟太子殿下和王爺,外面來了名公公,自稱是高力士,要見太子殿下。」

  李亨三人急忙迎出府去,果然是高力士站在門外,後面跟著兩個小太監。高力士一見太子便說道:「皇上醒了,要見太子。」

  「可是宮內實在兇險,太子前去,恐有不測。」 李郁急忙說道。

  李亨卻擺擺手說道:「父皇要見我,我焉能不去,李琮若想害我,那也由得他了。」

  高力士在一旁說道:「我來之前,已和李琮談過,他答應不害太子,楊國忠願意做保,奴才估計,可能是李琮見已控制了局面,若害了太子,恐人心不服吧!」

  李亨點點頭,轉身對李郁說道:「勿忘剛才我們的約定,我此去,請趙王和照兒多多照顧我的妻兒吧!」說完登上車,隨高力士離去。



第九十六章 京亂
  二日後,李月率大軍過了潼關,此時安祿山已在洛陽稱帝,國號「大燕」,叛軍因此被耽誤了幾日,等安祿山派大將孫孝哲率大軍趕到潼關時,才發現潼關已被另一支唐軍佔領,打著『辛』字旗號。安祿山得報又悔又恨,無奈之下,只得命強攻潼關,在數次被擊退後,終於知道潼關天險實難攻下,便不再進攻,命將潼關團團圍住。

  李月率領一萬五千軍過了潼關,只一日便到了華州,這時他已經知道了京城的政變,便急令大軍日夜兼程,直奔長安。這天,李月過了渭南,離長安僅二十里路程時,突然聽見前方鼓聲大作,似有兩支軍在前方鏖戰。有軍士來報,前方打仗的正是自己手下大將段秀實,對方也是一支唐軍,約五萬人,領軍大將是李琮之子李晃。

  雖然段秀實軍人數不到對方的一半,但戰鬥力要遠遠高於對方,雙方的激戰已進行了一個上午,段秀實軍已明顯佔據了上風。

  李月命荔非元禮率一萬步兵去支援段秀實,自己率五千鐵騎軍,從後面悄悄包抄,直撲李晃所在的中軍。由於生力軍的加入,唐軍士氣大漲,殺得李晃軍節節敗退,李晃幾日前接到父親的命令,準備領軍入京,不料在此竟遭遇了段秀實的隊伍,李晃先發致人,將尚不明真相的段秀實軍團團圍住,本以為己軍多一倍有餘,應很快拿下,不料由於當初李琬的私心,撥給李晃的都是多年不訓練的老弱之軍,再加上李晃本人就是一名紈褲子弟,所以並沒有出現李晃所想的結果,恰恰相反,局面很快便出現了一邊倒的情形,若不是段秀實念彼此都是唐軍,沒有痛下殺手的話,李晃軍早就被擊潰了。李晃得知又有新的敵軍加入,戰鬥力更加驚人,心裡害怕起來,便開始思量退路,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大亂聲,他回頭一看,竟是一支鐵甲騎兵向自己這邊殺來,所過之處,如劈波斬浪一般,自己手下諸軍四處逃散,眼看為首的金盔大將如飛一般,距自己已不到百步。

  「李魔王!」身旁的一將駭得喊了出來,李晃雖然沒有見過李月,但他早就知道李魔王的兇名,父親最害怕的也是此人,他見李月目標直衝自己而來,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撥馬便逃,可逃了不到五十步,便被李月趕上,李月一揮長戟,便將李晃挑於馬下,幾名親兵上前便將李晃摁住綁了起來。這時所有騎兵一起大喊,「主將已被擒,降者免死!」

  李晃眾軍見主帥被擒,再無鬥志,立刻潰敗下來,李月軍哪容他們逃走,將他們團團圍住,這時李月大吼一聲:「我是襄陽王李月,降者免死!」

  眾軍見無路可逃,又久聞李月威名,便紛紛扔下武器,跪地求饒。李月將降兵簡單整編後,命顏杲卿和袁履謙將降軍帶到華州,集訓後支援潼關的辛雲京。

  李月遂將兩軍合併為一軍,近四萬精兵,他命段秀實和荔非元禮為左右副將,張傑率五千鐵騎為前鋒,揮兵直指長安。

  長安內此時已是亂成一團,老百姓家家關門閉戶,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大街上來回奔走,指揮長安守軍的是大將陳玄禮,為防止握有大量家丁的諸王叛亂,陳玄禮將近一半兵力都集中到了皇城,另外長安九門也部署了重兵。控制宮城的是楊光翽和魚朝恩的禁軍,太子和李隆基已被分開軟禁,李琮自封為監國,只待局勢穩定後就將逼李隆基退位。

  但就在長安的東市,約三千士兵在大將王鐸的率領下正包圍著一座巨大的宅邸,這便是趙王府外宅,外牆修得高大堅固,牆頭寬闊,可容二人並行,牆內又引一河沿牆繞流,即使就是上了牆頭也難跳下,另在四角修有崗樓,整個大宅就宛如一座小型的城堡。

  李琮控制了長安,首先就是要一洩平日的仇恨,趙王李郁便是他深恨的人之一,當夜他就派兵去殺李郁全家,不料卻撲了個空,後來得知趙王一家躲到了別府,遂命陳放帶五百弟子去滅李郁滿門,當陳放和五百弟子剛接近趙王別府時,就被埋伏在左右的一千李月親兵用強弩偷襲,當場射殺了三百多人,餘下的人見勢不妙,紛紛逃走,李琮大怒,命大將王鐸率三千餘軍去夷平趙王別府,王鐸手下督尉王銀貪圖李郁家財,私領部下先行趕到別府,不料一千人剛衝到大門,便被莫言和王元楷率軍迎頭痛擊,王銀被莫言砸死,一千人幾乎全軍覆沒。

  王鐸大怒,便命全軍攻打趙王別府,但準備充足的李月親兵,憑藉高大堅固的院牆一次又一次地將王鐸軍打退,王鐸無奈,只得命令眾軍將整個趙王別府團團圍住,伺機而動。

  李琮在右相楊國忠和戶部官員的陪同下,正在查看內庫,突然一匹馬狂奔而來,上面一校尉從馬上連滾帶爬地滾下來奏道:「稟郯王殿下,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率四萬大軍,已抵達長安東門外,他派了一名使者要見你。」

  李琮大吃一驚,手中清冊滑落到地,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的來了。李琮定了定神問道:「陳玄禮大將軍何在?」

  「大將軍已趕去東門了,正是他讓我來通知殿下。」

  「先帶那使者來見我。」

  李月派來的使者是張炎,只見他上前向李琮長施一禮說道:「六率府大將軍、兵部侍郎、襄陽王李月屬下參軍張炎見過郯王殿下!」

  「張先生也是個讀書人吧!」

  「我是天寶五年進士,曾任雲州錄事參軍事。」

  「原來也是名進士,看來李月手下也不全是武夫,張大人,李月讓你來何事?」

  「大將軍讓我來,是有一件事和殿下商量。」

  「什麼事?」

  「是想和殿下做個交換,請殿下將趙王一家放出長安。」

  「李月想用什麼和我交換?」

  張炎取出一物,遞給李琮。

  「晃兒!我兒李晃在你軍中?」

  「貴公子的軍隊我軍相逢,被大將軍在陣前所擒,如果殿下讓趙王一家出長安,我們便將貴公子放回,決不食言!」

  「這個條件我答應,不過要李月先退軍五里。」

  張炎點點頭,對同來的隨從囑咐了幾句,那隨從便轉身離去。

  「殿下,我已帶信給大將軍,不知殿下何時放人?」

  「來人!帶張大人去趙王府。」

  二個時辰後,張炎領著李郁和家人以及太子一家在一千親兵的護衛下從東門離開了長安城,回到李月軍中,李月見家人無恙,便將李晃放回了長安。

  李郁見到李月,心中大定,便將最近所發生的變故詳細告訴了李月,最後說道:「現在照兒過繼給了太子,月兒無論如何要將太子救回,決不能讓李琮登上大位。」

  李月聞李俶和李僅身死,也不勝悲傷地道:「我既趕來,他就不可能再得逞,這些帳都是要和他一一算清的。另有一事父親和大哥可能還不知道,潼關之危我已解除。」

  李郁和李照聽了,均大喜過望:「潼關無恙,我長安得保了,若長安百姓知曉,不知又該如何歡慶了。」

  當夜,陳玄禮率兩萬軍偷襲李月大營,卻反中了埋伏,被殺得大敗而回。次日,李月命大軍圍困了長安東、南、北三門,只留西門一處不圍,京內人心思變,起義百姓此起彼伏,李琮見已經彈壓不住,便和楊國忠商量,欲棄京城入川。二天後,京兆少卿崔光遠和長安縣令蘇震率領百姓奪取了北門,將李月大軍放入城內。

  李琮見事急,便和楊國忠劫持李隆基和太子李亨開西門逃去,到劍南和李瑁匯合。李月入京,受到了全城百姓的盛大歡迎,大家自發上街,由衷的歡迎這位讓他們看到大唐希望的年青將軍。當李月宣佈潼關已保住時,人群中頓時爆發出長長的歡呼聲,消息瞬間傳遍的整個長安,縈繞在眾人心中的恐懼之心終於落了下來。李月命崔光遠為京兆卿、蘇震為少卿,恢復長安治安。又把翰林大學士兵部尚書韋見素和房管請出來主持大局,留下段秀實領二萬軍守長安,自己則率騎、步兵各一萬尾追李琮而去。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4 PM

第九十七章 新帝
  李琮和楊國忠劫持了李隆基和李亨匆匆開西門逃去,剛過鹹陽,有人來報,後面有大軍追來。李琮急命楊光翽領一萬禁軍迎敵,務必將李月拖住,怎奈禁軍世代居住關中,不願為李琮賣命,剛一接觸,禁軍便四散逃逸,楊光翽喝令不止,只得孤軍奮戰,遂被李月斬殺於軍中。李月正欲乘勝追擊,突然接到急報,安祿山攻潼關不下,又派大軍北上,配合史思明在常山南斷唐軍糧道,大敗李光弼,李光弼敗回太原,李國臣孤軍難撐,只得被迫放棄常山退回饒陽,叛軍重新佔領常山後,史思明從常山、蔡希德自上黨、高秀巖自朔州、牛廷玠自范陽,四路大軍共十五萬人,會獵太原,企圖一舉攻下太原,打通河西和隴右的通道,繞道背部攻打長安,此時郭子儀軍已退回朔方,守北部要津,守太原只有李光弼軍約一萬餘人,形勢十分危機。李月當即立斷,命張傑率一千騎兵尾隨李琮,自己率大軍經鳳翔府,繞過秦嶺,趕赴太原。

  李琮見李月沒有乘勝趕來,這才略微放心,領眾人去劍南和李瑁匯合,這一日行至馬嵬驛,李琮得報,李瑁派大將花敬定率二萬軍來接應,已距此不遠,他見人馬皆困,便命駐紮下來,原地等待花敬定的接應。

  李亨被單獨軟禁在一頂小帳內,李琮派了五名武藝高強的人日夜監視著他,這天,李亨正坐在帳中哀痛其子,突然帳外傳來一陣異響,李亨回頭一看,發現幾名監視他的人都橫屍於地,帳前站著一名禁軍軍官打扮的人,李亨認出,此人是李琮心腹,禁軍都尉司馬強,司馬強正是從前的風強,被李月所救後,化名司馬強投靠了李琮,被安排進了禁軍(前文刺客一章中有介紹),他見李亨一臉驚異,便急急說道:「我其實是李月大將軍的人,奉命投靠李琮,現特來解救太子殿下,請殿下隨我來!」李亨大喜,急忙跟著司馬強走出帳外,剛出帳外,就見楊國忠和陳放帶著十幾個人朝這邊走來,楊國忠見李亨走出帳來,不由一怔,司馬強急中生智,上前說道:「我奉郯王之命來提太子。」楊國忠點點頭,他也認識司馬強,便側身準備讓司馬強過去,不料楊國忠手下一人突然瞥見帳內的死屍,便大叫起來,司馬強見事敗,右手一刀砍向陳放,左手卻拔出水刺,向陳放的笑腰穴刺去,他和陳放相處幾十年,對陳放的武功及習慣瞭如指掌,他知道陳放的罩門正是笑腰穴,而唯一的弱點是上次被李月所傷的左肩,一直未全愈,遇突發事情運起太清道時,左臂會不由自主的抬起來,露出罩門。果然,陳放見司馬強突然向自己發難,大出意外,他側身閃過,運起太清道,舉掌向司馬強的右手截去,這是他絕技:掌刃,先用運掌力控制對方,然後斬下,所過之處,勝過尋常刀劍。不料掌鋒剛觸及司馬強的右手,竟發現其臂滑溜無比,根本無從著力,他猛然想起,這正是自己從前徒弟風強才會的破解之招,這司馬強怎會?心中正在疑惑之時,突然腰間一痛,內力迅速消失,陳放大駭,低頭見自己腰上罩門之處竟插了一把水刺,他踉蹌幾步,指著司馬強問道:「你究竟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罩門?」

  司馬強掀了掀起面上的面具,冷冷地笑道:「青牛師傅,我自然知道。」

  「你是風強!你竟沒死?好!好!好!我今天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報應不爽了。」言罷,倒地斃命。

  這時楊國忠已被嚇呆,他見司馬強提刀向自己走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丞相,你不能殺我!」

  「我殺的就是你這個禍國殃民之賊!」

  可嘆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權相,竟被一名普通的都尉所殺。

  司馬強砍死楊國忠,又連著砍死十幾名楊國忠手下,抱起李亨,躍上戰馬向自己的營部奔去,早有準備的一千餘部下見主將回來,紛紛上馬,向大營外衝去。剛到大營門口,突然一彪軍從斜刺殺來,領軍之人,正是禁軍首領魚朝恩,司馬強正準備作戰,不料魚朝恩卻大叫:「太子殿下,不要誤會,我是保駕而來!」他見李琮事敗,便乘機投靠了李亨,李亨喜出望外,遂對魚朝恩和司馬強說道:「不如殺回去將父皇一起救出!」

  「尊殿下之令!」司馬強一掉馬頭,和魚朝恩一起率領三千禁軍向李琮的中軍大帳殺去,李琮這時已得到消息,急令陳玄禮率軍抵住,並許諾:「有殺死司馬強或魚朝恩者,官升大將軍,賞錢五千萬!」重賞之下,李琮手下眾軍個個奮勇,將司馬強和魚朝恩之軍包圍起來。

  這時,南面塵土飛揚,出現了一支大軍,正朝這邊開來,司馬強見勢不妙,護著李亨,拚命殺出重圍,向西北方向衝去,魚朝恩緊隨其後逃去。

  李琮見司馬強逃走,又聞楊國忠已被殺,心中大怒,遂命陳玄禮率軍去追趕,無論是逃到天邊,也要將其追回,陳玄禮得令,領三千騎兵向西北追去。

  司馬強和魚朝恩護著李亨已狂奔了兩天,這時手下只剩不到三百人,人馬已疲憊至極,已經開始有馬倒地口吐白沫死去,司馬強回頭見追兵的塵土已現,不由苦笑一聲對李亨說道:「殿下,屬下已盡力,實在沒辦法了,殿下可和魚將軍先走,我來擋住他們。」

  李亨見司馬強和魚朝恩渾身全是曬乾的血跡,心中感動:「你二人捨身相救,我若有命,必將重報!」

  就在這時,有一騎兵突然指著前方對司馬強喊道:「將軍你看!前方來了一支騎兵。」司馬強遠眺,果然有一支騎兵正向這邊奔來,他大喜過望,把李亨扶上馬,向那支騎兵跑去。來軍正是趕向長安的吳昊和方劍,他們率五千鐵騎軍從天祝趕來,正好遇到了逃難中的太子李亨。吳昊救下李亨眾人,率軍向陳玄禮的追兵殺去,同樣人困馬乏的陳玄禮那裡是這支鐵騎的對手,一個衝鋒便立即崩潰,三千騎兵四散逃跑,陳玄禮拼了死命才終於得脫逃回劍南。

  陳玄禮走後,李琮怕再出意外,便立即向李隆基逼宮,讓李隆基下詔退位,不料卻被李隆基大罵一頓,李琮被罵得火起,便親押楊貴妃來要挾李隆基,楊貴妃為不讓李隆基做違心之舉,遂撞死在李琮劍下,李隆基眼見愛妃死在自己面前,深受刺激,當即暈死過去,李琮無奈,只得先隨花敬定去了劍南。

  天寶十五年初,太子李亨在長安即位,改年號為至德,這便是歷史上的唐肅宗,尊李隆基為太上皇,封韋見素為尚書令左相兼禮部尚書;封李泌為中書令兼吏部尚書;封李郁為門下侍中右相兼刑部尚書,李郁遂獻出全部家產,以資國用;任房管為御史大夫;崔光遠為京兆卿;追陳希烈為許國公;又封李照為戶部尚書,一個月後在太廟過繼為子,立為皇儲。再將京中百官重新洗牌,凡李琮一黨,皆不再用。

  最後李亨封李月為吳王、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天下兵馬大元帥,總督平亂事宜,手下諸將皆官升一級;封郭子儀為尚書左僕射、工部尚書;封李光弼為範陽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手下也皆有升賞。

  自此,一個新的時代正式拉開了序幕,這一年為至德元年。

  第二部 京師風雲 (完)

  請看第三部 南征北戰



第九十八章 保衛一
  「報告大將軍,太原離此已不足百里」一名斥候跑來向李月報告道。

  「好!告訴你們盧將軍,注意沿途安全。」

  「是!」

  李月口中的盧將軍便是盧照烈的侄子盧煥,他自跟蔡明德後屢立奇功,表現出高超的斥候天賦,深得蔡明德賞識,遂將他推薦給了李月。李月命他為斥候都尉,替原來蔡明德之職。

  盧煥領著一百餘騎,此時他離太原城已不足二十里,他剛才發現有數騎在林中窺視,便圍了上去,不料那幾騎倒也機警,見勢不妙便迅速向南逃去,盧煥哪容他們他逃走,銜尾追去,那幾騎慌不擇路,逃進了一個村子裡,盧煥命手下將村子兩頭堵住,自己率領眾人進村搜查,不料剛到村口,就聽村內一陣紛亂,很快幾十個村民押著那幾個人走了出來,當先的一老者對盧煥說道:「小將軍要找的就是這幾個人吧!不勞將軍動手,我們已將他們擒下。」

  盧煥忙拱手說道:「我是大將軍李月屬下,多謝老丈了!」說完一揮手,上來幾名手下將人帶了下去。

  「原來是李大將軍手下,難怪如此軍紀嚴明,我是本村村長,這幾個月來,大軍你來我往,只苦了我們這些百姓,那些該死的賊軍,把我們給害苦了,不僅糟蹋婦女,還抓走了所有的壯丁,現在村裡只有不到五成人口了,全是些老弱婦幼。」

  盧煥聞言望去,見那老者身後的村民果然全是五十向上的老人,便對老者說道:「等我們打敗了賊軍,再還你們一個太平世紀。」

  老者點點頭說道:「賊軍殘暴,我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我們雖是普通百姓,也要盡自己的一分力量幫助咱們自己的軍隊。」

  這時,一名軍士上來對盧煥說道:「盧將軍,他們招了,果然是叛軍的斥候,將軍所需情報我們都已問出!」

  盧煥便對村長說道:「我軍務在身,便不再打擾了。」說完領軍上馬,向來路奔去。

  「祝大將軍旗開得勝!」幾十名村民突然齊聲大喊,聲音久久不絕。

  盧煥回到大軍找到了李月,「大將軍,我從抓到的敵人斥候口中獲悉,敵軍約十五萬大軍圍困太原已近十日,現在尚未攻下太原,其中圍困南門的敵將為高秀巖,只有兵力兩萬,最為薄弱。」

  「做得好!你一路上已擒獲敵人斥候不下百人,為我軍的出其不意立下了大功,果然不愧是蔡將軍所看中的斥候天才,等這次戰役結束後,我升你為郎將。」

  「謝大將軍提拔!」

  「怎麼!還有何事?」

  盧煥漲紅著臉對李月說道:「大將軍,我覺得我軍最終必勝!」

  「什麼理由,你說說看!」李月饒有興趣地問道。

  盧煥便把村子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李月,李月聽罷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叛軍殘暴待民,已失了民心,再加上出兵無名,逆天道而行,其實政治上已經輸了,我唐軍雖積弱已久,兵力不足,但若能順民意,早晚會慢慢把局面扳回來,若這次太原會戰能勝,對恃局面便成了。盧煥,你能看到民心決定戰爭這一點,非常不錯,確實是一名可塑之才,好好幹!你先去吧!」

  「是!」盧煥激動的大喊一聲,轉身離去。

  叛軍圍困太原城已近十日,李光弼雖敗於常山,但其經驗十分豐富,知道敵軍必會再攻太原,一面向朝廷求救,一面整頓軍隊,發動民眾,和太原尹王承業一起將太原四周的民眾都遷入城內,實行堅壁清野戰術,王承業原來是羽林軍大將軍,也是軍人出身,非常配合李光弼的行動,在加上前任太原尹裴寬在和阿布思一戰後,針對太原城的防守弱點,重新加高加固了城牆,並在太原城內儲備了大量守城物資,所以儘管李光弼兵只有一萬,但依舊牢牢守住了太原。但兵力的消耗也開始讓守城出現了漏洞,頻頻險象環聲。

  這天早上,天還沒有大亮,攻了一夜的敵軍終於退下去了,但城上的唐軍都知道,頂多再過一個時辰,敵軍新的攻勢又將發起。這時大量民夫紛紛上城用事先燒製的土坯修復城牆,送糧送水並補充守城物資,而十天不分晝夜的鏖戰已經讓唐軍疲憊不堪,大家紛紛趁著這短暫的空檔倒頭大睡,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晚上,每天目睹大量的傷亡已經讓唐軍對死亡麻木。

  李光弼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各處巡視著,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闔眼,儘管以一萬軍對敵十五萬軍,殲敵過二萬,取得了輝煌的戰績,但由於兵力實在太少,現敵軍四面同時攻城,已慢慢處於劣勢,若再無援軍,太原就將不保,可郭子儀所在的朔方和饒陽現也被常山方面的重軍虎視眈眈,若分兵南下,饒陽也將不保,叛軍同樣可以從北部打通去隴西的道路。這時李光弼也聽說了朝廷的不穩,不禁憂心忡忡,大唐內憂外患,這次能挺過這一關嗎?

  突然一名軍士來報,南門外有一軍殺來,叛軍已大亂,李光弼心中一怔,隨即大喜,急向南門城牆跑去,到了南門向下望去,果然見一支唐軍殺進了叛軍的大營之中,軍中旗號隱隱可見是一個「郭」字,

  「難道是子儀來救我,不可能,他不可能棄饒陽而不顧!」李光弼心中忖道。

  來軍正是李月,為疑惑敵軍,他扮做郭子儀南援,又命蔡明德領三千人趕到百里外紮營,佯做郭子儀主力。

  藉著黎明前夜色掩護,李月率大軍悄悄接近敵營,趁叛軍攻城剛撤下之機,突然殺進了敵營,四處放起火來,高秀巖軍此時正在吃早飯,突然背部遭襲,叛軍頓時大亂起來,高秀巖急命稟報史思明,自己點起隊伍,出外迎敵。李月軍由鐵騎兵開路,自己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他這次沒有帶面具,是為了讓城上的李光弼能認出自己。李月軍很快便殺退了高秀巖,踏開了一條血路,直衝到城門下,上面的李光弼也認出了李月,急令放下吊橋讓李月軍進城。

  這時史思明已得報有援軍闖營,他並沒有立刻調軍去援助高秀巖,而是命全軍做好戰鬥準備,以防敵軍聲東擊西,然後自己親提一萬騎兵,向南門趕去,還沒到南門,便得到消息,敵軍已經殺透重圍,衝進城去了。史思明正要返回,突然斥候來報,北面一百里處發現郭子儀大軍駐紮,約六萬人。

  「哼!他竟敢棄饒陽來援太原,傳我的命令,全軍北撤十里,準備迎戰,另命常山守將安太清出擊饒陽,三日內務必拿下饒陽,否則提頭來見!」

  李光弼哈哈大笑迎向李月,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道:「我還真以為是子儀,迎春能來救我,太原可保矣!」

  「光弼兄以一萬軍禦敵十五萬近十日,李月自愧不如!」

  「非我的功勞」 李光弼一指正在忙碌的民夫道:「若不是他們,太原早就不能保了。」

  「光弼兄所言不錯!但若沒有良將調配,再多民夫也無用。」

  這時一名軍士跑來報告:「敵軍已撤軍了。」

  李光弼大為驚異,遂和李月上城觀看,果然只見史思明大軍緩緩向北移去。

  「這非撤軍,而是北移,難道迎春還有後著嗎?」

  李月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史思明定是把我的疑兵當作是主力了。」

  遂把蔡明德的三千疑兵之事告訴了李光弼,然後說道:「我也沒想到會有這個效果,既然敵軍已北撤,我有一個建議,可讓民夫沿城深挖一溝,以緩敵軍的攻勢。」

  「迎春既然來了,這裡應是你作主,我副之,我們這就去和王大人商量」 李光弼斷然說道,李月是皇室襄陽王、又是兵部侍郎,軍階、官品都要高於李光弼。

  「不用和我商量了,一切就由大將軍作主。」兩人回頭一看,不知太原尹王承業何時冒了出來,李月連忙給王承業見禮,王承業深深看了李月一眼,「我剛接到長安消息,太子已被救回長安,太子命各軍及前線城池皆受大將軍節制。」

  「長安出了什麼事?」李光弼問道。

  李月遂簡單把長安政變之事告訴了李光弼,李光弼聽罷!劍眉倒豎,「現國家危難,他竟敢置天下安危不顧,罪該萬死!幸而蒼天有眼,使我大唐不絕。」

  「不管他了,請王大人立刻組織民夫挖壕溝,最多三天史思明必將醒悟過來。」

  王承業立刻動員了十萬民夫出城挖溝,只一日一夜,便挖掘了三條各五十丈寬、十丈深的壕溝。

  三天後,史思明知道上了當,立刻回兵,太原保衛戰的戰火又重新燃起。



第九十九章 保衛二
  太原城內此時有軍二萬五千餘人,大部份是李月帶來的生力軍,另外李月還帶來了二百餘個火yao桶和十架拆散運來的小型投擲機,當天李月就命城內的工匠,比照他帶來的投擲機打造了數百架重型投擲機,又重新改造了火yao桶,塞進大量鐵丸。

  第三日天快亮時,剛趕回的史思明立刻又重新包圍了太原城,面對新挖的巨大壕溝,史思明命令眾軍用布袋盛土填實,李月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當數萬叛軍扛著土袋靠近壕溝時,突然城上萬箭齊發,黑壓壓的羽箭如黑雲一樣雨點般地壓下來,發著劈啪的聲音,眨眼間便扎滿了壕溝。如此密集的的箭羽任何生物都難逃厄運,數萬運土的叛軍大都沒帶盾牌,眨眼間,近三成被射倒在壕溝里外,史思明見勢不妙,立刻收軍,這時從城上拋出了一百多個鐵皮桶,在稠密的叛軍中炸開來,數萬枚細小的鐵丸四處飛濺,叛軍頓時死傷纍纍,血肉橫飛,悽慘的叫聲連成一片,整個北門和東門一帶的壕溝兩旁簡直變成了人間地獄,史思明雖然也聽說過李月在雲州使用過火yao,但卻沒有料到威力竟是如此之大,派出去填溝的人死了十之六七。而有幸逃回來的皆或多或少都帶了點傷,史思明突然明白過來,來增援太原的必然是李月的軍隊,這李月極善守城,率先使用了火yao這種戰爭利器,為此,安祿山也受到啟發,備了部分火yao。史思明不禁後悔起來,早知道這樣,他就應把河北的攻城器械全部都帶來,還有那些火yao也應一起帶來。

  這時天空突然有傳來一陣可怕的異響,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一片黃雲向這天迅速飄來。「是投石機!」有人狂吼起來,史思明心中一寒,撥馬便向後逃去,巨石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這種重型投石機每臺需二百人才能挽起,射程可達二千多步,每一塊巨石落下皆砸翻二十幾人,隨著一波一波的巨石群砸來,不到一個時辰,二萬多人被這種恐怖的投石機砸死砸傷,整個叛軍的大營被砸得七零八落。

  史思明聽完手下的報告,臉色鐵青的看著太原城,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這李月一來,便給了他一個迎頭痛擊,連城牆都沒靠上,十五萬大軍便減員近三成,加上前些時候攻城的損失,他現在可用兵力竟只剩下不到九萬。

  「傳我的命令,速到河北將所有備用的攻城物資全部運來,我要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史思明惡恨恨的說道。當天,叛軍沒有再攻城,而是將大營撤到二里之外,重型投石機無法達及的地方,在重新紮營後,史思明不再包圍太原,而是將兵力全部集中在北門和東門兩處。城上的唐軍也利用這個機會,迅速重新佈置防衛、補充物資。

  夜裡,李月和李光弼還有王承業開會商討禦敵之策,對今天的戰果,李光弼讚不絕口,「迎春所用火yao威力極大,似乎和平時所見火yao有所不同。」

  李月笑笑答道:「這是改進後的火yao,在用時再加入鐵丸,殺傷力就更大,只可惜很難製作,產量不大。」

  「今天的投石機和連弩實在精彩,若這樣下去,史思明的軍隊很快便被殺傷殆盡。」旁邊的王承業也極為興奮,這樣的戰役,他也是平生頭一次遇見。

  「史思明只是沒有防備才吃了大虧,以後恐怕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戰果了,我想史思明必定想到了對策!」

  李光弼也贊同李月的意見補充說道:「是的,從前十天的攻城情況來看,史思明的準備似乎不太充足,大型的攻城器械就很少看到。」

  「他十五萬軍打一萬軍,自然就沒有在太在意攻城物資了,不過這次吃了大虧,我估計他必然會派人去取大型攻城器械。」

  「若真如此,又該怎樣應對?」王承業不由擔心起來。

  「王大人請放心,我在外圍留了三千騎兵,領軍大將蔡明德,是伏擊戰和奇襲戰的高手,他必不會讓敵軍的攻城器械來到太原,我已派人傳信給他。」李月笑笑答道,他對蔡明德極有信心。

  王承業這才放心下來,這時他突然想到一事,便對李月和李光弼說道:「今天下午,我手下有掌管圖書的一吏向我稟報,說城內有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不知二位將軍可有興趣?」

  李月和李光弼對望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此人何在?」

  王承業忙命手下將那人找來,很快,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被領了進來,他向三人跪下說道:「太原文學博土何邈參見三位大人。」

  「免禮!快請坐!」李月連忙叫人拉了把椅子給他坐下。

  「剛才王大人說你知曉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李光弼不等他坐下便追問道。

  何邈坐在椅子邊上,聞言連忙答道:「約半年前,我在整理前朝的文書時,無意中發現,約在隋末時我高祖皇帝曾利用舊河道挖成了一條地下通道,直通西門外,我後來曾去尋過,入口上已有一民宅,遂作罷。現在戰事緊張,我突然又想起此事,所以告之王大人。」說到這裡,何邈有意無意地瞟了了李月一眼,李月見了便笑笑問道:「何大人可否帶我們前去看看?」

  「下官不敢,這就帶三位大人前去。」

  李月三人跟著何邈來到距西門約千步的一條僻靜小道上,何邈指著一處大宅道:「就是這!」

  李月覺得這處宅院似乎曾經來過,突然他想了起來,這處宅院正是他家在太原的別府,再往前不遠處就是高力士的別府,他曾和長樂來過。他頓時明白了適才何邈為何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半個時辰後,在五百軍士的細細搜查下,終於在客房找到了密道的入口,上面覆蓋著一塊大鐵板,百年不用,早已被銹蝕不堪,李月遂對住在這裡的管家說道:「你暫時收拾物品到魚香樓去居住,等戰事平息後再回這裡。」那管家應了一聲,忙帶著老妻收拾物品去了。這時李光弼悄悄對李月說道:「迎春,我有一計,你看是否可行?」

  「光弼兄請說!」

  「我們可將此通道在西門外平地下挖出一地穴,用木樁支住,然後讓人詐降史思明,開西門迎敵,待敵湧來時,撤去木樁,敵軍必然陷地慌亂,這時我軍鐵騎可趁勢殺出,必然大勝。」

  「此計大妙!但不知何人詐降為好?」

  「我手下有一大將李抱玉,曾為史思明舊部,可讓他去詐降,就算史思明不信,但我想西門若一開,不管是誰都抵擋不住此誘惑。」

  「我看可以試試。」

  五日後,史思明接到城內舊部李抱玉的密信,願獻西門歸降,這期間叛軍組織了兩次攻城,在重型投石機、連弩和火yao桶的三重打擊之下,均以慘敗告終,而派去河北取攻城器械的部隊卻遲遲沒有消息,史思明對太原城竟一籌莫展。接到請降信,史思明深知李月和李光弼之狡詐,並不完全相信,但這畢竟是一線希望,史思明遂命牛廷玠部二萬人做好接應準備。

  第二天夜裡二更時分,相約的時間已經到來,史思明命全軍準備,等待著西門的動靜,又過了一會兒,牛廷玠果然看見西城門處吊橋緩緩落下,緊接著城門被打開,隱隱約約聽見裡面有喊殺聲,

  牛廷玠再也按奈不住,不等史思明的命令,率部就向西門衝去。史思明見牛廷玠魯莽,突然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裡升起,急忙命令手下:「快!趕快把牛將軍叫回來!」

  牛廷玠哪裡肯聽,眼看著大隊已經越過壕溝,頭功馬上到手,他便以為史思明是在搶他的頭功,心中冷笑不止,就在即將要抵達西門時,突然「轟!」一聲巨響,地面塌陷下去有方圓數百丈之多,近三千名士兵被陷入坑內,串在坑內密集的長矛之上,後面的部隊收身不及,紛紛將著前面的部隊擠了下去,牛廷玠部被斷成了兩截,叛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大亂起來,這時從城內衝出大隊騎兵,狂亂的馬蹄猶如幾萬隻戰鼓同時敲擊著大地,發出轟鳴、巨大、震撼的聲音,密集的刀林在月光下閃著一道道白色的殺光直指叛軍,為首大將正是以殺戮名震天下的李月,他的獨特裝束讓所有的叛軍心驚膽寒。

  已過陷坑的叛軍約八千餘人,大部分都還沒有從慌亂中恢復過來,唐軍的鐵騎便已滾過他們的血肉之軀,直殺得叛軍爛肉橫飛、人頭翻滾,很快唐軍就全殲了陷坑前的叛軍,直朝後面的叛軍殺去,後面的叛軍見如此慘狀,紛紛丟盔棄甲,拚命向後逃竄。牛廷玠見自己確實中計,知道史思明必然不會放過自己,遂丟下部卒,領著五百親兵向洛陽逃去。這時李月見史思明大軍已經殺了過來,便不再戀戰,命令騎兵帶著受傷的同伴,返回了城內。這一戰,李月鐵騎軍共殲敵一萬五千餘人,正是從這一戰開始,李月的鐵騎軍從此名揚天下。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4 PM

第一百章 保衛三
  蔡明德接到李月命令,要他注意敵軍所運的物資,很快盧煥就發現了一支約三千人的隊伍向河北而去,蔡明德命盧煥一路秘密跟隨,五日後,他接到盧煥消息,這支軍隊押著大量的重型攻城器械向太原開來,其中還有數百桶火yao,他們現在已經混入搬運的民夫之中,可以從內接應。

  原來盧煥一直跟著敵軍隊伍到了博州,他們早換成了普通裝束,見敵軍運出大量攻城器械,正四處徵集搬運民夫,便靈機一動,化裝成行鏢過路,自然也就被抓進了民夫之列中。

  這一日眼看著到了上黨附近,這裡是盧煥和蔡明德約好的地方,盧煥見到蔡明德留下的暗號,知道將在夜裡一更時分動手。是夜,月黑風急,運輸大隊駐紮在一個較大的鎮上,鎮上的的壯丁或被抓或逃跑,只剩下一些婦孺老人,叛軍的運輸隊主要以番兵為主,他們只留下數百人看守物資,其餘的都衝進各民房*婦女去了。盧煥等到一更時分,見機會到來,他先領著手下偷襲了一個營帳,奪取了武器後,便悄悄摸到存放火yao的地方,這裡是防守的重點,平時有五百人專門護送,且不用民夫,但現在只剩下一百人左右,大多東倒西歪各自打盹,盧煥這時隱隱已經聽見了唐軍馬蹄聲,他遂一聲低喊,率領五十人如狼似虎般殺了進去,大部分叛軍沒有防備,紛紛被砍翻在地。

  這時唐軍已經殺進了小鎮,喊殺聲由遠而近,盧煥取出一支火箭,遠遠地射進了火yao中,只聽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數百桶火yao被引爆,爆炸聲驚醒了整個小鎮,正在各民居內的叛軍紛紛衝到大街上,但迎接他們的只有唐軍鐵騎冷冷的刀鋒,一個時辰後,唐軍便將叛軍斬殺殆盡,只留下一堆燒成了灰燼的攻城器械和三百多名受傷的叛軍,蔡明德把受傷的叛軍全部捆綁扔給了小鎮的百姓,他們將面對的是無數雙恨之入骨的眼睛。

  三日後,史思明接到攻城器械被焚的消息,但此時他已經不是很在意了,因為他剛剛接到一個秘密消息,已軍內部發生了內訌,安祿山被其子安慶緒所殺,現洛陽已陷入了混亂之中。同一時候,安慶緒的新旨也到了,稱安祿山病故,為防潼關唐軍反撲,安慶緒命史思明立刻率軍返回洛陽,史思明心中暗暗難過,他自小被安祿山所養,一直視其為父,他雖然平時和安慶緒關係交好,但現安慶緒竟然殺其父,奪其位。史思明急於知道內情,便留四萬軍給蔡希德,自己率三萬軍連夜趕回了洛陽。

  城上唐軍見叛軍主力南撤,均大感詫異,此時李月已接到蔡明德的捷報,知道敵軍的重型攻城器械已被摧毀,大家這才放心下來,但面對史思明撤軍,李月和眾人一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日,他突然得到潼關急報,圍困潼關的叛軍已經撤退回洛陽,其意不明,請示是否可以撤回部分兵力去長安,李月當即回信,命顏杲卿和袁履謙率三萬軍西撤駐守鹹陽,以防劍南的李琮偷襲,潼關仍由辛雲京駐守,又命吳昊和方劍的五千鐵騎出潼關火速趕到太原來和自己匯合。這樣,李月手下的三名大將,顏杲卿、辛雲京、段秀實分別駐守著鹹陽、潼關和長安,整個京畿地區都幾乎被李月所控制。

  夜裡,李月正和李光弼在城上巡邏,這時已經是天寶十五年,幾天前剛過了新年,由於沒有敵軍的攻城,太原城內也過了一個平靜冷清的新年,惟有孩子們卻和往年一樣歡喜跳躍,對他們來說,新年要遠比戰爭更重要。

  「迎春,以後你有什麼打算?」李光弼凝視著清冷的月光,突然向李月問道。

  「我也不知道,或許還要再征戰幾年,還百姓一個和平的天下,然後我想去地方上,在京城為官實在太累。光弼兄,你呢?」

  「我不知道,朝廷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如果能得善終,我便心滿意足了。高將軍和封將軍之死,實在讓人齒寒,迎春,如果有一天我投奔你,你可容我?」

  「如果真有這一天,我一定倒履相迎」

  「其實我並不懼死,我只是擔心我的兩個孩子再無依靠。迎春,我為人耿直,不通世故,得罪人實在太多,不惡我的,只有郭帥和你,我只希望你到時能替我照看我的兩個孩子。」

  李月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道:「你的孩子自然要你照顧,有我在,你便不會有事。」

  說完,他長長的伸了一下腰,自言自語地對著一輪清月說道:「不知小敏現在在做什麼?」

  這時,李月瞥見方子明在遠處探頭向這邊觀望,「何事?」

  「大將軍,有個魚香樓的掌櫃有急事要找你。」

  李月這才想起,太原魚香樓是整個河東道日組的總部,自己來太原已快一月,竟從未去看過,看來必有重要的情報傳來。

  「把他帶過來!」

  「迎春有事,我就不陪了。」 李光弼正要離去,李月卻一把扯住他,「不妨,所來情報必然重大,光弼兄也聽聽。」

  李光弼見李月不避他,心下感動。不一會兒,魚香樓的掌櫃便被領了過來,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白白胖胖,頗似京城的王圓。

  「小人向無期,河東道負責人,見過公子」此人頗為圓滑,見有外人在場,便絕口不提日組。

  「我公務太忙,也未來得及去看望你們,抱歉了。」

  「屬下不敢,公子守太原幾次大敗叛軍,我們高興還來不及,都引以為傲。今天京城和洛陽同時發來兩份特急報告,屬下不敢耽誤,馬上就來找公子。」說完遞上兩個紅色的圓管。

  李月拆開封條,從裡面取出兩根紙條,先打開長安的一根,看了看便對李光弼說道:「太子登基了,尊先皇為太上皇,已改年號為至德」李光弼一呆,連忙向長安方向跪倒,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禮。待他站起身來,見李月卻沒有隨他一起叩拜,不禁有些怒意,但轉念又一想:「此人是皇族,那信中必有另外緣故,且不去管他。」想到這,怒容稍斂。

  李月看在眼裡,臉上只是淡淡一笑,他把洛陽的急報遞給了李光弼,李光弼打開一看,不由大喜,興奮地說道:「難怪史思明撤兵,原來安慶緒把安祿山給殺了,叛軍起了內訌,豈不是破敵的大好良機!」

  「光弼兄說得對,如此良機,豈容放過,來!我們去找王大人商量一下。」

  幾天後,太原城上的唐軍用投石機向城外投擲了大量的傳單,洛陽內訌的消息,很快便在叛軍中流傳開來,蔡希德大驚,連忙收繳傳單,但此時軍心已開始不穩,蔡希德知道這必是唐軍反攻的前兆,便立即組織大軍攻城,欲把唐軍壓在城中。面對黑壓壓的叛軍人潮,城上的重型投石機再次發揮了巨大的威力,每一塊巨石的投下,都要砸翻數十人,巨石帶著可怕的怪嘯,在眾軍頭上翻滾,誰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被砸中,好容易衝過投石機的射程範圍,卻又被更讓人恐懼的火yao桶和漫天的強弩所籠罩,死傷極為慘重,蔡希德此時已經殺紅了眼,不停地將一隊隊後備軍投入到攻城戰之中,看著自己的士卒在強大的防禦面前不斷倒地死去,蔡希德終於痛苦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打算可能很難實現了,現在只有引唐軍出城肉博,自己或許不會輸,太原城也極有可能隨之被一舉攻下,這時他的身邊只剩下三千人,正當他準備放棄攻城時,突然身後一陣大亂,「稟報將軍,我軍身後突然出現兩支騎兵,約萬人,正一左一右夾擊我軍,我軍已抵擋不住,望將軍定奪。」來軍是從潼關趕來吳昊鐵騎和蔡明德的外圍遊騎,兩支騎兵趁蔡希德大隊已去攻城的時機,不約而同地同時殺到。

  蔡希德回身一看,果然身後塵土飛揚,大隊唐軍正在砍殺自己的士兵,他甚至已經看清了唐軍的裝束,正是讓他膽顫心寒的鐵騎軍,蔡希德此時已無計可施,只得命令攻城的士兵立即撤回,自己帶著幾百親衛向東門逃去,得到命令的攻城士兵如獲大赦,此時四萬大軍只剩下二萬餘人,眾人見大營已被唐軍騎兵所佔,自己主將已向東逃走,遂紛紛跟著蔡希德逃去,蔡希德喝令住敗軍,略加整頓後便返身便殺了回來,這時太原城北門大開,二萬唐軍在主帥李月和李光弼的率領之下殺了出來,在唐軍的猛烈夾擊下,叛軍的士氣終於瓦解,蔡希德大敗,最後只領著數千殘兵逃回了河北。李月和李光弼乘勝追擊,同時郭子儀部也從饒陽反擊,很快便攻破了常山,收復了河東道北部全境,李月命李光弼守太原,郭子儀手下大將李國臣守常山,和太原互為犄角,而自己和郭子儀揮兵南下,兵鋒直指洛陽。



第一百零一章 內訌
  安祿山被殺也是由儲位之爭引起,安祿山共有三子,長子安慶緒為原配所生,原配早喪,又續絃生安慶宗和安慶和,安慶和年幼多病,不被安祿山所喜,從小低調忍隱,唯安慶緒馬首是瞻。而安慶宗和安慶緒卻完全不同,生的風liu倜儻,才智過人,從小安祿山便請文學大匠悉心培養,長大後送到京城為質,後被李隆基所喜,招為駙馬,在長安生活期間,安慶宗廣交文人,禮賢下士,博得了極好的名聲,平時和安祿山的謀士高尚相交甚好。安祿山攻下洛陽後,李隆基不忍殺安慶宗,便將其放回換取洛陽被俘的宗室,後安祿山稱帝,其太子之位本應屬於長子安慶緒,但安慶緒在范陽鎮守,不在身邊,便被安慶宗鑽了空子,安祿山新納一妃段氏,封為段貴妃,寵愛無比,安慶宗便用大量珍玩討其歡心,遂結成政治同盟。安祿山經不住其夜夜的枕邊風,立儲之心開始動搖。一日,高尚從河北押糧而來,安祿山便向其問起立儲之事,高尚遂答道:「皇上是想要萬世江山還是二世江山?」

  「朕自然想要萬世江山,如何又有二世江山之說?」

  「若只想要二世江山,此事極易,請立刻下詔立世子為儲,但如果想要萬世江山,皇上就需得慎重考慮。」

  「先生的意思是立慶緒為儲便只可得二世江山?」

  高尚答道:「秦之所以二世而亡,因其於馬上治天下而致;兩晉諸雄朝短,也是因其未取得中原士大夫的支持所致。以武力取天下者,若想長治,非得以文道略之不可,世子孔武,可助皇上取天下,然治天下者,恐非他所長。」

  「先生如何知道世子不能以文道治天下?」

  高尚嘆了一口氣說道:「世子取河東,縱兵掠民,大軍所過之處,赤野千里,民心盡失,如此,安能以文道治天下否?膝下彪、雲二子,勇猛更勝其父,安能傳大燕萬世江山?然皇上次子慶宗,顯豁於士大夫、熟知歷史興衰,以他為帝,必得萬民景仰、閥第支持,三世以後,我大燕江山穩矣!」

  安祿山深然其說,又恐安慶宗無軍隊支持,便派其為監軍,命田乾真為大將,率軍五萬,取淮南、江南等地,南陽太守、襄陽太守皆望風而逃,叛軍兵不血刃便佔領宛西、荊北一帶,安慶宗命當地豪強為太守,自己和田乾真沿長江而下,企圖一舉平定江南,然偽太守趁機強佔土地,魚肉百姓,南陽民眾在小吏許遠的率領之下揭竿而起,重新佔領了南陽,襄陽也隨之舉義旗應和,義軍告之朝廷,遠在太原的李月推薦留在長安的張巡和華州太守魯靈分任襄陽和南陽太守,奪回宛西、荊北之地。這時安祿山染病,詔安慶宗回洛陽,安慶宗遂留兩萬軍給田乾真,要其重新奪回宛、荊之地,自己率大軍返回了洛陽。

  安慶緒得知父親欲立其弟,心中大恐,幾次欲返洛陽,皆不得許。這一日,安慶緒悶悶不樂回到府中,其妻萬燕(即鐵騎堡萬雲天之女,嫁了安慶緒,其正妻亡故後被扶正)見狀便追問丈夫,安慶緒便告之父親欲立其弟。

  萬燕想想便對安慶緒說道:「妾身家父正欲赴洛陽送馬,將軍可隨父親同去,將軍若不爭取,天下人豈知將軍之志?」

  第二日,安慶緒和嚴莊領兩萬鐵騎隨萬雲天一同開赴洛陽,途中,得知安祿山病重,已詔安慶宗回洛陽,極有可能宣佈立其為儲,而惟獨不叫自己,安慶緒心中大恨,心中殺機頓起。

  這天,離洛陽還有三十里,安慶緒見前方旌旗招展,原來是安慶宗和高尚正一起返回洛陽途中,安慶緒便藏於軍中,命萬雲天請二人前來交割戰馬,安慶宗和高尚不知是計,欣然前往,酒宴間,安慶緒突然領刀斧手殺出,於席前將二人砍死。安慶緒遂收了二人軍馬,仍打安慶宗旗號進入了洛陽,不料事機不密,還是被安祿山得知了實情,這時嚴莊對安慶緒說道:「得天下者,必做常人所不能之事,唐太宗皇帝殺兄取位,天下卻奉其為聖主,殿下若想得位,則須當機立斷,若有婦人之仁,你我授首之日不遠矣!」

  安慶緒思量再三,終於決定帶劍入宮,見機行事。安祿山因體肥,身染嚴重癰疾,他自知已不能長久,便詔安慶宗即刻返回洛陽,不料卻得密報,長子安慶緒已把安慶宗殺死,安祿山哀痛之極,這時,安慶緒入宮,安祿山遂問其安慶宗之事,安慶緒竟坦然實說,安祿山大怒,親自舉劍欲殺安慶緒,一旁的萬雲天護主心切,在奪劍時誤傷了安祿山,安慶緒見父親受傷,自知難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親手殺死了安祿山及其寵妃段氏,隨後宣告安祿山病故,自立為帝。

  禁衛大將軍牛廷玠知道真相,遂起兵造反,為安祿山報仇,兩軍在洛陽城內一場混戰,眾士卒趁機劫掠,洛陽民眾死傷者不計其數,牛廷玠終因兵少,最後被安慶緒殺死在南門外。安慶緒惟恐其他諸將再反,便將史思明召回洛陽,收其兵權,軟禁於宮內。後來,史思明得大將李歸仁相助,逃回了范陽,自募兵十五萬,從此不再聽命於洛陽,伺機為安祿山復仇。蔡希德兵敗後,怕史思明殺他,不敢回河北,而是直接回到了洛陽,安慶緒為收其心,率文武大臣親到郊外迎接,蔡希德感激涕零,遂發誓忠於安慶緒。安慶緒又聽取嚴莊進言,派使節四處安撫在外征戰的大將,崔乾佑、田承嗣、安太清、孫孝哲皆表示效忠安慶緒,惟獨攻打宛西、荊北的田乾真因與安慶宗交好,故意遲遲不回覆安慶緒,自己抓緊時間攻打襄陽,企圖割據山南以抗安慶緒,襄陽太守張巡苦苦支撐,在襄陽民眾的支持下,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叛軍的進攻。這時太原大捷的消息傳遍了全國,襄陽士氣大振,大量民眾紛紛報名參加唐軍,張巡與田乾真竟形成了對峙的局面。

  太原之戰,對交戰雙方的戰略影響都是巨大的,這是新登基的李亨和另一名新登基的安慶緒的第一場戰役,結果唐軍大勝,李亨在長安得知,不禁大喜過望,遂聽取李泌的建議,命禮部拿出歷年庫藏的花燈,在長安城舉辦了規模空前盛大的花燈會,向民眾彰顯大唐的希望,李亨這高明的一招,立刻在關內激起愛國的熱潮,民眾踴躍報名參軍,五日之內,竟募兵二十萬。同時李亨的正統地位也隨太原之戰被正式確立,人民已不再懷戀那個屢戰屢敗的李隆基,李亨終嘗君臨天下的滋味。

  而叛軍在太原之戰後,便開始收縮戰線,將東攻汴州的崔乾佑調了回來,布重兵二十萬於洛陽以西的新店,準備與南下的唐軍進行戰略決戰。這時,各種戰報、調令象雪片般在雙方的朝廷內外傳遞,兩方都極為重視這一場決定雙方未來的戰役,大量的物資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了潼關和洛陽,大唐皇帝李亨命李月為主將,郭子儀為副將,調集潼關及長安的十萬大軍以及李月和郭子儀從河東帶來的八萬軍隊,共十八萬大軍在靈寶迎戰以崔乾佑為首的二十萬叛軍。

  這時是至德元年七月,醞釀了近五個月的新店大戰終於爆發,大唐帝國四千七百萬雙眼睛都在看著這場將決定歷史的戰役。



第一百零二章 插曲
  唐軍大營設在靈寶縣西原,這裡就是一年前哥舒翰大軍兵敗之地,北臨黃河、南依秦嶺,地勢險峻,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巧合的是,這次的對手又是一年前的叛軍主將崔乾佑。哥舒翰兵敗被擒後投降了安祿山,後被安祿山所殺,以至晚節不保,被後人恥笑。

  這日李月率領將士三千多人,來黃河邊祭祀去年戰死的唐軍將士,那一戰,唐軍慘敗,數十萬大唐男兒長眠於此,面對滔滔的黃河之水,李月和郭子儀等將領心情都十分沉重,此戰後,不知有多少將士又將血灑大地。

  「迎春,這場戰役你準備怎樣打?」從祭祀回來的路上,郭子儀忍不住問道李月。

  「我還沒有定計,正想和你商量一下,子儀兄是如何想的?」

  「這種大規模的戰役其實就是國力的較量,後勤、士氣、主將、兵法缺一不可,現在我軍士兵已不像去年時的那樣不堪一擊了,十八萬軍中,起碼有十萬堪稱精兵,其中迎春手中的一萬鐵騎軍更是精兵中的精兵,真不知迎春是怎樣訓練出來的。太原之戰後,士氣高漲,遠勝於敵軍,這一點也不用發愁。至於主將,崔乾佑雖厲害,但他的對手是被稱為大唐之月的迎春,我看崔乾佑也並非是對手!」郭子儀說到這,李月笑笑打斷了郭子儀的話,「我什麼時候有了一個『大唐之月』的稱號,我不是叫李魔王嗎?」

  「李魔王那是對敵人的稱呼,你總不能對大唐百姓也叫李魔王吧!『大唐之月』是長安百姓對你的愛稱,你可莫辜負了長安百姓的期望!好了,我接著剛才的話講,迎春你不要再打斷我的話了,讓我說完。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後勤,如果我軍落敗,敗因便來源於此。現在物資皆由長安提供,以我大唐的國力,物資準備本不是問題,問題是統管物資調度與供應的人,我聽說是國舅崔眾,真不知皇上怎麼派此人來統管此事,此人向來傲慢自大,自以為會寫幾首詩,便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幾個月前被封為御史中丞,名為房管之副,但房管老邁,實際御史臺之權都在他手上,若讓此人做我們的後盾,我怕不等決戰,我軍就已內亂。」說到這,郭子儀不禁憂心忡忡。

  「崔眾得勢估計和外戚之爭有關,皇上因失二子,愧疚於皇后,所以重用韋氏,韋見素因此得了相位,其子弟遍佈朝野。而我父親根基不深,難以和其爭鋒,為平衡朝野勢力,皇上便用了長安另一豪門崔氏,不僅新納崔氏之女為貴妃,又重用了崔光遠和崔眾等。子儀兄不必太擔心,他若敢誤我軍機,我必以軍法殺之!」李月冷冷地說道,同時他對郭子儀的分析也深表贊同。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眾人便回到了大營前,這時李月和郭子儀都驚異的發現,營門大開,幾十名守門的士兵皆被剝光上衣,倒懸於大門前,其中竟有當日的值勤大將僕固懷恩,郭子儀大怒,急命手下將人放下來,穿好衣服。

  「僕固懷恩!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今日當值,怎讓大門如此敞開!」 李月責問道。

  聽見李月的責問,僕固懷恩不禁滿臉怒火,他半跪著答道:「稟大帥,今日正午,從長安的物資送到,為首之人是御史中丞崔眾,屬下讓他們下馬等待,不料卻惹怒了這位崔大人,他自恃為欽差,遂命手下人將我等抓住,羞辱於我們,然後自開營門進去了。」

  聽到崔眾是欽差大臣,滿腔怒火的郭子儀突然冷靜下來,對李月說道:「說到他,他就到,這崔眾是欽差,倒不好動強,不如向皇上參他!」

  「等到那時,恐怕你、我威望早已喪盡,子儀兄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說完下馬領著眾將向中軍走去。郭子儀也聽說過李月曾怒斬楊淮義一事,深恐他年青氣盛闖禍,連忙跟了進去。

  李月走進大營,見營內一片狼籍,各種車輛塞滿了道路,許多送貨的民夫聚在一起大聲談論,有的甚至還在帳蓬前探頭探腦,而押運的士兵幾乎都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望著營內的士兵。見主帥回來,許多士兵都跑出來,指著崔眾手下的士兵大罵起來,崔眾的手下也不示弱,遂向對方回罵,整個軍營一片喧譁,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李月眾人一直走到中軍大帳,才見到欽差崔眾從帳內出來,他一見李月,便大聲斥責道:「李月,你怎麼回事,竟擅離大營,我要到皇上那裡去參你!」

  這崔眾年紀約三十歲,正當壯年,平時最嫉妒李月的威望,每次和詩友聚會,都要譏諷李月只是一名舉人而已,人就是這樣,若有一點名聲,必然會有人妒忌,何況是李月這種為萬民所愛戴的青年將領呢!長安城的一幫官宦子弟已經隱隱結成了一個針對李月的同盟,崔眾正是這個同盟的為首者之一。這次他親自來前線犒軍,就想仗著欽差的身份,欲有意給李月難看,若能抓住李月的把柄,那就更好了。

  李月沒有理會崔眾的指責,而是一聲低低的命令,「擊鼓!點兵」

  「咚!咚!咚!咚!」隨著驚心動魄的巨鼓聲響起,整個大營開始緊張起來,只聽到處是士兵們陣陣軍靴聲,三通鼓後,十八萬大軍便在巨大的校場內集合完畢,黑壓壓的刀山槍林一眼望不到邊際。

  望著這駭人的陣勢,崔眾不禁心中忐忑,他急忙取出聖旨,正要高聲宣讀,不料突然衝過來數百人,將崔眾和其手下全部綁了起來,為首大將莫言劈手奪下聖旨,將它交給高臺上的李月,李月也不看,隨手將聖旨揣進懷裡。

  「李月,你竟膽敢如此對待欽差,那便是對皇上的不敬,我要到皇上那裡去參你欺君之罪!」崔眾聲嘶力竭的喊道。

  「你已經沒有機會參我了,軍法官何在?」李月冷冷地說道。

  「末將在!」王思禮站出來大聲應道。

  「擅闖大營、營內跑馬,按軍規何罪?」

  「當斬!」

  「好!將此人就地斬首,首級懸起示眾。」

  「遵命!」

  幾名刀斧手衝上來,將崔眾按倒在地。崔眾已經嚇得大小便失禁,他向李月哭喊道:「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命!」

  李月不等郭子儀上前阻攔,便冷冷地看了一眼王思禮,王思禮一揮手,刀斧手手起刀落,將崔眾的頭砍了下來,挑在一根竹竿上高高示眾,這時李月對眾軍說道:「不管是欽差大臣還是宰相,犯我軍規者,斬!」郭子儀阻攔不及,心中懊惱不已。

  眾軍見到李月當眾斬殺了崔眾,心中無不凜然。

  這時李月又命令道:「除民夫外,凡騎馬進我軍營者,重打五十軍棍,趕出大營;凡我軍士兵參加對罵者,伙長以上都尉以下軍官皆重責三十軍棍!以此事為例,今後凡違反軍規者,皆加倍處罰!」

  自此,李月大軍軍紀森然,一直到多年以後,李月本人因飲酒過量誤了時辰,也被軍法官杖責了五十軍棍,其軍法之嚴,便種因於此。

  第二日,李月寫信給李亨,指出崔眾闖營已犯了嚴重軍規,不斬之不足以服眾,請皇上見諒!

  李亨當即回書,只寫了一句話:漢有周亞夫,朕有李迎春!

  遂按李月的提議,命段秀實為兵部侍郎,總督後勤,又升杜甫為工部員外郎與兵部員外郎黃立功一起為段秀實助手。

  崔眾被殺,轟動了朝野,不少大臣紛紛上書,眾口鑠金指責李月擅殺欽差大臣、藐視朝廷,應將其治罪,連已被立為儲君的李月大哥李照和其父李郁也上書替其請罪,李亨深知此時為非常時期,若唐軍再敗,自己的帝位都有可能不保,遂將所有的上書一一原樣退回,眾大臣這才明白了李月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崔眾事件也漸漸無人再提。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5 PM

第一百零三章 會戰一
  在崤山的崇山峻嶺間,一支約五千人的唐軍正蜿蜒而行,為首兩員大將,一個是李抱玉,一個便是荔非元禮,二人受李月派遣,越過崤山去取安邑縣,原來李月接到安邑縣縣令石紋的消息,願獻安邑縣歸唐,李月得報大喜,這安邑縣在崔乾佑之背,為去洛陽的必經之路,戰略位置十分重要,若得安邑縣等於截斷了崔乾佑大軍的後路,但李月也知崔乾佑狡詐多智,為防中計,李月便命二將暫不要取城,潛伏在附近,待大戰的後期再取安邑。

  「荔非兄,你隨大帥的時間較長,可知道我們大帥為人如何?」李抱玉是朔方名將,平時只服郭子儀和李光弼,這次朝廷竟派李月為主將,他心中始終有些不平。

  「我和大帥相識於布衣,機遇巧合,隨他平定了阿布思,在我看來,此人是我大唐百年一遇的棟樑之材,他雖貴為皇族,但也是一仗仗打出來的將軍,難道抱玉小看於他?」

  「其實我也知道他決非那些皇室中的紈褲子弟,他的事蹟我也多聞,本來我也是有些懷疑,不過從他這次派兵,我才歎服於他!」

  「為何?」

  「荔非兄是他的舊識,他卻命我為主將,荔非兄為副,可見此人用人只唯才是舉,不看交情。」

  「抱玉只說對一半,大帥其實是很重舊情,你看他手下的蔡明德、方子明、武天德都是久隨他之人,這次讓你為主將,是因為這次行動是一著險棋,抱玉的冷靜和才智都要勝於我,若是衝鋒陷陣,恐怕就是要以我為正了。」

  李抱玉點點頭,表示贊同荔非元禮的話,思緒不禁又飛到殺崔眾的那一天,這李月為取軍心,竟用堂堂的御史中丞的殺一儆百,那崔眾不過是一文官,哪裡又懂什麼軍規了,只是碰巧在李月急需立威的時候,撞到了刀刃上,不過李抱玉還是非常欣賞李月果斷殺閥的風格,不管是誰,犯軍紀必究,這是一個名帥所必須具備的,若是郭子儀,必然是將崔眾趕出大營了事;而若換成李光弼則必定要連同所有的士卒一起殺光,而這個李月卻張弛有道,只追首惡,輕罰從者。若是自己呢?李抱玉想到這裡,不禁笑著搖了搖頭,這崔眾掌御史大權,又是國舅,一般人討好還來不及呢!

  二天後,這支軍隊便來到預定的地點,在一個叫做魚脊嶺的山樑上駐紮下來。

  唐軍大營內,李月正在召開高級將領會議,除了已派出的李抱玉和荔非元禮外,其餘大將都濟濟一堂,參加這次戰役的戰前總部署,坐在李月身邊的是副帥郭子儀,其餘各將分別為辛雲京、蔡明德、吳昊、張炎、江驚鴻、王思禮、僕固懷恩、荔非守瑜、白孝德、李嗣業、王難得、李若幽等,李月望著這些赫赫威名的朔方名將,不禁信心倍增,他首先微笑著說道:「大戰還未開始,敵軍佔領區的郡縣紛紛歸降,先是安邑縣,今天又接到河東守將韓明的來信,要求歸唐,可見人心向背,所以我非常有信心能取得這次大戰的勝利,只盼大家齊心協力,光復我大唐河山!」

  聞主帥肺腑之言,眾將一起站起,齊聲說道:「願為大帥效死命!」

  「好!現在聽我部署,我命辛雲京將軍為前軍,李嗣業、王難得二位將軍為副,共領軍三萬先行。」

  辛雲京和李嗣業、荔非守瑜一齊站起來說道:「末將領命!」

  「請郭帥為後軍,僕固懷恩、李若幽二位將軍為副,共領軍五萬,另由吳昊將軍率兩萬人保護和潼關的道路暢通,受郭帥節制。」

  郭子儀站起來,向李月拱手答道:「遵命!」

  「其餘八萬軍馬則是我的中軍,荔非守瑜將軍、白孝德將軍為我的左右翼,張炎、江驚鴻掌文書,王思禮將軍為總軍法官,凡臨戰退卻、臨陣逃脫、亂我軍心者,斬!另外有搶奪民財、*婦女、殺人縱火者,亦斬!」

  李月佈置完後,回頭問郭子儀,「郭帥可有補充意見?」

  「大將軍的佈置確實穩妥,似乎與平時的風格不同啊!」

  「郭帥指的是奇兵吧!兵法云: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我以穩代奇,就是要崔乾佑難以把握,待他也以實兵相對時,我再出奇兵,把主導權抓到手中。郭帥看這樣可好?」

  「大將軍所慮不錯,如此,我倒有一建議。」

  「郭帥請講!」

  「不如在中軍和後軍間再設一軍,進可攻、退可守,必要時可作奇兵,大將軍看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這樣容易被崔乾佑所趁,須得一名大將坐鎮才行。」

  「就由我來吧!」

  「如此就有勞郭帥了,那現在我再重新調配一下,由郭帥領四萬人為中後軍,僕固懷恩副之。吳昊將軍領三萬人為後軍,李若幽副之,我再將段秀實調到潼關作接應,糧草運送皆由其負責,我會再另派一旅為沿途接應。」

  眾將聽李月下令果斷堅決,無不心服。惟獨蔡明德見沒有分配到自己,心中疑惑,後來見李月給自己使了個眼色,知道必有深意,散會而便單獨留了下來。

  「明德,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給你,張巡守襄陽已經有四個多月了,我一直不能分兵援之,我估計襄陽恐難再支撐,現在我給你五千騎兵前去援救,不過你可先取臨淮,那裡有我大唐的二萬軍,現被前御史大夫賀蘭進明所握,張巡多次向他求援都得不到,你可殺之盡取其兵,然後領軍先克田乾真左翼,戰領先襄陽,再和敵軍主力決戰,切記!」

  蔡明德聽了後,想了想問道:「為何一定要先克判軍左翼,不直接打叛軍主力呢?」

  李月笑笑,拍了拍蔡明德的肩膀說道:「你為將雖勇,但還不懂政治,河南節度使李希烈派許叔冀屯兵五萬於鄧州,你以為他要做什麼?若你擊敗宛西的田乾真,那圍襄陽的尹子奇必回兵去救,這個李希烈怎會放棄這個取襄陽的機會。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張巡能撐到幾時?朔州時我就負他一次,若他有什麼閃失,我真會抱憾終身了,明德!無論如何要替我把張巡救出來。」

  蔡明德默默的點點頭,向李月行個軍禮,轉身離去,當夜,蔡明德率五千騎兵向南奔去。

  叛軍方面崔乾佑將部隊佈置成左中右三軍,分佈在近百里的帶狀地帶,左右兩翼布以虛兵,以誘唐軍,若唐軍中計,崔乾佑便集中中軍兵力殲之。崔乾佑又分出三個萬人騎兵隊,以高度機動,或夜襲唐軍營地或斷唐軍糧道,但崔乾佑也知道,李月不是哥舒翰,不能盡施以詭道,如果使用不當反而會被其所害,就這樣,兩位兵法詭道大師都一反常態,儘量以正道決戰,詭道輔之。

  「咚!咚!咚!」巨大的擊鼓聲在唐營內響起,數百名都尉以上的軍官齊聚大帳。針對叛軍部署的變化,昨夜高級將領會議上,李月重新部署作戰計劃,有人提議,先集中兵力破其兩翼,以削弱敵軍力量,但郭子儀卻反對,他認為以崔乾佑之智,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現在三軍竟分佈在百里,極可能是崔乾佑的虛兵誘敵之計,李月同意郭子儀的看法,決定不理睬敵軍兩翼,直擊中軍。

  「各位將軍,十日之內,我們即將面對一場大戰,這一戰就是以我軍的實力硬碰敵軍的實力,為此我軍必須保持高昂的鬥志,從今天開始,我命令大家必須要做好四件事:

  一、所有士兵的伙食加倍,軍餉加倍,敢貪墨者,斬!

  二、各位將軍必須為所有的士兵安排好後事,讓他們心無所牽,告訴大家每位陣亡士兵,朝廷將撫卹其家人銀二十兩、終業田二十畝,傷殘者減半。

  三、這次大戰,殺敵一人者賞銀五兩、多殺多得不設上限,陣亡者賞銀歸其家人。有敢冒功請賞者,斬!

  四、前軍和中軍中有父子者,父下子上;有兄弟者,兄下弟上;獨子且家有父母或子女需贍養者,下;五十歲以上者,下;

  這四條規定立刻給我傳達下去,各軍二日之內,須報與軍法處審驗。」



第一百零四章 會戰二
  隨後的幾日,唐軍大營內異常忙碌,經過整頓,唐軍前軍與中軍盡為精兵,士氣大漲。李月又從流民中找出數十名口齒伶俐的老者,向唐軍哭訴叛軍暴行,這卻是郭子儀的主意,以最大限度激起士卒對叛軍的仇恨之心。

  五日後,有報叛軍已開始推進,李月遂命大軍起拔,向叛軍迎去,行軍一日後,踞叛軍前鋒已不到十里,李月見烏雲如墨、眼看暴雨將至,便選一遠山之處紮下大營。是夜,大雨傾盆,山洪暴發,將叛軍前鋒營沖毀,叛軍死傷一千餘人。李月乘機派荔非守瑜領五千騎兵前去襲擾,叛軍前鋒營沒有防備,頓時大亂,被唐軍砍殺數千人,幸叛軍大將薛嵩及時趕到,抵住了唐軍的進攻,荔非守瑜見已無機會,便領軍返回了大營。

  崔乾佑得知前鋒失利,遂怒斬前鋒大將孫歸義,又命薛嵩為前軍主將,高暉、李日越為副,領軍五萬重新紮營,同時命安太清和孫孝哲領二萬人為後軍,自己親率十萬大軍為中軍,緊隨其後,在離唐軍約三里處,紮下了大營。

  「稟報大帥!營外一里外有敵軍在叫陣,約一萬步兵,為首大將是李日越。」一名軍士進帳向李月稟報。

  「再探周圍情況!」

  「尊令!」

  李月此時正和幾名高級將領在商討排陣事宜,聽到稟報,李月遂對大家說道:「這必是崔乾佑的試探,李嗣業將軍何在?」

  「末將在!」

  「你也可領本部一萬步兵迎戰,李日越為叛軍有名的猛將,切不可輕敵!」

  「尊令!」 李嗣業接令轉身離去。

  見李嗣業走後,李月又向王難得和荔非守瑜招招手,對他倆說道:「你倆可各領一萬騎兵,待兩軍廝殺成膠著狀態時,王難得將軍可殺進敵陣助戰,荔非給我抵住敵軍的援軍。」

  他見眾人愕然,便淡淡一笑解釋道:「崔乾佑前鋒遇挫,影響了士氣,他豈不想討回來。李日越只帶一萬人來叫陣,豈不怕羊入虎口,他崔乾佑是在賭我唐軍是君子之軍,也只派一萬人接戰,他的後著就會突然殺上,兩軍交戰,勝負很可能就在瞬息之間,就算我軍再去接應,也可能因失了先機敗下陣來,我焉能不防!」

  郭子儀笑著點點頭說道:「迎春考慮果然周全,我也是同感,但就怕迎春親自上陣。」

  李月微微一笑道:「子儀兄怎會知道我不親自上陣呢?」說完拿起金盔、面具大步向帳外走去,走到帳門處時,他對眾人說道:「諸位一起來吧!」

  眾將面面相視,均不知李月何意。

  此時,李日越統領一萬名步兵在一片低丘下列成雙翼陣型等待著唐軍,這李日越素有威名,使一把一百八十斤的合扇板門刀,其勇猛僅次於叛軍另一猛將高暉,號稱河北第一刀。崔乾佑派其來挑戰,一個用意是想試探這支唐軍的強弱,另一個用意則是想用李日越之勇小勝唐軍,激起因幾日前遭夜襲而低落的士氣。正如李月所料,就在不遠處低丘背後的一大片樹林裡,伏有兩萬騎兵,由前軍主將薛嵩親自率領。崔乾佑曾以二萬軍大破哥舒翰四十萬大軍,故對此次會戰也極具信心,此時他正在三里外,率領大軍替薛嵩壓陣,他現在並不想立即投入大軍決戰,知己不知彼,素為兵家大忌,他也相信李月不會投入重軍,若非如此,此子便真不值與之為謀。

  一刻鐘後,唐軍大營吊橋放下,一隊隊整齊的唐軍從大營內列隊走出,果然也是一萬人左右,均為步兵,人人手持陌刀,刀鋒在陽光下閃著陣陣寒意。

  為首大將,銀甲銀盔,身型魁梧,正是朔方名將李嗣業,他也使一口大刀,素以刀法精湛聞名於朔方軍,唐軍排出的陣型為「反剪」陣,顧名思義,就是像一把反過來的剪刀,刃口朝外,李嗣業及手下一千騎兵便是該陣陣眼。李日越見唐軍果然只派一萬人迎戰,心中冷冷一笑,大喊一聲,縱馬向李嗣業奔去,身後的陣型同時啟動,一萬軍隊像兩隻拳頭般尾隨著主將前進,喊殺聲震天,李嗣業也不示弱,揮刀迎了上去,兩馬在交錯的一剎那,李日越橫刀向李嗣業的腰間劈來,來勢極為迅猛,李嗣業忙扭腰閃身躲過,反手一刀,直劈李日越後頸,不等對方低頭,刀勢一斜,轉向對方的後背掛去,這招虛刀,迅捷無比,正是李嗣業的絕技之一:月影斬,敵手若等看清刀勢再應變,可能就已經被斜肩斬斷,李日越也感受到了這招的厲害,此時無論低頭、閃身都無法躲過,除非甩蹬離馬,可這樣一來,就等於敗了,但李日越畢竟是河北名將,只見他腰身一低,一招「蘇秦背劍」,順勢將大刀按在背上,即使被砍實,也只是砍中刀桿,果然李嗣業的刀鋒正砍在對方的刀桿上,李日越感到內臟一陣翻騰,險些嘔吐出來,急忙催馬跑開,這一切都發生在兩馬相交的瞬間。

  兩將交錯過後,便淹沒在各自的大軍之中,再也沒有交手機會,兩支大軍迅速彙集碰撞在了一起,天空頓時變得昏暗起來。雖然是兩萬人的大戰,但場面卻沒有混亂,顯示出兩軍均為訓練有素的精兵,唐軍宛如兩支剪刃般的鋒線,在兩名都尉將軍的率領下,穿插縱橫,試圖要切開敵軍的防線,將敵軍支解,但叛軍兩支鐵拳般的陣型沒有絲毫破綻,反而時不時的敲打唐軍一下,兩支軍隊表現出的高超戰鬥技巧,讓所有觀戰的人無不歎服。李月和眾將都已來到陣前,他見叛軍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極有章法,也不禁對崔乾佑暗暗點頭,他亦承認崔乾佑是自他出道以來最強對手,這次會戰將是異常艱難。

  崔乾佑此時已來到小丘上的一小片樹林裡,觀察了半天,才扭頭對薛嵩嘆息道:「若哥舒翰軍的戰力能及此一成,我軍也不可能創造那樣的輝煌了,這個李月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可怕。」

  薛嵩不以為然地答道:「李嗣業是朔方名將,其手下皆為朔方精兵,其實和李月並無干係,再說李月之所以可怕,是因其個人勇力,其人也不過剛過弱冠而已,大帥如此高看此子,屬下竊以為不公。」

  崔乾佑注視了薛嵩幾眼才淡淡說道:「為主帥者,當為全局負責,李嗣業再勇,若無良帥調遣也是枉然,薛將軍,你若小視此子,將來必後悔莫及!」

  薛嵩口中答應,心中卻並不以為然,崔乾佑見了,搖搖頭便不再提此事。

  此時李日越見兩軍已戰成膠著狀態,遂命令全軍開始慢慢後撤,企圖將唐軍引到伏兵之地,陣前的李月見到此情景,微微一聲冷笑,做了個手勢,早從側門出來伏在兩邊的兩支騎兵,接令突然殺出,很快便插到敵後,將李日越的退路斷掉,小丘上的崔乾佑似乎也料到李月有後著,他也一聲令下,薛嵩率領兩萬援軍從小丘後面殺出,接住了唐軍的騎兵,六萬大軍在一片曠野中廝殺起來,王難得和荔非守瑜均為唐軍猛將,尤其是王難得,使一對大銅鎚,有萬夫不擋之勇,他正遇到叛軍的第一猛將高暉,在激鬥了十幾個回合後,倆人竟同時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而荔非守瑜本來就以箭術出名,在跟了李月後,又向李月討教了幾手絕技,此時他的箭術已經能和郭子儀一較長短了,只見他連珠箭射出,箭箭無虛發,專找敵軍的軍官射殺,薛嵩在後面看見,不禁大怒,親率三千騎兵,向荔非守瑜殺來,荔非守瑜只得掛上弓,一揮長槍,率軍向敵陣殺去。

  就在這時,所有的人都突然聽到了一聲怪異的號聲,低沉而刺耳,戰場上的唐軍精神突然一振,這是主帥出擊的號聲。果然,唐軍營門大開,從中衝出了萬匹鐵騎。



第一百零五章 會戰三
  唐軍大營突然喊出驚天動地的口號,大營處煙塵滾滾,萬馬奔騰,騎兵的黑色戰旗迎風飄揚,他們的戰馬奔騰向前,如洶湧壓來的黑雲,馬刀閃著耀眼的寒光,似乎要將前面的所有的攔路敵人都碾成血肉稀泥。時間就在這一剎那似乎停止了,人的耳畔只能聽見轟鳴奔騰的馬蹄聲,只能感到大地無休止的震顫和發抖。這就是李月無堅不摧的鐵騎軍,只見主帥李月率先奔騰在前面,披頭散髮,金盔鐵甲,面容猙獰無比,渾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殺氣,一桿巨大的方天畫戟,像死神的催命符,直向叛軍殺去。

  唐軍的士氣陡然猛增,直殺得叛軍節節敗退,這時,叛軍的後方開始傳來鳴金之聲,崔乾佑見勢不妙,要收兵了。叛軍後來的兩萬騎兵倒是留下一條路可以退走,但先前李日越率領的一萬步兵,卻被唐軍緊緊困住,無法脫身,尤其是李月一萬鐵騎軍的到來,硬生生的殺散了叛軍的兩翼陣型,眼看著這一萬步兵要被唐軍全殲。

  李日越也知道此時情況萬分危急,他突然看見一唐軍大將,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銳不可擋,他見這唐軍戴著金盔,便猜想這極可能就是唐軍的主帥李月,若能擒住此人,或許還能翻盤。

  想到這裡,他一催馬,逕直向李月殺去。

  李月此時正在叛軍陣地上橫衝直撞,突然瞥見一名敵將向自己殺來,他認出此將正是剛才和李嗣業交手的叛軍大將李日越,李月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不由冷笑一聲,揮戟迎了上去,李日越也不答話,掄起合扇板門刀便向李月劈去,李月也不避讓,大喝一聲,天魔戟猛地向對方大刀硬撞過去,只聽一聲刺耳的巨響,「嗖!」的一聲,李日越的大刀竟被震飛到十幾丈外,虎口裂開,鮮血直流,李日越嚇得膽裂心寒,此時雙臂已經痠軟無力,便調馬向南逃去,李月那容他跑,他左手握住天魔戟,右手抽出了心魔劍,向李日越飛劍擲去,只見一道寒光閃過,心魔劍又飛回到李月手中,竟將李日越戰馬的兩條後腿齊齊斬斷,頓時將李日越掀下馬來,幾名親兵一擁而上,將李日越死死摁住,捆了起來。

  叛軍見主帥被擒,再無戰意,紛紛跪地投降。後面趕來援救的薛嵩見已無法挽回,只得長嘆一聲,帶領殘軍退回了大營,李月遂命不再追趕,自此雙方的首戰,以唐軍小勝而告終。

  崔乾佑這幾日來一直把自己獨自關在帥帳中,和唐軍的初次接觸讓他不禁憂心忡忡,雖然他也知道這支唐軍和自己前兩次遇見的唐軍不會一樣,但卻絕對沒有料到,戰鬥力竟強大到如此地步,尤其是主帥李月率領的一萬鐵騎軍,有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氣勢,如此,他該如何取得這次會戰的勝利,巨大的壓力讓崔乾佑一夜間似乎老了五歲。

  今天早晨,崔乾佑就一直坐著怔怔地發愣,他的旁邊放著一張血紅色的信函,那是唐軍主帥李月一早送來的戰書。

  崔乾佑心裡明白,就憑現在的士氣,他能取勝的可能性只有四成,若不應戰,己軍的士氣還會繼續低落,崔乾佑一時竟沒有了主張。

  「皇上駕到!」帳外的一聲喝喊竟沒有讓崔乾佑回過神來,這時大帳門簾一掀,安慶緒笑著和宰相嚴莊走了進來,崔乾佑回頭見是安慶緒進來,這才猛然一驚,連忙跪下道:「臣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愛卿似乎很是憂慮,有什麼事說出來給朕聽聽,朕和嚴丞相也一起會商會商。」

  崔乾佑向嚴莊見過禮,遂對安慶緒說道:「稟皇上,是唐軍之事,臣正在思索破敵之策。」

  「這個李月是朕的老相識了,說起來他還是朕的救命恩人,如何?對他印象怎樣?」

  「臣到現在才明白史思明為什麼敗在他手上了,果然厲害,堪稱我平生最大勁敵。」

  「你說得沒錯,當年父皇也看中他,可邀他不至,朕這次來大營,就是為他而來!」

  「為李月?」 崔乾佑不禁有些迷惘。

  「坐下來再說!」安慶緒拍拍崔乾佑的肩膀笑笑說道。

  「乾佑可能還不知道,史思明已經降唐了,被唐廷封為歸義王,河北節度使。」

  「什麼?」崔乾佑大吃一驚。

  「別急!史思明名義上降唐,其實只是權益之計,朕隨他一起長大,太瞭解他不過,此人野心勃勃且反覆無常,朕得到的確切消息,此人已準備發兵河東,再奪太原,所以我們現在的大敵還是李月,從正面決戰,朕也沒有絕對把握獲勝,但只有從後面下功夫,或許還有轉機。」

  「皇上是說從唐廷上打注意?」

  「是!朕剛剛得到消息,這李月出兵前竟將李亨的欽差大臣、御使中丞崔眾給宰了,在朝內引起了掀然大波。」

  「竟有此事!這李月怎會如此不智,那李亨是如何處理的?」

  「朕也以為李月這樣做確實不智,但朕知道,他必是想取軍心,尤其是六萬朔方軍的軍心,他或許已經知道了李亨必不會處理他,才行此險棋,最終情況確實是這樣,李亨什麼也沒說!不過,朕以為,此事多少會在李亨心中留下陰影,這崔眾是他即位以來派出的第三個欽差,居然被殺了,顏面無光啊!」

  「皇上的意思是要從這上面做文章?」

  「是!皇上的意思就是要利用這件事做文章,昔日趙王中白起反間計,臨陣換帥,導致長平之戰慘敗,若李亨中計將李月調回,我軍獲勝的機會豈不大增!崔大人善用謀,怎麼想不到此計?」

  嚴莊笑笑接口說道。

  崔乾佑的老臉微微一紅,這幾個月,他確實謹慎過頭,任何奇謀都不敢想,他也不得不承認此計厲害,「嚴相所說不錯,到時就算李亨知道這是反間計,恐怕也抵擋不住強大的輿論壓力了,只是不知唐廷中有沒有可利用的人。」

  嚴莊遂答道:「這一點皇上早就想到了,命我擬出一份名單,崔大人請過目。」

  崔乾佑暗罵嚴莊無恥,明明是自己的計謀,還口口聲聲不離皇上的意思,但當崔乾佑看到那張名單時,臉色不禁凝重起來,他一指排在最前面的兩人問道:「此二人難道是我們的人?」

  「非也,雖非我們的人,但他們有把柄握在我們手上,下面的人也是一樣,你知道哥舒翰兵敗時,有多少唐廷大臣來信願表示效忠嗎?他們若不聽話,我們就將他們的信抖出去,這幫文人,是非常看重身後名聲的,不愁他們不聽話,皇上,你說是吧!」

  安慶緒點點頭,「這件事就交給嚴相去做,崔愛卿先按兵不動,靜待敵軍之變吧!」說到這,三人忍不住一起大笑起來,那張名單上當頭,赫然寫著李輔國和魚朝恩的名字。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5 PM

第一百零六章 反間
  長安城,大明宮含元殿內的御書房裡,李亨正在閉目養神,新納的錢昭儀正替他按摩後頸,多少年來,他做夢也想能坐上含元殿上的大位,今天終於是讓他如願以嘗了。父皇的舊書房他嫌自己下跪的身影太多,已經廢棄不用,新辟了這間書房。李亨雖如願以嘗,但失子之痛,仍然讓他經常從夢中驚醒,日久已慢慢成疾,前月他讓韋皇后和趙王明妃商議,決定將太子李照改名為李豫,這是他長子李俶曾用的名字,李郁夫婦表示贊同,李亨遂令宗正寺備案,將李照更名為李豫,封李豫長子李適為廣平王,又重開東宮,李豫由此正式入主東宮。

  讓李亨頭疼的另一件事,便是戶部,他原來主事戶部的時候,就知道大唐的財政已經捉肘見襟,當他正式即位後才發現國庫幾乎已空,原來的一點庫存也被李琮收刮去了四川,當時恐怕連宮內的開支也無法維繼一月,幸虧趙王李郁捐銀一千萬兩,再加上查抄李琮和李瑁的家產,才得以緩過氣來,這一點,他非常感激李郁,要知道當時銀貴錢賤,李郁幾乎已經將家產大半捐出了,也正是出於對李郁的感激,李亨便承諾他對李郁父子所說,立李照為太子,也算是實現他父皇當年對太后的許諾。

  對李月他心裡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李月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太原大捷,奠實了他的登基後的最大一塊基石,而且他手下的司馬強、吳昊都對他有救駕之恩,就連李月本人,也是在大唐最危機的時候,挽救了李唐江山。這些大功,件件讓他無從封賞,總不能讓位於他吧!據說父皇也曾有這個想法。

  他沒有追究李月擅殺欽差的大罪,也不敢追究,李月手握二十萬大軍,再加上鹹陽和潼關的顏杲卿和段秀實,李月彷彿就像他臥榻之側鼾睡的醉漢,隨時可能醒來取他而代之。

  但目前的局勢又偏偏離不開他,安祿山的造反聲勢浩大,幾乎已經佔據了大半個北方,還有巴蜀的李琮未除,父皇還在他手中;還有江南的永王李璘,不承認自己的帝位。此外還有河南的李希烈、淮西的田神功、淮北的來王真、浙東的尚衡、殷仲卿等都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調度,還有舊患吐蕃、南詔又開始蠢蠢欲動,這些全都是棘手的問題。想到這,李亨不禁心煩意亂,他向錢昭儀揮揮手,命她下去。這時,他的手無意中碰到一個摺子,他不禁心中一動,這是李月昨日加急送來的,除了報告首戰告捷、擒敵大將李日越外,還向李亨提出一個戰略建議,目前已有消息,史思明雖已降唐,但並不安分,不斷招兵買馬,並準備出兵太原,趁唐軍主力在潼關一帶的時機,擴大地盤,而現在河東一帶只有李光弼軍二萬餘人,長安新募之軍還需時日訓練,所以李月建議向回紇葛勒可汗借兵,河東就由和回紇有交情的郭子儀為主帥,調李光弼到潼關替郭子儀之職。

  向回紇借兵,這是李亨早就有過的想法,但他後來見唐軍節節勝利,遂按下了這個念頭,不料李月再次提起,李亨思量再三,又和韋見素、李泌、李郁、裴冕、崔渙等商量後,決定先派史思明舊上司烏承恩出使河北,監視史思明,同時派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崔渙為使,出使回紇,商討借兵一事,又封邠王之子李承為燉煌王,令他隨崔渙使回紇和親,迎娶葛勒可汗之女毗伽公主。

  「可是陛下,葛勒可汗指明要李月大將軍為毗伽公主之婿,讓李承去,是否妥當?」韋見素向李亨諫道。

  「可李月已有正妻,父皇親封的敏妃,若讓毗伽公主為偏室,豈不是更不妥!」

  「微臣倒有一折中之計。」一旁的新任御使大夫裴冕說道。

  「快快講來!」

  「臣聽說葛勒可汗還有一女,年方十五,正等待陛下冊封,不妨讓李承迎取該女。」

  李亨沉吟了一下,「也罷!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傳朕旨意,冊封葛勒可汗次女為北倫公主,命燉煌王李承赴回紇迎娶北倫公主。」

  幾天後,長安城開始流傳著一些李月的小道消息,說李月有太上皇密旨,可登大位,但因不得其位,借殺御使欽差來洩私憤,其實是藐視新皇。開始時,小道消息只在一些酒樓及煙花之地傳播,但到後來,消息越傳越廣,事情越傳越嚴重,竟到了李月欲擁兵廢帝,長安城也由此開始不安起來。

  這日,兵部侍郎杜鴻漸下朝回到家中,此時已是掌燈時分,由於兵部尚書由李月領,另一名兵部侍郎段秀實目前身在潼關,故兵部的具體事宜都由杜鴻漸來操作,握有實權。門衛見老爺馬車到家,紛紛上前伺候,這時又一輛馬車由遠而近,有人認出駕車之人,連忙向杜鴻漸稟報:「老爺!好像是吏部崔大人的馬車。」杜鴻漸知道這個吏部崔大人必然是崔漪。

  崔漪,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有制詔之權,也是一權臣,他便是被李月所殺崔眾之兄,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崔渙之侄,現在崔氏勢大,已經壓過了長安另外兩個望族韋氏和裴氏。崔氏、韋氏和裴氏還有皇族李氏被稱為大唐的四鼎,從高祖時起,其宗族便遍佈於朝野,掌握著大唐的國運,李亨就是得到崔氏和韋氏的全力支持才能順利登位,而不需等到李隆基的退位詔書。四大世家以外,從前還有個長孫氏,後來逐漸凋零。除去高高在上的李氏,其餘三大世家素來治家極嚴,所以也人才輩出,以致百年繁榮不絕,幾乎每年的進士科舉,幾大世家及其門生都要佔去很大一部份,前相陳希烈就曾是韋家的門生,夫人韋氏也是韋家之女。這次崔眾被李月所殺,悍然侵犯了崔氏的尊嚴,崔眾僅為一文人,只因不懂軍規便被一武夫所殺,激起了崔家的極大憤慨,連趙王李郁和太子李豫也要上詔請罪,不料卻被李亨強行壓下,眾人也隱忍不發。隨著流言的傳播,崔氏家族憤慨之心再次興起,崔漪便是崔家的對外聯絡人,此時他下朝後便徑直來找杜鴻漸。

  崔漪的馬車來到杜府,他下車後,竟發現杜鴻漸站在一旁等候,顯然杜鴻漸也尚未回家,崔漪急忙拱手道歉,「真是抱歉!杜大人還未進府,是我的疏忽,不該此時來訪,改日一定罰酒三杯!」

  「崔大人既然願被罰,不如現在就罰如何?」

  崔漪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和杜鴻漸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崔大人請!」

  「好!久聞大人府內藏有美酒,今日就不客氣了。打擾!打擾!」

  崔漪剛要進府,只見府內迎面走出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見到崔漪,有些遲疑,便側身站在一旁。

  「崇兒有事要出去嗎?」後面的杜鴻漸見了問道。

  「不是,爹!娘讓我出來看看。」

  「崔大人,這是犬子杜崇,崇兒,這是吏部崔大人,快來見禮!」

  杜崇連忙向崔漪跪下欲行大禮,卻被崔漪一把扯起來,

  「不用如此見外,快快起來!」

  將杜崇拉起後,崔漪又打量了他幾眼,不禁讚道:「果然是玉樹臨風,杜兄好福氣!」

  說完從懷裡摸出一枚玉戒,遞給杜崇:「這是昨日貴妃娘娘給的,權作見面禮吧!」

  杜崇不敢接,眼睛直看著父親,杜鴻漸猶豫了一下便對兒子說道:「既然是崔叔叔的心意,你就接過來吧!」

  杜崇低頭接過,向崔漪躬身致謝後對父親說道:「孩兒去讀書了。」

  「去吧!」

  「犬子現在國子監讀書,今年已中舉人,準備明年考進士,以後還請崔大人多多關照!」

  「好說!我們朝內現在實缺甚多,杜大人可要抓緊啊!」

  杜鴻漸佯做不懂他的意思,將崔漪讓進府內。



第一百零七章 朋黨
  飯後,杜鴻漸和崔漪進客廳入坐,崔漪笑著對杜鴻漸說道:「今日得品杜府的葡萄酒,十分滿足,改日我請杜兄到我府上小酌,如何?」

  「那就先謝過崔兄了,不知崔大人是為何事而來?」

  「既然杜大人問起,我就不妨直說了。我是為舍弟含冤被殺一事而來!想必杜大人也知我的意思。」

  「崔中丞之事我也十分痛心,上次我也上摺子給了皇上,希望皇上能明鑑,不過卻被皇上原樣退了回來。」

  「杜大人之心意,我們崔家萬分感謝,最近的流言,大人可否聽聞?」

  「流言非語不足為信,我也是朔方軍中出身,雖是文職,卻也知道現在大戰將起,若皇上聽信流言,恐非我大唐之福,當然崔中丞之事也不能不了了之,我的意思是等此戰結束後,再談不遲!」

  崔漪碰了個軟釘子,但他還是不甘心地說道:「我已征到三百餘名大臣的簽名,要求罷免李月,下獄問罪,也不須大人牽頭,只要在後面附個名便是了。」說完拿出一個厚厚的摺子,上面密密麻麻簽滿了名字,杜鴻漸眼尖,他一眼看到為首的名字竟是門下侍郎裴士淹,想了想便答道:「說起來,李大將軍現在還是我的頂頭上司,我若簽名,豈不被人所詬病。崔大人請放心,若皇上問起,我直言便是,我亦認為,崔中丞雖犯軍規,但由李大將軍殺之,確實不妥,明顯是藐視皇上。」

  崔漪見杜鴻漸不肯簽名,便收回名冊,笑笑說道:「另有一家事,望杜兄不要推辭。」

  「哦!崔兄說說看!」

  「我聽說貴公子尚未有婚約,我有一內侄女,品貌皆好,是太常寺卿崔圓之女,不知杜兄是否願和我崔氏結個親家?」

  杜鴻漸心一跳,他知道這才是崔漪今天上門的真正目的,現朝內朋黨之勢已初現,從剛才的簽名可知,裴家已和崔家結盟,而自己手握兵部重權,卻無政治背景,正是幾家爭奪的重點對象。

  想到這,杜鴻漸喝了口茶,微微一笑說道:「實不相瞞,前幾日韋相專程上門,也是想和我結個親家,我答覆讓我考慮幾天,崔兄卻又提喜事,好生讓我為難。」

  崔漪心中一驚,沒想到韋見素竟然先下手了,他沉吟一會兒說道:「高陵縣物產富饒,人丁充足,易出政績,幾任縣令都已高昇,若貴公子能中進士,我可以安排他去高陵縣做縣令鍛鍊幾年,杜兄看如何?」

  「崔兄美意杜某心領,只是此事還須和賤內商量,過幾日再答覆崔兄吧!何況還有韋相那裡須回應,唉!我好生為難。」

  「攪擾杜兄已多時了,我就不再打擾,先告辭了!」

  「哪裡!崔兄能來,令我蓬壁生輝,改日我再去打擾崔兄,崔兄可別哭窮哦!」

  說到這,兩人哈哈大笑。崔漪遂告辭而去。

  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本族的京兆伊崔光遠,這崔光遠自持和李月交好,根本不把崔家宗主崔渙的命令放在眼裡,藉口公務繁忙,幾次族會都沒參加,明顯要將此事置身於外,讓崔漪又氣又無可奈何!崔渙已經答應崔光遠可不參與此事,但崔漪卻並不甘心,一心想說服崔光遠。

  就在崔漪拜訪杜鴻漸之時,在大明宮,宰相韋見素正在探望病重的韋皇后,曾任兵部尚書的韋見素是李月的支持者,倒並不是感激李琮政變失敗後李月將其請出,而是李月殺崔眾,實在是大快其心,若讓崔家人做御史,尤其是這個狂妄自大的崔眾,不出三年,他韋氏一門都該被貶回家抱孩子了。雖然最後御史一職被裴家宗主裴冕拿到,但這裴冕老成持重,是決不會輕易出手的,想到這,韋見素又有點沮喪,他本來是推薦前禮部尚書李麟做御史,怎奈李麟曾有地下武器交易之嫌,被崔渙點出,李亨遂不用,乃命崔渙所推薦的裴冕替代退仕的房管為御史大夫,作為報答,裴冕答應全力支持崔渙推dao李月。

  「宰相在想什麼?」韋皇后在病榻上輕輕地問韋見素。

  韋見素一驚,才緩過神來答道:「最近朝內流言又起,是針對大將軍李月的,說他擁兵自重,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更有甚者,竟說他有謀逆之心。」

  韋皇后嘆了一口氣道:「李月若想奪位,在驅逐李琮後就完全可為,何必等到今天?這些流言蜚語不利於軍心穩定,我當請皇上重責。」

  「皇后養病要緊,這些話我來給皇上說吧!」

  韋皇后慘然一笑:「我兒死後,我也隨之心死,要不是不放心皇上,我可能早就去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明白,是撐不了幾天了,這樣也好,我就可以早點見到我的俶兒和僅兒了。」

  這時,有宮人報:「皇上駕到!」

  韋見素低低對韋皇后說道:「若皇上問起,切不可讓崔貴妃做皇后!」

  韋皇后閉目不答,韋見素無奈,只得告退離去。

  門口正遇見前來探病的李亨,韋見素連忙跪下,李亨知道他也是來探病的,心中一嘆,便讓韋見素離去。

  韋皇后見皇上進來,連忙掙紮著要坐起來,李亨忙上前將她摁住,「皇后不要多禮了!」說完便坐在她的旁邊。

  韋皇后坐不起來,只好握著丈夫的手說道:「皇上也要保重身體啊!」

  李亨看著她消瘦的臉龐,往日的恩情都湧上心頭,不由心中一酸說道:「御醫也說了,皇后其實並無大病,只是心病難治,人已經死了,皇后就看開點吧!」

  韋皇后眼睛一紅答道:「皇上看得開嗎?」

  李亨聞言禁不住淚水狂湧而出,兩人半天才止住悲傷,韋皇后想起剛才兄長所言,便問道:「臣妾若有不幸,皇上欲立誰為後。」

  李亨心中難過,搖頭不語,韋皇后喘了幾口氣說道:「皇后乃國家根本,切不可小視,崔貴妃年紀尚小,不能母儀天下,不可立。而張淑妃隨皇上多年,又是系兒生母,臣妾以為立她較妥當。」

  李亨知道這是她臨終前的遺願,不忍拂她意,便含淚點頭答應。

  「皇上,還有李月一事,他們一家對我們恩重如山,皇上不可隨便聽信謠言,臨陣換將,重蹈長平之戰覆轍。」

  李亨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韋皇后一陣猛咳嗽,蒼白的臉色變得潮紅,李亨便說道:「皇后好好歇息吧!朕明日再來看你。」

  「皇上!」 韋皇后見李亨要走,忍不住叫道。

  「皇后還有什麼事嗎?」

  韋皇后搖搖頭,最後低低說道:「皇上也要多保重啊!」

  李亨點點頭,囑咐了幾句,便離開後宮,向御書房走去。大太監李輔國一直跟在他後面。

  走到一半時,李亨突然問道:「最近朝中大臣有什麼異動?」

  這李輔國受命設「察事廳子」以監視百官行動,見李亨問他,便回答道:「回皇上話,奴才得知,這幾日吏部侍郎崔漪頻繁拜訪百官,似乎在徵集百官簽名。除此外,前幾日御史裴冕以給崔渙餞行為名去了崔府,在裡面呆了兩個時辰。」

  李亨冷冷一笑,不用說,這必是和李月殺崔眾有關,不過崔家和裴家走得太近,不是好事,他又想起適才皇后之言,遂下了決心,待韋皇后過世後就立張淑妃為後,決不能考慮崔貴妃,不管她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崔家不能再勢大。

  「靜忠,你隨朕三十幾年,朕知道你忠心不二,朕來問你,你對李月如何看?」

  李輔國心中狂跳,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但他還是忍住,遂跪下說道:「奴才是內官,不便妄議朝政。」

  李亨讚賞的看了看他說道:「朕並沒有那麼多忌諱,只要忠心朕的人,不管他是內官還是外官,朕都會重用,你說說吧!朕不怪你。」

  李輔國心中大喜,便誠惶誠恐地說道:「奴才不懂軍國大事,只知道忠心皇上,奴才覺得,這李月似乎兵權太大,幾乎把所有的兵都握在了手中,自然藐視一切,殺崔眾不過是他內心的一個寫照,誰得罪他,便殺誰。這是奴才心裡的真實想法,奴才不敢隱瞞皇上。」

  李亨一呆,李輔國的話擊中了他的心病,他臉色一變,拂袖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朝議
  李郁也聽到了這幾日長安的流言,說實話,兒子殺崔眾,這是他絕對想不到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根本不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種政治上的傻事,得罪了朝中第一大世家。但事實卻是李月真殺了崔眾,李郁頓時傻了眼,考慮再三後,他決定向皇上遞請罪狀,以表明自己的態度,最後皇上沒有追究,才讓他略略放心。不過四十幾年的隱忍和對歷史的熟知讓他明白,皇帝的逆鱗是不能輕觸的,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李月殺欽差,正是觸動了皇權威嚴的逆鱗,李亨決不會不放在心上,只是現在不說罷了!他開始思量對策,如何度過此關,他最關心的是長子的皇位,雖然已經入住東宮,但地位絕對不是穩如磐石的,李亨僅剩的另一個兒子越王李系,雖失左手,但據說並無大礙,目前已棄武從文,刻苦讀書。還有宮內傳來消息,崔貴妃已有身孕,若是兒子,極有可能威脅長子的地位。他捐出大半家產,就是要提醒皇上實現當日的諾言,現在朝局異常複雜,幾大世家明爭暗鬥,雖然自己已經是宰相,長子為皇儲、幼子握重兵,但在朝內卻沒有多大實權,說不在乎權柄,他李郁自己也不相信。

  李郁突然有點後悔,早知道當時在李琮被驅逐出長安後,他或許應該聽李月的勸,強行登基,而不用像現在患得患失了,可當時自己為什麼不肯登基,一定要擁戴太子呢?對了,是史書,自己害怕在史書上遺臭萬年,還有太子的許諾,立自己子為儲。李郁不由苦笑一聲,他終於明白了李月殺欽差其實是在發洩心中對自己的不滿,這時突然思念遠在揚州的妻子來,分別已快二年了,要不是考慮路上不安全,他早就將她們接回來了。

  流言的再起,讓李郁不得不思考後路,當務之急是要消除皇上對自己的猜疑,還有要和崔家達成諒解,為了照兒的未來,他不得不有所取捨了,月兒闖的禍,就讓他自己去承擔吧!想到這,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早朝,數百名大臣三呼萬歲後,便列班而坐,李亨高高在上,看了看群臣,首先問戶部道:「潼關催糧一事,是否辦妥?」

  由於戶部尚書崔渙出使去了回紇,戶部侍郎苗晉卿出列答道:「已辦妥!從鳳翔府調庫糧二十萬石,中書令李相國已親自去督辦了,請皇上放心!」

  李亨點點頭又問道:「李相國事事躬親,眾愛卿可以他為榜樣,另外還有什麼事要奏?」

  李郁見崔漪給裴冕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頭取出一本要奏,便搶先一步出列奏道:「臣有本要奏!」

  「相國請說!」

  「臣一直有頭疼病,這幾年愈發嚴重,稍一繁忙便頭痛難忍,所以臣想辭去一切職務,在家養病,乞望皇上恩準!」

  李郁一語出,殿內頓時一片竊竊私語,連崔漪也大出意外,不由對李郁心生好感,他明白這是李郁的謝罪之舉。李豫則在一旁暗暗感激父親的大義,他昨日便和父親談過此事,這確實是不得已之舉。

  李亨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愛卿確實應以身體為重,準奏!還有李朗已經是老工部了,朕就封他為工部侍郎吧!」

  李朗大喜,他連忙出列跪下,和父親一同說道:「謝主隆恩!」

  李郁頓時感到一陣輕鬆,看來皇上是接受自己的讓步了。就在這時,御史裴冕出列奏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他見李郁先辭相位,知道這是李郁的示好,但箭已在弦上,豈能不發,李郁是李郁、李月是李月,兩者並無直接關聯。

  「裴愛卿欲奏何事?」

  「臣和一班大臣彈劾兵部尚書李月,擅殺欽差大臣,望皇上嚴懲!」說完遞上了厚厚一疊簽名摺子。

  李亨看著這個摺子,心中不由有些惱怒,這不是在逼自己嗎?李月殺欽差,難道自己不知道嗎?上次退回去了,這次又重新提起,崔家的勢力真是這麼大嗎?

  裴晃見李亨不語,以為他是在擔心李郁的面子,便又說道:「李相國雖教子不嚴,但他已經謝罪,臣深感敬佩,但李月本人至今逍遙法外,讓人心寒,還望皇上不要手軟。」

  這時,一人站出來說道:「皇上,臣以為裴大人此言不智!」

  李亨聞聲看去,見是韋見素,便問道:「韋相請詳說!」

  韋見素看了一眼裴晃,昂聲說道:「現大戰正酣,事關我大唐安危,裴大人置我將士用命於外而不顧,為瀉一己之憤,竟要臨陣換將,若安慶緒知曉,非引大人為知己不可!」

  裴冕怒極,指著韋見素罵道:「你是什麼意思?是說我通賊嗎?我為御史,有人有不臣之心,我自然要彈劾,倒是韋大人,一心想替李月開脫,難道他殺欽差是應該的嗎?」

  「擅殺欽差自然有罪,但追其罪並非此時,連皇上都知道前軍軍糧要緊,你怎麼就不知道軍情的輕重緩急呢?」

  「不處理李月,何以振朝綱,李月定罪,還有郭將軍,讓他做主帥便是,可藐視了皇上,這便是天大的罪,一日不定,朝綱不穩!」

  「你以為換了郭將軍就可以了嗎?那士氣呢?那軍心呢?真是腐儒之見。」

  「你!我們朝廷三百多大臣都認為其有罪,難道這三百多人都不懂大局,唯有你知道嗎?」

  「二位愛卿不要吵了,韋相顧全大局,裴卿鐵面無私,朕很高興有二位這樣的臣子,崔眾被殺一事,朕已有了定論!」

  就在這時,遠遠的聽見午門外隱隱有喧譁之聲,李亨不禁停下來問道:「外面何故喧譁?」

  有太監急忙出去打探,不一會兒,羽林大將軍司馬強進來稟報:「外面有數千老人說代表數十萬長安百姓替吳王伸冤,還有萬民書。」說完一招手,幾名侍衛抱上來厚厚幾大捲紙,上面寫滿的名字的指印。

  韋見素暗叫不好,百姓雖然是好意,但此時卻會有適得其反的效果,明擺著在百姓眼裡,李月要比皇上重要。果然李亨的臉色變了數變,最後勉強笑著說道:「李月深得民心,這不是偶然,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罷!看在百姓的面上,朕就輕罰李月。傳朕旨意,李月擅殺欽差,本是大罪,但念其積功甚偉,朕輕罰於他,罰俸半年,免其兵部尚書一職,另任劍南節度使,兵部尚書一職,由李麟接任。另外封郭子儀為代國公、刑部尚書、河東節度使,調往太原總督河東兵馬;升李光弼為朔方節度使,鄭國公,調往李月軍中為副帥,另調四鎮節度程千里為上黨節度使,受郭子儀節制,共同討賊!」

  韋見素嘆了口氣,皇上此舉,明顯是分了李月軍權,但確實也是輕罰,不過命李月為劍南節度使,恐另有深意。

  裴冕見皇上已開金口,雖不太滿意,但畢竟也是處罰了,給了崔家面子,便和韋見素同時下跪道:「皇上聖明!」

  李亨見解決了此事,心中算放下塊大石,遂對韋見素和裴冕說道:「你二人同殿為臣,雖意見相左,卻不可傷了和氣,朕命光祿寺賜宴一席,替兩位消氣,這本奏摺就還給裴愛卿吧!」

  「臣等不敢!」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來,李輔國衝進大殿,帶著哭腔說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后娘娘,她!她!她去了。」

  李亨手一鬆,裴冕的奏摺落在了地上。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6 PM

第一百零九章 擒王
  至德二年八月,韋皇后薨,帝哀痛之極,群臣勸慰良久,方才進食,這時裴冕進言:「國不可一日無母,現崔貴妃已有身孕,可立為後。」

  但韋見素和李泌皆反對,崔貴妃尚年青,不能母儀天下,而張淑妃已有子越王,可立為後,帝然之,遂立張淑妃為後,史稱張皇后。至德二年十月,韋見素獻其最幼的族妹於帝,李亨納之,封為韋德妃,又受兵部尚書李麟之薦,封韋見素妹夫張均為大理寺卿。趙王李郁罷相,閒置在家,李亨便讓其管太廟,為李氏宗族之長。

  至德二年九月,唐軍於新店大敗叛軍,斬敵十五萬,崔乾佑和安慶緒逃回洛陽,李月不誤軍機,順勢包圍了洛陽,至德二年十二月,安慶緒見洛陽難保只得放棄,領不到五萬殘軍逃至鄴郡,只剩一座孤城。唐軍終於光復了洛陽,消息傳到長安,舉國歡慶,李亨大喜,厚賞三軍,封李月為驃騎大將軍,領五千戶,京內賜美宅兩座,至德三年一月,崔貴妃產下一子,取名李稠,封潁川王,此時韋德妃、錢昭儀也先後懷孕,李亨遂改元為乾元,以示慶賀多喜臨門。

  小雨淅瀝的下了幾個星期,雖然此時已是盛夏,但這場連綿的雨卻是幾十年來少見,奉命駐紮在的安邑縣附近魚脊嶺的五千唐軍,因連日陰雨,官兵的被褥都已發霉,不少人還感冒生了病,李抱玉遂和荔非元禮商量,是否換一個乾燥點的地方,荔非元禮也有點感冒,他便對李抱玉說道:「這個鳥天氣,我還平生頭一遭遇到,派出去找地方的斥候們,有沒有回來?」

  「大部分都回來了,只有去北面的斥候沒有回來。」

  「我覺得索性取了安邑縣得了,何苦在野外受這個鳥罪!」

  「大帥的將令你敢不聽!」

  「我才不在乎呢!違了令,先殺的是你。」說到這,荔非元禮咧嘴笑了起來。

  李抱玉又好氣又好笑,拿荔非元禮沒有辦法。

  這時,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

  「斥候回來了!」 李抱玉和荔非元禮對望一眼,一起向帳外走去。

  「如何?找到了合適的駐營地嗎?」不等斥候開口,荔非元禮便搶先問道。

  「稟報將軍,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但我們發現一個重要的情報。」

  「什麼情報?」 李抱玉沉聲問道。

  「我們在安邑縣附近,發現一支軍隊從東向西開去,這支軍隊約二萬人,奇怪的是這支軍隊儀仗極多,不像是尋常的軍隊。」

  兩人都沉默思了,突然李抱玉問道:「這些儀仗的顏色是什麼?」

  「主要是杏黃色。」

  「安慶緒!」 李抱玉和荔非元禮異口同聲的叫起來。

  「只能是他,否則誰敢用帝王的黃色。」 荔非元禮興奮的說道。

  這時一個大膽的念頭從李抱玉腦海裡不可抑制地瘋長起來,他來回走了幾步,對荔非元禮說道:「走!到大帳去,我有事和你商量。」

  「抱玉兄的意思是阻擊安慶緒的歸路?」

  「是!現在我們是一支奇兵,敵人並沒有發現,如果是奇襲,以五千對兩萬並不一定是劣勢,況且,如果我們得手,勢必會影響崔乾佑的戰略部署,為大帥贏得勝機。」

  「那要不要向大帥匯報?」

  「當然要,也不知安慶緒何時歸來,應該還有時間,先觀察幾天再說!」

  此時在唐軍的帥帳內,郭子儀正在和李光弼辦理交接手續,李月在一旁監交,很快,簡單的交接手續便完成了。李月又安排一桌酒席算作替郭子儀餞行和李光弼的接風,喝了幾杯酒後,李光弼終於忍不住說道:「迎春老弟,這次朝廷處罰你,似乎你並不在意?」

  李月笑笑說道:「我在殺崔眾的時候,就已經權衡過了,僅免去兵部尚書,比我想的要輕了很多。」

  「可你父親也因此罷相!」 郭子儀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李月聞言臉色一黯,良久,他才輕輕說道:「父親年事已高,就讓他歇息一下吧!」

  郭子儀心裡暗暗一嘆,知道李月言不由衷,便不再提此事,轉了一個話題問道:「迎春和家人分別已快兩年了吧!什麼時候把她們接回長安呢?」

  「只是中原不安定,怕路上有失,前日得家書,含煙生了病,更不便遠行,所以想等這次會戰結束後,再把她們接回長安。」

  「迎春老弟,可皇上為什麼要封你為劍南節度使呢?」李光弼心中依舊在想著朝廷之事。

  李月淡淡一笑道:「以光弼兄之智,難道想不透皇上的心思嗎?」

  「難道真的打算要調迎春去打巴蜀嗎?區區李琮,派我手下一名大將足矣!有必要讓迎春去嗎?一個安慶緒,一個史思明都是極難對付之人,這一點難道皇上不明白嗎?」

  「光弼!不要擅評皇上。」郭子儀臉一沉,對李光弼說道。

  「或許對於皇上來說,巴蜀的李琮要比安慶緒重要得多,帝王之心,非我等軍人能度,來!喝酒。」

  李月岔開話題,向二位勸酒,雖說是喝酒,但軍內嚴禁飲酒,故以茶替代。

  當天夜裡,郭子儀便帶領二萬朔方軍及大將僕固懷恩和白孝德北行而去。

  夜裡,李月正和李光弼會商軍務,突然聽見王元楷的聲音:「大帥,有緊急軍報!」

  「進來!」

  王元楷現在是李月的親兵統領,另一名統領莫言借給郭子儀一同北上了,想憑藉他在回紇軍中赫赫威名能在將來發揮作用。

  王元楷進來後,遞給李月一管鴿信,隨即行個軍禮離去。

  李月拆開信,端詳了其中的內容,不禁面露喜色,對李光弼說道:「安慶緒已經來好久了,就在敵營之中,抱玉他們想在安慶緒的歸途時截殺。」

  「這會不會是崔乾佑之計?以誘我軍。」李光弼沉思了一下答道。

  「我想應該不會,這次朝廷之事,極有可能和安慶緒的到來有關,不過抱玉之計若能實現,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你說呢?」

  「我看可行!而且我覺得此時洛陽必然空虛,不如趁勢襲之。」

  「也對!來人,讓方劍將軍速到我大帳來。」

  不一會兒,方劍大步進來,多年的軍旅生涯,已將當年的富家子弟錘煉成了一名百戰將軍,他走近李月身邊,單膝跪下沉聲說道:「末將參見大帥和李副帥!」

  「方劍,你的太清道練得如何了?」

  「稟大帥,我在前年就突破第四層了,後來便一直沒有進展。」

  李月點點頭道:「突破第四層就可以堪稱頂尖高手了,我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可領五十名會武功的高手,帶十隻火yao桶,繞道去安邑縣附近的魚脊嶺和李抱玉匯合,聽命於他,並替我帶一封信去。」

  「末將尊令!」方劍返身離去。

  「為何不多帶點兵?」旁邊的李光弼問道。

  「崔乾佑已布下層層哨卡,兵多了會引起他的注意。」

  二天後,方劍率領五十名高手,翻山越嶺找到了唐軍,李抱玉和荔非元禮見方劍來,大喜過望,他們打開李月的信,見上面只有八個字,「截擊賊首,東襲洛陽。」

  李抱玉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此戰的關鍵就是引安慶緒返回,從安邑到洛陽有兩百里,我們騎兵一天便可趕到,我是這樣想的,荔非和方劍將軍一起來參謀參謀!」



第一百一十章 決戰
  東都洛陽,這個僅次於長安的大都會,也有著悠久的歷史,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洛陽之所以被各朝各代看中,是因其在戰略地理上有中原圖大之勢,得洛陽,也就得了中原,當然也因為它無縱深防禦,所以屢屢被戰火摧毀,又屢次重建。

  在本朝,高宗和則天皇帝都非常喜歡洛陽,長期在這裡生活,被封為東都,和長安一樣,它也設有各級官衙,只是比長安低了一級。安祿山本人也非常喜歡洛陽,攻下洛陽後,便決定定都於此,也正是這樣,喪失了最佳戰機,被李月所乘,重新在潼關佈防。

  大燕國之軍,主要分為三塊,一是洛陽駐軍,約十萬,另外就是范陽的留守部隊,也是十萬左右,再就是分佈各地的零星部隊,約五、六萬。太原戰役後,史思明佔領范陽,把十萬留守軍隊納入囊中,

  崔乾佑又帶走二十萬大軍,加上這次安慶緒西行,現在洛陽幾乎就是一座空城,僅五千守軍,由大將蔡希德率領。

  這日,蔡希德突然得報南面五十里處發現一支騎兵,約五千騎,不知是何處部隊,蔡希德大驚,現大軍都被派往新店,連皇上也去了,偌大洛陽城,僅五千軍,如何應對?

  但蔡希德也是用兵大將,他立刻發信到前線,催安慶緒馬上返回。又將城外民眾全部遷入城內,吊橋高掛,又布下疑兵,似乎有數萬軍守城。

  所來騎兵正是李抱玉一軍,他們脫去軍服,扮做馬匪,繞道南面佯攻洛陽。李抱玉也知道,自己一來兵少,二來無任何攻城器械,就想攻下高大堅固的東都洛陽,實在是不太可能。所以他的目的就是佯攻,把安慶緒引回來。李抱玉軍駐紮在城外,為迷惑敵軍,軍營裡整天亂鬨哄的樣子,城上的蔡希德看在眼裡,並不理睬,儘管有手下請戰,皆被蔡希德所拒,倘若中了敵軍的誘兵之計,那洛陽可就可能不保。

  過了兩天,李抱玉終於得報,安慶緒東歸,遂領五千騎兵向南撤去,繞道返回安邑。安邑縣縣令石紋現已投降大唐,前來聯繫的是唐將方劍,為防萬一,他並沒有將計劃告訴石紋,直到李抱玉率軍返回後,才由李抱玉把計劃告訴了石紋。

  石紋也是進士出身,他雖聞此大事,但卻並不慌亂,只是擔憂安邑縣民眾的安全,在和大家商議後,最後擬出了一個方案。

  安慶緒在得知洛陽被不明身份的騎兵偷襲後,不禁又驚又怒,遂決定立刻返京,崔乾佑擔心其安全,欲增兵護送,但安慶緒斷然拒絕,若能戰兩萬軍者,我軍早就腹背受敵而敗。

  崔乾佑還是不放心,派大量斥候在沿途搜查,最後確實沒有異樣,才放安慶緒回京,這時崔乾佑也發現了唐軍的變化,有軍隊北上,唐廷的消息,他也得知了,雖然沒有能把李月調走,但唐軍的軍心也多少受到了影響。雨一直下個不停,但崔乾佑已命己軍暗暗準備,就等最好的時機出擊唐軍。

  安慶緒一行走得並不快,他這幾天也因連日的陰雨感冒了,幾十年硬朗的身體,在登基後倒變得贏弱起來,想想這幾個月的放蕩生活,安慶緒心中不禁一熱,他此時非常渴望回到後宮。

  「傳朕旨意,今夜不再駐紮,直接過安邑縣。」

  車仗又行了一個時辰,再走三里,就是安邑縣城了。這時,有人來報:「安邑縣縣令石紋在路旁接駕。」

  安慶緒揮揮手道:「不用見了,命他給士兵準備一些乾糧便是。」

  說完便將石紋等人晾在一旁,車仗繼續前行。埋伏在城頭的方劍遠遠的看見浩大的車仗已經靠近,他便命令手下將火yao桶準備好。安慶緒的鑾駕在隊伍的中間,由數十輛一模一樣的十六駕馬車組成,眼看著浩浩蕩蕩的敵軍開進了城內,安邑是個小縣,城內百姓僅一萬多人,所有的百姓都已被疏散到城外,因為皇帝的路過,家家均關門閉戶,只有一些由方劍手下扮成的衙役在路上來回巡視。

  方劍見中間的鑾駕已上了吊橋,他不知道哪一輛坐有安慶緒,便低低一聲命令:「點火!」

  只見十個火yao桶從城樓上拋了下來,頓時一陣猛烈爆炸,將護城河上的吊橋炸得粉碎,由於新式火yao已用盡,李月軍中的都是老火yao,威力遜色了很多,儘管如此,還是將幾十駕馬車驚得大亂,安慶緒在數百名親兵的拚死護衛下,從車中出來,騎馬沿東門向城外衝去,剛出東門,突然喊殺聲大作,無數唐軍鐵騎從四面八方殺來,安慶緒無奈,只得重新退回城內。李抱玉等並不急於攻城,而是向滯留在城外的一萬多叛軍發起一次又一次的猛攻,由於沒有指揮,安慶緒的儀仗軍很快便崩潰,四散奔逃。

  安慶緒心中叫苦不迭,忙命人緊急向崔乾佑求援,自己把已進城的七千兵力集中起來,準備隨時突圍,李抱玉在擊潰城外的敵軍後,又借助方劍的內應,當夜便攻下了北門,殺進城來。安邑城內頓時火光衝天,兩軍開始了艱苦的巷戰。

  安慶緒見無法回洛陽,只得在數千親衛的死命護衛下,開了南門,向崔乾佑駐軍方向逃去,唐軍緊追不捨,雙方且戰且走,慢慢的安慶緒手下只剩下兩千多人,而唐軍也剩下三千多騎。

  隨著殘軍的不斷逃回,皇上被截殺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大營,叛軍開始人心惶惶,崔乾佑得知皇上被唐軍重軍伏擊,現生死不明,不禁大驚失色,遂命大將安太清,率三萬騎兵,火速去救援安慶緒,又命營內嚴禁談論此事。

  安太清剛走,早等待多時的李月見叛軍已有了異動,知道必是李抱玉開始行動,遂一聲令下,前軍和中軍的十萬大軍向叛軍大營殺去,不到一千步時,隨來的投擲機猛然向叛軍大營投擲了數百隻火yao桶,巨大的爆炸聲響徹天空,叛軍大營前的防禦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崔乾佑也不慌張,指揮大軍迎戰唐軍,雙方在狹長的平原上混戰在了一起,數十萬人大混戰的場面極為壯觀,也極其慘烈,天地也為之變色。此時唐軍的兩萬朔方軍主力已隨郭子儀北上,又有近十萬軍為半年內新招募的農民,無論組織及戰力,都要遜於叛軍,再加上崔乾佑指揮有方,用兵如神,所以不是趁叛軍軍心不穩,鹿死誰手,也未為可知。

  唐軍布蠍陣攻擊對方,左軍李嗣業和王難得率領二萬軍為左鉗;右軍由王思禮和李若幽也率領二萬軍為右鉗;中軍則由李光弼率領荔非守瑜及白孝德率五萬軍為主力。而那支最可怕的蠍尾,自然是李月和他的一萬鐵騎軍擔任。

  李月親率一萬鐵騎軍,在敵陣中縱橫殺戮,一次一次衝擊敵軍的中軍,但崔乾佑憑藉兵多,以密集的盾陣和槍陣竟抵住了唐軍鐵騎的犀利進攻,兩軍平分秋色,戰成了膠著狀態。

  這一仗一直殺到天黑,雙方都損失慘重,唐軍的後軍也被迫投入,這時兩軍士兵的體力都已透支殆盡,雙方全憑一股士氣在苦苦支撐,誰也無法撤退,誰先撤退就意味著潰敗。

  李月的鐵騎軍已攻破了敵軍的左翼,親自射死了敵軍大將安元煥,重新轉攻中軍,但崔乾佑的三萬核心中軍也是精兵中的精兵,訓練多年,儘管鐵騎軍的進攻猛烈,但始終不能攻破,看著敵軍強大的戰力,李月心中暗叫僥倖,沒想到叛軍的戰鬥力竟如此強大,崔乾佑確實調度有方,堪稱名帥,這次郭子儀帶走兩萬朔方精銳,而李光弼卻空手而來,若不是李抱玉等奇襲安慶緒導致叛軍軍心不穩以及分走部分軍隊,那今天他李月極可能就要飲恨沙場了。

  就在天即將黑盡的時候,突然東面塵土飛揚,一支唐軍猛然殺來,直插崔乾佑後背,來的正是李抱玉等率領的三千多鐵騎,他們見有大軍來接應安慶緒,便拋下安慶緒,直接殺奔戰場而來,這三千騎兵雖不多,但在兩軍都精疲力竭之時,無異於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尤其是方劍,勇猛無比,竟將敵軍高高的帥旗砍倒。

  隨著敵軍帥旗的倒下,唐軍士氣猛漲,勝利的天平開始向唐軍傾斜,首先崩潰的是叛軍的後軍和前軍,前軍大將薛嵩領二萬軍欲擊潰李月的鐵騎,不料反被包圍,隨著帥旗的倒下,他的軍中開始有士卒逃跑,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大規模的潰逃終於發生,薛嵩喝令不止,最後自己也被李月親手挑殺。

  十幾萬大軍在前軍和後軍潰逃的影響下,終於被唐軍擊潰,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叛軍,唐軍順勢追殺,除了崔乾佑在兩萬精兵的護衛下和安慶緒一起逃脫外,連前去支援安慶緒的三萬叛軍在內,共十五萬大軍被唐軍所殲,降者不計其數,但這一役,唐軍也付出了近四萬人的代價,大將荔非守瑜也不幸陣亡。



第一百一十一章 精忠
  至德二年九月,唐軍於新店大敗叛軍,斬敵十五萬,崔乾佑和安慶緒敗回洛陽,李月乘勝前進,包圍了洛陽,為最大限度的殲滅敵軍和減少洛陽損失,李月決定實施圍城打援戰術,只留東門不圍,每日只派一萬軍攻城,以疲憊敵軍。

  就在唐軍和叛軍在新店大戰之時,在荊北也進行著一場慘烈的時間追逐戰,襄陽太守張巡和南陽太守魯靈至上任以來,便面臨著叛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叛將田乾真自安慶緒登基後,更是加緊了進攻,企圖割據荊州自立。

  苦撐數月後,先是南陽失守,太守魯靈陣亡,張巡因救南陽失利,被困於雍丘,此時襄陽只有五千義軍,由許遠率領。雍丘再失守,叛軍便可長驅直入,進佔荊北。雍丘縣令叫令狐潮,此人和張巡為同科進士出身,極為熱衷官祿,只因身材矮小,一直不被吏部提拔。田乾真攻下南陽後,遂以南陽太守一職誘引令狐潮,令狐潮最終經不住誘惑,答應獻雍丘,此時張巡正從南陽退回的途中,離雍丘縣不到三里,雖然令狐潮決定降賊,但其手下百人皆堅決不肯投降,令狐潮大怒,命將眾人綁至衙外斬首,就在這時,田乾真派五百人來接收雍丘,正在北門外叫門,令狐潮只得放下眾人前去應酬,行刑刀斧手乘機割斷眾人繩索,放眾人逃生,但眾人皆不願逃走,這時張巡已到西門叩門,眾人遂趕到西門放張巡入城,令狐潮見勢不妙,倉皇逃走。

  田乾真對投降的令狐潮深為器重,在一番深談後,他發現令狐潮確實為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身材矮小,這在大唐的選官制度中是一大障礙,所以多年不得重用,田乾真當即封令狐潮為南陽太守,命他率三萬叛軍攻克雍丘。

  張巡手下只有三千義軍,另外還有幾員大將,南霽雲、雷萬春、姚閆等都是他從吳昊手中借來的鐵騎軍將領。面對數萬敵軍的進攻,張巡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糧食和物資的奇缺,城內的糧食已統一分配,婦孺、老人每日可得糧半勺,士兵及青壯每日可得糧一勺,按這個標準,可維持二個月,但物資的缺乏卻讓守城更加艱難。

  令狐潮率三萬人向雍丘殺來,將東、西、北門團團圍住,只留南門不圍,他知道雍丘的大半糧食都被虢王李巨調走,再加上自己的家眷還在城內,所以令狐潮企圖以高壓姿態逼張巡棄城。但張巡一方面作堅壁備戰準備,另一方面卻派大將雷萬春率一千人,趁夜潛出南門,繞到令狐潮後方,此時令狐潮的糧船剛到,卻無人防守,雷萬春大喜,乘機奪取了糧鹽千斛,其餘皆放火燒掉。令狐潮得報暗暗跌足不已,只得將南門也圍住,不再放唐軍逃離。

  這天夜裡,霧氣瀰漫,有叛軍突然發現城牆上隱隱有數千人正縛繩而下,急向令狐潮報告,令狐潮怕唐軍偷襲,命萬箭齊發,待到天明時,叛軍才發現,數千人竟全是稻草人。是夜,又有數千人沿牆而下,令狐潮再命放箭,如此二回,唐軍已得箭數十萬支。又過一夜,唐軍再有數千人沿牆而下,令狐潮氣極反笑:

  「張巡敢三欺我否?」遂命眾軍不要理會,不料一刻鐘後,前營突然喊殺震天,火光四起,叛軍驚慌失措,紛紛棄營而逃,令狐潮也被部將擁走,這一戰,唐軍斬敵過萬,將叛軍殺退有十餘里,唐軍奪得糧食輜重無數。

  田乾真得報大怒,立刻撤掉令狐潮,另派大將尹子奇再領兵三萬,加上敗軍,共五萬大軍,再攻雍丘,尹子奇身經百戰,遠遠強過文官出身的令狐潮,他一到雍丘便立刻發現了唐軍的最大弱點,那就是兵力太少。遂立刻命令攻城,一連五十多天,晝夜不停的鏖戰,張巡已將城內所有的人都動員起來守城,城牆上出現了無數的老叟婦孺,硬是用血肉之軀,死死擋住了叛軍一波又一波的攻城,等叛軍停止攻成時,全城已減員大半,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幾乎全部戰死,就連令狐潮的父親也戰死在城牆之上。

  面對叛軍瘋狂的進攻,張巡知道再不想辦法,可能就支持不下去了。這日激戰正酣,張巡和南霽雲躲在城垛之後,見城下數十名敵將正在巡視,本來是想讓南霽雲施冷箭射殺敵軍主將的,但卻不知主將是其中的哪一個,這時張巡想出一計,命手下削數十支草篙代箭,射向敵軍。叛軍得箭大喜,這就意味著城內箭矢將盡,一名軍士拾箭急忙上前向正在巡戰的尹子奇報告,城上的張巡見了,命南霽雲立刻射殺尹子奇,只聽一聲弓弦響過,一支狼牙箭如流星般向尹子奇射去,尹子奇沒有防備,一箭正中其左目,尹子奇大叫一聲,跌下馬來,被手下搶回大營,叛軍見主將落馬,攻勢不由受挫,張巡怎會放過這個機會,命雷萬春等三十六將騎上剩的三十幾匹戰馬,打開城門向正在攻城的叛軍殺去,雖然只有三十六人,但卻氣勢駭人,再加上主將生死不明,叛軍竟無心戀戰,紛紛敗回大營。三十六將斬敵上千,才返回城中,雍丘城上頓時歡聲大作,士氣高漲。

  但張巡知道這只是一次僥倖,若再無援軍,雍丘甚至襄陽城破只是遲早的事,趁敵軍暫息攻城,張巡便派南霽雲領三十騎衝出重圍,向屯兵臨淮賀蘭進明求援,待南霽雲衝出重圍時,手下皆已陣亡,只剩他孤身一人,南霽雲打馬狂奔八百餘里,三日後當夜幕降臨時,又饑又累的南霽雲終於趕到了臨淮,當他到達賀蘭進明的官衙時,卻被守衛士兵阻攔,死活不肯放入。南霽雲大怒,拔劍欲殺守門士兵,這時裡面走出一名中年人,見狀喝道:「住手!你是何人?敢在這裡放肆!」

  南霽雲想起這次的任務,不由低調說道:「襄陽太守張巡屬下中郎將南霽雲求見賀蘭大人。」

  「我就是賀蘭進明,你有何事?」這位中年人正是是賀蘭進明,今天是其母今年的第二次做壽,來賀的賓客實在太多,需要連辦五天才行,今天是第一天,他剛忙裡偷閒,出來透口氣,不料正碰見南霽雲。

  「張大人被圍雍丘已有三月,現已兵盡糧絕,特懇求大人發兵相助!」

  「張大人之事我已聽說,可是我奉朝廷之命守臨淮,沒有聖旨,不敢擅離啊!」

  「可是雍丘城內已經糧絕,連鼠雀均已食盡,再不救援,恐怕全城都要餓死了,雍丘一失,襄陽難保啊!」說到這裡,南霽雲虎目含淚,跪了下來:「求大人發兵!」

  賀蘭進明沉默了一下問道:「南將軍離開雍丘多久了?」

  「已經三日了。」

  「你離開時已經斷糧,現在又過了三日,我估計雍丘已經失餡了,發兵也沒用,不如這樣,南將軍就在我手下做個郎將吧!你看如何?」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許多腳步聲,「在這!在這!賀蘭兄臨陣脫逃,當罰酒三杯!」十幾個衣裳光鮮的紳士官員把賀蘭進明圍住,後面還跟著幾個妖艷的女子。

  「哪裡是逃酒,我只是出來透透氣,你們不信,拿酒來!」

  一名濃艷女子上前,斟了一杯酒,媚聲說道:「大人一定要喝三杯,方是男兒本色。」

  「好!好!三杯就三杯!」賀蘭進明淫笑一聲,順勢摸了那女子一把,旁邊人一起鬨笑,那女子連聲嬌叫不依。

  南霽云「騰!」的站了起來,憤聲說道:「前方將士為保家為國,忍饑挨餓奮勇殺敵,你們卻在這裡花天酒地見死不救,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賀蘭進明見南霽雲手握劍柄,氣勢駭人,不由有些害怕,「你想做什麼?」

  南霽雲慘笑一聲,拔劍出來,剁下自己一截小指說道:「我辜負了張大人的期盼,沒有能請到救兵,現留一指為證,非我不力,實在是有人見死不救!」說完轉身憤然離去。

  賀蘭進明望著南霽雲的背影,臉色陰沉,手指用力,將酒杯捏得粉碎。

  雍丘城外,由於尹子奇中箭受傷,田乾真又用起令狐潮,命他率二萬軍將雍丘死死圍住,只待唐軍餓死城破,而自己親率三萬人繞過雍丘,直取襄陽。

  張巡在城樓上見叛軍大隊向南而去,知道必是去取襄陽,他知道此時情況萬分緊急,而自己只剩不到二千人,還有八千多城內百姓,且大半是婦女,去求救兵的南霽雲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雍丘城內已經糧絕多日了,鼠雀均已捉光,士兵們已開始煮牛皮鎧甲充飢,甚至已經有夜裡值勤的士兵在偷吃屍體了,張巡也聽說了,他並不過問,面對臨願餓死,也不投降的將士們,他能說什麼呢?叛軍為瓦解唐軍的鬥志,在陣前殺豬宰牛,拋灑饅頭、麵餅,可幾日來卻沒有一人開城投降。在萬般無奈之下,張巡只得命將城內屍體上的肉都割下來,充作軍糧。

  這天清晨,唐軍在在絕望中迎來了新的一天,一千多唐軍在城樓上或坐或臥,靜靜的等待著死神的來臨,張巡正在房內寫著最後的絕筆書:

  「非臣不盡力,數月來孤城奮戰,以三千義軍殺賊數萬,將士百姓捉鼠蟲、煮鎧甲、食同類,只為了不讓賊軍飲馬荊江,然天不佑我,援軍不至,城破已在眼前,臣有負聖恩,惟有一死謝罪,……。」

  寫到這裡,已經虛弱到極點的張巡長嘆一聲,又抽出一張紙,準備給李月留言,剛提筆寫了兩句,突然,硯臺裡面的墨汁微微有了波動,很快,硯臺也顫動起來,「這是這麼回事?」 張巡丟下筆,讓人將他抬到城牆上去。

  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這種震動,城牆上的唐軍紛紛站起來,向遠方望去,隱隱的一條黑線出現在天盡頭,黑線越來越近,已經有人看清了。

  「騎兵!是騎兵!我們的援軍來了!」

  「我們的援軍來了!」

  「我們的援軍來了!」

  城牆上歡聲如雷,所有的唐軍都相擁著喜極而泣,是啊!沒有什麼比在絕望中看到的希望更寶貴了。

  張巡搶到城頭,向遠方望去,果然是騎兵,他不禁喃喃地說道:「是鐵騎軍,只有大將軍的鐵騎軍才有這樣的氣勢!」心中的弦驀地一鬆,張巡眼前一黑,倒在城牆之上,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7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救亡
  南霽雲黯然離開了臨淮,他不敢返回雍丘,思量再三,決定去鄧州向李希烈借兵,臨行時,張巡也給他說過,李希烈性如豺狼,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找他,可各處希望皆已斷絕,南霽雲已經無計可施。

  第二天傍晚時,南霽雲來到一渡口處,只要過了河,前方便是李希烈的地盤了。渡口處已聚了不少人,看樣子大多是逃難的百姓,南霽雲倚在一棵樹前,就著清水吃著麵餅,這是他在臨淮的市鎮上買的。

  「村長,聽說鄧州那邊的稅很重啊!入境每人就要交一百文,這樣我們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

  「顧不上這麼多了,現在到處都在打仗,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南霽雲聽他們口音像關中一帶人,不禁上前問道:「這位老伯,聽你們的口音像是關中一帶人,怎麼也逃難到這裡?」

  那老頭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原來是潼關一帶的鄉人,後逃到新店,不料現在新店一帶也要發生大戰了,沒辦法只好南下避禍。」

  「是什麼大戰?」 南霽雲急急問道。

  「當然是我們大唐和賊軍的大戰了,我們大唐的主帥聽說就是李月大將軍。」

  「李大將軍不是在太原嗎?」

  那老者非常詫異的看了南霽雲一眼,「看你的樣子,也是個軍爺吧!怎麼消息這麼遲,李月大將軍早就不在太原了,現在領大軍在靈寶,要和賊軍決戰呢!」

  南霽雲聞言大喜,急忙問道:「從這裡到靈寶有多遠?」

  「我們老老小小走了快一個月,軍爺要是騎馬的話,五、六天就到了。」

  南霽雲問明方向,便離開渡口,打馬向北而去,既然大將軍在靈寶,還去問李希烈借兵做甚,南霽雲非常興奮,連夜趕路也不歇息,半夜時分,他來到一條小溪旁,放馬去河邊飲水,南霽雲突然發現對岸有一支隊伍經過,都是騎兵,似乎用麻布包了馬蹄,所以非常安靜,藉著夜色他發現這支軍隊似乎是唐軍,南霽雲縱馬剛躍過小溪,對方就立刻發現了他,一名將軍帶著數百騎圍了上來。

  「你是什麼人?」那名將軍厲聲喝問道。

  南霽雲心中一動,對方的聲音好熟。

  「快說!再不說,別怪本將軍不客氣了!」

  「你是張傑將軍!」 南霽雲聽出了他的聲音,不禁又驚又喜。

  「你是誰?」

  「我是南霽雲啊!張將軍。」

  「南霽雲?啊!你怎麼在這裡?」

  這支騎兵正是李月派去救援張巡的蔡明德軍,張傑為副將,按照李月的部署,他們正要去臨淮收編賀蘭進明的部隊,正好在半路上遇見了南霽雲,南霽雲原本就是鐵騎軍中的將領,是吳昊的部將,深受吳昊的賞識,和張傑關係非常好,卻沒有想到兩人竟在這裡重逢。

  張傑聽了南霽雲的簡單匯報,知道情況緊急,便立刻領他去見蔡明德,蔡明德詳細問了情況後,想了想便把他們的計劃告訴了南霽雲,最後說道:「從這裡去雍丘需要三天時間,而去臨淮只要一天,然後從臨淮到雍丘,快一點的話,也只要三天就夠了,也就是說路上最多只耽誤一天。南將軍,你看如何?」

  南霽雲雖然恨不得馬上就去救雍丘,但他也識大局,知道李月自有他的戰略部署,便點頭答應先去臨淮,同時把賀蘭進明拒絕救援之事也告訴了蔡明德,蔡明德聽罷冷冷地說道:「我正愁沒理由殺他,這樣就更好,傳令下去,連夜進軍,不得停留!」

  第二日午時,蔡明德軍便趕到了臨淮,和昨日一樣,賀蘭進明還在府祝壽,蔡明德分出三千騎兵由張傑率領去軍營監視,自己和南霽雲率領二千騎兵,風一般地衝進了臨淮城,直接向賀蘭進明的府上殺去,賀蘭進明沒有半點提防,很快便被團團圍住,正在賀壽的眾賓客嚇得四散逃散,但卻無一人能逃出府,蔡明德拿住了賀蘭進明,並沒有立刻殺他,而是向他宣讀了李月的調兵令,賀蘭進明眼看著騎兵殺氣騰騰的氣勢,知道自己只要敢說個不字,便會立即人頭落地,尤其是當他看到了南霽雲血紅的眼睛時,更加心驚膽寒,連忙答應交兵,他隨蔡明德來到軍營,向眾軍宣佈了軍隊交接,便立即被帶了下去,蔡明德沒有再給他機會,在城門口時便以怯戰和貪瀆之罪斬殺了賀蘭進明,臨淮改由長史華遠暫理太守事,這華遠是李郁的學生,算是自己人。殺了賀蘭進明後,蔡明德命張傑和盧煥帶領收編的兩萬軍向襄陽進發,等叛軍回援時,直接進駐襄陽,以防李希烈趁機取襄陽。

  蔡明德率領五千鐵騎軍,命南霽雲為嚮導,直向雍丘之敵殺去,田乾真本身帶來的叛軍並不多,僅三萬多人,後來從宛西的流民中又招募了五萬餘人,再加上先前擊潰陳少游的唐軍後收編了三萬降軍,共計十一萬多兵力,但在近大半年的各場戰鬥中,尤其在雍丘攻防戰中,先後共損失了六萬多兵力,現在僅剩的五萬人中,留兩萬給令狐潮圍困雍丘,其餘三萬人都跟田乾真去攻打襄陽。

  令狐潮的二萬多人均為老弱傷殘或新招募的士兵,戰鬥力極弱,再加上令狐潮本身是文官出身,並不很懂帶兵,所以也只能圍城不攻,坐等雍丘不攻而破。這日清晨,叛軍正在吃早飯,突然隱隱感覺到了大地開始顫抖,很快遠方開始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數十騎在外巡視的斥候,飛奔著衝進營來,邊跑邊喊:「唐軍騎兵來了!唐軍騎兵來了!」

  叛軍頓時大亂起來,眾人紛紛跑回營內收拾自己的物品,準備隨時逃跑,令狐潮此時正在為父親的陣亡而難過,他從小喪母,由父親帶大,在自己投降後,父親為贖其罪,竟上城參戰,最後被流矢射中陣亡,每每想到此節,令狐潮便淚流滿面,他的妻兒此時還在城內,據說還未餓死,令狐潮知道這是張巡看在當年同窗的面上才沒有為難他的妻兒,雖然他令狐潮名義上是主將,但實際指揮權卻在臥床養傷的尹子奇手中,這田乾真其實並沒有真的信任他這個降將。

  就在令狐潮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他也感受到了微微震動之感,他立即起身向帳外走去,這時一名軍士急急跑來報告:「北面發現唐軍大隊騎兵約五千人,正向我軍殺來,請大人速做定奪。」令狐潮聞言,心彷彿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完了!所有的希望都隨之破滅,令狐潮呆立了半天不動,那報信的軍士見催不動主帥,便悄悄溜回自己營內去了,主帥已經如此,此時再不跑就晚了。

  令狐潮猛然驚醒過來,他大叫一聲,返身收拾一些細軟,上馬便向東面逃去。尹子奇也得到報告,聞令狐潮已逃,不禁大怒,他掙紮著騎上馬,領著一千親兵出營迎戰,但他剛出營門,突然迎面「嗖」的一箭射來,正中他的咽喉,這一箭便是一馬當先的南霽雲所射,他當日沒有當場射死尹子奇,一直耿耿於懷,今日再見,便不再猶豫,張弓便是一箭,將尹子奇射死在馬上。眾叛軍見主帥不見蹤影,而副帥又陣亡,眼看著氣勢如虹的唐軍已經殺到,這時再也沒有人想抵抗,紛紛棄營四散逃命,蔡明德不再留情,一聲令下:「凡不投降者,殺無赦!」唐軍得令,個個奮勇爭先,在雍丘城下,進行著一場騎兵對逃兵的血腥屠殺,一直殺了兩個時辰,除八千投降的士兵外,一萬二千餘人,只逃走了數十名騎兵,其餘全被唐軍屠盡。

  等蔡明德進城內,立刻被城內的慘相所驚呆,儘管他已從南霽雲那裡有所耳聞,但沒想到竟慘到如此境地,城內已經見不到一棵草木,到處是吃剩的屍骸,一口口大鍋裡還剩有剔過肉的人骨,看到這種景象,隨蔡明德進城的士兵紛紛彎腰劇烈嘔吐起來,蔡明德也忍不住潸然落淚。

  隨後進行的,便是對瀕臨餓死者的搶救,蔡明德命火速支起數百口大鍋,即刻熬起濃粥。城內尚未餓死的人,紛紛互相扶持著來到大鍋旁,沒有一個人爭搶,大家都坐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生命之火的重新點燃。在最後一刻逝去的張巡已經被抬回房收斂,三日後,雍丘百姓將其隆重地安葬在雍丘城門之外,墳邊植上一株高潔的青松。

  乾元元年三月,經過數月的爭辯,朝廷終於下旨,表彰張巡寧死不降的忠孝節義,追封其為御史中丞、贈荊州大都督、定國公並立廟祭祠,將雍丘改名為義城,城內未死的百姓,終生免賦,隨張巡寧死不降之將士,皆賜於「義士」稱號,另贈戰死的南陽太守魯靈為南陽大都督。

  (註:這幾日,我一直為張巡的處理而考慮,雖然是架空小說,但我最終還是決定尊重歷史,雖然張巡在歷史上是死在睢陽而非雍丘,但這已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氣節,這才是中華民族最寶貴的精神,也是我們現中國最缺乏的東西)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背水
  蔡明德在輕鬆擊潰令狐潮軍後,揮兵直指圍困襄陽的田乾真軍,田乾真剛到襄陽,尚未完成攻城部署,便得到報告,約五千唐軍騎兵已經擊潰了雍丘的令狐潮軍,目前已向襄陽殺來,田乾真聞報大驚失色,他未取得襄陽,唐軍就已截斷了他的後路,若長時間對恃不戰,他的後勤補給就將無從獲得。想到這,田乾真立刻下令:「回軍!迎戰!」才五千騎兵,自己有三萬多軍隊,贏面極大。

  田乾真剛離開襄陽不到半日,百里外的二萬唐軍在張傑的帶領下便迅速趕到襄陽,守襄陽的許遠不禁喜出望外,這幾個月來,他領著五千義軍戰戰兢兢的守著襄陽,不敢離開半步,他也想支援雍丘的張巡,但接到張巡的命令卻是:不得擅離襄陽半步,否則軍法從事,正當他以為襄陽必失之際,援軍便到了。張傑留下一萬軍給盧煥,命他協助許遠守住襄陽,隨後自己率領一萬精兵北上,準備和蔡明德南北夾擊田乾真。

  田乾真率三萬軍趕到白河邊紮營佈陣,這裡曾是李月設伏擊敗李希烈的地方,田乾真自幼好兵書,年青時曾中舉人,是文武雙全的統帥,他深知騎兵對步兵的犀利,本來他也準備了大量火yao,但還留在南陽不及運來,所以他這次決定效仿韓信的井陘口之背水一戰,派一萬人先抵消唐軍騎兵的第一波攻勢,後兩萬人背水列陣,在無退路的情況下,可最大限度的激發出士兵的鬥志,同時河邊的地形也不利於騎兵的衝擊。

  就在田乾真剛剛完成佈陣時,蔡明德的鐵騎便已經殺到,蔡明德並不知道韓信背水一戰的典故,但他憑藉多年的戰鬥經驗,一眼便看出敵軍的這種佈陣對已不利,但從對方並沒有結成專門對付騎兵的槍陣這一點來看,說明叛軍的訓練尚不到火候,身經百戰的蔡明德並不敢因此輕視敵人,他當即將五千鐵騎軍布成一個巨大的騎兵方陣,運用集體的力量來對付叛軍,這樣便可以克服地形所帶來的不利影響,又命南霽雲專門射殺叛軍的將領。隨著蔡明德一聲低低的命令,五千鐵騎立即結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像一頭獵食的黑豹,向自己的獵物直撲過去。

  田乾真按戰力強弱,將三萬軍隊分成上軍、中軍、下軍,首先迎接騎兵第一波的是中軍,主要由突厥、羯族等北方遊牧民族組成,雖不是騎兵,但個個力大驍勇,最大的問題就是毫無組織性,只憑一股血性殺敵,一旦被擊敗,則鬥志全消,用他們的驍勇來迎戰唐軍的鐵騎第一波攻擊是最合適不過;下軍主要由剛招募的當地人和投降的唐軍組成,戰力和鬥志皆是最差,對付普通百姓還行,但一遇到正規軍,則極易潰敗;上軍一萬人則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兵,無論組織還是戰力都可稱為精兵中的精兵,這是田乾真最大本錢,正因為有這支軍隊,田乾真才敢對抗安慶緒,企圖割據荊州而自立。狡猾多謀的田乾真為迷惑唐軍,命令上軍只做一般列陣,隱藏了專門對付騎兵的槍陣,準備在最後關頭使出這招殺手鐧,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的主力。

  唐軍鐵騎首先遇到的便是由突厥、羯族等北方遊牧民族組成步兵,蔡明德望著叫喊著衝上來的密密麻麻叛軍,知道不可和他們力拚血勇,便立刻喝令止步,待到叛軍上來還有三百步時,唐軍方陣中突然衝出三千騎兵弓弩手,輪番在馬上向叛軍放箭,雖然只有三千人,但他們所用的弩弓都是經過特製,每次可放出三支短小的弩箭,射程為四百步,每人帶三十支箭,雖然準頭較差,但在面對密集的軍團作戰時,也根本不需瞄準,黑壓壓的短弩箭瞬間便遮蔽了天空的本色,僅僅片刻工夫,唐軍便向叛軍傾瀉了九萬支弩箭,在密集的箭雨中,大批大批的叛軍被射倒在地,當天空恢複本色時,九千多叛軍還剩下四千多人,此時離唐軍鐵騎已不足百步,隨著唐軍的一聲怒吼,鐵騎軍方陣發動,雖然速度不快,但顯示出來的強大攻擊氣勢,卻是無堅不摧,閃閃的刀光,彷彿是一座死神的堡壘,向驚魂未定的叛軍排山倒海般壓來,許多叛軍還未從箭雨中清醒過來便被鐵騎軍的鐵蹄無情吞沒,田乾真沒有料到唐軍的騎兵居然能有如此強大的弩弓,這決不符合唐軍的兵制,看著這支無論裝束、馬匹與兵器都與普通唐軍完全迥異的騎兵,田乾真突然想起,這難道就是在常山與史光弼軍鏖戰的那支李月的鐵騎兵嗎?難道是李月來了嗎?想到這,田乾真猛的打了個寒戰,若是李月的軍隊,這場戰鬥就決不是那樣簡單,蔡希德曾告訴過他,李月決不會孤軍奮戰,一定會有後著,可是唐軍的後著會在哪裡?他猛的轉過頭,望著河對岸,河水並不寬,僅百步左右,對岸皆是密密的樹林,突然田乾真發現對岸有無數人影晃動,「不好!有唐軍埋伏。」一個念頭剛剛在田乾真腦海裡冒出,對岸的樹林裡突然湧出大量唐軍,皆是弓箭手,還不等田乾真下令,鋪天蓋地的箭矢便已飛來。

  背靠河列陣的一萬叛軍精兵正嚴陣以待,萬萬沒有料到身後居然會有唐軍伏擊,在毫無防備之下,簡直就成了唐軍弓箭手的活靶,可惜田乾真的一萬精兵,還沒來得及上陣廝殺,便被唐軍的箭雨所覆蓋。

  「衝!衝上去!」田乾真終於喊了出來,話音剛落,後背一陣劇痛,一支狼牙箭正中其左肩,這支箭為張傑所射,他率領一萬弓弩手急行軍趕到白河,正遇田乾真背水結陣,遂悄悄埋伏在林中,等待時機。正當蔡明德騎軍衝擊叛軍之時,張傑見時機來臨,遂一聲令下,一萬弓弩手衝出樹林,萬箭齊發,向對岸的叛軍實施突襲,張傑軍的突襲打亂的田乾真的部署,眼看背水一戰的策略失敗,田乾真忍著傷痛,指揮剩下的七千上軍向唐軍的鐵騎衝去,此時蔡明德鐵騎軍已經壓到距河不到六百步處,由突厥、羯族等北方遊牧民族組成中軍已經全軍覆沒,鐵騎軍正衝擊著戰鬥力最弱的下軍,在唐軍鐵騎犀利的攻擊和身後箭雨的雙重夾擊之下,這支臨時招募的軍隊迅速崩潰了,叛軍紛紛丟盔棄甲四散逃逸,極大的影響了已軍的作戰,叛軍陣形一片混亂,蔡明德見叛軍已亂,一聲令下,鐵騎方陣分成數十支小隊,向田乾真的精兵殺去,田乾真已經殺紅了眼,手刃了數十名逃跑的士卒,喝喊著己軍的衝鋒,這時一名白馬銀甲的唐將舞動著長槍直向田乾真殺來,這名唐將便是南霽雲,南霽雲在射殺了數十名賊將後,終於看到了叛軍主帥田乾真,張巡之死令他對田乾真恨之入骨,遂舞動著長槍,如梨花紛飛,殺開了一條血路,直取田乾真,田乾真的數百親兵一擁而上,拚命阻擋南霽雲,南霽雲毫無畏懼,一條亮銀槍左挑右殺,轉眼一百多騎被他殺死落於馬下,後面的蔡明德見了暗暗稱奇不已,田乾真見手下親兵擋不住唐將,便一撥馬向東北方向逃去,其親信見狀,紛紛跟著主帥逃去,南霽雲見田乾真欲逃,張弓便是一箭,正中田乾真頭盔,田乾真嚇得魂飛魄散,丟下大軍,自己落荒而逃,蔡明德見了,立刻命眾軍大喊:「田乾真逃走了!田乾真逃走了!」

  眾叛軍見主帥果真逃跑,士氣頓時消落,再無心戀戰,各自逃生,蔡明德為防敗軍禍害百姓,立刻下令將叛軍逃路堵死,這時張傑率領五千軍已繞過河來,從西面圍堵叛軍,眾叛軍見無路可逃,紛紛跪地求饒。

  自此,入侵荊北、宛西的田乾真部全軍覆沒,田乾真本人在兵敗後,化裝成普通百姓隱姓埋名逃到江南去了。

  就在蔡明德在收拾戰場之際,突然得報:李希烈軍三萬人從鄧州、陳少遊軍二萬人從魏州皆同時出兵,前來救援襄陽。



第一百一十三章 風雲
  正當蔡明德軍大敗叛軍之際,突然得報,鄧州的李希烈軍和魏州的陳少遊軍以救援為名,同時向襄陽進發,蔡明德略一思索,立刻下令將所殺死的賊軍頭顱盡數割下,沿襄陽城南北向借樹懸掛,一直延綿十數里,又命張傑率一萬軍守南陽,自己率五千鐵騎軍和一萬步兵進駐襄陽,由於張巡已逝,蔡明德遂向李月上書請罪,數日之後,接到李月回覆,命蔡明德暫時掌管荊北、宛西一帶,行襄宛節度使之事。又命許遠暫領南陽太守,派行軍司馬張炎南下,接任襄陽太守。對於張巡之死,李月深深自責救援過遲,隨信送來悼文,請蔡明德在張巡墳前燒化並立碑,另外對雍丘三十六將皆升職一級,其中南霽雲和雷萬春同時升為郎將,在蔡明德軍中效力。

  蔡明德懸首之威果然震懾住了企圖染指襄陽的李希烈和陳少游,兩人在出兵後不久,便悄悄各自收兵,李希烈的心腹謀士吳應禮向李希烈指出,現襄陽局勢已穩,若己軍和李月軍兩敗俱傷,極可能被陳少游乘機揀了便宜,還是應把目標投向富庶的江南,他建議李希烈向盤踞江南的永王李璘示好,以慢其心,李希烈從其言,收兵回了鄧州,派特使出使蘇州,向永王李璘獻了效忠書,並表示願借道給李璘北上。李璘得書大喜,回書李希烈,表示若得天下,可與李希烈共之,又將其女嫁與李希烈之子,自此,李璘開始操練軍馬,伺機北上。

  安慶緒自從新店大敗後,便所有軍政事都丟給崔乾佑和嚴莊自行處置,而將自己關入深宮不問任何政事,整日裡尋歡作樂,荒淫之極。這時洛陽已被李月大軍包圍,每日不間斷地進行攻城,大將蔡希德不滿安慶緒所為,三天兩頭進宮擊鼓要求安慶緒親政,但安慶緒索性取消了宮前鐘鼓。萬般無奈之下,蔡希德和手下部將商量,準備強行進宮以實行兵諫,不料事機不密,被部將張通儒告發,安慶緒大怒,將蔡希德斬於洛陽街頭。蔡希德部下數千人遂開南門投降唐軍,安慶緒見大勢已去,棄城逃往鄴郡,隨行者僅崔乾佑和嚴莊等不到二萬人,加上鄴郡和滎陽的各三萬守軍,安慶緒可用之軍已不足八萬。其餘諸將因心寒蔡希德被殺,或降或逃,各自散去。河北第一猛將高暉受已降李月的好友李日越所邀,率叛軍中最精銳的兩萬虎咆軍投降了李月。

  至德二年十二月,東都洛陽光復,李亨論功行賞,封李月為尚書左射僕加太尉;封郭子儀為天下兵馬副元帥並進位司空;封李光弼為臨淮郡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大將李嗣業為北庭行營節度使;王思禮為關內潞州節度使;僕固懷恩為朔方節度副使;李國良為雁北節度使;又命蔡明德暫領襄宛節度使之職,其餘將官皆有封賞,又按軍功重賞了士兵,一時歡聲雷動,眾人三呼萬歲向西遙拜。

  封賞完畢後,李月馬不停蹄,揮劍直取滎陽,乾元元年五月,在圍困滎陽數月後,在滎陽城外大敗準備突圍的孫孝哲部,孫孝哲領殘軍敗回鄴郡,隨後按李亨的旨意,分兵三萬給李光弼東取徐州,自己率大軍欲北上圍殲鄴郡殘軍,眼看安祿山之亂已接近尾聲。

  乾元元年七月,風雲突變,先是史思明再次叛唐,然後便是成都的李琮正式登基,自稱西帝,命大將花敬定率兵五萬,直取漢中,漢中太守郭英發五百里加急向長安求援,李亨聞報大怒,調李月率本部回京南下收復劍南。乾元元年九月,李亨調河東節度使郭子儀軍、關內節度使呂崇賁軍、隴右節度使彭元暉軍、興平節度李奐軍、上黨節度使程千里軍、河西節度使周佖軍、滑汴節度使許叔冀軍、平盧兵馬使董秦軍、鄭蔡節度使季廣琛軍,加上新募的二十萬新軍,共四十萬大軍,由新封的平亂大將軍、觀軍容使魚朝恩率領總攻鄴郡。自此,全國之兵除漢中的李月軍、徐州的朔方節度使李光弼軍外,其餘盡歸魚朝恩掌握,此時朝內外皆知,這是在安祿山之亂的最後階段,皇帝李亨收軍權的重大舉措。

  李月被變相剝奪軍權,率本部五萬精銳回到長安,朔方諸將中,他只帶走荔非元禮一人,其餘全部交還給李光弼。介於漢中的形勢嚴峻,他不等回到長安,便命駐守鹹陽的顏杲卿部火速趕往漢中救援,又傳令姚州都督高適從南面出兵牽制李琮,果然,李月從南北兩路出兵牽制李琮後,深恐李月的李琮便令花敬定止步陽平關,企圖借蜀道天險抗拒唐軍。

  乾元元年八月,闊別長安近二年的李月終於重新回到了長安,他將大軍駐紮在灞上,自己只率五千親兵入城,長安百姓聞李月歸來,幾乎萬人空巷,百萬市民皆湧到朱雀大街敲鑼打鼓迎接李月的凱旋,這種滿城出迎盛況,十年來僅只有過三次,且全部都是為李月而賀,一是李月平雲南而歸、二是李月平李琮政變、這次是第三回。李月望著一張張激動的笑臉、一雙雙滿含期盼的眼睛、一隻隻真誠而質樸的雙手,他的眼睛濕潤了,他接過一個小女孩端著的一碗水,一飲而盡,這是一隻粗瓷大碗,儘管已有破損,但裡外洗得乾乾淨淨,李月知道,這或許就是她家最好的一隻盛水容器。在這些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心中,他就是他們的守護神,突然一個念頭在李月心中燃起:「為民而戰!」多年前和長樂、長虛的談話又出現在心中:「道」者,「民」也!此情此景,他終於體會到了這句話深刻的含義。

  李亨親率百官到朱雀門外迎接李月,一直等了快一個時辰,才終於看見了李月的身影,左羽林大將軍司馬強早就催過李月多次,但他無法踰越歡迎的人潮,只好苦笑著向李亨匯報,李亨只是擺擺手,依舊面帶微笑的靜候李月的到來。

  李月遠遠的便看見了皇帝的儀仗,他甩下馬,大步向前走去,這時太子李豫迎面走來,他張臂抱住了自己的親弟,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李月也緊緊握住大哥的手,跟著他來見李亨,就在分手的一瞬間,李月感覺到大哥留了張紙條在自己手中,他不露聲色的將紙條收起,率領眾將向李亨跪下行禮:「臣李月拜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亨感慨萬分地拉起李月道:「朕與你分別已經很多年了,雖然並不在身邊,但卻覺得你時時在身邊保護著朕,你的大恩與忠誠,朕銘刻於心,沒有你,就沒有朕,沒有我大唐萬里山河!」

  說完握著李月的手,轉身對群臣說道:「朕現在宣佈,吳王李月,朕視其為子,將來可立於宗廟正殿,先皇所賜金牌,朕再鑲金賜之。再傳朕旨意,三日後,宗廟大祭!以告慰先祖英靈。」

  李月聞言心中有些感動,他向李亨說道:「臣不過做了些為臣子的本分之事,皇上竟如此看重,李月實在受之有愧!」

  李亨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若真覺得有愧,就趕快把朕的太上皇接回長安,以解朕之不孝。」

  「微臣遵旨!」

  「好了,朕今天在承天門為你擺下了慶功宴,你隨朕來!」

  路上,李亨問李月道:「你母親和妻子都從揚州回來了吧!」

  「是!半年前已經回京,臣尚未來得及見面。」

  「你側妃的事朕已經知道了,望你節哀順變。」

  李月心中一黯,含煙終因病勢加劇導致襄陽舊傷復發,已在今年冬天病逝於揚州,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再見自己一面,但終究沒有能見到。

  李亨見李月低頭不語,便嘆一口氣,對他說道:「朕失皇后,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人已逝,活著的人更要珍惜,葛勒可汗之女毗伽公主對你青睞有加,寧可做你的側妃也非你不嫁,這件事朕和你父親已經替你答應了,等你從劍南迴來,就替你們完婚!」

  李月嚇了一大跳,「皇上,此事萬萬不可,臣有妻室,實不願再娶。」

  李亨舉手把他的話頭打住,「這件事張皇后已經和小敏談過,小敏並無意見,所以不管那毗伽公主是西施還是嫫母,你都得給朕娶了她,不過你還算運氣,那毗伽公主的姿色可算上上之選。」說到這,李亨有點無可奈何的補充道:「這是葛勒可汗出兵的第一個條件,朕也沒辦法,怪只怪你自己在回紇的名聲太響了,這種政治婚姻,由不得你我。」

  李月無言以對,他想想又問道:「回紇出兵了嗎?」

  「經過一年多談判,他們終於答應出兵了,葛勒可汗親自率軍十萬,現在駐紮在雲州,我方由僕固懷恩去應對,他可是葛勒可汗的丈人。對了,你上表的雲州太守盧照烈和襄陽太守張巡的事蹟,朕都認可了。」

  李月聞言長身向李亨跪下,以大禮向李亨叩頭稱謝,此舉動讓李亨和身後的百官們都驚詫不已,在他們的記憶中,似乎這個桀驁不馴的李魔王是第一次行這種大禮。

  李月有點哽咽地對李亨說道:「張巡為國殉節,待戰事結束,臣想請假一月為其掃墓。」

  李亨點點頭道:「屆時你也替朕給他燒幾張紙吧!」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7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逢
  慶功宴結束後,李月回到了闊別兩年的家中,此時趙綠敏已經搬回和公婆同住,由於長子李豫已過繼給李亨,入主東宮,次子李朗自然搬回主府,這涉及到王位繼承問題,由於另一嫡子李月已被封為吳王,按慣例李郁的趙王位則應由李朗來繼承,只是需降一個級別,即使是這樣,李朗依舊心滿意足,李朗現在是工部侍郎,也出席了迎接李月的盛會,因要回家安排,在筵席的中途便先行告退了。準確的說,李朗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庸官,在工部為官多年,評議並不高,但也沒有犯什麼大錯,李琮作亂之時,他正好抱病在家,由此躲過一劫。

  這時,趙王府內已經亂作一團,儘管二周前就開始做準備,但到了李月歸來的當天,還是手忙腳亂。即墨和卞奇率三百名家丁,離府半里外就開始迎接李月。終於,李月在數百名親兵和羽林軍(這是李亨特許,以示榮耀)的護衛下,出現在了街口,街口早已人山人海,許多在朱雀大街上歡迎的百姓還未散去,又自發來到趙王府附近等候李月的再次出現。即墨終於見到了主人,他上前接過韁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這個黑漢子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向李月慢慢地行了個軍禮,「末將即墨,特來交令!」

  李月感慨地看著這個自己最忠心的手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道:「都已經是做父親的人了,還會當眾流淚,你娘子和孩子還好嗎?」

  「稟公子,她們娘倆都很好,小荷還等著見你呢!」

  「哦!等著要見面禮,你娘子蠻精明的嘛!」

  即墨漲紅著臉,急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李月身後的王元楷一把將即墨拽了過去,李月哈哈一笑,向周圍的百姓招招手大聲說道:「各位鄉親,多謝大家的厚愛,我李月一定會盡全力保衛國家、保衛大家,今天大家都累了,回去吧!」

  眾百姓聞李月之言,更加激動,有人大聲喊道:「大將軍一定要保重,我們大唐不能沒有你。」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的人都隨聲喊道:「大將軍保重!大將軍保重!」

  直到一個多時辰後,百姓才慢慢散去,李月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王府大門前,李郁和趙王妃親自來到大門前迎接自己的兒子,李月見到闊別多年的父母,跪了下來,後面的部下也隨著一起跪下,趙王妃終於忍不住,上前抱住兒子的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撲簌蔌地落了下來:「兒啦,咱們娘倆已經三年未見了吧!」

  李郁上前扶起李月,轉頭對幾個兒子說道:「還楞著幹什麼?趕快安排一下。」

  李月扶著母親進了府門,進門後便站住了,眼睛裡射出深刻的感情,在他對面,妻子趙綠敏在兩個丫鬟的陪伴下,靜靜地站在那裡注視著自己。

  趙綠敏嫣然一笑,上前替夫君拍了拍身上的征塵,轉身扶著婆婆對李月說道:「夫君快進門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語氣平淡得如同天天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般,趙王妃大為驚愕,又帶一點責怪的語氣說道:「可是小敏,你們也三年沒見了啊!」

  「不是的!我們天天都在見面,不是嗎?夫君!」

  李月望著妻子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天天都在見著對方」

  趙王妃這才醒悟過來,她十分感動地回頭看了丈夫一眼,輕輕拿起李月的手,把它和趙綠敏的手握在了一起,對趙綠敏說道:「孩子!委屈你了。」

  趙王府的家宴盛大而熱烈,數百名親朋好友濟濟一堂,後來連大唐皇帝李亨與張皇后也偷偷出宮來湊趣了一會兒,宴席直到亥時方才盡興散去。

  李月和趙綠敏回到房中,趙綠敏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丈夫的懷裡,死命抱住丈夫,放聲痛哭起來,幾年的委屈都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李月撫mo著妻子的削瘦的肩膀,緊緊地將趙綠敏摟在懷裡,多少日日夜夜的相思,都在這久別的重逢中,化作絲絲甘露,滋潤彼此的心田。

  這正是:

  自 君 之 出 矣,

  不 復 理 殘 機。

  思 君 如 滿 月,

  夜 夜 減 清 輝。

  第二日,李月到兵部交割兵符,但他的本部五萬精銳並沒有交出,這是得到李亨默許的,以南下平逆為理由,允許李月保留這部分兵力,李月遂調辛雲京回京,辛雲京將手中之軍交與新任潼關大帥趙此。

  中午,李月只帶即墨、王元楷等十數人,趕到城東安然大酒樓赴大哥李豫的密約。自父親罷相後,便將產業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已為太子的長子李豫,使他有充足的資金來源,另一半則留一小部分給自己養老外,其餘皆分給了其他幾個兒子,李月則得到了江南一帶的全部產業,他母親把自己的一份也給了他,自此家庭和睦、皆大歡喜。

  這安然大酒樓便是李豫的產業,為京城第二大酒樓,李月上了三樓,命手下把住樓口,自己上四樓去見大哥李豫。李豫今年已近四十歲,十幾年的官場經歷和近三年的太子生涯,使他的城府變得更加深沉。

  昨日家裡的宴會他刻意沒有去參加,雖然那是自己真正的家,但他知道自己已被過繼給了當今皇上,雖為太子,但地位並不牢靠,尤其是這一、兩年來,父皇連得數子,加上李系慢慢開始嶄露頭角,可以說父皇如果不是因為忌諱李月手握重兵,自己可能就會隨時被廢,所以李豫處處謹慎小心,如履薄冰。

  李月進了房門,見大哥穿著便服正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沉思,他並沒有打攪大哥,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等待大哥的沉思結束,過了一會兒,李豫若有所感,回頭一看,見弟弟李月已經來了,便回身笑笑說道:「來了也不說一聲,快快進來坐!」

  「我本來就打算今天去東宮見大哥的,大哥怎麼會約我在這裡相會?」

  李豫笑笑說道:「你若去了東宮,恐怕很多人明天就會參我擅結外官了。」

  李月聞言,不由沉默起來,過一會兒他才問道:「大哥的處境真這樣艱難嗎?」

  「這只是個玩笑,但確實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你多年不在朝內,是不瞭解朝堂的險惡。」

  「請大哥給我講講!」

  「好吧!我就給你簡單說說,現在朝內的複雜更勝先朝,除去高高在上的皇上不說,朝中勢力主要分為三黨四派,三黨是指崔黨、韋黨、裴黨,四派指我的太子派、越王派、幼派和內派,這三黨四派又互有糾葛,關連極深。」

  說到這,李月忍不住插口問道:「三黨我知道,但四派我卻不是很清楚,大哥詳細講講。」

  李豫微笑著對李月說道:「你小時侯倒是很能沉住氣,怎麼現在反而不濟了?別急,我會詳細告訴你,先說三黨,崔黨以門下侍郎崔渙為首,裴黨自然以御史臺的裴冕為首了,目前這兩黨已經結盟,而韋黨則是指以右相韋見素為代表。這三黨包括他們的宗族、門生、故吏,現已佔據朝中的大半位置,同時也星羅棋佈佈滿全國。而四派中的太子派和越王派你也知道,現在給你說說幼派,去年起崔貴妃、韋德妃和錢昭儀先後誕下三子,被分別封為兗王、涇王和襄王,這崔貴妃、韋德妃便是崔、韋兩黨在宮內的代表,她們所誕之子也就有機會登臨大寶,所以被稱為幼派。內派自然是指宦官,和先皇重用宦官相比,現在的皇上更有過之,現在宮內三大宦官魚朝恩、李輔國、程遠振均手握重權,我以為也是因為朝內黨閥太盛,皇上才用宦官來分權。這三黨四派互有糾葛,十分複雜,但說到底,其實就是我和越王帝位之爭。現幼派尚不足論,崔、裴兩黨已全力支持越王系,加之張皇后為越王生母,要不是越王有殘疾,早就取代了我。我的支持者僅有韋黨,再加上宮內的韋德妃,更重要是有手握重兵和極有民望的你存在,讓所有的人均有忌憚,甚至包括皇上,這就是為什麼崔、裴兩黨死抓住你不放的真正原因,扳倒了你,也就等於斷了我的雙臂。目前六部中吏、刑、禮三部為越王所控制,而兵、戶、工則屬於我的地盤,但在九卿之中,我也只拿到官學三省和大理寺,在翰林院及集賢殿書院中也各得一半支持者,總的說來,目前我與越王旗鼓相當,但我畢竟是繼子,當時皇上之言也只是感恩於你和父親,但事易時移,現在皇上怎麼想就難說了,這便是我叫你出來的原因,小月,我只有依仗你了,你是我親弟,你若不幫大哥,我就真的完了。」

  「大哥當真很看重那個位子嗎?」

  李豫嘆了口氣,站起來走了幾步,背著手李月說道:「我是很在乎,同時我已經身不由己了,事到如今,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還能全身而退吧!皇位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小月!你不會讓你的大嫂和侄兒們失去丈夫和父親吧!」說到這裡,李豫轉過身來,盯著李月厲聲問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驚語
  李月見大哥口氣中已有責問之意,不由苦笑一下對李豫說道:「我沒有說不支持大哥,請大哥放心,有我在,無人敢動你分毫,但你我是親兄弟,大哥難道還有什麼要瞞住我嗎?」

  李豫的臉不由紅了一下,他壓低聲音對李月說道:「李輔國已經表示全力支持我,魚朝恩則選擇了越王,而程遠振尚無表態,這並不是大哥有意隱瞞,只是這件事極為隱秘,誰也想不到屢屢為難我的李輔國竟是我的支持者,這件事就你一人知道便可,切不可外傳。」

  「這個我知道,只是李輔國怎麼會支持你?」

  「李琮政變之時,李輔國隨皇上避禍我家,就在那時我與他有了交情。」

  李月聞言心中暗暗一驚,沒想到大哥的心機竟如此之深遠,他見李豫表情有些不自然,連忙轉了一個話題:「這次我來長安,聲勢鬧得如此之大,不知對大哥是否有影響。」

  李豫見弟弟不再追問李輔國之事,不禁也暗暗鬆了口氣,他笑著答道:「去年皇上也是借你太原大捷的風,才辦成了一次熱鬧的慶典,你深得民望,這是路人皆知的事,他也拿你沒辦法,嫉恨的人自然是有的,但對我而言,卻是百利無一害,你的動靜越大,想動我的人就越是忌憚,我相應也就越安全。」

  說到這,李豫想了想,又對李月說道:「我這次約你出來,主要是三件事:一是想告訴你現在朝中的形勢,剛才我已經說了。其二是想讓你知道,無論如何,不能手中無兵,這一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多說了。第三就是我想把吏部拿回來,你可否有好的辦法?」

  「吏部不是由李泌掌握嗎?」

  「李泌已在上月辭官歸隱了,現在吏部尚書暫缺,由侍郎崔漪代行尚書事。」

  「為何?難怪昨日我沒見李泌。」

  「說起來,這件事和你有點關係。」

  「和我有關?」

  「你可知道,皇上把你調回來平劍南,對安慶緒那邊換誰來主持嗎?我估計你也想不到,皇上準備調集天下所有兵馬,由魚朝恩來指揮。」

  李月一楞,他本以為應由天下兵馬副元帥郭子儀來代己,李豫此言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立刻便明白了李亨的用意,攻叛軍是假,收兵權才是真,他不由冷笑一聲說道:「他以為安慶緒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就可以烹犬收弓了嗎?他忘了,還有個史思明在旁邊呢!」

  李豫點點頭說道:「李泌也是這個意思,史思明不可小視,現在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苦勸皇上緩一緩再收權,無奈皇上死活不聽,所以李泌見苦勸無效,便掛相歸隱了,他一走,這左相之位自然落到了崔渙的手中,目前崔渙已被封為知政事、中書令,和尚書右僕射韋見素並駕齊驅,形勢對我不利啊!唯有拿下吏部尚書,方可扭轉頹勢。」

  他見李月眉頭緊鎖,知道他還在想剛才之事,並未認真聽自己的話,心中不禁有些不快,便問李月:「小月覺得魚朝恩勝率多大?不過我以為魚朝恩領數十萬大軍,小小鄴郡,壓也要壓碎了,只是便宜了這閹官,平亂大功自然歸他了。」

  「不是!我看魚朝恩此朝必敗,皇上驕兵在先,已種下敗因,我和史思明打了十數仗,知他甚深,此人用兵決不亞於郭子儀和李光弼,再加上他手上有十數萬精兵,魚朝恩之輩豈是他的對手!」說到這,李月長長嘆了口氣:「可惜隨我之兵都要亡在這閹賊之手了。」

  「你的本部不是都跟你回來了嗎?他敗了也好,皇上只得再用你,這倒是好事。」

  「我是擔心那些士卒和百姓,又要再遭兵災之禍了。」

  「不談這個了,小月,我剛才是問你如何才能拿回吏部?你要回答我這個問題。」

  李月淡淡一笑,對李豫說道:「崔漪曾任洛陽少尹,我會推薦他任洛陽尹,再讓郭子儀讓出刑部尚書,由實際掌刑部的侍郎張鎬接任尚書,至於吏部尚書,你說崔渙會讓誰來接任?」

  「論資格,只有崔光遠才可比崔漪,崔黨自然會讓崔光遠接任,而張鎬是裴冕女婿,但這樣一來,吏、刑兩部豈不是全部歸他們?小月,你是怎麼想的!」

  「大哥若願意,我今夜就讓崔光遠來拜訪你。」

  「難道崔光遠是你的人?」李豫大吃一驚看著弟弟,見李月微笑不語,他這才恍然大悟。

  「就算崔光遠不是我的人,他若來拜訪大哥,崔渙也決不會反對,這種老政客,豈不懂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李月對崔光遠雖有把握,但涉及家族利益,崔光遠也未必會盡幫自己,採取中立的可能性最大。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就讓崔光遠接任吏部尚書,但讓他千萬不要擅自來找我,這回不光是吏部,刑部我也要拿過來。」 李豫一邊說,一邊忖道:「父親的學生鳳翔尹李齊物曾有護駕之功,由他最合適,我倒要看看這崔渙是要刑部還是吏部。」

  想到這,李豫笑著對李月說道:「今天多虧你了,以後有什麼事,我們兄弟應多商量一下,昨日家中的歡迎宴,我知道皇上會去,所以就沒來,你要體諒大哥的苦衷。」

  「我知道,我不會怪大哥的。」

  「還有含煙之事,我向你道歉,當年確實曾影響了我們的感情,是大哥不對,聽說她已經去了,小月也不要太傷心了,她畢竟能嫁給自己喜愛的人,比起眾多老死宮裡的姐妹來,她確實已經很幸運了。現在父親和母親最擔心的就是你尚無子嗣,這一點,你要多學學大哥,我已經有四個兒子了,我過繼給父皇,家中的嫡子就只有你了,毗伽公主有多子之相,我們都很贊同,你早日把她娶進門吧!我知道你不想再娶,可你只守小敏一人,這不符我大唐禮制,會被人所參的。」

  李月不想提此事,便岔開話題問道:「二哥繼父親王位,大哥可有意見?」

  李豫見李月岔開話題,心中暗嘆,便對李月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已經有不少人說我們家王位太重,影響了皇宮的氣機,皇上也有點不高興了,父親為了平息此言,上週已經上表皇上,希望將王位正式傳給李朗,這事皇上已經應允了,責令宗正寺擬定方案,根據慣例,李朗將會降一等,我已聽說可能將被封為穎川王,而趙王之爵我估計皇上會給他的新子。」

  「皇上又要得子了嗎?」

  「不僅如此,崔貴妃、錢昭儀、還有一名才人又都有了身孕。」

  李月頓時沉默了,他已經看出,李亨縱慾過度,精氣已極為衰弱,恐怕活不了幾年了,正在想自己用什麼方式勸勸他。

  李豫見弟弟不語,知道必有緣故,連忙追問李月,李月被逼無奈,才緩緩說道:「皇上可能已時日不多了!」

  李豫聞言極為震驚,「此言可當真?」

  李月鄭重地點點頭:「若他不知收斂,最多還有五、六年。」

  李豫負著手在房內走來走去,在想著什麼,突然他停住腳步問道:「此事還有誰知道?」

  李月搖搖頭道:「我昨日才發現,還不曾告訴別人。」

  李豫斷然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你一定要聽我的,不準你擅自而為,我們祖父的遺願、父親的心願是否能完成,都在你我的身上,你要切記!!!」

  李月點頭答應,但李豫依舊不放心,直逼得李月發了誓,才算放過他,他見李月臉色不好,便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還記得我們父子三人的第一次密談嗎?我就向你和父親保證過,若我為帝,必將把江南之地封給你,讓你做實權王,這是我們之間早就有的協議。」

  李月聞言苦笑一下,他從懷裡取出一紮信函,對大哥說道:「這是我在崔乾佑的大帳中繳獲的,是我大唐一些重臣寫給安祿山的效忠信,其中就有李輔國和程遠振的信,就算是我給大哥入住東宮的禮物吧!」

  李豫接過,越看越心驚,隨即心中狂喜不已,他竟發現了裡面有裴冕的效忠信,他立即把信函塞進懷裡,對李月說道:「你是我的親兄弟,我就不說什麼了,我就當這是你應該做的,我出來時間太長不好,現在馬上要回去,你替我向小敏問好,讓她沒事就來東宮坐坐,她大嫂很想她,還有小影,也不要一味守寡,找到好人家,還是要改嫁的。再過幾日你就要走了,多在家陪陪小敏和父母吧!這幾日就不要到處跑了,聽到沒有!」

  「是!大哥。」

  李豫和李月告別後,便走後門悄悄地回東宮了,待大哥走遠後,李月才下樓來,和眾人便在安然大酒樓吃了午飯。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要挾
  御史裴冕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二十歲中了進士後便出仕為官,至今已快三十年,他本是次子,但前幾年長兄早逝後,家族之長的位子便落在了當時任中書舍人的他身上,和崔、韋兩家相比,裴家這幾十年來人丁不旺,逼得前任族長,也就是裴冕的大伯為此下了嚴令,裴家的直系男子,每人至少要娶五房夫人,以盛裴族煙火,裴家的最大特色就是子弟大多在地方上為實缺官,朝中顯赫不多,但卻沒人敢小瞧他們,裴冕本人也有六子一女,前四子先後都中了進士,全部在外為官,長子裴賢,現任商州刺史(註:大州為刺史),次子裴懷為太原少尹,皆官名顯赫,三子和四子都是大縣縣令,最小的兩個二子也在閉門讀書,準備迎接下月的科舉考試,而長女妍則嫁給了現在的刑部侍郎張鎬為妻。孩子們有出息,實在讓裴冕欣慰,但他是裴家的族長,要承擔整個裴家的興衰,和從前相比,現在裴家的人丁要興盛了很多,裴家的私學請當代名士如翰林大學士張翰、李紓等任客座教授,在整個長安都享有盛譽。

  前日李月回京,受到長安百姓的傾城歡迎,讓他和其他同僚隨皇上苦等了一個多時辰,著實讓他惱怒不已,晚上他就對來串門的崔漪說,李月盛名超越皇上,必為皇上所忌,崔漪也深表贊同,但兩人也為無法扳倒李月而喪氣。今天早朝,皇上竟突然任命崔漪為洛陽尹,讓眾人驚訝不已,敏感的裴冕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崔家的氣勢實在太盛,已經開始引起了皇上的猜忌,他聽御醫說,崔貴妃這次誕下的極可能還是龍子,據說皇上已經準備授趙王之爵,想到這裡,他不得不佩服李郁聰明,以退為進,先是捐家產罷右相,現在又放棄王位,以保太子,成功了消除了皇上對他家的猜忌,而崔渙卻得隴望蜀,恨不得所有的尚書都姓崔,現在又在打算把崔貴妃之子擁立為太子,如此囂張,皇上怎能不忌,想到這裡,裴冕不禁搖了搖頭,心中開始為自己打算起來。

  這時管家來報,外面有一客人來訪,不肯說出身份,只給了一張拜帖,裴冕接過一看,見上面寫著:太子詹事蕭華拜訪。裴冕驚得跳了起來,忙命管家將客人請進來,不等管家離去,自己便披上外衣,親自到大門處迎接蕭華去了,裴冕心裡明白,不用說,這其實就是太子來拜訪自己了。對於太子本人,裴冕是非常有好感的,學問好且謙恭知禮,自己掌崇文館時,他就在自己手下為官,深受自己的信賴,後來遷戶部,又與自己的長子為同僚,關係十分要好,要不是涉及與崔家的關係,他一定會全力支持太子。

  蕭華約四十歲,氣質儒雅,曾是先皇李隆基的翰林大學士,是李亨的堅定支持者,李亨即位後,被封為太子詹事,若李豫得登大寶,他這個東宮百官之首就是相國,所以蕭華十分支持李豫,以他號召力為李豫博得了翰林院學士近大半的支持,深受李豫的賞識和信任。

  「蕭大人親臨寒舍,在下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哪裡?我不請自來,還要請御史大人莫怪我唐突。」

  「蕭大人請進!」

  「請!」

  下人上過茶後,裴冕揮揮手,命下人都退下,然後問道:「蕭大人無事不來,不妨請直說。」

  「是太子讓我來的!」蕭華微微一笑說道。

  裴冕『哦!』了一聲問道:「不知太子找微臣有何事?」

  蕭華笑笑,喝了口茶說道:「太子說裴大人曾是他的老上級,他很想來拜訪裴大人,可是又不便,所以命我前來問候大人。」

  「太子還記得過去的事,實在讓老夫感動,但他現在貴為太子,理應是我去拜見他才對。」

  「裴大人對今天早朝之事怎麼看?」

  「每天早朝都有事發生,不知蕭大人指的是何事?」

  「便是崔漪大人為洛陽尹之事。」

  「這是皇上的人事安排,很正常,我不明白這有什麼特別的?」

  「裴大人可能還不知道,這是吳王李月的建議,洛陽收復,百廢待興,崔漪大人做過洛陽少尹,非常熟悉情況,由他去主持大局,最為合適,皇上就採納了吳王的建議,命崔漪大人為洛陽尹。」

  裴冕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心中疑忽不定,不知李月此舉是什麼意思。

  蕭華瞟了裴冕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金盒遞給裴冕,「這是太子給你的,為太子親手密封,我是看不到裡面的內容,你可自己打開,另外太子還有一函與你。」說完,又遞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函。

  裴冕結過信函,打開後,見裡面只有一句話:「我若即位,信可還公。」裴冕認得太子的手跡,知道這是太子親書,但這句的意思莫名奇妙,讓他不解,他不由向蕭華看去,蕭華搖搖頭說道:「我沒有看過這封信,太子也什麼都沒說,只叫你打開金盒便知。」

  說完拱手告辭,裴冕也不挽留,送走蕭華後急忙回屋取出金盒細看,金盒做得十分小巧、精緻,接口處已被融合,裴冕看了一會兒,又拿出那封信,仔細推敲了一下,突然他想到一事,心中頓時一陣恐慌,急忙趕到書房,把門窗都關閉嚴實,然後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輕輕沿著封口將金盒劃開,打開後,見裡面放著一塊錦帛,他顫抖著手展開錦帛,上面只有了了數語:「我聞鳥擇良木而棲,我裴家子弟廣佈四海,若公不棄,當供使君驅使…….」裴冕渾身一陣顫抖,死死捏住錦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彷彿一失足掉進了萬丈冰窟,果然是那封信,當時哥舒翰兵敗後,唐軍再無兵可用,眼看叛軍要進潼關,為保家族,他和其他官員一樣,給安祿山寫了效忠信,後來李月大敗叛軍,長安算是保住了,接著安祿山身死,唐廷的新帝登基後,這件事就逐漸被淡忘,但後來來了一人,威脅他進言調走李月,否則就會以此信告發他,裴冕才知道,那封信還在。但他萬萬沒想到,現在這封信居然落到了太子的手中,「完了!裴家終於毀在我的手上。」裴冕面若死灰的坐在太師椅上,過了良久,他猛然想起太子的信,又手忙腳亂的取出來,一字一字的看了十幾遍,希望再次從心裡升起,「我若登位,信可還公」,也就是說自己若投靠太子,一切就沒事了,這時他在金盒裡又發現一張紙條,剛才被錦帛壓在下面,他沒有看到。

  裴冕急忙打開紙條,見上面只有一句話:薦崔光遠為吏部尚書。

  裴冕突然明白過來,調走崔漪,便是要將吏部尚書之位空出來,看來這個崔光遠一定是太子的人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冒出一身冷汗,這太子手段之高,出招之妙,實在讓人意外。

  裴冕冷靜下來想了一想,終於心一橫,看來他裴家的滿門身家性命都要押在太子的身上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8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家事
  這幾日,李月便一直留在家裡,含煙之死,對他的打擊十分巨大,儘管他早已知道,但看到含煙最後的遺物之時,李月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那是一雙尚未完成的鞋子,是含煙怕他寒冷,特地用厚布密密縫製的布鞋,尚未完成便病逝了,李月知道含煙死去的真正原因是思念自己過度,才會染病而亡。按照她的心願,趙綠敏將她葬在揚州她父母的墓前,並出重金讓她兄嫂負責照看墓地。

  不幸的還有李月的孿生妹妹李影,她的丈夫也在去年病逝,母親回來後,她便搬回娘家,平時與趙綠敏同住,這個昔日活潑而刁蠻的女孩,已經變成了一個憂鬱而文靜的少婦,只有和趙綠敏在一起時,才偶然可見她的笑臉。

  這日清早,李月與妻子正在後花園逗即墨的小子為樂,即墨與小荷站在一旁看著兒子,即墨看著自己的愛子趔趄而行,忍不住咧嘴呵呵直笑,即墨的兒子李郁給他起名為李復初,意為重新開始,這孩子極像他母親,除了頭髮自然捲曲並膚色稍黑外,其餘皆和唐人無異。小荷昨日得到了李月給孩子的見面禮,這是一塊形如雞卵的極品祖母綠,周圍鑲有金飾,這是李月從洛陽的偽皇宮中所得,原本鑲在安慶緒的皇冠之上,價值連城,這是李月為感激即墨忠心護衛他的母親和妻子而特地贈與的,小荷和即墨當即決定,將此物當作自己家的傳家之寶。

  逗了一會兒孩子,李月把他交給妻子,趙綠敏便和小荷到一旁去了。李月望著她們的背影,笑笑問即墨道:「你準備讓孩子以後學文還是學武?」

  「公子,我打算讓他五歲時去終南山鐵劍觀,我已經和風葉道長說好,由他收小初為徒,學武同時習文。」

  「即墨有長進了嘛!居然能說出學武習文這樣文雅的話。」

  即墨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是小荷天天逼我讀書,說我現在只是個都尉,就是因為書讀得太少的緣故。」

  李月有點歉然地看著即墨說道:「主要是我讓你去了揚州,你才沒有軍功,否則你最少也應是中郎將了,以後你就跟我吧!」

  「多謝公子,去揚州也不錯,娶了老婆,生了兒子,我已經很知足。」

  李月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你這個沒理想的傢伙,就算你知足,但也要替你老婆孩子想想,等這次你立大功,我就讓皇上賜你姓李。」

  「多謝公子,對了,還有一事我差點忘了,風平道長他們臨走前,讓我轉告你,他們將那些孩子都留在鐵劍觀了,等你需要之時,他們會回來的。」

  「這樣也好,這幾年來多虧他們在揚州保護我的家人,我將來一定會感謝他們,另外你晚上把王圓他們幾個找來見我。」

  「是!」

  這時,一名家人匆匆來報:「段將軍和辛大人來訪!」

  李月一楞,隨即反應過來,這一定是段秀實和辛雲京來了,段秀實現在被封為金吾衛大將軍、正三品,而辛雲京則已積官為兵部侍郎,也是正三品,深為李亨所器重。

  李月連忙把他二人請到大廳,二人見了李月,同時半跪行了個軍禮:「屬下參見大將軍!」

  李月連忙將二人扶起,笑著說道:「成公也是大將軍了,雲京也是重臣,就不必如此多禮了。」

  二人聞言,並不起身,段秀實說道:「我等一切皆大將軍所賜,無論我等身居何職,皆是大將軍最忠心的屬下,望大將軍莫要出此言,讓我等心寒。」

  李月點點頭:「你們不忘本就好,來,先坐下說話。」

  二人入坐,丫鬟送來香茗,李月命她們退下,然後問辛雲京道:「雲京,這次南征,兵部準備得怎麼樣了。」

  「兵源自有我們本部擔任,不用考慮,錢糧戶部已準備妥當,其他各種架橋、攻城物資,我昨日已向杜工部確認過,已基本完成,再用一、二日就好。」

  「杜甫現在如何?怎麼不見他蹤影。」

  「杜工部本來也想和我們一起來的,但他實在太忙,事事都要親自確認,所以來不了,他請我向大將軍致歉,他也絕不是忘本之人。」

  「這個不用他解釋,我心中自然明白。」

  這時,一旁的段秀實忍不住說道:「這次南征,我想和大將軍一起去。」

  李月沉思一會兒答道:「我也想你和我同去,但你現在的身份須要得到皇上同意方可。」

  「我等一會就進宮面聖,說起來好笑,我這個金吾衛大將軍,手下竟只有三千人。」

  李月看了看辛雲京,辛雲京連忙說道:「從前的十六衛都是實官,但自高仙芝和哥舒翰大敗後,京城的兵都被抽空,現在的十六衛的大將軍們都成了擺設,新募的二十萬軍都在涇原集訓,由魚朝恩率領,實際上就是由皇上親自掌握,現在京城內只有二萬城門軍和五千御林軍,成公還算不錯,很多十六衛大將軍手下連一兵一卒都沒有,純粹是個擺設。我大唐之軍基本上都在各節度使的手上了,這必將成為後患!」

  李月點點頭說道:「先不談此事,南征之事就這麼決定,成公和我一起入川,我也會給皇上去說的。」

  「那我呢?」辛雲京急忙問道。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我聽說皇上要派魚朝恩集九個節度使,幾十萬大軍去剿滅安史,安慶緒不足慮,但我以為魚朝恩必會敗在史思明之手,若他稍微能用兵,可能會將叛軍阻於洛陽,為防範於未然,我入川後,會將杲卿在漢中的三萬軍留下,若洛陽不利,這三萬軍立刻北上,由你率領迅速搶佔潼關,你可明白?若有可能,最好和郭子儀將軍同守潼關。」

  「大將軍放心,我明白。只是等到那時,大將軍應該早就平定了巴蜀,應該返回了才對,何必要我去守潼關。」

  「就算平了李琮,皇上也不會讓我回來的,我已被封為劍南節度使,他的用意你們還不明白嗎?」

  「我們手握重兵,何必看他的眼色?」段秀實憤然說道。

  「非我怕他,實在因為我大哥,我投鼠忌器啊!」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坐了一會兒,兩人遂告辭而去。

  李月待他們走後,獨自來到書房,這是父親為他新辟的一間小書房,李月坐在那裡沉思不語,這些年來,一直奔忙於征戰,今年他已經二十五歲了,還沒有孩子,旁人在他這個年紀,膝下已經有幾子了,今天他和小復初玩耍,深深觸動了他內心的情懷。

  這時,他感到一隻手在撫mo自己的頭髮,便輕輕地嘆了口氣,握住了妻子的手。

  「相公是在想孩子了吧!」

  「小敏,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這次我們一定要有個孩子!」

  趙綠敏將手從丈夫手中抽回,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去和那個公主生吧!聽說她是多子的命,她現在就在長安,前段時間還來拜訪過我,好大的公主架子。」

  李月聞言苦笑不已:「自含煙去後,我就無心再娶,小敏,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嗎?」

  趙綠敏嘆了一口氣,緊緊握住丈夫的手說道:「我明白相公的心,但我們這樣不符禮制,你常年在外自然不知道,但我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多年無子,連婆婆都開始有一些怨言了,我早就想好了,你還記得韓大人家的千金嗎?我這兩年在揚州,可以說天天和她在一起,親如姐妹,她今年也十九歲了,不知有多少人提親都被她一口回絕,甚至以死和她父親抗爭,這小妮子的心我最明白不過,相公,她是非你不嫁啊!與其找來個陌生女人,還不如和自己的姐妹在一起可靠。所以我已經答應她了,不料卻半路殺出一個公主,這樣,我更要找個幫手了。」

  李月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張清秀絕倫的臉,他沒想到自己和那個韓眉僅一面之緣,她竟對自己用情至斯,想到這裡,李月內心一陣煩躁,便對趙綠敏說道:「你不是讓我陪你去還願的嗎?今天下午就去,如何?」

  趙綠敏一聽,不禁喜不自勝,連忙說道:「我這去準備一下,你先去吃午飯吧!婆婆還在等你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主
  午飯後,李月陪趙綠敏前往慈恩寺還願,妹妹李影也一同前去,李月騎著馬,走在妻子的車窗邊,前後有即墨、卞奇、王元楷等率領一百多人護衛著。

  一路上,不斷有人認出李月,遂跪下叩拜,李月一一揮手致謝,離慈恩寺約還有一里時,隊伍突然停下,一軍士過來稟報:「大將軍,前方有一隊車仗攔住去路,是回紇毗伽公主,她派人過來傳話。」

  李月臉一沉,問道:「她傳什麼話?」李月對這樁政治婚姻反感之極,這毗伽公主竟在大路上攔住自己和妻子的去路,更讓他惱火。

  「她讓大將軍過去見她!」稟報的軍士吞吞吐吐說道。

  李月這時感到妻子正在車窗內靜靜地看著自己,他遂冷冷地對軍士說道:「你去告訴她,大唐不適合她,如果她不懂尊卑禮節,就早點回家去找一個順從的駙馬,我李月不稀罕這樣的女子!要原話帶到,聽到沒有!」

  「是!」

  待軍士走後,李月立刻傳令:「左轉,繞道去慈恩寺!」

  車馬走後,毗伽公主的車仗沒有再跟來,而是悄悄回去了,這時趙綠敏低聲對夫君說道:「或許她真不懂中原的禮數,夫君不必太苛刻於她。」

  「她若不懂敬你,我就絕不讓她進我家門,她們回紇貴族一向狂妄自大,我聽說燉煌王李承在回紇毫無地位,一個公主的丫鬟都可以當面罵他,我手上已染有十萬回紇軍的鮮血了,不在乎再多幾個。」

  「相公,你在說什麼呀!我們可是去佛前還願,你這樣說,佛祖會降罪的,我們沒有孩子,不定就是因你殺人太多。」說完,把車簾拉上,不再理會李月,李月碰了個釘子,心中鬱悶不已。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慈恩寺,趙綠敏下車後,把李月叫了過來,板著臉說道:「從現在開始,你跟著我,不準你說一句話,聽到了嗎?」

  李月見妻子生氣,連連點頭,這時,後面的妹妹李影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月一回頭,竟發現所有的手下都臉色怪異,顯然都是在拚命地忍住笑,李月心中苦笑不已,自己率領幾十萬大軍縱橫天下,今天卻在妻子面前當眾吃癟,對這些士兵來說確實是聞所未聞,他突然後悔起來,早知道就帶家丁便可以了,偏偏這個王元楷死活要跟來,想到這李月恨恨地向王元楷瞪去,嚇得王元楷連忙帶著士兵遠遠的跑開了。

  吳王敏妃的到來早就驚動了慈恩寺上下,這趙王府的婆媳都一樣的樂善好施,尤其這個吳王妃更是多行善舉,受她恩惠的窮人不計其數,每次來慈恩寺都會佈施數千兩白銀,李月的大半薪餉都被她施捨掉了,李月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殺戮過多贖罪,也不管她,好在李月家資巨富,父親劃分了家產後,李月更是得到了江南的全部產業,在幾個兄弟中,僅次於大哥李豫。

  慈恩寺紅葉方丈聞她到來,連忙親自出來迎接,和往次不同,他見這次吳王妃竟有軍隊護衛,紅葉心裡微微一怔,但吳王妃在十幾個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已經來到面前,他已不及細想,連忙合掌見禮。

  「紅葉方丈,這次我是來還願的,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請王妃先到貴客室稍候。」

  「那就打擾方丈了!」

  紅葉方丈側身讓路,突然他感到了一股無以匹敵的殺氣,心中大吃一驚,連忙抬頭看去,只見王妃身後站著一名器宇軒昂的青年男子,這股殺氣便是他身上傳來,他不禁問道:「這位是?」

  「他是我家相公」趙綠敏淡淡地說道。

  紅葉方丈猛地醒悟過來,嚇得後退了兩步,才定下心神,急忙合掌施禮:「阿彌陀佛!貧僧不知大將軍親臨,罪過!罪過!」

  李月「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趙綠敏滿意地看了丈夫一眼,對紅葉方丈說道:「不礙事,我家相公是來陪我還願的,就不必多禮了。」

  「是!大將軍請!王妃請!」

  雙方在貴客室分賓主落座,紅葉方丈向李月問道:「大將軍是第一次來我慈恩寺吧!」

  「曾隨母親來過一次,在後院還邂逅了無方大師。」

  「原來大將軍就是那位當年讓無方師兄唸唸不忘的少年啊!虧得大將軍沒入我佛門,否則我大唐就會少了一柱樑。」

  「也會少死很多人!」趙綠敏接口說道。

  「王妃此言不對,大將軍為保我大唐百姓,這才上陣殺敵,若任叛軍殺入長安,又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又言除惡即揚善,王妃只見百姓對大將軍的愛戴便知曉了,我寺還打算出面,聯繫長安各大寺院,為大將軍立一長生牌,以表功德。」

  李月暗暗佩服這方丈會說話,雖是反駁妻子,但妻子卻更愛聽,果然趙綠敏聽了心情大好,隨手取過功德薄,在上面寫上:認捐銀一萬兩。

  李月和紅葉都同時瞟到,李月暗暗肉疼,紅葉卻心中竊喜不已。

  這時李月突然想到一事,便問道:「好像紅葉大師也曾是長安武林大會的評判吧!這幾年怎麼沒聽說長安武林大會的消息了?」

  「回大將軍,自從上次終南派奪冠後,長安武林大會便再沒有舉行過了,先是戰事緊張,後來皇上登基後,力行節約,不僅武林大會,連文人的筆會、杏林的醫會都沒有舉行過,聽說明年可能會有,但卻是由各商會自行集資舉辦,朝廷不干予。」

  李月點點頭,正要再問,突然發現妻子在瞪著自己,方才想起和妻子之約,便淡淡地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們這就去上香吧!」

  在回來的路上,李月一聲不吭,趙綠敏便悄悄地問李月:「我不讓你說話,相公是不是生氣了?」

  李月笑笑說道:「我怎會不知,娘子今天是在求子吧!」

  趙綠敏臉一紅,嬌羞無限地舉手隔窗欲打,李月看著妻子,一時竟癡住了。但他們卻沒注意,在車內還有一雙眼睛,正無比羨慕地看著他們。

  夜裡,王圓和王思南前來見李月,李月在書房會見了他們,問了幾句近況後,便直入主題問道:「思南,現在西北的產業都給了二哥,你覺得如何?」

  「公子,你還是讓我去江南吧!給你二哥做事,我實在太累,他最近又找來一個大執事,明著是幫我,實際是架空了我。」

  「好吧!你就去揚州,把你全家都帶去,在那裡建立新的產業,還有我再交給你個秘密任務,就是替我製造火yao,在劍南的老君山附近有一個製造火yao的村子,這次戰事結束後,你就把它們全部遷到江南去,到時我會安排人來幫你。」

  「我明白了,公子!」

  「你先去吧!明天就辭掉執事,先去江南找桑明源,他會安排資金給你,去了揚州後,你就一切自己做主吧!」

  「那我能不能帶幾個人走?」

  「先不要,我怕二哥會多心,人員不夠,我讓桑明源先支援你,等過一段時間後,如果這些人自願跟你,再慢慢一個一個走人。」

  「我知道了,屬下先告退」

  「好!揚州那邊就拜託你了,明天你再和王圓具體商量一下吧!」

  等王思南走後,王圓便向李月訴苦,自從老爺分家後,整個商業王國也隨之分崩離析了,損失非常大,不知道老爺為什麼要這樣做。

  李月靜靜地聽完王圓的訴說,笑笑說道:「分家也是父親不得已而為之,做得太大,會引起上面的嫉恨,這點你就不要再抱怨了。你現在是跟著父親,我也不想把你挖走,但你的另一個身份是日組的負責人,你現在也只能放棄其中一個。」

  「就讓王圓跟你走吧!」

  李月回頭一看,只見父親靜靜地站在門口,不知何時來的,他連忙站起給父親讓座,李郁坐下對李月說道:「日組的事我早就知道,他們都不會瞞我的,你不要怪他們!」

  王圓聞言連忙將頭低了下去,李月點點頭說道:「你不忘本,這很好,你放心,我不會怪你,既然父親讓你走,你就去金陵吧!替我組建新的日組。」

  「可是老爺這邊。」

  「你去吧!今天上午負責河東道的錢本道來找我,老四晴兒把他也給換了,真讓我失望,這些忠心耿耿的老人,他們上哪裡找去。所以王圓你就放心去吧!我這邊就讓錢本道來打理。」

  「是!老爺!公子,我就先走了,我過幾天就去金陵」

  「你也去先找桑明源,記住,你的工作不是產業,而是組建新的日組和負責內務。」

  「我明白!」

  待王圓走後,李郁笑笑對李月說道:「咱們爺倆也有幾年未談過話了,來!坐下聊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漢中
  李月與父親面對面坐好後,李郁首先說道:「月兒,我已經決定把王位讓給朗兒了。」

  「父親,這我已經知道了。」

  「你見過你大哥了?」

  「前天大哥把我約到安然酒樓見的面。」

  「那就好,如果你貿然去東宮,會授人於柄的,既然你已經和你大哥見過,朝中的局勢我就不贅述了,我只想告訴你,你們是親兄弟,你必須全力助他,他現在形勢不妙,李亨在連生數子後,已經在考慮廢掉你大哥,立親子為帝了,只有你才能使他不敢妄動,為此,你必須保持強勢姿態。」

  李月想了想問道:「父親何以知道今上想廢大哥?」

  「哼!我和他交往數十年,他的心性我如何不知。這個人,心機極深,對人總是顯得寬宏和善,但他真正的想法,卻深藏心裡,很難讓人看出。這次我提出過繼王位,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想試探他,僅僅因一個無稽之說,他便欣然同意,看來他內心其實是非常忌憚我們,否則,已經立你大哥為儲,他何懼而來?還有他表面上不在乎三黨坐大,但卻在背後重用宦官,這種心機,能瞞過我嗎?」

  「父親請放心,我非常明白,大哥現在其實已經沒有退路,本朝以來,還沒有哪個被廢的太子得以善終的,他這次削我兵權,我自然會尋機警告於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不出一年,他就會不得不再用我。」

  「你能這樣想,為父就放心了,為了我們這個家,也為了你們的母親,你就多擔當一點吧!將來我會讓你大哥補償予你的。對了,還有就是你的家事,按理我不好多問,但你今年已經二十五歲,早點有孩子,也讓我們放心,小敏是個識大體的妻子,你就多娶幾房吧!這也是你母親的想法。」

  「父親,我知道了,這件事小敏會安排的,你和母親就不用操心了。」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三天後你就要出發,早點休息吧!你走後,我和你母親會把小敏照顧好的,你就放心去吧!」

  乾元元年八月,李月率領本部五萬大軍,加上先期已抵漢中的三萬軍,共八萬軍,以段秀實為副將,向漢中進發,李亨率百官親送李月於灞上。十日後,李月大軍抵達漢中,先期到來的顏杲卿和漢中刺史郭英一起出城前來迎接。

  郭英為開元二十年進士,曾官至禮部侍郎,因李林甫案牽連被楊國忠貶為商州長史,李亨登基後封其為漢中刺史,現為崔黨一系。

  李月到來的當天,便集眾將召開了首次軍事會議,郭英和漢中長史王隼也列席了會議,李月先讓郭英介紹成都的情況,但郭英只泛泛而言,所說的和李月在長安聽到的無二,李月見長史王隼面上似乎有些不滿,心中不由一動,便笑笑說道:「有屬下在,哪勞刺史大人親自出馬,我看不如讓王大人說說看。」

  郭英見李月發話,心中雖不快,但也只得無奈坐下,同時沖王隼使了個眼色,王隼只作沒看見,成都之事他早向郭英詳細報告過,他見郭英在如此重要的軍事會議上,依然抱黨閥之見,不肯盡言,心中極為不滿,見李月請他,便站了起來,沖李月施了一禮,朗聲說道:「據從成都得來的確切消息,李琮早就想篡逆,但一直為李瑁所阻,兩個月前,先皇病勢好轉,李琮隨即逼宮,李瑁為此與其翻臉,為搶回先皇,兩人曾在成都有過一次小的戰鬥,因李瑁手下大將花敬定臨陣倒戈,李瑁敗至巴州,遂向李琮求和,李琮便封他為巴州太守,因無人再阻攔,李琮便矯先皇詔書,登基自稱西帝。」

  李月聽了點點頭又問道:「現川中兵力如何?」

  「李琮入川後,大肆徵兵,根據各處的統計,屬下推斷其應有兵十萬以上,但不會超過十五萬,且軍中極其腐敗,軍心不穩。」

  李月心中暗暗稱讚,他一個月前從日組得的數據是兵力十二萬,其中李瑁帶走三萬,李琮實際只有九萬,這已經是川中所能招兵的極致。想到這他又問道:「川中百姓賦稅幾何?王長史可知?」

  王隼聞言,有些為難,這一點他雖然很清楚,但並沒有向上司郭英匯報過,如果現在說出,豈不是得罪了郭英,但他又想到此時為極重要的軍事會議,如果不說,可能就會貽誤軍情,想到這,他心一橫說道:「川中百姓的賦稅已經到了極限,目前我大唐的租糧為五石,調為絹、布各五丈,麻五斤,庸一月,雖比開元年間高了一倍,但百姓尚可承受,而李琮卻已征到糧八石;絹、布各十丈、麻十五斤;庸竟為三個月,巴州稍好一點,仍為大唐稅率。百姓由此棄地逃亡巴州者不計其數,李琮為此竟出『連坐令』,一戶逃亡者,四鄰為其分稅,又在各路口設點盤查,抓獲逃亡者,男丁充軍,家人皆為官奴,但逃亡者依舊不絕,大將軍此去,川中百姓猶如嬰孩盼父母,屬下以為,一戰便可平定川中。」

  李月聽了心中連連叫好,他見郭英面色不善,便說道:「郭大人,我原來的行軍司馬張炎已調到襄陽,可否將王長史借我一用。」

  「王長史為朝廷命官,恐有不便,需由吏部調遣。」

  「皇上那邊我自去解釋,我只問你,允還是不允?」說到這裡,李月的口氣開始嚴厲起來。

  「如果王大人本人願意,我無意見。」

  李月聞言便向王隼望去,王隼躬身答道:「屬下願意!」王隼心中千肯萬肯,這是他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他曾是韋黨的門生,卻不被韋黨重視,在漢中屢被郭英排擠,心中著實鬱悶,見聞名天下的李月欲要他,不禁喜出望外。

  李月見此事已定,便對顏杲卿說道:「杲卿可講講你這裡的情況。」

  顏杲卿站起來向李月行個軍禮道:「奉大將軍之令,我率三萬軍先期駐防漢中,敵大將花定敬便駐留陽平關不發,我三次派小股部隊攻打陽平關刺探其軍情,由於地勢險峻,沒有能和他們短兵相接,但他們所用的弓箭並不強,沒有我們的連珠箭,也沒有床弩,更沒有投石機,只是依仗兵多。」

  說道這,李月打斷了他的話,「不對!他們應該有投石機,我從雲南迴來時,曾留在江州幾十具大型投石機,再說這種投石機自古就有,製作工藝簡單,他們如何沒有,只是你兵少,他們不用罷了!就算用投石機,又奈我何,我軍已配備了皮鬥,正好來試一試。」

  「或許是他們沒用,但還有很重要的一個情報就是竟發現他們也用了火yao,但似乎不得其法。」

  此言一出,李月和眾將都大感興趣,火yao是他們起家的法寶,現在各軍都已零星開始運用,只是硝石產地有限,產量也不大,且所產火yao大多數都集中到了長安,被用作慶典,所以火yao還沒有被大規模地使用,他們在和安祿山和安慶緒的作戰中,用得都不是很多,尤其野戰,更不方便,上次的新店大戰,由於連日陰雨,雙方都沒有使用火yao。

  「杲卿詳細說說,怎麼不得其法?」

  顏杲卿見眾人都伸長了脖頸,不由一笑繼續說道:「之所以不得其法,是指他們似乎沒有能解決引線控制這個問題,所以不能像我們那樣能做成火yao包或火yao桶投擲傷人,他們或是先將火yao預埋,然後用火箭引爆;或是直接投下火yao散包,再用火箭來引爆,效果差了很多,開始我軍沒有防備,被他們用火箭引燃地上所埋的火 yao,就是這樣,也只傷了二百多人。」

  這時王元楷舉手問道:「我們是否可以用雲州之戰時的方法,用火yao桶直接炸開城門。」

  顏杲卿搖搖頭說道:「敵軍已經防到這一招,城門全部用巨石堵死,就像當時我們在殺虎口一樣。」

  這時李月站起來說道:「今天暫時休會,杲卿你留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8 PM

第一百二十章 佈兵
  待其他人都走盡後李月將顏杲卿留了下來,顏杲卿知道李月必有重要的事情相商,便坐在那裡靜靜地待李月開口,李月沉思了一會兒對顏杲卿說道:「雖然我們不能輕視對手,但從實力和民心向背來說,這場戰爭我們不打就已經分出了勝負,敵軍自詡的天險蜀道其實我並未放在心上,但我卻擔心後勤,我來問你,這郭英你以為如何?」

  「說實話,我並不看好其人,自我來後,其並不熱心,雖然所需糧草都按時備齊,但我知道這是長史王隼的功勞,若王隼隨軍走,難說郭英會有什麼舉動。」

  「哼!他是崔黨之人,自然不想看我得大功,杲卿,我把這面金牌給你,若這郭英敢誤我軍情,你便予我斬之!」說完取出那塊『如見朕面』的御賜金牌給了顏杲卿。

  顏杲卿默默地接過金牌,貼身收好,幾年來跟隨李月,彼此已知之甚深,即使是這種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也十分默契。

  「等我攻下陽平關後,你就留守此處,若漢中糧草延誤三日以上或量少三成以上,你便去找郭英問質,他若推託,你便當場斬之,並代領漢中刺史,同時兵備不可懈怠,我很擔心東線戰事。」

  「大將軍,崔眾之事不遠,若再殺大臣,朝中恐有變。」

  「不妨,皇上答應我可全權處置,這樣,你可先稟報於我,等我決定!」

  「是!」

  二十天後,李月整軍完畢,率領大軍離開漢中,浩浩蕩蕩向陽平關進發,他早命吳昊率一萬鐵騎兵為先鋒,已先行去了。陽平關在漢中郡以西約二百里處,東依巴山、西靠秦嶺,原是一條山谷,西漢時建關,均用巨石砌成,高聳巍峨,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陽平關西面便是定軍山,為三國故地,取陽平關後,便可經三條蜀道取利州,若打下利州,川中腹地便在眼前了。

  陽平關前面是寧強縣,現已被顏杲卿派袁履謙領三千軍佔據,他見李月前軍到來,急忙開城放吳昊進駐,數天後,李月大軍便已開到,李月的本部五萬人,其中有吳昊、方劍他們訓練的一萬鐵騎軍,還有原阿布思的一萬朔方軍,再加上東宮六率府時的二萬餘人,後被蔡明德帶走五千鐵騎,剩下的一萬人便是李月從洛陽投降的二萬虎咆軍中挑選出來的漢人士兵,更命為黑旗軍,分別由李日越和高暉率領,高暉和李日越二人曾有言在先,只降李月不降唐,故李月將他們帶在身邊,充作本部大將。

  李月站在寧強縣城牆之上,望著遠方巍峨的陽平關,思量著取關之計,袁履謙在一旁忍不住說道:「大將軍,我已數次攻關,倒有了一些心得。」

  「哦!袁將軍的高見說來聽聽。」

  袁履謙臉微微一紅,想想說道:「敵軍在關隘前淺淺地埋有大量火yao,準備用火箭引爆,這個倒容易破去,可準備數百頭牛,在關前來回踐踏,我軍再用火箭事先引爆便可,再命士兵各背一張熟牛皮,待關上拋下散包火yao,便用牛皮就地覆蓋,敵軍再用火箭射來也無濟於事。還有關上敵軍守軍雖多,但大部份士兵並不積極,尤其在夜間,防守更是薄弱。」

  「你是如何知道對方士兵並無戰心?」

  袁履謙笑笑說道:「從他們的射箭便知,他們的弩弓射程可達三百步,但實際大部分都只射到一百多步,到夜間更是只有七、八十步,由此可見,敵方軍士並不盡全力守關。」

  「袁將軍一葉便可知秋,說得很好,如此一來,我便有了定計,傳令下去,命各將到我房中開會!」

  李月升帳有個特點,便是要眾將按軍職高低坐成縱向兩排聽令,側面另設幾座,為副帥和幾個文官的座位。

  李月的臨時行營設在寧強縣衙旁,是個極寬闊的大帳,他身後站著親兵都尉即墨和王元楷,旁邊一排坐有副帥段秀實、行軍司馬王隼、長史賈賁、參事石紋(即安邑縣縣令,李月愛其才,留在身邊掌管文書)、再就是謀士江驚鴻、譚言凱(便是以前的李瑁幕僚,因見李瑁不成事,逃跑到了洛陽,李月光復洛陽後,投奔李月,向李月獻計取滎陽)。

  前面兩排位子,皆坐滿大將,右首第一位便是顏杲卿,下面依次為吳昊、袁履謙、方劍、方子明、武天德等。左首第一位空著,那是蔡明德之位,下面便是荔非元禮、李日越、高暉、南霽雲(蔡明德非常欣賞他,便將他推薦到李月帳下)、嚴明等將,一共有戰將近百人,濟濟一堂。李月見了十分感慨,當年他初領兵時,手下僅幾個將領,現在竟發展到了這個程度。

  首先他讓袁履謙將下午所匯報之事再給大家說了一遍,待袁履謙說完後,李月命眾將討論,吳昊首先站起來說道:「末將對用牛踏陣有一點疑慮,若火yao爆炸,驚了牛,會反衝我陣。不如直接投擲火油,同時還可震懾敵軍。」

  「不妥!火油太輕,引不燃地下的火yao,牛驚了確實是個問題,先前我沒想到,這樣,直接用長枝火箭射便可。」袁履謙站起來,重新修正了他的方案。

  這時李月轉頭問段秀實:「成功以為如何?」

  段秀實站起來微微一笑說道:「大將軍早有腹案了吧!何必問我?」

  李月笑著說道:「我倒有個方案,需夜間實施,雖冒點險,但確實可行,我就怕你們不允。」

  李月話音剛落,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不行!」

  方劍站起來說道:「大將軍之計,無非是想親自上城,每次總是這樣,但這次絕對不行,大將軍身為主帥,豈可親自涉險,末將不才,願領令前往。」

  這時吳昊、袁履謙、荔非元禮等人紛紛站起來反對李月之計,皆認為主帥確不應冒險,李月見眾人識破了自己的打算,只好作罷。這時,旁邊的王隼站起來說道:「我倒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王先生儘管講來!」

  「陽平關左邊便是定軍山,山勢險峻,若我軍佔領此山,便可選一些武功好之人,趁夜身縛繩索,沿斷涯繞到關後,我在漢中多年,知道一些採藥人曾用這種辦法上山採藥,如果再找些土人帶路,勝率更高。」

  「王司馬所說不錯,大將軍不妨白天攻城,夜間停止,如此數日後,敵軍必放鬆夜間的警惕,以方便夜間的行動。」旁邊的江驚鴻也站起來補充道。

  李月點點頭,向段秀實望去,段秀實回道:「我看此計可行,但需慎重選人。」

  「好!我同意大家的意見,現在聽我部署,袁履謙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我命你領三千長弓手,專破敵軍火yao,不得有誤!」

  「尊令!」

  「吳昊將軍、荔非將軍、李日越將軍何在?」

  「末將在!」

  「我命你三人各帶五千步兵,挽巨型投石機給我輪番猛攻陽平關,每日卯時開始,亥時結束,連續十日,不得有誤。」

  「末將尊令!」

  「顏杲卿將軍」

  「末將在!」

  「攻城所需物資就由你總負責。」

  「是!」

  「方劍、既墨」

  「在!」

  「這夜襲陽平關之事就交給你們了,你們可選五百人,先行訓練,十日後行動。」

  「尊令!」

  「王先生,就有勞你你在這寧強縣內尋幾個知路的土人,如何?」

  王隼躬身說道:「屬下尊命!」

  李月滿意地點點頭,又對段秀實說道:「成公,明日我不在之時,這裡就有勞你了。」

  段秀實一怔,驚愕地問道:「大將軍想去哪裡?」

  李月笑了笑,對南霽雲說道:「我想先上定軍山看看,就由南將軍陪我一起去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喬扮
  定軍山山高林密,地勢陡峭,加上三面均為懸崖,所以花敬定並不在意它,沒有派兵駐紮。第二日,李月和南霽雲率領五十騎親兵,繞道來到定軍山北,此時攻城之戰已經開始,猛烈的爆炸聲,巨石砸中城牆的沉悶聲,遠遠地傳到了李月的耳裡。

  「霽雲,我聽明德說你箭法了得,可否一試?」

  「在大將軍面前,我焉敢獻醜,我聞大將軍為天下第一箭,尤其有傳說中的『銅弓鐵箭』,屬下實在仰慕已久,能否給屬下一觀?」

  李月笑笑,把黑龍弓遞給他,又抽出一支鐵箭給他,南霽雲小心翼翼地接過弓,仔細地端詳,發現這弓非金非木,拿在手裡十分沉重,竟不知用何種材料製成,而且那弓弦也非常特別,似乎象牛筋一般的東西,整個弓,沒有千斤之力,根本就拉不動,南霽雲用眼神徵求了一下李月的意見,李月微笑著點點頭,南霽雲用勁全身力氣,竟只僅僅把弓拉得半開,他暗暗匝舌不已,他一向極為自負,今天卻在主帥面前栽了個大觔斗,不禁臉一紅,把弓和箭還給了李月,心中對李月更是萬分佩服。

  「屬下無能,讓大將軍笑話了。」

  「你能拉開一半,已是難得,你可知這其實並不是用銅作成,而是深海中一種蛟龍的角,我偶然遇到過這種蛟龍,殺蛟取角,這弓弦也是用它的筋鞣製而成。」

  南霽雲聽了更加敬佩李月,他雖自小在西北長大,但也聽說過蛟龍不是人間凡物,李月居然能殺死它,更是讓人不可思議。

  李月見他滿臉敬佩之色,不禁收斂笑容對他說道:「霽雲,你雖年青,但也要知道,為將之道,不在勇武,不戰而屈人之兵,方是上將之為,你看蔡明德將軍,起於毫末,論武藝,他不及你一成,但卻終能獨率一師,平定荊宛,成為一方諸侯,這才是你應該佩服的人,霽雲,我對你期望甚高,今天帶你出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希望你成為一隻執弓的手,而不僅僅是一把弓,你可明白?」

  南霽雲聽了如醍醐灌頂一般,他甩蹬離鞍下馬跪拜道:「霽雲明白了,我願終身追隨大將軍,成為大將軍一隻執弓之手。」

  李月點點頭,這時旁邊的樹林內突然飛起幾隻山雀,南霽雲跳了起來,「有情況!」

  李月出手制止了他,他早就知道旁邊伏有三人,只是沒有驚動他們,只見李月隨手一箭向林*去,只聽一聲驚叫,三個人騎馬從林內衝了出來,為首一人的盔甲已被射掉,披頭散髮,南霽雲一聲令下,率領五十騎親兵立刻將三人團團圍住,這時李月眾人已經看出,這三人雖然穿著唐軍的軍服,其實都是女扮男裝,為首一人,身材高挑豐滿,細腰腿長,眉目清秀,穿上軍裝更顯得英氣勃勃,後面兩人,明顯是她的丫鬟隨從,李月一擺手,命手下不要傷害她們,喝問道:「你們是何人?來交戰的前線做什麼?」

  那女子隨手扔過來一封信函,有手下拾起,交給李月,李月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東宮六率府帳下校尉林之惠赴漢中郡公幹」

  李月見了不覺有些好笑,難怪她可以穿過自己布下的道道斥候網,原來有兵部的手令,但東宮六率府大將軍現在還是由他兼領,他自己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手下居然有個女子校尉。

  「既然是我屬下,為何見了我不下跪!」

  「大膽!你竟敢對公主無禮。」旁邊的一名丫鬟侍衛叫了起來,那林之惠連忙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李月心中一動,一擺手,五十名手下一起舉起長槊,指向三人,只待李月一聲令下就下手屠殺,林之惠三人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說!你們究竟是何人?不說實話我就當作敵軍斥候當場格殺。」

  林之惠好容易定下心神說道:「不錯,我就是毗伽公主,李月,你要如何?」

  「你不在長安,跑這裡來做什麼?」

  「本公主向來自由自在,連父汗都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

  「胡鬧!這裡是前線,非常危險,你一個女子,更是危險,還不速速給我返回長安!」

  「我有兵部的手令,你管不著!」

  李月冷冷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得你們,如果被我手下抓住,被當作斥候處死,可別怪我,我們走!」

  「李月,你別不知好歹,我特地從京城趕來,是特來給你報喜的,既然你不聽,那就算了。」

  說完轉身要走,突然李月從馬上飛起,抓住毗伽公主衣領,把她擒到自己馬上,他雖然對毗伽公主一向沒有好感,但這次見她屈尊不遠千里來找自己,雖然有點胡鬧,但確是出於對己的一片癡情,不由得對她的惡感減了七、八分,又確實不放心她,怕她遇到敵軍的斥候,所以只得暗嘆一口氣,把她抓了過來。

  毗伽公主猛然被擒,她雖是番邦女子,但小到大都未被男子如此碰過,不由又羞又急,本能地拔出匕首向李月刺去,李月輕輕奪下她的匕首,順手點了她的穴道,毗伽公主動彈不得,這才想起對方是她未來的丈夫,便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李月也不管她,任她哭泣。

  這時候,毗伽公主的兩名丫鬟,一齊舉劍向李月殺來,企圖奪回公主,卻被李月的部下逼住,南霽雲等看出這名女子和自己的主帥關係不一般,便不敢擅自出手。

  過了一會兒,毗伽公主慢慢止住哭聲,恨恨地說道:「你還說我不懂禮儀,那你現在的樣子就是知理的表現嗎?」

  「非也!這裡是前線,非常危險,若任由你胡來,並不是我嚇你,確實是會有性命之憂,你先隨我回營,我會派人把你先送到寧強縣內。」

  「那你把我放下來。」

  「你若聽話,我自然會放你下來。」

  「我會聽話的,你放我下來吧!」毗伽公主低聲說道。

  李月解開她的穴道,攬住她的腰把她扶正,這時李月才突然意識到男女有別,急忙鬆手,毗伽公主一下沒坐穩,險些掉下馬去,她連忙抓住李月的手,李月只覺手觸之處,溫暖滑膩,心中不由一蕩,毗伽公主也感覺到了,急忙將手縮回,臉上羞得通紅。李月低聲說道:「軍中不能有女子,你要聽話,先回長安去。」

  毗伽公主羞澀地點點頭,也低聲說道:「我的漢名叫林之惠,以後你別叫我公主了,這次我來是奉敏姐姐之命給你報喜而來,敏姐姐有喜了。」

  李月聞言大喜,他終於要做父親了,林之惠見李月狂喜,心裡有些得意,她從小被祖父和父親的寵愛,難免有些驕橫,但本質卻不壞,母親死後,父汗又娶了唐將僕固懷恩之女,雖是繼母,但卻心地善良,待她如己出,兩人關係極好,受繼母的影響,她從小對唐朝的文化極為崇拜,曾幾次隨父親去長安遊玩,大開了眼界,從此學漢語、穿唐服,取漢名為林之惠,發誓長大後,也要嫁到唐朝去。稍稍長大後,便有各族王子來求婚,但她眼界極高,一般男子根本看不上眼,直到雲州之戰後,父親對唐將李月讚不絕口,她聽說這個李月非常年青,只用一招便將回紇第一猛將莫非木牙的獨角銅人槊震飛上天,再加上回紇軍中傳有李月的畫像,她見到後,一縷情絲便不知不覺放在了李月身上,後來索性長年客居長安,李月的種種傳聞,都讓她更加傾慕,李月平南詔回京,那時她便在長安,終於偷偷見到了李月的真實面目,也就堅定了她非李月不嫁的決心。葛勒可汗見女兒意志堅定,便多次向唐廷提起此事,但李亨也無可奈何。這次大唐向回紇借兵,葛勒可汗乘機將此事作為第一大條件,李亨只好答應。

  林之惠曾訪問過趙綠敏,她怕趙綠敏瞧她不起,所以多少帶一點公主的驕橫之氣,李月回來後,卻一次也不去看她,一氣之下便上街攔截李月,卻被李月所痛斥,經歷這次挫折,她才終於明白過來,等李月走後,她便親自上門向趙綠敏道歉,趙綠敏的寬容和溫柔讓她十分感動,兩人遂成莫逆之交,得知趙綠敏有喜,一個念頭便在她心裡升起,只帶著兩個丫鬟便悄悄來軍中尋找李月。雖然已吃了不少苦,但她見李月終於有意接納她,心中暗暗歡喜不已。

  李月抬頭,這才發現眾人已不在身邊,都遠遠地避開了,他又好氣又好笑,一招手,將南霽雲等人叫來,他命二十騎先護送林之惠三人回寧強縣,交給王元楷率五百親兵護送回京,他自己便和南霽雲準備上山,卻見林之惠一步一回頭,戀戀不捨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襲
  一個時辰後,李月和南霽雲登上了定軍山的山頂,從這裡可以清楚的看見兩軍的攻防之戰,唐軍動用數百架重型投石機,鋪天蓋地的巨石和火球向陽平關投去,其氣勢幾乎將陽平關所有的生靈都砸成粉末,陽平關的城門已經被砸碎,露出了裡面黑色的岩石。但陽平關關上的守軍顯然早有防備,唐軍的氣勢雖猛烈,但效果卻不理想,從關內同樣擲出的巨石就可以證明這一點,在兩軍的巨石戰中,人的力量就顯得分外渺小,由於敵軍的投石機已經封鎖了道路,先前派出的唐軍弩箭部隊根本就無法靠近,李月見了,不由緊鎖眉頭,這樣打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無數的巨石反而會成為唐軍進攻的阻礙,看來這個花敬定還是有點真本事。

  夜裡,李月再次召開了軍事會議,這次只有段秀實等幾名核心人物參加,在會上李月講述了自己的擔憂,並指出,敵軍主將花敬定臨陣經驗豐富,若奇襲的兵力太少,極可能起不到效果,反而會全軍覆沒,目前取陽平關的關鍵應是怎樣摧毀那些投石機,白天大家都見到了敵軍投石機的威力,對主帥的觀點也深表贊同,但對如何摧毀它們,大家均沒有好的辦法。

  李月見大家沉思不語,便笑笑說道:「我在雲州殺虎口時就曾一人摧毀了數百架投石機,這次怎麼就不行了,我決定明日夜裡,就潛到城內摧毀這些投石機。」

  眾人見主帥又想犯險,正要出聲反對,李月當即制止,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意已決,大家就不要再說了,現在應商量一個最好的方案。」

  這時顏杲卿說道:「如果大將軍真要去,那我們就儘量配合,我建議我軍先圍而不打,以麻痺敵軍。大家看如何?」

  江驚鴻突然說道:「我倒有一計可以試試。」

  「江先生請講!」

  「李琮其人多疑而無智,我們不妨先派人送信給花敬定,勸其投降,可赦其協助叛亂之罪,同時再讓我們在成都的細作,悄悄散佈花敬定欲降的謠言,以反間李琮和花敬定。這時,無論怎樣,花敬定都必然回成都述職,以解李琮猜疑,這期間我們可暫時退兵,給大將軍製造機會,若敵軍投石機被毀,我們的奇兵和正式攻城大軍一齊發動,陽平關唾手可得。」

  李月聽罷哈哈大笑:「此計甚妙,如果花敬定肯直接投降那便更好了,若陽平關因此而得,可記江先生首功。」

  江驚鴻連稱不敢,這時段秀實接口說道:「我手下有一校尉叫做花慶,乃花敬定親侄,此事可交給他做!」

  李月聞言大喜,親書一封,交給花慶,並仔細叮囑他後,便命全軍退兵回寧強縣。花敬定聽說唐軍已退,不由鬆了一口氣,親自上城來看,看到唐軍大營果然已不見了蹤影,他見陽平關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巨石,便立刻派人下城,將巨石搬回關內備用,花慶便扮作運石的軍士乘機混入了關內,夜裡他尋到了花敬定,花敬定見是在唐軍中服役的侄兒,連忙將他帶到密室,花慶便將李月之書交給了他,花敬定沉思了半天,對他說道:「你可轉告大將軍,若有當今皇上的聖旨,且封我為劍南節度使,我便投降。」

  花慶連夜回到寧強縣,轉告了花敬定之言,李月聽罷暗暗冷笑不已,為迷惑花敬定,李月又寫一書,說他需稟報皇上,這期間兩軍可暫不交戰,請花敬定耐心等候,又命花慶持書再去陽平關。

  幾天後,成都到處皆盛傳花敬定欲降唐以換功名的消息,此時李琮也得到了軍中的密報,花敬定與唐軍果然暗中有聯繫,花敬定本不是他的心腹,是叛李瑁投來,如此反覆的小人,若不是見他手中有兵,豈能容他到現在。李琮深恐花敬定再叛,便動了殺機,他不敢貿然下手,以冊立太子為由,封花敬定為太子太傅、蜀北郡王、賞利州千戶,命他回朝述職。

  花敬定接旨大喜,此時他尚不知曉成都關於他的流言,便將陽平關防務交給副將王秉忠,又命花慶回營穩住唐軍,自己率三千軍回成都述職。

  李月得知花敬定已返回成都,心中大喜。是夜,月黑風高,李月和方劍兩人各帶一名武藝高強之士,在嚮導的帶領下,從定軍山沿懸崖下山,悄悄潛進了陽平關,另外五百奇兵在即墨的率領之下,埋伏在了山腰,這時唐軍大軍已準備好,就等陽平關上火起,便同時發動進攻。

  關上現有敵軍二萬餘人,由於花敬定已走,唐軍又撤退,關上防禦明顯懈怠了很多,李月四人很快就摸到了置放投石機的地方,李月用飛刀迅速解決了數十名看守的士兵後,四人進入營內大肆破壞起來,不到一刻鐘,二百多架投石機皆被毀壞殆盡,李月見大功告成,便命方劍率二人到關上點火,自己運起絕頂輕功,像鬼魅一般直向敵軍的中軍大帳飄去,中軍大帳內此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在帳外站崗的士兵也探頭望著裡面,李月飛上帳頂,割開一條縫向裡面看去,只見幾十名軍官竟聚在一起賭博,為首一名精瘦軍官,看樣子便是現在負責防守的副將王秉忠。

  王秉忠本是利州街頭有名的一個潑皮,吃、喝、嫖、賭無不精通,因將妹子獻給花敬定做了小妾而由此平步青雲,任花敬定的大管家,花敬定駐守利州期間,他利用對本城的熟悉,連著抄沒了十數家富豪,替花敬定斂下了萬貫家產,深得花敬定的信任,遂命他為副將。此人嗜賭如命,這次花敬定回成都,命他主管陽平關防務,他經不住手下的苦勸,又見唐軍撤軍,便大開賭局,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此時他已經賭得兩眼通紅,仍不肯罷手。帳頂的李月取出一隻小型火yao桶,這是一種特製的火yao桶,體積極小,便於攜帶,裡面填滿了幾百枚淬過劇毒的鐵蒺藜,李月點燃了引線,待到要燃燒殆盡時,向賭臺上扔了過去,自己隨即躍起,眨眼間便掠到數十步外,只聽帳內一聲劇響,慘叫聲四起,李月躲在暗處,見有幾名倖存者衝出大帳,抬手便將飛刀射去,可憐這幾名將領僥倖逃過毒蒺藜的奪命,卻在逃出帳時被李月飛刀所殺,李月見帳內不再有人逃出,便向關上飛掠而去,此時關上的城樓已被大火點燃,陽平關上亂成一團,即墨率領五百名奇兵沿著李月他們留下的繩索,攀巖而下,很快便殺上關頭,和守軍戰成一團,突然,一聲長嘯傳來,李月突然現身關頭,拔出心魔劍向敵軍最密處殺去,轉眼間他便殺死了一百多人,唐軍見主帥親至,無不歡聲雷動,士氣大振,這時唐軍的數萬大軍已遠遠殺來,敵軍沒有了主將指揮,開始有人偷偷逃跑,李月見敵軍已無戰心,立刻大聲喊道:「我是唐軍主帥李月,為解救巴蜀的百姓而來,有願意棄暗投明者,可袒右臂。」

  如此三聲,關上守軍聽說是聞名天下的李月大將軍親至,再加之李月在川內名聲極高,立刻就有數百人倒戈,袒露右臂,在他們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倒戈,李月見狀立刻命令停止廝殺,很快,除少數花敬定的親信逃跑外,二萬多士兵均不戰而降,李月遂命降軍搬開堵門的巨石,引唐軍入關。

  這一役,唐軍僅傷十數人,便奪天險陽平關,得降軍數萬,被後來李月創辦的軍事學校--金陵演武堂引作經典戰例,作為統治者失軍心、民心後的典型戰役。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9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勸降
  李月攻克陽平關,命顏杲卿鎮守,自己率大軍向利州進發,一路上秋毫不犯,各路隘口紛紛聞風而降,李琮所依仗的天險蜀道,竟讓李月大軍暢通無阻地通過了,李月走的是荔枝道,路況較好,可容騎兵和大型輜重通過,快到利州時,李月大軍的給養竟一連幾天沒有接上,李月所擔心之事果然發生,李月命令就地駐紮,等待顏杲卿的消息,三日後,得顏杲卿快報,漢中刺史郭英貪墨朝廷撥來的軍餉,剋扣軍糧,並以遇匪為由,企圖搪塞過關,現已被顏杲卿拿下,等待李月指示,李月毫不猶豫,在快報的後面批了一個「斬」字,交給軍使帶回,顏杲卿按李月指示,斬殺了郭英,並向朝廷稟報。這時朝廷決策重心已東移,此事在朝中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波,很快便平息,李亨遂任顏杲卿為漢中刺史,總督平南大軍的後勤,同時派遣事中南巨川為欽差,赴漢中調查郭英一案。

  利州(即今天的廣元),為川北重鎮,則天皇帝的故鄉,是成都的北部門戶,打下利州,成都平原即在眼前,成都再無險可守。利州現被花敬定佔領,有守軍兩萬,原來花敬定剛至利州,便聽到了成都的謠言,他立刻明白李琮包藏禍心,剛要返回陽平關,突然得報陽平關已失,守將王秉忠被殺,他只得按兵不動,嚴守利州城,過了幾天,隨著一些親信的陸續逃回,他才知道了陽平關丟失的詳細情況,這才終於明白自己竟中了李月之計,小舅子更是不明不白在帥帳內被炸死,花敬定不禁又驚又怒,知道此時再降,李月必不會容他,思量再三後,他決定派手下大將賈秀率五千人偷襲李月後路,自己則堅守利州,等待唐軍不戰自亂。

  不料李月早有防備,命段秀實率二萬黑旗軍在嘉陵江渡口伏擊了賈秀,五千人馬無一人走脫,李月將計就計,佯做後路被斷,倉皇撤軍,花敬定以為賈秀事成,遂銜尾追趕唐軍,卻陷入唐軍的包圍圈,被李月先用硬弩伏擊,再用鐵騎軍衝擊,不到一個時辰,花敬定剩下的一萬五千餘人便支撐不住,迅速分崩離析,花敬定最後只率領一千餘人拚死殺出包圍圈向西逃去,李月大軍兵臨城下,利州偽刺史達奚珣獻城投降。

  李月佔領利州後,命達奚珣暫領刺史之職,同時命段秀實取綿州、吳昊取隆州、又命荔非元禮取松州,半個月內,三州皆被輕鬆拿下,一時川中大震,李琮心急如焚,封鎮守江州的陳玄禮為尚書右射僕、兵部尚書,命他率領三萬軍北上,鎮守益州的最後一道門戶-梓州。

  李月盡取川北後,大量百姓紛紛逃亡利州,雲南的高適已經取了江州,向成都進逼,李琮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手中只有三萬軍隊,成都城內人心惶惶,李琮父子則將自己關在深宮,整日裡尋歡作樂,以圖最後的享樂。這時李月得到消息,花敬定兵敗後,縱兵掠民,一路上殺人放火,*婦女,所過之處十室九空。李月聞訊大怒,欲親自提兵追殺花敬定,剛準備出兵,卻得到消息,李瑁已將花敬定擒住斬殺,由於巴州與成都互為倚角,李月決定先取巴州。

  當夜,謀士譚元凱求見李月,李月引入內堂,命手下迴避。

  「大將軍,屬下想冒昧問一下,皇上準備怎樣處置李瑁?」

  「皇上只命我誅李琮,並未提及李瑁,譚先生出此言,必有緣故,請不妨直說!」

  譚元凱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瞞大將軍,我本是李瑁幕僚,因不同其政見,隱居洛陽,後投奔大將軍。」

  李月微微一笑:「譚先生肯以實情告我,可見心誠,不過我早已知曉,譚先生莫怪,若不知人底細,我不會擅用。」

  譚元凱一愣,不由嘆道:「大將明知我的過去,還不計前嫌用我,可見心胸寬廣,讓屬下佩服。李瑁與我有舊,我不忍看其身死,故特來詢問,若李瑁投降,皇上可否免其死罪。」

  李月沉思了一會兒答道:「看在他曾勸阻李琮登基,並善待川中百姓的份上,我可奏請皇上,免其一死。」

  「多謝大將軍,我想赴巴州勸降李瑁,不知大將軍可否恩準。」

  「好吧!我就等你五日,若五日後,李瑁無消息,我便親領大軍伐之!」

  「謝大將軍,我這就連夜出發。」

  譚元凱告辭剛要離去,李月突然又說道:「他若願意,可以陪太上皇一起回京。」

  譚元凱帶著兩個隨從連夜趕路,第二天下午便趕到巴州,他進城後直奔太守府,求見李瑁,李瑁聞故人來訪,命帶入後堂,譚元凱看見了李瑁,不禁大吃一驚,當日他離開李瑁時,李瑁風liu倜儻,雖已四十多歲,卻只有三十歲的樣子,而現在他不到五十,卻彷彿是一名六十歲的老者,可見他目前所承受的壓力之大。

  李瑁一眼便認出了譚元凱,不由生氣地說道:「你昔日棄我而去,現在來又有何為?」

  譚元凱伏地向李瑁叩首泣道:「我離王爺而去,一直隱居於洛陽,現在在李月大將軍手下任謀士,今日前來,是特向大將軍討令而來。」

  李瑁冷笑著說道:「你倒是聰明,見李月得勢,便投靠了他,事到如今,李月還有什麼好說!」雖然口中說不在乎,但臉上肌肉已微微顫動,明顯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緊張。李瑁知道自己參與謀逆,幾乎已不能倖免,但他實在不想死,否則他早就自盡。看到譚元凱居然還有臉來見自己,恨不得一劍便殺了他,但他的話卻是現在自己最想知道的。

  「大將軍說皇上只命他誅李琮一人,並沒有提到王爺,如果王爺肯投降,他可奏請皇上,免王爺一死。」

  「投降?我手上尚有三萬忠於我的軍隊,若兩軍開戰,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

  「王爺萬萬不可,李月大將軍所帶來五萬軍隊決非一般部隊可比,皆精銳中的精銳,加之李月本人用兵如神,至今未遭遇敗績,王爺可知,陽平關天險,唐軍只輕傷十幾人便拿下,花敬定在利州的兩萬精銳,唐軍死傷僅數百人,就將其擊潰。現川中民心向唐,大將軍就是體恤民情才願接受王爺請降,若兵戎相見,恐怕就再沒有機會了。」

  聽了譚元凱之言,李瑁無力地坐了下來,他此時對譚元凱再無怨恨,嘶啞著聲音對他說道:「就算李月容我投降,但那李亨又豈能放過我,我瞭解他,其人面慈心毒,他的兒子死在政變之中,必然恨我入骨。」

  「王爺,我臨走時,大將軍曾對我言,若王爺願意,可隨太上皇一起回京,起初我不太明白,現在才明白大將軍的深意,恐怕這早就在大將軍的掌控之中,若有太上皇出言,皇上也不敢輕動王爺吧!」

  李瑁聞言,頓時有了精神,「我聽高力士說,父皇對我多次勸阻李琮逼宮頗為嘉許,我若向父皇請罪,父皇一定會原諒我的!」

  「王爺,我還有一個建議。」

  「元凱快快說來!」

  譚元凱見李瑁變臉之快,不禁苦笑一聲說道:「王爺回京後,可主動交出王位,再出點錢給李亨贖罪,然後以替母守孝為名,遠赴高陵守墓數年,只要不在京中,皇上就拿你無法,等太子即位後,王爺未必不能復出。」

  李瑁聽了連連點頭,「我在川中還有些家產,給了李亨也無妨,元凱,我想再在川中立點功,你去和李月商量一下,看他是否可以安排一下。」

  譚元凱連忙點頭答應,並再三告戒李瑁,出降時態度是第一重要,要做給京裡人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平川
  乾元元年十月,壽王李瑁率三萬軍,獻巴州而降,李月率一萬鐵騎軍親至巴州受降,李瑁袒上身,跪在城門請罪,李月遂赦其罪,命他到梓州勸降陳玄禮,不料陳玄禮感李琮知遇之恩,不肯投降,欲與梓州城共存亡,李月大怒,領八萬軍圍困梓州城,當夜,梓州民眾在故吏段子璋的率領下發生暴動,開東門放唐軍入城,圍困東門的大將吳昊率先殺入城去,陳玄禮見唐軍已破城,便棄城而逃回成都,梓州由此而收復,李月便命段子璋暫領梓州刺史。這時,成都已經完全暴露在唐軍的面前,李月和高適在成都西郊會師,為防李琮加害先皇,李月暫時撤軍回梓州,命即墨和方劍各領五百親兵,化裝成梓州敗軍逃回成都,伺機營救先皇李隆基。等即墨等人潛入成都後,十幾萬唐軍便將成都團團圍住,這時李琮的眾偽官見大勢已去,紛紛作鳥獸散,掛印逃匿。

  且說即墨進城後,聯繫上了成都的細作,得知李隆基並不住在宮內,而被李琮另外安置,極為隱秘,即墨便命手下到各處去打聽,由於此時成都城內已大亂,各級官吏皆已逃匿,除了陳玄禮率領兩萬守軍在拚死頑抗外,整個社會便處於一個無序狀態,隨處可見有成群的流氓和士兵在公然搶劫富戶、商舖,婦女被*的事件也屢屢發生,連當年李月曾光顧的醉風堂也被亂軍搶劫後放火焚燬,就在即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名手下突然帶來一名小太監,說他可能知道情況。

  即墨大喜,急忙對小太監好言相慰,又給他一百兩銀子,這小太監才吞吞吐吐說出實情,原來這小太監便是高力士手下,李隆基現在被李琮秘密軟禁在城西的元覺寺內,因監管的官員逃跑,斷了供給,高力士便讓這個小太監出來購買食物並打探情況。知道了李隆基的下落,即墨急忙命人找來方劍,兩人率領一千人直向元覺寺撲去。

  元覺寺內,高力士正和李隆基說話,此時李隆基已幾乎全身癱瘓,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身邊只剩高力士和幾名小太監,他一直昏迷了近兩年,今年才醒來,隨即便被李琮幾次威逼下詔讓位,若不是李瑁的勸阻,他很可能便死在自己兒子的手上了,這個幾乎統治了大唐近五十年的皇帝,此時竟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若不是身上的黃袍,恐怕無人會以為這個瀕死的老頭竟曾是大唐帝國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上,老奴聽說李月已經率大軍殺到,這下我們可就有救了。」

  李隆基點點頭,微微一笑說道:「只要看到這逆子不得好死,朕死也瞑目了,以後你就別叫朕為皇上了,現在是亨兒作主了。」

  「在老奴眼裡,皇上永遠是老奴的皇上。」

  「患難見真情!你忠心耿耿,與朕患難與共,朕好生欣慰。」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稟報:「高公公,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官兵。」

  「哼!這逆子想來滅口了。」

  「皇上,讓老奴去看看!」

  高力士讓小太監伺候李隆基,自己到大門處去查看,剛到大門,就見幾名軍官走了進來,為首之人,高力士一眼便認出,正是李月身邊那個有名的崑崙奴將軍。

  高力士不禁喜出望外,連忙高聲迎了上去。來人正是即墨和方劍,即墨也認出高力士,立刻和方劍半跪行軍禮:「李月大將軍帳下都尉即墨、方劍奉命前來護衛太上皇。」

  高力士急忙將二人引到房內參見李隆基,李隆基聽說李月特地派人來保護自己,這才放下心來。剛要說話,突然外面一陣大亂,一名士兵衝來稟報:「約有兩千敵軍殺來,已和我軍戰在一起!」

  方劍騰的站起來說道:「這一定是李琮派來滅口的,即墨,你在這裡保護太上皇,我去應戰!」說完不等即墨開口,便向外搶去。

  即墨率領幾十名士兵,將李隆基的房間團團圍住,這時一個黑影從一棵大樹上飛掠而下,持劍直向李隆基的房內衝去,他根本不把這些軍士放在眼裡,一個虛招便向即墨的脖子抹去,即墨一閃,反手一刀閃電般向這刺客的後背砍去,那刺客沒有想到即墨居然有如此精妙的刀法,大意之下,竟被砍中後背,幸虧他反應極快,躲過了致命一刀,饒是這樣,還是痛徹入骨,這刺客大怒,扯下面罩,手腕一振,劍光如暴風驟雨一般向即墨劈去,這刺客也是鐵劍觀出身,原來的道名叫玄苦,鐵劍觀分家後,他便跟隨陳放,更名為華無情,陳放被風強在馬嵬驛殺死後,他便成了李琮的貼身護衛,這次李琮派羽林大將軍王鐸和他率二千禁軍來抓回李隆基,不料卻被不明身份的一支軍隊阻攔,情知不妙的華無情不再敢輕視即墨,連連使出殺招,欲盡快解決眼前的黑軍官,帶走李隆基。即墨立刻便處在了下風,僅憑一套精妙的刀法,苦苦支持著,儘管他也修習了太玄經,但和華無情相比還是相差甚遠,這時即墨已被逼進房內,身上多處掛綵,整個人彷彿成了一個血人一般,但他緊咬牙關,拚死也不讓華無情靠近李隆基半步,高力士已經嚇得將整個肥胖的身軀都壓在了李隆基的身上。

  華無情見遲遲戰不下眼前的這個軍官,心裡不由煩躁起來,他瞥見身旁有一個茶壺,一個橫掃,便將茶壺向即墨踢去,即墨揚手將茶壺打掉,就在這一瞬間,面前露出了一個空擋,華無情大喜,縱身盡全力向即墨的胸口刺去,不料劍剛觸及對方的身子,突然背上一涼,隨即一陣劇痛,一把劍便從他的前胸透了出來,

  華無情大叫一聲,倒地就此死去。

  即墨本以為自己已必死無疑,但形勢卻突然發生了變化,他抬頭看去,只見方劍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門口,眼前的刺客正是被方劍所殺,即墨感激地笑了笑。方劍急忙說道:「你趕緊把太上皇護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那你呢?」

  「外面的敵軍已經被我們擊潰了,帶頭的將領也被我殺死,還是羽林軍呢!根本就不堪一擊,現在我要去城門處接應大將軍。」

  「好!我只帶五十人足夠。」 即墨說完,脫下身上的血衣,背上李隆基便和高力士一起向屋外跑去,離這裡不遠有一個旅店,是唐軍細作的一個據點,位置十分隱蔽。

  護送即墨等人到達安全地界後,方劍取出三支衝天炮,點燃引線,那炮飛到高空處連續炸開,這是和李月約好的信號,表示已完成任務,然後方劍當即率八百壯士,直向北門殺去。

  城外高處的唐軍斥候見城內有信號傳來,急忙稟報李月,李月大喜,遂命開始攻城,在巨大而低沉的皮鼓聲中,人潮如海的唐軍推著各種攻城器械向四門同時湧來,先是段秀實率一萬步兵,各持巨盾冒著箭雨在護城河上架起數百架浮橋,隨即唐軍的投擲機開始向城門處投擲火yao桶,隨著一聲聲巨大的爆炸聲,先是東門的吊橋被炸得粉碎,緊接著數千唐軍推著數輛巨大的攻城槌緩緩開來,後面還跟著數百架雲梯和樓車,但城上突然拋下無數的火yao包,被敵軍用火箭點燃,唐軍先前所搭的浮橋紛紛被炸壞,無數唐軍被炸死在護城河中,唐軍的攻勢頓時受阻,唐軍本想發巨石砸向城頭,但陳玄禮抓來大量百姓,作為人質,讓李月不敢輕舉妄動,就在李月幾乎無計可施之時,突然北門的城門被打開了,吊橋也轟然落下,幾百名袒露右臂的士兵正在拚死抵抗敵軍的反撲,李月一眼便看到了方劍,方劍手執一桿長槍正和一名敵將鏖戰,李月認出那是敵軍主將陳玄禮,他當即拈出一支鐵箭,張弓瞄準陳玄禮便是一箭射去,陳玄禮根本不及躲閃,鐵箭洞穿了他的頭顱,將他射死在馬上,吳昊一揮手,率領大隊鐵騎衝進了北門,隨著主將身死,北門失守,敵軍再無心抵抗,或降或逃,成都終於被攻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鐵血
  李月隨大軍進入成都,這時李琮父子已被唐軍抓住,捆綁著推到了李月的面前,李琮一見李月,立刻大嚷起來:「李月,你若放過我,我可將帝位讓於你,父皇也曾說過,你也可繼承皇位。」

  李月冷冷一笑,手一罷,立刻上來幾名親兵將李琮父子的嘴堵住,這時前面的士兵紛紛讓開一條路,即墨背著李隆基過來了,李月立刻叫來一輛馬車,和高力士一起將李隆基放入車內躺好,然後跪下說道:「東宮六率府大將軍李月前來躬迎太上皇回京。」

  後面的士兵也隨同跪到,齊聲說道:「躬迎太上皇回京!」

  李隆基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道:「李月,很好!幾年不見了,朕沒有想到,有一天竟被大哥的孫子所救,看來朕確實沒有看錯人,大將軍請起!」

  說完又向即墨和方劍招招手,兩人上前跪倒。「即墨將軍、方劍將軍,沒有你們,朕就沒命了,尤其是即墨將軍,你寧可自己死也要保護朕,朕十分感動,你二人可有什麼願望?」

  「這些都是為臣應該做的,不敢居功。」

  「這是朕的心意,你們不必拒絕。」

  這時李月上前說道:「即墨無姓,陛下就賜他一個姓吧!方劍將軍是至孝之人,其母早逝,陛下可給其母一個品階。」

  「好!即墨將軍,朕就賜你為李,從此你便叫李即墨。」

  「謝太上皇陛下!」

  「方劍將軍,朕賜你母親為五品誥命。」

  「微臣多謝陛下!」

  「另外,朕再封你二人為郎將。」說到這李隆基突然笑了笑說道:「李即墨,朕在你的背上真的很舒服啊!」

  即墨連忙叩首道:「情況緊急,臣是個粗人,不懂禮儀,請太上皇陛下恕罪!」

  李隆基苦笑說道:「朕說的是實話,一直躺著,偶然換個姿勢,確實感覺不錯!」話語裡透出幾分淒涼與失落。

  李月見狀,連忙轉移話題,指著李琮父子說道:「不知陛下想如何處置他們?」

  李隆基看了看他倆,寒著臉說道:「這種無君無父之人,朕看著都噁心。不必說什麼了,以國法論處!」

  李琮苦於說不出話來,連連磕頭求饒,李月一揮手,十幾名士兵便將李琮父子拖下去斬首,自此,李琮父子終於死在了成都。

  「瑁兒呢?怎麼不見他?」

  「父皇!孩兒不孝啊!」李瑁連哭帶喊跪爬著出來。

  「算了,你雖然也有罪,但朕知道你曾勸阻過李琮,又聽即墨將軍說,你善待蜀中百姓,又臨陣起義,所以朕打算就不追究你了,你皇兄那邊,你自己去解釋吧!」

  「多謝父皇!兒臣日日為父皇擔憂,卻不能在身邊盡孝。」

  李隆基看著他衰老的容顏,突然又想起了武惠妃,心裡也有點酸楚,便摸摸他的頭說道:「瑁兒,你就隨朕一起回京吧!」

  乾元元年十一月,李月攻克成都,救出李隆基,誅殺了李琮父子,宣佈各州廢除一切苛捐雜稅,被抓的百姓全部放回。隨即開始用鐵血手段大規模整頓成都的亂局,首先便是挨家挨戶搜查,凡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全部抓捕,然後命成都的裡保一一辨認素日的流氓地痞及無業遊蕩者,各鄉鄰五戶以上作保,凡平時尊紀守法,有固定職業的良民皆被放回,然後又將逃兵和普通的地痞分隔開來,先命逃兵各自檢舉,將確無參與搶劫的士兵釋放還鄉,最後,還剩二千多名曾參與搶劫的流氓、地痞與敗兵,李月命令召集成都的苦主逐一反覆辨認,最終確定了曾參與殺人與*的一千餘人。其餘無重罪的人犯,在重打一百軍棍,沒收全部家產後給予釋放。

  李月命在城內各處貼出通告,三日後,犯有殺人、*的一千多人犯將押到岷江江邊斬首。這一日,數十萬成都百姓聞風而動,紛紛來到江邊看唐軍行刑,只見二百名軍法兵一字排開,手中拿著寒光閃閃的鬼頭大刀,每人身邊各跪有五名人犯,被五名士兵押解著,隨著一陣驚心動魄的鼓聲響起,二百名軍法兵手起刀落,二百名人犯人頭落地,引來圍觀人群一陣驚呼之聲,雖然成都也發生過戰爭,但這種集體屠殺的恐怖畫面,百姓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不少人都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嘔吐起來,此時李月頭戴金盔,騎馬立在高處,被數百名親衛護衛著,他冷冷地看著軍法兵行刑,接著又是一陣密集的鼓聲,數十萬雙眼睛「刷」地全部投到了李月的身上,只見李月冷冷地一揮手,又是二百人人頭落地,緊接著第三次、第四次,一個時辰後,一千多名犯有殺人與*的人犯都全部被斬殺,鮮血染紅了江邊的土地,直到多少年以後,江邊還隱隱可聞到血腥之氣。

  緊接著,李月在蜀中各處張貼告示,命凡任過偽官從七品以上之人,十日內到當地軍管衙門自首,過期不到者則格殺無論,懾於李月的鐵血手段,只到第五天上,數百名逃匿的偽官紛紛站了出來,到各處自首,無一人漏下。李月命人糊數百口紙箱,立在各州城門處,讓百姓對這些官員進行評議,由此得到一百多名風評上佳的官員,李月便任他們為各處官吏,恢復川中的秩序。對幾十名大惡官員,也毫不姑息,全部斬首抄家,所得財物皆充公,連事先投降的達奚珣也因民憤太大而被處斬。

  這樣一個月後,川中秩序漸漸恢復,逃亡百姓也紛紛返鄉,這時朝廷聖旨降到,先表彰李月大功,加封其為蜀王,領劍南節度使、川東節度使,卸東宮六率府大將軍一職,川中三品以下官員皆由其任命,交戶部備案,賞銀、絹各五萬,手下諸將皆官升一級,又重賞了士兵。但在表彰李月之餘同時斥責其在成都殺人太過血腥,有失天子仁德,罰俸半年;又封高適為劍南節度副使兼益州刺史,姚州刺史李白兼任姚州都督;青州刺史尚衡調任川東節度副使兼巴州刺史;光祿寺卿王巨調任利州刺史;原梓州長史段子璋升任梓州刺史;又封大將荔非元禮為江州刺史;封吳昊為東宮六率府大將軍;川中百姓受李琮荼毒,免稅賦三年;李琮罪大惡極,滅滿門,家產充公,李瑁赦死罪,奪其王位,貶為庶民。隨後,李亨派右相韋見素、吏部尚書崔光遠、禮部尚書韋陟、戶部侍郎裴遵慶、中官李輔國赴川中迎太上皇李隆基回京,李月派段秀實率五千人護送。

  乾元二年二月,李隆基終於回到了長安,李亨率百官出城十里迎接,李亨見到父皇,抱著父皇的腳哭拜在地,李隆基笑著撫mo他的頭說道:「我兒有如此威望,更讓我感到榮耀百倍,我既已返回,就想好好的頤養天年,李月給我說過,若我安心靜養,尚有十年之壽,以後我兒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李亨遂將李隆基接入大明宮奉養,高力士封為齊國公,賞三百戶,依舊伺候在先皇左右,後李瑁又向李亨獻錢八千萬,請求李亨答應讓他去高陵縣替母守墓三年,李亨遂封他為鄭國公,準其請求,自此,李亨後患已解,朝中黨派之爭也趨於平衡,朝廷的目光開始集中轉向東方。

  這次吏部尚書之爭可謂一波三折,先是郭子儀、李光弼先後上書辭去文職,然後是崔渙和裴冕聯名推薦京兆尹崔光遠任戶部尚書,韋見素則反對,提名鳳翔尹李齊物任戶部尚書,這自然是李豫的方案,自他和李月會晤後,裴冕已經秘密向他表示效忠,他遂讓裴冕不露聲色,鑑於李齊物曾有護駕之功,李亨也想將李齊物調入京城,但崔渙則指出李齊物資歷不夠,在各方的較量之下,終於達成了妥協方案:升裴冕為門下侍中,遷左相,御史臺一職重新起用老臣房管擔任;京兆尹崔光遠任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鳳翔尹李齊物調任吏部侍郎兼京兆尹,南陽王李鼎接任鳳翔尹;刑部侍郎張鎬接任刑部尚書兼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工部侍郎苗晉卿升任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韋見素讓出禮部尚書,由黃門侍郎韋陟兼任;崔渙讓出戶部尚書,由兵部侍郎杜鴻漸接任,杜鴻漸在婉拒崔家的聯姻後,和韋見素結下了親家之儀,已算作韋黨,而苗晉卿尚無黨派色彩,曾是天寶六年的進士科第一名,時年僅四十歲,可算中間勢力,深得李亨器重。這樣朝中勢力看似三黨平衡,但其實卻是李豫大獲全勝。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09 PM

第一百二十六章 豺狼
  史思明在安祿死後與安慶緒交惡,後逃回幽州,得留守范陽的近十萬精兵,在謀士耿仁智的勸說下,歸降了大唐,李亨封其為歸義王、河北節度使,但其野心不死,繼續暗中招兵買馬,很快便有甲兵二十餘萬,御史裴冕奏李亨,指出史思明心懷反意,這時李亨也得李月的密奏,決定向回紇借兵,又派烏承恩去幽州犒勞史思明,同時監視其言行,但烏承恩妄度上意,竟擅自策反史思明部將,反被告發,史思明大怒,遂殺烏承恩再次叛唐,謀士耿仁智苦勸無效,也被其所殺。

  史思明先攻漠北,收降曳落河部及六州胡人,後又派大將李歸仁大敗同羅部軍,得胡兵降卒無數,平定北方後的史思明遂將目光轉向大唐,伺機而動。這時安慶緒在新店被李月軍大敗,洛陽失守,困守鄴郡及衛州兩城,僅剩軍不到三萬,士氣極為低落。六月,李月軍再克滎陽、大敗孫孝哲,進逼鄴郡,此時副帥李光弼率軍東進,連克徐州、齊州、魏州等山東數十州,從東面包圍鄴郡。就在這時,李亨調回李月平川,命魚朝恩為觀軍使、平亂大將軍,調河東節度使郭子儀軍、關內節度使呂崇賁軍、隴右節度使彭元暉軍、興平節度李奐軍、上黨節度使程千里軍、河西節度使周佖軍、滑汴節度使許叔冀軍、平盧兵馬使董秦軍、鄭蔡節度使季廣琛軍,和新募的二十萬新軍,加上李月留下的十幾萬軍,近六十萬大軍,會獵鄴郡,企圖一舉平息叛亂,安慶緒大恐,一方面派兄弟安慶和和大將安太清領二萬軍守衛州,另一方面派嚴莊為使前往幽州向史思明求援,表示願將帝位讓給他,史思明大喜,立刻發兵二十萬,命大將周摯為先鋒,前往鄴郡求援。

  十月,魚朝恩率六十萬大軍開到,命副帥郭子儀先克衛州,郭子儀示弱誘敵,求功心切的安慶和出城追擊,被郭子儀事先所伏的一萬多名弓弩手迎頭痛擊,郭子儀遂率朔方精兵左右夾擊叛軍,安慶和大敗,本人則被李國臣所斬殺,唐軍遂取衛州,接著郭子儀又在衛州北的愁思崗大敗前來求援的安太清軍,安太清遭擒後被郭子儀斬殺。唐軍連勝兩陣,朝廷上下歡欣鼓舞,皆言無李月也可,李亨大悅,賞魚朝恩萬戶,但郭子儀卻上書李亨,指出以五萬軍戰叛軍弱旅二萬,實在是勝之不武,魚朝恩遂懷恨在心,將郭子儀調到滎陽,充作後軍,自己親率大軍進駐衛州,但他卻被崔乾佑以三千疑兵左出右沒所迷惑,遲遲不敢進兵,延誤了戰機,等發現上當時,史思明的先鋒周摯已到,五萬大軍已駐紮在鄴郡之西。此時所有節度使皆言不可輕動,等史思明大軍到後,可一戰擊潰,一舉收復范陽,魚朝恩信其言,遂按兵不動,等待與史思明的決戰。

  半個月後,史思明大軍趕到,安慶緒遲遲不敢放其入城,史思明便幾次三番催促安慶緒讓位,無奈,安慶緒便命嚴莊去和史思明談判,史思明答應嚴莊可封安慶緒為安東王,同時領安東都護府大將軍,安慶緒這才放心,開始準備讓位,十一月,安慶緒率領百官出城與史思明在鄴郡西會面,不料史思明突然翻臉,在席間擒住了安慶緒等人,以弒父之罪告之天下,遂斬殺了安慶緒,同時崔乾佑、嚴莊、孫孝哲等親信及安慶緒妻妾子女共三百餘人也一併被斬首。

  乾元二年元月,史思明僭稱大聖周王,並開始部署兵力,準備以唐軍決戰,三月,史思明率先出兵,拉開了史思明即位後的第一場大戰,其子史朝義認為準備尚不足,勸其父親稍緩,待夏收後再戰,史思明卻大笑著說道:「若對手為李月,我尚可緩行,然閹人魚朝恩之輩,何足掛齒。」

  他便命大將駱悅領一萬輕騎,夜襲唐軍糧草重地,負責防守糧草重地的是興平節度李奐軍,他本是皇室的紈褲子弟,從未帶過兵,此時他正和兩個粉頭在大帳內飲酒作樂,唐軍的夜防幾近虛設,駱悅率先突進唐營,一萬騎兵在唐營內縱橫殺戮,直殺得唐軍哭爹叫娘,最後駱悅一把火將唐軍的糧草燒得乾乾淨淨,第二天,正當魚朝恩在和李奐商量如何掩蓋這次慘敗之時,突然得報,史思明大軍分三路,以李歸仁為右翼,史朝義為左翼,自己為中軍,共二十萬大軍正向唐軍大營殺來,魚朝恩大驚,急命隴右節度使彭元暉和平盧兵馬使董秦率本部去抵擋史思明,自己立刻整頓軍馬準備迎戰,還沒有完全佈置好,彭元暉軍和董秦軍便已被擊潰,敗軍漫山遍野向大營逃來,魚朝恩連忙下令不準敗軍衝擊本營,但根本喝止不住,這時,李歸仁的三萬鐵騎已經殺到,裹夾著敗軍衝進唐軍大營之中,李歸仁本是安祿山手下第一捍將,曾代表範陽軍參加過天寶十二年的武舉之爭,就是那一年,李月初露頭角,奪走了武舉狀元。安祿山起兵後,他屢立戰功,隨崔乾佑擊潰了哥舒翰的六十萬大軍。後因負傷,一直在洛陽養傷,安祿山死後,他救出史思明,並一同逃回范陽,這次史思明命他為左將軍,統率最精銳的三萬鐵騎,他憋足了一口氣,不到半個時辰便擊潰彭元暉和董秦的六萬軍,一舉殺進唐軍大營,他面對的正是興平節度李奐,李奐在昨夜遇襲後,手下士兵驚魂未定,魚朝恩便將他排在最右邊,想避敵軍鋒芒,不料卻遇到率先殺來的敵軍左翼,這時李奐已驚得臉色慘白,心中叫苦不迭,忙命手下向魚朝恩求救,魚朝恩急命滑汴節度使許叔冀率本部五萬軍前去救援李奐,不料許叔冀卻懷有私心,為保存實力,他不肯盡全力相幫,只派副將領五千軍去救援,李奐久等援軍不至,此時他的手下已完全失去指揮,被殺得近處於瘋狂狀態,四處尋找逃路,李奐見勢不妙,化裝成一個小兵,悄悄逃跑了。這時史思明的大軍已經殺到,儘管唐軍的數量要多得多,但幾個節度使皆心懷鬼胎,不肯用命,再加上魚朝恩毫無威信,指揮前後不一,以及新募唐軍本身普遍素質低下,所以僅一個時辰,唐軍便敗相已現,滑汴節度使許叔冀率先逃跑,緊接著關內節度使呂崇賁軍、河西節度使周佖軍也先後脫離戰鬥,魚朝恩急得直跺腳,最後在上黨節度使程千里的護衛下,才得以逃脫。這一役,唐軍全線潰敗,十幾里的戰線上鋪天蓋地都是潰逃的唐軍,五十幾萬大軍在這一役中被殲滅過半,投降者不計其數,史思明因擔心被郭子儀軍伏擊,故沒有窮追,魚朝恩才得以逃脫至衛州,收集殘軍,這時,他見己軍士氣全失,急命滎陽的郭子儀趕來支援。

  史思明在收仗大勝後,從降軍中挑出李月新店之戰的舊部約二萬多人,全部屠殺,屍骨填滿了幾個大坑,唐軍聞訊更加害怕,尤其是李月舊部,人人自危,還不等魚朝恩喘口氣,史思明大軍便又已經殺到,而郭子儀軍在路上遭遇了沙塵暴,救援被阻,魚朝恩等不到援軍,無奈之下,糾集二十幾萬軍迎戰史思明,他有言在先,這次若誰第一個脫逃,他一定奏請皇上嚴懲,眾將懷著複雜的心情隨魚朝恩出戰,這一次戰鬥最後在史思明首先擊潰魚朝恩中軍的情況下悲慘落幕,歷史必將記住這一次戰爭,正是這場戰役,李亨的直系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從此以後,朝廷再無力控制各地方諸侯,種下了藩鎮割據的種子,唐朝最終一步步走向滅亡。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亂
  鄴郡大捷後,史思明深知兵貴神速,立刻命大將李歸仁,統兵十萬,進攻常山郡,取太原;命其子史朝義南下取鄭州、滎陽,轉而再取洛陽,並緊叮二人,只要地盤,不計人命,等取天下後再治之。他自己則領八萬精兵,進山東迎戰李光弼,范陽後方則交給大將李懷仙鎮守。

  魚朝恩兵敗後,因被箭所傷,命滑汴節度使許叔冀和鄭蔡節度使季廣琛守滎陽,自己逃回洛陽療傷,在他給李亨的上書中,把主要責任推給郭子儀的不肯救援和許叔冀的率先脫逃,同時指出各節度使不聽調度也是導致這次慘敗的重要原因,自己已按皇上的授意盡了全力。唐軍六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了朝廷,當時李亨正在和群臣會筵,以慶祝崔貴妃的兒子出世,聽到唐軍幾乎全軍覆沒,李亨呆若木雞,大殿裡頓時鴉雀無聲,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李亨才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第二日,李亨下旨:郭子儀救援不力有其因,故不予問罪,只免去其一切職務貶為庶民,命河東節度副使僕固懷恩代之;許叔冀臨陣脫逃,導致慘敗,免去滑汴節度使之職,下大理寺問罪;其餘各節度使除上黨節度使程千里外,皆免去節度使一職,回京待任他職。許叔冀聞己已被治罪,且史朝義已克鄭州兵臨城下,遂向叛軍投降,獻出滎陽,季廣琛急脫得逃,李亨急令河南節度使李希烈屯兵許州、宋州抵禦史思明軍南下,李希烈也深恐叛軍南下,立刻派大將陳壽領三萬軍守宋州,自己親率五萬軍屯許州。史朝義見南下有阻便轉頭東進,先破陳留再取睢陽,隨後掉頭西進,兵逼洛陽。魚朝恩隨即在洛陽再上書,稱自己傷勢沉重,恐負聖恩,便薦越王李系自代。

  李亨便在早朝上和百官商討東京留守事宜,崔光遠率先出列:「臣推薦蜀王李月出征,史思明所懼者,只李月便是!」兵部尚書李麟也出列奏道:「臣也贊同崔大人所奏,李月最為合適。」

  「不妥!不妥!臣以為現在巴蜀新定,非李大將軍不能穩定局面,臣以為可另派其人。」李亨聞言看去,正是左相崔渙。右相韋見素立即出列反駁道:「臣卻以為川中已定,留一大將鎮守足矣,先叛軍勢頭正盛,非李月不能抵擋。」

  李亨擺擺手說道:「李泌勸朕暫緩出兵,朕不聽,現悔之晚矣!朕已派人去尋他。眾卿心繫大局,朕深感欣慰,李月雖是最佳人選,但巴蜀過來路途遙遠,他亦是朕的最後依仗,朕也不想輕出,現朕意已決,就命越王李係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東京留守,神策大將軍衛伯玉副之,李光弼為天下兵馬副元帥,在東線作戰。」

  韋見素見李亨不用李月,反用越王李系,知道他是想讓李系乘機掌軍權,心中暗嘆,退回朝班,崔渙則暗暗高興,斜眼看著韋見素,得意不已。

  乾元二年五月,李亨命越王李係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東京留守,又命神策大將軍衛伯玉輔佐,領關中的最後五萬軍,赴洛陽抵擋叛軍,此時洛陽還有五萬敗軍及郭子儀的五萬朔方精兵,唐軍尚可支撐。

  就在唐廷調兵遣將守洛陽之時,史思明正領八萬精兵和李光弼在山東鏖戰,史思明三戰三捷,連克魏州、青州、齊州,北庭行營節度使、大將李嗣業在魏州保衛戰中身受重傷,不久而逝。雖然民眾奮起助戰,但李光弼終因兵少,不得不退回徐州。史思明深恨山東百姓幫助唐軍對抗自己,便命令士兵大開殺戒,每攻陷一城,皆殺光城中老弱男丁,以壯丁為挑夫,並將城內婦女*殆遍,僅魏州一城便一次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三萬餘人,殘暴無比。

  這時,睢陽(今商丘)已被史朝義攻下,史思明在數次攻打徐州不利後,他便命大將周摯守袞州,繼續攻打徐州,自己便率軍西進,攻打洛陽,史思明抵達洛陽後,見史朝義久攻洛陽不下,勃然大怒道:「我命你只要地盤,不計人命,但你卻懷婦人之人,處處替草民考慮,雖有雄兵十萬卻不敢用其利,以致進兵遲緩,被唐軍援兵搶先趕到。你可知罪?」

  史朝義不服辯道:「若百姓都被殺光,將來取了天下,又有何用?」

  史思明見兒子敢頂撞自己,不由愈加惱怒,他命將史朝義在三軍面前剝光上衣,親自操鞭抽打,直打斷三根皮鞭後方才善罷甘休,他將史朝義趕回鄭州,自己領大軍晝夜不停地攻城。

  李歸仁奉命取河東,先在常山一舉擊潰刺史顏真卿的守軍,連克常山、朔州等十幾個州郡,隨後派大將張忠志偷襲饒陽得手,太守盧全誠殉國,這時河東節度使僕固懷恩派大將馬璘和回紇大將烏利多南北夾擊,擊敗叛將張忠志,收復饒陽,回紇大軍全線押上,大敗李歸仁,收復朔州,李歸仁遂退回常山,他見河東道腹地空虛,便誘唐軍和回紇軍主力來攻打常山,等唐軍大隊趕來,自己卻主動放棄常山,用閃電戰繞過太原,突擊上黨,上黨節度使程千里不敵被擒,李歸仁勸程千里不降,便將其斬首,李歸仁佔領上黨後,又連克潞州、晉州,包圍太原,僕固懷恩立刻回兵太原,因兵力過於分散,反被李歸仁伏擊,只領五千軍退守太原,情況極為危急,這時回紇可汗命太子葉護,率大軍南下,支援僕固懷恩,李歸仁在太原一線,與僕固懷恩和回紇軍交戰數十次,各有勝負,始終無法攻下太原,兩軍逐漸穩定下來,對恃於太原,回紇軍的參戰,打亂了史思明速取河東,會獵洛陽的戰略部署。

  乾元二年八月,洛陽終於被史思明攻破,再次淪陷,越王李系和魚朝恩及洛陽尹崔漪倉皇逃回長安,衛伯玉率敗軍退到蒲州,史思明吸取安祿山的教訓,在攻陷洛陽後,馬不停踢,直撲潼關,潼關守兵不到兩千,而此時關中再無一兵一卒,調李月回防已遠水不解近渴,朝中一片混亂,李亨甚至準備再次放棄長安,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兵部侍郎辛雲京突然從鹹陽接漢中北上的三萬援軍晝夜行軍,和時間進行賽跑,終於先一步趕到了潼關,潼關守將趙此早已逃跑,潼關此時已成空關,辛雲京剛趕到潼關,便已遠遠看見叛軍先鋒的旗幟,辛雲京連連慶幸不已,半日後史思明大軍趕到,他立刻命令猛攻潼關,唐軍用火油、火yao及連弩進行著頑強的抵抗,一連戰了三天三夜,史思明軍伏屍數萬,終未能取下潼關。這時有人認出關上主將辛雲京,史思明才知李月早有準備,只得收兵返回洛陽。

  李亨群臣得知潼關保住,大喜過望,認可辛雲京兩次守潼關的大功,遂赦辛雲京擅自調兵之罪,加封其為太原尹、金城郡王,這時群臣一致要求調李月回防,連崔渙也不再反對,李亨便發八百里加急,再次封李月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率本部征討史思明,同時封荔非元禮為懷州刺史兼北庭行營節度使,隨李月出征,調右羽林軍大將軍李抱玉為潼關大帥,接替辛雲京鎮守潼關;乾元二年九月,李月返京,除本部外,又帶來八萬川軍,得這支生力軍,李亨方才心安,他命李奐領川東節度使,高適領劍南節度使,共守巴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問策
  乾元二年十月,史思明自立國號為燕,正式稱帝,定都洛陽,年號為應天,三個月後再改為順天,任周摯為右相;原駙馬都尉張鉑為左相;原大理卿張均為中書令、戶部尚書;封大將能元皓為淄青節度使繼續圍攻徐州。

  同一時,盤踞江南的永王李璘見唐軍兵敗,以為時機已到,突然發兵二十萬,以李亨得位不正、平賊軟弱為由,分兩路向襄陽、臨淮殺來,李亨急令河南節度使李希烈和淮南節度使韓晃回防,韓晃兵少,僅守住長江一線,而李希烈卻以禦敵為由,拒絕南撤。李璘勢如破竹,佔領臨淮、荊東大片領土,又分兵南下,連取杭州、越州、建州,淮西的田神功、浙東的殷仲卿先後投降,陳少游敗走長沙,江南大半領土已歸李璘。

  這時關中已兩月不雨,秋收欠產已成定局,天災兵禍,災情已初現,李亨寢食不安,在早朝時急召李月於含元殿問策,李亨憂心忡忡地對李月說道:「關中大旱的苗頭已經初現,而江南李璘造反,逆賊又踞東都,河東戰事正酣,各處皆無糧可調,如此下去,今冬恐釀成大災,先皇給朕說過,你可為朕的擎天支柱,朕現在的依仗,只有你了,盼你為朕分憂。」

  李月微微一笑道:「皇上且莫擔憂,聽臣一一解來,現我朝同時遇到史思明和李璘的叛亂,臣以為我軍兵少,不可同時兩線作戰,史思明現勢頭正盛,可暫避其鋒芒,待其由驕生奢,鬥志逐漸消亡,再斷其四肢,最後一戰可下東都、臣以為這非三、四年不能成功。這期間,我們可先滅李璘、平山東、保河東、寧可讓地也不能與史思明會戰,為此臣推薦郭子儀將軍主持河東局面,而臣則南下消滅李璘,最後包抄淮北,與李光弼將軍會師。」

  李亨聞言心結稍解,遂問剛被封為翰林院大學士、太子少傅的李泌道:「愛卿以為如何?」

  李泌出列答到:「臣以為大將軍所獻戰略非常正確,史思明zhan有河北、山東大部,又得中原腹地,兵精糧足,其本人也是個厲害角色,確實非一時可以平定,賊軍的最大弱點便是極易驕奢,得小利則失進取,臣聞史思明自篡逆後荒淫無度,與其子不和,早晚必生禍端,我朝可與其對恃,待我長彼消,方是長遠穩妥之計。大將軍所說,由郭子儀將軍主持河東局面,臣也贊同,郭將軍久處邊塞,與回紇關係極好,僕固懷恩曾又是其屬下,指揮方便。至於南面,李璘紈褲子弟,遠非大將軍的對手,可不足為慮,當務之急,可速穩住荊襄,調糧米濟關中為上。」

  這時李月接口說道:「臣已命襄宛節度副使蔡明德出兵鄂州、鄧州,以護襄陽安全。」

  李亨點點頭又問道:「朕還有點擔心兵力不足。」

  李月笑笑說道:「臣本部有五萬精兵,襄陽還有三萬,憑此可對付李璘,臣又從川中帶來八萬軍,可挑五萬精兵給郭子儀將軍,再加上蒲州還有三萬朔方精銳,及十萬回紇軍相助,還有民心可用,我以為郭子儀將軍只要不大會戰,河東便可保。至於史思明,皇上只要扼守潼關不出,潼關的幾萬守軍和李抱玉的謹慎足以保關中不失,皇上再訓練新軍,慢慢增加兵力,如此天下可定也!」

  李亨欣慰地說道:「武有李月、文有李泌,朕可高枕無憂了,傳朕旨意,封郭子儀、李光弼為天下兵馬副元帥,加郭子儀為河東觀軍使,主持河東大局,衛伯玉領上黨節度使和河東節度使僕固懷恩一起任郭子儀副將。」

  乾元二年十一月,李月兵發宛西,趙綠敏已於七月誕下一子,取名李晨,李月在與其母子短暫相聚後,便匆匆奔赴戰場,其間李月悄悄地納了林之惠為側妃,由於唐制親王為一妻八媵多妾,為此李亨特賜林之惠為三品妃,次趙綠敏一等,高於媵。前段時間,還發生過一次波折,回紇可汗破賊有功,遂不滿女兒為側,提出要李亨封女兒為李月「左妻」,欲與趙綠敏平坐,但林之惠知道不妥,堅決反對,並與其父翻臉,在李亨的平衡之下,終與回紇葛勒可汗達成了協議。

  李月與郭子儀是同一天出兵,郭子儀自被削職後,一直留在長安,雖已為民,但時時關注戰局,洛陽吃緊時,他上書太子,要求速將李月調回,無奈李亨心存僥倖,沒有採納,這次得李月推薦,雖僅被封臨時官職,但他毫無抱怨,以國家為重,再披戰甲出征河東。

  李月大軍僅用十天時間就出潼關過武關趕到南陽,南陽刺史許遠及宛西將軍雷萬春出城十里相迎。此時,蔡明德在鄂州對敵將康楚元、張傑在鄧州與敵將王潛鏖戰,李月立即派吳昊領一萬騎兵支援蔡明德,命荔非元禮守襄陽,自己親自率軍支援鄧州。

  鄧州在襄陽北約二百里,界於南陽與襄陽之間,本是李希烈的管轄地盤,為方便李璘進兵,李希烈將全部守軍撤到汝州,若鄧州失守,襄陽便會處於李璘的南北包圍之中,鄧州小吏楊國遠見汝州已無一兵一卒把守,急遣家人到襄陽報信,蔡明德立刻命令張傑率一萬五千人火速接管鄧州,張傑剛到鄧州,便碰到王潛的先鋒大將干亭,兩軍遂在鄧州城下展開了一場混戰,最後張傑將干亭軍殺敗,佔領鄧州,但王潛大軍隨後趕到,擊敗張傑佔據了鄧州,張傑在重新整軍後,派盧煥夜襲鄧州,在楊國遠及鄧州百姓的幫助下,又重新奪回了鄧州,現兩軍正在進行著激烈的城池攻防戰。

  李璘軍共有五萬人圍攻鄧州,領軍大將王潛原是常州的兵曹參軍事,東晉名閥後人,多有謀略,受雷寧案牽連,被免職,李璘慕其名,力請其出,在軍中為將,這次李璘叛亂,封其為右軍大將軍,從北面圍襄陽,他先用減灶計示弱,又命手下製造唐州暴亂的假象,引兵佯退,張傑求功心切,不顧盧煥苦勸,領兵追擊,被王潛的伏兵包圍,幸虧盧煥及時接應,才拚死得脫,損兵近半,王潛遂乘機佔領鄧州,張傑和盧渙退兵到二十里外的新野縣,楊國遠侄楊浩是干亭手下將領,楊國遠以大義規勸其侄,楊浩終於醒悟,這夜東門由楊浩當值,楊國遠便和張傑密約獻東門,盧渙率五百人夜襲鄧州,奪取了東門,張傑隨後扮做襄陽大軍,王潛不知底細,命暫放棄鄧州,等發現上當時鄧州已易手,王潛大怒,調唐州守軍共集五萬兵力四面猛烈圍攻鄧州,張傑與盧渙各守兩門,楊國遠動員全體百姓一起上城協守,已近半月,鄧州始終沒有攻破。其間王潛故技重施,以撤軍來瓦解唐軍鬥志,但張傑再也不上當,王潛無奈,只得再次包圍鄧州,南陽將軍雷萬春正要去援救張傑之時,李月大軍便已經開到。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0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惜才
  這天,李璘軍正猛攻城池,王潛和干亭則在帳中商議破城計略,隨著投石機十幾日的猛攻,鄧州城已多處坍塌,全靠唐軍用身體才頂住了敵軍的瘋狂進攻,重新用巨石壘城。

  干亭見王潛眉頭緊鎖,不由問道:「王將軍,現我軍已佔優勢,鄧州指日可破,王將軍似乎反而憂慮?」

  「小小一個鄧州城,守軍不足萬人,我軍五倍於敵,就已攻了半月,損失近二萬,我聽說守將只是李月手下的一名中郎將,竟已如此了得,若李月主力趕到,我軍堪憂啊!」

  「李月還在蜀中,王將軍多慮了!」

  「非也,我已得報,李亨已召回李月,命他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征討各處。」

  「史思明尚在洛陽,他應該無暇顧我吧!」

  「那你就錯了!我若是李月,必不管史思明,先南征,他豈不知先吃弱旅的道理。」

  「若李月至,那可如何是好?」

  王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開始懷疑永王的真實目的了,你從人心向背便可知道,百姓已視我等為安祿山、史思明一黨,拚死抵抗,如此倒也罷了,佔領了以後再慢慢收拾民心,偏偏永王胃口太大,又分兵南下,導致我北上兵力不足,不能及時完成戰略計劃。還有李希烈,明明是狼子野心,永王偏偏和其結為親家,實在不智啊!這次戰役結束後,不管結局如何,我都要向永王請辭,再不問他的事了。」

  干亭聞言也心中鬱鬱不樂,就在這時,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跑進來報導:「稟將軍,西北三十里處發現唐軍主力,約四萬人,為首主將正是李月,正向這邊殺來,望將軍速速定奪。」

  王潛大驚失色,急忙問道:「可見騎兵?」

  「有!有一萬重騎兵為前鋒。」

  「干亭,你速帶三千騎兵去抵擋一陣,能擋多久就多久!最好引其北上。傳令各軍,立刻停止攻城,火速集結撤軍!」

  「將軍,我們也有三萬多軍,何懼他來?」

  「混蛋!李月的鐵騎軍如何能敵,你速去!」

  「遵令!」

  干亭走後,王潛又對身邊的副將說道:「你領三千軍,多打旗旛,扮作主力,向襄陽火速進發,走一百里後還無追兵的話,就折道回唐州。」

  「是!」

  王潛隨即命士兵裝得驚慌失措的樣子,倉皇撤退,城上張傑見了,以為又是王潛誘敵之計,便沒有出城追擊,王潛由此得以逃脫。

  李月軍在即將殺到鄧州之時,突然得報:「前方有敵軍騎兵約三千人攔路。」李月冷笑一聲,命南霽雲率五千鐵騎軍前去迎戰,其他軍不準停留,繼續前行,這時又有斥候來報:「敵軍已撤,主力似乎向襄陽方向撤去。」

  李月一楞,敵軍應往唐州撤才對,怎麼去了襄陽,他連忙追問道:「唐州方向可有敵軍?」

  「還未曾探到!」

  「速速探來!」

  「是!」

  「大將軍,這一定是誘敵之計,敵軍主力當還在鄧州。」旁邊的方劍說道。

  「我也估計這是敵軍之計,但荔非將軍領的是步兵,這時應還未到襄陽,若真是敵軍主力,讓它先一步趕到,即使襄陽不失,損失也會不小,如此會影響我籌糧大計,也罷!傳我將令,全軍從繞道南面行軍,務必堵住南下的敵軍。」

  王潛在連用三個應急方案後,終於成功脫身,退回唐州,不久干亭也領一千敗軍逃回,王潛上表李璘,要求增派援軍,不料卻被李璘痛斥其延誤戰機,命大將張嘉延領六萬軍前來替換王潛,調其南下攻打泉州。

  鄧州之圍被解,李月褒獎楊國遠精忠為國,並命其暫領鄧州刺史,動員民眾修復城池,隨後記盧煥軍功,升其為郎將,張傑雖守城有功,但因貪功冒進,損兵近半,功過相抵,不予追究。

  李月惜王潛之才,派江驚鴻為使送親筆信給王潛,並遊說王潛投降,江驚鴻領命來唐州見王潛,這時王潛已接到李璘的調令,干亭深抱不平,王潛卻笑笑說道:「宛西百姓苦難,我實不忍再觀,這樣也是解脫。」

  這時有軍士來報:「李月派人來給將軍送信。」

  王潛一怔,命將使者請入,江驚鴻進來向王潛深施一禮道:「大唐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月帳下謀士江驚鴻見過王潛將軍。」

  「久仰江先生大名,江先生請坐!」

  江驚鴻將李月信遞與王潛道:「我家大將軍惜王將軍之才,不忍同室操戈,命在下來勸說王將軍。」

  王潛接過信並不打開,直接問道:「我有一疑問,請先生教我!」

  「王將軍但講無妨。」

  「永王所言,他奉先皇密旨,若今上不善,他當可代之。而當今皇帝妄用宦官,導致鄴郡慘敗,本已熄滅的戰火,重新燃起,以至天下蒼生塗炭,既朝廷平亂難熄,他便願以己之力,驅逐安史,重鑄大唐江山,此言可有差錯?」

  「王將軍可曾讀過書?」

  「我曾中舉人。」

  「即讀過聖賢之書,安不知有君臣之分、父子之倫,當今皇上受命於天,先皇受其尊號,讓廟於彼,天下皆知,既如此,永王之言行,可算大逆不道否?安史之禍,由來以久,皇上即位後,國勢衰微,軍無戰力,但用李月為將,善用郭子儀、李光弼等,連破逆賊,收復我大唐山河。張巡寧餓死不降、盧全誠誓死守城,堪稱義節千古,而此時永王據江南富庶之地,不予朝廷一錢一粟,不予前軍將士一水一飯,其心可安否?鄴郡慘敗,雖有宦官之禍,但唐軍積弱已久,各地軍閥不效死命,才是兵敗之源。現史思明再叛,永王既想報國除賊,為何不解徐州之危,反而欲侵佔我大唐的後方,是何居心,難道王將軍真的不懂?我聞王將軍乃東晉名門之後,也曾為大唐命官,縱使不願為國效力,也應在家頤養天年,怎反為叛逆李璘所用,沒了祖宗的名聲。」

  一席話說得王潛滿面羞慚,他立身拱手道:「江先生一席話,如撥雲見日,我明白了,請轉告大將軍,我王潛為大唐之人,願為朝廷效死命。」

  「大將軍的信,王將軍還未曾讀。」

  王潛搖搖頭說道:「我已知錯!何必再看。」便將信交給江驚鴻帶還給李月,自己叫進副將干亭,說己欲降李月,干亭躊躇著說道:「我們家人都在蘇州,這可如何是好?」

  江驚鴻笑笑說道:「大將軍早有安排,此時兩位的家眷應在太湖之上了。」

  干亭聞言,不勝感激地說道:「大將軍宅心仁厚,我等願效死命。」

  由此,唐州李璘之三萬軍及無數糧草盡皆歸唐,李月大喜,封王潛為淮西將軍,干亭為郎將,又籌集糧四十萬石,命方劍、張傑率兩萬軍護送前往長安。

  李亨燃眉之急得解,心中大悅,就在此時,黨項人窺關中空虛,遂發五千兵佔領靈州,殺死刺史蕭拽,關中無兵可御,李亨遂封方劍為靈州將軍、張傑為鳳州將軍,命二人領本部前去征討。



第一百三十章 讒言
  乾元三年一月,兵部尚書、兗國公李麟病故,又復用前吏部尚書呂煙為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郭子儀為尚書左射僕、朔方節度使、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進位司徒;調濮州刺史張方須為廣州都督、五府節度使,從南面進攻李璘,隨後削李璘永王爵,納韋見素之諫,史思明、李璘叛亂,只誅首惡,隨者若肯投降,皆可免其罪。又命魚朝恩前往涇原訓練新軍,賜名神策軍。

  李月破李璘北路軍,主將王潛歸降,先後收復鄧州、唐州、陳州,又南下取申州與鄂州的蔡明德匯合,李月在鄂州、光州及壽州一帶與永王李璘、敵將康楚元、張嘉延等先後遭遇,雙方在淮水爆發了一場長達半年的拉鋸戰。

  郭子儀再次被重用,委以河東觀軍使,他領率八萬軍北上,此時河東唐軍與李歸仁軍在太原一線成膠著狀態,郭子儀便命王思禮為為左軍、辛雲京為右軍,自己為中軍,在太原東配合僕固懷恩及回紇軍大敗李歸仁,李歸仁敗走上黨,卻被左伯玉伏擊,最後領不到三萬殘軍敗到晉州,郭子儀遂率大軍將晉州團團圍住,李國臣獻計決汾水灌晉州,李歸仁勢危,急向史思明求救,史思明便命其子史朝義守洛陽,親自提兵二十萬軍北上對陣郭子儀,郭子儀見敵勢大,便退兵至潞州與叛軍對峙。

  就在這時,長安發生了一次無中生有的宮廷政變,改變了戰局。李亨身體日趨衰弱,便命方士煉丹以求長壽,有一方士久煉丹不出,便密奏李亨,指其體弱非自己的原因,而是大明宮內氣機太弱,影響了皇上的身體,暗指李隆基,李亨信其言,但又找不到借口遷走李隆基。李輔國手下有一小太監,叫做王恩茂,最善做花燈,上元夜前,他做了一盞美人花燈,宮中人皆說象前貴妃,李輔國便思得一計,命這名太監按楊貴妃生前模樣,紮了數十盞花燈,在上元夜遍佈先皇所居宮外,又命宮人排練霓裳羽衣舞獻於先皇前,果然李隆基大悲,思楊貴妃欲絕,幾成癡瘋狀,高力士大怒,毀花燈,結果引發一場大火,引來無數侍衛禁軍前來滅火,李亨受驚,李輔國便進言先皇思念舊人,不如遷回興慶宮以遂太上皇心意,李亨欣然同意,遷李隆基至興慶宮,從此愈加信任李輔國。

  二月,李亨病重,李輔國乘機又密奏高力士聯絡前恆王李瑱,勾結左散騎侍郎竇如玢、玄武門將軍崔昌及駙馬都尉楊洄、兵部主事薛履謙等,企圖進行奪門之變,李亨大怒,命魚朝恩立即進京平亂,魚朝恩進京後,立刻控制了局面,李亨遂賜恆王李瑱自盡,又將竇如玢、崔昌、楊洄及薛履謙等一干人犯盡斬於市,高力士則流放到播州(今貴州安順一帶),因崔昌為左相崔渙之子,崔渙便上書乞骸骨,帝準,升黃門侍郎崔圓為門下侍中任左相。

  魚朝恩進京平亂後,自以為功高,他聞郭子儀河東屢次大破叛軍,已被授予高爵,心中不禁嫉妒萬分,便向李亨屢進讒言,指郭子儀握有重兵,不可不防,便自薦為監軍,但太子李豫卻指使李輔國出言反對,李亨遂不聽魚朝恩言。到這時,魚朝恩才發現李輔國竟已投靠了李豫,不禁大吃一驚,他早在郭英一案中就發現裴冕態度曖mei,懷疑裴黨已暗中投靠太子。如此一來,朝中勢力之爭,形勢就變得明朗起來,太子一黨在不知不覺中竟佔了絕對上風。魚朝恩在洛陽和越王李系共事近半年,他就發現李系其人志大才疏,極易衝動且頭腦簡單,權謀手段甚至還不如李琮,而張皇后則小氣刻薄,處處著眼小處不放,前月她用血寫佛經替李亨祈福,讓李亨感動不已,但她立刻替其弟向李亨索官,李亨雖勉強封其弟張延年為光祿寺卿,但對張皇后的感激之心也大大降低,對張皇后此得不償失之舉,魚朝恩大為不滿,以為其愚蠢至極,眼看李亨日漸衰弱,而太子一黨根基已慢慢牢固,最大的反對者崔黨也因崔渙的罷相而勢力大減,他魚朝恩不禁開始替自己考慮起來,他雖握有近十萬神策軍,但他也知道,李豫之弟李月才是大唐軍中真正的最強者,且不說郭子儀和李光弼與李月關係密切,僅他手中的五萬精兵幾乎就是他本人的私兵。

  魚朝恩思量再三,終於暗中做出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決定:明著擺出中立立場,支持李亨的決定,實際卻暗暗扶持最不被人看好的錢昭儀之子定王李侗,這個只有一歲多的幼兒,將來若能立李侗為帝,那整個大唐江山便是他魚朝恩的了。魚朝恩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將軍權拿到,這樣,不管將來是李豫還是李系為帝,都得看他魚朝恩的臉色行事,於是奪郭子儀之兵權便是當務之急了。

  就在魚朝恩冥思苦想之計,突然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河東節度使僕固懷恩上表李亨,指出現在洛陽空虛,史思明雖兵多,但大多為新募之軍,戰力並不強,郭子儀過於謹慎,對峙半年也不思敗敵之策,多次延誤戰機,他向李亨強烈要求一戰。魚朝恩大喜,遂力勸李亨早日收復東都洛陽,採納僕固懷恩之策。

  原來郭子儀重為主帥,盡奪僕固懷恩之權,僕固懷恩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史思明大軍北上後,為麻痺唐軍,命老弱之軍盡充於前,精兵藏於後,僕固懷恩見了,便建議與敵軍決戰,郭子儀不允,他又建議出奇兵偷襲洛陽,郭子儀亦不許,只命兩軍對壘,並不出戰,以拖住史思明的主力,減輕南線李月和東線李光弼的壓力。李亨求功心切,禁不住勸,遂忘記了李月之言,終於命郭子儀主動出擊與敵軍決戰,儘管郭子儀再三表示此時尚不到決戰之時,但李亨決心已定,命郭子儀立刻決戰,收復東都洛陽。

  乾元三年六月,郭子儀被迫出兵與史思明決戰,但史思明並不急於與唐軍大戰,而是不斷拋出小股弱旅誘引唐軍,同時步步後退,將戰線逐漸拉到洛陽之北的北邙山下,這裡伏有史朝義留守洛陽的八萬精兵,這時郭子儀再次向李亨上書,李月也急遣使向李亨指出史思明的企圖,不可與之決戰,但李亨此時已被不斷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強令郭子儀與史思明決戰,否則兵法從事。

  為最大程度上減少唐軍的損失,郭子儀終於領十五萬大軍及五萬回紇軍在洛陽北的北邙山下與史思明進行了決戰,此時史思明一改不斷示弱的姿態,先命李歸仁率五萬騎兵斷唐軍的後路,又命史朝義為後軍,自己親率二十萬精銳在一個月黑之夜主動向唐軍發動了猛攻。唐軍的後軍正是僕固懷恩及五萬回紇軍,僕固懷恩見敵將李歸仁猛攻己軍,氣勢銳不可擋,他這才終於明白過來,在愧疚之下,他親自率領兒子僕固煬上陣殺敵,拚死抵擋叛軍鐵騎的衝擊。在前陣,儘管有左軍大將左伯玉、右軍大將辛雲京及前軍大將李國臣這樣的名將,但由於唐軍兵力比叛軍少四成,以及士兵的戰力和士氣均不及對手,在苦戰近四個時辰,天快亮之際,勝利的天平終於傾向了史思明,郭子儀見唐軍敗勢已現,立刻命令左伯玉軍和辛雲京軍一齊前去支援後軍,在唐軍的優勢兵力面前,李歸仁終於抵擋不住,率軍逃去。郭子儀見後路已通,遂下嚴令,命李國臣率三萬唐軍,拚死也要擋住史思明大軍,掩護主力的撤退。

  乾元三年八月,唐軍在洛陽以北被叛軍擊敗,由於李國臣率三萬軍的拚死阻擋,唐軍主力八萬人終於逃脫,但三萬殿後之軍全軍覆沒,大將李國臣也壯烈殉國。郭子儀退兵至太原,聞李國臣戰死,心中哀痛不已,遂上書向李亨請罪。李亨赦郭子儀無罪,下詔自責,並追封李國臣為潞國公,汾陽大都督,蔭其長子為官。就在唐軍在洛陽大敗之際,東線和南線卻同時傳來捷報,李光弼得來王真與田神功的援軍在徐州大敗能元皓,奪兗州,接著又在泰山附近再敗能元皓糾集的七萬軍,連續克青州、萊州、齊州,最後能元皓在魏州向唐軍投降,山東全境被李光弼光復。在南線,李月軍在淮水經過半年的拉鋸戰,終於一舉殲滅李璘的近二十萬大軍,李璘兵敗逃回金陵,李月趁勝追擊,淮西的田神功倒戈,浙東的尚衡、殷仲卿先後起義,後李月又在江寧收李璘的水軍,李璘突然暴斃,李月大軍隨即壓到,李璘手下的偽官紛紛作鳥獸散,各自逃亡,自此李璘謀逆之舉徹底敗亡,江南一地盡被李月佔領。李月遂派大將荔非元禮領兵北上,直取睢陽,史思明聞東線巨變,立刻停止攻打太原,派大將駱悅率領八萬軍開赴陳留,抵擋李月,又命范陽節度使李懷仙領兵五萬至滄州一線阻擋李光弼北上,自己返回了洛陽,留李歸仁在河東繼續作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戰前
  五月的清晨,一層薄霧淡淡地籠罩在田野之上,春天似乎依戀著淮河兩岸遲遲不肯離去,樹上的青杏已漸漸轉紅,田里的麥粒也開始飽滿起來,這是一個臨近淮水的小村莊,百來戶人家,被一片低低的山丘包圍著,山丘上的各種果樹都已結滿了大大小小的果實,山谷裡飄滿了山果的香甜,熬過了春荒的百姓們終於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要那個大的!」十幾個瘦小的孩子在一棵李樹下跳著。

  樹上一個年青的唐軍將領正努力地採摘剛剛轉紅的李子,他正是大將南霽雲,南霽雲摘下大把野果向樹下扔去,十幾孩子在樹下爭搶著,跳躍著。

  這時,一名頭戴金盔的唐軍將領在十幾名親兵的護衛下,沿著小路走上山崗。路兩旁的唐軍見了,均半跪著行一軍禮,南霽雲在樹梢遠遠地便看見了主帥李月朝自己這邊走來,他輕盈地從樹上躍下,把手中的果子遞給等待著的孩子們,孩子們搶過野果,一哄而散,又到別的樹下去了。

  「屬下見過大將軍!」南霽雲向李月行一軍禮。

  「如何?野果還能吃嗎?」李月微笑著問道。

  「雖不甚甜,但勉強能吃。」

  「嗯!那就好,如此一來,淮河一帶的百姓在麥熟之前就有救了。」

  「大將軍,我們何時與敵軍決戰,這幾個月,將士們都憋壞了。」

  「不急!斥候來報,李璘已將長沙的兵力都調來了,等等再說!」

  「可那樣一來,敵軍的兵力就達二十萬,而我軍只有八萬。」南霽雲不禁憂心忡忡地說道。

  「霽雲怎麼膽子變小了,你們在雍丘時,不是也用幾千人殺敵數萬嗎?兵不在多寡,而在用兵之人,李璘固有百萬軍,我也視其為草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現江南人心思定,他卻逆天而行,早已喪盡民心,還未戰,他的敗局就已注定。」

  「屬下明白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大將軍才處處幫助百姓。」

  「你明白就好!」

  這時一匹快馬從山路上飛奔而來,跑到李月身邊,軍士下馬稟道:「蔡將軍來了!」

  李月聞言大喜,轉頭對南霽雲說道:「這兩天你加速幫助百姓收集食物,再過二十幾天,麥子就熟了,你領眾軍要全力幫助百姓收麥,此事事關重大,不得怠慢!」

  「是!」

  李月回到村中,他的主帥行營便設在這裡,這時晨霧還沒散盡,許多婦女老人均去田頭給家人送午飯,大家見到李月,紛紛大聲打著招呼,李月一一微笑著回應。一名六十多歲的老者,正在路旁等著李月,看見李月過來,連忙上前問好:「小將軍早啊!」

  「王老頭,你妻子昨日吃過藥後可好些?」

  「好多了,多虧小將軍的藥。」

  「我又配了一些,你隨我去取吧!」

  「多謝小將軍了,小將軍年紀輕輕,醫術就如此了得,把我老伴多年的老病都治好了,比縣裡的謝郎中強多了,小將軍一定是軍醫吧!」

  李月笑笑不答,快步向村中走去,他的行營設在村中的祠堂之中,遠遠地就看見數十騎立在祠堂之外,為首一名三十多歲的高瘦將軍正是現任襄宛節度副使的蔡明德,他見李月走到近前,立刻單膝跪下行軍禮道:「蔡明德參見大帥!」後面的人紛紛跪到參拜。

  這時旁邊的王老頭頓時被嚇得目瞪口呆,這個隨和的年青唐將居然是唐軍主帥,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民不知!大將軍恕罪!!」說完連連磕頭不止,李月微微一笑,命即墨帶他下去拿藥,王老頭千恩萬謝地去了。

  李月扶起蔡明德,感慨地看著這個鐵打一般的將軍,心中不由一熱說道:「我聽說小邯也從軍了,是吧!」

  「謝大帥關心,那小子不是讀書的料,我讓他跟嚴明去了,學學用火yao。」

  李月口中的小邯便是蔡明德的長子蔡邯,蔡明德共有二子一女,均住在襄陽,長子蔡邯,十七歲;次子蔡鄲,十五歲;最小的女兒蔡小娟,今年十一歲。

  「那就讓小鄲讀書吧!戰爭總會結束,讀書才是正道,我已和裴冕打過招呼,讓小鄲去長安進裴家的私學吧!」

  「多謝大將軍了!」蔡明德由衷感激地說道。

  「走!進去談談戰況吧!」李月拍拍他肩膀說道。

  蔡明德臉色一肅,跟李月進了院子。

  「明德這次來,必有要事,你就先說說吧!」

  「現在有一個極好的機會,我得確切消息,李璘親率五萬新募之軍,從蘇州北上,正沿淮水趕來,若我軍集中兵力殲滅這支李璘軍,則敵軍群龍無首,便可各個擊破,一舉平定江南,大將軍看如何?」

  李月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明得此計雖好,但我還是不準備用,再等一個月吧!」

  「大將軍還是再等麥熟吧!可這個戰機一失,便不可再得。」

  李月嘆了一口氣說道:「關中大旱,顆粒不收,我送去的四十萬石糧食已快用盡,眼看江淮一帶今年可望豐收,若現在妄起戰火,我實在擔心。李璘,我並不是很放在心上,現在最急的事是緩解關中的災情,那可是幾百萬饑民啊!明德,再等一個月吧!」

  「大將軍心懷天下黎民,屬下慚愧。」

  李月搖搖頭說道:「你是一個合格的統率,用最小的代價贏得勝利,這無可非議,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職,若你坐了我的位子,自然就不會著眼於一局一域的勝負了。」

  乾元三年六月,江淮大熟,李月集數百萬石糧食,派重兵護送到京城,自此,關中饑荒得解。護糧大軍回來後,李月便開始部署與李璘的戰略決戰。這時,李璘親率二十萬大軍,已部署在壽州、光州及鄂州一線,由大將康楚元、張嘉延及自己率領,三地互相呼應,互為倚角。

  方劍和張傑在擊敗黨項軍後,便被李亨留在了靈州與鳳州駐防,所以李月軍只有八萬人,蔡明德領二萬人在漢陽為輔,主力六萬人則由李月率領部署在申州,軍事會議後,唐軍便決定了不計較一城一州的得失,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軍有生力量的戰略決策。

  六月下旬,李月派荔非元禮和盧煥領五千鐵騎軍扮做主力直取鄂州,這時,蔡明德從漢陽也同時出兵,一北一西夾擊鄂州。鄂州在長江北岸,荊州腹地,扼長江與漢水交匯之處,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李璘在擊敗陳少游後便派大將康楚元率軍六萬鎮守此處。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1 PM

第一百三十二章 聲東
  唐軍的鐵騎踏碎的清晨的寧靜,第三天凌晨,唐軍便趕到了鄂州,按照事先的部署,唐軍的行軍極為張揚,就是為了讓敵軍知曉唐軍主力攻打鄂州,但光州的敵軍並沒有象想像的那樣,聞風而動,不過這也在李月的意料之中,李璘雖見識平平,但他手下謀士汪子機卻是一個厲害的角色,據日組的情報,這個汪子機年紀約四十幾歲,進士三考不中,淪落長安街頭替人相面為生,一日李璘便裝出遊,正好遇見汪子機,便讓他看了一相,汪子機張口便說:「閣下面相百位,唯四位缺陷,應為大貴之相,三停均衡且山根通天,應是皇室之嗣,你上亭第六位飽滿異常,顯示父命為天子相;而第五位有明顯缺陷,顯示你母在你幼時已逝,當今天子諸子中母早逝者僅太子李瑛與永王李璘,閣下無天子命相,自然是永王李璘了,草民汪子機,叩見永王殿下。」李璘聞言大驚,急忙把他引入府內,又問其自己的發展,汪子機笑笑往東南一指,並不多言,李璘更加驚異,父皇曾經對他說過,將來放他到江南,從此他便將汪子機留於府內,用作幕僚。李月又想起,在北平鐵騎堡時,這汪子機就曾經招納過自己,不過當時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坐騎赤血魔。

  李月見光州兵不出,便率領全部主力,向光州撲去,荔非元禮的五千鐵騎亦掉頭向東,這時所有的跡像已表明,李月的戰略目的便是取光州,扼斷敵軍三地倚角之勢。

  壽州,永王行宮內,李璘正召集手下商量緊急對策,光州是他的糧草重地,大半糧草皆存放在那裡,若光州一失,這場戰役就危險了。

  「屬下以為,我軍應全力支援光州,集優勢兵力和李月軍進行決戰,若此役得勝,我軍便可以乘勢取襄陽、長沙,屆時大唐的半壁江山可盡歸永王殿下了。」

  說話的是李璘手下大將項彭,徐州人,他是李璘手下的第一猛將,有萬夫不當之勇,自詡為西楚霸王項羽之後,原名項勇,後自更名為項彭,貌似粗魯無智,但實際上卻心細如髮,城府極深。

  李璘點點頭,又向汪子機看去,汪子機手捻長鬚,微微一笑說道:「項將軍所言不錯,若此戰得勝,我軍便佔據了戰略上的主動,不僅可盡得兩湖之地,且可趁川中空虛,走黔州入川,若巴蜀拿下,那關中便可唾手可得。」

  李璘聽得不禁熱血沸騰,連忙問道:「先生以為如何應對現在李月之軍?」

  「現李月的目的很明顯,他先佯攻鄂州,見我們不上當,便直接出兵取光州,我若是李月也會先取光州,不僅糧食可得,而且會完全打亂我軍的部署,將我軍完全隔開,所以我才勸殿下不要援助鄂州,那必李月的調虎離山之計,李月此人最善此道。」

  「多虧先生提醒,否則我真出光州兵援助鄂州了。」

  汪子機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李月我承認他厲害,但他也不是完人,我有一計,可讓我軍佔六成勝面。」

  「先生快快講來!」

  「現李月幾乎傾巢而出,我軍出一奇兵,直接去攻戰申州,申州一失,李月必然回援,這時我壽、光兩州的軍一起殺出,李月無心戀戰,必然大敗。此乃圍魏救趙之計也!」

  李璘大喜,長身謝道:「我若得天下,必以相位待公。」

  李璘當即命大將孫國良,領一萬騎兵偷襲申州,自己率九萬主力,屯兵舒城,看光州的動靜。

  李月大軍開到光州,並立刻大舉攻城,光州主將張嘉延率領五萬軍一面死守城池,一面向李璘求救,

  但很快他就發現,李月並沒有使用火yao利器,而是用傳統的器械攻城,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李月僅圍攻三門,並不同時進攻,必要到其中一邊退下後,另一邊的才開始攻城,每次只派一萬人,這便讓張嘉延可從容佈置,一連五天過去了,張嘉延軍損壞唐軍雲梯、樓車無數,連巨大的攻城槌也被巨石砸毀兩架,唐軍死傷已近五千人,仍然無法登上光州城一步,張嘉延才微微放下心來,這時他已知道了李璘的計劃。終於在第六天,城上突然有士兵發現唐軍有撤退跡象,張嘉延大喜,他知道申州必然已被孫國良佔領,唐軍欲回援了,他立刻飛鴿傳書給李璘,李璘得書大喜,立刻命令三軍急速向光州進軍。

  九萬大軍在李璘的親自帶領之下,以一日兩百里的速度向光州方向急速進軍,李璘騎著他的寶馬-玉照雪蹄蓮,行在前軍。他一生酷愛收集寶馬,所以汪子機當年才會招攬李月,這次他事先有令,李月務必生擒,他看中了李月的赤血魔。九萬人中有五萬為新募士兵,皆來自江南一帶,由於李璘是要趕到中途伏擊李月的退兵,所以必須和時間進行賽跑,勝負可能就在毫釐之間。二日後,五萬新募之兵已無法承受這種高強度的行軍,皆已筋疲力盡。

  「殿下!」處於中軍的項彭趕了上來說道:「士兵們都已疲憊,這樣作戰時會對我軍不利。」

  「都是一群飯桶!就在前面河邊紮營吧!汪先生呢?怎麼不見他?」

  「他在後面,我估計他也是夠戧!」

  「速請汪先生到我這裡來,我有話問他。」

  士兵們聽說可以休息了,無不歡聲大作,紛紛解下行囊,安營紮寨。

  「殿下!」 汪子機氣喘吁吁地趕來。「殿下找我何事?」

  「哦!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先生請先休息一下。」

  過了一會兒後,李璘方才問道:「我聽說先生見過李月的赤血魔,可是真?」

  「那是好多年前了,那年燕北的鐵騎堡舉辦騎射大會,我不是也去參加了嗎?當時有個年青的道士,騎一匹馬,雄壯非凡,連一生相馬的鐵騎堡堡主萬雲天也垂涎不已,那個年青道士就是今天的李月了,當時我不知道,還招攬過他,那匹馬確實不是凡物,人也不是凡人,我後來急急趕回報告,李月就沒有了消息,現在想來,當時真是錯過了招攬李月的機會。」

  「先生看那李月可有天子相?」

  「他的相並非凡人相,是我至今唯一看不出的,看似年輕,但已無凡人的煙火之氣,我當時只當他是修道之人,但現在看來,絕不是那麼簡單,他以道入世,在人間體驗道之真諦,以求解脫,我真是看走眼了。」說到後來,他聲音愈加低微,己近不可聞。

  「我是問先生如何能得到那匹赤血魔?」李璘不耐煩地問道。

  「寶馬神器,自有緣者可得,殿下不要多慮了。」

  「看來汪先生連日行軍,也真累了,先生可自去休息,此事以後再說吧!」

  說完遂不理汪子機,自己回帥帳去了。

  汪子機看著他的背影,不禁苦笑了一下。汪子機,字伯肅,京口人,從小為孤兒,他叔嬸嫌他無用,八歲時便送他到茅山天機宮做了小道士,他師傅酷愛食鮮果,每日命他上山去收集山果,十歲那年,一次無意中在深山看見一茅廬,認識了一名苦修的老道士,便分了一半的山果給他,老道士見他資質不錯,便收他為半徒,汪子機便不再回天機宮,一直跟著老道士學道,七年後,老道士突然不知去向,汪子機索性還俗回到京口,應聘做了一名富人家的西席,以此餬口。他因功利心太重,不甘平淡,遂重新苦讀尚書、大學等經濟之書。二十五歲時中了舉人,後來進京趕考,連著三次均落第。為了謀生,他擺了個相麵攤,無意中遇到李璘,便做了他的幕僚。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急功近利之心慢慢淡去,同時也看出李璘其實為一庸才,不足成大事,幾次想請辭,但礙於李璘的面子,一直拖了下來。這次李璘起事,他並不贊同,他認為,李璘以先皇之命,割據江南方是上策,一旦謀逆,無疑給李亨找到了一個借口,但李璘野心太大,根本就不聽他的勸。他不由仔細研究起這次的對手李月來,從種種傳聞和他的親見,他越來越對李月感興趣,他師傅曾經告訴過他,道之所大,浩瀚無渺,常有修道者,為解心結,來人間歷練,小者藏於市井,或為一卒一販;大者顯於權貴,修身治國平天下。汪子機認定李月無疑就是後者,他突然湧起了一種強烈的願望,希望能和李月一敘。



第一百三十三章 擊西
  李璘紮營之地,是在一條小河的彎道處,四周皆為濃密的樹林,樹林旁邊是一個村莊,不過村中百姓皆已逃光,士兵們正在忙碌著,一頂頂帳篷都已經搭起,許多人顧不上吃飯,就鉆進帳篷倒頭大睡,兩日來未曾合眼,實在累壞了這些新募之兵,還有很多士兵在河邊洗浴沖涼,現在已經是七月,天氣悶熱異常,李璘的親兵也給他打來了清水,供他沖浴。天已近黃昏,落日的餘輝照在河面上,閃過粼粼波光,放鬆下來的士卒們忘記了戰爭,此時他們正在盡情享受著河水的清涼,後營的炊煙也已裊裊升起,再過一刻鐘,就要開飯了。

  突然,大將項彭急急惶惶地來找李璘,剛靠近帥帳,便被他的親兵持刀攔住:「殿下正在洗浴,任何人不許打擾。」

  「可是,軍情緊急,再不走就晚了!」

  「不行!殿下有嚴令:任何人不許打擾。」

  項彭急得直跳腳,他已經發現這條小河有問題,從岸上的水生植物分佈來看,這條小河絕對不會這樣淺窄,尤其是現在豐水期的夏季,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在上游把河水截住了,他猛然反應過來,李月所謂攻打光州,甚至放棄申州都是一個誘餌,就是要把他們引出來全殲。

  「你們別攔我,誤了大事,大家都死定。」

  「項將軍,殿下的令你不聽,想造反嗎?」

  「外面是誰在喧嘩?」

  「殿下是我,大事不好,我們可能中計了。」

  話音剛落,一陣低悶的怪異之聲遠遠地傳來,彷彿像鬼魅的哀鳴,又像一頭野獸的嘶吼,項彭的臉色剎時變得慘白,他大喊一聲:「殿下!敵軍殺來了!」說完再不管李璘,轉身自顧逃去。

  河裡的士兵們都聽到了這種怪異之聲,一個個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

  項彭剛帶著數十名親兵逃出大營,滔天的白浪就已從上游衝來,項彭所料不錯,李月果然是在附近埋伏著,他根本沒有退回申州,而是繞道趕到此地埋伏,他命人在上游堵住河水,準備在李璘軍過河時進行突襲,不料李璘竟在河邊紮營,讓李月得到意外之喜,他此時就在對岸的樹林中,見敵軍已完全懈怠,便命上游放水,自己帶領大軍突然殺出,在兩岸收繳敗軍。

  洶湧的河水頓時吞沒了沿岸的軍帳,正在吃飯和酣睡的士兵紛紛被驚起,拚命向高處逃去,李璘的軍帳紮在高處,躲過了洪水的侵襲,但剛才項彭一言卻把他嚇壞,不等他起身,親兵們就已經衝進大帳,七手八腳替他穿上衣服,也不顧幾個侍妾的哭喊,架起李璘就向帳外逃去。

  這時李月的騎兵已經殺到,河兩岸一直沿綿數里皆是李璘的士兵,由於前軍的潰逃,導致後軍以為己軍已被唐軍殺敗,紛紛跟著敗逃。近萬名在河內沖涼的士兵,除江南一帶熟識水性的逃得性命外,其餘全被河水吞沒,這一場毫無懸念的一邊倒屠殺,最終在大部敵軍的投降後宣告結束。

  李月見大勢已定,立刻命李日越和高暉率一萬黑旗軍去取壽州,留下吳昊打掃戰場,自己則率領兩萬鐵騎軍,風馳電掣般向西趕去,他的另一個目標,便是出城準備和李璘夾擊他的張嘉延軍。

  在淮水之南的霍丘縣附近,荔非元禮和盧煥領五千鐵騎軍已經和張嘉延軍狹路相逢,張嘉延軍有五萬人之多,十倍於唐軍,李月名震天下的鐵騎軍終於盡顯它的猙獰面容,荔非元禮率三千鐵騎,盧煥率兩千鐵騎,像兩把錐子一般插進了敵軍的心臟,這次南征,李月早就定下基調,以收降為主,能不殺盡量不殺,所以荔非元禮和盧煥兩人直接進攻敵軍的中軍,並不過多和敵軍進行糾纏。

  王漢是張嘉延軍後軍中一名普通的士卒,今年已經四十歲,他本是蘇州婁門的一名小販,春天每日裡到鄉間各處收購新茶,簡單篩選後再賣給茶鋪;夏天則去收購新鮮魚蝦,賣給各酒樓;秋天則是他最忙的時候,茭白、蓮藕、南芡、茨菇等陸續上市,他每日起早貪黑,只是為養活老婆和三個孩子,女兒已經十七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該是找婆家的時候了,還有兩個兒子,因學費還沒有著落,他在去年冬天應募進了李璘軍隊,本以為一個冬天便可回家,但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家裡也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子,就在王漢整日為家裡提心吊膽之時,戰爭爆發了,他因為年紀大,被編到了後軍。和其他士兵一樣,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在和同伴交頭談論之時,突然他感到自己頭上一陣火辣辣地疼痛,他回頭一看,只見自己長官林校尉正手拿皮鞭狠狠地瞪著自己。

  「唐軍已經殺來了!你們不去守護糧草,想找死嗎?」

  這時旁邊同伴朱三咕嚕了一句:「去守護不死得更快嗎?」

  「你說什麼?」林校尉大喝一聲,把刀拔了出來,「老子先劈了你!」說完舉刀欲砍,王漢連忙跪下道:「林將軍,他還是個孩子,不懂事,饒了他吧!」

  這時,一名軍士跑來喊道:「林校尉,都尉叫你去!」

  林校尉罵罵咧咧地把刀收回去了,見林校尉走後,朱三恨恨地說道:「什麼東西,不就一個潑皮嗎?穿上軍服就這麼囂張。王大哥,剛才多謝你了!」

  「以後忍著點,知道嗎?」

  「知道了!對了,我已經四個月沒拿餉了,王大哥,你呢?」

  「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旁邊的同伴們都七嘴八舌地接過話來。

  「伙長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頓時安靜下來,伙長姓段,是個老兵,管他們這一夥約五十人。

  「大家的話我都聽到了,不瞞各位,我的餉銀早拿到了,但只有一半,另一半在林校尉和都尉的手上,估計你們的也一樣。」

  「那什麼時候給我們?」朱三忍不住問了一聲。

  「哼!」段伙長冷笑了一聲,對朱三說道:「十年前淮河那場百年大水,朝廷是撥了錢糧的,你家得到什麼了嗎?」

  朱三眼睛一紅,低聲說道:「我弟弟就是那次被餓死的,兩個姐姐也被賣了,要是官府肯給一點吃的,弟弟也不會死了。」

  「伙長的意思是,咱們的軍餉都被上面給貪污了。」

  「不錯!」 段伙長點點頭說道。

  王漢突然跳了起來,他一直就在等這個錢養家,突然得知被上面貪墨了,平時一向老實的他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紅著眼說道:「我去找他們去!」

  段伙長一把抓住他,「我說王漢,現在前軍在和唐軍交戰,你去不是找死嗎?」

  「什麼和唐軍交戰?我就是大唐子民,段伙長,我不明白。」

  「永王造反了,我們就是他的兵。」

  王漢一嚇子嚇得臉色蒼白:「不是去打史思明嗎?造反?聽說造反是要被滅九族的。」

  「什麼打史思明,那是哄你們的,聽說我們是去和李月大將軍打仗!」段伙長這輩子最崇拜的就是李月,李月的書,他已經聽了十幾遍了,還不膩。

  「我是知道的,我聽說川中很多百姓家裡都供著他的畫像和牌位。」

  「我不幹了,打自己人,我不幹了!家裡的老婆孩子還等我去養活呢!」一反常態的王漢喊道。

  「噓!小聲,大家聽我說,我也是這個意思,與其被自己人殺死,還不如投降留條命去前線殺史思明,等會兒,我再聯繫幾個伙,大家一起放火燒糧,大伙記住!袒右臂表示倒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士卒
  荔非元禮騎兵這已經是第二次和張嘉延軍交戰了,張嘉延吸取昨日的教訓,命前軍將唐軍層層圍住,雖奈何不了唐軍,但唐軍也不能像昨日那樣險些沖潰了他的中軍。

  在二十里外,李月率領兩萬鐵騎軍已經趕到,這時南霽雲上前稟道:「有一名敵軍的士兵,說有要事求見大將軍。」

  「帶他上來!」

  很快一名士兵被帶到李月面前,看他的軍服,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卒。

  「你叫什麼名字?有何事找我?」

  「小人叫王漢,是後軍的一名士兵,負責看守糧草,小人本是蘇州的一名小販,永王說要募兵去平匪,小人才參軍,現在大夥兒發現上了當,都不想替永王賣命了,所以大夥兒推選我來見大將軍。」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段伙長已經聯繫了六個伙,約四百人。」

  「好!你回去告訴大家,只要大家肯倒戈,我就視他為正式唐軍,還有你們盡快點火為信,讓我確定後軍的方位,等這場仗結束後,你和你的段伙長再來見我。」

  「是!」王漢滿懷喜悅地回去了,今天正好是他當值,所以才偷偷地溜了出來,回去後,他找到段伙長向他匯報了經過,段伙長大喜,急忙又去聯絡別人去了。

  正當王漢給同伴們描述李月的時候,林校尉帶著十幾個人衝了過來。

  「王漢,你上午溜出大營到哪裡去了?」

  「老子不幹了,本想回家,但忘了東西,又回來拿。」

  「他媽的!你想當逃兵,弟兄們,跟我上,殺了他!」

  說完抽刀向王漢砍去,幾個膽小的人急忙跑去找段伙長,王漢手中沒有武器,一邊退一邊喊道:「弟兄們,永王造反,跟著他是要被誅九族的。」

  話音剛落,他只覺後背一涼,一支長矛透胸而出,王漢呆呆地看著天空,他彷彿在生命即將逝去的時候又看到了家中的妻兒,他的手在空中無力的抓了抓,倒地死去。

  王漢之死驚呆了所有的人,突然朱三一聲大吼:「弟兄們,和他們拼了!」

  幾十個夥伴紛紛拿起武器,衝了上去,林校尉見勢不妙,急忙跑回大營報告去了。

  李月遠遠地看見了沖天而起的火光,遂一聲令下「殺!」

  兩萬騎鐵騎軍一起發動,彷彿一聲悶雷在大地上響起,無堅不摧的氣勢連天地也為之變色。

  此時張嘉延的後軍已經大亂,近一半的士卒紛紛倒戈,袒露著右臂,他們焚燬營帳、燒掉糧食、推dao營柵、正和前來鎮壓的一千多士兵戰成一團,突然遠方隱隱傳來雷鳴一般的響聲,地平線上開始出現一條黑線,

  「唐軍殺來了!李月來了!」隨著倒戈者的喊聲,許多猶豫不決的士兵也紛紛袒露右臂,參加進倒戈的陣營,連前來鎮壓的不少士兵也跟著反了。

  被圍困的荔非元禮軍得知主力來援,紛紛士氣大振,一鼓衝出重圍,直向中軍殺去,這時張嘉延已經方寸大亂,荔非元禮的突然殺出,讓他對李璘的戰略部署產生了懷疑,後軍的兩萬軍倒戈更是雪上加霜,正當他考慮是否應返回光州之際,突然有軍士來報,敵軍的主力約兩萬騎兵向我軍殺來,為首的正是唐軍主帥李月,張嘉延的心一下子似乎停止了跳動,他也猛然明白過來:「李璘完了,若不是殺敗了李璘,李月絕對不會從後面出現的。原來唐軍的攻城都是假的,這個李月竟用數千人的死傷,作為下注的誘餌。」

  張嘉延突然覺得自己已經筋疲力盡,手上能指揮的只有兩萬多人了,拿什麼和李月打。他嘆口氣對手下說道:「傳令下去,讓大家不要打了,全軍投降!」

  李月催馬來到大營前,這時硝煙已經散去,荔非元禮正在清點著己軍的傷亡,張嘉延命親兵將自己捆綁,頸上掛著兵符來見李月。

  「敗軍之將張嘉延前來請罪!」

  李月點點頭說道:「皇上有令,凡投降之將皆可免罪!張將軍就放心吧!」

  「末將謝過大將軍。」

  李月揮揮手,命將張嘉延帶下去和王隼辦理交接。這時有一名軍士來報:「倒戈軍士中有個姓段的伙長說是大將軍點名要見他。」

  李月想起了王漢,點點頭道:「讓他進來!」

  很快段伙長和幾名伙長一起進來,跪下叩首,李月掃了一眼問道:「那個王漢呢?」

  「他已經陣亡了。」遂將王漢被殺一事詳細地告訴了李月,最後說道:「那個林校尉已經被我殺死,王漢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

  李月只覺得心裡一陣難過,回頭對王元楷說道:「王漢一死,他家裡必然生活困苦。你派人給他家送二百兩銀子去,並告訴桑明源,讓他好好安置他們一家。」

  段伙長頓時覺得鼻子一酸,敵軍的主帥,聞名天下的蜀王,竟會替一個卑微的士兵想得如此周到,他連叩了幾個頭,含淚說道:「我們替王漢的全體同伴,謝謝大將軍!」

  「你們倒戈有功,我就任命你們幾個為果毅都尉,以後就加入唐軍吧!即墨,把他們交給武天德。」

  即墨他們走後,李月覺得心裡異常煩悶,廝殺了那麼多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對戰爭的厭煩。這時,一名軍士跑來稟報:「外面有一文士,自稱汪伯肅,求見大將軍。」

  李月一愣,汪伯肅不就是汪子機嗎?他來幹什麼?難道是李璘命他來談判?想到這裡,李月說道:「請他進來!」

  汪伯肅走進大帳,哈哈一笑著說道:「李道友別來無恙?」

  李月亦淡淡一笑說道:「汪先生風采更勝當年,看來仕途頗為得意,先生請坐!」

  汪伯肅坐下低聲說道:「我猜當年安慶緒落馬受傷,必是大將軍所為。」

  「先生如何知道?」

  「只看事後少林寺得保舍利,賑災一事順利完成,便可猜到一、二。」

  李月笑笑沒有否認,他話題一轉問道:」汪先生前來,是受李璘所托吧!」

  「非也,我現在已不是李璘手下的汪子機了,而是茅山汪伯肅,臨走之前,特來和大將軍敘敘舊。」

  「汪先生為何避世?」李月也深感詫異。

  「大將軍,我年初時,讓李璘佯攻襄陽,集中兵力先取長沙,趁川中空虛,借黔州入川,最後取關中,若大將軍回防,則再取襄陽,使大將軍兩頭難顧,可惜豎子不聽我言,導致今日之敗,我也心灰意冷,不想再問他的事。」

  李月點點頭道:「此計上佳,幸虧李璘不用,那先生回茅山欲何為?」

  汪伯肅神秘一笑反問道:「李道友入世,是為解心劫而來吧!我聽師傅曾言,有得道者,為最後的解脫,常入世歷練,以解最後的心劫,我說得可對?」

  李月暗暗心驚,便將左右親兵遣出,問道:「先生之師何人?」

  「師傅不準我外洩其名,他在茅山結廬,自稱草根道人。」

  李月想了想突然問道:「尊師可是茅山張華真人?」

  汪伯肅大驚:「道友如何知道?」

  李月笑著說道:「我聽師兄說過,昔日純陽子得道後,留有三個弟子,其中一支便是茅山張華,師兄百年前與之為友,他自稱草根,我由此得知。」

  「那你師兄何人?」

  「終南山長虛。」

  汪伯肅恍然大悟:「我也聽師傅說過,如此我與道友更不是外人。」

  「以汪先生之才,埋沒到茅山豈不可惜。」

  「可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地!」說完,汪伯肅偷眼看著李月,他正在盛年,哪肯就此隱居,來找李月,其實就是想謀一出路。

  李月知道他的意思,笑笑說道:「我給你修一封薦書,你可到長安找我大哥,做他的幕僚,如何?」

  汪伯肅大喜,李月的大哥不就是太子嗎?他長身謝道:「伯肅感激不盡!」

  「你與我有道緣,不必多禮!」

  汪伯肅果然去了長安,他在李豫的奪位之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後來被李豫封為太子詹事,又積極斡旋於李豫與李月之間,成功的消除了李豫對李月的猜疑,這一切都種因於此。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1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東遊
  乾元三年七月底,李月在淮水施奇計大敗李璘軍,八月,鄂州康楚元和申州孫國良先後投降,自此李璘在江淮一帶的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降卒近十八萬,李月重新整編後,最後得十萬精兵。

  稍事休整,李月大軍便分兵兩路,命荔非元禮領五萬軍沿淮河,自己親率十萬大軍沿長江,一齊向江南腹地進軍,緊接著淮西的田神功起義,李月命其與來王真軍一起火速北上支援李光弼。隨後浙東的殷仲卿和長沙的陳少游宣佈脫離李璘效忠李亨,李亨遂赦其罪,又將江南道一分為三,為江南東道、西道及黔中道,江南東道設浙東、浙西兩個觀察使,主管地方政務;命升州刺史韋黃裳為蘇州刺史兼浙西觀察使,命御史中丞崔寓為長沙刺史,調殷仲卿和陳少游回京,又調淮南道節度使韓滉為浙東觀察使兼越州刺史,調襄宛節度副使蔡明德為淮南道節度副使,淮南道節度使暫由李光弼兼任,調宗室右威衛大將軍李峴為江南西道防禦使;宗室禮部侍郎李揆為黔中道節度使,調長沙王李峘任襄陽刺史兼襄宛節度使,襄陽刺史張炎調任揚州刺史。這樣一連串的人事調動,使得整個富庶的江南及荊州地區皆被李亨所控制,錢糧得以調入關內,朝廷的財政窘況大為緩解。

  此時,李璘實際還控制著江南道長江以南的部分地區,即今天的蘇南地區,另外還有泉州一個飛地,由於各地守將紛紛投降,他手中只剩三萬水軍,部署在金陵一帶的江面上,另外還有散佈各地的不到一萬軍。

  大唐水師建於貞觀元年,全盛時曾有兵十三萬,戰艦千艘,艦種如樓船、艨艟、鬥艦、走舸、遊艇和海鶻等等,在征百濟以及與大和國的征戰中均有輝煌戰績,其中白江之戰,更是唐軍水師大勝倭人的經典戰役。但在天寶後期,唐軍水師日漸衰落,戰艦的老舊及軍隊中的腐敗使得現在的水師只剩艦船三百餘艘,主要集中在金陵、太倉、泉州三處,襄陽和長安也有少許分佈。李璘已將泉州和太倉的水師都調到金陵,準備進行最後的頑抗。李月和荔非元禮在廬州會師後得到李亨的親筆密詔,命他暫不進攻李璘,原地聽令。李月便駐兵不發,他命荔非元禮和吳昊在廬州強化訓練新編的十萬軍,自己悄悄帶著幾名親兵不知去向了。

  江南的八月末,梅雨季節早過,高溫也已到了尾聲,正是初秋時節,每年此時,「秋老虎」必然會發威,其酷熱更勝炎夏。但今年的初秋時節卻意外的多雨,整個江南都處於綿綿秋雨的籠罩之下。

  正是:

  江南孟秋天,

  稻花白如氈。

  素腕慚新藕,

  殘妝妒晚蓮。

  「公子,前面就是蘇州城了!」

  一條大型客船,緩緩地減慢了船速,船老大興奮地向船艙裡喊道。到了蘇州,也就意味著貴客許諾的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到手了,從廬州過來,行程足足走了五天。

  這時,船簾被拉起,一名年青的公子從內艙裡走了出來,他正是李月,兩周前他與眾人定下大計,雖因有皇上的旨意,但江南富庶之地確實不能再經戰火塗炭,將來大唐的復甦很大程度上都要依賴著江南,於是他決定親自去一趟蘇州,看看當年留下的先手能否發揮奇兵的作用。李月手拿一把折扇,上面是妻子趙綠敏親手所繪的江南煙雨圖,是李月心愛之物,他穿著一件月白色絲緞長袍,是用上品的湖綢縫製,一條白色腰帶上綴有一片淡綠色的溫玉,頭上戴一頂普通的士子帽,和大多數唐朝的讀書人一樣,腰間也掛著一把長劍,但在普通的劍鞘裡面卻是當年李瑤用魂魄凝成的心魔劍。

  「船家,前方為何如此多小船?」

  「那些烏蓬船都是準備進城賣菜的,現在蘇州的『水八仙』上市了。」

  「什麼『水八仙』?」 南霽雲好奇地問道,他長在西北,從來就沒聽過。

  「水八仙指的是蘇州的八種水生蔬菜:茭白、蓮藕、水芹、芡實、慈菇、荸薺、蓴菜、菱角,借蘇州的足肥足水,味道十分鮮美,大家可以去嘗嘗,我回去的時候也要帶點回去。你們看,那條船上卻是螃蟹,雖然還不到吃蟹時節,但城裡一些富貴人家就已經忍不住要嘗個早鮮了。」

  「那為什麼大家都擠在這裡呢?」這回卻是王元楷問道。

  「前方便是蘇州盤門,看來盤查較嚴,大家都在等候,不過我們這種大客船可優先進去的,大家坐好,我要撐船了。」

  「船家,為何大客船可優先進去?」李月問道。

  「說起來公子不信,一般進城費小船為十文,客船為三十文,像我這種大客船為一百文,但這卻不是真正的原因,盤查的士兵要的是額外的油水,這些民船無油水可刮,自然靠邊了,像公子這樣的人才是他們的重點,若公子等候太久,掉頭走了閶門,損失的自然是這些兵丁了,所以我們這種大客船可優先通過。公子記住了,一兩銀子他們簡單搜查,不動女眷;二兩銀子只上船盤問,不碰行李;五兩銀子則隨便通過。好了,我們馬上就進水門了。呀!不好!今天城樓上掛的是黑幡,過路錢要加倍了。」

  船老大見李月不明白,苦笑著解釋道:「一般掛的是紅幡,表示正常,如果遇到特殊情況,比如有戰事等等,就會掛出黑幡,過是可以過,但要加倍收費,因為他們的風險也在增加,這是幾十年來的規矩,一直沒變過,若公子願多給,他們的長官還會視情況作保,這樣就不會遭到內河盤查的騷擾了。公子放心!他們不會隨便破壞規矩的,否則就失信了,開元以來都是這樣的。」

  李月的坐船緩緩進了城門水道,幾柄長鉤立刻伸過來,將船拉到駁岸邊。這時,從城門暗道裡跑出幾個官兵,為首的是一名校尉,看來最近油水不多,連校尉都驚動了。

  那校尉見李月氣度不凡,不敢怠慢,很客氣地問道:「公子可是要進城?」

  李月微微的點點頭,向王元楷使了個眼色,王元楷取出一錠大銀約五十兩,遞了過去,那校尉的手如被燙了一般,急忙接過銀子塞進懷裡,陪笑著說道:「公子稍等,我取一個令牌給你。」說完從暗道跑上城樓,很快拿來一枚銅牌給了李月,隨後一揚手,水閘緩緩升起,放李月的客船過去了,待李月的船走遠後,他立刻眉開眼笑地對左右說道:「今天撞了大運,老子請客!」

  「大哥,這艘船是從哪裡來的?如此牛氣!」校尉旁邊的一名伙長問道。

  「是從廬州來的,那船老大我認識。」

  「上命不是嚴令淮南一帶的船都要嚴查嗎?」

  「查個屁!老子守城十幾年了,破壞了規矩,以後都不走盤門了,我們吃什麼?」

  「大哥遠見!」

  進了盤門,那船老大對李月說道:「公子出手可真闊綽,他們一年也難碰到幾次,有那個銅牌,除非是兵曹大人親查,否則誰都會買帳,這塊銅牌給我吧!我走的時候要繳還的。」

  李月笑笑,讓王元楷把銅牌給了船老大,又過了幾個盤查點後,船駛進了一條水巷,在一個私人碼頭上停了下來,這裡便是望春茶莊的後門,碼頭上早已站了十幾個人,為首的正是桑明源。

  李月讓王元楷給了船老大一百兩銀子,船老大千恩萬謝地去了。

  「屬下桑明源參見公子!」桑明源見李月上岸,急忙跪下說道。

  「桑執事請起,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我們已好幾年沒見了吧!」

  「是啊!那年公子和夫人來後,就再沒見過了。」

  李月把南霽雲和王元楷介紹給桑明源後,便隨他進了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先手
  望春茶莊其實是由幾個大宅子組成的,整整佔據了一條街,是江南一帶最大的茶鋪,有房屋及院落數百間,後面的水道可停泊戰船,通往五湖四海,這裡也是李月在江南的商業基地和日組在江南的大本營。李月等人進了宅子,早有丫鬟準備好了洗漱的物品,眾人收拾一番後,李月命人將南霽雲等帶去休息,自己卻來到大廳找桑明源。一進門只見桑明源正和一人在商討著什麼,從背後看去,李月覺得那人似乎在哪裡見過?桑明源見李月進來,連忙站起來對那人說到:「公子來了!」

  那人猛然轉過身來,看著李月,立刻給李月跪下。李月這才認出來,竟是在襄陽見過的李鐵蘇,他見到李鐵蘇,突然想到了李希烈,不由一陣慚愧,他答應替他報仇的,卻動不了李希烈。李月急忙將李鐵蘇扶了起來,慚愧地說道:「當年答應之事未能辦到,真是愧對李公子了。」

  「雖然未能殺了李希烈,但動手殺人的李之堯已經被公子殺了,這也算報了一個仇,何況公子還安排我一個去處,讓我衣食無憂,還娶妻生子,父親在天之靈也可以安心了,這一切全都是多虧了公子。」

  這時桑明源過來笑著說道:「鐵蘇現在是我們的大帳房,所有的帳目都由他過目,實在是了得,他可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去年娶了太湖幫副幫主吳淵之女為妻,今年得了一個兒子。」

  李月從懷中取出一串拇指大的明珠遞給李鐵蘇,「這是皇上賜我的,算是給你兒子的見面禮」

  李鐵蘇連連擺手道:「御賜之物,鐵蘇怎敢要!」

  李月硬塞給了他,他方才謝過收下,隨後告辭而去。

  等李鐵蘇走後,李月問道:「我聽夫人說,我丈人也在這裡,可是真?」

  「我已派人去請了,即刻就到!」話音剛落,門口笑聲傳來:「賢婿幾時到的蘇州?」

  李月回頭望去,正是岳父趙顯,他立刻上前幾步,給岳父跪下行禮。

  「小婿參見岳父大人!」

  趙顯連忙把他拉起來笑著說道:「趕快起來!我聽說你連皇上都不跪,竟然給老夫跪下,堂堂天下兵馬大元帥,老夫實在是面上有光啊!」

  「怎麼不見岳母大人?」

  「小敏二哥陪她到寒山寺上香去了,晚些才能回來。走!到我那邊去。」

  李月給桑明源交代了幾句,便隨趙顯去了。

  趙顯一家住在西面的一個獨院,有房屋數十間,共五進。趙顯把李月帶到書房,親手給他倒了杯茶,笑著說道:「住在這裡,老夫最滿意的就是這點,不愁好茶。」

  「岳父住在這裡還習慣吧!」

  「李璘叛逆,欲逼我跟從,幸虧你事先安排,我們才能躲在這裡來,現在的蘇州刺史是李璘從京裡帶來的,並不認識我。」

  李月臉微微一紅說道:「不是我,是小敏安排的。」

  「你們夫妻不都一樣嗎?」

  說道這,趙顯臉色一肅問道:「小月以為現在朝局如何?」

  李月怔怔地看了趙顯一會兒才問道:「是否朝廷有消息給你了?」

  「是的,皇上表彰了我不從叛逆,封我為潤州刺史,因不知我的下落,把詔書給了陶兒,隨後,太子也給陶兒送去了一千兩銀子。」

  「皇上可知岳丈大人在這裡嗎?」

  「不知!陶兒只告訴皇上,我躲在潤州的一個朋友家裡。」

  「這樣就好,若讓皇上知道你在這裡,不出十天,李璘就會派兵來。」

  「有這樣嚴重嗎?」

  「皇上不會,但越王會,現在越王與大哥的鬥爭已近白熱化,只要能削弱大哥,什麼手段都會用上,宮廷鬥爭從來就沒有什麼仁慈可言的。現在皇上的身體大家都很清楚,活不了多久了,如果再不搏,就沒有機會了。」

  「那小月看,太子和越王誰能笑到最後?」

  「現在還難說,皇上派李系去守洛陽,其實已經很明白的告訴了大家,他支持越王,要不是忌憚我,早就廢大哥了。你看這次襄陽和江南的人事安排,就幾乎將我架空,尤其是襄陽,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礎,全部被一掃而空,倘若我兵敗失權,就是我家滅門之時。」

  「那小敏豈不是也.....」李顯大驚。

  李月笑了笑說道:「這只是一個推測,我是絕對不會讓它發生的,我這次親來江南,就是想把大唐的水軍收歸囊中,佔據江南之地,只有這樣,皇上才不敢輕舉妄動,岳父可給我推薦幾人,我在戰後需要人替我穩住江南。」

  「小月可有人事任免權?」

  「我在出兵前就和皇上達成了協議,江南一帶刺史以下的官員可由我任命,交吏部備案,自然,作為交換,蜀中的大權我都交還了皇上。」

  「我明白了!那小月準備如何取金陵的水軍?」

  李月淡淡一笑答道:「幾年前我就安排好了先手。」

  就在這時,一名丫鬟來報:「老夫人和公子回來了!」

  趙夫人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女婿李月,聽說女婿來了,她連連埋怨兒子趙漠為何不早說,趙漠只說自己也不知道,又說如果消息外洩,李月可能有性命之憂,嚇得趙夫人不敢張揚。當晚,李月和岳父一家一起用了晚飯。

  第二天他便命秦樸帶路,率領手下直奔太湖幫而去。

  太湖幫副幫主吳淵聞李月到來,率領全體堂主來迎接李月,李月為太湖幫幫主一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時李月的義妹耿小娟也一起來歡迎,她今年已十四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見到李月,顯的十分害羞,勉強過來行了一禮,李月送給她一件禮物後,她便和丫鬟回房去了。

  李月和吳淵來到密室,他首先問道:「王潛和干亭的家人安排的如何了?」

  「請幫主放心,都安排好了。」

  李月點點頭又問道:「水師的事怎麼樣了?」

  吳淵答道:「按幫主前幾年的指示,我們太湖幫加入大唐水師的已有五千人,其中五十五人任了船長,還有數百人是各級軍官,其中連水師副統帥都是我們太湖幫的人。」

  李月大喜追問道:「誰做了水師副統帥?」

  「就是當年那個將戰船橫在水寨門口不讓敵人衝進了的林船長,他叫林衡,原本就是水師退役的統領,在大唐水師中很有聲望,所以李璘就是借助他的聲望,命他當水師的副統帥。」

  「那水師統帥何人?」

  「就是李璘本人,不過他很少上船的,水師的日常事務都由林衡處理,我們的船長,大都是他安排的。」

  李月滿意的點點頭,如此一來,李璘的水師幾乎就唾手可得了,李月現在關心的已經不是如何擊敗李璘了,而是長安,李月接到大哥李豫的加急密報,據宮內得到的可靠消息,李亨已經在考慮立崔貴妃的兒子彭王李稠為帝,越王李系為攝政王,準備找借口廢太子李豫了,此時右相韋見素病危,李亨便命張鎬為知政事,暫代右相一職。鑒於目前的形勢,李月決定將朝廷的目光吸引到自己這邊來,敲山警告李亨。而拿下水師便是當務之急了。他當夜傳令廬州的大軍分兩路分別向金陵和蘇州方向進發,自己和吳淵乘船連夜趕往江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敲山
  大唐的水師逐漸衰敗後,江南一帶的江河水面便出現了勢力真空,一些豪強權貴趁機組建水面幫派,搶奪水上地盤,現江淮、兩湖一帶的水上幫派已有大大小小上百個,其中最有名的有四個:一是長沙的洞庭幫,控制兩湖,以運米業為主;二是襄陽的排幫,控制長江中游,以運米、麻業為主;三是揚州的油幫,控制淮水,以運油起家;最後也是最大的就是蘇州太湖幫,控制太湖及長江下游一帶的江河湖面,以運茶、絲、米等為主。這四大幫,各有後臺,且自身實力雄厚,官府也不敢輕易得罪,當年澧陵縣縣令就是因為沒收了洞庭幫的貨,結果引發民亂,澧陵縣衙也被縱火燒成白地,最後潭州刺史親自去洞庭幫道歉,調走了澧陵縣縣令後才算平息此事,由此可見這四幫的勢力之強。

  李月他們的坐船插上太湖幫的青花五頭蛇標誌旗後,便一路順利地抵達了江寧,沒有任何阻礙。江寧是金陵府下的一個縣,李璘的水師就駐紮在這裡。李月來到江面,望著江面上數百艘巨船,心中感慨不已,現在的水師只有當年全盛時的三成,就已經如此壯觀,可想當年的盛況了,他暗暗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恢復大唐水師的雄風。

  夜裡,吳淵帶著李月來到水師大營前,向士兵出示了特別通行證,求見水師林副統帥。林衡聽說吳淵來了,急忙出來迎接,他一眼就看到了吳淵身後的李月,心中大吃一驚,當年李月大破偷襲太湖幫的敵軍時,他是見過李月的,知道他是現任幫主,後來吳淵更告訴他了李月的身份,命他重回水師。現在李月可是大唐的最高軍隊統帥,他怎會不知。林衡急忙將李月讓進大帳,摒退左右後,單膝跪下向李月行一軍禮:「水師副統帥林衡參見大將軍。」

  李月笑笑將他扶起道:「現在你可是李璘的手下,我大唐之敵,我聽著怎麼頗不自在。」

  林衡亦笑著說道:「那是他一廂情願罷了,我大唐水師百年來保家衛國,效忠朝廷,什麼時候成了大唐的敵人,就算我有心助他,三百位船長也未必會答應,我們水師不比陸軍,自治權極大,一艘船就是一支獨立的部隊。況且,我們太湖幫已經控制了近三成的船隻,就更由不得他李璘了。大將軍想要我做什麼,就下令吧!」

  「好,就借你的帥帳一用,我要徹底收復這支水師。」

  「是!來人!擂鼓,聚將!」

  「隨著鼓聲響起,各船的船長紛紛趕到大帳中集合,只一盞茶工夫,三百多名船長便濟濟一堂,林衡立刻命親兵將大帳團團圍住,以防人走脫洩露消息,李月卻擺擺手,讓他不必擔心。眾人見上坐者不是林衡,而是一名年青的將軍,金盔鐵甲,身後兩名大將護衛,均是郎將的軍階,而林衡則站立在一旁,眾人不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諸位船長,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我大唐天下兵馬大元帥、兵部尚書、尚書右僕射、蜀王李月大將軍!」林衡朗聲說道。

  此言一出,大帳內一片寂靜,眾將的內心都極為震驚,但誰也不敢出一言,只見李月微微一聲冷笑,緩緩的說道:「我大唐水師已愈百年,自太宗皇帝以來,屢立奇勛,我則天皇帝更是親封為『水上鐵騎』,凡到一地,大唐百姓無不端茶送水,以示尊崇,各位將軍都以游弋我大唐水面為榮,我想問一下諸位,我大唐水師什麼時候成了朝廷的叛逆,成了我大唐的敵人!!」最後一句,李月厲聲喝問,眾將皆默默地低下了頭,羞慚不已。

  這時,一名太湖幫出身的船長率先出列說道:「我等從來都是大唐水師,從未背叛過國家!」此言一出,眾將群情激昂,紛紛跟著說道:「是啊!我等從未背叛過國家!」

  李月見氣氛已到,便斷然下令道:「從現在起,我就是大唐水師統帥,若有奉我命者,可站至右側聽令!」

  此令一出,眾將紛紛向右站去,竟無一人落下,大出林衡的意料,由此可見李月在軍中的威信已遍佈天下,連水師也不例外。

  李月見水師已向自己效忠,他立刻從中挑出三千精銳之軍,第二天隨他到金陵捉拿李璘,李璘的節度使府原來在蘇州,但戰局的關係,後遷到了金陵,三千軍抵達金陵時已是中午,守城的將領見所來的雖是己軍,但人數太多,他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在慎重之下,他決定派人向李璘求令。李璘此時正在苦思退路,自淮水兵敗後,他幾乎已經喪失了信心,現在他唯一指望的是朝廷的特赦,他和李琮不同,沒有稱帝,這便是他唯一的依仗,請罪書早在一個月前便送走了,他走的是張皇后的路子,為打通關節,他收拾了整整一箱金珠寶貝請張皇后之弟光祿寺卿張延年轉給了張皇后,對張延年他也下了重注,將金陵的數十家商舖都轉到了他的名下。早在十日前他便得到了京中的飛鴿傳書,一切關節都已打通,皇上已經答應赦他死罪,只要他拿出相應的誠意,便可按李瑁案處理,李瑁現在雖失王爵,但依舊過著醉生夢死的富貴生活,只要他無異動,李亨也不去管他。李璘明白,所謂的誠意,就是拿出多少錢糧來給他李亨贖罪罷了。

  正當李璘考慮著如何答覆李亨之際,突然得報,北城外來了一軍水師,稱奉命進城。李璘一愣,自己並未下過此令,這是怎麼會事?

  「走!帶我去看看。」

  李月穿著偏將的軍服站在林衡的身邊,他等了一會兒後,只見城樓上一陣紛亂,一名身著王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城樓上。

  「大將軍,他就是李璘。」

  李月點點頭,不用林衡提醒,他也是認識李璘的。

  「殿下,末將奉命入城!」林衡大聲說道。

  「林將軍,本王什麼時候下令讓你入城的?」

  「這不是殿下的調軍金令嗎?殿下請看!」說完,從懷中取出一隻金令舉在空中。

  李璘不由得探身細看,李月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只見他拈出一支鐵箭,躲在軍中張弓射去,李璘哪裡躲得過李月的鐵箭,鐵箭如閃電一般透頸而過,飛過了城樓,李璘眼一黑便從城樓上摔了下來,掉入護城河中,這一箭實在太快,旁人根本看不清楚。

  城上守軍見王爺墜城,遂一陣大亂,李月急命人撈起李璘的屍首,他向城上喊道:「快開門,王爺還有救!」

  這時城上的守軍已經糊塗了,士兵們本能地放下了吊橋,打開城門。

  「殺啊!」

  三千水師,在李月的率領之下,衝進了金陵城,金陵守將張維瑾聞李月親自領軍入城,永王李璘已死,知道大事已去,遂向李月投降。幾天後,李月大軍開進金陵和蘇州,泉州守軍也向廣州都督張方須投降,自此,李璘的叛亂被徹底平息。

  李月派人將李璘的首級送至京城,同時上表如實地陳述了射殺李璘的詳細經過,並要求自領江南東道節度使及水師大都督,另外他還密告李亨,張皇后收受李璘賄賂欲為其脫罪,附上張延年的親筆回信為證。

  李亨聞李璘已死,在鬆口氣之餘也為李月的手段暗暗心驚,他讓李月駐兵的旨意是親筆密詔,翰林院與中書省都不知道,但李月卻毫不買他的帳,依舊率軍平了江南,殺死李璘,讓他的計劃徹底落空,李亨明白這是李月在向自己示威,考慮再三後,李亨終於下詔,任李月為江南東道節度使及水師大都督,節制江南東道軍政,江南東道從三品以下官員皆由其任命(即刺史以下),報吏部備案,同時收回李月川中之權。第二天,李亨進封李豫為監國太子,在自己病重之時,李豫可為監國,總理政務。至於涉及到張皇后一事,李亨留中不發,也就不了了之。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2 P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江南
  李月在佔領江南東道以後,正式將節度使府遷到金陵,上表奏請恢復趙顯為金陵刺史,原揚州刺史趙陶然調常州刺史。同時派荔非元禮為主將率八萬軍北上,從徐州攻打睢陽。十月,荔非元禮克睢陽,史思明也派大將駱悅率領八萬軍開赴陳留,與荔非元禮軍對峙。這時,由於唐軍在河東慘敗而卻在東線獲勝,使得整個戰局變得撲朔難料,誰也不敢先下手。十一月,史思明出巡東方,其子史朝義在大將駱悅的支持下,在鄭州發動政變,殺死了史思明和心腹大將李歸仁,隨即,史朝義在洛陽稱帝,此時唐朝赦令已出,各地擁兵大將開始各懷鬼胎,如河北的李懷仙、河東張忠志、相州田承嗣等各自擁兵自重,並不聽從史朝義調遣,史朝義再無力攻唐,兩軍處於對峙狀態。

  李月本人並未離開江南,他深知李希烈的野心,一旦江南空虛,李希烈必然乘機而入,在節度使這個位置上,李希烈是坐得最久的,也是因為他羽翼已豐,朝廷拿他無奈的緣故。李亨為了削各節度使的權,採納了丞相張鎬的建議,在幾大節度使的基礎上再進行細分,設置節度使、觀察使、團練使、防禦使,並大量任用宗室,但由於大多數宗室都是膏粱子弟,手握一定重權後便變得更加驕橫、魚肉百姓,其中最殘暴的便是川東節度使李奐,不僅對百姓橫徵暴斂,而且荒淫無度、濫殺無辜,最後逼得梓州刺史段子璋率百姓暴動,企圖殺死李奐,李奐遂污蔑段子璋造反,李亨派吏部尚書崔光遠為欽差大臣調靈州將軍方劍進川平亂,

  不久段子璋兵敗自殺,崔光遠上書李亨,指段子璋暴亂是因李奐為禍川中導致,李亨便將李奐調回,讓他做了左威衛大將軍的閑職,命另一宗室濟北王李勉任川東節度使兼梓州刺史,又命方劍為松州團練使,防禦吐蕃。

  十月,李亨因唐軍慘敗,下詔自責,遂改年號為上元,這時江南平定,朝廷派到江南各地的官員開始陸續上任,趙綠敏母子及林之惠也隨蘇州刺史韋黃裳一起來到了江南,韋黃裳是韋見素之族弟,韋見素前不久病逝後,由禮部尚書韋陟升中書令、任右相,同時也接任了韋見素家族長之職,亦是太子李豫的忠實支持者。韋黃裳原任司農寺少卿,後調任升州刺史,考慮到江南日趨重要的經濟地位,便調韋黃裳任浙西觀察使兼蘇州刺史,韋黃裳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赴金陵拜訪李月,他雖為浙西觀察使,但卻受李月節制。

  李月的節度使府在金陵城內的莫愁湖湖畔,是原節度使雷寧在金陵的別院,因趙綠敏非常喜歡莫愁湖,李月便選址於此,離趙綠敏的娘家金陵刺史府也不遠。趙綠敏到金陵後,便抱著李晨去見自己的母親,趙夫人見到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喜悅之情不言而喻。當晚,李月帶著妹妹李影及林之蘅一起來到刺史府聚會,一家人盡享天倫之樂。林之蘅自嫁李月後,一改以往的刁蠻習氣,穩重知禮,對趙綠敏敬重有加,也被李月和趙綠敏的父母所喜,趙綠敏更視她為姐妹,其中與李月的孿生妹妹李影最為投緣,兩人整天形影不離,林之蘅來金陵後,李影一人留在京城孤單,竟也跟了過來。

  趙綠敏的二哥趙漠和李月同歲,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去年進京參加武舉得了功名,李月便命他隨荔非元禮北上,在他帳下做一名果毅都尉。

  「相公!你今天可喝了不少酒。」趙綠敏一邊給李月脫去外衣,一面略為埋怨地說道。

  「難得這次聚會,心裡高興多喝了幾杯,娘子不要見怪!」

  「你和父親都決定讓我哥哥從軍,我娘挺擔心的,這幾年唐軍敗多勝少,死的人太多了,要是哥哥有個什麼閃失,二嫂和幾個侄兒女可怎麼辦?」

  「趙漠也堅持要參軍,我也沒辦法,本來我要安排他去江寧縣任縣尉,可他不肯,非要從軍不可,只好讓步於他,不過娘子放心,唐軍兵敗主要看主將,你夫君我不是從沒敗過嗎?」

  「你真是厚臉皮,『老鼠上秤,自稱自誇,』打了幾次勝仗,就尾巴翹上天了。」

  趙綠敏的臉依在丈夫的胸前,動情地說道:「夫君可千萬要小心啊!不然我們母子可怎麼活!」

  李月輕輕攬過妻子的腰,妻子雖已為人母,但依然和當年一樣的美麗、苗條,李月心中一蕩,遂低低地說道:「今晚我就睡在你房內了。」

  「可是今晚你應睡到蘅妹那裡的。」

  「我不管!還有小影和她睡呢!」

  「好吧!讓我去給蘅妹說一說,還有相公答應的,明天帶我們去蘇州,不許賴哦!」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第二天,李月起程前往蘇州,接受浙東觀察使韓滉的述職,之所以把與韓滉的會面也安排在蘇州,是考慮讓韋黃裳也一起參加會商。

  李月的座船沿運河南下,除李月的主船外,另還有兩艘兵船護衛,由王元楷與李即墨各領二百人於一前一後擔任護兵,另外太湖幫也派出了大量的暗哨,防止李璘餘黨行刺李月。

  江南一地雖曾有南朝的繁盛,但自隋、唐兩朝以來,全國的經濟中心一直在北方,開元二十八年之時,江南十五州的人口僅二十二萬戶,佔全國的四十分之一,稅賦更微不足道。天寶以後,北方數次大災,李隆基命北方災民就食於江南,使得江南人口大增,稅賦也開始佔到全國的半成。安史之亂後,北方百姓為躲避戰亂,開始大舉南遷,到乾元元年時,整個江南道已經達到一百二十萬戶,增加了六倍,而且現在仍然在猛增,雖然如此,但總人口在全國占的比重還是僅有一成。移民的大增,由此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也開始大量出現,好在江南土地肥沃,水量充足,只要勤於耕種,就算賦稅沉重,也不會出現餓死人的情形。目前,全國的產糧和稅賦重地主要集中在兩湖、荊宛、關中、四川、河南、兩淮、江南,李亨分割江南道、控制兩湖、荊宛的主要目的就在於此,李月以四川換江南東道僅十五州,對於李亨來說,並沒有吃虧。

  趙綠敏正在和李月談論兩岸的景色,李晨幼小,故沒有隨行。林之蕙正和李影竊竊私語,她倆都是第一次來江南,沿河的景色和民俗都讓二人感到十分新鮮。

  第二天上午,船已快到了無錫縣,從無錫縣進太湖,走胥江便到了蘇州。李月正在給林之蕙講述無錫的典故:「有錫出,天下亂;無錫出,天下清」故名無錫,林之蕙看著儒雅的夫君,眼裡流露出迷醉的神色,連李影在一旁偷偷的笑,她也沒有看見。

  「夫君,好像有人在喊冤。」趙綠敏從後艙走了過來說道,今天她有點暈船,所以一直臥著休息。

  李月點點頭,他早就聽見了,似乎是兩個小女孩的聲音,他遂下令道:「停船,靠岸!」

  由於李璘初定,江南的吏治尚亂,地方官也多良莠不齊,地方豪強勾結官府欺凌百姓之事層出不窮,以致於攔轎告狀之事時有發生。金陵、潤州、常州的官員,李月早拜託岳父趙顯推薦,所以還算不錯,而蘇州一帶由於韋黃裳剛剛任職,尚來不及清理。

  「報大將軍,喊冤的是兩個小女孩,為姐妹二人。」即墨過來報告道。

  「帶她們上來」

  很快,兩個小女孩被帶了過來,這是兩個不到十歲女孩子,姐姐約十歲左右,妹妹大概只有八歲,大一點的女孩見到李月,便立刻跪下喊冤,小一點的女孩則跟在姐姐身後,怯聲聲的跟著叫冤。



第一百三十九章 疾苦
  「你們是誰?為何叫冤?」

  「稟老爺,我們爺爺原是中牟縣縣令藍縝,爹爹叫藍獻,去年賊兵破城後,爺爺被殺死,爹、娘帶著我們逃難到此,開了個路邊茶攤餬口度日,一個月前,因交不起稅,便向城裡的點金當鋪借了錢交稅。

  三天前,點金當鋪的少東家來我家要錢,我爹無錢給他,他見我娘貌美,便叫手下把我娘搶走抵債,還放火燒了我家的茶攤,我爹上前與他理論,竟、竟被他們用棒子活活打死了……..!」說道這,姐妹倆抱頭放聲痛哭,趙綠敏三人在一旁聽見,也跟著抹淚不止。

  「你倆向官府報案了嗎?」

  年長一點的女孩止淚說道:「我們昨天就報案,可一個衙役大哥說,這樣的事實在太多了,縣官老爺根本管不過來,讓我們別費勁了,他給了我一張破席,叫我們把爹爹埋了。」

  「你爹爹的屍首還在嗎?」

  「就在那邊」

  「即墨,你去看看!」

  很快,即墨回來說道:「前面有一口薄皮棺材,裡面的人確實是被亂棍打死。」

  「你們不是說只得一張破席嗎?棺材是怎麼回事?」

  女孩聞言垂淚說道:「今天上午,地保說我們如果願賣身給他,他就送我們一口棺材,並替我們埋葬爹爹。我爹爹也是個舉人,死後卻只能用破席裹身,爹爹生養我們長大,我們只能這樣報答他了。」

  「不要說了,即墨!」

  「在!」

  「你領一百人,速到城裡的點金當鋪將人犯給我抓來,把她們的娘也帶來。」

  「是!」即墨一招手,帶領一百名李月的親兵向無錫城跑去。

  「王元楷!」

  「末將在!」

  「你去把無錫縣把縣令給我叫來,還有那個地保也叫來!」

  「遵令!」

  「相公,」李月一回頭,見是妻子趙綠敏在叫他。

  「夫人,什麼事?」

  「我想收留這兩個小女孩,讓她們以後就跟我吧!」

  「這…….!」

  「什麼這、那的,難到你不清楚,地保買走她們不就是要賣到勾欄嗎?」見丈夫猶豫,趙綠敏不由怒道。

  「可是她們還有母親。」

  「就一起去好了,她們娘三個在這世道還能好好活得下去嗎?」

  「好吧!等一會兒處理完這事再說。」

  趙綠敏立刻和丫鬟一起把兩個小姑娘領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即墨押著數十口老幼男子過來,當先一人是個臉色慘白的年輕男子,身上、臉上均有被鞭抽打過的痕跡。

  「即墨,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兩個孩子的母親已經不堪ling辱,上吊死了!」

  船艙那邊頓時傳來兩個女孩的哭聲,這時王元楷領著兩人匆匆的趕過來。當先一人身穿七品官服,約三十幾歲,便是無錫知縣周蒔,後面一人顯然是地保。

  周蒔已經從地保口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見到李月,急忙上前拜見,「下官無錫知縣周蒔拜見蜀王殿下!事務繁忙,有失遠迎。」

  「你可是科舉出生?」

  「下官是天寶十年進士。」

  「既然是知禮之人,這慘絕人寰之事怎麼不管。」

  「這樣的命案,每天都要有十幾起,下官實在處理不過來。」

  「既然如此,那我來處理吧!即墨,把他們全部押到河邊砍了!」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我沒有殺人啊!」

  李月一揮手,軍士們將這幾十個人拖了下去,這時,周蒔忍不住說道:「殿下!下官以為殿下處理並不妥當。」

  李月向王元楷施了個眼色,王元楷舉手讓士兵們暫停行刑。

  「周縣令以為何處不妥?」

  「殺人*固然該死,可其父兄並無協同,絕不應同罪!」

  「可鄉鄰皆指其父子罪惡罄竹難書,難道不該殺?」

  「殿下只聽一面之詞,尚無人證、物證,也無雙方的口供,便輕易判人死刑,確實不妥,依我大唐刑律,須三審無誤後,且人證、物證齊全,方可定罪,縱然是死罪,還刑部覆核,交皇上紅勾後方可秋後處斬,像殿下如此草率,一旦誤殺,實非百姓之福。」

  李月聞言,微微冷笑道:「像你所言,今天我是不偶然路過無錫,就是百姓之福了?非常之時,自然用非常之法,與其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不用鐵腕手段,何以保百姓之安?你所言,用在太平盛世尚可,可用在這亂世,純屬癡人說夢!來人,斬!」

  很快,行刑完畢 ,李月又下令道:「將這些人頭懸掛在城門出示警,通知各地方,凡犯死罪者,可先將人犯收監,由各州刺史最終核定死刑,不必上呈刑部」

  周蒔站在一旁,臉一陣紅、一陣白,李月看了看他,溫和地說道:「周縣令也不必氣餒,你適才所言,並非無道理,待天下初安,還得按你說的辦法做,只是現在為非常之時,你縱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全悉處理,這樣反而會助長了惡人的氣焰,以為法不責眾,你可明白?」

  周蒔嘆了一口氣,很勉強的說道:「下官知錯!」

  李月搖搖頭說道:「我沒有說你錯。也罷!此事暫且揭過,我來問你,現在江南百姓稅賦如何?百姓竟要借錢交稅。」

  「殿下可是想聽實話?」

  「當然!」

  「僅從法定的稅上來說,江南百姓的負擔並不重,有永業田的農民和全國一樣,每年租糧為五石,調為絹、布各五丈,麻五斤,庸一月,無地民則按人頭交稅,每人一千錢,但這只是固定稅,除此之外還有商稅、軍稅、鹽稅、油稅、茶稅、北方流民有移民費、進城有入城費、造船有船費、養馬有馬費,婚喪嫁娶、生兒育女都要向官府交費,所以百姓戲言『自古未聞糞有稅、而今只剩屁無捐』說的卻是實話。」

  李月聽了,陰沉著臉問道:「這可都是李璘搞出來的?」

  「非也,天寶後期就是這樣子了,也不是江南一地,全國都是這樣,我曾在沛縣做過縣丞,那裡還更慘,嗣虢王李巨自己又在國稅的基礎上加征三成,作為王室開銷。李璘倒沒有加稅,卻在銀價上做了手腳,官價一兩銀子可兌一千錢,可市場上卻是一兩銀子兌一千四百錢,李璘在徵人頭稅時,不收制錢,只收銀子,這樣,百姓的稅賦實際上就變成了一千四百錢。我懇請殿下能否將我江南一帶的雜費先免了,老百姓真的要活不下去了,有地的還有口飯吃,無地的,就像那藍家一樣,最終家破人亡,所以他們藍家其實是被這無窮無盡的苛捐雜稅給逼死的啊!」

  李月聽完,心情異常沉重,他長年征戰在外,從不知道民間疾苦,今天所見所聞,大唐百姓竟苦到了這個份上。他點點頭對周蒔說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和黃大人及韓大人商量一下,如何能減輕百姓的負擔。」說完他也無心思處置那地保了,命開船起拔而行,只留下周蒔孤身一人,在岸上呆呆的看著李月的座船遠去。



第一百四十章 初治
  李月到蘇州後無心遊玩,只讓即墨和王元楷護著趙綠敏幾人出外遊歷,自己立刻命韋黃裳和韓滉二人來見他,他和韓滉襄陽一別,已經近五年,此時再相逢,兩人也暫無心敘舊,直接與韋黃裳一起談論起江南百姓的民生來,李月便把路上所見告訴了他倆,最後說道:「杜工部詩云: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可就在短短的數十年間,便衰敗若斯,實在令人痛心,現在從上到下,無官不貪,連個小小的守城兵丁都要刮一層油,可見官場的黑暗與腐敗了,別的地方我管不了,可這江南十五州必須按我的想法來辦,二位大人可有什麼好的見解?」

  韓滉首先說道:「大將軍替百姓著想,這是百姓的福氣,我久在揚州,揚州其實也和江南一樣,苛捐雜稅層出不窮,說句對太上皇不敬的話,主要就是用兵太多所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萬業待興,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若步伐過大,不說朝廷,就是地方財政也承受不了,依我看,可先取消一些不合理的雜費,比如,流民的遷移費、船費、馬費、婚喪嫁娶費等等,讓百姓喘口氣,更重要是控制一些隱性的收費,比如取消城門守軍,就等於取消了進城費一樣,需要從根源上採取措施。」

  李月聽了連連點頭,他又問韋黃裳道:「韋大人以為呢?」

  「下官覺得韓大人之言非常有理,下官還有一點補充,就是如何安置北方移民,以前土地都被官府控制,北方移民開墾出來的土地,都算做官府的儲備,或直接剝奪,或課以重租,使得北方移民並沒有積極性開墾新田,使得他們遲遲無法融入江南,造成社會的動盪,如果我們採取措施,承認他們對新開懇田的所有,一方面增加稅賦來源,另一方面可以讓他們生存下去,大人看這樣可好?」

  李月點頭說道:「我看李璘留下的庫藏頗為充盈,不如這樣,可撥付一半給朝廷,另外一半用於江南的財政,我自己再捐出一百萬銀子,這樣在三年之內,暫免人頭稅和各種雜費。北方移民開墾出來新土地,在頭兩年可免征租、庸,後三年按正常的租、庸再加征一成,五年后土地可算做自己的永業田,桑、麻林也同樣處理,但永業田的規模要按我朝制度來辦。」

  韓、韋二人聽李月要捐出一百萬兩銀子,都不由暗暗心驚,難怪他父親被稱為本朝第一富王,果然是有道理的,但嘴上卻連連稱讚李月一心為民,另外韋黃裳還擔心朝廷異議,主張先報朝廷同意後再施行,李月卻一笑置之。

  三日後,李月頒布第一道命令:「一、在江南十五道內廢除除租庸、人頭稅、商稅、鹽稅以外的其他所有稅費,天寶十四年以後的北方移民人頭稅暫免三年。二、北方移民需向官府重新登記,得民引後,可在江南道內開墾土地,由官府免費提供種子,租借耕牛,頭兩年可免征租、庸,後三年按正常的租、庸再加征一成,五年后土地可算做自己的永業田,桑、麻林也同樣,但每丁永業田不能超過四十畝;每女桑、麻不得超過各二十畝。

  緊接著李月頒布了第二道命令:「各州縣均不得有軍隊參與管理地方事務,原則上每州有駐軍兩千人,直接歸節度使調度,原軍隊事務改由衙役操作。」

  此數條命令一出,不僅是江南百姓沸騰了,連朝廷和全國其他地方也大為震動,彈劾李月越權的奏折如雪片般向朝廷飛來,但此時的李亨卻無暇顧及李月。

  上元元年十一月,太上皇李隆基崩,賜廟號玄宗,一個多月的忙碌,使得李亨也終於挺不住,病倒了。此時包括江南在內的南方各地運來了大量的錢、糧、絹、麻,終於使得朝廷的財政狀況得到了好轉,各地官員也以各種形式替皇上祈福。

  退仕在家的原丞相崔渙,也乘新年之際,命全國各地掌要權的崔家族人、門生齊聚京城,商量崔家的今後發展之計,包括現任左相崔圓、中書舍人崔漪、吏部尚書崔光遠、御史中丞崔器、長沙刺史崔寓、武威刺史崔稱、楚州刺史崔銑等族人以及鴻臚卿管崇嗣、大學士張翰、安州刺史來瑱等崔黨骨幹齊聚崔府,共商大計。

  自幼子崔昌被處斬後,崔渙頓時象老了十歲一般,連正常的走路也要丫鬟攙扶。

  「老爺,崔銑求見!」一名家人在書房門口向崔渙稟報。

  「讓他進來。」崔銑是崔渙之侄,自幼父亡,現任楚州刺史,官聲極好,是崔家的後起之秀,和長沙刺史崔寓一起,被視同崔家的接班人,今年僅三十二歲,為天寶十年的進士科探花。

  崔銑進屋後,向崔渙跪下請安,崔渙讓崔銑坐下說話。

  「侄兒長年在外為官,也不能在叔父跟前盡孝,前幾個月得一枝極品人參,便想著給叔父養養身子。」

  說完,崔銑取出一個長型盒子,放在崔渙面前的桌上,崔渙隨手拿起把玩了一下,笑笑說道:「賢侄孝心,為叔領了,你在楚州,可知江南動靜?」

  「如何不知!那李月在江南擅自減稅,原本來楚州的流民十之八九都跑到江南去了,人人都將他供為活菩薩,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竟然不聞不問!叔父也是老臣,如何不給皇上提提意見?」

  崔渙淡淡一笑說道:「提意見!你看張鎬提了嗎?你看裴冕提了嗎?你看苗晉卿提了嗎?賢侄,你還年輕,尚還不知道,有些事可做,有些事不可做。皇上如何不明白,李月平川中、平江南,皇上不但沒有獎勵,反而趁機把他在川中、荊宛之權都一一削掉,李月卻毫無怨言,這說明他們之間是有交易的。所以各地的奏折皇上都全不理會,現在只要李月在江南不動,皇上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侄兒還是不明白,皇上為何希望李月在江南不動?」

  崔渙陰陰一笑,眼裡閃過一絲精光,這和他衰老的外形決不相稱,崔銑突然一楞,他猛然意識到,這個叔父的衰老態,竟是裝出來的。

  「裴冕已投靠李豫,當老夫不知道嗎?還有李輔國也向李豫效忠了,韋黨、裴黨、翰林院以及中官都以為李豫必然登位,可他們忘了,皇上的態度才是最關鍵啊!我已經看出來了,皇上是一定要廢李豫的,當年立李豫,不過是從權之策,自古以來有那個皇帝不立自己的親兒子為儲的。」

  「但侄兒也確實不看好李系,我們這樣一心支持他,若真讓李豫坐了大位,我崔家豈不是自絕後路嗎?」

  「賢侄,我們幾個老人都十分看重你和崔寓,你們才是我崔家的希望,有些話,我也就不瞞你了,這次我將崔黨骨幹聚來,其實就是給李豫看的。」

  「給太子看?」

  「是!別以為我們現在反對他,將來就不會有好結果,政治是沒有人情的,有的只是利用和合作,所謂沒有永恆的盟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我是瞭解李豫這個人的,其城府和手腕都要勝過李系百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他若即位,一定還會重用我崔家,自古帝王講究的是平衡之術,沒有我崔家,韋黨豈不是一家獨大了嗎?關鍵是要把握好分寸和時機,我請退就是想告訴李豫,我們崔家已經放棄了李系,我相信他是會明白的。」

  崔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道:「三叔也讓我搞一點名堂出來,我不太明白,還請二叔明示一下。」

  「你三叔的意思是讓你在楚州弄出一些事來,取悅太子,比如找些孝子、天應之類的事,他剛剛被封為監國,確實是很需要點天兆的,這其實就是我們變相向他效忠,這就是剛才我說的時機和分寸。」

  「我明白了,真是巧了!最近有人向我報告,道姑真如得道飛昇後留有上古之寶物,我尚未向朝廷匯報,可否就以此來作為天兆之相?」

  「是什麼上古的寶物?」

  「據說是寶玉,共十三枚」其實這玉在兩月前就發現了,崔銑打算據為己有,現叔父這一說,他倒不敢私藏了。

  「哦!寶玉,真是天助我也!你即刻回楚州,向今上獻玉!還有,走之前,把今天我們的談話都原原本本告訴光遠。」

  「為何?」

  「不要問了,你就原原本本告訴他,他會明白的!」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2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寶應
  上元二年二月,楚州刺史崔銑上書李亨,楚州現寶,為定國寶玉十三枚,或形如雞卵、或赤如櫻桃、或光潤如月。崔銑言這是百年道姑真如得道飛昇後所遺,疑為上天留與世間之物。李亨在病中聞楚州出寶,以為大唐中興之兆,遂改年號為寶應,出寶地也改縣名為寶應(現江蘇寶應因此得名),隨即冊封越王李系長子李邀為寶應王。

  上元二年三月,有人密告在太上皇送陵之日,太子太保韓擇木在太白居酒醉,當街而眠,有失體統。李亨盛怒,貶韓擇木為雲州司馬,又治太子御下不嚴之罪,命太子為太上皇守陵一月,待期滿後再行處置,守陵期間,監國之事暫由越王代理。李豫惶恐,知道這必是李亨廢儲的第一步,便緊急和眾人商議對策,新任幕僚汪伯肅獻計,現吐蕃勢大,可讓李月以御吐蕃為借口,率軍回京,駐防鹹陽,以應急變,李豫從其言,當晚便以八百里加急文書,向李月求援。李月得報,命蔡明德守揚州,王潛守廬州,吳昊坐鎮金陵,自己率本部精銳三萬,共計一萬鐵甲軍、二萬黑旗軍,乘船沿長江北上,過鄂州、經漢水,十五日後抵達了商州,隨即命袁履謙領步兵一萬,駐防華州,又命鳳州的張傑回防鹹陽。自己率領大軍,悄悄地向長安靠去。

  就在李月率軍回京之際,長安城已經風雲突變,越王李系暫理監國後,張皇后竟向重病中的李亨求來了寶璽,李系遂代上下詔,升光祿寺卿張延年為門下侍郎兼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行相國事,命左威衛大將軍李奐為兵部右侍郎、行兵部尚書事,命金吾大將軍李若幽為京兆尹,命原洛陽九門大將軍王仲升為左羽林大將軍,命原鄭州刺史彭元曜為右羽林大將軍,右羽林大將軍司馬強調任河西節度副使防禦吐蕃,這時左相韋陟與李齊物先後病逝,正好給了李系人事變動的借口,將自己的親信和黨羽一一插到要職。

  且說彭元曜有一小妾陶氏,長安萬年縣人,她有一弟名陶元,在萬年縣開有一茶鋪,常往返於長安與江南兩地,這天他從江南采貨回來,本要返回萬年縣,但天色已晚,為節省旅店費,便跑到其姊家求宿一夜,不料正碰到彭元曜夜歸,來不及躲避,只得硬著頭皮來見彭元曜。

  彭元曜也酷愛品茶,所以認識自己的這個舅子,他看見陶元,便笑著問道:「是不是從江南採辦到什麼好茶,來獻與我?」

  陶元苦著臉說道:「姊夫不提倒也罷了,這次去江南真是虧本了。」

  「哦!為何?」

  「本來採辦了三船新茶,正欲北上,不料竟碰到李月封鎖江道,現三船茶還在江南,誤了季節,豈不是虧本了。」

  「李月封鎖江道做什麼?」

  「不知道!聽說是調兵北上,聽船家說,動用了幾百艘大船。」

  「李月北上坐船幹什麼,難道他想去襄陽?可襄陽太平,並無叛軍。不好!他一定是調兵從水路進京!陶元,你的消息可屬實?」

  「當然是真的,我的三船茶還在江南呢!」

  彭元曜心急如焚,不用說,這李月一定是進京支援李豫來了,若讓他進京,越王就完了。

  「趕快回頭,去越王府!」

  越王李系聽了彭元曜的話,也不由大急起來,一旦李月進京,那真的什麼都完了。

  「彭將軍,那你看這如何是好?」

  「殿下,當務之急是趕緊讓大家來協商對策。」

  「好!孤王聽你的,來人!速請張延年大人、李奐大人……到我府上來!」

  很快,張延年、李奐、李若幽、王仲升以及中官馬英俊等都趕到越王府,眾人均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李系開口便說道:「李月進京了,目前正在途中。」

  眾人均被驚呆了,半晌,張延年才向李奐問道:「兵部可有調令?怎麼沿途無半點消息?」

  李奐呆了半天才說道:「兵部由左侍郎段秀實控制,他是李月心腹,長江沿途的報告自然被他壓下了,我如何能知道?」

  眾人知道他是個紈褲子弟,整日尋花問柳,根本不問正事,這時旁邊的李若幽說道:「我曾在李月帳下為將,他有五萬雄兵,可以縱橫天下,根本不受朝廷控制,兵部有沒有調令都一樣。」

  中官馬英俊原來是宮裡養馬的太監頭子,張皇后主管後宮後便提升他做了內宮副總管,和李輔國及魚朝恩不同,他主要職權都在宮內,在許多方面李輔國及魚朝恩甚至還沒有他的權大。這時他問道:「咱家想問,殿下手中現在有多少可控制的兵?」

  眾人見他開口,都沉默不言,這個馬英俊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一點小事不遂他意,他便會伺機報復,況且他是代表張皇后來的,地位更加尊崇。

  李奐忙陪笑著說道:「除去魚朝恩的神策軍外,我們可控制的羽林軍約八千人。」

  「有八千人就足夠了,魚朝恩的神策軍也不要指望,他在涇原練兵,沒有足夠的條件,他絕對不肯幫忙的,張皇后上次要他留在京城,他卻推說皇命難為,此人兩面三刀,最不可靠。」

  「馬公公說的是,若讓魚朝恩領軍入京,我恐怕他就是董卓第二了!」王仲升素來瞧不起魚朝恩,立刻表態支持馬英俊的意見。

  這時張延年也表示先下手為強。李系見眾人先後表態,遂心一橫說道:「趁李豫在奉先守陵未歸,就這麼定了,三日後亥時正開始行動,只要我坐上了那個位子,父皇一定會支持我的。」

  眾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問題,方才散去。

  李若幽憂心忡忡地回到家,他本是個沒主見的人,因李系的原因才從一個養老的閑職坐上了京兆尹的位子,從此便成李系一黨,但他畢竟也是朔方名將,新店大戰之時,也在李月帳下聽令,深知李月的厲害。這次他參與越王政變,知道事關重大,一個不妥,他家就會被滅九族。

  「爹!爹!」李若幽的一對兒女跑了上來,纏住他不放。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不嘛!我們要等爹爹回來一起睡。」女兒撒嬌地說道。

  李若幽望著自己一對兒女可愛的小臉,心中猛然一陣劇痛,他突然想起了駙馬都尉楊洄的兩個孩子被殺時的慘狀,那可是李亨的親外孫啊!也逃不了被砍頭的厄運。李若幽妻子早逝,只留下這一對兒女,便是他的心肝寶貝。

  「乖!姊姊帶弟弟先去睡吧!爹爹還有事。」

  「好的,爹爹也早點休息吧!我帶弟弟先去睡了。」

  等兩個孩子走後,李若幽捂著臉想了很久,最後猛然站起來,對家人說道:「速去套車,我要去兵部段大人那裡!」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保儲
  李月靜靜聽完段秀實的緊急報告後,思索了片刻,斷然說道:「成公你立刻回去,一定要控制住兵部,李若幽是京兆尹,他的作用十分重大,一定要把他的兩個孩子由我們來保護好,這樣他就沒有後顧之憂,我再派即墨領一千精兵穿便裝進京給你調遣,這三日內一定要保護好東宮和庫稟等重要部門,若情況緊急,你可自處行處置。」

  「屬下明白!我這就去了。」

  段秀實走後,李月立刻又命令王元楷領五十騎,騎上最快的馬,三日內一定要把司馬強接回來。隨後自己親率二萬軍,向奉先火速趕去。

  李月的大哥李豫此時正在泰陵給太上皇守陵,京中的變化,他也略聞一、二,從他多年的政治經驗來看,他不在的這一個月,正是越王奪位的最好時機,想到這他不禁憂心忡忡,手下的眾人中只有汪伯肅沒有官職,所以能跟他一起到奉先守陵。

  「汪先生,孤家聽說李系已經換了羽林軍統領和京兆尹,還任命張皇后之弟主管門下省,又插手兵部,這樣一來,制詔權、軍權、地方控制權都被他收入囊中,你說他想做什麼?」

  「太子殿下,他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準備以非常手段奪取皇位,既成事實後,逼皇上承認他。」

  「孤擔心這一切都是皇上授意的,皇上不把玉璽給他,他如何能任命大臣,倘若皇上真有此意,這,這可如何是好?」李豫在情急之下,竟方寸大亂起來。

  「殿下也不要太擔心,京中百官有七成支持殿下,尤其是韋黨、裴黨,這和他們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他們如何肯袖手旁觀,還有崔黨,他們不是也向殿下交心了嗎?李系雖然暫時得勢,但民心所向,有時也由不得他,況且,太子親弟李月手握重兵,皇上怎不會考慮投鼠忌器。」

  「皇上是明白這一點的,可李系不懂,他一向頭腦簡單,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就擔心恐怕皇上也管不住他了,小月怎麼還不來!真急死我了。」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報告:「稟報太子殿下,外面來了好多兵馬!」

  就在李豫疑惑之際,一個熟悉而又渴盼已久的人終於出現了。

  「李月參見大哥!」

  「小月終於來了,快快起來!」李豫連忙把李月拉起來,一陣熱流從他心裡流過,他的眼睛有點濕潤了,只有這一刻,李豫才深深地理解了兄弟如手足的深刻含義。弟弟帶了兩萬雄兵過來,李豫終於放下心來,他這一刻,那個位子終於是屬於自己的了。

  兄弟倆立刻商量起行動計劃來,李豫仔細地想了一下說道:「武道還須文略濟之,雙管齊下方才名正言順,我此時皇命在身,不好親自去長安,一切就靠你了。汪先生!」汪伯肅應聲而入,他和李月交換了一下眼色,會心地一笑。

  「汪先生!我寫一封信給你,你速交給王嶼王大人,若此事辦成,我記你大功!」

  「好,屬下即刻就去!」

  「等等,我派一百騎護送你前往。」李月知道此信一定事關重大,便派人保護他前去。

  待汪伯肅走後,李豫笑笑對李月說道:「自兩韋先後病逝後,韋黨竟勢力大減,王嶼曾是韋黨門生,也算韋黨一系,他德高望重,正需他振臂一呼,領百官響應。」

  李月聽了有點憂慮地說道:「若讓黨閥坐大,恐對社稷不利,大哥要注意。」

  李豫搖搖頭說道:「我也知結黨不利於朝廷,但我朝以科舉取士,幾大世家佔盡了教育資源,天下英才盡出其中,貧家子弟能中一個舉人已屬不易,所以還未出仕便已派系分明,歷代先皇也無可奈何,再說,只要我把握好平衡關係,不讓一黨獨大,又有何懼!外黨坐大,我用中官分權,歷朝歷代無不如此。小月,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先說說你的計劃。」

  李月聞言淡淡一笑道:「百官請願串聯,李系是必嚴禁,若此時,皇城之內再發生幾起火災,京兆尹由此奏請全城戒嚴,我便有借口進京平亂了。」

  「可京兆尹李若幽是李系一黨,他如何肯配合你?」

  「大哥放心,李若幽是我舊部,他已經向我投誠,否則我如何知道李系的陰謀?再說,全城戒嚴,豈不正遂李系之意,他必然會準之。」

  李豫大喜道:「如此萬事可定,司馬強在羽林軍中威信極高,李若幽又可控制京城,等我即位後,一定要好好表彰他們。還有等此事了結後,你必須給我在京城呆上一年,穩定局面。」

  王嶼原是翰林大學士,後被封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在韋陟死後,被升為尚書左射僕,正式擠身相位,按李亨的分權措施,丞相的「執政事筆」一職改由各丞相按旬輪流執掌,今天正好輪到中書令崔圓執掌,王嶼看了太子的親筆信,慢慢思索了一下,對汪伯肅斷然說道:「太子殿下獨信老臣,可見恩寵,請汪先生回復太子殿下,我王嶼絕不負他的期望。」

  送走汪伯肅後,王嶼立刻命家人準備,他要去拜訪崔渙,他知道,崔黨的真正領頭人,其實還是已退仕的崔渙。

  崔渙聞王嶼來訪,立刻命開大門迎接,在這緊急關頭,他崔家能否將來立於朝堂不倒,就在於今天和王嶼的會談了。崔渙一反衰老之態,精神抖擻地親自來迎接王嶼。

  「王相國親臨寒舍,真是稀客啊!」

  「哪裡!能讓崔家開大門相迎的,據我所知,這二十年來,我是第一人,王嶼真是倍感榮耀!」

  「崔家已經衰敗了,怎能和王相國相比。」

  「崔大人實在太過謙了,怎麼,崔相不在家?」

  「崔圓到家學巡視去了,崔家人丁單薄,以後還得靠王相國提攜我崔家的後輩了。」

  「好說!好說!」

  「王相國請!」

  「崔大人請!」

  一姬妾上過香茶後,退了下去,王嶼望著她背影笑笑說道:「這便是崔大人新納的妾吧!崔大人寶刀不老,卻過早退出朝堂,可惜啊!」

  崔渙淡淡一笑:「我輩佔據高位太久,應讓年輕人出來歷練一番,這才是朝廷的之福。」

  「我倒以為,關鍵時候,還得由崔大人這樣得高望重的老臣才能穩住局面。」

  「王相國不妨直說!」

  「好,事情緊急,我就不繞彎子了。崔大人以為太子和越王哪一個更能帶我大唐走向中興?」

  崔渙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崔家只效忠皇上,皇上認為誰合適,我崔家就支持誰。」

  王嶼暗罵崔渙老奸巨滑,便淡淡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就沒有什麼談下去的必要了,王某告辭了。」說完起身要走。

  崔渙忙笑著說道:「王相國怎麼剛來就要走,傳出去,還說我待客不周。請坐!請坐!剛才王相國之問,從我個人看來,兩人皆是大才,只是太子更老持穩重一些。」

  王嶼點點頭說道:「我也是此意,我以為韓端木醉酒而處罰太子,太過嚴厲,我和一些臣僚打算明日到丹鳳門去請願,要求將太子調回,崔大人可願前往?」

  崔渙明白,這才是王嶼來的真正目的,是要百官請願保太子了,只是這樣一來,王嶼便成了百官之首了,崔渙突然意識到,這一定是王嶼得到了太子的指示,看來太子也明白了他崔家的立場,否則王嶼不會一大早就來找自己的。崔渙打定了主意,笑笑問道:「外面春寒尚冷,王相國可是一出門便來我崔家?」

  「當然!」王嶼明白崔渙的意思,便嚴肅地說道:「崔家一直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一樣如此!請崔大人放心。」

  「呵呵!王相國過獎了,好吧!明日辰時正,我崔家的門生也一定來替王相國捧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變天一
  第二天,數百名五品以上的大臣,在相國王嶼的帶領下,來到丹鳳門向皇上請願,要求調回太子監國,包括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六部、九寺、五監在內的幾乎所有重要閣僚都出動了,崔圓、裴冕、房琯、苗晉卿、杜鴻漸、張鎬、崔漪、崔光遠、李泌、蕭華、崔器、管崇嗣、張翰等重臣紛紛登場。此舉立刻轟動了朝野,無論民間還是宮內都議論紛紛,李輔國第一個通知了李亨,李亨尚在病中,身體十分虛弱,聞如此多的百官請願調回太子,且所有重臣都態度一致,他不由一急,咯出幾口血來,張皇后急忙扶他躺好,過了好一會兒,李亨才緩過氣來對張皇后說道:「非朕不願,只是豫兒根基已穩,系兒就做一個富貴王爺吧!」說完便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張皇后輕輕退出,急忙回宮召見越王李系,李系聞言大驚道:「這如何是好?箭已在弦上。難道要收回不成?」

  張皇后冷冷一笑道:「你真沒用,一點小事便把你嚇成這樣!這有何難?禁軍在我們手上,皇上的玉璽也在我手上,我便代他下詔讓位於你,皇上未死,他們敢抗旨不遵嗎?你現在回去,先把那幫大臣驅散了!」

  等越王走後,張皇后立刻命令馬英俊和陳仙甫守住皇上的寢宮,任何人也不得放入。

  李系召來王仲升命他立刻帶領羽林軍強行驅散請願的百官,王仲升無奈,只得帶兵去了。就在這時,李若幽跑來報告,東市和西市多處地方同時起火,恐有人趁機搗亂,請示越王殿下要不要在京城實行戒嚴,李系當即同意,立刻在全城實行戒嚴,由彭元曜帶四千羽林軍執行,彭元曜一楞,本來羽林軍就不多,這樣再分兵去戒嚴。他便小心翼翼地建議道:「戒嚴之事,可否由朱雀門的南衙軍來執行?」

  李若幽立刻反對道:「南衙軍兵力太少,且易被兵部干涉,多有不便,不如還是自己人來為好!」

  李系想想也道:「兵部是段秀實主導,李大人所言不錯,彭將軍,還是由你來執行戒嚴!」

  彭元曜剛想再說,卻被李系一瞪,嚇得連忙應聲去了。

  卻說段秀實,得即墨帶來的一千精銳後,立刻下文給兩京武庫署,要求調撥一千套羽林軍的裝備,兩京武庫署令正是李月的三哥李嚴,他認得即墨,知道事情緊急,立刻撥出一千套羽林軍的裝備給即墨他們換上。這時戒嚴令已下,即墨他們便混入了戒嚴的部隊,段秀實命即墨他們分兵兩路,一路在東宮附近執行戒嚴,守住東宮;另一路則去把守玄武門,玄武門是禁軍進入宮城的要道,地理位置至關重要,歷次宮廷政變都必須先得拿下玄武門,當年就在這裡,唐太宗發動了玄武門政變,奪得了皇位。王仲升剛任左羽林大將軍不足半月,對羽林軍的人事並不熟悉,見即墨他們的服飾與己並無二樣,便以為他們是彭元曜的部下,遂不去管他們。

  段秀實又派心腹姚一帆和鄭意各領二千南衙軍,分別把守長安明德門和皇城朱雀門,在雙方一連串的佈置之後,天便漸漸黑了下來,百官在中午的時候便已散去,在羽林軍的暴力驅敢下,不少官員都受了輕傷,御史臺大夫房琯和御史中丞崔器竟先後暈厥過去,等張皇后趕到時,群臣早已散去,只留下地上的斑斑血跡。張皇后氣得大罵李系無智,竟得罪了眾多重臣,明明一句影響皇上龍體便可辦到的事情,卻偏偏要用暴力解決。

  今夜的長安城顯得格外緊張,這是李亨即位以來的第一次戒嚴,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平時熱鬧喧囂的青樓、酒店也紛紛歇業關門,只有一些野貓和野犬在街頭尋找食物,連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也尋得一處隱蔽之地躲藏起來。大街和巷弄之間只聽見士兵和衙門捕快的腳步聲,不時有呵斥聲傳來,這一定是某戶悄悄開門探望時被巡邏的士兵發現了。一些略有見識的人都隱隱猜到,大唐可能又要變天了,但對決大多數老百姓來說,帝王的更替與他們無關,只要不是史朝義殺進城來就行。

  李郁和妻子相對而坐,憂心不已,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畢竟這裡面有他們的兩個兒子,白天他們已經得到段秀實的消息,讓他們覓地躲藏,於是一家人又躲到了趙王別府(現在已經改名為秦宅),這和當年李琮政變時是何其相似,只是主角之一換成了自己的兒子。

  亥時(晚上21點),張皇后發表皇帝詔書,宣稱太子失德、即刻廢為庶人,立越王系為太子,皇上因病重不能理朝,已決定讓位與李系,天下大赦,以賀新帝。就在張皇后發表詔書之時,一支大部隊已悄悄從明德門進入了長安,這便是李月來了,他派大將南霽雲率五千鐵騎留下來保護太子李豫,自己便率領一萬步兵和五千鐵騎悄悄地趕到長安南的曲江池邊,等待最後的時機。是夜,李月見時機已到,便率領大軍向長安城明德門進發,奉段秀實命守明德門的姚一帆見李月大軍開到,立刻開門放李月進城。

  這時,數百名太監手持旨意準備到各從三品以上官員府第及各宗室王府中去宣旨,但到玄武門時卻被阻攔不準外出,大太監陳仙甫聞訊急忙趕來,他拿著皇后懿旨命守門大將火速開門,否則將被嚴懲不殆。守門的大將正是喬裝改扮成羽林軍的李即墨,此時他已將駐防東宮的五百軍士都調過來,太子一家早被轉移到安全之地,他見一名太監在大聲叫門,口氣極為兇惡,便張弓一箭將陳仙甫射死在地,城樓上頓時亂箭齊發,數百名準備去宣旨的太監頓時被射死大半。幾個逃得性命的太監跌跌撞撞趕去報告張皇后,張皇后這才知道事情不妙,王仲升的四千羽林軍大半都在玄武門外的宮城內,大明宮這邊只有一千名當值的羽林軍。

  唐朝的宮城分為太極宮和大明宮(興慶宮其實是李隆基的別墅),在沒有大明宮前,玄武門便是太極宮的北門,禁軍的駐地便在玄武門外的西內苑,守住玄武門等於扼住了禁軍入宮的道路,後來在太極宮的東北面又修了大明宮,從安全上考慮,進大明宮必須也要先經玄武門,再從一旁的大門走,所以守住玄武門,等於扼斷了禁軍進入太極宮和大明宮的兩條道路。由於彭元曜被派去戒嚴,王仲升便派一千人去守大明宮,本人和李系率三千人在太極宮承天門處,這裡是連接宮城和皇城的入口,他怕守皇城的南衙軍生變,故嚴守此處,只待張皇后送出詔書後,他們便可以敲響景陽鐘,緊急召集百官和宗室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3 PM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變天二
  張皇后在情急之下,一方面派馬英俊率軍攻打玄武門,又命人在高處點火示警,這一招果然有效,王仲升發現火起,立刻派人去察看情況,卻得知玄武門竟被一支來歷不明的羽林軍佔領了。王仲升立刻意識到是自己大意了,對方其實早就悄悄的布了局,自己這邊卻一無所知。

  驚怒之下,王仲升立刻命令大軍從裡外同時攻打玄武門,一定要在天亮前拿下來,但即墨軍在段秀實的安排下準備得非常充分,帶了大量的箭矢和武器。唐朝的羽林軍一般由世家弟子擔任,講究外表威嚴和儀仗整齊,更多的是一種皇室的象徵,由於不用上陣打仗,所以平時極少訓練,這幫公子哥整日裡就想著怎樣憑借外表和地位去勾引女孩子,雖然一個個外表高大光鮮,但和真正從戰場上血拼出來的李月軍比戰力,無異於一個天、一個地,再加上王仲升本身威望不夠,所以眾人也是喊得兇,上得少。他們見著身邊的同伴紛紛被箭射死,身上血淋淋的一片,更一個個唬得腿軟筋麻,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城樓上的李即墨見羽林軍如此膿包,便命莫言守城,自己開了大明宮一側的小門,親率三百名戰士殺進羽林軍中去了,大明宮的一千羽林軍,見敵軍竟殺了出來,一個個如同兇神惡煞一般,一群人所過之處,到處都是殘肢斷首,這幫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們頓時嚇破了膽,一哄而散,各找地方躲藏去了,大太監馬英俊因逃避不及,也被亂軍所殺。

  且說李月進城後,立刻便看見彭元曜帶領大隊趕了過來,彭元曜一見李月便知道大事不妙,但他依舊寄希望於宮內,便裝做不識李月,大喝一聲:「前面之人,膽敢擅闖城門,弟兄們,給我殺!」

  李月冷笑一聲,縱馬衝了上去,天魔戟所揮過之處,便將彭元曜人頭斬下,彭元曜的親兵見主將被殺,一聲吶喊,便要衝上去,這時李月怒喝一聲:「我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月,諸軍敢不聽令!」

  李月在唐軍中的威望已宛如軍神一般,他的傳奇故事早已被千萬唐軍將士所傳頌,並引以為傲,羽林軍們聽說是李月,均呆呆站立,不知所措,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司馬強站出來大聲喝道:「你們見了兵馬大元帥,怎麼不行軍禮!」

  彭元曜的手下都是司馬強的舊部,眾軍見老上司發話,遂紛紛跪下向李月行軍禮,李月便命司馬強接管羽林軍,自己率領大軍沿著朱雀大街,向朱雀門殺去,並嚴令:「擾民者,斬!」。

  鐵蹄聲驚醒了長安的酣夢,一些膽大的沿街百姓悄悄打開窗戶向外偷望,在火光中,竟看見了李月的身影,百姓們紛紛竊喜不已,要不是戒嚴令未解除,他們真要上街迎接李月去了。

  由於朱雀門是鄭意把守,所以很輕易的便通過了,李月命令騎兵暫駐,自己率領一萬步兵殺了進去,正在承天門處的李系見無數大軍殺來,竟嚇得放棄了承天門,直向王仲升處逃去,不一會兒,李月軍便將李系和王仲升逼到了玄武門下,這時李系和王仲升身邊只剩下一百多人,望著裡三層、外三層的重甲士兵,王仲升慘笑一聲,對李系說道:「越王殿下記住了,下次政變一定要先握住軍權才行!」說完便自刎而死。

  李月靜靜地看著已嚇得癱軟的李系,不由想起了當年他第一次進長安時,在茶鋪見到的那個英姿勃勃的少年郎,又想起自己初到李亨東宮之時,那個熱情相待的年輕人,他竟無法和眼前這個斷了一手的萎靡王爺聯繫起來,李月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輕嘆一聲,命手下剝去李系的王服,給一個死去的羽林軍換上,再剁去死者的一手,然後向眾軍宣佈:李系已陣亡!他知道,只有這樣,大哥才會放過李系,皇位之爭,自古都是決不容情的。李系這才明白李月的意思,他感激地看了李月一眼,躲進了李月的親兵隊,後來他隨李月去了江南,更名張盼,隱居於江南小鎮,七十三歲時病死,地保只是在每月一次的匯報中,添了一筆:鎮西長安酒樓張掌櫃病逝。在漫漫的歲月中,皇家檔案中的越王李系早在寶應元年就已經死去。

  就在李月宣佈李系陣亡的時候,蟄伏多時的李輔國終於出手了,他率領大批太監,直向皇后寢宮衝來,張皇后此時身邊的心腹均死,聽說李輔國來了,她嚇得躲進了皇上李亨的病房,李亨此時已近大限,他見張皇后惶惶跑進來,直呼自己救命,正在驚異的時候,突然兇神惡煞的李輔國闖了進來,不由分說,揪住張皇后的頭髮,便將她拖了出去,隨即就在李亨的病房外將張皇后用白綾勒死,李亨驚怒之下,一口痰湧了上來,片刻之後,大唐皇帝李亨終於崩於大明宮長生殿,享年五十一歲,共在位六年,死時身邊僅只有一個小太監陪護。

   「噹!當!當!」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含元殿外的景陽鐘便響了起來,清脆的鐘聲傳遍了整個長安城,景陽鐘是在宮內有重大事情發生時,召集百官所用,很快,近千名大唐王朝的干臣們聚集到了丹風門外的廣場上,靜靜地等候著宮內的消息,就在今早此地,數百名官員們被羽林軍驅趕,可僅僅一日一夜,時局便發生了巨變。

  大明宮已經被李月清理乾淨,李亨的遺體停在長生殿內,十幾名重臣正伏在李亨遺體旁哀哀而泣,御醫的報告已經出來了,李亨確實是因大限已到,生命衰竭而亡,張皇后也已被李輔國製造成上吊自縊而亡的假象,但也無人去關心她的生死了。

  王嶼站起來。抹乾了眼淚說道:「諸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國一日不可無君,我們當速迎太子歸來登位。」

  「可是,皇上曾有遺詔!」

  說話的是禮部尚書張延年,王嶼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不過是張皇后的矯詔,何以足信?」

  「但上面的皇上印和皇后印都是真的,已經明示太子已廢,立越王為帝!何為矯詔。」

  「這.....『王嶼一時不禁語塞.

  旁邊的崔圓接口說道:「即使是真的,但現在越王已死,按慣例應由大臣在宗室中選出新帝,太子仁德兼備,何以不行!我崔氏一族,當奉太子為帝。」

  張延年心中大罵崔圓無恥,明明是支持越王的,現見越王已死,便見風使舵,急著向太子表忠心。

  「雖然可由大臣推舉,但還需宗室先推出合適的人選才行!」張延年不甘心的說道。

  「不用了,所有在京的宗室都一致推舉太子李豫繼承大統!」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蜀王李月已站立在門口,手上拿著一本簽滿了名字和畫押的名冊,雖然已換了衣服,但身上的血腥之氣還依稀可聞。

  就在二個時辰前,興慶宮內燈火通明,幾百名養尊處優的宗室王爺們被李月或請或抓,除了李月的父親李郁和幾個兄長外,都一一被帶到了興慶宮主殿,這裡曾是楊貴妃獻霓裳羽衣舞的地方,現早已物是人非,牆角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網,似乎在述說著它故主人晚景的淒涼。

  在前面的一個桌案上,放著一本清冊和紙筆、印泥,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大殿兩旁昂首而立,殿外還有數千名士兵將整個建築物團團包圍。渾身浴血的李月正站在桌案旁,冷冷地打量著這幫魚肉百姓、醉生夢死的酒囊飯袋們,他不由想起了淮河兩岸流離失所的百姓,他所親見的那些奄奄一息的老人和被易子而食的孩子們,一股油然而生的憤怒之火在他心底燃燒著。

  李月強忍厭惡,對眾人大聲說道:「皇上已駕崩,現國不可一日無主,我請大家來,就是要讓大家在這裡簽名,共同推薦太子李豫繼承大統!」

  李月的話音剛落,下面便嗡嗡之聲四起:「皇上駕崩了!越王也死了嗎?現在這個該死的李魔王不是在強逼大家認同嗎?」

  「我是個軍人,只知道斬斷殺伐,大家不要再說廢話了,現在開始簽字畫押!!」李月惡狠狠地說道。

  「李月!你別咄咄逼人!我不簽又怎樣!」

  一人跳了出來,正是漢中王李奐,他原是興平節度使和川東節度使,現任左威衛大將軍兼兵部右侍郎,此人一向驕橫狂妄、荒淫殘暴,平時最瞧不起李月,見李月如此專斷,再也忍不住,跳了出來。李月看著他,冷冷的說道:「你在川中的惡行我都知道,你早該被碎屍萬段了,卻被皇上護短保了下來!」

  「那你又如何!你敢殺我嗎!」

  李月慢慢走上前來,抬手一劍便刺穿了他的心臟,李奐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萬萬不能相信,李月竟敢在眾多宗室面前殺他。李奐倒地死去後,李月一劍便剁下他的右手,冷冷地向他身邊的親兵下令道:「替他畫押!」

  親兵上前拾起地上的斷手,依舊用斷手在名冊上按了指印。

  「把他的屍體拖出去餵狗!」李月隨後極其冷酷的下令道。

  說完,他的目光又向王室眾人掃去,眾人鴉雀無聲,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均被李月殘酷的殺戮給驚呆了,突然,「撲通」一聲,光王李琚竟被嚇暈了過去。

  李月用劍指著一人道:「濮陽王李徹殿下,這裡以你最為年長,且你曾為宗正卿,你就帶個頭吧!」

  濮陽王李徹嚇得一哆嗦,他望了望李月手中尚在滴血的寶劍,顫抖地說道:「太子寬仁,我一直便支持他!」說完上前簽字畫押。

  李月點點頭道:「送濮陽王回府!」

  在濮陽王李徹的帶頭下,眾宗室再無一人敢反對,夏悼王李一、潁王李?、懷哀王李敏等幾百名宗室均乖乖地逐一簽字畫押,最後,李月也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蜀王李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統
  太子李豫在五千鐵騎的護送之下返回了京中,三月,在百官的擁戴下,李豫正式即位,暫沿用寶應年號,這便是歷史上的唐代宗。李豫賜先皇李亨廟號為肅宗,又封其親父李郁為雍王,奉養於興慶宮,生母秦氏明妃享皇后誥命,行皇太后禮。立太子妃左氏為皇后,封長子李適為魯王、次子李宇為鄒王,五月,正式立長子李適為太子。

  為集中權力,李豫設丞相八人,其中實相四人、虛相四人,實相行宰相事,升正二品,為皇帝的輔佐;虛相只給丞相稱號,並無實權。由此李豫封王嶼為中書令、右相;苗晉卿為門下侍中、左相;裴冕為尚書右射僕、崔圓尚書左射僕,以上四人為實相,輪流執掌丞相的「執政事筆」,三日一換。李月、郭子儀、李光弼、李輔國四人為虛相,其中李月為中書令兼兵部尚書、天下兵馬大元帥、水師大都督並改封吳王;郭子儀、李光弼為尚書左右射僕、天下兵馬副元帥;李輔國封黃門監兼左神策軍中尉。

  李豫在即位之初,基本上維持了派系平衡和人事穩定,原來的左相之一張鎬因年紀較大,調任為禮部尚書,重臣房琯仍任御史臺大夫,崔光遠為吏部尚書、杜鴻漸為戶部尚書、工部尚書為崔器、刑部尚書由原太子詹事蕭華擔任,並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書門下平章事是任宰相的一個必備資格),由於兵部尚書李月不管實務,兵部尚書的具體實權就由兵部右侍郎段秀實執行。其餘朝中各官除越王一系外,皆任原職;原門下侍郎張延年貶為柳州司馬,調顏真卿任門下侍郎,李若幽依舊任京兆尹。

  張鎬自丹鳳門請願受傷後,便一直休養在家,朝中人事變動皆由其長子張文術傳達,張文術現任國子學博士,正五品,有上朝資格。這日,張文術下朝後,匆匆趕回家,今天皇上恢復了舊制,命右相掌管吏、戶、禮三部,左相掌管兵、刑、工三部,以上各部奏章,皆需左右相勾閱後,方可上奏。

  張鎬聽完長子的稟報,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掙扎著要坐起來,侍奉左右幾個姬妾急忙將他扶起,張鎬揮揮手,令幾個姬妾先下去,張文術連忙過來將父親扶坐好。

  沉默了一會兒,張鎬苦笑著說道:「原以為我被罷相而憤憤不平,現在看來,真要感謝皇上的一番苦心了。文術,你坐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張文術坐在父親面前,看著父親,他是張鎬前妻留下的唯一骨肉,張鎬看著面容依稀帶有前妻影子的長子,舔犢之情由然而生:「文術!你能善待幾個兄弟,我很是欣慰,將來我死後,這個家就由你來接,我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善待他們,文佑、文寒、文江他們三人在外所作所為,我也清楚,但你也知道,這些事有他們娘護著,我管不了。」說到這,張鎬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張文術連忙替父親敲著後背。張鎬的髮妻早亡,第二任妻子是裴冕的妹妹,十分潑辣厲害,所生的幾個兒子皆不學好,整日在外胡作非為,鬧得張鎬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張文術安慰父親道:「幾個弟弟雖然在外胡鬧,但比起那些皇親國戚來卻要好得多,父親可知平時最喜歡的那個豆腐花為何現在喝不到了?」

  「為何?」

  「那個豆腐店胡二的妻子被潁王李?看上了,一把便搶走了,胡二去王府要人,結果竟被活活打死,可憐胡二的老娘眼睛瞎了,看不見東西,聽說昨天被地保在家裡發現,竟已經餓死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李月把這個潁王也給殺掉算了!」說到這,張文術不禁滿腔怒火,他聽說李月曾用鐵血手段對付過這幫皇室子弟,心中實在是非常解氣的。

  張鎬亦嘆了一口氣說道:「皇上也有苦衷,沒有皇室的人認同,這個位子也是坐不穩的,他弟李月採用的手段,雖有點過激,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皇上對宗室的寬容和先皇的仁慈,自然就把這幫皇室子弟驕縱壞了。先不講這些!文術,你好歹也是五品朝官了,你對今天皇上的決定是怎麼看的?」

  「我覺得這樣一來,尚書省似乎就沒什麼事了!」

  「說得對!問題就在這裡,本來六部歸尚書省左右射僕管,可這樣一來,六部的直接上司變成了左右相,尚書省左右射僕其實就被架空了,這本來是老制度,但則天皇帝為加強尚書省,才分權給左右射僕,現在皇上又把它給復原了,其中的玄奧值得玩味啊!」

  「可皇上為什麼這樣做,孩兒還是不明白?」

  「你只要想想現在的左右射僕是誰,不就明白了嗎?」

  「右射僕是舅舅、左射僕是崔圓,難道皇上是在對付裴崔兩黨嗎?」

  「你明白就好,但不僅僅如此,右相王嶼雖然是韋黨,但畢竟不是韋氏直系,韋黨其實已經衰敗,所以皇上要對付的就是裴崔兩黨,一方面削弱他們的大權,另一方面又把不重要的工部和禮部給了他們,讓他們有苦難言,表面上地位是變高了,但實權卻沒有了,這個新皇上,手腕不是一般的高啊!我竟小看他了。」

  「那父親,我們家其實也是裴黨,這可該如何應對?」

  「文術,從現在開始,你要盡量少去你舅舅家,多做事,少說話,皇上恐怕早就在注意你了,你要切記!」

  就在張鎬父子在家論政的同一時候,在大明宮內,皇帝李豫正在與其弟李月密談著,和李亨一樣,李豫也新辟了一間御書房,和先皇有關的事物和人,都被他慢慢地轉到太極宮居住去了,對於幾個重臣過於熱衷地獻妃,他便以喪服未除,不便談論為由統統給婉拒了。

  「小月!你給大哥說實話,越王究竟死了沒有?」

  「大哥,越王是被我親手所殺,大哥是聽誰說的,越王未死?」

  「這個消息不知從何而來,竟傳到朕的耳朵裡來了。」

  「市井傳言,不足為慮,只要在官方文件裡,越王已死,就算有一天越王倘若真的突然冒出來,大哥就以冒充皇親罪處死好了。」

  「也罷!朕聽說最近宗室在長安鬧得很不像話,敗壞朕的形象,朕不好出面,小月你就替朕出手吧!」

  「是該殺幾個人平息一下民憤了!」李月冷冷地說道。

  李豫微微一怔:「能不殺人,就盡量不要殺吧!。」對於這個親弟,李豫是又愛又恨,在他面前,自己總拿不出皇帝的威儀,想到玄宗皇帝和先皇在位時也是一樣,李豫心裡也得微微一嘆了之。

  「反正我李魔王早已惡名已遠揚,再做一次惡人又如何?不過我卻覺得這不是當務之急!」

  李豫聞言,也嘆了口氣說道:「史朝義未滅,吐蕃兵又來了,做個皇帝真累啊!小月你就替大哥多辛勞一些吧!」

  「史朝義已是秋後的螞蚱,不可怕!關鍵還是要解決吐蕃,我只希望屆時大哥給我專斷之權。」

  「好!朕就給你一年的時間,給我解決好這三件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叛結
  寶應元年五月,李豫大赦天下,河東張忠志趁機向郭子儀投降,同時河北李懷仙、相州田承嗣也先後向李光弼投降,叛將駱悅在陳留被荔非元禮軍大敗,退守滎陽,緊接著又被南下的李光弼和荔非元禮聯合攻下滎陽,駱悅戰死,敗軍全部投降,這時史朝義只剩下洛陽一座孤城,兵力不足十萬。六月,李豫命李月為主帥,統領河東的郭子儀、滎陽李光弼等近四十萬唐、回聯軍會獵洛陽。

  史朝義呆呆地坐在空曠的宮殿之上,下面的朝臣只剩下三五名低品官員和幾名太監、宮娥,和自己剛即位時萬人朝拜的盛況相比,此時的景象便顯得格外淒涼。

  「都跑了,都以為朕要完了,哼!等朕殺敗唐軍,重整河山之時,看你們有何面目來見朕!」

  想到這史朝義恨恨一跺腳,轉身回內宮去了,幾名官員見狀,互使一個眼色,都悄悄地溜走了。

  此時洛陽已被數十萬唐軍團團包圍,一頂接一頂的營帳一直延綿到十里之外,宛如一眼望不到邊的白色海洋。城上的近十萬叛軍也嚴陣以待,和文官相比,這些武將、士卒就有骨氣得多,無一人投降,這也是史思明打下的基礎。在一片肅殺的氣氛中,唐軍終於開始了大規模地攻城戰。

  「咚!咚!咚!」

  「嗚—!嗚—!」

  在震人心魄的鼓聲和低沉的牛角號聲的催促下,密集如螞蟻一般的唐軍推著不計其數的雲梯、樓車、棚車、攻城槌、巢車向洛陽-這座九朝古都、百戰之城,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巨大的拋石機夾帶著尖利的呼嘯聲把巨石、火球砸向高大堅固的城牆,唐軍特有的火yao桶也接二連三地在城牆上爆炸,激起巨大的塵埃和黑煙,每一塊巨石或是火yao桶的落下,都會將數十人乃至上百人被砸成肉餅或炸得粉碎,尤其是火yao桶,爆炸後大量的鐵丸無孔不入,殺傷力大得驚人,不管是叛軍還是被抓的壯丁,都死傷纍纍。在巨石和火yao的掩護下,數萬唐軍用雲梯架過護城河,從四面向城牆上攀爬。

  但叛軍也沒有示弱,各個城門早被巨石砌死,以防唐軍火yao桶巨大的破壞力,護城河也加寬、加深一倍不止,在城牆上,數萬名民夫被強征來搬運巨石,數百架巨大的投石機和床弩也毫不客氣地向唐軍回敬著巨石和大弩,從高空看去,那些巨石彷彿是一滴雨點落在大地上,激起細微地塵土,同樣讓唐軍也死傷無數,且數萬名弓箭手射出的箭雨,使唐軍紛紛中箭墜城,將唐軍死死的壓在護城河邊上,不得前進一步,城下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雲梯和樓車,唐軍的屍體隨處可見,在慘烈的戰爭面前,人的生命彷彿就是地上的小草,任被踐踏和毀滅,已經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在數十萬人的攻守會戰中,已經沒有機巧可取,獲勝的一方只有靠平時的訓練和士氣以及各自主帥的堅韌,誰能在巨大的傷亡中堅持到最後,誰就是最終的慘勝者。

  唐軍的主帥李月此時正被數十名大將簇擁著立在一個高處觀戰,一左一右正是副帥郭子儀和李光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唐軍士卒倒下,李月的臉龐平靜得如同一塊堅硬的花崗岩。

  「報告大帥!攻打南門的三千人已損失殆盡,大將王威陣亡!」

  「派馬磷部上,沒有我的命令,擅自後退一步者,斬!」

  「是!」

  郭子儀和李光弼悄悄地互看一眼,眼中均充滿了驚疑和欽佩,才兩年不見,這個李月便已經完全成熟為一個叱吒天下的統帥,在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懾人的冷峻和威嚴。

  「報告大帥!攻打東門的部隊也損失過半,南霽雲將軍向大帥求援!」

  「派高暉部上!李日越部準備!」

  「是!」

  「等等!」旁邊的郭子儀終於忍不住說道:「大帥,現在天色已晚,攻城恐怕對我軍不利!再說我軍第一步方略已實現,敵軍虛實已探明,屬下建議暫時停止攻城,實行第二步方略!」

  李月看了李光弼一眼,李光弼也微微點點頭,表示同意郭子儀的看法。

  「好吧!傳令下去,攻城步兵撤回休整,中、後軍各部按事先分配的地段,給我在天亮前填平護城河,拋石機繼續徹夜攻打,不得有半點停滯,命器械工監給我維護好攻城器械,若有半點差池,提頭來見!」

  「是!」

  在號角聲中,唐軍開始緩緩而有序的撤退,但城上的守軍卻無法鬆口氣,令人恐懼的巨石和火yao桶依舊不停的砸來,由於唐軍拋石機的射程要比守軍遠五百步左右,所以這一夜,城上的守軍竟被唐軍壓著打,拋石機也被摧毀過半,史朝義見勢不妙,急忙將拋石機收起,強令民夫和士卒冒死搶修被砸壞的城牆,城下近二十萬唐軍帶著木製斗笠,每人攜帶著數袋泥土,從四面八方向護城河湧來,城上的箭矢已無法傷及對方,只一夜功夫,洛陽城的護城河便全部被填平。此時,城上所有的士兵都很清楚,護城河已經被唐軍填實了,明天開始將要面臨更加慘烈的近身肉搏戰,不少士兵都趁著短暫的空隙偷偷給家裡留下了最後的遺言。

  與此同時,在唐軍的大營裡,數百名執筆先生也同樣替明天要出戰的士兵照口述寫下最後的遺書,士兵們默默地取過遺書,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和遺書一起,用小包紮起,交到軍法官那裡,在這場戰役結束後,陣亡將士的物品和骨灰將被交到他們親人的手中。

  「母親,兒將不孝先走一步,兒陣亡後,朝廷會按月撥錢米養活您老,包裡的東西是我幾年攢下的一些銀兩和衣物,可將兒的骨灰葬在門口的樹下,望您老保重,我們黃泉相見。」

  「孩子他娘,我可能回不來了,我死後,按朝廷規矩,你可得二十兩銀子的撫恤金,還有我平時攢下的幾十兩餉銀,你用這些錢和家裡的幾畝地,將孩子們養大,錢不夠時可先賣地,不要一起賣,一塊一塊地賣,等地賣光了,孩子們也長大了。」

  李月默默地讀著這些遺書,淚水不禁流滿了他的臉龐,多年前他與荔非元禮論英雄時便說過,這些千千萬萬的普通士兵才是大唐真正的英雄。

  第二天,天邊剛剛翻出魚肚白,唐營的巨大的戰鼓聲再次響起,近十五萬名唐軍分成四個方陣,從東、西、南、北四面一齊向洛陽城發動最猛烈的攻勢,經過一夜的巨石攻擊,堅固的城牆也開始出現大段的坍塌,這給唐軍帶來了極為有利的攻城條件,和昨日相比,今天的唐軍在防護弓箭上做了充分的準備,每一名士兵都披著重鎧,頭帶木製斗笠,雖然行動變得緩慢,但在密集的軍團中,卻顯示出更強大的戰鬥力。由於護城河已被填平,今天的唐軍便大量採用了攻城更為犀利的樓車、巢車和攻城槌,數千輛高高的木製戰車出現在洛陽城外,顯得十分壯觀,在主帥「攻上城牆者,賞銀三十兩」的重賞激勵下,唐軍的鬥志被空前地激發了,一輛輛的樓車被擊毀,一架架雲梯被掀翻,緊接著更多的樓車和雲梯前赴後繼地衝來。

  南霽雲昨日的進攻吃了大虧,早憋了一肚子氣,今天主動請纓,率部再攻東城門,他此時呆在最大的一輛樓車上,連他在內約一百人,都是精挑出來的強悍之士,這輛樓車和另外兩輛樓車編成了一個品字隊型,兩輛樓車在前面掩護著這輛樓車,隨著離城牆越來越近,前面擔任掩護任務的兩輛樓車都已經被床弩擊毀,終於顯出了這輛巨大的樓車,此時離城牆已不足三十步,城上的守軍也發現了它的存在,十幾名士卒開始搭架床弩,南霽雲見情況緊急,急忙張弓搭箭,一連十幾箭射去,將床弩邊上的敵軍盡數射死。「轟!」的一聲,第一架樓車終於搭上洛陽城樓。」殺!」南霽雲一聲大吼,率領一百名士卒躍上了一段坍塌的城牆,南霽雲自從跟李月後,也學到了一身好刀法,眨眼間,他便砍翻了十幾名衝上來的敵軍,隨著敵軍的防禦線被撕開,唐軍更多的雲梯和樓車向這個缺口趕來,敵軍也明顯感到了這個巨大的危險,一名敵將帶著上千人向這個缺口撲來,很快便將南霽雲他們壓退了十幾步,南霽雲見那敵將十分兇悍,便從側面悄悄地向那敵將一箭射去,伴著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那名敵將一頭栽下城去,南霽雲手下頓時士氣大漲,殺得敵人節節後退,越來越多的唐軍終於從這個缺口湧上了城牆,南霽雲並沒有就此止步,他率領數百人殺下城去,要奪取城門,他很快便從一員敵將手中奪得一馬一槍,直殺進密集的敵軍之中,上千名唐軍士兵都聚集在他的周圍,一部分唐軍和主將一起抵禦敵軍瘋狂的反撲,另一部分唐軍在努力搬開堵門的巨石,這時武天德也率領二千人趕來支援,此時的東門已經成了兩軍爭奪的焦點,史朝義親自指揮著上萬敵軍一次次向東門處的唐軍瘋狂地衝擊著,東門外已經聚集了唐軍近三萬步兵和一萬鐵騎,為首的正是大將荔非元禮,三架巨大的攻城槌正輪番向堵在城門上的巨石牆猛烈地撞擊著,隨著裡面唐軍將巨石一塊塊搬走,巨石牆開始搖搖欲墜,又是一次猛烈的撞擊,裡面的唐軍發出一聲喊,巨石牆終於轟然倒下,「殺啊!」數萬名唐軍吶喊著終於衝進了洛陽城。

  寶應元年六月,四十萬唐軍在主帥李月的率領下僅用兩天便攻破了史朝義的最後一個城池—東都洛陽,兩萬多唐軍在攻城戰和後來的巷戰中陣亡。最後近五萬敵軍全部投降,大燕偽帝史朝義也自焚而亡,自此,延續了七年的安史之亂終於落下了帷幕。在這七年中,大唐的人口銳減,土地大量荒蕪,百姓流離失所,曾經無比強盛的唐朝也由此走向了衰落。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4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禍起
  二個月後的唐軍凱旋受到歡迎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和熱烈,但主帥李月沒有享受到這一切榮耀,此時的他正踏在漫漫的黃沙戈壁之中,隨著駝鈴聲向遙遠的西部進發。大唐皇帝派十八歲的太子李適為正使,李月與丞相苗晉卿為副使,出使回紇,去阻止一場可能爆發的戰爭。

  這一切都起因於洛陽城破的那一天,回紇軍和僕固懷恩部負責攻打洛陽的永通門,在城破後,一萬回紇軍殺進洛陽,但他們進城並不是與敵軍作戰,而是在城中大肆*搶劫,永通門門附近的永通、裡仁、利仁、履信、履道、崇讓六坊首當其衝,洛陽城中頓時哭聲一片,到處都是奔逃的百姓和搶紅了眼回紇軍,連一些唐軍也參與了搶劫和*,尤其是白馬寺一帶,躲避有大量的難民,幾乎全被回紇軍殺絕,財物全被搶走,白馬寺也被回紇軍縱火焚燬。僕固懷恩見勢不妙,急向主帥李月匯報,李月大怒,和郭子儀、李光弼一起找到回紇軍主將馬多利,但馬多利卻言這是南下前登利可汗下的令,唐朝先皇也答應過,洛陽城破後可容回紇軍搶劫三日。李月便密令軍法官李即墨率五千精兵前去鎮壓參與搶劫的士兵,一旦抓住,無論唐、回,一概就地處決。當日就有二千多回紇士兵和一千多唐軍被斬首。

  回紇軍主將馬多利大怒,連夜率回紇軍返回漠北。這時,李豫已得到密報,回紇軍早在出兵前就和吐蕃甚至史朝義都有過接觸,有人提議趁唐朝內亂共分大唐疆土,但礙於與唐朝的世交,回紇找不到出兵的借口。這次洛陽事件正好給回紇中主戰的一方找到了最好的借口。此時李豫已經以向吐蕃貢奉絲綢和土地等不宜而毀了當年李亨和吐蕃間簽的和約,尚結息與尚息東贊隨即率大軍攻克臨洮、成州、河州等眾多唐朝城池,但由於郭子儀率十萬軍在涇州、魚朝恩率五萬神策軍在鳳翔、張傑率二萬軍在鳳州建立了防禦工事,尚結息因兵少,便沒有繼續東進,率軍返回了吐蕃。為瓦解回、土聯盟之勢,與回紇和解,李豫便以太子李適為正使,吳王李月和丞相苗晉卿為副使,封河東節度使僕固懷恩為中書門下平章事隨行,連同禮部侍郎趙之奐、兵部侍郎黃進忠、御史中丞魏琚、中書舍人韋少華、事中李進、殿中監藥子昂等一共二百多人的龐大使團,出使回紇,締結新的和約。基於這次出使的兇險,為保護使團安全,李月派偏將南霽雲率五千鐵騎軍保護使團前往。

  使團一行已經過了玉門,漫漫的黃沙一眼望不到邊,在路旁偶然可見被流沙半掩蓋的白骨,看不見任何商旅的影子,只有幾個孤零零的胡楊在向人們指示著前進的方向。

  這正是:

  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由於吐蕃年年襲擾河西走廊,與西方的貿易路線(即著名的絲綢之路)已經北移到回紇的境內,商旅要從雲州或九原穿過北回紇,才又回到了大唐的境內,再往西行。所以一路李月他們才看不見商旅,使團在高昌歇息十日後,安西節度使元和親自率兵將使團送到了庭州,這才依依告別返回,再往前走,便是回紇汗國的地界了,離回紇汗國的都城斡爾朵八里僅五天路程,李月遂命南霽雲駐紮在邊境上大唐的一側,由王元楷率五百騎於左右護衛繼續前行。這時天已將黑,眾人遂紮營歇息,李月正在帳中讀《漢書》,突然親兵來報:「丞相來了!」李月剛要起身,苗晉卿便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不請自來,大將軍莫怪!老夫也是閑得無聊,特來一敘!」

  「那裡的話,丞相是博學之人,李月正要請教一、二。」

  苗晉卿看了看案上的書,笑笑說道:「大將軍正在看《漢書》,老夫年青時也頗有興趣,不說班固,班家其餘也均是人傑啊!」

  「我就是有感於班超出使西域的勇氣,才尋漢書一看的。」李月合上書,笑笑說道:「丞相以為這次我們出使吉兇如何?」

  苗晉卿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但我估計形勢不妙,雖朝中有人說是因你在洛陽殺回紇兵才引唐、回兩家的不和,但我卻以為並非這樣簡單。」

  「丞相請坐下說話!」李月連忙拉過一把椅子,他在洛陽殺回紇兵,竟引發了如此大的政治後果,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大哥李豫也因此罷去了他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

  苗晉卿清了一下嗓子繼續說道:「和歷史上的其他草原民族一樣,回紇人也是逐草而居,他們其實也是匈奴的一支演變而來,繼承了草原民族殘忍掠奪的劣根性,我大唐強盛之時,他們自然卑躬屈膝,接受冊封,安史之亂對我朝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回紇兵所過之處,看到的皆是殘破的城池和凋敝的民生,試想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還能讓其保持對我大唐的敬畏,去年葛勒可汗死後,與唐交好的太子葉護被他弟弟登利所殺,現在的登利可汗年青氣盛,助唐打了幾次勝仗,便愈加驕橫,其人是個極有野心之人,親眼目睹了大唐的萬里河山,如何會不動心,洛陽事件不過是他的一個借口罷了,早在年初,他們就和吐蕃及史朝義有過接觸,據說還和史朝義有過秘密協議,不過因史朝義勢微,他們才又與我朝合作,也由此可見登利此人言而無信,毫無誠意可言,這便是我的擔心,即使與他們達成和解協議,也是因為他們貪圖我大唐的厚贈,能將協議維持多久便不可而知了,所以老夫以為,我大唐的安全還是得建在自身強大的軍事實力之上啊!」

  李月聞言,默默地點了頭。

  「丞相說得極是,我大唐的安全確實還得建在強大的軍事實力之上!」門簾一掀,一人走了進來接口說道。

  來人正是太子李適,苗晉卿見了急忙起身見禮,李適擺擺手,對李月躬身說道:「我已來了很久,適才不忍打斷丞相的話,皇叔莫怪!」

  李月笑笑拍拍他肩膀說道:「我早知道你來了,還在門口讓我親兵噤聲。」李月是非常喜歡自己的這個侄兒的,很像自己大哥年青時的樣子,只是因為大哥對他管束極為嚴格,所以和他來往不多,但儘管如此,每次見到他,總是會送他一些小玩意,讓李適歡喜無比。

  李適也是非常崇拜自己的這個僅年長十歲的叔叔,在國子學讀書的時候,他總是炫耀自己這個名震天下的叔叔,讓別的皇室子弟羨慕不已。他一咋舌說道:「原來皇叔早知道了,這個本事,皇叔一定要教我不可!」說完拉住李月的胳膊,搖晃不止,李月只微笑著不答。

  苗晉卿在一旁看著這對叔侄,微笑著捻著長鬚,他以前也做過國子學教授,說起來,李適還是他的學生,見李適鬧得有點過分,苗晉卿便沉下臉來微微地咳了一聲,李適見苗晉卿拉長了臉,頓時安靜下來,恢復了太子的威儀,苗晉卿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來!太子殿下也來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你對這次出使是怎麼看的。」李月也想試探一下李適的學識,便向他問道。

  李適想了想說道:「父皇在我走之前,再三叮囑,不可墜了我天朝的威嚴,我想也是指回紇人欺軟怕硬吧!韓太傅告訴過我,這次出使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盡可能的拖延時間,讓我朝能騰出手來對付吐蕃,然後再和回紇人真正的較量。」

  「韓端木果然是目光長遠,一針見血,不過,太子你自己的看法呢?」 李月用鼓勵的目光望著李適說道。

  李適精神一振,低聲說道:「我以為回紇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和唐打仗,只要我們爭取到回紇的主和派,或許就會有希望達成一個較好的協議。」在李月面前,他始終有點畏縮。

  李月與苗晉卿對望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讚許地說道:「太子說得非常好,這也是我的想法。」

  苗晉卿亦笑著說道:「我看可行,來!我們商量一下具體細節。」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使一
  進入回紇境界後,回紇迎接使延支伽羅早在邊境處等候多日了,延支伽羅曾多次代表回紇出使大唐,還受到過李亨的冊封,是主張與唐修好的回紇重臣之一,在路上,他向唐朝眾人簡單介紹了此時回紇汗國的一些情況,由於回紇與大唐歷代交好,普通士卒和百姓對唐皆抱有好感,所以在前幾位可汗執政中,親唐派皆佔了上風,但新可汗即位後,提撥重用的貴族都是有野心的人,於是主張與唐一戰的聲音開始大量出現,尤其是得勢的粟特人,主戰最為激烈。登利可汗雖居中間調和,但他本人也是偏於主戰的,近幾年來,隨著絲綢之路的北移,大量的回紇貴族在東西方貿易中獲得巨利,這些以貿易為生的貴族卻變成了大力主張與唐修好的重要力量,延支伽羅本人也是其中之一,吐蕃與回紇沒有達成協議,就是貿易貴族反對的結果,說到底,現在回紇貴族間的兩派其實就是貿易貴族與畜牧貴族之爭。另外,回紇的新立國教摩尼教因在玄宗時受禁,也是反唐的重要力量,國師大睿息在回紇地位高貴,不亞於可汗,這次洛陽事件,在回紇貴族內部引發了一場關於與唐關係的爭吵,唐使團便在這個背景下來到了回紇。

  第二天,唐朝使團來到一個綠洲處,這裡是一支留夏斯部族的居住地,原本屬於大唐燕然都護府統轄,曾建堅昆府,現被回紇汗國統治,已被唐政府承認,這一帶牧草豐美,林木茂盛,一條清澈的河流注入了一片美麗的湖水中,當地人稱它為桑泊湖,在它的北面還分佈著有十幾個小湖。一頂頂帳篷星羅棋布地分佈在湖邊,歷經漫長荒漠之旅的使團對如此的美境感嘆不已,一致決定今夜就在湖邊宿營,而回紇人則遠離湖水駐紮。留夏斯人熱情而好客,送來了數十頭牛羊和大量的水果,一百多名孩子紛紛跑到大唐使團駐地外好奇地張望著。很快,部落族長前來拜訪大唐貴客,李適與苗晉卿因連日勞累,已早早睡去,便由李月接待了來訪的族長。族長叫做善可倫,他告訴李月,自己年輕時曾去過長安經商,住過近十年,所以會說漢話,也讓自己的幾個兒子也學說漢話,他說自己十分仰慕中土文化,非常希望在死前能重返長安看一看,李月便和他談起長安城的變化,氣氛十分融洽。這時,延支伽羅來向李月告安,見李月竟和一名卑賤的留夏斯人席地同座,覺得十分詫異,站在一旁的善可倫的兒子善布妥則握刀怒視著延支伽羅,延支伽羅隨即簡單告辭而去,這一切都被李月看在了眼裡,待延支伽羅走後,李月便問善可倫道:「族長似乎並不歡迎這個回紇貴族?」

  善可倫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一旁的善布妥卻憤然說道:「他們視我們卑賤如牲畜,如何能歡迎?」

  「那就請族長說一說吧!」李月堅持要善可倫說個明白。

  善可倫恨恨地瞪了兒子一眼,似乎在怪他多嘴,只好嘆聲說道:「我留夏斯人原本屬於大唐,祖居的土地數十年前被回紇人佔領,與我們有百年世仇的粟特人在回紇貴族的支持下趁機大量強佔我們的土地,奴役我們的族人,千千萬萬留夏斯人被趕到荒涼之地,被回紇人視為最卑賤的人,我們這裡是留夏斯人的最後一塊綠州了,我們留夏斯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擺脫回紇人的統治,成為自己的主人!今天是這樣,世世代代都是這樣!」說到後來,這個年邁的留夏斯族長也不禁慷慨激昂起來。

  李月聞言不禁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安史之亂後,大唐逐漸失去了對邊疆的控制,像吐蕃、回紇這樣的強鄰趁機吞併了一些原本依附大唐的少弱小民族,如留夏斯之類,同時也蠶食了大唐的土地,使這些原本安居於大唐保護的弱小民族們紛紛淪入了悲慘的境地,可高高在上的大唐統治者們卻無視百姓的淒苦,一味退讓、安撫。像回紇,雖立有一些功勞,但也給河東的百姓們帶來了無盡的災難,他們的殘暴有時更甚於叛軍,可朝廷卻似而不見,還高聲頌揚兄弟之情、手足之誼,想到這裡,李月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竟無法為這些失去尊嚴和土地的弱小民族們提供一絲幫助。善可倫也似乎感受到了李月內心的善意,他笑著拍拍李月的手,表示一種感謝。

  這時一名親兵匆匆地走進來,在李月耳邊低語幾句,李月頓時臉色大變,急忙問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稟大將軍,約有一千餘人。」

  李月便直接對善可倫族長說道:「我們斥候在往西約二十里出的一片密林裡,發現一支不明身份的騎兵隊,約八百人,族長可知這會是什麼人?」

  「一定又是粟特人,他們要搶佔我們的土地,三個月前就來過一次了,這次他們又來了。啊!不好,我們的大部分青壯年都被征到都城修城去了,這可怎麼辦?」善可倫族長不禁驚慌失措起來。

  「別急!族長可先組織婦孺先行躲避,這些騎兵我來對付!」他隨即命令王元楷率四百鐵騎,把使團駐地嚴密保護起來,又派人去通知延支伽羅,自己則率領一百鐵騎,向西奔去。

  草原上的夜裡格外涼爽,這時已是夏末,北方的冷空氣尚未光臨,在如水一般的夏夜裡,一支騎兵風馳電掣般沿河奔馳,李月他們都配有雙馬,用麻布包了馬蹄,悄然無聲地便來到目的地,伏在這裡監視的斥候見主帥親至,急忙趕來報告。

  「有動靜嗎?」

  「剛才又有兩百多騎進了樹林,估計現在應有上千人了。」

  「你拿我的令箭去林中,告訴他們我們是大唐使團,讓他們速速離去!」

  「是!」

  斥候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樹林中,李月帶著大隊在河邊靜靜地等著回信,畢竟是使團,他也不想多事。

  「啊!」一聲慘叫從樹林那邊傳來,不一會兒,剛才那名傳話的斥候渾身是血的從林裡跌跌撞撞跑來,等到了近前,所有的唐軍都不禁怒火萬丈,只見這名士兵的眼、耳、口、鼻皆被剜掉,雙手也被剁掉,嘴裡塞滿了碎物,正是被折斷的李月的令箭,那斥候憑著直覺跑到李月旁邊,「啊!啊!」了兩聲,便倒地死去。

  「該死的粟特人!用火箭向林中射!」憤怒的李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立刻下令道。

  「嗖!嗖!嗖!」數百支火箭立刻射向密林,很快便在一角引起了沖天大火。這時,林中突然馬蹄聲大作,千餘名身穿灰色緊身服的騎兵從林中衝出,手裡揮舞著大刀,為首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猙獰漢子,直向李月他們衝來。

  「射!」一百名鐵騎軍熟練的上弦裝箭,一排排弩箭精確地向對方射去,幾乎每一箭都會射倒一人或馬,這便是李月從兩萬精銳的鐵騎軍中再次精挑出來五百騎兵,每人都可以以一當十,甚至更多。這時李月又看到了為首那名猙獰漢子狼一般的眼光,率領著騎兵不顧傷亡地直向自己衝來,手中的刀還滴著鮮血,顯然剛才就是他親自下的手,殘殺自己的手下。在約還有八十步的時候,李月冷冷一笑,拉開黑龍弓,搭上鐵箭,一鬆手,那支便彷彿象閃電一般,迅捷無倫地向那名漢子的額心射去,只聽「撲!」的一聲,鐵箭竟射穿了他的頭顱,帶著那漢子騰空向後飛去。這時,遠出傳來「嗚-嗚!」的號角聲,是護送唐軍使團的回紇軍到了,那些騎兵見首領已死,對方又來了援軍,便紛紛掉轉馬頭,向西逃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使二
  「大將軍,你可闖禍了!」延支伽羅仔細看了那名被李月射死的粟特人首領,只見他額頭上有一個大洞,血已經流乾,睜大著眼睛,眼珠混著鮮血凸出,更顯得十分恐怖,彷彿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樣死的。

  「他是東粟特人首領葛倫的幼子,外號『禿狼』,他這一死,葛倫如何肯善罷甘休。」說完延支伽羅長嘆一聲,顯得心事重重。

  「不過,這也未必全是壞事,至少貿易貴族們和草原上的牧民都會感激你,這禿狼做盡了惡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搶了多少商隊,他這一死,連我都要感謝你了。反正東粟特人是一直反對與唐和解的,其實也影響不大。」延支伽羅忍不住又安慰起李月來,李月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

  就在大唐使團離回紇可汗國都城還有兩天的路程時,回紇貴族內部已為與大唐是戰是和鬧翻了天,主戰派以內相俱陸莫達干為代表,以為可趁大唐虛弱之機,一舉掃平中原,將回紇的疆界延伸到東海,創萬世不朽之業,登利可汗也為之心動不已,另外以畜牧業貴族的代表、東粟特人首領葛倫更是大力鼓吹大唐腹地沃野千里,可供奴役的漢人有千萬之多,一心鼓動回紇出兵,加之幼子慘死,強烈的復仇yu望更讓他當庭保證,願以粟特人為先鋒,奪取大唐萬里山河。

  而主和派則以外相帝德為首,其他如重臣多亥阿波、延支伽羅以及登利之弟骨啜特勒或是有感於唐庭的禮遇,或是得利於貿易,皆反對與唐交戰,登利可汗之可敦(即皇后),也就是僕骨懷恩的親女,被李亨封為寧國公主後下嫁葛勒可汗,葛勒可汗死後,又按回紇禮制下嫁其子登利可汗,更是強烈反對攻打自己的母國,在兩派激烈的鬥爭中,一向多變的登利可汗夾在中間,兩頭為難,於是他便召國師摩尼教教宗睿息問策。摩尼教起源於波斯,信奉光明,以為天下眾生在光明之火的庇護下皆可獲得幸福,睿息原在大唐傳教,唐玄宗在中原禁摩尼教後,摩尼教眾就逐步向西域轉移,逐漸被回紇的統治階層接受,終於在登利可汗即位後被定為回紇的國教,睿息本人也被封為地位至高無上的國師,這時,他已經六十餘歲。

  「國師,大唐使團馬上就要到了,現朝內兩派意見相左,壁壘鮮明,我也拿不定主意,實在很想聽國師一言!」

  睿息微微一笑道:「我相知道大汗本人的意思呢?」

  「現在大唐國力虛弱,正是上天給我的天賜良機,我本意一戰!」

  睿息點點頭,又問道:「那大汗以為我回紇最大敵人是誰?」

  登利可汗想了想說道:「西有大食、南有吐蕃!」

  「看來連大汗本人也不認為大唐是我回紇之敵,回紇與大唐世代交好,幾代可汗都受大唐恩惠,百姓也無心與大唐為惡,洛陽事件不過是士兵軍紀不嚴造成,不應成為影響兩國關係的因素。」

  「等一等,國師難道也是支持與大唐和解的嗎?我不是聽說國師一向深恨大唐嗎?」登利可汗不禁大為錯愕,原來國師竟是主和一派。

  「不錯,我本人是深恨大唐,但現在可汗問的不是我個人私事,而是問回紇國事,我怎能因私怨而置我回紇利益不顧。」

  「我明白了,國師一心為國,是我錯了,請國師教我!」登利可汗誠懇地說道。

  「此事需從長說起,剛才大汗也說,我回紇真正之敵,是大食和吐蕃,而沒有大唐,其中真正的原因是大食和吐蕃皆是政教合一的國家,無論是吐蕃的原國教苯教和新國教密宗教以及大食的伊斯蘭教都是擴張性極強的宗教,也注定了這兩國對外的侵略性,而漢人的儒學、道教及佛教都是內斂型的,講究君子修心,這也是漢人幾千年來沒有對外侵略的根本原因,現在大唐也是如此,雖然幾代唐王都對外雄心勃勃,那不過是他們個人的好大喜功,也沒有象大食和吐蕃人那樣滅掉佔領地原來的信仰,奴役原住民,而是依然保留了原有的體制,實際上只要了一個名義上的君主稱號,所以對我國來說,大唐確實是個不錯的盟友。相反,若我軍大舉侵唐,如果不能在短期內拿下大唐,誰敢保證吐蕃與大食不會趁我國空虛,趁機佔我疆土,尤其是大食,其在我邊境常年屯兵十萬,意何為?難道大汗不知?」

  登利可汗聽得連連點頭,恍然大悟說道:「幸虧國師提醒,我差點鑄下大錯!兩派相爭都是為一己之利,唯有國師才是真正為我回紇國家利益著想的。」

  睿息擺擺手笑著說道:「若我回紇被吐蕃或大食所滅,也是我摩尼教滅亡之日,我其實也是替自己考慮的,但如果大汗真對大唐感興趣,我倒有一個辦法,雖然時間長一點,但可保萬世基業。」

  「國師說來聽聽?」剛剛被打消戰意的登利可汗頓時又興趣大增。

  「我們不妨從征服漢人的心做起!」

  「什麼?」

  「讓我摩尼教取代佛、道兩教,成為漢人萬民信仰之教,只有先征服漢人的文化和信仰,才能最終征服漢人的心,這是我在大唐多年,研究漢人幾千年的歷史所總結出來的。」

  登利可汗這才終於明白,原來國師真正的目的卻是想在大唐傳播他的摩尼教,看來他是想趁這次唐、回談判,達到自己的目的了。但登利可汗畢竟也是一代梟雄,他從政治上終於接受了與大唐結盟,共同對付大食、吐蕃的戰略國策。

  「不過我這個和約絕對不能那麼便宜的!」登利可汗自言自語地說到。

  兩天後,大唐的使團終於抵達了回紇汗國的都城斡爾朵八里,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登利可汗之弟骨啜特勒和外相帝德代表登利可汗親自出城二十里迎接大唐使團一行。

  在盛大的歡迎儀式後,大唐使團被迎入了回紇王宮,就在王宮門口,李月突然感覺到了一種仇視的目光,他順著目光看去,只見在不遠處的回紇大臣中間,有一個約五十歲的大鬍子男人,正用無比仇視的目光看著自己及使團眾人。

  「他就是粟特人首領葛倫!大將軍要多加小心。」旁邊的延支伽羅悄聲說道。

  李月點點頭,隨著使團進入了王宮。

  在王宮裡,登利可汗再次用美酒和歌舞接待了使團。

  「我們回紇至強盛以來,一直和大唐親如一家,願我們的友誼代代相傳,乾杯!」

  登利可汗舉著酒杯,用熟練的漢語說道。在回紇,稍微有點地位的回紇人都會說一點漢語。

  眾人皆把手中之酒一飲而盡。

  「大汗說得非常好,我父皇就再三叮囑我,不要做有損兩國關係的事!」李適接口欣然說道。

  「那為什麼你們使團要殺我兒子和族人!」一個雄悍的聲音從回紇貴族席位中傳來。

  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登利可汗楞了片刻,一揮手,將舞女們摒退下去。

  「葛倫族長,你在說什麼?」

  葛倫站了起來,大步走近登利可汗,把一根鐵箭舉過頭頂,遞給登利可汗。大唐使團的人都認出這是李月的鐵箭,紛紛向李月望去,李月在殺死禿狼之後,只告訴了李適和苗晉卿,別人卻都不知道。

  登利可汗看了看鐵箭,轉頭對李月說道:「這就是大將軍的鐵箭吧!在我們在回紇軍隊中,知道它的人恐怕比你們大唐的人還要多,殺虎口一戰後,大將軍的名字在我們回紇,就連夜啼的孩子聽了都不敢再哭。」

  登利可汗轉過頭來,對葛倫冷冷地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孩兒在桑泊湖邊狩獵的時候,竟被這兇神所殺!」說完葛倫猛地一指李月,引地大廳裡一陣驚呼。

  「這件事,大將軍可否給我一個解釋?」登利可汗還算清醒,沒有把矛頭指向整個使團,僅問李月一人。

  「我大唐使團所帶的金帛頗多,引起了土匪的眼紅,我只知道,我在路上射殺了一夥企圖搶劫我使團的土匪,至於他們竟是葛倫部族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難道粟特人竟是以此為生的嗎?」

  葛倫聞言氣得渾身發抖:「一派胡言,我兒是去留夏斯人那裡收租的,根本不知道你們使團的事,你休要血口噴人!」

  「哼!你剛剛說是去桑泊湖邊狩獵的,現在怎麼變成到留夏斯人那裡收租了,前後矛盾,你的話誰能相信,這在座之人,誰不知道你兒子掠奪成性,殺人如麻,死在我手上,也算是報應。」

  「你!你在說什麼?」嗆!地一聲,葛倫氣極之下竟拔出了刀。

  「葛倫!休要失禮!」內相俱陸莫達干「騰!」地站起來大聲喝道。

  「現在談的是國事,你們的私人恩怨自己去外面解決。大汗,你說可對?」

  登利可汗眼光一閃,慢慢地說道:「內相說得對,我這裡只談國事。」言外之意就是,你們私人的恩怨我管不著。葛倫心中暗喜,向大汗行了個禮,退了下去,俱陸莫達干隨即拍拍手,歌舞之聲又重新響起。

  登利可汗隨即轉個話題,向李月溫和的一笑:「說起來,大將軍還是我回紇的駙馬,我的妹夫,毗伽公主現在可好?」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4 PM

第一百五十章 出使三
  李月淡淡一笑道:「她現在在金陵,我來回紇,她並不知道。」林之惠是葉護太子的親妹,自己最敬愛的大哥被另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給殺了,林之惠已發誓,只要登利可汗和他的子孫統治回紇,此生就再不踏入回紇一步。

  登利可汗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瞬時又消失不見,他又笑笑向李適說道:「你們的先皇曾命我與你的父親結為兄弟,所以我也算是你的叔叔,這次來回紇,我的結拜大哥給我們回紇送了什麼禮物?」

  李適明白這是登利可汗向自己索要出兵的報酬了,便微微欠身答道:「按照我們兩國的協議,我大唐準備向貴國提供七萬匹絹。」

  「什麼!才七萬匹絹,我們回紇可是為大唐犧牲了五千名武士,上萬匹戰馬,七萬匹絹怎麼能補償?」

  「可當初兩國的協議上寫得很清楚,平亂後,大唐向回紇一次性提供七萬匹絹作為補償,我們帶了副本,大汗可願一讀?」

  「大唐此言詫異,當初協議上所言,七萬匹絹只是抵馬銀,並未把我回紇武士算進去,我回紇武士的命再賤,也不至於一文不值吧!」站起來說話的是外相帝德。

  登利可汗聽了,連連點頭說道:「我聞大唐乃禮儀之邦,以理服人,我五千回紇戰士,背井離鄉死在異國,從道義上說,大唐也應給他們家人一點補償吧!」

  李適見對方鉆了字眼,把廣義上的馬銀補償,狹義地解釋為補償馬的銀錢,好在父皇早有準備,知道對方一定不會滿足七萬匹絹的,便問道:「那貴國以為多少才算補償呢?」

  「我看至少要二十萬匹絹,且取消大唐對我回紇的冊封!」

  李適大驚,取消對回紇的冊封,等於是回紇脫離了大唐屬國的名義,這是萬萬不可的,父皇臨行前也再三叮囑過,絕不能答應。李適一急,臉上漲得通紅,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這時李月笑笑說道:「大汗可不要小看這七萬匹絹,我們可以一次性提供,也可以按貴國的需要分次提供,我聽說我朝的絲綢到大食乃至更西之國可有十倍之利,若將西方稀罕之物再販到大唐,更有暴利可賺,如此一去一回,我看七萬匹絹恐怕就變成了七十萬匹絹都不止了,大汗,我說的可對?」

  「大將軍的意思是,大唐願意和我回紇設立互市?」登利可汗避實就輕問道。

  「大汗,我看不如這樣,既然有很多事情雙方有異議,不如大家坐下來談談,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太子殿下,你說呢?」

  李適暗暗感激李月替他解圍,聞言便點頭說道:「我們這邊,由我們大唐丞相苗晉卿為全權談判代表,不知貴國派誰來談判?」

  登利可汗也點點頭說道:「那我們這邊就派外相帝德為我的全權代表,明日就開始談判。另外三日後,是我回紇首領菩薩的誕生紀念日,我國將有隆重的活動,歡迎大唐貴客參加。」

  「如此便多謝了!」 李適允道。

  當晚,李適三人簡單的開了個會,商討第二日的談判,李適首先給李月和苗晉卿說道:「父皇給我的底線便是絹二十萬匹,且不得改變回紇是我大唐的屬國地位,其餘皆可由我視情況來決定,可現在回紇獅子大開口,又要和我大唐平起平坐,這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別急,據老臣看來,登利可汗也確實想和我朝議和,否則他就不會主動索要回報了,有了這個前提,其他錢物多少都可以談,下午大將軍已經點明了回紇通過貿易可獲巨利的事實,二十萬匹只是他的還價,完全有商量的餘地,他們肯定還有其他條件,我們可逐一商談,只要他有心議和,最終必有一個兩贏的結果。」

  李月也贊同地說道:「苗相說得對,我也認為對方必有其他的條件,不妨都聽了以後,在全盤考慮。」

  三人簡單的商量之後,苗晉卿便告辭而去,他還要和其他談判人員再商量一下談判細節,而李月則去安排防務,下午他也聽出來了,葛倫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己只帶了五百人,而隨行的一百多羽林軍根本就不能指望。

  第二天,唐、回談判正式開始,回紇果然在二十萬匹絹的基礎上又提出了四個附加條件:

  1、取消回紇對大唐的附屬國地位,雙方以平等國家相處。

  2、大唐向回紇開放貿易,雙方在邊境互設市場。

  3、允許摩尼教教士在大唐自由傳教。

  4、大唐對回紇取消火yao貿易禁令,同時允許回紇工匠到大唐學習製造火yao的方法。

  對於回紇的要價,唐朝代表當即表示,最多把絹的數量提升到十萬匹,對第一、第三、第四個附加條件則表示反對。而回紇方面則只勉強把絹的數量降低到十八萬匹,其餘的條件則態度非常強硬。

  自從平川後,李亨便採納了李月的建議,將全國的火yao匠戶進行統一管理,所有的火yao均由國家統一收購,若有非匠戶身份進行火yao生產的,將會被嚴懲,李豫即位後,採取了更嚴格的控制手段,將全國的火yao匠戶均遷到長安高陵縣,每一批火yao都錄有匠戶、倉庫、發配、收領的一條龍記錄,任何一批火yao出問題,都可以查到源頭,並且火yao嚴禁貿易,有膽敢走私火yao者將被處予抄家甚至殺頭的大罪。

  反對摩尼教教士在大唐自由傳教則是苗晉卿的意見,作為一個老政客,苗晉卿深深的知道,無論道、佛、儒都是維護國家穩定的重要精神工具,安史之亂之所以最後失敗,就在於它沒有一個自己的政治綱領,得不到最下層百姓的支持,它的失敗,並不完全是軍事上的失敗,而更重要是政治上的失敗,而摩尼教等異端宗教進入大唐後,重則會危及統治的基礎,會被有心人利用,讓人們心生二心,從而威脅到大唐的正統思想;輕則擾亂地方秩序,不利於地方官員的管理,當年玄宗皇帝禁摩尼教,正是擔心這一點。

  不過對於第一條,李月卻認為可以作為妥協的條件,自古以來,唯強、德兼備方可服人,回紇之所以不願作為大唐的附屬國,也正是由於大唐的衰弱和回紇強大的錯位,已沒有讓人真心敬服的條件,強加於人,也毫無意義,這一點苗晉卿也表示贊同。

  談判在第二天繼續進行,這時絹銀的數量已經降到十五萬匹,雙方的真正矛盾和焦點卻在三個意見相左的附加條件上,雙方均毫不讓步,這時登利可汗怒道:「既然想和我回紇和解,卻絲毫不肯讓步,大唐誠意何在?若十日之內再達不成協議,我回紇也不要你們的東西了,你們自己請便吧!」

  李月也毫不客氣的反駁道:「我大唐給予回紇還少嗎?自回紇興起,我大唐便大力支持,每年賜予的金帛不計其數,回紇出兵相助,雙方早有協議在先,我大唐依然不計較回紇的無理,還和你們重開談判,何謂無誠意,我看,毫無誠意的倒是你們!」

  」大膽!你竟敢對我如此說話!」登利可汗大怒,兇狠地瞪著李月,李月也毫不示弱地逼視著他。整個大廳裡雙方劍拔弩張,火yao味十足。

  這時,李適站起來說道:「大汗,我等萬里迢迢來到貴國,絕對是抱著十分的誠意而來,作為這次使團的主使,我可以提出兩個折中方案,一個方案是我大唐給回紇絹銀十五萬匹,同意第二個附加條件;另一個方案是我大唐給回紇絹銀十二萬匹,同意第二、第三個附加條件。大汗看如何?」

  李適一語即出,李月和苗晉卿都深感詫異,他們並不知道,就在昨晚他倆走後,回紇的國師睿息專程來拜訪大唐太子李適,在一番深談後,李適竟同意了睿息在大唐傳教的請求。

  登利可汗聞言大喜道:「若大唐再同意我方的第一個條件,我就接受太子殿下的第二個方案。」登利可汗並不在乎火yao是否能得到,早有回紇商人給他搞到過一些火yao,但因為不得用法,威力根本不如傳聞地那樣可怕,要不是軍方堅決要火yao,他還真不想提出這個條件,在他看來,與其要火yao,還不如要些同樣是禁品的精鐵更合算。

  李適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雙方都有誠意,不妨再談談,再說我使團長途跋涉,也確實累了,需要好好休整一下。」

  登利可汗大笑著說道:「好!今晚我們就痛飲一番,明日請貴客參加我們回紇的騎射盛會。」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出使四
  當夜,登利可汗大擺宴席,大唐使臣們經不住勸,均喝得酩酊大醉返回駐地。第二天,登利可汗命回紇右殺大將吐撥裴羅前來相請大唐貴客參加今日的回紇的騎射大會,藥子昂、李進、韋少華、魏琚四人因酒醉未醒不能前行,李月便命羽林軍留下保護四人,自己率五百鐵騎護送李適、苗晉卿等人前往騎射大會所在地,騎射大會所在地設在都城以北的一塊大草原上,數萬回紇騎兵重重保護著賽場,賽場上繪有狼圖騰的無數戰旗獵獵飄揚,等一會兒,將有從回紇各部選出的勇士們一決高下,奪取回紇第一勇士的稱號。

  隨著嗚嗚的號角響起,登利可汗在內相俱陸莫達干、外相帝德、左右殺、胡祿都督、拔覽將軍及一班回紇貴族的陪同下來到了賽場,在和大唐太子李適見過禮後,便邀請大唐貴客們一起坐上貴賓觀禮臺,李月突然瞥見那葛倫向自己冷哼一聲,心中不由一怔,暗暗提高了警惕,這騎射之日,是最容易出現意外的。

  太陽已高過三竿,司儀宣佈,騎射大會正式開始,首先進行的是騎術比賽,回紇人自幼便生活在馬上,個個精通騎術,各部推選出來的都是最優秀的騎術高手,只見幾百名年輕騎手依次進入賽場,果然是人才濟濟、寶馬如雲。「大將軍請看那幾匹馬,那可是我回紇的神駒。」坐在李月旁邊的是回紇的右殺大將吐撥裴羅,他向李月指點道。李月在細看之下,確實發現了幾匹神駿之極的大宛寶馬,雖不能和自己的赤血魔相比,但確實也可堪稱馬中極品了。李月不由點點頭問道:「馬上是何人?怎會有這樣的寶馬?」

  「那個走在前面身材最高的,便是葛倫的長子烏骨莫達干,去年的騎術第一名,箭術第一名,馬上搏擊第二名,最後獲得了回紇第一勇士的稱號,後面幾個都是回紇的貴族子弟,大將軍請看最後那一個白衣青年,便是外相帝德的兒子頓莫賀達干,他不僅騎術了得,還文才飛揚,曾在你們大唐中過舉人,現在軍中服役,是我國大有前途之人。」李月聞言,不禁對頓莫賀達干多看了幾眼,能在大唐中舉人,這個回紇人確實了得。這時,李月突然看到一名黑臉大個,牽著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正在和裁判爭論著什麼,他便問道:「那位是何人?」

  吐撥裴羅看了看,也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說完便讓身邊的侍衛去打聽一下,很快侍衛回報道:「那是留夏斯人的代表,叫做善撥,好像裁判不允許他參賽。」

  「原來是留夏斯人,這樣的賤民不參賽也罷!」吐撥裴羅自言自語地說道。

  李月頓時記起,留夏斯人的族長善可倫說過,他的大兒子目前就在都城修城,名字正是叫做善撥,想到這裡,李月站起來對登利可汗說道:「大汗,我願作保,請讓那名留夏斯人參賽!」

  登利可汗詫異地看了李月片刻,延支伽羅忙上前給登利可汗低語幾句,登利可汗這才點點頭說道:「既然大將軍願作保,可以讓那名留夏斯人參賽!」此言一出,臺上臺下所有的回紇貴族都議論紛紛,不知大唐使者為何要替下賤的留夏斯人說情,只有葛倫在一旁冷笑不止。

  隨著裁判的黑旗揮下,數百名騎士一起衝出,烏骨莫達干一馬當先,向遠方大草原奔去,待騎手們都奔遠後,大賽工作人員,立刻上場,在騎手的歸途上設置各種障礙,以測試騎手的騎術,在這空隙期,自有摔交武士和歌舞來助興。

  騎術比賽距離約二十里,在十里外,有組織者向騎手頒發回程令牌,很快,遠方便開始出現回程的黑點,沿途不斷傳來觀眾的吶喊聲,整個賽場的氣氛開始變得瘋狂起來,人們拚命地叫喊著,為自己本族的騎手大聲的高呼著,一馬當先的便是粟特人的代表烏骨莫達干,他仗著身下的神駒,將第二名甩下兩個多馬位,排在第二的,並不是眾人想像中的另一匹大宛寶馬,而是一匹黑馬,李月一眼便認出,正是他剛才作保的留夏斯人的代表-善撥,善撥的馬雖然高駿,但還是比不上大宛寶馬,只是靠他高超的騎術緊緊地跟在烏骨莫達干的後面,拚命的追趕。這時,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只論騎術的話,應該是這個留夏斯人贏了,但回紇人不願承認這一點,只見在最後的剎那,善撥一個高難度的前縱,竟和烏骨莫達干並駕衝過終點,回紇眾人不禁議論紛紛,不知最後的勝者是誰。

  很快,裁判的結果呈上,司儀宣佈第一名者為粟特人的代表烏骨莫達干,留夏斯人代表善撥獲第二,回紇人長長地鬆一口氣,頓時全場掌聲響起,當善撥牽馬來致謝的時候,竟得到了滿場的噓聲,登利可汗低語了幾句,司儀當即宣佈,今年的比賽,頒獎將放在以後的摩尼教會中進行,善撥頓時滿臉羞憤之色,剛才明明是自己的馬先撞到紅線,那裁判竟然從自己馬上取下紅線,纏繞到了烏骨莫達干的馬上,宣佈烏骨莫達干為第一名,不當場頒獎也是針對自己而來,是為了不讓留夏斯人取得榮譽,至於以後放在摩尼教會中進行,更是明擺著留夏斯人不信奉摩尼教,從而取消自己應得的榮譽。

  隨即的射箭比賽中,善撥更是以五十箭箭箭中紅心,力壓烏骨莫達干的四十五箭紅心而取得第一名,這時,全場一片沉默,留夏斯人因地位卑賤,根本沒有資格參加觀賽,僅有的幾聲稀疏的掌聲,那是從大唐使團席位傳來的。

  看到這裡,登利可汗不禁索然無味,這時,內相俱陸莫達干跑過去,對大賽的組織者低低的囑咐了幾句,組織者點頭而去。第三場的比賽,是馬上搏擊,參賽者首先要向裁判交驗各自的兵器,然後才能進行分組比賽,善撥被劃分到第一組,他的對手是一名回紇貴族的子弟,當裁判把兩人的兵器交還時,善撥的鐵棒竟被換成了一根牛屎棒,全場頓時哄然大笑,善撥的臉龐漲得通紅,因羞憤而變得無比憤怒,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就在李月他們擔心這個留夏斯人會做出什麼非常的舉動時,善撥突然變得異常平靜,他高舉著牛屎棒,衝著觀禮臺一字一句大聲說道:「我,留夏斯人善撥在此發誓,留夏斯人將記住今日的恥辱,他們的子孫一定會用血來洗刷祖先所蒙受的恥辱!」說完不理會任何人,縱馬向遠方奔去。七十年後,十萬留夏斯鐵騎橫掃回紇汗國,最終滅亡了回紇汗國。

  司儀宣佈比賽繼續進行,就在李月暗自嘆息的時候,比賽很快便結束了,烏骨莫達干毫無懸念地獲得了搏擊第一名,

  登利可汗當場宣佈,烏骨莫達干為回紇第一勇士。賽場上頓時歡聲大作,剛才留夏斯人帶來的不快早就被眾人丟在腦後去了。

  突然,從都城方向遠遠地奔來幾匹快馬,當戰馬臨近時,眾人才發現,來人竟是護送大唐使團的羽林軍,李月見這幾人渾身是血,心中「咯登」一下,兩步躍到看臺前大聲追問道:「出了什麼事!」

  「報告大將軍,大事不好,使團駐地被人偷襲,韋大人和魏大人都被殺了,藥大人和李大人受了重傷,我們羽林軍幾乎都被殺光了。」

  李月驀然大怒,扭頭向葛倫看去,葛倫得意的一笑,挑釁般的看著李月,那眼光的意思分明在說:就是我幹的,你能怎樣!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使五
  李月強忍怒氣,低聲向李適和苗晉卿說了此事,苗晉卿頓時臉色慘白,李適憤怒得跳了起來,大聲向登利可汗抗議。登利可汗面子上立刻掛不住,向葛倫追問道:「葛倫!這可是你幹的?」

  葛倫躬身答道:「大汗,這確實是我的手下做的,我也是剛知曉,我的手下聽說唐軍兇悍,便依照慣例向他們一對一挑戰,他們也答應了,沒想到傳說中的唐兵竟比我們粟特人的女人還要嬌弱,手下人不小心傷到了幾人,這也是難免,不知大唐使臣可知我回紇的規矩。」

  登利可汗確實答應過可讓葛倫私下解決,當時是想教訓一下唐朝使臣,但現在眼看要達成協議,葛倫又突然節外生枝,實在讓他為難。這時,俱陸莫達干站起來對李適說道:「我們回紇確實有這個規矩,只要雙方願意,可以進行一對一的決鬥,生死無論,所以使團人有了死傷,純屬意外,希望兩國以大局為重,不要因此事傷了和氣。」

  登利可汗也點點頭說道:「這樣吧!我們再讓一萬匹絹銀,作為補償,貴國看這樣可好?」

  李適嘆了一口氣,剛要答應,李月卻一把攔住他的話頭,森然說道:「我看不必了,我現在就可以回復大汗,回紇第一個附加條件,我大唐也答應,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李適大驚道:「皇叔!父皇不答應的。」

  李月搖搖頭說道:「宗主國的地位,豈是靠乞求和討好可得來,皇兄那裡,我自去解釋。」

  登利可汗精神一振道:「既然如此,我們兩國便可達成和睦協議,但不知大將軍有什麼條件?」

  「很簡單,葛倫族長說我大唐將士比他們女人還不如,聽說他帶來兩千粟特勇士,我這裡有五百騎兵,就按回紇人的規矩,我親自出馬,願意率領這五百騎兵挑戰兩千粟特勇士,生死無論,葛倫族長可有膽量答應否?」

  「這…..!」葛倫猶豫起來,他確實不敢和李月對仗,這時,回紇貴族們紛紛噓聲大起,對葛倫畏手畏腳的態度大為不滿,對方只用五百人挑戰二千人,這樣還不敢答應,簡直丟盡了回紇人的臉。

  「父親,我願意率我們的兩千粟特勇士,迎戰大唐騎兵,讓唐人知道,我粟特勇士的厲害!」

  剛剛獲得回紇第一勇士稱號的烏骨莫達干大聲應允道,他年輕力盛,受不得李月如此挑釁,同時他也早想會一會這個威振回紇的兇魔。

  「好!不愧是我回紇第一勇士,我就答應你,明天此時就在此地,兩軍決戰,無論生死,望你不要丟我回紇的臉!」登利可汗怕大唐反悔,立刻大聲應允道。

  葛倫心中暗恨,但又無可奈何,剛才自己的話確實說得太滿了,同時他也抱著一線希望,畢竟是以二千人對五百人,佔盡優勢,說不定還可以殺死李月得報大仇!葛倫便也點頭答應了。

  唐朝使團當即返回駐地,駐地已被回紇兵戒嚴,要不是鎮守都城的回紇大將烏多利來得快,駐地恐怕就無人能倖免了,但就是這樣,唐朝使團也死傷慘重,留在駐地藥子昂、李進、韋少華、魏琚四人,韋少華、魏琚被當場殺死,藥子昂、李進受了重傷,一百多羽林軍僅十幾名士兵倖免於難,幸虧李月精通醫術,用兩顆碧心丹保住了藥子昂和李進的性命,事後方才知道,偷襲的人竟有五百人之多,人人手持大刀和鐵錘,衝進門來就砍砸,韋少華和魏琚就是被錘砸死的。

  李適長嘆一口氣,與苗晉卿到一旁給李豫寫奏折去了,只留下李月獨自忙碌著,這時,有軍士來報:「回紇國師求見大將軍!」李月一怔,急忙命將國師請到客房相敘。

  睿息見面便對李月說道:「貴國使者的不幸我已聽聞,我摩尼教士也抓到不少行兇之人,大將軍可想要我把他們轉給你?」

  「不用了,請把他們都放了吧!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兇手,我明天將對付的,才是真正的兇手!」

  睿息見李月婉拒了自己,並不氣餒地說道:「粟特人作戰最講究氣勢,一鼓作氣,二戰則衰、三戰則竭,氣勢一失,戰意頓消,這便是他們作戰的最大弱點。」

  李月不由想到那夜的一戰,確實是如此,但他不明白堂堂的回紇大國師為何相助自己,睿息似乎看穿了李月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大將軍相不相信,可汗卻是希望唐軍獲勝,這是他政治上考量,至於我本人,將來我的弟子或許會去江南一帶傳教,以後還希望大將軍多多關照!」

  李月點點頭,他相信睿息說的是實話,便稱謝道:「多謝國師相助,適才國師所言,抓到不少殺我使者的兇人,若方便的話,就替我把他們都秘密處決了吧!」

  睿息大喜,如此說來,李月便是答應了自己的請求,他摩尼教在江南一帶頗有根基,所以急需李月的支持,睿息伸出手來說道:「大將軍請放心,我已和太子談過,只要我在回紇一日,便會維護唐、回兩國的友誼,共同對付吐蕃。」李月聞言也伸出手來,和他緊緊握在一起。

  第二天,天剛剛翻出魚肚白,李月率領著王元楷及五百鐵騎,在廣袤的大草原列陣相待了,他身著金盔鐵甲、面覆猙獰面具、胯下神駒赤血魔、橫握天魔戟、背插心魔劍、腰挎銅弓鐵箭,靜靜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這裡便是昨日騎射比賽的場地,回紇人劃出一塊數百畝的草原供兩軍賭鬥,用白線劃界,並約定,凡出白線者即算輸,對方不可再追殺,這也是回紇人的賭鬥方式,回紇人在崛起的過程中,曾滅掉無數民族,貴族間為爭奪戰利品,往往互相殘殺,後來為約束族人,回紇貴族間便慢慢演變出這種決鬥方式,雙方各出數十人到百人不等,在約定的地方進行武鬥,生死不限,投降或潰逃者一方為敗。但像這樣以五百人對二千人的賭鬥在回紇也是數十年未見,為一睹壯烈的戰爭場面以及威振回紇的大唐李月和回紇第一勇士間的決鬥,回紇都城的百姓幾乎是傾城而出,近五萬名回紇騎兵將數百畝的場地團團圍住,把百姓隔在外面。

  「嗚-嗚-」隨著低沉的牛角號響起,兩千名全副武裝的粟特人騎兵魚貫而入,數十萬回紇民眾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粟特騎兵分為十隊,在烏骨莫達干的帶領下,兩千把長刀直指唐軍,這是從數萬粟特戰士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之士。雙方在相距約一千步的地方對恃著,等待著進攻的號角聲響起。

  登利可汗站在最高的木臺上觀望著戰鬥,對這場戰鬥,他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回紇能贏,另一方面他又怕大唐輸了,影響兩國將要達成的協議,同時他已發現葛倫和內相俱陸莫達干暗中竟有勾結,這在以武力取得汗位的回紇來說,是非常危險的,粟特人有數萬不受自己控制的軍隊,俱陸莫達干也有著強大的政治資本,且兩人也素有野心,一旦不受自己控制,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登利可汗竟非常希望唐軍能替自己殺一殺粟特人的威風。

  「右殺大將軍,你說誰能最後勝出?」登利可汗不由向身旁的吐撥裴羅問道。

  「大汗,你可別小看這大唐的五百騎兵,你看!僅五百人的方陣,其氣勢卻如千軍萬馬一般,沒有最嚴格的訓練和數十場戰役的廝殺,是不可能有這種氣勢的,只是可惜人少了點,若是一千人,我就賭唐軍贏。」說到這裡,吐撥裴羅嘆口氣,搖了搖頭,作為軍人,吐撥裴羅對曾並肩作戰的唐軍也有點惺惺相惜。

  「大汗,我卻是看好唐軍,兵不在多,而在精,剛才右殺將軍對唐軍的評價很對,但他卻忘了領軍主帥乃是唐軍大元帥李月,我久在唐朝,深知其厲害,大唐士卒無不視自己的主帥為軍神,所以我賭這一仗,唐軍必勝!」

  登利可汗回頭一看,說話的原來是前軍都督烏多利,他點點頭說道:「你們看見沒有,那李月騎的馬好像就是當年我們進貢給大唐的那匹神駒,想不到,馬中之王赤血魔竟然被這個李月給降伏了!這場戰鬥,我真的越來越有興趣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5 P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使六
  「嗚--!」長長的號角聲終於響起,粟特騎兵突然爆發出一聲吶喊,夾著千軍萬馬的氣勢,向唐軍猛衝過來。

  李月轉過身來,對五百兒郎大聲說道:「我們要用血來捍衛我們大唐軍人的尊嚴!弟兄們,為了我大唐的榮譽-戰鬥!!」

  「為我們大唐的榮譽--戰鬥!!」五百壯士齊聲高喊,一腔赤血在他們的胸膛中熊熊燃燒起來。

  上弦、安箭、調準望山、射出,一氣呵成,這五百人所配備的弓弩是為騎兵專門配置,用精鐵和上等榛木製成,用硬木作成箭桿,配以流線形鐵製箭頭,箭頭下有出血槽,弩弓大小十分適合騎兵專用,射程可達五百步遠,只聽「嗖、嗖」的箭射出,雖然量不大,但十分精準,三輪九排箭過後,二千粟特騎兵竟減員達三成,李月見敵人已接近到三百步,連對方的眉眼都依稀可辨,便下令道:「各軍成雁行分開,避其鋒芒!」說完和王元楷各帶一軍,呈弧形狀向後奔去,退後約一千步左右,又匯成一軍,粟特騎兵沒有能殺到唐軍,彷彿一拳打空似的,攻勢不由一滯,但畢竟也是精兵,立刻重整隊伍,再向前方的唐軍殺去,粟特人的弓箭也很厲害,但卻沒有適合騎兵所用的弩箭,普通的弓箭射程僅二百步左右,效果不理想,所以基本上不配備,但卻沒料到,唐軍的騎兵竟和步兵一樣,也有如此威力強大的弩箭,衝在最前面的粟特騎兵幾乎都被弩箭射死,儘管粟特騎兵捍勇,但在武器先進且同樣精銳的唐軍騎兵面前,粟特騎兵竟無法使出他的優勢,很快,剛剛集結的唐軍又向敵軍射出了大量的箭矢,再次使粟特騎兵減員達兩成,此時粟特騎兵已經減員過半,烏骨莫達干見勢不妙,立刻停止追擊,退軍重新整頓。正在觀戰吐撥裴羅立刻站了起來,失聲叫道:「他怎麼能在這時後退!」旁邊的登利可汗連忙追問,吐撥裴羅搖頭說道:「烏骨莫達干畢竟沒有打過仗,雖是勇士,但他卻是不合格的統帥,這一仗粟特人輸了。」 登利可汗向場內望去,果然就在這時,李月見粟特騎兵的氣勢已大大減弱,趁著敵軍隊伍不整後退之機,大喝一聲:「大家跟我殺!」蓄勢已久的唐軍如決堤的洪水一般,狂飆而出,向粟特騎兵猛撲過去。又像一把鋒利的大斧,頓時將粟特騎兵劈成兩半,王元楷一抖手中大槍,使出精妙的槍法與烏骨莫達干戰成一團,他此時的槍法早已非吳下阿蒙,彷彿如漫天的梨花飛舞,又宛若道道閃電雷霆,殺得烏骨莫達干連連後退,而李月親率五百鐵騎,簡直就是一把鋒利的斧頭,在敵軍之中縱橫劈殺,直殺得粟特騎兵血流成河,李月殺得興起,取下頭盔,任長髮披散,催開赤血魔,舞動天魔戟,彷彿如殺神再世,所過之處屍橫遍野,烏骨莫達干看在眼裡,連連叫苦不迭,他本人已被王元楷殺得節節後退,根本無法脫身指揮眾軍抵抗。

  看臺上的葛倫見了,急忙跑到登利可汗面前哀求道:「此戰我們認輸,求大汗停止戰鬥吧!」

  登利可汗斜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又回頭看看高興得幾乎要手舞足蹈的大唐太子李適,便點點頭下令道:「鳴金,收兵!」

  隨著收兵的鑼聲響起,早已支持不住的粟特騎兵立刻潰敗下來,李月摘下黑龍弓,拈出一支鐵箭,向烏骨莫達干手中的大刀射去,早已力竭的烏骨莫達干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大刀,竟被鐵箭射中刀桿,大刀被震飛上天,王元楷隨即一伸猿臂,將烏骨莫達干擒了過來,摔在馬下,冷冷地對他說道:「你根本不是回紇第一勇士,明明輸給了留夏斯人,卻搶了他的榮譽,只算是一個卑鄙的小人,殺了你,只會玷污了我的槍,滾!」烏骨莫達干滿面羞愧的站起來,向場外跑去。

  這一戰,唐軍以五百騎兵對兩千粟特騎兵,最後直殺得敵人僅剩不到三百騎逃回,唐軍僅死傷十幾人,取得了無比輝煌的戰績,給數十萬觀戰回紇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此後的數十年間,回紇人再也沒有侵犯過大唐,相反,卻和大唐一起抗擊吐蕃,很大一個原因便是今天親眼目睹的大唐騎兵的驍勇善戰。大唐騎兵用自己的實力重新征服了登利可汗,在僕固懷恩的大力勸說下,登利可汗考慮再三終於決定重新接受大唐的冊封,成為大唐的屬國。三天後,大唐和回紇正式簽定了和平協議,達成了五項補充條約:

  一、大唐向回紇贈送十二萬匹絹,作為回紇出兵馬銀的補償,分三年交割。

  二、回紇接受大唐的冊封,承認大唐為其宗主國。

  三、大唐和回紇在九原、雲州兩地設立互市。

  四、大唐允許摩尼教在大唐境內傳教、建立寺院,但不得違反大唐的律法。

  五、大唐取消對回紇的精鐵貿易限制,允許每年一定配額的精鐵賣到回紇,作為回報,回紇不謀求大唐的火yao,並幫助大唐防止火yao流到大食等國。

  隨後登利可汗派延支伽羅和頓莫賀達干作為回紇使臣回訪大唐,一路上頓莫賀達干和大唐眾人相處十分融洽,他向苗晉卿悉心求教漢書、史記等史學著作,正是這個頓莫賀達干,十年後出任回紇宰相,建中元年時,登利可汗在粟特人的煽動下,企圖趁李適新即位之初,佔領大唐的北疆,頓莫賀達干順應部眾不願與唐朝作戰的情緒,起兵襲殺了登裡可汗和他的兩個兒子,同時捕殺了煽動與唐朝為敵的粟特人和部分摩尼教士共三千餘人。

  經過近二個月的出使,大唐使團終於回到了長安,李豫在承天門舉行盛大的儀式歡迎回紇使臣,並正式冊封登利可汗為登利頡咄登密施含俱錄英義建功毗伽可汗,其可敦冊封為婆墨光親麗華毗伽可敦,並加封回紇左殺為雄朔王,右殺封為寧朔王,胡祿都督封金河王,拔覽將軍封為靜漠王。

  此時,李豫已改元為廣德,對史朝義手下投降的張忠志、李懷仙、田承嗣等人都委以重用,封為各地方節度使,還賜張忠志名為李寶臣。同時封宦官魚朝恩為馮翊郡開國公,程元振為鎮軍大將軍、保定郡開國公,以牽制日益權重的李輔國。另外以亂已平為由,加封郭子儀為太保,在家修養,又派宦官程元振為監軍,前往李光弼軍中,監視李光弼的言行,程元振多次密報李光弼有不敬上的言行,李豫便下旨斥責李光弼,從此程元振愈加驕橫,戰功纍纍的李光弼竟被一個無男根的太監嚇得惶惶不可終日,終於一病不起。

  廣德元年九月,就在大唐使團在與回紇討價還價之際,吐蕃派相國尚結息為主帥,馬重英、尚息東贊、尚贊婆等為副帥,聯合黨項軍共十五萬軍分兵三路向鳳州、鳳翔府、涇州撲來,此時的吐蕃已佔據隴右之地,故以隴右為後勤基地,不再有嚴冬之兵忌了。

  由於李月在回紇未歸,郭子儀被削去兵權在家修養,李豫便命次子鄒王李宇為主帥,魚朝恩為副帥,調兵二十萬前去迎敵,李月的舊部等也悉數被調往前線。九月末,尚結息以聲東擊西之計攻克涇州,涇州守將高暉兵敗投降,遂作吐蕃嚮導,迂迴南行再破鳳州,鳳州將軍張傑敗退至鳳翔府,三路吐蕃軍立刻回鉗鳳翔府。李宇年幼,聞唐軍多處失利,不禁驚慌失措起來,完全依仗魚朝恩,魚朝恩便命大軍駐防在鳳翔府周圍,以便互相呼應,不料吐蕃卻集中優勢兵力,將鳳翔府周圍的駐軍逐一蠶食,最後完全包圍了鳳翔城,二十萬大軍,僅剩十萬軍苦守城池,魚朝恩急向朝廷求援,李豫便調李光弼軍西進援助,怎奈李光弼此時已病入膏肓,在接旨後的第二天便病逝,年僅五十七歲。李豫無奈,只好再啟用老將郭子儀,命他率五萬軍火速趕往鳳翔救援,就在這時,鳳翔北門守將王獻忠投降,鳳翔外城失守,魚朝恩和李宇在李月舊部的拚死保護下,從東門突圍而出,在突圍過程中,大將武天德、干亭相繼陣亡,最後殘軍約八萬人逃至鹹陽和郭子儀軍匯合,尚結息聞老將郭子儀坐鎮鹹陽,便按兵鳳翔不動,等待時機。出使回紇的大唐使團就在這個背景下返回了長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宿敵
  當日,李豫便在御書房接見了太子李適和李月,商討對吐蕃作戰問題,李月見李適同在,便猜到了大哥李豫的用意,那一定便是以太子李適主帥了,聯想到大哥前段時間的一些舉動,李月知道自己的這個大哥已經在開始收軍權了,不過他能收權的,也只是郭子儀、李光弼這些忠於朝廷的將領罷了,像田神功、李希烈、陳少游(後被封為荊南節度使)、以及手握重軍的前史朝義部將李寶臣、李懷仙、田承嗣等這些地方諸侯,根本就調度不動,自從來王真被騙到京城賜死後,他們更是不來朝拜了,只做了個名義上的順臣。自己的大哥在權力yu望的支配下,竟慢慢變得如此心黑手辣,又想到李光弼的早亡,李月不禁嘆了一口氣,開始懷念起遠在江南的親人來。

  李豫聽完李適的出使報告,一扭頭,見李月有些走神,便笑笑對他說道:「上月重陽之際,我們一家相聚於舊宅,連我也去了,諸子中獨缺迎春,你回來後,去見過父母嗎?」

  李月見大哥問自己,便把思緒從遙遠的江南拉回說道:「我昨日去過了,父親的身體不是很好,我已勸他不要過多沉溺於煉丹,少服那些無謂的丹藥。」

  李郁自從兒子終於登基後,便開始沉溺到煉丹修道之中,企圖獲得長壽之術,當年長虛告訴過他,家門出帝后,他尚有五年之壽,這句話被他牢牢地記住,以至於整日呆在丹房不出,若非重要的日子,根本見不著他面,妻子苦勸無效後,索性也由他去了。

  李豫也點點頭說道:「我也說過他,他不聽,也無可奈何。也罷,先不談這些,現在戰事緊張,迎春看這次我軍的勝算如何?」

  李月遂沉下心來,想想說道:「吐蕃已佔領隴右地區,再無後勤之憂,冬天亦能戰鬥,從這點看,吐蕃本身的戰略已不是想速戰速決,也有持久戰的打算,我和尚結息曾在播仙一戰,素知其善用奇兵,但多年過去,他已出將入相,性格趨穩,在用奇兵之餘,更注重了穩健,這一點從吐蕃佔領鳳翔後不急著進兵就可知道,穩中有奇,比崔乾佑就更勝一籌,再加上吐蕃兵善戰,這樣便可以知道,這一戰真的不好打啊!」

  李豫聞言,心情沉重地說道:「朕剛登基不久,總不能叫朕離京出巡吧!迎春,朕知道你從未有過敗績,你就給朕說實話,怎樣才能擊敗吐蕃?」

  「敗一次容易,但吐蕃年年進犯,總不能讓我防一世吧!須從長遠來考慮,一方面我們可以從政治上與吐蕃達成某種協議,另一方面也要派良將鎮守,像李光弼這樣的優秀將領,英年早逝,實在可惜,皇上應當好好重用才對!」

  李豫明白李月暗指的是收軍權一事,便對他說道:「迎春的苦心,朕知道,朕已經下旨謚李光弼為為武穆,還打算把一些平亂的功臣在凌煙閣中畫像,只是此事還有些爭議,慢慢再說吧!」

  李月聞言肅然說道:「我知道爭議是因我而起,很多大臣都強烈反對把我放入其中,我本人並不在乎這個名聲,但無數為大唐拋頭顱、撒熱血的將士們在乎,為撫慰活著和死去的將士,我懇請皇上立刻執行,可把我剔除在外,另外,我也請皇上為戰死的將士們建一座忠烈祠,讓將士的在天之靈能有所依托。」

  李豫這段時間也在為這件事煩惱,他提出補畫入凌煙閣的功臣名單後,卻沒想到李月竟遭到這麼多人反對,儘管他一再解釋李月有大功於社稷,但這幫頑固的重臣卻毫不讓步,不給他面子,御史房琯更是慷慨激昂,在大殿上歷數李月的種種暴行,從用濫用火yao到擅殺宗室,連重用降將高暉,導致鳳翔失守的失察之罪也加到他頭上,弄得李豫燙手之極,聽從大臣的話,似乎又對李月不公平、讓軍方將領寒心;強行錄入,又怕後史說自己袒護親弟,有損名聲。現在李月自己提出不入,那是最好不過的了,為了安撫弟弟,李豫當即答應立刻建造忠烈祠,並親率文武百官前去拜祭。至於李月的另一層意思,緩收軍權,李豫就避而不答了,只要擊敗吐蕃,締結一個略微妥協的協議,他相信吐蕃也會因此不再過分進攻大唐,畢竟吐蕃這次大舉進攻是和自己毀約在先有關,說的直接點,便是吐蕃想教訓一下自己。

  李月見大哥在軍權一事上不肯鬆口,只得暗暗嘆口氣繼續說道:「我和尚結息原本是夙敵,此次再戰,雙方都不會輕易拼全力廝殺,再加上朔方軍會從北面呼應我軍,吐蕃的本意也不在長安。所以,我估計最後的結果是尚結息攻長安不利而退兵,只是要請皇上派一使出使吐蕃,說服吐蕃贊普重新和我大唐簽定新的協議,我軍再在戰場上配合,此次危機便可緩解。」

  「那朕就讓太子為主帥,迎春與郭將軍為輔,太子只是名義上的主帥,實際決策權由迎春負責,現在朕就講清楚了,迎春看這樣可好?」

  「那也無妨,但需先將魚朝恩和鄒王調回,兵無二帥,這點至關重要。」

  「當然!朕明白。」

  說到這,李豫又是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道:「迎春也把駐守華州的二萬親兵也帶去吧!吃朕的糧食,卻不聽朕的指揮,朕可不想當這個冤大頭。」

  李月心中一凜,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大哥,真正想對付的或許竟是自己,又深想一層,自古以來,哪有皇帝能容忍不聽指揮的軍隊的,就算是自己的老子也不例外,李月心中頓時一涼,看來在這場戰役結束後,自己真該考慮一下去向了。李月突然又心有所感,當年那個淡漠名利,笑看世間炎涼的道士李月慢慢地漸行漸遠,自己竟也開始看重權力,淪為塵世中一普通人了,何時才能解開這個心結呢?想到這,李月心中不禁悵然若失,他突然非常渴望去見一見師兄長樂,但出兵在即,已經沒有時間了,李月只得把這個念頭強壓回於心,等此戰結束後再去終南山找師兄談談吧!

  廣德元年十月,李豫召回魚朝恩和鄒王,任命太子李適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月和郭子儀為副帥,調動潼關、華州的駐軍約五萬人前往鹹陽迎戰吐蕃軍,連同鹹陽現有的十三萬大軍,唐軍共有十八萬大軍對陣十五萬吐蕃、黨項聯軍,同時任命僕固懷恩為朔方節度使,在北面防禦黨項,同時南壓吐蕃軍,又派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為吐蕃使,出使吐蕃,與吐蕃進行政治談判。

  尚結息聽說李月率兵前來,不禁感慨地對身邊的馬重英說道:「當年我在播仙就是敗在這個李月的手裡,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一夜的恥辱一直讓我無法忘懷,我就怕他不來,既然來了,我就要好好會會我的這個宿敵,一洗當日之恥。」

  馬重英亦點點頭說道:「大相不必擔心,現在的大唐已非昔日的強盛大唐,當年我們之敗,也是因後勤不濟造成,而現在我吐蕃軍士氣正如日中天,再無後勤之憂,正好和唐軍一決高低。」

  「話雖如此,但此李月確實厲害,加上郭子儀的老成,絕非魚朝恩等人可比,我們切不可輕敵!還是得以穩取勝。」尚結息不得不承認,這場戰役,或許就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場戰爭,想到這,尚結息的腰板不由挺了起來,他竟非常渴望著這次人生的最大挑戰,若能全勝,這就將是他一生最輝煌的頂點。

  「大相,說到以穩取勝,我倒有一計!」馬重英獻計道。

  「哦!你說來聽聽!」

  「臨行前贊普不是讓我們立一個親吐蕃的新唐王嗎?本來是打算攻克長安後再執行,如果現在我們就立新唐王,大唐的皇帝必然惱怒,勢必催促唐軍盡早作戰。這樣,我們以穩對急,心態上便佔了上風。若此時再拋以誘餌,釣唐軍上鉤,我軍勝算便可佔七成,大相看這樣如何?」

  「論達扎(馬重英的藏名)說得很好,不知可用什麼方法可讓唐軍上鉤?」

  馬重英陰陰一笑說道:「黨項人軍紀不整,民多抱怨,可讓其去守鳳州,若唐軍分兵去取鳳州,一方面我們可知嘵了唐軍戰力的虛實,另一方面也分了唐軍兵力,可謂一舉兩得,然後若有機可趁,我們可集中兵力直接去攻打鹹陽,再派一支奇兵繞道襲擊長安,讓敵軍首尾難顧,這便是穩中有奇之計,那李月再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

  尚結息聽完哈哈大笑道:「難怪贊普常在我面前說你戰略、戰術皆擅長,果然不錯,假以時日,你必是繼我之後的吐蕃軍主帥!」

  「大相讚譽,馬重英不敢當!」

  尚結息點點頭說道:「傳令下去,請廣武王李承宏殿下來見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談
  李月和李適率軍來到鹹陽,臨行前,李豫舉行了盛大的儀式進行送行,其意便是向天下昭示:太子李適才是大唐真正的三軍主帥。

  郭子儀將二人接進大營,此時魚朝恩和鄒王已先一步回京了,在進行完兵權交接儀式後,郭子儀置酒替二人接風,軍中不許飲酒,自然也是以茶代替了。

  「父皇在我臨行前,有言在先,這次戰役,我只是名義上的主帥,實際指揮和決策權由皇叔來掌握。」李適首先便對郭子儀把情況說清楚。

  郭子儀微微一笑說道:「太子殿下虛懷若谷,以誠待人,確實是我大唐之幸啊!有太子殿下這樣明事理的主帥,我對此戰的前景更是看好了,來!我敬太子殿下和吳王殿下一杯!」

  李月亦笑笑說道:「太子雖是我親侄,但將來會是我大唐之主,我等當以下屬之禮敬之,郭老將軍就多辛苦一點了,將來我若去江南,必會好好照顧郭老將軍在京口的老家。」說完向郭子儀使了個眼色。

  郭子儀明白,這是李月不想讓這個未來的唐皇知道自己和他的關係淵源,便轉口向李月笑笑問道:「我征戰數十年,卻從未和吐蕃人交過手,大將軍曾在播仙勝過尚結息,不妨說來聽聽。」

  李適精神一振,他是最崇拜李月在播仙的戰役,『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他只恨自己當時年幼,否則一定要隨叔父征戰玉門關。

  「是啊!皇叔說來聽聽吧!」

  李月微微一笑說道:「當日取勝,也是僥倖,若不是吐蕃的九曲後勤基地被哥舒翰襲取,再加上我另布有奇兵,否則勝負真的難料。吐蕃人個個捍不畏死,作戰勇敢,紀律嚴明,確實是優秀的戰士,現在的尚結息已今非昔比,又有足智多謀的馬重英,此戰我們切不可掉以輕心。」

  「皇叔當年大勝吐蕃軍,我在書中都讀到過,為何今天這樣長敵人的威風?」李適不服氣地說道。

  「小說之言,自然會添油加醋,誇大實情,不可全信。」說道這裡,李月臉色一肅地對李適說道:「為將之道,首先便是不能輕敵,不管他是吐蕃軍還是佔山為王的草大王,都不能輕視,否則就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帥!太子,你聽清楚沒有!」說到後來,李月的語氣竟愈加嚴厲起來。

  李適見叔叔斥責自己,便低頭不語,郭子儀見了忙笑著說道:「太子殿下不是我等武夫,再說還年輕,我當年年輕的時候,也是目空一切,還被王忠嗣將軍責打過,隨著年紀漸長,這才穩重下來,大將軍不也是一樣嗎?當年斬殺楊淮義,差點惹下大禍,所以大將軍不必這樣苛刻了,他在宮內被管束太多,到了這裡,自然便放鬆一點,這是人之常情。」

  李月見侄兒羞愧得低下頭,也感到自己說話太過,便溫和地對他說道:「郭老將軍說得對,人都有一個成熟的過程,是我太急了。」

  「非也,叔父說得很對,我雖然是名義上的主帥,但也是士卒的榜樣,若我輕敵,會影響到軍心,小適知錯了。」 李適站起來長施一禮道。

  李月看著侄兒一臉誠懇的樣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哥,當年的大哥何嘗不也是虛心知禮,以誠推人呢?坐上那個位子後,竟像變了個人似的,眼前李適會不會也重蹈大哥的舊路呢?想到這,李月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不一會兒,郭子儀便以要安排新軍,大家各自散了。

  夜裡,李月獨自坐在自己的帳前,呆呆地望著天上一輪清冷之月,白天的低沉的情緒並沒有得到改變,他彷彿又回到幼時的忘憂峰,曾在一個夜裡,他也是這樣望著月華,意識竟和月華融為一體,可現在,那樣的感覺再也體悟不到了,自己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離道越來越遠了,李月自己也說不清楚,他不禁苦笑一下,正要起身回到營帳。

  「迎春還在為白天的事煩惱嗎?」身後傳來了郭子儀的聲音。

  「是啊!我這次出使回來,發生了很多的事,從前最親近的人竟變得陌生起來。令公,你幾次被削去軍權,心中難道沒有半點怨言嗎?」

  郭子儀走過來,和李月並排席地而坐,也望著天上的月亮說道:「迎春取名為月,是因為出生在中秋吧!我覺得不管月滿月蝕,都不會因人間的事而改變,人生七十古來稀,就這麼匆匆幾十年,不去享受它的快樂,卻總是把不滿和憂愁放在心中,這樣也太苦自己了,我已經六十餘歲,經歷的人間滄桑實在太多,我兒女成群、妻妾滿堂,權利的得失,又有何妨?」

  李月點點頭說道:「令公是個豁達的人,光弼若有令公一半心胸,也不至於這樣早逝,我曾答應過他,替他照顧家人的,想不到竟成了真。」

  「也並非性格如此,關鍵是你怎樣去看待權力,為己還是為國,我只知道,我若為將,必會盡力去維護百姓安樂、士卒平安,倘使失去權力,自然又有像你這樣的後來者繼續我的理想,既然如此,又有何擔心權力的得失呢?」

  「令公說得很對,我等當以憂國憂民為己任,但我還是差令公太多,我的一支私軍,竟捨不得放手,可見還是權欲在作怪!」

  「我不是這樣認為,迎春為國為民之事,我也聽得太多,在淮水,你為不誤秋收而放棄戰機,就拿眼前的吐蕃來說,我聽說當年你勸哥舒將軍藏兵於民,所以今天吐蕃即使佔領的隴右之地,百姓才有能力自保,不至於赤野千里,否則以尚結息的殘暴,又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了,至於你的軍隊,那彷彿就是你的孩子,自己親手慢慢帶大,怎會捨得拱手送人,要是我有這樣一支私軍,我也捨不得的。所以迎春也不要太過妄自菲薄了。公道自在人心,只要百姓能安居樂業,我輩便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

  一席話說得李月豁然開朗,他向郭子儀深施一禮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心的煩惱從今而解,是啊!只要百姓能安居樂業,又何顧他人非議,大丈夫立於天地間,只要問心無愧,何懼之有!」

  第二天,李月召集舊部,首先祭奠了陣亡的干亭與武天德,然後率眾前去帥帳見主帥李適,進了帥帳,李月竟發現李適坐在那裡皺眉不語,他不禁問道:「出了什麼事?」

  李適見李月進來,忙起身讓坐,隨後說道:「得到朝廷消息,吐蕃竟立廣武王李承宏為大唐之帝,李承宏已在鳳翔即位,父皇非常震怒,令我們立刻進兵,和吐蕃軍決戰。」

  「不僅如此,尚結息將一萬黨項軍換防到鳳州,擺明了就是要我們去打鳳州。」郭子儀大步從帳外走了進來。

  李月低頭想了想,斷然說道:「太子可暫時稱病,把指揮權移交給我,我倒要看看,尚結息是怎樣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6 P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北亂
  「蕭先生可願做我幕僚,將來隨我去江南,我身邊確實需要有象先生這樣有眼光的人。」

  蕭穎士並不拒絕,只是淡然一笑說道:「大將軍可知我三年前為何要詐死埋名嗎?說起來這是我一生的污點,我為保護一縣百姓的安危,竟委身事賊,雖沒用真名,但畢竟也做了一年的偽縣令,真是我畢生之恥啊!所以我才詐死埋名,隱居於此,我已久不問世事,恐怕要辜負大將軍的美意了。」

  李月笑笑說道:「先生若真淡泊了世事,那為何朝中事宜皆洞察無疑,先生的政治抱負,為何不與我一起到江南去施展?。」

  李月說完,起身向蕭穎士長施一禮,蕭穎士其實也頗為心動,他見李月心意誠懇,便問道:「我曾以身事賊,難道大將軍真不在乎?」

  李月搖搖頭說道:「先生完全可以不用告訴我,卻坦然直述,可見先生心懷坦蕩,況且先生是為百姓而犧牲自己的節操,其行為更為可敬,孰是孰非,我李月心裡明白,請先生勿予推辭。」

  蕭穎士長笑著說道:「好!我的後半生就交給大將軍了。」

  說完伸出手,和李月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李月和更名為蕭隱的蕭穎士一起返回了大營,從此蕭隱便做了李月的幕僚,後來隨李月去了江南,成為李月的左膀右臂,這是後話不提。

  李月回到大營後的第二天,便接到朝廷密報,有一支來歷不明的回紇軍,約有五萬人,已從九原進入大唐境內,李豫要求李月等速作決策。李月聞報一怔,他立刻意識到,這或許正是尚結息在等待的機會,可回紇軍為什麼要進入大唐境內呢?李月立刻派人去請郭子儀前來商會,派去的人還沒有出帳,郭子儀便大步走了進來,他憂心忡忡地對李月說道:「僕固懷恩要反了。」

  李月大吃一驚,連忙問道:「令公如何知道?」

  郭子儀拿出一封信說道:「朔方節度副使白孝德給我密信,僕固懷恩已和吐蕃勾結,其幼子已送到吐蕃為質。」

  李月方才明白過來,不由苦笑著說道:「令公還不知道,僕固懷恩不僅勾結吐蕃,還已經將回紇軍引入了我大唐。」說完便將朝廷密報遞給郭子儀。

  郭子儀看後,想了想說道:「這回紇軍一定左殺大將拔都,他久駐北回紇,此人驍勇善戰,卻頭腦較簡單,容易受人誘惑,一定是僕固懷恩將他騙來。此事不容遲疑,我明日便動身北上。」

  「此事何需老將軍出馬,我派一大將去吧!」

  「非也,我曾為九原刺史,久和這拔都打交道,在他軍內有一點聲望,在河東時又和他共事,非我不能勸他,再說朔方軍是我舊部,光弼已逝,能壓下僕固懷恩的也只有我了,我兒郭晞也在朔方軍中為將,所以無論公私,皆非我親去不可。」

  李月知道郭子儀說得在理,便不再勸阻,對他說道:「令公若要親去,我派荔非元禮率兩萬軍護送,成敗無所謂,只要令公能安全返回便好。」

  郭子儀點點頭道:「我走後,吐蕃軍就由迎春獨立應對了,且不急進攻,最遲一個月,我從北率軍南下,兩軍一鼓作氣,收復鳳翔府。」

  第二天,郭子儀便在荔非元禮的護送之下,北上去了。

  這次僕固懷恩造反,起因卻在其子僕固瑒,僕固懷恩原是鐵勒僕骨部人,和哥舒翰一樣,以部名為姓,現屬於回紇,為粟特人一支,他久在朔方為將,後在安史之亂中屢立大功,尤其是史思明叛亂後,他獨立支撐河東,保全了大唐的北都太原甚至長安,立下大功,但僕固懷恩其人個性極傲,掌權後更加驕橫無比,多次與太原尹辛雲京為惡,並得罪了監軍駱奉先,駱奉先遂密告李亨僕固懷恩欲反,這便是李亨起用郭子儀替代僕固懷恩的根本原因,也就是從那時起,僕固懷恩開始有了不臣之心。出使回紇後,李豫以僕固懷恩勸登利可汗接受大唐冊封為大功,封其為上柱國、大西郡王、朔方節度使。

  就在僕固懷恩逐漸達到人生頂峰的時候,卻傳來其子被殺的消息,原來在汾陽為將的僕固瑒性格暴烈,無故鞭打多名漢人士卒致死,惹怒了辛雲京,辛雲京遂將其貶為普通士卒,僕固瑒頓時失去了理智,率數萬人進攻辛雲京,卻被辛雲京施反間計策反其部將焦暉,僕固瑒大敗,本人也被焦暉所殺。但朝廷卻認為過錯在僕固瑒,表彰了辛雲京,但也沒有定僕固瑒謀反的性質,考慮到僕固懷恩的感受,李豫派門下侍郎裴遵慶赴朔方進行安撫,僕固懷恩雖然被其母所逼向李豫上書表忠心,但此時他已將幼子質於吐蕃,再無法挽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遣心腹赴回紇密告左殺拔都,大唐與回紇簽約乃是緩兵之計,待擊敗吐蕃後再收拾回紇,並舉出種種事例,如火yao一事。頭腦簡單的拔都頓時大怒,不等稟報登利可汗,便直接出兵九原,準備大鬧一場。

  在勾結吐蕃與回紇後,僕固懷恩便準備以誅殺辛雲京、替子昭雪為由起兵了,但朔方副使白孝德一方面以軍心不穩、軍械不足敷衍著僕固懷恩,另一方面急遣心腹向郭子儀送信。

  郭子儀北上後並沒有直接去朔方大營,而是繞道先去了九原,在回紇軍駐地約二十里外,郭子儀命大軍駐紮,自己只帶幾名親兵,赴回紇軍大營面見拔都。拔都聞郭子儀親來,立即開營門親自出來迎接,在郭子儀的勸說之下,拔都終於醒悟,他怕大汗責罰,便當即表示願與唐軍共擊吐蕃。郭子儀隨即南下至朔方大營,準備接管朔方軍,僕固懷恩聞郭子儀到來,知道事敗,立刻舉兵準備迎戰郭子儀,不料就在兩軍對壘之際,在白孝德的帶領下,朔方軍紛紛嘩變,投向郭子儀。僕固懷恩喝令不止,見大勢已去,最後只帶三百騎投奔吐蕃去了。郭子儀立刻整頓朔方軍馬,連同北上的二萬軍,得七萬人,加上回紇的五萬人,共十二萬軍,留二萬軍防黨項人,其餘十萬人,以荔非元禮為前軍,南下與李月軍共同夾擊鳳翔的尚結息。

  再說李月,在送走郭子儀後,立刻準備防禦工事,果然,就在郭子儀走後的第十天,吐蕃軍在尚結息與馬重英的率領下,發兵十二萬大舉進攻鹹陽,但在鹹陽遭到了唐軍的頑強抵抗,李月在鹹陽城外修建了五道防禦工事,實行堅壁清野戰術,雙方往來激戰了三日三夜,皆損失慘重。

  「大帥,唐軍騎兵已被我軍截住,我軍損失慘重,請大帥增派援軍!」

  尚結息此時正在帳中苦思作戰方略,按和僕固懷恩的約定,他昨日就應該來援了,可現在天色已晚,北邊沒有任何消息。

  「令尚贊婆部給我擋住,若唐軍騎兵殺過來,讓他提頭來見!」

  「是!」

  這時馬重英在一旁說道:「唐軍的防禦線我們雖然已攻破了三道,但傷亡已近四萬。大帥,這樣下去恐怕對我軍不利。」

  「按照事先的安排,應是僕固懷恩來替我們來掃平這五道防線的,但他到現在還沒有露面,打亂了我的部署,這該死的僕固懷恩,我非剝了他的皮不可。」尚結息不禁咬牙切齒地罵道。

  有親兵給他們上了茶,馬重英喝了一口,深思了一會兒說道:「會不會北邊出了什麼事,以郭子儀的老辣和李月的狡詐,北邊的動靜他們不會不知,尤其是郭子儀,朔方軍均是他的舊部,這幾天他都沒露面,我實在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時,馬蹄聲由遠而近,尚結息和馬重英『騰!』地站了起來,他們都聽出這是斥候的馬蹄聲。

  「報大帥,大事不好!僕固懷恩只領三百騎逃到鳳翔,朔方軍被郭子儀接管了。」

  「噹啷!」尚結息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那回紇軍如何?」馬重英急忙追問道。

  「已經和大唐結盟,一起向鳳翔殺來,請大帥早做定奪。」

  馬重英看了看做在椅中沉思不語的尚結息,立刻下令道:「命三軍給我加緊攻打唐軍防線,不得半點懈怠!」

  「不用了!」尚結息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李月現在的實力本來就和我軍在伯仲之間,甚至還有所保留,現在再加上北下的十幾萬唐軍,這仗不用打也是我們輸了,再打下去,也是毫無意義。」

  「那現在怎麼辦?」 馬重英接口問道。

  「傳令各軍,慢慢減緩攻勢,趁夜撤回鳳翔。」尚結息隨後望著鹹陽城喃喃地說道:「李月,這次難道又是我輸了?」

  就在當夜,吐蕃軍準備悄悄撤回鳳翔,不料唐軍突然精銳齊出,向吐蕃軍大舉反攻,吐蕃軍無心戀戰,大敗而逃,這時北面的郭子儀軍也殺到鳳翔,尚結息遂放棄鳳翔,逃回隴右,但唐軍趁勝追擊,大將白元光在靈臺再敗尚息東贊,一連收復臨洮、成州、河州,把吐蕃趕回孜吉。

  唐軍在戰場上的勝利,有利支援在吐蕃談判的唐使,廣德元年十二月,李抱玉代表大唐和吐蕃達成和解協議,吐蕃軍退出隴右地區,大唐則承認大小宗喀被吐蕃佔領的事實,吐蕃軍交還被擄掠走的大唐子民以換取被唐軍俘虜的吐蕃士兵,雙方在平涼再次會盟,簽署了正式協議。



第一百六十章 醞釀
  李月在率軍回京的途中,暗派李即墨帶領自己的一千親兵,來到崆峒山,將當年的寶藏全部取出,悄悄運到軍中藏匿起來。

  當李月回到長安的時候,離新年只剩十天了,趙綠敏攜子和林之惠已從金陵趕來長安與丈夫團聚,李影也跟著回了家,同來的還有一個特殊的人,那便是韓滉的女兒韓眉,韓眉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仍待字閨中,這在當時大唐是不可思議的事,韓眉外表柔弱,內心卻極為剛烈,其父母知道她心思,亦拿她無法,也隨她去了。好在趙綠敏早給她母親有了承諾,韓滉夫婦這才放心下來。半年前,由當今皇后與李月的母親和韓滉夫婦定下了婚事,只待李月回京後便擇日替他倆完婚,韓眉被定為李月側妃,李豫封其為知義郡主,當李月返回長安後,韓眉便暫時搬離了吳王府,和李月的母親同住,多少年的期盼和等待即將成為現實,自此,李月的婚姻終於穩定下來,趙綠敏再也容不下他人與自己分享丈夫。

  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而下,李月與趙綠敏坐在書房內,炭火將房內烘的溫暖如春,外面是白雪皚皚的世界,兩人正靜靜地享受著這一無比溫馨的時刻。

  昨日是朝廷今年的最後一個上朝日,李豫對吐蕃戰爭進行了一次最後的總結,由於李月的放棄,凌煙閣畫像和陣亡將士忠烈祠的事情便順利地通過,李豫責成宰相王嶼牽首協調此事,各部不得推諉拖延。對於抗擊吐蕃軍的有功將領,太子李適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節制各軍;李月加封太子太傅,驃騎大將軍,賜美宅一座,僕百人;郭子儀加封為中書令、河西節度使、河中觀察使兼雲州大都督、單于鎮北大都護,統領大軍暫留隴右防禦吐蕃;白孝德進升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雖叛唐,但只去其職務,保留其爵位,其母也由朝廷奉養,但不久就傳來僕固懷恩因憂憤成疾而病逝的消息。對於兵部尚書一職,李豫竟出人意料地給了魚朝恩,原因是助其剷除日益驕橫的李輔國有功;而另一名剷除李輔國有功的大太監程振元,李豫為平息因李光弼之死而造成的軍方不滿,以欺君罪流放並賜死,他的位子則由另一名大太監駱奉先接任。接著李豫將兵部侍郎段秀實調任汾陽刺史兼汾寧節度使;調劍南節度使高適任左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調吏部侍郎嚴武任劍南節度使;封吏部尚書崔光遠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調任川東節度使兼利州刺史,;調國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劉晏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對於唐軍在鳳翔俘獲的偽帝李承宏,李豫則將其流放至廣州,終生不問。

  「相公,你知道咱們孩兒會說話的第一個字是什麼?」趙綠敏興致勃勃地向李月問道。

  「你的來信中已經寫了不下十遍了,難道不是『爹爹』嗎?」這是李月最自豪的地方,他的兒子會說話的第一個音節竟然是『爹爹』,實在讓趙綠敏不忿。

  「那是信中所寫,現在是我親口告訴你,其實他是那樣發音,誰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你就別自得了,和兒子呆在一起的時間總共不到一個月,憑什麼他要先叫你。」

  李月心中歉然,輕輕地摟過妻子的肩膀,趙綠敏把頭倚在丈夫的胸前,兩人一起望著窗外面雪白的世界,靜靜地誰也沒有說話,彷彿一不小心就要打亂這冰雪中的寧靜。

  「相公,你說過了年後,我們就會去江南嗎?」

  「我想是的,大哥已經在給我下逐客令了,先後調走段秀實、崔光遠,架空高適,這些都是針對我的,削去了兵部尚書之職,卻給了我一個大唐散官的最高頭銜-驃騎大將軍,大哥真是有心啊!」

  「相公,你也不要為難你大哥了,他答應給你江南的實封就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你要他還能怎樣,你從前淡泊名利,可快到而立之年的時候,卻也開始在乎這些名祿起來。相公,你開始變了!」

  李月不由得拉住妻子的手坐下,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為夫其實沒有變,從前年輕氣盛,以為天下依我而動,但隨著年紀的漸長,開始明白了很多事都是我所辦不到的,我想替百姓多做些事,可是想法還需人去執行,一級級,一層層,到了最後百姓那裡,想法還能保留住四成不變味就已經是萬幸了,我大唐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對各級官吏的依仗頗大,先帝晚期的很多令甚至都出不了皇宮,我若光一味地去廝殺流血,那只是一介武夫的行為,所以還必須有權勢,讓百官聽你的話;有制度,讓令能傳下去;有人才,讓令能正確實施,這三者缺一不可,而我現在除了手中的幾萬私兵外,再無他物,除非我效安祿山,為一己之私而將天下百姓陷於水火之中,這樣只能留下千載的罵名。其實我對京城已毫無眷戀,兵部尚書也好,驃騎大將軍也好,對我都毫無意義,我現在想做的,是怎樣能全身而退,拿到最大的利益回到江南,在那裡去施展我的政治抱負,雖然大哥已經不再阻攔,但還要過三省六部這一關,否則,大哥早晚會被他們逼迫而收我權。」李月嘆了一口氣,對妻子娓娓細述,他不想自己唯一的一個知己也誤會自己。

  「那相公有方案了嗎?」

  「只有一些簡單的想法,還要和蕭先生、江先生他們商量。」

  下午,李月將蕭隱和江驚鴻請到了書房,摒退左右後,李月便將目前的形勢和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他倆,徵求他們的意見,江驚鴻低頭想了一會兒首先開口問道:「皇上與公子有了默契了嗎?」

  「有!」李月取出一張快發黃的錦書,這是當年父親、大哥和自己在密室裡所商定的協議,有大哥的親筆簽字,李月又拿出一紙密詔,這是他進京替大哥奪位時,李豫親筆寫的承諾書,保證即位後,將江南東道封給他自治。

  江驚鴻匆匆一瞥,眼中儘是驚駭,他萬萬沒有想到,早在十年前,李郁父子就有了密約。他不敢細看,將兩物交還李月後說道:「關鍵是皇上現在的態度,但從他最近的人事調動來看,確實是不想留公子在京城了。」

  「所以我才找兩位來,商量一個最佳之策。」

  「大將軍,我的想法是製造一種形勢,最好讓大家都巴不得你走,這樣就算你的條件略苛刻一些,朝廷通過的可能性也大。」一旁的蕭隱小心翼翼地說道,他不比江驚鴻,那兩件東西他是不敢看的。

  「對!蕭先生說得很對,馬上就是上元節了,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是滋事生非的貴族惡少,尤其是今年,王公宗室們鬧得很不像話,皇上不是也拜託過你整頓嗎?我懷疑皇上也是想找個借口,把你放出京,這樣大將軍不妨下手狠一點,既得了民心,又達到了目的,事後再讓太后替你說說,讓皇上知道你的苦心。我建議最好你和皇上先談一談,得到他的默許,他畢竟是你大哥,不會太為難你的。」

  李月默默地點點頭道:「我今夜就去見大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條件
  「如何?馬上又要娶新婦了,小敏也來京了,一家人團圓,我都不想打攪你,想不到你倒自己來了,韓家小姐等你多年,你可莫負了她。」

  「你已封她為郡主,地位尊崇,我怎敢欺她,趁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還有什麼好說!」

  「哈!得了便宜還不饒人,說的就是你,一切都是你家娘子安排的,與我何干!說吧!找大哥有什麼事?」

  李月向李豫遞了一個眼色,李豫便將所有人摒退,臉色嚴肅地看著李月。

  「大哥!你現在是我的大哥,而不是皇上,我想問你,你究竟打算怎樣安置我,請大哥說實話!」

  李豫看了李月片刻,隨手打開身邊的一個大箱子,對李月說道:「你看看吧!這是從玄宗皇帝開始,彈劾你的折子,我數了數,共有二千多封,光我手上的,就有三百多封,最多的就是你在江南頒發三條命令後,各地上的折子有近千封,贊成你的僅四封,高適、段秀實、顏杲卿、辛雲京都是你的人。所有彈劾你的折子我都是往這裡一扔了事,你說大哥為你做得還不夠嗎?」

  「那我的將來呢?」李月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李豫。

  李豫背著手,緩緩的走了幾步,淡淡一笑說道:「我們是一母同胞,雖然我做過一些對你不利的決定,但那大多是做給他們看的,早在十年前,我們父子三人就有過協議,你的那張還在吧!我還記得二十幾年前,那個叫長虛的道長親口對我說過,我的一生都需你來拱衛,甚至包括我的兒子,這是百年前的星象預兆,我已調過太宗起居錄,確有此說,從這些年的情況來看,也並非虛言,母親也要我好好善待你,於親於己,我都不會為難你,所以我最後的決定還是放你到江南。但你確實給我惹了很多麻煩,為約束你,在我決定放你去江南之前,你需答應我四個條件。」

  「大哥請講!」

  「一、你江南之正規軍不可超過三萬人,包括水軍。

  二、我不要你的賦稅,但你每年須象徵性的給我進貢,其中包括江南各州的一袋土地。

  三、我給你高度自治權,但不準你動我大唐的根本,也就是土地制度,若要修改需先經我同意後方可施行。

  四、永不稱帝。

  這四條,你給我記住了,若有任何一條違反,我都會集全國之軍來征討你。還有,我和適兒若有難,不準你旁觀。再有一個附加條件,你替我把李希烈給殺了。」

  「好吧!我答應你!」李月最不願意的就是第三條,但他也知道,這已經是李豫的最大讓步了,便心一橫答應了下來。李豫見弟弟臉色凝重,知道其心思,便笑著拍拍他肩膀說道:「大哥知道你也有政治抱負,第三條其實只要你做得不要太過分,好好善待百姓,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次放你東去,大臣那邊該如何去說,朕很是頭疼,你可有什麼辦法?」說到後來,李豫開始換了自稱。

  「大哥放心,不是馬上到上元節了嗎?我會讓他們逼著你攆我走的!大哥看這樣可好?」

  李豫一呆,隨即明白過來,點點頭說道:「好吧!這次你就幫朕背這個惡名吧!手段不妨狠辣一點,讓他們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皇帝!」說到後來,一絲兇光竟從李豫的眼中迸出。

  隨後幾日,李月都在家裡陪著父母妻兒,盡享天倫之樂,廣德二年的新年終於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到來,李豫要求簡樸,所以全國的歡慶就少了幾分開元時的奢華,但由於政治安定,百姓平安,雖然簡樸,但新年的氣氛要超過任何往年,多少年的戰亂終於結束了,在新的一年裡,人們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過了新年後不久,便是上元節,也就是今天的元宵節,這在當時,上元節的重要性要超過新年,上元之夜,花燈璀璨,舉國都沉浸在綵燈交織的夜色之中。在先前,李豫就特別下旨,要求王公大臣約束好自己的子女,不要鬧事,因為在年年的上元之夜,總有罪惡相伴,無數普通的百姓在這一夜家破人亡。

  上元夜對李月也有著特殊的意義,當年與趙綠敏就是相遇在上元夜裡,但今年的上元夜,他就再無法陪同妻子了,早朝的時候,京兆尹李若幽上奏,今天的上元夜熱鬧非同往年,為防止出現象去年那樣的大規模騷亂,李若幽請求派軍隊協助維持秩序,去年的上元夜,由於數百名權貴惡少集體鬧事,造成崇仁坊一帶失火,連魏征的故宅也被燒了,百姓被踐踏死傷數千人,上百名年青的女子失蹤,估計都被搶走。

  李豫當即準奏,令李月全權負責今年上元夜的治安,又聽取房琯的建議,將李月的御賜金牌收回,其意為不能給他無限制的權力。

  長安『夜不寐』,這是長安最大的青樓,佔地約五十畝,亭臺重疊,樓宇眾多,總在迴廊盡頭驀然又見洞天,曲盡幽來,若不是偶然傳來放浪的笑聲,還會以為這是某權貴的府邸。『夜不寐』是潁王李?的產業,原本屬於李瑁,李瑁為籌「買命錢」,便賣給了李?,李?再花血本進行修飾,又利用安史之亂造成的社會動盪,從各地買來大量清秀少女充斥其中,又從教坊請來名師培養,最終在她們身上賺取暴利,李?又說動李亨,為『夜不寐』取得了官妓的地位,這樣有官職在身的權貴們也可以堂而皇之出入了。

  下午,在『夜不寐』西北角的天香樓裡坐著十幾個少年,均二十歲上下,每人旁邊還陪有一個粉頭,坐在上首的少年正是李?的嫡三子李逖,前幾日剛行過弱冠禮,長得風liu俊俏,一表人才,若在細看之下,卻會發現其已有了眼袋,顯然是酒色過度,另外十幾個少年也大都是王公權貴之子,其中就有張鎬之子張文江,魚朝恩養子魚令徽。

  「大家留點體力,明夜就是上元夜了,家花雖香,那有野花刺激,張文江,你去年也搶了三個女子吧!事後她們到哪裡去了?」李逖一邊受用著花酒,一邊向張文江調侃問道。

  張文江頓時面有尷尬之色,但隨即又消了下去,苦笑著說道:「老爺子管得太嚴,帶不回家,我後來賣給房老七了。」房老七便是房琯之第七子,此時他正和旁邊的歌妓調情,突然聽到張文江提到他,便跳了起來大叫道:「文江你不提此事倒也罷了,那三個女子藥醒後當夜便上吊了,我白白損失了五十兩銀子,你要賠我。」

  「那五十兩銀子我後來不是又輸給你了嗎?當時說好此事了結,怎麼又提舊帳了?」張文江怒道。

  「好了!才三個女子就傷了兄弟和氣,你們看看人家魚公子,去年搶了十幾名女子,卻悶聲不吭,那像你們這樣小氣。」李逖話頭一轉,又把目標指向一旁飲酒不語的魚令徽。魚令徽約二十三、四歲,鷹鼻雕眼,城府深沉,極富心機,是這一群人的軍師,去年引火致亂,便是他的主意,只見他淡淡一笑,並沒有接過話題。

  「他老爹手上有兵,自然有人幫他搶,哪像我們,只能指揮幾個粗笨的家人。」這次說話的是另一個少年公子,崔圓的遠侄崔無傷,他本是崔家的旁支,但家道頗富,所以勉強擠身進了這個小集團。

  魚令徽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冷光,崔無傷頓時嚇得把話頭收了回去。李逖看在眼裡笑笑說道:「去年多虧魚兄的抱薪救火之計,不知今年有何妙計?」

  「我上午聽大哥說,今年皇上派了大將軍李月用軍隊協管治安,再三叮囑我今年不可鬧事。」張文江憂心忡忡地說道。

  「這可如何是好?如此一來,今年豈不是無趣了嗎?」李逖看著魚令徽問道。

  魚令徽冷冷一笑說道:「自古法不責眾,各位皆權貴之子,年年如此,可見皇上幾時問過?那李魔王已今非惜比,連個凌煙閣都上不了,他還能拿大家怎樣?今年還是和去年一樣,先放火,再搶人,只是需大家去多聯繫點人,最好規模和去年一樣,就更高枕無憂了,再說搶個把女人有什麼意思,東市那些商舖,我想大家早就眼紅了,大家明晚儘管放手施為吧!」

  魚令徽今早接到父親密令,要他務必將今年上元夜的惡少鬧事搞大一些,魚令徽明白,只要李月的軍隊還在京城,他父親的神策軍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看來父親是要利用上元夜的鬧事在背後向李月下手了。

  「魚兄說得不錯,法不責眾,我再去聯繫些宗室弟子,你們也分頭去聯繫權貴子弟,我就不相信,那李魔王敢觸眾怒?地點就在東市一帶,說不定還真可趁亂搶些貴重物品呢!」李逖斷然下令道。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6 PM

第一百六十二章 燈夜
  清晨,數十匹快馬從長安城奔出,李月領著李即墨和王元楷向城外的軍營馳去,今夜就是上元夜了,從多天前,長安城就開始佈置花燈,今夜花燈的規模比任何一年都要大,幾追開元盛世,儘管李豫要求從簡,將三日的燈會縮成一夜,但民間的熱情卻不受朝廷的控制,這是安史之亂結束後的第一個上元節,人民思安的情緒異常高漲,又值李豫即位後的第一個上元節,所以還是有不少官員私揣上意,京兆尹李若幽便是其中之一,他因越王的事情,極力討好著皇帝,凡來申請辦燈團的大商家一律批準。

  李月昨夜接到一個無名密報,說將有一幫權貴惡少,有百人之多,加上地痞流氓,滋事的人最少有千人,準備在今年上元夜大鬧一場,卻沒有指明具體的人物、時間和地點,這自然便是魚令徽的手段了,他惟恐李月動作太小,又擔心過早說出李逖,導致滋事的計劃流產,便寫了這封不著邊際的密報。李月的軍營就在城外當年他初領兵的地方,現在已經擴大了數倍,可容幾萬人駐紮,很多軍隊都曾在這裡駐紮過,周圍因其父的經營,開始慢慢變得熱鬧起來,酒樓、妓院、賭場、客棧一應俱全,不少長安人特地出城到這裡找樂子,但李月軍駐紮後,這裡的生意反而清淡了很多,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了。

  李月進入軍營後,立刻升帳,今夜李月準備出動一萬二千黑旗軍,分為一百個小隊,每隊由一名校尉領兵,皆配有特殊的信號煙火,全城109坊個中每坊各配一小隊值勤,吳昊負責街東54坊、荔非元禮負責街西55坊;另派張傑領一千人負責東市,袁履謙領一千人負責西市;又調二千鐵騎兵,分十隊,作為機動之用,由南霽雲負責;最後李月自己親領五百騎兵負責朱雀大街的巡邏。

  是夜,天剛擦黑,家家戶戶便早早吃過晚飯,將大門一鎖,攜妻扛子上街觀燈去了,長安本已繁華之至,今夜恰值上元節,便應了那「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的俗語,只見亭臺樓榭、銀裝素裹,滿城街巷、鋪銀散玉。遠近樹木掛琳瑯,猶如撐片玉傘,等到冰輪升起桂華滿時,只見臨街人煙湊集之處,遍搭起千姿百態的燈架,真是玲瓏百燈,無奇不有,銀燭星球燦爛,照耀如同自晝。歷來京城舊俗,這日千家萬戶不夜,男女老少,全都上街逛燈市;便是平日足不下樓的貴閣千金,也破例上街觀燈走橋,湊個熱鬧。引得那風liu少年,如蟻附膻,歲歲生出不少風liu佳話來。

  時交一更,燈潮正盛,滿街玩燈男女,花紅柳綠,庶民仕女,熙熙攘攘,攤販商賈,叫賣聲喧,這正是:

  玉漏銅壺且莫催,

  鐵關金鎖徹明開。

  誰家見月能閑坐,

  何處聞燈不看來。

  又云:

  花萼樓門雨露新,

  長安城市太平人。

  龍銜火樹千燈焰,

  雞踏蓮花萬歲春。

  又云:

  火樹銀花合,

  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

  明月逐人來。

  這上元之夜便是將大唐的盛況、博大的文化以及百姓的希望都濃縮在這一夜的奼紫嫣紅、璀璨光明之中。

  李月身穿鐵甲金盔,騎著赤血魔立於朱雀大街旁的金鎖橋上,數十名騎兵環繞身後,王元楷和李即墨早率人巡邏去了。兩旁人流如織,但見李月眾人,皆遠遠避開,一些膽大的百姓雖然近前認出李月,但終禁不住橋那邊的笑語吆喝聲誘惑,便匆匆一拜,沒入人流中去了,一些獲準出營觀燈的唐軍將士也身著便裝結伙遊逛,偶然看見值勤的唐軍,便上前打趣嬉鬧,悄悄塞一、二個物什後,又到別處觀燈去了。

  李月已經接到數十起的衝突滋事情況,但皆是小打小鬧,被值勤唐軍及時制止,這時李月發現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口停有兩頂小轎,數十名家人左右護衛著,李月之所以好奇,是這兩頂小轎已停在那裡約半個時辰都沒有動過,李月突然有一種直覺,這兩頂小轎似乎和他有關,正在李月感到好奇的時候,那兩頂小轎似乎也感到了李月的關注,轎中人低語了幾句,一名老家人慢慢地走上前來,恰似當年初遇趙綠敏的時候,

  「大將軍,我家小姐想和你說幾句話,不知大將軍是否能賞光。」

  「你家小姐何人?」

  「大將軍曾與她有一面之緣,她不準我說,老奴不敢多嘴。」

  「好吧!你帶我前往。」

  李月隨老者來到轎前,左面的轎中人首先說話,聲音甜美,聽似一個年輕的女子。

  「大將軍為民守夜,放棄與家人團聚,讓人敬佩,但在細節上處理似乎不妥。」

  李月一怔,他沒想到轎中女子竟是要尋他的不是,便問道:「請問姑娘,有何不妥?」

  「大將軍請看,這觀燈人流如織,摩肩接踵,而大將軍的騎兵一走,大家都得紛紛讓路,再看這橋上,半天竟無一人通過,何也?是因大將軍的數十騎兵在,百姓們都尋遠路繞道了。軍隊為惡百姓已久,從普通人考慮,百姓皆怕官兵,並不因大將軍一旅愛民而改變。再說夜晚燈火刺眼,戰馬極易受驚,一旦受驚,傷及人命在所難免。以上是小女子愚見,失禮之處,大將軍莫怪!」

  李月不由對轎中女子好感大增,確實是自己疏忽了,手下人知道也是不敢說的。他跳下馬來長施一禮道:「多謝姑娘提醒,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改正。」

  這時,旁邊另一轎中竟「撲哧」笑出聲來,李月頓時聽出似妻子趙綠敏的聲音,他急忙問道:「小敏,是你嗎?」

  「相公,是我!」

  「你在這裡做什麼?」李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相公公務在身,我和韓妹妹只能自己出來看燈了。」李月這才明白,剛才與他說話的,竟然是韓眉。他點點頭說道:「我今夜沒有時間陪伴你們,你們自己去玩吧!」隨手召來一隊士兵,命他們遠遠的跟著兩頂小轎,隨時保護。趙綠敏又叮囑了丈夫幾句,便和韓眉自己去了。

  且說永昌坊住有一尤姓屠戶,其妻早亡,家中有三女,長女、次女皆已出嫁,剩下三女在家,今年十五歲,人稱尤三娘,長得貌美如花,眉目含情,前幾年的上元夜,尤屠戶怕女兒出事,便不準她出門,今年經不住女兒一再央求,他又聽說有軍隊協防治安,便答應下來,租了一頂小轎,陪著女兒一同觀燈去了。

  數年未觀燈的尤三娘剛開始時尚聽父親的囑咐,隔簾而望,到後來她竟被良辰美景所吸引,打開轎簾而觀賞,尤屠戶自己也被花燈所迷,忘了身邊的女兒,世上無數的悲劇往往都因細節上的不慎導致。尤三娘驚若天仙的相貌立刻被李逖派出的手下發現,很快便有人跑去向李逖報告,按照事先的計劃,李逖與另一名宗室子弟恆王李環的兒子李裳正在東市一帶觀燈,派出去的手下已報來了七個目標,眼看著大夥兒已慢慢聚齊,在二更時分,東市將有盛大的煙火燃放,這是火yao緊缺後的第一次放禁,勢必會引來大量的民眾來觀看,那便是趁亂動手的最好時機。魚令徽剛剛借內疾回家找郎中了,李逖暗罵一聲,便不再管他。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夜
  二更天,東市的煙火終於騰空而起,剎那間天空萬紫千紅,幻像百變。尤三娘也和他爹爹站在離東市不遠處的一個橋上,仰望著天空的美景。就在這時,突然從一旁衝來四個大漢,一把推開尤屠戶,扛起尤三娘便走,尤屠戶大驚,上前抱住一人苦苦哀求,不料卻被另一人一腳踹翻在地,事起突然,周圍頓時一陣大亂,路人紛紛躲避不迭,也就在這時很多地方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敏感的人立刻意識到,去年惡少鬧事的事又發生了,膽小的立刻往家裡跑去,好事的則躲在一旁,偷偷觀望過程。

  尤屠戶眼看女兒被搶走,拚命地哀喊著自己,突然血往頭上一衝,便再也顧不得其他,便從轎中取出殺豬刀,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抓住其中一人,猛地就是一刀,那人還沒等反應過來便當即斃命,尤屠戶拔出刀,轉眼又殺了一人,這時旁邊的人見出了人命,紛紛大叫起來,聞訊趕來的李逖見手下被殺,臉都氣歪了,便拔出劍來,從背後一劍刺去,可憐尤屠戶沒有防備,被鋒利的寶劍一劍穿胸,呆呆看了女兒最後一眼後,倒地死去,尤三娘眼睜睜地看著爹爹被殺,駭得尖叫一聲,暈死了過去,尤屠戶之死終於引發了大規模的騷亂,數百名惡少開始四處點火,有組織地強搶民女,洗劫商舖,其他地方的京城惡少也開始了類似的行動,長安城開始亂了起來,天空中紛紛出現巡邏官兵的信號,請求支援。負責東市警戒的是張傑,他已得到李月密令,等事鬧大後再開始鎮壓,眼看著數百家商舖已開始起火,張傑知道時機已到,一聲令下,一隊隊士兵紛紛出動,抓捕鬧事的惡少。李月也得到急報,他立刻下令全軍:「軍隊可採用一切手段鎮壓動亂,有膽敢拒捕者,格殺無論!」

  三更時分,一隊隊官兵押著無數滋事的惡少,加上他們的手下,竟有數千人之多,李月下令將他們全部押到東市的大廣場上任寒風刺骨,等候處置。騷亂平息後百姓觀燈繼續進行,一直到四更天,百姓才慢慢散去。

  李逖和數十名宗室子弟也夾雜在其中,無論他們對看守的士兵怎樣威脅怒吼,士兵只是不理,幾次想衝出去,都被寒光閃閃的長刀趕回,幾名企圖動手的家人被當場格殺,李逖等人這才安靜下來。四更時,數百匹戰馬簇擁著李月到來,隨後大量的苦主出現,在士兵的導引下開始辨視,甚至還有去年的苦主也來了,一些略有頭腦的人開始意識到,事情絕不是那樣簡單,否則去年的苦主怎麼會出現。

  「就是他,你還我女兒!」有一名惡少被認出,苦主立刻哭喊著撲上去撕打。士兵立刻將他們拉開,把被認出的惡少押了下去,很快不斷有人被認出,李月也不管是否苦主誤判,統統押了下去,李逖也被尤三娘認出,隨即被兇神惡煞的士兵拖了下去。最後共揪出數百名惡少,大多是宗室和權貴子弟,包括張文江、房老七、崔無傷等人。

  「大家不要怕,馬上天就要亮了,我們的家人立刻會來救我們,諒他李月有十個腦袋也不敢開罪這麼多人。」

  「是啊!自古法不責眾,他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南霽雲從旁邊走過,聽著這幫惡少的言語,不禁微微冷笑,眼看死到臨頭了,還這般狂妄自大。這時,一騎飛奔過來舉令說道:「大將軍有令,將他們全部押到河邊。」

  數千士兵聞令,立刻將犯人捆綁起來,像拎小雞似的將一干人犯押到河邊,這時開始有人明白了過來,拚命嚎哭不肯起身,士兵們那管這些,連踢帶推地把這幫惡少帶走。

  「李逖!我被你害慘了。」張文江看著李逖哭著說道。

  李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報大將軍,人犯勘驗無誤!」

  「斬!」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一輛馬車向這邊狂奔而來,幾個大漢在一旁拚命的叫喊著。

  李月手一揮,命暫停行刑,很快馬車過來,潁王李?從裡面幾乎是滾了出來,「大將軍,我教子不嚴,導致犬子頑劣,求大將軍高抬貴手,饒他一命吧!」

  李月冷冷地說道:「你兒子糟蹋婦女,殺人越貨之時怎不見你來替她們求情?他死有餘辜!」

  說完不再理會李?,喝令道:「斬!」

  隨著數百把大刀砍下,剛才還一片哭喊的河邊頓時安靜下來,數百顆人頭被砍下,滾了一地。

  「天亮後,把他們的人頭都送回去,告訴他們家人,二天之內,不放搶來的民女者,我親自上門來要!」

  「我的兒啊!」李?衝上去抱起兒子的頭,號啕大哭起來,隨即起身指著李月罵道:「李月!你膽大包天,你可知你殺的人中有多少宗室子弟,有多少大臣的兒子,你捅了天大的簍子,我要到皇上那裡去告你!」

  「李?!我早就知道你禍害百姓,逼良為娼,多少無辜的人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我本不想管你,可今天你自己上門了,就別怪我手辣了。來人!把潁王府給我圍起來,一個也不準放走!」

  「李月!你想幹什麼?」

  這時湧上來十幾個士兵,將李?按倒在地捆了起來。

  「走!上潁王府。」

  天漸漸地亮了,興奮了一夜的長安百姓們大都還在夢中未醒,一些早起求食的人立刻發現了昨夜的殺戮,消息象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全城,睡意全消的百姓們紛紛上街探聽消息,大多數人為這些惡少的被殺拍手叫好,但同時也為李月的處境擔憂,也有少部分人不屑李月所為,認為其簡直是一殺人魔王,是一魯莽的武夫,自古刑不上大夫,像這樣的大規模殺宗室子弟,只在在則天皇帝時發生過。

  很快,另一件爆炸性的新聞傳來,潁王府被李月抄了,『夜不寐』也被解散,現在潁王府前立有一大紙箱,要求百姓們狀告潁王李?及其家人。

  長安的百姓們為了配合李月的行動,紛紛寫狀紙告潁王李?及其家人的惡行,一連裝了滿滿的五大箱方才結束,很多膽小的人也趕到潁王府,自願做人證。李月命人將人證和狀紙帶到大院,這裡已經跪了一地的人,皆是潁王府的直系男子,十六歲以上都不放過。

  隨著一樁樁血淋淋的慘案被揭開,所有的人才知道,這個潁王府簡直就是一個魔鬼之窟。

  「天寶十年,李?強佔各處永業田千畝,逼死農民四十五人。」

  「天寶十二年,李?長子強姦民女田二娘,後將其全家滅門。」

  「至德二年,李?次子逼死西市扇店周掌櫃,搶奪其名貴扇子百把。」

  「寶應元年,李?強搶豆腐店胡二的妻子,殺其丈夫,致使其老母餓死。」

  「寶應元年,李?三子在上元夜強搶民女三十餘人,後全部送到妓院為娼。」

  ......

  ......

  「夠了!」李月一聲斷喝,止住了書記官的話頭。

  「潁王府內凡有命案的男子一概處死,留給其家人潁王的十年奉養和按規矩應得的永業田,其餘全部沒收上繳戶部。」

  說完不理會潁王家人的哀求聲,轉身離去。出了大門,他長長的舒了口氣,這一夜的殺戮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或許自己的家人從此都要生活在嚴格的保護之下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東去(第二部完)
  隨著被殺惡少的隨從被放回,皇城內的各王公大臣家裡頓時象炸了窩似的,很快士兵將人頭送回各個府上,並轉訴了李月的命令,本來因上元節而休朝的大明宮開始變得熱鬧起來,隨處都可見怒氣沖沖或憂心忡忡的官員和宗室,

  房琯象突然老了十歲一般,被人攙扶著來見李豫,失子之痛幾乎將他擊倒,但多年的從政經驗告訴他,此事若沒有皇上的事先點頭,李月是絕對不敢下這樣重的手,皇上是在用血腥的殺戮警告各個官員,他才是大唐之主,所有人的生死都握在他的手上。

  「老臣家教不嚴,犬子讓我蒙羞,我已徹底清查了家裡,放走了來歷不明的奴婢,現向皇上請罪,老臣願請骸骨回鄉。」

  「愛卿不必多說,此事朕自有分寸,我大唐現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請房大人安心輔佐朕,莫提退言。」

  房琯這才放心下來,頓首說道:「皇上聖明,臣自當勸其他臣子離去,以免攪擾皇上休息。」

  第二天早朝,群臣開始為上元夜的血案辯論起來,贊成者說:『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李月無罪。但更多的是反對的意見,認為李月殺人太傷人心,紛紛要求皇上秉公處理。

  李豫等辯論略略平靜後說道:「這件事請左右相國、尚書省左右射僕、御史臺大夫、宗正卿一起與朕會商,現暫時休朝。」

  在偏殿裡,李豫和一干重臣正討論著上元夜之事。

  「皇上,臣想先說幾句。」右相王嶼站起來首先說道。

  「王相國請講!」

  王嶼平靜了一下心態,這才緩緩說道:「自貞觀以來,我大唐盛世清平,百姓安居,天寶末年後,楊國宗弄權,我大唐世風開始日下,屢屢出現宗室權貴子弟侵犯百姓利益的事情,安史之亂期間,這種情況愈加嚴重起來,先帝也屢次想整頓此事,怎奈戰事正酣,無暇顧及,現天下已定,正是嚴加管束的時候,從臣的本意來講,臣是贊同大將軍所為的,但卻不認同他的血腥手段,他應交給京兆尹來處置,若京兆尹不便,也可交給大理寺和刑部會審,決不應擅自處置,更不能一殺了之,臣的一個侄兒也被殺了,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老臣非常理解,老臣統計了一下,四品以上的官員或宗室有三成的人家都有或近或遠的親人被殺,這對朝廷的穩定也不利,我以為,這種情況下,大將軍實在不宜再留在京中了,否則會對皇上的威信不利。以上是臣的一點愚見。」

  「微臣贊成王相國所說,大將軍的手段也太血腥,所殺之人大多為少年兒郎,應該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況且草率殺人,焉不知其中會有冤屈之事,我聞禮部張鎬大人見到兒子張文江的人頭後,夫妻二人同時暈厥,事後盤查家中,並無所搶的民女,張鎬大人準備上書皇上要討公道,這便是大將軍的魯莽了,確實應將其盡快請出京去!」 李豫聞言看去,卻是左相苗晉卿。

  王嶼和苗晉卿事先通過氣,皆認為定李月罪不現實,但最起碼也應將其逐出京去,以平息眾怒。

  「皇上,老臣也有話要說。」尚書右射僕崔圓從袖中取出一個折子上呈李豫後說道。

  「崔大人請直說無妨。」

  崔圓站直身子說道:「臣的遠侄崔無傷也被殺了,按理我也應當譴責大將軍才對,但我現在卻想替大將軍鼓掌,這一殺,我長安百姓至少有十年的太平日子可以過了,適才王相國與苗相國之言,都是從朝臣的立場上說話,卻沒有替百姓想想,臣昨日特地訪問了一百戶普通的百姓人家,有九十七戶非常贊成大將軍所為,只有三戶說大將軍手段過激,卻無一人說大將軍不對,可見民心所向,我太宗皇帝也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不是宗室權貴的家人子弟平日所作所為已到了百姓忍無可忍的程度,也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臣事後也仔細審過遠侄崔無傷的行為,當真殺十次也不足以贖其罪。崔門不幸,出此敗類,大哥崔煥願散家財給被害的苦主,替其贖罪,臣也想請皇上治我管教不嚴之罪。」

  崔圓一席話說完,眾人皆沉默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意識到,這崔圓此言必早有準備,李月此舉或許真和皇上有關。果然,李豫看了看折子後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崔家不愧是名門,不愧是我大唐樑柱,治家有方,朕一定要好好重用,崔大人有功無過,代朕向崔煥問好,請他好好保重身體。」

  李豫此言即出,眾人頓時都明白過來了,李月殺人,果然是皇上授意的,崔煥不愧是政治老手,反其道而行之,狠押了一把,極可能將他崔家的劣勢給扳回來,既明白了此節,眾人便再無異議,這時裴冕也站起來說道:「老臣也是贊同崔大人之言,張鎬之子也是老臣的外甥,老臣昨日也盤問過與其子張文江交往甚密的犬子,才得知張文江在去年上元夜確實搶過三名良家女子,藏在外面,玩膩後賣給了房大人之子,老臣這裡還有當時的字據副本,這個孽障,殺得好!」

  這時房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伏在地上說道:「臣有罪!請皇上嚴懲。」

  「罷了,朕昨日已經對你說過,赦你無罪,以後只要好好約束家人就是了。」

  「臣遵旨!」

  「宗正卿,你也來說說,這事和你的職責有直接關係。」

  宗正卿是荊南王李峴,他雖是親王,但品階卻最低,不敢說話,見皇上問他,便站起來說道:「皇上、各位相國,我昨夜得到另一個消息,穎王李?府被大將軍抄了,穎王本人自殺,十六歲以上男丁有命案在身的人被殺了三十四口,抄出的金銀就價值錢三萬萬,還有無數珍玩和良田萬頃,金銀、珍玩都已上繳了戶部。據百姓的狀紙統計,被穎王一家所害死的百姓超過了五百人,臣也查過穎王歷年所得賞賜的記錄和他的俸養,尚不到所抄出錢物的一成,良田更是其永業田的百倍,臣不敢隱瞞,據實稟報!」

  李峴一語即出,震驚了所有的人,過了良久,李豫方才恨恨地說道:「此事就到此結束,有家人被殺的,個人先回家自查,再上折子稟報朕,朕自會派人另查。現在朕想問問大家,該如何安置吳王?」

  過了半晌,無一人敢說話,誰也不知道皇上是怎樣想的,皆不敢輕易表態,王嶼和苗晉卿剛才激言要將李月趕出京去,現在卻都沉默了。

  李豫見眾人不語,最後肅然說道:「李月越權殺人太過血腥,有失朕的仁德,就算是朕的親弟,也不能輕饒,朕決定免其中書令及大元帥一職,再將其逐出京城,各位以為如何?」

  「皇上聖明!」眾人一起躬身答道。

  「好!請左右相留一留與朕商量此事,今天會議作成紀要後,再向百官公佈!」

  廣德二年元月,長安爆發「上元夜血案」,大將軍李月在上元夜殺死宗室、權貴惡少數百人,震驚全國,李豫遂免其天下兵馬副元帥、中書令之職,將其逐出京城,後任命其為江南東道節度使,行吳王實權。

  二月初,李月納韓滉之女韓眉為側妃,並開始準備動身。

  二月下旬,李月父李郁誤食丹藥暴亡,皇上追諡其為「聖元太上皇」葬於高陵縣,又將其母秦氏接回大明宮中,正式尊為明德皇太后。在守靈四十九日後,李月一家在一萬鐵騎軍的護衛下,終於起身東去。

  這正是: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liu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第二部 《中唐舊事》 完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7 PM

第一章 造反
  「砰!」地一聲,一個粗瓷海碗重重地扣在桌上,一名大漢一口氣飲掉滿碗的烈酒,一抹嘴大聲地說道:「各位,喝了這碗酒,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刀來了同擋,肉來了共吃!我袁晁既然被大夥推為首領,就一定會想辦法給大家一碗飯吃。」

  「好!喝!」身邊的十幾名大漢也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後把酒碗往地上重重一摔,向那名自稱袁晁的漢子跪下齊聲說道:「我等願奉大哥為主,反了他大唐的江山!」

  事情發生在浙東的臺州海臨縣,廣德元年五月,浙東海嘯,沿海漁民大半被捲入海中,僥倖逃得性命的漁民海船已失,只得紛紛遷居內地為農,被各地官府趁機殘酷盤剝,其中有一支漁民約數百人,在船老大袁晁的率領下遷到臺州海臨縣,海臨縣當即征他們每人一千文的居留錢,袁晁等人無奈只得繳納,後來縣裡又陸續以置屋、墾荒等名義先後向漁民們課以重稅,為寧事人,漁民便忍了下來。有一次,漁民中有一戶人家開墾了十幾畝好地,毗鄰一大戶人家,大戶人家便以越界為由,強佔了這十幾畝好地,並將抗爭的漁民一家打成重傷,漁民告到縣中,卻反以誣陷罪下了大獄,由於無錢買通獄卒,當夜便被獄卒折磨致死,漁民家人急告袁晁,袁晁等投訴無門,便率數十名漢子一怒之下劫了大獄,當即被官府通緝,袁晁等人被逼入四明山,最後決定佔山為王,便在一個土地廟裡發生了開頭的一幕。

  「明謙!你是我們中唯一讀過書的人,也就是我們的軍師,你說,我們以後該如何發展?」袁晁坐在供案上向一名三十多歲的文士問道。

  這名文士叫徐明謙,是一名落第的舉人,後來為家境所逼,也上海打魚,這次隨袁晁鬧事,跟著被逼上了四明山,只見他緊鎖眉頭說道:「我估計盧明才這狗官已經向上報告我們謀反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我的們族人都搬到四明山來,否則他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極可能被充作官奴。」

  「明謙說得對,以後怎麼發展以後再說,我們先要把家人給救出來。」旁邊的另一名紅臉大漢贊同地說道,他是袁晁的結義兄弟姚勝,頗有勇力,現坐二把交椅。

  袁晁想想對大家說道:「非我不想救我們的族人,只是我估計那盧明才早就有了準備,他手下那一百名刺頭兵應該早就埋伏著等我們了,可我們現在手無寸鐵,怎麼和他們鬥?」

  「不妨,我早想好一計,雖然有些狠辣,但保證有效。」徐明謙微微一笑,附耳便對袁晁說了幾句,袁晁聽罷沉吟了一會兒,最後方才說道:「雖然要傷些人命,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海臨縣有一條大河,直通大海,因山區交通不便,這條大河便成了海臨縣主要的交通要道,經常可以看到從溫州往來的商船,河下游渡口再往南走約三里處有一片村落,似乎剛剛才落成,這裡住的就是從海邊遷來的那數百漁民,數日前官府已派人來過,要他們十日之內交出反賊袁晁一黨,否則將他們全部充作官奴,又怕村民逃走,便抓了數十名老人到縣上去了。很快三天過去了,袁晁他們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是夜,月朗星稀,田野裡一片寧靜,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早早地歇息了,偶然可看見幾隻覓食的野狗從田埂上迅速跑過,河邊有一片柳林,長得十分茂密,但今夜如果細看,便會發現柳林中竟隱隱伏有一些黑影,再近看一些,便會發現這些黑影竟是人,在皎潔的月光下還可以依稀看到這些人身上的皂衣竟有官府字號,他們便是袁晁所說的刺頭兵,其實就是縣令盧明才按衙役編製私募的打手,為退伍軍人和當地地痞組成,因常在縣內尋釁滋事,故被百姓稱為刺頭,約百人。為首的是盧明才的小舅子湯德,他們奉盧明才之命,在此埋伏等待袁晁等人回鄉,已經有三天了。刺頭兵們不停地低聲咒罵著,連湯德都快要失去耐心了,如果不是姐夫下了死令,他此時應該在窯子裡快活才對。

  「湯將軍,恐怕今夜他們不會來了。」說話的是湯德的副手伍良,他曾在陳少游的軍隊裡做過一名校尉,幾年前被李麟軍殺散後,率領二十幾名殘兵流落到此,被盧明才收留,成了他的打手。別看湯德從沒當過兵,卻偏偏喜歡人叫他『將軍』,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身盔甲,便整天穿在身上,再配上一把劍,倒也像模像樣,自以為真的成了將軍。

  「再等等!回去太早不好向姐夫交代。」

  這時,突然從上游漂下來了四艘大船,燈火通明,遠遠地便可聞到淡淡的脂粉香味。

  「將軍,是船妓!」伍良不由得嚥了一口唾沫,幾天沒碰女人,他早就難耐了。

  「估計是從臺州過來的花船,竟有四艘船。」湯德自言自語道,他回頭看看弟兄們,皆一個個呆呆的看著花船,紛紛站了起來。

  湯德的手碰了一下劍柄,頓時有了一個主意,他便向伍良附耳低聲說了幾句,伍良立刻眉開眼笑地率領幾人迎了上去。

  「我們是海臨縣衙役,奉命在此盤查盜賊,你們靠邊接受檢查。」

  花船聽說有公人檢查,只得停了下來,這時從船中走出來一男子對伍良說道:「我們是從臺州過來的,這四艘花船已經被我包了,現在要去婺州接客,這是路引。」

  伍良接過路引看了看說道:「我懷疑裡面藏有盜賊,我們要上船搜查。」

  那男子正是徐明謙裝扮,他帶著一些銀兩來臺州定了四艘花船去婺州,他們早就得到情報,這幾晚村旁河邊的柳林裡伏有官兵,所以快經過本村時,特地讓船家打起燈籠來,果然把刺頭軍給引了過來。

  徐明謙見伍良要上船,便把他拉到一旁悄悄說道:「將軍的意思我知道,但我確實要趕路,這樣吧!這後三艘船裡共有五十個粉頭,我請客讓弟兄們快活一把,不過時間很緊,只有半個時辰,而且不能鬧大,將軍可省得?」

  伍良聞言大喜,這種不要錢的美事怎麼不肯,便急忙向湯德匯報,湯德也大喜地對手下說道:「一起上去,動作要快點,不要驚動村子裡的人。」

  眾官兵聞言爭先恐後地向船頭跑去,這時徐明謙趕緊過來攔住湯德說道:「將軍,姑娘們膽小,能不能不要帶兵器進去,如果弟兄相爭,誤傷了人,大家就不好交代了。」

  湯德見他說得有理,便命令手下將兵器放到船艙外,徐明謙見了心中暗暗歡喜。

  「留一人看守兵器。」湯德大聲怒吼道。他見手下眾人誰也不肯留下,紛紛鑽進了船艙,正要發作之時,卻被徐明謙拉了拉衣襟悄悄說道:「這艘船上有兩個頭牌姑娘,細皮嫩肉,專留給兩位將軍享用。」

  湯德心中一蕩,也顧不得兵器之事,和伍良對望一眼,便一起隨徐明謙到了船頭,低頭剛進船艙,卻只見艙裡橫七豎八捆了幾個人,看樣子像是老鴇,湯德一怔,正要回頭詢問,卻被兩條繩索飛來,死死地勒住了兩人的脖子,兩人掙紮了片刻後便斷了氣。

  徐明謙一招手,十幾個人從船艙裡悄悄地出來,為首的正是袁晁,他發出一聲暗語,幾條滿載同伴的小船從遠處劃過來,他們上船迅速取走了船頭的兵器,在一片尖叫和淫笑聲中喝令船家開船,到河中央時,幾個人跳下水去,很快就將幾艘船給鑿穿了,河水迅速灌入船艙,只聽船艙裡一片驚呼聲,刺頭軍們紛紛衝出船艙,卻被守侯在水面的袁晁眾人一一斬殺,半個時辰後包括數十名船妓在內的一百多人全部葬身河底。

  袁晁連夜召集青壯族人,趁夜色摸進了海臨縣,一舉衝進了縣衙,將縣令盧明才砍死,砸開大獄、洗劫庫房,隨後率領數百族人逃進四明山,正式宣佈造反,袁晁自稱四明天王,封徐明謙為軍師,在四明山上舉起了大旗,一時間沿海逃到內地的漁民紛紛趕來投靠。

  十月、袁晁又先後襲破海臨、仙居、黃巖等數縣,廣募士卒,無數走投無路的農民拖家帶口從四處趕來,如蟻歸集,兩個月後,袁晁手下竟已聚到了五千餘人,控制了數萬人口,開始以海臨縣為基地在臺州四處洗劫大戶,廣德二年二月,徐明謙設火計擊潰了臺州刺史袁參的二千軍馬,隨即率軍佔領了臺州。



第二章 剿匪一
  「報!越州急報。」

  「念來!」

  「海臨縣賊袁晁已陷臺州,臺州刺史袁參兵敗至越州,浙東觀察使韓滉緊急向殿下求援。」

  坐在上首的正是吳王李月,他在一萬鐵騎軍的護衛下已從長安出來,此時大軍已到了徐州境內,淮西節度使兼徐州刺史田神功趕來參見李月,自李光弼死後,他的軍隊便由田神功接管,由於其不能服眾,很多久隨李光弼的老兵紛紛解甲歸田。

  接到韓滉的急報,李月立刻下令婺州刺史張維瑾領二千軍從臺州南面向袁晁施壓,又令駐守金陵的王潛出兵五千火速支援韓滉,防止越州再次失守。

  五天後,李月終於回到了金陵,但臺州的形勢已經不能讓他安坐,他剛到金陵便接到報告,張維瑾軍在臺州南遭到袁晁軍伏擊,損兵折將逃回了婺州,解除了後顧之憂的袁晁軍開始向越州發動進攻,企圖在李月歸來前奪取浙西富庶之地。

  李月當即任命蕭隱為吳王少保、江驚鴻為吳王府長史、賈賁為吳王府諮議參軍事、荔非元禮為金陵大都督,四人負責籌建江南東道軍政結構,隨後命南霽雲為先鋒,自己親率一萬黑旗軍南下越州剿匪。

  這一日,大軍開到越州會稽縣附近,天色已晚,李月便命大軍紮營造飯,吃過晚飯後沒多久,正當李月和王隼商量軍務的時候,南霽雲領著越州團練何士干來見李月。

  「這袁晁是何許人?為何造反?現在其兵力如何?」略略敘舊後,李月便開始向何士干問道。

  何士干想了想答道:「稟告殿下,這袁晁原本是沿海漁民,其人行事頗為仗義,逐漸被浙東沿海一帶的漁民奉為首領,去年五月海嘯,漁民紛紛轉到內地為農,袁晁一族人也到了海臨縣,或許是地方官處置漁民不當,將袁晁逼反,現在其已佔領臺州全境,手下已聚有近萬人,前幾日攻打越州,聞殿下親來,賊兵已經退回了臺州。」

  「我聽說其曾用計先後殺敗袁參和張維瑾,他手下可有能人?」李月接著問道。

  「袁晁本人頗有號召力,投奔其的百姓不計其數,他自稱四明天王,手下有一文一武兩個能人頗為了得,文的叫徐明謙,曾是個落第舉人,足智多謀,現是賊兵的軍師,殺敗袁參和張維瑾的,就是他親自率兵所為;武的叫姚勝,兩臂有千斤之力,使一柄大銅鎚,有萬夫不當之勇,現被袁晁封為前軍元帥,這兩人彷彿就是袁晁的左膀右臂,若去任何一人,袁晁便可立破,不過我家韓大人以為,袁晁造反是被逼,應以撫為上。」

  李月點點頭對何士干說道:「何將軍遠來勞頓,請早些安歇,明日還要請何將軍為嚮導帶路。」

  何士干走後,李月向王隼問道:「王司馬以為我軍對袁晁該採用何種策略?」

  王隼想了想說道:「屬下以為這袁晁和史思明等叛賊不同,造反也是被逼無奈,屬下同意韓大人的觀念,應以撫為上。」

  「霽雲以為呢?」李月轉頭又向南霽雲問道。

  「末將也是出身貧苦,十分同情這些被逼無奈的窮苦人,末將只希望大將軍這次儘可能少一點殺人。」

  李月聞言淡淡一笑說道:「你二人之言我理解,但你們卻不知道,若手段太軟,一味的安撫,便給後來者樹立了一個不好的榜樣,稍不滿意就鬧事造反,危害了地方後再投降,須要讓參與造反的人知道,造反決不是兒戲,是要承擔相應的後果。當然,對於真正的貧苦百姓卻又不能真的下死手,但對袁晁等匪首絕不能手軟,他已嘗到了萬人之上的滋味,決不會再安心做一個普通的百姓。所以平定這場造反,需軟硬結合,先戰後撫!」

  第二天,李月拔營向南進發,一路暢通無阻,下午就進入了臺州地界,很快一條大河橫在前方擋住了去路,過了河便是海臨縣了。

  「你看前方大河水流湍急,河面寬廣,賊軍以漁民起家,必擅長於水戰,所以我猜對岸必伏有敵軍,欲趁我軍渡河之時半路截殺。」李月指著河流對副將吳昊說道。

  「大將軍既然猜到,那必有對策吧!」

  李月淡淡一笑隨即下令道:「傳令各軍,沿河紮營。」

  很快,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河對岸的林中果然有些黑影開始不安地躁動了起來。

  「報告軍師!唐軍沒有過河,就在對岸紮營了。」

  「知道了,再探!」

  「是!」

  當斥候走後,姚勝忍不住對徐明謙說道:「軍師,難道唐軍已經知道了我軍在此埋伏?」

  徐明謙沒有回答,反問姚勝道:「你可知道唐軍主將是誰?唐軍的戰力如何?」

  姚勝冷笑一聲道:「和唐軍打了幾仗,我看也稀鬆平常。」

  「那你可知道吳王李大將軍?」

  「我只知道唐軍有個極厲害的人物叫李月李魔王,使一桿丈二長的方天畫戟,號稱天下第一高手。」

  「你是從說書先生那裡聽來的吧!這個李魔王就是吳王,唐軍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姚勝聞言,猛的打了個冷戰,但眼睛裡卻流露出了一絲渴望的神情。

  徐明謙看見眼裡,知道姚勝的心思,不禁微微一嘆道:「果然是無知者無可畏,你還當李月會和你單打獨鬥嗎?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一句話把姚勝激得暴跳起來:「我這就去挑他,看他與我斗否?」

  徐明謙一怔,猛然醒悟道:「是了,李月在對岸紮營,就是要引我前去夜襲。」

  想到這,他不由微微冷笑道:「久聞李月擅用弓箭,我倒要試一試。」

  一更時分,李月正在帥帳內和譚元凱商討平匪後臺州的治理問題,只見譚元凱對李月說道:「大將軍,我是溫州人,溫州和臺州其實差不多,向來民風淳厚,同時也容易爆發團體性的抗爭,一般說來,最好任用本地大姓治理,但袁晁此次造反已將貧苦百姓和大戶推到了對立面,若再用本地大姓為州治,恐怕反而難管。最好的辦法是找一熟知本地民風且年長之官員的外地官員,其要善於調解矛盾,慢慢地自然就把本次造反帶來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李月點點頭,表示贊同譚元凱的意見,這時一軍士進來報導:「稟大帥!敵軍百艘小船沿河而下,已經進入我軍的射程範圍。」

  「好!告訴吳將軍,隨時可以放箭!」

  說完李月便站起身來,向帳外走去,李即墨急忙替李月披上外衣,李月還沒有走到河邊,就聽見了「嗖!嗖!」的放箭聲,數千唐軍已經在向河中的敵船放箭。

  見李月走來,吳昊急忙過來說道:「大將軍!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為何?」

  「就算河水再急,二百步內也應隱隱可以聽到中箭者的慘叫聲,現在卻毫無聲息,我懷疑敵軍有詐。」

  李月一怔,疾步趕到河邊,仔細向河中望去,他的目力和聽力都要高於常人,李月細看一陣後,突然舉手下令道:「停止放箭!」

  「大將軍!我的懷疑可對?」

  「你說得不錯,船上中箭之人都一動不動,對方顯然已看破我的誘敵之計,卻反用草人來賺我的箭,好一個『草船借箭』和張巡的『草人借箭』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徐明謙果然是個人才。」

  「大將軍,徐明謙雖有謀略,但已挽回不了大局,明日過河後,我們直取臺州,以正面作戰,一戰便可平息匪患。」

  李月想了想卻搖搖頭說道:「我從平定阿布思開始便在外征戰,如今已近十年,這十年來我深深的感到,自己最大的軟肋就是人才缺乏,現在我已實領江南東道,百廢待興,人才的迫切性就更是擺在面前。我並不在意袁晁,但卻非常看中這個徐明謙,他若不能為我所用,倒是我此戰最大的遺憾,吳昊,你可明白?」

  吳昊明白李月的心思,便對他說道:「大將軍若真想得這個徐明謙,不妨從長計議,臺州晚破幾日其實也並無大礙。」

  李月點點頭便斷然下令道:「傳我的命令,明日暫且退兵越州。」



第三章 剿匪二
  第二天天亮後,徐明謙拉回所放小舟,得箭七、八萬枝,正當徐明謙和士卒一起清點箭矢時,得到斥候報告:「對岸唐軍已撤退!」,徐明謙一怔,對李月的用意百思不得解,這時姚勝過來問道:「軍師,唐軍為何撤軍了?」

  徐明謙淡淡一笑說道:「李月用兵,不可以常理度,我也不知。」

  姚勝只得遺憾地搖搖頭,不能和李月一戰,實在是不甘心。

  收拾完箭矢後,徐明謙又對姚勝說道:「困守臺州不是上策,我軍需拓展戰略縱深地才行,我現在就回去和主公商量早取溫州。姚勝,你領軍留在此處,唐軍雖走,但也會隨時來偷襲,你千萬不能大意。」

  「軍師放心,我死守此處便是!」

  徐明謙率領十幾人向臺州馳去,剛進城門,卻見大街上民眾紛紛手拿器皿向城東廣場跑去,徐明謙覺得奇怪,便拉住一人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神婆派人施聖水了,你放開我,去遲了可就沒了!」說完掙脫徐明謙的手,撒腿跑去。

  徐明謙不由一楞,還想問個明白,卻被那人掙脫跑掉了,徐明謙只得率領從人來到州衙前,卻發現往日的州衙已經變被夷為平地,在上面重新建立了一個神壇。

  「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神壇,違令者斬!」幾個軍士拔刀攔住了徐明謙的去路。

  「混蛋!我是你們的軍師,難道你們不認識了嗎?」

  「軍師,大王確有嚴令,我們也沒辦法。」

  「那大王到哪裡去了?」

  「大王已搬到刺史府去了。」一軍士看四下無人,便低聲對徐明謙說道:「大王看中了前刺史的小妾,那女人不肯死活離開刺史府,正好大神婆看中了衙門之地,大王便把衙門讓給了她,自己搬到刺史府去了。」

  「什麼大神婆?」

  「軍師在外征戰,故有所不知,兩個月前有個巫婆說大王有天子之相,又說準了大王的過去,大王便封她為護國大神婆,事事都要和她商量後才決定。」

  徐明謙心中鬱悶,打馬又趕到刺史府,剛要進去,卻又被軍士攔住,說要先稟報大王后方可進入,過了一會兒,一白衣男子出來道:「四明天王召徐明謙進見!」

  徐明謙憋了一肚子氣,幾步便走進大廳,卻見袁晁斜躺在一長椅上,身上蓋有一被,下首坐有一名丫鬟在替他輕輕捶腿,身後了兩名年輕女子正剝荔枝餵他。

  徐明謙強忍怒氣下跪對袁晁說道:「徐明謙拜見主公!」

  「是軍師來了!請坐。」

  「主公,我上月所說的取溫州之事可有定論了?」

  「我和大神婆商量過,大神婆認為溫州風水不利我發展,應取越州才是有帝王之氣。」

  徐明謙一呆,「難道上月主公命我攻打越州是大神婆的意思?」

  「自然!」

  徐明謙這才明白,主公不納自己先取溫州之策,卻強逼軍隊攻越州,結果引來了李月,這竟是出自一個大神婆的主意。

  「可是主公,越州是李月的戰略要地,溫州卻不歸他管,佔領了溫州,不僅唐廷鞭長莫及,而且我軍加深了戰略縱深,以後再取泉州,發展對外貿易,甚至可以取夷州建立基地,割據東南以待天時,若中原大亂,我們再趁機取巴蜀、平荊州,那時主公的帝王之業便可成矣!」

  「軍師之言我與神婆商量過,神婆認為依軍師之言去做,時間實在太長,而且溫州貧瘠,遠不如蘇湖富庶,若取了江南,幾年便可建立帝業。」

  「可是我們的實力和李月相差太遠,簡直就是自不量力。」

  「軍師不是也把李月也殺敗了嗎?」

  徐明謙一楞,自己尚未報告,主公怎麼知道了?

  「主公是聽誰說的,李月敗了?」

  「這個……,我見軍師面有喜色,自然便猜到了,殺敗了唐軍值得慶賀,我要給軍師慶功,來人!擺宴!」

  「且慢!」 徐明謙『騰!』地站了起來,他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主公在自己身邊安了釘子,一種深深的屈辱感頓時湧上心頭,他不禁大怒道:「這神婆誤主公大事,我當殺了她!」

  「徐明謙!你想幹什麼?這裡是我在作主,輪不到你多嘴!別以為你是舊人,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徐明謙再也忍不住,恨恨地說道:「袁晁,你寵信神婆我不管,可你這樣下去會害了我們大家。」

  袁晁眼睛一瞇,陰陰地說道:「神婆說軍中只知道軍師,不知道主公,要我提防你,我本不信,可今天看來,你眼中果然沒有我。」說完站起來喊道:「來人!給我推出去,殺了!」

  從旁邊衝上來幾人便要抓徐明謙,徐明謙『嗆鋃『一聲拔劍在手怒喝道:「誰敢殺我!」

  那幾個人不敢靠近,徐明謙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刺史府。

  走出刺史府,徐明謙抬頭望著灰濛蒙的天空,起事時的豪情萬丈,到此時已經變得心灰意冷,他轉頭對隨從們說道:「你們先跟我回家吧!」

  徐明謙的家在城西的一條小巷裡,是一個三重的院落,十幾間屋,只住著妻子和五歲的兒子,還有一個中年寡婦用做僕傭。

  見丈夫回家,母子倆十分高興,儘管徐明謙強打笑臉,但細心的妻子還是發現了丈夫的憂慮,在一再追問下,徐明謙便對妻子說了白天的情形,徐明謙的妻子臉色大變,急急地說道:「那袁晁心胸狹窄,這幾個月來不知殺了多少曾得罪過他的大戶,你今天這樣頂撞他,他豈能容你,還有那神婆也不是好東西,平時最恨的就是你,相公,你快快走吧!」

  話音剛落,遠遠地就聽見了無數的腳步聲,徐明謙臉色大變,一把抱起兒子,拉過妻子就朝外跑去,這是他的隨從也發現了異動,趕緊將馬牽到院中,徐明謙剛把妻兒扶上馬,「彭!」的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無數持刀士兵殺了進來。

  徐明謙的手下拚死殺開一條血路,護著徐明謙一家衝了出去,此時城門尚未關閉,十幾匹馬如一陣風似的闖了出去,但袁晁深恨徐明謙,隨即派五百騎兵在後面追殺,徐明謙等人已經跑出一百多里,人馬皆乏到了極點,但追殺他們的騎兵卻依然可以遠遠看到。

  「軍師,我們去哪裡?」

  徐明謙便沉默了下來,無論從東從南都是大唐的地界,從北走倒可以回到軍中,不過軍中估計也容不下他了,正當徐明謙在考慮去向的時候,突然前方來了一軍攔住了去路。

  「是唐軍!」徐明謙的手下紛紛勒馬欲逃,這時唐軍中出來一將問道:「前方是何人?」

  「我便是袁晁的軍師徐明謙,想見你家大將軍。」徐明謙猛地下定了決心。

  「原來是徐先生,我家大將軍也對先生讚譽有加,先生請隨我來。」

  後面的追兵見唐軍出現,便只好返回了臺州。

  「多謝將軍相助,將軍便是李即墨李將軍吧!「

  李即墨自嘲地笑道:「我這張黑臉,唐將中獨一無二。」

  「將軍的威名已隨大將軍一起傳遍大江南北,黃毛皓首皆有耳聞,何況於我,大丈夫當立不世功名,那管他黑臉白臉,將軍何必放在心上。」

  李即墨感激地笑了笑說道:「我奉大將軍之令剛出軍營,可現在卻又要回去了。」

  「即墨將軍是奉命南下拱衛溫州的吧!」

  「先生如何知道?」

  「大將軍果然厲害,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只是即墨將軍不必再去了,溫州無恙。」說到這,徐明謙長長地嘆了口氣,眼裡流露出無盡的索然與落寞。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8 PM

第四章 剿匪三
  李月聞徐明謙來投,親自出營門來迎接,他見徐明謙妻兒也在,急忙命人先去安置,待明日再送到越州。

  「草民徐明謙叩見大將軍,我本是一草寇,何德何能,讓大將軍如此垂青!」徐明謙見李月親自出來迎接,又細心安置自己的家人,心中感動,跪下垂淚說道。

  「徐先生請起,我本來還想派人到你軍中去說你,不料你倒自己先來了,豈不是天意!來,帳中說話。」說完李月便將徐明謙讓進大帳,兩人分賓主落坐。

  徐明謙首先說道:「大將軍,我在袁晁軍中頗有威信,我願去說服部卒來降!」

  李月淡淡一笑說道:「我敬先生並非為平匪,在我看來,袁晁之軍宛若土雞瓦犬一般,一戰便可擊潰,先生先後用計擊敗袁參、張維瑾軍,又看破我計,反用草船來賺我,大才也!我求賢若渴,此等良才豈能錯過?」

  徐明謙這才明白李月看重自己的原因,竟不是為了利用自己平匪,心中略略放心下來,笑了笑說道:「我勸袁晁在大將軍未回之際先取溫州,以擴大戰略縱深,再放棄臺州取泉州,在夷州(臺灣)建立基地,發展貿易以待天時,待中原再亂之時大舉西進,廣邀民心,這樣大業可成。可惜袁晁這廝目光短淺,不聽我言,一味迷信妖人之說,只想早日得富貴,實在讓人心冷,破亡之日已指日可待。」

  「李月點點頭說道:「先生金玉良言,奈何袁晁不聽,否則必成我朝之大患,可喜先生為我用,李月想請教先生,胸中可有良策教我?」

  「多謝大將軍高看,明謙當知無不言,我十八歲中舉,因家境貧寒,棄文就漁,有幸曾行萬里,頗知海外風俗,我大唐平常之物在高麗、大和之地可賣高價,而高麗、大和之物在中原也頗有賺頭,只可惜我等海船太小,做不了這等大事,若大將軍能興海外貿易,倒是財政的一大來源,這是其一。另外我朝在海外有孤島夷州,島上只有土人,尚未建立官府,我曾去過多次,其島土地肥沃,面積廣大,更為可貴的是一年可三熟,當可招募民眾去屯田,成為大將軍的一大後備糧倉,同時可在島上佈署一支水軍,即可保貿易安全,又可震懾南洋,大將軍當胸懷萬里,豈可偏安江南一域,縱然不可西進,也應投身到萬里海洋之中,為我大唐開疆裂土,豈不快哉!」

  一席話說得李月如撥雲見日,不由起身謝道:「先生大才,我李月有幸!

  第二天,李月分兵兩路,命吳昊、南霽雲各率一路,兩軍長驅直入,賊軍一觸即潰,四散逃命,姚勝被南霽雲射瞎坐騎後生擒,後在徐明謙的勸說下歸降了李月,手下匪兵盡降,只半日功夫,連克數縣,最後將臺州包圍,袁晁知道大勢已去,欲乘船出海為寇,卻被李月事先安排的水軍生擒,被押回臺州,自此臺州匪患平息。這時浙東觀察使韓滉也來到臺州,一起商議臺州的善後治理事宜。

  「大將軍,我的意見是應安撫為上,袁晁是被逼造反,在臺州也頗得民心,如果殺他,恐怕民眾不服,由此生怨,影響了大將軍的威信。」

  「太沖之言自有道理,只是此事是我在江南處理的第一樁棘手之事,若有婦人之仁,將來必後患不斷,我早已想過,這次只殺袁晁一人,其餘皆放回鄉為民,還有那神婆妖言惑眾,也必須殺之。」

  韓滉知道李月已下定決心,便不再多勸。就在這時,有軍士來報:「門外來了數千民眾,要見大將軍。」

  李月一怔,和韓滉對望一眼,便大步朝大門外走去,韓滉等人趕緊跟了出來。

  出得門來,只見門外人山人海,皆是臺州的百姓,他們見有官員出來,紛紛大聲鼓噪起來,這時,十幾名老叟上前對李月跪拜說道:「我等是被眾人推選出來的,想求見李大將軍。」

  「我便是,爾等有何事,在此聚眾鬧事!」

  「啊!大將軍,我等不是想鬧事,只想求大將軍寬恕了袁晁,他實在是被逼才造反,造反後善待百姓,若殺了他,實在令我等鄉人心寒,望大將軍三思!」

  「依我大唐之律,造反者當誅九族,我已寬恕隨同造反之人,爾等為何還不知足?若所有人都無罪,那要大唐律法何用?」

  「大將軍,實在是袁晁被逼才反,求大將軍開恩!說完,十幾名老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淚涕沾滿了衣襟。」

  這時,韓滉在李月身後說道:「大將軍,既然百姓們都如此哀求,就饒了袁晁一命吧!」

  「是啊!大將軍就饒他一命吧!」身後的王隼、譚元凱都於心不忍,也跟著求請起來。

  「住口!爾等只念他善待百姓,卻為何不想想那被抄的三百二十家大戶,就算他們平時不仁,但他們的妻女何罪?被辱之時怎麼不見你們求情,連三歲的孩子也不放過,那時怎麼不見你們求情!我殺袁晁,就當只為那些無辜被辱、被殺的婦女和孩子申冤!」

  「放了袁晁!放了袁晁!數千人頓時一起大聲鼓噪起來。

  李月冷冷的一笑,一揮手,很快大街上『卡!卡!』地腳步聲大作,一隊隊黑旗軍從四處趕來,將數千民眾緊緊圍住,人人左手執盾,右手拿刀,一時間寒光閃閃,氣勢駭人,剛才還大聲叫喊的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明日正午,在原刺史衙門開刀問斬!」李月說完,便不理眾人,返身回屋去了。

  一個時辰後,在韓滉等人的安撫下,眾百姓才逐漸散去。

  第二天,千名士兵開始佈置法場,原大神婆搭建的祭壇便被用做臨時殺頭之臺,正午時,從各鄉各縣趕來的民眾已近萬人,袁晁被押到高臺上,昂著頭不肯低下,雖然嘴已經被堵住,但憤怒的眼神卻死死的盯著李月,片刻不肯放過。午時三刻,李月站起身來,沉聲下令道:「時辰到,斬!」

  劊子手高高地舉起鬼頭大刀,在眾人的一片驚呼聲中,猛然一刀砍下,剎時斬殺了袁晁。

  「將妖婆帶上來!」

  十幾個士兵將大神婆拎了過來,壓跪在袁晁的屍首旁邊,這時下面的人紛紛議論起來,都說大神婆法力無邊,官兵是絕對殺不了她的。果然,當劊子手舉起鬼頭刀時,這個大神婆緊盯著劊子手,劊子手竟真的砍不下去,突然腿一軟,從高臺下摔了下來,旁觀的百姓紛紛驚呼起來,有無數人跪下拚命地給大神婆磕頭,士兵們也不禁被這個異相所駭,開始有點慌亂起來。

  李月大怒,飛身躍上高臺,『嗆!」的一聲拔出心魔劍,指著她罵道:「妖人!彫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顯擺。」那神婆見蠱惑不了李月,這才驚慌起來,拚命地縮身欲逃,卻被李月一腳踩住,抬手一劍剁下了她的人頭,踢下臺去。李月隨即起身對臺下百姓高聲說道:「從今以後,膽敢在用妖術在我江南一帶造謠惑眾者,殺無赦!」

  在接下的幾天裡,李月又公開殺了仙居、黃巖兩縣的原縣令,又將原臺州刺史袁參和婺州刺史張維瑾免職,再免臺州稅賦三年,如此一硬一軟兩種手段齊下,臺州的民怨始解。

  隨後,李月又請來數十名德高望重的鄉人協商,最後眾人一致推舉原臺州司馬江上清為新臺州刺史,江上清約五十餘歲,福州人,幹練通達、素有清譽,正符合那日譚元凱所說的條件,李月便欣然應允,又著令刺史以下的官吏和幾縣的縣令人選由韓滉和江上清協商後,報李月批準。

  廣德二年三月,李月平息了臺州袁晁之亂,率軍回到金陵,等著他的,又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呢?



第五章 種子
  廣德二年春,江南大旱,從去冬至今春滴雨未下,大大小小的河流水位都降了一半多,甚至有的還露出了醜陋的河床,雖然不致絕收,但今年夏糧的減產已成定局。

  無錫縣以北靠近運河的地方有一個小村莊,名叫趙家村,原本百十戶人家,安史之亂後,和別處一樣,大量北方流民湧入,使得趙家村已接近三百餘戶人家,一千餘口人。

  在村西頭半人高的野蒿叢中橫七豎八搭著幾十間簡陋的土坯草屋,裡面住著十幾戶逃難來的流民。北方來的流民大多數自發按同鄉或族人聚居,一方面便於照顧,同時也好團結起來共同對抗當地人的欺侮。

  這時,從村外跑來一個衣著襤褸的小姑娘,約八、九歲,赤著雙腳,她拎著一個破竹籃,風一般衝進了最邊上的一間小屋。

  「娘!爹!你們快看我挖到了什麼?」小女孩高高地把竹藍舉起。

  一名面容枯槁的婦人從裡屋走出,看著藍裡的東西驚呼起來:「蕨根!他爹,快來看妮子挖到了什麼?」

  一個三十幾歲的漢子走了過來,猛的瞪大了眼睛問道:「妮子,你這是在哪裡挖到的?」

  「就在那棵老榆樹附近的河邊。」小女孩興奮得臉上通紅,這樣終於能為家裡做點事了。

  「妮子,你弟弟呢?」婦人突然問道。

  「帶虎子去挖蕨根了。」

  「什麼!你已經告訴別人了!難道你不知道家了的景況嗎?」那漢子怒極,「啪!」的一聲,揚手便重重地給了女兒一個耳光,小女孩頓時大哭起來。

  「他爹!你這是在幹什麼?」婦人趕緊把小女孩拉到一邊,心疼地替她揉搓被打成了青紫色的臉蛋。

  「爹!你不是常說大家要互相幫襯嗎?虎子家已經早就揭不開鍋了,再不吃點實在的東西,虎子奶奶就要病死了。」小女孩一邊哭著一邊說道。

  漢子渾身猛的一震,高高舉起的手頓時凝固在了空中,他緩緩地放下手,輕輕地摟過女兒,愛憐地替她擦擦臉上的淚水,點點頭說道:「妮子說得對!是爹爹錯了,是爹爹不好!」

  說完扭頭對婦人說道:「他娘,家裡不是還有兩升谷糠嗎?給虎子他家送一升去。」

  「可是!」婦人猶豫了一下。

  「不要可是了,你就送去吧!以後我再想辦法。」

  婦人嘆了一口氣,從裡屋小心地捧出一個粗笨的瓦甕,從裡面倒出一些已經發黑的谷糠,打發女兒給鄰家送去。待女兒走後,婦人又嘆了一口氣對丈夫說道:「他爹!我看咱們還是回老家吧!都說江南富饒,可我看和老家也沒有什麼區別。」

  漢子搖搖頭說道:「我聽說老家的房子已經被賊兵燒了,地也被官府拿走了,回去還要交稅,只能是死路一條,這江南雖是異鄉,可大災之年河水也沒有斷流,找些野菜吃也不至於餓死,再說去年冬天咱們好容易才開墾了五畝地,只要耕上五年,這地就是咱們的了,這裡的農作物又可以一年兩熟,再怎麼也比老家要強一些。他娘,你說是不是?」

  「說起這五畝地,不是說官府可以提供種子嗎?可現在眼看著春耕季節就要過了,種子的影子都沒見到,我昨天去趙大官人家想借點蘿蔔種子,好歹能種點東西,不但種子沒借到,趙大官人家的管家還告訴我,今年的租子要增加一成,今年擺明了是要減產,他們還要加租,這叫我們怎麼活啊!」說著說著,婦人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娘!別哭了,過幾天我就到縣裡去,看看能不能找點零活幹,掙點油鹽錢。」漢子安慰著妻子說道。

  「我不讓你去,去年你就差點被他們打死,你若有個三長二短,要我們孤兒寡母怎麼過日子。」說到這,婦人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去年是因為他們不講理,不按事先講好的工錢給,我爭了幾句才被打的,今年不爭了,能拿多少算多少吧!沒有錢,油鹽怎麼辦,沒有油倒也罷了,可沒有鹽,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怎麼幹活?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那我把谷糠做些糰子給你帶上。」

  「不用了,留給孩子們吃吧,你就用今天妮子挖的蕨根做點幹糧吧!」

  正當夫妻倆在屋內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零散的腳步聲,那漢子趕忙出去查看,只見門口站著四人,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青衣小帽,似讀書人的模樣,身後的三人看來都是他的隨從。

  「農家!我們是從縣裡來的,想看看今年春耕的進度。不瞞你說,這位就是我們無錫縣的縣令周大人,他想問問你家的情況。」一名白胖的隨從介紹道。

  「啊!草民叩見縣官大人!」漢子連忙拉過妻子跪下磕頭。

  「請起!請起!」來人正是無錫縣的縣令周蒔,自從被李月訓斥後,他便不再整日呆在縣衙,不時的出去探察民情,今天他特地來到田間,想看看大旱對春耕的影響,一路看來,旱情並沒有想像的那樣嚴重,從河裡多少還能抽出一點水灌溉,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這裡,他見這幾十間茅屋簡陋不堪,估計都是住著北方逃來的難民,便想進來看看。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草民大名叫王義,在家排行第二,所以鄉里人一般都叫我王二,我是前年從河東郡逃難過來的,縣官大人請屋裡坐!」

  王二把縣太爺讓進屋內,搬出一把破椅子,用衣襟擦了擦後請縣官大人坐下。

  「我想問你一些事,你要據實回答。」

  「草民明白!」

  「我從田間過來,見有些地種有麥子,有些地卻荒在那裡,這是什麼緣故?」

  「回大人!荒在那裡的地都是去年冬天新開墾的,主要是像我們這樣的流民所墾,去年不是說允許流民開墾土地,滿五年可以歸自己嗎?所以大夥兒都或多或少開墾了一些土地。」

  「那為何荒在那裡不耕種?」

  王二和妻子對望了一眼,這才吞吞吐吐說道:「主要是沒有種子,無法耕種。」

  「可縣裡確實下撥了種子的,這是怎麼回事?」周蒔回頭向剛才那個隨行的白胖子也就是無錫縣縣丞問道。

  縣丞趕緊翻了翻記錄,對周蒔說道:「一個半月前就已經下撥了種子,由縣尉劉大人親自處理的。」

  周蒔點點頭說道:「劉大人已到州府述職去了,你可將此地的裡正給我叫來。」

  「是!」縣丞對另一隨從叮囑了幾句,那人便急匆匆出門去找裡正去了。

  聽說縣令大人來探訪民情,王二家門前早已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鄉人,周蒔微笑著和他們一一打了招呼又向王二問道:「那你們平時是靠什麼為生?」

  「回大人,我們一般是租種大戶人家的土地為生,有時也出去打打零工。」

  「那平時的生活怎樣?」周蒔抬頭看了看四壁空空的屋子,也自感此言問得有點多餘。

  「若風調雨順,交完租子和國稅後,還能有些剩餘,摻點雜糧勉強夠餬口,若年景不好,就得挨餓了,好在江南水足,總能找到些吃的,不致於餓死。」

  周蒔點點頭,剛要再問,突然從門外跑進來一個小男孩,約四、五歲,滿身泥濘,懷裡抱著一大堆蕨根。

  「爹!你看我挖到的,今晚可有好吃的了。」他一抬頭突然見到周蒔,嚇得趕緊躲到娘的身後,蕨根落了一地。

  周蒔拾起一棵蕨根,仔細地看了看這個孩子所說的「好吃的東西」。突然站起身來,向屋角的灶邊走去,掀開鍋蓋,只見鍋裡只有半鍋清水,上面漂著十幾片野菜,野菜的上面零星地沾著幾顆麩皮。

  「你們平時吃的就是這個?」周蒔有點艱難地、一字一語問地道。

  「是!」

  「我們家還有一點谷糠,還不錯的,別人家就只有野菜了。」旁邊的小女孩多嘴地說道,被她爹眼睛一瞪,嚇得把後半句話縮了回去。

  周蒔只覺得鼻腔裡猛的一嗆,淚水幾乎就要洶湧而出,他急忙別過頭去長長的吸了口氣,強忍住了淚水,儘管他知道百姓苦,但卻沒有想到苦到了這個程度。

  王二在一旁見了,苦笑著說道:「大人不必難過,其實這已經比我們在河東時好了很多,在那裡像今年這樣的光景可是要餓死人的,就算不餓死,也會被交不完的稅給逼死,這裡不錯,從去年開始,我們就不用再交稅了,出去打打零工的話,多少還能省下幾個錢買點鹽,扯上一塊粗布,也不至於讓家人露體蒙羞了。」

  周蒔點了點頭說道:「聽你說話,像讀過書的樣子。」

  「小時侯讀過兩年私塾,認得幾個字,王義這個名字也是先生起的,可我的孩子就沒有我那時的運氣了。」王二嘆了口氣,彷彿又想起了開元時的情景。這時,那名出去的隨從帶著一人擠了進來。

  「大人,裡正帶到!」

  周蒔聞聲看去,只見這個裡正約四十幾歲,身材瘦小,門牙外露,依稀有點面熟,仔細一看便猛的想起,這不就是去年自己被大將軍訓斥時,旁邊站的那個裡正嗎?

  「小人趙家村裡正趙世晨叩見縣令大人!」剛才他用一百錢買通隨從,知道了縣令找自己的緣由,一路過來,心裡早想好了腹案。

  「趙世晨,咱們又見面了,我來問你?為何縣裡撥付的種子沒有到農民的手裡?」

  「回縣令的話,縣裡撥下的種子,一大半都已經霉爛,不能播種,剩下的大部分都抵了鄉里往年的欠帳,還有一點,根本不夠分,只發了幾家就沒了。」

  周蒔回頭問縣丞道:「種子大半霉爛,這可是真?」

  縣丞搖搖頭說道:「我只向劉大人交代了事情,具體事情都是他辦的,我也不清楚細節,不過我聽說這次種子的事,由縣裡的章記糧櫃一手承辦,或許有這個可能。」

  「哼!章記,劉大人的夫人不就姓章嗎?兩者之間有關係嗎?」

  「屬下不知!」

  「諒你就是知道也不敢說!」周蒔又回過頭來問道:「趙世晨,就算種子大半霉爛是真,那抵欠帳又是怎麼回事?」

  「稟大人,其實這不是我這裡一地,別的地方都一樣,大人可以去打聽的!是這樣,我們裡正和伍保都有月例的俸養,還有定額公務費,從天寶十年後,上面就不再撥給,只叫我們從戶稅或地頭錢裡抵,但從去年江南道取消了戶稅或地頭錢後,我們裡正、伍保就沒有了收入了,且不談奢談定額公務費,就只說俸養,哪家都有老有小總要餬口吧!已經快一年沒有收入了,聽說有的裡正都把自己的永業田都給賣了,所以這次拿到種子後,大夥兒就先抵了欠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趙世晨知道種子大半被上面弄了手腳,他不敢說,但拿到手部分大半被他自己賣了抵欠俸,卻只得實說了,其實大家都是這樣,又不是他一人私貪。

  「你!」周蒔氣得話也說不上來,但他知道裡正說的是實話,自己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娘子已經整整一年都沒有添置新衣了。最後他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道:「那最後一點種子給了誰了?」

  「種子太少,我就在本鄉人中抽籤決定了,自己的鄉人還顧不過來,那還管得了流民。」 趙世晨瞥了一眼王二夫婦後說道。

  「不對!這種子不是說給新墾的土地嗎?」

  「是的,大人說得沒錯!但並沒有說只許流民開墾土地,我鄉人無地者也頗多,他們為什麼就不能開墾土地過活?大人,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講來!」

  「去年上面頒布的三條命令出發點是好的,但卻漏洞頗多,很多條文實際上就根本執行不了。」

  「什麼條文執行不了?」

  「比如:規定由官府以租賃形式提供耕牛,事實上官府並沒有耕牛,只是把這些指標往有耕牛的大戶頭上一攤了事,問題是首先大部分流民根本就沒有餘錢來租賃,就算有幾個錢,照那些大戶家定下的種種規矩,也讓別人不敢去租,大戶規定租賃期間耕牛病了,要照價全賠,假如遇到一黑心大戶,拿一頭病牛來訛詐,你也沒辦法。又比如剛才說的,免了這麼多稅,那底層小吏又如何來養活?這卻又不管了,為了生活,小吏們自然又會想出別的辦法來找食。所以這些不考慮百姓和底層實情的條文,聽起來好聽,卻半點不實用。」

  趙世晨心一橫,為了以後的俸祿,他也只能實話實說了,這次是有種子,可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周蒔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



第六章 軍制
  周蒔悶悶不樂的返回了縣衙,剛進大堂,一名衙役便急匆匆地跑來報告:「大人,金陵有書下到。」

  「來人在哪裡?」 周蒔急忙問道。

  「送書使者已經走了,他說還要趕去別縣下書。」

  「這倒也奇怪,竟然越過州府直接給縣裡下書,書在哪裡?拿給我看。」

  有衙役把書給了周蒔,周蒔只見書面為白底紅字、用火漆封口,簽發處竟是吳王府,他滿腹疑惑的打開,細看之下不禁跳了起來,直朝衙役嚷嚷:「今天是三月幾日了?」

  「大人,今日是三月二十。」

  「哦!還有八日,你們趕快去把王大人叫來,我有話對他說。」

  王大人就是和他一起下鄉的王縣丞,剛到家還沒喝上一口熱茶便被叫了過來。

  「大人找我何事?」

  「我剛剛接到金陵公文,命江南十五州六十四縣的縣令在三月二十八日於金陵集中,接受吳王訓話,現在還有八日,我明日就要出發,我走後,縣裡的諸事都交給你,記住要想法搞一些蘿蔔、菜蔬之類的種子給下面的流民發下去,這些種子就由章記糧櫃無償拿出,告訴他們如果不辦好,我回來後老帳、新帳一起算,就算是劉大人也護不了他們,我再想法去金陵搞些糧食應應急。」

  「大人,此事我記下了,只是大人可知金陵出了何事,竟繞過了州府直接下文到縣裡,這倒是頭回遇到。」

  「我也不知道,估計是大將軍來了,他是江南東道節度使,估計我們江南要大變了。」

  王縣丞臉色一變,去年的三條命令就鬧得天翻地覆,不知今年又有花樣,只盼那位李大將軍能體諒底層一下,不要搞些暴風驟雨似的改革才好。

  「你發什麼呆,還不快去找章記糧櫃,我還要回家準備一下行裝,再有,縣裡那四十貫司筆費這次我就先支一半做旅費了。」

  「是!下官告辭了。」周蒔和王縣丞分頭去辦事不提。

  再說李月從臺州剛回到金陵,便接到李豫的旨意,責令他盡快裁軍,同時也同意他的幾項要求,解除淮南節度副使蔡明德之職,由李月另行安排;同意撤消浙東、浙西兩個觀察使,江南東道十五州直接由吳王府節制;調汾陽刺史段秀實任婺州刺史,同時將大唐的大半水軍從金陵調到泉州,任命馬麟為大唐水師元帥。

  李月立刻召集剛剛返回金陵的蔡明德以及荔非元禮、吳昊、林衡、蕭隱、王隼等六人舉行軍事會議,討論裁軍事宜。

  「大將軍,我們現在手上一共有八萬軍隊,包括步軍五萬、騎軍兩萬、水軍一萬,如果只留三萬的話,就要裁掉五萬人,且不說要留誰、裁誰,就是安置他們都要花一大筆錢,稍有不妥,就會讓這些久隨我們的老兵寒心,這一點必須要慎重。」荔非元禮首先說道。

  吳昊也站起來說道:「荔非將軍說得對,關鍵是要妥當安置,至於三萬人的部署,可以以後再說。」

  「明德,你說說看?」李月看了看蔡明德說道。

  「大將軍,我倒覺得應先將三萬軍的編制定下,再談裁軍,這樣便有的可矢,然後再把退伍條件定下,讓士兵自由選擇是留還是去,當然,我主張先安置老兵,再考慮新軍。」

  「我同意明德的意見,這樣,我先提一個方案,大家來討論,整編後步軍為一萬五千人、騎軍為五千人、水軍為一萬人,在這個基礎上,裁去步軍三萬五、騎軍一萬五;凡退伍者,可按其軍功分三等退伍費、一等為三十貫、二等為二十貫、三等為十貫,每名士兵給永業田四十畝,本身在江南已有永業田的,按四十畝的上限補足,另外有家室無田的,再給桑麻田二十畝,家不在江南的,若願舉家遷到江南,可同樣授於永業田和桑麻田,且免三年賦稅,不願來江南的,就只給錢、不予田,以鼓勵外地士兵舉家遷來,這件事就由王隼全權負責,大家可有異議?」李月說完看了看大家問道。

  「大將軍,我還是覺得三萬軍太少,若有一天發生戰事,恐怕就不夠了,我有一個建議,不如把這些退伍士兵在鄉里按保組織起來,平時為農,戰時為兵,我朝也曾經有過類似的保甲之法,大將軍看這樣可行?」王隼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蔡明德、荔非元禮、吳昊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也覺兵力太少,但如此一來就可以解決這個大問題了。

  「好是好!只是不能做得太明顯,否則朝廷會有異議。」李月也同意這個辦法,欣然地點頭說道,他見蕭隱一直沉默不語,便問道:「蕭大人可有話要說。」

  蕭隱嘆口氣站起來問道:「殿下可知現在米價幾何?」

  李月愕然,蕭隱又問其餘幾人,均搖頭不知。

  蕭隱說道:「昨日金陵的市價為斗米五百二十文,十貫的退伍費只能買米二十斗,可就是這區區數十貫,加起來就有百萬貫之多,地方恐怕已經承受不了,再說地方也沒有這麼多餘田,怎麼授予?」 蕭隱這段時間他仔細瞭解了江南的情況,確實感到江南的人口和財力都十分單薄,遠不能與中原相比,他剛才計算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地方無論如何承受不了這樣大的耗費。

  「那地方上還有多少可配余田?」李月沉聲問道。

  「各地加起來估計約五十餘萬畝,錢也只剩一百多萬貫。」

  「那這五十餘萬畝也不要動,我要先在軍隊中建立一個屯田制度,由軍隊開墾荒地,授予退伍士兵,以後盡量能做到軍糧自給,現當務之急是先開墾部分土地給退伍士兵,這樣吧!退伍士兵可先退伍不退職,大家集中起來開墾土地,畜力就利用我軍中退役的戰馬,順便搭建一些房屋,給那些要遷到江南的士兵所用。這屯田之事就由暫由吳昊將軍負責,你可和王司馬商量一下細節,再稟報於我。」

  「遵令!」吳昊站起來說道。

  「可大將軍,錢的事怎麼辦?」蕭隱見李月沒有提到錢的事,便緊張的追問道。

  李月笑了笑說道:「我相大家都想知道我軍中那些被嚴密保護的鐵箱是什麼吧!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就不瞞各位,那些鐵箱是從我少年時發現的一個寶藏中得來,有金銀無數,都是侯景當年滅掉梁武帝后搶來的,說起來還和蕭隱大人有點淵源,也是從我江南之地刮走的,既然今天我重領江南東道,我就決定將這些金銀還回它們的故鄉,退伍費就從這裡出,剛才蕭大人所說,安置費是少了點,再改成五十貫、三十貫和二十貫,餘下的一部份給地方補充早期財政的不足、另一部分則用在建立水軍上,朝廷只留給我們幾艘破船,我也只能自建了。」

  眾人聞言都十分興奮,有這些錢,以後辦事就容易多了,尤其是吳昊,他當年是知道一點眉目的,深知這批財物的數量十分驚人,等眾人的興奮稍稍平靜後,李月接著說道:「再就是以後江南東道的軍權由我直接控制,分為直屬和地方兩種,五千騎軍、一萬水軍和五千步兵為我直屬,另外一萬步兵分駐十五州、按各州大小分駐一千或五百人不等,稱作團練,統軍之將須有中郎將以上軍階,每軍再設一行軍司馬,各團練使受金陵大都督節制,而行軍司馬則向兵部負責,當然我們的名字不能叫兵部,但職責和兵部一樣,現在各位聽我任命。」

  眾人聞言都站了起來。

  「我任命蔡明德為吳王府大將軍,同上州刺史從三品銜、掌管我直屬的五千黑旗軍。」

  「末將遵命!」

  「任命吳昊將軍為吳王府騎軍都督,受大將軍節制,同下州刺史正四品銜,掌管我直屬的五千鐵騎軍。」

  「末將接命!」

  「任命林衡將軍為吳王府水軍都督,也受大將軍節制,同下州刺史正四品銜,掌管我直屬的一萬水軍。」

  「得令!」

  「荔非元禮將軍為金陵大都督,同上州刺史從三品銜、掌控一萬地方軍。」

  「遵令!」

  「另外,我再設五百憲兵,以監察軍紀,憲兵監同下州刺史從三品銜,由南霽雲擔任,直接聽命於我。再設一千親兵,由李即墨和王元楷統領。」眾人心裡都明白,這憲兵監的看似品級不高,但權力卻極大。

  李月看了看眾人繼續說道:「各位,有些醜話要先說在前面,現江南東道的三萬軍已歸我調度,實際上就是把我的私軍由暗變明,以後軍紀和從前一樣嚴格,卻不可以為天下太平無事便放鬆了訓練,更不可擾民,有膽敢抗命者,不管是誰,殺無赦!」

  大家聞言無不心中凜然,一齊向李月行半跪軍禮說道:「末將遵令!」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8 PM

第七章 政制
  李月在初定了軍隊後,立刻回到吳王府,召集文官開會商議政務結構的草案,按李豫和王、苗兩位相國定下原則,吳王府與唐初時的秦、齊二府同制,即在府內可設屬官,基本和朝廷的機能相符,也就是李月的一切官職設定都只能在吳王府的範圍內進行,且品階需降中央一級,這在當時的親王體制下也是正常,各親王府都或多或少地設置了職能官,只是大多為閑職虛官,而李月的吳王府卻是實缺。

  「殿下,根據殿下定下的從簡原則,老臣和幾位大人商議了幾個方案,基本達成了一個政務框架,現在請殿下過目。」蕭隱取出一封折子,上呈給李月。

  「蕭大人就唸唸吧!大家都聽聽!」

  「老臣遵命!我大唐實行的是三省六部九卿五監之制,現已經非常完善,根據朝廷的意思,吳王府的官職也必須要按這個構架來設置,且不得簪越,所以老臣和韓大人、韋大人等眾人商議後,決定在吳王府內設長史、東、西閣祭酒和少僕四職,其中少僕是內府官,負責吳王內府總務;長史、東、西閣祭酒則是外職,其中東閣祭酒相當於朝廷中的中書省;西閣祭酒相當於門下省;由於尚書省在朝廷內實際已被架空,所以我們這裡也不考慮對應,倒是恢復了則天皇帝時的秘書省,也就是長史;這樣長史、東、西閣祭酒就形成了一個最上層的政務結構,每人再各設副手二人,稱為常侍;然後再在第二級設兵、騎、法、戶、士、功等六曹事對應六部,每曹設司馬一人為主、員外郎二人為副;再在各曹下設署,每署設主簿一人、舍人及從事若干,形成第三級,這便是我們吳王府職能官的主幹。

  然後六曹分由東、西閣祭酒分別掌管;而長史下再設記室參軍事、錄室參軍事和諮議參軍事三職,品同六曹。至於朝廷的九卿和五監等職能都分散在六曹之中,不必另設。倒是在六曹之外,又設有監察室、市舶監、鹽鐵監以及瀏河巡檢使四職,直接向吳王負責,品階低長史、祭酒半級。

  另外,按照朝廷的意思和舊制,長史、東、西閣祭酒和少僕的品階為正三品;六曹、四監、參軍事的品階為正四品下;主簿為從五品下;其餘各級的副手則相應降半級。而舍人、從事皆為正七品到從九品下不止,各官的俸養皆同朝廷。以上便是我等商議的草案,請殿下過目。」說完便將折子呈給了李月。

  李月看了看,又笑著說道:「考慮倒也周詳,可以按這個架構設立,以後再慢慢完善,蕭大人就直接上報給朝廷備案吧!職能分工只是形,還得定下各種規矩為神,神、形兼備方才可發揮最大的作用。另外我還有幾點要告訴大家:

  一、以後辦公地點就暫用原節度使府,等新吳王外府修好後,大家再遷過去。二、議事規則分外堂議事和內堂議事兩種,外堂議事資格為員外郎以上,司馬以上者有座,皆不行叩拜禮,以長躬禮為準,外堂議事按每旬一次;內堂議事主要由我、長史、東、西閣祭酒和少僕、吳王府大將軍、金陵大都督七人參與,為隔日的下午。

  三、以後上遞的折子最高級別稱「書」;而下發的批文或指示最高級別稱為「文」,我直接發出的則稱「令」,以免朝廷多心。

  四、各位吳王府職官除正常的品階俸養外,我另設有津貼和司筆二項費用,津貼可以養家,但司筆費只能公幹,且司筆費每月需報內府審核。

  總之,一切規矩大家都要小心和朝廷保持低一級的原則,不要被人抓了小辮子,若真是因為大意導致,後果也自然由我來承擔,大家只要做好份內的事就行了。大家看看還有什麼事?」

  「殿下!還有就是主要官員的指定和一些細節的職能設置,請殿下早日定奪。」蕭隱最後補充說道。

  「我知道了,官員的指定我再考慮考慮!細節的職能設置則就麻煩蕭大人再費心了。三天後便是各州刺史、縣令聚會的日子,要在大會上宣佈的,之前誰也不準說出去,大家明白嗎?」

  李月見大家都點頭答應,又轉頭對金陵刺史也是他的岳父趙顯說道:「趙大人,接待刺史、縣令的事宜就麻煩你多勞心了。」

  趙顯連忙回道:「殿下放心,一切早已辦妥!」

  金陵由於沒有受到安史之亂的破壞,再加上大量逃難而來的北方富戶湧入,這幾年變得更加繁華,人口也突破了五十萬,但以秦淮河為界,東西貧富分居的格局倒沒有大變,只是在西區靠近秦淮河一線形成了一大片有一定家產但無權勢、地位的中等人家,大多為逃難而來,在數年的安史之亂後,北方來的富戶有的愛上了這六朝風liu之地,有的則在金陵有了一定的產業,再加上政治安定、民風淳厚,最後返回北方的也只有二、三成而已,大都在金陵定居了下來。

  周蒔是在三天前趕到金陵的,他雖然是一縣之長,但因出身貧寒,俸祿微薄,雖支了二十貫公務費,來之前還悄悄的塞了十貫給娘子補貼家用,所以當他來金陵報到後,便領了五日的食宿補貼在秦淮河一帶左覓右尋,好容易找到一家高昇客棧,食宿便宜也十分乾淨,周蒔便在這裡安頓下來。這天傍晚,他從外面閑逛回來,隨來的小童早準備了熱水給他燙腳,就在周蒔閉目享用之時,突然聽見隔壁傳來一陣吵嚷之聲。

  「周平,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哎!」

  小童出去了片刻後回來稟報道:「老爺!隔壁好像也來了一個縣令,掌櫃正在趕客人讓房呢!」

  「哦!怎麼這樣不講理,是哪裡的縣令?」

  「好像是太倉那邊的。」

  「啊!難道是劉原?快拿鞋給我,我去看看!」

  周蒔拖著鞋跑到隔壁,只見原房客已經被換到別房,門邊站著一男子,正是太倉縣縣令劉原,眼前他正指揮著兩名隨從放置行李,突然若有所感,他回頭一看,正好和周蒔打了個照面。

  「你也住這?」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言罷,兩人上前握住手皆哈哈大笑起來。

  「我是昨日方到,劉兄怎麼今日才來?」

  「我其實十幾天前就來了,只是今天才換個住處?」

  「為何?來!來!來!先到我房裡一敘。」

  小童給周蒔和劉原各上了一杯茶後便拉上門出去了。

  「劉兄家境殷實,父親又在朝中為官,為何也住到這等普通的客棧裡來?」

  「說來話長,周兄與我是舊時同窗,雖比我早兩年中進士,但現在又在同州下為僚,關係非同尋常,所以我就不瞞周兄了,也是我大意,我是年初方才知道我娘子竟曾是吳王妃的貼身丫鬟,也曾經服侍過當今太后,你說這等天大的事,我怎麼今天才知道,是不是糊塗之極。」

  「你確實糊塗,不過這和你住客棧有什麼關係?」

  劉原神秘地一笑說道:「我既然知道了這層關係,怎麼不好好利用,所以我這次借來金陵之機,十幾天前就陪著娘子來見舊主人了,娘子住在吳王府,我就在外間找了一上好的旅店,昨日我娘子來看我,偷偷告訴我,吳王不喜歡手下奢侈,所以我就換到這裡來了?」

  「好一個狡猾的傢伙,不過為何你非要住隔壁?比它好的房間多的是啊!」周蒔不捨的追問到。

  劉原臉一紅,連連擺手說道:「此事不好說!不好說!周兄就別問了。」

  周蒔見他不肯說,也只得罷了,正要端起茶杯,他猛然想到一事,便急急問道:「我曾聽說太倉糧庫中有一萬石陳糧的頭寸,不知現在還在否?」

  「在是在!不知周兄想做什麼?」

  「是這樣!我無錫縣有近二萬多流民現在已揭不開鍋了,大家都以野菜為食,劉兄能不能把這些陳糧給我救救急?」

  「唉!如果我能做主,我早就賣掉了,這一萬石頭寸,上面都有帳,若給了你,上面查下來,我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不過只要上面肯鬆口,我一定給你!」

  「那不知要找誰?」

  「以前需戶部同意,宰相批準才行,現在估計不要了,只要吳王府西閣祭酒同意就可以了。」

  聽說不用上京城,周蒔這才放心下來。突然,他醒到了劉原話中的玄機,急忙追問道:「什麼西閣祭酒?」



第八章 政論
  願我的小說,能陪伴孤獨的人一起度過除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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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原自知失言,又不能敷衍周蒔,只得站起來走到門外探頭看了看,又叮囑小童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這才回座低聲說道:「此事我是昨日聽我娘子說的,還沒有正式公佈,你可別出去亂說,以免連累到我。」

  「我自然明白,你就快點說吧!」

  「你也知道,吳王是當今皇上親弟,官拜天下兵馬大元帥、中書令,手握重兵,在平安史之亂和兩次帝位交替中都立有大功,因上元夜事件被逐出京城,我聽說這次吳王東來是和朝廷有協議的,他可自領江南東道,除不稱帝以外,江南東道的一切軍政皆可由其自決,所以吳王就在府內設立了相應的管理機構,說白了,就是小朝庭,只不過名義上還是親王府屬官,我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劉原就把吳王府屬官的結構簡略的給周蒔說了一遍。

  周蒔聽得如醉如癡,半響才緩過神來說道:「大將軍竟有這樣大的能耐,居然能得到這樣的權力。」

  劉原嘴一撇,不屑地說道:「這算什麼,現在各地的節度使不都是這樣嗎?屬地的軍政大權一把抓,自己說了就算。只是吳王是明著得到了朝廷的許可罷了,當年安祿山在河北,哪個刺史不是他任命的?所謂吏部的發文不過是個後補形式而已。」

  「我還有點不明白,既然東、西閣祭酒形同左右宰相,那長史又是什麼?難道是個虛職?」

  「你錯了,這個長史的設立才是吳王的點睛之筆,各州或各曹的上書經東、西閣祭酒預審眉批後,要先遞到長史處,長史若認為不妥便可封還祭酒再審,三審不過才能由祭酒提出三司復議,再由長史將自己的意見尾批上報吳王,由吳王主持三司復議,大家討論決定,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吳王對公文的批復也要交長史簽發後方才能下發,長史認為不妥的,也可封回不發,直至三司復議後才能下定論,四監的上書也要先遞到長史那裡初審,再遞吳王,這本是我太宗皇帝定的規矩,高宗以後便逐漸廢止,想不到居然在我江南東道又開始復甦了,這個吳王,真是好心胸!」

  「那三司復議又是什麼?」

  「三司復議其實就是吳王、祭酒、長史三者的面對面討論,雙方都要拿出充足的事實和理由才能最後駁倒對方,周兄明白了吧!其實這個長史才是集中書令和門下侍中為一身的宰相,而東、西閣祭酒則是有實權的尚書左右射僕。」

  「我明白了,那這個長史劉兄以為會是誰來擔任?」

  「自然非蕭隱莫屬了,他是吳王的心腹,又是這套制度的主筆人,這長史一職顯然就是他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那東、西閣祭酒就非韓、韋兩位大人莫屬了,我說得可對?」

  「西閣祭酒倒聽說是韓大人,但韋大人好像還是任蘇州刺史同時兼市舶監,我昨日拜訪過韋大人,他好像有點意志消沉。」

  「那東閣祭酒是誰?誰還比得上韋大人的資歷,他可曾是浙西觀察使啊!」

  「哼!你忘記段秀實了嗎?」

  「他不是任婺州刺史嗎?」

  劉原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周兄啊!周兄啊!你可真是個書獃子,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手段都不懂嗎?皇上知道是吳王要人,所以才找個借口把段秀實還給吳王,否則堂堂的兵部右侍郎、汾寧節度使怎會到婺州這等下州去任職。」

  周蒔望著劉原得意洋洋的樣子,他猛然意識到,這些事劉原絕對不是聽他娘子講的,一個婦道人家,哪會知道得如此詳細、準確,再說吳王妃是從不問政事的,又怎麼可能把這麼大的事告訴一個縣令的妻子,不用問,這一定是韋黃裳說給他的,周蒔知道劉原的父親國子監祭酒劉雍和韋家素來不和,這劉原怎麼會和韋黃裳湊得這樣近,看來這其中決不是那樣簡單。

  就在周蒔胡思亂想的時候,小童敲了敲門說道:「門外來了一人,說曾經在這裡住過,現想再看看這間客房懷舊。」

  劉原『騰』就站了起來問周蒔道:「周兄的房間是幾號?」

  「三號,怎麼啦?」

  劉原猛的一拍腦門,懊惱地說道:「錯了!錯了!我弄錯了。」

  「劉兄,什麼錯了?」 周蒔一臉茫然的問道。

  「別問了,快隨我去接人吧!」說完不理周蒔,自己先跑了出去。

  「劉兄!你說清楚,接誰?」

  周蒔找到鞋,草草穿上便向外跑去,不料剛跑到門口,就眼看要和一人迎面相撞,周蒔大驚,頭一歪,面門「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在門上,這一下把周蒔撞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他不由呻吟一聲,蹲了下去。那人趕緊把周蒔拉起來,連連歉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撞得厲害嗎?讓我看看!」

  周蒔艱難地站了起來,捂著鼻子抬頭看去,猛地失聲叫道:「大將軍!」

  來人正是李月,這幾日他總是給趙綠敏說,一定要到故地去看看,今日偷得半日閑暇,便跑了出來,先去秦淮武館,卻得知今日閉館一日,又信步來到當年住過的高昇旅館,問到三號房後,便想著進來一觀,卻不留神把周蒔撞得鼻血長流。

  「我好像也見過你。」

  「大將軍,我是無錫縣令周蒔,你去年見過的。」

  「對了,你就是那個書獃子縣令。這位是?」他指了指身後跟著的劉原問道。

  「他是太倉縣縣令劉原,其父便是國子監祭酒劉雍。」 周蒔笑著給李月介紹道,卻無意中發現從劉原的眼裡閃過一絲嫉色,他不由得一呆。

  李月突然想到了盼月,不正是嫁給了這個劉原嗎?李月心中不由冒起一絲苦澀,隨即便壓了下去,笑笑對劉原說道:「原來你就是劉雍大人的公子,說起來,我們還算是世交,令尊可好?」

  「不敢當!不敢當!家父身體尚好,多謝殿下掛念!」

  「怎麼不讓我進去坐坐?」李月笑笑對周蒔說道。

  「大將軍請進!」

  周蒔搶先進來,手忙腳亂地將雜物收拾了一通,李月瞥見他掖進被子裡的襪子和中衣都是補丁纍纍,心中不禁暗暗點頭。

  李月坐了下來,也讓他二人坐下,便向劉原問道:「你家是官宦世家,家境應該不錯,怎麼住在這等旅館?」

  劉原隨即躬身答道:「屬下雖然家境不錯,但常常看見貧苦人家的光景,住此地已勝過其百倍,實在不忍再奢侈浪費。」

  周蒔在一旁聽得兩眼發直,他這才恍然大悟劉原搬到這裡的緣故,剛才又大呼弄錯了,原來是早就知道大將軍會來此地,是專門做出來的,周蒔心中剛想鄙視劉原,猛的又想起自己也不是悄悄地貪污了十貫錢嗎?比他也好不了多少,想到這裡,他不禁默然了。

  「周縣令呢?怎麼也住此地?」

  周蒔見李月問自己,這才緩過神來,他看了看一臉戒備的劉原便苦笑著說道:「實在是沒錢住好的客棧,又想省兩個錢買點布回去給娘子,所以只好住這裡了。」

  旁邊的劉原見周蒔沒有揭穿自己,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你們都是縣令中的楷模,若不是我偶然到此,還不知道我手下也有這樣清廉的縣官,我會記住你們的,今天很巧,你們可給我說說縣裡的情況。」

  「殿下,我先說吧!」劉原搶先說道:「我們江南一帶土地肥沃、河流眾多,這幾年太倉都收成不錯,其實只要人人努力,應該都有飯吃,有人抱怨、有人造反,我看應首先找找自身的原因才對!」

  李月點點頭又向周蒔問道:「周縣令那邊呢?」

  周蒔嘆口氣說道:「太倉無論正倉和義倉一直是我大唐的主要儲糧地,自然不錯。今年無錫大旱,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幾天前我去了無錫的鄉里探訪民情,情況卻是讓我心酸!」周蒔便將他幾天前的所見所聞和裡正趙世晨的抱怨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月,最後說道:「很多規定明明是好的,可到了下面總會變樣,但又不能說底層的小吏錯了,他們也有苦衷,關鍵是問題積累得太多,只治局部是不可能見效的。」

  李月聽了周蒔的話,心中震驚不已,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三條新政竟有這麼多漏洞,心中變得異常沉重起來,只沉思不語。劉原以為是周蒔的話惹惱了李月,心中暗自竊喜。

  「那可有什麼補救的措施?」李月猛然抬頭向周蒔問道。

  「我已經讓縣裡想法籌一點蘿蔔等蔬菜種子給流民種植,這樣見效會快點,另外我聽說劉大人那邊有一萬石的陳糧頭寸,便想請劉大人送給我救救急,可劉大人卻無法做主。」

  「這事我知道了,劉縣令你火速派人回去將這一萬石陳糧調到無錫縣應急,手續後補。」

  「是!下官這就派人去辦,屬下以為,倉庫裡的陳糧還不少,與其霉爛掉,還不如施予百姓。」

  「你說得很對!你太倉的糧庫裡還有多少存糧,可寫一書直接遞到我府上的蕭大人處,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我明日便去找蕭大人。」

  李月從高昇客棧出來,一路上心中一直想著周蒔所說的話,自己在不知民間實情,確實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想治好天下,難啊!



第九章 人事
  「蘇州刺史韋黃裳大人」

  「下官到!」

  「越州刺史韓滉大人」

  「下官到!」

  「婺州刺史段秀實大人」

  「下官到!」

  「金陵刺史趙顯大人」

  「下官到!」

  「潤州刺史張炎大人」

  「下官到!」

  「常州刺史趙陶然大人」

  「下官到!」

  「杭州刺史李良大人」

  「下官到!」

  「湖州刺史李棲筠大人」

  「下官到!」

  「宣州刺史李佚大人」

  「下官到!」

  「臺州刺史江上清大人」

  「下官到!」

  。。。。。。。。。

  隨著唱名官一一點名,江南東道十五州六十四縣的刺史、縣令們都紛紛應到。

  「報告吳王殿下,所有應到官員都已到齊。」

  李月點點頭,便向前段時間李豫派到江南宣旨的事中裴遵慶使了個眼色,裴遵慶隨即取出一紙黃麻朗聲喊道:「有聖旨!」

  眾人聞言紛紛跪倒聽旨。

  「皇帝陛下詔曰:封吳王李月為江南東道節度使,節制江南東道十五州的所有軍政事宜,開吳王府,建屬官以制政務,凡江南東道十五州諸事,皆可由其替朕裁決。

  欽此!

   廣德二年一月」

  「臣李月接旨!」李月接過聖旨後對眾人說道:「從今天開始,江南東道政務就由我替皇上處置,各位大人可有異議?」

  下面百官都鴉雀無聲,這件事天下皆知,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除非是辭官回家,就算有這個打算,此時也是萬萬不能說的。

  李月見大家都無異議,便接著說道:「為此,我吳王府特設置相應屬官,今後江南東道政事就可直接向我吳王府上呈,現在吳王府各官的設定和任命就由原越州刺史韓滉韓大人向大家宣讀。」

  韓滉大步走過來,打開一書隨即向眾人宣讀道:「吳王府比前齊王府建制,首先設四上官:分別是長史一人,由蕭隱大人擔任;東閣祭酒一人,由段秀實大人擔任、同時暫兼婺州刺史;西閣祭酒一人,由韓滉擔任、同時暫兼越州刺史;太僕一人,由江驚鴻大人擔任,這便是四上官,每人各有常侍二人為副。

  在東、西閣祭酒下再設兵、騎、法、戶、士、功六曹事,其中兵曹事司馬一人,由王潛大人擔任;騎曹事司馬一人,由賈賁大人擔任;法曹事司馬一人,由譚元凱大人擔任;戶曹事司馬一人,由石紋大人擔任;士曹事司馬一人,由袁覆謙大人擔任;功曹事司馬一人,由袁參大人擔任。六曹下再設署,由主簿一人為正、員外郎二人為副、其下又有舍人、從事若干人。這六曹中兵、騎、法三曹為東閣祭酒掌管;戶、士、功三曹為西閣祭酒掌管。

  另在長史下設記室參軍事、錄室參軍事和諮議參軍事三職,品同六曹,由長史掌管。另外在四上官外再設有監察室、市舶監、鹽鐵監以及瀏河巡檢使四職,監察室令由盧煥將軍擔任;市舶監令由韋黃裳大人負責、同時任蘇州刺史;鹽鐵監令由劉晏大人擔任(劉晏便是當年的襄陽鹽官,後調到京城為戶部度支郎中,李月知道其才,便向李豫要了過來);瀏河巡檢使則由徐明謙擔任……。」

  韓滉剛開始說時,下面倒也安靜,但說到監察室令時下面開始有了議論之聲,這監察室就是御史臺,如何能由一武將來擔任,而且是一名軍階並不高的武將,大家都不解李月的用意。接著是韋黃裳,竟被排出在四上官之外,僅任了一個市舶監令,雖有實權,品階卻低了半級,也讓人不解。但最出人意料的就是瀏河巡檢使,這徐明謙何許人也?有知道內情的人便悄悄的附耳說起來,眾人才知道,這個徐明謙竟然是臺州造反的匪首之一,現在居然成了堂堂的從三品大員,實在令人不服!雖然心中不服,可誰也不敢說出來。

  只聽韓滉繼續念道:「戶曹事下面設租庸、度支、勸農、金藏、倉稟、校戶六署;士曹事下面設司封、司勛、考功、考課四署;功曹事下面設勸學、弘文、禮樂、典儀、司醫、祠廟六署;四監下再各設判官二人,其下又各有巡檢數人……。

  以上便是吳王府屬官的結構,下面再說今後上書規則,以後各州的書、符、移、關、牒等公文需報各曹,有大事不決者可用刺史紅封直遞長史轉簽後呈吳王。以上便是一些主要的條文,具體的行事規則會在以後的幾天裡由實際的屬官給大家詳細解釋。」韓滉念完後,下面的嗡嗡之聲才漸漸平息下來。

  「大將軍,我願意上陣殺敵,可是讓我做監察室令,我恐怕會辜負大將軍的希望。」盧煥半跪著低頭向李月說道。

  李月站起來,在房內走了幾步後緩緩說道:「從種種現象中判斷出敵人的意圖和戰術,這本是你的特長,監察也是一樣,要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慢慢挖出事情的真相,你絕對能勝任,但這卻不是我用你的真正原因,江南吏治已荒弛多年,正需下猛藥狠治,然後再慢慢用各種制度完善,若一開始就用文官,恐怕就達不到這樣的效果,非得用武將不可,本來我還考慮過張傑,但他卻略嫌浮躁,沉穩不足,不堪大用。盧煥,我用你做監察也是權宜之計,久治還得用文官,以後我或許會成立一個暗中的監察機構,這才是真正要給你做的,你只是暫任數月。」

  「那需要屬下做什麼?」

  李月不答,對身旁的李即墨說道:「有請白先生過來。」 李即墨應聲而去。

  李月遂對盧煥說道:「這白志貞原是蜀中的御史判官,後任魯王府長史,此人為人低調,行事綿中有針,我在蜀中時就知其可大用,所以特向皇上要來,現暫為我府中幕僚,在你替我清肅過江南官場後,這監察室令還得他來做,你可明白?」

  「末將明白了!」

  很快李即墨便帶了一人進來,盧煥閃目看去,只見此人約四十餘歲,身材不高,但卻顯得飽學儒雅,他進來後向李月長施一禮道:「白志貞見過吳王殿下。」

  「白先生,這是我軍中的盧煥將軍,現暫領監察室令,以後還需你多多指教。」

  「盧將軍的大名我早有耳聞,號稱我大唐第一斥候將軍,以後我便是盧將軍的同僚,還請盧將軍多多關照!」

  「先生言重了,我是一武夫,上陣殺敵才是我的本職,我願提白先生出面打頭陣,監察室中的具體事宜還得白先生自己操心才行。」

  這時李月笑笑對二人說道:「一文一武才好配戲,你們可先從待職軍官中選十人建立起監察院的班子,其他文職吏員,可由白先生選定後報士曹事司馬袁大人處批審。」

  原來李月為解決基層官吏不足的問題,特地從將要退役的軍官中暫時選出部分人加以培訓,以臨時用作署以下的官吏,待以後進行科舉後再正式選拔官員。

  「屬下知道了,我先告辭了。」白志貞和盧煥自下去選人不提。

  「即墨,你去把那個無錫縣縣令周蒔給我叫來。」

  「是!」

  很快,周蒔被李即墨領了過來。

  「下官無錫縣縣令周蒔參見吳王殿下!」

  「周縣令請坐!」

  「謝殿下!」

  「周縣令,我從你那裡還可以聽到些實話,像韓大人他是太醉心於書畫,閑暇時間基本上都在畫室裡度過;韋大人倒是說了很多,最後卻發現他其實一句也沒有說,而從你那裡我卻能知道一些百姓的真實情況,這很好,看來你也沒有以前那樣書獃了。」

  「回殿下,自從上次被訓斥後,我基本上一半的時間都在百姓中探訪民情,聽取他們的真正想法。大將軍想問什麼,我知無不言。」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來問你,百姓認為在江南十五州各州中,那個州的刺史最貪?」

  「這……,」周蒔頓時說不出話來。

  李月知其心思,便笑笑說道:「我並不是在問你,我只要你轉述百姓的口碑,你知道多少便說多少吧!」

  「下官也是從一些流民的口中得知,似乎宣州一帶官聲不太好。」

  「宣州,那不是李佚的治下嗎?」

  「正是!」

  就在周蒔告辭的時候,李月塞了個包袱給他,說是自己送給他的。

  周蒔離開吳王府後便悄悄打開包袱一看,只見裡面是一身簇新的中衣,還有五十兩銀子,周蒔一怔,隨即鼻子猛地一酸,早已是淚流滿面。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9 PM

第十章 暗訪
  五月的江南,幾場透雨下後,旱情終於得到緩解,日子一天天過去,綠色更加濃厚了,在吳王府新政務機構的努力下,江南數十萬北方流民終於領到了勉強可以果腹的一點點粗糧,配以野菜,餓死人的情況最終沒有發生。

  宣州的景況似乎要好些,幾年來都風調雨順,在一般人的想像中應該是谷黍滿倉、府庫堆錢才對,可白志貞一路看到的景況卻恰恰相反,到處都是大塊擱荒的田地,不說流民,連本地人也不容易碰到一個,只有最後進了宣州城,才勉強可以看到些生氣。

  「悅來客棧,咱們就去前面那間客棧住下吧!」白志貞見前面街口有一間很大的客棧,便很客氣地對兩名隨從說道。這兩名隨從一人叫雷永國、一人叫蔣鳳陽,都是從黑旗軍中退役的果毅都尉,被白志貞挑中進了監察室,兩人雖是軍人出身,卻十分虛心好學,這一路來白志貞教了他倆很多東西,兩人遂視白志貞為師。見白志貞相問,雷永國連忙答道:「既然先生願意,我們就去。」

  三人把馬交給客棧的馬伕後走進了大堂,小二笑顏迎來道:「三位客倌是住店還是吃飯?」

  「先住店後吃飯,小二,可有上房?」

  「有!有!獨院也有。」

  「那好,就包一個小獨院吧!」

  「好勒!三位客倌請隨我來。」

  三人安頓後便來到前堂吃飯,吃飯的人不多,好幾個臺子都空著,小二一邊上菜一邊給他們熱情介紹本地風俗,這時白志貞問道:「小二,我看這幾年宣州並無大災,為何人口卻如此稀少?」

  小二一呆,面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口中敷衍道:「兵禍之後,全國人口都在減少,這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江南並未遭到兵災啊!」蔣鳳陽接口問道。

  「三位客倌請吃飯吧!還要什麼,請叫我。」小二說完便匆匆溜走了。

  「等一下!」雷永國叫道,卻不見小二回頭。

  「你們就不要為難小二了,他是不敢說的。」鄰桌的一名老者說道。

  白志貞站起來,走到老者身旁長施一禮道:「請問老丈,為何小二不敢說?」

  老者突然警惕地看了白志貞一眼,淡淡說道:「他家有老有小,自然小心禍從口出,聽你們口音是外鄉人,若想參觀名勝瞭解風俗,小二自然熱情相告,可問到民情,不瞞三位說,恐怕宣州誰都不敢說的。」說完不理三人,結帳走了。

  晚飯後,三人回到房中,雷永國首先說道:「先生,我看這宣州必有古怪,殿下讓我們來宣州,一定是有其原因的,我想這應該和宣州官府有關。」

  三人正在說話間,門輕輕地被推開了,負責小院的專門小二來送開水了。

  白志貞當即給蔣鳳陽使了個眼色,蔣鳳陽會意,從懷中取出二兩白銀往桌上一放說道:「小二,我這裡有二兩銀子,我問你幾句話,你若肯說實話,這銀子就歸你了。」

  小二看了看銀子,不由嚥了幾口唾沫,在當時銀貴錢賤,雖然官家是一兩銀可兌一千文,但實際在黑市上卻已經可兌近二千文,而且還有上漲的勢頭,而米價江南一帶為一斗五百文,而北方已近千文,這二兩紋銀如何讓小二不動心,可他也知道,這三人問的必然不是可容易回答的問題。

  「小二,這裡就只有我們幾人,我們不會亂說的。」雷永國見小二猶豫,又鼓動他說道。

  小二想了半天,終於心裡一橫,轉身出去把院門關好,這才回來對三人說道:「問吧!」

  白志貞笑笑問道:「我們一路看來,宣州人口稀少,多有田地拋荒,這是何故?」

  小二嘆口氣說道:「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所至。」

  「什麼人禍?」

  「我們宣州的刺史李佚,他本是大唐宗室,在宣州一呆就是五年,年年加賦,別的地方田稅為每畝三升,他卻收到了五升,其他人頭稅、鹽稅和江南並不採用的青苗錢、地頭錢,他樣樣都有,不僅這樣,他還想方設法撈錢,光壽辰就一年兩過,還聽說各級縣令、丞、尉都是他私授,上不正,下必效之,花錢捐官,自然會想法刮回來,連寧國那樣的窮縣,今年開始的青苗錢和地頭錢就已經預支了三年,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擱荒逃跑,所以你們看到人煙稀少就是這個緣故了。」

  「那百姓為何不告?」

  「如何不告,但又有何用?去年有人告到浙西觀察使那裡,卻又被上面的官府送了回來,讓李佚自己解決,結果上告之人被當眾活活打死,李佚又實行禁口令,派出無數眼線,若有人敢在外鄉人面前亂說的,立即就抓進大牢,我們店上個月有一名小二多說了幾句就被抓進了大牢,現在還沒放出來,你們吃飯時,旁邊那老者其實就是一名眼線,大堂小二自然打死了也不敢亂說。」

  白志貞這才明白過來,點了點頭,把銀子給了小二,小二千恩萬謝地去了。

  「大人,這下該怎麼辦?要不然我們回去派兵把他抓來吧!」依照雷、蔣二人的軍人作風,早就要下手了。

  白志貞搖搖頭說道:「這是殿下新政後的第一案,不僅各州府都在看著,朝廷也會關注,況且這李佚又是宗室,為先帝所任命,若弄得不好,會讓殿下十分被動。」

  「那該如何是好?」

  白志貞想了想說道:「我們已經驚動了李佚,他必然會採取對策,不如這樣,我們先查寧國縣,拔出蘿蔔自然會帶出泥,他李佚也跑不了。」

  「那好,我們現在就動身去寧國縣!」

  「不!先去池州,再從歙州繞回來。」

  三人在客棧大堂問過話後,李佚便接到了報告,這李佚四十餘歲,養得白白胖胖,一臉和善,若不是眼睛裡不時流露出來的兇光,無人會相信這樣的人也居然殺人不眨眼,

  「去!馬上把悅來客棧的小二給換了,尤其是負責他們起居的那個小二。」李佚命令手下道。

  「是!」

  「大人,他們會不會是金陵那邊派來的?」宣州長史小心翼翼地向李佚問道。

  「按理應該不是,我才從金陵回來不久,現在金陵上上下下都在忙碌流民的安置問題,還沒有閑心來關心吏治,再說李月任命的監察室令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軍官,手下都是軍人,沒有客棧所報告的文人。不過不管他是誰,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

  「大人高見!」

  「別拍馬屁了,我來問你,各縣的青苗錢和地頭錢繳上來沒有?」

  「還沒有。」

  「都是飯桶!這青苗錢和地頭錢遲早會被上面禁止,再不快點怎麼行,你親自下去催!」

  「是!」

  待長史走後,李佚取出一封書再看了看,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得意,他已經得到消息,皇上已經答應將他調到岳州,雖然以後宣州刺史要由金陵來任命,但他是之前由朝廷調來的,要調走他,金陵暫時還攔不住。

  「報大人,悅來客棧的眼線傳來消息,那三人已經走了。」一名手下急匆匆來報。

  「去哪裡了?」

  「是往池州方向。」

  李佚輕輕地鬆了口氣,看來確實不是金陵那邊派來的。



第十一章 儆百
  寧國縣是天寶三年新置的小縣,地處山區,土地較為貧瘠。這天上午,寧國縣令許國遠和縣尉帶著數十名衙役正在鄉間催租,十幾天前州長史親自到縣裡來責令他上繳青苗錢和地頭錢,許國遠卻有苦難言,他本是寧國縣當地大戶,兩年前用一千兩銀子向李佚捐了此官,上任後便拚命刮錢,本錢早就賺回來了,可李佚又以他無功名為由,又向他收了一千兩銀子給了他個舉人的頭銜,沒辦法,他只能把這錢再加到百姓的身上,誰讓自己是他們的父母官呢?這青苗錢和地頭錢是今年二月朝廷新頒發的田稅,金陵府雖然沒有明言不征,但去年吳王下的三條規矩中已明文規定不準徵收,但刺史李佚卻以彼青苗非此青苗為由強令全州開徵,一時間宣州百姓紛紛逃亡,他許國遠已在兩月前便將三年後的青苗錢都給收了,錢自然飽了私囊,現李佚開始催交,他只能再收第四年的青苗錢了。

  「老爺!我家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若看得上眼的,統統拿去好了。」一名農婦跪在地上哭道,他丈夫和公公已經逃到潤州去了,只留下她和婆婆二人守家。

  許國遠抬頭四望,土屋確實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這時兩名衙役過來報告:屋裡已搜過,確實什麼也沒有,只在床下發現一些發霉的豆餅。

  「哼!一定是你丈夫把錢帶走了,要不然就是你把錢藏了起來,你說!錢都在哪裡去了?」許國遠吼叫著說道。

  「老爺我們家確實什麼也沒有,打死我也拿不出錢啊!」

  「大人我家正好缺個幫傭,若讓這婦人去我家干一個月的活,她家的青苗錢我就替她交了。」說話的是縣尉,他見這女子年青且有一點姿色,便動了淫心。

  許國遠知道縣尉的意思,這縣尉是寧國縣出了名的好色,這幾年來以接煙火為由不知壞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節。

  許國遠點點頭對地上的婦人說道:「你家有五畝地,上次的青苗錢也沒交,加上這次應一共交二千文,現在縣尉大人可憐你,願替你家交,但做人應知恩圖報,你就到縣尉大人家幫傭一月吧!如何?」

  婦人猶豫一下,正要答應,突然從房內撲出一老嫗,大叫著說道:「媳婦!不能答應啊!你會壞了你身子的。」這老嫗畢竟年長,知道縣尉不懷好心。

  這時鄉人已漸漸聚攏過來,縣尉見老嫗把自己的企圖當眾揭穿,不禁老羞成怒,大喝一聲道:「我本是好意,你卻敢壞我名聲。來人,給我打!」

  幾名衙役如狼似虎般過來,拿翻老嫗舉杖便打,老嫗吃不住,幾杖後便暈了過去,這時婦人見婆婆被打,急忙撲過去護住,衙役不論青紅皂白,一齊打了下去,婦人頭上頓時鮮血直流,很快也暈死過去。

  許國遠見鄉人面露懼色,不禁心中得意,也大聲喝令道:「給我狠狠的打,讓這些刁民看看,不交稅就是死路一條!」

  「大人!不好了!」遠遠的跑來一名衙役,許國遠認出這是留在縣裡的人,臉一沉問道:「慌張什麼?有什麼事?」

  「縣裡來了幾十名官兵,已經把你的府給抄了,為首的人叫我給你傳信,一個時辰內不回縣裡,便全家處斬!」

  許國遠心中一涼,急忙追問道:「是哪裡來的官兵?」

  「來人姓蔣,說是金陵監察室的。」

  許國遠聞言,只覺眼前一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原來白志貞三人又悄悄繞回寧國縣後,在田間地頭走訪了大量的民眾,雖然沒有拿到縣令許國遠貪贓的直接證據,但僅憑加倍預征三年的青苗錢就足以定其罪了,(朝廷定青苗錢每畝十五錢,地頭錢每畝二十五錢,共四十錢,而許國遠卻每畝共征一百錢),白志貞當即返回金陵報於李月,李月當即令監察室到寧國縣抓人,同時又據新定的『推責制』(即下屬犯罪,上司要解釋),命宣州刺史李佚到金陵述職,戶曹事也派人到宣州調查青苗錢事宜,李佚懷著忐忑的心情剛離開宣州,白志貞便派人在宣州暗暗散佈消息,李佚是因貪墨和濫殺無辜被抓走了,又在宣州城立下「黑箱」(李月在蜀中採用過的辦法,即讓百姓告狀),命宣州民眾告發寧國縣令許國遠,如此假戲真做,果然在許國遠的黑箱中發現了大量告發李佚的狀紙。這時,監察室已經得到許國遠的口供,李佚有賣官嫌疑,加上大量百姓的告狀,監察室令盧煥親自出面,率大量的人手去宣州辦案,從李佚府中搜出李佚歷年受賄的帳簿,並抄出銀、錢共值二十七萬貫,還有大量金飾和古玩,統統運回金陵,在堆積如山的證據面前,李佚不得不低頭認罪,同時查到涇縣、太平、旌德三縣的縣令、縣丞等也犯有同樣的貪墨罪,證據確鑿。

  六月初,三審完畢(即監察室初審、法曹事二審、長史三審),定李佚等人犯貪墨罪,應斬!交給李月最終核定。因李佚系朝廷調派、同時又是宗室,法曹事和功曹事分別上報刑部、宗正寺備案。六月下旬,宣州刺史李佚一案共二十三人,在金陵被當眾杖斃,可笑寧國縣令許國遠和縣尉二人,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後也居然是被棒殺處死。所抄獲各人家產近四十萬貫全部充公,並宣佈江南十五州暫不收青苗錢和地頭錢,已收的青苗錢和地頭錢一概返還,又免宣州二年稅賦。宣州刺史李佚被殺案頓時震驚了江南各州,各地官員人人自危、而百姓紛紛拍手稱快,吳王府也因此案初步建立了各曹連動機制。隨後,由士曹事考課、西閣祭酒舉薦,再由長史案審後,李月任命有『一最三德』的常州長史李為雄為宣州刺史,又升無錫縣縣令周蒔為宣州長史,升太倉縣縣令劉原為常州長史。

  就在江南官場初變之時,在長安也發生了一系列重大的人事變動,先是左相苗晉卿和禮部尚書張鎬先後病逝,再是尚書右射僕崔圓中風請辭,李豫遂任命雲州司馬韓端木為左相、門下侍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升原太子詹事蕭華為尚書右射僕、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再起用老臣崔煥任禮部尚書,尚書左射僕裴冕調任御史大夫、充東都、河南、淮南轉運使,任右散騎常侍王縉為尚書左射僕、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調京兆尹李若幽為北庭都護府大將軍,升京兆少尹黎干為京兆尹。

  六月,江南夏糧大熟,雖因乾旱比去年減產二成,但後期卻風調雨順,終於沒有造成大災,夏收後,江南各地米價紛紛降至三百文一鬥,李月便命各地義倉大量儲備,同時要求戶曹事協同各地方抓緊晚稻的播種,並嚴令各縣無償給流民提供稻種,若有一塊地擱荒,則追究縣令的責任。

  與此同時,退役士兵土地的開墾已經結束,數萬名分到土地的異鄉士兵紛紛返鄉攜妻帶子來到江南定居,並按居住地組織起數百個鄉民團、各有數十人到百人不等,平時為農、戰時為兵,二月一次會演,為期十日,這些鄉民團,就由民團將軍張傑統一負責。

  七月,全國開科,這是李豫即位後的第一次科舉,全國上下都極為重視,江南也不例外,用退役軍官為吏畢竟只是臨時舉措,大量的底層官吏還需真正的讀書人來擔任,在各道、州的鄉試和尚書省的省試後,江南一地專開府試,招攬全國各地落榜舉人前來應試,李月便命蕭隱親自主持江南的府試,而各州的鄉試則由功曹事的勸學署統一安排。



第十二章 細作
  卯時正,金陵城北門『吱吱嘎嘎』地被拉開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數百人一擁而入,接受守門士卒簡單的盤查後進城,一輛馬車也夾雜在其中,隨著鼎沸的人流開進了城內,馬車窗被輕輕地拉開,露出一張清瘦的臉來,這是一名約四十幾歲的文人,長有三絡山羊鬍,相貌平平,只是從他不時精光外露的眼神裡可以看出此人決非平常之輩。

  他便是河南節度使李希烈的首席幕僚兼軍師吳應禮,李希烈自李璘死後,便一直低調行事,李豫即位後幾次召他進京,皆被他藉故推脫,隨著來王真和李懷讓之死,更是深深地刺激了他,李希烈遂開始有計劃的招兵買馬、收攏史朝義的殘部,現已近十萬人馬,在他治下,更是軍政大權一把抓,從未給過朝廷半個銅子,河南道幾乎所有的稅賦收入都被他用在了擴軍之上,他的大規模擴軍開始引起朝廷的警惕,裴冕的東巡根本目的就是針對李希烈而來,在這種情況下,李希烈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江南,只有拿下江南,才可能繼續向南發展。

  吳應禮心情複雜地看著馬車通過城門,他一路準備的幾貫開元通寶也沒有能夠送出,看來江南入城不費的傳言果然是真的了,吳應禮不由想到自己所在的河南府,入城費已漲到了兩百文一次,他雖知道這是殺雞取卵的行為,但為支撐李希烈龐大的軍費開支卻也只能如此了,今年的夏糧遭了蝗災,可租庸卻已升到一畝十升,還有無數的稅賦,其沉重更勝於史朝義佔領的時候,百姓大規模流亡的局面眼看就要爆發之際,自己卻被派來探察江南的情況,吳應禮知道李希烈的目的,不禁嘆了一口氣,吩咐車伕道:「去長干裡的三元酒樓。」車伕答應,揮鞭將馬車駛入了左面的一條便道,吳應禮見馬車向左拐去,不禁奇道:「為何不直走?」

  「老爺,前面秦淮河邊新修了吳王外府,是金陵的政務機要之地,像我們這種尋常的馬車是過不去的,只能繞路了。」

  吳應禮聞言連忙向遠處望去,隱隱的果然看見了大片新修的府院,佔地竟有百畝之多,一路過去均有軍士巡邏,戒備森嚴,吳應禮暗暗忖道:「如何才能進去看一番呢?」

  馬車又過了幾條街後,停在一棟大酒樓前,吳應禮打賞了車伕,信步走進了大堂,這三元酒樓是金陵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前堂吃飯,後房住店,有客房數百間,是李希烈安插在江南的一個情報據點。吳應禮進得門來,便有小二前來招呼,此時時辰尚早,大堂裡人不多,大部分位子都空著,在一角里坐著十幾個士子,在大聲爭論什麼?吳應禮不由有了興趣,便靠近坐了下來,聽他們的爭論。

  「我以為不設大理寺職能為吳王的一大失策,現無論偷盜、流死皆由法曹事審判且執行,若一旦誤判有了冤獄,何人昭雪、何人平冤?三堂會審的慣例又由怎麼執行?」一名士子站在椅上大聲說道。

  另一名皮膚微黑士子則笑著反駁道:「暢兄所言繆矣!法曹事中已設有理案、斷罪、復議、掌獄四署,這其實就是大理寺的職能,而刑部的律令、刑法、徒隸等職能則移到了長史下的諮議參軍事裡,若發生大案則有監察室、法曹事、諮議參軍事三部會審,這不就是三堂會審的慣例嗎?至於偷盜小案,縣州就可解決,真有犯死罪之人除法曹事初審外,還有祭酒、長史先後校審,最後還有吳王勾檢後方可執行。有冤案者,可申訴於州、府,最後還可告到監察室,不過事情真到了監察室,初審的縣令可就難過了,這司法之職怎麼不嚴密,只是江南地小,很多職能部門都合併了,又比如國子監、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等都並到了功曹事,而司農寺、太府寺、將作監、少府監、都水監、監天臺則並進了戶曹事的勸農、倉稟等署中,我大唐官僚機構臃腫之詬病在江南卻有了卓有成效的改善,我倒是很欣賞吳王的遠見。」

  「去疾兄果然洞察如炬,是我沒弄明白。」剛才那名慷慨激昂的士子紅著臉低聲說道。

  吳應禮聽了,對那名黑臉的士子暗暗點頭,言語有據、條理清楚,果然是個人才,這時小二跑來招呼吳應禮,吳應禮取出一牌,微微露給小二一看,小二頓時臉色大變,急領著吳應禮進了內堂。

  「屬下許然參見吳大人?」酒樓的掌櫃向吳應禮下跪道。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河南府已有飛鴿傳書而來,故知道吳大人前來。」

  吳應禮點了點頭道:「你起來說話。」

  「是!」

  「我來問你,外面那些士子是什麼人?」

  「是這樣的,前月各地鄉試已結束,各地的舉人都到京城參加省試去了,省試後江南一地還要專門開府試,但有一些舉人不去京城參加省試,卻徑直來到金陵參加府試,大人剛才看到的,就是這些直接來參加府試的舉人。」

  「那什麼時候開府試?」

  「大約還有半月左右」

  「你可知道剛才那名黑臉的士子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他叫張去疾,從京城來的,他的父親可赫赫有名,便是張巡大人。」

  「張巡?張巡的兒子不是金吾大將軍嗎?」

  「金吾大將軍是張巡的長子張亞夫,剛才的是他的幼子。」

  「哦!原來如此。」

  「大人可有隨從?」掌櫃望了望外面又問道。

  「有二人,還在城外,明日就過來,你先將我安頓了,我晚上再有話問你。」

  「是!」

  當吳應禮住下後,從三元酒樓的後門偷偷溜出一人,左右張望一下,戴上一個竹笠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吳王外府在五月時建成,名為外府,一般人皆稱為勤政院,實際上就是江南東道的中央政務機關,佔地約二百畝,由三大一小四個建築群組成,呈品字狀分佈,東西閣祭酒各佔了一個大的建築群,長史和三監(瀏河巡檢使設在太倉)合用一個大的建築群,另一個較小的建築群則由吳王和吳王內府官使用,另在吳王外府的東西角上各有一個軍營,駐紮著李月的一千親兵,同時也負責整個吳王外府的安全防衛事宜。所有進出外府的官吏皆配有特殊令牌,州五品以上官員也有這樣的令牌,而一般雜役也會由吳王內府官專門登記管理,從側門進出,無令牌的外官進出外府則由吳王內府有專人登記管理。

  監察室位於外府的最東面,在圍牆外不遠便是白下橋地區,緊靠圍牆是一家鏢局和一家武館,鏢局叫震威鏢局,開門極小,門頭佈滿蛛網,只有一個門房整天懶洋洋的坐在那裡打瞌睡,也鮮見生意上門,轉過彎便是武館,也叫震威武館,看來和鏢局是同一個東主,武館的規模很小,遠不能和秦淮武館相比,招有百十個弟子在院內練武,這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鏢局和武館,金陵城這樣的武館大大小小有幾十家,如果再往裡走,卻發現這兩處宅子極深,有十幾進之多,且有甬道相連,這裡其實就是李月的秘密監察機關—順風所在,和監察室是一明一暗兩個機構,負責暗中監視、調查甚至刺殺等監察室不便出面的事情,同時也替監察室外訪民意。順風前身便是李月的日組和月組,經過整編後並調來了在終南山訓練多年的百名少年加上散佈各地的日組成員,最終形成了一個五百多人的秘密情報機構,眼線遍佈全國,順風由盧煥全權負責,盧煥的監察令已交給了白志貞,他在順風下成立了兩個機構,一個叫觀日組,負責人是卞奇,主要負責各地的情報收集,總部平時就以鏢局為掩護;一個叫觀夜組,觀夜組首領是張子夜(即風葉,青陽真人命他暫還俗助李月),手下一百多人專門執行秘密任務,總部平時則用武館為掩護。在這片宅子下面又建有地下室,還有暗道和監察室相通。

  這天上午,盧煥正和張子夜及卞奇商議著手下眾人的津貼問題,突然有人來報:「乙二求見!」

  卞奇一怔,這乙二是他的一個重要手下,從未露面,這次過來必有大事,他急忙向盧煥和張子夜簡單講了講情況,便對報信人道:「讓他進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19 PM

第十三章 府試一
  很快一名戴著竹笠的人進來向三人半跪道:「乙二參見三位大人。」

  「起來說話。」那乙二站起身來,取下竹笠,卻正是三元大酒樓的掌櫃許然,他竟然是一個雙面臥底。許然本是陳留人,荔非元禮率軍收復陳留後,救了他的一家,出於感激,他便投靠了王圓,『順風』成立後,王圓便做了李月內宅的大管家,把日組交給了卞奇,許然也成了觀日組中一員,編號乙二。

  「稟告報三位大人,李希烈的首席幕僚吳應禮來金陵了。」

  「他來金陵做什麼?」卞奇問道。

  「他今天上午才來,具體做什麼屬下暫時還不知道。」

  「我知道了,等明確他的目的後再來報告。」

  許然偷眼見盧煥似乎並不在意,心中暗暗嘆息:「若是王圓在,早就掂出此事的份量了。」

  他不由又追加一句說道:「據屬下所知,那吳應禮這些年來從未離開過李希烈半步,若非有重大事情,他是不會外出的。」

  盧煥這才有點聽出他的意思,想了想對卞奇和許然說道:「我這就去報告大將軍,你們也隨我來吧!」

  三人穿過地道,進了吳王外府,來到李月的專用室外,向看守的士卒出示一面金牌後,便徑直走了進去。」

  三人進了房,盧煥命二人在外間等候,自己進了書房,卻只見李月正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盧煥不敢打擾,便靜靜地站著等候。

  過了一會兒,李月背著身問道:「是盧煥將軍嗎?」

  「正是末將!」

  「外間何人?」

  「是卞奇和一名觀日組的成員,有要事相報。」

  「什麼事?」

  「李希烈的首席幕僚來金陵了。」

  李月一怔:「吳應禮來了?」

  他隨即命身邊的司筆侍從去請蕭隱過來,又讓外間的二人進來,司筆侍從領命去了。

  這時盧煥忍不住問道:「大將軍,我不是很明白,請大將軍指示。」

  李月看了看他談談的說道:「你能過來報告此事,可見還算有些頭腦,但你的大局觀確實還差一點,我看還是得把王圓放到你身邊,這樣,我讓王圓做順風的內務總管,你以後有事多和他商量一下,卞奇,你也是一樣。」

  「是!屬下知道。」卞奇低頭答道。

  不一會兒,蕭隱被請了過來,李月見他滿眼佈滿血絲,不由歉疚地說道:「先生辛苦了。」

  「哪裡!現在是初創期,等慢慢地順了就好了,現在雖然累點,但心中卻是暢快!」他說的是實話,自己委屈了多年,現在終於能大展抱負了,這段時間心中暢快之極,他十分感激李月的信任。

  李月笑笑對他說道:「吳應禮來了!」

  蕭隱聞言不禁眉頭一皺道:「他終於要動手了嗎?」

  「先生就給他們說說明白吧!」李月見盧煥和卞奇一臉茫然,便笑著對蕭隱說道。

  「是這樣,李希烈近兩年來不斷招兵買馬,其野心路人皆知,今上登基以來,越來越不能容忍他的這種行為,開始從各方面限制他,再加上河南的百姓已不堪重負,再不尋找出路,李希烈的基礎就可能會崩潰,所以他必須要有所行動了,那他的突破口在哪裡呢?西是東都洛陽,他暫還不敢公開造反,北是相州田承嗣,手握十萬重兵,也不行;南面是淮西田神功,手握李光弼舊部,雖已大不如昔,但也不好輕惹;那剩下的就是荊州的李峘和淮南道了,都是軍事較弱的地方,現在從吳應禮來金陵便可推斷出,李希烈的目光應是放在了東方,很可能是先取淮南道,再攻江南東道,隨即往南發展。」

  李月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你們先回去,派人緊緊盯住吳應禮,隨時來報告。」

  「是!」

  這時李月見到許然欲言又止,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可是有話要說?」

  許然跪下答道:「屬下叫許然,公開身份是三元酒樓的掌櫃,現是觀日組成員,編號乙二,但屬下的另一個秘密身份則是李希烈在江南東道的總聯絡人,吳應禮在江南東道的行程都由屬下負責安排。」

  李月和蕭隱對望一眼,大喜道:「這樣就最好,盧煥!這事就由你來負責,要滿足吳應禮的一切要求,但又不能讓他起疑心。」

  「是!」

  三人走後,蕭隱對李月說道:「此事還需早點稟報皇上的好,現在淮南道觀察使由鹽鐵轉運使駱奉先兼任,此人一心撈錢,必沒有防範,應提醒皇上早想對策。」

  李月苦笑一聲說道:「先生可能還不知道,滅掉李希烈就是大哥給我江南東道的條件之一,他的對策自然就是要我去解決李希烈。」

  蕭隱一呆,急急地說道:「我們剛剛裁軍,哪有兵力和李希烈對抗,難道皇上不知嗎?再說江南初定,若再經兵災,恐怕數十年都難以恢復,這可如何是好?」

  李月笑笑說道:「此事便由我來調度,先生只管顧好眼前的府試,這是現在的頭等大事,李希烈一時還動不了,還有我估計河南今年恐怕要爆流民潮,也要事先做好接納準備。」

  待蕭隱走後,李月立刻下令道:「命蔡明德、荔非元禮、吳昊、林衡四人火速來見我!」

  幾天後,金陵開始出現了很多士子的身影,這是長安省試後落榜的舉人想在回家之前,再來江南碰碰運氣,同時可順便領略江南的美景,朝廷禮部已下文,凡在江南府試中考上功名的,朝廷可承認其為明法科乙第功名(也就是省試中的最低一等功名),可有資格授從九品一級的官職。這樣,很多寒門子弟便慕名而來,想在江南撈到一官半職,一時間金陵各個客棧都住滿了全國各地來的士子,士子需先驗牒(即檔案),再領取考引,驗牒由戶曹事進行驗證,而主考則由士曹事和功曹事負責。

  吳應禮這幾日一直在金陵城內遊逛,或到玄武湖尋花,或到秦淮河問柳,要不就是和各地的士子談經論道,絲毫沒有半點細作的樣子,許然派了兩名得力手下為吳應禮作嚮導,這兩人自然也是順風派來的,興之所來,吳應禮竟也在府試中報了名,但許然卻知道,這是因為考中者可到六曹見習半日的緣故。

  一晃十幾日過去,今天便是江南東道府試的日子,從江南東道各州、乃至全國各地趕來的二千多舉子都天不亮早早的來到貢院外等候,參加江南東道的第一次府試,按大唐例制,科舉考試為不糊名,以便參照考生平時的德行,但這樣也極易產生考官和考生間的場外交易甚至派系鬥爭,最後造成吏治敗壞,鑒於此,江南東道的府試第一次採取了糊名制度,考中後再交監察室備考,若有犯科作奸甚至為子不孝的,就算授於了官,也會被除名。

  本次考試參照進士科,分帖經、雜文、策論三場,分別考記誦、辭章和政見時務,共錄五十人,分甲、乙兩等,前十名為甲等,由吳王親點。

  卯時一刻,貢院開門,數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魚貫入場,在四名執燈小童的帶領下分別進入四個考場,又在門口再次接受軍士的搜身檢查後方才最後進入考場,按考引(即準考證)尋到自己的位子,這次考試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準帶入,筆、墨、特用紙張等都由考場提供,頭兩場各考一天,第三場策論需考兩天,過夜的棉被也由考場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開,各佔一席之地。

  蕭隱是這次府試的主考,另有副考四人,由士曹事和功曹事各派二人,分駐四個考場,又派來無數幹吏作事務官,再撥三百軍士維持秩序,醫、藥也均一一備齊。

  辰時正,考試開始,第一場為帖經,要求通三經以上,通五經者為上上,《孝經》和《論語》為必選;大經的《禮記》、《左傳》可選一,也可都選;中經的〈詩經》、《周禮》和《儀禮》可選一經或二經;小經的《易經》、《尚書》、《公羊傳》和《轂梁傳》可選一經,按指定段落默寫,這一方面即可考記憶,又可考書法。只見各人略略思索後,紛紛提筆寫了起來,大廳裡一片寂靜,只聞沙沙的落筆聲或偶然傳來的咳嗽聲。一天裡可休息三次,有人會送來飯食和清水,要入廁的,也有人專門引導並監視。黃昏時分,開始有考生交卷,只要拉動身邊的小鈴、就會有兩人過來糊名,將考卷放入專用匣內,並收走一切物什,考生即可離開。



第十四章 府試二
  第一場考試以後,大多數人都自覺滿意,也有少數未考好的,躲在房間裡暗自難過,這時會有同伴或友人紛紛勸解,這府試和省試還有一點小差別,不看單科,三場累計後錄取,只要在後兩場考好,還是有機會的。

  次日休息一日,各考生紛紛在房內惡補,以求在第二日再創佳績,金陵街頭鮮見士子出現。第二天同一時辰,第二場開考,各考生的位子又被重新安排。吳應禮被分在乙場四十六號,坐定後,他不禁發起呆來,第一場帖經他是考砸了,雖然他也是進士出身,但幾十年未碰經書,早就忘光了,最後勉強做了個三通,其中還未記全。很快有人將筆、墨、紙張等用具一一下發,他小心翼翼的寫上自己的化名:河南府吳應,這個牒是他臨時辦的,李希烈對他參加江南東道的府試頗不以為然,責令他盡快進行調查,直到他把自己的目的說明後,李希烈才勉強同意。

  辰時正,考官發下試題:1、詩三首為必作 2、賦或文可選其中一篇。以上皆有命題,參照《文選》而作。

  這對吳應禮不難,他一揮而就,便交卷走了,這一天的考試散場較早,大唐士子哪有不會寫詩的,只是水平高低罷了。

  第二場考試結束後,大街上的士子明顯的多了起來,秦淮河邊的花船裡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士子們在聚會飲酒,『大唐科舉,以詩取士』,故詩文考結束後,大家都放鬆了心情,人人皆以自己的詩為上上之作,但要他吟出來,卻又找來各種理由推脫搪塞,不肯明言。

  入夜,各處華燈初上,在三元酒樓靠窗的一間包廂裡,坐著七、八個士子正在飲酒論事,兩名樂女在一旁低吟淺唱助興、窗外便是秦淮河,隱隱可聞脂粉的香味,六月的金陵風情正濃,薰風拂面,酒色醉人,這幾人正是從京裡結伴來的張去疾一行,這半月來吳應禮用心結交他們,已和他們打成一片,要不是身份特殊,吳應禮早邀他們去河南發展去了。

  「暢兄,今天難得你這個鐵公雞拔了一毛,我非要喝他二十杯不可。」張去疾嚷嚷著大聲說道。

  「去疾兄,你已經喝得太多了,別忘了後日還有一場呢?」另一名士子杜崇提醒張去疾道,他便是戶部尚書杜鴻漸之子,幾年的進士科都未中,又不肯受其父蔭,便和張去疾等人一起來江南碰運氣。

  「杜兄,詩都寫完了,還在乎第三場嗎?你的策論一直有名,卻屢試不中,不就是詩文欠佳嗎?」今天請客的暢當見杜崇不肯多喝,便忍不住揭了他的老底。

  「你!」杜崇聞言氣結。

  「暢兄,別亂說話,你喝得還沒有我多,就要裝醉,莫不是想賴帳不成?」張去疾見暢當出言不遜,便連忙出來打圓場,他眼睛一斜,見另一同伴韋應物只管喝酒不語,便出言挑道:「我素知應物兄海量,但也不能只喝不說吧!你來說說看,詩文和對策哪一個重要?」

  韋應物今年三十歲,是韋家直系子弟,早年曾入宮做李亨的侍衛,後來從文,今年的進士科落了榜,是後趕來的參加府試的,此人一向寡言語,但見識卻高,他見張去疾問他,便沉聲說道:「長安自然是重詩文,可這裡不是長安,你們只要知道李月本人看重的是什麼?那今年江南的第一次府試什麼更重要,不就明白了嗎?」

  眾人聞言,皆沉思起來,良久,張去疾方說道:「家父在世時,我曾聽他說過,李月在天寶十二年的鄉試時,選的是策論,《試述大唐地域對政治的影響》,崔光遠看了連聲稱好,只因楊國忠反對才點了第二,一般人都只知道他武舉的表現,卻很少人知道他的鄉試情況。」

  韋應物點點頭說道:「正是這樣!我看後日的第三場才是重中之重,我勸諸位還是少喝點吧!」

  暢當沉默了一會兒對杜崇說道:「小弟就是這張嘴無遮攔,說話不當,望杜兄海涵。」

  杜崇搖頭苦笑著說道:「我自然不會怪暢兄!」

  一會兒後,暢當付了帳,各人回房去了。

  第二天,吳應禮去了江寧,他想看看李月的水軍,但卻進不了軍營,只好雇來一漁民,駕船圍著船埠繞了一圈,遠遠只看見船埠裡只有老舊戰船數十艘,看來大唐的水師精銳果真都調到泉州去了。

  下午,吳應禮又來到金陵北郊,這裡駐有李月的五千鐵騎,吳應禮便來到附近的酒店,和夥計聊了幾句,他得知極少有軍人來光顧後,便知道李月軍的軍紀並沒有因安而廢,可見戰鬥力依舊,由此也可推斷步兵也一樣,再想問時,掌櫃卻把小二叫了回去。一直到天快黑時,吳應禮才回到客棧,明日便是第三場考試了,疲憊不堪的吳應禮一倒下,便呼呼大睡起來。第二天天不亮,吳應禮被店裡的夥計叫醒,洗梳完畢後來到大堂,早見其他人都已準備完畢,在各自書僮的陪伴下就等他一起出發了。

  辰時正,第三場策論正式開始,題目有三:《司法制註疏》、《江南鹽鐵史考》、《流民安置》,可任選一題而作,萬字以上。

  這三題的針對性都十分強,看來這策論真的才是這次府試的重心,吳應禮選了《流民安置》,在安史之亂後,他對安置河北流民頗有心德。這時,他抬眼看了看周圍的士子,果然和前兩場的情形大不相同,很多考生或抓耳撓腮、或眉頭緊鎖、或撕掉草稿另寫,總之,再無頭兩場的從容。

  張去疾座位離吳應禮不遠,他也選了《流民安置》,韋應物選了《司法制疏》,暢當和杜崇均選的是《江南鹽鐵史考》,幾人各抒己見,將自己的胸中抱負都一一躍然於紙上。

  第二天下午,開始有士子體力不支倒下,立刻被送出考場給郎中診治,也有考生實在寫不出,交了白卷掩面而去。

  韋應物已寫了數萬字依然意猶未盡,只見他最後提筆寫到「司法者,防大於治,太宗時曾一年不殺一人,以致刑部筆朽,蓋因大治而不罪。竊以為,若以從嚴司法而防盜,不如授百姓於漁,使百姓食有黍、穿有衣、住有房,外無鰥夫、內無怨婦,如此,何人願為盜?再廣辦教育、令頑童入學以施道德,開啟民智,這方才是治本之道,否則民不聊生,縱有萬吏也難防一盜!」

  韋應物寫著寫著,突然覺得紙面亮了起來,不禁抬頭一看,只見一人在掌燈細讀自己的文章,再一看,發現竟是自己曾在宮中見過的大將軍李月,他本能地剛要站起來,卻被李月一把按住肩頭,讚許地微微一笑,拍了他兩下,轉身離去了,韋應物不由得心潮起伏,草草地檢查一遍後便交了卷。

  這時,吳應禮、張去疾等人也先後交了卷,出得貢院,韋應物仰望著夜空點點星光,胸中似有萬千的抱負要大聲地喊出來。



第十五章 新科
  「殿下,考試結果出來了,這是十名甲第者,是按殿下的意思,從上榜的五十人中取了策論的前十名。」蕭隱小心地取出一卷文書,打開後念道:

  「甲第第一名 長安韋應物,」蕭隱話音剛落,便抬眼偷望去,果然見一旁的韋黃裳面露得色,這韋應物便是他的親侄。

  「甲第第二名 杭州陸羽」

  「等等!」這次是李月打斷了蕭隱的話頭,「這陸羽莫非就是那個善茶之人?」

  「正是!他的茶稅論十分精闢,通五經,詩文也極好。」蕭隱答道。

  「我聞他近年醉心著書,如何有心思來參加科舉?」

  「此事我倒知一、二。」旁邊的韓滉起身說道:「那陸羽立志品天下茶、泉,只因身為白丁,諸多不便,便想取得一官半職,以便為著書取證方便。」

  蕭隱笑笑問道:「韓大人是聽杭州刺史李良說的吧!」

  韓滉亦笑著點了點頭,聽到李良的名字,李月不由想到李良之叔李白,他遠在雲南為官,不知何故,竟和李璘搭上了關係,李璘兵敗後,李白被李亨削職流放夜郎,多虧自己力保,才在流放的半路被赦,後投奔當塗的李叔夜,自己多次邀他來金陵,他只是不來,年初時聽說他酒醉失足溺亡,相別多年,竟再無相見之日,李月心中不禁黯然。

  只聽蕭隱繼續念道:

  「甲第第三名 益州蔡問之」

  「甲第第四名 長安暢當」

  「甲第第五名 長安張去疾」

  。。。。。。

  聽到張巡的兒子也來參考,並中了甲第第五名,李月心中十分欣慰,張巡之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眼看故人之子也有了出息,如何教李月不高興!

  蕭隱念完後,把名單給了韓滉。按制,韓滉主管士、戶、功三曹,這錄取之人需得他覆核,然後再給李月最後批準,因蕭隱就是主考,否則還需長史再審。

  韓滉接過名單,指著甲第第九名說道:「這個長安杜崇可就是吏部杜大人之子!」

  此言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先前的韋應物、暢當、張去疾等都是官宦子弟,現在杜鴻漸的兒子居然也中了甲榜,看來江南東道確實是讓朝廷重視啊!

  李月又接過乙第四十人的名單,草草瀏覽後,向蕭隱問道:「河南府的吳應沒中嗎?」

  蕭隱一怔,不知李月之意,想了想說道:「我記起來了,那吳應的策論寫得倒不錯,只是第一場的帖經太差,連通三經都沒達到,總分已跌到五十名以外,故沒有取。」

  李月問言淡淡一笑說道:「那李希烈豈不是白替他準備了半天!」

  蕭隱這才醒悟,忙說道:「現在加入還來得及!」

  「不用了,科舉須公平第一,他自會有別的辦法,否則就不是李希烈的軍師了,韓大人審過後,就按這榜發佈吧!只是考中的五十人中,我江南十五州只中了四人,甲第只有一人,蕭大人、段大人、韓大人、韋大人,我上次所提擴大官學一事得盡快抓緊啊!這可是百年大計!」

  「是!」四人一齊躬身答道。

  三日後,甲、乙兩榜同時發佈,中榜者歡欣雀躍,落榜者卻無省試不中時的痛不欲生,大多數人只是抱著一試的念頭,畢竟是府試,只算明法科乙等,中了也只能授從九品微職,反而不能再參加省試了,故皆只遺憾地搖搖頭,便各自結伴到江南各美景處遊玩去了。直到授官後,甲榜竟得了正七品官職,乙榜也得了從七品下之職,頓時轟動了全國的士子,到第二年府試時,全國竟趕來了數萬名舉人,反而冷落了長安的省試,引起禮部的不滿,這是後話不提。

  「來了!來了!」十幾名官府公人端著綵帶、花帽在鞭炮聲中趕到,在近百名士子期盼的眼神中,報喜人高聲宣佈道:

  「甲第第一名,長安韋應物」

  『嘩!』的一聲歡呼,所有人都將韋應物圍住,紛紛道賀,平時從無笑容的韋應物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宛如衝破重雲的一縷陽光,燦爛無比。

  「一、二、三!」眾人一起將韋應物高高拋起,公人隨即為他披紅帶彩,明日見過李月後,五十名考中者將開始披紅誇街。

  鞭炮聲又響起來,又一撥報喜人趕到。

  「甲第第四名 長安暢當」

  「甲第第五名 長安張去疾」

  頓時喜得二人嘴都合不攏,張去疾一連飲下三大杯酒,連一向吝嗇的暢當也拿出數十枚重輪錢充作喜錢,散發給眾人。杜崇在一旁見同伴均得中,心中黯然,便躲到一旁去了,吳應禮見狀,便笑笑過來安慰道:「乙榜尚未報到,公子為何就如此氣餒?」

  「中乙榜非我之志,我臨行前就給父親誇口,不中前十名就不回,更不受他之蔭,可現在,唉—!」

  「令尊是?」

  「我父便是吏部的杜鴻漸」

  「原來你竟是杜尚書之子,失敬!失敬!」吳應禮暗暗心驚,涉及如此多朝廷重臣之子,若輕率來攻,朝廷恐怕不會袖手旁觀。

  「吳先生似乎並不在意不中?」

  「我第一場就考砸了,自然不會中,老了,記憶不如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吳先生若無去處,不妨來京中來找我,我求求父親替你安排一職。」

  吳應禮見他說得雖幼稚,但卻至誠至意,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動,便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哪日我若沒飯吃了,便來京城找你。」

  這時,鞭炮聲再次響起:「甲第第九名 長安杜崇!」

  杜崇頓時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是在做夢嗎?見眾人都在尋他,吳應禮連忙笑著把杜崇推了上去,沒入了人潮之中。

  吳應禮輕輕地笑了笑,他彷彿又回到了當時自己中進士的時候,騎馬誇街、曲江流飲、雁塔題名,這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亦真亦幻,吳應禮已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忘記了一統天下的雄心,只和千百名年青的士子一起,享受著人生最美好的一刻。

  三元酒樓從早起,就鞭炮聲不斷,報喜人一個接著一個,五十名被錄取人中,住在三元酒樓的就有十人,喜得掌櫃許然高聲宣佈:「今日酒食皆半價結帳。」

  第二天,五十名被錄取的士子分成兩隊,肅然地站在吳王外府前的大廣場上,巳時正,士曹事考功署主簿和功曹事勸學署主簿兩人分別領隊將兩隊士子領入了西星閣,西星閣即西閣祭酒所在的建築群,李月所在的建築群被稱為南極閣。

  此時,五十名新科士子們站在寬大的主廳裡接受著江南東道節度使、吳王李月的祝賀。

  「首先祝賀各位成為我江南東道府試的第一批同進士,再說一聲抱歉!我給不了你們進士的稱號,但我卻能給你們一個發揮才幹和施展報負的天空,在江南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可以盡情的揮灑你們的青春和熱情!為官為吏的日子是枯燥的,但你們筆下的每一次著墨都可能會讓一個普通的百姓獲得幸福甚至生命,也或許是苦難和淚水,記住這一點,那便是我對你們的最大要求,也是我對江南東道十五州六十四縣所有為官者的要求,那就是要時時刻刻記著百姓的疾苦。你們很快就要奔赴各地或留在金陵,但不管到哪裡都要記住我今天所說的話,並擔負起肩上的責任,做一個清官、做一個幹吏,做百姓們真正的父母官!」

  新科士子們靜靜地聽著李月的訓話,每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激動和渴望,十年寒窗,一朝成功,終於可以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了。

  接下來是西閣祭酒韓滉的說明,本次錄取的五十名同進士,經考課署審核合格後,甲第的十名可授正七品上留任金陵為官、乙第的四十名則授從七品下,分赴各地為吏,都遠高於朝廷的從九品下銜,而且都是實缺,比起今年朝廷招的進士科竟有六成以上為候補,這就讓所有的士子們都十分驚訝,繼而心中狂喜不已。

  這時,功曹事的官員們上前給五十名新科同進士披紅戴花,李月親自給甲第第一名韋應物戴上了花帽,並扶他上了高頭駿馬,在李月的帶動之下,蕭隱等重臣紛紛過來給士子們披紅帶花,隨後在司樂的帶領和軍士的護衛下,眾人開始了最隆重的一環:當街誇官。這是每一個讀書人的夢想和榮耀,終點是貢院,在那裡,他們要留下自己的墨寶,給後來的萬千學子們作為追求理想的楷模。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0 PM

第十六章 災起
  誇官的第二日,便是安排士子們在各署見習半日,士曹的考功署又邀請部分策論進了前二十名的落榜者到金陵府勤政院參觀,吳應禮也在應邀之列,他昨日剛剛接到急報,河南個別州縣災情已初現,李希烈命他火速返回處理,但吳應禮卻一定要來勤政院親眼看看,和見習的同進士們不同,參觀者不能碰任何文書和檔案,但吳應禮卻非常留意各官署的佈局、人數以及文書的存放整齊,這些都將是戰時應急速度快慢的一個側面表現。當天下午吳應禮便返回了河南府,同進士們也獲準返鄉二十日探親,並得到了旅費的津貼。

  當吳應禮返回河南府後,災情已經非常嚴重,天災加人禍,隨處都是舉家逃難的災民,在災情最嚴重的陳州,城內出賣兒女的災民竟排出三里多長,骨肉分離的人倫傷痛讓人不禁落淚,在部分縣鄉已經出現了人民相食的慘劇,更多的災民則是向淮南及江南湧去。

  金陵府勤政院內,李月召開了緊急內閣會議,主題便是北方災民的應對。

  「吳王殿下,各位大人,前段時間我們大規模的賑濟春荒,所有的舊年存糧基本已經用光,而今年夏收減產,各糧倉都只裝了不到五成,若再大規模的賑災,庫糧用光不說,還會導致糧價暴漲,影響我江南百姓的生計,河南大災應由李希烈自己解決,怎能由我江南來承擔,所以我建議要控制災民過江。」韋黃裳首先站起來發言,這幾日韓滉生病,就由韋黃裳替補參加了內閣會議。

  「殿下,我不同意韋大人所言!」李月聞言看去,卻是段秀實,只見他站起來說道:「災民們之所以來我江南,是因為他們以為江南是可以活命的地方,我們若拒絕災民,豈不讓天下百姓心寒,也對朝廷不好交代,我不知道韋大人有沒有見過饑民的慘景:妻死夫食、父死子食,家家賣兒賣女、戶戶家破人亡。大家都是大唐的子民,豈能因李希烈之禍,而歸罪那些普通的百姓。」段秀實說完憤憤地看了韋黃裳一眼,坐了下來。

  「我並不是說讓災民自生自滅,只是我江南實際情況是這樣,官府無錢無糧,拿什麼去賑災!段大人去看過糧庫嗎?」 韋黃裳不服,隨即反駁段秀實道。

  「好了,兩位別爭了!我江南地廣人稀,這個機會正可補充我江南人口,不可因條件緊張而放過。總的原則先定下來,不僅要接納百姓,還要派人去河南告之災民,然後再商量錢、糧的事。」李月止住兩人的爭吵,先定下了的總的原則。

  李月見韋黃裳想說話,立刻止住他的話頭,對蔡明德說道:「從建水軍的款項中先減出一半來,可好?」

  蔡明德點點頭:「一切聽大將軍吩咐!」

  李月又問蕭隱道:「除去官庫中的存糧,江南民間的存糧可多?」

  「我聞常州一大戶,家中竟有存糧三千石,由此可見江南民間的殷實,但這些富戶大多謹慎,輕易不肯拿出糧食來。」

  李月突然想起河北賑災時的情景,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便對眾人說道:「這些富戶一方面是怕露富後官府找他們的麻煩,另一方面也是不肯白白拿出糧食,無非是要名要利,既然這樣,我們便投其所好,凡捐糧二百石以上的,可授其已故父或祖為「雲騎尉 」一勛爵,本人亦可,為虛爵且不得繼給子女,其家人享減刑權一等,本人見官可不拜;捐一百石到二百石的,給『武騎尉』之勛,本人見官可不拜,本人可享減刑權;五十石以上的,只給『武騎尉』之勛,這是其一。

  其二、可請出越州阿育王寺所供奉的佛寶舍利,在越州、蘇州、常州、金陵各辦水陸大會一場,欲瞻仰聖物的可捐糧一斗或麻一斤,多獻者不拒;

  其三、在各州、縣糧櫃下限價令,各種糧價每斗不得高於五月時糧價的一成,違者嚴懲不殆!」

  「好!」蕭隱不由激聲贊嘆道:「這幾個辦法都不錯,我大唐信佛之人何止百萬,糧一斗或麻一斤一般人家皆拿得出,只是授勛要得到朝廷的同意方可,我這就立刻上奏朝廷。」

  「不用,先施行了再說,皇上會同意的。」

  「那如果阿育王寺不答應借佛寶怎麼辦?」韋黃裳略有點憂心地問道。

  「那就拆了它的寺廟!」李月冷冷地答道。

  在各地官員的積極努力下,最後共授四百餘名大戶予「雲騎尉」之爵,又給了一千餘人予「武騎尉」的勛號,共籌得糧二十萬石;同時佛寶舍利的水陸大會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數十萬善男信女共捐出糧十萬石,麻二十萬斤;另外官府又用準備建水軍之錢,大量購糧。這樣,總共籌糧超過五十萬石。

  七月的中原大地驕陽如火,處處饑民哀號、斃者充野、斗米萬錢,草根樹皮皆已食盡,大規模的災情終於爆發,陳州、潁州、亳州、宋州、許州、唐州甚至周邊的徐州、陳留等近百萬農民、市民紛紛背景離鄉,四處舉家逃難,長安因今年關中也遭災,再無力賑糧,便命災民就食於淮南、相州、荊州,又著令李希烈入朝面聖。但相州田承嗣和淮北田神功卻屯重兵於邊界,嚴禁災民入境,於是大部分災民只得轉向淮南,也有部分去了荊州,由於淮南觀察使駱奉先不在揚州,各州官吏紛紛向流民收高價『落地費』,變相地把災民推向了江南。

  「要逃難、去江南;要吃糧、過長江;江南睡、不交稅;縣縣有粥棚、有房不透風」等等通俗易懂的民謠開始在河南、淮南一帶廣為傳播,於是數十萬災民紛紛湧向江南。不用說,這些民謠正是金陵派去河南、淮南的官吏所作,為接受災民,金陵從各地抽調了上百名官員、組成十個宣慰使,分赴河南、淮南各地招攬災民。由於軍船不足,金陵又在江南民間徵用千艘大型民船用於災民渡江,為防李希烈的突襲,五千黑旗軍和一萬水軍也被派到江北沿江一線部署,同時設數十個粥棚,急濟饑民。

  渡口設在揚州海陵縣內,對岸便是常州的江陰縣,十幾天來,舟輯不絕,已將大量的流民運過了長江,就算如此,北岸的流民依舊如蟻歸集,正絡繹不絕地從各地趕來,甚至舊年的災民也跟著一起逃難,等候過江的流民已延綿到十里之外,若從高處望去,黑黑密密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邊,十分壯觀,從各地調來的軍隊正維持著秩序,分發食物、清水和草藥,又不時將死去的人抬走深埋,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則在這盛夏季節,極易爆發瘟疫。

  南霽雲率領五百黑盔憲兵,在流民之中不停的穿梭巡視,他的職責是防止士兵趁機搶奪民財、侮辱婦女,這幾天來,他已經殺了二十幾名違反軍紀的士卒,當南霽雲走過一群徐州逃來的流民時,只見幾名軍士從地上抬走兩具屍體,留下一個『哇哇』大哭的幼兒赤身坐在地上。

  「這是誰家的孩子?」南霽雲指著幼兒向旁邊的流民問道,但回答他的卻是一片沉默,這時一老者上來說道:「回稟軍爺,剛才抬走的就是他的父母,他們一家六口都已經死光,只剩下這個娃了。

  「那為何無人肯領養?」南霽雲不由問道。

  「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誰還肯養別人的孩子。」老者說完嘆了口氣,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南霽雲見那幼兒不到二歲,坐在地上聲音已經哭啞,嘴裡拚命地允吸著手指,顯然已經餓極,南霽雲的眼睛不由一酸,輕輕的把孩子抱起,從懷裡摸出半個麵餅塞給他,那孩子抱著麵餅便依在南霽雲懷中香甜地啃了起來。



第十七章 安置
  為安置南逃的災民,江南東道的官府在江陰縣沿江一帶,搭建了數千頂臨時大帳,每帳可勉強容納二百多人,大帳按災民的籍貫一一分置,這樣一方面可以減少災民內鬥,促進鄉人互助,另一方面也許能讓失散的親人相聚,這是吳應禮在策論中提到的辦法,對管理北方來的災民非常有效,蕭隱便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當災民被船送來時,每人可以領到兩個饅頭和清水,並按籍貫領到號牌(災民領食物就是憑借手中的號牌,每次會在背後刻一次,以免多領,在離開江陰去安置地的路上,也要憑此號牌領取沿路的賑災,十分重要)到指定地點等待,人稍多後,自然有軍士將他們送到原籍所在的大帳暫住。

  杜崇負責的是宋州易縣的災民,共有十頂大帳,每帳都住進兩三百人,已經十分擁擠,且還在不斷增加。

  杜崇是十天前從長安趕來金陵報道的,他們四個人中韋應物負責陳州的太康縣,張去疾負責唐州西平縣,而暢當被分去接納潁州潁南縣的災民。其餘的新科同進士們報道後也立刻被派去管理災民,金陵幾乎所有的大小官吏都出動了,這是吳王開府以來面臨最大的挑戰,連李月本人也去了江陰,同時各州的長史、司馬也紛紛率人趕到江陰來接受分給本州的災民。

  杜崇的職責是將管轄下的災民一一登記造冊,並按戶發給新的路引,同時還要負責這些災民的平時生活,他手下還有三人,饒是如此,幾天下來,杜崇幾人已經累腰都直不起來。一日,杜崇見營內一老人頗有威信,便想出一計,他讓每帳各推選出兩人作為臨時的保長,負責給各帳分發食物、解決糾紛,平靜有序的營帳,保長給予獎勵:或食物加倍,或可任挑去處。杜崇讓災民自治的辦法立刻被大量效仿,連韓滉也親自來考察,肯定了這種辦法,隨即下令各營照辦,記杜崇『十九最』一次。杜崇還未上任,便得到考課中的『使役之最』,令他十分興奮,連夜修書告之父親。

  災民在營帳內一般住三到五日,首先由管轄官員登記造冊並發給路引,再由地方官員在路引上署名,災民領到一月左右的口糧便可離開江陰去指定的州縣了,那邊自然有地方官員接收,路上也有臨時食宿之地。但若有傷病,則另營安置,待病好後再全家出發。又按「集中登記,分地安置」的原則,分到一縣的同鄉,最多不超過百戶,這也是防止災民將來聚眾鬧事的一個辦法。

  李月在即墨和王元楷的陪同下在四處巡視,突見一士卒抱一幼兒過來,便攔住問道:「這是從哪裡來的小孩?」

  「稟告大將軍,這是南將軍撿來的一徐州孤兒,命我送到民家寄養。」

  李月仔細看了看這個孤兒,見他眉目間頗為大器,便接過幼兒,喚來一親兵說道:「先送我府上去,讓王妃看看。」

  隨後李月巡視到一座營帳前,只見營帳裡擠滿了人,不禁皺眉問道:「這裡是誰負責的?」

  一人滿頭大汗的從營帳裡擠出來,見是李月站在帳外,不由一呆,急忙上前行禮道:「韋應物參見殿下!」

  「原來是你!這座營是你負責的嗎?」

  「是!周圍五座營都是我負責的?」

  「別的營都在往地方輸送災民,以騰出地方,為何你負責的營帳進展如此遲緩?」

  「稟報殿下,我想如果貿然把他們送到地方,若是遇到一個好官,或許是他們的運氣,但若遇到一個不體諒百姓的官,他們就成了案上之魚肉,所以我在送走他們之前,盡可能的告訴他們我江南的一些稅賦情況以及遇到冤情時如何告狀,故而遲緩了一些。」

  李月聞言點點頭說道:「這便是你的『授之予漁』吧!果然不錯,我看你寫的策論在律法方面頗有心得,我打算把你放到法曹事或監察室,你看如何?」

  韋應物遲疑了一下說道:「一般而言,我是沒有選擇的權力,但如果可能,我希望到貧瘠一點的地方去,在哪裡或許更有我揮灑的天空。」

  「說得好!既然你有志,我就讓你去我江南最貧瘠的縣,衢州的雙溪縣去任縣令,你看如何?」李月讚許的說道。

  韋應物大喜,倒頭便拜:「多謝大將軍成全!」

  隨著船來船往,江北岸上的災民一天天的減少,當載著最後一批災民的船駛向對岸之時,歷時一月的災民大營救已接近尾聲,就在這時,河南的李希烈內部也發生的激烈的爭吵。河南因大災,再無力支撐李希烈的十萬大軍,李希烈便決定以防止災民造反為由,欲南下取淮南道乃至江南東道等富庶之地,但謀士吳應禮卻主張取山南道,理由一是山南道原本就是李西烈曾管轄之地,比較熟悉,易於管理,其二是因李月已領江南東道,若取淮南道,李月絕不會坐以待斃,肯定會出兵,一旦交鋒,朝廷必袒護李月,在政治上恐對李希烈不利,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吳應禮看出江南人心向著李月,而李希烈的殘暴必然會激起更強烈的反抗,無法久治,但這卻不能明著告訴李希烈,否則依他的性子必殺自己。

  而李希烈手下的將領都強烈主張取淮南道,大將陳壽以為現在的李月已裁兵到三萬,已遠不能和己軍的十萬大軍相抗衡,再加上有江南西道節度使陳少游的策應,拿下淮南道乃至江南東道都應該沒有問題。李希烈在深思後,毅然同意軍方的意見,先取淮南道。

  廣德二年九月,李希烈以流民造反為由,派大將陳壽和沈清分兵兩路取徐州和壽州,徐州駐有田神功一萬軍,在絲毫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迅速擊潰,隨即壽州也失守,部署在壽州至徐州一線的五萬田神功部全線潰敗,田神功被迫收縮到光州、申州一帶。十月,李希烈前鋒又攻陷楚州,楚州刺史崔銑逃到揚州,發八百里加急到朝廷,告李希烈謀反。唐廷早在九月便接到了田神功的求援,但很多人以為這不過是兩人間的狗咬狗罷了,任何一方被削弱都是朝廷的福氣,最好兩敗俱傷,所以朝廷一直保持著觀望的態度,直到楚州被陷,李豫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命令相州的田承嗣南下攻李希烈的後路,但田承嗣卻開出天價,要朝廷拿出二十萬石軍糧和二百萬貫軍餉方才出兵。這時李希烈的前鋒劉展軍已渡過淮水,佔據寧陵,切斷運河漕運,奪取了市舶使駱奉先準備運往長安的三百萬貫鹽稅。李豫大怒,一方面宣佈李希烈為叛逆,另一方面命李月火速北上迎敵,並暫時放開他三萬軍的上限。

  為安置五十多萬河南災民,江南官府大量購糧,正是因為購糧過多,江南的財政收支開始出現赤字,處處捉肘見襟,連李月內府的日常開支也縮減了一半,在財政最緊張的八月,各州要求開徵青苗錢和人頭稅的呼聲不斷高漲,但李月以軍令嚴禁任何一縣開徵青苗錢和人頭稅,否則殺無赦,為應付財政危機,李月幾乎捐出了全部的家產,才勉強維持過了整整的一個夏天,終於等到了秋天的到來。

  江南.金陵,北雁南歸,轉眼又到了收穫的季節—金光燦爛的十月,到處是紅色和金黃色。溫和的清晨中,田埂邊飄滿著的怡人薄霧,彷彿是被秋天的仙女信手而抹。凝重的露水使整片田野像銀緞般在閃閃發光,在那長滿銀杏樹的小徑上,形成了一條條黃色的樹陰,路邊到處都是凋謝的褐色小草,一堆堆沙沙作響的樹葉輕快地飛來奔去。空氣中瀰漫著的熟果的香甜氣息,讓江南的孩子們心潮澎湃,歡天喜地朝田野或山谷裡奔去,整個江南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在此時的百姓眼裡,戰爭似乎是一件非常遙遠的事。



第十八章 痛擊
  「稟報殿下!蔡明德將軍已進駐揚州,吳昊將軍部和林衡將軍部都已部署完畢。」

  「那各地的地方軍都集結完畢了嗎?」

  「已經在江寧集結完畢,等候殿下的調配。」

  「好!命荔非元禮率一萬地方軍火速向廬州進發,要求他務必三天內趕到廬州,另外命張傑在三十天內將各地歸農的退伍士卒重新集中,分別暫駐在越州、蘇州和金陵三地。」

  「是!」王元楷轉身出去傳令。

  「大將軍,三十天是不是太晚了一點?」一旁的段秀實不由憂心地問道。

  「我也知道這一點,但各地正忙著秋收,三十天已經是極致了。」李月無奈地說道。

  這時蕭隱問道:「殿下,我聽說揚州大量百姓又往南湧,朝廷命我們江南接納,我們是接還是不接?」

  李月聞言不禁頭大了幾分,可此事又不能不問,只得問蕭隱道:「現在我江南糧價如何?」

  「現在米價為二百四十文一鬥,秋收後,估計會降至二百文左右。殿下,揚州過來的人不像河南災民,大多為中、大戶人家,頗有資產,並不需我們耗費錢糧,若接納過江,反而會對我們有利,我以為還是接納的好。」蕭隱知道李月的憂慮,便出言寬慰道。

  李月這才微微放心下來,對蕭隱說道:「此事就拜託蕭大人全權負責了,我可再讓韋大人協助你。」

  說完他又對段秀實和韓滉說道:「你二人可和我一起參贊軍務,就由我三人組成臨時軍機內閣,政務就由蕭、韋二位大人暫管,大家看這樣可好?」

  眾人聞言一齊躬身說道:「屬下遵命!」

  待眾人都離去後,李月低聲對即墨說道:「你去把嚴明給我找來!」

  劉展軍佔領了寧陵後,本來是要直取揚州,但一件事情的發生卻把原定的計劃給改變了,他們在佔領寧陵遞場時抓獲了一名宦官,從他口中得知:江淮一帶徵繳的三百萬貫鹽稅,已經匯聚到了揚州,即將用漕運押解往金陵,劉展隨即改變計劃,引軍伏在運河兩岸,專等押解鹽稅的船到來。三日後,一支由幾百艘船組成的船隊押解著三百萬貫錢和二十萬石糧食,在兩千唐軍騎兵的護衛下緩緩駛來,埋伏在運河岸邊的二萬李希烈軍一聲吶喊,從四處包圍過來,與護衛船隊的兩千唐軍騎兵展開了殊死的戰鬥,率領唐軍騎兵的是一名偏將,名叫尚永忠,原是蔡明德的手下,他見敵軍鋪天蓋地的殺來,知道自己中的埋伏,在戰與逃之間,他毅然選擇了戰,正是這二千騎兵的殊死拚殺,為船隊的自沉贏得了時間,待劉展軍殺盡了唐軍,漕運的船隻已有大半自沉於運河,劉展最後只得到了糧食和數十萬貫錢,劉展在暴跳如雷之下,殺光了所有運送糧船之人,又命四處徵集民夫,斷河以撈取沉船,就在這時,有斥候來報:「蔡明德率五千軍已進駐揚州,離我們不到二十里。」

  劉展聞言不禁大笑:「我有二萬人馬,他只有五千軍,四倍於他,我又有何懼?」

  當即命令士兵暫停斷河,整頓半日後便直向揚州殺去,並傳言眾軍:「破揚州後,按老規矩可放假五日。」劉展自起兵以來,連破數十城,均未遇到過像樣的抵抗,警惕性已漸漸麻木。

  蔡明德軍早在一個多月前便已渡江,在他的西面部署了吳昊的五千鐵騎軍,蔡明德率五千軍三過揚州,成功的騙過了對方的斥候,當他第四次只率一千軍進駐揚州後,對方的斥候習慣性的誤以為五千軍又回來了。而此時唐軍的主力正靜靜的埋伏在離揚州不遠的運河邊上,等待著李希烈軍的到來,在西面,吳昊的五千鐵騎軍也已悄悄穿過田野,直插劉展軍的後背—寧陵縣。

  劉展的二萬軍分兩路沿運河直撲揚州,當他的左路軍進入唐軍的伏擊圈後,唐軍主將南霽雲一聲令下:「射!」

  高坡上突然湧出數千唐軍,人人手執強弓向敵軍萬箭齊發,沿河而行的李希烈軍頓時亂成一團,紛紛中箭倒下,在混亂中又有無數人被自相踐踏擠下運河淹死,劉展知道中了埋伏,不禁又驚又怒,指揮右路軍欲渡河支援己軍,但這一帶的橋樑皆被拆毀,數十艘可以搭成浮橋的小船也被唐軍用火箭引燃。他只好在對岸眼睜睜的看著己軍和唐軍廝殺。

  在一陣驚亂後,損失過四成的李希烈左路軍在將領的指揮下已慢慢恢復了秩序,開始向高坡上的唐軍發動了進攻,由三千刀盾隊率先湧上,此時弓箭已失去效用,唐軍紛紛閃開,從後面緩緩推出數百個巨大的布球團,裡面浸透了火油,隨著唐軍火把的點燃,大火沖天而起,數百個火球向密集的敵軍滾去,山坡下的李希烈軍看見無數巨大的火球向自己衝來,無不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將領的喝令,扭頭便向後逃去,即使是這樣,也只有少數人逃開了火球陣,當大火球衝入敵陣時,一片慘叫聲四起,無數士兵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紛紛投河逃生,南霽雲見時機已到,便大喝一聲: 「殺!」

  四千名唐軍將士一躍而起,手執大刀從山坡上殺了下來,如山崩地裂一般,這是從五萬黑旗軍中選出五千精銳之士,無不以一當十,直殺得李希烈軍人仰馬翻、紛紛跪地求降,不到一個時辰,劉展的一萬左路軍便全軍覆沒,這時對岸的劉展已接到快報,一支不明騎兵正朝寧陵馳去,劉展大驚,若寧陵丟失,自己的後路便被斷掉,眼看唐軍早有準備,去揚州也未必能討好,情急之下劉展立即下令:「回兵楚州!」

  他很清楚,對方是騎兵,此時寧陵一定已丟,只有趁對方立足未穩之機,繞道趕回楚州,才能逃得性命。對岸的南霽雲軍按照李月的命令,不留一名降卒,殺盡了這支罪惡深重的敵軍,隨即也向寧陵開去。

  且說吳昊的騎兵先劉展軍半日佔領了寧陵,隨即派出斥候打探劉展軍的動向。

  「報吳將軍!劉展軍並未向寧陵開來,而向東北方向繞去!」斥候探得劉展軍的行動,急忙向吳昊報告道。

  「哼!想跑,沒那麼容易!傳令各軍,立刻上馬追擊敵軍!」

  五千騎鐵甲戰士如黑色洶湧的海潮,又如低沉無邊的烏雲,迎著呼嘯的風聲在廣闊的淮南平原上狂飆,只半日工夫,便趕上了北逃的劉展軍。

  「殺啊!」吳昊一聲怒吼,五千鐵騎人人奮勇,如驚濤駭浪般向敵軍撲去。

  望著遠遠一條黑線逼近,李希烈軍被唐軍氣勢所懾,鬥志全失,無論劉展怎樣吼叫,士卒們再無一聽命,爭先恐後的逃跑,劉展無奈,只好帶著二千親兵迎擊唐軍。

  「放箭!」

  一陣狼牙箭騰空而起,直向唐軍射去,前幾排的唐軍紛紛被射到在地,戰馬長嘶帶著唐軍倒下,隨即被後面的鐵騎踏成肉泥,三排箭後,唐軍便沒有給敵軍機會。

  「殺啊!」

  李希烈軍在排山倒海般的鐵騎面前,大多數人被這千軍萬馬的駭人氣勢所嚇呆,在如悶雷般炸響,五千鐵甲騎兵瞬間便衝進了敵群,激起漫天的血雨和碎片,風捲殘雲一般橫掃過李希烈軍,不留給任何一名逃跑者生的希望,唐軍的鐵蹄下是滾落了一地的人頭和斷肢,血流成了河、肉堆成了山,臨死前淒慘的悲嚎聲、饒命的哀求聲以及憤怒的吼叫聲交織在了一起,這是一場毫無懸念、毫無抵抗的一邊倒屠殺,最後敵軍主帥劉展也慘死在唐軍森冷的刀下。

  「這場失敗的進軍是一支孤軍深入後沒有及時鞏固戰果的必然結果,無援和輕敵是這支軍隊全軍覆沒的直接原因!」多少年後,吳昊在給演武堂講戰例時是如此評價這次的戰役。

  註:李希烈造反在公元783年,因劇情需要提前了二十年。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1 PM

第十九章 南線
  廣德二年十月,李月軍在寧陵一帶大破李希烈的先鋒,二萬人全軍覆沒,主將劉展陣亡,李月軍重新奪回三百萬貫鹽稅錢及數十萬石糧食,同時在寧陵繳獲了大量財物,李月一方面讓當地官員維持民生,另一方面命唐軍繼續北上,奪取楚州、濠州、泗州等數十個州縣,收攏田神功部的數萬敗軍,最後蔡明德屯兵五萬於宿州與徐州的陳壽軍對恃。這時,李希烈先在河南府自稱天下兵馬大元帥,隨後拒絕了欽差顏真卿的勸說,當朝廷宣佈其為叛逆時,他便即刻在陳留稱帝。李豫震怒,命太子李適為大元帥,率六軍使張知節,烏崇福、長孫全緒等部會兵於洛陽,共統領關中軍二十萬欲征討李希烈。就在李月軍在北線大敗李希烈軍時,東線的荔非元禮卻傳來失利的消息,原來荔非元禮到達廬州後,命廬州刺史韓穎為總押糧草輜重,自己輕裝急行欲襲破壽州,不料韓穎因是李輔國同黨,李輔國死後,怕朝廷清算,早已暗中投降了李希烈,就在荔非元禮剛走,他立刻便引來沈清軍截斷唐軍的後路,這時荔非元禮糧草盡失且腹背受敵,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強行突圍,在損兵二千後敗守和州,荔非元禮遂向李月請罪。李月聞東線兵敗,同時接到密報,江南西道節度使陳少游正蠢蠢欲動,已從饒州出兵三萬,直向東北的宣州而來,他怕宣州有失,立刻命吳昊的五千鐵騎火速南下支援荔非元禮,自己親率已徵集到的二萬民團奔赴宣州迎擊陳少遊軍,同時定荔非元禮無罪。

  「我給你二千步軍、一千騎兵,你可繞道直取洪州,斷陳少遊軍的後路,逼其退軍,你可記住,多用疑兵,一擊而退,切不可戀戰。」李月剛到宣州,便命盧煥輕裝偷襲陳少游所在的洪州。

  「末將遵令!」

  盧煥當夜便率領三千軍馬向南繞道而去。

  這時,宣州刺史李為雄和長史周蒔來見李月,自殺李佚等人後,宣州的吏治大改,氣像一新,加之免二年賦稅,經過了數月的治理,外逃的百姓逐漸回歸,荒蕪的土地又重新耕種起來,雖然已是深秋,但依然隨處可見忙碌的農民,和白元貞當時所見已大不相同,隨著災民的安置,宣州城內的人口已達十萬,米價也慢慢跌到了二百文一鬥,而豆、麥的價格則更低,不少人家將所分到的賑災米換成了豆、麥,以備春荒時食用。

  「殿下!我宣州山區、平原皆有、更有兩江三湖的豐沛水量,所以只要治理得法,完全可以成為一個江南的糧倉,我們後來補種了不少豆蔬,以補稻米的歉收,現時值深秋,屬下一方面組織越冬小麥種子的發放,另一方面在山區廣集山貨,儲存以備急用,我想到明天夏收時,宣州的局面就將大為改觀。」刺史李為雄向李月述職道。

  李月點點頭道:「幸有春天時軍隊的屯田,加之在淮南繳獲不少糧食,我江南的存糧完全可以度到夏收,另外江南民間的存糧數量也是驚人,這樣我也就略微放心了,如果春荒時宣州困難,你等可直接向金陵尋求幫助。」

  「下官明白了。」

  這時李月又笑笑對周蒔說道:「如何?宣州可比無錫偏僻,你娘子沒怪你吧!」

  周蒔含淚跪下說道:「大將軍對屬下的關懷,我無以為報,唯有勤政以謝!」

  「只要你多想著百姓,就算是報答我了,我來問你,這次越冬小麥的種子分發,你是怎麼做的?」

  「稟報殿下,屬下吸取了無錫時的教訓,預先在各縣進行調查,得到各戶的實際需求,為防止虛領,我們採取了借用的方式,凡無種的人家,先可按十畝的上限給予,待夏收後再歸還,若遭災導致夏收減產,種子也可不必歸還。另外若勞力充足且田畝超過十畝而需要多借的、或者想懇荒補充永業田的也可另外申請種子,種子直接由縣衙發放,不再放到鄉里。為防止底層官吏貪墨或不執行,我們在各縣設有民風箱,以收集民意,同時再派出拾遺吏,在各地巡視,以確保田地不再荒蕪。另外耕牛的租用也是由官府作保,夏收後以糧抵款。當然,我這只是粗略的向殿下匯報,實際上還有很多細節,如僅大戶人家的耕牛租用,就有數十條規矩,以保證雙方的利益。」

  李月聽了不由興趣大增,便對他倆說道:「你們可寫一詳細之書,報到戶曹事,如果可行,我讓江南十五州都推廣你們的經驗。」

  「屬下立刻就寫!」

  「你二人還有什麼事要匯報?」

  李為雄和周蒔對望一眼後,李為雄方吞吞吐吐說道:「殿下,這次的戰場能否離平原稍微遠一些?」

  李月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不用你們說,我自然明白。你們放心,我早有腹策,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兵閥謀之舉!」

  陳少游被李希烈拉上戰車也是被逼無奈,李希烈手中掌握了大量他在山南道為節度使時貪墨的證據,依照大唐刑律已足以定他三次死罪,所以當李希烈命他攻打江南東道南部時,他勉強答應了。為掩蓋朝廷的耳目,陳少游採用多次小批量的方式將江南西道各地的三萬軍慢慢集中到饒州,趁北線戰事正酣,便悄然出兵宣州,當然他的主要企圖並不是為作戰,只為在南線牽制住李月的兵力,讓李希烈從容在北面佈局。當朝廷突然宣佈李希烈造反後,陳少游的行軍速度立刻便緩了許多,這時他也改變了戰略計劃,不再進入宣州,對朝廷說是北上支援廬州的李月軍,而對李希烈卻說是牽制宣州的李月軍,兩不得罪,以靜觀其變。

  陳少游的三萬軍便部署在宣州西南的池州境內,由大將王韶率領,王韶也是東晉望族後人,與王潛同族,陳少游的私心王韶十分清楚,但因家小都在洪州為質,不得已只好領兵北上。他在池州一駐紮就是半月,這日,王韶正在營內喝悶酒,突然得到消息:李月軍在廬州大破沈清,共殲敵三萬餘人,王韶大驚,急忙詢問詳情,原來李月上書李豫,請求赦韓穎死罪,李豫最後答應,只要韓穎立功,便可赦他通敵死罪,準他告病還鄉。李月當即命觀風組成員將此密詔送與韓穎,韓穎得密詔不禁喜出望外,當即與荔非元禮相約獻城。十一月初,韓穎邀沈清到廬州狎妓,沈清欣然而來,是夜,沈清喝得酩酊大醉,韓穎當即拿住沈清,命人通知荔非元禮,荔非元禮便命何士健率領一千唐軍扮做主力佯攻廬州,韓穎遂假傳沈清將令,命壽州的三萬軍火速援救廬州,沈清副將信以為真,立刻舉兵來援。卻在半路遭荔非元禮軍和吳昊鐵騎軍的伏擊,最後三萬軍大半投降,全軍盡墨。

  王韶得知沈清兵敗,不由憂心起來,此時的江淮一帶盡被李月光復,他已經沒有理由再呆在池州,若再無動靜,必遭朝廷懷疑,王韶便立刻修書命人送往洪州陳少游處,請求指示。不料書還沒有送出,便接到陳少游急報,一支來歷不明的唐軍已經襲破洪州,陳少游本人逃到了江州,命王韶即刻回兵來援,王韶這才明白李月在宣州按兵不動的緣由,原來早就部署了奇兵,趁江南西道腹地空虛,派兵襲了他的後方,果然是高招,不費一兵一卒就將自己趕回。不過王韶也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免掉協同造反的嫌疑了。

  王韶當即命全軍火速回兵,行出五十里後,大軍進入了一個約五里的狹長山谷,剛行至一半,突然前方山崩地烈的一聲巨響,正當王韶疑惑不定之時,有軍士飛奔趕來:「稟報將軍!前方出口被大石落下堵死!我軍無法前行。」

  王韶頓時臉色大變:「不好!中埋伏了,傳令後軍變前軍,即刻跑出山道。」

  話音剛落,後面又是一聲巨響,後路也被巨石堵住。這時兩邊山上突然冒出無數唐軍,緊接著數百隻木桶滾下,王韶紛紛閃身躲避不迭,有不少木桶被撞碎,流出了一地的黑色液體。

  「是火油!」有見識過的士兵紛紛大叫起來,王韶的心猛地一沉,彷彿似掉進了萬丈深淵。

  「山下的士兵聽著!我是大唐天下兵馬大元帥、吳王李月,陳少游欲協同李希烈造反,爾等皆為我大唐將士,不知者不罪,只要放下武器,一概免罪!」

  陳少遊軍聞李月親至,又得知自己竟成了叛軍,不禁紛紛惶恐地大叫起來:「我們都是唐軍,怎會去造反!大將軍,我們絕無反意!」

  「即無反意,可速放下刀槍,否則此處就是爾等葬身之地!再不放下武器,我可要下令放火箭了!」

  這時山上殺聲四起,刺鼻的黑色火油已流了一地,只需一顆火星,山谷裡便會燃起沖天的大火,士兵們惶恐之極,紛紛扭頭向他們的主帥看去。

  王韶心中一聲長嘆,縱馬上前大喊道:「大將軍,我等絕不想造反,只是陳少游拿住了我們的家人,我們不得不聽命於他。」

  「王將軍請放心,洪州已破,你家人無恙。」

  王韶大喜,立刻下令道:「全軍放下武器!」



第二十章 重洗
  廣德二年十一月,江南西道節度使陳少游欲協助李希烈,派大將王韶偷襲宣州,反被李月施計襲破洪州,王韶率三萬軍回援時遇伏,遂向李月投降,陳少游逃到江州後被盧煥軍捉住,隨即派人押往長安。李月便命盧煥為主將、王韶為副,率三萬唐軍在江州沿江部署,防李希烈突入江南西道。

  廣德二年十二月,張知節率十萬唐軍攻下河南府隨即佔領滎陽,李適又命長孫全緒率軍五萬進駐襄陽;相州的田承嗣見李希烈敗勢已現,立刻出兵陳留和汴州;這時兗州兵馬使董晏從北、蔡明德從南夾攻徐州,李希烈四面楚歌,狼狽不堪,為保存實力防止被唐軍各個擊破,李希烈遂聽取吳應禮之言,放棄徐州、陳留以及南面的光州、申州等地,把兵力和物資轉移到宋州,佔據亳州、陳州、穎州一片,以抗衡唐軍的圍攻。

  十二月初,李月接李豫的密旨,便命盧煥渡江搶佔了光州、申州、唐州、鄂州等大片淮西的土地,將田神功的勢力範圍壓縮到僅鄧州一地。又命荔非元禮從壽州攻穎州,命蔡明德從泗州進攻亳州,自己則返回金陵,處理李希烈造反後在淮南道留下的後遺癥。

  李希烈在淮南道造成的破壞相當大,十之六、七的房屋被焚燬,百姓流離失所,紛紛逃到揚州以南避難,這時又正值秋收歸倉,大量的糧倉被搶,最後隨著劉展軍的敗亡,被搶的大部分糧食卻落到了李月的手上,還包括繳獲的上百萬貫錢(主要是劉展士兵搶來的財物,三百萬貫鹽稅李月沒有動,最後運回了長安),除了留部分糧食賑濟百姓外,其餘錢糧全部轉運到金陵。可以說,這次戰爭,李月竟意外地發了筆戰爭之財,極大的緩解了江南財政的壓力。

  隨著北方連年戰爭帶來的大量流民,截止到廣德二年十一月,戶曹事已統計到江南東道十五州的人口已突破百萬戶,四百餘萬人,佔大唐總人口的近兩成,後來隨著部分災民回流,最後還有人口近八十萬戶,三百餘萬人,糧田九十餘萬頃,正倉和義倉共儲糧八十餘萬石,官府存銀二百萬貫。與江南東道同步,江南西道及山南道的人口也突破的二百萬戶,大唐的經濟開始逐漸向南方轉向。

  廣德三年李豫改年號為永泰,永泰元年一月,李月軍先後攻破亳州、穎州,大將陳壽被南霽雲射殺,與此同時,張知節率軍攻破陳州,將李希烈壓縮到宋州一地,一月末,唐軍用火yao炸毀宋州城門,宋州終於被光復,李希烈在走投無路之下投火自殺,謀士吳應禮服毒自盡以報李希烈知遇之恩,中原之亂始解,而此時全國藩鎮割據的局面主要集中在了河北,李懷仙、田承嗣、李寶臣皆手握重兵,割據一方。

  為防止新的藩鎮割據,朝廷不再派武官任江南西道、河南、淮南等地的節度使,而改派文官任觀察使,又在望州設團練使,隸屬於兵部,少量駐軍以維持地方治安,隨後宣田神功進京,封其為工部尚書,留京為官。至此,盤踞中原、淮北的兩大毒瘤李系烈和田神功終於被拔除,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大幅度東進,二月,李豫命宰臣王縉為門下侍中,持節都統河南、淮西、淮南、山南東道掌節度行營事兼東京留守,同時任宗室李勉為江南西道觀察使兼洪州刺史,原江南西道節度使陳少游犯貪墨罪被杖斃。任宗正卿李峴為淮南道節度使,釋原壽王李瑁之罪,復其王爵任宗正卿。

  為表彰李月軍中諸將大功,李豫封李月為中書令、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同時勛李月子李晨為騎都尉;封荔非元禮為淮北郡王、太子少保;封蔡明德為荊國公、雲麾將軍、吳昊為黔國公、忠武將軍、南霽雲為兗國公、壯武將軍;封張傑為襄陽郡公、宣威將軍,盧煥為長沙郡公、定遠將軍;其餘立功將士皆有封賞。又以安置災民有功授蕭隱為金青光祿大夫,授韓滉、段秀實、韋黃裳為銀青光祿大夫,授劉宴、白元貞、徐明謙為正議大夫,授各曹事司馬為通議大夫,各署主簿為朝議大夫,舍人、判官、從事皆授奉議郎至宣德郎不等,以後陞遷皆從此例,這樣便將金陵府的官職納入了大唐的官本位體系,以防止江南東道的獨立。

  廣德二年十月,劍南節度使嚴武和松州團練使方劍在松州大敗尚結息,斬吐蕃軍七萬人,李豫遂封方劍為川東節度使,方劍不受,欲辭官為民,李豫知其心思,便轉封方劍為廬州刺史兼廬州團練使。永泰元年一月,李豫調漢中刺史顏杲卿為揚州刺史,又再次要求李月裁軍至三萬。

  李月的馬車在三百六十騎的嚴密護衛下駛進了勤政院,隨後大隊停了下來,再由其中的三十六騎一直將馬車護送到南極閣,這是李月辦公的地方,派重兵護衛李月是江驚鴻的堅決要求,他深知李月這些年來樹敵太多,一個疏忽很可能就會留下無盡的遺恨,其他重臣都一致贊成,李月也無可奈何,只得任由他們擺佈。

  李月下得馬車,馬上有司筆侍從過來報告:鹽鐵令劉大人來了,已等候多時。

  李月一怔,隨即大喜,急忙快步朝屋內走去,劉宴是幾個月前受李月派遣赴各地調查江南的商稅情況,這幾個月來,他帶領從人實地調查得到了大量的數據,對江南將來的稅收有了一些初步的腹稿。

  劉宴見李月進來,急忙起身行禮,李月擺擺手命他坐下,隨後有下人送上香茗,劉宴微微品了一下舒眉讚道:「好茶!可是剡溪茗? 」

  「是!用的是陸羽推薦的惠山泉泡製,香醇清冽,別有風味,劉大人回去不妨也試試!」

  劉宴笑著點點頭說道:「說到陸羽,我看了他的茶稅論,實在不錯,殿下能不能把他放到我鹽鐵監來?」

  李月搖搖頭道:「他不肯的,他做官就是為了寫書方便,曾幾次找過我,我照他的意思將他放到勸農署做了一名校書舍人。」

  「原來如此!可我手下確實缺個度支能手,殿下可有合適人選?」劉宴不捨地追問道。

  李月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一人,便點頭說道:「我倒有一人,改天讓他去找你,你若覺得合適便可留下。」說完李月又端起香茶輕吹一口問道:

  「劉大人巡遊江南各地,可有心得?」

  劉宴聞言臉色一肅說道:「我奉殿下之命巡遊各地,或查各地帳簿於官府、或問老農於田頭、或問商家於店舖,所得的各種數據表明,我江南財稅律令若不大改革,以後的財政狀況便一日不得改善。」

  李月心一緊,急忙問道:「劉大人可詳細說說。」

  劉宴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說道:「目前我江南的財政收入主要還是來自田賦,但百姓多以實物交納,青苗錢和地頭錢江南又不徵收,其他錢的來源如鹽、茶、鐵、油等物的稅收所佔微乎其微,殿下一心體恤民情不肯加賦,就算米糧再多,也難改財政不足的窘況,要改變這種情況,必須加強對鹽、鐵的控制,從這上面增加稅賦。」

  李月長嘆一聲說道:「我江南的財政窘況我何嘗不知,很多縣裡的俸祿已欠了數月,最近雖然財政有了好轉,但那卻是沾了戰爭的光,說白了,就是借助敵軍從百姓手中搶來的,用之有愧!我希望官吏清廉,但也不能建立在空講道德的基礎之上,人是要吃飯的,就算當官的緊緊口,可他們的家人呢?總要養活吧!還有裡正、地保大量的地方小吏也不能白做事吧!我當初把永業田定到四十畝,其實也是不切實際的,四十畝是唐初的規定,那時有多少人,我江南的可耕之田極限只是一百五十萬頃,以後有不斷的移民,還要給子孫留一點,還有官員的授田,這樣到百姓手裡根本就到不了四十畝,蕭大人建議改為二十畝,方才為實際之舉。但如你所言,就算米谷滿倉也改不了財政不足的窘況,朝廷又不準我鑄錢,若糧價走跌,也只會便宜那些販賤賣貴的大商賈。沒有錢,我又如何建一支強大的水軍?」

  說到這裡,李月驀然轉過身來對劉宴說道:「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要將你從朝廷要來?」



第二十一章 鹽鐵
  劉宴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多年前在襄陽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李月微微一笑對劉宴說道。

  劉宴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不禁站起來說道:「殿下真的打算在江南實行鹽鐵專賣嗎?」

  李月鄭重的點了點頭。

  劉宴大喜,朝廷實行鹽鐵專賣是他多年的心願,但因涉及太多人的利益,朝廷始終沒有能夠實行,他也知道,李月一定是得到了李豫的許可,讓江南一地先做試驗,若成功,皇上必然會在全國推廣,突然想到此事事關重大,劉宴不由臉色凝重起來。

  「殿下,實行鹽鐵專賣不難,我們只要控制住江南產鹽地的源頭便可,但若只在江南一地實行,必然會造成全國各地方間的價格差,還有私鹽的衝擊,如何管住投機之人,才是關鍵,否則這個辦法早晚也會失敗。」

  李月也贊同的說道:「非常之法也必須有非常之手段,我可用嚴厲的法令來管束,使投機鹽利之人心存畏懼,讓他們得不嘗失,還有你鹽鐵監的職責便是監管,收稅等具體事宜可讓戶曹事來做,不僅是鹽,鐵、茶也是一樣,對一些非尋常人家用的上等精鐵和上等茶也要課以重稅。」

  「殿下,僅用嚴律來管也非長久,不妨採用一些務實的辦法,我有一個手下曾給我獻了一計,目前我們的鹽引僅用在最初的一步,若將一份鹽引再補充很多小的副卷,每一份都能細化到每一家售鹽之店,使用和鹽引同一號碼,店家再用同一號碼作成憑證給買鹽之百姓,若我們將來發現其中一個號碼的數量和實際鹽引數量不符,便可根據號碼查到問題的根源。」

  「可如果店家不給百姓憑證又如何是好?」

  「那自然要用一些鼓勵性的措施讓百姓交出這些憑證了,比如交出憑證可得一些賦稅上的實惠,百姓有好處,自然會踴躍。還有告發販賣私鹽的可給予重獎,多種手段齊下,雖然不能完全禁絕私鹽,但也控制住了十之八、九,鐵、茶也是一樣,可用同一辦法。」

  「我明白了,看來很有必要在戶曹事建立一個專門的司稅署,各州的稅吏皆歸其管轄,不再從屬於州縣,州縣無財政,自然由我金陵來下撥。」

  劉宴聞言大駭,急忙說道:「殿下,此事且慢,事關重大,須和各位大人仔細商量才行。」

  「我自然知道,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而已,劉大人巡視各地,另外還有什麼心得?」

  「我還有一個想法就是目前江南一地的商業不甚發達,遠遜於長安,且大多為零星商人,其實從商應比收田租賺錢,東賤西賣、北貴南買,完全可以大有發展,同時也可將各地之錢帶到江南,我官府再從中收稅,興商以養農,長此以往,江南富甲天下之日指日可待。只是現在商人的地位太低,很多大戶都不屑為之,這需要殿下慢慢施以引導,鼓勵大戶從商,再用律法規範,從商人的得利中收稅,豈又不是遠勝於盤剝那些升斗小民?」

  李月聞言一拍桌子振奮地說道:「好一個『以商養農』,金玉之言也!這個思路或許可以解決目前我最大的難題。」他興奮得站起來在房內走了幾圈,對外間的司筆侍從說道:「去!把蕭大人和韓大人請來。」

  待蕭、韓二人過來,李月又把劉宴之言向他們轉述了一遍,蕭隱聞言也興奮地說道:「我這幾日也在為殿下的『限田令』而發愁,殿下要求限制大戶的田地,我知道若是此令一發佈,必然會引起宣然大波,不說那些大戶,就是各地的官員擁有超過永業田者也居多,還有各種名目繁多的口分田、職分田和公廨田以及大量的黑田,公私難辨。但若不限他們的田,官府手上又無田給無地之人。所以最關鍵是要給這些大戶找一個出路,從商倒是一個好辦法,我們可以以前幾年免稅的辦法來抵他們上交的土地補償,同時也可讓他們發展壯大。再就是鹽鐵專賣宜早不宜遲,還有改為授二十畝丁田的法令也要盡早公佈。」

  江南的財政不足,早就讓蕭隱頭疼不已,如今知道有增收的良方,如何讓他不高興。

  李月又看了看一直沉默著的韓滉問道:「韓大人在想什麼?」

  「我在想任何法令的出發點一定是要公平,否則不滿的種子便會深種於人心,他日若變,這些種子便會積少成多、積弱至強,即而爆發。鹽鐵專賣我無異議,對百姓的影響不大,無非是從各大鹽、鐵商手中把應拿的一份要回來。但鼓勵大戶從商,我江南的小商人勢必會大量破產,他們怎麼辦?再有只奪大戶的田,那官吏多餘的田怎麼辦?若讓他們也從商,豈不是會令用權入市,更是不妥,若不管,又豈不是變成『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所以,我的意見是鹽鐵專賣先行,土地改革後做,不能一步到位,首先應清理官員的家產,授百姓以部分實地,讓大戶們無佃農可用,那時再動手推行限田令,這樣阻力就會小很多,至於財政不足,我想徐明謙該從高麗和大和國回來了。」

  這時蕭隱又補充說道:「剝奪地方財稅徵收權,必然會嚴重影響地方的利益,朝廷也會過問,不如也暫緩推行,待清理完各級地方官吏後,再和限田令一起強制推行,也不能全部拿走,可按一定比例分一點給地方。」

  李月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二位都說得有理,限田令就暫緩推行,鹽鐵專賣令十日後發佈,由鹽鐵監負責草擬方案,可撥軍五百人充鹽鐵吏,相應律法由諮議參軍事擬定,同日頒布。」

  永泰元年一月,鹽鐵專賣令的頒布頓時轟動了江南乃至全國,與鹽鐵專賣令同時發佈的還有戶籍令(即分戶標準),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鹽鐵專賣令的影響並不大,但戶籍令卻涉及到了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令無數人家苦樂參半,戶籍令中已明言,將來的授田便以戶為標準。為了將來能夠多獲得田地,分家便成了很多人家最大的對策,這恰恰是戶籍令推出的初衷,如細則中第二條中明確規定:二十一歲成丁,每戶原則上擁有丁男不得超過二人,情況特殊可由州府批準,再報金陵戶曹事備案。

  戶籍令要求各地無論流民、本地民皆要重新統計建立戶引,重新明確了唐初以來建立的年齡標準,即:民始生為黃,4歲至15歲為小,男子16歲至20歲為中,21歲至59歲為丁,60歲以上為老,戶引每年一造計賬,三年一造戶籍。

  又規定男子年齡未到中者不得娶妻;未到丁者不得分家獨立成戶;僅獨子者不得分家;需贍養父母者可算一戶半;有子女需撫養的寡婦不嫁者可算一戶,無子女需撫養的寡婦和被休棄女子不嫁者可算半戶;無子從女者可算一戶半。一時間,永泰年之初,江南各地娶新婦者不斷,到官府分家者不斷,成為當時一大笑談。

  和戶籍令一起推出的還有勸學令和勸勛令,命各地童子達小後應當入學,每村至少應有一書塾,費用為各官府承擔,但不作強求,各地此項做得好者,官員可多得「一善」的考評。勸勛令主要是鼓勵大戶多做善事或捐糧以獲得授勛,白丁得授勛將來可和田畝掛鉤。

  和戶籍令及勸學令百姓的苦樂參半相比,鹽鐵專賣令卻更顯得多了一絲血腥,永泰元年二月,金陵水師查獲揚州私鹽船一百餘艘,殺私鹽販子二十四人;三月,有人告發餘杭縣丞販賣私鹽,金陵監察室和鹽鐵監同時介入,抄沒三戶人家,殺餘杭縣丞等七人。四月,越州查出十戶鹽店私自改鹽引副卷數量或進私鹽公賣,店主被杖擊五十棍,遊街示眾後入獄三年,一時間,私鹽販子紛紛退出江南十五州。而精鐵和上等茶葉等物更是因易於管理而無法逃稅。三月以後,隨著鹽鐵稅的陸續入庫,金陵府的財政開始逐月好轉。永泰元年一月,遠赴新羅、大和進行貿易的徐明謙率二百多艘商船抵達太倉,用唐錦、綾、茶、紙、筆、墨換回了大量的高麗青瓷、人參和大和的稻米以及無數白銀、黃金和銅錠。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1 PM

第二十二章 述職
  「砰—彭!」一個炮竹高高的飛起,在空中炸裂開來,紙花飄得到處皆是,歡喜得旁邊的兩個小童直拍巴掌叫好,當又一枚炮竹要燃起時,其中略年幼的那名小童再也忍不住誘惑,逕直跑了過來。

  「我也要!我也要!」

  他說完拾起這枚炮竹向旁邊的黑臉大漢嚷嚷著叫喊著,他的舉動嚇壞了旁邊的十幾個僕人丫鬟,趕緊把他拉了回來。

  「不嘛!我就要放!」小童使勁的掙扎,幾個丫鬟都幾乎拉不住他。

  這個小童便是李月兒子、剛剛被封為騎都尉的李晨。今天是上元夜,李即墨帶著自己的兒子和李晨在莫愁湖邊放炮竹玩耍,不料李晨童心大發,竟要親手一試。

  「晨兒,不許胡鬧!」

  這時,李月和趙綠敏也走了過來,他見兒子頑皮,便臉一沉呵斥道。

  李晨最怕的就是父王,見父王臉色不善,他便停止了掙扎,直朝母親懷裡撲去,趙綠敏抱起兒子,使勁地在他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笑吟吟的說道:「砰—彭!,炸手痛痛!」哄完又指指即墨的兒子李復初說道:「你看看復初比你大都沒有放,等你長大一點再放,好嗎?」

  李晨扭頭又看了看父王,一臉驕傲的說道:「我長大才不玩炮竹呢!我要像爹爹一樣,拿大槍騎大馬!」

  一席話惹得眾人都不禁笑了起來,趙綠敏把兒子遞給丫鬟春雨(便是李月在無錫所救的那對姐妹中的姐姐,現在取代小荷的位子,是趙綠敏貼身丫鬟,妹妹杏花則是林之蕙的貼身丫鬟)。

  李晨牽著春雨的手向後看了看便問母親道:「二娘、三娘呢?」

  二娘在家照顧妹妹,三娘帶著彭弟去他外公家了。

  去年十月林之蕙也誕下一女,取名李葉,以記念她大哥葉護太子之意,最為李月所疼愛。而李月從江陰賑災時帶回的那個孤兒,深得大家的喜愛,不料他竟和韓眉十分投緣,一見面便喚韓眉為母,李月便讓韓眉收他為子,取名李彭,意指他來自徐州,今天一早便隨母親去了外公韓滉的府第。

  「相公,你在想什麼?」趙綠敏和丈夫並肩在湖邊漫走,她見丈夫略微走神,不禁輕聲問道。

  「十二年了,天寶十二年我們在金陵初遇,到今天已經整整十二年了,經過了這麼多事,一晃我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想想,彷彿就是昨天的事。」

  趙綠敏聞言嫣然一笑,挽著丈夫的胳膊說道:「不是今天,應是三天前,你忘了那烤兔肉了嗎?」

  李月不由想起那個美麗的綠衣少女,扭頭向趙綠敏看去,正好趙綠敏也在看他,兩人目光相碰,心中皆充滿了無盡的溫馨之情。

  「我也覺得彷彿就在昨天,可眼前我們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

  趙綠敏緊緊的摟住丈夫的胳膊,頭依在他的肩上,兩人靜靜的立在湖邊,任清風微拂,陶醉於斯。

  新年過後,楊柳悄悄地吐出了新芽,春天一天比一天臨近,「二月聞子規,春耕不可遲」育秧的稻種早已下發,江南大地上開始一片繁忙的景象。

  二月初,李月奉旨回京述職,考慮到京城糧荒,李月特地從庫中擠出二十萬石糧食連同先前奪回的三百萬貫鹽稅和三十萬石糧食一起裝船隨漕運北去,中旬,船隊抵達陜州,受到李豫所派的迎接使京兆尹第五琦的熱烈歡迎。

  「吳王殿下,你可知這三百萬貫錢和五十萬石糧食對皇上來說是何其重要嗎?現京城米價已到斗米千錢,連老夫的家僕每日也只能食半飽,皇上為削減宮內開支,三次遣送宮女,現人數只為玄宗時的兩成,自己的膳食也減半供應,就是這樣,關中的形勢也非常嚴峻。」

  「我也聞關中去年遭災,可是各地也無糧援助嗎?」

  第五琦苦笑一聲說道:「我也希望各地能送一點來,可是事實上卻沒有,蜀中打吐蕃,無糧;江淮、中原受李希烈之禍,無糧;山南道要安置災民,也無糧;河北僅名義上屬於朝廷,更是不要指望;江南西道雖送米十萬石至京,但早已用罄,今年的新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慘淡,當初老夫聽說本來要提升做鹽鐵使的劉宴調到江南,還替他惋惜半天,可現在看來,真是要羨慕他了,俸祿優厚不說,平生的抱負也得到實現。本來廣州也有一些稅銀,可去年初該死的閹官呂太一縱兵搶劫商家,各國的商船紛紛回國,導致今年的廣州的市稅不到往年的一成,所以殿下今回能送錢糧來,真是對皇上的雪中送碳,皇上準備要舉行盛大的儀式歡迎殿下的到來。」

  李月聞言微微一笑問道:「我聽郭帥說過,第五大人曾在軍中理財,和劉宴大人一起號稱我大唐的兩把算盤,我想私下請教一下第五大人,我江南的鹽稅改革可有不妥之處?」

  「殿下不恥下問,老夫實在不敢當,年初皇上也如此問我,原來江南鹽池出鹽價為十錢每鬥,現在為一百一十錢每鬥,徒增百錢,很明白的為暴漲,為何江南百姓還如此平靜?我奏皇上,此價格不能從根源上比,必須從最後的市價上來看,之前百姓買鹽為每斗三百錢,可現在增價後為三百二十錢,變化基本不大,何也?關鍵在『專賣』二字,至隋起,各地鹽井、鹽池皆為官民共之,官鹽每貫征二十錢,而私鹽並無稅負,賣到市上卻官私同價,官府稅收寥寥,是因私鹽的產量遠大於官鹽的緣故,中間的暴利都被大鹽商所拿,而江南的改革關鍵在不準民間出鹽,統一由官府收購,再直接賣給各地鹽店,繞過了中間的大鹽商,等於是官府自己變成了大鹽商,中間的利得自然歸了官府,所以到最後,市價也變化不大。但這個改革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官吏的清廉,否則僅中間的損耗,就夠肥死那些經手的鹽吏了,江南地小還好管,可放到全國範圍,搞不好最終只能害民,所以我勸皇上暫緩推行。」

  李月聞言一呆,他當初確實沒有考慮到損耗和中間官員的問題,定下5%的損耗也是粗略估計的,只多不少,看來,任何改革要想成功的關鍵還是在吏治,韓滉含蓄之言便在於此,想到這裡,李月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幸虧限田令沒有倉促推出,否則在吏治不清的情況下,必然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他不由肅容向第五琦長身謝道:「禹珪公金玉之言,李月心中銘記。」

  這段時間李豫心情頗好,先是中原的大片土地重歸自己控制,然後在松州大破吐蕃後,終於使吐蕃主動來求和,李豫遂譴魚朝恩、杜鴻漸與蕃使會盟於興唐寺,正式承認了目前兩國的實際控制區。然後便是三百萬貫鹽稅解京以及五十萬石米的運來,京中燃眉之急得解。正當李豫準備盛大歡迎自己親弟來京時,兩份關於李月密報卻壞了他的心情,其一是李月竟擅自給百姓授勳,僭越自己的權力;其二是李月準備在江南推出限田令,也居然沒有事先向自己匯報。這一切都讓他暗暗惱怒不已,他究竟把自己放到何處?李豫想到這,便向一旁的宰相韓端木問道:「韓卿以為吳王送米來京,該如何表彰?」

  「皇上,微臣以為這是他份內之事,本來不收江南東道稅賦就是不智之舉,至寶應元年以來,關中幾乎是三年二災,去年收糧僅八十萬石,百姓稅賦已從一畝兩升增至一畝六升,若按上月第五大人所奏的效古法十取一,其實便是接近一鬥,這樣百姓的負擔實在太重,臣測算過,普通一戶若種糧十畝,按每畝收一石算,兩年三熟,共得糧十五石,交田賦一石五斗,若是佃農還要交佃租六石,再賣些糧換錢買油鹽和交青苗稅,或許還能剩四、五石,真是這樣的話一家人也勉強夠餬口了,但實際上一戶十畝也是開元時的情景,現在根本就沒有那麼多,一旦遇災,後果微臣想都不敢想了,唯一的辦法便是減租,可減租後國稅怎麼辦?那只有從各地調糧,但江南東道一地的不收導致江南稅低,百姓自然流去,相應也就降低了其他各地的產量,這是其一;吳王是皇上親弟,更應從嚴要求,可現在朝廷準他不交糧,田承嗣和李懷仙就是以此為藉口也不向朝廷納糧,長此以往若別地也紛紛跟著效仿那可該如何是好?」

  李豫聽他說得刺耳,不由更添了幾分惱怒,便恨恨地說道:「田承嗣飛揚跋扈,李懷先又不聽話,也不見你們說他們的壞話,他們的割據天下皆知,誰都不替朕想想法子,全部靠朕,吳王替朕拔掉李希烈和田神功,你們反而看不得他,他送來糧食和錢替朕解憂,這難道不該嘉獎?你說寶應元年以來關中三年二災,難道是在影射這都是朕的責任?朕也知百姓疾苦,為此朕已經節衣縮食、遣散宮女,連皇后都親自在宮裡紡織,這還不夠嗎?難道真要朕不吃不喝你們才滿意嗎?」

  李豫越說越氣,嚇得韓端木和幾個服侍的宮人都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李豫一氣說完後,覺得心裡好受了很多,他看了看地上的韓端木,不禁嘆了一口氣說道:「韓愛卿起來吧!朕知道你是忠心,說的也是實話,是替朕著想,只是以後說話要給朕留點面子。」

  韓端木聞言,兩眼含淚叩頭說道:「皇上能體諒微臣一片苦心,臣死而無怨,只是臣聞江南東道的人口已突破百萬戶,在遭災後又安置災民,現在居然還能拿出二十萬石糧食,可見其民間殷實,安史之亂後百姓明顯流向東南,若不從江南取些稅賦,我大唐財政實在堪憂啊!」

  「可朕已經答應吳王,怎叫朕說話不算!」

  「微臣倒有一法子,讓吳王心服口服。」

  「你快快說來!」

  「臣聞去年河南大災,僅流向江南東道就有近五十萬人,皇上可以河南無稅為由,讓吳王將這些百姓遣回河南,吳王必不答應,那時他自然會主動提出向皇上交糧!」

  「好!好辦法!不愧是老臣,薑還是老的辣啊!」

  「皇上過獎,另外皇上不妨再籠絡一下吳王和金陵府的人,這樣從感情上他們也不好拒絕皇上了。」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準備一下迎接吳王的事吧!,其他朕自有主張!」

  「是!微臣告退。」韓端木退出御書房後,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全部濕透,他不由苦笑一聲,逕直去了。

  待韓端木走後,李豫想了一下,斷然下令道:「召崔煥即刻來見朕。」



第二十三章 問辯
  李月的到來受到了李豫的盛大歡迎,李豫率領百官親自到朱雀門迎接,遠遠的他就張開臂膀將弟弟擁入懷中。

  「想不到去了江南,迎春反倒清減了很多。」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只管帶兵打仗,現在從政了,方知理家的艱難,我現在可一點也不羨慕大哥。」

  「哈!哈!哈!要不要我讓你官復原職,做一個清閒的東宮六率府大將軍?」

  「大哥說笑了!」

  「來!隨我上車。」李豫說完將李月拉上了龍攆,在禁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向大明宮開去。路上,李豫望著氣象萬千的宏偉宮殿,感慨的對李月說道:

  「這原本是無比強盛的江山,可現在卻千創百孔,每天無窮無盡的災難都讓我疲於奔命,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像太宗皇帝一樣嘯傲天下,接受萬邦的臣服呢?」

  李月亦受其兄感染,動情的說道:

  「現天下已太平,正是大哥一展宏圖的大好時機,雖然大唐體膚暫且虛弱,只要勵精圖治,我相信大哥總有一天會重振我大唐雄風。」

  李豫扭頭看了看弟弟,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有人告訴我,放你去江南必然會割據一方,不顧朝廷和天下百姓的死活,可現在看來完全是一派繆論,你可知道,今回你送來的錢糧可讓關中的多少百姓可以不用賣兒賣女,連母后也連連誇獎你識大局,自己困難還想著大哥。」

  李月不知大哥說此話的用意,便岔開話題問道:

  「母后身體可好?」

  「尚好,只是一直較憂鬱,正需你好好地勸勸她。」

  說話間,龍攆便進了玄武門,來到大明宮前,有宮人扶李豫下了龍攆,當天,李豫麟德殿舉行盛大的宴會替李月接風,眾人將李月灌得酩酊大醉才肯罷休,夜裡李月便歇在了宮中。

  「殿下醒來了!」

  一名大宮女見李月醒來,急忙命人服侍李月洗漱。

  「太后有旨,讓殿下酒醒後速去見駕。」

  李月認出她便是一直服侍母親的大丫鬟思月,隨即心中一驚,暗暗責怪自己飲酒過量讓母后擔心,立刻簡單梳洗後隨思月去見太后,明德皇太后(即李豫的生母秦氏)住在大明宮綾綺殿,有關先皇肅宗的儐妃皆被李豫遷到太極宮居住去了,有子的,待子長大後便可倚子出宮開府,無子的也只能老死深宮了。

  太后見到兒子,雖再無做王妃時的那樣摟住痛哭,但歡喜之情卻溢於顏表,拉住他的手問長問短,自丈夫死後,她便一直鬱鬱寡歡,雖已尊貴為皇太后,卻再無從前的閒情雅性,李月見母后一年間彷彿老了十歲,心中十分難過,便對她說道:

  「母后若願意,可隨我一同去金陵散散心,小敏她們都十分掛念母后。」

  太后笑著撫mo愛子的頭說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或許我真會去江南散散心,只是……」說到這她欲言又止,向思月使了個眼色,思月立刻將左右侍奉的宮女和太監領出宮外,並關上了大門。

  「月兒,我雖居深宮,很多事倒也明白,你大哥雖是皇室嫡傳,但他畢竟非先帝親出,所以總有那麼一股不小的勢力在反對他,你去年上元夜大鬧一回,倒也幫了他的大忙,現在戰亂雖平,可百姓生活已經十分困苦,你大哥是個好皇帝,勤政愛民,但很多時候他也沒辦法,先皇留給他的底子太弱,我一生就你們兩個親生兒子,我希望你們兄弟倆能互幫互助,這次你能送錢糧給你大哥,我非常欣慰,我希望今後你也能像今天這樣,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他,這是為娘對你唯一的希望,至於你大哥,你放心,只要為娘在一天,就不許他動你一下。」

  李月默默的點了點頭,他已經明白大哥在龍攆上對他說那些話的用意了。

  下午,李月的述職在含元殿內進行,依照慣例,李月先向李豫遞交了象徵江南十五州的十五份泥土和所產農作物各一樣以及各地戶冊副本,然後又將各曹事的書面述職報告提交給相應各部,在一系列的各種象徵性的活動後,李月的述職儀式才告以結束,隨後李豫正式對金陵府眾人在平定李希烈叛亂和安置河南災民的過程中所有表現給予褒獎,並定下了金陵府官員的品佚,但李月知道,重點並不在這裡,而在即後進行的述職問辯上,問辯在含元殿的偏殿進行,由皇上主問,左右丞及尚書省左右射僕旁聽。

  果然,在這次問辯中,李豫提出了江南東道對朝廷的年貢問題。

  「自安史之亂起,北方各地難民流向南方各道的的人數已超過五百萬,江南東道也有百萬,我大唐的田賦來源已開始逐漸向南方轉移,北方流民大舉南下,造成了北方勞力的短缺,僅李希烈亂後,河南就有百萬災民逃向江南,其中逃往江南東道一地的就有五十萬人之多,這對中原的長遠發展極其不利,現兵亂已經平息,朕希望江南各地將逃亡的百姓勸回,當然也包括你江南東道一地,你以為如何?」

  李月靜靜地聽著,他已經完全知道了李豫的目的所在,當李豫提出要將流民遣返後,李月微微的點點頭說道:

  「百姓南遷自然是想尋找一安身養命之所,若南方貧瘠,不用官府驅趕,百姓自然會回流,尤其北方人民鄉土觀念極強,但凡可能都願回歸故土,而現在回流的百姓不多,正說明了百姓在江南各地已經安居樂業,皇上心繫百姓疾苦,又何必去強為百姓所不願之事呢?況且率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唐百姓無論在何處,都是皇上的子民,都是大唐的一份,這又有何不可?」

  「既然吳王殿下承認大唐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那江南東道的百姓每年上繳國家的田賦,是不是也應該給朝廷一份呢?」

  李月聞聲望去,見是左相韓端木所言,便肯定地說道:

  「我江南雖小,但也心繫天下同胞,只要我江南有糧,自然會進貢朝廷,如果確實倉稟空虛,縱有萬丈報國志也難以辦到。」

  這時,右相王嶼接口說道:

  「吳王的意思是指江南無糧嗎?我看不然,天寶十二年,江南義倉存糧已超百萬石,自古江南肥沃,水量充足,這些年來江南人口滋長,大量新田得以開墾,上田數量已接近九十萬頃,又一直未受戰亂波及,如何會倉稟空虛,老夫實在不理解吳王所言?」

  「王相國但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不錯,我江南土地已超過九十萬頃,而且大多為上田,一年可以兩熟,按戶均基本上可得一頃,開元盛時,也不過如此。但王相國知不知道,這九十萬頃糧田並不真是人均一頃,大量集中於少數人手中,而其中被我官府控制,能繳納田賦的又有幾何?又有多少是不用向官府交稅的?我可以告訴王相國,我江南東道實際每年收的田賦折算成糧田,包括新開墾而暫時免稅的,一共也只有四十萬頃,其餘的都征不上稅,而各級官吏每年的俸料就要用去田賦的十之六七,由此可知,我江南並非王相國所說的那樣倉稟豐盈。王相國為相已久,這實田和虛田之分難道也不明白嗎?」

  「這……!」 王嶼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李月所言,字字切中時弊。

  「好了,大家不要爭了,朕有話要說。」 李豫一語即出,大家全部都安靜了下來。

  「朕聽說你打算下發限田令,想必是想對另五十萬頃不稅的糧田進行清理吧!你說說,你打算如何做?」

  「稟告陛下,臣確實想清理江南東道的糧田,讓耕者有其田,恢復我大唐太宗時的均田水平,對超過戶限的糧田由官府拿回,重新分給無地的百姓,這樣,我江南東道的田賦必將大增,屆時我想就有餘糧上貢朝廷了,諸位大人以為如何?」

  這時,眾人方才明白過來,原來李月早就已經知道皇上要他交糧,只是趁機想讓朝廷答應他的田畝改制計劃—限田令,這便是他的交換條件,幾位宰臣不禁面面相視,誰也不敢說話,均偷眼向皇上看去。

  這時李豫淡淡一笑,彷彿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中似的,只見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同意吳王在江南東道十五州進行田畝改制,但從明年開始,每年需上繳朝廷米五十萬斛,若遇災年可稟朝廷酌減。欽此~!」

  註:唐制一斛等於十斗,約一石多一點。



第二十四章 暗流
  李月在長安的府第依然在,平時由一個管家看管,時常打掃,以備主人來京時使用,在李月從金陵動身之前,這裡便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已準備妥當。

  述職問辯一直持續到掌燈時分方才結束,經過幾輪討價還價,朝廷和李月最後方把年貢之糧定在四十萬至五十萬斛之間,條件是朝廷不再幹預李月的土地改革,同時將夷州劃給了江南東道。

  李月謝絕了李豫邀他在宮內就寢,獨自從宮中走了出來,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滿天的星星如顆顆明珠懸空,時而一顆流星劃過長夜,沒入東方。李月在二百隨從的護衛下沿著皇城大街慢慢的走著,他需要思考下一步的落棋,韓滉和蕭隱臨行之前告訴他,限田令事關重大,必須得到朝廷的支持方可實行,現在總算用五十萬斛的年貢換得了朝廷的許可,可真的要實行限田令又該從何入手呢?李月的心裡不禁充滿了疑慮和莫名的擔憂,他的限田令其實並沒有對朝廷盡言,一旦實施,必然會引起朝野的強烈震動,會遠遠超過去年的上元之夜。

  就在他在馬上思量的時候,突然迎面急速來了一隊車仗,在大街上橫衝直撞,路人紛紛向兩旁躲閃,略遲一分就會被馬撞翻,李月看得十分詫異,便向陪同自己的太常博士柳伉問道:「前面是何人?在皇城內也敢如此囂張?」

  柳伉看了一眼,搖搖頭低聲說道:「那是魚大人的公子魚令徽的車隊,素來如此,連太子也要讓他三分,殿下暫停一下吧!」

  「魚朝恩!」李月的腦海裡頓時閃過一名溫良恭謙、素有雅名的宦官形象,沒想到他的養子,一個小小的內給使竟會如此囂張。

  「殿下有所不知,魚大人現在的品級和殿下相同,為我朝中之最,又掌管十萬神策軍,年初受旨重整內侍省,設立了許多機構,與朝廷匹配,如宣徽使、學士使、內弓箭庫使、內莊宅使等,另外我大唐的許多要害部門,如市舶使、榷酒使、鹽鐵使都被其手下宦官控制,我們一般朝臣皆稱之為北司,魚大人聖眷正隆,他的兒子走路橫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李月聞言暗嘆,大哥因出身不正,較玄、肅二帝更加寵信宦官,他自己明明也知道宦官之禍,否則前年也不會派司馬強暗殺李輔國、後來又貶庶了程振元,為何就不知道吸取教訓呢?正想著,魚令徽的車隊便從李月身邊經過,身著紫袍的魚令徽見有車隊在旁,便探頭往車窗外問道:

  「不知是哪位大人車仗?」

  「這是吳王殿下的車隊。」柳伉接口替李月答道。

  魚令徽一怔,隨即淡淡地說道:「哦!原來是一名外吏,我們走!」 隨即催車隊揚長而去。

  李月見他無禮,卻沒有動怒,只冷冷一笑了之,柳伉看在眼中心裡不解,後來他問道:「殿下適才為何冷笑?」

  「你可見過五品小官著二品的宰相朝服,魚朝恩如此跋扈,取禍之日不遠了。」果然李豫便是因此事開始了種下了對魚朝恩不滿的種子,最後終於將其除去。

  第二天一早,李月剛起,下人便遞上一張拜帖:國子監祭酒魚朝恩上承吳王殿下。

  原來魚令徽因去年上元夜之事一直深恨李月,故輕慢於他,待他看見李月的冷笑後,越想心中越是懼怕,回家後,便將此事向其父匯報,魚朝恩當即大罵其一頓,一早便來向李月賠罪。李月見帖微微一怔,他聽柳伉說其子衝撞了太子都不加理會,今天怎會來向自己賠罪,其中必然不是那麼簡單。

  李月將魚朝恩請進書房,命下人上了好茶。魚朝恩遂對李月說道:「犬子昨夜無禮,已被我重責,今日無法起床,故只有朝恩一人來向殿下賠罪。」

  「魚大人言重了,昨日小事,就不必太責怪公子了,再說少年郎哪有不張揚的!」

  「家教不嚴,導致朝恩蒙羞,皇上還命我掌國子監,如此哪能給天下讀書人做先生,實在是慚愧的緊啊!今天我來一是特為犬子陪罪,二則想設個家宴為殿下洗塵。不知殿下可否賞光?」

  這才是他魚朝恩來的真實目的,他的影響目前僅限於神策軍中,便想著拉攏李月,借他的威望,和正規軍搭上關係。

  李月自然知道他的請客決非賠罪這樣簡單,便淡淡的說道:「公務實在繁忙,我打算明日便回金陵,所以今日早已安排滿了行程,魚大人的心意我領了,若他日有空,定當上門拜訪。」

  魚朝恩見李月不肯,心中暗恨,卻又無可奈何,坐了片刻後便知趣地走了。自此魚朝恩與李月交惡,在江南田產事件後,更是視李月為眼中之釘,在後來多次背後暗施冷箭,中傷、挑撥他和李豫的關係。

  待魚朝恩走後,李月便起身去探望病中的辛雲京,辛雲京已累官至門下侍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因染內疾辭去了太原尹一職,回京養病。他聞李月親來探望,便掙紮著要坐起來,當李月見到這個當年的鐵漢竟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不禁心痛不已。

  「大將軍自領江南東道,雲京不能在鞍前效力,實在是慚愧。」

  「雲京不必自責,等你身子好點,你就到我金陵來吧!」

  「我當然想去,只是恐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大將軍,我隨你多年,有句話實在不吐不快,再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請大將軍勿怪!」

  「雲京只管說無妨!」

  辛雲京命左右均下去,這才低聲說道:「皇上看似容忍你,其實不然,大將軍切不可太輕信了皇上的話,他雖是你親兄,但你若稍有僭越之舉,他必然會從後面向你下手。」

  李月心中一緊,連忙低聲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辛雲京搖搖頭慘然一笑說道:「難道大將軍真不知道嗎?若不是這次你平息李希烈時暴露出了你的後備民團軍,恐怕張知節的十萬大軍此時已經飲馬秦淮河了。」

  李月一呆,張知節的大軍在平定李希烈後,果然在徐宿一帶呆了兩個月不走,難道他真另有企圖嗎?想到這,李月不禁臉色大變。

  這時,躺在床上的辛雲京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猛然從枕下摸出一方手帕摀住了嘴,李月見狀便伸手奪過手帕,見上面已經染成紅色,心猛地一沉,就彷彿是落下了萬丈深淵。

  辛雲京見狀微微一笑說道:「大將軍不必難過,大丈夫何懼一死,我已被封為郡王,子孫可受蔭,再無遺憾之事,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將軍你,大將軍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重於親情,太在乎天下百姓,有政治家的仁德,卻無當權者的厚黑,否則以大將軍之力,奪取帝位實在是易如反掌,當年我們趕走李琮後我其實就想勸你自立的,只是時機不成熟,後來平越王之亂,你又把囊中的大位讓給了當今皇上,可見你並不在意那個位子,雖虎無傷人意,但也不可自斷爪牙,大將軍切記,無論何時都要牢牢抓住軍隊,這一點一定要切記!切記!」辛雲京說完後,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竟暈厥了過去。三個月後,一代名臣辛雲京終於死於肺癆。

  就在李月探望辛雲京的同一時候,在長安顯貴崔府的另一個床頭也在進行著一場有關李月的密談,會談者是崔煥和其弟前相國崔圓,崔圓因中風導致半身不遂,已致仕在家,而賦閒多年的崔煥卻又被重新起用,任禮部尚書,接替病逝的張鎬。

  「大哥,你是說皇上已決定讓你出任吳王少傅兼金陵刺史?」

  「是!不過不是現在,只是有這個打算。」

  「我這就有點糊塗了,既然李月已經在金陵開府,出任這個少傅又有何用?」

  「我看你真是連腦子也要癱了,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透嗎?」

  「難道皇上想削藩不成?那為何當初又要把吳王放到江南?」

  「你說得不錯,當今皇上其實壓根就不想實封吳王,只是當時李月在京中手握重兵,奪取帝位輕而易舉,皇上便借上元夜事件將他支離京城,同時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利用吳王除去李希烈和田神功,可謂一箭雙鵰,現在看來,皇上果然是手段狠辣而且高明,李月雖勇,還是差其兄太遠,他根本就不該滅掉李希烈,現如今反倒把自己推到了前臺,即無利用價值,皇上自然要拿他開刀了。」

  「不然,我覺得皇上也未必真打算動李月,否則怎會把他的親信一個顏杲卿封到揚州,一個方劍封到廬州,這不是反倒擴大了李月的影響嗎?這又做何解釋呢?」

  「哼!哼!哼!」崔煥不禁連聲冷笑,他微閉著雙眼,從眼縫中透出了一絲精光,一閃而過。

  「世人都說皇上仁慈,豈不知這正是皇上最高明的一手,隨著李希烈、田神功、陳少游、駱奉先等幾人死的死、調的調,河南、淮南、淮北、江南西道都空了出來,連田承嗣也乘機佔了陳留,誰敢保證李月不動異心、不趁機擴大地盤?皇上也怕這一點,便及時將愚忠的顏杲卿和剛烈的方劍調去,一北一西堵住了李月可能的擴張,若是別人,李月或許還可以動一動,偏偏這兩人又是他的舊部,讓他於情於理都不能妄動,皇上同時再布十萬軍在徐州,只要他膽敢去江南西道半步,張知節便立刻南下。緊接著皇上又連連落子,一方面命李月來京述職,一方面大量派遣官吏赴任,把這幾片地盤消化,又怕被李月等識破,便不惜重爵封賞李月及金陵眾人,等這次李月再回去時,恐怕就大局已定,他便再無機會了。」

  一席話把崔圓聽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才輕輕地說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皇上竟也是這麼厲害的一個人物。」

  「他自然厲害,否則以他並非先帝親出的身份,怎會最終坐穩了這個江山,我崔、韋、裴三大世家最後不也都被他一一給收拾了嗎?」

  「那皇上打算什麼時候讓你去金陵?」

  崔煥不答,他負著手走了幾步,在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梅的清香,這才淡淡地說道:

  「快了,我已經嗅到,江南的暴風雨眼看就要到來!」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2 PM

第二十五章 土改
  度過了春荒之後,夏收的腳步一步步臨近,農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是幾年來少有的大熟,沉甸甸的麥穗已開始轉黃,年初時戶籍令引起的風波早被人們漸漸遺忘。

  與麥穗一樣沉甸甸的還有各州縣官員的心情,這幾個月來,江南十五州六十歲以上的官吏已基本辦理了致仕的手續,隨著大批官吏的回鄉,新的官吏卻沒有能夠相應的補充進來,官吏們辦事的腳步明顯加快,從前幾人所做的公務慢慢地開始減為一人來做,所有的人都明白,這是吏治的第一步:裁員,消除機構的臃腫。接下來便是各官吏私人財產的申報,也在各州有條不紊地進行。早在兩個月前,各州官縣令們再一次到金陵接受吳王的訓令,敏感一點的官員們都慢慢感覺到了一場暴風驟雨正向江南迫近,不少官員悄悄地開始轉移家產或重編履歷,企圖將目前自己的田地都轉到遠親的名下,或者變成祖傳之產。

  經過近一年的醞釀,限田令是在一個夏收快結束時上午悄然發佈的,由十五匹快馬將李月簽署的命令同時遞送到各州,由各州刺使統一簽收。從金陵勤政院發出的命令共有三大條,包括限田、授田、定戶、租賦,主要是重新恢復唐初的均田制和租庸調製,並對當時的一些不妥之處進行了修正。

  主要內容如下:

  一、限田:江南十五州有田之人分為官、吏、丁、民、雜五類,各類人口必須按標準的上限擁有田產,在江南東道嚴禁買賣田產,三年不耕者口分田產將被收回,五年不耕者永業田將被收回,有特殊情況需寬限的,可報州府批準。

  1、官戶:指現任或致仕者一品到從九品官,因犯事除名或被撤職者不在此列。按大唐例制,親王為一百頃;職事官從正一品到從九品,其永業田上限由六十頃遞降至一頃半;有爵者和散官正五品以上者永業田同職事官,勳官則無田;致仕後祖籍不在江南且也不居江南者,已授永業田減半;現任非江南地方官且祖籍不在江南者,已授永業田減半;在職官吏的永業田若在他處已有,此次便不再授與,除非放棄他地的永業田;凡不在江南東道任職的各地官員而在江南有非永業田的,一概按當時買價贖收,不得再擁有。取消職分田和公廨田,另設軍田,歸兵曹事管理。各級官吏若超過標準者若是購入的,可折價補償,否則一律無償上繳,不執行者,一律免職。

  2、吏戶:指從九品下的各級吏者,在職者按三十階限永業田從一頃到五十畝不等,其餘等同官田。有爵者和散官者永業田可等同職事官,但上限為不得超過從六品的資格。

  3、丁戶:指從農者的丁戶,每戶擁有田不得超過三十畝,其中永業田十畝和口分田二十畝,口分田中包括桑麻田十畝。永業田無論男女皆可繼承,口分田死後需交回,以到中而未到丁的男子則只授口分田;到中後未嫁女子,也可暫授口分田,出嫁後口分田收回;所有丁戶擁有土地現超過上限的部分,需全部上繳。但有勳官的丁戶可擁有現在已有的等同品級田畝的上限(這一條就是針對有田大戶所定),不足者不補授;但上限不得超過從六品的規格。

  按規定需交回田產超過標準以上的丁戶,若是平時所購的,可根據當時的憑據和價格由官府贖買,但每戶需由官府贖買的最多不超過五頃且價格也有上限;若是自己開墾且在官府備案的,也可按市價由官府贖買。

  4、民戶:指生活在城內等其他操業而不從農事者,包括民、匠、鋪、灶、軍、錄、雜、樂、丐等,每戶擁有田不得超過十畝,其中永業田和口分田各五畝,永業田可繼承,口分田死後需交回,勳官同丁戶田、但田減半。超過上限的可參照丁戶的標準也由官府贖買。

  5、雜戶:指僧、尼、道等出家之人以及孤、寡、鰥、殘等特殊情況之人,僧、尼、道等出家之人和生活在城內的孤、寡、鰥、殘等特殊情況之人,則按「民戶」的標準可擁有田產;而從農的孤、寡、鰥、殘等特殊情況之人則按「丁戶」擁有田產。

  二、定戶:

  1、江南東道的授田標準只設官、吏、丁、民、雜五種身份,區別於戶籍令中的各種從業身份和表示貴賤的特殊身份。這五種身份不得隨意轉換,若需轉換的由縣批準,但若轉換後造成田地增減的,則需報州府批準。

  2、在丁戶中因有勳官而可多擁有田的,按現在實際擁有的田產三頃以下稱小戶、三頃以上五頃以下稱中戶、五頃以上稱大戶。

  3、勳官的認定:在永泰元年前獲得的勳官皆認可,但永泰元年後只認可吳王所授的勳官,朝廷所授的勳官不再在授田的範圍內,且勳官授田不可繼承。

  4、在戶籍令中出現有半戶情況的,如贍養老人、棄、寡等無子女的則按半戶予以授田;

  5、奴、俘、罪等賤籍則不在授田的範圍以內、脫籍者可授田。

  三、授田:改唐初只授田丁男的標準,這次授田改為以戶籍令中的戶為標準,為防止重現唐初授田標準

  和實際授田不同的情況,本次實行實授制,按限田的標準,不足的予以補授,但所補授之田每戶最多不超過三十畝,有一戶半的最多不超過四十畝;每丁戶中有年齡已到中的男子可暫授口分田,女子則減半暫授口分田,出嫁後收回。所有口分田和永業田均不準買賣,口分田死時需交回,永業田可無論男女均可繼承,但繼承時需減半(夫妻、父母等當世繼承者除外)。有特殊情況不需永業田的,報金陵戶曹事批準後由官府贖回;原則上每戶中的同一丁男一生只授田一次,永業田超標的情況只允許出現在繼承之中,有特殊原因的,則需報金陵戶曹事審批。另外為防止限田令後大量百姓湧入江南東道,此次授田只限於永泰元年五月前取得江南東道戶引的百姓,以後取得戶引的須住滿五年後方可取得授田的資格。

  四、租賦:江南十五州實行唐初的租庸調製,標準由金陵府定,除軍田外一概徵稅,但也有部分減免的情

  況,如孤、寡、鰥、殘等特殊情況之人可減半;如需撫養五個以上年齡未到中子女的可減半;在役軍人和取得舉人以上功名的可減半。由自己開墾的土地兩年內免稅,後三年可減半;超過六十歲的孤老或需贍養兩個以上年齡未到中子女的寡婦則可免稅等等。所有減免稅的情況皆需州府批準,報金陵戶曹事備案。

  1、租:江南十五州的田地按各種標準(如山地、平原、生熟、近水等)細分為三等二十級,田賦上限也由此定為:上田每畝二至三升,中田每畝一至二升、下田每畝五合至一升,每年視情況而變。

  2、庸:每戶每年交絹兩丈、麻兩斤。

  3、調:全道非官吏的丁男每年皆需服勞役二十日,這二十日中官府可提供食宿。五十歲以上未除丁者可免役;中舉人以上可免役;從過軍者可減半服勞役;另外也可採用代役的方式免除勞役,即交錢糧免役。

  4、佃租:允許農民租種別家土地,對有地者租種別家田地的官府不限佃租;但對永泰元年五月後才取得江南東道戶引的無地百姓,佃租定了上限:最高佃租不得超過當年收穫的兩成。

  限田令的推出宛如晴天的一聲霹靂,炸懵了江南十五州的所有官民,在江南乃至全國都掀起了驚濤駭浪,江南再一次成為全國關注的焦點,李月本人也再一次成為百官彈劾的對象,欺君、僭越等天大的罪名紛紛砸到李月的頭上,聲勢之強烈,遠勝抨擊安祿山造反之初,朝廷各省、部、監、御史臺、左右拾遺均派人到江南實地調研,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和范陽節度使李懷先甚至聯名上書李豫:李月擅動國本,臣等願領一支忠義之軍去平定江南的異端。

  同時,各地大地主、貴族、名士紛紛上書,要求江南東道恢復百年平靜之狀,決不允許動搖國本之事發生。所有的人都明白,江南的土改對農民的誘惑是致命的,為防止大量本轄地的農民逃亡江南東道,各地官府一方面封鎖消息,另一方面嚴禁農民南遷,違令者一概充為官奴。

  江南的改制引發了如此嚴重的後果,是李豫所始料不及的,七月,日有蝕且晝出大流星沒於東南,有言官上書,此東南之禍所至,迫於強大的政治壓力,李豫宣佈子孫襲實封者半租,永為常式,間接承認了當前土地兼併的現狀。八月,命禮部尚書崔煥充江南東、西兩道及淮南道觀風使、御史大夫,前往江南各地巡視民風,同時公開譴責李月,並命他暫停限田令的實施。



第二十六章 抗命
  當朝廷的責問敕發至金陵的時候,李月卻在莫愁湖邊垂釣,韓滉拿著敕文,心情沉重的站在李月的身後,他不敢也不想打擾李月,他知道自己手中這份敕文的份量,從文字上看皇上似乎已經推翻了他所作的承諾,不再允許江南東道的土地改革,不知這位年青的親王能否承受住如此大的壓力。

  韓滉遠遠的看著這位年青的親王,突然向他身邊侍從問道:「殿下已釣上了幾條魚?」

  「韓大人,殿下已垂釣有半天了,卻一條魚也沒有釣上。」

  韓滉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傳來了李月的聲音:

  「是韓大人嗎?請過來坐!」

  韓滉走了過去,李月笑笑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今天運氣不好,一條也沒有釣上來,韓大人平時也釣魚嗎?」

  韓滉笑著搖了搖頭。

  「是了,大人醉心於書畫,自然心無旁騖了,怎麼今天有空過來?」

  韓滉不答,湖邊的空氣陡然緊張起來,李月淡淡地笑了笑問道:

  「可是京中有文書過來?」

  「是!是敕令。」

  「怎麼說,可是要我停止限田令?」

  「是!皇上命你停止限田令。」

  李月沉默了一會兒,反向韓滉問道:「韓大人如何看?」

  韓滉緩緩說道:「皇上既然已經下了敕令,作為臣子,我自然是遵從。」他突然警惕地問李月道:「難道殿下想抗旨不遵嗎?」

  「哼!倘若是田承嗣或李希烈要變革,天下誰敢放個屁,我處處替他著想,顧及他的面子和皇威,他卻毫不領情,若是我根本不睬,他又能如何?我是個軍人,只知道軍令如山,既然已下了令,就必須執行,並不得有半點折扣。」

  說到這,李月緩和的笑了笑說道:「放心好了,皇上並沒有反對,他只是做個姿態給他們看看,他是我大哥,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殿下!我理解殿下的心情,我也知道皇上定是被逼無奈才讓殿下暫停的,我想其實皇上也只是想讓我們替他找個藉口,就如上山一樣,路其實有很多條,直衝上山也好,曲折迴旋也好,我們的目的終究是一樣,就是要爬上山頂,領略高絕處的風光,限田令也是一樣,目前的問題在於太過於激烈,若和緩一些,阻力就不會這樣大了,當時我曾勸過殿下緩行,現在也是一樣,說起來我們還是翁婿,自然要替你著想,路需一步一步走,積小流方才致江河。請殿下三思?」

  李月聞言嘆了一口氣對他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限田令的推出也是形勢所迫,眼看全國土地兼併之風越刮愈烈,朝廷年年缺糧,真以為是天災所致嗎?再不下猛藥醫治,我大唐亡國之日就不遠了,你以為我只考慮江南一域嗎?我只想趁此時給全國敲一記警鐘,給走投無路的百姓們開啟一扇希望之門,只要有希望,百姓就不會造反,至於我個人的榮辱得失,我早就置之度外了。」

  「殿下心懷天下百姓,讓韓滉慚愧!我是堅決支持殿下的限田令,但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可以緩和目前的局勢,也給皇上一個交代。」

  「韓大人請說!」

  「其實我江南十五道需要授田的戶一共也只有五十萬戶,按每戶三十畝算,需要十五萬頃,滿打滿算,最多二十萬頃,安置百姓所需的田地其實並不是很多,目前官府手上還有十萬傾閒田、職分田和公廨田,可以把它們先分給百姓,再加上新懇的土地,我想暫時也能應付幾個月,餘下的等收回的田再補授,這樣的話,就可以把各官員和大戶上交土地的時限再往後推一推,給他們一個喘息之機,再慢慢分而劃之,這樣就可以給皇上一個交代了。」

  「那韓大人的意思是打算將時限推到何時呢?二年、三年?還是十年、八年?時間越長,將來改革的阻力就越大,所遭遇的問題也就越多,這一點難道韓大人沒想過嗎?再說,我金陵府首先妥協,威信何在?」

  「殿下,我們只是給皇上找一個藉口,其實時限都掌握在殿下的手中,隨時可以開始,若殿下認為是這一種妥協,索性就只對上面承諾,對下卻不鬆口。殿下,這只是一個策略啊!」

  李月見韓滉堅持己見,不禁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古以來,欲變法者阻力何其之大,我大唐之初本來就將大量土地授予貴族、官僚,給百姓者不過十之一、二,可現在眼看百姓連這十之一二都要保不住了,國若無民為本,豈能長之,韓大人也明白,我這次授田給百姓的最多也只有二十萬頃,為何他們連這一點點利益都不肯放過呢?」

  「殿下,主要是殿下要剝奪他們手中之田的緣故,還有不少朝臣也在江南有私田,涉及自身根本利益,自然反對才這麼厲害。」

  「其實我也並非是絕情之人,只要不太過份,我也會給他們一個機會,用贖買、用勳官,都給了他們機會,總之只要不要太過分,給百姓一口飯吃,這便是我的原則,如果連這也不滿足,那就休怪我用血腥手段了。」

  韓滉見李月不為所動,只得最後說道:「還有一件事需要向殿下稟報。」

  「可是皇上要調你回京之事?皇上決定任命你為戶部尚書,我已經答應了。」

  「可是殿下,」

  李月止住了韓滉的話頭,繼續說道:「太沖,我知道你其實是想去的,但又丟不下江南的事情,我也明白這是朝廷在扯我的後腿,這次和你同去的,還有劉宴大人,他將被任命為鹽鐵使,我江南的改制剛剛開始,當然不希望你們走,可是我還是答應了皇上,一方面是為你們的前途考慮,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在朝廷有更多的人能理解我的改革,能在全國範圍內延緩土地的兼併,給天下百姓一個喘息之機。太沖,你明白嗎?若只有江南獨富,我大唐豈能振興!」

  「殿下,老臣明白了。」

  「好吧!這次就照你說的辦,我就暫緩大戶交田半年。」

  八月,李豫從江南東道調回韓滉和劉宴,任命韓滉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任劉宴為鹽鐵使,命他準備在全國實行鹽稅改革事宜。韓滉他們走後,李月調段秀實為西閣祭酒,韋黃裳為東閣祭酒,升原肅宗時的黃門侍郎後被貶為杭州司馬的韋元甫為蘇州刺史,同時又升劉宴的副手何士健為鹽鐵令;起用被致仕在家的原廬州刺史韓穎為婺州刺史,在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後,李月隨即同意限田令的涉及大戶的條文可暫緩一段時間實施,先執行給無地戶授田的步驟,但同時李月又下嚴令,各地官員最遲三個月內必須退出多佔的田,各地大戶在半年內也必須完成測量和退田事宜,如果地方不配合的話,將由軍隊來執行,逾期者將從刺史到縣令一概免職。

  信州貴溪縣是幾年前剛設的下縣,和江南其他地方一樣,北方流民的猛增使原來從屬於弋陽的貴溪鄉人口突破了三千戶,達到下縣的標準,李豫即位之初,便將他從弋陽縣獨立出來,設立了貴溪縣。貴溪縣縣令馬堰原是苗晉卿的門生,天寶十二年明法科進士,苗晉卿死後,又投靠了魚朝恩,故得實缺給授貴溪縣縣令,和全國所有的大多數地方官一樣,在為官的同時,自己的家產也跟著膨脹起來,他本是從七品下階,按制可得授永業田三頃,也就是三百畝,但他的永業田卻得授在老家徐州豐縣,但這兩年他又以職分田、公廨田為由,在貴溪縣撈到了近五頃的上田,按照限田令,他若選擇江南東道養老,就必須得放棄老家的田地,而且還要再退出多佔的二頃土地。這讓他十分為難,他其實在老家擁有遠不止三頃,安史之亂後,他又用極低的價格從別人手上購得五頃,這樣在老家其實共有八頃土地,多出來的五頃地官府檔案中無記錄,他也就沒有申報,可就是要他放棄那三頃永業田也似挖了他的心肝一般難受,不放的話,這裡的田又不好交代。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縣丞給他傳來個消息,類似他這種情況的官員其實有很多,大家都在想辦法積極活動,聽到這個消息馬堰不禁大為振奮,當即命家人打點三千貫錢,他要親自去州府找刺史李道明訴苦。

  馬堰到信州後,打點了門房方才知道,在他之前,別的幾個縣的縣令都先後來過了,他倒是最後一個。李道明在推辭一番後,方才勉強接受了屬下的一點心意,遂請馬堰入坐,上好茶招待。

  「我沒記錯的話,馬縣令是天寶十二年的進士吧!」

  「大人好記性!屬下確實是天寶十二年的進士,候補了整整四年,方才得一個縣丞的缺,前年調到新設的貴溪縣。」

  「做候補真是不容易啊!老夫當年也是等了三年,到今天這個位子也是一年年熬出來的,馬堰如此年青就得縣令,前途不可限量。」

  馬堰點頭笑笑表示贊同,隨即便急不可耐地說道:「大人,下官有幾個屬下托我來問問,限田令真的沒有一點寬容嗎?大家為官多年,好容易才攢點養老田,現在就要求交出去,只給一點象徵性的補償,還不如一個白丁,真讓人不解?」

  「馬縣令,吳王殿下的性格你不是不知,他從前號稱「李魔王」,連先帝也要讓他幾分,何況你我,我勸馬大人就不要再想什麼花頭了,老老實實交出去,等升了官,不是還可以再增加嗎?不瞞馬縣令,我已經開始清算自己的田產,打算將多的部分上繳,為百姓著想,自然是我等做官者的本分。」

  馬堰心中大罵李道明無恥,明明收了錢,還要掛貞節牌坊,可臉上卻又不敢有半點表露,連連稱是,表示回去立即將刺史大人的意思傳達。

  李道明喝了一口茶,方才淡淡說道:「測量土地的人我已經派下去了,馬大人不妨和他們搞好關係,早一點給你測量,早一點完事,吳王殿下已經放話,過了期限可就是軍隊下來測量,馬大人,你明白嗎?」

  馬堰連連點頭,遂告辭出門,走到門口時才領悟了李道明的意思,原來竟是要他在測量上做手腳啊!他頓時大喜,轉身向刺史府磕了個頭,方才歡天喜地而去。

  待馬堰走後,李道明冷笑不止,「限田令」,笑話!自古哪有民與官爭利的,他早接到朝廷密令:在反對限田令上必須有所作為。



第二十七章 勸商
  江南東道在限田令發佈二十日後,又發佈了一條『勸商令』,這回是向全民發佈的,在各縣州內的主要地段皆貼有通告。內容主要如下:

  一、江南東道放開一切海禁,允許民間進行海外貿易,金陵府將在瀏河港設立瀏河巡檢司,統一管理海外貿易,從陸路出境的貿易也歸瀏河巡檢司管理。

  二、鼓勵大戶從商,對大戶從商者凡在江南東道主動退出土地的給予商稅上的減免,凡有償退出一頃土地的則給予一年商稅減半,而無償退出一頃土地的則給予一年商稅全免,以此類推,但最多不超過五年。

  三、金陵勤政院將擬定禁商和限商物品名冊,凡不在名冊中的物品皆可任民間隨意買賣。

  四、市舶監負責國內貿易的管理,資本在一千貫錢以上的商家無論新舊,只要有店舖在江南東道的,皆需到金陵市舶監進行登記。

  五、各級官吏及直系家人嚴禁從商。

  六、取消官府各種匠戶的限制,各匠戶在完成官府的定貨後,皆可自由將其產品上市買賣。

  七、金陵勤政院已經將從商細則發到各縣,欲從商者可到各縣衙索取。

  和限田令相比,勸商令可謂波讕不驚,除了那些需要重新去金陵登記一番的大賈們咕噥一句外,就是升斗小民們的熱論了,這幾個月來,所有的人都繃緊了神經,任何從金陵府傳來的消息都異常讓人注目。

  丹陽縣是臨近潤州的一個望縣,土地稠密,人口也突破了五萬戶,縣令張千嚴約四十歲,是原門下侍郎張倚之子,因生來較愚鈍,屢考不上功名,最後受了父蔭,得了個從七品的司農寺苑副監的閒職,三年前升做丹陽縣縣令,幾年的政績乏善可陳,都因佔一條『恪勤匪懈,之善,均得了中中考,保住了丹陽縣縣令之職。張千嚴本人的永業田在老家,在丹陽也有職分田六十畝,限田令一出,他是第一批將土地上繳的三十名官員之一,反正家境寬裕,也不在乎這幾個田租,這一來倒給他拿到一條『清慎明著』之善,這個意外之喜讓張千嚴樂得幾夜都睡不好覺。

  張千嚴有個愛好,就是喜歡泡茶館,聽書或聊天,每日公務稍閒便往茶館裡一坐,泡壺好茶、點幾碟細點,美其名曰:「善聽民意」,往往有人尋他時,手下只消說一聲大人『善聽民意』去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他的去處,他常去的茶館叫「日曜日」(唐朝以七日為一週,分別命名為月火水木金土日,現在在日本尚存這種曆法),是全縣最大的一家,因他是常客,又是一縣之令,所以茶館一直給他留了個靠窗的雅座,張千嚴在茶館裡倒是從不擺官架子的,和尋常茶客一樣,落個清閒自在。

  這天和往常一樣,上午處理完幾件公案後,張千嚴心又開始癢癢,便和縣丞打了個招呼,逕直便來到『日曜日『茶館,早有小二眉開眼笑的替他引上了二樓,張千嚴突然瞥見自己常坐的雅座對面已坐了一人,他正要問小二,小二卻搶先說道:「那位爺說是老爺的舊識,所以掌櫃就讓他坐了。」

  張千嚴一怔,繞到那人的面前,果然是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是何處見過的,他知道自己愚鈍,忘記熟人是常事,便笑著一拱手說道:「這位先生,我們好像見過。」

  那名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說道:

  「我們自然見過,是在長安,在下姓白,與張大人曾有一面之緣,張大人可有印象?」

  張千嚴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見過的人中還有姓白的,只得抱歉地笑笑,推說自己忙於公務,把此事給忘了。

  「白先生請坐,本來你坐的這個位子是早有人預定的,既然白先生是舊識,就不管他了,在這裡不用叫我大人,稱我先生即可。我想問一句,白先生可是從長安來?」

  「去年初還在長安,後來便來到了江南?張大人,不!張先生何有此問?」

  「現在應是長安的『曲江流飲』文會正酣之時,真是很想念啊!我雖然文才不高,卻十分喜歡此會,家父在世時,年年帶我去參加,白先生莫怪,聽到長安舊人,故有些失態。」

  「不妨,我也是時常懷念長安,但江南客老,也讓我不捨離去。江南現在在全國頗為有名,張先生可知為何?」

  「自然是限田令一事,天下誰人不知?」

  「張先生是怎麼看此事的?」

  「我有什麼可說,上司有令自然遵從,先生為何問此事?」 張千嚴雖然愚鈍,但也是久在官場,他突然對這個姓白的故人起了疑心,正再問之時,突然從旁邊走過來幾個老茶友,將張千嚴團團圍住。

  「我們正擔心張大人最近不來呢!張大人,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張千嚴見到他們,頭不由大了幾分,他們都是丹陽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時也愛到這茶館一聚,若擺官架子不理吧!又都是平時常見的熟人,不好不睬。

  「王掌櫃,你福星酒樓一向生意興隆,又會有什麼冤屈之事?還有陳大官人、李大官人、趙大官人,你們又會有什麼須要我做主的事?」

  只見那個王掌櫃首先說道:「張大人,我們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可這個限田令一出,可真就要了我們的老命,這不明擺著要搶我們的家產嗎?我雖在縣城裡有個酒樓,但老家還有幾頃地,按規定都要交出去,只留給我十畝地,我以後這可怎麼活啊!」

  「還有我,我在縣裡沒有產業,平時就靠老家的幾塊地收租過活,可這一下子全沒了,只給我和兒子一共三十畝地,老天啊!這還有沒有公理王法!」

  白先生在一旁十分有興趣地看著,他倒要看看,這個縣令是怎樣處理這件事的。

  「還有我,張大人,我和王掌櫃的情況一樣,雖有個米舖,但那是最後要交給兒子的,我就指望靠鄉下的那幾畝田來養老,這下子可怎麼辦?張大人一定要替我們做主。」

  「那你呢?趙大官人,你是沒多少田的,怎麼也有牢騷?」

  「張大人,你知道我是開當鋪的,雖然我沒有田,但我手上有不少田地的當票,這一下子禁止土地買賣,我這些當票豈不是全賠了嗎?我也算看透了,最近打算收拾家產,遷到別處去。」

  張千嚴看看這,又看看那,最後嘆一口氣說道:「我說幾位,你們都是丹陽縣有名的士紳,全縣都在看著你們呢!你們怎麼把自己的事全推到我這裡來。其實我看問題也沒有這麼嚴重,就說你王掌櫃吧!你去年不是捐糧得了個雲騎尉的勛爵嗎?你就把酒店交給兒子打理,自己算個丁戶,也有一頃半的土地啊!雖然損失一點,但也有補償啊!你說是不是?再說陳大官人,我知道你是全縣第一地主,擁有田不下五百頃,像你的情況完全可以從商啊!交出去土地,換來五年免稅,我要是你就做米生意,以後江南的糧價一定低,販到北方去,完全可以賺大錢。李大官人也是一樣,完全可以從商;至於趙大官人,你就別給我打小九九了,你手上的地完全可以交給官府拿補償,以你的刻薄,拿到補償絕對大於你所當出的價錢,至少一錢不損,我說得可對?你們幾位說是不是這個理?再說我也會給諸位寬限到最後期限的。」

  「可是祖傳的土地,怎麼能輕易放棄,我死後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白先生見張千嚴人雖有點愚笨,可在此事上卻毫不含糊,說得十分透徹,可見此人也有另外一面。他見幾人還是一臉沮喪,纏住張千嚴不放,便笑著出來打圓場道:

  「我聽說獲勛者也可多獲土地,各位為何不爭取獲勛?」

  「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白先生,也是那個、那個生意人,消息十分靈通。」

  「這位白先生,怎麼能獲勛?我只聽說去年捐糧可獲勛,後來便再沒有消息?」王掌櫃急忙追問道。

  「我有一個朋友在金陵勤政院,我聽他說馬上就有授勛的標準出來,如辦義學、施孤寡、捐糧米,總之只要做善事就能獲勛,但這次授勛卻不是終身的,需按期評考,也就是說,你的善事得常做。」

  打發走眾人後,張千嚴突然緊盯著這個白先生厲聲問道:

  「你究竟是何人?怎麼可能知道未發之令!」

  白先生用茶水在桌上寫下「白志貞」三字,便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逕直去了。

  後面只留下張千嚴跌坐在椅子上,臉上不停地流著冷汗。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6 PM

第二十八章 案起一
  白志貞果然說得不錯,不到三天,金陵的『授勛令』就頒發了,按照和李豫達成的協議,李月可以在江南東道頒發不高於從五品的勛官,朝廷在江南東道頒發的勛官,也需要獲得李月的認可方才有效。

  這次的授勛令主要以捐糧、行善、辦學為主,比如辦一所學堂且資助五十童無償入學的可授武騎尉,辦二所學堂且資助一百童入學的可授雲騎尉;又如給養孤寡老人二十人者可授武騎尉等等。第一次二年一考評,以後三年一考評,若不繼續作為的,將被取消勛官的資格,考評將由金陵戶曹事來執行。

  和去年的捐糧授勛相比,這次的授勛民間十分踴躍,僅蘇州一地,在九月底時,就有四百人被授武騎尉之勛,最後江南十五州共有近五千人得到了勛官,這些人由此也保住了部分田產。

  在混亂與興奮中,夏天慢慢的過去,隨著秋風帶來的一絲涼意,江南東道授田的事宜已漸漸步入正軌,無數第一次得到土地的百姓,像呵護自己親生兒子一樣,拚命地打理著土地:深耕、除草、施肥。但授田的工作也並不平坦,在不少地方或大或小的都出了一些亂子,限田令引發的第一樁大案便發生在昆山。

  蘇州的昆山縣自古是糧食的高產區,全縣上田所佔的比重就佔了九成以上,這裡也是江南佃農最集中的地方,江南東道土改的第一樁大案便發生於此。由於土地肥沃,產量可觀,京中不少權貴也在此購地,故全縣七成以上的土地都被貴族、官吏和大戶所佔,當限田令推出之時,這裡也自然成了矛盾聚集的焦點所在。縣令陳子棟今年四十八歲,他既非進士出身也非受父蔭得官,在做了十幾年的小吏後,靠勤奮和積功一步步走上來的,所以也較常人更珍惜此位,也更加為官謹慎。當限田令傳達到昆山縣時,陳子棟的大腦就『嗡』的一聲,漲大了十倍,雖然他早有預料,但也絕沒有想到這麼嚴重,「奪官爵之田與百姓」,這簡直不就是造反之舉嗎?陳子棟立刻便掂量出此事的艱難,便連夜和縣丞統計,結果卻令二人大為沮喪,就算以昆山的職分田、公廨田和可調劑的余田近而而二千頃全部授出,也只能滿足四成左右的無地農民,另外的人怎麼辦?真的去奪權貴的田絕不可能,除非是不想要這頂帽子了,但如果不授,百姓鬧事的話,金陵追究下來,他的帽子同樣也保不住,陳子棟不由急得團團直轉,一旁的縣丞看了忍不住對他說道:

  「大人,我看能不能平衡一下,或許可行。」

  「怎麼個平衡法?」

  「屬下以為這授田也不是一天二天能結束的,起碼也要一年二年,我們可部分授田,不要一下全授足,丁戶每戶先給十畝,民戶給三、五畝,我想這些百姓能得個十畝地已經是感恩萬分了,大人再以測量、立戶為借口,慢慢的做,等一些大戶退出田了,再補授一些不就行了嗎?」

  「如果大戶都不肯退田怎麼辦?」

  「一般人自然是不肯退田的,大人可撿一些後臺弱的,強迫贖買,用殺一儆百的辦法,肯定是能弄到一點田的。還有官吏的田也先清了,這樣就算別的方面不力,上面也不會怎麼責怪的。等到最後,我估計各地的情況也差不多,要麼就不了了之,要麼就是上面來硬的,若是那樣,京裡的權貴也怪不到大人的頭上。」

  「你說得是不錯,但我昆山和別的地方不同,權貴長期強佔土地,民怨已深,一個處理不好就容易激起民憤。我看這樣,明日先集中大夥兒商量退田之事,限田令之事暫時不得外傳。」

  第二天,陳子棟將昆山縣的各級官吏數十人都集中起來,向他們宣佈了限田令,這下彷彿象捅了馬蜂窩似的,激起了所有人的強烈抗議。

  「我等辛辛苦苦用攢下俸祿所購的田產就這麼說沒就沒有了嗎?」

  「那我祖上留下的永業田怎麼辦?」

  「這李月實在是欺人太甚,北方來的刁民,已經收容他們就不錯了,現在居然要分我們江南的地,憑什麼!」

  一時間,七嘴八舌,喧鬧聲淹沒了整個大廳。

  「大家安靜!聽我一言。」陳子棟好容易壓下喧鬧聲,方才說道:

  「我理解大家的苦衷,我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但這次限田令半年前就有風聲,決非是走過場的,我勸大伙最好把田交了,得一些補償,讓家人做點買賣什麼的,千萬不要卻觸這個風頭,最後連補償也拿不到。」

  這時縣尉說道:「大人,能不能給大夥一點時間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上面不是也有限三個月的時間嗎?」

  陳子棟點點頭說道:「大夥兒的事情我會放到時限的最後,現在大家要做的,是和我一起去把那些超限中小戶的田先收了。」

  第二天,陳子棟便在全縣各處張貼了限田令,和別處一樣,限田令立刻在昆山縣內掀起了驚濤駭浪,歡欣雀躍者有之,跺腳痛罵者亦有之,一個月後,首先便是無地的農民們,每戶都或多或少拿到了一點地。

  這天上午,陳子棟率十幾名衙役來到縣北的王各村,逕直來到王舉人家,這將是他下手的第一個目標,王舉人不到五十歲,天寶二年中的舉人,家有上田一百餘畝,只有兩個女兒,都早早的出嫁了,後來娶了一房小妾方才得了一子,現年僅五歲。王舉人在王各村算中戶,但名氣卻大,陳子棟選中他,就是看中他的影響力。

  「縣官大人,這是我祖上留下的永業田,官府有何理由要收走!」王舉人聽說要收他的田,眼睛頓時瞪得通紅。

  「王舉人,一個月前我就公佈了金陵府所下的限田令,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聽說你們一幫文人還寫幾首打油詩來譏諷吳王殿下。本官是按律辦事,你家的情況只能有田產三十畝,另外七十畝必須上繳,本官今天所來,並不是馬上要你交地,而是敬你為舉人,親自來通知你,另外本官也可給你一些寬容,所退哪些田可由你自己選擇。」

  王舉人冷笑一聲說道:「上不敬,下必效之,吳王既然敢動國本,你們這些小官自然迎合。限田令我也看了,對官戶的限田是排在丁戶之前,既然限田就應一視同仁,為何只動我等小民,而對權貴之田卻不見動靜。」

  說完他一指遠處的大片田地道:

  「那是宗室臨晉公主之地,你敢動她嗎?還有城南魚朝恩之地,你也敢動嗎?哼!只許州官放火,卻不許百姓點燈,你若是真的限田,就先把他們的田給收了,我自然無話,否則我就將到金陵去告你!」

  陳子棟氣得渾身發抖,大喝一聲道:「大膽刁民!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限你二天內把田交出來,否則我派人來強收。走!」

  「狗官!不讀聖賢書,不知道德,你敢來拿我田,我就死給你看!」

  陳子棟冷笑一聲回頭答道:「你莫用死來嚇我,你若真死,你家就只算半戶了,最多只能留二十畝地,你有這個膽嗎?」

  王舉人聞言血往上湧,臉色變得通紅,只見他仰天長叫一聲道:「蒼天啊!你何其不公!」

  喊完往後猛退幾步,一個前衝便一頭撞死在門前的石柱上。

  陳子棟見王舉人真的撞了石,不禁也嚇得手腳冰涼,連聲喊道:「快!快!看看還有沒有氣?」

  一名衙役上前摸了摸王舉人的口鼻,回頭說道:「大人,沒氣了。」

  這時二名婦人從房內衝出,伏著王舉人的屍首便搶天呼地的哭嚎起來,陳子棟見周圍的百姓都遠遠的圍了過來,便強作鎮靜的喊道:

  「按限田令,王舉人應交出田七十畝給無地之民,現在他抗令不遵,自尋死路,怪不得本官。」

  說完他又對王舉人的妻妾說道:「本官見你們可憐,就給你們一條生路,同意你們分成兩個半戶,各給十五畝地,可盡快到縣衙來辦割戶手續。」說完領著衙役回縣去了。



第二十九章 案起二
  兩天後,王舉人的妻妾果然來縣裡辦了割戶手續,陳子棟勸慰了一番,又賞了一口薄皮棺材,便以為此事已了結。但沒想到,只過了五天,金陵監察室便派人來調查了,原來王舉人的一些詩友竟上書金陵府將陳子棟給告了。按照監察條例,在未定案之前,調查吏是不會干擾被調查人的日常行政,只是背後調查。陳子棟知道事情鬧大了,來人竟是監察室副令,可見是李月親自過問了,依李月的性格,在限田令推廣不利的情況下,必然是要拿自己開刀,以儆百官,又急又恐的陳子棟苦思了一夜後,毅然下定決心,要想脫此劫,只能向朝廷大員的田地下手了,或許李月還能開恩饒自己一次。

  陳子棟選定的是臨晉公主之地,一則涉案,二則臨晉公主是玄宗之女,已垂老,不似魚朝恩那樣握有大權。

  當天他帶著三十名衙役,衝進了臨晉公主的田莊。臨晉公主在昆山的田莊共有地五百餘頃,分佈在五處,部分是皇上賜的,部分是低價購的,當然也有部分是強佔的,負責打理田莊的是一名姓田的太監,他早得到公主的指示,不要理會所謂的『限田令』,現在趕緊先把夏收的租子收上來,京裡等著用,這天田太監正領著一幫人在各佃農家催租,突然得報:昆山縣令竟帶著一群衙役來上門收田了。田太監不禁暴跳如雷,喝令集中所有的手下,並通知所有佃農:官府要來搶他們的飯碗了。不明真相的佃農紛紛操起鋤頭隨田太監一起趕往田莊,頓時數千人便將陳子棟和幾十名衙役團團圍住。

  「陳縣令,咱家聽說你要來收田,可是真的?」田太監見面便劈頭責問道。

  陳子棟見對方勢眾,心中早就忐忑不安,他見對方質問,便陪著笑臉說道:「田公公,限田令想必你也知道,下官也是沒有辦法,按令辦事,請田公公體諒!」

  「呸!什麼狗屁限田令,咱家沒聽說過,這裡是臨晉公主之地,是先帝賜的,你敢動半分,便是欺君大罪。」

  「不敢,先帝賜的自然不動,下官指的是另外幾處。」

  「看來你眼裡是沒有朝廷了,欺我家公主年邁,拿她先下手,你這個狗官,養你有何用?來人啦!給我打!」

  頓時一百多名打手衝上來,掄棍便打,眾衙役見勢不妙,架著陳子棟就逃,這幫如狼似虎的公主家人怎肯放過,劈頭蓋臉的就將十幾個衙役打翻在地,這時周圍的佃農們也開始騷動起來,紛紛舉著鋤頭吶喊助戰,把一群公人緊緊圍住,不給去路,幾個護著陳子棟的衙役很快便被打翻在地,棍棒如雨點般的向陳子棟身上直打過去,很快便陳子棟打得翻滾嚎叫不已。

  「打!打死他,讓所有人都看看,敢得罪公主的下場。」

  漸漸地,陳子棟再沒有了聲音,渾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就此死去,這便是江南土改後發生的第一樁大案:『昆山田莊血案。』縣令陳子棟因執行限田令,被臨晉公主的惡僕活活打死,手下衙役也十死二十傷,其中五人終生致殘,首兇田太監已逃往長安。消息傳到金陵,李月頓時勃然大怒,當即令王元楷率一千軍開赴昆山,先將動手打人的惡僕悉數緝拿,就地斬首示眾,同時將各地權貴在昆山的所有土地全部沒收,把他們留在昆山看管的家人統統趕走。隨後派人送急件前往長安,問李豫索要人犯。

  大唐皇帝李豫同時接到了李月要人的請求和昆山發生清田的報告,心中頓時惱怒不已,這個李月也太過分了,連先皇賜的田他也敢沒收。不過臨晉公主的惡僕竟然敢打死一縣之令,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他當即命人到臨晉公主的府中去要人。

  這時門外傳來太監的唱聲:「太后駕到!」李豫一驚,急忙迎了出來。

  他見母后一身盛裝,不由關切地問道:「母后,暑氣尚未消退,您怎麼不在宮內歇息?」

  皇太后並不搭話,坐好後方才徐徐說道:「哀家聞昔日長孫皇后著盛裝賀太宗得魏征,哀家不才,也想效仿一二,哀家恭賀皇上得一好臣弟。」

  李豫知她指的是李月,不由苦笑搖搖頭,長嘆一聲。

  太后見狀微微一笑說道:「皇上可是在怪哀家不識時務,昏庸護短?」

  「皇兒不敢!」

  「皇上,哀家想給皇上說個故事,皇上可想聽?」

  「母后請講!」

  「從前有家人遭了盜,屋內一片狼籍,這時有不少家僕便想趁機佔便宜,私拿糧食,佔據房屋,將主人逼得只剩一角,咽糠谷以充飢,眼看家道敗亡在即,這時他的親人趕來,趕走強盜、教訓家僕,不料主人非但不感激,反而指責他的親人趕強盜時踩壞了屋,訓家人時打傷了奴僕。皇上,你說這主人做得可有道理?」

  李豫明白太后的寓意,只得說道:「但凡小月稍微收斂一點,我也不會遭受這麼大的壓力了,這不,他剝奪了臨晉公主受先帝御賜的田產,又上書說臨晉公主的家人犯事,讓我交出。」

  「皇上,按制哀家不能過問朝政,但哀家實在是想說,皇上有點本末倒置了,安史之亂起後,各地土地兼併之風盛行,本以為隨著安史之亂結束會好些,不料反而愈演愈烈,眼看百姓民不聊生,紛紛賣身為奴以求活命,皇上非但不約束,反而聽之任之。哀家也曾接觸過普通百姓,甚至知道百姓賦稅之沉重的程度,現在眼看朝廷日趨艱難,皇上雖然帶頭儉樸,卻不去解決問題的源頭。連我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問題出在何處,大量有田的權貴不交稅,而真正交稅的百姓又不堪重負,長此以往,我大唐江山可如何是好?幸虧皇上有一臣弟,在江南銳意改革,給百姓一口飯吃,這至少也給百姓一個希望,不至於被逼造反。哀家也聽說你和幾個宰相都親口答應過不干涉月兒的改制,金口玉言,怎能說話不算呢?」

  「母后,你說的這些皇兒何嘗不知,只是涉及幾乎所有權貴官僚的利益,若想動他們一根毫毛,只怕聖旨連這個宮門都出不了,最後恐怕你我母子也不會有好下場,沒有各地大地主的支持,我們李氏江山更是不能持久,隋末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母后也知道反對皇兒的人勢力之大,尤其是宗室裡的人,一旦被他們抓到把柄,完全可以在太廟裡廢我另立新帝,母后,兒臣真的也沒有辦法,只盼小月給我闖的禍小一點。」

  「唉!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太看重這個位子了,照兒,娘知道你的苦,娘不管你,只求你不要傷害弟弟,好嗎?」

  李豫心中猛然一震,照兒,這是自己早已忘記的名字,他不禁抬頭看去,只見母親的臉上已是淚流滿面,心中不禁一酸,緩緩跪下:「兒答應母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傷害弟弟。」

  秦氏不由撫mo兒子的頭說道:「照兒,你要記住,將來你遇危險,能救你的,只有你的親弟弟,從前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你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這時李豫的腦海裡閃過一幕幕往事,平定李琮、剿滅李系、上元立威,他突然意識到母親說的話其實是對的,自己確實要給自己和兒子留條後路,就在這一刻李豫遂決定了自己在江南土改中應採取和事的立場。

  是夜,派出的侍從回來稟報:「確實有人看見那田太監回了臨晉公主府,但臨晉公主就是不承認,她還說......,臣不敢說!」

  「她還怎麼說,快說!」

  「她還說皇上偏袒親弟,欺罔先帝,要到太廟去告皇上!還要親自來問皇上要回先帝御賜之地。」

  「胡說八道!」

  李豫來回走了幾步,這才冷森森地對侍從說道:「你立刻赴江南,告訴吳王,這件事朕管不了,要他自己解決。還有,再替朕帶一密旨給他。」



第三十章 較量
  半個月後,有人夜闖臨晉公主府,將一名田姓的太監割去首級,並懸在公主府的大門前,公主因此受驚,幾日後便因驚嚇而死,不用說,這自然是李月派順風的高手所為,臨晉公主之死頓時震驚了京城,給許多正在大張旗鼓攻擊李月的皇親貴族們當頭一棒,紛紛偃旗息鼓變得緘默起來,李豫在這個問題上一直保持著沉默,只在後面微微露出一絲冷笑。

  昆山田莊血案後,軍隊開始調動,各地加快了授田的步伐,十月底,戶籍清理完畢,十一月官府手上的余田基本授完。十二月,官員交田的期限到,有人舉報蘇州華亭縣縣令和縣丞、縣尉集體弄虛作假,虛報個人上繳的田畝達五十頃以騙取補償,接到舉報的監察室立刻派人去核查,核查結果為舉報屬實。監察室當即回報李月,李月批轉士曹事依唐律將其全部革職,並由監察室去抓捕,並派人將逃逸的縣尉緝拿歸案,縣令和縣丞、縣尉三人被斬,其餘涉案官吏一概免職問罪。

  同月,監察室查出蘇州海鹽縣縣令和縣丞勾結早將屬於國家的二十頃職分田和公廨田私賣肥己案,縣令和縣丞斬!

  查出杭州鹽官縣縣丞多授家人土地案,縣丞革職!土地追回。

  查出常州武進縣縣令私受大戶行賄、替十人騙取勛官案,縣令斬!並剝奪勛官。

  。。。。。。

  一連串的血案震驚了金陵府,一個月間各地被殺被革的官吏多達數十人,棄官逃走者也有不少,連李月也為之震驚了,這僅僅是查出來的,應還有隱藏得更深更隱蔽的,並且州官無一人犯事,這並不是說州官就絕對清廉,幾十年來的吏治腐敗,江南豈能獨善。官員的清理後,產生了大量的職位空缺,也影響了授田的步伐,隨著新年的到來,春耕也漸漸來臨,根據各地報上來的數據匯總,近九成的無地農民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一點土地,只剩下一些久居山中夷民因難以統計無法授田,到此為止,李月土改的第一步,戶戶有田算是基本完成了,但這也是土改中最容易的一步,真正的觸及到權貴利益的改革除昆山縣以外,別的地方尚未正式開始。這時 『到此為止』的論調普遍在江南東道的官場中泛起,為不影響春耕,也由於贖買的資金不足,當然也和李月接到的密旨有關:

  「朕同意江南的改制,但弟須善用手段。」

  金陵府在一月終於暫停了對官員、權貴、大戶田產的直接清理,而改為由軍隊派人丈量土地,核清產權,稍微清醒一點的人都看出來:這決非土改的結束,而是另一場更大風暴的醞釀。也由此,各種幕後的較量才真正的在長安和江南間拉開了序幕。

  長安權貴中被剝奪土地的權貴並不是全部都能忍氣吞聲的,魚朝恩便是其中之一,魚朝恩在江南的三處田產已被剝奪走一處了,還剩常州和湖州的另兩處,為保護自己的利益,魚朝恩終於決定出手了,但他的辦法和別人不同,並不到李豫面前痛哭一番而得到別處的土地,他自有自己的手段。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便是魚朝恩的處世原則,其出手的陰險狠辣、用計的高超絕妙、揣測上意的準確細微等等,連當年口蜜腹劍的李林甫也是難以比肩的,這也正是他多年不倒的重要原因。

  「老爺,公子回來了。」

  「啊!快快命他來見我。」

  只見魚令輝風塵僕僕的走進父親的書房,魚朝恩急忙摒退左右,魚令輝連喝了幾杯茶後,這才興奮地對父親說道:「父親大人猜得果然不錯,那蕭隱正是幾年前已經死去的蕭隱士,我從河南府拿到了一份秘密檔案,這蕭隱士在河南府被安祿山攻陷後化名蕭隱逃亡,後來這個蕭隱被俘後竟然投降了安祿山,被授於一縣之令,據孩兒探訪多人的結果,偽縣令蕭隱和蕭隱士的體徵完全一致,這也正好解釋了蕭隱士當年為何要詐死埋名的原因。」

  魚朝恩淡淡一笑道:「我早猜到這個蕭隱必有問題,故而以國子監祭酒的名義向皇上提出主編《奸臣錄》,就是為這個蕭隱準備的,只要除去蕭隱,就等於斷了李月一臂,想必這也是遂了皇上之意,否則他派崔渙去金陵做什麼?」

  「父親果然高明啊!不動聲色便斬敵於千里之外,孩兒受益非淺。」

  「你知道就好,除去蕭隱只是第一步,我的第二步棋還要你親自去執行,你明日就動身去江南吧!」

  「孩兒知道了。」

  蕭隱是在草擬第二次科舉考試的提案時得到的消息,在朝廷發佈的《奸臣錄》中竟然有自己的名字,在第二百一十二條寫著:至德二年賊破河南府,河南府參軍蕭隱士化名蕭隱逃遁,後被賊軍所執,遂降,授穎南縣縣令,現在金陵府為職事官。

  蕭隱呆呆的看著這份還帶著油墨香味的《奸臣錄》,眼中儘是無盡的悲涼,突然他慘然一笑,一口血噴了出來,仰天倒下。

  聞蕭隱吐血,李月幾乎是跑著去了蕭隱的官署,這時蕭隱已被抬入內房,尚未甦醒,李月見他面若金紙,氣息奄奄,連忙把住他的脈博,這時旁邊的醫官說道:「殿下,蕭大人是氣急攻心所致,再加上他長期過度勞累,下官恐怕蕭大人不妙。」

  李月沉著臉轉頭問旁邊的蕭隱下屬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屬下不知,當時蕭大人正在看京裡送來的一份刺舉,便突然這樣了。」

  「什麼刺舉?」

  有人把《奸臣錄》一冊遞與李月,李月心中一動,便急速的翻閱起來,果然在第七頁上看到了蕭隱的名字,李月心中頓時明白了一切。他見這本《奸臣錄》十分嶄新,顯然沒有被傳閱和勾批過,突然感覺不對,便急忙問道:「此書是從朝廷哪裡傳來?」

  「回殿下,是吏部。」

  「可曾先遞士曹事還是直接就是傳遞給蕭大人的?」

  「批文上是直接給蕭大人的。」

  「不對!按常規是應先由士曹士勾閱,方才傳到蕭大人處,此事不合常理,必有蹊蹺!」

  當夜,李月便寫信給京城的韓滉,請他幫助查到此份刺舉是由何人傳來。

  蕭隱暈倒後,便一直昏迷不醒,眼看他一天天的衰亡,死神已經開始向他招手,李月知道,這是蕭隱自己心萌死意,對他來說,死便是唯一的解脫。

  在第三天時,李月便親自去了京城,他要為蕭隱辨白伸冤,他一定要將蕭隱的名字從《奸臣錄》去掉,且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己給蕭隱帶來的不幸。

  就在李月赴京為蕭隱之事進行交涉的時候,在杭州的鹽官、新城、唐山三縣爆發了大規模的民眾衝突,起因是這樣的:杭州刺史李良是江南十五州的刺史中比較支持土改的官員,因而杭州的土地清理工作也走在各州的最前面,大戶們紛紛被勒令交出土地,接受贖買,在這種情況下,以世居鹽官的一陳姓豪強地主為首的數十名大戶結成聯盟,集體抵制限田令的實施,他們在上書皇上的同時,糾集上千名家丁,暗地裡組成私人武裝,大規模的毀壞農作物,強行驅逐得地的流民,為保土地,流民遂與之抗爭,但因力量微弱,根本無法抵擋,造成了上百人的死傷。就在李良準備調查該事件之時,杭州州府衙門突然失火,所有的戶籍及土地資料全部被焚燬,李良一家也險些死在火中。

  消息傳來京城的李月那裡,李月極為震怒,當即命令張傑率杭州團練一千軍前往鎮壓豪強大戶的暴亂,就在他剛剛簽署出兵令之時,一份急報從金陵發來:「蕭隱去世!」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7 PM

第三十一章 新任
  十天後,李月和李豫達成意向,李月接受新任命的吳王府長史崔煥,李豫則同意在《奸臣錄》中刪去關於蕭隱的章節。緊接著李月便火速趕回金陵,他接到新的急報:錢塘江決堤,沖毀萬畝糧田,也阻攔了張傑的平亂戰事,引起民亂的私人武裝也不知所蹤,鹽官、新城、唐山三縣令皆掛印而逃。與此同時江南各地均出現了類似杭州的民眾衝突,各豪強地主和京裡的權貴勾結起來,紛紛成立地方武裝,並受到地方官的暗中庇護,為穩定局面,上百名官員聯合請願,要求修改限田令。

  當心急如焚的李月趕回金陵時,局面已近失控狀態,華亭、丹陽兩縣甚至出現官倉被燒燬、庫稟被哄搶的嚴重局面,並開始有流民放棄土地離開江南的情況發生,在這種情況下,李月當即命所有的地方軍隊駐防各地重要的機構,如官衙、糧倉、庫稟等,同時派蔡明德和吳昊各率五千軍赴浙西、浙東控制局面,只要發現私人武裝,一概誅殺無論。

  但所有的私人武裝就像實現串通好似的,就在金陵出兵後,一夜之間便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一攤紛亂的局面。大歷元年的新年便在這混亂中悄然度過。

  新年後,崔煥接受了李月的任命正式走馬上任,替代了蕭隱的職位,這位先帝時的宰相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立案要求「廢官奴」和「除賤籍」,凡江南十五州所有的官奴皆恢復平民的身份,官府不再擁有奴隸;同時在江南十五州也不再有賤籍的存在,所有的官奴和賤籍都將獲得平民身份,按丁戶或民戶同樣給予授田,由此,整個江南十五州有一萬多戶近八萬人因此獲得新生。

  崔煥所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完成蕭隱只做到一半的科舉考試,長安的省試在去年十月就已結束,而金陵的府試因蕭隱去逝一直延遲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二月初,金陵府向全國的舉人、貢生發出邀請,金陵府第二次的府試將在三月五日舉行,今年考中的士子,將授明經科進士稱號,高於去年,這自然也是崔煥的面子,主考官為崔煥,副主考是記室參軍事司馬譚元凱(李月為防止崔煥專權,將自己的兩個心腹譚元凱和石紋分別調任記室參軍事司馬和諮議參軍事司馬,同時提拔宣州長史周蒔和宣州長史劉原分任法曹事司馬和戶曹事司馬),消息傳出後,全國近三萬舉人、貢生蜂擁至金陵,去年的科舉授官轟動了全國,令無數曾經輕視它的士子們為之惋惜、後悔。儘管江南在推行限田令,但求仕心切的士子們依舊不顧一切的趕來,許多士子因江南重策論而在家準備了整整一年多。二月中旬後,金陵的街頭皆是士子們的身影。

  儘管科舉考試進行得如火如荼,但李月卻似乎不受影響,他的心思完全放到了土地改革之上,韋黃裳在去年十月提議利用冬季農閑時在江南地區廣修道路、疏通河道,以便於物資流通,促進商業的發展,此提議得到李月的欣然同意,命韋黃裳全權負責此事,但由於鋪的面太大,也由此造成的嚴重的負面後果,那便是金陵的財政開支過大,影響的土地的贖買,這卻是李月始料不及的,事後段秀實向李月謝罪,正是由於他的安排不當,導致修路資金擠佔了土地贖買基金,這時李月方才體會到失去韓滉後的損失,段秀實在理財方面確實要遠遠遜於韓滉。就在離科舉還有十日之時,李月卻在金陵城消失了,他和周蒔再次來到無錫縣,他要親自看看限田令給普通百姓帶來的影響。

  趙家村一帶因大量安置災民,此時已升格為鄉,李月和周蒔身著微服一路看來,二月的春風似剪刀一般,柳枝上的嫩芽已悄然冒出,碧綠的河水中不時游出一群群小魚,在河面上蕩起一圈圈的漪漣,岸上大片大片的麥田已經轉成深綠色,看不到一塊擱荒的情況,且和幾年前李月所見,似乎農田又密集了許多。二人沿著田埂走去,天剛下過雨,不多時兩人的腳上已全是泥濘,幾十名親兵遠遠的跟著,田里勞作的人們不時抬起頭來,望著這群奇怪的人。

  「老人家,去年秋收如何?」李月向一名正在田間除草的老農問道。

  「回官爺的話,去年秋收非常不錯,是我這十幾年來第一次碰到這麼好的收成。」

  李月一怔,不解的問道:「老人家怎麼知道我是官家人?」

  老農笑了笑答道:「我活了六十多歲了,怎麼會看不出?你後面的那二十幾名隨從都帶著刀,且行走之間行列整齊,顯然是行伍之軍人,他們保護的不是官爺會是誰,再說你這個氣度,又豈是普通百姓所能比擬。」

  李月點點頭繼續笑著問道:「那這些田都是你的嗎?去年秋收中你拿到幾成收入?老人家,千萬不要以為我是官家人就不說實話。」

  「不敢,我和兒子一起過,算一戶半,按標準我應得田四十五畝,縣裡先給了我十五畝,又準我自己開墾十畝,現在我們共有二十五畝,這些田都是我自己的,這是生來的第一次啊!去年收成中交了一成的田稅,還有九成是自己的,又不用交佃租,心中實在是爽快!」

  李月聽到這裡回頭問道:「田賦不是定下來只收五分嗎?怎麼要收一成?」

  周蒔也微微一怔,他想了想問道:「老人家,你借過官府的種子和耕牛沒有?」

  「借過!借過!所以在那一成裡也包括還官府的種子和耕牛了。」他見李月臉色不好,急忙擺手說道:「我能夠得五成就心滿意足了,何況還是九成,官爺可千萬不要責怪縣令,換個貪官來,我們就慘了。」

  李月點點頭對周蒔說道:「我記得種子因要扣除些損耗是按六分還;耕牛是按半日五合米的標準租借,平均一畝地需要二升,對吧!」

  「是的!」

  「回去後你下個文,要求各地將租借種子和耕牛的標準不僅要張榜公佈,還要裡正傳達到每一戶,不能欺百姓老實就簡單取整收取,這裡面不能留下漏洞。」

  「是!」

  待李月他們走後,那老農立刻跑回了村,他已經聽出來了,來人絕不是個普通的小官。

  很快,李月隨周蒔便來到王二的家,遠遠看去,只見路上的蒿草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十幾間屋,現在已經連成了一大片,少說也有兩、三百戶人家,大多數還是比較簡陋,王二家還是在最邊上,房屋顯然已經稍微修整過,還用籬笆圍了一個小院子,院子裡一大一小二個婦人正在推動磨盤碾米,周蒔一眼便認出那個女孩正是王二的閨女,當年拖著鼻涕的小丫頭,已經初長成人了。李月又仔細看了看兩個人的衣服,雖是粗布,但卻是新做不久的,婦人的頭上還紮了根絲帶。

  王二的女兒先看到了李月他們,她立刻便認出了周蒔,連忙低聲對母親說了幾句,丟下手中的篩子跑出門找父親去了。李月見那婦人從屋裡來回搬凳子,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便笑了笑靜靜的等在那裡。很快王二便隨著女兒匆匆的趕了回來,他見到周蒔倒頭便拜:「小民王二拜見縣令大人。」

  李月和後面的王元楷都不由笑了起來,李月笑笑說道:「你們周大人已經不是縣令了,早升了官。」

  「是! 是!周大人是好官,應該陞官。」

  周蒔連忙對他說道:「王二,這位是我的上司李大人,我們是特地從金陵來的。」

  「小民拜見李大人。」說完王二連連磕頭。

  「起來!起來!你總不能一直讓我們站在這裡吧!我還有話要問你呢。」

  「啊!」二位大人請隨我進屋。



第三十二章 結盟
  就在王二家的小院裡,李月第一次接觸到了最底層的農民,周蒔趁李月和王二交談的時候進屋看了看,只見牆面刷白了一些,窗上也糊上了厚紙,鍋裡的野菜變成了粗麵饃饃,周蒔心裡略略一鬆,從屋內出來,只聽見李月正在詢問著王二:「除了希望能得到官府的土地契約外,你對限田令還有別的什麼建議呢?」

  「稟大人,小人以為如果一戶三到四口人能得到十畝土地和五畝桑麻就已經十分滿足了,現在我得到十五畝地真的心滿意足,但我聽說官家還要沒收其他大戶的土地繼續授給我們,讓我們能拿足三十畝地,官府雖然是好心,但作為一個種田的普通農民,我卻不希望這樣。」

  李月心中一怔,急忙問道:「為何?」

  王二嘆口氣說道:「其實得地農民最盼望的就是穩定,倒不在乎土地的多少,如果要強行沒收大戶的土地繼續給農民的話,這些大戶必然會反抗,他們當然不敢向官府發難,所以他的下手的對象自然就是我們這些小民,我的一些同鄉就是因此被殺被傷,最後只得離開了江南,本來他們已經有了五、六畝,已經不愁生活,正是官府對大戶的強行收田導致了衝突,讓他們的到手的美夢又破滅了。」

  「這是你一個人的想法還是大家的想法?」

  「這不是我一人的想法,我們大伙在田頭聊天的時候都這樣認為的,大人,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多大的官,但求求你回去給上面說說,我們百姓不僅是想得到土地,更希望能長久的得到土地。」

  「是啊!大人,求你回去說說吧!」這時圍在一旁的數十名農民都齊聲應和道。

  李月默默的點了點頭,心中十分沉重,就在這時,周蒔過來低聲說道:「裡正來了,他是認識殿下的,我已吩咐他不準洩露殿下身份。」

  李月扭頭看去,門口擠進一人,正是當年在運河邊見過的那名裡正趙世晨,只見他戰戰兢兢來到李月面前,還沒說話便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人趙裡鄉里正趙世晨給大人叩頭!」

  「你就是那個私分種子的裡正嗎?」

  「小人在那以後再也沒有做過了。」

  「以前的事我就不想追究你了,我今天想聽聽,作為一個里正,你是怎麼看限田令的,我要聽實話,你明白嗎?」

  「小人明白,其實小人也是有一些話想說的,不過小人如果說了,請殿,不!請大人恕小人之過。」

  「我不怪罪你,你就站起來說吧!」

  「是!小人在這一帶做裡正已經有快二十年了,對每一家每一戶都很熟悉,要說這限田令,確實是好,大人也看到了,這王二家原來是什麼光景,現在又是什麼光景,一目瞭然。但如果說不好,就是它太過激了,這一帶家裡土地超過百畝的有四十多戶,其中三十戶都是繼承的永業田,是祖上留下來的,大夥兒一齊去找縣裡,可縣裡卻說沒辦法,上面規定要一刀切,頂多給你點補償,鼓勵大家從商,說得容易,這幾輩子的土地主,連蘇州府都沒去過,能經什麼商,好在縣太爺心好,到最後的寬限期再說,眼看下個月就是最後寬限期了,大家聚在一起天天唉聲嘆氣,大人,求求您,能不能不要把祖上繼承的永業田算在內。」

  說到這裡,趙世晨跪下連連叩頭不止。

  在回去的路上,李月鐵青著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回到官署後,李月立刻命崔煥來見他。很快,門簾被掀開,崔煥走了進來,帶進來了一股寒氣,侍從急忙給火盆裡添碳,李月揮揮手,命他們全都退下。

  「殿下看來臉色不好,是否路上遇了風寒?」

  「非也,崔大人,科舉之事準備得如何了?」

  「回殿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有前一次的經驗,這次就順利很多,策論的題目也確定了,就是《漢晉土地制度得失》。」

  李月眼光一挑,銳利的盯著崔煥問道:「這是崔大人的意思吧!」

  崔煥淡淡一笑,並不慌亂,走了幾步說道:「老臣本來打算科舉後再和殿下談談土地的事,今天既然殿下問了,就恕老臣直言了。殿下以為老臣站的是哪個立場?」

  「崔大人是三朝元老,資格為百官之首,任宰相多年,現在居然屈身來做我府上的一名長史,實在讓李月汗顏,況且我還曾經殺過崔大人之侄,崔大人卻毫不計較,可見心胸之寬。」李月並不直接回答。

  「崔眾犯軍規、崔無傷犯國法,理應受斬,但他們畢竟都是我的子侄輩,說不在乎那是假話,皇上在和我談的時候,也說不勉強我,如果我不願來就讓裴遵慶大人來,可最後我還是答應了前來,殿下可知為何?」

  「我確實不知,按理崔大人已經是正二品,卻降一秩來做正三品的金陵府長史,我實在不解。」

  崔煥背著手有點傷感地說道:

  「老臣今年已經六十有四,按唐律再過六年就該真的致仕了,可我心裡卻有點不甘心。我從二十一歲中進士至今已四十三年,這四十三年來謹小慎微,從未出半點差錯,論相名我比不上張九齡、姚崇、張悅之善,也比不了李林甫、楊國忠之惡,一生碌碌無所作為。」

  說到這裡,崔煥轉過身來看著李月,眼睛裡充滿了神彩地說道:

  「其實我是完全支持殿下的『限田令』,老有所養、少有所依,乃至食有黍、穿有衣、黃口皆入學、耕者有其田,這樣的大同社會一直是我內心的夢想,我曾有幸經歷了開元盛世,現在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民生凋零、國弱民瘠,一年勝過一年,心中的哀痛不是外人所能理解,我也知道問題的結癥,可卻不能也無力去觸動和改變它,慢慢的連我自己也麻木了。可殿下在江南的改革真的像一聲春雷,喚醒了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我幾乎每天都在關注殿下的下一步。『鹽鐵專賣』、『限田令』、『勸商令』都擊在了實處,本來是很好的辦法,可卻造成今天的混亂局面,我以為是殿下和蕭大人的策略錯了。」

  李月聞言猛的一振,他萬萬沒有想到崔煥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不由起身問道:

  「那依崔大人之見,又該如何走這步棋。」

  「殿下和蕭大人的策略錯就錯在『急』一字,總想能立竿見影,想把舊的東西通通砸毀,再重新建個新的制度,蕭大人當年還是我親自主考的進士,說起來也算我的半個門生,他的最大弱點就是想法略重於理想化,行事總帶有一點書生氣,不太注重實際,這和他少年得志有關。我相信各位刺史和縣令在殿下面前都是一致同意實行『限田令』的,可殿下真的知道這就是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嗎?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一致同意而無異議呢?就算是皇上的聖旨,也會有反對的聲音,也會有言官力諫。這麼多一致贊同,可見殿下和蕭大人都不懂得官場中兩手圓滑的學問,他們由於害怕殿下之威,即使心中不滿也不敢出言反對,所以『限田令』他們是照辦了,但完全可以避免的一些衝突和矛盾,卻沒有主動化解,甚至還故意激化,試問有誰把可能的後果都告訴過殿下呢?整天閉門不出的蕭大人也不可能知道這些。吏治不到位,就倉促推出重大改制,這是問題的其一。

  其次就是沒有策略和計劃,『限田令』一出,無論輕重緩急、不管情況各異,統統一刀切、一起辦,不懂得分而化之,更不知道要漸進而行,就如同用一根鐵棒去猛擊大石,自然震得手生疼、還濺起碎石傷及他人,若改成一塊一塊的處理,用砸、用銼、用鑿、用撬,多種手段共用,雖然時間慢點,卻最終能順利的把大石完全敲碎,也沒有多少負面效果,『令之所致,豈不如利之所誘,』不講策略,急於求成,這便是問題的其二。以上兩條就是造成今天局面混亂的主要原因。殿下,土地改革其實我在肅宗即位之初就開始思考了,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這裡就是我的一些想法和早就專門替殿下擬好的土地改革的草案,殿下有空請看看。」

  崔煥說完取出一本冊子,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楷,遞給了李月,同時也伸出了一隻誠懇的手,李月心中無比感慨的接過冊子,隨即也伸出手和這個自己多年的老對頭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第三十三章 新政
  大歷元年二月,在限田令最後的期限到來之際,金陵府終於推出了限田令修正案:

  1、各戶祖傳的永業田可保留,已經上繳的,加倍補償;永業田外若是購入的土地,可再順延三年期限,得授勛官的,可轉成口分田。當前重點是解決籍外田問題,凡拿不出購買契約和無官府承認的地契的土地,則要全部贖買或沒收,限各地半年內完成此事,無法做到的,也要上報金陵府。

  2、金陵府成立土地專案署,直屬吳王,統管土地改革事宜,由崔煥兼任署正。

  3、在大歷二年三月之前,各地官府必須保證各戶至少擁有限田令規定一半的土地,若到期後一縣內百姓的告狀超十件的,則要處罰當地縣令。

  4、金陵府各級官員的永業田在唐制的基礎上上限可增加三成,但官員必須重新如實申報,一但被監察室查處弄虛作假的,不僅免職,沒收全部永業田,還要依律論罪。

  5、土地超過一百畝的需重新進行測量,由土地專案署來執行。

  6、大戶主動交出一定土地的大戶,不僅在商業稅收上優惠,還可以享有終生免勞役、一子可以免兵役等等各種優惠。

  7、修正案細則一同發佈。

  限田令修正案推出後,江南的緊張局勢立刻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幾乎所有的人都長長出了一口氣。與此同時,第二次科舉考試也順利結束,在上萬名考生中錄取了六十四名佼佼者,授從七品到從八品不等的官銜,赴各地充作基層官吏。就在江南推出了限田令修正案的時候,江南東道的北面卻發生了嚴重的政局動盪。

  四月,海州有海賊犯境,李豫命兗州兵馬使董晏集兗、徐兩州的兵力共一萬餘人前去平賊,但海賊卻逃回海上,將董晏的兵力拖在了海州,就在這時,魏博節度田承嗣趁機南下,一連佔據了兗、徐兩州,然後向李豫上書請罪,申言自己絕對忠誠於皇上,只是怕江南的土改波及到徐州,才不得已為之,李豫大恨,卻又拿他無可奈何。

  六月,王縉密告李豫,田承嗣在徐州、陳留一帶陳兵六萬,有向南向西擴張的跡象,要求朝廷立刻採取對策,由於物資、軍糧短缺,長安再無力支持重兵佈防,在和幾位宰相緊急磋商後,李豫下旨加封李月兼淮南道節度使,將吳王府控制區北擴到宿州,並下密旨,準其擴軍至六萬,以牽制田承嗣。

  當即,李月立刻將二萬後備役轉正,命蔡明德兼任宿州防禦使,率軍一萬黑旗軍精銳駐防宿州;命南霽雲為濠州防禦使,率五千黑旗軍駐紮濠州;命吳昊為泗州防禦使,率五千鐵騎軍駐紮泗州,與宿州、濠州互為犄角呼應;又任段秀實為揚州刺史兼揚州大都督,統領二萬軍,後援宿州、濠州、泗州等地,同時調顏杲卿到金陵為西閣祭酒接段秀實之職。

  在一系列緊急佈防後,李月再次整頓軍制,將全軍分為三個營,分別為黑旗軍、虎衛軍、烈火軍,每營各兩萬人,其中黑旗軍包括一萬五千步兵和五千鐵騎軍為北邊和西邊防禦,由蔡明德統一率領;烈火軍為中部防禦,包括淮南道原有的一萬軍,共兩萬步軍常駐揚州,由段秀實統領;虎衛軍共二萬人,包括一萬由林衡率領的沿江水軍、由王元楷統領駐防金陵的五千步軍、還有由張傑率領的五千軍駐紮越州,以上軍全部向李月負責。同時李月還下令,除北線和西線的軍隊外,其他軍隊皆需由兵曹事統一組織進行屯田,以保證軍糧能夠自給。由於江南東道軍力北擴,果然牽制住了田承嗣在徐州的軍隊,使田承嗣暫時打消了西進的企圖,將重兵壓到徐州一線,伺機而動。

  為培養後備軍官,李月採納荔非元禮的建議,在金陵興辦軍學,由荔非元禮負責籌備,三個月後,軍學落成,李月命其名為金陵演武堂,由荔非元禮擔任學正,凡軍中副尉以上的軍官都必須到軍學受訓一年,同時每年和科舉一起開武舉科,將兵曹事中勸武署的職能轉到由軍學負責,考中者則為軍學的正式學員,學制為三年。

  由於火yao的軍事應用已逐漸在各軍中推廣,為保持技術領先,李月特地在軍學內設置了相應的課程,在各軍中也設置了相應的兵種,同時在兵曹事設立火器署,由嚴明任郎中,專門負責火yao及火器的開發和研究,而對於火yao、火器的生產則由專門的軍匠負責,這些匠戶由於身份特殊,都在官府的嚴密控制之下,區別於其他普通匠戶,受火器署的直接控制。

  淮南道歸李月管轄後,李月並沒有立即在那裡展開同樣的限田令,只是實施了江南東道的其他一些改革,如:鹽鐵專賣令、戶籍令、勸商、勸學、授勛等等,另外將淮南道所有的州縣官員都集中到金陵受訓以及收集官府目前掌握的田地情況,這些繁雜的工作,李月都丟給了崔煥來全權負責,只是有特殊和重要事宜時才由他來過問。

  五月,派去大和和高麗貿易的徐明謙終於回到了瀏河港,數百艘大船上載滿了金、銀、銅等貴重金屬以及瓷器、漆器等大量物品。船隊的回歸頓時轟動了江南,無數人特地趕到江邊觀看這一盛景,眼看著一箱箱金銀從船上被搬下,極大的刺激了大商人們求富的野心,造船業開始在沿海盛行起來,各地官員磨破嘴皮子也沒能奏效的勸商令卻在看得到的財富面前不攻而破,不僅遠洋貿易,內地貿易也被帶動起來,無數原本世代農耕的大戶紛紛派出年輕子弟組建貿易商行,涉足於工商業。遠洋貿易中不僅涉及高麗、新羅、大和等地,還往南至林邑(今越南中部)、真臘(今柬埔寨)、室利佛逝 (今印尼的蘇門答臘)、墮婆登(今印尼)、獅子國(今斯里蘭卡)和驃國(今緬甸)等國,為保護商船不被海盜侵襲,水軍特地組織了兩支護航艦隊,每年二次護送商船遠航,費用自然就由商船均攤,同時也引來了各國的貿易商船,三年後,瀏河港發展成了可以和廣州相比的大型海外貿易中心,在後來南面的明州港也漸漸的發展起來。

  八月,朝廷同意江南東道可以鑄幣,李月當即在蘇州建立鑄幣工場,將江南東道的主要銅產地婺州淳安縣的銅錠運來鑄幣,主要鑄造開元通寶,同時也鑄造少量的金、銀錠。這一舉措更加刺激了工商業的發展,半年內在市舶監和瀏河巡檢司登記的新成立商行就超過千戶,隨著工商業的興起,各種人才嚴重不足的情況開始出現,由於官府對匠戶控制的放開,一些有一技之長的工匠或精於帳務的人都成了極為搶手的人才,各種培訓專業人才的學堂也孕育而生。崔煥隨即在官學的基礎上,創建了百工學,專門招收各地有志於從事專門技術的少年,為官府和各地商家培養專門的高級技術人才。

  工商的興起有力地推動了大戶的還田速度,為獲得稅收優惠,潤州、常州、蘇州、杭州、越州一帶的一些有眼光的大戶開始主動向官府交田,到十月時,官府已經拿到了近十萬頃的土地,崔煥並沒有將這些土地全部追授農民永業田的不足,而是把絕大部份都暫用作金陵府的直轄官田,租給新從全國各地遷來的而暫時拿不到江南東道戶籍的農民們耕種,這樣一來,金陵府便控制了江南東道的租佃市場,使得主要靠收佃租的豪強地主們不得不降低了佃租水平,金陵府又重新漂亮的贏回了主動權。

  十一月秋收後,江南東道的糧船載著五十萬斛糧食從揚州出發,在重兵的護衛下,沿著漕運駛往長安,李月開始第一次兌現他的承諾。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7 PM

第三十四章 商行
  潤州丹陽縣福星酒樓的王掌櫃王三思是親眼目睹了瀏河港海船歸來時的盛況,開酒樓達三十年的他第一次動了經商的念頭,從太倉回去的路上他便一直在盤算此事,他共有兩個兒子,幾個月前他聽從縣令的勸告將酒樓交給了長子管理,自己變成了丁戶,加上勛官總算報住了一百五十畝的土地,可多出了的三百畝土地還是得交出去,自從限田令修正後,著實令他高興了幾天,不僅又多保住了一百畝祖上留下的的永業田,後來購買的還可以再延三年。

  但經商的念頭讓他開始動搖了原來的打算,回到潤州後,他就基本上打定了主意,他打算和兩個朋友一起合夥做一次海外貿易,先期每人投入二萬貫錢,租兩個船倉,購買唐綾後運到大和去換取白銀、黃金和其他貴重物品,如果能獲利就正式建立商行。自船走後,王三思本人也索性跑到瀏河港住下,日日盼望著海船的歸來。

  這天,王三思照例去了茶樓,這裡也集聚了幾十名和他同樣情況的土財主,大家都從各地來到瀏河港等待消息。

  「王掌櫃,你今天來得早啊!」

  王三思扭頭一看,見是杭州的茶商鐘祁,原籍也是丹陽人,故兩人走得最近。王三思拱手回道:「鐘先生也不是更早嗎?如何,有消息嗎?」

  「還沒有呢!船已經走了三個多月了,按理也應該回來了,上次聽說是海上風太大,所以在港內避了兩個月,故遲了些。海外貿易風險極大,倘若船出了事,我真要一頭跳進大海死了,我不比王掌櫃,老家還有田產,這次我是把身家性命都投進去了,只望不要出事的好!」

  聽說船可能會出事,王三思的臉色頓時變的慘白,二萬貫錢啊!開酒樓五年才賺得回來,如果靠那些地租的話,可能一輩子也沒有二萬貫,王三思心裡頓時充滿了自責和悔恨,這時旁邊又圍攏了十幾個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突然,樓梯響了起來,一名夥計氣喘吁吁跑上來嚷道:

  「來了!來了!船隊回來了。」

  王三思只覺大腦『嗡!』的一聲,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等他緩過神來,已經不知不覺跑到了大街上,這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朝碼頭跑去,王三思一跺腳,猛地衝了出去,可能這一生中也從來沒有這次跑得這麼快過。繞過彎,王三思頓時被驚呆了,只見數百艘巨大的海船正一字排開,緩緩地朝碼頭駛來。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有臨安號!」旁邊的鐘祁正聲嘶竭力的呼喊著。

  王三思猛的發現在第五艘船上掛著一面血紅色的旗幟,他的腿一軟,不由地跌坐在地上,那正是丹陽號的標誌。

  隨著海船順利的回歸,瀏河港頓時成了一片歡騰的海洋,這一次是金陵府特地安排的,騰出一部分艙位允許民間租用,同時免費替投資者理貨,只收取一點點象徵性的傭金。這一次遠航給每一個參與投資的人都帶來了巨額的利潤,王三思本人投入的二萬貫本錢給他帶來了近十萬貫的收入,扣去二成的稅和傭金,還有四倍的利潤,實在讓王三思歡喜愈狂,他當即在瀏河港港區沿街買下了三個商舖,決定正式從商,早上的悔恨和懊惱早被丟到九霄雲外。

  這次一些人的大膽嘗試所獲得的巨額利潤再次轟動了江南東道,無數懷著懊悔心情的人紛紛跑到瀏河港打聽下一次出海的時間,但瀏河巡檢司已經掛出通告,允許出資,但利潤需五五分成且不管風險,就是如此,還是沒有阻攔住人們渴望求富的心態,最後官府騰出的一百個艙位被搶租一空,甚至還有人願出二千貫的高價請求轉讓一個艙位。

  王三思非常幸運搶到二個艙位,這次他把賺來的八萬貫錢全部投入,反正本錢已經回來了,但聰明的他不再購入金銀,金銀畢竟是稀罕物,賺錢的餘地已經不大了,改為大量購入硫磺和上等珍珠,他從一個朋友那裡得知,金陵府正在江南東道四處探尋硫磺礦,雖不知用途,但硫磺在大和卻十分便宜,至於上好的珍珠不僅可以入藥,在長安也能賣個好價,他決定這次得手後就改做國內貿易,以瀏河港為基地坐收海外貨物賣到國內,海上利潤雖大,但風險也非常大。

  半年後,第二次出航順利返回,果然由於金銀漲價,利潤空間已經縮小了一大半多,去掉官府的分成和稅金,最後購金銀者只有八成的利潤。而王三思投入的八萬貫錢,僅珍珠一項估計就能給他帶來五萬貫的利潤,而二十萬斤硫磺因為不知用途,便先堆在貨倉裡,不少人對他這個愚蠢的舉動嘲笑不已,連王三思自己也開始動搖起來,這二十萬斤硫磺可是用了他一萬貫的本錢。半個月後,金陵府兵曹事派人來找到他,官府願意出十萬貫的錢來收購這些硫磺,且免稅免分成,王三思頓時驚喜交加,當即便同意了。在無數眼紅的目光中,王三思離開了瀏河港,返回家鄉,這一年他用二萬貫錢賺了二十萬貫的財富,經過官府的刻意宣傳,王三思和其他幾十名投資者一起成了整個江南東道傳奇般的人物。

  王三思回到丹陽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三百畝土地全部無償交給官府,換來三年的免稅優惠,隨後他在金陵市舶監登記建立了十萬貫本錢的『丹潤三思商行』,專門從事舶來品的國內貿易。

  在王三思的帶動下,丹陽縣的土地主們紛紛涉足商業,或開作坊、或建商行,也有財大氣粗的開始造海船準備從事海外貿易,年底時,僅丹陽一縣就或贖買或收回,收回了一千多頃土地。

  隨著貿易的興起,在蘇州悄然出現了一家『江南櫃坊』(即早期的銀行),很快在江南東道各州府和主要的望縣都有了它的分店,同時在長安、洛陽、襄陽、長沙、揚州、成都、相州也建立分店。『江南櫃坊』正是李月命桑明源斥資一百萬兩白銀建立,由王思南做大掌櫃,全權負責櫃坊的運作,本來李鐵蘇是很好的人選,但李月答應把他給劉宴,現在李鐵蘇是鹽鐵監的首席度支官,同時兼百工學算術科博士。

  一般的櫃坊操作主要由客戶將錢在任何一地存入櫃坊,指定取錢地,再約好信物便可到取錢地憑信物取錢,『江南櫃坊』在信物的基礎上又製作了一張憑據,一式二份,櫃坊的一聯留有指印,客戶不僅要出示信物,還要對憑據,按上指印一致後方可領錢,憑據遺失必須回存錢地重辦。『江南櫃坊』成立後,蘇州『望春商行』也出現在了明處,這是江南最大的一家商行,許多人都知道它有官辦的背景,但卻只有核心幾人知道它其實就是李月的私人產業,吳王內府的開支,甚至金陵勤政院早期的經費來源,都是由它供給的。

  就在『江南櫃坊』和『望春商行』成立的同時,常州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商號『承運行』,幾乎所有賺錢的行業都有涉及,但它的背景卻無人知道,只在金陵市舶監的登記中留下長安錢仲投資八十萬貫成立的簡單信息。但僅一個月,『承運行』便擠垮其他對手,壟斷了整個江南東道的高檔瓷器生意,隨即在金陵、常州、蘇州三地連開三家連鎖的『承運鏢局』,以損一賠三的條件專接去往京城、洛陽的大票生意,果然一路下來沒有任何麻煩,連官府都不敢有半點刁難,很快便在江南東道打開了局面,讓其他長途鏢局難以繼日,不僅瓷器、鏢局,同時茶葉、糧食、綢緞等行業都出現它的強勢競爭,幾乎所有的人都對這家神秘的『承運行』的巨大能量產生極大的疑問,它究竟是一家什麼背景的商行?



第三十五章 競爭
  由於這個商行背景的神秘和處事的囂張,開始引起了金陵府情報機構—『順風』的關注,經過近一年的調查,順風終於查清了這個商行的背景,原來這個『承運行』竟是魚朝恩之子魚令輝所創辦,所有的資本由十幾個京城權貴豪門聯合出資,這些人的共同點便是都在江南擁有大片的土地,除魚朝恩外還有陳王李圭、濟王李環、信王李瑝、成德王李武俊、太常卿前駙馬都尉姜慶初、工部尚書趙國珍、兵部侍郎李涵等皇親國戚及朝廷重臣。但有一點順風卻沒有能夠調查出的是:這個『承運行』不僅僅是一個貿易大商行,暗中還是一個武器中轉站和奴隸販運中心,秘密供給江南豪強以武器和奴隸,所有的暴亂都是由魚令輝一手在幕後策劃、指揮。

  自從江南的土地初分後,江南便出現了佃戶之荒,無數原本租種大戶土地的農民或多或少都開始有了自己的土地,再不肯受大戶的剝削,紛紛辭去佃工自己過活了,江南驟然出現了佃工荒,於是佃租一降再降,中小戶或許只能自認損失,可豪強地主們豈能容忍利益受損,於是販賣北方青壯農民的奴隸貿易便漸漸在江南東道地下市場上興起。

  時間匆匆地進入了大歷二年,就在這一年裡,江南的工商業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開始出現了十幾個較大的商業巨頭,如『望春商行』、『承運行』、『遠洋商行』、『巴蜀商行』、『洛陽勸業商行』、『丹潤三思商行』、『浙東聯合商行』等等,這些商行不僅從事貿易,還大量開辦大型作坊,生產中、高檔的商品輸往海外和北方、中西部等地,除了『遠洋商行』、『巴蜀商行』 『三思丹潤商行』外,『望春商行』、『承運行』、『洛陽勸業商行』、『浙東聯合商行』都有官府的背景,如『洛陽勸業商行』是和裴氏家族有關,而『浙東聯合商行』 則是杭州刺史李良和湖州刺史李棲筠聯合投資興辦。

  年初時,金陵府已經修改了交田從商的稅收優惠,增加了和資本掛鉤的辦法,原本交一百畝土地免稅一年的優惠存在著巨大的漏洞,比如現在資本已達三十萬貫的『丹潤三思商行』就是交了三百畝土地換來三年的的免稅,免掉的稅額足有十幾萬貫,存在同樣情況的還有資本排第四的『巴蜀商行』,它名義上是宣州的一個張姓的小地主捐了二百畝地辦的,但它背後真正的東主卻是個謎,它主要做巴蜀、雲南和江南及長安的國內貿易,也同時涉及從陸路走天竺的境外貿易,因此金陵府新規定資本在二千貫以下的商家才能以一百畝地換取一年免稅或減稅的優惠,而二千貫以上的資本則必須用三百畝到一千畝土地來獲取一年的優惠,資本超過五萬貫的則取消稅收優惠。這裡需要說一下的是,商家的登記資本是十分重要的,首先只有登記後才能取得進行商業活動的『商引』,否則就是非法經營,一但被官府查獲,將被面臨嚴厲的處罰,不僅傾家蕩產還要入獄甚至殺頭,就是外地的商家來江南做一次生意也要取得『臨時商引』;其次登記的資本額也就限制了商家的經營規模,比如登記了五千貫的資本額,如果買賣了一萬貫的貨,那就是違法,一但被查獲,多出來的部分要全部沒收,二次被查獲則沒收全部貨物且東家要吃官司,所以要想做大買賣必須登記大資本,當然資本要經官府實驗後方可登記,同時資本額也是衡量稅額的一個重要基礎,比如五萬貫的資本只交幾十貫的稅就是絕對有問題的。為了控制稅源,金陵府模仿京城長安,在金陵和各州府及瀏河港、和州港內設專市進行貿易,而對市外的小商舖、酒樓、旅店、作坊等不便集中交易的店舖或匠鋪則採用固定稅額的形式收稅,這些在勸商令的細則中都有明確的規定。為此金陵府專門成立了稅監,專門負責稅收的稽查和度支。

  雖然工商業得到長足的發展,但土地改革進展卻並不大,這裡面主要由主觀和客觀兩方面的原因造成:

  從主觀上說,金陵府有意放慢了改革的進度,在保證農民基本用田的前提下,擴大了官府控制田,以低地租的方式出租給大量新遷的農民,以控制租賃市場。其次則集中精力重點進行土地測量清查和解決籍外田問題,大歷二年夏收時,納稅的田畝已達七十萬頃,近十五萬頃籍外田以沒收或贖買的方式被官府控制,這樣江南東道十五州中被金陵府直接控制的土地不算軍田已達二十五萬頃,另外分給農民的土地達到十萬頃,但就是這樣,對於江南東道的九十萬頃土地來說,還有六成被大戶或豪強所控制。

  從客觀上來講,工商業的興盛真正吸引地主投資的還只是少數,因為從本質上江南東道還是屬於農業社會,根深蒂固的土地觀念已深植人心,江南東道限田令的修正也給了無數地主以喘息之機,慢慢的很多人都誤以為限田令已經結束。另一方面,工商巨頭的出現也打擊了中小地主從商的願望,他們根本無法在資金、貨源、人才上和這些工商巨頭進行競爭,各地都不同程度的出現了破產的中小商人,其中一些破產且又失去土地的中小地主們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更讓人畏懼不前。

  但是讓限田令進展不大的還有另一個的原因,那便是戰爭的陰雲已慢慢向江南靠近,大歷二年,同華節度使周智光殺陜州監軍張志斌,聯合前虢州刺史龐充一同謀叛,李豫派郭子儀征討,很快周智光便被其帳下牙將姚懷、李延俊所殺,獻首郭子儀,李豫遂封姚懷為感義郡王,李延俊為承化郡王,但這卻引起了河北諸侯的不滿和動盪,在一場騷亂中,幽州節度使、檢校侍中、幽州大都督府長史李懷仙被其部下朱泚所殺,朱泚遂自領幽州節度使,統重兵南下至冀州與田承嗣達成聯盟,一直與李懷仙交惡的田承嗣後患得以解除,便再次將注意力轉向淮南,六月,田承嗣屯六萬重兵於徐州,眼看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李月自領淮南道後,將戰略重心轉到了備戰之上,幾乎所有的政事都丟給了崔煥、顏杲卿、韋黃裳三人,李月非常清楚,他和田承嗣遲早必有一戰,雖然自己的軍隊是百戰之軍,但田承嗣的軍隊也是精銳之士,尤其得到了史思明最精銳的五萬魏州軍,在此情況下,只有充分準備者才有獲勝的希望,李豫同意他擴兵至六萬,但李月軍其實已經擁軍八萬,新募的兩萬軍被命名為「鎮北軍」由大將王潛率領駐紮在楚州。

  十月,李月得報田承嗣命其侄田悅為魏州留守,自己已經到了徐州,李月知道,這是大戰即將開始的徵兆,他當即命林衡率一萬水軍繞道沿海北上,攻佔守捉(青島),從側面佔領山東半島,截斷田承嗣的後路。他自己則親率最善戰的五千虎衛軍趕赴宿州,命段秀實也北上接應。

  宿州的蕭縣,這裡曾是漢初名臣蕭何的故里,故名蕭縣,在縣城北面三十里,有一條不算很寬的河,當地人稱之為拜相河,傳說蕭何就是得該河河神的夢托,才結識了劉邦,最終成了漢朝第一相,過了河便是徐州的地界。十月二十九日,蔡明德派副將王西曜埋伏在河邊,準備伏擊田承嗣從陳留運來的糧船,這時雙方的臉面尚未撕破,各自士兵在沿河邊巡邏時,還互相開著玩笑,儘管雙方都心照不宣,但田承嗣還是吃定李月不敢先動手,授自己予把柄。可他田承嗣卻不知道,真正駐守宿州的竟是以奇襲聞名大唐的蔡明德,而不是李月為迷惑他,名義上任命的以穩重而出名的王韶,否則他田承嗣決不敢這樣大意。

  黃昏時分,滿載十萬石米的數百條糧船一字拖來,足有近二里長,糧船的前後各有五百軍護衛,經過幾天的跋涉,糧船已經進了徐州地界,再行兩個時辰,便到了最後的目的地,但這些疲憊的護衛軍絕沒有想到,就在前方三里外,有一支伏兵正靜靜地等著他們的到來。



第三十六章 兩虎
  這天刮的是西風,河面上蕩起的波浪不時拍打著河岸,太陽已經落山,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深秋的寒意立刻將整個夜色打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王西曜率領五千弓弩手已經等了一日一夜,久經沙場所積累的經驗讓這支百戰之軍沒有半點懈怠,隨著遠方一聲清脆的哨響意味著糧船已經接近。

  「傳令下去,準備戰鬥!」

  王西曜一聲低喝,傳令兵迅速將口令傳了下去,又過了半柱香功夫,糧船終於駛進了視野,船上的士兵們經過幾日的跋涉早已勞累不堪,眼看將到目的地,紛紛從船艙裡走出來透氣。

  「射!」

  隨著王西曜一聲令下,三千名弓弩手和兩千投矛手一齊湧出,朝船上箭、矛齊發,護衛糧船的士兵哪裡能逃開這密集如雨的箭矛陣,轉眼間運載士兵的二十幾條船便被尖矛戳得千瘡百孔,一千名士兵無一逃生。王西曜見敵軍已死絕,立刻命將數百條船靠岸,除取走大部分外,剩下拿不走的皆潑上火油一把火燒得精光。待巡邏軍趕來時,糧船早已被燒穿沉於河底。

  十月底,李月軍主動出擊斷了田承嗣的軍糧,消息傳到徐州,田承嗣頓時暴跳如雷,命大將霍榮國率一萬人夜襲蕭縣,城破後雞犬不留,以雪此恨!

  當霍榮國率軍衝進蕭縣後,縣城內早已空無一人,霍榮國立刻知道上了當,喝令回軍,在城門口時遭遇到了伏擊的唐軍,蔡明德早就料到了田承嗣之舉,將全縣的人都先轉移去了宿州,待敵軍衝進蕭縣後蔡明德立刻命令埋伏的士兵圍了上去,蔡明德死死地抵住了敵軍一波又一波的瘋狂衝擊,命士兵們將四門用巨木堵住,隨即向城內漫天地發射火箭、火yao桶和巨石,霍榮國也毫不示弱,命士兵登上城牆向外射箭,此時蕭縣內已經是火光沖天,巨大的石塊和火yao桶爆炸將無數房屋和人馬皆砸、炸為齏粉。天快明時,苦候援兵不至的霍榮國軍終於從一段被砸塌的城牆處衝了出來,和蔡明德軍展開了肉搏戰,在且戰且走中逐漸向徐州方向退去,蔡明德見無法全殲敵軍,只得喝令收軍,這一戰,李月軍共殺傷敵軍七千多人,但自己也付出了一千多人死傷的代價。

  硝煙還未散盡,李月和田承嗣幾乎是同時派特使向朝廷控告對方謀反,對於這個結果,李豫是心知肚明,一方面派裴遵慶赴徐州給二人調解,另一方面卻下密旨給李月無論如何要將田承嗣剷除,並承諾只要除去田承嗣,他將可以繼續領淮南道。

  儘管朝廷調和,但兩人心裡都很清楚,既然已經開打,就再無罷手之理,尤其田承嗣吃了大虧,更是惱恨異常,就在裴遵慶前腳剛走,田承嗣便調集八萬大軍,向宿州猛撲過去,但李月也早有提防,在命令蔡明德偷襲糧船之時,就已經將各路軍馬共六萬人調集到了宿州,雖然李月軍兵力稍遜,但他手中卻有一張王牌,那便是犀利的火器以及威震天下的黑旗軍和鐵騎軍。

  就在大戰即將來臨之時,徐宿間再次爆發了大規模的難民潮,躲避戰亂的十幾萬難民們象潮水一般向南湧去,江南東道和淮南道的官員們早接到金陵的命令,準備接受難民,這次難民由顏杲卿全權負責,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安置難民的工作就有序了很多,由於準備充分,難民病死餓死的情況極少發生。

  十二月,李、田兩軍終於在宿州城下爆發了一場大戰,由於火yao的投入使用,雙方的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一般而言,在城池的攻防戰中,攻城的一方總會略處於劣勢,如果城池再修得堅固一些,守方的優勢便更加明顯,果然,李月軍在血戰了兩天兩夜後,逐漸掌握了戰場的主動。

  在帥帳裡,李月接到了飛鴿傳信,林衡水軍順利的登陸,現已打到兗州的附近,而且魏州的田悅似乎並沒有出兵援助兗州的打算。

  「哼!田承嗣打了一輩子的雁,現在反而被雁啄瞎了眼珠,看來這個田悅是想取代他叔叔的位子了。」 李月得知魏州的情報後便冷笑著對段秀實說道。

  「殿下!我以為皇上或許也給田悅下了密旨。」

  「你說得沒錯,這釜底抽薪之計正是我們皇上所擅長的,只不過是用一頭狼驅一隻虎而已,並無多大區別。」

  「那這是否就是我們所要等待最後的時機?」

  「是!既然我得到了消息,田承嗣也應很快知道了,傳令各軍準備出擊,從現在開始不得有任何懈怠,違令者斬!」

  夜裡,殘酷的鏖戰在繼續著,火光映紅了整個夜空,爆炸聲、喊殺聲此起彼伏,密集的箭矢在空中交織成了一張大網,網下是田承嗣軍瘋狂的進攻和李月軍頑強的守城,負責守城的二萬烈火軍已損失近四成,守城的主將王潛也被流矢所傷抬了下去,改由段秀實指揮。

  此時在田承嗣的大營裡,臉色陰沉似水的田承嗣正聽著攻城的報告:

  「稟報大帥!我軍的投擲機已經損壞了九成,抵擋不住敵軍的火yao桶。」

  「軍械官!這是何故?」

  軍械*戰兢兢的近前答道:「大帥,敵軍的火器無論射程、爆炸力都要遠勝我們,我們已經投入重力研製,但還沒有看到成效,再有半年,屬下保證就會研製出新型火yao。」

  「你可是要我再攻打半年等你,來人!拖出去斬了!」

  「大帥饒命!大帥饒命!」

  旁邊的刀斧手不由分說,將軍械官拖了下去,片刻便將人頭獻上。

  「把他的人頭掛出去,天亮前再攻不下宿州,都尉以上軍官皆斬!」

  田承嗣幾乎是和李月同時得到了消息,李月的水軍已經繞道北上,攻了他的背後,可恨田悅竟然聽之任之,難道他真有二心不成!田承嗣突然想到了老主人安祿山和史思明,他們都是被自己的兒子所殺,想到這裡田承嗣出了一身冷汗。他征戰多年,知道此時若退,必定會兵敗如山倒,唯一勝計便是攻下宿州,在淮南建立新的基地,再緩緩撤回徐州。可眼前的李月,哪裡又是那樣好戰勝的,要不然大唐的江山早就姓安了。

  就在田承嗣萬分焦急之際,另一個惡耗從背後傳來:兗州已失陷,海州的董堰出兵徐州,徐州告急!

  田承嗣聞言,呆呆的看了宿州城半晌,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暈死過去。主帥的暈到和後背遭襲的消息迅速傳遍了田承嗣軍,軍中頓時人心惶惶,進攻明顯遲鈍下來,眼看天快亮,宿州依然堅如磐石,懼於田承嗣的嚴令,開始有軍官臨陣脫逃,隨即逃兵也開始出現,就在天漸漸放亮時,宿州城突然四門大開,李月軍的主力傾巢而出,直向田承嗣的大營殺去,軍心已亂的田承嗣各部再無心抵擋,紛紛四散逃命。衝在最前面的便是五千鐵騎軍,冰冷的刀鋒、無情的鐵蹄,如一把無比鋒利的刀,直插田承嗣的中軍,此時田承嗣剛剛被親信救醒,聽到唐軍天崩地裂般的喊殺聲和己軍止不住的潰逃,他知道敗局已定,不由長嘆一聲道:「我縱橫半生,死亦足矣!」當即傳令各軍撤退,能保住多少就算多少了。

  大歷二年底,李、田二軍大戰宿州,最終由田承嗣失敗而告終,此戰田承嗣傷亡三萬餘人,近四萬人投降,最終殘兵不足萬人逃回徐州,李月軍也傷亡超過萬人,不久田承嗣在徐州病逝。李豫派人接受了徐、兗二州,封田悅為魏博節度使,對田承嗣之死不作任何評價。

  大歷三年初,李月將投降的四萬田承嗣軍全部送往夷州開荒屯田三年,以贖其罪。又封徐明謙為澎湖防禦使,率五千水軍駐紮夷州,以看管降卒,並保護南下的航線安全,徐明謙為表心志,特將其子徐知節質於金陵,李月命趙綠敏收養於府。

  大歷三年二月,李月開始在淮南道推行限田令,千萬得田的農民無不感恩戴德,家家皆供有李月牌位。宿州戰後,各地權貴懼於李月之軍威,再加上其手段已無初時那樣激烈,指責其限田令的聲音漸漸稀疏起來,此時的李月和整個金陵勤政院對前路都充滿了無比的信心和勇氣。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8 PM

第三十七章 雙溪
  前舟已眇眇,欲渡誰相待。秋山起暮鐘,楚雨連滄海。

  風波離思滿,宿昔容鬢改。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在。

  這是韋應物暮年游荊楚時所作,詩中壯心已老,充滿了對國對家的困惑。但在江南東道的變革裡,韋應物無疑是一顆耀眼的明星,在江南東道的第一次府試中,韋應物高中甲第第一名,但他放棄了留金陵的厚祿高位,毅然去了江南東道的最貧瘠的一個縣,衢州的雙溪縣去任縣令。雙溪縣即今天的溫州永嘉縣,地處山區,交通閉塞、土地貧瘠,這裡不僅人口稀少而且居有少數民族—畬民,民風極為彪捍,當地漢人故稱之為獠民。

  在韋應物之前,雙溪縣已經三年無縣令,傳說最後一任縣令赴任時,其家人竟置酒為永別,不到半年那縣令便棄官而逃了。

  韋應物是騎著一匹毛驢進了重山包圍中的雙溪縣,隨行的只有一老一少兩僕,皆從老家帶來,雙溪縣城是臨江的一個低窪處,無城牆護衛,只由三、四條破舊的小街組成,所謂的縣衙竟是一座三進的木製建築組成,由於年久失修,幾乎腐朽。若不是數個鄉人指認,韋應物是萬萬不敢相信這就是一個堂堂的官衙。

  「爺!看看能不能再給吳王殿下說說,給咱門換個縣吧!」隨行的老僕嘶啞著聲音對韋應物說道。

  韋應物笑笑,從毛驢上一躍而下:

  「不妨!大丈夫當在逆境中方現本色。」

  『吱—嘎嘎嘎!』門緩緩地被推開,上面蔌蔌地掉下一堆灰塵。

  「裡面有人嗎?」

  韋應物叫了三聲,方才見一名頭髮半百之人緩緩走出,滿嘴酒氣的對韋應物說道:「輕點!輕點!這門不結實,說到這他翻翻眼睛問韋應物道:

  「你是何人?怎麼說的是官話?」

  「前幾日可有公函到來?」

  那人一怔,立刻在臉上堆滿了笑容,

  「你難道就是新任縣令韋大人,我是本縣縣丞,姓藍。」

  「不錯!我便是新任縣令韋應物,這是我的任命函和官印。」說完取出一紙公函遞去,又在行李裡翻著官印。

  「不用!不用!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誰會來假冒。大人請進!」

  韋應物隨這藍縣丞在縣衙裡覓了一圈,才在最後面覓到一間勉強可以容身的房間,說可以容身是因為韋應物在這間房內跺了三腳,除了大量灰塵落下外,並沒有聽見木頭折斷的聲音。

  「縣衙內怎不見衙役和其他官吏?」

  藍縣丞苦笑一聲說道:「適才縣衙對面賣肉的,便是本縣的縣尉兼捕頭,還有十幾個衙役都各自營生去了,本縣可能早被朝廷忘記了,大家都領不到薪水,只得自尋出路。」就在這時,門口有一人在探頭探腦,藍縣丞瞥見,臉上頓時堆起比適才更加明媚的笑容,從大堂縣令的案桌下取出半隻獐子迎了過去,那人付了一把銅錢後,看了韋應物幾眼,逕直去了,這一場景直看得韋應物等人目瞪口呆。

  藍縣丞細細地數了數銅錢,小心貼身收好後,方才對韋應物說道:

  「我原本是山人,從小在衢州也唸過幾本書,十幾年前衢州刺史見我是鄉人,便保我來這裡做縣丞,想我一個讀書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拿,又拿不到薪水,何以為生,只得買了畬民的山貨再賣給縣裡人,賺點酒錢,適才之事,大人可別見怪!」他見韋應物瞟了幾眼縣令的案桌,接著解釋道:「本來這個案板雷捕頭也想拿去做賣肉所用的,還是我力保才留了下來。」

  「非也!非也!不是他力保,而是這個案板實在經不住我一斧子,否則我早就拿走了。」

  門口出現一名黑大漢,只穿個對襟,光著膀子,生得獅鼻環眼,威風凜凜,只見他上前抱拳施禮說道:「在下雷萬鳴!為本縣縣尉兼捕頭,參見縣令大人!」

  他適才注意大韋應物已多時,見縣丞提起他,方才現身相見。

  「兩位大人,以前的事都不提了,以後我們要齊心協力,重振雙溪縣新氣象!」

  「是!」藍、雷二人見韋應物說得慎重,一起躬身答道。

  「還有請雷大人聯繫一下舊吏,藍大人安排本縣最好的酒樓,我今晚上請大家喝酒。」

  藍、雷二人大喜,他們最怕韋應物要他們掏錢接風,見韋應物如此爽快,嘴上連忙答應不迭。

  當晚,在雙溪縣最大的酒樓『醉風樓』裡,韋應物擺了二桌酒席請近二十名官吏喝他的接風酒。

  「各位,我這次奉吳王殿下之命,接手雙溪縣,不僅給大家帶來了從前所拖欠的俸料,還帶來了二千貫司筆費,殿下命我一切從權可自行處置,所以以後還要靠大夥兒多多配合!」

  喝得正酣的眾人聽說要還清所拖欠的俸料,還有二千貫錢,一個個樂得嘴都合不攏,甚至有的還禁不住高呼起來!

  「錢!我一文也不少大家,但是我還帶來了一把劍,從前我不管了,從今以後,誰敢貪贓枉法、營私舞弊,就讓他的頭來試試我劍之利!」

  在韋應物安撫與威脅雙管施為之下,他便在這二十名官吏心中漸漸坐穩了位子。

  「那大人明天有什麼打算?」藍縣丞小心翼翼的問道。

  「明天大家辰時正到縣衙集中,先打掃屋子,下午發餉,還有雷捕頭再替我找幾個木匠來,這縣衙也該修修了。」

  第二天,二十幾人一齊動手,將縣衙打掃一新,又來了幾個木匠,把腐朽之處都一一補換。

  雙溪縣城本來就小,他們的舉動頓時傳遍了縣城,幾乎全縣的人都跑來看熱鬧,下午有幾個算是大戶的士紳集體前來拜訪新任縣令韋大人。

  「我們雙溪縣在籍共有二千二百一十戶,一萬餘人口,還有大量畬民生活在山中,不受我大唐管轄……,」韋應物在應付走士紳後,便讓藍縣丞給他講講縣裡的情況,聽著聽著他突然打斷了縣丞的話頭,

  「你這是什麼時候的數據?」

  「回大人,是天寶六年!」

  「天寶六年?離現在已經有十六年了,這種陳年老帳,你還念它做甚!你是鄉人,就憑經驗說說吧!」

  藍縣丞有點尷尬的放下手中的簿子道:「以前的縣令都不問這些,所以也沒統計過,據屬下看來,人口和天寶六年比變化並不大,甚至還有減少,我們雙溪縣土地稀少貧瘠,人均不到五畝,但水源卻豐富,如果一些山地得到開墾的話,糧食可以自給。」

  「那縣中讀過書的人可多?」

  「縣裡只有一個舉人,那便是屬下我,大戶人家還有十幾名童生,其餘皆為白丁了,私塾只有一個,就在旁邊不遠處,是『醉風樓』的掌櫃所辦,本來是教授本族子弟,現在也有幾個外姓的學生在讀,屬下無事的時候也常去代授一下課程。」

  韋應物點點頭道:「剛才有幾個士紳要替我接風,我不去不好,去了更不好,就麻煩你替我跑一趟吧!」

  藍縣丞一怔,暗暗佩服韋應物會做人,這雙溪縣雖然各階層間的矛盾不像中原那樣尖銳,但百姓的眼睛卻是雪亮的,若是一到任就往士紳中間一坐,以後的令可就不那麼靈了,從前幾任縣令都是沒有把握好這個,才慢慢幹不下去的,可若是不去,也會得罪這些士紳,今後麻煩不斷。

  「可是我去給他們說什麼呢?」

  「你就說,我韋應物不想做貪官,也不想做清官,我只想做點實事,把『江南最窮縣』的這個帽子早日拿掉。」

  藍縣丞答應一聲便出去辦事了,突然這時外面傳來吵鬧的聲音,韋應物的老僕急忙跑進來說道:

  「老爺!外面有人在喊冤!」



第三十七章 審案
  待韋應物穿好八品官服在大堂上坐定之時,雷萬鳴已經將喊冤的人帶了進來,這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面容枯槁、衣裳襤褸,這由於是韋應物上任後的第一個案子,他過於關注喊冤之人,顧而沒有注意到衙役們的臉上都對那老婦現出不屑的神色。

  老婦跪在地上,頭上舉著一張已經發黃破碎的狀紙,韋應物命人接過幾近朽爛的狀紙,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下面落款時間為天寶八年,心中不由『突』了一下,這十幾年前的老案可怎麼審理?

  韋應物匆匆看罷,內容很簡單,老婦人夫家姓顧,狀告本縣鹽店張家第三子張三郎在天寶八年殺死自己丈夫和兒子,其餘便沒有了,由於狀紙年久,有幾處已模糊不清,韋應物正要細問時,只見藍縣丞給自己使了個眼色,韋應物便起身隨他去了後堂,藍縣丞遂低聲對韋應物說道:「韋大人,這瘋婆子年年來告狀,沒有縣令的時候也長跪一、二天,全縣人皆知,大人不必太理會。」

  「他狀紙上所言可是真?藍縣丞可知詳情?」

  「此事全縣略上點年紀的人皆知道,十幾年前這個瘋婆子的媳婦和鹽店的張三郎私通,被瘋婆子的丈夫和兒子捉姦在床,她媳婦當夜就上吊自盡了,張三郎聽說後便率人來鬧事,在衝突中瘋婆子的丈夫和兒子都被打死,當時很多人都在場,事後縣令也做了筆錄,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為何?」

  「一方面兩人都有責任,張三郎認為瘋婆子的媳婦是被打死的,後來屍檢確實有被打的痕跡,而且在衝突中也是瘋婆子的丈夫和兒子先動的,當時很亂,也不知道這兩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韋應物冷笑了一聲,對他說道:「恐怕其中沒那麼簡單,藍縣丞是沒有盡言吧!」

  藍縣丞聞言淡淡說道:「韋大人,前兩任縣令連聽都沒有聽,直接就將這瘋婆子趕出衙門,她確實是瘋了,常年住在一個橋洞裡,和野狗搶食,今年還好,前幾年一年四季都赤裸著身子。前任縣令一看便將她趕出去了,大人又何必和這樣的瘋子計較呢?」

  「那最初為何不結案,藍縣丞,你別以為我是這麼好唬弄的,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但根本的原因你還是沒說。快說!其中到底有什麼名堂?」

  藍縣丞見韋應物要發怒,只得長嘆一聲說道:「大人,我們心中都有數,你和前面那幾任都不一樣,你一分不少的補足了大夥兒的薪水,還主動請大家吃飯,大夥兒都不想你有什麼事,希望你能做得長久一點,大家都是這樣想的,也包括我。」

  韋應物見他這樣說,嚇了一跳:「這個案子有這麼嚴重嗎?你若是為我好,更要說清楚!」

  藍縣丞見韋應物一定要知道,只得咬咬牙說道:「其實這個案子說簡單也簡單,口供筆錄都在,證人有一百多人,當事人也畫押認了帳,但不了了之的原因卻是這張家的後臺太硬,以前的縣令得罪不起,只得算了。」

  「什麼後臺?」

  「張家有一女嫁給信王李瑝為妾,據說十分得寵,當時事發後,刺史大人點名要將此案化小,所以當時的縣令便命張家賠了這老婦人幾個錢了事。」

  「那這個老婦人可畫了押?」

  「若是畫了押就沒事了,那個老婦人不要錢,只要張三郎給他丈夫、兒子償命,後來這個錢也沒有給,事情就這麼拖下來了。」

  韋應物走了幾步,想了想,對藍縣丞說道:「你替我做兩件事,一是要查到張家那個女兒的名字;二是找個地方把這個瘋婆子安置一下,給她洗梳乾淨,費用就從司筆費裡出。」

  「是!屬下明白。」

  一個月後,韋應物得到了消息,張家之女早生了一子,現在已是李瑝的側妃了,信王府內幾乎都是她說了算,而張三郎也已經不在雙溪,搬到衢州經商去了,張家在雙溪縣只剩下一幢老宅和一個由下人打理的小鹽店。在這一個月裡,韋應物的足跡遍及了整個雙溪縣的鄉村,通過大量的實地調查,他開始對雙溪縣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當京裡的朋友把韋應物所需的情況發來的時候,他對這個案子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方案,在管於不管間他毅然選擇了前者,這便是他韋應物的原則:法無貴賤尊卑,任何事不能不了了之,即使不公也必須有定論.調查張家的背景只是想知道此案的背景和可能的阻力,首先韋應物發公函到衢州,要求把涉案張三郎引渡回雙溪縣,同是他已做好另一個準備,若衢州不理,則直接上書金陵監察室,由監察室出面問責,或許是時間長久,衢州方面並沒有什麼阻撓便很快將張三郎解送回了雙溪縣。

  這時,秋收已過,張三郎的再審案便成了忙完農事人們所談論的焦點,三天後,雙溪縣縣令正式開審張三郎殺人一案,由於老婦人神智不正,故沒有成為原告,直接由縣裡審理。

  「大人,我去顧家滋事是真,但卻沒有想過要殺他們,當時所拿之物都是棍棒,相反他們顧家父子所拿的卻是長刀,我的隨從也被砍傷,到後來已經不僅僅是兩家人鬥毆那樣簡單,本來只有十幾個人的陣勢竟演變成一百多人的群毆,他顧家父子明顯是被金屬器具砍死的,可我們當時只帶了棍棒,這些很多人都可以作證,所以當時我在口供上畫了押,也是基於這種情況。大人,雖然事隔多年,我還是想重申,當時我絕沒有想過要殺顧家父子,只是忿不過他們逼死二娘,才想教訓他們一下,一切請大人明鑑。」

  從卷宗上看,張三郎所說的話完全符合,更重要是顧家父子的屍首在十年前的一次洪水中被沖走了,想再驗屍骨都不可能,一切只能從證人和當時的記錄中來斷案。

  「傳地保!」

  很快地保便被帶了上來,十幾年過去,這地保也已成了垂老之人,被他兒子攙扶來過堂。

  「大人,我父親已經想不起過去的事了,不過小人當時也在場,願意替我父親陳述。」地保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地保跪下稟報導。

  「你說!」

  「當時我和父親正在家中吃早飯,突然聽說張家和顧家打起來了,我便和父親一起趕去現場。我還記得當時人很亂,至少有上百人,也分不清楚誰是哪一邊的,只見顧家的兒子象發瘋似的拿著獵刀亂砍,他的父親已不見蹤影,後來見他拿刀跳進一個屋子裡去砍人,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顧家的兒子就是死在那個屋子裡,他父親是怎麼死的,我並未看見。」

  韋應物一邊看著卷宗一邊聽地保的兒子述說,和他父親當時的證言也大致相同,可韋應物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有被寫進卷宗,可他又一時說不清楚是什麼,接下來又招了不少證人問話,所說也大致不差,當天的審案便是在對往事的陳述中度過。

  夜裡,正當韋應物在考慮白天的案情時,突然門敲了幾下,韋應物打開門,見是縣尉兼捕頭雷萬鳴站在門外。

  「雷捕頭有事請進來說!」

  雷萬鳴進來後便開誠佈公的說道:「大人,我深夜來訪就是要告訴大人一些白天案子的事,白天人多嘴雜,我不好說。」

  「好!雷縣尉請直說!」

  「當年是我去給顧家父子收的屍,顧家父子是被砍死在屋內的,而且正是被他們自己的獵刀砍死的,我去的時候,兩把獵刀還插在他們的身體上,從傷痕來看,他們每人都至少被砍了上百刀,而且刀痕深淺不一,角度也不同,可見是被很多人砍過。所以屬下知道,殺死顧家父子的,絕對不止一人。」



第三十七章 意外
  韋應物聞言,突然知道了自己白天疑惑的所在,那就是明明只有十幾人的鬥毆為何最後演變成百人的群毆,卷宗上卻沒有說。

  雷萬鳴像是知道韋應物心思似的微微一笑接著說道:

  「問題就出在顧家那個媳婦的身上,她長得頗有姿色,在這一帶很有名氣,而顧家父子是獵戶,經常去深山打獵,一去就是幾個月或半年,那媳婦熬不住,和周圍的很多人都有一腿,顧家父子也聽到一些傳聞,所以經常在深夜打她,她的哭聲是讓很多人都對顧家父子恨之入骨。」

  「不對!若經常打罵,那媳婦怎會突然自殺?」韋應物突然聽出了裡面的蹊蹺。

  「那是因為這次顧家媳婦已經懷了五個月的身孕,而顧家父子剛剛外出打獵大半年才回來,大人真以為那顧家媳婦是自殺的嗎?不是,顧家父子殺死她再造成上吊的假象,後來驗屍時,肚中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他們殺死的不僅是一個女子,還包括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凡和那媳婦有一腿的人都可能是那孩子的父親,這便是顧家父子的死因。大人或許會問,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不瞞大人,我也是其中之一,不過我沒有去殺顧家父子,當時我就在這裡,和當時的縣令說事,可笑那張三郎什麼都不知情,還以為那媳婦肚中的孩子只能是他的。」

  韋應物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過他也有些奇怪,不由問道:

  「既然這張三郎並不是殺人的主犯,為何縣令還要掩蓋此事,不了了之,讓後人生疑。」

  「大人,這就是我夜訪大人的真正原因,因為當時縣令在調查此案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他們張家的地窖裡竟然藏有上萬石來歷不明的鹽,鹽袋上都印有『信』字,大人明白了嗎?」

  「私鹽!」

  韋應物突然恍然大悟,為什麼堂堂的信王李瑝要插手這麼一個小案子了,而現在卻任由他把人犯帶回,原來這雙溪縣竟是信王李瑝販賣私鹽的一個據點,他是怕私鹽敗露才掩蓋此案的。

  正在韋應物沉吟之時,雷萬鳴繼續說道:「雙溪縣看似平靜,其實不然,大人若想打開局面,還是得從張家入手。」

  「為何?」

  「大人可知雙溪縣現在的米價?」

  「我家人去買時,二百文一鬥。」

  「哼!那是他們認識大人的家人,一般人買米價為五百、麥黍價三百八十、豆價二百,這雙溪縣的鹽、糧都是張家控制,獨此一家,別人是不準經營的。而且雙溪縣的三百頃上田中,有兩百頃是他們張家的產業,另外張家還有三百頃中下田,全縣幾乎有一半的農民都是他家的佃戶。」

  「那現在張家還在走私鹽嗎?」

  「自鹽鐵令推出後,那張家便收斂了許多,現在還做不做不知道,但他們張家老宅臨河,前幾天還有人曾在夜間見過有船隻往來。」

  「這件事我知道了,我要先解決張三郎之事,雷捕頭你替我找二十名身家清白與案無涉的人後天到縣衙來旁聽,記住找的時候富人、窮人都要一些。」

  他見雷萬鳴一臉茫然,便笑笑解釋道:「這是我上任的第一案,馬虎不得!」

  雷萬鳴若有所悟,匆匆告辭去了,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扭頭說道:

  「大人,藍縣丞是好人,他隱瞞事情也是迫不得已,大人莫要怪他。」

  韋應物不由想起藍縣丞清點那幾十枚銅板的細心,點點頭答道:「這個我省得!」

  第三天,韋應物開堂再審,他先命衙役把當年參與鬥毆的人都統統拘來,走不動的,就由其子來代,而雷萬鳴果然找來二十名鄉人,張高李胖皆是平常裝束,韋應物便對他們說道:「各位鄉人,這個案子想必你們也知,時間太久無法用證據證人來定案,只能從情理來判,等會兒我判決後,若是贊成我的判罰,就在紙箱裡投入你們手中紅色的丸子,若是不服,則投進白色的丸子,當然你也可以什麼都不投,投的時候皆在那塊布後操作,無人知道你們投的是什麼,你們看這樣可好?」

  「大人這個法子好,我等同意!」

  「好!開始判案。」 韋應物坐上位,一拍驚堂木對張三郎說道:

  「據本官調查,此案雖證據已失,無法定罪,但有些事情卻可以靠人證來判定,張三郎,所有的人都可以證明顧家的房屋是你手下人所毀壞,你可認帳?」

  「大人,這個小民認。」

  「好!再其次顧家父子的死雖沒有證據是你或你手下人所殺,但那天導致顧家父子死的鬥毆卻是由你先挑起,你也畫押承認過,現在本官再問你一次,你認帳嗎?」

  「大人,當年我所畫押所承認的事情,現在依然承認,別的與我無幹!」

  「別的也不需要你來擔,有這兩條,本官就對此案下判決:

  一、張三郎率人毀壞顧家房屋,先要其恢復原狀。

  二、顧家父子之死導致顧家遺孀生活無落,判張三郎奉養其後半生或支付錢二千貫。

  三、當年參加鬥毆之人皆罰錢一貫,已過世者免。

  以上前二條,張三郎你可服否?」

  「大人,第一條我答應,第二條我願選擇後者。」

  「好!現在就由你們二十名鄉人投票,若是白色居多,本官就推dao重審。」

  藍縣丞在一旁聽了,暗暗佩服韋應物的高明,當年的縣令其實也是這麼判的,只是那老婦人不服,不肯畫押定案,眾人也以為縣令吃了好處,現如今老婦人已瘋,最重要的是鄉人服氣才行,所以選二十名鄉人參判,無形中就把決定權和責任都推給了鄉人,讓人再難說韋應物不公了。

  很快,二十人投票,十八顆紅丸,一顆白丸,還有一人未投,通過了韋應物的判決。韋應物當即寫下判決書,由他自己、藍縣丞、張三郎和二十名鄉人在上面按下手印畫押,此案終於告以段落,以後由縣裡雇一人專門照料顧家遺孀飲食起居,費用張三郎的賠款裡支給,將來若不夠,再由縣裡補貼。

  隨後韋應物找來張三郎和他商量糧鋪一事,張三郎卻態度冷淡,推說此事由他父親和大哥做主,自己不管便回了衢州,望著他的背影,韋應物連連冷笑不已。

  退堂後,韋應物趕回內室,他要向李月匯報此事(李月給了韋應物專奏之權,可直接上書),還有一些想法需要得到李月的支持。韋應物剛走到門口,他的那名書僮就急匆匆趕來報告:

  「老爺,昨日老爺所救的少年不見了。」

  原來,昨日韋應物去糧鋪核實雷萬鳴的話,正好看見一少年來店裡賣所獵的皮毛,那少年約十六、七歲,畬民打扮,韋應物見他手中的皮毛是一上好的火狐皮,毛色純正通身無一絲瑕疵,這樣的上好毛皮在京城最少要值千金以上,可糧店的掌卻只給他五百文便要打發他走,一旁的韋應物實在看不下去,便對少年說他願意出兩百貫買這張狐皮,少年臉色大變,恨恨地瞪那掌櫃一眼,奪過狐皮便跑。後來在縣衙附近,韋應物發現了受傷倒地的少年,狐皮也不見所蹤,他便將少年救回縣衙,細心照料,那少年醒後無論韋應物怎樣問他,都一言不發,不料今天竟跑掉了。

  「他的傷已無大礙,隨他去吧!」

  說完韋應物就回到房內,提筆給李月上書,他把事情的原委詳詳細細敘述了一遍,還有自己的一些想法。李月接信後當即同意,轉批給鹽鐵監和戶曹事,十天後由縣衙在縣中開了一間糧鋪,皆按官價供應各種糧食。又過了一月,張家販賣私鹽事發,鹽鐵監從衢州和雙溪縣共查出私鹽兩萬石,李月當即下令將張家滿門抄斬!所有家產充公,張家在雙溪的田產、家宅自然歸了縣裡,戶曹事還將抄出的部分錢款撥還給雙溪縣。此事過後,韋應物在民眾的威望大漲,接下來韋應物連出重拳,雙溪縣的氣象頓時為之一新。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9 PM

第三十八章 鴻門
  張家滿門被斬之事,在雙溪縣的大戶中引起了一陣恐慌,但接下去卻沒有什麼動靜了,韋縣令這段時間除了忙於春耕、考籍、辦學,其他的就是重建了一所縣衙,當威風凜凜的石獅往新縣衙門口一擺,雙溪縣的縣衙終於又重新恢復了堂皇的官氣。

  七月的一天,一張請柬將雙溪縣的十幾個大戶都請上了『醉風樓』,署名為雙溪縣縣令韋應物。當大戶們依約來到酒樓時,『醉風樓』前早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將『醉風樓』戒嚴,有大戶認出,這些士兵就是當初搜查張家的那些士兵,都不是本縣子弟,眾人心中不由打起鼓來,這哪裡是宴請,分明就是擺『鴻門宴』。

  「各位鄉紳,上次公務繁忙沒有能參加諸位的接風酒,今天特地置酒賠罪。」說完韋應物舉起酒杯,笑吟吟地看著十幾名當地名士,他特地從鹽鐵監借來五十名士兵,就是要在今天達到他的目的。

  「大人善斷顧家之案,百姓信服,又鏟掉張家惡霸,還我雙溪縣朗朗乾坤,我等皆敬佩之極。」

  韋應物聞言看去,見正是『醉風樓』的東家,姓王,祖上曾在越州做過官,在雙溪縣除了張家就是他有點影響了,上次替韋應物接風,便是他牽的頭,韋應物暗暗忖道,看來今天的事就得從他入手了。

  「王掌櫃過獎了,為一地方官雖不敢想流芳千古,但總得為當地百姓做點實事,今天把大夥兒請來,一方面是答謝上次所邀,另一方面便是想和大夥兒商量一下『限田令』之事。」韋應物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目的,眾人一下子皆人人臉色大變,果然是宴無好宴。

  王掌櫃見韋應物直盯著自己,不由心中發慌,懊惱剛才自己不該多嘴,正在他心裡自怨自艾的時候,耳中卻一字不漏的把縣令接下來的話聽了個全:

  「我已經得到了全縣的所有土地資料,我縣山多地少,現耕地有一千二百頃,其中上田三百頃、中、下田九百頃,張家被抄後,五百頃已經歸了官方,還有七百頃,據我所知,這裡面有四百頃左右是在各位的手上,限田令的內容我上個月已在縣裡各處張貼,想必大家也已經知道了,按需要授田的二千戶來算,也要六百頃,若再加上一千戶左右的畬民,那就要九百頃,還要考慮到將來的移民,得留一部分儲備田,所以就算減成一戶二十畝授田,也需要五百頃來授田,如果再扣掉部分手中有田的農戶,到最後我還是有二百頃的缺口,所以這兩百頃就得從各位的手中拿出了。如何?你們誰先表態?」

  「王掌櫃!」韋應物見眾人皆低頭不語,便直接點了他的名。

  「啊!大人,適才大人的話我都聽見了,限田令我也看過了,其實就是重新分配土地,但小人心中卻有個疑問,現在依然是大唐的江山,高祖和太宗所授的永業田難道就不做數了嗎?在下雖不敢和官府對抗,但萬事也離不開一個『理』字。諸位說對不對!」

  「就是!就是!祖宗留下的永業田豈能說拿走就拿走。」眾人不禁議論紛紛起來。

  韋應物微微一笑,這些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走了幾步,來到王掌櫃的身後說道:

  「王掌櫃!我剛才也說了,只要從諸位手上拿走二百頃,而不是全部,若是真按限田令來辦,你們這十五人恐怕最多只有四百五十畝,我說得可對,你們中誰是勳官,沒有吧!我考慮給你們留二百頃已經是想到把你們都上報申請勳官了,這是最大限。你們的永業田我不動,你們將來可能拿到勳官的田我也給你們留著,其餘的,對不起!都必須交出,有田契的用贖買,沒有田契的一概沒收。而且你們不要弄什麼花樣,我韋應物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你們的底細我都清楚,像王掌櫃你,永業田十五頃留下,其餘三十頃都得交出,而陳掌櫃,你的永業田在官府的記錄是三頃,另外十頃你得全部交出。」

  韋應物取出一本冊子,將十五人一一點名,無一漏下,直聽得眾人面如死灰,最後韋應物說道:

  「你們交出的田,拿到勳官後,我再補還你們,今天請大夥兒來就是要定下此事,若無疑意,請在此處簽字,說完命雷萬鳴取出一紙契約,上面有每個人的土地分配明細,雷萬鳴不理座上娘舅的眼色,把契約攤開後便退回韋應物的身後。

  韋應物已不再言語,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大家,他在給眾人一個考慮的時間,約過了一刻鐘,彷彿就像過了十年一般,王掌櫃終於開口說道:

  「大人,非我等不想交,只是交了地我們如何謀生?我有一酒樓,尚可餬口,像雷三官交了地不就成了一平民嗎?雖說有補償,但最多只抵三年的田租,以後呢?我們的兒孫呢?」

  「咄!王掌櫃,你不要得寸進尺,在雙溪縣我已經頂著風險給你們留永業田,就是不想大家鬧得太僵,你看限田令上可是要全部收回的,在別的縣根本就不可能,我想你們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再得理不讓,那就休怪我按律辦事,把所有的田統統收回。還有,別以為張家被抄你們就乾淨,你們所做的那些違法之事本官全部調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不識相,那就一起清算。」

  說完一聲令下:「來人!把他們全部押回縣衙!」

  五十名士兵頓時殺氣騰騰衝上樓來,嚇得其中幾個人都攤倒在地上,王掌櫃站起來連連作揖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們願交,我們願交!」

  韋應物最後一句話擊中了他們的要害,這雙溪縣土地貧瘠,靠田租能掙幾個錢,再加上吏治鬆弛,這些大戶誰沒幹過違法的勾當,想到張家不分良賤滿門被抄斬,這足以讓他們不寒而慄。

  等眾人哆嗦著手一一簽字畫押後,韋應物微微一笑,讓士兵們都下去,拍拍手讓人端酒上菜,等大夥的心稍微平靜一下後韋應物才說道:

  「自古以來鄉紳都是社會穩定的中堅,只靠小民是不可能的,我韋應物也是讀書人,知道人倫五常、知道禮義仁孝,所以以後還得需要大家鼎立相助,自然能給大家爭取的利益我會盡力而為,前幾日收到授勳令,我就想做兩件事情,一是辦學、二是收孤,我打算在縣裡和各鄉辦二十所免費學堂,期初費用由縣裡來出,以後的後續費用一部分官府出,一部分就由想獲勳的人來承擔。另外再在縣裡辦兩座孤養院,一所養老、一所收幼,專為那些無依無靠的老人和孤兒所立。以上兩事不勉強各位,贊助的人我自然向州里申請授勳,需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雙溪縣貧瘠,授勳的條件要比那些望縣稍寬容些,各位若有興趣,可找藍縣丞聯繫。」

  眾人被韋應物的一手硬一手軟的手段皆收拾得服服帖帖,紛紛表示要支持縣令的善事,為鄉人盡點力,酒過三巡後,韋應物說出了他的最後一個打算:

  「各位,大家心裡可能有個疑問,為何不在山地上開荒,就多一些田,其實我有一個打算,我們雙溪縣貧瘠,分了田只解決了肚子問題,可要真富起來,還是得從商,用我們的特產去換些錢來,現在江南鼓勵從商,但我想若家家都做,一則規模小,爭不過外面的大賈,二則互相競爭容易造成兩敗皆傷。所以我打算以官府的名義成立一個『雙溪商行』,專門賣我雙溪的特產,比如我雙溪雁蕩山的紫筍茶,就聞名於長安,號稱天下四大名茶,為茶中極品,可惜歷代官府不知利用,白白被臨安縣搶去了招牌,我就想利用山地多種茶葉,由『雙溪商行』來經營,官民皆得利,如果各位有興趣,都可投入一股,共同發展如何?」

  一席話說得眾人怦然心動,縣裡開茶鋪的於掌櫃站起來問道:「那我等若投錢,是否可以得到茶地的權屬?」

  「非也,茶地不屬於雙溪商行,是官府直屬,各位的好處,在於出售茶葉的利潤,所以也不需要多投,『雙溪商行』一萬貫的本錢中,七千貫官府出,三千貫可分給各位,共三十份,一份一百貫認價。每人最多二份,若有人不要,那剩下的則由抽籤決定。」



第三十九章 畬民
  紫筍茶之厚利,眾人皆知,所以在爭論半天後,三十份名額順利分出,大家這才盡興而去,全然忘記了最初時交田的恐懼,第二天眾人紛紛來縣衙辦理交田和投資手續。

  這時於掌櫃對韋應物說道:「我知道紫筍茶的銷售基本是宣州的『巴蜀商行』所壟斷,去年『巴蜀商行』就派人來和小人聯繫過,要不要小人去一趟宣州,把我們的打算和他們談談。」

  韋應物聞言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把貨賣給『巴蜀商行』,那樣雖然不愁銷路,但利潤也太薄,對我雙溪縣的發展不利,不過他們能給個好價的話,談談倒也無妨,就麻煩於掌櫃跑一趟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韋應物命藍縣丞開始著手辦學之事,韋應物深刻地認識到,雙溪縣的貧瘠根本原因是由於其教育太落後,民智未開所致,偶有讀過書的人都離鄉不返,所以只有廣興教育方才是改變雙溪縣落後的治本之舉。韋應物下令全縣凡五歲以上十四歲以下孩童和少年皆要入學。所有學費皆免,食宿由官府負擔,全縣最大的學堂就由張家的老宅改成,可容納五百學童一起讀書,先生則由縣裡從各州請來的舉人擔任,所耗的錢財全是韋應物用所接收的張家家產和以後雙溪商行的利潤支付,正是此舉對將來的雙溪縣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畬民即今天畬族的先民,唐時稱畬或南蠻,主要分佈在浙江南部及福建一帶,皆依山而居,玄宗時官府曾將大批畬民遷出山區,成為大唐民戶,但依然有部分畬民還住在山中,雙溪縣的畬民就是其中之一,在雙溪縣共有畬民約一千戶,分佈在九個山寨之中,每寨幾十戶到上百戶不等,其中最大的一個山寨叫依雲寨,住有畬民約三百戶,本來韋應物準備在遲些時候再考慮解決畬民的外遷,不過九月分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不得不提前面對這個問題。

  這天韋應物和往常一樣,準備下鄉授田,突然有一名衙役趕來報告:「大人!不好了,畬人下山搶牛了。」

  韋應物吃了一驚,急忙率人趕到了事發現場,這裡已經聚集了幾百人,大家群情激動,皆紛紛嚷著要上山要牛。

  「縣令大人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百姓們立刻安靜了下來。

  裡正連忙上前向韋應物稟報詳情:「今天清晨,幾戶農民將所借的十幾頭牛準備還給官府,走在半路時,突然衝出一群畬民將牛搶了去,以前從未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可傷到人沒有?」

  「沒有傷到人,平時畬民和大家相處倒也正常,畬民常下山用獵物和農家交換鹽和糧食,這次發生這種事情,我估計是山中斷糧了。」

  「你說得不錯,我也認為可能是山中出現了糧食危機,裡正你去把百姓都勸回家,此事就由我來解決。」

  待百姓都散後,韋應物對雷萬鳴說道:

  「你替我準備三百石糧食和五石鹽,我要親自上山寨。」

  「大人,我和你一起上山吧!我身上也有畬人的血統,算得上是半個畬人。」

  韋應物一行在歷經了三個時辰的艱難跋涉後終於抵達了位於山南麓的依雲寨,一路上他們發現了牛的蹄印,最後沒入了依雲寨中。

  「嗖!」

  一支響箭從寨中射出,直釘在韋應物他們面前,韋應物手一止,停下了運糧隊,雷萬鳴上前用畬民土話喊了幾嗓子後,寨中慢慢開始有了動靜。很快寨門被打開,湧出一百多畬民戰士,為首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打扮樸素,但韋應物還是從他的氣度中判斷出他應該就是畬民的首領。

  「大人,他就是雙溪縣畬民的頭領盤固。」雷萬鳴在韋應物身後悄悄的介紹道。

  韋應物點點頭,他突然發現在盤固的身後,站著一個男孩,正是他曾經救過的那個少年,少年也認出了他,正用複雜的眼光看著韋應物,韋應物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希望。

  雷萬鳴上前用土語給盤固介紹了韋應物和此行的目的,這時旁邊的少年向盤固低語了幾句,盤固警戒的目光開始變得柔和起來。

  「韋大人不辭辛勞親自來給我們送鹽和糧食,草民十分感謝!」這盤固竟然用十分熟練的官話說道,他一轉身大聲說道:「不是敵人,是客人!」寨中頓時鼓樂聲大作,顯然這盤固做了兩手準備。

  在載歌載舞中,依雲寨敞開大門,歡迎貴客的來臨,盤固請韋應物上坐,隨即端來熱騰騰的牛肉招待,盤固有點尷尬的說道:「在大人來之前,已經殺掉一頭牛,其餘我們都將送還,不瞞大人,寨中已斷糧多日,這兩年能打到的獵物已經越來越少。」

  韋應物微微一笑說道:「我來雙溪縣已經快一年了,現在才來拜訪盤寨主,實在是失職,這次我送來一些糧食和鹽,希望能解寨中燃眉之急。」

  盤固感動的說道:「我們早已耳聞韋大人是個為百姓做實事的好官,前段時間還救過我的兒子,現在又送糧來解救畬民,我們實在感激不盡。」說完退後兩步,竟給韋應物跪了下來。

  「盤寨主請起!」韋應物連忙將盤固扶了起來。

  「我沒有想到盤寨主的官話竟然這麼流利?」

  「哦!我這是少年時在福州學的,那時官府將我們從山上遷下來,還送我們去學堂讀書,就是那時學的官話。」

  「那盤寨主為何現在卻來了雙溪縣?」言外之意就是你既然那時已經下山,怎麼現在又回到山上。

  盤固淡淡一笑說道:「我們畬民內部起了矛盾,我的祖父就帶領我們這一支遷到了雙溪縣。」

  韋應物想了想便鄭重地說道:「如果我想讓你們再下山為民,盤寨主可願意?」

  盤固遲疑了一下對韋應物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我要和其他八寨中的長老商量一下,韋大人可住一晚,明日再答覆你,你看可好?」

  「那好,我就等你們的答覆。」 韋應物隨即派兩人和畬民一起先將牛送了回去,自己就住在了山上,

  一夜無話,第二天盤固一大早就來見韋應物。

  「韋大人,我們都同意下山,條件是希望能和漢民一樣對待,也就是同樣給予我們授田。」

  「這個沒問題,你們的田我早就準備好了,予每戶二十畝,另外我再撥一千畝茶田給你們,作為畬民的公共財產,我還專門為畬民辦了四所學堂,希望你們的孩子也能入學。」

  盤固聞言大喜:「我這就隨大人一起下山,到縣裡辦理相關手續。」

  一個月後,畬民都陸陸續續遷下山來,韋應物將畬民編成二個鄉,任盤固做里正,從此所有雙溪縣的畬民都正式入了雙溪縣的戶籍。

  過了幾天,於掌櫃從宣州返回,還帶了兩名『巴蜀商行』的要人,韋應物便將畬民的事交給雷萬鳴去處理,將『巴蜀商行』的人請進了縣衙,『巴蜀商行』一共來了兩人,一名中年胖子,另一人低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約六十餘歲。

  雙方坐定後,於掌櫃指著中年胖子給韋應物介紹道:「大人,這位便是『巴蜀商行』的大掌櫃,張大官人。」

  「哦!原來是『巴蜀商行』的大掌櫃,真是失禮了!」 韋應物聽說『巴蜀商行』的大掌櫃親至,心中動了一下,看來紫筍茶的利潤要比想像的豐厚得多。

  「哪裡!在下張求財,我聽說韋大人想要大力開發紫筍茶的產量,所以一方面想來商量一下合作事宜,另一方面也想提個建議。」

  「張大官人請直言。」

  「不知大人可知道紫筍茶的市價,在京城現在是一斤茶葉十兩銀子,那是因為紫筍茶不僅為茶中極品,更重要是產量極少,一年不過一萬多斤,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如果雙溪縣要大量生產,我看紫筍茶的市價肯定會立即爆跌。」

  「張大官人的意思是要我們不要生產此茶嗎?」韋應物冷冷的問道。

  「那倒不是,我們來的目的就是想商量一下,如果雙溪縣每年供應給我們五千斤上好的茶葉,我們保證每年給雙溪縣二萬兩白銀,而不是錢,韋大人看如何?」

  「五千斤茶葉,那不過是二千畝茶園的產量,我雙溪縣可種植茶園上萬畝,那剩下的八千畝怎麼辦?」

  這時,旁邊一直沉默的神秘人突然開口說道:「你們可以用別的名字銷售,如果願意,我們也可以包銷,不過一斤上好的干茶只給八百文,這樣如何?」

  「閣下是何人?說的話可能做主?」

  「我忘記給大人介紹了,這位是我們『巴蜀商行』的真正大東主,他自然能做主。」張求財急忙替韋應物介紹道。

  「哼!閣下既然有心談判,卻遮遮掩掩不以誠相見,要我如何信得過閣下的話?」

  「罷了!十年過去了,也總不能這樣隱藏一輩子吧!」說完,他徐徐地取下斗笠,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來。

  韋應物見了大吃一驚,不禁脫口而出:「是你!你、你還沒有死?」



第四十章 故人
  話說韋應物見到『巴蜀商行』大東主的真正面目時,不禁大吃一驚,他分明認得,這個人竟是十年前征伐阿布思叛亂中陣亡的前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

  「韋大人認識我?」

  「我在天寶十二年時做過羽林軍的三衛郎,大人拜將出征阿布思之時,就是我給大人獻上的劍。」

  「原來竟是故人,想不到我鮮於仲通詐死埋名十年,竟在這麼偏僻的小縣被人認出,真是天意啊!韋大人可是想告發我?」

  韋應物搖搖頭道:「大唐亂了這麼多年,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說起來我當年也是因李琮之亂而做了逃兵,鮮於大人沒有死,我心裡只感到欣慰,何談告發?只是吳王殿下可知道此事?」

  「他不知,說雖然他也是當事者之一,不過鮮於仲通已死,我現在是何劍南,韋然會將雙溪商行的資本都慢慢賣給他們,茶園我將交給金陵府。總之,我不會留給下任一點空子。」

  「好!好!好一個有遠見的實幹官,韋大人的前途絕對不可限量,如此下去,大唐的相位指日可待,我閱人無數,絕不虛言。」果然在三十年後,時任蘇州刺史的韋應物被封為尚書左射僕、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但早已經厭倦了朝廷黑暗的韋應物不滿宦官專權,辭官回鄉,暢遊天下名山去了,這是後話。

  時間慢慢的過去了兩年,經過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雙溪縣在這短短的兩年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全縣的人口增加到四千戶,往日清冷的大街也開始變得每日裡熙熙攘攘,隨處可見漢民和畬民融合相處的情景,最讓人心動的是那一張張充滿幸福和自信的笑臉。

  韋應物這兩年來除娶親時回了長安一次以外再也沒有離開過雙溪縣,千頭萬緒的瑣事讓他一天也沒有能夠歇息下來,隨著雙溪縣的發展數據匯成的一份份報表發往金陵,這個江南東道最窮的縣開始引起金陵勤政院的關注,金陵府長史崔煥親自來雙溪縣調研,充分肯定了韋應物的成績,韋應物也連續三年獲得了士曹事一最四善的上上之考。

  大曆三年二月,在雙溪縣呆了近四年的韋應物調為江寧縣令,雙溪縣令由大曆二年府試第三名的長安人元全柔接任,韋應物遂將三萬畝茶園全部上繳金陵府,歷年所積官錢共三十萬貫悉數封存一文不取,聞韋應物走,雙溪縣幾乎是傾城出動,哀哭遍野,韋應物亦含淚和鄉親一一惜別。

  韋應物攜家眷一路北上,但目見之處皆鬱鬱蔥蔥,河面垂柳已悄然吐芽,水裡的一群群鴨子悠閒的游著,偶而可見三、五農人在地裡忙碌著活計,正是一幅江南春天的田園風景圖。

  十天後韋應物抵達金陵,舊時的好友張去疾、杜崇聞信出城來迎接,另一好友暢當任明州司馬而不在金陵,此時的張去疾已升為法曹事復議署主簿(正職為郎中,副職為主簿),享正六品銜授朝議郎階。而杜崇在監察室中也任執事一職,為從六品銜,兩人皆高於韋應物的正七品縣令。

  第二日,韋應物赴士曹事和監察室辦理離任手續,依江南東道的監察律令,縣令以上官員離任必須接受監察室的財產審查和士曹事的民心審查,分別報西閣祭酒、長史、吳王三讀通過後方才算正式結束,這期間需要近半年時間,當然,接受審查的官員並不需要在金陵等待,韋應物在十日後便正式赴江寧上任去了。

  江南東道和淮南道在崔煥、顏杲卿等一批務實官員的大力輔佐下,兩道的經濟開始進入了良性發展,工商稅收在第二年便超過了鹽稅,年底兩道的稅收已經突破二百萬貫,極大的緩解了財政狀況,在士曹事司馬袁覆履的建議下,李月在大曆二年十月給江南東道和淮南道所有的官吏皆加了薪料,這樣和朝廷及其他地方相比,同樣的職務,江南東道和淮南道官員的薪料竟高出三倍,如果考慮職分田和公廨田的因素,兩道的官吏收入也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五成,這樣便使李月以『高薪養廉』初衷的第一步得以實現。同樣,有了充足的資金保證,江南道路修建、河道疏通的進程也大大加快,這一巨大的建設計劃也慢慢被延伸到了淮南道,反過來,道路、河道的興建和疏通也大大促進了工商業的發展,到大曆三年初,江南、淮南登記的商戶已經突破了一萬家,但工商巨頭的出現卻嚴重衝擊了中小商家的生存,鑑於這種情況,金陵府在大曆三年新年後,頒佈律令不再允許資本額在十萬貫以上的商行在州府以下地區直接開店進行貨物零售業,鼓勵其經營其他行業,實現多元化發展。

  大曆二年,金陵府舉行第三次府試,共在三萬多考生中錄取一百五十人,連續三年的招考,為江南東道和淮南道的官吏補充了大量的新鮮血液,李月遂撤換了四十五縣年紀偏大的縣令,全部用新人擔當,一改地方令下不行的被動局面。

  自從崔煥上任後,李月便開始慢慢掌握了土改的主動權,這兩年來清理了大量的籍外田,也摸清了江南東道各豪強地主的底細。同時李月也接受了崔煥租賦不同價的思想,於大歷三年在江南東道推行了分租令,其主要的意思就是不僅按田地的等級劃分田賦,同時也要考慮土地的擁有情況、家庭負擔情況區別對待,這樣一共便將田賦分為四等七十二級。

  一、第一等為基本田賦,此為金陵府每年公佈的標準,如大曆二年是上田二升、中田一升三合、下田一升。

  二、第二等是加成田賦,即在基本田賦的基礎上加成,如每戶超過三十畝的部分加二成、超過五十畝的部分加三成、超過一百畝的部分加五成等等。

  三、第三等是減成田賦,如遇災年減三成到全免不等、家中有服役軍人減五成、有三個十四歲以下子女要養的減三成,有四個以上十四歲以下子女要養的減五到八成、妻子有殘疾不能勞動的減五成等等。

  四、第四等是免田賦,也就是對一些特殊情況給予全免優待,比如官田佃戶免租賦,孤老無子女供養的免租賦,寡婦且有子女要供養的全免、家中男丁有殘疾不能勞動的全免等等。

  從這四種情況一共分出七十二種類別,所以稱為四等七十二級,由各戶提出申請,裡正做保後,由縣令批準,而免稅的需刺史批準,最後全部減免的都要彙總報金陵土地專案署備案。

  工商業的興起也使得金陵府對田賦的依賴逐漸減少,田賦稅率已減到最低的每畝一升(唐朝畝產量約為一石,一石等於一百升),除大曆元年浙東七州遭遇洪水減產外,以後的年份年年大熟,大曆二年底金陵的米價已經跌到每鬥一百文,但與此同時關中由於再遭旱災,長安的米價卻漲到了一千二百文每鬥,朝廷緊急向各地求援,為防止大戶囤積投機,金陵府遂將糧食收購暫時列入限制民間貿易的目錄,一石以上的必須由官府統一收購,官府以每鬥一百五十文的價格在各縣統一設立收購點,民間一石以下的個人小額買賣則不予限制。為爭取更大的自主權,大曆三年初,李月派糧船運送八十萬斛至長安,長安的米價頓時跌到八百文每鬥,擺在眼前的現實利益使得李豫和一班重臣對江南的各種越軌行為緘默起來,再加上李月幫助朝廷解決了田承嗣這個心腹大患,從大曆三年開始朝廷便不再明著反對李月的改革了。

  經過數年的改革和平定田承嗣之亂,北方的威脅已滅,江南東道土地改革攻堅的時機已經來臨,大曆三年三月李月不理睬朝廷要他裁軍的旨意,除烈火軍由段秀實率領駐防淮南道外,李月命黑旗軍和虎衛軍分佈江南東道十五州,命蔡明德為浙東防禦使率黑旗軍佈防越、明、臺、婺、衢、歙、處等七州;而虎衛軍由自己親領,佈防浙西的潤、常、蘇、湖、宣、信、和、杭等八州,其中命張傑率三千軍駐杭州、南霽雲率三千軍駐蘇州這些曾產生嚴重暴亂的地方。大曆三年五月,限田令的第二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強行收回豪強權貴的糧田的行動正式拉開了序幕。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29 PM

第四十一章 策劃
  為便於對抗金陵府,魚朝恩便給其子魚令徽謀了山南西道鹽鐵轉運使一職,但其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在常州坐鎮,指揮『承運行』的運作。

  這天他從金陵府的內線接到消息,李月開始在各地佈兵,魚令徽立刻意識到金陵府將有大的動作,極可能是針對他們在江南的田產。魚令徽立刻通知各地豪強地主及京中的權貴,準備組織壯丁再次與官府對抗,魚令徽知道這次的情況已經和以前不同,為最大減小損失,他決心孤注一擲,用一次血腥的屠殺來警告金陵的李月,再和父親商量後,最後決定地點就選在蘇州長洲縣,那裡一方面是外來移民集中的地方,同時那裡也有濟王李環受封或霸佔的近五千頃土地,魚令徽卻得到了其父一個更深遠的考慮,那便是『承運行』所帶了的商利已遠遠超出了當初的意料,本來只是做掩護的商行卻變成了一個賺大錢的工具,令各投資者們都開始有了貳心,濟王李環是第三大股東,共投錢二十萬貫,高額利潤讓他動搖了與金陵府對抗的初衷,他現在是最積極主張放棄田產換取稅收優惠的推動者,在他的帶動下,太常卿前駙馬都尉姜慶初、兵部侍郎李涵都決定放棄田產,轉而經商,大不了用贖買的錢再在別處買點田來補償罷了,實在不必和李月對抗而自蒙損失。

  魚朝恩眼看聯盟要解散,心中不由大恨,他利用江南的限田令組成了這個聯盟,更主要是在為其政治上的考慮,否則他那江南的一點土地何必這樣大費干戈。自從魚令徽的『紫袍事件』後,魚朝恩明顯感覺到了當今皇帝李豫對自己的不滿,只是忌諱他手握禁軍大權,不敢輕舉妄動,在宦海沉浮多年魚朝恩開始意識到了李豫對自己的威脅,為了保住長久利益,唯一的辦法便是廢李豫、立新帝,當年他準備造成李豫與李系兩敗俱傷,再立錢昭儀之子定王李侗為帝,但卻被李月的殺出壞了計劃。魚朝恩並沒有放棄,為這個目標他已準備多年,朝中已經逐漸形成了一股反對李豫的勢力,主要就以宗室為主,當年李月以血腥鎮壓宗室的負面效果慢慢顯示出來,魚朝恩建立反李月聯盟—『承運行』的根本目的就是想拉住濟王李環和信王李瑝這兩個老資格的王爺,在最關鍵時為己所用,但魚朝恩深知,李豫之心機和李月的軍力都是令人恐懼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他決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他派魚令徽坐鎮江南,就是要成為對付李月最重要的一環:在江南民間建立自己的武裝,拖住李月的兵力。昨日魚朝恩接到宮中密報:尚書左射僕蔣渙前日進宮與皇上商量李月裁軍事宜。但到現在命江南裁軍的旨意還沒有下發,可見李豫心中有了想法,對付割據的軍閥或許是一個考慮,但魚朝恩認為江南李月軍的存在,威脅最大的卻是自己的神策軍。又聯想到前日李環的曖mei態度,魚朝恩思量再三,決定必須要有所動作了,想到這,他立刻吩咐下人道:「準備車駕,去成德王府!」

  沉沉的夜幕籠罩著長安,三輛輕便的馬車從永昌坊成德王府駛出,車中坐的正是魚朝恩,剛才他已和成德王李武俊商定,由李武俊派人在長洲縣製造血案,嫁禍給李環,使李環無路可走,最後只能和自己合作。成德王李武俊送走了魚朝恩後,立刻派心腹家丁火速趕往太倉的田莊,命在那裡主事的三子李延組織壯丁準備行事。就在大街上恢復平靜後,成德王府的院牆邊突然閃過一條黑影,迅速向大明宮方向奔去,很快便消失在厚重的夜幕之中。

  一個時辰後,大明宮延英殿的一間密室內,大唐皇朝的當今天子李豫正背著手聽一名武官打扮的人的匯報:

  「皇上,臣的一名手下剛剛向我報告,魚朝恩在成德王府內和李武俊密談兩個時辰後離去。」

  李豫猛的轉過身來,陰森森地問道:「可知談話的內容?」

  「稟皇上,魚朝恩和李武俊皆用水在案上寫字交談,正因為這樣詭異,我的屬下才覺得事情蹊蹺,趕來向我匯報,我屬下事後仔細查看他們留下的水跡,依稀可辨出太倉、洲幾個字,剛才臣查過李武俊的資料,他在太倉有良田三千頃。」

  李豫想了想,若有所悟,便笑著拍拍這個人的肩膀道:「朕知道了,辛苦你了,要好好獎勵你的那個屬下,這個情報十分重要。」

  「是!為臣告退!」

  那名武官悄悄退下,走在門口處時,火燭一閃,映出了這名武官的面容,這竟是一張極熟悉的臉,如果李月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這個人竟然是鐵劍觀的風字輩第三高手、風雲道長。

  原來李豫在即位後沒多久,就派人將終南山鐵劍觀的觀主青陽真人召進宮來,熱衷權勢的青陽真人當即向李豫表示效忠,並派風雲和幾名高手做了李豫的貼身侍衛,李豫在上元血案後便秘密組織了一個特務組織—探密監,由改名為鄭風雲的風雲道長負責,探密監和肅宗留下的察事廳子不同,察事廳子是負責監視百官言行,現由宦官劉清潭掌控,朝野皆知;而探密監則是負責監視宗室的平時言行,極為隱秘,直接向李豫負責,連太子也不知道,探密監一共約二百多人,或男或女都是武功高強之人,平時以種種身份掩護隱藏在各宗室的府內,定期向單線聯繫的上司匯報,若有特殊事情則必須立刻匯報,比如這次魚朝恩和李武俊的密談。

  待鄭風雲走後,李豫不禁冷冷一笑,他早就知道魚朝恩派其子籌建『承運行』之事,也知道江南的暴動和『承運行』有關,他由此也明白了魚朝恩就是幕後反他的主要策劃者之一,要不是忌憚魚朝恩手握神策軍,牽一髮而動全身,李豫早就殺掉他了,豈能容他到現在。也正是忌憚魚朝恩,李豫在表面上同意蔣渙要求江南裁軍的奏摺之同時,也同時下密旨給李月,讓他暫時不要裁軍,其意直接針對長安的神策軍。

  「傳朕的旨意,召元載來見朕!」

  李豫回到御書房後便立刻下旨召見了宰相元載。

  十日後,金陵勤政院,一名大臣匆匆跨上臺階,逕直走進了吳王辦公府。

  「殿下,有何時找我?」

  正在佈置收田計劃的崔煥突然接到李月的緊急召見,匆匆趕過來。

  「崔大人,派往太倉和長洲收田的人走了沒有?」

  「今上午剛走。」

  「立刻派快馬把他們叫回來!你先去安排,回頭我告訴你原因。」

  崔煥不知何意,他見李月說得鄭重,便急忙去安排人叫回派往太倉和長洲收田的官員,然後又回來等待李月的答覆,李月遂遞給他一紙密函道:

  「這是宰相元載剛剛派人送來的,崔大人看看吧!」

  崔煥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只寫著寥寥數語:

  「最近長洲、太倉將有事端發生,京中衰人恐不利於殿下,慎重!」

  崔煥皺著眉思索了一下道:「元載這裡所指的京中之衰人,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魚朝恩,他倆素來不和,元載就曾上書皇上說魚朝恩衰而不竭,不堪大用,至於太倉、長洲應該是指李武俊和李環,他們倆是太倉、長洲的最大地主,而且李武俊和李環又同是『承運行』的股東,而『承運行』是魚朝恩之子魚令徽所控制,由此可以判斷出元載所指的事端就應該發生在李武俊或李環的田莊,和魚朝恩有關。哦!我明白了,哼!這個『承運行』可真不簡單啊!」

  「崔大人說得不錯,這是一場好戲,我正愁找不到人開刀,正好他就送上門了,不過問題不應是出在李環的身上,他上個月已經向我表示要交田,應該是太倉。」

  「殿下,我倒還有一層更深的想法,這個元載和殿下素無瓜葛,這次突然來信,恐怕沒那麼簡單,一定是皇上教授的,皇上的手段我早已領教,恐怕皇上也開始在憂心魚朝恩了,這個天賜良機,我們決不能錯過。」

  李月亦冷冷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

  「魚大人,這件事就讓我們好好的較量一番吧!」



第四十二章 鎮壓
  李延是李武俊的第三子,長得孔武有力,因為是庶出,便被派到太倉來管理田莊,李武俊在太倉縣的田莊共有三千頃之多,其中三百頃為君授,其餘皆是其幾十年來慢慢強佔賤買得來,整個田莊有奴婢一千餘人,佃戶二千戶,幾乎佔了太倉縣人口的三成,在田莊內李延的話便是律令,儼然一個獨立王國,為抗拒限田令,李延秘密從各地募集了五百亡命之徒充作田莊私軍,日夜操練,和華亭、崑山、長洲的三縣的豪強地主私人武裝互為呼應。自從上次焚燬太倉官倉後,李延的私軍便一直藏在田莊內隱匿不出,這天他突然接到父親的指示,要求他近期在長洲縣做一次大的血案,並嫁禍給李環,雖然不知道父親的用意,但蘇州府最近駐紮了二千官兵,讓他的行動不得不有所收斂。思量再三後,李延決定在十天後的五月初動手,這時正是麥熟的時候,一般農民都會歇在地裡。

  這天夜裡天剛剛黑下,空中彤雲密佈,看不見月光和星辰,正是夜間行事的大好良機,一支約五百人的隊伍駕著十艘大船從李武俊田莊後面的碼頭悄悄劃出,直向蘆葦深處駛去,李延坐在最前面的一艘船上,他身著一身都尉的戎裝,手中橫握一桿大鐵槍,足有八十餘斤重。江南一帶水網稠密,湖泊星羅棋佈,大大小小的河流穿插其中,時已到初夏,湖河中長滿了蘆葦和蒿草,船行在其中,很難被人發覺,以前的幾次行動,李延率領的私軍都是從水中從容逃走的。但這次李延卻沒有料到,他們剛剛一出田莊便被南霽雲派出的斥候死死的盯住了,在斥候發出消息後,十里外的一支千人騎兵便悄悄的尾隨跟來,馬蹄皆包著厚實的麻布,行走間聽不見戰馬的動靜,二個時辰後,李延率領的五百私軍穿過梁豐縣,在一路射殺了十幾名發現他們行蹤的農民後便來到了長洲縣境內,他們的目標鎖定在李環田莊附近的沙濱村,這個村的二百戶農民原本都是李環的佃戶,後來得授田後紛紛脫離了李環的田莊,曾經與李環的家丁發生過衝突,屠殺他們是最容易讓人懷疑到李環的頭上。五百人悄悄上了岸,直向村中摸去,開始有犬發現動靜並大聲吠叫起來。

  此時就在數百米外的一片樹林裡,南霽雲率領一千騎兵已經知道敵人的企圖,另一支監視李環的千人騎兵在方子明的率領下也趕來和他匯合。

  「將軍,殺不殺!」

  南霽雲心中此時十分矛盾,他知道如果等敵軍屠村後再行動,所帶來的效果更好,但他卻無法坐視敵人的殘暴行為,這便是軍中諸將對南霽雲的評價,無論對敵對民都過於婦人之仁。

  「傳令各軍,準備出擊!」

  「將軍,殿下可是命令我們事發後再出擊啊!」旁邊的副將方子明急忙上來阻攔道。

  南霽雲低聲厲喝道:「殿下並不知道敵人要屠村,一切後果由我來承當,我自會去給殿下解釋,這裡我是主將,你敢不聽令嗎?」

  「末將不敢!」

  又過了片刻,南霽雲見對方所有人都上了岸,便低聲命令道:

  「方將軍,你領五百人斷敵人的後路,記住,儘量捉活的!」然後,南霽雲大喝一聲道:

  「弟兄們,跟我殺!」

  兩千鐵騎軍從林中殺出,如一片奔騰的黑色洪流狂瀉而出,眨眼間便從李延的馬頭衝過,將目瞪口呆的五百私軍與沙濱村分割開來。

  李延大吃一驚,連忙回頭喊道:

  「不好,有埋伏!大家快撤!」

  說完不顧他人,掉轉馬頭便搶先向大船跑去。

  南霽雲遠遠瞥見敵人主將欲逃,便張弓搭箭,只聽一聲弓弦響,一支狼牙箭射穿了李延的肩窩,李延來不及叫一聲便摔下馬來。

  這時唐軍的兩千鐵騎已將敵人團團圍住,人喊馬嘶,數千把冷冰冰的長槊直指五百私軍,由於東家受重傷,這支靠錢和利益來維繫的私人武裝頓時土崩瓦解,雖然平時皆為地方霸主,但在聞名天下的鐵騎軍強大氣勢面前,這幫人早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扔掉兵器伏地求饒。

  「把他們全部帶走!」

  南霽雲一聲令下,兩千騎兵如一陣風似掠過,地上再無一人或一件兵器,待村中人跑出來看時,戰場早已恢復了平靜,只剩下被踐踏得一地的亂草和十艘靜靜停泊在河邊的大船。

  三天後,蘇州城內舉行公審大會,以李延募私軍欲造反為由,將李延和五百私軍全部當眾斬首,所斬人頭分掛到各地城門示眾,並發佈命令:所有大戶凡有二十人以上武裝者,皆同此例,這一事件震驚了江南東道,各地豪強人人自危,不少大戶開始遣散私軍,十天後,長洲縣濟王李環的田莊帶頭開始交田,緊接著梁豐縣駙馬都尉姜慶初的田莊和華亭縣兵部侍郎李涵的田莊也開始交田,各地豪強懼於李月軍威也紛紛前往官府辦理交田的前道手續。

  五月十日,隨著最後交田的期限來臨,在金陵府的統一安排下,大批收田官吏奔赴各地,一戶一戶的抄田造冊,每到一地,先是軍隊包圍田莊,拆除田莊建築,驅趕所有人員,有頑抗者當場格殺,在田莊內搜出百件以上兵器者,田莊主事一概抓捕,緊接著收田官吏查收地契,找不到地契的則新造地契,編入清冊內。在收田的同時,也解放所有奴隸,由官府當場發給入籍證明。

  五月十二日,收海鹽縣延王李玢的糧田千頃,當場處死十人。

  五月十五日,收無錫縣義王李玼的糧田一千五百頃,搜出刀、劍千把。

  五月十六日,收湖州、常州魚朝恩的糧田共一千頃。

  五月二十日,收衢州信王李瑝的三處田產共一千五百頃,當場處死二十人。

  五月二十日,收太倉縣三十大戶糧田共八百頃,搜出刀五百把,處死三人。

  五月二十一日,收丹陽縣皇姨弟薛華糧田千頃,搜出刀千把,處死十五人

  五月二十五日,收金壇縣前宰相張鎬田五百頃。

  五月二十五日,收武進、嘉興、鹽官、臨安、新城等二百餘大戶良田共計九千餘頃。

  五月二十八日,收青陽縣尚書左丞楊綰田四百頃。

  …………

  大曆三年五月,一場暴風驟雨般的收田風暴席捲了整個江南大地,經過多年的準備、調查和發動民眾以及這次調動軍隊協助,整個收田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異常順利,在一個半月的時間內,江南東道共收田四十萬頃,補授農民田五萬頃。到八月底時被金陵府直接控制的官田已達六十萬頃、各種果園、茶園、桑麻田三十萬頃。

  隨著大量被驅逐的田莊管事、太監返回京城,整個皇城內象炸了窩一般,群情激昂,紛紛上朝向李豫告狀,但李豫早有準備,一一列舉各人違法霸田、蓄奴、募兵的事實,令上告人啞口無言,李豫又定宗室李瑝、李岵及皇親薛華擅殺之罪,賜其自盡,各宗室權貴只得含恨而止。

  江南的土改如春風沐雨,傳遍了神州大地,儘管各地官府阻撓,但渴望土地、渴望糧食的百姓們依然成群結隊向江南湧去,僅大曆四年一年間,從各地遷往江南、淮南的百姓就達一百一十萬戶,使江南東道、淮南道的人口一舉突破了二百五十萬戶,所遷來的百姓皆租種官田,每年交一成半的佃租,且免掉了田賦,只要種滿八年,皆可入籍授田,此時李月方才深刻理解到崔煥堅持要由官府控制大部分糧田的重要性,否則,他將無法應對大量湧入的移民潮。

  大曆四年三月,夷州由降卒所開墾的五萬頃稻田大熟,扣除其鋤、斧、鋼鐮、種子及人畜食用、絹布支出等成本,共得餘糧三百萬斛,李月當即赦免四萬降卒,以人均五十畝地授之,並準其家人搬來成戶,在所得餘糧中,一百萬斛均撥給個人,一時間歡聲如雷,人人感激稱頌不已。

  大曆四年四月,徐明謙運送二百萬斛米至瀏河港,金陵府用其中的一百萬斛以工代賑安排移民廣修路橋。又將另外一百萬斛全部運往長安,作為朝廷不干涉其將在淮南道進行土改的交換條件。



第四十三章 子嗣
  「夫君在想什麼呢?」

  趙綠敏把一杯『剡溪茗』 輕輕放在李月的桌上,見李月望著窗外出神,不禁輕聲問道。

  李月轉過身來,抬手攏了攏妻子的發端,微笑著反問道:

  「晨兒呢?怎麼不見他跟你來?」

  「他去讀書去了,這兩天讀《漢書》,他頗有興趣,睡覺時還拿著書不肯放下。」

  「這個小子自以為讀了幾本書就可以藐視天下,整天和我辯論限田令的得失,他小小年紀,懂得什麼?」

  趙綠敏嫣然一笑,饒有興趣的問道:

  「晨兒才七歲,先生卻說他的見識已經超過二十歲,堪稱神童,可惜他從不和我談這些,夫君不妨給我說說,晨兒都說些什麼?」

  「他與我辯論說為什麼對權貴的收田要推到幾年後才進行,當初剛到江南之時完全就可以採用雷霆手段,否則也不會白白犧牲了蕭隱大人。」

  「蕭大人是他的第一任先生,他自然唸唸不忘,不過夫君,我也不明白當時你為什麼不直接收田,卻要拖到今天。」

  李月笑了笑,拉妻子坐下,緩緩的說道:

  「我當時也曾想過一鼓作氣而為,但後來崔大人來後我才明白,如果我當時強行做了,江南東道一地或許會獨善,但天下可能就要因此大亂。你可知道這次繳獲了足足有三萬件兵器,而且上面均刻有編號,可見這三萬把兵器都有主人,就算他們不堪一擊,也得擊中目標才行,但當時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連張傑都差點被水淹得全軍覆沒,一旦軍隊被拖住,百姓傷亡慘重不說,更重要是我怎麼來對付外來的入侵,張知節在洛陽、田承嗣在魏州、還有李懷仙等都已集結兵力,躍躍欲試,他們哪裡是想來江南,不過是想趁機起事罷了,若皇上礙於情面不管,勢必激起宗室權貴的強烈不滿,在魚朝恩掌握禁軍的情況下,廢帝極有可能。若皇上真的被廢,引發諸王爭位,倘若新帝名不正,那大唐江山就可能由此分裂,這樣一來,我李月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一旦江南淪陷,還有什麼限田可言。不過晨兒才七歲,能和我辯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可今天夫君怎麼就做到了?」

  「事易時移,時機已經成熟,一方面我已經把江南的土地狀況完全掌握,尤其是那些大戶權貴的情況,如有多少地、有多少私軍、他們的背景等等情況都一清二楚,更重要是發動了民眾,讓他們的反抗不得人心。所以在短短的一個半月內就完全解決,不留一點隱患,兵力再迅速集結,可謂三年隱忍,一朝爆發,從這個角度上也可以說收田的行動三年前就開始了,我真是越來越佩服崔大人,手段老辣、百無一疏。」

  「夫君得崔大人為輔,是江南百姓之幸,妾身不宜多問政事,只是剛才夫君臨窗所思,可是為王儲之事?」

  「是!崔大人勸我早定世子,以服百官,我這幾天就是在想此事?」

  「難道晨兒不適合做世子嗎?」

  趙綠敏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他瞭解丈夫,言出必行,很少這樣猶豫不決的,這說明兒子李晨並不符合丈夫的要求。

  果然李月嘆了一口氣,看著妻子說道:

  「晨兒是我的獨子,按理我別無選擇,但我實在不放心他,從不利的一面講,他的一些想法非常可怕,現在雖是孩童,但我覺得有些想法已經開始在他頭腦中定型,倘若有一天他主持大局,遲早會毀了整個江南的改革。」

  「晨兒有什麼想法讓夫君如此擔心呢?」

  「前日我和他討論漢哀帝改元和王莽限田之事,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的意見極其相左,漢哀帝改元和王莽限田都是當時朝廷限田令的一個延續,西漢末年土地兼併嚴重、民不聊生,漢哀帝不得已推行限田令,但因其才能有限和用人不當而使限田令成一紙空文,到了王莽時,也繼續推行限田,但他採取的「託古改制」誠然是其奪權的一個手段,按在實際進行限田時,也竟然採用了此法,他過分迷戀儒家經學,企圖用儒家經學重建一個理想世界,卻無視漢朝遺留下來的十分嚴峻地社會問題,不肯面對現實,為了擺脫困境,他改革的著眼點不是向前看,而是向後看,改革的一切理論根據就是一部儒家經典《周禮》,企圖勸說豪強權貴放棄土地私有、恢復井田制,又勸權貴們行周禮,自覺放棄土地和奴隸,這無疑癡人說夢。但晨兒竟然認為當時的出發點是對的,應該遵從儒家的學說來改革,只是手段錯了,用的經典也錯了,並說我用武力奪田不符儒家『仁恕』的禮制,你說這讓我如何不擔心,小小年紀就這樣被儒家思想所影響,我擔心將來他領江南東道,遲早要走回老路去。」

  趙綠敏這才明白丈夫所指,不由勸道:

  「晨兒年紀還小,世子這件事等他長大點再說吧!」

  李月搖搖頭,苦笑一聲說道:

  「從小可見大,他和太子十分相似,都注重傳統和道德,當然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個統治者必備的品德,我思量了幾日,從好的一面考慮晨兒長大後也不會傻,他應該知道維護自己的利益,所以雖然開拓不足,但守成應該不差,我只要把各種制度定好,他若為政,江南也壞不到那裡去,倒是若定了徐兒,則會造成軍方的不滿,成為江南將來動盪之源,軍方已明確表態,支持晨兒為世子。至於徐兒,我自有其他安排。」

  聽到此話,趙綠敏才微微放下心來,但李月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又把心懸了起來。

  「按唐制,晨兒十二歲時必須到長安去讀書,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吳王世子之論,在李月一句:「李晨幼小,言之尚早。」的定論中結束了懸念,吳王已明白告訴大家,世子非李晨莫屬,只是年紀不到罷了。

  時間匆匆,轉眼到了大曆六年,土地改革已漸漸進入尾聲,金陵府在江南東道及淮南道共校田計上田六十五萬頃、中田四十萬頃,下田二十萬頃,共授民戶三十萬頃,籍外田已基本消滅,由此每年得糧數百萬斛,向京城送糧每年皆為一百萬斛,江南在全國的經濟龍頭地位已經確立。這幾年,江南也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人事變動,大曆五年夏秋間,顏杲卿、袁覆履、王潛先後病逝;譚元凱因病退居幕後,為李月幕僚;而監察令白志貞和揚州刺史段秀實被調回長安,白志貞被封為司農寺卿,段秀實授爵張掖郡王,封四鎮節度使,總攬西北軍政以防吐蕃。

  李月遂調蔡明德為淮南防禦使,調諮議參軍事司馬石紋為揚州刺史,調常州長史劉原為諮議參軍事司馬,升戶曹事司馬周蒔為西閣祭酒,升監察室判官杜崇為監察令,升法曹事復議署主簿張去疾為兵曹事司馬,

  升戶曹事倉稟署主簿蔡問之為瀏河巡檢使,升戶曹事勸農署主簿陸羽為戶曹事司馬,升明州司馬暢當為法曹事司馬。由此,第一次府試的甲第前十名皆被委以重用,而當時的第一名韋應物卻只由江寧縣縣令升為常州司馬,有人為韋應物抱不平,但李月卻淡淡一笑置之。

  在軍隊方面李月也進行了一些調整,烈火軍因蔡明德調淮南,故由他統領負責鎮守淮南;升南霽雲為虎衛軍統領,鎮守越州;成立太倉軍,即水軍,分駐瀏河港、明州港、夷州港,暫時由林衡統一率領;張傑負責民團的訓練、調度。最後江南東道的精銳黑旗軍則由李月親自控制駐紮金陵,其中包括一萬鐵騎軍和一萬步兵,由被封為吳王府左右監衛大將軍的王元楷和李即墨率領,王元楷統領鐵騎軍、李即墨統領步兵。除此之外,金陵還有一千特殊的士兵充作憲兵,那便是金陵演武堂的學生軍,可別小看這一千學生軍,全是由各軍中挑選出來的優秀軍官及武舉組成,十分精銳。就在江南各項事業逐漸走入正軌之時,順風的一次意外情報,再一次把李月捲進了一場政變陰謀的漩渦。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30 PM

第四十四章 神策
  神策軍最早為衛伯玉部,幾經變化,後觀軍使魚朝恩授命在涇原練兵時正式歸魚朝恩統領,此後魚朝恩一直不放軍權,李豫即位後,嫌原羽林軍戰力低下,便調神策軍入京,從此神策軍便正式成為禁軍。魚朝恩幾經宦海沉浮,在誅程振元中立下大功,又以其低微的處事風格再次被李豫所欣賞,封其大唐的最高勛爵:

  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大歷二年,太后染恙,魚朝恩獻出通化門外所賜莊宅修造章敬寺為太后祈福,耗資巨大,太后隨之病癒,李豫大悅,遂改太后尊號為『章敬』。但從此以後魚朝恩本性開始慢慢顯露,不僅

  強橫驕狂,而且生活窮奢極欲、壓搾百姓,並不斷欺凌宰臣、無視皇帝,最後連李豫也忍無可忍,終於在大歷五年的的寒食節上,李豫動了殺魚朝恩的念頭。

  三月的寒食節,按例皇上要宴請大臣,魚朝恩坐在左首第一位,百官紛紛向皇上敬酒以示感激,輪到禁中大將劉希暹、王駕鶴敬酒時,二人並不理會皇帝,而是徑直向魚朝恩跪拜獻酒道:「一切蒙公所賜!」 魚朝恩笑而納之。百官則皆聞之變色,惟獨李豫神色不變、談笑自若,但心中卻起了殺機。

  大歷五年十月,魚朝恩查出家中寵姬竟是皇帝密探,心中大恐,遂開始與同黨謀劃廢帝,不料事機不密,一心腹同黨周皓向宰相元載告發魚朝恩欲反,元載遂告之李豫,李豫立刻調鳳翔節度使李抱玉入京,充羽林軍左右大將軍,招募士兵重建羽林軍。大歷六年二月,李豫得密報,魚朝恩在宗室中串聯欲立定王李侗為帝,且已暗調扶風、天興二郡的神策軍入京,李豫大急,以抵禦回紇為名,發八百里加急封滎陽張知節為鳳翔節度使,封烏崇恩為隴右節度使,各率軍五萬穿過關中前去駐守鳳翔、西涼。

  金陵,三思居內,大廳裡一片喧嘩熱鬧聲,大歷六年的新年剛過,但人們已經和平常一樣投入營生,這還得益於江南的商業興盛,人們已漸漸改變了從商為恥的觀念,三思商行的大東主王三思因在大歷四年繳商稅五萬貫剛被授了從六品驍騎尉勛官,王三思在歡喜之下,在金陵賑粥三日以示謝恩,成為金陵的美談。

  今天的三思酒樓一樓和二樓大廳已被江南商行中排名第九的『華亭周氏商行』大東家周仲所包下,以新年會的名義,遍請所有客戶以聯絡感情。就在眾人推杯換盞的嬉鬧中,酒樓的大門外進來了三個人,為首是一名年輕的富家公子,身穿考究的湖綢長袍,腰挎長劍,手執一把折扇,後面的二人孔武有力,顯然是保鏢從人,此人姓李名仇,宗室子弟,是『承運行』新任的四當家,也是『承運行』在金陵的總代表,他也收到了請柬,在門口和周仲寒暄幾句後,便被人引進貴賓席,李仇見周圍皆是肥頭貫耳之輩,不由鄙視地一笑,換了個靠窗的清淨座位,他見對面坐著一名中年文士,氣質儒雅,不禁心生好感,便點頭笑笑問道:

  「看先生不似商賈中人,怎麼也混跡於魚目之中?」

  那人深深看了李仇一眼,淡淡說道:「如今江南商家的地位已大增,有時甚至超過我等讀書人,我還有什麼好清高的,在下姓蔣,周掌櫃公子的西席,公子貴姓?」

  「在下長安李仇,先生適才說的是,若在長安,商人哪能這樣囂張,皇上一紙詔書就能讓他們清家蕩產,我還聽說繳稅也居然能被授勛,真是前所未聞。」

  「李公子的話只說對一半,固然金陵對商人是縱容了些,但長安有時也太苛刻,我聽說魚大人在北軍中設了私獄,專門抓巨商大賈來拷問盤剝,惹得眾商家人心惶惶,再加上商稅一漲再漲,百貫之物最後僅能有一貫之利,所以商人皆不敢呆在京城為商,乃至長安東市店舖的月租一降再降,現在已經是三百文一間,還是乏人問津,比起金陵西市的千貫一月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先生足不出戶便知千里外之事,讓人佩服,但適才先生的一席話,放在京中可是要吃官司的啊!」

  「我知道,只是這裡是金陵而並非長安,隨便你怎麼說,只要不污蔑皇上、太后、吳王及吳王妃,沒人會來管你,說來公子可能不信,我原來也是長安人,三年前曾在一首詩中誤將『弦壞』寫成『玄壞』便被投進大獄呆了一年才放出,落下了腰疾,還不時被監視,所以我也心灰意懶,來到金陵了此殘生,這裡的氣氛寬容,我便應聘進周家做了西席,可又時時不敢回去看望家人,但畢竟葉落要歸根,什麼時候長安才能像金陵一樣呢?」

  李仇見這個蔣先生初次見面便以心事相告,不禁印象大好,他見其不住的唉聲嘆氣,便再也忍不住低聲說道:「我告訴先生一個天大的秘密,先生切不可外傳。」

  說完看了看左右,近前附耳說道:「就在這兩個月,朝廷就要變天了。」

  蔣先生聽罷,臉色大變問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這等機密之事?」

  李仇得意洋洋的說道:「我說我姓李,又是長安人,先生儘管去猜吧!剛才所言千真萬確,只是事關重大,先生切不可外傳。」

  蔣先生笑著點點頭,只在李仇不注意間,眼中微微閃過一絲冷笑。

  這場酒宴一直吃得天黑方才結束,蔣先生早已借口不勝酒力離席回家了,李仇一直喝得兩眼發赤方才告辭,他住在金陵的『承運客棧』,包了個獨院,從三思酒樓出來後,李仇又去青樓廝混了半個時辰,這才盡興而歸,但李仇卻不知道,就在他剛剛離開三思酒樓便被人盯上了。快到『承運客棧』時,突然中黑暗中射出幾支短弩,他的兩個從人哼了一聲便中箭倒下,幾個黑影衝上來,一掌劈暈李仇便把他連同兩個從人一起裝進麻袋,消失在夜幕之中。

  當李仇被水潑醒時,只見自己被赤身綁在一根鐵柱上,四周烈火熊熊,裡面插滿了燒紅的刑具,四周站著十幾個蒙面赤身大漢,在正前方擺著一張屏風,後面坐有一人。李仇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喝道: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竟膽敢把我抓來!」

  「我們知道你是義王李玼的第七子,現是『承運行』的四當家,可對?」

  「既然知道我是宗室,就趕快把我放了,否則你們將有大禍臨頭!」

  「李仇,你在京城是個花花公子,做了不少惡事,這個我們不管你,把你抓來,只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你在酒樓中所說,朝廷就要變天之事!」

  李仇頓時臉色大變,剛才的那個蔣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可是那個姓蔣的所告,他是何人?」

  「剛才和你在酒樓說話之人即不姓蔣,也不是什麼周仲的西席,這個你就別問了,只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便是,否則……。」

  「否則怎樣!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你也不要管,你且看看牆上掛的是什麼?」

  李仇抬頭一看,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四周牆上竟然赫赫掛著十幾張完整的人皮,面目表情栩栩入生,皆為極痛苦之色。

  「你們想、想做什麼?」李仇不禁害怕起來。

  「這牆上一共有十七張人皮,三教九流都有,惟獨缺一張宗室的人皮,你來得不是正好嗎?說!什麼朝廷要變天。」

  「適才在酒樓只是戲言,長安皆流傳朝廷要變天,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並不知詳情。」

  屏風後面之人冷冷的舉了個手勢,幾名大漢便上前拿著尖刀欲剝李仇的面皮。

  「啊!不要!不要!我說!我說!」李仇幾乎要嚇得大小便失禁。

  那人手一揮,幾名大漢退了下去。

  「這就對了,其實只要你說實話,一個時辰後你就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管你在金陵如何花天酒地都沒人管你,也沒人會出賣你,但如果你說了假話或是報告了魚朝恩,我告訴你,不出十天你的人皮就會掛在這左面的牆上。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原來你們也知道此事和魚朝恩有關,那我也不必再隱瞞什麼了,就直說了吧!大約在五天前,我去常州找魚公子就是魚朝恩大人之子魚令輝,商量把『承運行』總部搬到金陵之事,但魚公子急著要回長安,顯得心不在焉,不住地翻看桌上一封用鎮紙壓著信函,我當時就感覺到那信函裡一定寫著什麼大事要發生,否則怎麼連搬總部這麼重大的事都讓我自己決定,也是巧,就在我正要告辭之際,魚公子府上突然走水,他便急忙出去察看,桌上的信函也忘了帶走,房內只剩下我一人,我實在忍不住便偷看了那信函,信函是他父親魚朝恩寫來的,很簡單,只有幾句話,說什麼『換龍應天』行動提前到二月進行,催他趕緊回去,我聯想到京中的傳言便大致猜到八九分,我剛站好,魚公子便沖了回來,一把便將密函撕得粉碎,並追問我看了沒有,我自然否認,後來魚公子警告我幾句後當夜便趕回了長安,事情原委就是這樣的。」

  「『換龍應天『計劃提前到二月的什麼時候?」

  「信函上沒說,我不知道。」

  「好!拿去給他按下指印,替他穿好衣服並喝下『忘憂酒,後就可以送他回去了。」

  幾名大漢上前鬆了李仇的右手並在口供上按下指印,然後強灌下他一杯酒,不多時,李仇便沉沉睡去,等他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凌晨,在自己的床上,衣服如常,李仇覺得彷彿是做了一個惡夢,但他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當夜他便離開金陵返回了常州。

  就在李仇按下指印的半個時辰後,這份口供便擺在了李月的桌上。

  「殿下,本來稅監的人去調查周仲逃稅一案,卻無意中得到這個消息,便立刻通知了我們,經審訊,和我們在長安得到的情報基本吻合。」順風統領盧煥向李月匯報道。

  李月讚許地對盧煥說道:「這件事你們辦得非常好,以後要盯住李仇,不準他向魚朝恩報告。」

  「是!屬下明白!」

  李月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把王圓放在你身邊果然不錯,看來你已經完全合格了。」

  盧煥行了個軍禮,神色不變的離去。

  待盧煥走後,李月深思了一會兒,便令侍從道:「速去請崔大人來見我。」

  大歷六年一月中,李月在一千軍校生中精選了五百人,然後密令王元楷、李即墨二人各領軍五千鎮守金陵,又命大將路嗣恭率一萬黑旗軍扮做押糧軍,再派數十名順風高手先行,自己則親率五百人混在送糧的隊伍中向長安進發。



第四十五章 捕蟬
  長安,這幾年由於關中氣候變冷,導致天災連年,長安也被拖累得疲憊不堪,雖然有江南年年的巨額糧食援助,但大歷六年的長安再也無發呈現開元盛世的盛況。 『安史之亂』已經過去了多年,原本滿懷希望的人民也被日益黯淡的光景磨平了激情,偶然只有江南變革的消息傳來時,人們的眼睛才突然一亮,原來在大唐還有那麼一抹絢爛的光環。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曾經希望李月稱帝的無數百姓在漸漸絕望後,突然又被市井中的流言再次引發了變革的奢望,京城外有大批軍隊從鳳翔開來,朝廷氣氛詭異,恐怕是要變天了。

  與流言一起的便是魚朝恩和李豫兩人幾乎同步進行的緊鑼密鼓的部署,魚朝恩早在一個月前便以身體染恙辭去了國子監祭酒一職,一直呆在家中養病,李豫數次派人去探望,皆沒有見到魚朝恩,後來又派人去刺殺,卻得報魚朝恩已根本不在其府上,去向不明。

  魚朝恩確實不在府內,此時這位大唐的觀軍容使現在全身戎裝,正在城外的神策軍大營內部署著最後的計劃。

  「劉將軍,張知節軍和烏崇恩軍的情況如何?」

  「稟大帥,張知節軍和烏崇恩軍現皆被王大人阻在潼關,王大人命他們繞道去鳳翔,現在僵持在那裡。」

  「好!只要張知節他們進不來,這關中豈不是我的天下。」 魚朝恩不禁得意的笑了起來。

  這時魚令輝匆匆趕來報告:

  「父親,宗室中已經有十八位親王簽名,不過他們不同意廢帝,說李豫雖然縱容其弟動搖國本,但自身並未失德,只答應同意讓他自行退位。」

  「這幫窩囊費,都害怕擔責任,也好!就逼李豫自行退位,省得以後史書亂寫。」

  魚令輝突然他想到一事,急忙稟報道:

  「父親,我在途中聽到一個消息,不知可是真?」

  「什麼消息?」

  「說江南的糧船十天前已經到了陜州,這可有大礙?」

  魚朝恩淡淡一笑道:「按時間江南的糧船是每年的這個時候過來,這次押糧官是去年的副使路嗣恭,他本是個鏢師,在大歷元年的武舉中中了第一名,前年才從江南演武堂出來,去年升為中郎將,當了押糧副使,要想看李月的佈兵,只要從他任將就可知道,他是不可能將黑旗軍、鐵騎軍交給這麼一個非心腹的年青將領的,但若是派蔡明德、南霽雲等為將我們可就要留心了。」

  「但如果李月混在軍中呢?」

  「你擔心得沒錯,以李月之狡詐,確實有這個可能,但還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李豫給李月下的密旨,出了宮就到了我的手裡,而且最近江南也沒有什麼大的軍事調動,所以我並不擔心。」

  「原來父親早已搶到先手,果然是面面俱到啊!」

  魚朝恩得意的一笑道:

  「成大事者應膽大心細方可為,一招不慎,就可能萬劫不復,這次兵變,政治上的影響我也考慮過,成事之後,我便做個魏武王吧!」 (魏武王即指曹操,魚朝恩的意思是讓其子效曹丕篡位)

  「父親!」

  魚朝恩一笑,拍了拍魚令輝的肩膀道:

  「錦繡江山唯能者居之,你以後要多讀歷史、多學政治,不可再像從前那樣胡鬧!」

  「是!」

  「好了!一切都已就緒,但還是需再慎重一些,這個李月是我唯一所忌憚之人,你年幼不能服軍,我就派周皓助你,你們率三萬神策軍駐紮樂游原,防止東來之軍,皇甫溫率三萬軍控制長安,我和劉希暹則率領三千甲士進宮逼李豫退位,時間定在明日申時,口令就是『換龍應天』!」

  與此同時,大明宮延英殿內,李豫父子也在緊急商量著對策。

  「父皇,從你給皇叔下旨至今已經快一個月,可皇叔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兒臣倒不擔心皇叔不發兵,卻擔心那道旨意出了問題。」李適憂心忡忡地對父皇說道。

  「不會,你不瞭解你皇叔,他眼線廣佈,怎會不知京中之事,就算那道密旨出了問題他也會趕來,他是擔心明著出兵反而引起魚朝恩的警覺,逼他提前出手,朕知道,迎春一定早有佈置了,如果父皇沒料錯的話,應該就是送糧之軍,他是父皇的親弟,父皇懂他的心機。」

  「父皇,兒臣今天方才明白,原來宦官掌軍也並非十全之計,父皇這麼恩寵於他,他卻不知回報,真是罪大惡極。」

  「皇兒此言倒不盡然,難道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田承嗣之流都是宦官,一般而言,內侍因有生理缺陷,有野心者雖多,但都成不了大事,動搖不了國本,若善加利用,倒是對付外臣的一張好牌。那魚朝恩之所以異類,是因為其領兵太久,在先帝時就是觀軍容使,父皇讓他做國子監祭酒就是想慢慢削弱其在軍中的影響,可嘆那些大臣不懂朕的用心,說父皇不懂用人,真是腐儒之見!」

  「父皇深謀遠慮,可眼下之計張知節被阻潼關、皇叔消息不明,眼看魚朝恩即將動手,這、這可當如何是好?」

  李豫看出兒子的焦慮,便笑笑安慰道:

  「癡兒不必多慮,父皇這一年多難道是白忙的嗎?誰說現在張知節被阻潼關,誰說迎春消息不明。放心!父皇早有安排,魚朝恩若敗,必是因其內部不靖所致。」

  李識這才若有所悟,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看來父皇早就在魚朝恩身邊敲下了樁子。

  這一夜,長安城充滿了大戰來臨前的詭異和變數。

  第二日是休朝的日子,午後,長安城各城門湧入大批神策軍,逕直控制了整個長安城,並在城內實行戒嚴,不準百姓上街。未時三刻,明德門突然出現了一支神策軍甲士,約三千人,人人手執長槊,列隊沿著朱雀大街向皇城疾駛,魚朝恩身披重鎧,騎著赤兔馬行進在隊伍的中央,此時朱雀門已被神策軍控制,李抱玉則率領三千羽林軍扼守宮城。

  皇城內此時一片蕭瑟,早有人挨家挨戶打過招呼:『天將變,諸公當自保!』 所以街上不見半個人影,魚朝恩一路行來,心中躊躇滿志,彷彿已將李家的江山收入了囊中,正得意間,突然隊伍停下了腳步,魚朝恩一怔,有軍士來報:丞相裴冕攔路。

  魚朝恩催馬上前,只見裴冕孤身一人,提著劍攔住了去路,他一見魚朝恩,便厲聲怒罵道:

  「閹賊!你要謀反嗎?」

  「裴丞相此言詫異,想我魚朝恩也是三朝元老,何言造反!」

  「那你帶兵入宮何意?難道還是朝聖不成?」

  「非也!我魚朝恩受先帝大恩,自當圖報,今上非先帝親出,天下皆知,乃殺越王而自立,名不正、言不順,越王雖死,但先帝仍有稠、侹、璜、気、侗諸子在上,何以輪到假子,現十八家親王商議今上應退位讓賢,以國之乾坤托付於朝恩,朝恩敢不相從,顧而挺身而出,勸今上順大流、識時務,以保富貴!裴丞相當街攔路,難道也想與大勢相逆嗎?」

  「啊呸!目無君父的亂臣賊子,你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當誅十族也不以贖其罪。」

  魚朝恩見他罵得惡毒,不由大怒:

  「來人!把此僚給我拖走!」

  這時從旁邊衝上來十幾名軍士就將裴冕叉倒在地,大隊繼續前進。

  裴冕努力爬起來朝大明宮方向跪下悲聲喊道:

  「皇上,臣老邁無力殺賊,只能以死來謝皇上的隆恩了!」

  說完伏劍自盡而亡。



第四十六章 黃雀
  「放箭!」隨著李抱玉的一聲令下,承天門城樓上頓時萬箭齊發,向逼近的神策軍射去。

  已臨承天門下的神策軍措手不及,被射倒一大片,魚朝恩見狀,不由怒喝道:

  「刀盾手前列!弓箭手還擊!重甲兵準備撞門巨木!」

  魚朝恩連續下令,數百名刀盾手列隊上前,挽巨盾擋住箭雨的襲擊,掩護重步兵的衝擊,同時神策軍紛紛放箭回擊羽林軍。

  「殺啊!」二千名重甲兵扛著梯子、撞木猛攻承天門。

  「咚!咚!」巨大而沉悶的撞擊聲傳出數里之外,大明宮內一片混亂,宮女和太監四處躲藏,早將宮中的種種規矩扔到腦後,含元殿內太后和眾人面面相覷,她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魚朝恩這麼快就出手了,突來的變化讓李豫措手不及。

  「太后,兒臣得到張知節飛鴿傳書,他現在已經到了奉天,只要能堅持到晚上,我們就有救了。」李豫連忙出言安慰太后,太后聞言精神一振,立刻下令道:

  「傳孤家旨意,有殺死魚朝恩者,賞錢百萬,封郡王銜!」

  此時的承天門下已是陳屍纍纍、血流成河,羽林軍在擊退神策軍的三次進攻後,再也抵擋不住,大門也眼看就要撞開。李抱玉見事急,只得下令道:「退守玄武門!」

  「咚!」大門終於被撞開,神策軍如潮水般的湧入,羽林軍邊打邊退,很快便退到玄武門後,再次組織起抵抗工事。

  「殺!給我上!」

  神策軍副統領劉希暹見軍紀已開始不穩,有軍士趁機在宮中搶劫,不由大怒,連殺數人後喝令士兵進攻玄武門。進攻玄武門的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數十畝大小的玄武門廣場上屍骸滿地,魚朝恩剛得到消息,王駕鶴已經背叛自己,在昨日放唐軍入了潼關,魚朝恩惱怒異常,遂改變了逼李豫退位的想法,無論生死都要推翻李豫,他已無路可走。

  李抱玉指揮著羽林軍拚死抗擊著神策軍的進攻,此時他已經損兵過半,進攻的三千神策軍也已減員三成以上,雙方數千人就在這狹窄的玄武門處用血與肉書寫著大唐的歷史。

  「皇上來了!」

  在鏖戰了近兩個時辰後,大唐天子李豫在數百名侍衛的簇擁下終於出現在玄武門的城樓上。

  「萬歲!萬歲!」

  唐軍頓時士氣高漲,連呼萬歲。

  「李將軍!你傳令給魚朝恩,朕有話要對他說!」

  「微臣遵命!」

  李抱玉上前大聲呼喊幾聲,神策軍的攻勢慢慢趨緩下來,魚朝恩在數百騎騎兵的護衛下出現在玄武門的前面。

  「魚朝恩!朕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造反!」 李豫見了魚朝恩便厲聲喝問道。

  魚朝恩知道此時若造反罪名坐實,軍心必亂,他急忙從袖中取出一書,大聲說道:

  「臣是奉先帝遺旨,若有十五位以上的宗室親王認為陛下治國無方,便可在太廟廢之。」

  「胡說!先帝何曾有遺旨給你,分明是你假造以亂人心,侍衛何在!給朕殺了這不臣之人。」

  李豫話音剛落,三名隱藏在身後的大內高手便從城樓上飛躍而下,挺劍直取魚朝恩,正是風雲等人,但還未觸及魚朝恩,只見魚朝恩身後也閃出數人,逕直迎了上去,魚朝恩掉頭便消失在重兵護衛之中。

  隨著魚朝恩的後退,喊殺聲再起,無數箭向空中的風雲等三人射去,很快其中二人中箭落地而亡,風雲只得返回城樓,李抱玉見狀連忙對李豫說道:

  「此地危險,請皇上回宮暫避!」

  「不!朕要親眼看看魚朝恩是怎麼死的!」

  就在這時,進攻的神策軍突然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來,只見劉希暹在馬上擒著一人,正是太子李適,魚朝恩跟在後面,臉上充滿了得意的笑容。

  「皇上!你若答應退位,我就放了太子,否則太子必將死在玄武門之下!」 魚朝恩躍馬上前大聲喊道。

  事出突然,城樓上的唐軍皆停止了放箭,呆呆地看著這一場景。

  「父皇,不要管我,放箭射死這閹賊。」

  「哈!哈!哈!」 魚朝恩一陣狂笑,用劍指著李適的臉說道:

  「你別做夢了,整個長安都被我控制了,我只是不想流血太多,才好言勸你們父子識時務,自動退位,若不識相,看我怎麼殺死你!」

  「住手!魚朝恩,你如此逼迫朕,就不怕天遣嗎?劉希暹將軍,你若殺死魚朝恩,朕就讓你取代魚朝恩的位子,賞錢一千萬,封高密郡王。」

  「這!」劉希暹一下子就迷糊了,手一鬆,太子頓時摔落到地上。

  魚朝恩大怒,舉劍指著劉希暹怒斥道:

  「你敢背叛我嗎?」

  劉希暹頓時清醒過來,不禁汗流浹背,他連聲說道:

  「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那好!你殺了太子,以明心志!」

  劉希暹緩緩地抽出劍來,猛的一咬牙,舉劍便向太子頭上砍去。這時所有人的眼睛都閉上了,李豫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死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嗖!」地一聲,一支鐵箭洞穿了劉希暹的胸膛,將劉希暹活活釘死在地上。

  這突來之箭引發了一陣大亂,魚朝恩呆呆地看著鐵箭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猛然抬頭向來箭處望去,只見在百步外的一座宮殿最高處立著一人,金盔黑甲,目光如電,只見他手挽黑龍弓、腰佩心魔劍,威風凜凜彷彿天神一般,他正是威震天下、被大唐軍人視為軍神的大將軍李月。

  「是大將軍!大將軍來了!」羽林軍頓時歡聲如雷,士氣大震。而神策軍則紛紛後退,一個個臉上明顯露出恐懼的神色,魚朝恩面若死灰,手竟微微顫抖起來,遠處的朱雀門處突然傳來喊殺人,一名軍士跌跌撞撞跑來報告道:

  「大帥,不知何處來了一軍,只有數百人,但銳不可擋,我軍抵敵不住,朱雀門即將失守!」

  不等魚朝恩說話,他身旁的幾名高手侍衛一齊挺劍向地上的李適殺去,只聽弓弦響處,那幾人皆被鐵箭射死,就在這同一時刻,從李月腳下的宮殿處搶出數條黑影,身形極快,瞬息間便疾馳而至,為首之人抱起李適便向後躍去。

  「快!快攔住他們!」魚朝恩見士兵皆在發愣,不由大急喊到,士兵們這才如夢方醒,紛紛舉長槊向這幾人刺去,風雲已經認出,為首之人正是師弟風葉,他從城樓上躍下,抬手間便砍翻數人。

  「師弟!我來護你!」

  風葉聞言一怔,隨即大喜,在眾人的護衛下,殺出一條血路,將李適救到了安全之處。

  這時只見李月長笑一聲,朗聲說道:

  「皇上!臣弟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李豫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喃喃地說道:「好!好!我知道你就一定會來的。」

  李月縱身從宮殿上躍下,冷冷的對魚朝恩說道:

  「殺你污了我的手,你自盡吧!」

  魚朝恩氣極反笑:「你來又有何用?整個長安已被我掌握,你若殺死我,神策軍再無人控制,這屠城之禍,難道你不擔心嗎?」

  「看來你還在癡心夢想,你報信的人已經來了!且聽聽他說什麼吧!」

  李月話音剛落,一匹快馬果然遠遠衝過來稟報道:

  「大帥!周皓殺死公子,已和張知節合兵一處。」

  這時又一匹快馬奔至:

  「大帥不好了!皇甫溫已向宰相元載投降,宮外已再無我軍。」

  魚朝恩大叫一聲,幾乎從馬上墜下,這時承天門已破,李月的手下掩殺過來,所過之處,神策軍一擊即潰,或降或死皆再無戰意,不多時只剩下數百人護衛著走投無路的魚朝恩。

  魚朝恩長嘆一聲,看著李豫說道:「我還是小看你了。」說完自刎而亡。

  魚朝恩既死,手下人皆丟下兵器束手就擒,自此大歷六年的一場叛亂就此終結,魚朝恩滿門抄斬,所有參與謀反之人皆誅絕,十八位親王被剝奪王爵貶為庶民,定王李侗暴病而亡。裴冕被追為雲州大都督、忠義侯,用其子升為太僕寺卿。

  這場未遂政變也給江南帶來了深遠的影響,首先是李豫的權力終於穩固,不再對李月有任何限制,放手讓江淮實行土地改革和稅制改革,同時為了緩解階級矛盾,李豫也派員在全國各地調查情況,為在全國範圍內的改革進行準備。其次朝廷在皇上的直接授意下將嶺南北部的泉州、汀州、溫州等十幾州皆劃給江南東道管轄,大大擴張了金陵府的勢力範圍。
作者: cd01    時間: 2010-8-23 03:34 PM

第四十七章 扶桑
  經過數年的建設,大曆六年時,金陵府的水軍已擴至三萬人,擁有樓船、艨艟、鬥艦、走舸、遊艇和海鶻一千五百餘艘,所用水手二萬餘人。李月遂將水軍一分為三,命林衡為瀏河經略使,統北部水軍共戰船四百餘艘駐紮瀏河、明州;又命徐明謙為長樂經略使,統南部水軍共三百餘艘駐紮泉州、流求;剩下戰船則劃給兵曹事內河航運署,主要負責內河的安全。

  與水軍同步發展的是民間的商船,海外貿易的興起極大的刺激了追求高額利潤的商人們,海外商隊的發展如三級跳,擁有船隻從大曆元年的三十餘艘到大曆三年的三百餘艘再到大曆六年的三千餘艘,海船遠至天竺、大食,所雇海員超過五萬餘人,而相關貿易產業也養活著數十萬人之多,在諸多的貿易海外貿易國中,以去日本(以前稱大和國,現在改稱日本)和新羅的船隊最為龐大,自從淮南道劃給金陵府後,揚州的貿易地位再次得到加強,幾乎所有去日本和新羅的船隊都從揚州始發,原來瀏河港的功能已慢慢轉變成軍港。

  大曆六年在日本是光仁天皇即位的第二年,這位六十二歲的天皇即位後,聯合擁立他的籐原家族開始清除稱德天皇時佛教干政的情況,在成功後卻發現籐原家族已牢牢控制了朝政,日本竟出現了兩個權力中心,即天皇和籐原家族,為消除籐原家族的影響,光仁天皇欲立母系並非來自籐原家族的山部親王為皇太子,

  籐原百川以山部親王母親是低賤的百濟宮女為由堅決反對山部親王為皇太子,不得已,光仁天皇只得立同樣出身籐原家族的井上皇后之子他戶親王為皇太子,為保護山部親王,光仁天皇竟將其獻給索男無度的井上皇后為面首,使得籐原百川欲殺山部親王的陰謀破產。

  大曆六年八月,來自大唐的商船隊再次抵達日本難波港,上千艘商船在一百餘艘大唐水師戰艦的護衛下,出現在數里外的海面上。

  「噹!當!當!」巨大的銅鐘被敲響,港內頓時亂成一團,人們紛紛奔走相告,一齊向碼頭湧去。在難波港,除了數千名能直接進港交易的大商販外,在港外還有數萬名中小商販們苦候著唐貨的運出,在離碼頭最近的地方蓋有數百間巨大的屋子,這裡便是江南各大商行在日本的常駐代理行及倉庫。

  『望春商行』的代理行和倉庫在這個建築群的最東面,佔地一百多畝,由三間大倉庫和十幾間小屋組成,『望春商行』派駐日本的總代表叫吳文,是原『太湖幫』幫主吳淵兒子,今年剛滿二十歲,卻已經在日本呆了兩年,算得上大半個日本通,所謂原『太湖幫』,是因為在大曆元年,『太湖幫』已經併入了『望春商行』不復存在,太湖幫全面負責『望春商行』所有貨物的國內及海外運輸,幫主吳淵現在已經是『望春商行』的二掌櫃,和『太湖幫』一樣,其他幾個大的運輸幫派也紛紛加盟大商行,如『淮幫』就併入了『丹潤三思商行』等等。

  今天吳文正和十幾個日本大商人討論清倉的事情,突然聽到船到的鐘聲響起,狂喜之下的吳文便和其他人一起從屋裡奔了出來,碼頭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吳文只見遠方遮天蔽日的船帆一眼望不到頭,他的從人遠遠地便看見了最前面的船帆上印有『望春商行』九頭蛇的標誌,連忙高叫著指給吳文看,看到自己的船隊到來,吳文和他的從人都不禁大聲歡呼起來。

  就在萬人景仰大唐船隊的同時,在難波港的一個高地處卻有一群心態完全不同的人在靜靜地看著大唐船隊的入港,為首是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面白無鬚,身穿一襲考究的長袍,他正是日本最具權力的家族,籐原家族的掌門人籐原百川,身後是兩名大臣分別是少納言吉備真備和大伴古麻呂。

  「你們倆看到這個場景有何感想?」籐原百川回頭向二人問道。

  「稟左大臣閣下,唐貨輸我國由來已久,但一直對我國的影響不大,不過從唐朝的大曆元年開始,唐貨來日的數量猛增,據屬下調查,新增的唐貨主要來自唐朝江南一帶,和那裡的吳王推行限田興商有關,如此大規模的唐貨湧來,造成我國嚴重入超,白銀大量流出,各地製造業凋敝,還有唐錢的大量湧入,我國百姓已漸漸放棄了本國貨幣,轉而使用開元通寶,長此以往,我國的經濟早晚會被唐朝所左右。」

  籐原百川點了點頭,示意古麻呂說得對,這是一旁的吉備真備也忍不住說道:「左大臣閣下,屬下以為經濟若崩潰倒是其次了。」

  一言即出,震驚了所有的人,還有什麼比經濟崩潰更嚴重的呢?籐原百川似乎明白吉備真備的意思,淡淡一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日本至聖德太子開始就向當時的隋朝派遣隋使,至今已二百年,學習先進的東西固然重要,但卻不能學習過頭而失去自己的文化,再看看現在,我國無論政治、文化、經濟,從天皇乃至平民百姓的生活,無不被唐朝所同化,不是我危言聳聽,再如此一百年,我日本就不再是一個國家,而是唐朝的一個道而已,因為我日本的立國之本都已經丟失。」

  籐原百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吉備君說的正是我所擔心的,前兩天我向天皇陛下建議暫停派遣『遣唐使』,但天皇陛下卻不能理解,堅持要再派新的『遣唐使』,還斥責我別有用心,他不能理解啊!吉備君,創立我日本文字的事事關國家興亡,你要抓緊。」

  「是!」

  「還有古麻呂君,我讓你派人潛進江南一事可有進展?」

  「回大人話,我已派了三批人潛到江南各地,其中有一人武功高絕,極有智謀,做事也十分利落,可惜就是殺戮之心重了一點。」

  「只要他能達到目標,無所謂手段,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負責了。各位,我日本自立並非一年二載所能辦到,但『千里之行,始于于足下』我們就從發動貴族抵制唐貨開始做起吧!只要有一人做到,就會帶動另一人,一年不行就十年,總有一天,我們的百姓都會醒悟的。」

  說完籐原百川凝望著遠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自言自語地說道:「新羅,何時歸來?」

  就在籐原百川在難波港決心抵制唐貨的十天後,在日本的首都奈良,光仁天皇正在對一批即將隨大唐商船一起赴唐的『遣唐使』們進行最後的告誡:

  「各位即將代表我日本赴大唐研修,在唐期間對大唐文化一定要懷著謙和卑躬之心,這樣才能學到真正的東西,帶回日本為我國所用,對上邦的態度也要恭敬有加,切不可妄自高傲,影響兩國的關係。切記!切記!」

  日本寶龜二年,唐朝大曆六年,日本的新一批遣唐使跟隨唐朝的貿易商船赴唐朝學習,與此同時在日本國內的一些有識之士發起抵制唐貨運動,但遭到了光仁天皇的嚴厲批評同時也不被貪圖華美唐貨的貴族和普通百姓所接受,寶龜二年年底時抵制唐貨運動便陷入了低潮。手握重權的籐原百川見無法從內部打開局面,便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大海的另一端。



第四十八章 摩尼
  摩尼教是三世紀在巴比倫興起的世界性宗教,又稱牟尼教或明教,主要吸收猶太教-基督教等教義而形成自己的信仰,傳播到東方來以後,又染上了一些佛教的輪迴色彩,告訴信徒要信奉光明之神,遠離黑暗和邪惡,以求來生獲得幸福,摩尼教強烈主張眾生平等,因此被不少統治階級以其教義中描述神話故事為藉口判為異端邪說,後來被波斯接受立為國教,但波斯被大食所滅後,摩尼教因其起源於猶太教而被伊斯蘭教視為仇敵進行了殘酷的迫害,摩尼教徒們也被迫分散到世界各地。唐高宗時,摩尼教徒隨波斯商人來到中國的福建、浙江一帶傳教,被胸懷寬廣的唐朝所接納,但在開元二十年之時,有浙東地方官告發摩尼教徒蠱惑山民藐視大唐律法而被唐玄宗所禁絕。摩尼教遂向西發展,被回紇登利可汗所接受,逐漸成為回紇的國教。唐、回兩國談判之時,準許摩尼教重回大唐傳教便是條件之一(參看第三部),大曆三年,摩尼教重返大唐。

  大曆六年十月,宣州寧國縣山洪爆發,全縣被淹,縣令也死於洪水之中,全家死絕的就有五百餘戶,洪水過後阻斷了寧國縣與外界的聯繫,直到半月後,方才被商人發現告之宣州府,宣州刺史立刻派人到寧國縣瞭解情況,方才得知寧國縣已經是瘟疫流行,全縣人口已經死亡過半。宣州當即發八百里加急向金陵求救,

  李月得報立即命令軍隊開赴寧國縣救援,將未死之人全部帶出寧國縣,建立難民營異地安置,但軍中也開始有人染疫,三日即死,無人敢再進寧國縣掩埋屍體。就在這時一支約百人剛隨『巴蜀商行從長安來到宣州的摩尼教徒挺身而出,自願到寧國縣掩埋屍體,二十天後,這群僅剩三十三人的摩尼教徒終於從寧國縣走了出來,艱難地完成了掩埋屍體的任務。

  宣州刺史江上清親自上書,向李月匯報了這支摩尼教徒的巨大功績,十二月,李月在金陵府勤政院接見了這批從死神手中逃出來的摩尼教徒。

  「大將軍別來無恙否?」

  摩尼教徒剛剛走進西閣大殿,一名年老的摩尼教徒便站出來向李月問候。

  李月一怔,他立刻認出這名老者竟是當年在回紇見過的國師睿息,他大吃一驚,連忙過來施禮道:

  「國師親到江南,李月無禮!」

  「大將軍,不,應該是吳王殿下,我已經不是回紇的國師了,國師之位我讓給了總教派來的副教主,我現在是負責在大唐傳教,當年我就說過,或許我們有緣在江南再見,果然是這樣啊!」

  「大師不顧年邁,率領教徒捨身救我百姓,李月十分感激,來!各位請坐。」

  隨後李月命功曹事官員去接待其他摩尼教徒,自己和崔煥則專門接見了睿息。

  「吳王殿下,我是在前年來到長安的,皇上十分信守當年的承諾,並不干涉我們的傳教活動,去年我們已經在長安建立了寺院,教徒也發展到了二千多人,主要以下層民眾為主。我想殿下也知道,摩尼教初來大唐之時,便是在東南一帶傳教,到開元二十年時已頗有百姓基礎,這次我來江南就是想請殿下答應我重新恢復在江南一地的傳教。」

  李月聽了睿息的話,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既然皇上答應你們在我朝傳教,從原則上我並不反對,但有很多地方需要我們雙方達成共識。」

  睿息早就知道李月必然要提條件,他便微微一笑,等待對方的要求,這時李月看了看崔煥,崔煥知其意,便笑著說道:「首先是傳教的地方,剛開始時暫時不要在浙西一帶傳教,你們可去越州、福州、泉州一帶可好?」

  「這個沒問題,我們的基礎本來就是那一帶。」

  「其次希望你們儘量在百越等少數民族中傳教,勸服他們下山入籍成為普通百姓。」

  「這也是我們教義的宗旨,在光明之神下,眾生平等。」

  「好!最後一條是你們必須遵守大唐的律法,不得觸犯大唐的刑律,更不得煽動百姓與官府為敵,當年殿下在臺州就處死了一名自稱是摩尼教神婆的女巫,望你們以後自重。」

  睿息微微一笑答道:「此事我也有所聽聞,我們摩尼教並無神婆的說法,更不會為己斂財,這一定是人借摩尼教之名蠱惑我的信徒,這就更需要真正的摩尼教徒去宣揚我們為善的教義,免得被不法之人所趁,況且我早聞江南一帶百姓富足、官吏清廉,乃大唐百姓所嚮往之理想之地,我在大唐多年知道普通百姓小富即安,若如此,再有人鼓動百姓也不會跟隨造反,崔大人何必多慮?」

  「大師說得好,自古只有官逼民反,哪有百姓吃飽飯還造反之理,我同意大師在江南傳教。」

  「多謝吳王殿下和崔大人,我還有一個請求,我想在泉州和明州各建一座大雲光明寺,不知能否答應?」

  不待李月說話,崔煥便搶先說道:「此事大師可向功曹事祠廟署申請,按章審批。」

  睿息點點頭,他摸出兩枚戒指遞給李月道:

  「這戒指是用我波斯國璽的碎片所做,非金非玉,一枚名王者之戒,一枚曰霸者之戒,王者之戒上鑲有血鑽,而霸者之戒上鑲的是黑鑽,這兩顆鑽石也是來自波斯國王的權杖,我聞殿下膝下有二子,現將這兩枚戒指權作見面之禮獻上,請殿下笑納。」

  「如此珍貴的禮物,李月替犬子謝過大師了。」

  第二天,睿息便向祠廟署遞交建寺申請,按金陵政制,新教建廟屬甲等公務,需經吳王審批後方可執行。

  金陵府在經蕭隱、崔煥兩任長史後逐漸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政務制度,比如將日常公務的重要性分為甲、乙、丙、丁、戊五等,戊級公務由從事直接審批即可,如本錢在五百貫以下的店舖開張等;丁級公務則需要主薄批準;以此類推丙級公務就需要一署之長司馬來審批;到了最高一等的甲級公務,如平亂、賑災、頒令等則需要吳王的簽字方可施行;在分級的基礎上又按所屬分為白麻和黃麻二類,白麻類公務用白麻紙記錄必須報金陵府審批;而黃麻類公務則直接由地方審批即可,一般用黃色麻紙記錄,但也必須送金陵府備案。這套制度在後來被李月用金字刻在鐵碑之上,立在了勤政院的廣場中央。

  話說睿息向祠廟署遞交建寺申請後,時間已臨近新年,就在新年的前一天,睿息接到官府通知,建寺申請已經批下來了,讓他到祠廟署領取批文,批文上說根據規定新教初建寺只能建一處,所以祠廟署只批準在明州建寺,三年後方可申請在泉州增置,睿息雖然有點遺憾但他對勤政院的效率卻深感震驚,他去年在長安申請增置一處大雲光明寺時,足足等了大半年,到今年的六月方才批下來,而金陵卻只用了二十天便完成了所有的審批手續,這不由讓睿息感到了前途的光明。

  新年一過,睿息便率領教徒奔赴明州建寺,睿息當年便是東南一帶的摩尼教主,如今教主的歸來讓無數信仰者歡欣若狂,睿息本人還未到明州,聞訊從各地趕來的信徒奔出明州城數十里外前來迎接,一件睿息,狂熱的教徒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高高將睿息抬起,睿息當即向信徒們表示要建寺的心願,在場的數萬信徒當場清囊而出,共捐錢數萬貫,一個月後,睿息共收到各地信徒捐款計十五萬貫,糧食二十餘萬石。三個月後,一座規模宏大的寺廟在明州建成,供奉光明之神也就是摩尼教的創始者摩尼的法像,各地趕來登記的教徒超過了十萬人。



第四十九章 新星
  在金陵勤政院的官職結構中,長史一職相當於實權宰相,而東西閣祭酒則等同於尚書,但在長史之下又設置了記室參軍事、錄事參軍事和諮議參軍事三職,其中記室參軍事掌管上遞文書、納諫、校審;錄事參軍事掌管下發文書、理令、司印;諮議參軍事則掌管草擬律令、條規、刑法、徒隸、授勳等。這三個機構都是權力極重的機構,一般政務在上報長史之前都要先經這三個機構預審,在制度逐漸完善以後,很多公文長史也只是形式上的簽批,實際的審核都交給了這三個機構。諮議參軍事雖然排在最後,但它的重要性卻超過了前二者,因為它掌握著具體的立法權和刑律解釋權,大曆四年,李月欲赦免三思商行大東家王三思之子酒後傷人之罪,卻被當時的諮議參軍事司馬石紋以論律不可赦而頂了回去,最後判流放夷州十年,當李月好容易在授勳令中找到一條授從六品以上勳官者可免家人一次非死之罪時,但又被石紋以王三思當年繳稅只有三萬而不足五萬貫只能授從七品勳官再一次將李月的授勳頂了回去,最後王三思只得提前收購『淮幫』以湊足了五萬貫的稅款,才得到從六品的勳官,將其子從夷州接了回來。

  這件事轟動了江淮兩道的官場,一方面為制度的鐵面無私而喝彩,但另一方面大多數人卻是暗暗羨慕諮議參軍事的權力。

  第二年揚州刺史段秀實調回長安,諮議參軍事司馬石紋被調為揚州刺史,由常州長史劉原接任諮議參軍事司馬,一年後崔煥卻認為劉原風骨不夠不宜任此職,強烈要求罷免劉原,但李月因私心作祟便將劉原調遷為楚州刺史,此後兩個月諮議參軍事司馬一直空缺,此時崔煥已年老,任命新的諮議參軍事司馬一職便成為江淮官場關注的焦點。

  杭州刺史李棲筠也是李氏宗室,他前年剛從湖州刺史任上調來,原來的杭州刺史李良則調到常州為刺史,但因為共同投資『浙東聯合商行』的緣故,李良和李棲筠走得特別近,並結成了親家,說起來李棲筠在官場已經歷練了幾十年,深知為官之道在於圓滑和揣摩上意。限田令剛推出之際,他本人是第一個交田的,但收田卻一直保持在中位,既不出風頭,也不拖後腿,同時一次又一次的組織官吏學習限田令,顯得雷聲大但雨點卻小,從未真正收過權貴的一塊田,倒是在中小地主地主身上做文章,搞得轟轟烈烈,到了李月擊敗田承嗣後,他立刻看清了形式,又是第一個向金陵府呈交了在湖州所有權貴的田產詳細清冊,甚至包括魚朝恩的田產,所以得到好評被升為上州杭州刺史。

  李棲筠共有二子一女,長子前年中了進士,在洛陽都下任縣令,次子也是舉人,但因屢試不中便被其父派去做了『浙東聯合商行』的監事,負責代他打理生意,女兒則嫁給了李良的長子。這天李棲筠正在書房內思考官場之事,突然管家跑來報告:「女婿和女兒來了。」

  李棲筠一怔,他的這個女婿現在在金陵府法曹事下的復議署當主薄,現在公務應十分繁忙才對,怎麼會有時間陪女兒回娘家,他立刻便意識到,其中一定有緣故,他便讓管家直接把女婿帶到書房來。

  「小婿給岳父大人請安!」李克己向岳父李棲筠跪下行大禮道。

  「賢婿快快請起!家翁身體可好?」

  「前月的上元夜就和父親一起過,他酒量依舊很好,還讓我多謝岳父送的厚禮。」

  李棲筠淡淡一笑便直奔主題問道:「賢婿此來,必是你父親有話要告訴我吧!」

  「父親就告訴我在岳父大人面前不必饒彎子,岳父大人果然厲害。」

  「說吧!是什麼事?」

  李克己從懷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李棲筠。

  李棲筠看後點點頭道:「原來是此事,賢婿,恕我直言,你資歷尚淺當不了諮議參軍事司馬一職,要知道這可是中州刺史方才有的資格啊!何況又是這個要害部門。」說完眼睛直視李克己,目光似乎在說,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李克己卻不慌不忙的說道:「小婿當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去想那高位,家父的意思是想請岳父大人向吳王上書,聯合推薦暢大人做諮議參軍事司馬一職,他是法曹事司馬,正合此位。」

  李棲筠微微一笑道:「暢當做了諮議參軍事司馬,為回報你父親和我,自然會推薦你來做這個法曹事司馬,這可是你父親的主意?」

  「這是我本人的想法,後徵得父親同意的。」

  「哦!這是你的想法?看來賢婿確實不簡單啊!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和你父親真的老了。」

  李棲筠不由有些感慨,他看了看李克己,不知為什麼,心中卻微微有了一絲不快,他到今天才發現自己的這個女婿的心機竟是這樣深,他不由得有點替女兒擔心起來。

  「你坐下,給我說說你對這事的看法?」李棲筠儘量掩飾自己的不快,拉女婿坐了下來。

  李克己想了想說道:「其實我們金陵府內的官員更比外面要關注這個諮議參軍事司馬的歸屬,按慣例上應由六曹事中的司馬升半級提任,雖然上一任劉大人是直接從常州長史提拔,但大家都知道劉大人的妻子與吳王有一定的淵源,所以破格提升他大家並不奇怪,只是這個劉大人的人品連我都不齒,還有傳聞他手上不乾淨,所以只做了一年便被調走,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這個職位已經空了兩個月,從種種跡象分析,大家都認為這個職位非三個人莫屬。」

  「哪三個人?」這下連李棲筠也有了興趣。

  「這三個人可以稱作江淮官場上的三顆政治新星,將來前途絕不可限量,一個便是法曹事司馬暢當,其父暢璀現在已是左相,位高權重,他本人也在歷年的官評中得到上上之選,更重要是法曹事與諮議參軍事本屬同一脈,他的可能性最大;再一個是兵曹事司馬張去疾,他父張巡是吳王舊交,大哥張亞夫又是兵部侍郎,本人也十分乾練精明,深得吳王的器重,去年的忘年會上,吳王第一個表揚的就是他;最後一個就是監察令杜崇,他是宰相杜鴻漸的獨子,我們公認他大智若愚,常常出人意料,更關鍵是他深得崔大人的賞識,崔大人就曾經說過他低調隱忍、做事穩健,最適合做諮議參軍事司馬。其實除了這三人,像瀏河巡檢使蔡問之和戶曹事司馬陸羽也都不錯,不過蔡問之出身貧寒而陸羽則耗太多的精力去著他的《茶經》,所以我們就把他二人排除在外了。」

  李棲筠聽完半天都沒有說話,他不得不承認女婿的論述十分精闢,看得透徹,他其實也想過按吳王重視年青一代的作風,或許應該是這三人中的一人,但李棲筠卻想得更深了一層,崔煥明顯年事已高,恐怕再做不了幾年,他去後這個長史之位由誰來接任恐怕就是這個諮議參軍事職位二個月不決的真正原因,去年皇上已經答應下一任長史由吳王自定,本來最有希望的顏杲卿已死,韋黃裳又一直不被李月所喜,而西閣祭酒周蒔明顯資歷不夠,其他幾人能力又有欠缺,所以他李棲筠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新任諮議參軍事司馬一定就是金陵府長史的過渡,就是李月為崔煥之後所定的繼任者,那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李棲筠也非常非常想知道答案。

  就在李棲筠和女婿李克己討論諮議參軍事司馬新人的十天後,金陵勤政院內,吳王李月和崔煥終於商定了諮議參軍事司馬最後的人選。

  「殿下,在各地刺史推薦的這三人中我主張杜崇任諮議參軍事司馬,一方面他的年紀已過而立之年,做事比張去疾和暢當要更加穩健,從他當監察令後,挖出了隱藏極深的貴溪縣縣令馬堰,並由此用十分老到的手段扳倒了信州刺史李道明,使得江南吏治得到徹底改觀這一點來看,此子絕對是堪用的大才,所以微臣大力推薦杜崇任諮議參軍事司馬。」

  李月並不回答,他背著手走了幾步望著窗外說道:「崔大人可知我意?」

  崔煥嘆了一口氣道:「雖然我想再做十年,但我已經七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我不能改變上天所安排的自然規律,我知道殿下之意,所以我推薦杜崇就是想讓他接替我繼續維護江南的繁榮。」

  李月卻淡淡地笑了笑對崔煥說道:

  「我知道崔大人心意,杜崇是個稱職的監察令,他是我將來要用的西閣祭酒,不用再做諮議參軍事司馬。其實這個人我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定好了,我讓他去最貧瘠的縣鍛鍊,提升別人卻偏偏讓他再去偏遠之地做司馬,別人都以為我是對韋大人有成見而牽累了他,可他卻毫無怨言,兢兢業業的做好每一任,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著他,崔大人,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崔煥恍然大悟,「殿下,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

  李月欣然一笑,提筆在案上寫下了三個字:韋應物。

  大曆七年二月,一度讓江淮官場猜測了很久的諮議參軍事司馬一職終於有了結果,並不是人們所想的那樣由暢當、杜崇或張去疾中的一人擔任,而是提升了由名不見經傳的明州司馬韋應物來任此職,一時間江淮官場大譁,這個韋應物何許人也?有人記得他曾是當年金陵府試的甲第第一名,後來就不知所蹤,韋應物在雙溪縣默默無聞的數年裡幾乎被人們所遺忘,現在他突然冒了出來,頓時引發了無數猜測,最多的一個版本便是韋應物是韋黃裳之侄,是借了韋黃裳之光才得此高位,但很快這個說法便不攻而破。

  大曆七年三月,一場大火吞噬了位於華亭縣的江南造船工場,整個工場幾乎被燒成白地,一百五十名工匠和二百名士兵被燒死。事發後,李月當即罷免了東閣祭酒韋黃裳,但真正主管這個工場的金陵騎曹事中卻無一人受牽連,於是人們終於明白了李月是借此趁機向韋黃裳發難,長久以來二人不和的說法終於由此被證實,試想那韋應物又怎麼可能沾他叔父的光得到如此重要的職位呢?

  韋黃裳去職後,李豫遂將其調回長安任命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等於是準宰相了。這時有心人才終於明白了李月與韋黃裳不和的真正原因,韋黃裳竟然就是李豫安插在江南最大的親信,這麼多年來朝廷對江南情況的掌握一直極為精準,干預也非常有效,很多人都隱隱猜到在江南的高官中一定有朝廷的耳目,不料這個人竟是資歷僅次於崔煥的韋黃裳。韋黃裳的去職造成了東閣祭酒的空缺再一次引發了人們的猜測,不過只過了三天答案便出來了:騎曹事司馬賈賁代理東閣祭酒。

  賈賁的任命是在一個極為重要的會議上作出的,這是韋黃裳去職後李月召開的一次重要軍政會議,賈賁的任命只是一個附帶的決定,真正的會議內容卻是那場燒燬了整個江南造船工場的火災,這場火災沉重的打擊了金陵府的造船業,最起碼要延緩造船業五年的發展,但僅僅是一個造船業受損也不會引起李月如此重視,從而舉行金陵開府以來的第三次軍政首腦會議,真正讓李月震驚的是順風的一份秘密報告,報告中指出,所有的工匠和士兵都是被割喉而死,一刀致命,兇人沒有百人以上的規模是不可能辦到這一點,存放在造船場中被重兵把守的造船資料副本也出現異常,民用船隻的副本散落一地,留下被燒燬的遺蹟,但軍用艦船的資料卻不知去向。李月立刻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一個新的敵對勢力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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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這裡,本書已漸漸到了尾聲,感謝各位隨我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後面大約還有十章左右,我可能會停筆一段時間了。因為要停筆一段時間寫《晚宋》,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要給讀者朋友們把後面的情節交代清楚,以示尊重。

  其實這本書我本人並不是很滿意,這是我的第一次寫作,起篇不好,鋪得又太大,卻又把握不住,典型的貪多嚼不爛,所以起點不推薦,我也不停寫埋怨,全當是一種練筆。現在我的寫作重心已漸漸轉到《晚宋》上來,可以說它是我寫《李唐》近百萬字後,用積累的經驗和教訓的涅槃重生。

  從某種意義上《晚宋》應該是《李唐》的續集,但它的故事情節和《李唐》卻毫無關係。

  說它是續集,一方面因為《晚宋》的主人翁李思業其實就是李月的養子李徐的後裔,這便是我在《李唐》中給李月安排一個養子的主要目的(當然還有另一個目的,我後面會說到)。李徐和李思業兩人間的關係我並不直說,但讀過《李唐》的讀者就會知道在「摩尼」一章中摩尼教的睿息曾給李月兩枚戒指,一個是鑲有血鑽的王者之戒,一個是鑲有黑鑽的霸者之戒,戒體是用波斯國璽的碎片所制,後來李月就將霸者之戒給了崇文的李晨,將王者之戒給了尚武的李徐,這枚王者之戒就是李思業家的祖傳之寶,一直是李思業的母親所收藏,後來被蒙古大汗窩闊臺得到,這就是李思業毒死窩闊臺的動機,給母親和姐姐報仇。

  說《晚宋》是《李唐》續集的另一個原因,其實就是我寫《李唐》最大的一個遺憾,那就是李月不能稱帝。李月要稱帝其實很容易,但我的感情上卻接受不了,我是一個極傳統之人,我不想小說中主人翁的奪帝是發生在中華民族的盛世之中,所以我就考慮讓他的後代來了結我的這個遺憾,要從蒙古人和女真人中把漢人的江山搶奪回來。所以《晚宋》也成了我感情上的一個延續,同時也要把唐朝時不可能發生的一些事情如資本主義萌芽等等,放到《晚宋》中去完成。

  有讀者說摩尼教是邪教,其實我並不以為,摩尼教在中東地區被統治者定為邪教,一方面它的本體是伊斯蘭教的死敵猶太教,另一方面他宣揚的眾生平等不符合統治階級的利益。但李月卻需要這種眾生平等的思想,所以要利用它向人民宣揚一種平等、自由的思想。

  在《李唐》的後一章,大曆十二年,唐日兩國因貿易危機最終爆發了戰爭,李月帶著李徐親去征討日本,這一方面也是他想讓自己的兒子李晨有治國的經驗,一去就是兩年,日本也發生了內亂,光仁天皇被籐原百川殺死,光仁天皇的兒子山部親王借唐兵剷除了籐原,最終和唐朝簽定了自由貿易協議和戰爭賠償協議。等李月回金陵時才知道江南在前一年已經發生過一次重大的瘟疫,使人口銳減四成,他的兩個側妃都在救助兒童中染病先後去世,大哥李豫也駕崩,李適即位,史稱德宗。隨著官商對民間資本的打壓,一個重大的政治問題慢慢浮出水面,那便是此時的江南還是處於一個人治的體制下,一切的改革都是靠李月的威信在維持,一旦李月不在,江南遲早會走回老路,而李晨卻是一個傳統君權的維護者,再換李徐已經不可能,李晨已經站穩了腳跟。

  於是李月就想建立一種新的體制,把權力交給人民,打碎原來的君權體制,但是君權思想已深入人心,傳統的儒家、佛教等等都是這種君權思想的維護者,李月和韋應物發起復古運動,企圖否定兩漢以來形成的新儒家思想,恢復真正的孔孟學說,但遭到了官僚階級和所有讀書人的強烈抵制,他的兒子李晨就是新儒家思想最堅定的維護者,父子倆思想上的矛盾開始不可調和,這時幾乎所有的官僚甚至普通百姓都支持李晨,反對廢除君權制,這讓李月看到了任重道遠,他終於意識到沒有數百年的時間是不可能改變一種根深蒂固的思想,於是他決定要播下一顆思想種子,於是就利用了摩尼教的思想,讓它在百姓中去宣揚平等和自由,他相信總有一天,人民會推動國家朝他理想的方向走去。

  德宗以後,李月慢慢開始厭倦了政治,逐漸把權力移交給了李晨,而讓李徐和南霽雲在臺灣掌管水軍,自己退到幕後,這時長樂的飛昇讓他感到一種明悟,他開始重新修道,十年後,趙綠敏之死讓他了結了最後一個心結,微笑著追隨妻子而去。

  李月走後,李晨開始排斥老臣,重用心腹,把長史韋應物貶為蘇州刺史,用劉原為長史。不久蔡明德、荔非元禮先後病勢,李晨就用心腹路嗣恭盡奪軍權,同時長安李適的眼睛也開始東顧江南的富庶。數年後,長安爆發涇原兵變,李適向江南求救,李晨派大將路嗣恭率軍十萬進京平叛,但平叛後路嗣恭竟投靠了朝廷不再回來。

  這時魏博的田悅趁機發難,兵鋒直指揚州,李晨急向弟李徐求救,李徐率八萬水軍北上打敗了田悅,但李晨卻聽信劉原讒言,在李徐凱旋之時將他毒死,同時殺其全家,李徐幼子逃亡襄陽,這便是《晚宋》主人翁李思業的先祖。李晨欲奪其水軍,但劉原卻又把事情告訴南霽雲,南霽雲在得知李晨自殘手足真相時不禁悲憤交加,一怒之下率水軍投靠了朝廷。

  這時德宗李適乘機發難,李晨被迫交出吳王實權,李適遂殺劉原收買江南人心,同時派李晨外公宰相韓晃任江南東道節度使,李晨在悔恨交加中病死,李適感李月之恩重用李晨之子李紳,三十年後李紳也成為唐朝宰相,又過了數十年,唐朝滅亡,江南軍閥並起,大亂,隱居江南的李紳之子全家被殺,惟其幼孫李被徐明謙的曾孫吳國宰相徐溫念在祖先的舊交所救(這就是我寫徐明謙的伏筆),改名徐知誥,徐溫死後,徐知誥執掌吳政,受封為齊王,吳天祚三年(937年),廢吳帝自立,改元升元,國號大齊,升元三年恢複本名李,重改國號為唐,史稱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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