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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齊晏 - 引誘【單】 [打印本頁]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49 PM     標題: 齊晏 - 引誘【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麥司徹從小就被訓練得生活自律嚴謹,
性格冷靜理智,他的天分奇佳,
從孫子兵法中得到了商戰策略的靈感,另外,
他還擁有一種特殊的直覺,
使得事業成就非凡,年僅三十,
他就已躍身為全球最年輕的企業家之一,
但事業上達到輝煌成就的他,
內心世界卻沒人進得去,直到遇見了別亞荔後,
他封鎖的感情世界漸漸開啟了,
他以為她能給他不變的愛,
讓他擁有夢想中的甜蜜家庭,
然而,就在準備向她求婚的那夜,
他意外發現她的陰謀,
原來她是為了竊取商業機密才接近他的,
一切非關愛情,呵,
沒想到她的心好狠、好硬,
這回他可受傷慘重了....

【出版日期】 2010/06/03
【出版社名稱】 狗屋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 花蝶系列 1360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0 PM

第一章

    當麥司徹將他那部馬莎拉蒂跑車停在鋪著紅毯大道的飯店大門口時,立刻掀起一陣巨大的騷動,媒體蜂擁而上,快門聲清脆利落地響起,鎂光燈不停閃爍,熱烈洶湧地朝他圍攻。

    今天是「辛氏集團」董事長長公子的婚宴,政商名流雲集,但是任何人都不像麥司徹,一出現便引起如此熱烈的騷動。

    車門打開,麥司徹走下駕駛座,車鑰匙順手丟給一旁的飯店接待人員,對眼前陷入瘋狂推擠狀態的媒體記者和鏡頭視若無睹,直接走上紅毯,一群安全人員立刻上來替他阻擋那些拚命擠到他面前的麥克風。

    「各位記者小姐先生,請小心一點!」安全人員的雙手難敵四面八方群擁而上的記者媒體。

    「麥先生,可以跟我們談一下『御皇集團』控告『富寶集團』的案子嗎?」

    一支麥克風突破重圍,幾乎要打中他的臉。

    「我領你的薪水嗎?為什麼要跟你報告?」麥司徹的表情冷到極點。

    一聽見他開口,記者群一個個像打了興奮劑,瘋狂地開始推擠。

    「因為媒體有採訪的自由!」女記者振振有詞地朝他大喊。

    「是嗎?」麥司徹冷笑,眼神森然一瞟。「那我真希望所有的八卦媒體在三秒內從地球上消失。」

    這句回答更令現場媒體情緒澎湃,沒人有機會感覺他們被羞辱了,他們要的就是他開口說話,不管他到底說了什麼,只要能達到新聞的期待就行。

    他們就是要對方開口說話才有機會大做文章,製造新聞,而向來對媒體口下極不留情的麥司徹,就成了媒體最愛撩撥的對象。

    「麥先生,昨天艾洛蒂接受訪問時,暗示麥先生好幾次私下約她吃飯,麥先生是不是對艾洛蒂很有好感,正對她展開追求中?」

    艾洛蒂是個靠一支廣告就竄紅的女藝人,身材火辣敢脫,又很懂得利用八卦炒知名度,是八卦媒體的最愛。

    麥司徹聽見艾洛蒂這個名字,冷冷地一挑俊眉。

    「你知道不小心踩到被人嚼到無味還沒有公德心地吐在地上的口香糖有多麻煩嗎?想甩都甩不掉。你怎麼會認為我對這樣的口香糖會有好感?」

    麥司徹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媒體放大解讀,扭曲原意,但他從不曾因此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過,甚至刻意把話說得更毒,反正他知道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真心想聽他說話,而一般大眾只會相信八卦媒體編寫的故事,當事人說什麼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卦記者想怎麼寫。

    自從三年前,麥司徹以二十七歲的年紀擠進「御皇集團」高層團隊之後,八卦雜誌立刻刊登出一張他出席慈善晚會的照片,身材英挺修長,容貌俊雅,眉宇間帶著淡淡憂鬱氣質的他立刻吸引了眾多少女的目光,成為新一代白馬王子,而從未傳過緋聞,也讓他成為台灣女性十大最想嫁的黃金單身漢之一。

    不過八卦雜誌有本事捧紅一個人,就有本事毀掉一個人。

    接下來,他們就以最誇張嗜血的字眼報導他的家庭背景,還把他少年時打傷鄰校男同學,遭到軍校勒令退學的往事挖掘出來,大書特書,從此,他就和媒體結下了深仇大恨。

    「麥先生,『雅菲花園飯店』的設計圖遺失,你真的認為是『富寶集團』偷竊的嗎?你手上握有證據嗎?」一個女記者把麥克風直逼到他性感的嘴唇前。

    「難道妳質疑我誣告?」他傾身靠近她,直視著她的雙眼。「小姐,如果妳已經中學畢業了,就不該再問出這種蠢問題。」

    那女記者頓時滿臉通紅,尷尬地把麥克風收了回去。

    麥司徹橫越戰場,在安全人員的護衛下走進飯店大門。

    「麥先生,下個星期你本人會親自出庭嗎?」一家有線電視台的記者和攝影機仍追著他繼續廝殺。

    「今天是辛董事長長公子的婚宴,主角是辛郁,別模糊焦點了。」

    麥司徹伸手挌開攝影機,大步走進奢華氣派的婚宴大廳。

    安全人員在大門前擋下高舉相機搶拍的攝影師。

    「各位記者大人請留步,辛董事長已經吩咐不接受採訪了,婚禮也禁止媒體拍攝,各位請回吧!」

    飯店大門口爭吵、阻擋,忙亂成一團。

    麥司徹終於脫身,迅速地在賓客簽名簿上簽完名,姿態維持優雅從容地走向宴席中。

    在這個風暴當口,他早就預期自己會成為媒體閃光燈的焦點,但他是被邀請來參加好友辛郁的婚宴,這種場合他非出席不可,而且宴席中多數又是他不得不應酬的人,不過他的受注目度已經無法避免地強壓過新郎辛郁了,雖然他遠遠避到角落去坐,臉上始終維持一抹淺笑,但心情其實是糟糕透頂的。

    一年前,「御皇集團」打敗「富寶集團」,標下了一個三十億的飯店標案,並請來數字世界一流的建築師和設計師連手打造一間全球最高的六星級飯店——「雅菲花園飯店」,預計設計圖完成後便要在這個月開始動工,沒想到,將近五百張的設計圖和計算機檔案竟然在上個月全部遺失了!

    光這些設計費的損失,就高達兩億元。

    「御皇集團」股東會和董事會得知此事後大為震怒,火速要求警方全面徹查,警方除了查到一名女性新進員工在離職之後便人間消失,姓名和身份證都是偽造的,還查到部分線索指向「富寶集團」,懷疑她是「富寶集團」派來的商業間諜。

    雖然有證據指向「富寶集團」,但是證據實在太薄弱,他們唯有先提出控告,看是否能讓警方搜索「富寶集團」,想辦法把遺失的設計圖找回來。

    這是「御皇集團」遭遇過最重大的失竊案件,所有管理高層都籠罩在風暴之中,麥司徹的心情會惡劣到何種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場奢華的婚禮在他眼前展開,華麗浪漫的幸福氛圍並沒有讓他緊繃的心情稍稍放鬆一點,許多名人輪番上陣致詞,更加惹得他焦躁不耐。

    還好他刻意選擇新娘的親戚桌,而且還是小孩最多的那一桌,沒有熟人抓著他問東問西,讓他可以清靜一點。

    突然,一隻酒杯彷彿天外飛來,滾落在他的身上,他錯愕地看著酒杯和杯內的香檳順著他的手工西裝緩緩滑下地,隨即聽見身旁傳來低低的、慌亂的道歉聲——

    「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的很對不起……」

    他抬眸,看見一個長髮女子不停地向他行禮致歉,一頭柔軟光滑的黑色直髮簡簡單單的,沒有做任何造型,髮絲隨著她的動作飄漾,輕拂在她的臉上,幾乎遮住她半邊臉龐。

    「沒關係。」

    他抽了張餐巾紙擦拭炭黑色西裝上的酒液,注意到那個女孩身上穿的洋裝雖然質感不錯,卻像是一件過季商品。

    在這種名流雲集的場合裡,她的穿著打扮過時得不像這個圈子裡的人。

    「很抱歉,我一時找不到位子坐,有點分了神,所以不小心……」

    那女孩蹲下來撿拾酒杯,由於地上鋪著厚厚的紅毯,所以酒杯並沒有摔破,不過溢出來的香檳都被紅毯吸光了。

    這樣的「意外」多半別有企圖,真正是「意外」的機率極低,所以麥司徹只是帶著些許懷疑的目光淡然地看著她,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小姐,這種事我來就好了,別弄髒妳的手。」

    婚宴服務生遠遠見狀就立刻趕過來,帶著訓練有素的五星級笑容扶起她,從她手中接走酒杯。

    「謝謝。」女孩無措地笑了笑,像個做錯事等著受罰的孩子般,對麥司徹狼狽地支吾著。「這位先生,毀了你的西裝,我感到很抱歉,如果需要我支付乾洗費,我很願意支付。」

    聽見她稱呼他「這位先生」,麥司徹微微勾唇淡笑。

    在這樣的場合中,很少人不認識他,這女孩是真不知道他的身份,還是故意裝蒜?

    「沒關係,不用了。」他淡漠地說。

    用打翻飲料接近一個男人,再用支付乾洗費為理由留下聯絡方式,是女人接近男人的傳統招數。

    現在想要接近他的女人手法日益翻新,這種老掉牙的伎倆早就棄之不用了,想不到這個女孩不只身上的洋裝過時,連引誘男人的手段也同樣過時。

    女孩相當緊張,像只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就在她伸手掠過額前長髮,臉龐完整露出來的那一瞬間,麥司徹整個人怔愣住,瞠大雙眸呆呆地注視著她。

    好像……

    一道柔美的身影從記憶深處浮現——

    一雙纖長白皙的手總是捧著一大盤剛炸好的蕃薯條,甘梅粉淡淡撒下,立刻迸發出奇異的甘甜香氣,纖手的主人總是溫柔地喊他過去吃熱騰騰的甘梅蕃薯條,那是他少年時期迷戀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滋味,而眼前這個女孩子,竟然長得那麼像「她」……

    女孩低頭從晚宴包裡取出一張名片,神情十分內疚地對他說:「先生,這是我的名片,如果需要我賠償乾洗費,這上面的電話可以找得到我。」

    麥司徹接過名片,名片質感很好,銀底燙金字,上面寫著「梵妮古典銀飾」,設計師謬亞荔(Alex),以及行動電話號碼、地址和網址。

    她姓謬?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神狐疑困惑,心中有些淡淡的失望。

    並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姓氏。

    「小姐,那裡還有個位子,我帶妳過去好嗎?」服務生含笑對女孩說。

    「好,謝謝,麻煩你了。」

    亞荔歉然地朝麥司徹點點頭,便隨著服務生走到另一側桌宴坐下。

    麥司徹的目光一路跟著她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台上新郎、新娘互戴婚戒,然後彼此獻上深情一吻,眾人熱烈鼓掌,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麥司徹的思緒跌回了從前的少年時光,記憶飛馳,浮光掠影,那個曾經令他心動的美麗倩影慢慢在腦中拼湊出完整的模樣——

    「阿徹,喜歡我的甘梅蕃薯就常常過來吃吧!」

    氣質動人的美麗少婦總是滿含微笑,溫柔地呼喚著他。

    「我不要白白吃妳的東西,我幫妳做事。」

    「好,那你就幫我削皮吧,你想吃多少就削多少。」

    美麗少婦潔白高雅的身影靜靜佇立在用紅磚砌成的爐灶前,回眸朝他一笑……

    「徹,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我找了你半天。」

    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驀然回神,轉過頭望一眼時尚大美女辛蘭,也就是辛郁的二姊,她正面帶微笑地向與他同桌的女方親友點頭打招呼。

    「今天我必須低調一點,否則辛郁會殺了我。」

    他苦笑了笑,把亞荔的名片放進口袋裡。

    辛蘭露出瞭然的微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搶他風頭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這幾天搶得更凶倒是事實,誰叫媒體本來就特別鍾愛你,再加上這次飯店設計圖失竊的重大案件,當然更緊盯著你不放了。」

    麥司徹想到未來和媒體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就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辛蘭,妳幫我帶話給辛郁,說我會提前離席,麻煩妳了。」

    他決定先走,以免明天他的照片佔據太多新聞版面。

    辛蘭輕輕笑說:「辛郁剛剛才要我傳話給你,叫你等會兒別太早走,他要跟你喝一杯呢!」

    「今天他應該要陪的是新婚妻子吧,怎麼有空找我喝一杯?」

    麥司徹挑高俊眉,半開玩笑。

    「因為他明天就要去西班牙度蜜月了,半個月以後才回來,大概是想要問問你關於飯店設計圖失竊的案子吧,他一直很關心你。」

    麥司徹的嘴角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笑意。

    「我看還是等他度蜜月回來再說好了,別因為我的緣故害婚禮失焦,而且我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他已經連續幾天沒睡好覺了。

    「那好吧,你看起來真的很累。」辛蘭同情地看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和眉間深深的刻痕。「你要多睡多吃,別把自己累壞了。」

    麥司徹點點頭,微微一笑,努力不讓笑容裡出現絲毫焦慮和煩躁。

    此時,新娘換了一套禮服出來,和新郎牽著手離開主桌,向賓客敬酒。

    辛蘭快速地向他歉然一笑。「徹,我過去陪新郎、新娘敬酒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說喔!」

    「好,放心,我會的。」他微笑以對。

    辛蘭點點頭,踩著優雅的步伐離去。

    麥司徹深深吸氣,想轉過頭去搜尋亞荔那個女孩時,不經意與右手邊幾個企業高層對上視線,他立刻轉開臉,避開那一桌的熟面孔。

    不料,他又發現鄰桌的時尚雜誌總監正盯著他瞧,兩人視線一接觸,對方立刻朝他舉杯,指了指他身上的西裝,暗示他的手工西裝很完美。他淺淺一笑,也舉杯回禮。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用外在形式襯托自己身份地位的人,只是偏巧剛從意大利學服裝設計回來的妹妹麥薇雅,一天到晚為他量身訂做,設計出一套套頂級手工男裝西服,要他用自己的超高人氣為她打知名度,建立品牌形象,主要鎖定金字塔頂端的消費客群。

    既然是妹妹的事業,他沒有不幫忙的道理,而她的個人風格很強烈,設計感偏向華麗細膩,正好迎合政商名流的喜好,所以他才穿過幾次她的作品現身,就已經吸引不少關注的目光了。

    他轉過頭,隔著四、五桌的距離觀察亞荔,她看起來有點不自在,似乎是獨自一人前來參加婚宴。

    不知道她是辛郁還是新娘的朋友?

    由於距離遠了,他覺得她的模樣和姿態更加神似他少年時期暗戀的那位美麗少婦,只是這樣遠遠看著她,就讓他感到無法呼吸。

    政商名流的圈子就是這麼小,當他無意間看見「富寶集團」的孫執行長遠遠朝他走過來時,他立刻放下酒杯站起身離座,不想在這個場合與他正面交鋒。

    離開婚宴大廳後,他來到金碧輝煌的長廊,在仿歐洲貴族宮廷風的沙發坐下,從口袋裡拿出亞荔的名片,盯著她的名字出神。

    這麼多年以來,在他身邊一直不曾出現過能夠讓他心動的女人,他一度很擔心自己永遠無法墜入愛河,可是這個亞荔讓他心動了,就像天使對他施了魔法,燃起他對愛情的渴望。

    現在的他事業成功,可以說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少愛和安慰,缺少一個可以與他分享甜美果實和一起期待未來的女人。

    亞荔雖然不是「她」,但那一份神似已經足夠讓他大動凡心了。

    他決定找個機會約她見面吃飯,或許「乾洗費用」正是一個好借口,但是絕對不能在今天,他不想亞荔被擠在飯店門外的那一大群媒體嚇壞。

    他收起名片,剛要站起身時,婚宴大廳的門正好被推開來,他很意外走出來的賓客居然剛好就是亞荔。

    亞荔自然而然也看到了他,神情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真巧,又碰面了。」她挪步走向他。

    「謬小姐,妳不舒服嗎?」他注意到她右腳的步伐不太自然。

    她懊惱地咬了咬下唇。「因為我不太習慣穿高跟鞋,加上這雙又是剛買的新鞋子,所以腳後跟磨破皮了。」

    麥司徹微訝地深深看她一眼,他並不想懷疑她,但是他自身的許多經驗告訴他,很多巧合是故意的,甚至是經過設計安排的,所以他並不太相信巧合。

    他打從心底不希望亞荔和以往那些以釣金龜婿的心態接近他的女人一樣。

    「坐一下吧,要不要我去找服務生幫妳拿一下OK繃?」

    他很紳士地扶她在沙發坐下,但敏感的神經已經被挑起了,本能地開始警覺。

    「先生,謝謝你,我剛剛已經請一位服務生幫忙了。」

    亞荔微笑道謝,一邊把右腳的鞋子脫下來。

    麥司徹看見她雪白的右腳跟上確實磨破了皮,心中的狐疑這才散去。

    一個男服務生快步走了過來,把一塊OK繃交給她。

    「麻煩你了,謝謝。」亞荔笑著接過來。

    「我來幫妳吧。」

    麥司徹伸手將OK繃攔截下來,蹲下身微微捧高她的腳,輕輕把OK繃貼在傷口上,然後再幫她把高跟鞋穿好。

    「謝謝。」

    亞荔訝然,咬唇看著他,雙眸閃爍著光芒。

    麥司徹輕笑。「妳真的很有禮貌。」

    「呃?」她茫然地抬了抬眉心。

    「我一直不斷聽見妳說『謝謝、對不起』。」

    他用一種玩笑似的語氣說,然後起身在她身旁坐下,側轉過臉深深地看著她。

    亞荔怔住,失神了一瞬,連忙閃避他的凝視。

    老天,她分神了?她不敢相信!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只用一個眼神就讓她分了神。下一句台詞是什麼?她竟然想不起來了!

    「妳還要再進去嗎?」麥司徹指了指婚宴大廳的門。

    亞荔像個在舞台劇台上突然忘記台詞的演員,腦袋正一片空白時,對方好心地化解了她的尷尬。

    「我還是回家好了,反正我該送的禮已經送到了。」

    她匆匆一笑,抬眸迎視他的目光。

    「妳是新郎還是新娘的親戚朋友?」他若有所思地用長指點著嘴唇。

    「我是新娘的高中同學,我叫亞荔,亞洲的亞,荔枝的荔。」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起來修長而有力的手指。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乾淨整齊,橢圓修長的甲床呈現健康的粉紅色澤,優雅得像一雙藝術家或者音樂家的手,觸摸的是最靠近心靈的美,而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商場公文。

    「嗯,名片上寫得很清楚,妳的名字很可愛。」

    麥司徹微微一笑。她是在加深他對她的印象嗎?

    又一次失誤!亞荔在心中懊惱地低喊。她應該表現得更從容自在一點,而不是活像花癡一樣地惹他反感。

    「妳家住成都路嗎?」他記得名片上簡短的地址。

    亞荔點點頭。

    「我送妳回去吧。」

    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亞荔微微睜大眼,明顯有著受寵若驚的表情。

    「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我其實可以搭公車,不然叫出租車也很方便。」

    「沒關係,我正好要走,而成都路也剛好順路。」

    他不給她婉拒的機會,轉過身勾動長指,示意服務生過來。

    「麥先生,請問需要什麼服務?」這家飯店的服務生幾乎隨侍在側。

    「幫我把車開到B2停車場,我要從後門離開,別驚動大門外的媒體。」

    雖然他知道後門也很可能有狗仔守候著,不過從那裡離開,至少狗仔只能拍到他的車身。

    「好的。」服務生轉身快步離開。

    「謬小姐,我們走吧。」他伸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臂。

    「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你……」

    「再說一次『謝謝』就好,其它什麼都不用說了。」

    勉強一個女人上他的車實在不是他的習慣,但是謬亞荔不同,他已經決定找更多機會來瞭解她,送她回家只是第一步。

    「謝謝。」她笑得有些天真傻氣。

    天真傻氣?她幾乎都快忘記自己曾經也有過如此純真的感覺了。

    兩人共乘一部電梯來到B2停車場,麥司徹的馬莎拉蒂跑車已經停妥在出口處,飯店服務生一看見麥司徹走出來,立刻將車鑰匙還給他。

    麥司徹接過鑰匙,按下遙控開鎖鍵,然後打開右手邊的車門。

    「謬小姐,請上車吧。」

    他朝她微笑,紳士而有禮。

    謬亞荔有些拘謹地坐上車,麥司徹替她關好車門,隨後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將車緩緩駛離地下停車場。

    他的車剛剛離開,守在飯店後門出入口的幾部狗仔車立刻發現,馬上迅速跟上他。

    麥司徹瞄一眼後視鏡,立刻打方向燈切換車道。

    謬亞荔打量著這部昂貴的名車,外觀是銀黑色,內裝卻搭配使用紅黑兩色,看起來非常華麗貴氣,卻又不會給人一種壓迫感。

    她覺得這部車和麥司徹給人的感覺很像,外表看起來精明冷漠,氣勢凌駕任何人,但內在卻有一種現代人少有的貴族氣質,他說話時的神情更有一種極度迷人的優雅。

    「先生,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車內太安靜了,讓她的聲音顯得有點緊張不自然。

    「麥司徹。很高興妳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他淡笑,眼光仍盯著後視鏡,頻繁地變換車道。

    「原來你就是麥司徹!」亞荔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難怪我一直覺得你有點眼熟。對了,你上過好幾次雜誌封面的啊,我竟然沒有認出來!」

    「妳應該讓我高興久一點才對。」他無奈地撇了撇唇角。

    亞荔笑了起來,笑聲可愛動人。

    「我能瞭解你為什麼不喜歡上雜誌封面。」

    「有誰會喜歡變成八卦主角?」

    此時就有幾部狗仔車緊跟著他不放,他正在想辦法不讓狗仔有機會偷拍到她。

    「不是這個意思。」亞荔的笑聲更清脆動聽了。「其實你不上相啊!你本人比雜誌上好看多了,也舒服自然多了。」

    麥司徹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麼直接說他不上相的人,她還是頭一個。

    「今天真難得,看到了好多常常在電視新聞或雜誌上出現的名人,平常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機會呢,這一趟來也算有收穫了。」她驀地怔住笑靨,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太恰當的話,很可能引起誤會,於是急急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說麥先生是我的收穫,而是平常生活裡不容易見到名人,希望麥先生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並不是……那種女人。」

    麥司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神的力道幾乎穿透她。

    此時剛過晚間九點,巿區車流量依然很大,麥司徹駕駛著他的馬莎拉蒂在車流中鑽來鑽去,在搶過一個黃燈之後,終於把狗仔的車甩掉。

    「你好像……並不相信我?」

    亞荔無力地垂下眼眸,感到有些挫折。

    麥司徹唇上緩緩泛起微笑。

    「亞荔,妳有男友嗎?」他問了一個可能影響他作出重大決定的關鍵問題。

    她怔了怔,意外地揚眸看他。

    「以前有,現在沒有。」

    這個問題很敏感,她的心臟怦怦跳著。

    「分手是他提出來的嗎?」他的嗓音低沈了幾分。

    亞荔舔了舔唇,低聲說:「不是,是我提的。」

    「為什麼提分手?」他繼續深入觸碰她的隱私。

    亞荔沉默了半晌,皺眉說道:「麥先生,你問話的方式像警察在辦案一樣。就算我不小心毀了你那身昂貴的西裝,也用不著以這種方式讓我做筆錄吧?」

    麥司徹微微挑眉,唇角漾起舒懶的笑意,努力克制那股不由自主的欣賞。

    「很抱歉,我不是逼供,只是不想犯下妳前任男友的錯誤。」

    亞荔突然接不上話,思緒一片混亂。

    只是不想犯下妳前任男友的錯誤?

    這話她應該怎麼理解才對?

    麥司徹並不習慣和女人相處,他的母親在他八歲時就已經過世,把他和小他四歲的妹妹留給軍人父親養大。

    從小,他就在非常陽剛的環境下成長,中學進入軍校就讀,接下來的人生為了努力向父親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幾乎成為一個工作狂,沒有時間也沒有多少機會能和女人發展戀情,只有在參加宴會或者公司的活動場合時,偶爾和時尚圈或演藝圈的美女接觸,但他從來不曾對任何女子展開過追求,除了應酬式的飯局,根本沒有一個能與他長期約會的對象。

    現在,謬亞荔出現了,雖無驚人的美貌,也無漂亮的背景,但光是神似他青春期所迷戀的女子就已勝過一切外在條件了。

    他想嘗試追求她,但是貧乏的追求經驗讓他的第一步就踏錯了。

    當他思索著該怎麼繼續進行下一步時,車子慢慢穿過熱鬧的西門町捷運站,駛進狹窄的成都路。

    「我住的地方到了,就是前面紫色招牌的那一間。」

    她指著前方「梵妮古典銀飾」的招牌,淡淡地說。

    她一直在等待那一句「只是不想犯下妳前任男友的錯誤」的後續發展。

    車子緩緩停在店門口。她仍在等待。

    而他雙手握著方向盤,側轉過臉凝視著她,眼神像覬覦著小麻雀的獵鷹。

    她驚覺自己竟然無意識地被他牽著鼻子走,受制於他的一舉一動。她的角色應該是主動出擊,而不該等待才對。

    「麥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清了清嗓子。「雖然我設計的古典銀飾只是廉價品,不符合你的身份和品味,不過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很願意為你設計一個特別的飾品送給你。」

    鋪路鋪得這麼明顯,不是太單純就是心機太深。麥司徹微笑起來,大膽審析她臉上的五官和表情。

    她的容貌第一眼看去並不驚艷,但細看之下,會發現她的五官分別拆開來看都非常漂亮,當她沈靜地微笑時,與他年少時迷戀的女子最為神似,但是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她,才清楚看出屬於她自己的個人美。

    「一份出自真誠的禮物是不能用金錢去衡量價值的,我當然不會嫌棄妳為我設計的禮物。」

    他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濃密的睫毛掩蓋了銳利的眼神。

    「那……等我完成以後,我能親自送給你嗎?」她的邀約意圖拙劣而且明顯。

    「當然可以。」他施展全副魅力對她一笑。「不過最近我很忙,等我有空會打電話給妳。」

    亞荔咬了咬下唇,略顯得有些失望。

    不把電話留給她,而要她等電話,就有含蓄婉拒她的意思了。

    就像面試一個工作一樣,對方主管若不想錄用,都會用「回家等候通知」這種理由打發,而通常都很難等得到錄取的電話。

    「我明白了,那就等麥先生有空再說吧。」她微笑聳肩。

    從她故作輕鬆的語調,麥司徹聽得出來她其實很在意他的回答,而他的回答顯然令她失望了。

    他認為邀約這種事應該是男人主動才對,這是對女孩該有的尊重,但是他缺乏經驗又過度保守的觀念,卻讓亞荔有了誤解。

    「我真的會打電話給妳。」他強調。

    謬亞荔怔愕地轉過臉看他,緩緩地,臉上綻放出溫柔迷人的笑容。

    麥司徹不知不覺地呆住,恍惚間,年少時迷戀的美麗臉龐與她合而為一,有一種夢境忽然成真的錯覺,他感覺心臟焦躁地狂跳,心神為之迷亂。

    「我等你的電話。」她放柔了嗓音。

    見她伸手要開車門,麥司徹無心且出於本能地扯住她的手臂。

    亞荔微愕地睜圓了眼看他。

    他的動作幾乎是無意識的,眼底的衝動在一瞬間閃過,他的手深深插入她濃密柔滑的黑髮間,傾過身,吻住了她。

    亞荔深深抽息,屬於他身上那股獨特的男人味像一股強大的浪潮淹沒了她。

    她腦中的警鐘激切地狂響起來——

    不對,這太快了!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1 PM

第二章

    亞荔靜靜地躺在床上,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

    和麥司徹的吻並不是她的初吻,但是帶給她的衝擊卻是最激情、最強烈的,直到已經過了整整一夜,她的嘴唇仍感到發燙。

    她懊惱地咬著下唇,很難不去回想幾個小時前那個幾乎令她心跳停止的吻,還有他的手指輕柔撫摸著她的後頸,令她發抖顫慄的感受。

    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吻,有如上好的葡萄酒,醇美迷人,餘韻無窮,她必須坦承自己愛死了這個吻,可是這個吻發生得太快、太早了,超越她擬好的進度表太多太多。

    在「引誘」的這個戲碼上,她應該才是飾演操控者的那個角色才對,卻怎麼會莫名其妙顛倒過來,變得角色錯亂了起來?

    她從來沒有遇過像他這樣的對手,擁有害她口乾舌燥、方寸大亂的吸引力,要是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下次見面豈不是很有可能從燭光晚餐開始,然後在床上結束了?

    光是這麼想,她就感到渾身酥軟,呼吸困難,小小的臥房裡竟變得異常窒悶,熱氣蒸騰了起來。

    「天啦,這是怎麼回事!」

    她掀開被子跳下床,衝進浴室裡用冷水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麥司徹是她進入「AGC」後所接手的第七個案子。

    「AGC」是一個高科技商業間諜組織,旗下的成員很多,各有專長,替組織執行各種商業盜竊任務,成員彼此之間互不相識,由組織內的接頭人依成員專長交付任務,等任務結束後,接頭人再把酬金匯進成員的私密帳戶內。

    幾乎所有的成員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接頭人是誰,只有她例外,因為「AGC」組織內其中一個接頭人就是她大學好友謬伊寧的父親,借由這層關係,她對「AGC」組織的瞭解不少,也得知商業間諜成員每完成一件案子後所得到的酬金會是一般上班族工作好幾年才有可能賺到的數目,甚至視案子情況不同而有可能金額數目更大。

    從小經歷父親經商失敗破產,父母分離的痛苦生活,金錢對於她而言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因此,在大學畢業後,她就拜託好友謬伊寧想辦法帶她進入「AGC」組織。

    一開始,謬伊寧極力阻止,她不想自己的好友從事犯罪活動,但是在她頻頻懇求之下,謬伊寧才終於肯帶她去見她的父親。

    她有演戲的天分,又有變裝方面的專長,她常常改變模樣去見謬伊寧,幾乎每一次都能唬倒她。

    謬伊寧的父親對於她的這項專長十分欣賞,加上她的父親早已過世,母親又遠在新加坡,既沒有兄弟姐妹,名下也沒有任何不動房產,背景簡單乾淨,於是同意安排她受訓,幾個月後,就交給了她第一個任務。

    由於她是菜鳥,所以第一個任務很簡單,只是在飛機上偷走一份法國電子公司與台灣某家電子企業所簽下的機密合約。

    從接下任務到完成任務,她只花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帳戶內就多出了五十萬現金的進賬。

    她很清楚自己從事的是犯罪行為,但是她需要金錢給她安全感,父親的破產讓她深深明白一個事實——錢,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沒有錢,就什麼都不會有了。

    當她嘗到甜頭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將要走上這條不歸路。

    接下來的三年中,她扮演過艷光四射、胸大無腦的花瓶美女Eve,成功迷惑住五十多歲的科技公司副總裁,暗中竊聽機密,擾亂股市行情;也花過三個月的時間扮演保險從業人員,慢慢征服某企業主管,成功竊取到產品研發技術資料。

    她所接的案子還沒有一件失過手,一旦完成任務,「AGC」組織會毀掉她的假身份,讓她消失得徹徹底底,而她最近所完成的案子就是從「御皇集團」竊取到五百張飯店設計圖及電腦檔案,並嫁禍給「富寶集團」,然後得到了她從業以來最高的酬金——一兩百萬。

    沒錯,此刻讓麥司徹頭痛不已的飯店設計圖失竊案就是她幹的。

    據她所知,有某企業集團付出極高的酬金給「AGC」,希望他們極盡所能地盜取「御皇集團」的所有商業機密,「AGC」幾乎所有組織都出動了,而她正是其中之一。

    在她成功盜走飯店設計圖及檔案之後,就等於已經完成她個人的任務,剩下來的任務就交給其他「AGC」組織成員去完成,此時,她其實早就應該遠赴國外暫時避風頭,過些時候再回台灣才對。

    但是是,就在她和謬伊寧約好準備到拉斯維加斯狂歡度假,謬伊寧的父親卻在這時傳給了她有關麥司徹的個人資料,因為「AGC」組織成員在駭進麥司徹個人電腦中時,取得了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的女子竟然長得和她極為酷似,謬伊寧的父親在驚訝之餘,便有意讓我繼續參與未完成的任務,讓她想辦法去接近麥司徹,看看麥司徹對她的反應如何。

    從昨天以一吻結束就可以確信,麥司徹真的對她很有反應,然而這個事實並無法令她沾沾自喜,因為麥司徹電腦中所保存的那張女子照片她實在太熟悉了,照片上那個與她酷似的女子正是好怕母親——安靜薇。

    麥司徹為何有她母親的照片?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這是她看過照片以來產生的最大疑問和困惑。

    自從父親經商失敗之後,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為了錢的事永遠有吵不完的架,母親最後嚴重到得了精神衰弱的疾病,後來被送到寧靜的海邊休養。

    沒多久,兩人就離婚了。離婚後她和父親同住,母親則交給娘家的親人接到新加坡去。

    很多人都說她長得很像母親,遺傳到了她美麗的容貌,但是她對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只記得母親的性情溫柔婉約,體貼細緻,舉止行動都是柔柔軟軟的。

    記憶中,她總是在看書,同一本書翻來覆去地看,似乎怎麼看都不厭煩;而她不看書時就是在發呆,好像如果沒有人吵她就可以天長地久地發呆下去。

    母親的溫柔婉約和她的真實性格截然相反,所以在麥司徹面前扮演母親非常累人,不過她刻意燙直了頭髮,也把原本栗黃的髮色染黑,讓她看起來和照片中的母親更相像,所以當她一出現在麥懷徹面前時,幾乎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強烈。

    和麥司徹出乎意料的快速發展,是因為她長得像母親的緣故嗎?

    她的思緒更加迷惑混亂了,如果他和母親相識不,甚至是朋友關係,她怎麼能設計陷害他?

    尤其,她無法不承認自己深深被他吸引住。

    當感情無法掌控時,很容易失手,如果她不及時抽身退出,這個任務一定會失敗。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用手指撥一撥垂在頰畔那又黑又直的長髮。

    沒想到只是把髮型弄得跟母親一樣,竟然就和母親那麼地相像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很意外。

    其實她並不喜歡母親這種又黑又直的長髮,看起來很憂鬱。她自己本來的髮色較淡,父親老是戲稱她是沒長大的黃毛丫頭。她比較喜歡把頭髮燙成波浪般的卷髮,看起來浪漫清爽很多。

    她低歎口氣,遊魂似地晃到廚房,給自己煮了咖啡。

    一夜沒睡,她必須想辦法讓自己清醒一點,整理好迷亂的心情,否則和麥司徹繼續交手下去,她絕對會是必敗的那一方。

    捧著熱咖啡回到小巧的客廳,輕輕拉開窗簾,天快要亮了,樓下的早餐店已經開門營業了。

    成都路這間「梵妮古典銀飾」並不是她開的,也不是她真正的住所,而是「AGC」臨時承租來給她短期使用的眾多房子之一,只要任務一完成,她的私人行李打包帶走,便不會有人查得到她的真實身份。

    幾次任務中,她用過Eve、Dinan、Celsete、幾個化名,這一次她用了Alex,剛好也是她自己的本名與麥司徹接觸,只不過借用了謬伊寧的姓氏,變造出「謬亞荔」的假身份證件而已。

    她本姓別,全名叫別亞荔,而母親姓安,如果麥司徹想用謬亞荔去查她的背景資料,應該什麼也查不到,因為她名片上的電話、地址和網址全是用謬亞荔的假身份證去申請的,而別亞荔本人除了有個秘密帳戶以外,政府電腦檔案資料庫中已沒有她近幾年的往來資料。

    她連續三年扮演虛假的角色,而真實的別亞荔名下沒有房產、沒有收入,沒有保險,等於已經在社會上消失整整三年多了。

    她慢慢啜飲熱咖啡,一邊打開筆記型電腦,專注地盯著螢幕裡與麥司徹有關的所有個人資料。

    這份詳盡到連祖上三代都有的資料,她已經讀過幾遍了,但是在昨天與麥司徹接觸過之後再來看這份資料,感受變得很不一樣,她開始對一些細節很感興趣。

    例如,他在讀寫校時曾經把鄰校男學生打到重傷住院,結果被軍校勒令退學的事;還有原本他有機會被軍校推選到美國的西點軍校就讀,結果也因為被校方勒令退學而無法如願。

    沒想到,當不了軍人的他,居然會在商場上大放異彩。

    她仔細讀著一篇財經雜誌的人物特刊,這篇特刊是由跑財經新聞的記者側寫麥司徹,以及採訪麥司徹身邊友人所撰寫的文章,當中一小段寫道——

    被軍校勒令退學之後,麥司徹曾一度自暴自棄,險些誤入歧途,但是他遇到了一位改變他一生的人,於是決定選擇「御皇集團」來挑戰自己。

    天分奇佳的他,因出身軍人世家之故,自小就熱讀《孫子兵法》,從《孫子兵法》中得到不少商戰策略的靈感。幸運的是,他還擁有一種特殊的直覺,這種直覺讓他的策略屢屢建功,進而讓他的事業成就非凡,身價地位也迅速竄升,年僅三十歲就進入「御皇集團」高層核心,並登上環球最年輕企業家排行榜之一。

    遇到了一位改變他一生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一句特別有感覺。

    當他自暴自棄的時候,應該正在十幾歲的關鍵期吧?她很好奇,會是什麼樣的人能改變一個正處於叛逆期的男孩子?

    在還沒見過還沒接觸過麥司徹以前,她對資料上關於他的八卦緋聞沒有差點興趣,隨意看過就算了,但是現在她的注意力卻一整個盯在另一篇他與名模共進晚餐的緋聞照片上。

    照片中的兩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親密的行為,但是他忍不住在心裡批評起他選女人的品味太差。

    雖然「AGC」給她的資料當中明白指出麥司徹的身邊從未有過固定女友,也沒有任何婚姻記錄,但是昨晚那一個激情的吻明明需要經驗,她暗暗判斷他那高明的吻技必定少不了練習的對象,這個名模肯定有份,而下面那張照片裡貼在他身旁給媒體拍照的女明星說不定也是其中之一。

    艾洛蒂。

    她在心裡冷冷地念著這個名字。

    這個艾洛蒂看麥司徹的眼神簡直像把他當成一塊美味旅人的蛋糕,飢渴得恨不能一口把他吞下肚子裡去。

    她猛地抬起頭,用力深呼吸。

    天啦,她這是在幹什麼?這種醜陋的情緒名叫吃醋,也可以稱之為嫉妒吧!她居然已經開始嫉妒起那些曾經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

    她的雙手慌張地捧著頭,感覺自己的情緒嚴重失控了。

    筆電旁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急忙伸手去接,看了來電顯示一眼。

    這支假身份才會用的電話號碼只有三個人知道,不是謬叔也不是謬伊寧的電話,那麼一定就是麥司徹,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打來了!

    「喂?」

    她接起電話,莫名地緊張起來,就像高中時初次接到心儀男孩子電話時的心情一樣。

    「亞荔,早安,不知道我有沒有吵醒你?」

    電話那頭傳來麥司徹低沉好聽的嗓音。

    「沒有,你沒有吵醒我,我剛剛起床。」她急急地說。

    「你吃早餐了嗎?」他輕笑。

    「還沒有。」

    她匆匆看一眼時鐘,才七點半,對台北人的星期六來說,這個時間未免太早了一點。

    「那……」他清清喉嚨。「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她無聲地深吸口氣,忍住唇邊的笑意。

    「好哇,我們約在哪裡見?」

    「東區有家早餐很好吃,我來接你,二十分鐘後見。」他把邀約穩穩敲定。

    「好,一會兒見。」

    打斷電話後,她仍有些無法置信。

    麥司徹對她的好感度顯然比她自己預期的高很多。

    她衝著手機螢幕笑了笑,迅速地換上舒適的休閒服,正想化點淡妝時,看到鏡中的臉龐乾淨清爽,有早餐的清新美,便丟下了口紅。

    這一刻,她幾乎忘記接近麥司徹的真正目的。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坐在教化南路巷子裡一家古典頹廢風格的早餐店內。

    早晨的陽光明亮溫暖,沒有夜晚那種曖昧的氛圍,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也輕鬆自然許多。

    亞荔發現今早的麥司徹不太一樣,問題大概出在他的服裝上吧。

    昨晚他穿著手工制的昂貴西裝,今天他穿的休閒式的西裝外套加黑色長褲,外套脫掉後,裡面只是件簡單普通的T恤,非常優雅時尚,身材也十分瘦削有型,休閒的打扮讓他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昨晚那麼精明銳利、咄咄逼人,就連舉止神態也多了幾分慵懶的味道。

    麥司徹點了一份豐盛的雙人早餐,有法國吐司、火腿蔬菜卷餅、香炒意大利馬鈴薯配香腸、滑嫩炒蛋,以及香醇的咖啡。

    「每一樣看起來都好好吃!」

    亞荔開心地睜圓了眼,她從來沒有那麼認真地享受過一份早餐。

    「我喜歡來這裡吃早餐,很安靜、很舒服。」他深深地看著她。

    沒有女人和他約會敢素顏前來的,而她這麼做了。

    他喜歡她的素顏,光亮紅潤的皮膚健康自然,像剛熟透的水果,散發著誘人的芳香。

    「有錢人的品味啊!」她咬一口撒著糖霜的法國吐司,讚歎著它的美味。「沒想到享受一頓豐盛的早餐是件如此幸福的事。」

    「每一天都要從美好的事情開始,一份美好的早餐是最容易讓人得到幸福感的。」

    麥司徹咬了一口卷餅,凝視著她眼底閃耀著的愉悅亮光。

    「我同意,不過這種品味的早餐可不是到處都有,所以幸福感也不是隨處可得的。」

    她嘴中咀嚼著馬鈴薯,聳肩笑笑。

    「如果我有時間,可以每天帶你吃早餐。」他溫柔地說。

    她的心口怦然一跳,這個提議帶著強烈的吸引力,不知道為什麼,她鼻頭有些發酸,眼眶微微發熱。

    「你是大忙人耶,還是不要隨便做這樣的承諾吧,免得變成一種負擔,再高級、再豐盛的早餐都美好不起來了。」

    她不是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不會那麼容易被一個男人的話迷倒,她很清楚這類承諾很多只是男人心血來潮時隨口說說的而已,不能認真看待。

    「這是你的經驗談嗎?」麥司徹微笑看她。

    亞荔怔了怔,隨即俏皮地一笑,指著他說:「只是不想犯下你前任男友的錯誤?你不是想說這個吧?」

    麥司徹輕笑出聲,他喜歡她淘氣眨眼的神情。

    美女在他的生活裡並不缺乏,然而打扮得再美、再精緻,都只是像一隻虛假的絲絨花,沒有香氣、不迷人也不誘人。

    但是亞荔很不一樣,她就像一朵活生生的鮮花,美得並不那麼精緻無瑕,然而散發出來的香氣卻是真實迷人的。

    「如果想當你的男友,當然不能重蹈覆轍。」他認真凝視她的雙眼。

    亞荔覺得心跳停止了一瞬,有些手足無措。

    「我聽不出來你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她想確定他的想法,但心底又有種害怕面對的感覺。

    「昨晚的吻不是輕浮之舉,在感情的事情上,我一向認真。」

    他的聲音低沉,催眠似地緩緩流遍她的全身。

    她抿緊雙唇,兩頰湧起一股熱燙。

    明顯的好感和吸引力在他們兩人之間流轉、蔓延,現在只需要一點星火就可以燃成轟天火炬。

    動心的感覺太好了,能為一個男人興奮心跳是件多麼值得歡呼的事,但是她和他之間的感情並不是可以認真的,愈認真,受的傷害就愈大。

    「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麥司徹的聲音將亞荔喚回神。

    「你……你應該等到瞭解了我以後再問這個問題,否則,以後你後悔了,我們彼此都會受傷,因為……我不一定是那個適合你的女人。」

    她心中有著罪惡感,這是以往任務當中從未有過的感受。

    「好,那我們可以先約會嗎?就從今天開始。」

    他微微挑眉,嘴角帶著淺笑。

    「你今天有空?」

    她努力嘗試將罪惡感揮開,把接近他的目的找回來。

    麥司徹笑了笑。

    「有人怕我壓力,強迫我休假,所以我剛好有兩天的時間休息。你呢?你的工作有周體嗎?」

    「我的工作……」她怔然眨眼,想起了他問的是「梵妮古典銀飾」店的工作。

    「我是老闆,只要想休息,什麼時候都可以,沒有人管我。」

    那家店只是道具,開不開都無所謂。

    「那就休息兩天吧,我們出去走走,互相……瞭解一下。」

    他慢慢喝著咖啡,深深注視著她。

    「好啊,去哪裡走走?」她很快地接口。「看電影?逛街?看展覽?還是扶持夜店?」

    這是工作,她用力提醒自己。

    麥司徹察覺到她臉上的笑容不太自然,眼神中隱約帶著點憂懼,他很困惑,她到底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

    「去海邊。」他簡單地說。

    亞荔呆愣住。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真的奔馳到了產台灣的海邊,一路沿著濱海公路往花蓮的方向駛去。

    「你要去花蓮?」亞荔吃驚地喊。她以為他只是隨便找個海邊而已。

    「有個地方好多年沒有去了,你可以陪我走走嗎?」

    麥司徹的眼神飄得好遠,彷彿回到過去的時光。

    亞荔忍不住在心中猜疑起來。母親曾在花蓮海邊養病兩年,該不會與她有關吧?

    「可是花蓮很遠,沒辦法一天來回啊!」

    太突然了,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你需要跟父母親報備嗎?」他疑問。

    「我已經是成人了,當然不用。」事實上,她沒有親人可以報備。「如果要過夜,你應該讓我準備換洗衣物。」

    「換洗衣物飯店都買得到,不用擔心這種事。」他輕鬆地一笑。

    亞荔轉頭望他,眸子裡閃著好奇。

    「你是去找朋友嗎?」

    她不希望他是為了母親而去,如果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她接下來要怎麼狠下心背叛他?

    「那個朋友已經不住在那裡了。」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迷失在回憶裡。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她心中更忐忑。

    他淡淡地笑了笑,視線落在濱海公路旁的海面上。

    「想去幫從前的回憶畫下一個句點。」

    亞荔微怔,失神地凝望著他的側臉。

    「為什麼?她莫句地感到緊張。「是不好的回憶嗎?所以你想畫一個句點,然後從此遺忘?」

    「不是不好的回憶。」他搖頭,微笑。「而是回憶很美好,我想封存起來,從此放在心裡永遠不要忘記。」

    「很美好的回憶?」她的心一沉。

    罪惡感再度襲來,她是否正在利用他美好的回憶誘騙他?

    早上吃完早餐後的幸福感已經漸漸消失了,不但如此,她心中甚至滲進了悲哀的感受。

    她把麥司徹拖進這場騙局裡,老天吶,也許將來,她會是他生命中一段最醜陋的回憶!

    在別人的回憶裡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她根本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件事,而此刻,她一點都不希望自己成為麥司徹人生中一段醜陋不堪的回憶。

    她想喊停!想重新來過!

    麥司徹並不知道亞荔此刻心中的掙扎,他的目光投向車窗外海面的極遠方,思緒隨著海浪起伏不定。

    被軍校勒令退學的那一年,陽光也是如此燦爛……

    安靜的沙灘只有海潮和風的聲音,陽光灑在海面上,像在一片柔軟的藍絨布上綴滿燦爛的寶石。

    麥司徹抱著足球坐在枯樹幹上呆望著海面,眼前這幅美景對他來說只是一種孤單和寂寞的顏色。

    他用力把足球丟進海裡,潮水又慢慢將足球帶回了沙灘,他不打算撿回來,冷漠地看著足球在海面上漂流浮沉。

    本來今天他應該搭飛機啟程前往美國西點軍校,可是他卻帶著一身的傷,獨自一人坐在海邊。

    進不進美國西點軍校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在乎,辜負父親對他的期望才是最教他惴惴不安的。

    從小,他就習慣服從軍人父親的命令,在父親的軍令下念了一年軍校,他成績好,很自律,應該做的事會自動完成,表現從來沒有令父親失望過。

    由於他在校成績、日常生活表現、體能測驗等都非常優異,校方便搶選他前往美國西點軍校就讀,沒想到他因為一場足球比賽所發生的打架意外,斷送字他的西點軍校之路。

    不僅如此,被他打傷的男學士家長還動用關係找來了政客介入,要求軍校懲處他,讓他遭到軍校勒令退學。

    父親的暴怒,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從此毀於一旦,再也沒有希望一樣,心裡不禁浮起一股無所謂的自棄和悲哀,一個人從台北跑到花連來投靠外公、外婆。

    「喂,小朋友……」

    一個女人呼喚的聲音,把他從冥想中喚醒,他不認為是在叫他,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把頭抬起來,循聲望過去。

    「小朋友,你在海邊坐了一個下午,肚子餓了吧?我剛炸好了一盤薯條,你要不要來吃一點?」

    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美麗女子揚手朝著他喊。

    真的在叫他?麥司徹皺了皺眉頭,把頭轉回去繼續面對大海。拜託,他才不是小朋友!

    「小朋友,你怎麼不理人呢?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美麗女子走向他,柔滑烏亮的髮絲在海風中翻飛。

    「我已經十五歲了,不是小朋友!」

    他沒好氣地站起來,想以比她高一個頭的身高優勢讓她知道他不是小朋友。

    「十五歲了呀……」美麗女子溫柔淺笑地仰望他。「我十八歲時你才剛出生喔,雖然現在長得比我高,但是在我的眼裡,你就還是個小朋友呀!」

    麥司徹垂眸看她,只覺得她的膚色帶著病態的蒼白。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好了,以後我就叫你的名字,不叫你小朋友,好嗎?」她微笑地問。

    「我叫麥司徹,司法的司,貫徹的徹。」

    「噢,那我叫你阿徹吧。來,我剛炸了好多薯條,院裡的爺爺、奶奶吃不多,你來幫忙吃一點吧!」

    她伸手牽住他,像人人牽小孩的手勢,但身高上明明是他比她高。因此讓他感到很困窘。

    「我該如何稱呼你?」

    他沒有被一個女人這樣牽過手,尷尬得立刻抽回來。

    「我叫安靜薇,你叫我安阿姨好了。」

    她以為他害羞,不肯跟她走,所以又伸手去牽他。

    「你沒那麼老,我不叫你阿姨。」

    這次他沒有抽回來,由她牽著,朝海岸上一幢原木屋走去。

    「你好可愛。」她回眸笑望著他。「那就叫我靜薇姐吧。」

    靜薇姐……

    這個稱呼從此在他的少年時光中佔有了一席之地,甚至成為了他在愛情方面的啟蒙老師,讓他一度陷入無法自拔的迷戀中。

    這段迷戀期長達兩年時間,當她突然消失後,他從此跌進了一個無法痊癒的悲劇裡,此後沒有女人能夠走進他的生命……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1 PM

第三章

    海面上閃著粼粼波光,背景是一片天光雲影,美麗的海灘應該也是此幅美景的主角之一,但是麥司徹和亞荔並肩站在海堤上,看見沙灘上只剩下石塊和土堆時,只感到眼前的天然美景遭到了最醜陋的破壞。

    「以前這裡的沙灘是一大片柔軟的細白沙。」麥司徹指著如今堆滿了消波塊的地方說。

    亞荔滿臉訝異。「那些沙呢?怎麼現在都不見了?」

    「被海水帶走了。」他緩緩地說。「幾次地震和颱風之後,沙灘就慢慢被掏空,幾百公尺的沙灘慢慢消失不見了。」

    「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亞荔無可奈何地歎口氣。「也許大海哪天心情好了,又會把沙子送回來。」

    麥司徹轉頭看她,被她那種帶著天真的說法感動了。

    「那邊的海灣處原本蓋著好幾幢木屋,裡面住著在海邊養老、養病的人,不過現在海岸線一年一年被侵蝕,住在那些木屋裡的人也都搬到別處去了。」他沿著海堤往海灣的方向走。

    「你要找的朋友,原本是住在那些木屋裡的嗎?」

    亞荔跟在他的身後,不由得想起母親,心情有些複雜。

    「對,她在這裡養病。」

    走到前方一處缺口,他轉身輕輕扶住她。

    「他生的是什麼病?」她小心地跨越那處缺口。

    「我不知道她到底生了什麼病,只住了兩年她就離開了。」

    她離開之後,他徹底變成一個憂鬱的十七歲少年。

    亞荔推敲著他的話,發現他所說的都和她對母親的瞭解吻合。

    她記得十歲以後就沒有再見過母親了,因為爸爸老是對她說媽媽受不了吃苦,所以決定遺棄她去找個更有錢的男人嫁,因此,連母親被送到花蓮海邊養病,她都沒有去探望過她一次。

    她不確定這裡是不是就是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但是麥司徹已經隱約讓她肯定這裡就是母親曾經住過兩年的地方了。

    「他是男人、還是女人?年輕人、還是老人?」她想要更多的線索。

    「比我大十八歲,她現在已經四十八歲了。」

    他其實常常會想像此時的靜薇姐已經變成什麼模樣?即使已經老了,想必也會是最有氣質的老美人吧?

    亞荔深深吸氣,繼續采問。

    「你知道她後來搬去哪裡了嗎?」

    「新加坡。」

    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國家。

    然而對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來說,已經是一個絕望的距離。

    亞荔怔然出神,所有的線索全都指向她的母親,答案呼之欲出了。

    兩人走到了海灣,麥司徹伸手向她,扶她跳下海堤,接著順勢牽住她的手沒有鬆開,慢慢地朝建在海灣上的木屋走去。

    他的舉止看起來似乎很自然,但是亞荔只覺得緊張無措,尤其是他掌心傳來的熱度,讓她感到迷亂熾熱。

    「你去新加坡看過她嗎?」

    海風徐徐,吹不散她臉上的潮熱。

    「沒有,我和她的關係並沒有熟悉到可以登門拜訪的程度,而且當年我才十七歲,追到新加坡去看她,她的家人應該會嚇壞吧?」

    在靜薇姐的眼中,他始終都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雖然你說你和她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熟悉,可是她在你心裡的位置明明很重要,重要到你為了與她的那段回憶特地跑來這裡一趟。」

    他和她的母親之間到底有些什麼回憶?明明與母親關係最親密的人是她才對,但她對母親的記憶模糊,感情也不強烈,麥司徹卻與她相反,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當我的人生第一次遭受重大挫折的時候,剛好是她幫了我一把。也許我自小沒有母親,所以在那段時間裡會很莫名其妙地依戀她吧。」

    從來沒有說過的話從他口中吐露了出來,連他自己都有點訝異。

    雖然亞荔已經讀過他的詳細個人資料,但她更想聽他親口談自己,不管談什麼都好,可是,又隱隱害怕聽他談得太深,牽動太多情緒,到最後難以從他的人生抽離,這種心情極度矛盾。

    「這裡已經荒廢成這樣了,好可惜。」

    走到木屋前的院子,她望一眼沒有玻璃的窗戶和大門,淡淡底歎。

    麥司徹看著木屋內塵網密佈,雜物堆置,心情在這一刻凝結,曾有的回憶像雨花般從天而降。

    十五年前,這裡環境清幽,傍晚會有老人家坐在椰子樹下閒聊,或者在沙灘上散步,然後一個優美瘦削的身影總會捧著她做好的點心穿梭其中,笑盈盈地招呼著老人家吃點心。

    他抬起頭,看到了木屋旁那一排熟悉的椰子樹。

    十五年以前它們就已經高高地挺立在這裡了,時光荏苒,唯一沒變的似乎只有它們。

    以前,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廚房,他喜歡在那裡聽候靜薇姐的差遣。

    「這裡的廚房很特別,是用傳統的灶爐。」

    他牽著她的手繞到木屋後面,廚房的門是敞開的,海風吹得木門嘎嘎作響。

    「這個廚房好大。」

    走進空蕩蕩的廚房,她好奇地左右張望,看到牆邊的確有個磚紅色的灶爐。

    「以前這裡有張很長、很大的木製長桌,靜薇姐都是在這裡做點心,那時候會惡作劇,跟靜薇姐抓起麵粉互撒,然後撒得到處都是麵粉。」

    他指著空蕩蕩的地面,輕輕笑說。

    亞荔第一次從麥司徹口中聽到他對母親的稱呼,他叫她靜薇姐。

    她悄然抬眸,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就像個頑皮淘氣的男孩子,她所熟悉的那種深不可測的眼神和淡而精明的表情在此刻完全脫去了。

    「麥司徹!」

    不知道為什麼,她急切地想把他從回憶中拉回來,她不要在他口中聽見母親的名字,也不要他在這個時候屬於任何人。

    麥司徹低眸望進她朦朧不安的黑眸,深深望進她的眼底。

    「你說你是來這裡畫下句點的,對嗎?你沒有忘記吧?」

    她的心情翻騰不定,甚至緊張恐慌。

    她不知道自己那麼在乎這些做什麼?他的過去沒有她,未來也不該有她參與,她不該那麼介意與她有關的任何一切才對!

    「我確實是來這裡畫下回憶的句點。」他伸手輕輕觸碰她的臉龐,微笑地說。

    「以前不敢來,是因為不想破壞這一段美好的記憶,現在選擇來這裡看清楚。回憶只是回憶,再美好也都已經過去了,我需要打開另一扇門,也許那一扇門裡將會有另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亞荔的脈搏跳動得很厲害,她努力裝作沒有感覺,但是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放在他的腰上。

    她必須鼓勵他更進一步,不能去想像他的感覺和情緒,她只需要知道他是否已經被她引誘,成為她的囊中物就好。

    亞荔強迫自己深深記住,和他之間的感情必須是假的,她不能真的和他談戀愛,不能真的讓自己陷進去!

    「我站在那扇門裡面嗎?」

    她不敢直視他,眼神飄向他的嘴唇,雙手從他的腰緩緩爬上他的肩臂,最後停在他的頸項。

    「是,你就在那裡面等我。」

    他的聲音帶著微笑,低下頭,嘴唇緩緩落在她的唇上,輕輕推開她的唇瓣,滑入她的口中。

    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慄,心跳頻率加快,呼吸也變得又快又淺。

    昨夜的吻發生在車內,兩人除了唇舌的交纏,身體幾乎沒有接觸,但是此刻不同。

    他一手撐著她的頭,一手環抱她的腰,拉著她緊緊貼住自己,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柔軟的曲線正完美貼合著他的堅硬,隨著她顫抖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摩擦著,撩起他體內渴望的火苗。

    「你一定吻過很多很多女人。」

    她低喘,身體如水一般地包裹住他,他的唇舌和緊貼在他身上的感覺都讓她感到熾熱暈眩。

    「沒有這樣深入徹底過,你是第一個讓我無法思考的女人。」

    他緊貼著她的唇,用舌尖描繪著她嘴唇柔嫩細膩的線條,徹底探索她柔軟溫熱的深處,品嚐她溫暖甜美的味道。

    「你也讓我無法思考。」她害怕她會停下來,因此用力圈住他的頸項,將他更加拉近自己,任他肆意狂吻。「我希望可以什麼都不要去想,只要想著你這個人就好。」她專注感受他的吻帶來的感官刺激。

    「我從來沒有碰過你這樣的女人,好像上個世紀就已經認識你了。」

    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指尖廝磨觸碰著她頸後細緻柔滑的肌膚,慾望之火在他的黑瞳裡跳躍。

    她轉頭輕貼著他的手心,臉上是渴望愛撫和被愛撫的神情。

    他低頭再度吻她,他的吻變得更加狂亂激烈,飢渴地嘗遍她唇中的每一寸溫潤。

    忽然,遠處傳來一群孩子的吵鬧嘻笑聲,一隻紙飛機從窗外飛進來,將陷入激情的兩個人喚回了神智。

    他們迅速分開,凝視著對方,喘息不定。

    幾個像從沙堆裡爬出來的男孩子衝進來撿紙飛,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之後,又一窩蜂地衝了出去。

    麥司徹緊盯著亞荔蘋果般紅透的臉頰,忍不住輕笑起來。

    「你不但讓我無法思考,更讓我變得衝動失控了,真是不妙啊!」他笑著牽起她的手走出廚房。

    亞荔怔怔地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一絲傷感的情緒滲進心裡。

    愈陷入感情,就會愈失去自主的能力,他如今已是如此,而她……也是。

    白色的海鷗張翅飛翔在海面上,空氣中瀰漫著海水的味道。

    置身在有溫暖陽光和涼爽海風的地方,她卻感受不到這一份舒適和愜意,只覺得有個模糊且陰暗的東西悄悄爬進她的心裡,給她帶來一絲不安的涼意……

    太快了!

    亞荔的耳中充斥著自己難忍的低吟和他激切的沉重喘息聲。

    離開海邊的木屋之後,麥司徹開車帶著她遊遍美麗的東海岸,帶她去吃當地最新鮮的海鮮料理,入夜後就帶她夜宿在花蓮的頂級飯店,剛好飯店請來南非歌舞團為客人演出精彩的歌舞表演,欣賞表演的觀眾也跟著一起同歡,在看完令人血脈沸騰的拉丁舞和爵士舞之後,他們牽著手走進看得見海景的豪華套房內,然後接著上演的是一聲更激烈、更狂野的情慾之舞。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他們瘋狂地探索彼此,迷失在純然的慾望中。

    雖然亞荔不斷在心中吶喊著「太快了!」,但是她卻不想阻止自己體內縱情的渴望,好像和麥司徹在一起所發生的事都是天底下最自然的事情。

    她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她只想要感受純粹的歡愉和滿足。

    許久許久,兩人急促的喘息聲終於沉澱為平穩滿足的呼吸。

    「你還好嗎?」

    他吻了吻她汗濕的前額,低沉嘶啞地呢喃。

    「好極了。」她給了他一個溫柔甜蜜的微笑。

    他想抽身離開,她的雙腿卻仍緊緊纏在他的腰上,不許他退出。

    「別這麼快走,再等一下。」

    雪白的纖臂環抱住他的頸項,仍難分難捨地與他纏綿,不想這麼快失去這份滿足感。

    麥司徹撐起上身看著她,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我忘了一件事,我沒戴保險套。」

    因為他自制力一向夠強,從來不會隨便和女人上床,所以他也就根本不會隨身攜帶保險套這種東西。

    他的話讓空氣中的甜蜜悄悄變了質,亞荔怔怔地望著他,唇角閃過不知如何是好的微笑。

    他們之間的激情來得太快、太猛烈,別說麥司徹不記得應該戴保險套這件事,缺乏性經驗的亞荔也沒有隨身攜帶保險套的觀念。

    雖然幾次任務當中必須色誘男人,但她向來只用美色引誘,從不認為需要為任務奉獻身體,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也曾經在皮包裡放過保險套,可是和麥司徹滾上床之後,她根本把保險套這種東西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現在是安全期嗎?」他神色認真地問。

    「我的經期一向很亂,沒有準時過,所以很難計算安全期。」

    她不敢相信他還在她的體內,而他們竟然已開始討論起安全期的問題?

    「所以說,你很有可能懷孕,對嗎?」他蹙眉望著她。

    亞荔的情緒跌到谷底。

    「你很擔心?很害怕?難道懷疑我是在設計你嗎?既然那麼擔心害怕就不要跟我上床!」

    她鬆開勾在他腰上的雙腿,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她不喜歡他的眼神和表情,更不喜歡這種被懷疑的感覺,雖然她靠近他確實是別有目的,但根本與設計生他的孩子無關。

    「亞荔,別誤會我的意思。」

    他自她身後環抱住她的腰,輕聲低笑。

    「你好像很緊張,我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沒好氣地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會拿小孩向男人予取予求的女人,如果你很擔心,明天就去買事後避孕藥給我吃,用不著這樣提心吊膽。」

    「我相信你不是,否則我根本就不會碰你。」他輕輕吻了她的頸背。

    亞荔微怔,緩緩地翻過身,抬眸凝視他。

    「為什麼你相信我?」她苦澀地問。

    「直覺。」他笑了笑,讓她躺進他的臂彎裡。「你身上帶有一種自信和驕傲的氣質,和常常出現在我身邊的女人不一樣。」

    「你真的這麼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聽見貼在臉頰下的他的心跳聲,心臟有微微的刺痛感。

    「到目前為止,我的直覺還沒有出錯過,你不會是在暗示我看錯你了嗎?」他深沉的眸底沁入一絲笑意。

    亞荔緊張地嚥了下口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收回那一句很可能引起他戒慎的疑問。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說不定我就是那種對你不懷好意的女人,當心被我吸乾了血都不知道!」

    她對他做了個淘氣的鬼臉,用誇張的表情遮掩心中的不安。

    「你很迷戀我,所以不會吸乾我的血,因為你會捨不得。」

    他挑了挑眉,眼底有著一種滿不在乎的自信。

    真相被他一語道穿,她不禁紅了臉。

    「自大狂!」

    她把微醺的臉蛋埋進他胸前,故意在他胸肌上咬上口,惹來他一陣咬牙低吟。

    他說的沒錯,她迷戀上他了。

    她瞭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和狀態,知道自己正處在一種熱戀情緒當中。

    他點燃她體內從未想像過的激情和瘋狂,甚至還有一些更難以想像而且無法解釋的東西,她根本還沒來得及抗拒對他的迷戀,就已經迅速敗下陣來了。

    強烈的罪惡感在她心底暗中潛伏著,她想在可怕的傷害造成以前收手,放棄謬叔交付給她的任務。

    她想保護這份戀情,不想最後鮮血淋漓地收場。

    「亞荔,如果真的有了小孩,不可以拿掉,我會負責。」

    他輕撫她光裸的背脊,嗓音溫柔,充滿安定的力量。

    水霧模糊了她的視線,這個男人已經對她毫無保留了,他甚至還不知道她是誰,就願意全盤接納她的所有。

    他並不是愚蠢,而是出於一種對她的寵愛。

    不管這份戀情的熱度能維持多久,但至少在此時此刻,她知道他是寵愛她的,她深深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真是不可思議,我們才認識兩天而已。」

    她不敢相信愛情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瘋狂。

    「嚴格說來,只有三十個小時。」

    他看一眼床頭櫃上的鐘,笑說。

    「才三十個小說就談到了會不會有小孩的問題,你不覺得速度太快了一點嗎?」她在他懷中低語。

    「我們之間有種很強烈的吸引力,我們都被對方吸引住,沒辦法逃開,你應該也感覺得到,對嗎?」他吻著她可愛小巧的耳垂。

    雖然亞荔是因為酷似靜薇姐才受到他的注意,但在她身上還有更多擄獲他的心的個人物質,特別是她偶爾冒出口的浪漫俏皮話,讓他情不自禁被她吸引,而她眼中的情緒瞬息萬變,時而熱情,時而淡然,時而衝動,時而自制,時而傻氣,時而驕傲,也是迷倒他的致命吸引力,連他自己都很驚訝身心會被亞荔擄獲得如此迅速徹底。

    亞荔當然無法否認,她只是害怕兩人之間的吸引力太過強大,會造成可怕的衝擊碰撞而毀滅。

    聽著耳旁他規律的心跳聲,她緩緩抬頭看著他,昏暗的燈光將他的臉部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深邃,美得像雕塑,而他的魅力來自於他沉潛與內斂的氣質,根本讓人無法抗拒。

    有那麼一瞬間,一個溫馨家庭的畫面浮現在眼前,明亮的、插著鮮花的廚房內瀰漫著咖啡香和奶油香,她站在廚房中做早餐,穿著睡衣的麥司徹抱著剛睡醒的小男孩走進廚房,父子兩個人都有一雙黑寶石般的燦亮眼睛。

    那是她不曾幻想過的畫面,因為她對擁有一個家並沒有多美好的幻想,而且從來也沒有人能夠扮演那個家中的男主角。

    但如今男主角有立體形象了,是他,麥司徹。

    可是她卻清楚知道這畫面依然只是幻想,成真的希望渺茫。

    「你想睡了嗎?」他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我想洗澡。」

    她現在心情好煩悶,想避開他一個人靜一靜,讓自己恢復理智。

    「那就一起洗吧。」

    他翻身下床,走到床的另一側彎腰抱起她。

    她失聲驚呼,臉紅到了耳根。「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洗比較好。」

    「你是在害羞嗎?」

    他否決了她的提議,直接抱著她走向浴室。

    手機在此時響了起來。

    「你的電話!」她輕喊著。

    「等一下再接。」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萬一是你公司打來的電話?」

    想像著兩人共浴的畫面,她的臉頰就燒起一片火紅。

    「我現在在休假,不處理公事。」

    走進浴室,他慢慢放下她,並刻意讓她沿著他的身體往下滑,手臂用力圈住她的腰。

    她倒抽口氣,感覺到他的硬挺緊貼在她腹部上,像只暴躁飢餓的猛獸。

    手機不斷在響著。

    「你真的不接?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

    她喘著氣,聲音顫抖。

    「現在沒有任何事比先解決我的問題更重要。」

    亞荔癡癡看著他擰眉咬唇的樣子,沒想到陷入情慾中的他竟會如此性感迷人,讓她的心跳急遽加快起來。

    「等我們做完了以後再一起洗澡吧。」

    她臉頰泛紅,輕輕抬起右腿跨在他的腰上,感覺他一舉滑入。

    他重重抽氣,強烈的刺激沿著他的神經末梢狂飆,他低下嘴唇覆蓋住她微張的唇,帶領著她直奔瘋狂的境界。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2 PM

第四章

    「我跟麥司徹上床了。」

    亞荔盯著謬伊寧,冷靜地說。

    謬伊寧差點被正吞到喉嚨口的義大利面給噎到。

    「不是吧?」謬伊寧急忙拿起桌上的世乒賽水,把卡在喉嚨的義大利面衝進去,嗆咳了幾聲。「麥司徹?『御皇集團』的麥司徹?老爸給你的新任務?」

    「對呀。」亞荔漫不經心地捲著自己盤子裡的義大利面玩。

    「你這次犧牲也太大了吧?難道無法堅守到最後關頭嗎?」謬伊寧瞪大了眼。

    「我像是那種隨便就肯犧牲肉體的人嗎?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她氣謬伊寧說出如此不瞭解她的話來。

    謬伊寧滿臉狐疑,盯著她看了半天,驀然間伸出手指向她,瞠目結舌。

    「你跟麥司徹是來真的?」

    亞荔點頭默認。

    「天啦!別亞荔,你現在是AGC的人耶,你到底在搞什麼?」廖伊寧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亞荔輕輕歎氣,聳了聳肩。

    「伊寧,給我一點意見吧,我現在腦袋很昏,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很想見麥司徹,可是又害怕再見他。」

    謬伊寧驚呆住,簡直難以置信這種被愛情折磨到萬分苦惱的反應會出現在驕傲自信的亞荔身上。

    「你喜歡上他了?我真不敢相信,我以為你會對男人冷感一輩子耶!」

    大學四年她都和亞荔住在一起,兩個人的感情好到可以裸裎共浴,可以互訴私密情事,她當然很瞭解亞荔對男人抱持的態度。

    她從來沒有見亞荔為任何一個男人瘋狂著迷過,唯一一次的戀情發生在她大一的時候,和學校四大風雲人物之一平淡地交往,然後平淡地分手,從那之後,亞荔就告訴她再也不打算浪費時間和男人交往談戀愛,因為談戀愛是件很乏味的事。

    亞荔的性格很高傲、很自信,也很堅強,幾乎沒有男人優秀到可以入得了她的眼,她覺得男人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女人要自立自強,凡事靠自己就沒錯。

    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座金山讓她選擇,她會想也不想就把男人踢到天邊去,所以當她看到女人可以為了一個男人神魂顛倒,失去自我,奉獻金錢,做盡一切愚蠢的事情而無法自拔時,她就會氣得把那個女人狠狠飆罵一頓。

    就因為亞荔對男人的免疫力一向很強,所以她也從來不擔心亞荔會遭遇到男女之間無法解決的感情問題,沒想到這座驕傲冷感的冰山竟然也會有被融化的一天,簡直讓她大呼奇跡。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亞荔深深吸氣,傾身對她說,「麥司徹給我的感覺太特別了,你知道嗎,他身上好像散發著極大有能量,可以讓我全身顫抖,我從來沒有這樣過。」

    「全身顫抖?」謬伊寧被她的形容詞逗笑了。「亞荔,你確定讓你全身顫抖的是他的個人魅力,還是他的財富?」

    「別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亞荔惱怒地瞪她一眼。

    謬伊寧無奈苦笑。「你要是認真就糟了。」

    「我知道,所以我真的很煩惱,到底現在應該怎麼辦?」

    亞荔心虛地垂眸,忍不住又歎口氣。

    謬伊寧瞄了一眼餐廳書報架上的八卦週刊,封面是麥司徹站在大街旁手機的偷拍照,在他身後站著一個最近剛竄紅的女星。

    近幾年「御皇集團」迅速成為台灣成長最快、評價最高的國際商業集團,旗下子公司從電腦硬體及軟體的研發設計、證券投資、;運輸到營造建築事業,發展迅速,榮獲遠東經濟評選為亞太地區百大企業,而麥司徹是「御皇集團」高層,也是集團總裁的發言人之一,常常必須面對媒體公告或者澄清新聞。

    由於他的外型出眾,受到媒體青睞,幾次報導就讓他成了公眾人物,躋身名人之列,他的名字還好幾次進入十大網路搜尋榜。

    這樣的男人條件的確好到讓女人難以抗拒,但是她以為冷感自傲的亞荔抵擋得了他的魅力,沒想到她竟然也敵不過。

    「一般女人的確很難抗拒麥司徹沒錯,他所有的外在及內在條件都優秀得無懈可擊,可是亞荔,我以為你跟一般女人不一樣,所以我才答應老爸找你接下這個任務的,你現在問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

    謬伊寧撐著頭,重重歎了口氣。

    亞荔淌有食慾,也無心用餐了。

    「失守、陣亡、淪陷,就是我現在的處境。」她把幾乎沒吃幾口的義大利面推到一旁。「伊寧,這個任務總是失敗了,我非放棄不可。」

    「老爸一定會氣死的。」謬伊寧煩惱地注視著她。

    亞荔咬了咬唇。「我會找時間跟謬叔談這件事。」

    謬伊寧鬱鬱地看著她,不安地說:「亞荔,你可能沒想過,你從此會失去組織對你的信任,很可能以後接不到任務,更有可能萬一出了什麼事,組織會直接犧牲你,讓你去頂罪。」

    亞荔遲疑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這些後果她都清楚。

    「當初你要進AGC時我就已經警告過你了,你加入的是一個犯罪組織,不是線上遊戲,可以說不玩就不玩,也不像你在學校演舞台劇那樣,說不演就可以不演。我爸是你在組織裡的接頭人,你出任何狀況他都要負責,你為我爸想過嗎?」

    謬伊寧雙臂交抱靠在桌面上,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我本來真的以為我可以應付得來,可是……」她沮喪地垂下肩頭。「感情真的不是可以控制得了的。」

    沉默立刻籠罩在她們之間。

    「他值得你為他失去一切嗎?你確定他值得嗎?你一定要想清楚。」謬伊寧憂傷地喃喃問道。

    「我現在沒辦法確定他值不值得,但是我可以確定我不想背叛他。」

    她輕聲低語,眸光堅定。

    「別亞荔,我快不認識你了!長到二十五歲終於說了句熱戀中的女人才會說的話!天啦,他到底是怎麼征服你的?」

    廖伊寧睜圓了眼,一副快要瘋了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是從哪一點開始讓我陷進去的,等我驚覺到時已經來不及了。」她苦笑了笑。

    「真可怕的男人,不是到三天的時間就把你整個人攻佔了,他簡直天賦異稟,應該為AGC效命才對。」

    謬伊寧輕哼,半開玩笑。

    亞荔沒有半點開玩笑的心情,她認真地看著謬伊寧。

    「伊寧,聽說這次AGC已經收下某個企業集團的巨額酬金,傾全力要搞垮御皇集團,對嗎?」

    謬伊寧悄悄看了鄰桌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AGC組織裡的事,我老爸一向不多提的,但是我曾經無意間聽到老爸和組織首腦通電話,好像AGC組織已經收下對方八千萬的頭款,除了你偷走的那些飯店設計圖,御皇集團的客戶名單也被成功複製走了,接下來對方似乎就等著看AGC還能再偷走多少機密文件。一旦御皇集團的股票開始大跌,他們就會再付清八千萬尾款。」

    「所以,總共是一億六千萬的酬金?」她深吸一口氣。

    「應該是沒錯。你想想看,這筆錢多龐大,組織裡誰不想分到這筆錢?看老爸最近忙著分派任務,也知道有不少人已經滲透進御皇集團裡了,這其中牽扯到多少人的利害關係,你現在想抽身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要是讓組織裡的人懷疑你,你就完了。」謬伊寧鄭重警告她。

    亞荔低眸望著扭絞著十指,神情若有所思。

    「你不想背叛麥司徹,就得背叛AGC,背叛AGC的下場絕對比背叛麥司徹更慘。」謬伊寧用力抓住她洩漏不安的手指。「御皇集團的總裁又不是麥司徹,就算御皇垮了,麥司徹也會是其他集團極力挖角的對象,他的人生不會因此而毀掉,但是你背叛AGC就不同了,你會毀掉自己的人生,你懂嗎?」

    「我知道,誰都不會希望任務當中出現絆腳石,會有什麼下場我自己很清楚。」她知道不會有人對她腳下留情。

    謬伊寧努力替她想辦法,她希望她最好的朋友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全身而退。

    「亞荔,你現在最好不動聲色,表面上讓AGC相信你還在做你該做的事,至於你要不要從麥司徹身上偷走任何東西,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也可以假裝什麼都偷不到,讓AGC以為你只是任務失敗就好了,最多只是分不到錢,不會再有更大的損失。千萬不能讓組織裡的任何人知道你愛上麥司徹,連我老爸都不行,答應我!」

    亞荔抬眼,回望好友犀利的瞪視,慢慢地點了點頭。

    謬伊寧伸手撩起她頰畔一縷柔滑的黑髮,低低一歎。

    「雖然你已經用接近本來的面貌接近麥司徹了,但你演的角色是謬亞荔,不是別亞荔。」

    「是,我的角色錯亂了,麥司徹喜歡的謬亞荔,他以為她是真的,不可能會接受她一個虛擬的角色,我們之間談的是虛擬的戀愛,不會成真,也不會有未來。」

    亞荔的十指漸漸握緊,緊到指甲深陷掌心,隱隱發抖。

    她竭力保持理智冷靜,卻徒勞無功。

    謬伊寧深深歎息,雙手溫柔地覆住她的。

    「亞荔,在從他生命裡徹底消失以前,好好把握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吧,就算是虛擬的戀情,你也應該好好談一場。」

    亞荔的下唇開始顫抖,晶亮的黑眸蒙上一層水霧。

    這場戲再艱難也要好好地演完,她希望留給麥司徹一個美好的回憶,讓他可以把這個回憶封存在音樂盒裡,只要一打開它,就會響起美妙的樂音。

    成都路梵妮古典銀飾旁的巷子角落裡,已經連續一個星期都會停著一部名貴的瑪莎拉蒂跑車,讓每個經過的行人都會忍不住駐足側目。

    白天,麥司徹必須處理應付飯店設計圖失竊案所帶來的混亂,晚上就直奔亞荔的住處,和她窩在小小的套房裡,迫切地尋求她的體溫,與她深深的纏綿擁吻,只有她能紆解巨大壓力帶給他的焦慮和煩躁。

    亞荔比誰都清楚他的起死回生和焦躁是誰造成的,她是罪魁禍首。一種贖罪的心情讓她竭盡所能地滿足他的需求,甚至盡其所能地為他付出更多。

    有時候,在他強而有力的雙臂中承受著他強烈的衝刺,感受著他熾熱的體溫和他特有的氣息時,她會有種恍惚的錯覺,覺得他們一定會一直在一起,沒有什麼可以分開他們。

    當極致的歡愉來臨時,她會忍不住放縱自己哭出聲來,盡情地發洩,好幾次都哭到不能自己。

    麥司徹無法瞭解她心中壓抑的痛苦,只是單純以為她對他沒有把握,對這段感情沒有安全感,所以,他也會用自己的方式滿足她,每天相擁入眠,每天早晨共進早餐,偶爾送來鮮花和禮物,讓她感受到他到她的珍視。

    但亞荔不喜歡鮮花,她曾淡淡地對他說「不要再送花來了,當花謝了以後,感覺很悲傷淒涼。」

    從那次之後,他就不再送花了,也瞭解到她真正想到的並不是這種表面膚淺的象徵,而是更深、更實在的東西。

    每天進出她這間小小的房子,他發現她的住處除了最基本的個人生活設備以外,並沒有太多私人的東西,看不到她的過去,而她房間裡的雜誌幾乎都不是流行服裝、彩妝類或者旅遊類書籍,反而清一色都是室內設計工者建築裝潢類型的雜誌。

    最近幾天,他更發現她買了不少食譜,一天到晚研究菜色和烹調的方法,有事沒事就逛超市,買了一堆鍋具餐碗,冰箱裡也堆滿了食材,只是從來沒有真正煮過一餐給他吃。

    「亞荔,後天可以休息一天不開店嗎?」

    在一次激情的高潮過後,他擁著她,柔聲低問。

    「你想做什麼?」她把你貼在他汗濕的胸膛上。

    其實她根本沒有認真開那家道具店,只不過偶爾意思開個門,有時候多賣幾件飾品時,她還會很煩惱進貨問題,因為貨品來源她根本不知道,還得拜託謬叔想辦法。

    「後天是我妹妹生日,我想帶你回我家吃飯,讓我的家人見見你。」他在她耳旁輕輕說。

    亞荔呆了呆。

    「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她不想再介入他的人生太多,不久之後,她就必須從他的生命裡徹底消失,見他的父親和妹妹對兩人並沒有任何意義。

    「會太快嗎?我們之間的發展不是一直都很快的嗎?」

    他輕笑,低沉的嗓音在胸腔裡共鳴。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要見你的家人,下次再說好不好?」她不想讓彼此的關係牽扯我加複雜。

    「你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向我的家人公開你的存在是遲早的事,你用不著太緊張。」他親暱地低語。

    「還是等我們關係更穩定一點再說吧,免得你將來後悔太早帶我回家。對了,你餓嗎?我有點餓了,我去弄點東西來吃。」

    她從他暖爐似的懷裡爬起身,不床匆匆穿上休閒背心和短褲。

    「你覺得我們之間什麼地方不夠穩定?」

    他也翻身下床,只套上一件內褲,走到她身後。

    「別人談戀愛像坐旋轉木馬,而我們談戀愛像坐雲霄飛車一樣。」

    她打開冰箱胡亂翻找著食物,卻不知道該拿什麼東西出來填飽肚子。

    「我本來就不喜歡坐旋轉木馬,雲霄飛車的刺激和瘋狂才比較符合我的個性。」他握住她的手,讓她轉過身來面對她,「是不是見我的家人這件事讓你有壓力?你看起來很緊張。」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快提起……」她無法看他的眼睛,只能盯著他的胸膛。

    「我以為你會更確定我們的關係之後才願意帶我見家人。」

    他環抱住她,把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們在一起十幾天了,每一次做愛都沒有任何防護措施,隨時都有可能讓你懷上我的孩子,這樣難道還不足以確定我們的關係嗎?」

    「你很喜歡小孩?很想要小孩?」

    她一直都覺得很奇怪,在懷孕這件事情上,他為什麼不像其他多數男人一樣,擔心需要負責任的這種問題。

    「我的確希望有小孩。」他捧起她的臉,凝視著她的臉,凝視著她的眼睛。「兩年前,我爸就一直在催促我應該結婚生小孩了,因為我是家中獨子,而他是非常傳統且不開明的父親,我被他疲勞轟炸了兩年,終於在我崩潰以前可以向他交代了,我總算找到一個可以當我孩子母親的女人,就是你,謬亞荔。」

    亞荔聽得怔忡,直到最後一句「謬亞荔」,又讓她跌回了現實。

    「我什麼背景都沒有,你爸爸不會沒有意見的。」

    她慌亂地從他懷中逃開,隨手從冰箱裡拿出一顆番茄和一盒火腿,然後抓了兩片吐司放進烤箱內。

    「只要能生個孩子給他,他就什麼意見也不會有了。」他從冰箱內拿出兩顆蛋遞給她。

    「我家破產過,房子、車子都被銀行查封,戶頭一毛錢都沒有,後來爸爸死了,媽媽瘋了,你確定你爸爸會對我這種背景一點意見都沒有?」亞荔用力搖頭,只差沒有再繼續招供她還是犯罪組織的成員,「這世上能生得出孩子的女人很多,不是只有我生得出來,你爸爸不會同意讓你和我在一起的。」她表情緊繃地在平底鍋內放下一塊媽油。

    「我孩子的母親由我自己決定,他接不接受並不重要。」他從烤箱內拿出烤好的吐司,放在餐盤上,「需要番茄醬嗎?」

    亞荔默默地煎著蛋和火腿,轉頭看他一眼。

    這一幕,這樣的場景,溫馨的感覺很熟悉,像在她腦海中曾經勾勒過的畫面,只是少了一個孩子而已。

    「冰箱裡有我昨天買的芥末醬,你要加上去嗎?」

    她把煎好的蛋和火腿放在吐司上,然後加上一點番茄醬。

    「好哇。」

    他轉身去冰箱裡找,找到芥末醬後直接就在她剛鋪好的生菜上擠上一大圈。

    「擠太多了!味道會變得很奇怪。」

    她驚呼,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

    「沒關係,還是可以吃。」

    他笑著拿起另一片吐司蓋上去,然後雙手拿起他們兩個人合作出來的三明治大咬一口。

    亞荔睜圓了眼看他。

    「味道很好,你吃一口。」他把三明治送到她嘴邊。

    她含笑咬一口三明治,咀嚼了幾下。

    「芥末太搶戲,變在主角了。」她忍不住露出古怪的表情。

    麥司徹輕輕笑起來。

    「亞荔,我們住在一起好嗎?」他伸手拭掉她唇邊殘留的芥末醬。

    她忽然覺得口中的三明治難以吞嚥。

    「你真的在坐雲霄飛車嗎?太快了一點啦!」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我是說真的。」他深邃睿智的黑眸冷卻著男孩般動人的光芒。

    亞荔顫抖地深吸一口氣。

    「你現在不是已經每天都跟我住在一起了嗎?」

    「你這裡太小了,而且隱密性不夠,我怕沒多久你就會被狗仔發現了。」

    最近他被盯得很緊,說不定早就被狗仔盯上了。

    「所以,你要我搬到你家住?」她咬住嘴唇。

    「不是。」他微微一笑。「我打算在市中心買房子,等一切處理好以後,我會從家裡搬出來,你也從這裡搬出去。」

    亞荔失神地望著他。

    這場夢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好?如果是真的,她一定會幸福死。

    「明天晚上等我下班後一起去看房子好嗎?」他溫柔地一笑。

    她緩緩地點頭。

    這是真實的。她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樣的幸福感是真實的。

    然而幸福的感覺愈強烈,她就愈感到悲傷。

    「房子就交給你設計,你希望設計成什麼樣子都可以。」

    他帶著憐寵地輕撫著她光潔的下巴。

    「我希望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廚房。」她仰頭微笑。

    這是夢,她就作到最完美之後再醒來,是戲,就演到最入戲再走下舞台。

    「廚房是用來做菜的。」

    「當然。」

    他笑了笑。「那我就等你做美味的晚餐給我吃。」

    「好,我會勤加練習。」她抬高下巴迎向挑戰。

    麥司徹俯身吻住她微微噘起的紅唇。

    她伸手擁住他的頸項,手指撫弄他的黑髮,讓自己完全沉溺於他的吻中。

    這些他親口說過話都是真實的,她要深深放進心裡永不忘記,不管以後將會發生什麼事,只要此時此刻他所說過的每句話是真實的就好——

    她不斷在心中乞求著——

    老天,能不能讓這場夢不要那麼快醒來?

    能不能讓這齣戲永遠不要落幕……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3 PM

第五章

    麥司徹滿臉鐵青地從會議室走出來,其他各個部門經理也一個個臉色灰敗地走出會議室。

    這場會議的結果讓這些高階主管們都察覺到嚴重的警訊了。

    麥司徹思索著御皇集團接二連三所發生的失竊案,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叫喚。

    「司徹!」那在人他肩上重重一拍。

    他轉頭,發現叫他的人是總裁特別助理饒光傑。

    「不好意思,我剛好在想事情。」他歉然一笑。

    「不用不好意思,我最近也是跟你一樣,腦袋都快炸了。」

    饒光傑抱著一疊資料,一路跟在麥司徹身旁。

    「我們控告富寶集團的案子怎麼樣了?」

    他知道這件案子後續是饒光傑在追蹤處理,好隨時把結果向總裁報告。

    「地方法院檢察署已經在調查了,不近因為我們提不出有力的證據,所以法院遲遲沒有開出搜索令。」饒光傑無奈地地撇了撇嘴。

    「案子拖這麼久,真有什麼證據也早就被湮滅了,我看這場官司有得拖了。」麥司徹走回辦公室,倒了一杯咖啡給自己,回頭問饒光傑。「你要來一杯嗎?」

    「好,大杯一點,我的頭快痛死了。」

    饒光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資料夾往桌上一丟,明顯的熊貓眼看得出來他累得都快崩潰了。

    「離職員工不是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嗎?最新結果如何啊?」

    麥司徹挑了一個馬克杯,倒滿咖啡放到他面前。

    「就只有那個叫劉雅琴的新進女員工有問題而已,她有所的個人資料,從身份證、駕照、學歷全部都是偽造的,全台灣有多少個劉雅琴,可是警方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個資料符合的,現在警方只有從監視錄影帶的現畫面去調查,不過我看也不大,因為那女員工有變裝嫌疑,不容易看出原本的面貌。」

    饒光傑大歎一口氣,打開資料夾翻找了一下,然後抽出一張照片遞給麥司。

    「她就是劉雅琴?」

    麥司徹看著從監視錄影畫面截取下來的影像,那是一個看起來又土、又平凡的女孩子,圓潤豐滿的身材穿著從哀告市買來的廉價卡通T恤和件仔褲,頂著一頭看似燙壞的毛躁長髮,厚重的劉海把她的臉遮去三分之一,再加上戴著粗框眼鏡,根本不容易看清楚她本來的面目。

    「這是她的應徵資料,應徵的是行政總務助理,這份資料一調出來,人事部門馬上被電翻了。」饒光傑把另一份資料抽出來給他看。

    麥司徹看一眼資料上的照片,再拿出監視錄影畫面截取下來的影像相互比對,感覺不像同一個人。

    「兩個哪一個才是劉雅琴?」

    人事資料上那照片裡的人很瘦,很清秀,和監視錄影畫面上那個微胖的女子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好問題啊!事實上,這兩個根本都不是劉雅琴。」饒光傑雙手交抱,緩緩地搖頭。「人事室主任當初在面試昔,記得劉雅琴是個有點微胖,但氣質很不錯的女孩子,拿著國立大學的文憑,所以很快就被錄取了。當時人事資料上的照片也是她本人沒錯,可是資料歸檔以後,現在再拿出來看,才發現居然換了一張照片,也換了一個人,現在照片上的女孩子並不是他當初面試匠那一個。」

    「電腦裡的人事檔案呢?也被改動了嗎?」麥司徹慢慢啜飲咖啡。

    「沒錯。」饒光傑點點頭。「面試她進公司的人事主任在看見監視錄影畫面上的劉雅琴時,很疑惑地說,劉雅琴面試時穿著名牌套裝、氣質脫俗,為什麼進公司以後衣著打扮的品味變得那麼差。」

    「用意很明顯啊,不想讓人看清楚真面目,非常小心謹慎,所以把我們都給整倒了。」麥司徹專心注視著那張錄影兩面上的女子,心生疑惑。「這個劉雅琴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你的辦公室在十九樓,她在五樓上班,不可能有交集的吧?搞不好是搭電梯時曾經擦身而過。」饒光傑聳聳肩說。

    「或許吧。」

    但是如果讓他看到公司員工以這種品味庸俗的打扮上班,對她印象應該會更深刻才對,可是為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她而已?

    「要查出這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只能怪我們公司警覺心太不夠了。」饒光傑攤了攤手。

    「我們公司的警覺心的確太差。」麥司徹認真地思忖著。「光傑,剛才和各部門經理的會議給我們一個很嚴重的警訊,大家都發現事情很不對勁了。」

    「你發現什麼了嗎?」饒光傑坐正了身子。

    「剛剛財務部門李經理在會議中提到,他懷疑我們內部的財務資料已經外流,否則在談國際訂單時,辛氏集團不會第一筆報價都很巧合地比我們低一點點,從中搶走了我們不少大訂單。」

    他不想懷疑辛氏集團做了什麼手腳,但事實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沒錯,這件事很奇怪,我們才剛跟德國廠密談一筆訂單生意,辛氏集團竟然也從中介入,跟我們競爭起來,這種巧合也未免太離奇了。」

    麥司徹望向窗外,黑眸冷睇著遠方,神色漸漸凝重。

    「我懷疑潛入集團內部的商業間諜不只有那一個,光傑,我們的資訊控管要更嚴格,從現在開始,封鎖所有海內外的網際網路系統,機密文件的保護措施要不斷更新,所有被其他企業挖角的員工也都要重新調查。」

    「說到挖角,最近有不少高階幹部跳槽到辛氏集團,這些機密文件該不會是他們偷偷帶走的吧?」

    「絕對有可能。」麥司徹慢慢放下咖啡杯,眉頭微擰。「看來有人處心積慮要搞垮我們,而且動作不小。」

    「是辛氏集團?」被點名最多次的名字。

    「這是我們目前首要調查清楚的,總要先清楚敵人是誰,才知道如何防守進攻。現在敵人已經深入我們內部,我們只能按兵不動,防守等待。」

    麥司徹雖然沒有直接點名辛氏集團,但是辛氏集團動作頻頻,可能性不低。

    再者,辛董事長也已經好幾次派他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好友辛郁想辦法把他挖到辛氏集團去,但是不管動用人情壓力或是金錢誘惑,他都始終留在御皇集團效命,沒有動搖過。

    或許是他自小受軍人教育長大,所以骨子裡流著忠誠的血液,就算集團被攻陷,只要還有一兵一卒,他就會死守戰場,不撤離。

    亞荔搭著計程車來到麥司徹給她的地址,本來兩人約好晚上一起來看房子的,但是麥司徹突然要她白天先來看一看,如果喜歡,他就決定買下來。

    明知道這間房子就算麥司徹買下來了,她也不可能真的搬進來住,但是為了讓麥司徹安心,她還是親自來這裡一趟。

    走進這幢市中心的華廈,管理處主任立刻帶她上樓參觀,她猜想大概是麥司徹事先交代過吧,所以對她十分慇勤客氣。

    「謬小姐,我們這幢豪宅蓋在市中心的巷子裡,旁邊有個公園,位置很隱密,環境很清幽,我們這裡就住了不少名人,名人都很重視隱私的,所以我們這裡門戶森嚴,不用擔心住在這裡會受到不必要的騷擾。」

    管理處主任領著她搭電梯上二十二樓,一邊介紹。

    亞荔很喜歡大樓前衛又素雅的設計感,而每層樓都只有一戶的設計更加吸引她。

    一走進大門,就看見日光從大片采光窗照射進來,明亮得好像置身在玻璃屋內,她驚訝地呆站著,終於明白為什麼麥司徹一定要她白天先來一趟了。

    「謬小姐,這裡視野很好,從這裡看出去,可以看到大半個台北市喔!」管理處主任熱心地介紹著。

    亞荔對窗外高樓林立的景觀沒有太大興趣,但是她喜歡從窗戶望出去就能看得見的湛藍晴空。

    繞過客廳,她驀然怔住。

    好大好大的廚房。

    有著雜誌上才看過的頂級廚具,寬敞得可以拿著鍋具一邊做菜,一邊跳舞。

    一種被愛的幸福感,讓她有一股想哭的感覺。

    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麥司徹的來電!

    「我已經在這裡了。」

    她接聽電話,嗓音立刻變得柔軟甜蜜,嘴角漾開幸福甜笑藏也藏不住。

    「喜歡嗎?」

    低沉而渾厚的輕笑震動著她的耳膜。

    「很喜歡。」她酸澀地一笑。

    可惜再怎麼喜歡,也不會屬於她。

    管理處主任很識趣地朝她揮揮手,笑說:「謬小姐,你慢慢看,我不打擾你,要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就好了。」

    亞荔微笑點點頭,聽見麥司徹在電話那頭低聲對她說——

    「今天公司有很多會議要開,所以分不開身陪你去看房子,你如果喜歡就告訴我,我會立刻把這間房子訂下來。」

    「這間房子很好,真的很好,有很棒的陽光,很明亮,還有很大的廚房,我很喜歡,真的真的很喜歡……」

    她沒有辦法再找出更好的形容詞來告訴他,她有多喜歡這間房子。

    「司徹,謝謝你。」

    她有些哽咽,水霧模糊了視線。

    「找一間房子是很容易的事,能不能填滿這間房子才日子困難的,我等你一起來填滿它。」他已經把他的心意明明白白地攤在她的面前。

    「一起……」她喃喃地重複他的話。

    他卻以為那是她的允諾了。

    「今天下班後,我去接你回家吃飯。我已經很我爸提過你了,他很想見你。」

    她一時之間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推拒,對「謬亞荔」來說,有什麼事會比跟麥司徹的父親吃飯重要呢?

    「我……沒有衣服……」她已經找不到借口了。

    「這很簡單,我叫我妹幫你準備,她剛好是服裝設計師。」他不給她任何猶豫的機會。

    亞荔嚥下苦澀的情緒,不忍心破壞他的好心情,但是異常的沉默已經引來麥司徹的困惑不解了。

    「亞荔,怎麼了?為什麼忽然不說話了?」她開始猜測著她的心情和想法。

    「我知道你會覺得現在就見我的家人太快了一點,其實跟我爸見面不用太緊張,你有我在你的身邊啊!我並沒有想要控制你的意思,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告訴我,我並不是那麼專制獨裁的男人。」

    「司徹,能被你愛上的女人真的很幸福。」

    她眨了眨眼,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你是在告訴我,這是你現在的感覺嗎?」他輕笑起來。「你的感受對我來說是極大的讚美。」

    「這不是讚美,這是感激。」他看不見她眼角止不住滴落的淚。

    「感情是相互的付出,不需要感激。」他低柔地說。

    亞荔無意識地搖頭。他永遠無法瞭解,他給了她多少她從不曾擁有過的情感,她從來有體會過,原來被一個人愛著可以像呼吸一樣自然。

    有一天當她很老很老了,不再記得任何一件事時,只要還能抓得住與他在一起的片段畫面,就已是人生最寶貴的回憶了。

    「看來,帶你回我家真的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麥司徹無奈地笑歎。「好吧,那今天我自己回家,等你完全做好心理準備以後,再帶你見我的家人。」

    「司徹,謝謝你。」她悄悄地鬆了口氣。

    「反正,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他很放心,相信她跑不掉。

    「我答應你,下一次有機會一定會去。」

    她溫柔地應允,藏住聲音裡那一絲絕望。

    「好,我還有會議要開,先掛電話了,你自己小心安全。」

    「好。」

    掛斷電話後,她無力地垂下雙手,失神凝望著窗外那一片藍天。

    「謬亞荔」的天好藍,而「別亞荔」的天好灰。

    握在掌心的手機又震動響起,她看一眼來電顯示,是謬叔。

    一種從美夢中驚醒的心悸感驀然升起。她深深吸一口氣,平撫迷亂的心緒,飛快擦乾眼角的淚痕。

    「喂,謬叔。」

    「你那邊順利嗎?怎麼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電話那頭的語氣帶著些許懷疑和質問。

    「我還沒成功盜取任何機密文件,所以沒有向謬叔報告,不過他沒有對我起疑,目前進行得還算順利。」

    她極力保持冷靜,但聲音中仍有些許緊張不安。

    「據說他幾乎每天都跟你在一起,而且隔天早上才會離開你的住處,顯然已經很迷戀你了。」

    用據說起頭,但其實說的是肯定句。

    「是,他天天都跟我在一起。」

    對於自己的行蹤她只能清楚交代,因為有人在暗中監視她,隱瞞是愚蠢的行為。

    「已經發展到肉體關係了嗎?」

    沒有感情的平淡問話,因為組織裡的女性成員以色誘目標來達到目的一直是很常見的。

    「是。」

    她坦承,沒有多做解釋。

    色誘雖然是最常見也最容易的招數,但是對別亞荔而言,扮演穿著廉價卡通T恤和牛仔褲,戴著有厚厚劉海的假髮和粗框眼鏡的劉雅琴,其實比色誘一個男人更有成就感。

    「既然已經發生關係,你應該有非常多的機會可以竊取到我們想要的東西,為什麼反而什麼成果都沒有?」指責的聲音冰冷犀利。

    「我還沒有機會接近他的工作範圍,而且釣上他才半個月,現在就打探他的公司和工作不是很容易打草驚蛇嗎?」她淡淡地解釋。

    「你沒有竊聽他的手機嗎?他去見你的時候不帶筆電的嗎?你多少可以偷點東西而不被他發現。」

    亞荔閉眸凝神,警戒十足地應對著。

    「他對我並不是那麼信任,而且我覺得他對我有戒心,我不想太操之過急。」

    行蹤她瞞不了謬叔,但信不信任這種問題,她相信至少騙得過他。

    「不想操之過急?」電話那邊冷冷地重複這句話,「據我所知,這好像不符合你的性格,你對男女關係冷感,只要觸碰到這部分,就想要速戰速決,但是在這件任務上,你竟然願意慢慢來?」

    亞荔被謬叔的弦外之音懾住,啞口無言。

    「因為……我很害怕會一不小心被他發現我就是那個偷走飯店設計圖的人,所以才會如此小心翼翼。」

    她調整呼吸,保持清醒。

    謬叔很懂得揣摩人性和心理,一個聲音、一個眼神不對,就會被他看穿。

    「你偽裝的劉雅琴已經被警方認定調查,御皇集團也已經警覺到了,他們現在全面封鎖所有海內外的網際網路系統,而且所有的機密文件也都用了更新的加密技術,更加難以偷取。你現在靠目標那麼近,已經沒有時間想那麼多了,不能等到他對你起疑,否則就會功虧一簣,你要把握時間。」

    把握時間?沒有時間了,亞荔僵住。

    這場戲要落幕了嗎?

    謬叔說的每一句話,她都非常不喜歡聽。

    她茫然望著遠方,覺得陽光好刺眼。

    「我覺得他已經對我起疑了,謬叔,我這裡可能必須撤守。」

    真的沒時間了,美夢就要醒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問道:「你已經如此接近目標,真要輕易放棄?」

    「我不想冒著被逮住的風險,及早脫身也好。」

    她在房子內慢慢地走一圈,一步一步留下她的足跡,把眼前的一景一物、和麥司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全部收進心中的音樂盒裡。

    「你喜歡上他了?」

    謬叔的話震住了她,也把她游離的思緒拉回來。

    「我……我不是……」她突然失去語言組織能力。

    「組織成員喜歡上目標也不是頭一回發生的事,不論只是欲蓋彌彰,但只要懂得清醒,一時的意亂情迷是可以被原諒的。」

    謬叔的語氣平靜冷淡,好像這並不是什麼多特別的事。

    「我害怕陷入太深,所以才打算抽身。」

    既然已經被看穿,她也沒有不論的必要了,解釋再多也只是愈描愈黑。

    「如果你完成這件任務,就有可能拿到幾百萬的酬金,一旦抽身就什麼都沒有了。御皇集團的飯店設計圖你都有辦法弄到手,現在要從麥司徹那裡拿到更多機密文件,對你來說更不是難事了。御皇集團現在正焦頭爛額,你應該很容易得手。」謬叔還在電話那邊諄諄勸誘她。「就算喜歡上目標也無所謂,反正都一樣是不會有結果的,既然不會有結果,不如就把任務好好完成,至少在金錢上你還有收穫。你現在好不容易貼近他了,輕易放棄即將到手的幾百萬不是太可惜嗎……」

    亞荔把手機悄悄放下,不想聽謬叔說那些。

    幾百萬飛了,她並沒有感覺到心痛,反而想到以後再也無法被麥司徹抱在不敢當裡時,才感到心痛得四分五裂。

    這間房子真的很棒,可惜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家該有的氣息。

    她想起麥司徹在電話裡說的話——

    找一間房子是很容易的事,能不能填滿這間房子才是最困難的,我等你一起來填滿它。

    她的淚瞬時盈滿眼眶,一滴、兩滴,停也停不住。

    「別亞荔!」

    手機那端傳來謬叔的怒喊聲。

    「我在聽。」

    她把手機拿起來,輕輕放在耳旁,忍住哽咽。

    謬叔沉默著,她可以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帶著隱隱的怒意。

    「算了。」半晌,他無可奈何地歎,冷淡低語,「看在你是伊寧好友的份上,這件事情我可以想辦法幫你掩護,但是我只能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能聽命於我,也無法完成任務,從此AGC組織就不可能再用你,而一旦AGC棄用你以後,你就會落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不會再有人給你造假身份讓你逃躲,要是警方找上了你,你利用假身份竊取商業機密,造成受害者多少損失,都必須由你個人承擔,光是御皇集團飯店的設計圖的損失金額就高達兩億元以上,你能承受得起嗎?後果如何,你自己心裡應該很清楚了。」

    一股寒顫自她腳心竄起,冷冰的恐懼感在她體內蔓延。

    所有的假身份都可以被她無情摧毀,但是「別亞荔」是真實的,唯一真正存在的,她不能連她自己也摧毀。

    「謬叔,你要我怎麼做?」她的嗓音隱隱發抖。

    「如果你無法從他的電腦裡竊取機密文件,那麼我要你監聽麥司徹的手機,把他的通話內容錄下來,讓我們可以掌握得到『御皇集團』高層的動作,而你死我活至少還有實質的東西可以向組織首腦交代。」

    亞荔眼神空洞地凝視著地面。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這幾年的自己有多天真、多無知。

    以為隨便從別人的公事包或者電腦裡偷走一些東西,就可以換來一大筆金錢:把策劃、佈局,然後演一個虛似的角色當成一場有趣的遊戲,完全忽視「犯罪事實」。

    伊寧說的沒錯,她所從事的行為不是好玩的線上遊戲,也不是演一場單純的舞台劇,這當中牽扯的是龐大的金錢利益,甚至造成多少人事業上的慘痛損失和影響到未來的人生。

    現在,她嘗到苦果了。

    她必須背叛麥司徹了,背叛她的愛情。

    而在這之後等著她的,將是付出更大的代價。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4 PM

第六章

    「你現在發呆的時間愈來愈長了。」

    「什麼?」

    亞荔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坐在她面前慢條斯理吃著早餐的麥司徹。

    這家位於敦化南路的餐廳是他第一次帶她來吃早餐的地方,之後他們幾乎每一天都會固定來這裡吃早餐。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晨的陽光溫柔的淡酒在兩人身上。

    「你剛跟我在一起時偶爾會發呆,最近是時常發呆,而這兩天則是幾乎長時間都在發呆。」

    麥司徹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真的嗎?」

    她微微一驚,不知道自己這兩天真的恍神得這麼嚴重。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他悠閒地伸展一下長腿,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沒想什麼,就只是在發呆。」

    亞荔輕輕搖頭,把叉子當筆,刮著盤子裡的沙拉醬,一下子畫圈圈,一下子畫星星。

    麥司徹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嚴肅起來。

    「看來你心裡的門還是關著的,不肯為我打開。」

    他冷靜理性地目光讓亞荔的心底一陣慌亂,她心虛地低下眸。

    「你心中的門也不是全部為我打開啊,每個人內心都會有最秘密的那一扇門,不是嗎?」她輕聲辯駁。

    「你說的沒錯。」他並不否認,坦誠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我對你並沒有隱瞞太多事,你自己應該看得到,我心中的門早就為你打開了,而內心最秘密的那一扇門當然只為最親密的人開啟,我很願意為你開啟,而你呢?你願意嗎?」

    亞荔被他的話深深感動,心中無聲地吶喊著:我當然願意,如果時間能重新來過,我會用『別亞荔』的身份認識你,對你徹底敞開心房?

    「我當然願意,但是,能不能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她咬著唇,苦澀地笑了笑。「我的過去並不完美,而你……太完美了,我需要時間——」

    「誰說我完美了?」他迅速打斷她,自嘲地說:「你看到的只是現在的我,每個人都有過去和不堪的回憶,我也有啊!」

    亞荔疑問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個人資料和人生當中所發生的大小事情她幾乎背得滾瓜爛熟了,唯獨對他和她母親之間的關係一無所知,她始終很好奇但又不想真正知道真相,所以一直拒絕探究這個部分。

    「我記得你帶我去花蓮時,你形容自己的過去可是很美好的回憶喔,怎麼現在雙不堪了?」她忍不住吐糟。

    他和母親之間的回憶如果太美好,她就一點都不想知道,但是如果不堪,倒是又勾起她的好奇心了。

    「誰在輕狂時沒有叛逆過?」他自在地淺笑。「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車禍過世了,我爸爸是軍人,不懂得怎麼養育小孩,就把我和我妹當成他的下屬訓練,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吃飯、幾點睡覺都有嚴格規定,他說的話就是軍令,我們兄妹只能服從,遵守紀律,不能有意見。」

    亞荔睜圓了眼,認真地聽他說。

    這些在他個人資料中只是一筆帶過的文字,聽他自己敘述起來的感覺就是完全不同。

    「我們兄妹倆從小就是受軍事教育長大的。」麥司徹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中學時,我爸爸專制地把我送進軍校就讀,那時候,我活著的唯一目標就是努力達到他的期望。我在軍校的成績一直都不錯,他也很滿意,後來校方推選我到美國西點軍校就讀,他更興奮得意了,逢人就說,結果沒想到發生了意外,我被軍校勒令退學,美國西點軍校的推薦函也被抽掉了,這段時間就是我人生中最不堪的回憶。」

    「什麼意外讓你被軍校退學的?」

    資料中說他打傷了人,但她必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把人打到住院了。」他很乾脆地回答。

    「一定有原因才引發衝突的吧?」她相信他不是那種會隨便對人施暴的人。

    麥司徹笑了笑,回想著他最不願意回想的記憶片段。

    「那是一個週末的下午,我們軍校幾個學生和另一所普通高中的幾個男生不約而同來到了一個球場,雙方在討論球場的使用分配時,一言不合爆發了衝突,對方不斷口出惡言挑釁,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哪個不是血氣方剛的?雙方就這樣打了一場群架。

    我們是軍校的學生,其實沒有人敢真正動手,對方帶頭挑釁的那個男生看準了這點,不斷拿棍棒和石塊攻擊我們,幾個同學都被打成重傷,最後把我徹底激怒了。

    我知道和人對打的技巧,所以把帶頭的那個人打得很慘,他斷了幾根肋骨,至少得住院半個月以上。

    很不幸,那個人風好有親人是政客,乘機大炒軍校學生施暴的新聞來增加他的知名度,被打成重傷的其他軍校學生則完全沒有受到新聞關注,黑手掩蓋了真相。

    最後新聞炒得太大,逼得我爸不得不出面向對方父母道歉,還會了五十萬的醫藥賠償,而校方為了平息風波,就把我犧牲掉了。」他神色自若地說完了那一段令他「不堪」的回憶。

    亞荔聽得目瞪口呆,雖然麥司徹以雲淡風輕的語氣談論這件事,但是她光想像在政客操弄下,電視新聞是如何抨擊他,還有原本對他滿懷期望、視他為驕傲的父親,最後必須向那個被打傷的學生的家長道歉,還得支付龐大賠償金的種種畫面,她就為他感到心痛不已。

    背後的事實真相不會有人知道,那些被政客和新聞洗腦的人也是在一旁丟擲石頭的幫兇。

    「那時候你一定很難熬吧?好生氣那時候不認識你,不能在你身邊陪你療傷。」

    她無法安慰,只能氣自己。

    麥司徹很感動她的回應,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打開心底最隱密的那扇門。

    「那時候你應該小學還沒畢業吧?」他微微一笑。「你自己沒辦法來,所以特地請靜薇姐來安慰我。」

    他的說法讓亞荔感動萬分,但是聽到母親的名字,她仍無來由地一陣緊張。

    「靜薇姐是那時候陪你療傷的人嗎?」

    「那時候的我根本沒辦法面對我爸,每天被愧疚的感覺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就逃到花蓮的外公、外婆家躲起來了。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下午都到海邊去,後來就認識了靜薇姐,她會叫我幫忙做事,幫忙照顧行為不便的老公公、老婆婆,然後會做好吃的點心獎勵我。」

    聽麥司徹談到這段過去,她心底隱隱升起一股嫉妒的情緒,嫉妒那個時候陪伴他的不是她,而她的母親卻在她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不在她的身邊。

    「靜薇姐是什麼樣的人?」

    她對母親沒有太深刻的記憶,但是母親做的點心,她卻隱約還記得那種香甜的味道。

    麥司徹凝視著她,似乎迷失在回憶中。

    「她很漂亮、很溫柔,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好像沒有神經,說話和做事都沒有邏輯,也不太連貫,就像小孩子一樣。不過也因為這親,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很輕鬆、很舒服,沒有壓力。」

    「所以……她成為你最美好的回憶?」

    好酸的醋意,她清清楚楚聞到了。

    麥司徹低低一笑,她果然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亞荔,你和靜薇姐長得很像,所以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很吃驚。也許,靜薇姐的出現是你事先跟我的預約,你已經跟我約好十五年後再見。」

    亞荔的心撲通一跳。他完美地撫平她的妒意,成功穩住她不安晃蕩的思緒。

    「你簡直是說情話的高手。」她的笑容亮起來。「你在情場上一定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吧?」

    「情場目前只開闢了你這個戰場,事實證明你被我征服了。」

    他的嘴角爍著微笑,餐桌下的長腿悄悄擠進她的腿間,挑逗地摩擦她的小腿。

    「別鬧,你要上班了!」

    她微嗔,臉頰泛起一片粉紅色澤。

    「這附近有家商務旅館,我可以晚一個小時進公司。」

    他雙眼灼灼地盯著她,故意邪氣地一笑。

    「你確定一個小時夠?」

    她知道他在開玩笑,所以也配合演出。

    他低笑出聲。「多謝抬舉,你真是看得起我。」

    「不是抬舉,而是很不幸我太瞭解你的身體了。」

    她故意舔了舔下唇,用迷濛的眼神誘惑他。

    真可惜,隨便一撩撥他就起了反應。

    「再玩下去,你就要負責滅火了。」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亞荔的心口一陣悸動,深深望進他迷潭般的黑瞳深處,手指輕掃過他的嘴,用指尖緩緩描繪著他嘴唇的輪廓。

    驀地,兩個纏綿的對望被一道驚訝的喊聲打斷。

    「我沒看錯吧?司徹!」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大步走過來。

    亞荔急忙抽回手。

    麥司徹轉頭看著來人,更變民有些錯愕。

    「辛郁?你怎麼剛好在這裡?」

    「你推薦過這家早餐店,我剛好經過,就打算進來吃早餐,沒想到這麼巧合遇到你。」辛郁好奇地打量著亞荔。「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用餐了。」

    「不會。」亞荔淡淡扯了個笑容回應。

    這個男人她認識,她就是在他的婚宴上假扮新娘的高中同學認識麥司徹的,他認真的打量讓她惶恐不安,很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拆穿。

    「辛郁,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謬亞荔,我的女朋友。亞荔,他是『辛氏集團』的接班人辛郁,算是我的好朋友。」麥司徹很自然地介紹他們兩個人認識。

    「什麼叫『算是』你的好朋友啊?」辛郁瞪大眼睛抗議,然後轉過去朝亞荔笑著伸出手。「謬小姐你好,我從來沒有聽小麥介紹過『女朋友』這三個字,你可是第一個突破他心防,抵達終點的女人喔!很榮幸認識你!」

    「你好,我也很榮幸認識你。」

    亞荔尷尬地和辛郁握了握手,害怕被揭穿身份的恐懼讓她的胃部隱隱抽痛。

    「別油嘴滑舌了。」麥司徹睨辛郁一眼。「你的氣色真好,剛度完蜜月回來,一臉春風滿面,真是幸福快樂啊!」

    「你講話幹麼這樣陰陽怪氣的?」

    辛郁直接拉了張椅子在他們中間坐下來,奇怪地瞪他一眼。

    「我只是很羨慕你而已,真希望可以好好放個長假。」他淡淡一笑。

    這幾天公司高層全力監視『辛氏集團』的一舉一動,雖然還找不到實質的證據證明『辛氏集團』偷取公司的商業機密,但是一再爆出來的跡像在在都顯示『辛氏集團』有極大的嫌疑,他實在不希望看到辛郁這個難得在商場上交到的好友最後也背叛他。

    「我瞭解你現在遭遇的困境,不過你也太鞠躬盡瘁了點吧?幹麼把那麼多壓力攬在自己身上?」辛郁嬉皮笑臉地說。

    「本來就應該效忠自己的公司,不是嗎?」他無奈地反問。

    「所有的企業大老闆要是聽到自己的員工說這種話,都會痛哭流涕的吧!」辛郁忍不住讚賞,隨即問道:「對了,聽說你們公司撤掉對『富寶集團』的控告了,怎麼會突然作出這種決定?」

    「這是公司內部的決定,細節不太方便向你透露。」

    在這種敏感的時刻,他並不想和辛郁談太多,畢竟『辛氏集團』目前是暗整『御皇集團』的最大嫌疑犯,兩人之間的信任基礎受到嚴重的考驗,他不得不築起一道防禦線。

    「好吧,如果需要我幫忙再開口。」辛郁不以為意地攤攤手。「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好久沒有聊一聊了。」

    「最近很忙,我們改天再約吧。」麥司徹低眸看了看表。「我該上班了,你慢慢用餐,我們先走了。」

    他站起身,輕輕拉起亞荔的手。

    「謬小姐,再見!」辛郁笑著朝亞荔揮手。

    亞荔盡可能自然地對他微笑道再見,直到走出餐廳後,她才真正放鬆下來。

    「我覺得你對他好像有點冷淡。」她感覺得出來他和辛郁兩人之間的熱絡程度有落差。

    「因為我現在已經不確定他是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了。」他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向停車處。

    「為什麼?」她疑問。

    「因為他的公司很可能正在暗中做出一些危害我公司生存的事。」他簡單地一筆帶過。

    「你是說『辛氏集團』嗎?」

    她的思路一閃,整個人呆愕住。

    「對。」麥司徹點頭。「商場上競爭的手段很多,有時候很無情冷酷,而且到處都有陷阱在等著你,如果我知道『辛氏集團』用的是最卑劣的手段打這場商戰,絕對無法和辛郁維持朋友關係。」

    亞荔的腦中陷入一片空白。

    她知道『AGC』受雇於某個集團滲透進入『御皇集團』內竊取商業機密和文件資料,除了『AGC』的首腦,不會有人知道某個集團究竟是誰,而組員們只需要執行任務,領取酬傭,付錢的是誰其實根本不重要。

    但是,現在從麥司徹口中得知他們已經開始懷疑『辛氏集團』,也就是說,僱用『AGC』的『某個集團』很可能就是『辛氏集團』了。

    她不應該知道這個真相,現在無意間知道了,她只感到心跳急違,一股焦躁和恐慌不斷侵蝕著她的神經。

    「我先送你回去開店。」

    麥司徹替她打開車門,沒有察覺到她的異狀。

    亞荔坐進車內,思緒亂成一團。

    她想把她所知的一切通通告訴麥司徹,但是仔細想想,她又知道多少?除了讓麥司徹知道自己被她欺騙,然後重重摧毀他對她所付出的感情以外,根本沒有其他下面的幫助。

    此時,麥司徹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他接聽。「光傑,怎麼樣?」

    她怔怔地望著他講電話的側臉。

    謬叔要她把竊聽的軟體植入他的手機內,竊聽他怕通知內容以及錄音,但她遲遲下不了手。

    「沒有訂單那就休廠吧,先讓員工輪流放假,把損失減到最低……」

    她看著他深蹙的眉心,內疚和罪惡感瀰漫在她的心底,她該怎麼幫他?她漸漸地沉陷在思索中……

    在開完一個氣壓低迷的會議後,麥司徹煩悶地走回辦公室,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咖啡提神。

    當壓力突然襲來時,他就會特別想念亞荔,只有她能帶給他最好的舒壓效果。

    他走向辦公桌,打開電腦,瞥見桌上有幾封私人信件,拿起來隨意翻看了一下,有銀行對帳單、慈善晚會的邀請函,還有一封只寫了他的名字和公司地址,寄件人姓名和地址全部空白的信。

    他狐疑地拆開信封,發現信封內只有一張白色的A4紙,紙上電腦列印著一行字——

    你的手機已補對手竊聽。

    他震愕地看著那句話,幾乎沒有多加思考,就立刻把手機拿出來,連同那張A4紙一起交給了警方。

    「麥先生,你的手機的確被植入了竊聽軟件,需要我們幫你移除嗎?」警方測試過後對他說話。

    「先等等……」麥司徹沉思著。

    能夠靠近他的手機的人不多,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植入竊聽軟件的?被植入多久了?

    回想公司裡每一個靠近過他的人,幾乎人人都有嫌疑。

    而這封告知他手機被竊聽的信是誰寄來的?看起來是善意的提醒,但會不會還有其他的企圖和目的?

    「麥先生,這張信紙上除了你的指紋以外,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指紋,打這封信的人行事非常謹慎,信上沒有留下任何一點訊息,而且信封上的指紋很多,有郵差、收信的管理員、工讀生,還有你自己,每個碰過信的人都有留下指紋,這些很難查證。」

    警方無法搜證,只好把那張紙還給他。

    麥司徹緊盯著紙上那句話,他完全不懷疑對方的善意,他想知道是的,對方是什麼人?為何要幫他?

    既然手機已被監聽,表示對手極想從他這裡竊聽到有利的情報,他何不乾脆就計就計,扯一些假的公司機密情報誤導對方?

    他的戰鬥力被激發了,這個『對手』究竟是誰?他一定要想辦法揪出來。

    緊接著,麥司徹開始進行縝密的因應計劃。

    對於各部門的高階主管他無法全盤信任,只能叫饒光傑配合他的策略,虛似一份與某大廠簽訂的資產買賣合約以及和饒光傑密集討論一份假的幾億元大訂單。

    如果對手當真了,接下來絕對會有大動作出現。

    當他帶著兩支新手機和兩個新門號回到亞荔的住處,要她以後撥打新的電話號碼給他時,她就已經知道他完全明白她希望他去布的陷阱了。

    「新手機好漂亮,兩支是一樣的耶!」

    她沒有深究為什麼,因為麥司徹手機的竊聽軟件是她利用他熟睡時植入的,那封信也是她寄的。

    「要我教你怎麼用嗎?這些功能還算簡單。」

    他把她圈在雙臂中,教她使用這支目前市面上最愛歡迎的機種。

    亞荔開心地窩在他懷裡,默默聽著他解釋那些手機上的複雜功能。其實她根本沒有認真聽進去,只是單純地享受著被他寵愛的幸福滋味。

    當她在遠端竊聽麥司徹手機通話中虛虛實實的內容時,就知道他有絕對的智慧處理自己手機被竊聽的事件,她暗暗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用意,而他真的明白了,也順勢去做了。

    對於『AGC』,她會有麥司徹的手機錄音可以交代任務,而這分手機錄音將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就與她無關了。

    她選擇反過來幫他,這讓她內心的罪惡感減輕了一點,至少將來她不會帶著太深的愧疚感離開他。

    這一晚,兩人心中各自籠罩的陰霾和各自承受的心理壓力都突然間散去了,心情異常地飛揚。

    為了避免被媒體發現亞荔,麥司徹很少帶亞荔出現在公眾場合,但是這一晚,他帶她去看午夜場電影。

    亞荔很興奮,從電影街就一路買爆米花、滷味、烤玉米、洋蔥圈、熱狗堡,逼著他和她一起分享,明明已經吃得很掌了,最後還硬要買一支巨大的冰淇淋和他一起共吃。

    這個晚上,她笑得很開心、很燦爛,甚至是快樂縱情得有點過了頭。

    兩天後,八卦週刊又爆出了麥司徹的緋聞,這次的女主角換成了「謬亞荔」,封面照片用的是他們去看午夜場電影時共吃一支冰淇淋的畫面。

    在雜誌出刊前一天,麥司徹在辦公室就已經接到八卦週刊記者的電話,預告他將會是最新一期的雜誌封面人物。

    「我不是偶像明星,不需要靠緋聞炒知名度,你們可以把版面留給需要人氣的偶像明星,用不著留給我。」

    麥司徹冷冷地說完後,立刻切斷手機通話。

    同一時間,竊聽到手機通話內容的亞荔怦然一驚,彷彿聽見了灰姑娘故事裡午夜十二點的鐘響,虛幻的「謬亞荔」在一瞬間瓦解了。

    她想像得到接下來媒體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無孔不入地調查她的出身背景,偏偏「謬亞荔」是憑空出現的,她的過去是一片空白,而這「一片空白」就是灰姑娘的禁忌。

    她必須在麥司徹發現以前逃走,不能在他面前現出原形。

    亞荔恍恍惚惚地收拾必須要帶走的東西,一邊飛快地打電話給謬步。

    「謬步,我的身份曝光了,這裡必須立刻撤了。」

    她的思緒一片凌亂,暈眩得頭暈反胃。

    「你弄到手機錄音了嗎?」電話那邊急切地問。

    「有,弄到了。」

    「好,你先到台北火車站,會有人拿一支78號置物櫃的鑰匙給你,那裡面有你的親身份,趕快離開。」

    她踉蹌跌撞地收好簡單到不行的行李,望了一眼躺在茶幾上那支麥司徹送給她的新手機,熱淚倏地湧出眼眶。

    強烈的痛楚在她體內潰堤了,她痛得無法呼吸。

    她想像過幾千次離開麥司徹時的心情會是如何?

    然而,想像只是想像,當這一刻來臨時,她才真正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5 PM

第七章

    為什麼亞荔就這樣消失了?

    買給她的新手機下方壓著一張紙條,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舊的手機打了幾十能永遠都是——「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一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快速留言,嘟聲後請按……」

    始終擺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跟著她消失了,衣櫃內乾乾淨淨,抽屜裡沒有遺留任何東西,只有冰箱內還擺滿食物。

    樓下「梵妮古典銀飾」的飾品都仍在展示櫃裡,卻找不到任何與亞荔有關的氣息,她的影子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樣,不留一絲痕跡。

    為什麼沒有任何跡象、沒有任何徵兆,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麥司徹躺在她的單人床上,枕被間還留有她慣用的洗髮精香味,他整個人像突然被抽乾了力氣,苦苦思索著這一道難解的謎題。

    今天在接到八卦週刊記者的電話之後,他知道隔天的報導很可能會極盡羞唇之事來傷害亞荔,一定會給她帶來很大的衝擊和壓力,所以在下班之後,他特地去挑選了戒指,想直接跟她求婚,相信只要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明白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八卦報導給她的傷害就會減到最低。

    但是,他卻找不到她,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們沒有吵架,今天早上還甜蜜地共進早餐,戀情的熱度可以把身邊的東西都燒融了,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會忽然離開。

    難道,那個八卦記者也打過電話給她?對方讓她難堪了嗎?傷害了她嗎?

    當他試圖用其他方法或是聯絡方式尋找她時,才愕然驚覺自己對她的瞭解竟然只限於她給他的那張名片,其他的一無所知。

    她的家庭背景、她的過去、她有些什麼親人,他統統無所知悉!

    記憶當中,她提到過她家曾經破產,父親死了,母親瘋了,那麼她應該還有其他親人吧?

    但是,她從來沒有提起過,而他也沒有采問過。

    就算狗仔真的挖出了這些令她自卑的身世,那又如何呢?她難道懷疑他會輕視她的身世背景?

    一個月以來,兩個人幾乎天天在一起,她難道看不出他並不是那種勢利的男人嗎?

    除了那張「對不起」的字條,還有她最初給他的那張名片,其他可以證明她存在過的東西一件都沒有。

    他們沒有合拍過任何一張照片,他也沒有擁有任何她個人的影像或記錄,這讓他預感到她並非只是短暫離開他身邊而已,而是有可能會從他的生命裡徹底消失。

    她就像突然出現在舞會上的灰姑娘,征服了他的心之後,卻轉過身飛奔離去,把錯愕的他留在舞會中獨自聽著午夜十二點的鐘響。

    灰姑娘至少留下了一隻玻璃鞋給王子,讓他有機會可以找得到她,那個王子遠比他幸運得多了,因為他只拿到了「對不起」三個字,還有一張看似虛幻的名片。

    為什麼要「對不起」?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消失?到底為什麼?

    他的身體裡彷彿有一股強烈的低氣壓,整個人感覺快要被撕裂開來。

    對了,辛郁的妻子是亞荔的高中同學,或許她有辦法找到亞荔!

    他從床上彈跳起來,抓起手機打了辛郁的電話。

    「喂?」辛郁的聲音低啞模糊。

    「喂,辛郁,我找你老婆,我有急事問她!」

    他太心急,已顧不得禮貌。

    「找我老婆?我沒聽錯吧?你——」

    「別廢話,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她!」他粗魯地打斷他。

    「你的事最好很重要,不然破壞我跟老婆親熱這筆帳有得跟你算!」辛郁的聲音很不爽。

    「快停工,要怎麼算帳以後再說!」他已經焦躁到了極點。

    「喂,你好。」電話裡傳來女聲。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把謬亞荔的聯絡方式告訴我嗎?」

    他單刀直入,沒力氣解釋前因後果。

    「什麼?誰的聯絡方式?我不太明白……」

    「謬、亞、荔,你的高中同學。」

    他以為她沒聽清楚,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地強調名字。

    「我的高中同學並沒有人叫謬亞荔呀!」很困惑的回答。

    麥司徹的心口微微一涼,不放棄地又向她確認了一遍。

    「你和辛郁的婚禮她有出席,她說她是你的高中同學,麻煩你仔細想想。」

    「我很確定我的高中同學沒有人叫謬亞荔,而且我也沒有邀請一個叫謬亞荔的人來參加我的婚禮。謬這個姓很特別,我不可能不記得。」

    麥司徹整個人彷彿被抽成了真空狀態,他切斷手機通話,僵凝地呆坐著。

    「謬亞荔」不是辛郁新婚妻子的高中同學,那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場婚宴裡?

    一剎那間,像有支冰斧避開了假象,一連串的畫面在他腦中快速閃現,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眼前了。

    婚宴上那些看起來似乎笨拙卻才是更精明的接近手法全部不是巧合,因為她有張神似靜薇姐的臉孔,以至於讓他對她失去了防備心。

    她出現的時間點和集團內部商業機密不斷被竊取的時間點吻合,那才是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吧?

    他手握成拳,凝止在當下,壓抑了幾乎爆裂的情緒。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說不定我就是那種對你不懷好心的女人,當心被我吸乾了血都不知道!

    亞荔曾說過的玩笑話在情濃時聽起來很嬌甜,但是在此時,他徹底看清楚了那些話有多麼猙獰殘酷。

    那些親吻、那些擁抱,都只是為了達到目的才對他做的嗎?

    所有發生過的事讓他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盲目,他不知不覺地走進她編寫好的劇本,像個傻瓜一樣地配合她演出。

    當他在收到那封寫著「你的手機已被對手竊聽」的信時,早就應該警覺到了。

    誰能那麼輕易拿到她的手機?只有她,謬亞荔。

    這是一場騙局,她欺騙了他的信任,偷走了他的心。

    酒紅色的戒指盒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心中的憤怒和痛楚隨著每一個沉重的呼吸、每一個腦中閃現的回憶畫面,不斷緊縮、抽痛。

    他把被竊聽的手機狠狠砸在牆上,看著機殼和SIM卡硬生生支解分離,又把那支買給亞荔的新手機也一併砸爛,然後抓起紅絲絨的戒指盒摔出去,想借由摧毀破壞的力量來分散他心中難以宣洩的憤怒和痛楚。

    環視著這間曾經充滿了激情和甜蜜的屋子,以前覺得這間屋子很小,現在卻覺得空蕩蕩的。

    他的心及他的靈魂和這間屋子一樣,都像被挖空了,只剩下一具屍骸,什麼都感覺不到。

    他拿出皮夾,從裡面取出那張印有「謬亞荔」的名片,慢慢鬆開指尖,看著它無聲墜落,然後漠然地開門離開。

    深夜的濱海公路上,一輛瑪莎拉蒂跑車狂飆而過,瘋狂地疾駛,不知道要衝向什麼地方,一心只想要擺脫黑暗……

    名人的緋聞果然是這個社會最引人注目的焦點,八卦雜誌一出刊,晨間新聞就立刻跟進報導,以驚人的速度傳播出去。

    「御皇集團」發言人麥司徹新戀談情曝光!

    情定平凡甜心妹?

    兩人共吃一支冰淇淋,互動親密!

    夜宿香閨,翌日早晨離開……

    亞荔的雙手緊緊抱住膝蓋,窩在謬叔給她的新身份「Jean」位於淡水的套房裡。

    整夜沒睡,一早就打開電視看新聞,果然媒體都在一窩蜂地報導「麥司徹和謬亞荔」的緋聞。

    看著她的偷拍照一張張出現在電視螢幕上時,她害怕被認識的人認出來,緊張得渾身發抖,直冒冷汗,焦慌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幸好被雜誌偷拍到的照片並沒有一張是她特別清晰的正面照,只有側著臉或是低著頭,而且都是夜間的偷拍,所以畫面多數是模糊的,除非真的是跟她很熟的朋友,否則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認出她來。

    新聞報導形容她是個「神秘女子」,雖然開一家小型飾品店,但是附近鄰居都表示她才搬來不久,從來沒有主動與鄰居互動,所以對她不熟,也形容她的裝扮品味簡單樸素,不太引人注意,直到最近天天有名貴跑車停在巷子旁,才開始對她產生好奇。

    最後,媒體記者指出麥司徹本人沒有出現在「御皇集團」的辦公室,手機也關機,拒絕與外界聯絡。

    聽到麥司徹拒絕與外界聯絡,亞荔的心口被狠狠地扭痛著。

    她傷害了他,他現在一定很氣她、很恨她吧?

    她的眼淚潰堤,哭得不能自己。

    他現在在哪裡?她好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滿腦子都在想他。

    門鎖被打開了,謬伊寧提著一袋食物和一袋假髮衣物以及那本八卦週刊走了進來,默默地坐在痛哭失聲的亞荔身旁。

    「每次看這些新聞拚命報導名人、明星的緋聞就覺得很無聊,人家要跟誰談戀愛關你屁事啊?這個世界難道沒有更值得關注的事情嗎?你們這些心靈空虛的人簡直一個比一個還變態!」謬伊寧對著電視新聞破口大罵。

    亞荔哭得力竭,神經已經懸在崩潰的邊緣。

    「別看了,愈看只是愈痛苦而已。」

    謬伊寧拿起遙控器準備關上電視,亞荔立刻把遙控器搶回來。

    「不要關!我要看,也許可以看得到麥司徹,我現在只有這個方式才能看得到他了。」她擦掉滿臉狂肆的淚水。

    謬伊寧無奈地瞪她一眼,把那本八卦週刊甩到她面前。

    「不是我要哭你,明知道他是最近媒體很愛追的紅人,你就應該更小心一點,怎麼會在大街上跟他演起那麼親熱戲碼?你是怕人家狗仔沒業績啊?」

    亞荔怔怔地把雜誌翻開來,一頁一頁地翻看。

    照片裡的她笑容飛揚燦爛,那時候太開心了,開心到忘形,忘記自己是虛幻的,一見光就會死。

    凝視著照片中的麥司徹,她內心一陣騷動。

    那一晚、那一刻如果能延續下去多好?

    她想留住他眼瞳中的神采和臉上的笑容,那時候的兩人之間沒有罪惡、欺騙、懷疑、背叛來糾纏。

    「查不到背景,身世神秘……」

    亞荔喃喃地低念著報導內容當中的這一句,想像著當麥司徹看到這些內容時的心情和反應,眼淚難以自抑地滾滾滑落。

    「你現在曝光率這麼高,已經不神秘了,謬亞荔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別亞荔的事,很快就會被拆穿了。」謬伊寧長長的歎了口氣,替她打開從便利店買來的便當。「先吃點東西吧。」

    亞荔捧著微波過的熱便當,一點食慾都沒有。

    「別跟我說你不想吃,不想吃也要硬逼自己吃,不然我會強迫餵食。」謬伊寧把筷子塞進她手裡。

    亞荔勉強挖了一口飯吃,味如嚼蠟。

    「那個袋子裡有你要的假髮和衣服,還有一些化妝品,我也幫你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謬伊寧一邊說著,無意間看見新聞畫面跳到一個街景,看到一個上班族站在人行道上接受女記者的訪問時,悠然瞪大了眼睛。

    亞荔也看到了,她呆怔著,無法動彈。

    「這位先生,您爆料說您認識這位緋聞女主角是嗎?」女記者問。

    「是,她是我的大學同學,雖然外表打扮有點不太一樣了,不過我還是認得出來,她其實全名叫別亞荔,不是謬亞荔,你們把她的姓弄錯了。」接受採訪的上班族一臉認真篤定的表情。

    亞荔深深地倒抽一口氣,這個上班族說是她的大學同學,記得她,但為什麼她對他幾乎沒有什麼特別印象?

    「嚴家樺,你是豬啊?你當啞巴會死嗎?你這個白癡!你去死吧!」

    謬伊寧激動地跳起來,指著螢幕上的上班族怒罵。

    「嚴家樺?」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太記得了,為什麼他偏偏就記得她呢?

    「嚴家樺,電機系的,一天到晚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想引起你注意,可惜你看都不看他。」

    謬伊寧對亞荔出現在陌生反應非常習以為常,亞荔本來就是個聰明孤傲,思想和喜好都比同齡女生成熟很多的人,大學時候她整天都神遊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根本不跟任何人打交道,而她是因為看亞荔太怪咖了,覺得很有意思才跟她交朋友,沒想到兩人因此成為知己好友。

    亞荔閉上眼睛,沉重地情緒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別亞荔了!」謬伊寧氣得咬牙切齒。

    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別亞荔了,想當然,麥司徹也一定會知道了。

    亞荔緊緊抱住自己,心底一陣陣發冷。

    「接下來一定會有很多自以為認識『別亞荔』的人不斷出來爆料,東爆一個,西爆一個,然後再胡亂拼湊成你的故事,再加上媒體一定會想辦法堵到麥司徹,一天到晚去煩他,看來你們的緋聞可以炒上十天半個月沒問題了。」

    謬伊寧氣呼呼地坐下來,打開一罐啤酒灌了幾口。

    亞荔把頭緊緊埋在雙臂中,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突然之間好像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大街上供人參觀那般的羞恥?

    這就是她背叛麥司徹的下場嗎?罪惡感會像陰影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她,牢牢地緊捱著她,不會放過她。

    「在新聞熱度降下來以前,你最好都躲在這裡不要出去,我會幫你準備生活必需品,非不得已千萬不要出門,等捱過這場風波再說。」謬伊寧拍拍她的頭。

    亞荔靠向她的肩膀,無聲啜泣。

    「這是你在感情上的失誤,必須付出代價。咬牙忍一忍吧,痛過以後就會好了。」

    謬伊寧把她摟得更緊一點,輕聲安慰。

    痛過以後就會好了,亞荔喃喃地用這句話催眠自己。

    會的,痛過以後就會好了。

    陽光刺痛著眼睛,麥司徹抬起手遮擋日光。

    在花蓮的海邊呆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的海風,他像一座雕像般靜靜地聽著淵源聲,看著海浪一波波湧來又退下。

    海洋就在他眼前浩瀚地波動,發出洶湧澎湃的聲浪。

    陽光愈來愈熾熱了,他緩緩站起身,脫下西裝外套,驀地,從口袋裡跌出一支手機。

    他怔一怔,這支手機是當時為了避免被竊聽而新買的,和亞荔那支是一對,現在亞荔那支已經被他摔爛了,只有他這支倖存了下來。

    現在這個時候,有關他的緋聞事件應該已經炒翻天了吧?

    他把手機撿起來,自覺已經整理好情緒,轉身慢慢地離開海邊,一邊撥打起電話。

    「喂,薇雅。」他先打給了妹妹。

    「哥,你現在在哪裡?我到處找不到你!」電話那邊尖叫起來。

    「我剛剛才從地獄爬出來。」他淡淡地說。

    「是週刊爆的緋聞害的嗎?」麥薇雅搶著問。「你這次的緋聞很不對勁,我看得出來你是認真的對吧?但是那個本句叫別亞荔的女人到底是誰?她是從哪冒出來的?」

    「別亞荔?」麥司徹怔住。

    「剛剛新聞上有人爆料了,那個人自稱是謬亞荔的大學同學,他說謬亞荔不姓謬,真實姓名應該叫別亞荔才對。哥,你怎麼會跟一個連姓名都欺騙你的人交往啊?你腦袋打結了嗎?」麥薇雅不客氣地罵。

    「至少名字沒有騙我吧。」他哼笑。

    原來亞荔姓別。

    三個字裡有兩個字是真的,他也該感到安慰了。

    「現在全世界到處都在找你,你跑哪裡去了?」麥薇雅忽然頓住,因為她聽見了海的浪濤聲。「你人在海邊?不會吧?你跑到花蓮的海邊嗎?」

    「我現在要回去了。」

    他走到岸邊的公路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你還好嗎?可以應付嗎?現在媒體可是虎視眈眈等著你出現喔!」她的聲音裡充滿關切。

    「沒什麼不能應付的。」他淡漠地微勾唇角。「薇雅,你先幫我一個忙,我這支手機號碼是新的,目前還沒有人知道,你現在先幫我把手機號碼留給『御皇集團』的高層主管們,在回到台北之前,我有事要跟他們聯絡。」

    「好,那就等你回來了。」

    掛斷電話後,麥司徹發動引擎,用車一踩油門。

    他如今是情場上的戰敗之將,拖著受傷慘重、傷痕纍纍的身心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療傷。

    當初,他在這裡為亞荔開啟了封鎖的感情世界,他以為她可以給他一個永遠不變的愛情,讓他擁有夢想中甜蜜的家庭,沒想到一夕之間會從天堂直墜地獄。

    他以為的愛情原來只是一場精心籌劃的陰謀,一切都只是引誘,非關愛情。

    這場騙局讓他受傷慘重,他只能將她轟出他的世界,再度重重關上心門。

    他相信這不難做到,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回到台北之後,媒體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很快地就盯上了麥司徹,接著就是瘋狂的追逐和圍堵。

    麥司徹一出現在「御皇集團」的辦公大樓前,周圍的鎂光燈就辟辟啪啪閃成一片,他神色自若地面對這些媒體記者,姿態自在得恍若天王巨星。

    「麥先生,請問跟你傳緋聞的女主角為什麼要用假名接近你?」

    「你跟別亞荔交往多久?你知道自己受騙了嗎?」

    「現在別亞荔失聯了,麥先生知道『御皇集團』高層已經對她的身份起疑了嗎?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一大批記者的問題連珠炮地朝麥司徹轟過去。

    「與別亞荔有關的事我都不會回應,我現在要向媒體發佈的是本公司的一份新聞稿。」麥司徹一臉冷厲肅漠地說。

    記者的問題又開始連番而上。

    麥司徹一概不回答記者提問的問題,保持抵禦和冷靜的態度,用最簡單的文字敘述著——

    「本公司針對『辛氏集團』董事長辛正、業務經理李奇鴻、研發經理吳書瑜以及其他相關員工侵害本公司商業機密等行為,依法提出新台幣四億五千萬元民事損害求償。目前此案已由地方法院審理中,承辦檢察官也已經進行偵訊,本公司在此重申捍衛財產權以及維護廣大股東權益的決心,對於任何嫌侵害本公司權益等相關人員,本公司必依法追究其相關法律責任。」

    當他說完後,現場媒體記者一陣嘩然,尖銳犀利的問題此起彼落。

    「此案已經進行司法審理,細節不便奉告。」

    麥司徹轉身走進辦公大樓,不再理會媒體記者的追問。

    當他和饒光傑設計的那份與某大廠簽訂的虛似資產買賣合約以及一份假的幾億元大訂單,果然引來「辛氏集團」動作頻頻之後,他們就已經確定對手是「辛氏集團」,而不是「富寶集團」了。

    在對「富寶集團」撤銷告訴後,他們直接對「辛氏集團」提出控告。

    當「御皇集團」和「辛氏集團」正式撕破臉以後,麥司徹自己也在心中作出了另一個重大的決定。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5 PM

第八章

    「麥司徹先生的快遞。」

    「御皇集團」辦公大樓一樓的總機接待處走進一個送快遞的小男生。

    「麥司徹先生已經不在這裡了耶!」負責總機收發的小姐很抱歉的說。

    「他不在這裡?他不是在十九樓上班嗎?」

    一身美式風格打扮,戴著鴨舌帽,長相斯文俊美的小男生一副很驚訝的表情。

    「麥先生已經請調到上海廠,從今天開始就不會再進公司了。」

    總機小姐帶著親切甜美的笑容說,心中暗暗奇怪這個小男生的嗓音怎麼比一般男孩子清脆。

    「從今天起?」

    快遞小男生驚愕地呆站著,彷彿被落雷擊中,相當震驚,連眼神都凝滯了。

    「是啊!這東西很重要嗎?一定要他本人簽收嗎?別人代簽可不可以?」

    總機小姐看她震愕的反應,不禁也緊張了起來。

    小男生瞠著空洞的大眼,緩緩搖頭,然後像失了魂一樣地走了出去。

    麥司徹去上海了……他離開台灣了……

    把牛皮紙袋慢慢地放進大背包裡,站在紅綠燈前恍恍惚惚地她,瞠眼呆望著來來往往的車流,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一個方向走。

    他,就是喬裝成快遞小男生的別亞荔。

    當她在電視上看到麥司徹臉色澆鑄地發佈正式對「辛氏集團」提告的新聞稿之後,她就知道「AGC」組織的任務已經完全失敗了,而導致任務失敗的最主要原因是她,只是到目前為止「AGC」並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把矛頭指向她。

    這種商業機密剽竊案如何沒有達成和解,訴訟官司有時一打就是好幾年,但是「御皇集團」若是可以掌握更有利的證據,讓「辛氏集團」的企圖曝光,那麼與「辛氏集團」達成和解協議將會是最省時也最快速的方法。

    自從「別亞荔」的身份曝光之後,和麥司徹的緋聞熱炒了一陣,但是由於麥司徹刻意低調,而女主角也人間蒸發,所以緋聞的熱度很快就降溫,在政治人物爆出另一樁醜聞後,媒體就不再關注他們的緋聞了。

    她每天窩在淡水的小套房裡,電視始終開著,鎖定在新聞台,而她除了睡覺以外,也無時無刻都掛在網上,到處搜索與麥司徹有關的新聞和圖片,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像只為他一個人而活,只要看到她的身影、讀到他的消息,她就會感到既痛苦又滿足,像中了毒癮一樣。

    她的舊手機號碼已經被謬叔銷毀了,因為那是屬於「謬亞荔」的,而她的新手機號碼則是新身份「Jean」所有,雖然麥司徹的兩支手機號碼她都背得滾瓜爛熟,但她不敢用這個新號碼打電話給麥司徹,她不能讓自己再度曝光。

    「AGC」並沒有再給她任務,謬叔也都沒有再打電話給她,謬伊寧幾乎每天都會來看她,強迫她振作起來。

    她也知道自己應該振作,盡快把麥司徹忘記,但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久前,她看到到辛郁即將出席慈善晚會的一則消息,立刻打起精神來,她幾乎沒有思考太久,就決定溜進慈善晚會,想辦法接近辛郁。

    於是,她扮成嬌艷無比的性感美女Jean,戴上像洋娃娃般的卷髮,穿著低胸小禮服,還刻意擠出乳溝,用噴火的身材吸引辛郁。

    雖然辛郁曾經在她和麥司徹吃早餐時見過她,但是他絕對無法把性感火辣的Jean和清新可人的亞荔聯想在一起。

    她的嬌艷性感果然讓辛郁目眩神迷,她很輕鬆地就接近了他,成功地在他的手機上動手腳,並且把幾通重要的對話轉錄了下來。

    這幾通電話裡有辛郁對內部高層人員抱怨「都已經燒了多少錢還無法搞垮『御皇集團』」的重要錄音,她弄到手了,興奮地想把這份錄音送給麥司徹,做為對他的彌補,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已經請調上海廠,離開台灣了。

    看到公共電話,她頹然走過去,無意識地撥打了那個已經烙印在她心底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了。

    「喂?」

    聽見麥司徹低沉的熟悉嗓音,思念立即隨著淚水奔流而下。

    她有多久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了?她一直不敢去想自己到底有多思念他,只是每天像行屍走肉一樣,不停地搜尋他的消息餵養自己,填滿心中的空洞,當她終於再次聽見他的聲音,而且知道他還在用這支新手機的號碼時,才又感覺到那股穿透靈魂的劇痛狠狠地侵蝕著她。

    「喂?哪一位?」

    麥司徹開始起疑,當他隱約聽見手機那邊隱忍的哽咽聲時,已經猜出打這通電話的人是誰了。

    他默不作聲,心口一陣劇烈的抽痛,全身的血液直往腦部衝去。他咬緊牙根,不敢承認這通電話帶給他的影響有多強烈。

    「各位旅客請注意,搭乘中華航空前往香港的旅客,請由八號登機門登機。」

    機場的廣播響起,驚破了亞荔的抽泣聲。

    「你在機場?」

    她淚如泉湧,劇痛快要撕裂她的心臟。

    他咬著牙,不想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謬亞荔,再見。」

    他仍然無法原諒她,冷冷地說完後,直接關機。

    那句「謬亞荔,再見」,像支利刃般重重刺進她的心臟,她終於再無法承受,無力地靠在電話亭蜷縮在地,痛哭失聲……

    麥薇雅打開工作室大門,看見門外站著一個臉色過分蒼白,像病得很重,隨時都會昏倒的小男生。

    「請問你是?」她好奇地打量著他。

    「你好,我想請你幫我轉交一件東西給麥司徹先生。」

    一份小小的公文紙包往前一送,痛楚悲哀的眼眸靜靜地著麥薇雅。

    「你是女生?」

    麥薇雅聽見她低柔的嗓音,驚奇地問。

    別亞荔已經無法再掩飾自己,她的眼瞳裡沒有了生命,只有淚水。

    「給我哥的東西?」麥薇雅從她手中接過公文紙包,隱隱詫異,不解地打量著她。「你是誰?」

    亞荔緩緩搖頭,轉身離開。

    麥薇雅看著她走向電梯的背影,呆呆地思忖了一陣,狐疑地出聲叫喚她——「別亞荔!」

    她怔忡回頭,愕然地看著麥薇雅。

    「你真的是別亞荔!」麥薇雅難以置信地走向她,探頭過來仔細看她的短髮。

    「你幹麼剪個男生頭啊?」

    「這是假髮。」她的低語幾近無聲。

    「你跟我哥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在玩弄我哥嗎?」麥薇雅毫不友善地瞪著她。「你把他逼到上海去,我爸都快氣瘋了!」

    亞荔深深吸口氣,無助地雙眸充滿了絕望。

    「我愛他……」

    她出聲,眼淚隨即滾下。

    麥薇雅呆視著她的淚水,她也許會質疑別亞荔對待麥司徹的行為,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這三個字,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份真實。

    「既然愛他,幹麼不自己把這個東西拿給他?為什麼要我轉交?」她揚起手中的公文紙包,沒好氣地說。

    「他離開台灣了,我已經沒辦法直接拿給他。」亞荔無奈地望著她。

    麥薇雅翻了翻白眼。

    「別亞荔,有一種交通工具叫飛機,你可以飛過去拿給他,OK?」

    亞荔重重一震,腦中轟隆作響,逃避地搖著頭。

    「他不會見我的。」

    「你不是愛他嗎?自己躲得遠遠的,假裝沒看見他的痛苦,這算什麼愛?」麥薇雅把公文紙包塞回她手裡。「你如果愛他就自己拿去給他。」

    亞荔的思緒一片混亂,她不敢面對麥司徹,不敢正視自己帶給他的傷害。

    「他恨我嗎?」

    她喃喃自問,迷亂地看著麥薇雅。

    「他恨不恨你我怎麼會知道?這個問題你該自己去問他吧?」她冷冷地瞟著亞荔。「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應該去把他追回來,逃避和放棄都是最消極懦弱,也最讓人看不起的。奉勸你不要到老了以後才突然後悔你失去了原本能握在手中的真愛和幸福,到那時候你什麼都沒有,只有遺憾終生了。」

    亞荔霎時明白頓悟了,一瞬間,她看到自己內心的渴求,一股的急切的心情奔湧而上。

    「謝謝你!」

    她張開雙臂緊緊抱了一下麥薇雅,然後轉身飛奔進電梯裡。

    幸福曾經來過她的身邊,她卻眼睜睜地看著幸福飛走,而讓自己深陷在痛苦的泥沼中難以掙脫,奄奄待斃。

    她明白了,想脫離這個進退不得的泥沼,唯有她自己能救自己,否則,如果永遠留在原地,再大的幸福都會從她手中漏掉。

    她要找回她的愛情和幸福,如果不付出,那幅美好的溫馨家庭畫面永遠只是幻想,不會成真。

    別亞荔一下飛機,還沒找住所,就先拖著行李箱來到「御皇集團」位於上海郊區的大廠房,坐在貴賓接待室裡,等著麥司徹的召見。

    發明網絡的人是天才,造福人群,她只需要動一動手指,就找到「御皇集團」上海廠的地址了,想找麥司徹根本不必費太多力氣。

    「別亞荔小姐,麥經理現在有重要會議要開,沒辦法見你。」接待她的公關人員很抱歉地說。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開完會。」她微笑地點頭。

    兩個小時後。

    公關人員又很抱歉地跟她說:「別亞荔小姐,麥經理跟上海市長剛好有個飯局,必須盡快趕過去,所以沒辦法見你,你要不要明天再過來?」

    亞荔臉上的微笑變得勉強僵硬了,她知道麥司徹不想見她。

    「請問麥經理還會再回來嗎?」

    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見到他。

    「應該會,但是沒辦法確定。」

    「沒關係,那我在這裡繼續等。」

    她可以等,而且一定要等到麥司徹。

    她坐在貴賓接待室的沙發上等到下午,公關人員好心幫她買了麵包和牛奶給她填肚子,然後她繼續等,一直等到了太陽下山,麥司徹都沒有再回到廠房辦公室。

    「別小姐,麥經理晚上還有飯局,今天不會回來了,我看你還是明白再來吧。」

    公關人員一臉同情地看著她,也開始猜測起她和麥司徹的關係。

    「我可以請問你麥經理的住家地址嗎?」亞荔乞求地看著他。

    「麥經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住所,目前住在酒店裡,不過我不能太多嘴,不方便透露他住在什麼酒店,很抱歉。」公關人員無奈地聳聳肩。

    「好吧,謝謝你。」

    她點點頭,落寞地站起身,拖著行李箱走出去。

    「別小姐,你今天晚上住在什麼地方?有沒有電話?我把你的聯絡方式留給麥經理。」公關人員從後面追了上來。

    「他不會聯絡我的,我知道。」

    亞荔笑著搖搖頭,轉身離開。

    公關人員望著她的背影,直覺別亞荔和麥司徹的關係不同一般,忍不住就對她喊:「別小姐,你有地方住嗎?」

    「我會找個酒店住的,謝謝你關心。」她回身笑喊。

    「那我建議你住『金茂君悅酒店』,我們公司跟『金茂君悅酒店』關係良好,公司主管員工出差都會住在那裡。」公關人員意有所指地說。

    亞荔從他的話中聽得出來他有意幫她,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她搭計程車來到上海浦東的「金茂君悅酒店」,詢問櫃檯麥司徹是否在這裡入住。

    櫃檯人員禮貌地回復她說:「不好意思,我們沒辦法告訴你麥司徹先生是否住在本酒店裡。」

    雖然得不到預期的答案,但她相信上海廠區的公關人員給她的暗示,準備坐在大廳等,看會不會遇上麥司徹。

    為了怕錯過他的身影,她幾乎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酒店大門。

    等到了晚上將近十點,她終於看到麥司徹走進酒店大門,立刻起身施著行李箱朝他飛奔過去。

    「司徹!」

    她顫抖地呼喚,若不是麥司徹在看見她時的眼神太冷,她幾乎想撲進他的懷裡。

    麥司徹對她視若無睹,漠然地與她擦身而過,一句招呼都沒有。

    「司徹,我們可以談談嗎?」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只要能求他回頭,她可以拋開所有的尊嚴。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路快步走向電梯。

    「我希望你聽我解釋,給我機會解釋好不好?」

    她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哀懇地望著他。

    「要我聽你說明你是如何誘騙我上當的嗎?我想不用了,因為我已經夠清楚了。」

    他冷冷地甩開她的手,直接走進電梯,立刻按下關門鍵。

    亞荔硬是擋下電梯的門,擠進了電梯,然後也不管電梯內還有陌生人,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袖,眼眶泛紅。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求你……」

    她今天等了他整整一天,真的好累,而等到他的反應是這麼冷漠,教她的情緒幾乎崩潰。

    麥司徹知道她在上海廠等了他一天,他刻意不見她,卻一顆心整天都掛在她的身上,他很生氣她帶給他的影響力還是那麼強烈,很生氣自己的心情還是會輕易被她左右。

    「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沒必要來找我。」他冷冷低語。

    「不,沒有結束,我不想跟你結束,我愛你!」

    她情急地向他剖白心情,完全不顧及一旁還有別人在。

    麥司徹被她那一句「我愛你」震盪了心情,他驀然轉過頭看她,想從她眼裡看清楚這句話的真偽,但是從她迷濛的淚眼中,他讀不到一絲虛偽,只看到迷亂和癡狂,還有極度的不安和恐慌。

    她愛他,是真的?他仍然下意識地懷疑。

    電梯到了他按下的樓層,他迅速走出去,大步往前走,把她甩在身後。

    一見到她,他的冷靜和理智就一點一點地消失不見,他的感情和身體都因為她的靠近而開始瘋狂想念起過去那些甜美和激情的回憶,他受不了自己的失控,也受不了身心都被她操控。

    打開房門後,他立刻走進去,然後把門關上,將她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司徹!司徹!」她怕著他的房門泣喊。「求你跟我說話好嗎?我愛你,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麥司徹重重喘息,他並不想對她這麼殘忍,但是只要回想起她的假身份和別有目的的親近,他就無法那麼輕易原諒她。

    「不要再誘惑我了,我不會再被你引誘!」

    他無來由地發起怒來,脫下西裝外套狠狠甩出去。

    拍門聲停止了,門外安靜了下來,沒有聲響。

    麥司徹煩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雙眸緊盯著房門,硬是壓下衝出去把她攬進懷裡的衝動。

    忽然,他看見房門下的門縫緩緩塞進瞭解個公文紙包,他猶豫著,還是把公文紙包撿起來看一眼。

    信封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他狐疑地拆開來,看見裡面放著一片小光碟。

    這是亞荔給他的?他慢慢走到房門前,從房門上的貓眼看出去,亞荔就坐在面對著他房門的牆邊,雙手抱膝,臉蛋深埋在雙臂中,小小的行李箱靠在她的身旁,流露出孤獨氣息讓人心疼。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打開桌上的筆電,把光碟放進去。

    不是影像檔,而是錄音檔。

    他聽見辛郁的聲音,敏感地警覺起來。

    這些是辛郁和幾個不知名的男子的通話記錄,內容多半牽涉到「辛氏集團」被「御皇集團」控告的案子,其中一句「都已經燒了多少錢還是無法搞垮『御皇集團』」的話令他大為震愕,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從辛郁的口中說出來。

    他森然凝睇著電腦螢幕,明白亞荔把這片光碟交給他的目的。

    這片光碟將成為這件控告案中極有力的證據。

    他長長歎了口氣。

    亞荔為什麼要幫他?在他的手機裡植入竊聽軟體,然後又寫信提醒他,如果不是這親,他們也沒辦法那麼篤定對手是「辛氏集團」。

    她幫他,真的是因為她愛他嗎?

    他輕輕找開房門,看見亞荔緩緩抬起頭,臉皮淚痕未乾,真誠地仰望著他,與他寂然對望。

    「你是『辛氏集團』雇的商業間諜?」他語調平淡地問。

    她的眼神漸漸黯然,空洞地凝瞅著地面。

    「現在算是反間諜了吧。」她自嘲一笑。

    「竊取商業機密是犯法的,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咬牙責備。

    「因為錢。」她的答案簡單。

    「你把光碟給我,想換多少錢?」

    亞荔被他的問話刺傷,極力想看穿他隱藏在漠然外表下的真正想法。

    「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你的愛。」

    她抿著唇,幾乎哭出聲來。

    麥司徹深深凝視著她,胸口湧上一股暖熱,像烏雲散去之後,陽光從雲層後射出的光芒。

    「雖然我一開始靠近你是不懷好意,但是……當我愛上你以後,我就無法再欺騙你。每天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裡都充滿了罪惡感,你對我愈好,我就愈覺得虧欠你,最後我什麼都做不了,一心只想幫你,結果……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失去了你……」

    她把臉埋加臂彎中,無聲地哭泣。

    麥司徹慢慢走向她,在她身邊蹲下去,只聽見她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恨死我自己了,只要想著你,我就會恨我自己。從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我以為沒有親人、沒有家也沒關係,我以為我可以自己一個人過一輩子,可是我現在沒辦法了……

    我已經習慣了你的陪伴、習慣了你的體溫,當我回到個人的生活時,我很焦慮恐慌,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知道我必須把你找回來,我需要你,很需要你……」

    「好了,夠了,我都知道了。」麥司徹深深吸氣,用力將她擁入懷裡。「忘記那些罪惡感吧,也許我們都曾經做錯過一些什麼事,但是從現在開始,我們都不要再錯過彼此了。」

    亞荔緊緊地抱住他,淚水滂沱。

    「我愛你,是真的,我真的很愛你!我一直幻想我們會有一個家,有一個很大、很明亮的廚房,你會把小孩扛在肩上,陪我一起做晚餐,我常常幻想這樣的畫面,可是,最近被我搞砸了。我傷害了你,破壞了我們之間所有的美好……」

    「沒關係,雖然被你搞砸了,不過我也有責任收拾這個亂局,誰叫我也很愛你呢?就讓我們再為對方努力一次吧。」

    他微笑,把她輕輕抱起來,走進房裡去。
作者: magmag    時間: 2010-7-28 06:56 PM

尾聲

    五個月後,上海浦東。

    別亞荔坐在剛裝潢好的新家客廳內,將一大把百合花插進花瓶中,一邊不時地偷瞄牆上的時鐘。

    開門的聲音讓她的心揪了一下,立刻反射地站起來,緊張地看向大門。

    「亞荔,我把媽媽接來了。」麥司徹輕輕扶著一個頭髮已經略微花白的中年輕人走進來。

    「小徹,你一下子叫我靜薇姐,一下子叫我媽媽,你腦袋發昏了吧?」

    歲月的痕跡雖然爬上了中年婦人的臉龐,但眉眼之間仍然有著獨特的氣質美,和亞荔的容貌非常神似。

    「靜薇姐,我不是告訴過你,你的女兒要跟我結婚了,所以,以後我要叫你媽媽。你忘記了嗎?」麥司徹很有耐心地解釋。

    「是嗎?」安靜薇茫然地側頭思索。「可是我的女兒才十歲,要怎麼跟你結婚啊?」

    亞荔不自在地看著安靜薇,雖然曾經在電腦裡跟她通過話,但是十幾年來不曾見過她,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才夠自然。

    當她來到上海和麥司徹重新開始時,就決定完完全全對他敞開心房,把自己的過去和身世全部都向他招認,包括曾經在「AGC」組織當商業間諜和向他坦承他的靜薇姐其實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安靜薇的事。

    對於「AGC」,因為亞荔本身所知也有限,除了自己接到的任務,其餘一無所知,所以麥司徹也不例外無法瞭解到更多細節。但他對安靜薇就付出了很大的關懷。

    當他們決定結婚時,他就開始試著聯絡在新加坡養護中心的安靜薇,想把她帶到上海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別亞荔很早就知道母親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可是麥司徹是在養護中心的護士告知下才瞭解。

    在他們幾次的電話聯絡下,他們才知道這幾年來,安靜薇精神方面的病情一直沒有改善。

    安靜薇並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只是長時間發呆,會一直重複做同樣的事,而記憶永遠只停留在十幾年前。

    雖然如此,麥司徹還是堅持要把安靜薇接到上海來,因為亞荔的關係,讓他覺得對安靜薇有一份特別的責任。

    而對母親從來沒有深刻記憶也從不想關心的亞荔,卻在懷孕之後開始惦記起母親了。

    也許因為自己也正要當孩子的母親,油然而生的母愛,讓她明白了當年母親遺棄她或許有她不得已的苦衷,直以現在看到了母親,才深深體會到她的苦哀——因為她自己生了病,一切都顯得那麼無能為力。

    「靜薇姐,你又忘記了,你的女兒已經二十五歲了。」麥司徹不厭其煩地告訴她事實。

    「亞荔怎麼可能突然就長到二十五歲?你都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大孩子而已吧!」安靜薇溫柔地拍拍他的臉。

    麥司徹苦澀地笑了笑,當他看著她略微花白的頭髮時,心中總會感到一絲黯然。

    「你好。」安靜薇轉過身,看見亞荔,微笑地點頭頷首,看見亞荔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立刻綻出喜悅的火花。「你有寶寶了?預產期什麼時候?是男生女生知道嗎?」

    「現在還不知道是男生女生。」

    亞功見她根本認不得自己,心裡雖然感到悵然,但也有股說不上來的輕鬆感,至少母女之間多年不見的尷尬很自然就消失了。

    「女生比較好,女生很貼心。我的亞荔就常常會跟我撒嬌,我打瞌睡時會悄悄替我蓋被子。她最愛吃我做的點心了,所以我一有時間就做點心給她吃。」安靜薇臉上浮起溫存的笑容。

    我的亞荔。

    亞荔聽到母親用如此珍視的語氣說到她時,內心悸動,震顫不已。

    她第一次從母親嘴裡聽到她訴說自己,那一份打從心底漾出的母性滿足,讓她深深瞭解到了母親對她的愛。

    這一刻,她完全釋懷了。

    就算母親從她十歲起就不再陪伴她、照顧她,但是只要母親是深愛她的,這就足夠了。

    「媽……媽……」

    她情不自禁地喊出聲,儘管喊得不是很自然,但已經傾注了她對母親的全部的感情。

    「你叫我媽媽嗎?」

    安靜薇聽見亞荔的叫喚,表情顯得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確定。

    「我是亞荔,媽。」

    不管安靜薇記不記得,亞荔還是忍不住對母親強調她們的關係。

    「你是亞荔?你長這麼大了?天啦!」

    安靜薇像突然從夢中驚醒,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眼眶濕潤地打量著她。

    「好了,終於認出來了!」麥司徹在一旁鬆了口氣。

    安靜薇轉過頭看他,忽然又陷入了深思中。

    「小徹,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這是誰的屋子?好漂亮啊!」

    麥司徹和亞荔見她又忘記一切,不禁苦笑地對望一眼。

    「靜薇姐,這裡是我在上海浦東的房子,我要和你女兒結婚了,我把你接過來一起住,以後你可以照顧她。」麥司徹再次對安靜薇解釋。

    「照顧亞荔?噢,對了,亞荔還小,需要我照顧,不過好像都是她照顧我比較多呢,她是很能幹的孩子唷!」

    她又陷入回憶中,嘴角隱隱含著笑。

    「我覺得我媽這樣也不錯,她把最美好的回憶都收進音樂盒裡了,只要打開它,就能聽見最美的音樂。」亞荔感歎地說道。

    「也對,她的記憶都是美好的,這也是種幸福,很高興我們兩個都在她的美好忘記裡。」

    麥司徹微微一笑,輕輕地攬住她的肩。

    就在安靜薇好奇地參觀他們的房子時,亞荔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

    一看是台灣打來的電話,她知道對方不是謬叔就是謬伊寧。

    「你要定居上海,不準備回台灣來了嗎?」

    打電話的是謬叔。

    「我整個人都曝光了,還怎麼回去?」她壓低聲音說。

    麥司徹把頭探過來,擺明了光明正大地偷聽。

    「有任務還接不接?」謬叔的聲音平靜的很。

    「我懷孕了怎麼接啊?而且我要結婚了,我老公要我乖乖當家庭主婦,在家裡相夫教子,不能再幹壞事了……」

    「這個任務很值錢,你不考慮?」

    「噢,不是了,錢一點都不重要,我已經擁有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了。」亞荔衝著麥司徹甜甜一笑。

    麥司徹很滿意地在她頰畔賞她一個吻。

    「算了,你就好好待產吧,如果還想兼差賺外快的話,就告訴伊寧,我會幫你安排。」

    「謝謝謬叔,不過牢飯可不好吃,為了我的家人著想,當個服務生賺外快可能還更實在一些。」

    她微笑地望著老公,期待他再賞一個吻來。

    「沒有野心的組織成員我也不收。」謬叔輕哼一聲。「『Jean』要銷毀了嗎?」

    「對,不需要了。」

    「好吧,再見。」謬叔頓了頓,接上一句話。「伊寧已經飛去上海,準備參加你的婚禮了,祝你幸福。」

    掛斷電話後,亞荔失神地望著電話。

    打從謬叔成為她在組織裡的接頭人開始,所有的任務和新身份都是謬叔安排的,每次電話交談一向只有任務和報告,從來不涉及私人情感。

    這次她逃離台灣,選擇留在上海,原本以為謬叔不會輕易放過她,但是他卻輕輕放下了。

    會是因為和伊寧是好友的這一層關係,才讓謬叔這麼輕易放過她嗎?

    不管是否哪些,謬叔最後一句「祝你幸福」真的很令她感動莫名。

    麥司徹揉了揉她大波浪的鬈發,笑說:「我會給你幸福的。」

    亞荔正要獻上感動的一吻時,聽見廚房傳來安靜薇興奮開心的笑聲。

    「太好了,這個廚房好大啊!我可以做好多點心!」

    「喂,等一下,那是我的廚房耶!」

    亞荔丟下老公,急匆匆地趕去捍衛領土。

    麥司徹嘴角噙著笑,看著母女兩個人在廚房優雅飛轉的身影。

    這一刻,他覺得他的世界好美好美,而當新生命誕生以後,他的世界便會全部完整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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