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蜀道後期
客心爭日月,來往預期程。
秋風不相待,先至洛陽城。
這首詩是張說在校書郎任內出使西川時寫的,雖只寥寥二十字,卻頗能看出他寫詩的技巧和才華。
一個接受任務到遠地辦事的人,總是懷著對親人的眷戀,一到目的地,就掐指盤算著回歸的日期,這種心情是很自然的。但張說能把這種幽隱的心情“發而為詩”,而且壓縮在兩句話裡,卻不簡單。
“客心爭日月,來往預期程。”“客心”是旅外遊子之心,“爭日月”,象同時間進行一場爭奪戰。這“爭”字實在下得好,把處在這種地位的遊子的心情充分表露出來了。“來往預期程”,是申說自己所以“爭日月”的緣故。公府的事都有個時間規定,那就要事先進行準備,作出計畫,所以說是“預”。十個字把詩人當時面臨的客觀情況,心裡的籌畫、掂量,都寫進去了,簡煉明白,手法很高明。
這十個字又是下文的伏筆。本來使蜀的排程是十分緊湊的,然而詩人回歸之心更急切,他要力爭按時回洛陽。他是洛陽人,在洛陽有家,預期回歸,與家人團聚。
下文忽然來個大轉折:“秋風不相待,先至洛陽城。”不料情況突變,原定秋前趕回洛陽的希望落空了。遊子之心,當然悵惘。然而詩人卻有意把人的感情隱去,繞開一筆,埋怨起秋風來了:這秋風呵,也是夠無情的,它就不肯等我一等,逕自先回洛陽城去了。
這一筆,妙在避開了率直無味的毛病,而且把人格化了的秋風形容為“無情的秋風”。這秋風先至,自然要引起許多煩惱。可以試想,秋風一至洛陽,親人們必然要翹首企盼;而自己未能如約的苦衷就更不用說了。淡淡一筆,情致雋永深厚。
在這裡,詩人到底是埋怨秋風,還是抒發心中的煩惱?詩中沒有明說,頗費人尋繹,正是所謂“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歐陽修《六一詩話》)。不過可以想見,詩人對於這次情況的突然變化,確實感到意外,或有點不滿,不過他用的是“含蓄”的語言罷了。
張說早些時就寫過一首《被使在蜀》詩:“即今三伏盡,尚自在臨邛。歸途千裡外,秋月定相逢。”歸期定在秋月,即此詩所謂“預期程”。不料時屆秋令,秋風已起,比詩人“先至洛陽城”,他卻落後了,即詩題所謂“後期”。秋風本是按時而起,無所謂“先”;只因詩人歸期“後”了,便顯出秋風的“先”來。兩首合看,於詩中的情味當有更深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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