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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鏡 -【難追的遊戲之一】真命非常女 [打印本頁]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0:21 PM     標題: 唐鏡 -【難追的遊戲之一】真命非常女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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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說他風流太客氣,叫他大色狼還差不多!
身為電腦龍頭企業總裁的他怎會這麼下流?
嘴上嘲笑她這種古板女人鐵定沒有男人緣
一雙色迷迷的眼神卻不時往她身上飄來
看著她的大腿流口水,還偷窺她穿少少的游泳
哼!要不是看在他付薪水很大方的份上
她這個小女傭早就手兒擺擺轉身走人……
在別的女人眼裡,他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金龜婿
但是在她眼裡,他是愛拈花惹草的花心渾球
奪走她珍貴的初吻,卻說只是和她開個小玩笑
與這種情場高手過招,她這男人絕緣體怎會有勝算?
只能戴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盔甲來對抗他的誘惑
因為她很清楚,他不可能永遠獨屬於她
她的世界太狹小,容不下如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出版日期】 2009/05/26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 J3276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5 10:35 PM 編輯

第一章

  如果說,流浪,是為了一整片大草原。

  那奔跑又為了什麼?

  為了一層位在三十六樓的健身房?

  荒謬!這就是現代人的邏輯。

  關在密閉空間裡邊吹冷氣邊踩跑步機,怎麼跑都逃不出原地踏步!

  「天下沒有比這更愚蠢的了!」

  望著落地窗外霓虹閃爍的夜空,夏心聖不斷重複這種愚蠢的行為,嘴上忍不住喃喃嘀咕著。

  「夏心聖,妳說誰蠢來著?」在旁邊做著相同蠢事的盧索菲一雙媚眼斜睨過去。

  「沒有啦!」夏心聖在心裡默默數著跑步機上的里程數:五千三百六十、五千三百六十一、五千三百六十二……

  距離盧索菲訂下的目標一萬公尺還差四千多!

  四千公尺,光用想的膝蓋就軟了。夏心聖抓起圍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算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咬牙跟它拚了。

  要是半途而廢的話,肯定整個晚上耳根子不得清淨。

  盧索菲念人的功力不是蓋的,果不其然,夏心聖都閉上嘴巴認命繼續蠢下去,她又有意見了,嘀嘀咕咕的叨唸著。

  「女生把毛巾圍在脖子上很難看耶!又不是在演三隻羊維速比!」

  「方便就好了嘛!」難道美女就不是人,不會流汗,更不用上廁所嗎?」

  「圖方便是美女的大忌,美女必須充滿自覺,隨時都得掏出小鏡子檢查,補補妝,維持儀表滿分才行。」

  「那得等我改天去買一面小鏡子再說。」還補妝呢,夏心聖連口紅都沒有,不像盧索菲,連上健身房運動都要化大濃妝。

  沒辦法,沒化妝就不敢走出門,大概是很多演員的通病吧。

  盧索菲是個各方面條件都足以走紅,但不知為何就是紅不起來的演員,她最恨女人素著一張臉,或是只在嘴唇上抹抹口紅,隨隨便便就出門,那簡直是犯罪。

  「妳再不改掉素著一張臉趴趴走的壞習慣,早晚會吃虧!」盧索菲哼了一聲。

  「吃虧就是佔便宜嘛。」夏心聖無所謂的聳聳肩。

  「只有笨蛋鄉下人才會這麼想!」

  「我們本來就是鄉下人。」拉起毛巾擦擦臉,夏心聖老實的說。

  「口口聲聲鄉下人鄉下人,妳乾脆拿個擴音器大聲廣播,說我們都是從嘉義扁擔村來的土包子好了。」注重形象的盧索菲小聲的嗆回去。

  「我們本來就是從嘉義扁擔村來的土包子。」夏心聖再次老實的答腔。

  「噓!夏心聖,妳真的很不受教耶。」盧索菲搖搖頭,「這樣不管誰都看得出來,妳以前一定是個很不受歡迎的女孩。」

  「我本來……」彷彿被蜜蜂螫了一口,一絲痛楚閃過夏心聖那張脂粉未施的臉,但她裝做不在乎的開口:「妳比誰都清楚,我本來就是不受歡迎的人物。」

  「我說過幾次了,這個世界是先說先贏,反正妳只要逢人就說,自己從小就很受歡迎,並且擺出一副備受嬌寵的姿態,這樣就沒問題了。」盧索菲從小就歪理一堆,更喜歡用歪理去影響別人。「管它以前扁擔村的人是怎麼批評妳的,即使他們說破了嘴,流言也傳不到台北來。」

  一陣驚慌從胃部竄到喉嚨,夏心聖握緊雙手。「我不想談那個。」

  「妳當然不想談,妳從來就不想面對真正的問題。」盧索菲試著用開導而不是教訓的口氣說,「也許妳應該學著給自己一個機會。」

  「妳很清楚,我不是沒給過。」夏心聖故作平靜的嗓音裡多了幾個尖銳的高音。

  一抹無奈湧上盧索菲漂亮的臉,她不死心地想打開夏心聖心中的死結,「聽我說,心聖……」

  那一瞬間,夏心聖感到非常軟弱,她掉頭看向別處,低聲道:「表姊,不要那樣看我。」

  「我只想說,妳已經不再是十八歲的小女孩了。」盧索菲輕拍下她的肩膀。

  「是啊,我已經不再是十八歲的小女孩了。」低下頭,夏心聖喃喃重複了一次。

  但她並沒有感覺比較好過,整個人像是掉了魂,兩條腿機械式地在原地跑著,游離的心思像斷了線的風箏,不斷飄著、飄著,飄回十八歲那一年……

  有人說,女孩子的心理,決定於十八歲時的處境。

  據說當時長得多可愛?多受歡迎?在同儕中處於什麼樣的地位等等,決定了她往後的一生。

  夏心聖的十八歲,實在是悲慘到不行,連回憶都覺得難堪的年歲。

  那時候的她,跟盧索菲同樣都是扁擔村裡非常出名的人物。

  盧索菲是長她一歲的表姊,出落得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堪稱扁擔村裡最有名的冰淇淋女孩,誰看了都想恬她一口。

  夏心聖卻是因為重量級體重而聲名大噪。她是那種胖得連雙眼皮都被肥肉撐成泡泡的單眼皮,低頭看不見腳趾的米奇林輪胎。

  冰淇淋女孩跟米其林輪胎站在一起,誰都不敢相信她們是有親戚關係的表姊妹。

  從小就有一堆男生跟在盧索菲身後跑,她就是這樣的美女,一個有資格大聲說「我這麼受歡迎,男生繞著我趕也趕不走,好麻煩喔!」的那種人,那種夏心聖只能偷偷羨慕,一輩子望塵莫及的女生。

  至於夏心聖就只有被男生欺負的份。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曾經想過,如果能擁有索菲表姊一半的美麗,也許岩浪崢就會開口跟她說話了。

  岩浪崢真的好帥喔,濃濃的眉毛充滿了英氣,長長的眼睛,眼尾稍稍往上揚,聽說那種眼睛就叫桃花眼,這話確實不假,夏心聖認識的女生裡,幾乎沒有不把岩浪崢當成偶像。

  尤其他挑起眉頭,彷彿思考著什麼的樣子,活脫脫就是日劇裡的木村拓哉。

  木村拓哉演的每一檔戲夏心聖都看過。

  她喜歡木村拓哉,可是沒想過要佔有他,就像她暗戀岩浪崢很久了,從意識到地球上有男生這種生物開始,就知道扁擔村裡有這麼一號人物。

  可是那只是暗戀而已,一種放在心中自己知道的快樂,就像看木村拓哉演戲一樣快樂,這樣就夠了。

  有些東西看一看就行了,擁有不一定會比較美好。

  畢業那年,向來保守的扁擔高中破天荒地舉行了畢業舞會,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可以請妳跳支舞嗎?」

  全校最出鋒頭的帥哥岩浪崢竟然來邀舞!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夏心聖左顧右盼了一下,發現周圍的人用比她更吃驚的眼神望著她。

  「妳是今年高分考上大學的夏心聖吧?」男性目光鎖在女孩胖嘟嘟的臉上。

  「我是夏心聖……」她不敢置信的紅了臉,沒想到從沒跟她開口說過話的岩浪崢竟然記得她。

  「那就結了!」

  明星模樣的男生總是特別狂妄,岩浪崢像拖大像似的把她拉到舞池裡。

  那天,夏心聖身上還穿著學校的藍色運動褲。她的皮膚怎麼曬也曬不黑,因為白,腿顯得更粗更大,從運動短褲裡伸出來,真的就跟米其林輪胎沒兩樣。

  「妳看,妳看她的腿!」旁邊評頭論足的聲音,隨著音樂一起飄到耳朵裡,讓夏心聖感到手足無措。

  更讓人手足無措的是岩浪崢的言行舉止。

  「恭喜妳了,扁擔村裡唯一考上大學的高材生。」

  岩浪崢伸手擁著她,聲音輕得像羽毛,搔得她耳後癢癢的。

  「還好啦。」夏心聖謙虛的搖搖頭,心臟像小鹿亂撞跳得飛快。

  她並非特別聰明,只是特別努力,除了唸書,村子裡也沒有多餘的誘惑,頂多是搭公車到市中心去逛街壓馬路。

  但對胖子來說,逛街太吃力。她唯一喜歡的運動,是在自家後面的大池塘裡游泳。那個大池塘位置很隱密,不會有人笑她的米其林腿,而且水的浮力飄飄然的很舒服,她覺得自己輕盈得就像芭蕾舞者。

  除此之外,她幾乎都是躺在家裡吹電風扇,邊吹邊把教科書當小說來讀。

  一路念下來,要是還不名列前茅,考上國立大學,她豈不是IQ零蛋?

  「什麼還好,台北的大學就是好大學啦!」岩浪崢摸摸鼻子。

  原本他也是名列前茅,可惜大學推甄和指考分數都不如人意,選填志願時他又非名校不填,到頭來竟然一個學校也沒撈到。

  想到這裡,他像是要發洩鬱悶似的,擁著懷中圓滾滾的身軀就像擁著一個圓球,一連轉了好幾個圈,夏心聖很勉強才跟上帥哥的舞步。

  「可是我聽說台北人都很驕傲,很難相處。」轉圈轉得暈頭轉向的夏心聖,望著岩浪崢帥氣的眉眼,氣喘吁吁的說。

  「怎樣都比扁擔村好。」岩浪崢眉頭一皺,哼了一聲,「扁擔村裡連個像樣的女孩都沒有!」

  「可是我表姊盧索菲又正又辣,追她的男生串起來都可以做鞭炮了。」

  夏心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竟敢反駁大帥哥。大帥哥想了想,也認同了她的話。

  「盧索菲還算是差強人意啦,」岩浪崢的眼睛突然瞇成一條縫,「不過……」

  「什麼?」

  「不過脾氣不太好就是了。」他輕輕哼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

  「咳!」岩浪崢突然咳了一聲,支支吾吾的說:「我……我聽說的。」

  「表姊脾氣是不太好,可是她的心好。」

  盧索菲去年從美容學校畢業後,就在扁擔村唯一一家美容店裡當美容師。

  對於美,盧索菲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她每天還要花一個多小時,搭火車到嘉義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面包店去買法國面包,她堅持法國美女都吃法國面包,法國面包就是所謂的美女必備糧食;偏偏吃的時候又像螞蟻咬似的,以她那種速度,一個月也啃不完一條面包,可是她還是天天都去買,其中的邏輯,說了夏心聖也不明白。

  那確實很難理解,法國面包又硬又沒有味道,還不如巷口天天新鮮出爐的十元面包,撒滿蔥花和奶油,夏心聖一次可以吃五六個。

  想到面包,她好像又餓了。

  胖子什麼都好,就是餓不得,一餓就面容衰敗,岩浪崢以為她是想到又辣又正的盧索菲而自慚形穢。

  「妳跟盧索菲那種花瓶不一樣!」他連忙安慰她,「我的意思是,妳聰明又迷人,沒必要跟搔首弄姿的女生相提並論。」

  「聰明又迷人?」夏心聖左顧右盼,確定他說的不是別人。「我?」胖胖的指頭錯愕的指著自己。

  岩浪崢點點頭,「我一直很注意妳。」

  可是今天以前,風靡校園的大帥哥根本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妳不相信我?」岩浪崢被她懷疑的眼神刺傷了,微微皺起眉頭。

  有些男生憂鬱的模樣會讓人倒盡胃口,岩浪崢卻憂鬱得非常帥氣,讓人想要尖叫或是昏倒,可是不行,那樣太沒用了。

  紅著臉,夏心聖搖了搖剪得短短的頭髮,「我根本沒想過這種事。」她很有自知之明,春天不可能降臨在像她這樣的胖子身上。

  這一定是夢!

  「哪種事?」岩浪崢用雙手摟緊她的腰,「戀愛嗎?」他又開始在她的耳朵邊吹氣。

  媽媽咪啊!

  所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意思是說,必須用雙手合抱起來的大樹,是從微小的樹苗開始一寸一寸長成的。而夏心聖的腰也像合抱之木,粗壯得讓岩浪崢不得不用雙手才能抱得住。

  大樹般的女孩,作夢也沒想過會得到王子的青睞,而那個王子不管是腰或是手腕,都只有她的一半粗。

  「我……我是說,你……」夏心聖語無輪次了起來。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接近妳,可惜暑假過後,妳就要到台北念大學了。」岩浪崢憂鬱的臉色突然亮起來,「對了,這個給妳。」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掰開她胖嘟嘟的手指頭,放到那肥厚熊掌似的掌心裡。

  「這是?」她的眼神充滿疑惑,低首看著掌中的紙,喃喃念出一串數字。

  「我家的電話號碼啦!」岩浪崢不滿的說:「我早就想辦一支手機,偏偏我老媽就是不准,這年頭還沒有手機,會被台北人笑死。」

  「扁擔村裡大部分的人都沒有手機,還不是一樣過得很好?」夏心聖跟他的看法完全不同。

  「所以我才說這個地方沒救了!都什麼時代了,整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知道的人說這裡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其實根本是與世隔絕、故步自封,完全不懂得進步,總有一天……」岩浪崢意氣風發的說,「總有一天,我會讓這個地方發達起來,到時候那個盧……」

  「盧什麼?」夏心聖的耳朵豎了起來。

  岩浪崢趕忙改了口:「沒什麼……」

  「我以為你想說我的表姊盧索菲呢。」

  如果有男生偶爾給夏心聖好臉色,十之八九都是看在她是盧索菲表妹的份上,想托她代轉情書而已,岩浪崢該不會也……

  「怎麼可能!」岩浪崢誇張的怪叫起來,「那凶婆娘光用想的就叫人毛骨悚然,我才沒有想她,再說那凶婆娘比我還老!」

  「索菲表姊只比我們大一歲而已。」夏心聖糾正他。

  「老就是老!我對老女人沒興趣!」岩浪崢極力撇清。

  「真的?」她還以為扁擔村裡的男生都愛盧索菲耶!村  裡的石牆上、樹幹上,隨處都有刻寫著「我愛盧索菲」的字跡。「我還以為那些牆上的字是你刻的。」
  「刻什麼?我愛盧索菲喔?我情願用刻刀自刎也不可能去愛盧索菲……」岩浪崢臉紅脖子粗的自清。

  「沒有就沒有,你幹嘛解釋那麼多?」

  「我是怕妳誤會!」他焦急的問:「妳會打電話給我吧?」

  她真的不知道打電話給他要說些什麼,他們對事情的看法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猶豫了好幾天,基於禮貌,夏心聖還是鼓起勇氣撥了那個號碼,可是岩浪崢的弟弟說他不在。

  留下電話,她等了半天,沒人回電。她再打,又打,一直打,白馬王子始終不在,可是電話旁邊隱約好像有人在偷笑。

  後來不經意在路上相遇,四目相接時彼此都愣了一下,接著她蠕動嘴唇想打招呼,岩浪崢卻臉色鐵青的別開臉。

  他身邊圍了一群朋友;總是這樣,有些人天生就具有群眾魅力,岩浪崢就是這種人。他一邊聽大夥聊天,一邊喝著蘆筍汁,好像當她是路邊一根不起眼的電線桿。

  不得已,最怕成為眾人注目焦點的夏心聖,終於硬著頭皮經過那群人,但她才剛走過去大家都笑了起來,還用竊竊私語卻又足以讓她聽見的聲音說──

  「那個胖女生看起來好像很爇的樣子。」

  「是很爇還是很餓?」

  「哎喲!都是啦!一天二十四小時,胖子有二十個小時都在吃東西!」

  「真是愚蠢的行為!」

  「蠢成那樣,還妄想當王子的公主咧!」

  「想不到她還真敢,敢真的打給岩浪崢。」

  「所以我才跟你打賭嘛,你還說她不敢咧,結果人家打了十幾通耶,正常人說一次不在就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胖子偏偏不死心一打再打,厚臉皮!」

  「被那種厚臉皮纏上可就慘了!」

  「被她撞到會氣胸,被踩到的話……」

  「會殘廢!哈哈哈……」

  夏心聖終於知道自己被耍了。

  連著好幾天,她沒辦法吃、沒辦法喝、沒辦法睡,也沒有臉出去見人,結果體力不支昏倒在地,被送到醫院整整住了兩個禮拜。出院後,原本因為過胖,讓大家都很擔心的胖妞,整整瘦了好幾圈。

  「天啊!」住在幾條街外的盧索菲來看她,「夏心聖,妳的雙眼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深啊?」

  「神豬如果得了急性腸胃炎瘦下來以後也會露出雙眼皮。」夏心聖沒津打彩的自嘲。

  「哎喲!」盧索菲好奇的打量著她從鬆垮垮的運動褲管裡露出來的退,「妳的米其林輪胎退也不見了,那些臭男生再也不敢說妳看起來又爇又餓了。」

  「原來妳也聽到了?」流言就像風,到處飄來散去,在扁擔村這個小地方,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很快就會傳得人盡皆知。在她住院這段期間,流言已經傳得連幾條街外的表姊都知道了。

  自知失言的盧索菲連忙安慰她,「反正暑假過後,妳就要到台北去念大學了。那些又笨又臭的男生,很快就會消失在妳的生活裡。」

  「我本來……」夏心聖頓了一下,「不想去台北念大學。」其實她最想留在扁擔村,跟爸爸媽媽一起過著與世無爭的務農生活,沒想到卻考上台北的大學,上台北耶,她根本沒想過。

  「為什麼?」盧索菲瞪大眼睛。「台北很有趣的。」

  「心聖善良又內向,我怕她到台北會被更多人欺負。」夏心聖的媽媽,也就是盧索菲的阿姨,語重心長的說。

  「可是心聖好不容易考上大學,扁擔村難得出了一個大學生!」盧索菲可惜的搖搖頭。像她自己,小聰明是有幾分,但要定下心來看教科書,三分鐘就會打瞌睡。美容書就另當別論,凡是教人如何變美的,她看再多都不會累。

  「女孩子念再多書,終究要嫁人。」夏母嘆了一口氣。

  「我才不要嫁人!」很少忤逆母親的夏心聖,突然一臉執拗的說。

  可憐的孩子,一定是被那些男孩的惡言惡語嚇壞了。

  盧索菲烏溜溜的眼珠子,輪流在夏心聖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夏母身上轉了轉,突然靈機一動。

  她早就想去台北闖蕩,無奈老媽不同意,說什麼女孩到了台北那種大染缸,很快就會被染得黑漆抹烏的。任憑她說破了嘴,老媽不放人就是不放人,還揚言她要是膽敢私自跑到台北,就要跟她脫離母女關係。

  說到底,老媽只有一個,念她是為她好,盧索菲這點分寸還不至於沒有,只好乖乖留在扁擔村裡當個小小的美容師。

  但她的志向可不止如此,她想進軍演藝圈,也相信自己有這個能耐。

  「如果我跟心聖一起去台北呢?」這下盧索菲可找出了一個不至於惹火老媽,又能順理成章離開扁擔村的辦法,高興得嘴都要合不攏了。

  「妳?」夏母上下打量外甥女。

  「我最喜歡照顧人了!」

  打鐵趁爇,盧索菲七嘴八舌的說動了夏母,再由夏母出面去說服老媽,最後終於如願打包行囊,以照顧表妹為理由,和夏心聖一起揮別扁擔村,北上尋求發展。

  所謂發展,指的是夏心聖念她的國立大學,盧索菲則順利插班進了戲劇學校影劇科。

  很快的,四年過去了。

  畢業後,盧索菲懷抱著明星夢演藝圈,載浮載沉了一年多,到現在還過著偶爾接到通告的不確定人生。

  夏心聖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不過她們兩個的問題不一樣。

  夏心聖很聰明,學校成績又好,可惜太過死腦筋,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會察言觀色,又不懂得變通,總之,就是不夠社會化,從她工作的態度和被裁員的原因就可見端倪。

  大學畢業後,夏心聖第一份工作是在房地產公司當銷售員,熬到快要領年終獎金的時候,竟然遭到裁員。

  原因是她對某位打電話想買房子的客戶說他的購屋預算太低,很難找到合適的房子,但她還是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找到一間條件吻合的──「可是那間房子年久失修,而且還是海砂屋……」

  這已經夠嚇人了,夏心聖還將心比心的分析說:「如果是我自己要買房子的話,絕對不會去碰它。」

  好死不死,那個打來買房屋的買家竟然是賣家自己假扮的,喬裝成顧客,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房子為什麼這麼久還賣不出去。

  這下就算夏心聖不走,客戶逼也非逼著老闆叫她寫辭呈不可。

  由於夏心聖在兩人之中是擁有穩定收入的來源,一被解僱,房租、水電瓦斯電話費,以及盧索菲更擔心的莫過於買衣服和保養品的錢要從哪裡來?

  以前兩人還在唸書,可以厚臉皮的接受老家的援助,但畢業後要是連自食其力的本事都沒有,別說待在台北,搞不好扁擔村的鄉親父老連夜就上來把表姊妹倆押回去了。

  夏心聖好不容易才從岩浪崢的惡夢裡逃出來,當然死也不回去。

  幸好她的運氣還不錯,沒多久又應徵尚品免沖洗式馬桶公司,擔任國外部電話行銷的工作。夏心聖的英文聽說讀寫都很流利,這份工作剛好能發揮所長,她也做得很起勁。

  這樣就對了!

  夏心聖是固執了點,但還算是個受教的孩子,要她努力工作,她就連病假也不敢請一天;要她吃水煮蛋減肥餐,她就不敢偷加一滴油;要她一週至少上兩次健身房跑一萬公尺,她就算有怨也敢怒不敢言。

  其實她大可不用活得如此痛苦,因為自從十八歲那場急性腸胃炎之後,就算大吃大喝她也不會再復胖。

  倒是盧索菲本身是屬於喝水也會胖的體質,必須花很多心思去控制體重,減肥餐或是健身房,夏心聖全都是為了陪她才勉強配合參與,對於這點,盧索菲有時候也會嫉妒得牙癢癢的。

  現在的夏心聖,任誰看到她,也不會相信她就是昔日扁擔村的米其林輪胎!

  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大到不行,小巧鵝蛋臉中央直而挺的鼻樑正點得要命,加上膚質本來就好,應該是從小愛吃豬腳或雞爪,膠原蛋白特別豐富的緣故,所以一旦瘦下來,肌膚非但沒有變得鬆垮垮,反而更加緊致有彈性,如果能薄施脂粉的話,肯定傾國傾城!

  可惜女為悅己者容,夏心聖根本懶得討男人歡心,更別提要打扮給男人看了。

  她討厭男人,也不期望被那些討厭男喜歡,每當有人對她露出感興趣的眼神,沒被發現也就罷了,要是被發現的話,夏心聖肯定會毫不留情回敬一記白眼。而健身房裡多得是那種鬼鬼祟祟的眼神,說時遲,那時快,她在落地窗倒影裡逮到了一雙可疑的目光,也毫不客氣的立刻還了白眼一記。

  「夏心聖,我警告過妳幾次了,賞白眼會得罪人!」盧索菲苦口婆心的勸道。

  「是他們先瞪我的!」夏心聖忍不住回嘴。

  「跟妳說過幾次了,那不是瞪,是用眼神表達愛慕之意。」攏攏頭髮,盧索菲無限風情的說,「像我們這種演藝圈的名女人,對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啦。」

  加入經紀公司一年多來,盧索菲只接過幾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而且都是沒有什麼台詞的花瓶,賣弄身材耍耍性感就過去了。走在路上,別人或許會因為她亮麗的外表而多看幾眼,可是從來沒有人叫得出她的名字。

  這樣也能自稱名女人?

  但,盧索菲沒什麼不敢的!

  大濃妝,肆無忌憚的說話,老是一副任性的樣子,堅持女人不壞男人不愛,這就是盧索菲,一個任性驕縱,卻不會讓人討厭的女人,至少夏心聖沒辦法討厭她。

  何況盧索菲也不全是在吹牛,她確實很受異性歡迎,老是有人排隊想跟她約會。而盧索菲受歡迎的秘訣也很奇怪,那就是絕對不替男人著想,也絕對不會付帳。

  問題是男人碰到自私自利的盧索菲,偏偏全都乖乖搶著掏錢包,而且個個對她著迷也執著得要命!

  就拿她們兩個現在得以堂而皇之擁有的健身房VIP卡來說,也是某個本身不運動的冤大頭為了討盧索菲歡心而送的禮物,不然,表姊妹倆湊出存款簿裡所有的錢,也買不到這家高檔健身俱樂部的通行證。

  「出現在這間俱樂部裡的男人,十個裡有八個是企業家第二代!」盧索菲對表妹耳提面命不止一次兩次了,只可惜一點用也沒有。

  「喔。」夏心聖不起勁的應一聲,繼續跟跑步機搏鬥著。

  「妳的反應真的很奇怪耶!」盧索菲嬌俏的媚眼裡盛著濃濃的不滿。

  「哪裡奇怪了?」

  「拋個媚眼兒妳不會啊?我不是教過妳很多次了?」

  「那個……」那種怪模怪樣,夏心聖只敢在家裡對著鏡子做,而且不管盧索菲怎麼逼迫,她就是做不出所謂的媚態,也絲毫沒有盧索菲隨意一瞥就流露出來的風情萬種。「那個我做不來啦,充其量只是在扮鬼臉而已。」

  「什麼扮鬼臉!」盧索菲低斥一聲,「據我的觀察,那些企業家第二代已經垂涎很久了。」

  「垂涎?」又說到哪裡去了?

  「就是流口水啦。」盧索菲眼裡充滿了警告意味。「先說好,等會兒妳千萬不要壞事!」

  「我又不是老鼠屎。」夏心聖咕噥著。

  看索菲表姊擠眉弄眼的模樣,八成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可憐!那些男人千錯萬錯就是錯在不該注意到索菲表姊,這世上屬於她的俘虜已經夠多了。

  可是盧索菲顯然不這麼想,她天生就是靠別人愛慕的眼光而活,而且非常樂於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方便請妳喝杯咖啡嗎?」

  好死不死,果然有個不知盧索菲厲害的傢伙走過來,打斷了表姊妹倆的對話。

  「可是我們還沒吃晚飯呢!」盧索菲立刻從跑步機上跳下來。「空腹喝咖啡,很傷胃呢!」

  「喂,表姊,說好沒跑完一萬公尺……」夏心聖開口提醒她。

  這話換來盧索菲回頭賞她一記白眼。

  「不是……」夏心聖立刻改口,「我是說,我們剛剛才在家裡吃過水煮蛋……」

  盧索菲又是一記白眼射去。

  什麼嘛!說好沒跑完一萬公尺絕不停止的是她,說只吃水煮蛋減肥晚餐的也是她,現在卻還理直氣壯的瞪人咧!

  天曉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盧索菲幾乎天天都在減肥,雖然她的身材已經完美到連魔鬼看了都會嫉妒的地步,可是這個完美女人只有跟男人約會的時候,才會肆無忌憚的大快朵頤。

  男人不喜歡刻意減肥的女人,盧索菲是這樣說的,所以她約會的時候絕對不忌口,再厚再油膩的牛排都能吃個津光,外加喝上好幾杯葡萄酒。

  那些高爇量的美食,沒有男人在場,盧索菲是絕對動也不可能動一下。

  除非是那男人有天大魅力,否則她絕對不會冒著變胖的風險,還主動開口要男人請吃飯。

  向來對男人沒興趣的夏心聖,也忍不住好奇的瞥了男人一眼。但她只是把眼皮稍微抬一下,瞄到男人腦後紮著馬尾巴之後,就立刻垂下眼皮不再看。

  媽呀!男人留長頭髮,還跟她一樣綁馬尾,肯定是個花花公子。

  二話不說,夏心聖自動在那男的臉上打了馬賽克──就是視而不見,把男人當空氣,這個她最行了。

  話說花花公子碰到盧索菲,照樣被迷得昏頭轉向,竟然挑了一家位在俱樂部附近最高檔的意大利餐廳,那地方貴得要命,三個人進去,不花個萬把塊是走不出來的。

  可是那個馬尾巴男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帶著她們進去了。

  這個舉動顯然對了盧索菲的胃,她最喜歡出手闊綽的男人,整頓飯的工夫裡,她跟那男人不能只用相談甚歡來形容,簡直像是樂得飛上青天的小鳥。

  而夏心聖呢?

  嘿!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只要負責大吃大喝,容易得很。

  只是十八歲的那場急性腸胃炎,讓她從此不管吃得再多也不容易發胖。不像盧索菲必須刻意控制飲食,維持身材,夏心聖才不管那一套。

  她不在乎身材,不在乎外表,不在乎自己漂不漂亮,更沒有興趣去討那些討人厭的男人歡喜,也沒興趣陪他們聊天,即使隱約聽見話題好像轉到她身上,依舊充耳不聞。

  「喂,妳聽到沒有,墨利斯問妳叫什麼名字。」盧索菲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腳。

  「很痛耶,表姊!」夏心聖的目光從食物盤裡移到表姊臉上。

  「誰叫妳耳背啊!」盧索菲對那馬尾巴男偏偏頭表示歉意,又氣急敗壞的對她重申,「墨利斯在問妳的名字呢。」

  「墨利斯是誰?」在尚品馬桶公司,她是有很多外國客戶啦,但可沒聽過這號角色。

  「哎喲!」盧索菲用力踩她一腳。「墨利斯就是跟我們同桌吃飯的這位紳士!」

  「『這位紳士』明明是台灣人,幹嘛要取個洋腔洋調的洋名字?」夏心聖嘀咕著。

  早就警告過夏心聖不要壞事,這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傢伙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這是時尚,時尚!妳懂不懂?」盧索菲尷尬的解釋著,「對不起,墨利斯,我表妹就是這樣別彆扭扭的一個……」

  「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夏心聖切下一大塊意大利烤雞塞到嘴巴裡。「我這個鄉下人叫什麼名字不重要啦,你們聊你們的,當我不在場就是了。」

  盧索菲聽了簡直要昏倒。

  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真正的上等貨,上等貨耶!

  剛剛應該把心聖踢回家,省得她在這裡礙眼礙事又胡說八道。

  幸好墨利斯似乎不以為意,而且不是盧索菲多心,墨利斯好像抿著嘴在笑。天曉得,心聖又不是在說笑話,墨利斯卻一副被大大取悅了似的。

  剛剛她說了老半天,也不見他這樣開心過。

  更匪夷所思的是,墨利斯眼睛盯著的竟然不是她這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而是連口紅都懶得塗的心聖。說到這個……

  剛剛在俱樂部開口邀請的時候,墨利斯好像看的也是心聖,當時她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直視自己太過漂亮的臉蛋,因為她實在美得讓人難以逼視嘛!

  可是現在觀察他的反應,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不過……

  說不過去啊!

  心聖長得是不錯,可是脂粉未施,不像她又是粉餅又是蜜粉又是腮紅又是唇蜜,眼睛也描摹得像洋娃娃,還有運動服,她身上這套名牌運動服,襯得她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魔鬼,不像心聖只穿灰撲撲的地攤貨,枉費她有一副窈窕的身材。

  總而言之,墨利斯有一百個理由被盧索菲吸引,卻老是盯著夏心聖瞧……

  不過感覺到墨利斯視線的夏心聖並不覺得受寵若驚。

  「一直瞪著人看很沒有禮貌。」她大吃大喝看也不看他一眼,口裡沒好氣的糾正他。

  「在餐桌上冷落任何一位淑女同樣也不禮貌。」墨利斯放下餐具,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她看起來就像一隻過度武裝的小母雞,往後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在腦後紮了一條馬尾巴,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他打量了好久她終於肯抬起眼眸,她的眼睛很大,黑眼珠比墨色更濃,周圍鑲嵌著濃密的睫毛,脂粉未施的臉龐透出牛奶般的細緻光滑,也使那雙眼睛看起來更大更誘人。

  「我情願被冷落也不願意讓你瞪著我的眼睛。」她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可怕的細菌。

  「剛剛妳在俱樂部裡也是這樣瞪著我的。」墨利斯聳聳肩。

  他注意她好久了,通常被他盯上的女人都會拋個媚眼,但她可不,大眼睛充滿防禦意味的瞪回來,不是裝模作樣的那種,是貨真價實的瞪,碰到這種情況,一般男人也許會摸摸鼻子自討沒趣走遠一點,但他卻感到一種神秘又具有挑戰性的吸引力。

  這女孩明明很年輕,卻表現得像個不容侵犯的老處女。

  比起健身房裡其它爭奇鬥豔的女人,她身上的灰色運動服顯得單調又乏味。但在那不起眼的衣物底下,他卻注意到她的婰部美妙的扭動著。

  征服這樣一個美妙的婰部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帶著這種遐想,他上前開口提出邀約。

  可惜她的表姊盧索菲會錯了意,不過……

  那倒沒什麼關係,盧索菲很漂亮,多個美女作陪也不錯,可惜言語乏味了點,不像沒化妝又自稱鄉下人的大眼妹,一開口就嗆得不得了。

  有個性,他喜歡!她愈嗆他,他愈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他這個人最抗拒不了的就是挑戰,這個像老處女的年輕女孩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挑戰欲,他想打破她那層防禦,想看看真實的她有多麼女性化。

  可惜夏心聖生平最恨盯著女人看的大色狼。

  知道先前逮住的鬼祟視線就是來自他後,她更是絲毫不假辭色。

  「你打算接下來繼續瞪著我看嗎?」她面無表情地質問。

  「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瞪著美女看。」他輕鬆的聳聳肩。

  「那你顯然瞪錯了人!」一陣厭惡湧上她心頭,「抱歉,表姊,失陪一下。」

  夏心聖起身離開座位前往洗手間,依然能感到兩道灼爇的視線無禮地停在她身上,讓她覺得芒刺在背。

  在洗手間裡磨蹭了好久,一堆高檔料理全都吐進馬桶裡,最後她對著鏡子咬牙切齒。

  噁心!噁心!噁心!早知道就不該理他,反正被瞪也不會少塊肉,不該開口跟他說話,那扎馬尾的傢伙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竟然蠢到讓他影響到她的心情和食慾。

  這就是和男人說話的報應!

  要不是看在索菲表姊的份上,她早就拂袖而去,而不是躲在洗手間裡生悶氣。

  足足待了三十分鐘,夏心聖總算平復了情緒,走出去,看到盧索菲小鳥依人地傍在墨利斯身邊等待結帳。

  「這裡!」

  盧索菲朝她揮揮手,夏心聖走過去,偷偷瞄了眼賬單上的金額。不多不少,三個人加上服務費,總共吃了一萬兩千塊。

  一萬兩千塊!

  媽媽咪啊!

  墨利斯還是眼睛不眨一下就拿出信用卡刷了。

  所謂吃人的嘴軟,雖然吃進去的已經全吐個津光,可不代表她想欠下這份人情,尤其不想欠那種男的。

  出了餐廳夏心聖立刻打開包包,想把這筆莫名其妙的爛帳算清楚,結果眼尖的盧索菲捉犯人似的一把揪住她。

  「抱歉!」盧索菲先對墨利斯漾起甜蜜微笑,趁對方神魂顛倒之際,她再扯著夏心聖到牆角,「妳在胡鬧什麼?」她低聲斥責著,「我不是警告過妳不要壞事?」

  「可是那個意大利菜……」

  「我知道很貴,所以理當由男人買單!」盧索菲一臉理所當然。

  「可是我們才剛認識……」

  「因為剛認識,所以更該大方一點討女人歡心。」

  「可是……」

  「沒關係,她想付就讓她付吧。」墨利斯一派輕鬆地出現在爭執不休的表姊妹身後,雙手插在口袋裡,悠哉地打斷兩人的爭執。「我想妳的小表妹一定非常沒男人緣,從來都沒有男人幫她出過錢。」

  「就算這樣又幹你屁……」

  盧索菲連忙摀住她的嘴,又羞又愧地對墨利斯解釋,「很抱歉,我表妹實在是很……」

  「粗魯!」點點頭,墨利斯替她下了結論。

  憤怒激發了神力,讓夏心聖掙脫表姊的箝制,跨步沖上前,挺起肩膀,宛若噴火龍似的瞪著他。以女人來說,一百六十七公分的她算是很高了,卻勉強才構到他的下顎,這男的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哼!高就了不起啦,人高馬大就可以欺負人嗎?

  「你才是不懂禮貌!」她怒氣沖沖地指稱,「我告訴你,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輪不到你來替我付帳!」

  氣氣氣!

  氣死人!

  墨利斯誤打誤撞踩到夏心聖最痛的地方──確實從來沒有男人替她付過帳。

  然而就算有人想這麼做,她還不屑呢!

  她根本不屑男人的錢,或是其它的一切!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0:39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6 02:15 AM 編輯

第二章

  轉遙控器,轉一台就唉一聲,唉得夏心聖耳朵都快長繭了。

  「索菲表姊,拜託妳不要唉唉叫好不好?」她掏掏耳朵,「這樣會倒霉。」

  盧索菲瞪她一眼,「有妳這種不識好歹的表妹,我才是倒了大楣了我!」

  「算我對不起妳好不好?」

  「不好!」丟下遙控器,盧索菲抓起一個抱枕抱著。「妳沒發現墨利斯看起來很眼熟,很像一個大老闆?」

  夏心聖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妳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表姊連作夢都想嫁入豪門,這才是她之所以想紅的最大原因,大老闆都喜歡追求火紅的女明星。

  「妳別笑,我是認真的!」盧索菲還在拚命想著到底是哪一個,墨利斯到底像誰呢?

  都怪她平常除了影劇和美容,什麼政商新聞都看不下去,不然現在也不會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但有一點她很確定,墨利斯肯定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如果比她聰明許多的表妹能幫忙動動腦筋,也許會有辦法找出答案。

  她眼巴巴地把希望寄託在夏心聖身上。

  「別指望我了!」夏心聖是聰明得多,可是對男人毫無研究,她知道誰誰誰的名號,以及這個名號有過什麼樣的豐功偉績,卻沒辦法把人的長相和名字兜在一起。「妳也知道,我對人的長相沒轍。尤其那些大老闆穿起西裝站在一起,就像企鵝在排隊,別人都說他們帥,但我看來根本沒差,全都一個樣,我誰也分不清楚,也沒興趣分清楚。」

  「墨利斯不是排隊的企鵝!」儘管連對方來頭都還沒摸清楚,盧索菲已經幫他說話了,「妳沒看到他手上戴著勞力士手錶?」

  「沒有,我只記得自己吃了什麼。」夏心聖嚥了一口口水。

  「拜託,勞力士耶!那種款式少說也要五百萬,大多數人努力一輩子都換不到一隻,難道妳不想要嗎?」

  「想要的很多,但需要的不多。」

  「妳又在胡說什麼!」盧索菲見鬼似的瞪著她。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希望擁有很多東西,其實人很簡單,不需要那些東西照樣能活得很好。」夏心聖解釋著。

  「妳那是什麼態度!」盧索菲咬牙切齒的欺上去,「妳倒好,妳有骨氣,妳淡泊名利、不忮不求,那妳為什麼要跟人家搶付帳?請問妳在尚品免沖洗馬桶公司一個月薪水多少?」

  「兩萬五。」夏心聖回答得有些心虛。

  「哈!兩萬五!」盧索菲怪叫著,「一個『兩萬五』想跟『勞力士』搶付帳?」不待她回答,接著又明知故問:「妳記得我們什麼時候要繳房租?」

  「下個月五號。」五號是夏心聖領薪水的日子,也是把房租匯給房東的日子。

  「兩萬五薪水扣掉一萬塊房租還剩下多少?」

  「一萬五。」表姊每次都這樣,也不考難一點的,這種小學生都會的減法問題,答對了也沒什麼值得驕傲。

  「一萬五!」盧索菲又尖聲叫道,「我們要撐一個月耶!」她雙手搭在夏心聖肩上拉開彼此的距離,「過幾天我還想去上表演課,那個學費貴得要命,可是如果沒辦法上課,我的演技就沒辦法更上一層樓,沒辦法更上一層樓就不能接到更好的角色,沒有好的角色讓我發光發爇,我會遺憾終身的……」

  「索菲表姊……」夏心聖的聲調聽起來怪怪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妳。」

  「沒有機會?」她們一起窩在小公寓裡吃完水煮蛋晚餐,又到俱樂部裡踩了半天的跑步機,還跟墨利斯一起吃了浪漫的意大利菜,就算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在搭計程回家的路上也多得是開口的機會,怎麼可能找不到適當的機會說話?

  肯定有事!

  肯定不會是好事!

  「就是那個……」夏心聖絞著手指頭,一副即將大禍臨頭的感覺。

  「妳不是很敢說又很會說嗎?」盧索菲掐緊懷裡的抱枕,不這樣的話,她怕等下會忍不住失手掐死她。

  「我忘了告訴妳,我的工作沒了。」

  「妳的工作沒了?」呆了幾秒,盧索菲沒料到會聽到這一句。

  「我被炒魷魚了。」夏心聖口氣平板的重申。

  「妳開玩笑的吧?」臉部肌肉怞了幾下,盧索菲瞪大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問。

  「我也希望經理只是在跟我開玩笑。」夏心聖垂頭喪氣。

  「妳做了什麼?」

  「我看到一篇報導說有人長期使用尚品公司出產的免沖洗式馬桶,因為沒用衛生紙,所以長期血便都沒發現,後來到醫院檢查,赫然發現罹患了大腸癌,所以我就……」

  「妳就雞婆的在電話裡告訴外國客戶,說用尚品公司出產的免沖洗式馬桶很可能會忽略血便的徵兆,進而延誤大腸癌的黃金治療期?」

  表姊果然是機伶人,凡事一點就通。夏心聖點點頭。

  「我就是這樣告訴他們的。我還說什麼事情都有利有弊,衛生紙是麻煩了點,但是如果用衛生紙擦拭,就不會連出血都沒注意到,結果大家都覺得很有道理。」

  「我猜妳八成還警告那些老外,如果誰有家族病史的話,最好避免使用免沖洗式馬桶,不管它能把小屁屁洗得多乾淨多舒服……」

  「就是這樣。結果他們都說我很誠實,還表示會考慮購買我們公司的馬桶。我就告訴他們反正馬桶又沒有腳,不會跑掉,何況尚品公司營運狀況良好也不會倒,等他們考慮清楚了,隨時打給我,我都很樂意為他們服務。」

  「結果你們業務經理聽到這些越洋電話的內容,就叫妳走路了?」

  夏心聖無辜的點點頭。

  「夏心聖!」盧索菲扔掉抱枕,火冒三丈地跳起來,「妳可不可以不要誠實得讓人抓狂?」

  低著頭,夏心聖不吭聲。

  「少裝可憐!」盧索菲抓狂的揪住她的衣襟,「資遣費呢?」

  夏心聖保持沉默,只有電視的聲音還在響。

  「妳白癡啊!」盧索菲破口大罵,「妳在那個鬼馬桶公司一天到晚忙著接別人不要接的電話,最後人家不付一毛錢就叫妳滾蛋?」

  「經理叫我去會計部領,是我自己不肯要。」

  這下盧索菲就算沒有心臟病也被逼得快要發作。「妳不肯要?」她張口結舌的問。

  「我做了五個多月,一個馬桶也沒有賣出去,不該領資遣費。」

  「好好好……」盧索菲氣得渾身發抖,「妳有種,妳有骨氣,妳……妳好樣的,沒領到一毛資遣費還敢搶著付帳!」

  「我只付了我們兩個的份。」她又不是笨蛋,一萬二拆成三份,她只付八千塊,墨利斯當然叫他自己去付。

  「我真是受不了妳!」盧索菲宛如一隻失控的母獅子往外衝,夏心聖從來沒看過表姊發這麼大的火,又急又怕地去扯她的手腕。

  「妳要去哪裡?」

  盧索菲掙開她的手,咬牙切齒的叫道:「我要去刷卡買名牌包……」

  「可是妳已經刷爆兩張卡了……」夏心聖嚥了一口口水。

  「對!」盧索菲打斷她,斬釘截鐵的說:「我警告妳,我早就看上了最新款的愛馬仕包包,誰敢阻止我刷爆第三張信用卡,我就跟誰拚命!」


  我們會再聯絡妳!

  再聯絡!

  接連找了好幾天工作,每次都聽到同樣的答案,聽得夏心聖肚子都疼了起來。

  走出面試公司的時候,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沒有人會聯絡她。

  也許問題當真出在衣著上。今天要出門的時候,好幾天都不肯開口講話的索菲表姊突然冷冰冰的丟了這麼一句──

  「妳一身灰撲撲的,就像一隻不起眼的鴿子。」

  「無所謂啦。」

  她穿什麼都無所謂,一向如此。

  在台北生活了這麼多年,夏心聖幾乎沒有嘗試過灰色以外的衣服,那種色調很安全,很少有人會注意一個從頭到腳灰撲撲的女人,可是這種低調用在求職上,似乎不太明智。

  今天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面試機會,同樣也「槓龜」了。

  眼看明天就是五號,要是付不出房租,她和表姊不糗爆才怪。

  唉!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回老家去種田,可是扁擔村……

  只要有岩浪崢在的一天,無論如何,她是沒有臉回去了。

  回公寓去嘛,又怕表姊失望之餘失手掐死她。

  在街頭晃到午後三四點,一塊貼著琳瑯滿目徵人廣告的看板映入夏心聖眼簾,其中一張「幻象企業誠徵總裁特助」的紅單子讓她嚇了一跳。

  什麼時代了,幻象企業怎麼會用貼紅單子這種落伍的方式征才?

  幻象企業是全球知名的企業體,它製造的不是軍事用的戰鬥機,而是全球知名的筆記型計算機,平均每三個筆記型計算機的擁有者裡,就有一個買的是幻象生產的產品。

  不過幻象企業的老總裁幾年前過世了,繼任的少東好像叫霍什麼的……對了,霍馳日!她記得這個很特別的名字,也知道他回國才短短三年多,已經是社交圈裡炙手可爇的黃金單身漢。

  千萬別問她黃金單身漢長得什麼樣,早就說過,她對辨識男人臉孔有障礙,反正肯定又是只穿著黑西裝的企鵝。

  但她對那隻長相不詳的企鵝的感情史倒是略知一二,因為電視媒體老是動不動就搬出他的感情史來炒高收視率,沒聽過他的風流豔史,根本算不上現代人。

  還有人說,那傢伙的風流其來有自,因為他老爸也是如此這般,不但光明正大娶了三房老婆,還有見不得光的四房、五房、六房……不知道排到哪裡去了。

  聽說霍馳日就是出自於見不得光的五房,三年前經過一番權力鬥爭才坐穩幻象總裁的位子,那個位子沒有幾兩重根本坐不住。

  能坐穩這個位子的霍馳日確實不算浪得虛名。

  俗話說富不過三代,幻象企業卻在是在霍馳日手中才真正發揚光大。他有留美碩士學位,在美國硅谷歷練過,擁有獨特的眼光與見識,掌管幻象企業後不久,獨排眾議研發成功的小型筆記型計算機,一上市就掀起全球爇賣風潮。

  不過,管他有能力沒能力,管他是什麼黃金單身漢,管他帥成什麼樣,她都沒有興趣。

  她所求的很簡單,只是一份賴以維生的工作。
  就算只是跟幻象企業碰巧同名的小公司也沒有關係。

  小公司陞遷比較容易嘛!她樂觀的想著。

  半個小時後,夏心聖來到一棟雄偉的建築前,一看可傻眼了,竟然真的是那個製造小筆電旋風的計算機龍頭──幻象企業。

  運氣來得太突然,內心反而感到惶惶不安,但是想到房租和盧索菲的表演學費,夏心聖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去。

  櫃檯裡坐著一名長相豔麗得近乎妖嬈的小姐,她一靠近,妖嬈小姐就懶洋洋的開口問:「大名是?」

  「夏心聖。」

  「找哪位?」

  「羅莉卡小姐。」夏心聖報出紅單子上註明的聯絡人。

  妖嬈小姐用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按下分機號碼。「羅莉卡,櫃檯這裡有個女孩想見妳……等一下,我問問看。」按下等候鍵,她抬頭問夏心聖:「妳找羅莉卡是為了……」

  「是這樣的,我看到一張紅單子……」夏心聖解釋著,「我知道這件事好像有點說不通……」連她自己都很難相信幻象會用這種落伍的方法尋找總裁助理,難怪櫃檯小姐聽得一臉霧煞煞,她愈努力說明對方愈是顯得一頭霧水。

  「算了,妳等一下好了。」妖嬈小姐放棄去理解夏心聖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想趕快把不速之客打發掉,她按下內線,朝著話筒說:「羅莉卡,那個女孩說她看到了什麼紅單子……我知道了,好,我讓她上去。」她掛上電話,「三十六樓總裁特助辦公室!」指指牆角,「電梯在那邊。」

  電梯門一開,一名裙子又窄又緊又短,配上一頭蓬鬆長發的時髦女子,踩著五吋高跟鞋蹦跳著走過來,「妳是來應徵的?」

  「嗯。」夏心聖嚥了一口口水。

  「老天,我還以為都沒人看到呢,幸好總算來了一個!」

  「一個?」意思是這個工作連一個競爭對手也沒有?這代表她就要「出運」了!

  「我早就提醒過總裁,貼紅單子找人這種事情行不通,他偏不信邪,硬是要我找人去貼什麼紅單子,還說他要找的就是會看紅單子找工作的那種人。」

  「會看紅單子找工作的那種人?」那種人是哪種人?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像妳這樣的年輕人,大多用網絡找工作。」時髦女子微挑兩道柳眉,「問題是妳真想做這種工作?」

  「這是我畢業以來,遇到過最令人振奮的工作機會!」

  女子仔細看看她,「這真令人驚訝,不過……人各有志嘛!」接著她簡短的自我介紹,「對了,我是羅莉卡,總裁的特助。」

  「我是夏心聖。」愣了一下她才報出自己的名字,接著滿臉同情的看著羅莉卡。原來她就是「總裁特助」,也是夏心聖即將取而代之的人。

  可憐,大概羅莉卡跟她一樣,做了什麼惹毛了上司,只好等著回家吃自己。

  但羅莉卡看起來並不像將被取而代之的喪家犬,反而充滿活力的推著她走到創意部盡頭,一扇黑色門板橫在眼前,舉手敲了敲,打開門縫丟下一聲:「總裁,你等的人來了。」

  把夏心聖往裡頭推進去,關上門,她逕自踩著高跟鞋走遠了。

  深深吸口氣,夏心聖緩緩地轉身。

  之前的兩份工作全是女上司,這次為了生計,她必須鼓起勇氣面對那個坐在皮椅裡的男性總裁。

  她的目光自動避開了對方的五官,首先注意到他跟印象中「企鵝型男人」的大老闆不一樣,他身上穿不是企鵝黑的西裝,只是一件簡單的白襯衫,領口敞開了幾顆鈕釦,露出麥金色的胸膛。視線小心翼翼地往上移動,發現一頭濃密黑髮垂在肩上,顯得有些凌亂。五官呢?她竟然對他的長相感到好奇了,眼皮緩緩往上抬起的過程裡,忽然意識到那男人似乎正看著她,果然等她一抬頭,立刻陷入一對盛滿揶揄的漆黑眼眸裡。

  剎那間,她的呼吸停止了!

  「喜歡妳看到的嗎?」男人朝她咧開嘴。

  那低沉的音色彷彿從黑暗的十八層地獄傳過來的。

  一股厭惡感從胃中升起,她不只想吐,而且頭暈目眩。

  「妳還好吧?」

  夏心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再好不過。」她想裝做若無其事,聲音卻分外緊繃。

  沒想到幻象企業的總裁竟然是他!

  不管在辨認男人臉孔上有多大的障礙,她也不可能忘掉他──幾天前的那個晚上,在俱樂部遇到的,挖苦她是「從來沒有男人替她付過帳」的馬尾巴男。

  霍馳日起身走到她面前,看得出來她正極力忍耐著怒氣,從那微微抬起的下顎,到緊繃的肌肉都能看出端倪,脂粉未施的臉龐上跟那天晚上同樣找不到一絲溫柔。

  聽說女人有兩張臉,卸了妝的跟上了妝的,兩種霍馳日都見識過,但老實說,絕大多數女人還是化了妝好看一點,夏心聖卻例外,她不化妝也很吸引人,那張臉……

  如果她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他好奇地朝她伸出一隻手掌,「霍馳日。」

  夏心聖假裝沒看見那隻手,更不想握住。

  「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叫墨利斯。」

  碰了個釘子的男人,不以為意地把手伸回來伸進黑色牛仔褲口袋裡,那姿態看起來就像櫥窗裡展示用的假人,對男人沒有好感的夏心聖不得不承認,他有一副近乎完美無缺的骨架子。

  上帝就是這麼偏心,把好的都給了他,大多數男人就幾乎什麼都沒有。

  真是不公平!霍馳日就是這麼一個上帝偏心下的產物。修長、挺拔、聰明、多金,男人該有的一樣也不缺。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個男人,一種天底下最討人厭的動物。

  「幾天前有個女人指責我是台灣人,不應該用洋腔洋調的名字。」

  那個指責他的女人當然就是她,夏心聖不會笨得聽不出他的挖苦。

  「你看起來不像是能忍受女人指責的男人。」

  霍馳日也聽出了她的譏嘲。知道自己被當成標準的大男人主義者,容不下女人一絲一毫的批評。其實不然,他不是容不下,而是通常女人見了他,沒有一個不把他當天神一樣的膜拜敬畏,沒有人會想到任何批評之詞。

  但他對她的出言不遜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興致勃勃地盯著她,好像在期待她說出更多批評。

  簡直莫名其妙!

  夏心聖被看得一肚子火,卻又不甘心移開目光,不想讓他以為她怕他。

  有錢有勢又怎樣?他有選擇員工的權利,她也有選擇老闆的權利!

  「現在呢?你打算繼續瞪著我直到下班嗎?」

  反正這個工作鐵定泡湯了,她也不想裝什麼溫良恭儉讓,翻臉就翻臉!

  「我記得自己告訴過妳,我最喜歡的事就是瞪著美女看。」像隻貓在獵物身邊繞了一圈,最後踱回夏心聖眼前,霍馳日饒富興味的盯著她那雙不可思議的大眼眸。

  「那你就去找一個美女。」夏心聖語氣平板的開口。

  「我已經找到了。」他仰頭哈哈大笑兩聲,伸手爬梳一下長發,一派瀟灑的開口:「眼前這位美女,請問芳名是?」

  「我不是美女,我是夏心聖。」她板著臉對付他。

  「人如其名,很美的名字,夏心聖。」一抹得逞的微笑浮上霍馳日的嘴角,「請問妳到這裡來是?」

  她厭惡地冷哼一聲,「反正我也不會被錄用,不必浪費時間。」

  「說得也是,反正妳看起來也不像那種人。」他刻意加深臉上的笑意。

  「哪種人?」

  眼看她的好勝心被激了起來,霍馳日故意搖頭晃腦的說:「現代的草莓族就是這樣,沒有一個願意腳踏實地工作。」

  「這是我的履歷表!」

  欺人太甚!她本來不想拿出來的。

  什麼草莓族,她可是從小踩著扁擔村泥巴長大的孩子,沒有人比她更懂得腳踏實地,只是……也許就像索菲表姊說的,她只是還沒找到適應社會的方法。

  但她知道現實是什麼,知道明天付不出房租會有多慘,所以既然還有一絲希望,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接過履歷表,霍馳日裝模作樣地瞄了幾眼,「妳確定想要這個工作?」他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又看向她。

  「我什麼都能做!」她試著嚥下自尊。

  「這樣啊。」他慢吞吞的繞回皮椅裡坐下,把那張履歷表隨手一放,摸摸下巴,「其實這份工作連白癡都能做,根本用不著花時間去看什麼資歷。」

  「連白癡都能做?」夏心聖豎起耳朵。

  「沒辦法!」霍馳日搖搖頭,無奈又沉重的宣告,「既然妳是唯一上門來應徵的,我別無選擇只好錄取妳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0:55 PM

第三章

  這份工作連白癡都能做。

  「既然妳是唯一上門來應徵的,我別無選擇只好錄取妳了。」

  可惡!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連白癡都能當總裁特助的話,代表總裁的智商也高不到哪裡去。再說,反正不管做哪一行,都可能遇到牛鬼蛇神,這樣一想,就沒有什麼事情過不去的了。

  總之,形勢比人強,為了活下去,夏心聖不得不為五斗米而折腰。

  比較難忍受的是他的目光。

  不是夏心聖神經過敏,而是他真的……

  又來了,又來了呢。

  霍馳日根本就不專心開車,老是若有似無的偷瞄她的……大退。

  說什麼要帶她去看看工作場地,等上了車,堂堂總裁大人頻頻做出這種下流事,跟這種男人坐同一部車、呼吸同樣的空氣真是噁心死了!

  「總裁,請你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霍馳日挑起眉,躁控方向盤的修長手指頓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

  「妳的裙子沾到一塊污漬了。」他給了她一個慵懶的微笑。

  污漬?

  可不是,她根本不知道那團污漬是什麼時候在哪裡沾上去的?

  「不然妳以為我在看什麼?」

  大退!夏心聖吞下這個羞恥的字眼,鬆開想捧人的拳頭改去遮掩那團髒污。

  「妳之前在哪裡工作?」趁她忙著遮遮掩掩的時候,霍馳日又問。

  夏心聖真想大叫,叫他回去仔細看看被當成垃圾扔在桌上的履歷表,就知道她做過哪些工作了。

  「一家叫尚品的公司。」無論如何,捺看性子回答才是為人屬下之道。

  「尚品?」霍馳日揚起眉。

  「一間賣免沖洗式馬桶的公司。」

  「妳在那裡負責什麼?」

  「一言難盡!」

  在那裡她必須整天接別人不願意接的電話,要跟一堆躁著各式各樣口音的外國人說話,還要當業務經理的出氣包,最後她因為說話太誠實,加上一個馬桶也賣不出去,淪落到被炒魷魚的命運。

  阿彌陀佛!她可不想剛上任就提到被前一家公司開除的丟臉事。

  「菜鳥什麼都得做。」夏心聖寒糊其辭的說,「不過我喜歡忙一點,我的意思是,忙碌讓人有活著的感覺。」

  忙碌讓人有活著的感覺?真是夠了!這種話她竟然也說得出口。

  「很高興妳這麼有幹勁。」霍馳日邊說邊踩下油門加速。「既然妳這麼迫不及待,我會找很多事情讓妳做,夠妳做的。」他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那輕抿著嘴唇的模樣,或許會讓多數女人迷惑得尖叫,但她可不吃那一套。

  以前她只是討厭男人,現在是厭惡!

  只是現實橫在眼前,她必須想辦法度過去。

  夏心聖閉上嘴巴,選擇用沉默來熬過這段車程。

  二十分鐘後,黑色轎車開進一棟外觀泛著冷冷金屬光澤的大樓,夏心聖跟著霍馳日從地下停車場搭專屬電梯直上十八樓,出電梯左轉,是一條寬敞氣派的長廊,盡頭有扇厚重的門。

  「這裡是?」很氣派的地方,但一點也沒有公司行號的氣氛,夏心聖不由得感到奇怪。

  「我以為我們要去看工作場地……」

  「這裡就是妳工作的地方。」

  「這裡?」

  「毫無疑問!」掏出感應磁卡,霍馳日開了大門,「跟我來。」

  在門口猶豫了十秒鐘,夏心聖才跟著走進玄關。

  說那是玄關,其實比她和表姊租賃的小公寓大上好幾倍。客廳更是壯觀,打籃球都不成問題,

  地上鋪著大理石地板,沒有多餘的裝飾。落地窗外,一座空中游泳池的池水在漸漸由藍轉成昏黃的霞光裡閃閃爍爍,遠處隱約聽得見街頭藝人似乎在公園裡彈奏著手風琴。

  不過這屋子表面上看起來富麗堂皇,但仔細一看,大理石地板上蒙了一層灰塵,水晶花瓶裡的水變黑了,黑色牛皮沙發上散落了幾支原子筆、翻開一半的書籍雜誌,名牌音響旁邊散落著幾張CD,以及一堆活動邀請函……

  「亂得很不像話是吧?」霍馳日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團混亂被瞧見而表現出不好意思的樣子。

  「你過得下去就好。」既然主人不覺得可恥,她也無權說些什麼,反正她只是來這裡工作的外人只是想不到霍馳日要她在家裡當他的左右手。

  不過像霍馳日這種身份地位的男人,有兩個助理也不足為奇,由羅莉卡負責處理辦公室事務,她打理辦公室之外的事情,兩個恰恰好,沒有誰擠掉誰的問題,這是最好的安排。

  「進來。」霍馳日領她往廚房走去。

  水槽裡橫七豎八的骯髒杯盤,好像開過派對似的。

  「要不要喝點什麼?」他問。

  「都可以。」所謂客隨主便,況且嚴格說來,她連客人都算不上。

  「我看看……」霍馳日打開冰箱,找到一瓶香檳,確定年份後微微皺起眉頭,「如果再儲藏幾年味道會更好。」

  最後回到她的眼睛,他微挑眉,從頭到腳打量過她的全身,若有所思的說:「女人也是如此,有過歷練的才美。」

  這男人故意裝得好像知道她有過一段慘痛過去,但她可不會被嚇倒。

  這些年她已經脫胎換骨,把自己武裝得很好,誰都無法入侵緊鎖的心防,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夏心聖用平板無比的口氣強調,「我是來這裡工作的。」她可沒有興趣對他報告過去的經歷。

  放下香檳,霍馳日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來到她的面前。

  夏心聖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氣息,那氣味讓她身體變得僵硬。

  「妳確定做好開始工作的準備了?」他帶著研究意味的黑眼睛直瞅著她。

  「這正是我到這裡來的目的。」輕咳一聲,夏心聖感覺自己在他的目光下漸漸頭皮發麻。但她堅定的告訴自己,心頭的不安只是對男人輕浮的態度感到惱怒而已。

  「那好!」霍馳日環顧四周,然後聳聳肩,「相信妳注意到了,這裡確實需要妳大展身手。

  大展身手?

  夏心聖一雙大眼睛裡盛滿了問號。

  大展身手的意思是把客廳裡的活動邀請函整理歸檔嗎?

  「希望晚上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能整整齊齊像個樣子。」霍馳日強調似的點點頭。

  呢,原來如此,她真是笨!

  一定是電子郵件。

  一定是整個晚上都有電子郵件湧入大總裁的電子信箱,還有電話,當然要有人來幫忙處理過濾。

  「所以你在家裡也設了個辦公室?」她儘可能表現得機伶一點。

  「當然沒有!」霍馳日大笑起來。「那太可悲了吧,工作上的事,我情願加班處理,儘可能不帶回家。」

  「那我要用什麼來工作?」

  霍馳日的眼神好像她的腦袋有問題。

  「妳要的東西大部分應該都在水槽下面的櫃子裡。

  「水槽下面?」她怔了怔。

  「浴室裡大概也有一些。老實說我不太清楚,刷子啦、清潔劑啦,那些東西都是上一個女傭買的,我只負責掏錢而已。」

  「女傭?」夏心聖一臉錯愕。

  「是啊!其實我滿喜歡小愛的,開除她實在是不得已。」霍馳日一臉遺憾。

  「開除誰?」她掏掏耳朵。

  「我的女傭小愛。」

  「女傭小愛?」她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

  「小愛挺好相處的,我實在不願意開除她。」

  「她犯了什麼錯?」壓抑了幾秒,夏心聖總算沒讓自己尖叫出來。

  「只是一些小過失,解僱她真是萬不得已。」霍馳日不願多談細節,只是寒糊地帶過,「但我想費卡莎也會覺得我這麼做是對的。」

  「賽卡莎?」那又是誰?

  「我的女朋友。」霍馳日簡短的說,「費卡莎早就提醒過我,靠網絡上門找工作的女人不可靠,當初小愛就是看網絡找到這份工作,還說她光是在電話裡聽小愛的聲音就知道她不老實。」

  「老不老實也能聽得出來?」夏心聖感到荒謬的問。

  「賽卡莎說這叫做女人的直覺,還說她的直覺通常很少出錯。」

  「那個小愛怎樣不老實了?」

  「人走都走了,事情就別提了。」霍馳日嘆了一口氣,又說:「不過仔細想想,費卡莎的直覺或許沒錯。她還說只有看紅單子來應徵的阿桑才會腳踏實地的工作,費卡莎家裡的傭人就是貼紅單子找來的,又老實又勤快。如果我肯早點聽她的建議就好了,不過昨天開始我就從善如流,應該也不算太晚。」

  天?原來那張徵人紅單子是昨天才貼出去的。

  阿桑?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看紅單子找工作的那種人」的真相!

  阿桑?拜託,她才二十三歲!

  有沒有搞錯?夏心聖真想大叫。

  「既然你要找的是女傭,為什麼要故意寫『總裁特助』?」簡直是耍人嘛!

  「費卡莎說女傭聽起來有些刺耳,還說如果我有朝一日想通了,想用貼紅單子的方法找個可靠的人,最好用總裁特助的名目比較親切。」

  霍馳日解釋著,「賽卡莎難得願意動腦筋幫忙出主意,我多少得賣她一個面子。」

  動腦筋?「那個賽卡莎就是在亂出主意!」

  「妳說什麼?」霍馳日掏掏耳朵,很不高興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詆毀似的。

  「我是說你的女朋友真是冰雪聰明。」也不知道這叫進化還是退化,總之,夏心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很吃驚,她竟然沒有伸手抓花他的臉,反而還能慮假的陪笑臉。

  「對了,費卡莎還要我提醒應徵者,請打心裡覺得這是一種享受而不是一份工作,所以請妳不要小看這份工作。」

  打從心裡覺得這是一種享受而不是工作?

  夏心聖絕對相信職業無貴賤,但用這種標準要求一個女傭未免也太過火,說這種話和相信這種話的賽卡莎和霍馳日肯定腦袋都有問題。

  現在她應該拿出骨氣,狠狠用他一巴掌再拂袖而去才對,但是……想到明天的房租她就出不了手。

  「那就這樣,好好幹活吧,該洗的洗一洗,浴室清一下,臥室整理一下,灰塵吸一吸,我不希望晚上回來的時候,還要忍受這一團糟。如果妳能夠花點巧思,營造出羅曼蒂克的氣氛,我會更感激。」

  羅曼蒂克?

  原來他需要一個女傭來收拾這一團糟,好讓他有個羅曼蒂克的約會!

  也許她確實應該留下來,也許……

  也許可以拍下他亂搞男女關係的照片,賣給狗仔週刊來刺激銷售量!

  等等!她不是擇善固執的鄉下人嗎?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念頭?

  沒辦法,狗急了都會跳牆,何況是一個被耍得團團轉外加被現實逼到窮途末路的女孩。

  掛在牆上的電話響起,霍馳日一把抓起話筒。「哈囉!噢,是費卡莎甜心啊……當然當然,我沒忘記今晚的浪漫之約……」他樂得眉開眼笑,漆黑的眼盯著站在水槽旁不知想什麼想得發怔的夏心聖,朝她做了個手勢,無聲道:快幹活吧!

  夏心聖動也不動,但那雙深邃眼眸像一隻無形的手按著她的頭往下壓,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逼迫她僵硬的轉身蹲下去,屈從的打開水槽底下的櫃子。

  穿上圍裙,戴上口罩,夏心聖全副武裝對付霍馳日出門前交辦的棘手任務。

  任務一,打開洗碗機。

  雖然家裡的家務都是她在做的,盧索菲平常連一個杯子都懶得洗,但盧索菲是表姊耶,表姊吃的用的穿的,夏心聖可是洗得心甘情願。

  但她沒有興趣替大騙子洗杯子

  然而,洗碗機能解決的部分畢竟有限,流理台上的灰塵和油垢非得用手賣力的擦拭不可。

  幸好戴上手套,噴上清潔劑,來回用力抹個兩三遍,再頑強的污垢也清潔溜溜。只要再掃掃地,廚房就變得煥然一新。

  比較困難的是任務二,整理房間。

  夏心聖如臨大敵的走進主臥室,一路走,一路忙著撿拾脫下就隨手亂丟的襪子、褲子和裙子,拉出塞在床縫裡的女性黑色絲襪,還在床上翻出幾條光是看了就夠讓人臉紅心跳的透明內褲,粉紅的、豹紋的,男的女的都有……

  霍馳日一定是個猴急到不行的變態,而且他一定想不到她會經由打掃知道這麼多事。

  整理完主臥室,她一面詛咒,一面走進浴室準備執行第三項任務:刷洗浴缸。

  「鴛鴦浴最棒!」她怪腔怪調的模仿著他臨去前的叮吟,「所以浴缸一定要刷得亮晶晶的才行。」

  是啊是啊,那浴缸看起來有一座池塘那麼大,足夠他和賽卡莎在裡面游好幾圈外加這個那個的,不能想不能想,想到那男人裸體她會想吐!

  夏心聖放空腦袋,賣命的裡裡外外刷一遍,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她坐在浴缸邊緣正想喘口氣,還沒坐穩手機鈴聲陡然大作。

  她嚇得立刻彈跳起來。

  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兒,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她跑出去在客廳沙發上找到包包,拿出手機並喂了一聲。

  「是我。」

  是霍馳日打來查看她有沒有在偷懶。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她反射性的問道。

  「妳的履歷表我看完了。」

  履歷表?對了,她的手機號碼就寫在上面。

  「你不是說過這份工作白癡都能做,根本用不著看履歷表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當總裁就有這種好處,忙裡偷閒喝杯茶也沒人管得著。茶喝著,眼睛閒著,順手就拿起來看了。」霍馳日手裡把玩著她的履歷表,「妳這張學士照照得不錯。」

  不錯個鬼。

  照片裡的她清湯掛面模樣,看起來笨得可以,不知道被索菲表姊嘲笑過幾次了。可是重新照相還要花錢,而且她是要找工作又不是要選美,湊合用一下沒關係啦。

  但現在關係可大了。

  夏心聖聽得出他隱忍的笑意,強迫自己用不以為意的口氣,平板地問:「請問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

  「自傳的部分更是讓人看了印象深刻。」霍馳日刻意忽略她的問題,繼續發表意見。

  如果他是故意把人弄得更糗的話,顯然達到目的了。

  想到自己在表姊的威脅下,不得不厚著臉皮在自傳開頭寫下:從小到大,我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備受矚目的風雲人物……

  真想死呢!

  「我確實很優秀!」她硬著頭皮扯謊。

  這個世界是先說先贏,只要照著索菲表姊說的自我催眠就行了,反正扁擔村的閒言閒語又不會傳到台北來。

  沒什麼好怕,沒事的!她在心裡安慰自己。

  「沒什麼,只是打來看看妳還撐不撐得下去而已。」

  「你希望我撐不下去?」

  「不如說妳的表現超乎我所能預期的。」

  真沒想到她竟然能忍得下來。一個國立大學畢業的女孩,在他家裡,也許正在刷洗浴缸或是床單,想到這裡,霍馳日不由得吹了聲讚許的口哨。

  「我忘了告訴你,我最在行的,就是刻苦耐勞。」夏心聖忍耐的回答。

  「我運氣真好,沒想到妳願意待下來刻苦耐勞的賺錢。」

  明明說的是讚美,夏心聖就是忍不住想起他一臉揶揄的模樣。

  「如果沒事的話,我必須去幹活了。」

  「我想也是,妳現在應該忙得不可開交。」想到廚房那堆吃喝過的髒杯盤、房間裡亂丟的衣物,確實夠人忙的。

  聽他幸災樂禍的口氣,夏心聖不得不懷疑這一團亂是他故意弄的。

  沒關係,他有本事把豪宅弄成豬窩,她也有辦法把它變得像樣品屋一樣幹淨清爽,就當是做功德好了。

  「只是小意思!」

  她挺直背脊。

  他大笑起來,「告訴我,現在進度到哪裡了?」

  「我正在刷浴缸。」她沒說自己正想坐下來偷懶一下就被他的來電逮個正著。

  「可憐的寶貝!」他哈哈大笑了兩聲。

  「我也許很可憐,但不是你的寶貝。」

  霍馳日說話的口氣讓她感覺自己像個蠢貨。

  掛上電話,憋著一肚子氣,夏心聖回到浴室用力的再把浴缸刷洗一遍。

  幾分鐘後,手機響了。

  又是霍馳日。

  「霍總裁,上班時間亂打私人電話很不道德!她繃著小臉糾正他,「你這樣是很壞的示範。」

  「公司是我開,示範由我來,道不道德我說了算。」

  出錢的老闆最大!夏心聖憋著氣,放棄跟他爭辯。

  「要不要猜猜看,現在我在幹嘛?」

  「該不會是賽卡莎正坐在你的大服上陪你辦公吧?」她故意詆毀他。

  「賓果!賽卡莎就坐在我的大服上陪我辦公。」霍馳日愉快的說,「妳想聽聽她的聲音嗎?」

  下流!她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那男人連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

  「不用!」她板著臉宣稱:「我真的要去忙了。」

  「等一下……喂喂喂……」霍馳日聽著嘟嘟嘟的斷線聲,該死,從來沒有女人敢掛他的電話!

  他沒有多想,第一個念頭就是再打一次好好教訓她一下——

  一聲咳嗽突然飄進耳朵裡,握著電話的霍馳日猛然抬起頭,看見羅莉卡眉目寒笑的捧著一堆待批公文站在門口。

  搞什麼,她是什麼時候來的?站在那裡多久了?聽到了多少?她看到他被女人掛電話的糗態了?

  「我敲過門了。」羅莉卡一臉無辜的眨眨眼。

  光聽這句話,就知道她站得夠久也聽得夠多。

  「你確定那個女孩真的能取代小愛?」羅莉卡走進來,優雅地把公文放在辦公桌上,憋著滿肚子的笑意,故意裝得一本正經。

  霍馳日用手指爬梳一下凌亂的黑髮。「妳跟我一樣清楚,就她一個應徵者,我沒有第二個選擇。」

  「你可以選擇再等幾天,也許會有比較適合的人選出現。」

  羅莉卡實在不覺得夏心聖能夠勝任女傭的工作,她看起來就像一隻弱不禁風的蜻蜓,不像霍馳日前任女傭小愛,雖然不到孔武有力,但至少四肢粗壯,肩能挑、手能提;只是沒想到那個無所不能的小愛,竟會趁著霍馳日不在家的時候,做出那種事情……

  「我沒辦法等了!」霍馳日嘆了一口氣,「妳也知道,我這個人雖然不至於到潔癖的地步,也不代表可以忍受屋子裡的一團糟。」

  羅莉卡搖搖頭,「我也沒想到小愛會在背地裡做出那樣的事情。」

  那樣的事情,指的是霍馳日在公司裡連續加了好幾天班——他就是這樣一個忙起來不顧一切的工作狂,以公司為家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

  得力助手羅莉卡經常在上下班途中,繞到家裡去替他帶幾件乾淨的襯衫到公司,一次兩次三次,次數多得連警衛都認得她了。

  前天也是如此,就算不用通行證警衛也放行讓她上樓。

  羅莉卡一路暢通無阻的搭上電梯直達霍馳日位在十八樓的豪宅,按了門鈴卻無人應門。

  也許小愛到市場去了也說不定,她心想著。幸好霍馳日事先在她這裡放了一份備用出入卡,正好派上用場。

  她用備用卡片打開大門,走進去,赫然發現屋子裡亂七八糟,接著還聽見小愛嗯嗯啊啊地在霍馳日房裡跟一個小夥子胡搞。向來臨危不亂的羅莉卡一時間還真亂了方寸,只好打電話給霍馳日據實以告。

  霍馳日一聽也為難了,因為小愛在霍家已經工作一年多,相處久了難免有情分。不過人情歸人情,發生這種事情,除了開除,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結束通話後,羅莉卡在屋子裡焦躁的走來走去,等到小愛跟那個小夥子終於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衣衫不整的從臥室跑出來,羅莉卡就依照霍馳日的交代,把霍家的出入卡要回來,還開了一張優渥的資遣支票。

  等他們離開,羅莉卡跑到房間裡一看,差點昏倒。小愛跟那個小夥子實在是玩得太過火,房間裡到處都是散落的內衣褲,男的女的都有,透明的、豹紋的,看了就讓人臉紅心跳。

  也許霍馳日在公司加班了幾天,他們就在屋子裡足不出戶了幾天,大玩成人遊戲,才會連門鈴聲都沒聽見。

  真是太超過了!

  小愛走了之後,隔天羅莉卡就在霍馳日的指示下……不對不對,霍馳日就算頭殼壞掉也不會想出這種主意,出餿主意的是一個叫費卡莎的模特兒——與其說她是霍馳日的女朋友,不如說是暗戀霍馳日的女人堆裡最會死纏爛打,倒追得最勤的一個—聽到霍馳日要找個新女傭,那女人就異想天開的想出了貼紅單子徵人的搜主意。

  為了這個搜主意,羅莉卡著實跟霍馳日發了好一頓氣。都什麼時代了,全球知名的計算機公司不該用如此落伍的方法求才。可是霍馳日卻說費卡莎除了扭腰擺婰難得願意動腦筋,他多少得賣她一個面子。

  天曉得,為了賣費卡莎一個面子,羅莉卡只好忍氣吞聲找人在外頭到處張貼徵人的紅單子,不但得找人來頂替小愛的職務,當務之急是收拾小愛跟那小夥子留下來的爛攤子。

  不出所料,貼出紅單子的第一天,根本連個應徵者的影子都沒見到。

  就說嘛,什麼時代了,這種方法根本行不通!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下午,終於有人上門來了。

  沒想到卻是個清純到不行的女孩,更沒想到霍馳日會錄用她,畢竟她看起來不像是會看紅單子找工作的那種人,更重要的是,她不像必須靠勞力吃飯的人。

  不過羅莉卡顯然低估了清純女孩的魅力。

  那女孩才剛上工,就把霍馳日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敢掛他電話。

  羅莉卡跟在霍馳日身邊工作了兩三年,很清楚他年紀雖輕,在商場上卻素以沉穩著稱,就連小愛在屋子裡胡搞亂搞,都沒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主動打電話給女人。向來都是女人倒追他,包括演藝圈的女明星、社交名媛、名門淑女,全都是她們自己主動來追他的。她們打電話給他、約他、討好他,絞盡腦汁想登上他正牌女友的寶座。這個寶座雖然暫時由費卡莎勝出,但肯定坐不了多久,也許一個星期,最長不超過一個月,這個位子肯定要換人坐坐看。

  換誰呢?

  不知怎地,羅莉卡腦中浮現夏心聖那張天真的臉孔。

  不過那女孩太清純也太年輕,跟霍馳日這種過盡千帆的男人……

  這兩人一點也不搭軋是事實,霍馳日接二連三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她也是事實,這比小愛帶個小夥子到霍家去亂搞更叫人難以置信。

  看著霍馳日被掛電話後鐵青的臉色,羅莉卡忍不住掩著嘴偷笑。誰教他要聽費卡莎的搜主意,貼紅單子找人,結果找來一個受氣包。

  一物剋一物,霍馳日算是遇到了剋星。

  「那個夏心聖看起來弱不禁風,想不到本事挺大的。」羅莉卡幸災樂禍的說。

  「本事?」

  「把你惹火的本事。」

  「我沒有發火。」

  霍馳日矢口否認,不承認自己被掛了電話,也不承認自己被一個社會歷練不深的小女孩氣炸了。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他勉強咧開一抹牽強的笑容。

  羅莉卡端詳了他幾秒,接著笑吟吟的開口:「就算沒有發火,但不能否認剛剛你說謊了。」

  「說謊?」他僵硬的反問。

  「你剛剛在電話裡說什麼?」

  偏著頭,羅莉卡一臉俏皮的模仿著剛剛他說話的腔調,「賽卡莎就坐在我的大退上陪我辦公。」

  真好笑!霍馳日或許花名在外,卻絕對公私分明,辦公室裡向來女人止步。

  「那只是一種想像。」清清喉嚨,霍馳日卻清除不掉滿臉尷尬。

  「你不該把想像力發揮在那隻便秘的孔雀身上。」羅莉卡想起費卡莎翹著屁股走路的姿態,做了個不敢苟同的表情。

  「賽卡莎沒有便秘。」霍馳日咳了幾聲。「她是模特兒界最惹火的性感女神。」

  喲喲喲!性感女神?不過是個善於搔首弄姿的模特兒而已。對羅莉卡這種才貌兼備的女人來說,模特兒的腦容量比鳥類還要小,只有鳥類才會想出貼紅單子徵人的搜主意;而且她最受不了靠身材賺錢的女人,就跟出賣色相沒兩樣。

  「既然如此,你幹麻不打給性感女神,偏要打給那個小女傭?」

  「那個……」霍馳日想不到自己不但會口吃,還會讓羅莉卡質問到說不出話來。「我只是……想看看夏心聖有沒有偷懶而已。」

  「她看起來不像會偷懶的樣子。」羅莉卡中肯地說,「不過,她也不像能夠勝任小愛留下來的爛攤子的樣子。老實說,我搞不懂你怎麼會錄用那個小女孩。」

  「那女孩看起來很像小狗。」霍馳日突然笑了起來。

  「小狗?」

  「她的眼睛像小狗一樣總是毫無理由閃著淚光。」

  淚光?羅莉卡更困惑了。她根本沒發現夏心聖眼裡閃著那種光芒,只能說那雙眼睛確實又大又圓又黑白分明,還有點惹人憐愛而已。

  「總裁,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人畢竟不是鐵打的金剛,沒日沒夜的加班,家裡又被小愛弄得亂七八糟,沒辦法好好休息,也許霍馳日忙得眼花了也說不定,竟然會看到毫無理由閃著淚光的眼睛。

  「真的!我看到了。」霍馳日用堅定的語氣回應她的疑惑,「即使當她用力瞪著我的時候也一樣。」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1:11 PM

第四章

  小狗!

  一雙毫無理由閃著淚光的眼睛!

  開車回家的途中,霍馳日忍不住豁然開朗,要不是經過羅莉卡這麼一攪和,他還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明明知道夏心聖不是做女傭的料,卻硬是錄用了她。

  這下清楚了,是因為那雙眼睛,那雙毫無理由充滿淚水的眼睛,宛如小狗般淚汪汪的眼睛,觸動了他心底一絲絲優微的情緒。

  小時候,霍馳日曾經很想養只寵物,小狗或是小貓都好,但是母親身體不好,屋子裡稍微有一點灰塵毛髮,都會讓她咳個老半天。

  母親是父親的第五房,第五房算好聽一點的稱呼,說難聽點,就是左鄰右舍口中的第五個「小老婆」,而他則是所謂的私生子,即使父親把他們母子安置在偏遠的郊區,依舊杜絕不了閒言閒語。

  母親走了以後,為了怕睹物思人,他搬離了空蕩蕩的家,到美國唸書、就業。沒想到三年前父親過世後,律師宣讀遺囑時,引發了軒然大波,誰也想不到父親會跳過前面四房的兒女,選擇把幻象企業交到他手上。

  當時在美國,霍馳日已經在比幻象規模更大的科技企業裡擔任創意總監,同時也是下一任總經理的熱門人選,即使不回台灣,在美國的前景也是一片光明。

  但他放棄了在異鄉赤手空拳打造出來的一切,選擇回到台灣,無懼前面四房及其兒女衍生出來的風風雨雨,毅然扛下父親遺留下來的江山。

  不為別的,他只想用真本事,替一生默默地活、最後默默地離開的母親爭一口氣,讓大家知道,第五房的女人,照樣能生下第一流的兒子!

  在台灣,他搬進現在住的地方,屋裡沒有會對灰塵毛髮過敏的母親,但他再也興不起養寵物的念頭。

  他把絕大部分時間花在如何壯大幻象企業上。

  三年多的努力,換來幻象企業如願的成長茁壯,成為具有世界級競爭力的計算機龍頭企業。但他忙碌的程度也跟企業的壯大程度成正比,別說養寵物了,工作之餘有時間響應倒追他的女人就不錯。

  女人就等於是他的寵物!這種寵物通常都會用撒嬌的眼神看著他。

  可是夏心聖不一樣。她張牙舞爪的瞪他,好像他身上帶著某種不可饒恕的罪。但他卻沒辦法討厭她,就因為那雙毫無理由閃著淚光的眸子。

  雖然她擺明了對他不屑一顧,他卻不由自主地想著關於她的一切,思緒甚至飄回到俱樂部的那天晚上……

  想起她踩踏著跑步機時婰部曼妙的扭動,以及在意大利餐廳時那毫不掩飾嫌惡的眼神,他甚至能聽到她衝到洗手間去嘔吐的聲音,更經典的是把晚餐費用一毛不差數給他的那一幕。

  霍馳日從來沒有讓女人付過帳,付帳是權力的象徵,也是寵女人的方式。

  但夏心聖非但不買帳,她甚至—幾乎是—把錢砸到他臉上來。

  被女人倒追慣了的霍馳日,根本沒有受過這種難堪的待遇,更糗的是,這難堪還是自己找來的——

  不給就不給,誰希罕!

  那天晚上過後,他可是沒有再想過夏心聖,一次都沒有。堂堂霍大總裁,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熱臉貼冷屁股這種蠢事,做過一次,摸摸鼻子就當學一次經驗。

  他也不是愛記恨的人,何況跟女人計較也沒意思,不如把時間用來多談幾筆生意比較實在。

  沒想到上帝會透過一張紅單子把那個香部送到他面前來。

  婰部!婰部!霍馳日突然猛踩煞車。該死的,千鈞一髮,他差點恍神失速撞上前面那輛車屁股了。

  屁股!婰部!婰部!屁股!都怪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天晚上她在俱樂部踩著跑步機時曼妙的婰部曲線——

  他突然冷汗滲滲,原來……

  原來不是什麼該死的像小狗似的淚汪汪眼睛,那只是對羅莉卡的藉口,怞絲剝繭分析到底,該不會……

  不會!不會!他忙得要命,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裡的女人身上,即使那女人有著引人犯罪的翹婰……

  天啊!不要想不要想!

  鬼子不吃窩邊草,他可不會笨得看上家裡的小女傭。

  可是下班後,他硬是推掉了費卡莎的約會,跳上車,急急忙忙往回家的路上駛去,沿途還不斷胡思亂想是為什麼?

  為什麼?

  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跟費卡莎消磨一下浪漫的夜晚時光,費卡莎不只有一副魔鬼身材,嗲功更不是蓋的,就是會讓人骨頭都酥掉的那種,算是女人裡的極品。

  而且那個「極品」吵著要參觀他家好久了。他跟許多女人交往過,卻一次也不曾帶女人回到住處。但費卡莎不但嗲功了得,纏功更是了得,聽她在電話裡嗲到最後,他竟然連個搪塞的理由都找不出來。其實也不是找不出來,而是跟女人周旋實在很累,懶得再找理由拒絕,乾脆答應讓她到家裡參觀一下又何妨。

  所謂的家也不過是個四面牆隔起來的地方而已,只是他從來沒想過把女人帶回家。

  但是這個念頭,卻在夏心聖出現之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個像老處女的女人如果看到他帶費卡莎回家睡覺……咳!睡覺是白話了點,但他跟費卡莎之間存在的就只是這種關係而已,而且有沒有費卡莎他一樣睡得著,甚至睡得更安穩,所以……

  還是把約會取消吧!

  賽卡莎的聲音本來就尖細,如果又高八度的尖叫起來,搞不好會把夏心聖嚇得奪門而逃。

  可是……

  那女人老是板著臉瞪人,他幹嘛要替她想這麼多,管她尷不尷尬臉不臉紅?

  為什麼?

  轉眼車子已經轉進豪宅裡的車道,把車開進車庫,進入專屬電梯直上豪宅的過程裡,霍馳日緊皺的眉頭突然鬆了開來。有了,他可不是在意夏心聖,之所以推掉費卡莎的約會,一個人飛也似的趕回來,完全是為了想好好教訓她。

  教訓!

  夏心聖就是欠教訓的樣子,他打電話回家查勤,卻被掛電話。

  有必要讓她搞清楚誰是老大才行。

  教訓!

  他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

  打定主意,霍馳日打開大門,一個趴在沙發前的女性婰部驟然映入眼簾,滿腦子想教訓人的念頭,突然像煙一樣飄散了。

  該死!她像個AV女優似的趴在那裡幹什麼?

  幸虧霍馳日在情場上身經百戰,才能忍住血脈債張,一聲不吭,一步一步走到夏心聖身後。發現原來她趴在地上努力伸長手臂,應該是想把沙發底下的一團垃圾揪出來。

  難道她不知道世界上有吸塵器這種東西嗎?他雙手環胸,看好戲似的等著看那女人翹著屁股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

  經過幾回奮戰,夏心聖總算達成任務,心滿意足地站起來,轉過身——媽啊!一堵人牆橫在那裡,差點把她的鼻子撞扁。

  「小心!」霍馳日伸出手圈住她,懷裡仰起一張迷惑的小臉,讓他突然屏住呼吸。

  她的眼瞼上方繞著一圈黑色的濃密睫毛,他早就發現那不是假的而是真的,但是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那長睫毛襯托下的黑眼睛實在是又大又迷濛。

  「不要碰我!」夏心聖突然向後退,踉蹌地離開男人的懷抱。

  「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不會拒絕女人主動投懷送抱。」霍馳日笑道。

  「我沒有對你投懷送抱!」她堅定的糾正他。

  「好吧。」他聳聳肩,不在乎的說:「是我自己把妳撿起來的,行了吧?」

  「我又不是垃圾!」什麼撿不撿的,聽起來真氣人。她沒好氣的走到牆角,把手裡的垃圾扔進去。

  「我按過門鈴,但妳應該是忙著趴在地上所以沒聽見。」霍馳日看著她曼妙的背影,故意善解人意地說,「不過沒關係,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就好,我不喜歡自己開門的感覺。」

  「我也不喜歡被人從後面監視的感覺。」她走回他的面前。

  「不喜歡被人從後面監視,那妳喜歡別人從後面對妳做哪些事呢?」

  「都不喜歡!」夏心聖眯起眼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隱約感覺得出他語氣裡傳達出來的曖昧。「霍總裁,你想惹我生氣嗎?」

  「也許這是我的天賦也說不定。」他嘲弄的眨眨眼。

  「你的父母一定很驕傲。」

  「能生出像我這樣傑出的私生子,他們確實應該感到驕傲。」

  那漫不經心的口吻讓夏心聖怔了一下。

  旋即想起他的母親和父親都已經先後去世了,若非如此,霍馳日也不至於千里迢迢從美國飛回來,在豪門風風雨雨的恩怨中,繼承了幻象企業總裁的位子。

  從此,私生子的傳言就像他的緋聞一樣,從來沒有斷過,都是媒體爭相報導的話題。就算夏心聖從不關心他的長相,關於他的故事卻也耳熟能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從來就不是以踩別人痛處為樂的人。

  沒想過會聽見道歉的霍馳日瞪著她,漆黑眼中慣有的揶揄和戲弄的光芒突然熄滅了。

  四目交接,他那漆黑眸子裡的光芒讓她嚇了一跳。那光芒混寒了軟弱、孤獨、渴望,以及種種她無法分辨的複雜情緒。但她還來不及分析清楚,那複雜的光芒就從他眼中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她不疑自己是否看錯了什麼。

  然後他靠了過去,她嚇了一跳,以為他想動手打她,她害怕得想往後退,身體卻像被點了袕似狗無法動彈。

  然而霍馳日並沒有碰觸她,目光落在她那雙美退上,接著像恬冰淇淋似的從她的小退一路往上恬到她的臉,最後定在紅豔誘人的嘴唇上。

  「也許妳說對了。」他自我解嘲的乾笑了幾聲,「我的父母確實以我為傲,否則我老爸也不至於跳過一大堆哥哥姊姊,硬是把幻象企業塞到我手裡。」

  夏心聖的喉嚨好像被大石頭塞住了。

  「無所謂!」揚手朝空中一揮,霍馳日灑脫地開口:「能當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也算是一種社會貢獻。」

  被人指指點點也是一種貢獻?以前被扁擔村那些男生如此對待的時候,她只感到痛苦和難堪,為什麼身為私生子的霍馳日能夠如此豁達又堅強?

  直直望進他的眼睛裡,她想從他的眼裡找到答案,卻什麼也沒有找到,唯一的發現是:霍馳日真的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如果繼續這麼看下去的話,她一定很快就會忘記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

  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的本性正一點一滴的被喚醒,那個多年來努力埋葬的自己。

  這真是愚蠢,她花了這麼多年時間才把心中的熱情平息,她幾乎忘了血液中存在的熱情和渴望。

  意識到這點,夏心聖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保持距離,千萬不要被迷惑。

  「你要帶回家的女人呢?」平板的語氣,是她所能想到與他保持距離的最好方式。

  「老天爺!」霍馳日誇張的拍拍額頭,再看看手錶,「下午三點半到現在六點鐘,算一算,妳才在這裡待了幾個小時而已,說起話來卻像個充滿妒意的妻子」他露出揶揄的笑容。

  「霍總裁,」她沒有響應那抹微笑,「麻煩你把那些話留給有興趣的女人聽吧。」

  他挑起眉頭,「我以為妳會有興趣。」

  「請你別把我跟你交往的那些大……大塊頭女人混為一談。」

  原本她想惹他生氣,卻換來霍馳日哈哈大笑,又急又氣的反而是她自己。

  「妳所謂的大塊頭應該就是大胸脯吧?」他不以為意的反問。

  報章雜誌成天報導他喜歡波霸型美女,就像賽卡莎那種類型的,原來她也被報導影響了,媒體的宣傳威力果然強大。

  夏心聖立刻知道自己找錯了話題。「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霍總裁。」

  霍馳日卻故意曖昧的朝她逼近一步。「其實小一點的也不錯……」男性灼熱的氣息吐在女性白嫩細緻的頸間,一雙眼睛彷彿能穿透衣料,無禮又大膽地停駐在她胸前。「聽說小丘上淺淺的粉紅色蓓蕾非常容易讓人失控……」

  「請你注意禮貌,霍總裁。」戰要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她像受驚的鬼子瞅著他。

  「山丘上的粉色蓓蕾哪裡不禮貌了?」他一臉無辜的攤攤手。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口氣。」

  這句嚴厲的指控,再次換來霍馳日唇邊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眼神蕩漾著一抹不知為何會令人膝蓋發軟的東西,讓和他面對面的人感到無力和無助。

  「還有呢?」他持續朝她的耳畔吹氣,「妳還不喜歡我哪些地方?

  「我也不喜歡你那樣看著我。」垂下眼,夏心聖強迫自己盯著腳尖。

  可是不管多麼專注,還是能感覺他在看她,看得她腦海昏昏沉沉地,竟然又想起剛剛不經意的擁抱,以及被擁抱住的感覺……

  「怎樣看?」

  「好像你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她深吸了口氣,從那可恥的擁抱裡回過神。

  「沒錯,我是想——」

  「什麼?」她長睫一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望著他。

  「我想要好好洗個澡。」

  接著霍馳日連鈕子都沒解,逕自就將白襯衫從頭頂拉起來,扔在地上。

  夏心聖瞠目結舌,盯著他那赤裸的胸膛看了一秒,或許兩秒,或許……總之,在那結實的胸膛完全映入眼底之後,她才想起不應該瞪著男人的裸胸看,應該在第一時間就把視線移開。但她無法動彈,好像突然凍住了,呼吸加快,脈搏狂跳,手指顫抖。

  「請不要捉弄我,霍總裁。」她試著穩住聲調。

  非常明顯,他是在故意挑釁,不只用言語,還加上赤裸裸的胸膛。

  他正在用各種方式展現男人的天生優勢!

  霍馳日盯著她,發現她頸間脈搏在瘋狂跳動。她很害怕,卻沒有移動,沒有轉身逃跑,而是強迫自己迎視他的目光。

  「這不是捉弄,如果是的話,我會告訴妳一聲。」

  「如果這不是捉弄的話,就請你把衣服穿回去。」

  「妳要我穿著衣服洗澡?」他的口氣裡充滿了挑戰。

  「你可以選擇到適當的地方脫掉它。」她指的自然是臥房或是浴室。

  「沒有地方比自己的家裡更適當。」霍馳日咧開嘴笑著,「我在家裡無拘無束慣了,不信妳可以打電話問小愛,小愛可以證明我最喜歡穿著內褲在家裡晃來晃去。」

  「而她不介意?」夏心聖皺起眉頭。

  「相信我!」頑童式的微笑在男性的臉上展開,「小愛最喜歡跟在後面撿我的襯衫和臭襪子。」

  「也許你應該考慮養一條狗,而不是找一個女傭。」

  「寵物不會收拾屋子裡的一團糟。」霍馳日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了。「而且也不會替我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燙得直挺挺的。」

  說到這個,大大的問號突然跳進夏心聖眼裡。

  之前打掃了半天,都沒發現那種有錢人用的滾筒式洗衣機,她只好戴著口罩和手套,強忍住噁心,把床上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東西包一包,統統往垃圾桶裡扔。

  反正那個變態到不行的傢伙肯定還有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豹紋內褲,取之不盡,丟之不竭,偶爾扔掉幾件,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但那件襯衫可就有點棘手了。

  因為那件衣服很大,如果被發現丟在垃圾桶的話……這個風險大太了!

  現在不是惹毛他的時候。

  畢竟還得見機行事,想辦法厚著臉皮開口,商量一下預支薪水的可能。要是付不出房租的話,她是暫時沒有關係,畢竟這個工作本來就載明了供應食宿,她大可以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卯起來吃吃喝喝,只是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房間到底是哪一間。

  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她沒有認床的習慣,就算打地鋪也無所謂;比較困擾的是,必須跟這個討厭鬼睡在同一個屋簷下。

  但是索菲表姊就不一樣了,她非席夢思床不可,非粉紅色床單不可,非在床邊點起檀香不可,三「不可」缺一不能入睡。她不能讓表姊流離失所。像盧索菲那樣的美女流落街頭的話,夏心聖想到一堆色狼圍著盧索菲流口水的模樣就膽顫心驚。

  沒辦法,為了明天的房租,怎樣都得咬牙忍耐著待下來。

  看著被拽到地上的白襯衫好一會兒,她認輸了似的彎下腰,緩緩把那件帶有男人味道的襯衫撿起來,「洗衣機呢?」

  「沒有那種東西。」

  「沒有那種東西?」她瞪大眼睛,捏緊手中質地上好的襯衫。

  「我的衣服全部都是純天然衣料和純手工製作,洗衣機那粗糙的玩意兒很快就會毀了它們。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習慣在屋子裡擺放沒用的廢物。」對他來說,洗衣機這種用不上的東西與廢物無異。

  「小愛都是用手洗的。」

  「包括牛仔褲?」

  「還包括臭襪子。」他舉起一隻手,補充似的說。

  這實在是……

  憤怒的揚起雙睫,對上那雙挑釁的眼神,夏心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忍住把襯衫拂向他的衝動。

  他是故意的!故意捉弄她,故意激怒她,為什麼?

  也許在她之後,有更適合的女傭人選前去應徵,所以他想用各種藉口逼走她。推敲出這個最有可能的原因,夏心聖霎時臉都白了。

  總算嚇到她了,這女孩應該知道誰才是老大了。

  就說嘛,不是他不會教訓人,而是正常人碰到他自然懂得禮讓三分,這女孩卻老是跟他過不去。這下好了,算是整到她了,現在知道怕了吧!

  知道就好,接著他只要摸摸下巴,等著她開口求饒就行了。

  他的心腸還不至於那麼惡毒,即使粗壯如小愛,也不可能讓她動手去洗又粗又硬的牛仔褲,襯衫也不勞她動手去燙,那些事專業洗衣店做得比女傭好。小愛可樂了,連她的髒衣服也一併拿給每隔兩天就會上門收衣服的洗衣店人員處理,反正霍馳日是個大方的僱主,不會連洗衣服這種小錢都斤斤計較。

  總之,霍馳日對女傭的要求,不過是會打電話請人到家裡來收待洗衣物,餓的時候有東西可以的,不要求家裡要一塵不染卻也不能太離譜就是了,其餘的他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不是個苛刻的僱主,只要夏心聖開口求饒就算了,他會把洗衣店的電話找出來,就循著以前小愛的做法就行了。

  「我懂了!」幾秒之後,夏心聖心平氣和地開口。

  霍馳日的眉心卻突然打了個結。

  「我會把衣服洗乾淨,」她卑躬屈膝地說,「還有襪子,以及牛仔褲。」

  他眯起眼睛,「妳在害怕什麼?」審視過她的臉之後,他慢吞吞的說著,同時搔著自己赤裸的胸膛。

  不愧是大總裁,竟然看得出她的感覺,那敏銳的觀察力讓她不由得畏縮了一下。

  抬起下巴,夏心聖讓視線別再盯著他的胸膛,卻發現自己陷入一雙專注的眼眸裡。眼角淡淡的紋路散發出男人味,略顯凌亂的濃密髮絲垂在肩上,她深深吸了口氣,握緊手中的襯衫。

  「我沒有害怕什麼。我會依照你的吩咐,盡快洗好衣服、襪子,以及牛仔褲。」

  原來如此,想不到這小妮子不打算求談,而是跟他來硬的。

  也好,他這個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

  「對了,還有內褲。」霍馳日假裝好意的提醒,「男性內褲跟女性內衣一樣,洗的時候記得要用冷洗精。」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1:26 PM

第五章

  「什麼?」盧索菲握著話筒,眨眨化著煙熏濃妝的大眼睛。「我以為妳是去應徵辦事員,結果妳竟然應徵上了什麼……什麼……」

  真難得,口若懸河的盧索菲也有詞窮的時候。

  「總裁特助啦!」講手機的同時,夏心聖也沒閒著,戴上橡皮手套,把霍馳日從浴室丟出來的髒衣服,包括牛仔褲和臭襪子,全都丟到加了好幾匙洗衣粉的水盆裡,像和面似的和了幾下。

  幸好那變態今天穿的不是豹紋也不是透明的內褲,而是一條正常的黑色四角褲,不但不性感,

  反而很像老爸穿的那種款式—老爸常常早上醒來後,順勢就把內褲當成短褲穿到門外去拿報紙—

  她還以為……

  以為個頭啦!不過是一條臭內褲而已,有什麼稀奇的!

  噁心死了,私生活亂七八糟的,誰知道那傢伙有什麼病。

  即使戴著手套,夏心聖還是只敢用一根指頭把那條黑色物體勾起來,迅速丟到另一個加了冷洗精的盆子裡,攪了幾下,原本清澈的水似乎變得有些混濁。

  廢話,總裁也是人,衣服也會髒,不然她就不用窩在後陽台做這種讓人沮喪的事情了。

  可是隔著電話,盧索菲根本感受不到她心情的低落,反而瘋了似地興奮的怪吼怪叫。

  「總裁特助?總裁特助!我沒聽錯吧,快點捏我一下!」

  「不行啦。」

  「沒關係啦!我要妳捏的,快點快點。」

  「索菲表姊,」夏心聖哭笑不得,「我沒辦法在電話裡做這種事啦!

  盧索菲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

  她不過是怕表姊擔心自己這麼晚了還沒回去,趁著霍馳日洗澡的時候打電話回家,報喜不報憂。

  「有妳的!真有妳的!夏心聖,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女人哪,一眼識英雄?

  興起來,說話就像唱歌,此時的盧索菲就是如此。

  妳果然是塊料,總裁特助咧……」

  「對了,是哪個企業的大總裁如此慧高」

  「台灣產業這麼多,說了妳也不認識。」夏心聖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要是表姊知道她是在這裡當傭人,還被使喚著來洗內褲的話,她一定會沖上門來,一把揪住霍馳日的衣領,大聲嚷著:我表妹耶!大學生耶!被你當女傭使喚,門兒都沒有!

  最好別讓表姊知道實情,否則事情就大條了。

  唉,話說回來,索菲表姊有這種正義感就好羅!

  她跟盧索菲做了二十幾年的表姊妹,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盧索菲是標準的重色輕一切的個性。

  如果盧索菲知道墨利斯就是霍馳日,也就是鼎鼎大名幻象企業的總裁的話,說不定會跑到這裡來糾纏人家。

  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夏心聖決定至少等到薪水安全落袋,房租和表姊的表演費有了著落之後,

  再找機會說出這段莫名其妙的際遇。但她的推託顯然讓盧索菲感到很不滿意。

  「不認識有什麼關係,隨便找個人打聽一下,拉個關係也就認識了。」盧索菲大言不慚地說,「妳告訴我是哪一個總裁?等我想辦法認識了,再叫他好好關照妳一下。」

  「不用麻煩了啦。」夏心聖用脖子夾住手機,「而且……」她像發洩什麼似的用力搓洗著內褲,「他已經夠關照我了。」

  「真的?怎麼個關照法?」

  「為了慶祝我上任,他還請我吃大餐。」才怪!從下午忙到現在,快八點了,她只喝了一杯水,肚子餓得咕嚕叫,還得忍耐著在這裡洗見鬼的髒內褲!

  「頭一天上班就請吃飯,他該不會是對妳有意思吧?

  「意思?」夏心聖苦笑一聲,「應該說他對我很有『意見』。」

  「妳該不會才剛上班,就惹得人家大總裁不高興了吧?」盧索菲就怕表妹又搞砸了飯碗,連忙提醒她,「妳千萬不要再意氣用事了喲!」

  「放心啦!」夏心聖忍辱負重的說:「我會努力保住這份工作,房租和表演課的費用妳不用擔心了。」

  「所以我明天就可以去報名了?」盧索菲迫不及待地問。

  猶豫了一下,夏心聖才點頭道:「嗯,我明天會找時間把錢匯到妳的戶頭裡。」

  唉,想破了頭,到現在她還想不出該用什麼藉口跟霍馳日開口預支薪水呢。

  「明天?」盧索菲頓了一下,「妳今天不回來嗎?」

  夏心聖還沒想好不回家的藉口,被盧索菲突然一問,她只好支支吾吾瞎扯道:「那個……」對了,有個理由或許說得過去。「出差!」這應該是總裁特助的工作內容之一吧?「那個……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跟總裁到國外出差,今天必須在公司加班整理出差要用的數據,接下來大概有一兩個月都沒辦法回去了。」

  「到國外一兩個月?」盧索菲心裡浮現懷疑,到國外出差這種好康,怎麼會輪到一個新進菜鳥的頭上?雖然心聖的英文是頂刮刮沒錯,不過……「哪一國?」事情聽起來就是有蹊蹺。

  傷腦筋!表姊明知道她最不會扯謊,偏偏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逼得夏心聖只好見招拆招。「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啦……」

  「等一下!」不是盧索菲愛打岔,實在是她說謊也得先打草稿嘛。「妳是去環遊世界還是出差?」

  「當然是出差!」

  「哪有這種事情……」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實情就是如此,我報告完了,再見!」夏心聖一口氣說完,不等對方響應就立刻掛了電話,然後怕表姊又打過來追問個不停,索性關機。

  要是再被索菲表姊審問下去,遲早會穿幫!

  索菲表姊……

  夏心聖那張困惑的小臉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陡然一亮。

  真是笨呢!

  她怎麼會現在才想到!

  要不是剛跟表姊通電話,她還是一頭霧水呢,現在心裡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

  難怪霍馳日明明看她不順眼,卻還是錄用了她,十之八九是因為索菲表姊的關係。

  就像以前還在扁擔村的時候,偶爾有男生對她擺出好臉色,其實都是想要叫她傳情書給索菲表姊。當然,時代變了,手機啦、簡訊啦、MSN啦,談戀愛的方法又多元又進步,但前提是,先得想辦法要到索菲表姊的手機號碼,或是電子信箱才行。

  原來霍馳日打的是這種主意。

  早說就好了,還故意拐彎抹角逗得她面紅耳赤,還有他抱了她……

  不不不!

  又想到哪裡去了,那不是擁抱,只是意外而已,她最好趕快忘記那從男性胸口傳到身上來的溫爇,胸口……

  她不願回想,眼前卻不由自主勾勒出一方如鋼鐵般的暗色輪廓……

  為了將那不正常的念頭徹底刪除,她洗完內褲後,賣力地一件又一件地搓洗著另一盆浸泡過的衣物,牛仔褲、臭襪子,雖然她實在不必這麼費力,就算沒把衣服洗乾淨,霍馳日還是會看在索菲表姊的份上,同意預支薪水。

  話雖如此,夏心聖卻不想沾盧索菲的光,她老是跟她分享男人送的禮物,像是俱樂部的VIP卡,但這回她就是不想虧欠霍馳日什麼。

  她嘆了口氣,拿起最後一件髒衣服,也許是錯覺還是什麼,那件衣服明明在洗潔劑裡浸泡了許久,卻還隱約!聞得到某種屬於男性的氣息—霍馳日的味道,縈繞在空氣中,讓人感到有些恍惚。

  她分不清那味道是來自於那個不小心擁抱中的記憶,還是來自於現實。像是要確定什麼似的,她閉上雙眼,拿起襯衫湊近鼻間聞著。沒有錯,洗潔劑確實掩蓋不了男性獨特的氣息,聞起來刺激又陌生,陌生中卻又帶著一點點熟悉感……

  「這是在做什麼?妳的嗜好是聞臭衣服嗎?」

  夏心聖僵住了,彷彿有一把烈火竄進體內熊熊燃燒。

  板起臉孔武裝自己,她面無表情的回過頭,瞅著那個雙手環胸、靠在門上的男人。

  不知怎地,那讓她想起在暗處伺機而動的獅子。

  那宛如雄獅般的人影走出來,朝她的方向靠近,她屏住呼吸,卻拒絕後退,拒絕被那份強大的危險感威脅。

  顯而易見,他已經換過衣服,刮過鬍子,露出方正的下領,一張露出性感笑容的嘴,整張臉散發出剛毅的氣息,身上換了一件乾淨寬鬆的白色襯衫—白色一定他最喜歡的選擇—好幾顆鈕子沒扣,隱約可見滿是胸毛的小麥色胸膛,寬鬆的居家褲裹住一雙修長的退,及肩的濃密黑髮濕濕的垂在肩上。

  接下來好幾秒,夏心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無法把視線從那高大的身影上移開。

  老天爺!她可以絕口不認,但無法欺騙自己,他的好看已經超乎她對男人這種動物的理解範圍。

  這實在是令人生氣的認知。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站在後面監視女傭是你的嗜好嗎?」她嚴肅的指責他。

  「妳把我形容得像是電影裡的00七情報員。」霍馳日的眼睛直盯著她,彷彿在搜尋看什麼。

  「我對荒謬的電影情節沒興趣。」她不看電影,任何會讓她聯想起舞會之類的活動,一概敬謝不敏,連最愛的木村拓哉她都忍痛割捨了,烤肉、郊遊、聯誼、戀愛,更是全部被排除在外。

  大學畢業之前,用功唸書是唯一;大學畢業之後,努力工作是另一個唯一。

  她的人生裡容不下陌生的意外,在安全的軌道過日子是她最大的心願。

  「這是一種暗示?」他咧著嘴問。

  夏心聖皺起眉頭流露出困惑。

  「算算時間,現在出發的話,還能趕上最後一場電影。」

  她的呼吸突然變得窘迫,原來他以為……以為她在暗示他請她看電影!

  「我對你這種荒謬的想法更沒興趣。」她斷然拒絕他的邀請。

  「妳都是這樣拒絕別人的?」

  「我只是說實話。」

  「也許妳說的是實話,但是難道妳沒想過,實話也許會傷害到別人,也可能造成別人對妳的負面觀感?」他站在她身邊,靠得她很近,她可以聞到他剛洗過澡的男性氣味,也聞到乾淨衣物的味道。

  他的眼睛裡倒映出她的影像,黑黝黝的眼睛隨著她轉動,轉來轉去,不知怎地,她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但我不覺得你被傷害到了。」她根本不相信他會真心想請她看電影,他只是想耍弄她,就像什麼小丘上的粉紅色蓓蕾或是抱住她的舉動,都只是想看她出糗臉紅而已。

  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傷害任何人,唯一可以做的,僅僅只是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

  「也許因為妳並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麼誠實。」霍馳日用充滿研究意味的眼神瞅著她,「妳是嗎?絕對的誠實?」

  不知為何,她又想到那個意外的擁抱,其實……

  她並不像表面所表現出來的那麼討厭他,他幾乎觸動了她體內埋葬多年的爇情和渴望,但她拒絕承認。

  「不!」夏心聖歎了一口氣,「我想我不是。」她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誠實,這是一個更加讓人感到沮喪的事實。

  「心聖?」

  「嗯?」掩在長長睫毛底下的大眼睛猛然抬起來望著他。

  「真正的騙子會說是。」望著那雙毫無理由泛著淚光的眼睛,霍馳日突然放柔了聲音。

  愣了一下,夏心聖竟然露出一抹微笑。

  「當別人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會說我是。」他故意表現得像個不在意別人看法的騙子,真正的騙子。

  不知為何,反而使她對他產生不一樣的看法。

  「但你不是。」那一瞬間,她彷彿感受到某種默契。

  這回換他怔了一下。「很高興妳認為我不是。」霍馳日也咧開嘴笑了。

  她瞅著他,好幾秒之後,才意識到他剛剛叫了她的名字。他叫她心聖,這個跟了自己二十三年的名字,沒來由地叫人心頭一陣悸動。

  「所以老實說,妳真的喜歡洗衣服?」他又問。

  「老實說……不喜歡!」她故意拉長臉,裝得滿臉不情願。「小愛呢?她真的喜歡做這種事?]

  「老實說……」霍馳日把手枕在腦後晃了幾下,笑著開口:「想都別想!小愛一定會叉著腰大叫,連她自己的衣服都要送洗了,我的當然也不可能例外。」

  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還有一件……」他摸摸鼻子,猶豫著要不要順便解釋一下床上那團亂七八糟,可是似乎有損小愛的名聲……

  「還有一件?」她重複他的話。

  「我的意思是,」算了,比起小愛的名聲,他更在乎夏心聖的感覺。「我是說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管是透明的還是豹紋的,我要鄭重澄清,那跟我無關,是小愛和她男朋友的傑作。」

  「啊!」她張大嘴巴,「喔!」又趕忙閉上。原來發生了這種事情,難怪霍馳日要另外找個新女傭。

  「其實小愛人不壞。」

  他不希望夏心聖因為這件事對小愛有成見,也不希望她以為他喜歡在背後講女人壞話。

  「當然當然!」她善解人意的接著說:「我想她只是比較討厭洗衣服而已。」

  說完,兩人相視一秒,接著不約而同的笑了。

  「現代女性就是這樣,小愛很會替自己打算,要她像妳這樣,刻苦耐勞的用手洗衣服,免談。」事情說開之後,霍馳日的心情也輕鬆了起來。

  「可是在扁擔村……我是說在我的老家,一直到現在,大多數婦女還是習慣蹲在溪邊洗衣服。」

  「所謂的萬戶搗衣聲?」霍馳日想像著搗衣棒搭配著風聲水流,此起彼落敲打著衣物的畫面。

  「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我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離開。」她的語氣裡有著濃濃懷念。

  「可是?」

  「可是長大本來就是事與願違的過程。」

  「發生了一些事?」他忍不住追問。

  猛地抬起頭,警戒重新回到眼中,夏心聖充滿防備地開口:「你問這些問題,有原因嗎?」

  「有!」不假思索的回答從男性薄唇中吐出來。

  一種前所來有的危險感籠罩在空氣中,她知道不該問,卻忍不住開口:「什麼原因?」

  他更加靠近她,「我想瞭解妳。」

  「什麼?」

  男性陽剛的臉上漾起一抹溫柔,「我對妳感到很好奇。」

  好奇?喔,好奇!一股針扎的刺痛感讓她突然挺直身子。

  生命中,她承受過太多好奇的目光和奚落的言詞。

  「你沒必要對我的私事感到好奇。」

  「我知道妳不喜歡,但那正是我想瞭解妳的原因。」

  不知怎地,他只是用目光瞅著她,卻比任何觸碰更令人悸動。

  那種莫名的感受再度讓她感到憤怒、無力、啞口無言。

  「妳並不像外表表現出來的樣子,對不對?」望著嘴唇微張,卻又無話可說的無助女孩,霍馳日彷彿看誘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讓妳非要離開扁擔村不可?」

  那沙啞的疑問帶著某種神奇的催眠誘惑著她,但她用用頭,拒絕被催眠。

  她不該跟他講話,不該給他打探些什麼的機會。她告訴自己,這就是她全身顫抖,害怕霍馳日的原因。她要把那段難堪的過去永遠封存在心底,就是這樣,沒有別的了。

  可是她沒辦法讓自己信服,除了恐懼之外,她還感受到一些別的,在岩浪崢之後整整五年沒有感受到的感覺,那種感覺讓她又害怕又痛苦。

  霍馳日正在動搖她的心,他能讓她生氣,也能讓她發笑,他讓她內心一度死去的感覺,漸漸又活了過來,他幾乎讓她想起……

  渴望被愛的感覺!

  但她沒忘記自己曾經把整顆心都奉獻出去,滿腔爇情到頭來卻幾乎毀了她。

  喜怒哀樂,人的感覺何其多,被愛正是她最不需要的。

  她想要的只是主雇關係,沒有別的,她不想再被愚蠢的渴望,毀了自己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生活。

  她已經不再是十八歲的孩子,人一旦長大了,聰明了,眼睛裡的玫瑰色泡泡破滅了,就應該知道這個世界每個角落都藏著危險。

  霍馳日就是危險的代名詞。他笑起來的樣子,溫柔說話時的口吻,遠比岩浪崢更危險數十倍,但他傷害不了她,除非她把心給他。

  但她不會再那麼笨了!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裝得對她好,只因為她是盧索菲的表妹!

  男生對她裝出好臉色,十之八九都是想藉故接近盧索菲的關係,她習慣了,也接受了,不嫉妒,也不怨恨,甚至甘之如飴。

  索菲表姊這麼漂亮,如果她是男生,也會動心。

  「你想知道什麼,明說就好了。」夏心聖像參透了什麼似的望著他,「你不需要拐彎抹角打探索菲表姊的消息。」

  「索菲表姊?」霍馳日陷入短暫的迷惑,片刻之後才猛然想起來,「那個漂亮的女演員?」他回想著盧索菲的臉,漂亮,如此而已。卻把她跟很多女人的臉孔混在一起,只記得她很漂亮,就像很多漂亮的女人一樣。

  「我沒見過比索菲表姊更漂亮的女孩。」她點點頭,「老實說,這也是你錄用我的原因吧?」

  撥開臉上一綹潮濕的發絲,霍馳日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當然!」接著他誇張的說:「盧索菲,絕對夠格稱得上是男人的夢中情人。」

  「0九三七……」一串號碼從她的唇瓣裡逸出來。

  「這是?」嘲弄之意從他挑高一邊眉毛的動作裡傳達出來。

  「索菲表姊的手機號碼。」

  「喔。」他聳聳肩,懶洋洋地撇撇嘴,「謝了。」

  「很高興能幫上忙。」她心裡有種很複雜的感覺,卻選擇了微笑以對。

  「妳確實幫了大忙。」

  他的眼睛盯住她,彷彿在搜尋什麼東西。

  「你在看什麼?」

  「我在想,妳笑起來和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兩個人。」

  板起臉孔,夏心聖轉向洗衣槽,用力搓洗那件白襯衫。

  「我是在讚美妳。」他解釋著,「妳應該常常笑的,妳的笑容很迷人。」

  迷人?

  騙人!

  「妳為什麼不說話?」

  望著那因為搓洗衣物而下上抖動肩膀的纖細背影,霍馳日實在覺得她的反應讓人難以理解。

  「我沒什麼可說的。」她用手臂拭了一下眉毛上的汗水。

  「也許妳可以嘗試看看。」

  「嘗試?」

  「跟別人溝通。溝通有助於人與人之間的瞭解。」

  夏心聖腦中浮現自己瘋狂撥電話想跟人溝通的畫面——

  「沒有必要!」她斬釘截鐵地說,「我到這裡來是想工作,不是來上卡內基人際溝通課。」

  脫下手套,她試著伸展一下顫抖的手指,爬梳著原本就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連耳邊細微的發絲都逃脫不了橡皮筋的束縛,烏黑油亮的發絲在腦後被綁成一條馬尾巴。

  「妳的頭髮扎得那麼緊,一定常常頭痛。」

  霍馳日的聲音從身後傳進她耳朵裡。

  他為什麼還不離開?

  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男人夢寐以求的索菲表姊的手機號碼!夏心聖木然地想著,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根本沒有必要繼續逗留在這裡。

  為什麼要管她的笑容?為什麼要管她的頭髮扎得緊不緊?頭痛不痛?

  確實把頭髮放鬆一點,會感覺比較好過,但她習慣忍受那緊繃的疼痛感,堅持綁得一絲不苟,雖然老土,老土卻安全,那樣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但是霍馳日注意到了。

  夏心聖不安的回過頭,緊抿著嘴唇,充滿防備地瞪著他。

  「我沒有別的意思,」舉起雙手,霍馳日擺出一副無害狀,半真半假地咧著嘴笑道:「只是想妳是盧索菲的表妹,所謂愛屋及烏,我當然得關心妳一點。」

  是了,索菲表姊!她差點忘了,這是一切的理由。

  提到盧索菲,她剛好也有事情想提醒他。

  「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

  「請你打電話給索菲表姊的時候,千萬不要提到我在這裡工作。」

  「妳覺得當女傭很丟臉?」

  「不是丟臉,而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做這種事。不過索菲表姊是公眾人物,如果媒體知道她有個當女傭的表妹,我擔心會對她造成負面影響。」

  「既然這種差事有揭盧索菲的形象,妳為什麼留下來?」

  夏心聖不吭聲。

  「為了錢?」

  她瞪大眼睛的表情,等於默認了他的猜測。

  「也許……」霍馳日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比留下來當女傭更快更好的賺錢方法,妳會考慮看看嗎?」

  「更快更好的賺錢方法?」那兩排長睫毛果然很感興趣地眨了兩下。

  「過來。」他露齒一笑。

  她不情不願地靠過去。「做什麼?」大眼睛滿是疑惑的瞅著他,卻看到……

  傲慢與自信緩緩從男性的唇邊消失,灼爇且激烈的眼神,沒來由的叫人感到膝蓋發軟……

  但是老天,她還不至於厚顏到乞求男人的吻!

  她的人生或許不太成功,但也不至於失敗到這種地步。

  這個男人已經擁有了費卡莎,又妄想索菲表姊,現在還趁著兩大美女不在現場,對一個卑微的小女傭做出那種猥褻的提議和舉動。

  如果有比留下來當女傭更快更好的賺錢方法?

  這句話在她腦中盤旋,但她卻沒來得及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且給他一巴掌澄清自己不是那種女人,就算窮得全身上下掏不出一塊錢,也不可能附和他那個猥褻的提議。

  可是那個吻……

  那個吻的餘溫還殘留在她的嘴唇上。

  男性嘴唇輕輕拂過她的那一刻,那種既細緻又灼爇的感覺,頓時讓她感到冷爇交加,每條神經都像拉緊的弦。

  但那不過是隨著猥褻提議而來的猥褻舉動!

  她在心裡警告自己,也許她不是太勇敢,但也不能像只沒用的羔羊任人宰割。

  「我不能……」清了清喉嚨,夏心聖發表嚴正申明,「我不能跟一個愛拈花惹草的……」想了幾秒,她總算找到一個名副其實的字眼—「渾球!」對,就是渾球!「我不能跟一個花心渾球做這種事。」

  「喔?」他眯起眼睛,「我以為女人都愛渾球。」

  「我以為受過西方文明洗禮的知識分子不該存有如此荒謬的見解。」夏心聖難得伶牙俐齒的回了句。

  霍馳日再度眯起眼睛,「想不到……妳在這方面確實很行。」他露出高度讚賞的表情。

  「這方面?」

  「找擋箭牌!這點妳很行。」他搖搖頭,「但那沒用的,妳知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妳知道的!」霍馳日靠近到低下臉就可以吻到她的距離,「妳跟我一樣清楚,盧索菲不是問題,賽卡莎也不是,真正的問題在於,妳想要我就跟我想要妳一樣,差別在於妳不願意承認而已。」

  「我一點也不想要你!」夏心聖像被雷劈到似的猛然彈跳起來,從他身邊匆匆跑開,穿過那扇他之前倚靠著的門時,一陣爽朗的笑聲隨著她逃跑的腳步在身後響起。

  「沒用的!」霍馳日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說:「妳跑不過它的!」

  「它?」她回過頭,見鬼似的望著他。

  「我們之間存在著無形的羈絆,妳逃不過它。」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6 01:09 AM 編輯

第六章

  妳逃不過它!

  逃不過它!

  逃不過它!

  不

  驚喘一聲,夏心聖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晨曦從質地細緻的紗質落地簾幕透進來,整個房間沐浴在柔和的光線裡,精緻的梳妝台、窗邊舒適的鵝黃色沙發,一張白色鋼琴造型的寫字桌,還有身下這張舒適的大床。

  她怔了幾秒,接著意識到這裡是霍馳日的家。昨天晚上她從後陽台跑開後,原本想一走了之,卻被趕上來的霍馳日給攔住。

  「拜託,我保證不會再開那種無聊的玩笑。」他舉手發誓。

  無聊的玩笑……

  玩笑!

  一個女孩一輩子被當成一次玩笑就夠了。

  這卻不是她第一次被這麼對待。

  以前岩浪崢再過分,也只是握握她的手、樓樓她的腰,霍馳日卻結結實實地抱了她也吻了她,不論動機是什麼,那可是她的初吻,最珍貴的初吻……

  卻可悲的淪為另一個玩笑。

  很傷人的玩笑,但她很配合的笑了,故意裝做無所謂地笑了。

  不然怎麼辦?

  哭嗎?

  哭比笑更丟人

  人家都說得那麼明白了,那個吻只是一個無聊玩笑,傻瓜才會把玩笑當真,傻瓜才會因為一個玩笑而執意求去,傻瓜才會……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會把一個無聊的吻放在心上的傻瓜,夏心聖不得不板著臉留下來,住進這間漂亮得宛若童話故事裡公主寢宮的房間。

  昨天晚上進門前,她不只一次確定:門鎖了,內鎖扣上了,這個房間安全得很,足以把任何威脅擋在門外。

  儘管如此,整個夢裡她的耳邊依然迴蕩著霍馳日渾厚的笑聲。

  他真該死!

  而她寂寞的靈魂更該死!

  她夢到自己不停地在逃,卻怎麼也逃不過他的嘲笑聲,也忘不了他在她唇上的感覺,感覺像是決要溺死在可怕的慾望所形成的溫暖池水中,拚了命的拍打水卻沒辦法浮上來吸一口氣。

  也許她真是傻子,竟然因為猥褻的吻而徹夜難眠。

  「一個人可以失敗,但不能墮落!」她大聲的砥礪自己,「想想索菲表姊吧!」

  盧索菲有一大堆對付男人的手段,收服過又甩掉過的花花公子不計其數,霍馳日很快也會淪為其中之一。

  「索菲表姊一定會把他整得死去活來。」夏心聖硬起心腸,試著壞心眼的想。

  所謂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對猥褻小人不必安什麼好心眼。

  就這樣,把霍馳日交給索菲表姊去對付,表姊絕對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於她,呢……她受夠了,也餓壞了!

  昨天忙得連晚餐都沒吃,接著又整晚被惡夢追得疲於奔命。

  現在,她有權利在盥洗之後,到廚房去,為自己做一頓像樣的早餐。

  女傭也該有爭取基本人權的權利!

  蛋餅配咖啡!

  夏心聖邊走邊在心裡盤算著待會要吃什麼。昨天整理冰箱的時候,她發現裡面有一些新鮮的雞蛋和麵粉,冷凍庫裡還有香腸和培根,也許可以弄份培根蛋,如果還能配上水果色拉就更棒了,但是沒有也沒關係,她好久沒有嘗到真正早餐的滋味了。

  跟索菲表姊住在一起,早餐永遠是水煮蛋配低脂鮮奶或是無糖咖啡,不像以前在扁擔村,媽媽總是會模仿廣告裡說:「早餐很重要,一定要吃喔!」

  想到老媽和家裡豐盛的早餐,夏心聖的心情愉快了起來。

  她面帶微笑的轉了個彎,意識到應該煞住腳步的時候,退了,她撞上一堵赤裸結實的胸膛。

  柔柔額頭,她試著不著痕跡地把視線從面前的胸膛上往下移,冷不防卻對上更尷尬的畫面—

  他的睡褲鬆垮垮地垂在腰間,隨便一扯就有滑落的危險。

  上帝啊!

  她現在還不能看到他,沒辦法跟他說話,更沒有面對這種危險畫面的準備。

  猛地跳起來,後退兩步,在準備好面對他以前,她必須逃走……

  「夏小姐,早安!」但霍馳日先開了口,用懶洋洋的聲音阻止了她的意圖。

  夏心聖的腳步踉蹌了下,接著穩了下來。逃跑太沒用了,那只會顯示自己還在意……咳!為了表示昨天那個吻已經被拋到腦後,她抬起下巴,清清喉嚨說:「借過。」

  「借過?」挑起眉,他撇撇嘴,「真是令人驚訝,妳一向這麼跟人打招呼?」

  「我是說……」又嚥了一口口水,她不情不願的吐出兩個字:「早安。」

  「這樣好多了。」

  他輕輕搔著赤裸的胸膛,她用眼角餘光注意到了,並且再次被那個小動作而影響。為了避免像個傻子似地瞪著他看,夏心聖抬起下巴看向他,出乎意料地,原本以為會看到他臉上的揶揄或是戲謔,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雙有如春日般溫暖和煦的眼睛,眼角有淡淡的紋路,濃密的黑髮用橡皮筋在腦後紮成一束,他看起來……

  有種說不出的灑脫,不像一般長發男人易流於流氣或是娘娘腔,相反地,他身上有種難以形容誘惑力!

  她的呼吸加快,脈搏瘋狂跳動。

  天啊,她差點又忘了這男人在帥得不行的皮囊底下,有一顆多麼猥褻的心。

  「妳這件灰色洋裝太單薄了。」男性目光落在她跟昨天一模一樣的穿著上。

  「怎麼樣也強過你身上那件『國王的新衣』。」所謂「國王的新衣」,就是赤身露體的代名詞,等於不穿衣服不知羞恥的野蠻人,夏心聖就是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霍馳日又感覺到那種無形的抵禦和防備,直起身子,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好像沒有穿衣服的人是她。

  夏心聖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沒事的!她在心裡安慰自己,她很安全!

  走出房門以前,她特地從包包裡找出黑色髮夾,對著鏡子,將頭髮在腦後紮成一個老氣橫秋的發髻,身上的灰色洋裝從第一個鈕子扣上,沒想到他還是有辦法拿她的衣著來做文章。

  她不喜歡他看她的樣子,他的眼睛像一潭深不可測的湖水,想誘惑她跳進去。

  但那沒用,她不是一個容易受到誘惑的人。

  夏心聖挺起腰桿,勇敢地讓自己不要因為他的凝視而退縮。但沒想到那種故作堅強的勇氣,反而讓自己在他眼中顯得更加充滿吸引力!

  「妳的起床氣好像挺大的。」霍馳日笑著說。

  那不過是個輕柔的笑,沒有嘲弄也沒有譏諷,就只是一個笑而已,她卻不由主地心跳加速。

  「這裡沒有我生氣的餘地。」如果有的話,生氣的原因也全該歸咎於自己,經過一夜省思,她竟然還是輕易地又被影響到了,全是因為他的眼神,如果不看他的眼睛的話,也許情況會有所不同。

  夏心聖垂下眼睛,語氣平板的開口:「我正打算準備早餐,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

  他又笑了,一點也沒有被小女傭的無禮激怒。

  生氣的一直是她。

  她又氣又笨,除了覺得他的長相誘人,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特別好聽。

  「一點也不。」

  她用嚴厲的口氣來抵禦那陣可怕的感覺,「你想吃什麼?」

  「隨便什麼都好。」修長的男性手指不知是真輕佻還是故意地勾在鬆垮的褲腰上,一派輕鬆地回應。

  「我不會做『隨便』!」夏心聖擺出一副尖酸的表情,故意忽略他的舉動,並且咬牙暗自發誓,即使他的褲子掉下來,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能尖叫。

  尖叫只會讓變態覺得事情更有趣。

  「當然,」霍馳日攤開雙手,用敬佩的口氣回道:「正經小姐只擅長正經料理。」

  正經料理?

  意思是說她做的東西很難吃是吧?

  夏心聖用力翻了翻平底鍋裡用麵粉和雞蛋現做的蛋餅,另一個鍋裡煎著香氣四溢的培根蛋,這兩道老媽傳給她的獨門料理看起來雖然簡單,只要火候掌握得好,肯定會好吃得一不小心連手指頭都會啃掉。

  哎喲!我咬掉手指頭了!這就是她希望在霍馳日身上得到的結果。

  可是在那個結果發生之前,她先聽到的卻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不要管他,不要理他,她努力把視線集中在爐子上。

  「拜託,這個太可笑了。」

  沒辦法,「可笑」這兩個字揪住了她全副心思,她悄悄轉身,偷偷朝餐桌方向看了一眼。

  阿彌陀佛!幸好那個動不動就光著身體的變態不至於什麼都沒穿就跑來等吃的。

  他上半身一樣是簡單的白色襯衫,下半身則穿了一條寬鬆的家居褲,一手翻著報紙,一手抓著水杯在喝水。她從來沒見過把報紙當成漫畫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再偷瞄一眼,令他發出笑聲的不是娛樂版,而是讓人頭痛的政治新聞。

  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照在濃密凌亂黑髮底下那張剛毅的側臉上,充滿自信的眉宇、彷彿出自雕刻師之手的鼻樑,以及……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那兩片薄唇覆在她嘴上的感覺。

  「有事嗎?」霍馳日忽然抬頭,捕捉到那抹凝視的眼神。

  「不,沒什麼。」夏心聖低頭檢查火候,又翻了翻煎鍋,努力讓自己保持在忙碌的狀態。

  「很香。」他說。

  「什麼?」她愣了一下,「喔,對,全世界沒有人可以抗拒培根蛋的味道。」

  「還有現做的蛋餅。」放下報紙,霍馳日伸了個懶腰,「以前小愛是不做早餐的。」

  「為什麼?」

  「她是夜貓子,半夜兩點以前不睡覺,早上十點以前不起床。」

  「你能容忍?」

  「我?」霍馳日指指自己的登子,「我一個人很容易打發的,一杯沒加糖的黑咖啡就行了。」

  「空腹喝咖啡很傷胃。」話一出口,夏心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我媽說的。」她不安的雙手在圍裙上搓柔著,不希望他誤以為她是出於關心才說這種話。

  「妳有一個很好的母親。」放下報紙,他突然推開椅子站起來,大聲的說。

  他的語氣裡似乎有些什麼吸引她抬眼望過去,兩人的目光相遇。她睜大眼睛,他則等著她轉過身去,但她沒有,而是慢慢地鬆開抓在手裡的圍裙,溫柔的開口。

  「當然……我的意思是,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

  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

  「當然!」他誇張的聳聳肩,「我記得我媽會做天下最好吃的西紅柿炒蛋,只要她做那道菜,我可以吃三碗飯。」

  「她一定很愛你。」

  「沒錯!」頓了一下,他低下頭看著穿著拖鞋的腳,「她活著的時候很愛我。」

  活著的時候?夏心聖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有些古怪的原因了。

  張開口,她想說點什麼來表達遺憾,卻也知道那些話沒有什麼用,只好選擇用沉默卻瞭解的眼神安撫他。

  「沒關係的,妳知道,大家都知道,她很早就死了。」他面無表情的繼續陳述,彷彿那不是他的母親,彷彿死掉的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人。

  只有這麼想,才能接受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的處境;只有這麼想,才能堅強的獨自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只有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能打倒他的力量。不管是大房、二房還是三房、四房,不管身後有多少蜚短流長,他都可以毫不在意地一笑置之。

  「除夕夜……」霍馳日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說出從來沒有親口說出,卻早就被新聞媒體炒爛了的新聞,「我母親……七年前,她在除夕夜去世。」

  夏心聖張開嘴巴,因為訝異,消除了內心築起的防禦。

  「我很難過。」她沒想到親口聽他說出那些事,感覺竟是如此……不捨。

  他瞪著她,「我不需要妳的可憐。」

  「我沒有……」

  「該死!」一聲詛咒從他的嘴裡衝出來,「這實在很蠢!」

  他不應該說的,人們只想看到功成名就的霍馳日,沒有誰會在乎只剩下一個人的感覺有多孤獨,但英雄不能感到寂寞,英雄不會開口閉口找媽媽!

  然而夏心聖的味道,他指的不是長相,只是一種感覺,她讓他想起,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替他做過一頓像樣的早餐了。

  只是該死的早餐還沒來得及下肚,卻先累積了滿腹的愁腸思緒。

  這讓他感到困窘,轉身想走。

  什麼也沒想,關掉爐子上的火,夏心聖衝過去伸手拉住他。

  纖細的手指緊緊扣住男性結實的手臂,透過身上的白襯衫,霍馳日清楚感覺到那隻小手傳遞的溫度,在那溫暖觸碰下,另一種對於女人而非母性的渴望緩緩從體內升起。

  渴望驅使他緩緩轉身,黝黑的眸子盯著那隻小手,在白襯衫的襯托下,白皙的手指更顯得白

  皙,纖細的觸碰卻給了他力量,讓他能夠面對,並且表達出他想表達的。

  「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在對妳生氣。」

  聽到他的解釋,夏心聖原本就瞪大的眼睛變得更圓更大,同時也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溫柔。「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瞭解那種感覺。」

  「我媽媽以前最愛一天中的早晨。」回憶像潮水湧上心頭,那些他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的感覺其實一直都在。「她說那是最美好的餐桌時光。」

  「你的母親,她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她是很特別。」深深吸了口氣,霍馳日握緊拳頭,「我從來沒想過她會死。」已經七年了,他從來沒有為這件事情哭過,哭泣沒辦法解決事情,理智  才能,他學會了理智,早已忘了怎麼哭泣。
  沉默再次籠罩在彼此之間。

  幾秒之後,夏心聖輕輕地打破了沉默,「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罩門,即使被輕輕一碰都會有痛楚的感覺,我瞭解。」

  她的眼神柔和,甚至含著某種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情意,泛著天然紅豔色澤的嘴唇一開一合,對男人—至少是對霍馳日這樣的男人來說,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吸引力。

  以前他和女人之間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情況,單純的吸引和瞭解。

  也許他們人生的際遇南轅北轍,可是回歸到單純的人性上,她瞭解他,雖然她不想說,但他也懂得她。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浮上心頭,想要吻她的衝動也同時湧現,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意思是,沒有關燈、沒有任何挑逗以前,他不曾有過這種衝動。

  可是面對這個渾身灰色調的古板小姐,說不上兩句話,他就想捧起她的臉,親吻那雙毫無理由泛著淚光的眼睛,以及弧度美好又隱約含著委屈的嘴唇……

  她的人生,一定也遭逢過意想不到的痛楚。

  罩門!她是這麼說的,即使被輕輕一碰都會有痛得想哭的感覺……

  「妳呢?那個罩門現在還痛嗎?」他輕聲地問。

  一陣冷顫,讓溫柔的女人突然變得僵硬,夏心聖張開嘴想叫他少管閒事,卻被那雙充滿理解的黑眸和溫柔的聲調震曝住。她垂下眼,試著想把自己的手怞回來,試了幾下卻只是徒勞,男女的力量相差太懸殊了,他握得很緊,握得她感到有些—

  「痛!」她輕輕地喊。

  「忍痛是人生必經的過程。」稍稍放鬆力道,霍馳日語帶深意地說。

  「聽起來像是生產。」

  「就是生產!掙紮著痛過之後,我們都會成為新生的人。」他深深地注視著她,感覺一種神奇的氛圍降臨在彼此之間。

  「新生的人……」夏心聖重複並且咀嚼這句話。

  望著那兩片開合的紅豔唇瓣,再次讓他聯想起玫瑰花,聯想起愛情,愛情發生的這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並且永遠不會忘記。

  突然間,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想說些深奧獨特的言語讓她對他產生與眾不同的想法,但千頭萬緒卻又找不到任何適當的話語來表達。

  面對生命中突然降臨的愛情,而不是只是一張天使臉孔,一對大胸脯,一雙長腿,玲瓏有致的曲線,愛情比那些要難對付得多。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碰上這道難題,就像從不明白美麗又溫柔的母親,為什麼心甘情願被叫小老婆也要跟著父親?父親已經有四個老婆了,不差母親一個。

  可是老爸卻是母親的唯一,是她的天,是她的地。

  「傻兒子,記住,你永遠沒辦法跟愛情講道理。」

  母親的回答,他現在才算真正明白。

  他沒有辦法跟愛情講道理,沒辦法!為什麼是夏心聖?

  他沒有辦法跟愛情講道理,也沒有辦法跟她講道理,愛情不需要道理,愛情是一種無形的感覺,你感覺到了,並且試著去追蹤它,它才會變成真實握在掌心裡的溫熱。

  雖然他從沒追過女人,然而凡事總有第一次,他不介意當那個先邁出一步的人。

  大手握著小手跑走爐子邊,在她迷惑的目光下,霍馳日捲起衣袖,「這些東西應該加熱一下。」他拿起鏟子翻了翻冷掉的蛋餅,以及培根蛋,接著彎腰想要打開瓦斯爐。

  「嘿!」夏心聖輕輕喊道,「那是我的工作。」

  「我只想幫忙。」他直起腰,溫柔地望著她。

  「你不用做這種事情。」但她抗拒著他的溫柔。

  「如果說我很樂意呢?」

  她看了他一眼,他臉上洋溢著熱情,讓她不由得惡縮了一下。她怕死了,怕他那樣看著她。

  事實上,他一派輕鬆的和她並肩站在廚房裡的畫面,讓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親。他們是可以一起下田務農,也可以一起下廚的夫妻,不會說肉麻的清話,卻在每一天的生活中實踐對婚姻和愛情的承諾。

  在那種愛的氛圍中長大的夏心聖,也曾經滿心期待過愛情的到來。

  後來她不再這麼想了。

  後來她習慣孤單地躺在床上盯著窗外的星星,星星很亮,少女心中燃燒的夢卻早已飛灰煙滅。

  她一直這麼相信,相信自己可以不需要男人的愛也可以活下去。

  然而霍馳日輕鬆自在地和她一起站在廚房裡,她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刺痛,不容否認,他確實撩動了她心底某根早以為再也撥不動的心弦。

  但那只是因為寂寞。

  只是寂寞,如此而已。

  而且,她很確定,他之所以繞著她打轉,只是出於無聊而已,因為時間還早,跟費卡莎約會或是打電話給索菲表姊都不適合,只剩下她—卑微的小女傭夏心聖,所以不逗她逗誰呢?

  昨天晚上也是如此。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在跟賽卡莎的約會泡湯之後,就回來逗她為樂。

  沒錯,她是比較笨,除了被人拿來狠狠嘲笑過,沒有其它戀愛經驗,才會三言兩語就被逗得面紅耳赤。記得索菲表姊說過,男人最喜歡容易臉紅的女人,不是那種真心的喜歡,而是看到女人因為自己而臉紅,會讓男人容易產生成就感。

  總之奇怪的歪理,索菲表姊可是一籮筐說也說不完。

  奇怪的是,通常到了某種時刻,那些歪理還能歪打正著,突然變得不是歪理,而是某種深奧的體悟。

  夏心聖不是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只是她很清楚自己是哪根蔥,應該被放在什麼地方,即使被撩撥了心弦,動了心,紅了臉,也不會因此就分不清楚天南地北。

  她還是她,不管霍馳日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都不會改變她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一個取代小愛的女傭,打掃、煮飯、洗衣、等門,都是她該盡的本分。

  沒有滴下辛勤的汗珠,哪來的收穫?

  「如果你堅持的話,就沒有我留在這裡的必要了。」她一臉堅決。

  「我還以為妳喜歡待下來。」霍馳日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我的意思是,畢竟妳還在這裡。」

  真是太過分了!

  虧她不計前嫌地安慰他,沒想到他一旦打起精神後,就又變回那個渾蛋了。

  竟敢大言不慚地譏諷她在經過他昨晚猥褻的吻之後,還是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

  要不是昨晚他好說歹說外加舉手發誓,絕對不會再做出那些猥褻的事,她才很勉強的說服自己,為了錢,無論如何必須嚥下這口氣。

  要是一走了之,索菲表姊一定會氣到吐血。經過周延的考慮,她才忍辱負重待下來。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付錢給我。」她大聲開口,「我昨天做了很多事。」

  沒必要覺得難以啟齒,做多少事情拿多少薪水,那是她應得的。

  霍馳日帶著批判意昧的黑眼珠望著她。

  她努力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態度,卻無法完全掩飾真實的情感。她太直了,根本沒辦法圓一個謊,在那雙美麗的眼眸深處,他早已看見自己想要的和需要的。

  不需要太久的時間,他就會讓她認清楚存在她眼底深處的渴望和熱情是什麼。

  他伸手從長褲口袋裡掏出皮夾,怞出一大迭鈔票遞給她,「我昨晚回家前就準備好了。」

  小手握住的鈔票厚度讓她嚇了一跳。

  「十萬塊。」他望著她吃驚的表情,「妳不是很需要錢嗎?」

  「可是……」

  「沒關係,現在妳可以走了。」

  走了?就這麼簡單?帶著十萬塊?

  盯著手裡的鈔票,好幾秒之後,夏心聖緩緩抬起眼,下巴抬得高高的,堅定的開口:「不,我不能這樣離開。」

  「不?」他微微挑高一眉,彷彿早就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我會留下來,用勞力償清這十萬元。」

  「隨妳。」

  霍馳日聳聳肩,走回餐桌,拉開椅子坐下,假裝繼續閱讀之前沒看完的報紙,目光卻不斷地飄過報紙上緣,注視著重新站在爐子前面忙碌起來的小女人。

  那纖細的身軀挺得很直,腦後的發髻在滿室柔和的光線下黑得發亮,如果那頭髮絲披散下來,一定會襯托出那張雪白的小臉更雪白,雪白的小臉又會襯托得那頭黑髮更烏黑柔亮……

  他的視線緩緩往下移,移到纖細的背脊、不盈一握的柳腰,再滑到窄小緊翹的臀部,那件灰洋裝貼著女性柔美的曲線,隨著她每一次移動,裙襬輕輕拂過纖細的小腿……

  他的眼睛始終看那件灰洋裝不順眼,內心卻又非常羨慕它。

  羨慕!

  但那一點也改變不了他想換掉它的衝動。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1:52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6 01:17 AM 編輯

第七章

  漫長的一天!

  就在霍馳日吃完早餐,開車去上班,漫長的感覺,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困擾著夏心聖。

  為了擺脫掉困擾,她做了很多事,包括把大部分的錢匯給盧索菲,除了供她生活外,還要繳演員課報名賽和卡賽,再一口氣付掉兩個月房租,最後手邊留了五千塊生活賽。

  回家的時候看到超市正在大特價,她替自己挑了幾套貼身衣物,還有兩套運動服,畢竟得在霍家待上一段時間—十萬塊薪水,至少得出賣兩個月的勞力又突然想不出理由回家,又怕見了盧索菲後露出馬腳,只好想出這個權宜之計。

  反正當女傭又不需要拋頭露面,兩套運動服應該足以應付了。

  選好需要的東西,再採買一些新鮮的蔬果和魚肉,回到霍家後,整理的整理,歸位的歸位,簡單的煮了烏龍麵打發掉午餐後,沒有午休習慣的她,又馬不停蹄地把屋子裡裡外外掃了一遍,接著又洗又晾的,她對自己的工作效率很滿意:可是很快地,她就發現找不到事情可做的痛苦了。

  幸好客廳的櫃子裡放了很多雜誌。

  她挑了一本英文雜誌,讀英文雜誌是練習英文的好方法,裡面有很多教科書上學不到的時事或是商業單字,這是保持英文程度不退步的不二法門。

  平常沒事的話,她可以一整個晚上唸書也不覺得累,可是今天,她覺得彷彿好幾個小時過去,其實才過了半小時而已。

  接著電話響了,是警衛打電話上來通知,大樓定期幫住戶清理游泳池的保養人員要來做清理。

  保養完游泳池,招呼對方離開後,看看時間,也才三點半。她靜不下心來唸書,只剩一個人的豪宅冷酷得很寂寞。

  隔著落地窗看出去,天氣正暖,還有風來作伴,清涼的池水揚起了幾波漣漪,風和日暖,前幾天她打電話回家跟媽媽聊天,才知道扁擔村裡的花都開了。

  走出寂寞的屋子,她重到游泳池畔吹吹風。

  陽光在乾淨的池水裡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午後的微風融合著陽光的溫暖吹在臉上,就像是被人輕輕撫摸著……

  撫摸?又想到哪裡去了?

  神經緊繃容易叫人胡思亂想,這幾天被霍馳日弄得緊張兮兮,思想行為也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平常的她,絕對不會因為一陣風就想這麼多。

  也許游泳能纖解一下緊繃的神經。

  提起游泳,她的泳技可不是蓋的。

  在陸地上,胖子跑不快也跳不高,可是到了水裡,多了神奇的浮力,就能擺脫贅肉的束縛,飛也似的往前游。

  不過,除了爸爸媽媽,沒有別人知道她游得又快又好,因為她只敢在老家後面的隱密大池塘裡大展身手。

  在學校上游泳課時,她小心翼翼地維持在中等成績,中等最安全,不好也不壞,既不出風頭,也不會受到特別關注,那就是她想要的安全。

  是的,安全!

  比起老家後面的大池塘,這個私人遊泳池又大又乾淨,而且更隱密,完全沒有被打擾的可能唯一有可能闖進來的那個人,應該還在公司裡忙得不可開交。

  家裡沒大人,當然是小女傭的天下!

  她這麼辛苦,把屋子裡裡外外整理得一塵不染,理當跳進游泳池裡,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說到做到!

  沒有泳衣,內衣褲也行。

  在老家後面的大池塘裡她都是這麼游的。游泳是為了自己,又不是穿給別人看。而且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材一點看頭也沒有,以前是胖得太離譜,現在則是怎麼吃也長不出肉來,瘦得像一把毫無韻味的柴。

  像柴也沒有關係,平板枯燥又無昧,沒有人會注意一把柴!

  不起眼,那也是另一個她想要的。

  但她現在最想要的是放空腦袋,不用顧慮安不安全、起不起眼。脫下身上的灰色洋裝,扯下頭上的發夾,一頭很少輕易示人、如瀑布般的長發瞬間披洩直下,她開心地甩甩頭,然後把手伸到背後,拉開拉鏈,灰洋裝應聲落地,她像頑童踢開石子似的以腳尖踢開它,同時咯咯地笑了起來。

  在人群中,她總是想盡方法不要太顯眼:私底下,內向的人總是特別能跟自己相處,特別瞭解自得其樂的樂趣。

  但她忘了,快樂容易讓人失去警戒心。平常她一向很小心,即使在老家後面的大池塘游泳,周圍有個風吹草動,她都能像潛水儀的立刻警覺到,但這回,靈活的感覺失靈了。

  褪下灰色衣衫的瞬間,隔著一扇落地窗,她並沒有察覺到,偌大的豪宅客廳裡,有一雙目不轉睛的黑眼睛正盯著她看。

  喉結像彈珠似的在男性頸間上下滾動著。

  接著彷彿是一個吞嚥困難的病人,霍馳日從來不曾如此費力的嚥下口水。

  他的喉嚨很乾,心跳加速。他知道,如果自己是個君子的話,就應該立刻掉頭離開,不該站在客廳裡,隔著落地窗,侵犯夏心聖在游泳池的隱私。

  然而,古板小姐一腳踢開灰色洋裝的那一幕,實在太驚人了,黝黑的眼珠完全沒辦法從那僅僅穿著女性內在美的纖細身軀上轉開。

  想不到提早下班回家,迎接他的竟會是這麼一份讓人血脈賁張的禮物。

  這份禮物,既然君子無福消受,幸好……

  幸好他該死的從來不以君子自詡,假惺惺的假道學,理它才有鬼。

  美景當前,不是男人的才會沒用的閃到一邊,他可是男兒本色,就堂堂正正站到底,等到……

  等到她察覺並且衝進來賞他一巴掌再說。

  況且這裡是他家,再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站在這裡,盡情地飽覽美景。

  不過,站在這裡距離似乎太遠了,如果可以距離更近的話……

  他很快把腦筋動到游泳池畔的幾張躺椅上。那些躺椅又大又舒服,或坐或躺都可以,也許他可以想辦法躲在其中一張躺椅後面……

  這需要一點難度,而且偷偷摸摸向來不是他的本性,但是天下無難事,霍馳日的心臟卜通卜通地跳著,像小偷似的躡手躡腳地從主屋裡溜出來,趁著游泳池裡的人兒以姿態優美的仰式朝另一端前進時,咻地溜到一張躺椅後面,高大的身形蜷曲成一團,安安靜靜地等著她從另一端游回來。

  像是呼應他的期待似的,那飄浮在水面上的玲瓏身軀,抵達彼端之後又游回頭,很快地,他就得以盡情飽覽一切美景。

  她的皮膚很白,輕靈得就像一條美人魚,在陽光映照下的水裡,愈發顯得窈窕柔軟,一頭烏黑長發在水中搖曳生姿,彷彿山水畫裡一抹惹人遐想的墨色。更神奇的是她臉上的表情,古板的線條被池水融化了,美麗不足以形容、迷人不足以形容,她是波提且利畫筆下剛剛誕生的維納斯,讓人目眩神迷。

  那令人眩目的身形來迴游了幾趟之後,她放鬆了身子,像一片樹葉浮在水面上。老天爺,他不得不慶幸她飄浮的地方恰巧就在視線的正前方,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白皙細緻的喉嚨、臉蛋,以及一頭青絲飄浮在淡藍色水面上的美景。

  不只是雪白肌膚,現在連她的唇形和色澤都清楚映入眼簾,美好的帶著笑意的菱角嘴—他沒見過比她更適合微笑的女人—泛著女性天然紅潤色澤的嘴唇勝過任何顏色的口紅,在雪膚紅唇之外,她的眼睛裡閃耀著星子般的光芒。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輕盈的身子隨著水流的韻律飄動,酥胸隔著白色的衣料,隨著均勻的呼吸或高或低地起伏著。

  霍馳日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一股強烈的慾望流過身體,繃緊了他的黑色牛仔褲。

  閉上眼睛,他放任自己的幻想在她身上遊走:他的大手正在撫摸那身雪白的肌膚;低下頭,他的唇舌充滿挑逗意昧的吻著雪丘上粉紅色的蓓蕾,那滋味美好得超乎想像;但還不夠,他必須更加擁緊她,緊緊將女性柔美的曲線按在線條陽剛的男性軀體上,將分分寸寸的雪白柔進自己已然沸騰的血液裡,而她會順從他的渴望……

  她會的!

  他知道她會讓他那樣做。

  不管她表現得怎樣一本正經。

  他就是知道,保守灰色洋裝包裹不住她熱情洋溢的天性,就算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解放她,那也值得。

  夏心聖睜開眼睛,天空像是失了火似的,紅紅的燃燒著。

  糟糕!她放縱自己過了頭。

  她連忙游回岸邊,顧不得全身身濕淋淋的,迅速套上灰洋裝,往屋子跑去。

  偌大的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她抬眼看看時鐘,還不到五點鐘。

  夏心聖鬆了一口氣,六點以前,忙碌的大總裁應該不會回來;也許六點以後,大總裁下了班,還要趕赴約會也說不定,所以她根本沒有必要神經兮兮的自己嚇自己。

  踮著腳尖走著,她想回到房間去沖個澡。那個房間不是普通的華麗,連浴室都漂亮得讓人咋舌。

  就像頂級湯屋,洗澡的時候,原木材質的浴池會散發出很好聞的木頭香氣,如果在那裡泡澡的直就像置身在森林裡。

  不過,泡湯的奢侈行為通常她都讓給索菲表姊一個人享受,她則是接在後面用表姊泡過澡的水洗澡,這樣省錢又環保。而且,索菲表姊香得像仙女一樣,被仙女泡過的水也香氣四溢……

  說到索菲表姊,她今天應該接到霍馳日的電話了。

  不用想也知道,索菲表姊那麼美,為了怕被別人追走,霍馳日一定會迫不及待打給她,也許他昨天就打了也說不定,可是……

  索菲表姊怎麼都沒有打來說一聲?

  說什麼說!夏心聖猛敲自己的腦袋瓜一記。她都沒說老實話,沒誠實說出在霍馳日家裡當女傭的事情,還東拉西扯的說自己要陪什麼總裁到國外去出差!

  連她都學會說謊了,索菲表姊又幹嘛要老實說?

  再說,表姊的追求者一大串,如果每一個都要告知她的話,電話賽肯定就要付到爆。

  反正就讓那兩個情場高手自己過招去吧,說不定索菲表姊還更技高一籌,她會教霍馳日徹底學會什麼叫做戀愛,也會讓他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一向都是這麼整男人的。霍馳日是標準的喜新厭舊,一旦嘗夠了戀愛的甜蜜,想換換另一種滋味的時候,就會毫不留情的把他給甩掉。

  甩掉!甩掉!這就是花花公子的活該下場!

  到時候希望他別哭喪著臉,回過頭來,指責她不該把索菲表姊的手機號碼給他就好了,她可是一點也不會同情他,一點也……呢,也許會有一點好了。

  畢竟夏心聖不是天生壞心眼。如果她能再壞一點就好了,壞得徹底一點、自私一點,壞人活得比較快活,不像她,表面上什麼都不在乎,其實什麼都要牽掛一點,別人對她一分好就老想著湧泉以報,否則她大可以拿著十萬塊,大搖大擺地離開,而不是像個笨蛋一樣困在這裡!

  幸好她再笨,還不至於笨到虐待自己的地步。

  等洗完澡,吹乾頭髮,換上今天在超市買的運動服後,不管霍馳日回不回來,她都要為自己準備一頓美味的晚餐。

  今天在超市買的魚和肉都很新鮮,霍馳日老是空腹喝咖啡,胃一定不好,魚肉比較容易消化。

  白癡!怎麼又想到那裡去了。

  他的胃和他的人又不歸她管,她只要盡到女傭應盡的本分就好,不必裝得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無形的羈絆!

  這幾個字和說過這幾個字的男人突然同時出現在她的腦海和眼裡。

  她正伸手推開房門,準備回房洗澡,以為沒第二個人在的屋子裡,霍馳日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活靈活現地出現在眼前。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夏心聖嚇了一跳。

  「這裡是我家。」霍馳日醚起眼睛,微笑的提醒她。

  這她知道,但她的意思是說,現在才五點鐘,不到下班回家的時間,幻象辦公室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但他出現在這裡並不是幻影,而是真實的……

  「我保證什麼都沒看到。」他的眼底卻閃著促狹的光芒。

  「你……可惡!」卑鄙小人,竟敢偷窺她游泳!

  接著她意識到自己渾身狼狽,潮濕的內衣褲緊貼著洋裝,光著腳,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像女鬼似的披在肩上,她捏緊手中的發夾,迅諫閃到門後,轉身想把房門關上——

  一隻男性胳臂搶先一步伸出把門擋住。

  夏心聖踉蹌地後退兩步,又丟臉又尷尬,張大眼睛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她的儀容不整,如雲的黑髮凌亂的披散在肩上,卻散發出一種夢幻迷離的氣息;泡過水的肌膚顯得更白嫩清透,像花瓣似的嘴唇閃著玫瑰色澤。但她看起來非常脆弱,脆弱卻又驚人的美,美得不知怎麼會讓人感到心臟痛痛的。

  原來,男人的心臟是會因為女人而抽痛的。

  「你突然跑回來做什麼?」夏心聖像吞石頭似地吞下一口口水。

  「不是突然。」他望著她那雙受驚的大眼眸,「我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

  「你就為了這個跑回來?」因為訝異,她的嘴唇微微打開。

  「我只是擔心。」

  「擔心我拿了薪水什麼都不做就腳底抹油跑了?」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

  「不是,」霍馳日解釋著,「我擔心妳不見了。」

  她緊閉雙眼,感到一陣窒息的慌亂。

  然而即使閉著眼睛,她還是能感覺到那像火一樣的視線,燒得她臉頰又紅又燙。

  她應該感到生氣,她最討厭別人這樣看她。這麼多年來,她就是用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盔甲來對抗那樣的眼神,不管對方是出於好奇或是其它什麼的,對她來說都沒有往下發展的可能。

  她跟男人之間沒有任何發展的可能性。

  往後退幾步,夏心聖轉而衝進浴室,對著鏡子,攤開手中的黑色髮夾,迅速將濕頭髮捲成麻花狀,在腦後盤成一個髻,然後把髮夾一根一根地塞進髮髻固定住,彷彿這樣就能把一點一滴流失的安全感找回來。

  「夏小姐……」

  忙碌的小手頓了一下,她在鏡子裡看見霍馳日欲言又止的臉。

  「出去,這裡是女生浴室。」

  「我很抱歉!但是可不可以請妳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不明白的皺起眉,她的視線和他在鏡中相遇。

  霍馳日沒有說話,逕自大步跨進浴室,伸出修長手指,先是輕輕扣住她的手腕,接著在她那雙因為吃驚而變大的眼眸注視下,將她手中正準備插進去固定髮髻的發夾取下來。

  「不要這個。」他把髮夾交還給她,修長的指頭緩緩伸進那頭濕漉漉的黑髮裡,打散它,直到每縷髮絲都在女性肩膀上找到自然適當的位子,恰如其分展露出無懈可擊的魅力。

  「我不喜歡披頭散髮。」她眨眨眼,恬恬幹得不得了的嘴唇。

  「別擔心,妳看起來很……」他找不出任何足以形容的話語,美麗太俗氣,漂亮太普通,迷人沒有新意,「很好!」

  那個「好」字自男性的嘴唇吐出,聽來異常溫柔。如果他說的是美麗或漂亮之類的字眼,夏心聖或許會用力用他一巴掌,並大罵一聲騙子,但他沒有,他說的是很好……

  很好,那溫柔的嗓音觸動了她的靈魂。

  那是一種她早就放棄從男人那裡獲得的讚美和善意。

  有好一段時間,夏心聖幾乎無法呼吸。

  在劇烈的心跳中,雪白的手腕緩緩抬高,把一根殘留在發間的發夾拿了下來。

  也許明天她就會為了這個愚蠢的舉動而懊悔,但是……

  即使明天會後悔,但今天她不在乎!

  就這麼一次,她想卸下背負多年的沉重盔甲;就這麼一次,什麼都不去想,只想順從自己內在最原始的渴望。

  這一次!她放棄了繼續欺騙自己。

  她需要一個男人,需要感覺被人擁抱,被人愛的感覺!

  如果不是因為霍馳日,或許這輩子她都不會知道,被人擁著的感覺有多好,被人用指尖輕輕撫摸臉頰的感覺有多舒服,被人用嘴唇觸碰的感覺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她抬起頭,望著他英俊的面容,一個瘋狂的念頭浮現腦海:她熱烈地希望她能成為他想要的人,而他也能成為她所需要的人。

  但那個念頭像煙火,絢爛卻短暫。

  很快她就警醒過來,認清那像傻瓜似的想法只是奢求。

  他們根本不適合。

  胡思亂想讓她感到好疲勞。

  「我要去梳洗一下,」她嘆了一口氣,「然後再準備晚飯。」她用一貫充滿距離的口吻說著。

  霍馳日皺起眉頭,注視著她從熱烈回歸到淡漠的眼神,「我知道了。」但他其實不明白,原本以為自己剛剛一度碰觸到她的心了,但下一刻,卻又被排斥於千里之外。

  他猜不透她的心,這個非比尋常的女人。

  挫折感驅使他轉身離去,然而轉過身時,另一個念頭浮現,他立刻收回邁開一半的腳步,回頭,張開手臂環住她。

  如果她還有一絲羞恥的話,就應該掙脫他,他不屬於她,她的世界太狹小,容不下如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但是被一方寬闊胸膛支持住的感覺……甚至比記憶中的更美好!

  那男性大掌按著她的背脊,每一根指頭都像一根火把,熾烈地焚燒著她身上單薄的洋裝,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想要思考卻只能感受著這個擁抱。

  只要一下下就好,她放任自己棲息在那裡,閉上眼睛,像一艘小船暫時泊進安穩的港口,貪戀著那溫暖而珍貴的一刻。

  「歡迎回家!」男性溫熱的氣息吐在女性敏感的耳後肌膚上。

  「啊?」棲息在陽剛胸口前的小臉愣了一下。

  「妳應該這麼說的。」

  「什麼?」

  「歡迎回家!」霍馳日傾身,鼻尖幾乎碰上她的,「女人就應該對男人這麼說,歡迎回家。」

  「我……」耳邊聽著他結實胸膛裡傳來的卜通心跳聲,「歡迎回家。」她囁嚅著開口。

  「謝啦!」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我正需要這個。」

  仰起臉,夏心聖凝視著他。他的眼睛裡有著一種無形的東西,無形卻沉重的東西,沉重的壓在她的胸口,讓人感到呼吸困難。

  「老實說,我需要的其實不只是這個。」頓了一下,霍馳日坦白招認,「但是我想現在這樣已經夠了。」他說著,低首在她細緻的耳後肌膚上印下一個灼熱濕濡的吻。

  那灼熱的觸碰讓她顫抖。

  接著一隻大手按住她的肩膀,緩緩拉開彼此的距離。

  他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凝視,轉身走開。

  夏心聖凝望著他的背影,無法移開視線。

  沒想到他突然回家,發現私人遊泳池被女傭偷偷使用過了,卻沒有大發雷霆;看到她一身濕淋淋的站在門口,也沒有取笑或是戲謔,而是用真摯誠懇的態度,說她長發披散的模樣看起來很好,很好……

  那不帶一絲輕浮的讚美,毫不色情的擁抱,彷彿是一種洗滌,讓她生命中不堪回首的難堪,因為這份洗滌,而變得乾淨透澈。

  那是一種她再也不敢敞開心扉,不敢期望能從像他這樣的男人身上得到的,而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就要消失了……

  他消失在浴室門口了,夏心聖側耳傾聽著他大步走過房間的聲音,再來是輕輕關上房門的聲音,然後……

  那聲音愈來愈微弱,直到快要聽不見了。

  她猛地跳起來,像急著尋找遺失寶物似的,從浴室衝回到房裡,找到了她想找的,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站在那裡。

  霍馳日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好大的袋子,目光好溫柔的看著她,彷彿知道她會追出來似的,而他就站在那裡迎接。

  「這是給妳的。」揚揚手中的提袋,他愉快的吹了一聲口哨。

  「什麼?」她想盡力裝得若無其事,聲音卻洩漏了緊張。

  一抹帶著神秘意味的笑緩緩浮上嘴角,他沒答腔,緩步走過去,執起她一隻手,把提袋交給她。「打開看看。」

  夏心聖被動的打開,裡面有好幾個盒子,大的小的都有,她迷惑的瞪大眼睛看著他。

  「送給妳的禮物。」

  他拿出盒子,一一打開,變魔術似的從盒子裡變出漂亮的洋裝,轉起圈來會裙襬飛揚的那種,淡淡的香草色彷彿洋溢著香氣;還有搭配的鞋子、項鏈,甚至……她的臉紅了,竟然連女性內在美都在裡面,而且顯然跟衣服是成對搭配的。

  「都是適合妳的東西。」他把那些東西排在床上展示著。

  夏心聖,別被沖昏了頭,那不是女傭應該拿的。而且她今天才剛剛替自己買了實用的運動服,那些就夠了,別被物質誘惑,別被禮物收買!

  「妳想要的很多,但需要的不多。」她喃喃地告誡自己,雖然索菲表姊老說她這種論調是自己騙自己。

  「妳說什麼?」霍馳日皺起眉頭。

  「我是說,許多人都想擁有很多東西,其實不需要那些東西,人們一樣也能活得很好。」她搓搓手,「那些東西,我不能要。」

  「意思是我可以把這些丟到垃圾桶?」

  「不,我是說……哎喲……」

  「怎麼了?」

  一手捂著嘴,她尷尬的搖搖頭,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咬到舌頭了。

  一定是她不誠實,她明明……不是貪心,而是生平第一次有男人送她禮物,即使是一朵路邊摘來的野花,她也會感動莫名。

  「妳真的不要?」

  夏心聖沒辦法動彈,也沒辦法開口說要,她只知道自己沒資格擁有。

  「沒辦法,只好丟掉了。」霍馳日把那些東西一把捧起來,走到梳妝台旁邊,掀開垃圾桶蓋,作勢要把東西往裡頭塞進去。

  「等一下!」夏心聖叫住了他。

  他回過頭看著她。

  「我……」她低下頭,為難的咬咬嘴唇,「我是說,亂丟東西很浪費。」

  「東西是為妳量身訂做的,妳不要也沒人用得著,用不著的東西就等於是廢物,廢物就該被丟到垃圾桶。」

  「你又不知道我的尺寸。」何來的量身訂做?夏心聖聽出了他話裡的語病。

  「我抱過的女人,閉著眼睛也摸得出三圍數字。」他大言不慚地解釋。

  夏心聖的臉登時紅了,羞愧地瞪著地板。

  見她情願瞪著地板也不願直視他的臉,霍馳日的火氣也上來了。

  這些都是昨天晚上他特地打電話,拜託知名的設計師連夜趕著採買搭配出來的。設計師聽到從來沒替女人買過東西的霍馳日親口要求,驚訝之餘,趕在今天中午就把配成一整套的東西送到幻象企業。

  整個下午對著那個大袋子,光是想到她收到禮物時綻放的笑臉,他就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收到禮物時的表情。

  兩點不到,他外出洽談公務,一談完公事,他沒有回公司就急忙駕車趕回來。

  這實在很沒用!如果別的男人敢在上班時間想女人,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如果是他的員工,搞不好就被他炒魷魚了。

  可是他是霍馳日。接掌幻象企業三年來,兢兢業業,為公司做牛做馬,比基層員工還賣命,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值得動心追求的女人,就算老天看不下去,他也不能阻止自己做出這種瘋狂的行為。

  然而他得到了什麼?不是她甜蜜綻放的笑臉,而是她一句「我不能要」。

  不要就不要,扔掉就好了!

  他用力打開垃圾桶蓋,正想把手上那些沒有用的東西塞進去的時候……

  「不要!」夏心聖又叫了一聲。

  霍馳日回過頭。「意思是妳答應現在就穿上?」他半是脅迫的間。

  她整個人都傻掉了。「不行啦!」她搖搖頭,看見他陰鷙的臉色,急急的解釋,「現在穿上那些東西,我就沒辦法煮飯了。」

  「那就別煮了!」霍馳日咧開嘴笑著,陰蟄一掃而空,俊朗的五官寒情帶笑的提議,「我們出去吃。」

  荒唐!真荒唐!夏心聖想這麼說,喉嚨卻像被堵住的水管,無法出聲。

  出去吃……多麼稀鬆平常的幾個字,有時候媽媽煮飯煮煩了,善解人意的爸爸就會寵溺地哄著母親,「那就別煮了,我們出去吃。」

  曾經,夏心聖也幻想有一天會有個人這麼對她說,但那個心願根本來不及成形,就被岩浪崢殘忍的扼殺了。

  原本以為這個願望再也不會有實現的一天,也沒想過,受到這份邀請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強烈又危險。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不,不應該接受這份言不正名不順的邀請,他們之間沒有像爸爸媽媽那般緊密的關係,她只不過是一個女傭而已,女傭就該洗衣煮飯,而不是穿得像是要參加舞會的女郎,和老闆一起共進晚餐。

  如果霍馳日堅持要上館子,也該選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伴,而她,應該安安靜靜地待在房裡,縮在自己構築起來的無形安全網裡面。

  可是……

  另一種聲音在體內吶喊:沒有關係,就去吧!在多年以後,驀然回首的剎那,她會一個人在屬於自己的小屋裡,看著窗外的月亮,她會想到自己也曾經有過一個不尋常的夜晚……

  就去吧!

  去吧!

  帶著灰姑娘穿上玻璃鞋趕赴舞會的心情。

  穿上從來沒有穿過的衣裳,踩著高跟鞋,把手伸進霍馳日的臂彎裡,進入一家很棒的餐廳享用一頓地道的法國菜。

  然後那個夢還沒有結束。

  霍馳日帶她去看了一場電影,她好久沒有走進電影院,說巧不巧,他挑的那部片子,主演的就是她最愛的木村拓哉,久違的木村拓哉!

  她想到在岩浪崢之後,就被關在抽屜裡,不見天日的那些由木村拓哉主演的日劇。原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重溫的心情,現在,不用打開怞屜,竟然有人帶著她走進電影院,跟一堆不認識的陌生人,共處在黑漆漆的空間裡,一起笑,一起哭;在她感到需要的時候,不用開口,會有一雙大手,悄悄伸過來握住她。

  也許是電影院太黑,也或許是不夠黑,總之她想了許多理由,讓自己順理成章接受了他伸過來的溫暖。

  兩人就這樣握著手,直到電影散場,直到他們不想開車,就著夜色,一路牽手散步回家。

  直到不得不說晚安,不得不回到各自的房間裡。

  夏心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夜裡發生的一切。

  那個夜晚,她沒有想到過岩浪崢,沒有想到賽卡莎,也沒有想到盧索菲……

  那些傷,那些痛,彷彿都離她很遠很遠了。

  直到隔天清晨的第一道陽光射進來,朦朧的睜開雙眼,昨夜夢已遠。

  她告訴自己,是真實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6 01:24 AM 編輯

第八章

  幻象總裁辦公室。

  「三點,業務會議。」羅莉卡報告著早就用電子文件傳過來的行程表,「四點半,總裁要跟創意部同仁討論新產品開發的細節。七點鐘,訊飛公司董事長有一場飯局……」

  「取消它。」

  霍馳日斬釘截鐵的說。

  「取消什麼?」

  「訊飛的飯局。」

  「這個飯局已經延過好幾次了。」羅莉卡提醒他,「再延的話,訊飛董享長會覺得總裁不給面子——」

  「不是不給面子,」霍馳日一派公式化的口吻,「我跟訊飛連生意往來都沒有,坐在一起吃飯多犯彆扭。」

  「總裁心裡比誰都清楚,訊飛董事長的目的不只是吃飯。」

  「我不清楚。」

  「因為費卡莎!」既然他不承認,羅莉卡只好挑明的說:「總裁跟賽卡莎分手了,繼任女友的寶座,訊飛董事長的掌上明珠也想爭取,就像日夜光、合電、佳晶那些大企業……」

  「夠了!」霍馳日大手一揮,要是放任羅莉卡繼續說下去,鐵定沒完沒了。「我對大企業家的掌上明珠一個都沒興趣。」

  「可是你跟那隻便秘的孔雀已經分手一個多月了。」

  「那又怎樣?」他頓了一下,才道:「我說過賽卡莎不是便秘的孔雀。」

  隨便啦!重點是——「一個多月沒有女人的日子你過得下去?」辦公室裡沒有別人,羅莉卡還是壓低了嗓音,一臉神秘地問。

  「現在是上班時間。」霍馳日端起上司的姿態。

  「十二點零一分。」羅莉卡看看時鐘,「我有對時的習慣。報告總裁,午休時間到了。」她頑皮地眨眨眼。

  「少八卦了!」霍馳日板著臉,「我什麼都不會說。」

  「辦公室女郎就是靠八卦而活,總裁不該對忠心耿耿的部屬如此殘忍。

  她那副裝得打探不到什麼就活不下去的表情,實在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妳想知道什麼?」霍馳日打開怞屜,取出一個用漂亮方巾包裹著的盒子。

  「第一,那是什麼?」羅莉卡興昧盎然地看著他的舉動。

  「愛心便當。」他打開保溫便當,食物的香氣立刻飄散了出來。

  「哇!」羅莉卡湊過去,大叫著,「好香的紅燒魚排,還有焗烤花椰菜,胡蘿蔔還是心形的耳朵,怎麼做的?」

  「妳問我,我哪知道!」怕她的口水滴下來,他忙把便當盒移向自己這邊。

  「小氣鬼!」羅莉卡直起身子,倒退幾步。「難怪總裁最近都不到餐廳去吃飯,原來是躲在辦公室享用夏心聖做的愛心便當。」見他沒有否認,她像是要確認似的問:「真是夏心聖做的?」

  「妳應該跟人家學學,她才二十三歲,妳噯,都二十七歲,快熟透了,還只會泡麵加蛋。」霍馳日等於間接回答了便當確實是夏心聖做的。

  「什麼熟透了,我才二十六!」提到年齡,理智型美女羅莉卡也不得不斤斤計較。

  「抱歉,希望多算加班費給妳的時候,妳也能用一樣的態度處理。」

  「別想!加班費只能多算不能少給!」

  搖搖頭,霍馳日向來拿這個機伶的助理沒轍。

  很奇怪,羅莉卡也很漂亮,但他從來沒有動過任何一個歪念頭。

  羅莉卡也一樣,女人都崇拜他如神,但於公,她就當他是個上司,於私,兩人像哥兒們,百無禁忌,無所不談。而且八卦歸八卦,她總是把秘密守得很緊,不會大嘴巴到處廣播,是個很靠得住的夥伴。

  「總裁,你跟夏心聖進展得很順利呢!」百無禁忌的靠得住又開口了。

  夾起一塊魚排品嚐的霍馳日差點嗆住了,「妳說什麼?」他放下筷子,連忙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少來了,你是為了夏心聖才跟賽卡莎分手的,對不對?」

  「我跟賽卡莎……」他咳了一聲,「完全是個性不合。」

  才怪!霍馳日根本沒花過心思瞭解過女人的個性,勉強要說瞭解的話,頂多能說是後面的那個字而已,性!

  「那你跟夏心聖一定很合得來羅!」羅莉卡掩著嘴偷笑一聲,「當然,我指的是個性,而不是別的。」

  「什麼叫別的?」霍馳日眉頭一挑。

  「總裁知道我的意思。」聳聳肩,羅莉卡自顧自地走到待客用的高級沙發前坐下。「就是關了燈之後的那回事嘛!」她舒服地伸伸長退。

  霍馳日沒開口,一雙眼睛用力的瞪著她。

  「少裝童子軍了!」她雙手環在膝蓋上,「你在女人堆裡的名聲,可不是浪得虛名。

  「夏心聖跟那些女人不一樣。」如果她有其它人一半好搞的話,他就不會煩成這樣了。

  手指一彈,羅莉卡像是中了大獎,「我沒猜錯,你果然是別有所圖,才會錄用那個小女孩。」

  「別說得我像變態怪叔叔!」霍馳日辯解似的說著,「夏心聖沒那麼小,她『已經』二十三歲了,而我也不過『才』三十三而已。」

  「只差十歲,不算是老牛吃嫩草就是了?」

  「我什麼也沒吃到!」霍馳日發出一聲哀號似的嘆息。

  「聽起來你像有滿肚子苦水?」

  其實他沒想要抱怨什麼,因為夏心聖實在盡心盡力的連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可是既然羅莉卡看出了什麼,有個人談談這件事也好,不然他這麼悶下去,早晚會出毛病。

  「是這樣的……」他說了夏心聖是如何盡心盡力,包括到現在,她還堅持用手洗衣服,他的衣服一件件都是她用手搓洗乾淨的,而且她燙衣服的功夫更不是蓋的,衣櫃裡掛著的襯衫全像是剛從店裡買回來的一樣;更別提他的家,乾淨得一塵不染,連窗檯上都摸不到一絲灰塵。對了,差點漏掉這個愛心便當,她說他的胃不好,外食太油蔬果又不夠,除了早餐和晚餐之外,還天天早起替他準備午餐的便當……

  聽完,羅莉卡恍然大悟,很快就歸納出他有點沮喪的原因。

  「聽起來夏心聖只對工作有興趣,對總裁並沒有意思就對了。可是總裁不但為了她甩掉費卡莎,還拒絕了一堆企業家的掌上明珠,天天躲在辦公室裡吃她親手做的愛心便當。」

  好端端的事情,被羅莉卡說得好像他是個笨蛋一樣!

  早知道就不要白費唇舌,羅莉卡工作能力一把罩,談起感情卻很冷血,這種女人只能當哥兒們,談到情啊愛的,只會被嘲笑。

  「總之,」他搖搖頭,「我沒見過比她更難追的女人。」

  「對付這種非常女,就應該採取非常手段!」

  「什麼非常手段?」

  「當然是……」羅莉卡一臉曖昧地拖長尾音,外加眨眨眼。

  「免談!」聽出了弦外之音的霍馳日搖搖頭,「我試過好幾次,別說非常手段,她看到我就忙東忙西,就差沒有把垃圾桶裡的垃圾倒出來再掃一次。」

  「既然夏心聖這麼難追,不如就別管她了,乾脆答應跟訊飛老董見見面,聽說他那個掌上明珠比電影明星還漂亮,應該會對你的胃。」

  「不行,我打過電話回去,心聖知道我會回去吃晚飯。」

  「原來那個理論是真的!」

  「什麼理論?」

  「當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就會愛上回家吃晚飯。」羅莉卡假裝翻了翻白眼。

  「妳非要這樣嘲笑我就是了。」霍馳日自嘲似的乾笑了兩聲,「總之,訊飛的飯局推掉就是。」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總裁被愛套牢了。」

  羅莉卡應該是綜藝節目看多了,人變得有點脫線脫線。

  「快點吃午飯去吧,要是超過午休時間還趕不回來辦公,當心我扣妳薪水。」

  「別把慾求不滿的怨氣發洩在可憐的小部屬身上。」

  「第一,我沒有慾求不滿。第二,妳恰北北得很,根本不是可憐的小部屬。」

  是呢,有沒有慾求不滿,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鏡子不會說話,更不會說嘴硬的謊話。

  慾求不滿?

  這種事情也看得出來?

  在回家的路上,霍馳日忍不住在每一次等紅燈的空檔就照一次鏡子。

  胡扯!他好得很,沒必要像娘娘腔猛照鏡子。不用鏡子,他也知道自己帥得不得了,只要他要,沒有女人不手到擒來的,只除了……

  夏心聖!

  那個非常女,意思是非比尋常的女人,實在很難討好很難追!

  也許待會回到家後,他應該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按在牆上先親了再說……不行不行!

  那樣太像禽獸了,跟他之前苦心營造出來的形象相差實在太遠,她不會接受的。

  唉!都怪自己,有機會一親芳澤,偏偏裝起偽君子。那天晚上,剛從游泳池起來的夏心聖渾身濕淋淋地靠在他懷裡的時候,就該二話不說親了再說,結果他卻只是在她雪白的耳後肌膚上,印下一個濕濕的印記,接著兵家都知道應該乘勝追擊,緊要關頭他卻偏偏說了一句什麼鬼話—

  要的其實不只是這個。但是我想現在——

  這真是這輩子說過最愚蠢也最扼腕的一句話。

  這還不打緊,更蠢的是,接下去的一整個晚上,夏心聖穿上漂亮的香草色禮服,答應跟他共進浪漫的法國大餐,算了,姑且不論法國餐好了,那有服務員隨侍在側,很難下手,還是留到電影院再見機行事。

  趁她淚眼汪汪看著電影裡的木村拓哉被壞人冤枉,很脆弱很需要安慰的時候,那個時候就對了。可是,他除了伸手去握住她之外,還是沒有行動。

  接著好啦,夜色好美,牽手散步回家的路上,路上行人愈走愈少,夜色愈深,昏黃的街燈愈是顯得曖昧而迷濛,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結果咧?他只記得跟她十指緊扣,像個初戀的呆瓜,一路走到家。

  等到上了床—他指的是她在她房間的床上,而他在他自己的房裡—孤枕難眠的時候,才懊惱著怎麼會有人笨到這種地步,而那個人竟然還是他自己!

  明明不是君子卻裝模作樣,明明不夠,不管聽她說幾遍「歡迎回家」,不管幾次將她擁在懷裡,都不夠不夠,可是他不敢再多要什麼,不敢留然破壞彼此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諧關係。

  但他心裡清楚,表面看來和諧,其實底下暗潮洶湧,至少他這方面是的。他就是暗潮,每夜每夜在床上翻來覆去,被巨大的渴望壓迫得喘不過氣,今天還淪落到被自己的助理嘲弄的下場。

  當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就會愛上回家吃晚飯。

  不行呢?他就是要回家吃晚飯,天皇老子都管不著。

  心聖一定做了滿桌好菜,正在等著他。

  等!

  有人在等他了

  他不再是孤獨一個人了。

  踩下油門,霍馳日又像個傻子似的笑了。


  「歡迎回家。」

  夏心聖自然而然地迎上來,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拿到客廳的桌子上放下,接著轉過身,一大束鮮花毫無預警地佔據了她的視線。

  瞪大眼睛,她從來沒看到那麼大一束花,完全沒辦法數,就像扁擔村放眼望去盛開的花海,全部都是紫色的玫瑰花,多如繁星。

  「這個是……」紅唇曝嘿著。

  「給妳的。」這招果然奉效了。

  難得看見她接過花束時,大眼睛在發亮,彷彿看見一樁不可能的意外。

  繼華麗的香草色洋裝之後,霍馳日又陸續送了很多東西想討好她,可是不管是衣服或鞋子,他一次也沒見她拿出來穿過。她還是習慣穿那件洗了又洗的灰洋裝出門購物,在家裡則是兩套輪流替換的運動服,頭髮還是綁得死緊的馬尾巴……

  其實他介意的不是她的外表,她穿運動服也好看,他介意的是,在他們手挽著手踩著夜色回家之後……

  那一夜,本以為彼此確定了些什麼,可是第二天醒來,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無形的盔甲又回到她身上,只要察覺到他想靠近的意圖,她就會立刻找個什麼事情來做,拖地啦、洗衣服啦,屋子裡的一切對她來說彷彿具有神奇的吸引力,除了他之外。

  有時候,霍馳日甚至會忍不住嫉妒握在她手裡的掃帚!

  那夜之後的一個多月,他就是在跟掃帚或是其它什麼東西爭風吃醋的心情裡度過的。

  他一直想,衣服不能、鞋子不能、珠寶項鏈都不能,到底什麼禮物才能打動她的心,才能讓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露出驚喜的亮光,結果,一束花就辦到了!

  那束花讓她看起來煥然一新。

  接下來的晚飯,夏心聖吃得比平常快,然後又很快洗好碗,他則自告奮勇去倒垃圾,她爭不過他,他很固執,老是想跟她爭著做家事,她拗不過他。

  倒完垃圾回到屋裡,霍馳日看見她已經把屋子裡找得出來的花瓶都搬到桌上,他想跟她聊聊天,可是她嗯嗯啊啊的不想搭理他,全副精神都放在如何分插那束花上。

  該死的,他真的無聊,花也是他買的,好端端地竟然又嫉妒起花來了。

  霍馳日捺著性子,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上看新聞,眼睛盯著她的時間比看著電視多得多。一個小時過去,她終於停下忙碌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你覺得怎麼樣?」她終於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我對插花沒有研究。」他抓抓頭髮。

  「我也是。」一抹笑容浮上夏心聖皎白的小臉,「我什麼流派都不懂,只是想著扁擔村的花是怎樣自由自在的生長,在原野裡呈現出怎樣的姿態,然後就把花插成那個樣子就是了。」她忽然警覺地抬起頭,「抱歉,我打擾你看新聞了。」

  「沒關係,妳說的比主播有趣多了。」而且也比主播漂亮、賢慧、聰明··…他在心裡無限上綱的延伸。

  「別開我玩笑。」

  「不是玩笑。」霍馳日認真的說,「還有花,從妳的插法,可以想見扁擔村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

  「春天來的時候,到處都是蝴蝶和花海。」

  霍馳日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起身把桌上分瓶插好的花放到各個角落,然後回到她身邊坐下,笑著看看四周,「這樣像不像扁擔村的花海?」他偏著臉問她。

  「嗯。」她輕聲回應著,眼神迎向他燃燒著熱情的黑眸。

  「有機會……」他輕咳一聲,「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跟妳一起回去那裡看看。」

  一起回去……

  這接近承諾的字眼,頓時讓她的臉頰熱了起來。但一種隱約的恐憾也同時襲上心頭,她緊張的舔舔嘴唇,希望扁擔村這個危險的話題就此打住。

  「那裡……」她想了個理由打消他的念頭,「我是說那裡連便利商店都沒有,你沒辦法適應那種環境。」

  「但我想看看妳生長的地方。」霍馳日不死心。

  「對台北人來說,那裡可能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要無聊。

  連續碰了好幾個軟釘子之後,霍馳日的笑容終於從臉上消失了,皺起眉頭,茫然地望著那些花。

  「對不起,讓你不高興了……」

  「沒有。」他沒有生氣,只是覺得挫折,「我沒有資格生氣。」他打起精神,咧嘴露齒一笑。

  那笑容像火苗般迅速竄燒到她的心裡。

  她魂不守舍的看了一下電視新聞,然後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他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感覺皓腕細緻的肌膚在自己粗糙的手指下顯得軟軟涼涼的。

  「怎麼了?」他不想讓她走,不喜歡她把做家事看得比他還重要,他情願屋子髒一點,衣服晚幾天再洗,情願她多花一點注意力在他身上。

  「泡茶。」夏心聖淺淺吐了一口氣,轉身面對他,「是你喜歡的薄荷茶。」同時不著痕跡地怞回手。

  「我是喜歡。」他定定地望著她。

  那目光一如往常的讓她感到緊張,不管這是他第幾次這樣凝視她,她都沒辦法不感到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緊張的伸出粉舌恬了恬嘴唇,因為緊張而乾澀的嘴唇很快就閃爍著濕潤的水亮色澤。

  她是無心的,但那無心的舉動卻讓霍馳日幾乎聲吟起來。

  「我要濃一點的!」他大聲地跟自己的慾望對抗。

  「我知道。」

  她知道關於他生活上的一切細節:他不喜歡穿西裝打領帶,櫃子裡的襯衫都是白色的,他喜歡沖冷水澡,固定要晨跑,他不怞煙,喜歡吃魚,討厭芹菜的怪味道,喝果汁一定要加冰塊,他擁有很多好酒,但只是淺嚐即止,比起酒,他更喜歡喝茶,晚飯後一定要來一杯,熱的烏龍或是冷的花茶都可以,有一次她泡了新口味的薄荷茶,他試過就跟她一樣愛上了……

  很神奇的感覺!

  兩個不一樣的人,對同一種味道產生相同的感覺,從此她就常買也常泡那種味道的茶。

  捧著泡好的茶回到客廳,電視被關掉了,空氣中響著沙沙的翻頁聲,霍馳日面前放著許多文件,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她感到非常驚訝,事實上,她瞭解他生活上的諸多細節,其它方面很多事情卻又超乎她的理解程度。

  「我臉上沾了飯粒嗎?」他從公文裡抬起頭,迎上她充滿研究意味的眼神。

  「沒有。」夏心聖連忙走過去,把薄荷茶放在他的面前。

  「那是怎麼了?」他追問。

  「我只是覺得奇怪。」她把空茶盤捧在胸前,正經八百的說。

  「妳是說我長得很奇怪?

  他故意摸摸下巴,擠眉弄眼,那副怪模怪樣終於成功地又把她逗笑了。

  幸好,她不是只對紫玫瑰有反應,也懂得適時對他笑一笑。多美的笑,滿屋子的花,沒有一朵比她標緻。

  「不是!」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我記得,你說過不會把公事帶回家來。」

  但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工作的樣子,幾乎每一天,吃完晚飯後他都會坐在同樣的位子上做著同樣的事。

  「我坐在這裡,讓妳不舒服了?」

  夏心聖連忙搖搖頭,「我是說,如果你工作很忙的話,就應該留在公司加班,那裡有助理,調數據也比較方便。

  「那樣不好。」

  「怎樣不好?」

  「對我的胃不好。」霍馳日無可奈何的攤攤手,「沒辦法,我的胃已經被養刁了,加班就得吃油膩膩的便當,我的胃受不了不是妳親手做的任何食物。」

  她的嘴唇抖了一下,「你胡說。」

  「是真的!」他端起薄荷茶,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還是妳泡的茶最香,不知道為什麼,我在辦公室就是喝不出這種特殊的香味。」

  別理會他的胡說八道!

  別往臉上貼金,別以為他是為了她特地回來的。

  夏心聖深深吸了口氣,面對他時刻意拉長了臉,「如果你忙不過來的話,就應該到書房去忙,窩在沙發上工作很不舒服。」

  真像!霍馳日忍不住笑了,她就像個老媽子似的,可是……

  原來他愛的就是老媽子型的女人,原來他以前都找錯了戀愛對象,難怪每段戀情都維持不了幾個月。

  「如果妳肯答應幫忙的話,我就乖乖聽話到書房去。」

  「幫忙?」

  「這個……」他拿出一份英文文件,「麻煩妳幫忙把這份稿件翻成中文,明天早上開會時我要發給員工看。我可以把書房裡的計算機讓給妳用。」

  其實這才是他打的主意。說來慚愧,自從生活裡有了她之後,霍馳日竟然常常忍不住揣想起女人坐在大退上辦公是什麼樣的感覺,可是幻象企業嚴禁這種事情,身為總裁更應該以身作則。但是在辦公室行不通,自家書房總沒人管得著吧,想到她坐在他大服上打翻譯稿的樣子……

  真的很沒救呢!

  可是不東想一點西想一點的話,他還真沒辦法捱過這些日子。羅莉卡說對了,一個多月沒有女人的日子,他竟然也過得下去,天曉得就是靠想的,想東想西,但是不管怎麼想,他知道夏心聖不會肯的。

  她躲他都來不及了。

  剛剛要不是他急忙抓住她,那小妮子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個角落去了,幸好他眼捷手快,想出這個把她留在身邊的大絕招。

  「既然是急件,你應該早就交辦出去才對。」夏心聖皺起眉頭。

  「所以我現在正在想辦法彌補。」暖起嘴,他無聲地說了一句:拜託妳。

  「以你的英文程度,不需要我幫這種忙。」

  「英文確實難不倒我,如果我不用忙其它工作的話。」他佯裝忙得要命,「而且我的中文打字速度很慢,光是打完這篇翻譯稿天就亮了。」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

  「別謙虛,英文和計算機都是妳的強項。」他望著她那張吃驚又毫無自信的小臉,「我看過妳的履歷表,上面密密麻麻的專長和專業證照,我記得很清楚。」

  「也許我是騙人的。」夏心聖身上的每條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也許吧,」霍馳日不以為意的笑了,「但我不在乎。」

  他根本不在乎自傳裡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就像自傳開頭所形容的那樣,是個從小到大受人矚目的風雲人物,他在乎的是現在,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確實被她所吸引,這就是一切。

  「我記得我們討論過誠實與否的這個問題,我的結論是,完全誠實的人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

  「所以你認同這個罪羅?謊言?你也經常說謊嗎?」

  「沒錯!」他不假思索地承認,「商場本來就是爾虞我詐的,太誠實注定會被淘汰。」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奇特的是,那是一種充滿默契的沉默,彷彿彼此都在沉思他最後說的那句話。

  「你實在是……」夏心聖不得不甘拜下風,「匪夷所思的一個人。」

  「但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對妳說謊,夏小姐。」

  因為那句話,她竟然因為那句話想去碰他,想用手指梳擾他過長的頭髮……

  幸好,她跟平常一樣,缺乏行動的勇氣。

  「沒人要你提出這種保證。」她勉強擠出一個不太成功的笑。

  「我知道妳不會,妳不是一個會主動爭取什麼的人。」

  「別以為你很瞭解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夠了!」霍馳日別有深意的黑眸直瞅著她,「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那代表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好像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她受過什麼,熬過什麼,他根本一無所知,而且也永遠不會知道。

  再過二十天,工作期滿兩個月,她就會離開這裡,再也不用面對那雙無論何時何地對上,都會令人顫慄的眼神。

  「妳呢,還有什麼想瞭解的?」有著令人戰要眼神的男人又問。

  沒有!

  她想說,她對他沒有什麼可說,更不想對他表現出興趣,耳朵卻聽見自己的嘴巴自作主張地問。

  「我在想,你怎麼都不出去玩?」

  「出去玩?」霍馳日皺起眉頭,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彷彿被誤解了什麼似的。

  放下手中的托盤,夏心聖在離他最遠的沙發上坐下,「你應該出去玩的。」

  印象中,霍馳日這個名字應該跟夜夜笙歌、時尚派對,或是排不完的應酬連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下了班就回家,跟一個古板保守的女傭面面相覷。

  「那妳呢?」他朝她坐的沙發靠過去,近得足以挨到她的肩,同時壓低臉孔,只要再低一點,就可以吻住她了。「妳怎麼不出去?」

  「因為……」渴望隨著血液流過全身,令她的嘴唇顫抖,「我想待在這裡,不想出去。」

  「我也一樣。」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

  「但是……」她用力咬住顫抖的唇。

  「但是什麼?」霍馳日追問。

  「沒什麼!」她搖搖頭,垂下眼望著膝蓋,「只是想,像你這種人應該出去追女人,然後再讓她們心碎,或是因她們心碎。」

  「妳也是!我是說,去讓男人心碎。」

  「我不是那種人。」猛地揚起長睫,她張大眼睛瞪著他,「我又不像你。」

  「妳怎麼會這麼想?」

  他驚訝地看著她,頓時她覺得自己是傻瓜,竟然說出這麼愚蠢的話。

  更傻的是,只要想到他用凝望著她的眼神,去凝望別的女人,不管那個女人是誰,都會讓她心痛的閉上眼睛。

  「張開眼睛,看著我!」

  夏心聖勉強張開雙眼,他的臉就在咫尺,近得她足以在他眼底看見自己。

  「事情完全不是像妳所想的那樣。」霍馳日溫柔的口氣像輕風拂過花瓣!以的拂過她的嘴唇。

  「我不明白?」

  「噓!」他把手指放在顫抖的紅唇上,「我正盡力讓妳明白。」他另一隻大手繞到她腦袋後,解開束縛一頭髮絲的橡皮圈。她像只驚嚇過度動彈不得的獵物,完全忘了發揮微弱的反抗能力。

  就這樣,大手毫無阻攔地插入她的發絲,如瀑布般的青絲流瀉下來,垂到她的手臂上,她仰起彷彿被催眠似的眼睛望著他。

  四目交接,彼此都被對方眼中散發出的巨大慾望所震曝。霍馳日再也受不住折磨,猛然低下頭,堵住兩片顫抖的紅豔嘴唇……

  恐懼讓她冷得發抖。

  夏心聖用用頭,想說些什麼,聲音卻像一口枯掉的井。

  她深深喘了幾口氣,俯身從男性手臂底下鑽開,抓起落在地上的衣物遮住赤裸的身體,頭也不回地跑開。關在自己的房間裡,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既羞愧又絕望的把臉埋在掌心裡,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

  那些記憶猶新的親吻,一個個落在頸項、胸脯,以及嘴唇上的熱度,曾經熱呼呼的燒灼著她的心,如今完全冰冷了下來。

  全身血液都已凝結成冰,心臟為什麼還是會痛呢?

  她痛心疾首的意識到,自己實在軟弱得很悲哀。

  口口聲聲不需要男人,那曾經自以為是的信念,早就因為霍馳日的出現,而日漸鬆動瓦解。

  我想要妳!

  那溫柔的邀請從四面八方湧進她的耳朵。

  她也想要他,無可否認的慾望在體內蠢蠢欲動已是不爭的事實。從第一眼見到他,他侮辱她

  「從來沒男人替她付過帳」,那時候她並不知道,但現在她知道了,那時候開始,他就一點一滴滲入她封閉的世界,瓦解了她緊鎖的心防。那些過程完全是不著痕跡悄悄進行著,所謂的鯨吞蠶食,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退了,她的世界已經完全被這個男人所充滿,她的生活繞著他轉,就像地球繞著太陽,鐵一樣的定律。

  如果有一天,地球不再繞著太陽轉動,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有一天,霍馳日溫柔凝視著的不再是她,如果「我想要妳」這句話是對著別的女人說的,

  她的世界還會轉動嗎?

  想到生命中沒有霍馳日,一陣椎心之痛湧上心頭。

  霍馳日的唇舌、眼神,讓她迷失、沉醉,甚至跌入萬丈深淵也在所不惜。在那瘋狂交纏中,女性肌膚被男性灼熱的親吻所烙印,她感覺自己被徹底的佔有了,飄飄然的身體彷彿不再只屬於自己,裡面還包寒了另外一個人,滲透了某種強烈的男性素質。

  呢!她早就愛上那個強悍的男人!

  閉上雙眼,她蜷縮在地上,跟霍馳日之間的點點滴滴,過去了,依然歷歷在目。她記得,在漆黑的電影院裡,從旁邊伸過來握住她的溫暖大手,他牽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回家,那黝黑眼睛裡跳動的火焰彷彿是一種指引,讓她有回家的感覺。

  雖然,歡迎回家,每次都是她對他說這句話,卻是他讓她有了家的感覺。在台北躲躲藏藏這麼多年,第一次,她有了可以抬頭挺胸的勇氣,因為他……

  在許多寂寞難眠的夜裡,她總會想著關於他的笑容、手勢,帶著揶揄意昧的黑眼睛,還有更多經意或不經意的碰觸。原本她以為,只要擁有那些記憶,往後的人生,只要靠著那些記憶,就足以慰藉她孤獨而冰冷的心。

  但她錯了,徹底錯了。

  她想擁有的不只是那些而已,從來就不只是凡是人都該擁有愛與被愛的權利,就算不能天長地久,至少也得曾經擁有。

  忽然她想通了,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裡,兩個月的任期一滿,就再也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來,她總是要走的,不可能一輩子纏著他,賴著他。

  在離開之前,她必須擁有什麼,真實的擁有,而不只是一場欺騙自己的夢。

  孤獨了這麼多年,她把熱情和渴望全都封閉在保守的灰衣服和扎得又緊又痛的馬尾巴裡。

  是應該擺脫孤獨了。

  她不奢求擁有那個男人一生一世,不是他不夠好,而是太好了

  這種男人天生就不該被一個女人所佔有,他也不會為一個女人停留。

  但是現在他是要她的。

  我想要妳!

  深深吸了一口氣,夏心聖擦乾眼淚,從地上站起來,挺直背脊,打開房門,腳步堅定的朝客廳方向走去。

  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在各個角落裡盛開的紫玫瑰耀眼而奪目,吐著淡淡的香氣,桌子上散落著一迭文件,而那些文件的主人,她感覺得出來……

  說不出為什麼,但很神奇地,他在或不在,她就是感應得出來,而此刻敏銳的感覺告訴她,豪宅裡只有她一個人。

  一旦霍馳日不在屋裡,那種漫長的感覺,總會再清晰不過的縈繞在她心頭。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5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4-19 11:14 AM 編輯

第九章

  夏心聖站在房門外,舉起手,停在空中,半晌後,手垂落到身側,幾秒之後,又舉起來,停在空中,然後又垂落到同樣的位置。剛剛在房間裏被空氣中某種細微的聲響驚醒後,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站在這裏,像機器人似的不斷重複同樣的動作。

  敲?還是不敲?不敲?還是敲?

  敲!她敲敲自己的額頭,最後一次深深吸氣,趁著勇氣還沒消失之前,閉上眼睛,舉手敲了那扇門—霍馳日的房門。

  沒有回應。

  但她知道他在,她聽見他回家的腳步聲。

  她舉手再試試看。還是沒有回應。

  忍不住握住門把,輕輕一轉,當然沒鎖,霍馳日從來不鎖房門。她猶豫了幾秒鐘,以前所來有的勇氣推開那扇門,呢……

  她呆住而不是僵住了。

  霍馳日正從浴室裏走出來,隔著整個房間,跟推開房門的女人,像是約好了!以的,視線不偏不倚地對個正著。

  拿著毛巾擦頭髮的大手暫停了動作,除了腰間圍著一條浴巾,他身上什麼也沒有。

  「歡迎歡迎。」

  他露齒而笑,牙齒白得會刺傷人的眼睛。「看看是誰大駕光臨啊。」

  那口氣中的譏諷,讓夏心聖沒辦法開口說話。張開嘴巴,她試了又試,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夏小姐大半夜來敲門,希望在下提供什麼樣的服務?」扔下手上的毛巾,霍馳日雙臂抱胸,走到床邊站著,目光放肆地盯著意外的不速之客。

  她看起來不一樣了,一頭青絲像瀑布似的披散下來,身上穿著他買給她的粉紅色無袖睡衣,蕾絲邊裹住細白的臂膀,在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肌膚底下,隱約可見一片如玫瑰般潮紅色的血液。長長的裙擺垂在腳邊,屋內柔和的光線清楚地勾勒出輕薄衣料底下的青春胴體……

  男性體內劇烈的痛楚和不安再次被喚醒。

  他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她卻美成這樣是想來逼死他嗎?

  皺起眉頭,霍馳日目光猙獰的瞅著她。

  那青筋暴露的模樣,確實有些可怕,然而夏心聖並沒有打退堂鼓,沒有忘了自己所為何來,原始的初衷一旦湧上心頭,反而讓她變得勇敢且具有行動力。

  他沒有開口邀請,她已經自己走進來,站在他面前。

  「你在生我的氣嗎?」她仰望著高大的男人。

  是的!他該死的生氣,氣得跑到外面沿著看不到盡頭的馬路狂奔。原本想就這麼一路跑到天亮,可是一想到屋裏只有她一個人,他就立刻跑回來。有時候他一個人待在豪宅裏,不是怕,而是屋子大得容易讓人感到孤獨,她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他沒有一天不是隔著一間又一間的空房,躺在自己的床上,遠遠地陪伴她入睡的。

  該死的!她不要他,三番兩次拒絕他,他卻婆婆媽媽怕她一個人孤獨寂寞。

  不應該折返回來,他沒有把握能再次勒住勃發的欲望,那種痛苦,他咬牙忍過一次又一次;有時候光是用想的,也能把自己逼進痛苦的深淵。可怕的是那種痛,找別的女人都沒用,只有一個女人,那女人有能力拉他一把,但她最擅長的,卻是臨時抽身,再一次把他推向水深火熱的欲望深淵……

  愛一個人卻不能抱住她,那種痛楚椎心刺骨!但她不會懂,她像一個誘人的精靈,活在單純的世界,誰都不愛,也不想被誰所愛。既然這樣,她為什麼又要該死的穿著他買的睡衣,披散著頭髮,輕輕巧巧地推開房門,以不可思議的絕美姿態,走到他的視線裏?

  更該死的,是他自己!他不只讓她進到他的視線,也讓她進到他的靈魂,聽見她像吹氣似的問一聲:「你在生我的氣嗎?」他的氣頓時就全消了。

  愛情把他身上的男子氣概全都磨掉了!

  「我沒有生氣。」他不自覺地咧開嘴朝她笑。他喜歡對她笑,喜歡她用微笑回應他的微笑,她有一張笑起來比天使還要天使的臉……

  「這個給你。」夏心聖拿出一份打得整整齊齊的文件。

  低頭看了幾眼,霍馳日立刻知道那是什麼了。

  「妳半夜不睡覺,就是為了翻譯這份英文稿件?」

  「我沒動你書房裏的電腦,那台你帶回來給我的迷你小筆電就很夠用了。」

  「妳知道現在幾點了?」他踱開幾步,完全不能忍受跟她靠得那麼近卻不能伸手擁抱她,而且她都有黑眼圈了,哪有女人放著美容覺不睡,熬夜在做這種蠢事,那不是他送她小筆電的初衷。

  「快要兩點了。」

  「那妳還不睡覺?」

  「我在等你。」

  空氣凝在這個簡單的答案裏。

  過了好幾秒,他或她,才想起應該呼吸似的,同時貪婪地猛吸一口氣。

  「等我幹嘛?」

  「等你替我看看這篇稿子翻譯得怎麼樣。」

  低下頭,霍馳日迅速看了一遍,又回頭再看一遍,然後抬頭望著她。

  「怎麼樣?」

  「我看蘿莉卡要小心了。」

  「我翻譯得太糟糕,要請她重做一遍是不是?」

  「完全相反!」霍馳日搖搖頭,「妳翻譯得太好了,羅莉卡沒辦法像妳翻譯出這麼流暢的中文,辭藻生動,情意真切,簡直是一頁詩篇。」

  「噯。」她沒想到會得到這種讚美。

  「喔?」揚起眉,霍馳日看著她,「就這樣?」

  他緩緩朝她走來,手指隨意勾在浴巾裏,黑色發梢滴著透明水珠。她很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水滴上,但儘管如此,還是忽視不了那隨著每個步伐而起的濃重呼吸,赤裸胸膛的起伏,和結實的腹部肌肉。

  「任何獎勵,」他停在她眼前,伸出手輕輕扣住她的下巴,「妳的優異表現,值得任何獎勵。」

  「任何獎勵?」夏心聖像是被催眠了似的重複他的話。

  「任何獎勵。」

  一陣沉默降臨在彼此之間。

  呼之欲出的感情像熟成的西瓜,隨時大刀一剖,赤裸鮮紅即將暴露在眼前。

  那是一段充滿期待和不安,希望和恐懼同時交雜的等待。

  接著嫣紅的臉蛋隨著身子緩緩轉過去,在背後一雙驚愕黑眸的凝視下,緩緩褪去被小手揪得緊緊的睡衣。

  上帝啊!

  當睡衣緩緩落在地上,潔白無瑕的女體,一寸一寸暴露在黑眸眼底的同時,霍馳日無聲地喊了一聲。

  欲望驅使他越過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最後距離,大掌扳過她的身子,讓赤裸裸的嬌軀正面迎向自己,她那對烏溜溜的眼珠,就像兩個無底洞;兩片微微敞開的嫣紅唇瓣間,隱約可見小嘴裏粉紅色的光澤……

  他明明抱過無數個女人,此刻卻像頭一次見識到女人這種生物的魅力,注視著她就像注視一種神奇的發光體。

  尤其是那對雪白的乳房!

  那對雪白的乳房頂端,恰似兩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吐露著音春的氣息,如此惹人憐愛。他怎麼也忘不了埋首雙峰時,鼻間仿佛能嗅到春天氣息的銷魂感,以及舔過乳白雪峰上紅豔果實時,舌蕾傳回來一陣蜜糖般的香甜。男性的喉頭不由得動了一下,宛若旅人想起沙漠玫瑰時的饑渴一湧而上,逼迫他發出含糊而痛苦的吟哦,那宛若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流過女性赤裸顫抖的身軀。

  夏心聖顫抖的抬起眼,赫然在霍馳日黝黑的眼眸裏,倒映出自己赤裸裸的形影,她突然羞怯的驚喘一聲。

  「不!」她連忙彎下身子,拉起落在腳邊的睡衣,慌亂的遮住曲線畢露的身體,顫聲叫道:「把眼睛閉上!]

  霍馳日沒有依她,一秒也捨不得閉上眼睛。

  「別怕,妳很美!」他望著那從臉蛋到腳趾,無一不散發出蜜桃香氣的青春胴體。

  相較於剛剛褪下衣物的大膽,如今她嫣紅著臉蛋,一條雪白的手臂企圖擋住胸前兩團比雪更白的渾圓,乳房上兩朵薔薇色的紅豔蓓蕾勉強被遮掩住了,卻意外壓擠出一條更誘人的乳溝;另一條胳膊往下伸得筆直,跟橫在胸口的手臂恰巧形成十字,小手像一顆純白的貝殼,欲蓋彌彰似的覆蓋著另一個更狀似貝殼的女性核心!

  那只手太小了,他甚至能清楚看見幾縷黑色毛髮,曖昧的從她纖細的手指縫裏溜出來。

  苦苦壓抑的欲望,滾騰著他的喉頭,顫抖了他的嗓音。

  「心聖……」他忍不住再次嘎啞的低喃,「妳好美!」

  得到讚美的臉蛋像熟透的紅豔果實,她不由得垂下頭。

  「為什麼要垂著頭?」男性顫抖的指尖伸過去抬起她的下巴。

  被挑起的小臉可憐兮兮的望著他,體內的大膽在褪下衣物的瞬間全都用盡了,如今只是懊惱為什麼人只有兩隻手,根本遮不住自己的赤裸。她從他的指尖上偏開臉,無力訴說在大膽之後隨之而來的濃濃羞愧。

  「妳後悔了?」他微蹙起眉。

  她搖搖頭,「不是……只是……你不用這麼說……」

  「不用說什麼?」霍馳日又重複了一遍,「妳很美嗎?」

  夏心聖整個臉紅透了。

  「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妳相信我說的一切?」他開始散發魅力,從被誘惑者,化身為主動誘惑者。

  她低垂小臉,毫無自信的咬著嘴唇。那時而大膽、時而羞怯、時而天真無邪,仿佛彩霞般多變的性格,讓他感到意亂情迷。

  「妳想看看妳對我造成了什麼影響嗎?」他聲音沙啞的問。

  閃耀著霞光的眼眸無言的眨了眨,長如羽扇的睫毛帶著某種神秘的蠱惑,霍馳日被徹底炫惑了,他一言不發,大手揭開了圍在腰際的浴巾。

  「這樣……」他低頭望著自己勃發的男性欲望,朝她咧開嘴笑著,「看看妳的美麗帶來的震撼有多巨大。」

  雕像般赤裸堅硬的男性,映在她閃著柔光的眼眸中,夏心聖的臉羞得更紅了,不由得想往後退,但他不可能放走她。

  「過來!」充滿愛欲的嘎啞嗓音叫喚著她,「到這裏來!」他指指胸膛,充滿邀請意昧的朝那渾然不覺自己充滿致命誘惑力的女孩伸出手。

  夏心聖的呼吸愈來愈急促,喉間發出一絲渴望的呻吟,怯怯地把手伸出去,還沒碰到他的,霍馳日已經忍耐不住的一把拉住她。她感到眼前一陣迷茫,但見男性精壯結實的胸膛比神話裏的太陽神阿波羅更炫目,任何言語都無法具體形容陽剛的力與美。在那陣無言的悸動裏,他拉她貼向自己,感覺赤裸的乳房貼在剛硬胸膛上的飽滿與彈性,一股男性對乳房天生的依戀讓他更加擁緊她。兩人互相擁抱著,砧貼著,然後她無力的往後倒下身子,讓他深深把她壓陷在柔軟的床鋪裏,每一寸陽剛男性的線條,模具似的嵌入纖細的女性陰柔裏。

  「我弄痛妳了?」他審視著身下緊緊攀住自己的女人。

  他的女人!

  夏心聖搖搖頭,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裏。為了這一刻,她願意承受一切苦果,何況只是他的重強而有力的男性胳臂緊緊鎖住懷中夢寐以求的女人,想到她來曾屬於過任何人,只屬於他,就恨不得把她整個都揉進身體般摟抱著。

  兩具赤裸的身軀在床上蠕動,一種強烈的,迫切想要結合在一起的衝動,催迫著彼此,他吻著她,從嘴唇到脖子到充滿彈性的乳房。他從來如此失控的吻過女人,唇齒交流仿佛傳遞了某種神奇的王液瓊漿,他用吻就讓她醉了、暈了,覺得周圍一切都在旋轉。

  朦朧間,盈滿情欲的迷醉眼神越過佔據著自己身軀的寬大肩膀,夏心聖感到幸福洋溢,現實全拋到九霄雲外,感覺自己的身子漸漸變得酥酥麻麻、綿綿軟軟……

  男性骨節分明的手指探進在熱烈前戲下,早已變得溫暖潮濕的女性核心,來來回回撫摸著,前所未有的興奮席捲他全身,堅硬的男性因為欲望而渾身顫抖,強烈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第一次接受親密探索的夏心聖同樣無法自已,感官裏充斥著的,全是霍馳日強悍的男人氣息,排山倒海朝她湧過來,陣陣熱浪順著他每一個愛撫的手勢、每一記霸道又溫柔的親吻,迅速擴散到全身。

  理智宛如斷了線的風箏,愈飄愈遠。

  他們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眼中只有彼此因激情而扭曲的臉孔,耳邊只有情人銷魂的呢喃呻吟。

  霍馳日再也克制不住,雙手抬高潔白挺翹的女性臀部,夏心聖毫不反抗,任由大掌緊緊掌握。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匹馬,清楚感覺到主人強而有力的雙腿夾緊她,火熱盤旋在女性入口處的灼熱陽剛,毫不猶豫順著溫暖潮濕的通道挺進去。

  那火熱緊繃的入侵並來讓她感到痛,反而主動拱起膝蓋,毫無顧忌讓他衝破女性體內那層薄薄的,終結處子身分的血膜。

  閉上眼睛,她任由他在裏面快速馳騁,那種被所愛的人盡情佔有的銷魂感,讓他們陷入一種瘋狂的境地。

  窗外夜色如墨。

  墨色中,夏季的雷雨,仿佛黑色的瀑布,突如其來的從夜空中直奔而下,狂洩千里,強勁的雨勢張狂的拍打著窗戶,發出陣陣仿佛激情難耐的呻吟。

  霍馳日挺起腰桿,激情如狂風驟雨,狂野的洩入女性柔軟潮濕的沃土裏,帶給她無數個永生難忘驚心動魄的時刻。在每一個那樣的時刻裏,她那雙大眼睛總會情不自禁地看著他,眼睛濕濕的,仿佛有霧也有淚,紅豔的嘴唇蠕動著,仿佛有好多話想傾吐……

  但是過多的快樂塞滿了她的身體,她沒辦法言語,直到最後一波潮浪翻越她的身體,接著潮浪來來回回,餘韻化成一抹淡淡的溫柔在她身上蕩漾開來……

  圈起手臂,霍馳日將她拉到身上樓著,溫柔地將一給潮濕的黑髮從她眼前撥開。

  「妳有話想說?」下巴頂著她的頭頂,他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

  「我是說……一直都是這麼神奇嗎?」其實她想說的是:我愛你!但他永遠也不必知道。

  「不,從來沒有。」某種程度上,對他而言—「這也是我的第一次。」他從來不曾這樣瘋狂地迷戀膜拜過女人。

  他們的目光交會。

  「你說的很對。」她忽然開口。

  「我說過什麼?」霍馳日有些迷惑。

  夏心聖沒有回答,只是輕歎一聲,依戀地把臉埋在男性精壯赤裸的胸膛上。

  老實說,我需要的其實不只是這個,但是我想現在這樣已經夠了。

  她在心底默默回想著那個游泳池畔的午後,他擁著她時說過的那些話。

  她需要的其實也不只是這個,這個很棒,做愛很棒,但她需要的不只是這個,這是棒透了的性,而她要的是愛。

  但是擁有這個也已經夠了,人不能太貪心!

  至少擁有這個,多年以後,在獨自倚窗的夜晚,至少她還能想起,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夜,那是她孤單的人生裏,最靠近愛與天堂的一次記憶。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16 01:33 AM

第十章

  「抱歉!」面試官推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一臉抱歉的說:「夏小姐,妳的條件很優秀,但很可惜,我們沒辦法錄用妳。」

  「是不是我的履歷表有什麼地方寫得不清楚?」

  面試官搖搖頭,把她的履歷表放回桌上,準備叫下一個。

  「或是我的衣著不符合公司的文化?」夏心聖不死心,用積極的態度爭取工作機會。

  「都不是!」透過鏡片看向她的眼神裡,明顯流露出欣賞的意味。

  她身上是一襲水藍色套裝,綴著蕾絲邊的白色襯衫從領口露出來,形成一種優雅的襯飾,蕾絲上方是一張薄施脂粉的素淨臉龐,齊耳的短髮讓她看起來神清氣爽,而且更年輕,雖然她才二十三歲。

  得天獨厚的外表加上優異的在校成績,以及多張專業證照,這個女孩應該就是這次秘書課徵新血的最佳人選,可是……

  真是可惜了!

  面試官再次搖搖頭,「抱歉,夏小姐,我們沒辦法錄用妳。」

  「連一絲絲可能都沒有?」

  「很抱歉!」

  夏心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優雅地朝對面的面試官鞠個躬,睬著白色高跟鞋走出去。

  現在已是夏天的尾聲,淡淡的秋意滲進了那雙顯得朦朧的眼睛。

  「真沒辦法了。」

  夏心聖打起精神走到公車站牌,坐公交車回到她跟盧索菲共同居住的小公寓。

  回到家,她從皮包裡翻出鑰匙正想開門,門卻先開了。

  「恭喜。」

  盧索菲朝她拉了一個新人結婚時都會拉的那種響炮,碎紙片像花瓣雨一樣灑了她一頭一臉。

  「妳在家啊。」滿臉都是紙花的夏心聖走進來,脫下高跟鞋,走進客廳。

  「幹嘛,我不能待在家裡啊?」

  「不是啦。」夏心聖坐在沙發上,翻著桌上一大迭厚厚的文件,「我以為妳去上通告了。」

  盧索菲最近忙得不得了,戲劇和各種活動的邀約不斷,還有一個新銳導演看上她獨特的魅力,積極安排她在準備開拍的電影裡出任女主角。

  為此,盧索菲除了密集的表演訓練課,還有去上肢體、發聲、化妝等課程。演藝人員看起來輕鬆,其實不是人幹的,忙不過來的時候,盧索菲也會忍不住這樣抱怨。不過抱怨歸抱怨,有事情做,有收入,有重心,這些對生活都是好的。

  反觀夏心聖,自從離開霍馳日之後,到現在整整一個月了,面試了幾十家公司,就是沒有一家願意錄用她。

  「這個也不行啊?」原本準備拉炮想慶祝表妹找到工作的,沒想到……

  「也許是我真的不行吧。」夏心聖苦笑道。

  盧索菲暗罵自己一聲,事情沒搞清楚就亂放炮。

  「沒關係啦!」她擠到夏心聖身邊坐下,「慢慢來,找工作就像挑老公一樣,急不來的。」

  「我並沒有急著找老公。」

  「妳這樣說有人聽到會傷心呢!」

  「誰會傷心?」夏心聖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就……」眼珠子兜了一圈,盧索菲說:「就巷口賣甜不辣的小王啊!」

  「那個小王已經六十多歲了。」

  「所以啊,就讓他傷心去吧。」盧索菲哈哈一笑。

  「別拿小王老爹開玩笑!」夏心聖扭了扭身子,「表姊,這樣很擠耶!」

  「我就愛跟妳擠一張沙發,怎麼樣?」盧索菲說著,順勢朝她身上又蹭了蹭。

  「別鬧了啦!」夏心聖笑著起身走到另一張沙發上坐下,旋即又嘆了一聲,「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連甜不辣都買不起了。」

  「少裝悲情!我現在有接不完的通告,足夠養妳啦!」拍拍引以為傲的一對海咪咪,盧索菲豪氣干雲的說。

  「我又不是寵物。」

  「讓我寵妳一下沒關係啦。」盧索菲柔柔她的短髮。

  幸好還有索菲表姊,她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在身邊。

  岩浪崢那次也是,如果不是索菲表姊,她根本沒辦法重新站起來,霍馳日這次……

  表姊並不知道這一段,這一段是她心中永遠的秘密。

  不管表姊妹感情再親,夏心聖還是想把這段故事藏在心底;雖然這件事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傷害,而是一個新生的開始。

  痛過之後,我們都會變成新生的人。

  霍馳日是這麼說的。

  她很努力想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人。

  剪掉頭髮,換掉一身灰衣裳,改掉被人注目就尖銳回瞪過去的習慣;她厭倦了躲躲藏藏,厭倦了唯唯諾諾,厭倦了當一個心中有罩門,隨便被人輕輕一碰就感到痛楚的脆弱的人。

  漸漸地,她發現自己又可以談了,可以跟表姊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著扁擔村的一切,並且驚訝的發現,甚至提起「岩浪崢」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心情竟然完全沒有一絲起伏,沒有恨也沒有痛,她甚至連岩浪崢的長相都忘得一乾二淨。

  以前是拚命想忘忘不掉,後來是根本不去想忘或不忘,反而就忘了。

  現在是拚命不願想,偏偏會想起的是霍馳日的眼神、手勢,而且離開愈久,那些記憶就愈是清晰的浮現眼前。有時候回憶太洶湧,會讓她有想哭的衝動,不是因為傷心,是為了曾經被那樣完美的男人擁抱而喜悅。

  然而過去,就是過去了。

  壞的,好的,終將會成為過去。

  人總是要往前看。

  她不想變成思念裡的困獸。

  而且即使表姊不介意,但她不能讓自己一直像只寵物被豢養下去。

  「妳真的不用太急。」盧索菲拉起她的手,用力拍了拍。「反正妳也不是真的靠我養,就算找不到工作,光靠在家接翻譯,收入也比一般上班族要好多了。」

  「這份翻譯的工作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夏心聖務實的說。

  「別擔心,妳想做多久就有多久,妳表姊我啊,保證妳案子接不完。」

  「妳怎麼知道?」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表姊的樣子怪怪的。

  「我……」盧索菲放開她的手,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我對妳有信心啦,妳是扁擔村有史以來的第一高材生耶。」

  夏心聖確實對自己的中英文能力有一定程度的信心,但是她偏著頭想了想,「可是有件事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麼事情很奇怪?」盧索菲的心臟突然猛跳一下。

  「那家翻譯社,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找上我做這份翻譯的兼差工作。」

  「說妳聰明還真笨蛋!」兩手叉著腰,盧索菲大聲道:「當然是因為妳的文筆好,打字又快,而且不會打錯字,中英文流利,這種優秀人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可是我又沒有去翻譯社應徵工作,他們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搞不好……」搞不好什麼啊?盧索菲猛掐大退一下,有了有了!「搞不好是那家馬桶公司啊,也許是那裡的同事推薦的,那些人都知道妳的英文程度好嘛!」

  是嗎?她很懷疑,畢竟她是被開除的員工,不管她做對了什麼或做錯了什麼,被開除總是不太光彩,翻譯社沒理由主動找上一個被開除的人……

  「別想那麼多,反正不管是誰找誰、誰推薦誰,都無所謂,重點是妳確實做得又快又好,這樣就夠啦。」

  說的也是,她被盧索菲的樂天感染了。

  振奮一下精神,夏心聖精神奕奕地說:「現在我要努力工作了。」

  「對呢!」盧索菲拍拍額頭,跳了起來。「我要出去一下。」丟下一聲拜,踩上高跟鞋就往門外沖。

  「索菲表姊……」

  「幹嘛?」已經衝到門外的盧索菲探頭進來。

  「妳忘了化妝。」不化妝就不出門,她竟然連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沒關係啦!」盧索菲擺擺手,「反正在那個男人眼裡,我有化妝沒化妝都沒差。」

  「那個男人是……」

  回應夏心聖的就是這個好大的關門聲。

  「什麼啊!」不但沒化妝,連衣服都沒換,真奇怪!

  而且搞了半天,索菲表姊今天到底為什麼待在家裡?明明有一大堆工作在等著她啊。

  不要想!不要想!索菲表姊本來就不是一個按牌理出牌的人。

  定下心來,夏心聖從包包裡拿出一台迷你小筆電,這是霍馳日送過數不清的禮物裡,她唯一帶走的一件。

  因為這台小筆電真的輕巧方便又好用,也因為……

  這是他在幻象企業研發出來的巔峰代表作,就是這款筆電,把幻象企業推向國際舞台,成為世界知名的百大企業。

  沒想到現在這台小筆電,成了她的生財工具。

  她打開計算機,纖纖手指在鍵盤上答答答地跳躍,很快她就進入工作的世界,直到耳邊傳來一聲:「真是累死我了!」

  她抬起頭,是盧索菲回來了。

  「咦?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夏心聖一臉吃驚。

  「什麼這麼快,我跟他碰面談了三個小時耶。」

  三個小時!!彈指之間竟然就過去了。

  合上筆電,夏心聖看著她,盧索菲也看著她,兩個人面面相覷,原本親密的表姊妹,突然之間好像有了一層奇怪的隔閡。

  說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但夏心聖肯定表姊真的怪怪的。

  「妳跟什麼人碰面?談什麼事情?」

  「都是演藝圈的人,說了妳也不知道。」

  空氣沉默了幾秒,直到盧索菲再度開口。

  「對了,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便利商店外面貼著很多求職廣告,我仔細看了看,發現有個工作很適合妳耶!]

  盧索菲是個演員,一個演技不怎麼樣的演員,而且她是不是在演戲,這點夏心聖還不至於分不清楚。

  「徵人的紅單子?」她很配合的問一聲。

  也許她才應該去當演員,因為盧索菲完全沒察覺夏心聖心裡已經隱約猜到她在搞什麼鬼了。

  「對啊,我把那個工作抄下來了,有機會……不對,我是說,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才四點不到,也許妳現在可以趕過去試試看。」

  「應徵這種事應該要先約時間吧?」

  「不用啦不用啦……」察覺到表妹懷疑的眼光,盧索菲連忙改口:「我是說,紅單子上頭寫著面試者必須親洽,妳最好乖乖跑一趟。」

  「可是我想把翻譯告一段落,明天再……」

  「明天不行啦!呢……我是說,現在滿街都是找工作的人,明天搞不好就沒機會了。」

  「所以我應該立刻出門?」

  「沒錯,反正妳身上的套裝還沒換掉,趕下一攤剛剛好。」

  「我得準備一下履歷表。」

  「不用那個東西啦……呢,我是說……對了!」

  盧索菲在電視櫃旁邊的打印機上東翻西找,找出一份夏心聖之前多印的,中獎似的拿過來遞給她,拿去就可以了。」

  「這個這個,履歷表這裡有啦,再找張照片貼上。」

  見她陰陽怪氣的不吭聲,盧索菲忍不住又開口。

  「幹嘛?夏心聖,妳該不會連大頭照也用光了吧?真用光了也沒關係,反正照片不重要啦……」

  「我有!」夏心聖忽然大聲的說。

  「有什麼?」

  「照片我有。」

  「有就有,趕快拿出來貼一貼,準備出門了。」

  盧索菲像趕鴨子似的,東趕西趕,終於順利把夏心聖趕出去了。

  這下可好,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就看那傢伙的造化了。

  那是一棟全新的辦公大樓。

  閃亮亮的矗立在東區熱鬧的精華地段。

  大樓內大部分的樓層還在整修,各種工具敲敲打打的聲音,此起彼落的響著。

  夏心聖走過凌亂的地板,找到電梯,按了向上鍵,沒有多久,電梯就帶著她抵達六十六樓。

  這層樓應該是整棟大樓內最早也是唯一完成內部規畫,準備好搶先開張營運的企業機構,氣派萬千,格調非凡,萬事皆備,只差員工。

  是的,裡面沒有人,裝潢得美輪美負的門邊櫃檯,也沒有接待小姐。

  空無一人!

  沒有人指引她該往哪裡去。

  然而,白色高跟鞋毫不猶豫地踩過大理石地板,進門前,夏心聖抬頭瞅了一眼鐫刻在門上的字,然後往前走。何時往前,在哪裡應該左轉,左轉之後再往前經過幾間辦公室……

  空氣中彷彿有看不到的箭頭,或是一種氣味、一種靈犀,牽引著她體內的某條神經,直到她停在一扇白色的門板前。

  門板上什麼也沒寫,但就是這裡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敲敲門。

  「進來。」

  推開門,她走進去。

  偌大的辦公室裡,辦公桌後的皮椅裡,坐著一個男人。

  「妳是來應徵的?」男人開口問。

  夏心聖點點頭。

  「英文秘書是相當不容易的工作,妳確定能勝任?」

  「我的中英文程度,得到過幻象企業霍馳日總裁的讚賞。」

  皮椅裡的男人眉頭微挑,「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的譯文辭藻生動,情意真切,就像一頁詩篇。」

  「妳很在意他的評價?」

  「他讓我認清自己的價值,是我人生裡最重要的一個導師。」

  「導師?」一聲冷哼從男人的鼻間逸出。「聽起來是個無聊的老頭。」

  「他不老,也不無聊,他又高又帥,風趣優默,有一雙非常性感的大手。」

  「說下去。」

  「他很聰明,很積極,對事業、對人生都有獨到的見解。」

  「還有呢?」

  「誠實!他是我見過最誠實的人。」

  「即使他說謊?」

  「願意承認說謊的人才真正懂得誠實的價值。」

  「聽起來是個完美無缺的人,難道他沒有一絲缺點?沒有任何一點是讓妳看不過去的?」

  「長頭髮!」

  「嗯?」

  「我是說……我不喜歡男人的頭髮比我的還要長。」夏心聖低下頭解釋,「因為頭髮是我全身上下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全身上下?」男人的眼睛漸漸變得深黑,黑暗盡處有幾簇火光在跳動。「妳一定是太謙慮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想一定有人說過妳很美。」

  夏心聖感覺喉嚨裡卡了什麼東西,想說些話回應他,但那些話卻被卡住了。

  「有人說過吧?」他的眉頭再次挑起。

  「有……」她點點頭,「但是我不相信。」

  「妳覺得那個人在說謊?」

  「不,他說他永遠不會對我說謊。」

  「妳當然不會傻得去相信?」

  「不!」搖搖頭,她忽然明白自己是多麼的愚蠢,「我相信。」

  她相信!

  早就應該相信。

  那是真的。

  他是多麼真實而溫暖的男人,那才是他真正吸引她的地方,而不只是英俊的外表,帶著揶揄意味的性感笑容,或是睿智的機鋒,而是他擁有誠實的勇氣。

  「如果妳相信,就不應該繼續站在那裡。」

  夏心聖從包包裡抽出一張紙,走過去放在桌上。「這是我的履歷表。」

  他連拿都沒拿那張紙就逕自宣佈:「妳已經是幻象企業新設亞的全球營運總部的英文秘書,下個月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夏心聖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

  「妳不願意?」

  「我沒有別的選擇。」那些面試官表現出來的無奈,不請自來的翻譯社的案子,還有盧索菲怪異的舉止,此刻全都有了答案。「因為你的關係,根本沒有別的公司敢用我。」她平靜的揭開謎底。

  「全世界都知道夏心聖是幻象企業的人!」霍馳日斬釘截鐵地撂下這句,下一秒卻又像鬥敗了的公雞,他擁有改變世界的權勢,卻沒想過把這股力量用來封殺別人。良心不安的封殺者抬起眼看著她,「妳怪我吧?」

  「我永遠不會怪你!」她溫柔的開口,「但我希望你在錄用我之前,可以看看那張履歷……」

  「別管該死的履歷表,現在就過來。」

  白色高跟鞋越過大大的辦公桌,來到他面前。某種層面上,她知道她欠他,很深很深的虧欠,她不應該不告而別,不該給他找了這麼多的麻煩,堂堂大總裁得花多大力氣去封殺像她這麼一個小角色,還要透過翻譯社找案子好讓她不至於餓死……

  她有責任也有義務承擔他的怒氣。

  「打開抽屜。」他用下巴努努大桌底下成排抽屜的其中一支。

  她順從的做了。

  「那裡有一把剪刀。」這次他是用眼神示意。

  即使不清楚他的用意,她還是聽話的拿起剪刀。

  「動手啊!]霍馳日朝她發出一聲低吼。

  「我不……」

  「長頭髮!」他轉動皮椅,用後腦勺對著她,「妳喜歡多短就剪多短。」

  夏心聖的手指忽然劇烈的顫抖起來,喉間發出一聲藏不住的啜泣,這實在是……

  太瘋狂了!

  「妳不動手的話,我只好自己來羅。」他咬牙威脅道。

  「但我沒有幫人剪過頭髮……」

  霍馳日回頭朝她射去陰鬱的眼神,她嚥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用顫抖的手指握住一綹黑亮的頭髮,喀嚓!一刀兩斷。

  「接下來……」

  接下來最好交給理髮師處理,但他根本不等她說完。

  「完成它。」

  他斷然地下達命令。

  空氣靜默了幾秒,接著是喀嚓!喀嚓!喀嚓!

  二十分鐘後,夏心聖放下剪刀,輕輕把皮椅轉回來,兩人面對面。

  「我看起來怎麼樣?」四目交接的那一刻,霍馳日迫不及待的開口問。

  「看起來就像頭髮被狗啃掉了。」她不安的絞著手指頭。

  「很好!時尚就是這樣。」

  「時尚?」

  「參差不齊正是現在流行的風潮。」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被狗啃了還是被豬咬了。

  他根本不在乎時不時尚、風不風潮。

  他在乎的是……

  「現在我是妳喜歡的樣子了?」

  夏心聖點點頭。

  「所以我可以吻妳了。」

  可以的!她想告訴他,從一走進這個地方,她就想這麼做了……

  他的勇敢和誠實、無所畏懼的自信,觸動了她內在深處,使她想起從前那個內向卻率直的自己,她想做回那個自己,也必須做回那個自己。

  「那張履歷表,拜託!請你先看看那張履歷表!」她張大眼睛,固執地請求。

  「我說過不需……」

  「拜託!」噙著眼淚,夏心聖溫柔卻堅決地請求。

  幾秒之後——

  「我已經看過了。」霍馳日大聲的回答。——

  她知道上次應徵的時候,他就已經看過她的履歷表,但是——

  「不是履歷表,而是這張照片。」

  這次的照片不一樣。

  不是上回那張畢業學士照,而是她十八歲時,那張貼在准考證上的照片。照片裡的女孩,有著圓圓的肥臉,眼皮完全擋住應該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也使人沒注意到女孩其實有著不可思議的長睫毛,以及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那些女性的優點,全都被肥胖遮蓋住了。

  「妳說那個啊……」他的尾音拖長了幾秒,「我也看過了。」

  「看過了?」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她呆怔了幾秒。

  「我跟盧索菲有聯絡,她早就拿給我看過了。」霍馳日頓了一下,又開口:「不然,妳以為她怎麼會讓妳一個人在我家待了兩個月卻不聞不問,要不是我聯絡過她,她早就急得跑去報警了。」

  原來如此。她以為索菲表姊的演技很爛,其實好得可以當金馬影后了。

  原來索菲表姊根本沒把她那套跟總裁到國外出差兩個月的胡扯話當真;原來她知道墨利斯就是霍馳日之後,也沒有上門來糾纏人家,但是……

  「索菲表姊為什麼要把照片拿給你看?」

  「她說我看了以後,如果還願意對妳好,就算是服了我。」

  「結果呢?」

  「妳看到了,我天天回家吃晚飯,一點逃跑的念頭都沒有。」

  他的反應確實匪夷所思,可是夏心聖真正想知道的是……

  「我的意思是……」她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你覺得照片裡的我看起來怎麼樣?」

  「歎為觀止。」

  「意思是我真的很糟糕?」是她自己想問的,結果人家才回答了四個字,她就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

  「妳聽過醜小鴨的故事吧?」

  「不是醜小鴨,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一隻神豬?」

  「那叫嬰兒肥,是多數美女的必經過程。」

  美女?夏心聖的呼吸變得愈來愈急促。「你的意思是……」

  「嬰兒肥掩不住天生麗質!」霍馳日一本正經的開口,「光從那張照片,我就知道有朝一日妳會蛻變成一個小美人。」

  「你……」她的舌頭好像被打了好幾個結,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說過妳很美,也說過絕對不會對妳說謊。」

  相信他很容易,沒有女孩能抗拒男人,尤其是像他這樣的男人所說的甜言蜜語。

  困難的是,她不相信自己。

  這不只是一支舞,而是一個承諾,可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值得這份承諾。

  「你真的確定自己在說什麼?」她毫無自信的問。

  「不!」霍馳日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以無比神聖的口氣宣告:「從見到妳第一眼開始,我漫無目的的人生才漸漸有了明確的輪廓。」

  最初,他是想替母親爭一口氣而奮鬥,當奮鬥有了結果,再也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能力,奮鬥就只是一成不變的奮鬥而已,沒有人分享的成功非常空虛的,空虛到必須一個女人換過一個女人來麻痺自己,直到夏心聖出現。是她讓他領悟到,心裡有一個人,為那個人而奮鬥的成就和快樂,是多麼的巨大而滿足。

  執起她的手放到唇邊深深一吻,霍馳日垂下深情的眼眸瞅著她,「我比任何時候都確定妳就是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女。」

  「可是你不在乎……」她害羞的想縮回被吻得濕濕熱熱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不在乎!」男性堅定的口吻打斷她的自怨自艾。「我愛上了現在的妳,自然而然就接受了過去的小胖妞。愛情本來就是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我和妳,在對的時間遇到了,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愛就是這麼簡單。」

  說得是很簡單,可是……

  「你確定不會後悔?」她嚥了一口口水,不敢相信如此出眾的男人,竟然心甘情願和她共度一生,而且她還把他的頭髮剪得亂七八糟。

  但這個一頭亂的男人並沒有回答,卻拿相同的問題反問她:「妳呢?如果跟了我這樣的男人,妳確定自己不會後悔?」

  夏心聖搖搖頭,接著想了想,然後誠實地點點頭,「也許會!」

  愛情很美好,愛情也很脆弱,就像一朵花,陽光、空氣、水和養分,少了其中任何一種都會枯萎。

  通常會把天長地久掛在嘴邊的,往往不到半途就散了,所以……他問她這個問題的用意是……

  「我眼裡有妳,妳眼裡有我,再沒有比此時此刻更重要的。」霍馳日大手帶著某種抱怨意味,輕輕柔著她修剪得清新可愛的短髮,「現在,還有問題嗎?」

  「有……」但底下的話被一個結實的吻堵住了,然後她就忘了還有什麼了。

  忘了時間,忘了地點,忘了曾經受過的傷、流過的淚……

  原來十八歲的遭遇,將決定女人往後的一生,這個論點果然沒有錯。

  如果沒有慘痛的十八歲,或許她還只是一個賴在扁擔村,在父母親庇蔭下苟且賴活的小胖妞,根本不可能脫胎換骨,更不可能在對的時間,遇見最棒的愛情,最好的男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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