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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論梁實秋之文章《槐園夢憶》 [打印本頁]

作者: koat    時間: 2010-4-14 11:05 AM     標題: 論梁實秋之文章《槐園夢憶》

 多情,似乎是普遍詩人與作家的特質。茅盾,在他的散文中以他辛辣剛強的筆觸,盡力反映時代的生活,描寫當時青年愛國的熱血,洋溢著他對國家的熱忱;徐志摩,是位浪漫的詩人,在他的詩及散文中,都滲透出他對愛情的追求,朱自清說他是:「為愛情而詠愛情。」梁實秋的《槐園夢憶》中表現出對亡妻的哀悼,也許反映出,他同樣是位多情的人。


  《槐園夢憶》,在梁實秋的妻子程季淑逝去後四個月,即一九七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完成。全書十七章,大致能夠分為四個階段-熱戀,新婚,患難,年邁。


  在第一章中,作者首先文代了季淑的離世及埋葬之地的位置-美國西雅圖的槐園,立即來個解題。然後隨即將視線轉向槐園,描述這一個對作者特具意義的地方,這是全書的鮮見是描寫部分。文中寫槐園的概貌:「那一塊高地,芳草如茵,林木蓊鬱,裡面的面積很大。」寫草地:「墓地一片草皮,永遠是綠茸茸。」寫噴池「墓旁有一小噴池,雖只噴湧數尺之高,但xx之泉其聲嗚咽。」寫遠處:「一層層的樹,一層層的山,天高雲譎,瞬乘萬變。」寫近處:「公路蜿蜒,車如流水。」雖然是開端的一小個段落,但作者從不同角度去描繪,或遠或近,無非希望在讀者眼前造出一幅槐圖之境。因為往往讀者在欣賞景色的時候,該有的情思就自然湧上心頭。而在作者刻劃出的意境中,就流露出淡淡而悠長的淒慘,正是作者尾段所說的:「我不再淚天淚地的哭,但是哀思卻是更深一層了。」作者在此亦引用了潘安仁的悼亡詩,借用他的詩句「徘徊墟墓間」「重壤永幽隔」等來反映情殤之痛;用行動描寫:「然後低聲的呼喚她幾聲,我不敢高聲喊叫,無此需要,並且也怕驚了她。」,寫對妻的柔情關懷;直接抒情:「我的心靈不受時空的限制,飛躍和她的心靈密切吻合在一起。」我認為這章的作用非淺,作者在第一章中極力運用各種手法,無不使讀者心中蕩漾,為後文章節鋪路。最後,以「我不能不回想五十多年的往事,在回憶中好像我把如夢如幻的過去生活又重新體驗一次,季淑沒有死,她仍活在我的心中。」作過渡第二至十七章之橋。


  激烈過後,作者一轉筆觸,以平實淡然之筆作為整體的寫作抒情手法。現以幾個例子談一談。在作者初次聽到季淑的聲音時,「她說話的聲音之柔和清脆是我所從未聽到過的。」又引用到了莎士比亞作品的話句:「她的言語總是溫和的,輕柔而低緩,是女人最好的優點。」除此以外,他再沒有再引伸了,但讀者已經感受到了作者對季淑的讚美;「我特別感覺那是漫漫的長途。」寫作者對首次約會的期盼;「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脂粉,完全本來面目。」之後又說「我最不喜歡上帝給你一張瞼而你自己另造一張。」作者沒有刻意解釋原因,亦沒有再著墨去寫,但顯然他是讚美季淑的素顏裝束。有一次作者登台表演,季淑說:「我看你在店上,我心裡喜歡,但我不知為什麼就低下了頭,我怕別人看我。」作者把這句話記了下來,然而,寥寥數語,已將羞怯,亦喜亦畏的複雜心情表現無遺了。


另外,作者亦善用側面描寫。「我大姐不輕許人,她認為她的頭髮確保處理得好。」作者記錄大姐的說話,表面與自己無關,但實際上是自己由衷的說話,只是借人之口吐出吧了,但看起來就非常清新自然了。假若說:「我認為她的頭髮確保處理得好。」經常以「我」出發的話,就未免有點囉嗦。亨利.福特曾說過:「無聊的人是「我」我專賣者。」而作者當然就不是無聊人。作者鄰居的一對夫婦,經常大吵大鬧,最後反目離婚,他就記下季淑的一句:「季淑天真的說我:「他們為什麼要離婚?」」此話的確是天真,但細想之下,這不是反映出他們之間的和諧溫馨,羨殺旁人的真摰情牽嗎?


抒懷吐情外,作者對勾畫季淑的形象也是著力非常。他主要以生活中一些微小的鎖事,分散在不同章節之間,或短促:他們在熱戀時,作者曾邀她到赴天津會見,但她拒絕了。她那「名分未定,行為不可不檢。」的話,體驗了她對道德禮節的認真與嚴肅;提醒作者「一身傲骨,斷難仕進」及「我願省吃儉用和你過一生寧靜的日子,我不羨慕那些有辦法的人之昂首上驤。」,可見她高風亮節和深知作者之意。或詳細:季淑處理一家三代的事,曾因督促工人而招致工人的不快,但她總是說:「唐張公藝九世同居,得力於百忍,我們只有三世,何事不可忍?」對這些一小楮一小楮的事的描述,都充分散發季淑的形象。


及至十七章,夫妻兩人都步入年邁的階段,季淑更是臨著死亡的邊陲。在這一章中,作者又引用英國詩人的一首小詩,「我們兩一同爬上山去,很多快樂的日子,我們是一起過的;如今我們必須蹣跚的下來,我們要手拉著手的走下山去,在山腳下長眠在一起。」這是他們最喜愛的一首詩,詩中的內容更是他們的夢想-「手拉著手的走下山去」。意外地,季淑離去了-這個傷害對作者來說是致命。他形容自己是「像一棵樹」「剩下半株,有枝有葉,還活著,但是生意盡了。」更充分利用了那首英國詩歌,他說:「一個突然倒下去,另一個只好踉踉蹌蹌的獨自繼續他的旅程!」到了這裡,到了全集的尾聲,作者對侶之悲痛已是達到全文前所未有的極點,盡情宣洩出來-先是瘋狂:「誰知道這兩個期望都落了空!」,然後怨天:「人世間沒有公道,沒有報應,只有命運,盲目的命運!」,最後心灰:「哀從中來,如何能節?」文章從悲情而起,從柔情而過,從激情而終!這使文章緊緊相連,結構完整且圓滿,結束了槐園之夢,結束了槐園之憶。


孔子教人:「言之有禮,言之有文,言之有物,言之有情。」白居易說:「動之人心莫先於情。」梁實秋這篇《槐園夢憶》就令我感受到了文章的情懷對文章加予的作用,就正如朱自清的《背影》,陶淵明的《歸去來辭》中我所感受到的一樣。我似乎明白了為何詩人和作家總是多情吧了。


作者: violetrays    時間: 2010-4-25 02:21 PM

老實說我並未讀過<槐園夢憶>,但我知道文章是他為了弔唁第一任夫人而寫的。當初國文課介紹到梁實秋這位作家時,不免要提一下他的生平。當時令我疑惑的是,為何他在寫了<槐園夢憶>、喪偶後的1974年就能又重燃熱情,以一天一封情書的方式,來追求第二任妻子,並於翌年再婚?
這是與社會既有價值觀很大的一個衝突點。人們普遍認為愛情應該從一而終,何況梁實秋還寫了<槐園夢憶>這本像是愛情宣言的書。但我認為,社會的輿論來自人們心中的幻滅,有點類似作家林清玄的狀況。當你寫的和做的相悖時,那些曾聽你說的人理所當然會覺得被背叛了。雖然他的再婚可能有些更實際的理由--如想要有個人在身邊陪伴、照顧,不過在我眼中看來,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正因為他是個極具聲望的人,其一舉一動都會牽動社會的人心與價值觀,所以他應該更小心行事,而不是只考慮個人的感受。設想,當一個對前妻可以表達出七萬多字血淚感情的男人都可以輕易變卦,那你還教人們相信什麼?
這是在高處者的苦楚,但也是他們的責任。
反之,當我們閱讀一本書時,就像聽一個人說話,不要把所有事都在書頁上美化、昇華了。我們可以選擇相信景仰,也可選擇聽聽就好。恆久的高貴情感是存在的,但變動的可能性亦不為零,要知道這些,才能利於旁觀者之地位,冷靜的讚嘆與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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