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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暮霖 - 無價之寶【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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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22 AM
標題:
白暮霖 - 無價之寶【單】
本帖最後由 nanako42 於 2010-3-12 09:39 AM 編輯
【小說封面】[attach]35733036[/attach]
【內容簡介】
如果殺人不犯法,她發誓一定會親手讓他赴黃泉……
老天爺啊!她怎麼會產生如此邪惡又殘暴的念頭?
想她是個超級模特兒,男人票選的最佳夢中情人
哪個人不是對她又哄又寵,深怕她有絲毫不悅
偏偏一時想不開,為了讓存款數字直線上升
蠢笨到自尋死路的地步,穿越時空來到這個鬼地方
不幸遇上那陰魂不散的男人,從此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不僅墮落到任由人使喚,還時常領受飢餓的懲罰……
他是聲名遠播的商業鉅子,行事作風既果斷又狠辣
唯我獨尊的氣勢令人退避三舍,還不時惹來斷袖爭議
儘管她勇氣十足,不怕死的一再挑釁他的忍耐極限
卻也在不知不覺間昏了頭,硬生生敗在他手中
只是他翻臉跟翻書一樣快,連對她都無法真正的信任
與其最後淪落成他的附屬品,倒不如她先與他劃清界線…
【出版日期】 2009 年 12 月 17 日
【出版社名稱】 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小說 J3306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23 AM
楔子
黑影幢幢,微弱的燈光無法包覆巨大的脈衝及非脈衝器,只見炮口對準倉庫中心啪的一聲,巨大的拍掌聲劃破靜寂,伴隨著咒罵。
「有耐心點!」細嫩的女聲從蓄電箱後傳來。
「我已經很有耐心了。這裡蚊子好多!你就不能先發明可以驅蚊的玩意兒」
「蚊子討厭香草的味道,我告訴過你,摘些香茅塗在四肢。」
圓潤的鼻子皺起,「我討厭那種氣味,太膻腥,我又不是羊。」
「倪學柔,如果你真的沒有耐心,就回屋裡休息、讀書,別打擾阿玉。」敷著面膜,她拔下MP3 。
「倪學寶,我是你姊耶!」
「別提醒我為什麼這麼倒霉!」
「倪學寶,你的嘴巴怎麼這麼壞?我真懷疑,那些捧錢上門找你代言產品的大老闆是不是瞎眼?」
「你應該要感謝他們都瞎眼,否則哪來的錢贊助你們這種花錢無底洞的研究。」
古鳳玉瞪了倪學柔一眼,示意她要收斂,別得罪財神爺。
「阿玉,說真的,這種人工強磁場真的能瞬間轉移?」
「我媽咪給我看過的費城實驗紀錄寫得很清楚,而且我有試驗過一次,現在只差細節調節,只要加上老天爺的幫忙,讓蓄電箱可以儲滿足夠的電力,就大功告成。」
「你也提過艦船出現在諾福克碼頭,並沒有穿越時空啊!」倪學柔插嘴,「你別忘了,那次你媽咪懷著你參與實驗,導致出生後的你就帶著磁性,必須戴著能夠消磁的特殊項鏈,才不會變成活動磁鐵人。」
「就像x戰警裡的萬磁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倪學寶打死也不相信電影情節居然真人上演。「我們會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又出現?」
「我認為時間的流逝只是空間切割,因為這個理論,所以漢唐盛世跟我們同步,在不同空間上演著我們所稱的歷史。」古鳳玉下意識的想推眼鏡,手指卻撲了個空。對了,她已經做了雷射手術。「我們約好的時空旅程是九個月,也就是端午隔天就要集合,你們千萬不能忘記。」倪學柔頷首,「你確定要跟我們分開嗎?」
對於古鳳玉,她有點擔心,尤其她的個性太過溫煦,很容易被吃得死死的。
「學柔,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我們演練過數千次模擬狀況,該準備的都有帶,重要的是阿玉說的試驗……什麼試驗啊?」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雷聲大作,蓋過倪學寶的提問。
「快點,打雷了。」古鳳玉一聲令下。
倪學寶趕緊抓起一旁的背包,衝向倉庫中間的圓形體入座。
倪學柔尾隨在後,看著眼前黑壓壓的炮口,有點不安的開口,「我……我們會不會變成烤雞啊?」
「呸呸呸!我好歹也是鳳凰,誰跟你一樣是雞啊!」
「別吵了!」古鳳玉也衝進來,還來不及入座,兩道極強的綠光包圍住圓形體,鎳鈇合金的底座開始晃動。
「這是正常的嗎?」頭好暈!如果現在選擇下車可以嗎?倪學寶想尖叫,卻發現喉嚨乾澀。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27 AM
第一章
朱漆雲梁柱,檐邊的彩鳳欲乘風而去,驚訝之餘,仔細再瞧,才發現是大師極作,栩栩如生的雕作就這麼浪費的任由風吹日曬雨淋。
「這是誰的大宅?」外來的旅人好奇的打探。客棧掌櫃趕緊將旅人拉到墻角,小聲告知,「別東張西望,那可是相柳爺的屋子。」
「相柳」兩字仿佛點穴指法,每個旅人都成了啞巴,原本好奇的眼瞳還染上一層懼意。
這看在她的眼底,蔚為奇觀,屢試不爽。
相柳?誰啊?
不過她不是笨蛋,不敢詢問,盡量維持低調才是保命之道。
「阿寶,客人走了,還不快收拾?!」
「來了。」她手腳利落的收拾杯盤狼藉的桌面。唉,難怪古人有言:鳥為食亡,人為財死。愛錢死好!
這時,一名大漢跨過門坎,扯著嗓門大喊:「咦?掌櫃,這娃兒的臉孔生疏,新來的夥計?」
「趙爺!怎麼這回這麼久才瞧著你?」掌櫃朱紅連忙迎向前,「這小子是新來的沒錯,之前的小三子說要跟隨商隊去發財。」
「毛都沒長齊,就想跟人翻山越嶺,讓他去吃點苦頭也好。」趙大柱豪爽的拿起茶壺,以壺口就嘴,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趙爺,那麼你這趟到哪兒?人都回來,就不算是商業機密,可以說吧!」趙大柱可是眾商隊中頂尖的領導者,除了嗅得商機的功力一流外,眼光奇準,往往帶回來的商貨都成為流行品,更別提他的主子是威名傳千里的相柳爺。
「這回到了安息,至於是為了什麼東西,就不能說了。」
倪學寶收拾桌面,豎起耳朵聽了半晌,完全沒重點。怯!都作古千年了,還有什麼機密啊?
咦?好香!這股熟悉的味道,怎麼可能從一名落拓的漢子身上散髮出來?
「哪來的乳香味?」她下意識的嘟嚷,沒有注意到趙大柱神色一變。
「小子,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倪學寶好歹也在演藝圈混了六年,察言觀色是基本功。這趙爺的臉色沒變,眼神銳利,和方才進客棧時的愜意模樣截然不同。「你有聞到什麼味道嗎?」
「喔!這是燒豬蹄的味道嘛!」倪學寶咽了下口水,「趙爺也覺得香氣四溢,對吧!要不要來一份?這可是我們廚子的拿手菜,平常想吃還吃不到,限量的喔!」
「限量?」什麼玩意兒?
「這燒豬蹄作功繁複,可是京城名菜,光醃料入肉就要耗費十二個時辰,更別提醃料中有陳皮等二十餘種中藥秘方,所以咱們店裡賣完就沒了,不管拿出多少錢,都得再等上六天。原本要預訂才有,就趙爺好福氣,今天剛好有人預訂卻沒來取貨。」倪學寶順利轉移趙大柱的注意力。幸好!
「朱掌櫃,你們客棧何時開始有這道名菜?還不快送上來,讓我嘗嘗。」趙大柱平時沒其它嗜好,就是愛吃,舉凡天上飛禽、地上走獸,一定不放過。
「我這就下去張羅。」倪學寶乘機溜走。
「這小子真機靈。」
「可不是!限量這玩意兒也是他提議的。」朱紅在趙大柱的身邊坐下。
「這麼聰明?奇貨可居,他倒是有些心眼,可以相信嗎?」
「已經注意過,出入簡單,他說自己無父無母,來關口就是要討口飯吃。」
「眼瞳狡亮,雖然看不出惡意,但他居然可以說得出乳香這詞,太可疑。」
「乳香?」朱紅壓低嗓音詢問。
「是爺要我去找回來的,除了乳香,還有出自大秦的蘇合香、迷迭香。」
「如果是爺說的,這小子怎麼可能知道?你確定自己沒聽錯?」朱紅皺著粗眉。
「是你有武功,還是我有?這麼近,我怎麼可能聽岔?」
「好,我會再注意這小子,如果不妥,我會告訴游總管。」
「等會兒回相府,我會先向游總管稟報這件事。下旬回相府做匯報時,你再自個兒向游總管說明後續。」
「知道了。趙爺,那麼你方便的話,可不可以把這回的遊歷冊交給小的閱覽一下?」朱紅笑說,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足以讓隔鄰兩桌的人聽進耳裡。
「當然沒有問題。」在眾人巴望的眸光注視下,趙大柱將遊歷冊交給朱紅。
這遊歷冊是每個領隊的懷中寶,記錄所有眼見事物外,還有民情及采辦要點,其中包括的地圖更是無價寶。
看樣子,清激居又要大賺一票了。
清激居除了印出古簡,最受歡迎的就是這些民間佚事,尤其關口最大的盛事就是每月到了西進絲道出版的日子,門庭若市,人手一冊。
誰不想發財?誰不想飽覽美景?但從關口起,沿途經過車師前王庭、龜茲,翻越蔥嶺,進入大宛國,番邦不計,荒山綿延,路途險惡,曾有百人商隊出發,時逾一年,回來時只剩八人。絲路啊!這種只在歷史課本上看過的名詞,黃沙滾滾,淹沒多少枯骨,才能從中國抵達地中海?
倪學寶慶幸自己活在二十一世紀,飛機是偉大的發明。不過,現在不是讚嘆的時候,如果她沒有猜錯,現在瞪著她的老傢伙,明顯把她當成假想敵。
大哥!別這樣好嗎?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有必要把她當成三頭六臂的怪物研究嗎?
人果然要低調比較好,雖然她不想跟豬比。唉!
趁夜,倪學寶懷裡揣著包袱,躡手躡腳的摸出通鋪房。
砰!
痛……她連忙搗住差點驚呼出聲的小嘴。
天啊!好痛!她揉著高挺的鼻梁,慶幸自己是麗質天生,而非經過整容,否則在這麼落後的地方,撞歪了要上哪裡補救?
電視都是騙人的!什麼趁夜遁逃?暗成這樣,伸手不見五指,難不成古代人的屁股會發光,就跟螢火蟲一樣?她現在離開客棧,如果半途遇上壞人,怎麼辦?雖然她假扮成男子,但骨子裡是女人,論蠻力,怎樣都是輸。對!這樣沒頭沒腦的離開是自殺的行為,她這麼聰明,犯不著先自己嚇自己。
倪學寶,你還是乖乖的回石坑上躺著,這比躺草席好。別忘了隔壁老詹讓草席捲起來,燒得連根骨頭都不見蹤影,這裡是關口。對!太危險了。
她轉回通鋪房,輕輕的推開門。
砰!
好痛!這回是腳板踢到門坎。嗚……這下一定免不了淤青。
笨學寶,留在二十一世紀讓眾人捧在手心當公主不要,硬要來這種鳥不生蛋的朝代,學柔說,隋唐元明清?不管,反正她要賺到錢,買些好貨回二十一世紀,只要隨便帶幾樣,描金絲發簪或是烏木什麼的漆器,這些古董鐵定能讓她銀行的存款數字直線上升。
小心的關上門板,倪學寶爬上通鋪。
「他到底在做什麼?笨手笨腳的。趙大哥,你確定他的來歷不尋常?」
趙大柱搔著下巴的髯須,一臉不解的說:「我還是覺得他怪異,中午明明就慧黠異常,晚上卻又像是變了個人,難不成他發現我們躲在這裡觀察他?」
「距離這麼遠,可能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的武功可能超出我們的想像。」
「有可能!我看,再請老朱注意他,我們先別打草驚蛇,不然就上報黑蛛。」趙大柱越想越覺得這是好辦法。
「黑蛛?那麼相柳爺不就知道?」黑蛛可是相柳爺的心腹侍衛,聽說有十二人,但這都是聽說,黑蛛的人數只有相柳爺才知道。
「這小子說得出乳香這詞,情況詭譎。」
「你認為他是諦聽的人?」
「有可能。」趙大柱沉著臉,這是他最不想猜臆的方向。
這……是什麼情形?倪學寶才剛吃完早膳,從廚房走進客棧大廳,大批的人將大廳擠得水洩不通,卻又詭異的安靜。
這些人在看什麼?
她身高一米七,站在北方人裡,不算高眺,但若以女人來說,算高大了。
看不到,於是她往人群裡擠。
「借個光!借個光!」怯!是老外,金髮棕眸,根據輪廓和體型來判定,她認為是羅馬人……或者該稱拜占庭人?啊!不管啦!
他來這裡做什麼?
十萬八千里的路程,不可能專程來吃武大郎的餅,順便帶回家當披薩吧?
想到這則笑話,她微微一笑。
「你笑什麼?」金髮棕眸的男子斥喝,瞪著倪學寶。
「沒事,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她下意識的回答。咦?他說的是意大利語,所以是羅馬人?
「阿寶,你會說他們的語言?」朱紅大驚失色,連掌領商隊的趙大柱都只會一些簡單的對話,有時還得比手畫腳,阿寶卻神色自若?
「一點點而已。」倪學寶頭皮發麻。糟糕!她居然以意大利語回答。
「那你趕快問他,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等會兒她會去廚房領一塊豆腐,把自己撞死。怎麼這麼蠢?
「請問你來我們這種小地方,有什麼事?」
「我要找趙大柱,他說要跟我們談乳香的買賣,我們這次還帶了蘇合香和火洗布。」
倪學寶蹙著眉。太詭異了!趙大柱昨晚才抵達這裡,不是嗎?怎麼他們這麼快就到?她發現旁邊有一名黑髮、膚色黝黑的男子,他的眼神閃爍。
「沒有趙大柱這個人耶!請問先生貴姓?我幫你問問。」
「騙人!昨晚我們明明看見他走進來。」
「庫迪!」紅發男子大聲斥喝。
金髮男子似乎也發現自己的魯莽,往後退一步,不再開口。
「阿寶,你跟他們說什麼?」
「沒什麼,他們說要找人。」倪學寶笑容可掬。原來不起眼的紅發男子是他們的頭頭,她假裝不知情。
「我們在這間客棧歇一宿,如果再找不到趙先生,這批貨就由其它人接手賣了,千里迢迢來到這兒,不能空手回去。」紅發男子索性站出身,「這位小哥,麻煩你轉告掌櫃,如果能一起幫我們找到買家就更好了。牙錢部分,我們可以商量。」
牙錢是傭金吧!
「當然沒有問題。」倪學寶擔任翻譯,告訴朱紅,他們要住一宿,至於其餘的話,並沒有多說。
看樣子,這淌渾水,她是鏜定了!唉!
桂樹迎風飄香,小橋、流水綿延無盡處,坐在紅色琉璃瓦涼亭裡的男子一身雪白衣裳,狀似清閒,偶爾隨著琵琶、些篌樂聲拍打著膝蓋。這種江南美景卻出現在關口,可以想見主人的財力雄厚。
「你說他知道乳香這件事?」男子回頭,看著趙大柱。
趙大柱屏息。相柳主子又沒有束髮,黑髮披在肩頭,如雪般的肌膚猶勝女子,薄脣殷紅如血,狹長的鳳眼帶著絲絲水媚,這分明是男生女相。不管看幾次,他都會心顫,不是因為驚艷,而是恐懼。水媚的眼底是陰狡,他很清楚其中的狠辣,尤其相柳這名字還有另一個含意啊!
「是的,小的有提醒老朱注意。」
「如果可疑,就想辦法讓他消失。關口這種惡劣環境,消失一、兩個人是很自然的。」相柳輕柔的說,仿佛在談論天氣。
「小的知道,但他知道乳香的事,有可能不只有他……」
「囉嗦!死人不會說話的。」
趙大柱語塞,不知道要不要接口。
「你說他長得怎樣?」
「肌膚黝黑,骨瘦如柴、如果不是他說的話讓小的聽見,小的根本沒注意到他。不過他的雙眼清明水透,感覺……」
「清明水透的眼睛?看樣子,他有雙好眼睛。」相柳饒富興味的說。
普天之下,除了嬰孩,成人有不摻雜一絲算計和謀略的雙眼,那豈不是癡愚?
「黑蛛,把他帶來,我想見見他。」
「是。」一身黑衣的黑蛛應聲,面無表情的離開。
「爺,這趟大秦的交易……」
「以絹馬貿易來看,他的價格大有問題。如果我沒有猜錯,他近期一定會來這兒……或許他已經到了也說不定。」
「爺,這話怎麼說?」
「大秦近來國勢不穩,商人大多開始東遷交易,導致互市的價格呈現混亂的狀況,很多人藉機中飽私囊,我猜,他們打算價高者得。」相柳把玩著象骨制的絹扇,露出嗜血的笑容。
有趣!這種遊戲是他的最愛。
「爺,那我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好戲才剛要上演!蘇合香和乳香的保存方式不同,我們這裡天氣乾燥,蘇合香必須放入鐵罐,再注入清水,以維護其質量,乳香則相反,而且曝曬過度會造成提煉質量不佳。」
「原來如此。」趙大柱欽佩主子的遠見,但同時也懼怕他的殘忍,幾乎整個關中地帶,無人不是如此吧!
想到這裡,他不禁開始同情那孩子,他的眼睛真的是他趙大柱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只可惜……唉!
倪學寶發誓,時光能倒流的話,她對學柔提出的金錢資助這件事,一定會第一時間就否決。
「大哥,你別再往前,否則我就要大叫囉!」
渾身包得只露出一雙眼睛,這種人分明就是電視劇中常出現的殺手,她從威嚇一直到賄賂,這位大哥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死盯著她的程度媲美凶禽猛獸盯著食物,害她差點想以滿漢全席引誘他。
「你可以讓我說那麼多廢話,我是否能假設你不想要取我的小命?」
咦?他真的停下腳步,所以被她蒙對了?
倪學寶再接再厲,「這樣好了,助人為快樂之本,你有麻煩,我很樂意幫忙,不過我現在還有其它的事,事有先後,你可以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嗎?」
黑衣人往前跨一步,她往後退三步。「行!我明白,你就是要我馬上跟你走。那我總可以留張紙條,請對方自行想辦法吧!」
黑衣人沒有動作。
她衝到桌子旁,拿起筆,心想,如果寫她被抓,太明顯,搞不好這黑傢伙會把紙條撕了……有了!
「我寫好了,走吧!」
黑衣人果然上前,看她畫了一個圓,中間有黑點,面露不解。
「我們沒讀幾本書,自然不識大字,畫這個圖,表示人安好。」
黑衣人似乎相信了,沒有說什麼。
倪學寶只能暗地祈求,掌櫃猜得出她的意圖,不過至少可以確定,這黑傢伙不會對她不利。
只是,到底是誰要找她幫忙?莫非是那群老外引來的?
當兩人來到屋外時,她對上噴氣的四蹄動物,馬上往後跑,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向右一扭,痛得差點哭爹喊娘。
「我……我不會騎馬,你們這種人不是會輕功之類,就飛檐走壁啊!我死都不要上去。」跪坐在地上,她打定主意,絕對不要起來。她最討厭馬!兩年前在蒙古拍廣告,她被馬甩下來,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動彈不得,從此以後,她對四蹄的動物非常反感。
黑衣人將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用麻繩捆得緊緊的。
「我已經說了,如果你敢押我上馬,我一定會踢死你,不然就踢死馬。」
黑衣人睨著她。
倪學寶連忙回瞪,表示自己不是開玩笑的。
他轉身上馬,卻留了一段麻繩在地上。
這情景很熟悉……他不會這麼殘忍吧?她怎麼可能跑得過馬?擺明了就是要把她放在地上拖行。
「等一下,我決定了,我騎馬,但是先聲明,我的騎術不好,如果你讓我摔下馬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一定每天晚上叫你起來上茅房。」
如果真的讓他拖著走,她還有命嗎?就算有命,這張花容月貌豈不是殘破不堪?回二十一世紀之後,她還要靠臉吃飯耶!
踩上馬蹬,馬兒開始躁動,倪學寶雙腿發抖。
老天爺啊!千萬要保佑我平安的回去。嗚……可愛小寶貝,你別動來動去嘛!
抖著脣,她好不容易在馬背上坐好。
黑衣人扯動韁繩,馬兒立刻向前奔馳
「啊!好可怕啊!」倪學寶放聲尖叫!他下意識的揮動手刀,劈中她的頸子,她當下癱軟,總算恢復安靜。
只是人暈了,唉!功虧一簣。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28 AM
第二章
好冷!倪學寶打個冷顫,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怎麼眼前一片迷濛?下雨了?
「還沒清醒就再潑,直到醒來為止。」平鋪直敘的話語灌進她的耳裡。
這是水?居然有人提水淋在她身上?
她怒氣直飆的跳起來,腳步不穩,差點倒栽蔥,這才發現原來她被人丟在地板上。一旁的水窪加上水桶,人贓俱獲。
「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請客人清醒的方式都不會嗎?如果客人沒有清醒,有重要的事要議談,不會等明天嗎?」伸手抹去水珠,倪學寶指著坐著的人,然後逕自在前面的大圓凳上坐下。
氣死了!
「長這麼大,還沒有被這麼羞辱過!」她嘴裡嘟嚷,拉起衣袖擦臉。
「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拜託!你該不會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吧!」怎麼古代的有錢人都喜歡說這句話?她在客棧聽到不想聽,平時可以舌燦蓮花,靈俏的擺出崇拜的姿勢,現在不爽啦!
「膽子戒大。」那人露出詭譎的笑容。
倪學寶總算擦好臉,這才仔細的打量對方。
喝!她的心臟當下亂了節奏,胡跳亂蹦一通。
鳳眼如鉤,金棕眼眸相映,冰肌如雪,紅艷的薄脣微微上揚,這種邪肆的美麗不屬凡間,這……好娘的長相。
好娘?什麼意思?
對於她近乎無禮的瞪視和不自覺的呢喃,相柳覺得有趣,沒有人敢這樣目不轉睛的與他對視。
他……衣衫不整,白衫前襟隨意敞開,斜倚在坐鋪上,連黑髮都隨意披散在肩上,不是說這朝代禮教嚴明,就算關外開放,也沒道理可以開放到隨時都像剛從床上荒淫的醒來吧?除非……男寵?
男寵……
「看樣子,你真的不曉得我是誰。」
那人的臉色好陰沉,犀利的雙眸讓她懷疑下一刻就會衝向前,咬斷她的脖子。
「先生貴姓?」她承認自己是弄。
「相柳。」
「啊!相柳爺,久仰、久仰。」相柳?好熟,在哪裡聽過呢?
倪學寶端出招牌的燦爛笑容,自動自發的握住他的手,希望藉由肢體的互動,可以讓對方減少防衛,拉近彼此的距離。
哇!皓質呈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掌中有粗繭,可惜!
「你好大的膽子。」
「藝高人膽大,這是基本的啦!」她隨口回應,還因為這人的肌膚冰涼涼的感到訝異。
周圍的眾人神色有異,膽小的人已經站不住,得靠著柱子。
「來人,摑掌!」
摑掌?摑誰?倪學寶還沒有反應過來,不明白那紅艷的雙脣吐出來的話怎麼讓人如墜五里霧中,一旁的壯漢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這……
「啊!你們抓我做什麼?」
這些人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動不動就把人抓起來?
「爺,這摑掌數?」
「十下。」游總管微微傾身,「爺,這小子這麼瘦小,十下恐怕……」
「搞了半天,原來你們想扁我?有沒有搞錯?是你們找我回來幫忙的耶!硬逼我騎馬,又用冷水把我潑醒,現在居然想掌摑我,你們……」
啪的一聲,一巴掌打斷她的抗議。
好痛!搗著臉頰,倪學寶感覺一陣暈眩,他毫不留情的力道,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響。
「這巴掌是教你膽大的結果。」相柳嗓音陰冷的說,轉身要回坐鋪。
「啊!爺,他暈倒了。」壯漢連忙拉住倪學寶的領子。怎麼現在才懂得怕,就立刻暈死過去?這小子的反應也太慢了。
「拉下去吧!」怯!原以為他可以撐得久一點,沒想到一樣不中用。
「是。」壯漢拖著她離開。
「爺,你把人打暈了,我們還沒問出他怎麼知道乳香的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靜觀其變,沒了他當翻譯,我倒要瞧瞧那票大秦人怎麼做生意!」
砰砰砰……拳拳到肉的聲音不絕於耳,她把他扁得讓他爸媽都認不出來。當然,得意只有在夢中,當倪學寶逐漸痛醒,臉頰有如被火燒過。她才輕輕一觸,痛!啊!鏡子!她要鏡子。
倪學寶彈跳起身,差點跟準備探視她的女僕撞成一團。
「啊!小哥,你在慌什麼?」女僕瞧著她衝到銅鏡前,接著冒出一串不明所以的語言。
我是靠臉吃飯的耶!平時小心翼翼,卸妝都要花半個小時,那不男不女的死傢伙居然敢……
倪學寶長這麼大,還沒讓人這麼侮辱過,哪個人見著她不是捧在手心伺候,這種奇恥大辱,她牢牢記住了。
「小哥,你剛剛說什麼薛特?那是誰啊?」這小哥的眼眶含著水波,蕩得人的心都開始發燙。好羞!
是Shit……算了,反正她不懂!
「美麗的姑娘,我可以冒昧請教一個問題嗎?」
「別喊什麼姑娘,叫我小蝶就可以了。」小哥的眼睛好漂亮,清亮得就像老家旁的那潭湖水,波光鄰鄰。
「小蝶,相柳到底是什麼人?」
「相柳」兩字,讓小蝶的臉色瞬間發白。
有沒有這麼神奇啊?啊!她想起來了,在客棧的時候也是。該死的!她當時一直告訴自己不準過度好奇,閒事莫管,誰曉得這根本是一著錯棋。初至寶地,不拜碼頭,至少要知曉一點地頭事,這是基本的,她一直有遵守,誰曉得來到古代就破功。
天啊!紅腫成這樣,明天轉青變紫後還得了!
「小哥,你真的很有膽識,小湘姊姊說她看見你拉起大爺的手時,就已經暈過去了。」
這麼誇張?
「他殺人不眨眼?」
「噓……」小蝶伸出食指,做出噤聲的動作,然後緩緩的點頭,「大爺性情陰狠,不會輕饒對他不敬的人。在府邸工作的人,尤其是在內院,都謹守本分,有大爺在場的地方,游總管也會特地提點注意。我們這些下人其實很少接近大爺的,他有貼身的傭僕,小湘姊姊就是其中之一。」
「幸好總管知道猛獸最好關在柵欄裡。」
小蝶倒抽一口氣,「小哥,你這話千萬說不得!」
「我知道,我沒這麼蠢,這巴掌已經讓我學到教訓。」倪學寶指著跟面龜有得拚的粉頰……嗯,現在是稱不上粉啦!嗚……她最怕醜了。「小哥,你知道怕就好。我猜你是從南方來的,對嗎?」南方?台灣算南方嗎?
「唔!」
小蝶認為自己猜對了,「南方人對相柳爺的認識比較模糊,北相柳,中諦聽,南當扈,你應該對當扈爺比較熟吧!」
北相柳?他的勢力範圍這麼大?中諦聽,南當扈,她只聽過當歸,藥材的一種。
「唔!」
小蝶再次認為自己的話獲得認同,甜甜的微笑,「游總管交代我送藥來給你,這可以擦臉頰消腫。另外,相柳爺明早要再見你,游總管交代我先跟你說些注意要點。」
媽啊!又要去見那個變態!倪學寶下意識想逃,但是逃到哪?整個北方都是他的勢力範圍,除非插翅,否則她一天內要離開北方是奢望。
她發誓,等約定的時間一到,要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小哥,你有注意聽嗎?這很重要耶!」
「有,我當然有聽,我拉長耳朵在聽呢!」她作勢拉扯自己的耳朵,朝小蝶傾靠。小蝶紅著臉,繼續細數相柳爺的禁忌。
什麼?還要保持安全距離?乾脆在他身上掛個「惡犬勿近」的牌子算了。
聽著小蝶毫無章法的提點,倪學寶發現連天王都沒有他大牌。
一天沐浴兩次?在這種水資源寶貴的地方,好浪費、好奢侈……好羨慕!喔!
她也想要一天沐浴兩次。
深夜,雖然有人打更,但倪學寶還是搞不懂時辰,這又是現代人的一種悲哀,習慣高科技產品,手腕一抬就知道幾點,誰還聽什麼打更。唉!今天飽受黑傢伙的折騰,再加上被潑水,她一直覺得渾身沙土,難受得睡不著,而那不男不女的死傢伙居然讓她睡雜物間,雖然她不挑,這比通鋪房好,但歧視意味濃厚,如果不譙他一頓,實在吞不下這口氣。
現在應該差不多深夜了吧!她想去衝個水。
推開木門,左右探看,她確定沒人。
根據對小蝶旁敲側擊的結果,這裡有澡堂,專門給下人使用,在長廊的底端左轉。她藉著微弱的月光,順著長廊往左轉,沒注意隱在夜色中的人影,也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木屋是用上等檜木搭建,門框上使用錦帛取代薄透的草紙。哇!居然有浴池,下人用這麼好?
倪學寶終於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縱使要伺候難纏的主子,只要給的薪餉夠高,還是有不怕死的人前僕後繼。
她打量四周,沒人,當然,誰會在半夜摸黑到澡堂,要當賊也應該找金庫吧!
放心的褪下外衫,接著中衣,雪白肌膚搭著紅色肚兜,與她的四肢及臉部肌膚色澤相差極大。
她拿出油布,輕輕擦拭臉蛋和四肢,漸漸的,茶棕色沾在布上,還她真正的容貌,如雪般的巴掌小臉。
嗚……現在一定很恐怖。
該死的相柳,哪裡不揍,居然打臉。
倪學寶慢慢的脫掉紅色肚兜,小心的換上乾淨棉布,先擦身子。
好冷!入夜後氣溫遽降,再加上池水已經冷卻,沁入骨子裡的寒意卻無法阻止她淨身的決心。
如果不是來到這種鬼地方,在客棧裡,她大可以利用客人剩下的熱水驅走寒意。
女的?
尾隨在後的相柳,原本以為她想逃,沒想到她一路摸進澡堂,居然是要淨身,更出乎意料的是,她是女人!
連男人都不敢與他正面對峙,她卻持了虎鬚,雖然一巴掌就暈過去,但與他四目交接時,正如趙大柱所言,她的雙眸太清靈、慧黠,還有點狡猾,不過沒有猥瑣。
結果,她竟然是女人!
相柳沒有打算迴避,甚至大方的觀賞她的入浴秀,柱子裡的夜明珠在紗幔裡散髮著溫煦的光芒,若隱若現的窈窕身段,原來她的腰纖細如柳,胸前的一抹艷紅在身體顫動時,嬌顫如枝頭的紅櫻果。這豐滿的胸房,她是怎麼弄成平坦的?
他知道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也發現腹間熱流躁動。很久沒有這種衝動的感覺,很稀奇!身體鞭趕理智,他順從的朝浴池靠近。
奇怪!怎麼……
倪學寶寒毛直豎,回頭,看見紗幔後有一道黑影,迅速拿起一旁的衣服,遮住身子。
慘了!這人看到多少?
「誰?躲在那裡算什麼?還不出來!」
相柳無動於衷,可惜這幅美景被硬生生的遮住,他必須控制自己不衝向前把她的中衣搶走。
一定是某個下人,可惡!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相柳爺的女人,你居然敢偷瞧我洗澡!再不走,我叫相柳爺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快走啊!你這變態、色魔。
硬著頭皮,她開始尋找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無奈身邊除了水,什麼也沒有。
「喂,你還不走?!」她故意沉下聲音,嚴肅的斥喝。
沒想到那人非但沒有被嚇跑,反而往前走。
「喂,你做什麼?」
穿過紗縵,相柳有趣的站在浴池畔。「如果你是我的女人,那麼我看自己的女人沐浴,應該沒有什麼不對吧!」
「你……你……」倪學寶瞠目結舌,回神後,開始瘋狂的拍打水面,並藉機朝他潑水,「色狼!色魔!救命啊!有人偷看良家婦女洗澡。」
這是下人使用的澡堂,既然被他看光,能怎麼討回來?最好的報複方式就是讓他臭名昭彰,再添一個色魔的渾號。
水如雨下,雪白的絲帛濕黏在身上,幾繒黑髮貼在頰邊,相柳覺得很有趣,沒有人敢這麼放肆,尤其在知道他的手段陰辣後,而這女人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讓他掌摑到昏厥,臉頰上還浮現紅腫青紫。
他居然在笑!
倪學寶的心底開始發毛,寒毛豎立。痛!她的手不小心擦到臉頰,這才警覺自己的傷。糟糕!只是小小的頂撞,就被賞一巴掌,現在……她停下潑水的雙手。
他的衣角在淌水,臉蛋布滿水露,如出水芙蓉的艷色可以讓人心旌搖動,但嘴角的殘虐卻讓人顫抖,她覺得自己就像被夾竹桃困住的昆蟲,開始做垂死的掙扎。
「我可以先穿上衣服嗎?」
「不可以!」
「喂,你這人怎麼……」她氣虛,「大爺,這樣講話不合禮教,請讓小的先把衣服換上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倪學寶這會兒相信自己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敢進來,更別提她還蠢到忘記自己全身赤裸。
「如果我不打算離開呢?」
她牙一咬,當模特兒時,後台匆促的更衣,赤裸是家常便飯,更別提設計師為了丈量尺寸,她身上哪一寸肌膚沒有讓人摸遍?
可惡!那是工作,現在是侮辱。但是她能怎樣?
咬著皓齒,她倏地起身,背對著他,迅速穿上衣服。
相柳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倔強,原以為還要對峙一段時間,脣槍舌劍。無瑕的雪白肌膚順延而下是不盈一握的纖腰,連著雪白的婰瓣,衣裳很快的遮住所有春光,他有點不捨的移開視線,對上噴火的眸子。
他突然很好奇,如果這雙代表旺盛生命力的瞳眸失去焦距,一如燒竭的火炬,會是什麼狀況?又或者慢慢的熄滅,會是怎樣的過程?
「你明天開始就當我的貼身婢女吧!」
什麼?這是怎麼意思?
倪學寶來不及詢問,他已經轉身走遠了。
婢女?貼身?他想慢性謀殺她嗎?
寅正,微熹,倪學寶端著銅製水盆前往內院,金沙繪寫的禹樓匾額,橫掛在屋墻上。
昨晚夜色黑暈,在被擄的狀況下,她根本無心欣賞周遭環境,現在才真的體驗到什麼叫富可敵國!
占地遼闊不提,紅色琉璃瓦內斂的光輝不墜,絲絹取代紙糊的窗欞,有的山水,有的神獸,更別提墻面雕刻,一路走到禹樓,她就跟劉姥姥一樣,嘴巴合不上,只會不停的發出讚嘆聲。
「嘴巴張這麼大,撲蟲嗎?」睨著進門的倪學寶,相柳安坐在榻上。
「你……」氣死了!捏緊盆緣,她告訴自己把氣吞下肚。
「咯!」他伸出雙手候著。
「又不是小孩子!」倪學寶咕噥著,但是依然擰乾毛巾幫他擦手。
「臉也要。」
不等他湊過來,她用擦過手的毛巾直接幫他擦臉,動作有點粗魯。沒辦法,她本來就沒有受過貼身婢女的訓練。
相柳來不及反應,讓毛巾罩個正著,俊臉經過一番蹂躪,浮現紅痕,他的神色變得陰厲。這女人居然把擦過手的毛巾,連洗都沒洗,直接擦他的臉!
「你在做什麼?」
「幫你梳洗啊!看不出來嗎?」她偷偷賞他一記白眼。又不是小孩子,居然有起床氣。「早餐要吃什麼?」
「你擦過手的毛巾沒洗!」他的嗓音低沉。
「你看,乾淨的,又沒髒,而且都是洗你自己,有什麼關係?」倪學寶將水盆端到他的面前,要讓他看清楚水質。
他大手一揮,水盆往她的身上傾倒,接著掉落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水也潑得她全身濕透。「既然不髒,就全賞給你用吧!」他陰狠的瞪著她。
「你……謝謝大爺賞賜。」她在心裡將所有可以罵的髒話都罵過一遍。
該死!以為她不知道嗎?他的眼神明明就寫著:我等你開口罵,只要你敢罵一句,就相府私刑伺候。
她的臉頰還一片紅腫,這筆舊帳還沒討,現在又加上一筆新仇,她跟他槓上了!
「小的現在先去張羅你的早膳。」撿拾起水盆,倪學寶狼狽的告退。
算她聰明,相柳以為她會反抗,甚至頂撞,本來已經準備好要讓她嘗嘗皮鞭的滋味。嘖!看樣子,她真的不是小聰明而已。
「啊……」
一記尖叫傳來,飽含憤怒。
相柳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無意識的揚起,沒有嘲諷,純粹的笑意盎然。
她,果然還是她!
走出內院,倪學寶放聲尖叫。
氣死了!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隨便就可以把人當成螻蟻一樣捻死嗎?沒錯,昨晚小蝶的教誨是聽進去了,但她不甘願啊!想她在二十一世紀,可是人人捧在手心的超級模特兒,男人票選的最佳夢中情人,哪個人對她不是又哄又寵的,幹嘛犯賤跑來這種鬼地方讓人……不,是讓一隻豬使喚?
她居然墮落到讓豬使喚!
「誰在這兒鬼吼鬼叫的?想死啊!」王嬤嬤憤怒的從廚房走出來。這是負責哪裡的僕人?怎麼這麼沒規矩?
「你……」
「什麼你啊我的,你這小子這麼面生,游總管怎麼沒交代你來找我?」
游總管?完全沒有。啊!她有聽小蝶說過,王嬤嬤負責管理府裡的男僕婢女,上至繡工,下至糞坑,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王嬤嬤發落。
「王嬤嬤!你是王嬤嬤!」倪學寶熱淚盈眶。
「又這麼大聲!你這小子懂不懂規矩?沒有教養不打緊,連說話都那麼冒失。」王嬤嬤搖頭。游總管上哪個牙商找人的,素質怎麼這麼差?
「王嬤嬤,我可以換個差事嗎?」
「游總管已經派職給你了?什麼職?」王嬤嬤面露狐疑。游總管向來是把新人交給她,訓練之後,再依素質決定分派。
「相柳爺的貼身小僕。」
「什麼?相柳爺?」王嬤嬤盯著眼前一臉狼狽的小子,瞧這骨碌碌的眼珠,還蒙上一層水霧,水汪汪的。「真是作孽!你在外頭得罪什麼人?」
倪學寶搖頭,「我雖然稱不上人見人愛,但人緣不差。」
「這身濕是相柳爺教訓的?」
她哀怨的點頭,「只是用擦過手的毛巾幫他擦臉,有什麼關係?又不髒。」
「你幫相柳爺擦洗手臉?」王嬤嬤瞠大眼。
「是他自己伸出手來給我的啊!有什麼不對勁嗎?」怎麼?難道幫他擦洗手臉前還得先焚香祭拜不成?怯!真把他當神啊!
相柳爺防心忒重,從不讓下人近身,曾有婢女仗著自己花容月貌,想攀上相柳爺,結果被相柳爺下令毀了容貌,趕出相府,還通令所有牙商不得再幫她忙,最後下場堪憐,前去江南謀事,聽說嫁給屠戶,這漂漂亮亮的女娃可惜一輩子了。
雖然她也覺得那婢女不值得同情,但是相柳爺的手段陰辣,可以杖責後趕出府,何必毀了她的容貌呢?
沒想到相柳爺居然讓眼前這小子擦洗手臉,這……這可是男子耶!
「好好的伺候相柳爺,知道嗎?」
嘎?怎麼跟她的期望不同?倪學寶看著王嬤嬤迅速離開的背影,心生不解。
府邸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29 AM
第三章
又披頭散髮,連衣服也不穿好,袒露一半的胸膛,他以為自己在賣豬肉嗎?倪學寶將茶點放在黑色檜木茶幾上,描著金絲的竹簍,奢華無比,這居然是盛放糕點的器具,更別提拿來喝水的胎玉瓷杯,薄透如羽翼,隨便拿幾樣回到二十一世紀;她就發財了。
「又是這副垂涎的模樣!」相柳語帶譏誚的說,「如果我不在這裡盯著,這些茶點恐怕都會被你吞下去。」
誰在看食物啊!雖然這香松的杏子糕真的很好吃,夾著甜而不膩的麥芽,入口即化。
「小的不敢!」倪學寶低垂著頭,斂著眉。
這幾天嘗盡苦頭,她學會了明哲保身,然而即使她想低調,並不代表就能如願以償。
「不敢?這種小玩意兒,有什麼好不敢?我有這麼吝嗇嗎?」
「爺很大器,對傭僕極為慷慨。」
「你都這麼說了,我就賞你三斤的杏子糕,你等會兒去廚房拿,趁著新鮮,今天全吃完吧!」相柳露出充滿惡意的笑容。
三斤?當她是豬嗎?再怎麼好吃的食物,一次吞三斤,也只剩噁心。倪學寶知道他是故意的。
「那連盛器也一起送給小的,可以嗎?」
「盛器?」他不甚在意的揮揮手,示意她要就拿走。
「謝謝爺。」
倪學寶離開禹樓,奉命上廚房領三斤的杏子糕。上回給烤豬肉,小蝶一干人幫忙她吃,結果全都被扣餉,只因他說:「只能我給,誰敢放肆,擅自侵奪給與這個賞封?凡是沾上烤豬肉的人,都被扣餉,這還是最輕微的懲戒。」
最輕微啊!她真是有幸見識。
倪學寶拿著杏子糕,坐在池塘旁,一半塞進嘴裡,一半落進池塘裡,魚兒爭相搶食。
每天都拿到食物當賞賜,或許她該改掉這習慣,下回看些高檔物品,例如,書房裡的唐草花瓶,還有金箔制的文房四寶盒。
「你在做什麼?」
她的手臂起雞皮疙瘩。這陰魂不散的男人!
「小的正在品嘗杏子糕,不敢辜負爺的好意。」
「可是我瞧你這吃法,有一半都掉進池塘裡,感覺杏子糕不合你的意。這廚房的大廚偷料,我相府不收廢柴。」相柳的威嚴不怒而生。一旁的小廝全身發抖。
「爺誤會了,這全是小的的錯,小的前些日子扭傷手肘,所以使不出力,維持同一姿勢久了,手就會不聽使喚,開始抖動,這不是大廚的錯。」倪學寶連忙解釋,不卑不亢。
「手肘扭傷?說起來這也是我的錯,是上回被我踩到的吧!」
對!你這隻瞎眼豬,要我跪著抹地,卻故意從我的手上踩過去。
倪學寶沒膽大罵,只能低著頭,「怎麼能怪爺?是小的沒注意到爺靠近,幸好爺沒有滑倒。」
天啊!倪學寶,你怎麼這麼偽善?這種拍馬屁的做法,你不是最不屑的嗎?你有沒有人格啊?
沒有,跟活著比起來,人格不值一哂。
「你真是良善!來,我喂你。」
什麼?要死啦!她差點滑進池塘。
「小的如此低賤,怎麼敢勞煩爺?這會折壽的。」
「我說可以就可以。」相柳捻起杏子糕,遞到她的嘴邊。他可是專程來盯著她把這些食物塞進肚子裡。
「小的不能讓爺為小的折壽,除非……」
「除非什麼?」
「分食又稱分福,這樣相抵壽福,小的才敢。」徐大廚說過,相柳爺不與人分食,依她這幾天的觀察,徐大廚沒說錯,相柳爺的食量不大,少量多餐,對食物極為挑剔。
就他的手,她咬了口杏子糕,再推回他的嘴邊。
想陰她?哼,有本事就吞下去。
「沒想到你這麼忠心耿耿,很好,我記得了。」
有趣!很有趣!相柳笑聲朗朗,大步離開。
記得?我可是巴不得你罹患帕金森氏症。
唉,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啊?不知道學柔她們如何?
相柳走回屋子的途中,看著手中缺了大半的杏子糕,濕潤的邊緣是她咬的,很大口,一點也不含蓄。只是,這真的美味?他吃過兩、三口,就習慣擺著,總覺得就是食物的味道。但是現在杏子的香味頻頻飄進鼻腔,讓他不停的分泌口水。
他咬了一口杏子糕,入口即化的杏子香侵襲腦子,綿軟的麥芽纏在舌齒間,仿佛化成她的丁香小舌,甜甜的,香香的……他應該是瘋了!她只是打發無聊的玩具,但不可否認的,這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最喜歡的玩具,希望不會這麼快就玩壞了。倪學寶,雖然我查不出你的底細,但我對這遊戲越來越有心得了,你可要活久一點啊!
「寶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故意偽裝的嬌甜聲音,讓倪學寶的雞皮疙瘩掉滿地。怎麼又來了?一天要找她幾次才罷休啊?
「小儀姑娘。」
「喊我小儀就可以了。」小儀停下腳步,微微喘息,「寶哥哥,這是我要幫你制鞋的布模,你先試試,如果不合,我就重裁,不然布面縫下去,到時覺得不合,再拆可就醜了。」
她蹲下身,將布模擺在地上,要讓倪學寶合腳。
「小儀姑娘,謝謝你的好意,我目前不需要再添制鞋子,而且我只習慣穿我家小娘子做的。」
「你……你成親了?」小儀瞠大水汪汪的眼睛,不敢置信。
「不瞞你說,她是我的青梅竹馬,住在城郊,名字叫古鳳玉。」鳳玉,不好意思,借用你的名字。唉,以前在外頭從沒有這種困擾,她再怎麼伶俐,都只是店小二,吃不飽又餓不死,沒房產又沒田地,哪家閨女會瞎眼看上她?
但是進來相府就不同,這府邸裡的傭僕成群,儼然是個小型社會,最上層的不是相柳爺,他在大夥的心中宛如不能褻瀆的神,而是最接近神的傭僕,這其實也有道理,常跟老闆接觸,哪天老闆手一指,賞賜一碗肉汁就夠瞧的,看看那些上市櫃公司就知道,分紅最多的往往都是老闆跟前的紅人。
所以他們會這樣小哥、小哥的叫她,無可厚非,問題是,她的好處一直是食物啊!沒有金,沒有銀,她應該是最失敗的貼身小僕,哀怨啊!
看著小儀落寞的離開,倪學寶有些抱歉,但是她真的不能接受小儀的好意,比起她有另一半,如果說出她是女人,打擊會更大吧!
「沒想到你這假鳳在府裡這麼吃得開!,還有青梅竹馬古鳳玉?」
喝!這人走路無聲無息,是鬼嗎?
「大爺,你有什麼吩咐嗎?」
「幫我張羅文房四寶。」睞了她一眼,相柳轉身走進禹樓,「對了,你把東西整理一下,住進禹樓,晚上就睡我房裡的小隔間。」
「為什麼?」倪學寶下意識的反問。男女授受不親,就算在二十一世紀,男女同房也是很曖昧的事,她雖然身處較複雜的演藝圈,但百分之百的潔身自愛。
相柳挑起眉頭,「你是我的貼身傭僕,不明白‘貼身’兩字的含意嗎?」
「你又不是孩子,難道半夜要尿尿,還需要我幫忙解褲子不成?」
他狠厲的眸光迅速掃向她。
倪學寶倒抽一口氣。她又放肆了,就是改不了嘴巴動得比腦袋快的缺點,現在怎麼辦?又要摑掌?她的臉還沒消腫耶!
「小的嘴快有錯,馬上去找王嬤嬤領罰。」她打算腳底抹油,無奈還來不及跨過門坎,衣袖便被扯住。
嗚……
「可以不要打臉嗎?我的臉再腫下去,就不能見人了。」護著兩頰,倪學寶有點悻然。
「哪由得你討價還價!」
她委屈得扁著紅脣,不甘願的放下手,有氣魄的把臉頰送出去。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從容就義吧!
「你做什麼?想示範用臉磨墨?」相柳已經端坐在書桌後。
「你不是要罰我?」
「這筆帳先欠著,我會想出懲罰的方式。」
這不是折磨人嗎?判人死刑卻不說日期,擺明要人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倪學寶開始磨墨。毛筆蘸了墨水,他迅速填寫一串數字和批註文字,字體奇醜,歪七扭八。
坊間人人把他形容得無所不能,她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是十項全能,結果他的字居然這麼醜,總算人性化了點。
「看什麼?你看得懂?」尋常百姓不會讓女子習字,但如果她識字,似乎也不怎麼奇怪,畢竟她還懂番語。
「懂一點。」她選擇內斂一點。而且他的字這麼醜,看就覺得是筆有問題,軟綿綿的筆尖,還是二十一世紀好,原子筆是最偉大的發明。
「那我問你,這是江南布坊寫來的。」
「嗯,信上說關中綾緞的花色稍微僵化,用僵化形容花色很奇怪,講簡單點,就是跟不上流行潮流,所以乏人問津。」
「你覺得這要怎麼解決?」
「簡單啊!潮流是人帶出來的,你找師傅依最新款式縫製幾套衣裳,找幾位貌美的女子,最好是在街坊間有點名氣,將衣裳送上門,並告訴她們這是布坊的一番心意,只要她們穿著上街,慢慢的就會讓大夥習慣,然後形成一股潮流。」倪學寶越說越得意。
「瞧你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很簡單,這批綾緞賣不出去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你這麼有把握,我請人把布轉送到這兒,只要你能賣出去,所有的收入歸你,你覺得如何?」
收入歸我?幾萬匹布耶!
「如果失敗呢?」
「如果失敗,你幫我做三件事。」
做三件事?拜託!他腦子秀鬥嗎?他現在是主子,只要一聲令下,哪個傭僕敢不從啊?別說三件,屆時三千件都得做完。
不過,這是一樁好交易,只要她賺到錢,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好,成交!口說無憑,我們要不要立個誓約?有紙為憑,保護你,也保障我。」
「當然可以。」
相柳快速寫好契約,雙方畫押。成交!
「啊!天色暗了,小的先去準備晚膳。」她肚子也餓了,不曉得徐大廚煮了什麼好料?光想,她就開始吞口水。
「對了,我想到給你什麼懲罰了。」他冷冷的開口。
「懲罰?」倪學寶一時之間還無法回神。
「今晚不準用膳、我罰你站在一旁服侍我。」他是故意的,露出充滿惡意的微笑。
「你……」她指著他,說不出話。
「怎麼?不服?嫌罰得太輕?」
「不敢,小的馬上去拿晚膳。」
她一路衝出禹樓,深怕會克制不住自己,當場海扁他一頓。
怎麼有人這麼可惡?尤其是那副「你能拿我怎樣」的嘴臉……她緊握雙拳,差點咬崩門牙。
她一定要賺到那筆錢,一拿到錢,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到文明發源重地的兩河流域口,不論是黃河還是長江都好。
嗚……不管怎樣,她今晚註定要餓肚子了。她可是大胃王,屬於吃不胖的體質,這輩子都不用擔心減肥的事,但現在……她根本不耐餓,所以從來不參加饑餓三十的活動。
「啊……」
跑到禹樓外,她放聲尖叫,釋放憤怒。
端坐在黑檀木椅子上的男子當然也聽見了,露出了然的微笑。不可否認的,這種惡劣的遊戲取悅了他,並開始期待在她面前大快朵頤的景象,尤其是她拚命吞咽口水的模樣,多像他以前豢養的松獅犬。
如果殺人不犯法,倪學寶發誓,一定會親自讓他赴黃泉!人長得俊美有什麼用?只會靠著一張絕美的臉孔欺騙世人。但是不停的腹誹他,並不能讓她感到愉快,至少她的眼皮就快要合上了。都什麼時辰了、他居然還不睡覺?
她餓著肚子,本來想快點上床睡覺,睡著就會忘記饑餓,哪曉得這瘋子居然說要對月飲酒,他以為自己是李白嗎?這會兒對影成三人,其中一影,臉孔黑絕,哀怨得可以嚇人。
「怎麼?你不覺得今晚月色宜人?」
倪學寶抬起頭,賞臉的看了眼月亮,和暖的光暈,圓得讓她聯想到中秋月餅,有五仁核桃、蛋黃,看起來……
「是很好吃。」
相柳失笑,越笑越放肆,最後抱著肚子喊痛。
她漲紅了臉,沒想到自己居然把心底的話都講出來,可惡!
「真有這麼餓的話,桌上的點心拿去吃吧!」
真的這麼好心?她狐疑的盯著他。該不會又想測試她?
「不吃就算了,我賞給黑蛛。」說著,他端起小碟子。
「等一下,誰說我不吃!」寧可撐死,也不能餓死。
倪學寶迅速搶過小碟子,將點心掃進嘴裡,塞不進去的,就拿在手上。
這帶鹽味的小餅,口感香Q有嚼勁,越嚼越有麥芽香,她滿足的閉上眼,以為自己徜徉在麥田裡,享受著美食,感覺鼻尖有點癢,而且搔癢的感覺越來越真實……突然,她睜開眼。
喝!她下意識的將手裡的美食往前一扔,距離幾尺的男人被扔個正著,俊臉上滿是餅屑。
「你……是你自己靠這麼近的!」她的心跳如擂鼓,臉頰好燙,燙到連心口都在發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害怕還是擔憂。
「為什麼食物在你的嘴裡,好像都變得很好吃?」相柳伸出舌頭,將嘴邊的餅屑卷進嘴裡,一樣的無味,食物對他而言,只是延續生命的必需品。
「所以你故意不讓我吃,就是嫉妒我?」倪學寶馬上洞悉他最近動不動就罰她不準吃飯的原因,這人簡直……簡直是惡魔。
「嫉妒?你有什麼讓我可以嫉妒?」他睥睨著她,一臉不屑。她不過是個低階的婢女而已!可惡!他又是這種表情!她可是蟬聯三年男人的夢中情人的冠軍,同時也是時代雜誌票選世界最美的人前兩百名入圍者,偏偏在這個鳥地方,這些全搬不上檯面,說出來搞不好還會被當白癡。
不過,她現在跟白癡有什麼不一樣?
倪學寶深深吸一口氣,要自己平心靜氣。
「雖然你頻頻吞口水的貪吃蠢樣,確實跟我以前養的松獅犬很像,但是我並不會嫉妒你跟狗像這一點,永遠都不會。」站起身,他走進內室。
松獅犬?那種肥腫到眼睛只剩兩條線的狗?好樣的……她淬著毒的眼神直射向他的背影,如果這樣能殺人,他已經死千萬遍了。
「如果瞪夠了,就進來幫我寬衣,我要就寢。」
就寢?
她終於可以休息了。
好不容易讓相柳爺躺下……有點曖昧。不對!學寶,你在想什麼?
唉!她終於可以睡覺了。
拖著疲憊的腳步往相連的小房間走去,她連衣服都不想脫換。
咕咕咕……雞啼響起。不會吧?這麼殘忍?把公雞宰了!
才起殺意,她頓時又洩氣的垮下肩。她連砧板上的魚都砍不下去,生生的大公雞。
倪學寶認命的在床上滾了幾下,才不甘願的起床。
那傢伙,一定是故意的!
原來她困極時,就會無精打采,對他刻意的刁難,只是溫馴的遵照辦理,古靈精怪的表情不見,也不在他背後做些小動作。
這樣的她讓他不習慣,看了就莫名的礙眼,所以過午就打發她去休憩。
「爺,茶水涼了,我找人換一壺吧!」游總管送上賬冊時,手指剛好碰到青瓷壺。「咦?怎麼不見阿寶的蹤影?」
「不用換了。我叫阿寶下去歇著,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了就心煩。」相柳繼續翻著賬冊,沒瞧見游總管嚇得嘴巴合不攏。
歇著?相柳爺稱不上宅心仁厚,嚴人律己,怎麼可能讓下人在大白天明著偷懶?莫非真如大夥訛傳,相柳爺喜歡阿寶?
到底是怎麼回事?
倪學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才偷空眯一下,絕對沒有超過一個時辰,醒來後進廚房想找食物填肚子,就遇上王嬤嬤,她居然慇勤的幫她布菜。布菜?她一直以為只有主人才有這種資格。
剛巧進廚房拿茶水的游總管看見這情景,也沒有斥責,反而一臉怪異的將青瓷壺交給她,吩咐她用完餐就幫爺送茶點。
等她用完餐?大爺不是神一樣嗎?按理來說,應該是她要先送茶點過去吧!不對,現在不是用膳時刻,應該先罵她一頓,不準吃食。
反正就是一整個詭異到極點,更詭譎的是,等她吃飽,送茶點去給相柳,平時最愛找麻煩的大爺,居然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冷冷的瞟她一眼,又繼續埋首在賬冊裡。
難道是……倪學寶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賬冊和文件,心想,他應該是忙瘋了,所以才沒有空找她碴吧!真希望他一直忙碌下去。
難得悠哉的坐在禹樓外的階梯上,樹織成蔭,蟬鳴蛙和,徐徐涼風吹來,讓她不由自主的伸個懶腰。
真好!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30 AM
第四章
樂極生悲!在倪學寶順遂的人生中,這四個字始終不存在她的字典中,但是來到古代後,她發現它們如影隨形。
「很抱歉,小的剛剛沒有聽仔細,大爺說的展示會場是哪裡?」
「水雲閣。」
「應該是金雲閣吧!」她的嘴角顫抖,必須努力克制自己,才不會衝向前給他一頓打。
最近,她發現自己有恐慌症,這種癥狀一旦發作,就會併發暴力傾向。
「你沒有聽錯,我說的是水雲閣。」
「我們要展示的是女裝,水雲閣是妓院。」客人清一色是男的,她展示給誰買?而且讓一群妓女穿著衣裳展示,哪個良家婦女會買?
他絕對是故意的!
「你不是說只要提供一個有知名度的場所,一定會辦得有聲有色?水雲閣在這關外六省艷名遠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果你沒有本事就承認,不用拿場地當藉口。」相柳邪笑的睨著她,等著她認輸。從頭到尾,他就無意跟她玩什麼君子遊戲,那些布賣不賣得出去,損失多少錢,他根本不在意,有趣的只是逗弄她罷了。
「你……」倪學寶深呼吸,努力咽下這口氣,「水雲閣是吧!好,就水雲閣。日子由我挑,就決定燈節那天。」
燈節是關外的盛事,為期十二天,當初是小販為了凝聚買氣,特地弄出來的噱頭,久而久之成為習俗,甚至還衍生成宗教盛事,每天都會挑一個貌美女子巧扮觀音,站在燈台上,供人欣賞。
當然,這位貌美女子通常是每年燈節主辦人的女眷,除了可以讓養在深閨的千金多個露臉的機會,還可以藉此找一門好親家。
倪學寶知道,今年的主辦權落入相府。
水雲閣是嗎?想讓她自動認輸嗎?作夢!就算要死,她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的。
「燈節?可以。」
燈節當天,水雲閣熱鬧非凡,這跟外來客同時湧入有很大的關係,但是他不在意,水雲閣不差那一天的生意銀兩進帳,他期待她能演出什麼好戲。
這麼爽快們倪學寶回以燦爛的笑容,「那我就先謝謝大爺了。」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的肌膚是用什麼染成這種顏色?」那晚,夜色如墨,但她的肌膚泛著珍珠光澤,皎潔如雪,怎麼到了白天卻變成茶褐色?
他伸出手指,輕輕揩了下她的臉頰,再瞧指腹,潔淨無垢,所以她不是塗炭灰,那麼是什麼?
「你做什麼?」
他吃她豆腐,她要尖叫嗎?但他都瞧遍她全身,現在摸摸臉就驚喊,未免太矯情。
「你管我塗什麼!」
「很特殊的草藥?」
「差不多。」這可是二十一世紀的偉大發明,仿曬劑,當然有經過改良,只要利用油就可以卸除仿曬劑,功能類似粉底,只是比粉底強,不易脫落。
「你很神秘!明明識字,有些字卻看不懂;明明是南方人,卻又通大秦語……你到底是哪裡來的?什麼樣的家庭會生養出你這樣的女孩?」相柳充滿興味的打量倪學寶。
她被看得不自在,迴避他的目光,「我有什麼好神秘的?就孤零零的可憐人,這種身份,在城裡沒有千人,也有百人吧!」
「破綻百出的謊言!如果孤零零,怎麼可能一雙手細嫩如嬰孩?如果隻身,怎麼可能一張嘴挑得難伺候?」相柳不是傻子,他的白銀帝國也不是燒殺搶奪來的,觀察入微是基本功夫,他早就注意到這丫頭平時的吃食習慣,精緻還未必入她的眼,但如果是功夫菜,就不同了。
富過一代只懂外在皮毛,附庸攀雅,富過三代才懂吃食,嘴巴精明的人不是短時間就可以培養出來。
「不過你不說也無所謂,我自己會找出答案。」在挖掘的過程中,他相信自己會獲得不少樂趣。
自己找出答案?那八成要過千年吧!
倪學寶笑得更加愉悅,雙眼微眯,雙頰泛著紅暈。
好美!洛神不過如此吧!
相柳從不沉溺女色,但是這一刻心旌的晃動不是他能控制的,這種感覺……好奇妙!
今天就是燈節,再過半個時辰,觀音就要站在燈台上出遊。倪學寶已經全部打點好,這幾日的辛勤成果就看今天。
她深吸一口氣,拿出瓷瓶,倒出芥子油,往臉上塗抹,油花化開,帶走褐污,慢慢出現的凝脂有如雪花。她踩進浴池裡,輕柔的對待每一寸肌膚。
當她離開浴池時,在燈光的照射下,如水般搗揉出來的姿態,遠山成黛眉,側嶺成挺鼻,脣上的艷紅是向山裡盛開的野杜鵑偷來的,她換上白衣,在額間點上紅。
好美!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也不得不倒抽一口氣,這原本的面目久違了。
她還以為來古代便要醜全程,沒想到可以換上女裝,看樣子,她的長相宜古宜今啊!
倪學寶忍不住對著銅鏡多擺了幾個嬌俏的姿勢,滿足自戀的心態,才肯走出澡堂。
幸好府邸的傭人大多出門看熱鬧了,至於相柳,他是主人家,早早就到會場去準備點燈儀式,順便供人膜拜。
她一直知道他有名氣,在客棧就知道,但沒料到威儀揚八方,越接近燈節,就有越多人前來拜訪送禮,那些禮物堆滿三間客房,等燈節過後再列冊、整理。
倪學寶來到相府外,路上行人稀少,她特地低調的用披風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來到主燈台,她解開披風,示意要之前的煙幕彈下來,小心的交換身份。絕美的臉孔讓周圍起了悉索聲,有人失了神,有人入迷的盯著她,這些異狀就像海水拍打在石頭上,激起的駭浪不斷的四散傳遞。
哈!她早就知道自己很美。
當主燈台經過相柳的面前時,倪學寶不由得屏住氣息。他會認出她嗎?
「姜老爺,你快瞧!今年巧扮觀音的姑娘,好標緻。」
原本在寒暄的商賈,紛紛轉移視線,看著主燈台。
可不是嗎?在關外,風大到刮人,太陽熾熱到咬人,就算是養在深閨的千金,皮膚再怎麼保養,頂多是麻色,但要到這種雪色,肯定是天生麗質。
當然,相柳爺不算,聽說他有點南方血統。
「她是誰家的千金啊?」問話的是簡文華,他是簡家大公子,家底豐厚,幾乎壟斷長白山以南的藥材批發。
「簡公子,咱們大可以公平競爭啊!」還沒打探出姑娘的身家背景,就跳出其他的追求者,這回是江家的二公子,他是都護府的官公子,身上不帶功名,但是抬出父親就夠嗆了。
相柳眯著眼,嬌人兒從眼前過去,原本與他對視的眸子開始迴避。他不會認錯的!原來她裝扮起來是這副禍水模樣啊!
「相柳爺,不知這位巧扮觀音的女子在貴府是何身份?」全部的人屏息以待,不約而同的想著,如果能跟相府結成姻親,未來無限美好。
「你們問她?」相柳的嘴角習慣性的微微上揚。「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嘎?答案出乎意料之外,所有的人嘩然。沒有男人會讓妻子拋頭露面,因為妻子跟女兒不同,妻子是自己的財產,女兒則是一種手段和商品。
「她美嗎?」相柳的笑容隱含著精銳,銳利的雙眼突襲眾人的呼吸,氣氛變得僵凝。
張老率先回過神來,「恭……恭喜相柳爺,怎麼都沒聽說?什麼時候要宴客?到時別忘了發張紅帖,讓我沾沾喜氣啊!」
被震懾住的眾人也紛紛恢復正常,開始附和,最後連郎才女貌的祝詞都出現了。
主燈台到了水雲閣就停下來,按照原訂計劃,應該是到市集才對。
倪學寶翩然走下來,眾目睽睽下,開始脫衣服。
大家議論紛紛。觀音不是應該端莊嫻雅嗎?白衣下,是湛藍的合袖裝,有如蝶翼的薄紗裙,再下層繡著精緻的白蝶淺藍花,雖然怪異,卻美得協調,把女性柔軟的身段都顯露出來。
「大家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要在這裡下來?這裡是水雲閣,一般閨秀、婦人不敢踩進去的地方,卻是男人的銷魂窟,裡頭的姊兒也有說不出的苦處,結果形成外頭的女人埋怨裡頭的女人,裡頭的女人又渴望可以回歸平凡的情形。」倪學寶嗓音清脆的說,伸手敲了敲紅色大門。
大門立刻敞開,迎面的女僕沒有絲毫訝異,顯然已經接獲指示。
「每年觀音走過的地方,都會保佑這些商家在來年可以有滿滿的收穫。今年觀音幻化成凡人,走過的地方,期望帶給大家有個平靜的今日。沒有雪白來諷刺你們,有的是同為女人的溫柔湛藍。」倪學寶的一番說詞撼動人心,緩緩跨過門坎。
大夥面面相觀,看著觀音姑娘走進名聞遐邇的水雲閣,不確定到底要不要跟進。
這時,一名婦人毅然的尾隨在後。
有人起頭,大家自然就跟著進去。
水雲閣的姑娘換下平時花枝招展的艷色裝扮,穿上樸實端雅、剪裁合身的衣裳,一掃嬌嗔的氣息。
為首的姑娘將手中的清蓮遞給巧扮觀音的倪學寶,由她將淨水灑在案桌上,表示祈福之意。一連串的儀式十分莊嚴肅穆,粉柔的衣裳在翻掌焚香、恭揖跪拜間,漸入眾人眼底,倪學寶知道自己成功了。人美對衣裳是加分的,所以才有一堆廠商前僕後繼,捧著大把鈔票找上她當代
言人,誰能比她更了解這些商品的包裝?當然,那位婦人也是她安排的。
哈!她成功了!
倪學寶樂在心底,卻努力控制自己,不準笑出聲,不能得意忘形。
她等著看他輸成豬頭。
結果倪學寶還沒有得意的笑出聲,也沒有看見他垮著一張臉變成豬頭,自己就先樂極生悲。巧扮觀音的她才回到城中的大廟,卸下裝扮任務,在廟裡貢香,隨即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開始詢問她的姓氏、先祖。
古人的搭訕方式讓她無法理解,也不能接受,他們輪番把她的身家背景調查一遍後,就開始跩著一張臉,擺出要她知無不言的模樣。
現在是怎樣?有錢就是王道嗎?她難道不能愛貧嫌富?一堆仗著家裡有錢的二世子,怎麼二十一世紀有這種人,古代也如此?到底懂不懂達爾文的進化論啊?在快要發諷之際,倪學寶瞧見游總管領著一群家僕走過來。
「小姐,相柳爺在府邸等你,他說你也該玩夠了,該回家了。」
「相柳」這兩個字震得在場所有的人差點腿軟,雖然今年燈節的主辦權落在相府,但是相柳爺沒有姊妹,那麼這位觀音是?
小姐?游總管知道她是誰嗎?
仿佛聽見她心裡的疑問,游總管接著說下去,「學寶小姐、相柳爺交代,如果你鬧脾氣不回府邸,他就親自來接你回家。」
手臂上布滿雞皮疙瘩,倪學寶忍不住搓了搓,「我又沒有說不回去,真是的!」
兩名婢女上前,挾持著她離開。
真是的,怕她會插翅飛走嗎?
這種陣仗雖然誇張,但是能幫她避開那些人的騷擾,也是一件好事。
回到相府,婢女們根本不理會倪學寶的意願,直接前往書房。
「你回來了?好玩嗎?」相柳合上字帖。
「好渴。」倪學寶自動自發的倒茶,一口飲盡,隨即眉開眼笑。好茶!喉間回甘。「我哪是玩?是去賣衣裳,明天開始,就等著布坊的門坎被踩破吧!」
「你身上的衣服是誰做的?」
「我請小蝶按照我說的去裁制,很漂亮吧!」她原地轉一圈。
相柳知道她是美麗的,卻是第一次看見她的舉止間流露出女性的馨柔,平時她滿臉塗得烏黑,穿著不起眼的灰色褲裝,只剩一雙有如星辰的眼睛吸引人,現在卻不是,凝脂般的雪白肌膚,軟柔的纖腰,再往上……黝黑的雙眸閃著渴望,他曾在澡堂乍見的香暖渾圓,雖然當時陷在她的掌中,但乳肉豐盈的景象始終記憶深刻。
「你在看什麼?我先聲明,我幫你處理掉那些庫藏的布,你答應要分給我的賞銀不能沒收。還有,我沒有做錯什麼事,你不能罰我不準用膳。」他黑沉的雙眼直盯著她,八成又在想什麼懲罰人的事,倪學寶先下手為強。
「你想買什麼?幹嘛這麼執著賞銀?」
「白花花的錢,誰不愛?!」
「去水雲閣掛牌,你可以賺更多。」到相府當小廝,能有多少月俸?
倪學寶升起防衛的心,「你別打我主意喔!我不賣到那種地方去。」
就算她想,他也不準!「別再換回小廝的衣服,你就穿這樣吧!」
「這很麻煩,我不會穿耶!」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帶著嬌惑。這身裝扮是麻煩小蝶幫忙穿上的,如果靠她自己,光是腰上的繁複繩結,她就可以把自己的十指纏成死結了。
「我會交代游總管找人教你。」
「這身衣服太累贅了,好麻煩。」倪學寶上前幫他倒杯茶,看見案桌上有她最愛的櫻糕,小心的捻起一塊,迅速塞進嘴裡。
相柳視若無睹,瞧她兩頰鼓鼓的,這遊戲玩不膩嗎?他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沒有看見她放肆的行徑?只是第一次會罰她不準用膳,只準吃甜食當三餐,但之後發現她掩耳盜鈴的行為頗有趣,心情甚佳時就由著她造反。現在似乎養成習慣,倒是他也不想再糾正她這種不合宜的行為,畢竟老鼠賊性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主子的話,有下人嫌麻煩的餘地嗎?」
「沒……沒有。」咳!一口糕點差點卡在她的喉嚨裡。他半天不講話,幹嘛突然爆出一句話?
「去廚房端晚膳來。」
「今晚不是在金雲閣宴客?你是主人家,不參加好嗎?」觀音遞境後,金雲閣的商宴才是重點,匯集關內外所有的商賈,把酒言歡,交流商情。
「我已經交代各商處的管事參加,今年我不插手。」
「喔!原來你懂權責下放的道理啊!也對,免得雞毛蒜皮的事都要請示你。」
尋常人家生養出來的女兒連識字都少見,更別提懂得權責下放,連一般商賈也不一定明白,如果再加上今天游總管回報的種種事跡,這女娃真的不容小覦。她很聰明,而且眼界之高,除非有人特地栽培。
「桌上有本賬冊,你拿去,把裡頭的帳算完,再交給我。」相柳抬了抬下頷。
倪學寶拿起賬冊,翻了翻,全是數字和買進的物品,還有售出價格,這算商業機密吧!
幸好她學過心算,以四段的程度來看不算厲害,不過還足以應付算帳。
當初之所以學習心算,純粹是母親為了訓練她的專注力,因為她沒有辦法像姊姊一樣集中精神,往往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容易被窗外的花草,甚至是行駛中的汽車而吸引。
她的手指撥動著想像的算盤珠子,很快就算好一頁,用毛筆寫下扭曲的數字。
好醜!但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能耐,誰教毛筆的筆尖軟不拉嘰。
就這樣?手指隨便撥幾下,就可以寫下結果?相柳大開眼界,雖然好奇她算得對不對,但是不急於查證,任由她繼續下去,他則拿起字帖,仔細的賞悅。
靜謐中帶著愉悅,他忘記要她去端晚膳的命令,此時此刻,有她陪伴,什麼話都不說,氣氛一片祥和。
在相府裡,有肅靜,有寂然……祥和?
未曾見過!
看著池塘裡托紫嫣紅的荷花,倪學寶啜飲著入口回甘的茶,再搭上入口即化的糕點,過著堪稱大老爺的優閑生活,好命得一點也不像是傭僕。
倒是真正的大老爺苦命,正在書房裡與各處所的管事商談要事。
她百思不解,自從換回女裝後,他就對她另眼相看,出言不遜不再領罰,連現下這種混水摸魚的事,若沒有他明著隨她自由,誰敢放肆?
倪學寶承認自己想測試他的忍受範圍,但也不敢太過分,萬一最後再挨棍子,她的身子可受不了。
「大小姐,你的腳步慢一些,大爺是真的在與管事們會談商事,不是小的故意阻擋你啊!大小姐。」王嬤嬤上氣不接下氣,肥胖的臉頰不停的抖動。
咦?大小姐?她頭一次在這府裡聽到這個稱呼,難不成是相柳的女兒?當穿著艷黃色衣裳的女子走過曲橋,那濃妝艷抹的臉蛋讓她蹙起眉頭。不可能!她當相柳的女兒也太老氣,怎麼古代人不興保養嗎?
當倪學寶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來到禹樓前,也不客氣的睨著倪學寶。
「王嬤嬤,這丫頭是誰?」一身正流行的粉橘色絲帛衣物,但是她沒聽說府邸來了哪家名門千金,難道是二麻漏了消息?
「大小姐,這丫頭是學寶,相柳爺的貼身婢女。」
「什麼?一名賤婢穿這種衣裳?」
倪學寶還來不及反應,水袖就被她扯住,嘶的一聲,當下撕裂。
哇!這瘋女人學過輕功不成,眼底的妒氣淬上毒,幸好不是箭,否則她早就毒發身亡。可憐的衣服就這麼毀了!
「大小姐,你別這樣,那衣裳是相柳爺賞給學寶的。」王嬤嬤只能試圖擠進倪學寶跟大小姐之間,她可沒有膽子去拉大小姐。
「暖床的賤婢,你最好拿捏著自己的身份,別妄想得寵就仗勢。哼!」
哇!那扭曲的嘴臉,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就算奧斯卡影後也沒演得這麼傳神。
「這位姑娘,你是大爺的夫人嗎?」倪學寶看多大場面,應付這種潑婦,是輕而易舉的事。
「呸!誰是那賤種的夫人!他是我父親跟外頭掛紅牌的姑娘生的,我母親可是江南水澤名媛,舅爺官拜七品。我夫家姓楊,南方一品繡絹樓的主事者。」
「賤種的姊妹不也是賤種嗎?難道我的親屬關係錯誤?但是怎麼可能有人會說自己是賤種?」倪學寶迷糊的反詰。
「你……」女子怒極,反手給她一巴掌。
好痛!果然是根生同源,動不動就摑掌懲戒。
雖然她的力道比起相柳算小,但是指甲劃過白嫩的臉頰,伴隨著刺痛,倪學寶知道留下血痕了。
「在做什麼?吵吵鬧鬧。」
游總管拉開門,但說話的是仍端坐在椅子上的相柳。
「楊夫人,請進。」游總管往後一退,讓嬌橫的相鈴進入書房。
「楊夫人進府,怎麼沒送拜帖,還大刺剌的打傷我的人?把我相柳當成路口要飯的嗎?」相柳冷冷的看著相鈴。
相鈴縮著肩,原本的嬌橫不復見,半晌才訥訥的開口,「好歹我也是你大姊,回自己娘家,送什麼拜帖?」
「我只是賤種,沒有手足,楊夫人的娘家應該是在南方,這裡可是北方。」他譏諷她南北不分。
「游總管,送客。另外,王嬤嬤,念在你初犯,我只罰你按家法責杖十板,下次再放外人入府,你就回去吧!我相府不養廢柴。」
「這……是,謝大爺。」王嬤嬤跪著領罰。十板,天啊!她這把老骨頭怎堪承受啊!
「相柳,你這是什麼意思?王嬤嬤可是乳喂……」相鈴想要反擊。
「所以我念著那份情,讓她在府邸管事,不是嗎?那麼你又憑什麼在這裡撒野?」
好冷酷!這才是真正的他?雙眼尖利如鐵,反射著冷光,被這麼盯視久了,連脊椎都泛涼。倪學寶吞咽口水,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她根本不是官,所以還是躲藏好為妙。
「長姊如母,我今天來有兩件事,處理完就走。第一,爹在世時幫你訂下南方綢雲莊的親事,今年周小姐年屆一十五,多次來帖詢問嫁娶事宜,我已經替你回帖,今年臘月前會送定聘大禮,至於喜日再議。第二,今年觀音宴中,由觀音展示的那襲湛藍衣料織法和款式,我要你派人到南方教繡絹樓的繡娘。」
「可笑!就我寥寥無幾的‘爹親’記憶中,周小姐是相誠的未過門妻子,何時變成我的?別人不肯收的貨色,就一定是我的?」
「你……你在胡說什麼?周小姐嫻淑德雅,多少人搶著要攀這門親,你不要不識好歹!」相鈴氣得臉色發紅。
「如果這麼好,你可以做主為楊少納妾啊!反正一樣在南方,還可以幫你再博得賢妻美名。」
「相柳,你不是處心積慮想成為統馭關內外的商場霸主?現下我可是提供一個好機會給你,楊州綢雲莊的周氏一族,在朝官拜三品,營商有外海商船數艘,連當燕樓的樓主都曾送帖拜會,這層意義你不會不懂。」
「沒有好處,你會千里迢迢的跑來告訴我?不要把我當三歲黃發小兒耍。網雲莊不答應當燕樓的求親,是因為傳言當扈尖嘴闊頰,奇醜無比。所以周氏中,未婚的千金不願下嫁。但是我的名聲也沒有多好,我猜八成是綢雲莊同意把生產的雪綢交給楊家獨門販賣,你在夫家的壓迫下,不得已才上門來找我,否則依你自視甚高的心態,怎麼可能冒著被我羞辱的可能登門?」
「相柳,你……你到底答不答應?」
「如果我不答應,你這回帖屆時就難收拾了,不是嗎?」
相鈴臉色難看,緊握拳頭,巴不得衝上前賞他幾巴掌,就像幼年時……
「游總管,你說,我怎麼能辜負這番好意?傳我的命令,要火雲閣送上冶煉的金麒麟一對當作拜禮。另外,要求水雲閣派一位歷練充足的嬤嬤上周府,好好教導周府小姐什麼叫伺候丈夫。」
相鈴原本笑逐顏開,卻在聽到水雲閣時,臉色瞬間慘白,「你派水雲閣的嬤嬤是什麼意思?周小姐是名門千金,嫁進相府是當主母,閨房趣事自然有命婦會教導,不用那種妓院……」
「誰說她是來當主母的?我忘了說嗎?還是你忘了?當初不曉得是誰說我這娼婦生的雜種只配娶妓院女子為妻?所以周府小姐當然要先入水雲閣磨練,等哪天夠格掛紅牌,才有資格當相府的當家主母。」
「自甘墮落,相家無德,才有你這種侮辱門面的不肖子孫。」
相柳大笑,笑到伸手揩拭眼角的淚水,「游總管,送客!」
「不用,我自己會走。」相鈴甩著袖子,忿然離去。
「莫名其妙的家人。」倪學寶站在門邊,低聲呢喃。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32 AM
本帖最後由 nanako42 於 2010-3-12 09:36 AM 編輯
第五章
倪學寶翻著賬冊,兀自撥動虛無的算盤珠子。其實她可以不用這麼做,經過這幾天的練習,已經找回昔日的熟悉感覺,但是手不這麼動著,又不知道該放哪裡,尤其頸子的寒毛直豎,她知道他正盯著她的背影。
這種背對著猛獸的感覺,很危險。
「莫名其妙的家人……你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相柳問得很愜意。
倪學寶聽了,不禁膽戰心驚。
家人?可笑!哪種家人在遣詞用字上需要斤斤計較,時時刻刻都要擔心被人從背後桶一刀?
她明明說得很小聲,他怎麼可能聽到?當作不知道,不要回頭。
「你真的很聰明,聰明到讓我開始不知道要拿你怎麼辦才好。」他的嗓音輕柔,話語中的含意卻讓人驚悚。
她硬著頭皮轉身,「我知道你讓我看這些賬冊是在測試我的忠誠度,所以這些賬冊的重要性不高,從物品交易項目就可以發現只是重複加工,並不是原始購入的材料。這些我都知道,今天講出來只是讓你知曉,我絕不會貪求不該是我的東西,雖然我很愛錢,但也懂得盜亦有道,人要知分寸、懂進退。」
「你真的很聰明。」
「你想觀察我會不會恃寵而驕,所以對外表現出溺愛我的模樣,希望藉由其它人的嫉妒來教訓我。」倪學寶翻個白眼,這種招式,在演藝圈很常見。「但是,如果我對這些都不在乎呢?」
相柳把玩著她的發絲,柔軟如緞,只是綰發讓他無法盡興,所以拆下鳳篦,她的黑髮如瀑洩落。
「啊!你做什麼?這很難整理,我不會耶!」這種髮髻是小蝶幫她梳理的。
指尖穿過她的發絲,相柳相信幫她梳理髮髻的人一定也為絲滑的觸感覺得困擾,難怪她梳理的是最簡單的髮髻。
「無所謂,就這麼披散著,反正也沒人瞧得見。那麼你對什麼在乎?」
「我告訴你,然後讓你抓著我的弱點不放?」我有這麼笨嗎?怯!
「人活著就有在乎的人事物。」
「那麼你在乎的又是什麼?」
「截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找到在乎的人事物。不過,或許我已經找到了。」他的雙眸流轉著懾人心魄的光芒。
倪學寶淪陷其中。
突然,他傾身,在她的脣邊輕輕的印下一吻,很快就離開。「你……」
他輕撫著她豐厚的唇瓣,讓她無法說話,因為只要張嘴,就會舔到他的指腹,這種行為太撩人。
沒道理,太沒有道理,這一定是陰謀!只要回想起稍早那一幕,她的心就狂跳,明明都跟自己說過N次,這一定是他的詭計,但她就是管不住心跳。
倪學寶,你怎麼這麼沒用?
她壓根兒不相信他說的話,什麼找到在乎的?騙死人不償命!她根本沒有做什麼值得他列為在乎的事,他家人找上門嗆聲,她還躲在門後瞧,沒有跳出來充當忠犬,她對瘋狗亂吠的事最沒有天分。
所以他到底看上她哪一點?大難來時各分飛?哪個人會這麼白癡啊!
這一定是陰謀,他八成在計劃什麼。
倪學寶,你可千萬別發蠢!
游總管佇立在相柳的身旁,他現在翻閱的才是真正重要的賬冊,金、木、水、火、土五雲閣各司其業,其中最賺錢的就屬土雲閣,掌控所有的礦業,最早是胚土的研究,專門提供官窯使用,後來挖掘到銀礦,才真正奠定相柳的根基,銀礦受朝廷管控產量,雖然他擁有挖礦權,每年也上繳巨額銀兩充裕國庫,但是沒有一番手段,他無法保有挖礦權,他明白這道理,所以土雲閣的事從來不假他人之手。
「你覺得她如何?」
「大爺是指阿……寶小姐?」迎向主人的瞪視,游總管很自然的改口,「大智若愚,除非被逼急或事關自己,否則絕不輕易出手。不過,偶爾會衝動,這可能是年紀的問題。大爺怎麼突然這麼問?」
「如果我讓她當上相府主母呢?」
游總管怔愣了一會兒,「恐怕不妥,寶小姐的身家背景一直是個謎。」
「你不覺得有趣嗎?如果什麼都知道,那麼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但是……」
「游總管,你質疑我的能力嗎?」相柳笑問,眼神銳利如刀。
「大爺,小的只是覺得小心駛得萬年船,何況還有當扈和諦聽他們在伺機而動,如果大爺想找合適的姑娘,小的可以請媒婆……」
「上水雲閣找嗎?」
「大爺!」游總管苦著一張臉。
「那天你沒有瞧見她正氣凜然的帶著一群良家婦女走進水雲閣嗎?如果我把水雲閣交給她打理,她會做得有聲有色,那豈不是符合我說過的,妓女的孩子當然娶妓院出身的女子?」
「大爺,萬萬不可啊!寶小姐再怎麼聰明,也沒有八面玲瓏的手段,她還太年輕。」
「我不在乎水雲閣。」頂多關了它,憑他的能力,要幾間水雲閣就有幾間。
「你說什麼?把水雲閣交給我打理?」叫她當老鴇?雖然演藝圈也是八大行業之一,但跟妓院還是相差很遠,好嗎?「你腦袋秀鬥嗎?」
「秀鬥?」
「就是腦子壞掉。我沒有管理經驗耶!」
她越來越放肆了!
「我知道你在觀音宴時有跟水雲閣接觸,你覺得目前的章嬤嬤如何?」
倪學寶蹙起眉頭。雖然相處時間太短,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出來章嬤嬤的手段十分柔軟,對待她這種小廝可以和顏悅色,不過從其它婢女的恐懼眼神中,她知道章嬤嬤不如表面上那般可親。「八面玲瓏。」
「章嬤嬤是我從其它妓院找來的,她的手段頗受爭議。一個女人家要生存是很困難的,這我知道,我給她的待遇很豐厚,除了每月的薪餉,還可以抽紅,她卻暗中動手腳,把一些姑娘的買賣約轉給她的姘頭。我可以給,但絕不允許偷,你懂我的意思嗎?」
當然懂!
「所以你把她趕走,臨時找不到人手幫忙,才叫我去打理?」
讓她這麼誤會也好,相柳沒有否認,事實上,能接手的能者比比皆是,但他不打算說。
「你願意幫忙嗎?」
他這種商量的詢問口氣,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如果虧損呢?」
「不算在你頭上。如果獲利,一樣讓你抽成,就兩成七。」
「我要求全權。」
「可以。」
「如果倒了,不能怪我,也不能叫我賠喔!」
「你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
倪學寶送他一記白眼,「這叫醜話說前頭。如果生意不好,我也可以下去幫忙,憑我,不難起死回生吧!」在二十一世紀,她可是被媒體封為亞洲的Doutzen Kroes,集性感與純真於一身。
相柳不動聲色,心底卻已經盤算好要派人跟在她身邊,最好有武功底子。
「你是去當主事者,不要搶了姑娘們的風采,搞得主子不像主子,像話嗎?亡
她吐了吐舌頭,「知道了。」
倪學寶真正接觸到水雲閣的所有商冊後,不禁咋舌,進出的銀兩之大,超乎她的想像,而且水雲閣居然不只這兒,最遠到揚州,共計六處,其中杭州的規模最大,買斷的姑娘高達百人之譜,還不包括六歲以下的兒童。
她知道時局不穩,所以流離失所的居民為了求溫飽,往往先把女娃賣掉,或許這也是水雲閣在兩年間人口激增的原因之一。
這麼多張嘴巴要吃飯,如果老鴇的手段不強硬,要賺錢很困難。
倪學寶翻過賬冊後發現,其實水雲閣賺不了什麼錢,尤其又有達官賒帳,這種做門面的交際免不了,但是金額大到簡直把相柳當成凱子,甚至有些官吏是九品以下,這到底算哪一層啊?她不是笨蛋,光從賬冊便知道,他不糾舉就是覺得無所謂,換言之,水雲閣是否賺錢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只是方便他攏絡那些官員,還有匯集對自己有利的資訊,這跟金雲閣是一樣的道理。
既然如此,找她來管理水雲閣的用心就可議了。
他到底想做什麼?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比較傷腦筋的是這些小娃,六歲應該是天真無邪、只懂玩耍的年紀,可是當她們長到適當的年歲時,有可能要掛牌營生,然後一輩子就這樣沒有了……
生長在女權主義蓬勃發展的二十一世紀,倪學寶無法接受買賣人口這種事,但在這個年代,無法扭轉,也不可能根絕。
再者,她不能造成水雲閣的損失,否則一旦水雲閣關門,那些靠水雲閣吃飯的人又該何去何從?
她必須想其它的鑽營門路,但是,能做什麼呢?
相對於她的苦思,相柳坐在書房一隅,顯得自得。
游總管佇立在一旁,不以為然的看著斜角擺放的小桌子。哪個管事敢跟主子搶地方?雖然她的位子臨窗,但是她說的理由更扯,居然說自己掌管的水雲閣屬於風花雪月的場所,當然要在能迎涼風、賞花香的地方做事。等立冬一到,包管冷死她。雖然這麼想,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娃兒還真有點本事,上一刻才快要氣死人,
下一刻又甜到膩死人,真的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且還說得讓人心服口服。
「寶小姐這般傷神,大爺要提點她方向嗎?」
「當初你不是不看好她,怎麼現在又要我幫忙?」
「大爺就別取笑小的,小的只是……唉。」
「這丫頭給你什麼好處?」
「也沒什麼好處。」游總管滿臉通紅。他警告過丫頭不準說的,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相柳沉下臉,「說!」
「其實是昨天小的看寶小姐打算盤,打得有模有樣,也不知對錯,小姐說她可以不用算盤計數,一樣又快又準,小的不信,就跟她打賭,結果……」
「寶小姐贏了。」
游總管難過的點頭。他打算盤也打了十多年,怎麼可能輸給一個黃毛丫頭?都怪他太自大!
「輸贏什麼?」
「寶小姐跟小的要十壇美酒。」那是他的命耶!不知道她從哪裡知道他的嗜好?每年金雲閣專屬的酒坊只要釀好酒,都會送一壇來讓他鑒賞,只要他覺得質量好,便會要求金雲閣再送二十壇到府邸,然後存放在酒窖,久而久之,就變成他最愛留連的地方。
「這種輸人的事,你還敢拿出來告狀!」回過神來的倪學寶笑得很可惡。
喝!游總管回頭,看見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後,還不停的逼近,他只好縮著身子往後退。
「寶小姐,你……你別站這麼近。」男女授受不親!
「我身上有跳蚤嗎?」倪學寶笑問。
「別鬧了。」相柳將她拉到自己身邊,「都這麼大了,還愛玩!你不是在想事情?想出結論了?」
倪學寶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和他太過貼近,這種親昵的曖昧看在游總管的眼裡,說他們沒什麼,鬼才相信。
「那些委身水雲閣的女子多半是來自戰亂和貧困的地方,我打算進行面試,依照她們的特質,決定每個人該學什麼才藝,提高她們的素質,才能讓客人源源不絕。另外,我想藉助你的聲威,幫水雲閣另尋財路。」
「什麼財路?」相柳挑起眉頭。
「新娘養成班。」
「新娘?」游總管一頭霧水。
「大戶人家的千金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別提南方比北方要拘禮,養在深閨的千金平時就以刺繡消磨時間,但名門締結姻緣是常有的事,只會刺繡的千金如果嫁的是從事畜牧業的公子,別說夫唱婦隨,恐怕連怎麼上馬都不會。新娘養成班就是教導這些小姐,除了刺繡,成為賢內助,還有其它更重要的事,包括房內御夫術,把這些都學好,才能留住丈夫的心。」
房……房內御夫術?這種話怎麼會從雲英未嫁的小姑娘嘴裡吐出來?太離經叛道!游總管覺得腦袋發脹。
「說這麼一長串,你已經規劃好了?」
「當然!我有想過,不能敲鑼打鼓的招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你的人脈,私下先找幾位千金教導,等名氣傳開,自然會有人上門詢問。而且不能來者不拒,要慎選學生,才能造成物罕價高的情形,學生資質越高,招牌才能掛得越久。」這種限量發行的手段,日本人最常使用,倪學寶相信,不論哪個年代都適用。
相柳走遍大江南北,看過的怪奇事物成千上萬,也曾在大秦見識過房內御夫術,連皇宮大內都設有專門教導后妃的師傅,但是一名未滿雙十的女娃會有這種見解,已經不是聰明可以形容,她的來歷真的很神秘。
「我會把這些執行要點條列記要,交給信任的人去執行,畢竟我還太年輕,很難讓人信服。」
「你找幾位資深的嬤嬤幫忙,如果遇上困難,再告訴我。」他的指腹輕柔的滑過她的柳眉,她不僅容顏美麗,居然還有驚人的聰慧,真是令人讚嘆。
深不見底的雙眸無形的箝住喉嚨,讓人幾乎無法呼吸,這種電到人,暈頭轉向的感覺,她很清楚,只是受害者怎麼變成她?
游總管覺得好尷尬,氛圍親密得根本容不下他,於是識相的離開,還不忘帶上門。
他一直認為相府要有當家主母很難,畢竟主子妖艷得懾人心魄,哪戶人家的千金敢厚顏自薦?不過現在出現寶小姐,或許相府就快辦喜事了。
對,他得趕快做好規劃,通知各相關雲閣,事先準備好一切。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相柳貼著她的臉頰,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好接近,熱氣拂上她的耳朵,讓她的心跳失速,擔心被他聽見,想要拉出安全距離,卻又舍不得這股溫熱。她曾經和男模特兒這麼靠近,但是因為未成年,多少讓人忌憚,加上經紀公司的特意保護,她不曾有過這種特殊的感覺,認為那些只是工作。
「你要買嗎?我請小蝶告訴你在哪裡買的。」啊!白癡!她的回答真是殺風景。
「你喜歡沐浴。」他沒忘記自己是怎麼發現她的秘密,不過常沐浴容易風邪,對身體不好,而且她對沐浴這件事太隨興了。
「你不覺得沐浴之後,全身舒爽?你不也如此?」倪學寶知道古代人的習慣,把沐浴當成大事,所以很慎重,尤其大戶人家講究禮儀,經過一套合禮制的流程,耗掉一天八小時是常有的事。
她嗅聞他身上,再嗅嗅自己,「沒有臭味,香味一樣。」
「你真的……哈……」他的笑聲爽朗又洪亮。
她難道沒有發現他正極盡所能的魅惑她?以往那些女子都會以神迷的眼神看著他,用在她身上,卻出乎意料,或許就因為她這種無法讓人掌握的反應,才更教他覺得……興致勃勃。
「你對我有好感,所以你喜歡我嗎?」
她清亮的眼神讓他聯想到雪岳頂的純白雪狼,當時與它四目相交,無法侵犯的美麗讓他屏息,廣裹的天地蘊育出純粹,也讓他自覺所屬的黑暗是一種墮落。
「有良好教養的名門千金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詢問男人對自己的觀感。」她的問法太放肆,清澈的眼眸卻無法讓人有不入流的聯想。
「我不是名門千金啊!」而且他有沒有搞錯?他還摟著她的腰耶!
「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是名震關外,聲名遠播至大秦的商業鉅子,多少商賈巨富想把女兒嫁進相府,媒婆送上門的畫軸,哪幅背後不是代表著龐大的金錢勢力?門當戶對是基本的條件。
「你姓相名柳,我還需要知道什麼嗎?喔!有個很奇怪的家庭組織,成員若干,然後呢?」
人面桃花相映紅,他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的情懷,找不到太多贅詞形容她的美麗,但他見過的美女又何曾少過?
她的回答撼動了他。
是啊!在她眼前,他的確就是相柳,如此單純。
「你呢?你喜歡我嗎?」
「以前不喜歡……」倪學寶的心陷落一個空洞,還來不及站穩,魂魄就掉進無底的黑暗裡。誰會喜歡陰柔如女人的男人?更別提他的手段狠辣,除了外在財富,相柳什麼也不是,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如此。「誰教你出手打過我,還不準我吃飯,我這人最禁不起餓。現在則說不出來,或許喜歡一點點吧!」她爽朗的說出實話,還不忘用手指比出一點點。半截指頭?還是食指長?有這麼多的喜歡嗎?
相柳感覺飄飄然,全身充斥喜悅的泡泡,漾著笑容,抓住她的手指,「不準比了,反正我知道你有喜歡我就好。」
「這麼高興?你沒被女人告白過?」她發現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是出自真心的微笑,跟之前老是隱含著算計截然不同。
「告白?」
「就是女人告訴你,她喜歡你,愛上你。」
「好人家的女孩……」
「不會明目張膽的跟男人說喜歡,在這裡是媒妁之言,在家從父,你剛才說過了。」幸好她不是出生在這年代。
「我去過大秦,那邊的百姓熱情奔放,所以你是在那裡成長的?」
「再遠一點。」遠到相差千年的時空。
天啊!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年代喜歡上一名古人,雖然他的長相很正,但在她從事的行業裡,外表優異的男人比比皆是。顫抖著手,倪學寶學著他的動作,輕輕撫摸他的臉頰,白玉豆腐似的柔軟膚觸,更別提他的肌膚好到不見毛細孔,男人的肌膚好到這種人神共憤的程度,簡直是罪惡。
「罪惡?」指他嗎?
聽到她不自覺的呢喃,相柳思緒千回百轉,對這句形容詞一點也不陌生,尤其在十歲之前,他時常被人指著鼻子罵,說他是罪惡的淵藪,所以他鏟除所有敵視他的人,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只是沒料到這麼多年後,居然有人膽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說他。
「讓人沉淪啊!」倪學寶下意識咬著指甲,「我畢生就是追求擁有讓人沉淪的罪惡之美,結果你輕易的讓我拋開理智,承認喜歡你,就算只有一點點,也不公平。」
在乎到不停的強調一點點,相柳知道她的喜歡不只一點點,這個發現讓他樂不可支。
「笑什麼?我喜歡你有這麼好笑嗎?」他在嘲笑她嗎?
「那是我求之不得的。」相柳緊緊摟住她的腰,綿密的細吻落在她的臉龐。
倪學寶屏氣凝神,期盼著……唇瓣軟軟的,淡淡的茶香溢散在齒間,軟馥的靈舌穿越皓齒,直達無人探究過的秘境,火熱的侵入燃燒著她的靈魂。他沒有給她喘息的空間,狂野的攫奪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讓她無力招架,全身熱烘烘的,亟欲尋找出口,無助得眼眶泛紅。當他察覺時,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不亞於她的火熱漸漸平息她的悶窒,卻又產生一種空虛,不停的渴望……
相柳用舌頭描繪著她玫瑰色的唇瓣,經過他的洗禮,她的雙脣嬌艷欲滴,他強忍住下腹升起的慾望,告訴自己必須慢慢來,儘管這幾乎要撕裂他。
原本白皙的臉龐浮現紅潮,以及一層薄汗,倪學寶有足夠的知識知道他的生理狀況,當然也清楚自己的。
受美式教育的她,十六歲還是處子確實罕見,但她並不覺得異常,她珍惜自己的身體,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而這一刻,她知道自己願意交給他。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37 AM
第六章
巳時,天色明亮,悠悠清醒的相柳簡直不敢相信,他不曾如此晏起,下意識的摸著床,殘留微溫,他掀開被子,點點紅褐色證明他不是作夢。一般女子在溫存過後,都是窩在男人的懷裡再尋求憐寵,結果她卻……她難道不明白一夜恩寵後,在男人的耳邊說些甜言軟語,可以獲得更多賞賜?
「大爺,你醒了嗎?」游總管的聲音悶悶的。
「進來吧!學寶呢?」
「寶小姐交代不可以吵醒大爺,她說大爺昨晚累壞了。」游總管邊說邊偷瞄著主子。嘖嘖嘖,背部的紅痕真是驚人,想必昨晚戰況激烈。
「她真的這麼說?」她不怕毀了自己的閨譽?
游總管將溫毛巾遞上前,相柳接過來。
「小的覺得寶小姐年紀小,個性大刺刺的,無視禮俗,但大爺跟寶小姐已經有夫妻之實,於情於理,都應該找個時間和寶小姐談婚事。」
「學寶認你當爹嗎?」
游總管的呼吸一窒,「當然沒有,小的不敢僭越。」
「那就別管這麼多,我自有打算。其它的我自己來,你先下去吧!」
游總管不敢再多說,恭敬的離開。相柳起身,拉開床旁的紅綴。
內室密門悄然滑開,他漫步進入以雲石打造的空間,挑高兩丈半,層櫃井然有序,這裡是屬於相府的藏寶庫,跟其它寶庫不同,這裡的每樣珍品皆由他親手挑選,拉開左手邊第八層櫃,取出錦緞,緩緩打開,裡頭是一對翠綠色的麒麟玉佩,利用玉石本身的形體描入金絲,彰顯不凡,尤其騰空的雲朵創造出的鏤空技巧,更是教人嘆為觀止。
相柳收好麒片,打算將麟片交給她,在轉身時,突然想到一件事,再從櫃子裡拿出另一條錦巾。
很快的,他在書房裡找到倪學寶,她正在和水雲閣的管事易嬤嬤說話。
「那麼就按照我的交代去做。」倪學寶抬起頭,剛好與跨過門坎的相柳四目相對。「你醒啦。」
相較於他的精神奕奕,她顯得疲憊。糟糕!她的臉色會黯沉嗎?
相柳朝易嬤嬤點頭,等她離開後,才正視倪學寶,她雙手捏揉著自己的臉龐,都紅了兩處。
「你在做什麼?」
「沒有啊!什麼都沒有。」隨著他的靠近,她的雙頰酷紅,「你用過午膳了嗎?我叫人幫你準備。」她趕緊起身,想要繞過他。他機警的抱住她,將她擁入懷裡,「為什麼見到我就急著逃跑?」
「哪有?」她的臉蛋埋進他的胸懷,聲音悶悶的。
「你在害羞。」
倪學寶抬頭,睞了他一眼,「好歹我也是女孩子,當然有羞恥心,而且昨晚是我的第一次……」啊!她居然……教她怎麼說啊?她用力捶他一下,以示警告。
「享受魚水之歡,我知道,有誰比我更清楚?」相柳承認自己愛上她這副羞怯的模樣,雖然這不是她的本性,不常顯露,但正因為只有他才能看見,更加彌足珍貴。
他掏出麟片,掛在她的脖子上。
「別拿下來。」
「這是什麼?」她翻看著玉佩,雕工細緻,就連她這種外行人都驚嘆,雲朵騰空的細縫間,居然可以看見麟腳踩在其上,這種鏤空的精工,她不曾見過,如果拿到佳士得拍賣、恐怕也是天價。
相柳能有此物,可見他的財力遠遠超過她的想像。「戴好。你的是麟片,麒片則在我這裡,沒有我的允許,你千萬不能拿下來。」
「這有什麼用意?」
「如果我說是定情信物呢?」
「可是我沒有東西可以送你……啊!你之前答應我,賣布的收入歸我,那就先撥一吊銅板給我……不,十吊好了。」
「你要做什麼?」
「秘密。反正會讓你知道,先給我十吊銅板。」
「來人,傳我的命令,要賬房撥一百兩的銀票來。」相柳大聲吩咐。
「是。」僕人銜命離去。
「叫什麼來人啊!門口那位叫阿牛,很機靈,進相府工作已經十年有餘了。」
「我不記下人的名字。」
「游總管呢?」
「就叫游總管。」
倪學寶瞠目結舌,「那我呢?」
「倪學寶。」
「你有沒有搞錯?沒有那些人辛苦的工作,你怎麼會有舒服的宅邸可以居住?你居然不認識那些人?雖然他們是下人,但下人也是人啊!」「所以?」相柳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她是在生氣吧?
「啊!算了。」光從他曾經甩她巴掌的這件事來看,相府太大,責罰是有存在的必要,立規才能成圓的道理她懂,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啊!
不過現在跟他講這些,無疑是對牛彈琴。
「大爺,這是一百兩銀票。」
「阿牛,謝謝你。」倪學寶接過銀票,露出和氣的微笑。
阿牛摸著頭,黑臉漲紅。小姐好美,心地又良善……
相柳橫眉豎目,往中間一站,「還愣著做什麼?快下去。」
「是,大爺。」阿牛的臉色瞬間蒼白,飛快退下。
倪學寶翻個白眼,明白要糾正他這種習慣得花不少時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走,我們上街一趟。」
「你還沒有說要去哪裡。」
「到最熱鬧的東門,到時你就知道。」
胡蠻商轉,城裡熱鬧非凡,時值內亂,各地烽火不休,但人民還是得生存下去,所以商貿不曾止停。或許在關外也是原因之一,天高皇帝遠啊!「就這家,聽說貨色齊全,名氣響叮噹。」倪學葆拉著相柳進入店內。
「歡迎光臨,不知道客官需要采買什麼?」馬上有人上前招呼。
相柳刻意站在倪學寶和店員之間,清楚對方是因為她罕見的美麗而這麼熱情。
只是她怎麼會挑上這家店?難道她不知道?不可能,前陣子才讓她計算那些加工品的賬冊,成品全匯集到各地的堆寶閣販賣啊!
堆寶閣是土雲閣的分支,專門販賣由土雲閣開採、琢磨的珍貴藝品,除了基本的金飾、和闐玉、金剛石,鑲工技法更博得皇宮后妃的讚賞。
「這兒有賣男用的戒指嗎?」
「小姐要玉板戒還是什麼材質?論貴氣,有黃金和金剛石,也有雅逸的珊瑚。」掌櫃認出相柳,連忙上前招呼,同時注意到他以眼神示意,於是不動聲色,態度一如往昔。
倪學寶興致勃勃,從來沒有買過這種代表親昵的禮物送人,抓起相柳的手,纖長白皙,指節有繭,他的手很美,應該戴什麼都好看吧!但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要試戴才知道。
「可以試戴嗎?」
「當然,請到內室歇息,我們稍候就送過去。」掌櫃要店員帶路。哇!還有貴賓室服務,不簡單,難怪是名店。倪學寶睜大雙眼,好奇的張望著。
這家店布置風雅,花瓶裡的牡丹除了增添生氣外,也點出低調的富貴。掛在墻上的墨寶蒼勁有力,名山堆雲揚,天下寶物藏。裊裊熏香,讓人的精神變得舒爽。
「這家店的老闆真聰明,還懂得使用貴賓室這招。」
「貴賓室?」相柳不解。
「在我們那裡就是指對生意有幫助,另闢密室讓客人享受無干擾的購物環境。」
「你們那裡很有趣。」掌櫃是因為認出他的身份,所以才招待他們進入內室,讓他們慢慢的挑選,絕非她認為的原因,不過這是很好的構想。
不一會兒,掌櫃走了進來,一名男子跟在他的身後,手上捧著大小不一的紫檀木盒,還奉上茶點。
周全的招待讓倪學寶眉開眼笑,尤其看見不曾見過的糕點,她完全無法抗拒。
「這些都是堆寶閣的珍品,小姐可以仔細的把玩、欣賞。」
由於是男用的戒指,所以款式不誇張,作工講求精緻,倪學寶拿起幾枚,細細的審視。純金鑲玉,不行,給人暴發戶的感覺。玉型扳指,不好,太老氣。咦?「這是什麼材質?」
銀色戒指上鑲著黑體剔透的寶石,簡單到不起眼,但是內斂的感覺讓她聯想到曖曖內含光。
「小姐,這是黑瑪瑙和純銀進行鑲嵌。這塊黑瑪瑙晶體無瑕,最難能可貴的是,仔細一瞧,晶體結構是不是像火焰?」
真的耶!難怪店家用這麼簡單的製作方法,這確實是保持晶體完整的最好方法,而且純銀的拋光水平也讓她的眼睛為之一亮。
「伸出左手,試戴看看。」
不由分說的,她拉起他的左手,將戒指套進無名指,他白皙的手指襯得黑瑪瑙更出色。
「剛剛好耶!」她翻動他的手,笑著欣賞。
「我不愛這種玩意兒。」相柳只在出席重要場合時,在拇指戴上玉板戒,彰顯身份。
「啊!不可以拔下來。」倪學寶阻止他的動作,「在你這兒,交換信物就是互許終身,成親則是喝合晉酒,但是在我的故鄉,認為神聖的結婚儀式就必須為彼此戴上戒指,而且是戴在無名指,因為無名指有血管直通心臟,表示我在你的心中占有重要地位。我個人覺得無名指之所以叫無名指,是在等待名字,我送的戒指戴在這根手指上,表示你名草有主。」
熱辣的表白讓掌櫃都不禁漲紅老臉。這小姐實在……她知不知道眼前是鼎鼎有名的相柳大爺?外界對大爺的評語大多是陰厲狠辣、行事果斷、性格難測,就是沒有浪漫多情,甚至因為他俊美的外表,常惹來斷袖爭議。
結果卻讓他眼珠微凸,大爺沒有拔下戒指,反而握住她的手,而且笑了。傾城傾國的笑顏,令人如沐春風,不是平時那種不達眼底的笑意,這……
「掌櫃,這隻戒指多少錢?」倪學寶轉身詢問。
「這戒指……」掌櫃猶豫著,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眼角余光瞟向相柳爺。
「你把賬單送到相府,找賬房收取。」相柳出聲解決這問題,儘管魂魄不附體,仍然被她的說詞撼動著。
盯著戒指,他百感交集。無名指有血管直通心臟,所以無名指上有了她送的戒指,就表示他有「主」……這種理論很可笑,女人是男人的財產,沒有什麼自主權可言,烈女傳到衍生的三從四德,也間接束縛女性的自我意識。
他知道關外風情不同,女人相對保有自我,尤其一些蠻族甚至出現母系社會,但她的言論讓他心動不已。
「不行!這戒指是我送的,當然得由我支付銀兩,一百兩夠嗎?」倪學寶實在沒有概念,掏出銀票,放在桌上。
收到大爺的暗示,掌櫃連忙點頭,「夠,當然夠!」實際上,怎麼可能?這些珍品,除了作工精緻外,材質更是講究,隨便挑個小的,都要兩百兩起跳。
「東西先收走,內室借我們商談一些事情,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掌櫃誠惶誠恐,動作迅速,不消半刻,就收拾好離開。
「怎麼我覺得掌櫃好像很怕你?」她睜大雙眼,有些不解。「你要談什麼?」
「為什麼堅持要付銀兩?」
「你就是想問這個?」倪學寶有些哭笑不得,「拿你的銀兩買東西送你,哪裡能展現我的心意?你不覺得我拿自己賺來的銀兩買東西送你,比較有意義嗎?我辛苦賺的錢願意和你分享,表示如果有一天你賺不了什麼錢,或者一時失志,都可以放心的依靠我。唔……好啦,別瞪我,我只是假設,並沒有詛咒你。」
相柳熱切的望著她。
她開始不自在,試著迴避,卻又忍不住瞟向他,發現他依然目不轉睛,這種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熱情讓她羞紅了臉。
「你在看什麼?不準看。」她越過桌面,雙手遮住他的眼睛。
相柳拉下她的柔黃,緊緊握住,「你不能背叛我,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一定會殺了你。」嘎?聽見他恐怖的宣誓,她不禁傻眼。他……他微微一笑,在她的頰邊印下細吻,「千萬不要背叛我,請你……千萬不要!」
原本要叫囂的倪學寶,瞬間平息體內的躁動。他居然用請求的口吻,這不是他會用的語氣,所以他在尋求承諾?
她知道他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但是沒想到居然大到淹沒他自己,這和他彰顯於外的唯我獨尊氣勢截然不同。
「你不可以威脅我,因為我不會向強權低頭,不過為了愛情,我會,所以你要對我很好,知道嗎?」輕柔的撫摸他的臉頰,她知道自己的喜歡他不只一點點。
唉!她真的敗在他手中了。
「寶小姐,再過幾天就入秋了,這銀耳雪燕是廚房送來給你溫補潤肺的。」小翠是從水雲閣出來的姑娘,皮膚黝黑得發亮,她很感激寶小姐的做法,願意傾聽她們這些人的心聲,甚至幫她們重新安排戶籍,所以她自願進相府為婢,只求好好的報恩。
「銀耳雪燕。」倪學寶雙眼晶亮,這可是她最愛的甜品。
「寶小姐,周府小姐來訪。」婢女在門外輕聲稟告,書房是相府重地,沒有主子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踏入一步,一旦犯戒,一律摒出相府,不可寬恕。
「周府?請她進來。」
水雲閣目前對外開始徵教千金小姐的事還很隱密,據她所知,學生有陳姓、林姓、李姓,沒有姓周的。
倪學寶偕著小翠來到外室,坐在主位上。
不一會兒,人被帶進來。
哇!繁複的雙髻插著金篦玉梳,明媚如水的雙眸帶著嬌氣,柳腰款款搖擺卻不顯俗,美人!但是根據她的認知,富過一代明事理,富過兩代懂進退,富過三代知內斂……她九成才第一代吧!
「不知周小姐前來拜訪,有何要事?」
周姓……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小女子祖籍揚州,閨名小小。這趟遠行主要是來拜訪未來夫婿相柳公子,冒昧來訪,卻發現相公子出門行商,問了門房由誰主事,門房隨即告知是一位寶小姐。」
倪學寶想起來了,原來相鈴那天說的是真話,她真的以相柳的名義向周府回了婚函。「周小姐一路舟車勞頓,我馬上請人安排廂房,一切等大爺回府再說。」
「我三哥送我到相府後,先轉至其它地方處理要事,隨後會來與我會合。」
「等周三爺到,我會馬上通知周小姐。」倪學寶示意婢女先送周小小離開。
「小姐,你怎麼能讓她住下來?」小翠急得擰起眉頭。
「來者是客啊!」小翠對她總是唯唯諾諾又帶著尊崇,現下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倒是新鮮。
「客人有好壞,你剛才沒聽見嗎?她是來找未來夫婿,還指名道姓是相柳爺,這分明就是聽聞風聲前來探究的,你應該要安排她住到客棧,怎麼可以把她留在相府裡?這樣做,豈不是先示弱?」小翠在水雲閣雖然還沒有正式掛牌,但是看太多女人爭寵的手段。
「小翠,女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其它女人,而是自己,怎麼看待自己才是重點。如果男人有異心,要納妾,絕不是哭天喊地就能拉回來,因為心變了就是變了,不愛就是不愛。所以女人要學會找到自己的優點,憑藉優點多愛自己。如果連女人都不愛自己,又怎麼能乞求別人來愛?」
「可是……」
「很多女人搶著要大爺,我也是很多男人搶著要啊!」倪學寶拋了記媚眼。
小翠看傻了眼。寶小姐真的很美,而且美得很特別,難怪水雲閣的花魁雨情姑娘在觀音宴那天願意演那場戲。當雨蒲姑娘知道寶小姐要接管水雲閣時,曾經公開對閣裡的姊妹們說:「大家未來不再是男人的附屬品。」
當時她還懵懂,現在總算有點領悟。
「寶小姐,你一定會成為相府的當家夫人。」
倪學寶巧笑倩兮,打趣的說:「為什麼是夫人?搞不好是當家主人。」
「寶小姐,這話不能隨便說啊!」小翠驚慌失措,連忙環顧四周,擔心有人聽見。
「哈哈哈……小翠,你好有趣喔!」
隱在窗邊的一雙黑眸,帶著若有所思,離去前,再深深的看倪學寶一眼。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40 AM
第七章
晚膳時間,倪學寶代替相柳宴請周府一行人,畢竟相柳不在,不管他們來意為何,總不能失了主人家的氣度。
「寶小姐,依我看,今晚就讓周府的人自行用膳吧!」
「為什麼?」倪學寶注意到游總管神色有異,「發生什麼事嗎?」
「楊夫人也來了。」
相鈴?這下子有趣了。
「游總管,我百分之百確定楊夫人一定是知道相柳不在府裡才敢上門,所以她的目的是想見我,沒有見到我就會想盡辦法刁難你,既然如此,我幹脆見她一面,反正她只是想對我下馬威罷了。」
「可是大爺那裡……」
「如果他怪罪下來,就說是我執意這麼做。」罔顧游總管和小蝶的擔憂,倪學寶拎起裙擺,率性的走向飯廳。
「小姐,小翠覺得……」
「再勸我,你就別跟來了。」倪學寶成功的讓小翠閉上嘴。
飯廳設在滿雲樓,屬於外院,從禹樓過去,必須穿過門字型的曲廊。一路上倪學寶好心情的跟傭僕們微笑。外院專門招待賓客,為了相柳喜好安靜的個性,內院的傭僕不像外院那麼多,但是挑選的人必定百分之百的忠誠,之前的王嬤嬤就沒有資格調動內院的傭僕,只有游總管才有權力,現在這權力落到她的身上。
滿雲樓以紫檜木搭建,冬暖夏涼,精繡的壁畫遠看成山,近看流水潺潺,絲線在不同角度下閃閃動人,仿佛真的水光波動。
一群人聚在壁畫前,驚嘆連連。
「很美吧!這是水繡坊這一季推出的新款家飾品,大秦方面也是讚不絕口,已經大手筆的下定,如果各位有興趣,回去之前不妨到水繡坊一趟,那兒雖然沒有成品可供挑選,但針對不同需求,有多種尺寸和圖樣,也可以依客人的要求,進行獨一無二的圖樣設計。」倪學寶微笑的說。
「聽倪小姐這麼熟悉的解說,想必水繡坊也是貴府的產業之一囉!」一名男子打開扇子,風度翩翩。
「這位是?」倪學寶愣住。
「你這賤蹄子,就是下人嘴裡的寶小姐?」相鈴翻個白眼,十分不屑。「我還道是誰呢?懂不懂禮數?還不來拜見大姊?」
「大姊?」倪學寶裝迷糊,四下環顧,「我只有一個姊姊,名喚學柔,但是她不在這裡啊!」
「粗鄙又不懂進退,真不曉得相柳哪隻眼睛有問題,居然挑你侍寢!」相鈴嘴巴不饒人,把在相柳那兒受的氣全出在倪學寶的身上。「周小姐是相柳未過門的妻子,你只是先幫她照顧丈夫,當然得稱呼她一聲姊姊,居然連這種道理都不懂!」
「小紅,吩咐廚房先上點降火氣的甜品好了。」倪學寶依舊微笑。瘋狗亂吠,她沒必要一起瞎起哄。
站在一旁的小紅應了一聲,連忙下去交代廚房。
「這位想必是周三公子,你和周小姐遠道而來,大爺有要事外出,無法親自招待。不過我在這兒應該會影響各位用膳的心情,不如就先退下吧!」倪學寶不想繼續聽相鈴口出惡言,反正她露個臉就可以了。
「慢著,在下周顯榮,可否請教姑娘名字?」
「閨名不值一哂。」倪學寶清楚他眼底的火光代表什麼意思,因為看太多這種仰慕者。
「方才我稱你倪小姐,你沒有反駁,所以你是倪學寶小姐,也是近日接掌水雲閣的管事吧?」
「什麼?她是老鴇?」相鈴大驚。相柳在想什麼?簡直是侮辱相府門風。朱門繡戶,誰會這麼光明正大的讓娼妓入門,甚至還讓她掌理相府?這成何體統?
「老鴇又怎樣?」倪學寶沉下臉,「在這戰荒年代,有少過夫賣妻、父擲女嗎?誰曉得下一刻鐘,楊夫人會不會還是楊夫人?」
「你……」
「倪小姐,你別誤會,在下只是傾慕你的行商手法,絕對沒有嘲弄的意味。」周顯榮的一番話,讓相鈴的臉孔一陣青一陣白。他這不是甩了她一巴掌嗎?行商手法?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明明就是透過其它老鴇……
「周三公子儀表非凡,非泛泛之輩。」
「好說,小妹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對於未來的親家,我們兄弟當然會花點工夫調查。」
是調查財富的多寡吧!倪學寶心知肚明。看樣子,這位周三公子不好處理。
「小翠,我們走吧!」
「希望來日可以與倪小姐交換行商心得。」
倪學寶朝他微斂裙倨後,緩緩離開滿雲樓。
怎麼還沒有回來?相柳明明說好這趟到益州預計兩天就會回府,怎麼現在還不見前導回報?到底是怎麼回事?倪學寶望穿秋水,心神不寧讓她無心公事。
「寶小姐……寶小姐!」小蝶神色驚慌的跑過來。
「怎麼回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請你去打探的事呢?」
「寶小姐,涼王李軌稱帝,現在怎麼辦?」
涼王李軌?倪學寶拍著腦袋,她記得在客棧聽來的消息是李軌起兵攻占關口,所以河北走廊是他的勢力範圍,她在賬冊上看過那些畫著奇異符號的支出,金額龐大,如果她沒有猜錯,應該是相柳向李軌輸誠,但隋衰唐起,應該是李淵當皇帝才對啊!
益州是隋西京政府的版圖,如果相柳能夠隨意往來其間營商,除了擁有火雲閣外,一定還有其它原因……莫非他用兩手政策?
這種兩方捐贈的手法在二十一世紀很常見,很多企業家為了不得罪政黨,都會均分政治獻金,當成是買保險。
但是古代不同,戰亂時雖然可以獲得恐怖平衡,但到最後勢必得選邊站,墻頭草的行為一旦被揭露的話,難保戰後不會面臨清算。
倪學寶扳著手指計算,現在是西元六一八年,所以戰事就快弭平,她連忙修書,最後蓋上相柳要她好好保管的玉鑒,這是水雲閣的管事證明。「小蝶,你找火雲閣,傳這封信給土雲閣,信的內容機密,務必交給土雲閣的主事者。」
信中的內容很簡單,她要求土雲閣提供白銀萬兩給李淵,而且務必要求李淵立下借據,只要借據在手,不管李淵借多少,一律交付該款。
倪學寶知道事有緩急,只能等相柳回家再向他解釋,只是她該怎麼說明為什麼一面倒的支持李淵?尤其最後李軌成為臣軌,受李淵封任為從弟。
唉!好煩。所以她討厭政治議題嘛!
相柳,你可安好?千萬不能有什麼差錯啊!
「小翠,你等會兒去通知城裡的金雲閣,告訴朱掌櫃,明天起,連三天發給窮苦人家白米三鬥,就說是為涼王繼位,天下將平所做的義行。」
「好。」
「小姐,楊夫人求見。」小丫頭是外院的人,遮搗著臉,口齒不清的稟報。
倪學寶蹙起眉頭,「你是香丫頭吧!把臉抬起來。」
秋香顫巍巍的抬起小臉,紅色五指印盤據左臉頰。
「這是怎麼回事?」秋香才十一歲,手腳卻十分利落,倪學寶不捨她去柴房做粗工,所以讓她到客房服侍賓客。「誰出手的?」
「楊夫人一早就要小的帶她到內院找小姐,但內院規定,未獲主人同意,不可擅闖,小的已經跟楊夫人解釋過,她硬是不聽,一連打傷了好幾個姊妹,秋香只好……」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下次遇到這種蠻不講理的客人,就先告訴總管,總管不在,就直接告訴我。楊夫人呢?」
「在外院,秋香不敢讓她進內院。」
「你跟我來。」倪學寶雖然尊崇以和為貴,但是不表示可以任由人爬到頭上放肆。
絲竹琴瑟不絕於耳,隨著舞姬裙舞翩翩,杯胱交錯,歡笑四起,這裡沒有兵馬交戰後的痕跡,偽裝的和平只是薄紙,隨便一個動作就可以戳破。相柳斂著眉,啜著酒,表面上,他一杯接著一杯,不曾拒絕任何一位前來敬酒的人,不過清楚自己很清醒,酒酣透雙頰只是假象。
「相柳公子似乎若有所思?」坐在主桌的男子暢快的飲盡杯中酒液,精鑠的雙眸卻不染熏蒙。
「小的只是在想家。」
「想家?聽說相柳公子最近喜獲一名絕色佳麗,莫非在想她?」
「皇上果然厲害,所有的事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諦聽如此,你也如此,看樣子,春天真的要降臨了。」唐皇李淵大笑,「今早朕收到探子的消息,李軌已經在關城自封涼王。這關城向來是你的地盤,沒有你的支持,李軌能有糧草不斷的可能嗎?」
相柳神色自若的微笑,「皇上愛說笑,誰不知曉前朝隋皇帝楊恫讓位之事,只有皇上才是正統,其餘的叛黨亂羽都是烏合之眾,皇上終究會一統天下。」
「朕收到探子的回報卻不是如此,朕知道你在十月及十二月皆有兩筆萬兩白銀上獻李軌,還從南方拉了萬石白米交給李軌的兵屬。」
「皇上,小的只是老實的生意人,這些消息……」
「皇上,有探子來函。」貼身侍衛在李淵的耳邊低語。
李淵頷首,對侍衛使個眼色,很快的,整個大廳就淨空,只留下相柳和李淵,李淵起身,在相柳的對面落坐。
「看樣子,是朕誤會你,你對朕的效忠,朕會記得。」李淵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離開。
相柳神色不定。一切變化得太快,一旁的黑蛛有些詫異,「大爺,這是陷阱嗎?」
相柳搖頭。他清楚的聽見侍衛在李淵的耳邊說的話,有人假借他的名義號令土雲閣,送來白銀萬兩,並且附上空白的借據,允諾未來有需要,皆可向土雲閣領用。
只有一個人才有這種權限,這權限是他親自授與。
可惡!難道他真的看錯人?
一旦讓李淵可以隨易取領土雲閣的白銀,那麼他費盡心思維持已久的平衡將消失。
倪學寶,你怎麼敢?
「我們馬上回關城。」
「是。」黑蛛向來不多話,知道大爺總是有自己的行事步調。只是唐皇方才明明現了殺機,怎麼可能……完全想不透啊!
棲鳳樓是外院東排建築,專門接待賓客帶來的女眷,為了讓所有的人都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特別設了十六寶榻,精巧的抽屜裡放置著繡繪圖版,可供仕女們挑選喜愛的花樣,喜好音律的可以要求僕人送上琴瑟,櫃架上還陳列不少通俗小說可供打發時間。倪學寶沒到過棲鳳樓,她在這年代沒有什麼朋友可以招待,沒想到第一次踏進來,就面臨強烈的敵意。啊!連周小姐都列席。
瞧相鈴趾高氣揚的模樣,周小小眼底來不及掩飾的鄙夷,她突然很想笑,也真的笑出來。
「笑不露齒,連這種基本的女德都不知道!」相鈴怒聲糾正,「相柳既然決定要讓你進門,周小姐也不介意,自古良駒配雙鞍就是美事,你進相府門,只要乖乖的聽話,我相信周小姐不會虧待你的。」
「那麼自古有雲,娶妻選淑德,進門才能理家務、匡正德,楊夫人在相府裡放肆的虐打傭僕,莫非這種行為在楊府裡是淑德的表現?」倪學寶火力全開。
「你這刁婦,口舌這麼厲害,你還有把我們看在眼底嗎?」
「楊夫人,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曉得你跟相府還有什麼瓜葛?至於周小姐,再怎樣都還是姓周,要我奉茶問安,也得等到成為相府夫人的那一天再說。我希望兩位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份,你們只是相府的客人,來者是客的道理我懂,但是你們的行為尺度請自量,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
「倪學寶,你以為我不知道相府做什麼勾當嗎?相府明著是殷實商賈,實際上玩兩手把戲,又是攏絡涼王,又是拉近唐皇,用這種手段獲取開採礦權,你真以為這些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嗎?」
倪學寶心裡打突,卻不動聲色的微笑,「楊夫人喜歡道聽途說不要緊,但是說出來的話有什麼證據?畢竟你的指控非同小可,依憑相府的權勢,豈容得了你信口開河?請問,證據呢?」
「這……」相鈴慌了手腳。她哪有什麼證據啊?
「以訛傳訛就是借刀殺人的卑劣手法,相府不惜賭上所有的家產名聲,也要討回公道,請楊夫人拿出證據。」倪學寶進一步逼攻,她要知道是誰在幕後主導。
「我……」
「只是客棧裡的流言輩語,沒想到寶小姐這麼在意。」周顯榮跨過門坎,走了進來。
周顯榮,莫非……
「周三公子,這話不管真假,謠言止於智者,如今世局紊亂,我們不得不嚴加警覺,畢竟相府上下三百餘口,關乎性命就非同小可。」
「聽聞寶小姐體恤傭僕,看來不假。」周顯榮把玩著扇子,「這消息雖然是聽來的,但是來源十分可靠,不然我們來打個賭如何?我把這消息上呈涼王,由涼王來評斷真偽,不曉得寶小姐意下如何?」
激將法!但是不賭,豈不是表示作賊心虛?這是一著險棋。
倪學寶媚笑,「顯然周三公子喜好把人命當遊戲,只是賭別人的性命似乎不道德,或者周三公子奉陪,我們就玩大一點。」
「多大?」他猖狂的眼神顯露出狂熱的心性。
「就賭上周氏綢雲莊及周三公子的性命,而我的賭本就是水雲閣和性命,你意下如何?」
周顯榮一怔,顯然沒料到姑娘家的膽識如此驚人。用別人的性命當籌碼玩遊戲,沒有問題,但是自己的……不過也正因為她的慧黠,他才會傾心。
「佳人傾城絕色難得,如果我贏,希望你跟著我。」
「三哥。」
「周三公子。」
相鈴和周小小不約而同的驚呼。
倪學寶則戲譫的嘟起紅脣,「我對血淋淋的遊戲才感興趣,成為男人的禁臠,對我而言,不具吸引力。」
「性命,一刀兩斷,有什麼樂趣可言?應該是成奴成婢,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成交!」倪學寶笑得燦爛,天曉得她已經快吐了。周顯榮枉為富門子弟,居然性喜殘虐,一表人才,卻是狼肚禍心。
回到內院,倪學寶要小翠吩咐廚房送來佳肴,甚至要求比平常要精緻。
「小姐,我真的被你搞糊塗了。」小翠邊說邊幫小姐倒了杯參茶。小姐居然還有心情看通俗小說!
「別急!敵動,我不動。晚上你幫我帶話給朱掌櫃,請他去散播,相府趁著戰亂紛擾,明擁涼王,暗助唐皇,左拱夏王,連昔日薛舉都曾拿過相府的好處。」
小翠倒抽一口氣,驚嚇到差點無法呼吸。「小……小姐。」
「我沒有瘋,這叫以毒攻毒,涼王、唐皇、夏王和薛舉,一旦添加了這些名諱,以百傳千,最後全部的人都拿過相府的好處。相府就算千邑豪戶,也禁不起這樣的無限資助,如果一切屬實,那麼相府豈不是早就垮了?只要有腦袋的人都知道這是流言,更何況是上位者,他們目前最欠缺的就是後備糧草支持,誰不想拉攏相柳?所以他們不會輕舉妄動,更擔心錯殺後會產生寒蟬效應,這絕不是他們樂見的結果,寧願深信這些只是流言,就算要查,也得等拿到天下後再說。」
小翠瞪大眼,經過小姐的解釋,才明白這種膽大心細的做法。小姐如果是男兒身,恐怕才智在大爺之上吧!「小姐,你的這些決定都需要時間發酵才能看出成果,現在毅然決然這麼做,萬一傳到大爺的耳裡,豈不是……」
「我們現在最欠缺的就是時間,我唯一能幫助相柳的,就是替他守住相府。」
「小姐,朱掌櫃那裡……」
「我會寫密令給你。」
相柳,你到底在哪裡?
倪學寶談笑風生,眉宇間盡是自信,只有她自己清楚、掌心盜汗,連背脊都開始發麻,但是她不能示弱。她要證明自己的肩膀也能讓他依靠,如果他累了,她絕對可以撐得住。
只是,他千萬要平安無事,否則……她該怎麼辦?
黑蛛面無表情的說出自己打探得來的消息,沒有加油添醋,也沒有投入太多情緒。
「……不只傳說大爺資助唐皇,連竇建德也成了大爺暗中布樁的人馬。」
「以訛傳訛,這可有趣!」相柳目光深幽,所有不搭軋的事仿佛滾雪球全都混扯一起,有人刻意放出風聲,而且還聰明的以實添虛,能夠這麼了解相府的人,除了她,還有誰?倪學寶,你到底是哪一方人馬派來的?我越來越好奇了。我從不輕饒背叛我的人,你最好快逃,不論逃到天涯海角,你都要有心理準備,一旦落入我的手中,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弭平我的憤恨。
頓時,他手中的白玉瓷杯應聲碎裂。
「黑蛛,我要直接進相府,不用派火雲閣的人去探查。」
「大爺,這樣不好,如果有人已經在府裡埋伏……」
「所以他們一定有心理準備,或許現在正在演練如何生擒我,我怎麼可以壞了這場好戲?」
「大爺的意思是?」
「區區一個相府,毀了還可以重建。」相柳說得雲淡風清。血洗相府,沒人料到他會不擇手段的毀了自己的巢穴吧!
他喜歡出人意表。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40 AM
第八章
「小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聽見開門聲,倪學寶好不詫異。小翠出去還不到一刻鐘啊!
「小姐,事情不好了,方才小的才走到外院,就發現府邸的傭僕全成了陌生臉孔,經過小心的探查後,發現是周三公子搞的鬼,他把相府裡的人全換成他的。」
「有這種事?他怎麼敢?我要去找他理論。」
「小姐,你別衝動啊!小的覺得更奇怪的事是,相府裡原本有培訓的家兵,那是屬於火雲閣的,全都不見蹤影。」
「火雲閣只有相柳才能調動,莫非相柳他……」
「小姐,你先別自己嚇自己,眼前的情勢對我們不利,所以小的先掩護你離開相府,等到了水雲閣再從長計議。」
「不行,我不能離開相府。萬一相柳回來呢?」倪學寶搖頭,雙頰血色盡失,張大雙眼,更顯無助。
「小姐,大爺一定知道這裡不安全,他不會回來的。」小姐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想不透這道理?唯一的解釋就是關己則亂。
「小蝶呢?」
「我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沒看見她,所以我擔心小蝶已經被周三公子的人制伏。小姐,求求你,我們先離開……」
「離開?你們要上哪去?」周顯榮大聲說話,率領眾人進入內院。
「放肆!周三公子,我相府敬你來者是客,你這是什麼行為?居然擅闖相府內院,還聚眾滋事,你想要強占民宅嗎?」
「我哪是強占?我的親妹妹周小小是相府未過門的妻子,我受楊夫人的委託,收回妹婿的家業,有什麼不對?倒是你,聽說相柳爺慘遭不測,你無名無分的,才是強占吧!」
「呸!我家大爺一定會長命百歲。至於周三公子,你明著說受楊夫人委託,楊夫人姓楊,與相府何干?至於周小姐,更是好笑,她憑什麼上門來說大爺與她訂過親?送上門的姑娘在這世道沒有百也有十,如果每個姑娘都以為相府好欺負,豈不是人滿為患?」倪學寶厲眼一瞪,「周三公子,你該不會是想趁我家大爺不在,以為婦道人家好欺負,想強占相府的家產?還是你知道自己賭輸了,怕保不住腦袋,所以用這種方法先聲奪人?」
「你……好利的口舌。」周顯榮原本的書生氣質消失殆盡,謙和的臉孔轉為陰沉。「就算如此,你又能如何?」
「我……」砰的一聲,一名藍袍男子從屋頂掉落地上,蜷縮著軀體,嘴角溢著血絲,雙眼暴凸。
倪學寶嚇了一跳,這種血淋淋的場面對她而言很陌生。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更多的藍袍男子湧進屋裡,臉上都露出驚懼的表情。
「周福,你們這是做什麼?我不是要你好好的守著廳口,進來做什麼?」周顯榮一臉憤怒。現在是造反嗎?
「三……三少爺,他……」周福抖著手,指著門外。
周顯榮的背脊發冷,倏地轉身,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門口站著一名臉龐俊美的男子,若不是雙被的白袍,他會以為是仙女降臨凡間,陰寒的眼眸、張狂的怒氣,仿佛地獄使者。
相柳拉起白袍的一角,輕輕擦拭泛著冷光的刀刃,紅得刺目的血跡在白袍上十分詭譎。
「你是誰?」鼓起勇氣,周顯榮大聲斥喝。
「你連我是誰都不曉得,還敢上門放肆?」紅霧泛上雙眸,殺機立現。
「相柳,你等一下。」倪學寶不能讓他做出失控的事,那是人命啊!看著朝自己伸過來的白皙手臂,相柳毫不留情,巧勁反折。她瞬間痛徹心扉,滑坐地上,腦袋一片空白。
「我曾經說過,不會輕饒背叛我的人。」他的嗓音陰沉冷冽,「黑蛛,把她關到牢裡。」
小翠面色蒼白,驚懼到淚水滾落腮邊仍不自覺,直到倪學寶的聲吟聲響起,這才連忙衝上前,阻止黑蛛。
「不要,不要把小姐關進牢裡,小姐沒有錯,小姐是無辜的。」
她不能讓小姐這麼委屈,憑著這份感情護在小姐的身前,無視主子冷冷的瞪視,硬是擋住不讓黑蛛採取行動。
「小翠……不要!啊!」
倪學寶不敢相信,小翠明明是無辜的,相柳居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鮮血布滿視野,激動的情緒無法平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翠全身癱軟,眼睛甚至舍不得閉上。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是人命!生命是無價的,你到底懂不懂?」
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一股氣,倪學寶跳起身,衝上前,拚命的捶打相柳,淚水模糊了眼睛,惡魔的觸角不停的延伸,黑暗織成一片網。
「你是惡魔……你不是相柳……不是!」她陷入黑暗中,整個人倒在地上。
「大爺,這些人要怎麼處理?」
你是惡魔……你不是相柳……不是!
「他們擅闖民宅,斷手斷腳之後,全部丟出去。」相柳冷著嗓音開口。
「相柳,我可是你的大舅子,幫你清除意圖侵占你的家產的人,你要恩將仇報?」周顯榮的聲音顫抖,方才的威風凜凜已不復見。
相柳看似瘦弱,卻能一把抓住周顯榮的衣襟,讓他離地半尺。
「憑你也配?」
他逐漸收攏掌心,周顯榮的臉孔開始扭曲,從豬肝紅變得慘白,原本試圖掙扎的手也垂落在身側。
那是人命!生命是無價的……
相柳鬆開手。
周顯榮摔落地面,不停的猛咳。
「滾!黑蛛,盡快處理完他們。」
「是。」
哀號聲不絕於耳,這是殺雞做猴的必要手段,尤其在戰亂時期,打家劫舍的案子不曾斷過,如果不這麼做,那些外人會以為相府是好欺負的軟柿子,就像不長眼的周顯榮。
「那寶小姐她……」
相柳轉身,利眸掃過黑蛛,神情剛硬、堅冷。
「黑蛛明白了。」黑蛛將昏厥的倪學寶扛在肩上,不管再怎麼小心注意,仍然牽動她被折斷的手腕,她不停的低聲喊痛。
相柳面無表情,緊握的手掌卻洩漏他並非無動於衷。
黑蛛連忙要求火雲閣的人發出尋人令,務必請游總管迅速回到相府。
依大爺現在情緒失控的狀況來看,能多一個人在,總是多一份力量。
好冷!倪學寶睜開迷濛的眼睛,一時之間不明了自己的處境,僵直的四肢讓她倒抽一口口氣,尤其是手腕,好痛!
她想起來了,小翠……笨小翠居然為她而死,淚水立刻滑落臉頰。
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個遙遠的時空,她當初只是抱著好奇的心態,期盼成為歷史的見證者,頂多就是帶幾樣寶物回現代,享受佳士得拍賣的感受,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為她喪命。一條寶貴的生命怎麼會跟塵土一樣?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看著用木棍固定住的手腕,她知道有人可憐她,好心幫忙,怕她在昏迷中壓痛自己。
「相柳……」低喃著自己曾經期盼歸來的人的名字,人回來了,卻又不是。
不對,學寶,他本來就是那樣殘虐的人,你忘記在客棧聽過的傳聞嗎?
她聽很多,也經歷過,卻仍然相信愛情可以改變一個人,好蠢!真的好蠢。
他口口聲聲指責她背叛,好可笑!她居然還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當他回來時,一定會給她時間解釋,結果呢?「信任」兩字只是寫在薄紙上,不堪一擊。或者,他們之間有信任可言嗎?
笨學寶,你看了這麼多愛情故事,演起來得心應手,賺人熱淚,明明知道是騙人的。
「你怎麼沒有學到教訓?」哈哈哈……淚中帶笑,聲音淒楚。
倪學寶不在意岩床的寒冷沁心,她很清楚以自己這種身體,禁不起冬寒夜露,也許明天一早就成了冰冷的屍體,但是她無所謂。
「寶小姐?你是寶小姐嗎?」黑色欄桿外,一名黑衣人輕聲詢問。
這回又是誰?又想取她的性命嗎?倪學寶閉上眼睛。
「寶小姐,是學柔小姐要我們來帶你走的。」
學柔?她迅速轉頭,看向發聲者,哽咽的說:「帶我走!我要離開!我要回家!」
「是的,寶小姐。」黑衣人動作利落的打開鎖煉,小心翼翼的點了她的暈穴,這樣才能讓她少受點折騰。
黑幕重重中,一雙精銳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沒有阻止,由著倪學寶被帶走。
他知道黑衣人沒有惡意,如果要殺她,大可以一刀斃命,不用大費周章的帶走她。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是他們重要的人。
當他們離開後,他從暗處走出來,月光灑落,臉龐清晰的顯現。
是相柳!
讓她走也好,他不喜歡這種舉棋不定的自己,也不想探究為什麼要把她關進牢裡,相府的地牢不曾使用過,對付犯錯的傭僕,他從來不心軟,斷手斷腳,然後趕出相府,多麼簡單利落。更簡單的做法,可以取人性命,一杯黃土就解決了。
他不要這種失控的情緒,尤其還是背叛他的人所引起的,就更該死。
姍姍婷婷的佳人,一身湛藍的紗裙精繡著紫色鳳蝶,匆忙奔跑間,飄逸的裙擺飛揚,鳳蝶仿佛飛舞,迴廊蜿蜓,雙人無法環抱的紅柱吊著銅製的油燈,倒映水面,波紋瀲濫,如夢似幻。她用力推開門,巨大的聲響敲碎一切美麗。「我妹在哪裡?」
室內的男子合上書,看著衝到面前才停下腳步的佳人,語帶無奈的說:「怎麼跑到出汗?已經入秋,這樣很容易著涼。」
看不慣他動作徐緩的掏出手巾,她一把搶過來,隨便擦了下額頭,「好了。我妹呢?」
「根據信報,他們已經在往我們這裡的路上,你別急。」
「我怎麼能不急?我妹居然成了水雲閣的主事者!水雲閣是妓院,我們倪家代代清白,怎麼可以出這種不肖子孫?」倪學柔氣呼呼的,當初學寶去當模特兒,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父母俱亡,長姊如母,所以勉強認可,但是妓女就不同了,再怎麼說,倪家從父執輩起,在杏壇也留過名。
「相柳曾說過,他只娶妓戶女,這可能是她成為水雲閣的主事者的原因。」
「我管相柳是哪根蔥,反正我不準我妹妹這樣亂搞!信上有說什麼時候抵達嗎?」
「信上說你妹妹身染重疾,所以他們的腳程無法快速。」
「重疾?」倪學柔瞪大眼,「你確定說的是學寶?不是隨行人員?」
他鄭重的點頭,「我是說真的,信報上說她除了高燒不退,手腕還骨折了。」
「我妹從小就是健康寶寶,別看她瘦得沒幾兩肉,她很聰明,也很講求養生,怎麼可能高燒還骨折?她根本不是那種會多管閒事的人。」
人吃五穀雜糧會生病,OK,倪學柔能理解,但是骨折呢?學寶的EQ高,又不衝動行事,跟她完全不同啊!
「我要見學寶,你趕快叫他們不要趕路,讓學寶休息,我去找她,我去!」倪學柔攀著男子的手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不自在。
「你別急,我們馬上起程到巴蜀。」
笨學寶,你可千萬別出事。
倪學柔慌了心,沒注意到自己仍在他的懷裡。
諦聽輕輕摟著佳人,嗅聞到的蘭香讓他無法克制自己,禮教暫時拋諸腦後,男女授受不親……下次再說吧!
相府冷清至極,入秋轉黃的楓葉,兩三片掛在樹幹上搖曳,陣陣冷風卷過樂仙台,揚起竹捲簾,乍然瞥見的身影十分單薄。相柳對著壺口,飲著美酒。這是學寶從游總管那裡贏來的美酒,只花一天,他已經喝掉六壇,偏偏千杯不醉的體質讓他越喝越清醒。
「大爺,游總管回來了。」黑蛛提醒。
游總管在曲廊的另一頭,正朝這方向過來。
「告訴他,我不想看賬冊,由他處理就好。」
「大爺,我不是來跟你談賬冊的事。小的剛才去金雲閣,收到老朱和其它主事者的消息,特地來向你稟報。」游總管踏入樂仙台,撲鼻而來的是濃烈的酒香。天啊!大爺到底喝了多少?
這些美酒原本是屬於他的,他當然知道後勁驚人,但是相柳爺的雙眼依然精鑠,沒有呈現迷濛狀態,神智十分清醒。
「不是要說?難道你是專程來盯著我看的?」
「小姐要求金雲閣開糧賑災,還對觀音廟供百壽桃,言明要給涼王添福。另外利用金雲閣開糧賑災之際,原本是想降低涼王對相府的注意力,後來是周顯榮登門對小姐說他握有大爺資助唐皇的證據,還威脅要向涼王輸誠,逼得小姐只好使出險招,開始散播大爺援助竇氏等人,讓流言越傳越誇張,才能獲得涼王的安心。」
「對,小姐說過,只要讓流言越傳越誇張,在戰亂之際,涼王擔心喪失民心,也害怕找不到糧草支持,所以絕對不敢對相府出手。請大爺相信小的,小的絕對不敢說謊!」尾隨在後的小翠,蒼白著臉,由小蝶扶持著,仍堅持跪在地上吐實。
「那麼資助唐皇呢?依她聰穎的腦袋,會不曉得我的立場嗎?」相柳質問。諦聽支持唐皇,他與諦聽素來不合,怎麼可能同席而坐?
「小姐對於支持唐皇這件事很堅持,小翠相信小姐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小姐說等大爺回來,會一一向大爺解釋。」
「滾!我不想聽!」相柳冷眼瞟過一干人。
「大爺!」游總管試著再說話。
「滾!」相柳嗓音冷絕,下著最後通牒。
黑蛛朝游總管使眼色,要他過一陣子再來,別挑大爺還在氣頭上的時候。
游總管嘆口氣,只好帶著小翠和小蝶離開。
繞過半個園子後,小翠才喘著哭出聲,「游總管,怎麼辦?小姐不知道被誰帶走,大爺又不聽我們解釋,如果小姐有什麼萬一,那……哇……」她放聲大哭。
「小翠,你不要這樣啦!」小蝶也開始哽咽。
「你們兩個丫頭就別哭了,我有偷偷讓老朱去探聽,金雲閣裡龍蛇混雜,最容易打探消息。對方既然把寶小姐帶走,就絕對沒有傷人的意思。」
「小姐明明這麼努力的對付周顯榮,尤其周顯榮帶人馬霸占相府時,我曾經勸小姐趕快逃,小姐卻告訴我,相府是大爺最後的落腳處、避風港,她不能離開。小姐怎麼可能背叛大爺?你說,對不對?」小蝶點頭附和,游總管只能嘆氣的跟著點頭。砰的一聲,樂仙台裡的相柳一掌拍碎酒壇,美酒四溢,瓊香飄散。
她剛剛說什麼?相府是他最後的落腳處、避風港?
可笑,他在中原一共有四座宅邸,更別提其它用來招待賓客的行館。
該死!他怎麼可能只有這裡可以落腳?
砰砰砰……他連三掌,擊碎大理石桌。
她居然蠢到以為他只會回到有她的地方嗎?
砰!再一掌,他毀了樂仙台的雕龍柱,也讓屋頂傾斜一角。
黑蛛不動如山的佇立原地,等相柳發洩完了,才緩緩的說:「小的多嘴,小的認為大爺應該要靜下心,答案其實就在你的心裡。」
相柳微斂眼瞼,遮住無法揣測的黝黑雙眸,仿佛一切不曾發生,緩步走出樂仙台。
若非親眼所見,倪學柔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美麗、自信的妹妹,如今居然槁木死灰的躺在床上。
「你是假的,你不是學寶,對不對?」雙頰凹陷,脣色慘白,唯一的紅潤竟是高燒不退所造成的。倪學柔輕輕撫過妹妹的臉頰,這麼真實的軀體,她怎麼有辦法相信,好端端的一個人,學寶一直把古代行當成一趟充實知識的遊學之旅,現在竟然變成這樣?
她無法接受,抓住諦聽的手臂,「醫生呢?醫生說什麼?」
「醫生?」諦聽頓悟,隨即轉身,詢問身後負責照料的女僕,「大夫怎麼說?」
「小姐邪寒入身,大夫交代藥帖必須兩個時辰就服用一次。另外,大夫還說……」女僕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聽說這位倪小姐曾經是水雲閣的當家,這水雲閣可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說什麼?」倪學柔緊張的追問。
「大夫說小姐有孕……」
「什麼?」倪學柔瞠大眼,怒不可遏,「媽的,那個蒙古大夫有沒有問題?我妹今年才十六歲,怎麼可能有孕?你馬上給我換另一名大夫來診察。還有,告訴我那個蒙古大夫在哪裡,我要去拆掉他的招牌。」
說到後來,她甚至指著諦聽的鼻子開始暴走。諦聽摟住她,怒氣勃發的她好美,他很清楚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受她迷惑,唉。「你先冷靜下來,我會再找幾名大夫來做診察。十六歲在我們這裡算適婚年齡,一般女孩十五歲及弄,所以十四歲至十六歲出閣,很正常。」
他×的,以古代人的眼光來看很正常,但她們不是啊!學寶才十六歲,如果在二十一世紀,她保證告死那個王八蛋,最好告到他蹲苦牢,蹲到頭長蝨蟲、腳生膿瘡。
等三位大夫分別診療過後,對病況的說法不謀而合,有孕在身,而且已經月余,倪學柔已經從最初的憤怒,到開始思索該怎麼解決這道難題。
再怎麼說她也是姊姊,應該要保護妹妹才對。
「你別再傷神,不管要怎麼做,還是應該讓你妹妹自己決定。」諦聽柔聲勸說。
「你剛剛沒有聽見嗎?」學寶是被相柳那個王八蛋關進地牢裡,我能把妹妹交給一個不信任她的混蛋嗎?」
更別提他們的生長背景不同,在隋朝……就算唐朝的民風開放,但是再怎麼開放,也不容許女人有太多自我,學寶是受二十一世紀的教育成長的獨立自主女人,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如魚得水,也沾染不少世故,聰明和優雅讓她博得天生名媛的封號,這些全都促使她更有自信。如果失去活躍的舞台,她還能保有自信嗎?學寶現在纏綿病榻,就像枯萎的玫瑰,倪學柔不敢再賭,也不願賭,不管孩子要怎麼處理,她都無法再相信這裡是安全的。
唯一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回到二十一世紀,雖然還沒到她們約定回去的時間,但是可以了。
諦聽心慌,看著倪學柔越來越堅定的表情,清楚的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不行!他不能讓她這麼做。
「諦聽,你有找到古鳳玉的下落嗎?」面對溫柔的諦聽,她硬壓下心底的熱潮,深深的看著他,期盼將他的身影印在心版上。
「沒有,還沒有任何信報回覆。」他說謊。
這謊言他說得理直氣壯,心安無礙。
唐朝歷史從公元六一八年五月開始,當隋王朝西京政府楊恫禪位與李淵時,就已經拉開未來李唐王朝的序幕,就算之後的隋東都政府試圖力輓狂瀾,證明自己帝位的正當性,大勢已去,之後的內亂要平定只是時間問題。
倪學寶玩著湯匙,無心再喝這些苦得惱人的中藥,雖然骨折的右手腕還需要纏著布巾,但無損她的日常生活能力,有了小翠的前車之鑒,她不希望再跟人親近,所以婉拒傭僕的服侍。這樣很好,她有更多的時間花在看書這件事上。
以前,她靜不下來,外向的個性讓她無法朝學術上發展,但是處事待物的圓滑手段比姊姊好上數倍,所以她在演藝圈如魚得水。現在能靜下心,她卻發現更懷念以前的自己,無憂無慮,對所有的事情都抱持著無比的熱情,勇往直前,多美好!
「我聽袖雲說,你又不吃藥了?」
袖雲是負責幫她準備膳食的婢女。
倪學寶吐了吐舌頭,「我覺得身體好多了,可以扛大石、打老虎,可不可以別再喝這種烏漆抹黑的藥?好苦。」
「你還敢說呢!也不想想一個月前,我的三魂讓你嚇掉兩魂!你給我乖乖的喝,喝到大夫說不用為止。」倪學柔瞪著妹妹,「醜話說在前頭,這藥還熱著,容易入口,等涼了,你再不願意,也得給我吞下去。」
倪學柔在太師椅上坐下,擺明了就是要盯著倪學寶吃完藥才罷休。
倪學寶蹙起眉頭。下回等大夫來診療,她非得讓大夫停止開藥虐待她的胃不可。「我覺得我的胃已經變成黑色的,再喝下去,連心都變黑了。」她邊抱怨,邊喝藥。嗯!涼了真的更難入口。
「你有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倪學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諦聽一直找不到鳳玉,但是學寶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
倪學寶微笑。她還在想,學柔要忍耐到何時才肯開口問?
「有,我懷孕了!這年代沒有保險套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
「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妹妹眼中的堅強,倪學柔明白,「孩子是活生生的責任,你才幾歲?小孩養小孩?你還有燦爛的未來,不能讓孩子拖住你前進的腳步。」
「姊姊,」倪學寶柔聲開口,握住姊姊的手,貼在自己的腹部上,「這有可能是你的外甥或外甥女,你真的忍心要我扼殺孩子的小生命?」
「學寶,你有沒有想過?回到二十一世紀,你要面對怎樣的環境?無孔不入的狗仔會顛覆你的生活。」
「如果我在這裡把孩子生下來呢?帶著孩子回到二十一世紀,我們可以幫孩子捏造一個假身份。」倪學寶全身散髮出奇異的光彩,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這就是母性的光輝嗎?
「你都想過了,是嗎?」
「我已經是個母親,應該為孩子的未來做最完整的規劃。」
「孩子的父親呢?」
「相柳?等我們回二十一世紀,我會告訴孩子,他的父親已經死了。」
真好!倪學寶很高興自己不用對孩子說謊,對西元二○○九年的孩子而言,西元六百多年的父親確實就是「死亡」。
「你恨他嗎?」
「說不恨是騙人的,但是時間會治愈一切。」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54 AM
第九章
學寶恨死相柳……
相柳知道,尤其她在昏厥前,最後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無言的指控,一直凌遲著他,滿滿的恨意不斷的糾纏著他,逼得他快要窒息。
「……幸虧小姐的灼見,讓唐皇簽下借據,現在局勢越來越明顯,涼王必須向唐皇拱手稱從弟,土雲閣可以藉由這些借據,擁有礦產開採權是無庸置疑的。」游總管的說。
各雲閣的主事者齊聚一堂,頷首認同這個說法,但都靜默不語,連大聲喘息都不敢,更別說是明目張膽的看向相柳。
游總管轉頭,看著相柳,意有所指的說:「老朱,我聽說寶小姐的姊姊在找一名姓古的姑娘?」
「沒錯,根據可靠的線報,只要找著那位古姑娘,她們一旦會合,就要回家了。」
「黑蛛,你有查過寶小姐的老家在哪裡嗎?」
「查過,毫無下文。」
「所以一旦寶小姐回家,我們想再找到她的機會就是無囉!」
朱紅和黑蛛不約而同的點頭。不論多麼小的天下事,他們都可以掌握,但是如果連他們都查不到,就別提還有誰能查到了。
相柳的雙手握著桌緣,忽緊忽松。「我要出趟遠門。」
「大爺要上哪裡?小的先幫你安排食宿。」游總管恭敬的詢問,同時慶幸自己已經把府邸大多數的易碎、昂貴傢具更換成銅製品,雖然上面還是會有大爺怒極所留下來的掌印,但是至少熔了可以重鑄。
「巴蜀。」
近親情怯,相柳不曾有過這種情懷,這是第一次。抵達巴蜀後,他並沒有直闖諦聽的府第,而是躲進名下的避暑山莊。忍耐了兩天,他受不了自己的優柔寡斷,決定就是今天,他要夜探諦府。
相柳不讓黑蛛尾隨,悄然進入諦府,然後按照黑蛛先前打探的路線,很快就找到倪學寶的住所。
明燈如豆,他以為她還沒有歇息,但是小心的從窗口進入房裡,才發現她居然趴伏在案桌上,睡姿不安。原本精銳的雙眸化為柔軟,以前她會硬撐起精神,就算打盹,也要在書房陪他,每每教他看了舍不得,只好抱起她,一起回房歇息。回房後她轉醒,睡過一會兒的她剛好有精神,在床榻上,美人在懷,當然就不會以睡覺做為結尾。
他的目光滑至她的右手腕,上面纏繞著白色布巾,不禁心生愧意,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小心的檢查骨頭。
「你還想把它折斷嗎?」倪學寶輕輕的說,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醒啦?」相柳不捨的縮回手。他不想引起她的負面情緒,以免讓她傷到自己。「你的骨頭沒有碎裂,復原得很好。」
「所以我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嗎?」
「我……」他不曾示弱,咽著口水,「當時的狀況,我承認是我不察才會誤會你。」
「好,已經查清楚,還我清白就好。」倪學寶站起身,離他數尺後,才停下腳步。
「那我們回家。」相柳喜出望外。
「對,我要回家,但是回我的家,跟你無關。」
他歡欣的表情瞬間被擊碎。倪學寶承認心底有無盡的快活,尤其看他越憤怒,她就越高興。
「你的家,只在有我的地方。」她冷漠的表情,讓相柳開始心慌。她不是這樣子的,在他的記憶中,她總是張著好奇的大眼睛,對什麼事情都感興趣,有著不服輸的精神,雖然一直告訴自己要置身事外,卻管不住自己的腦袋,她的熱情全表現在對生命的熱愛。
生命?對了!
「小翠沒事,她在相府等你,你不回去看她嗎?」
「小翠沒事?你沒有騙我?」倪學寶抓住他的手腕,眨動水靈的大眼。
這是她見到他之後首次露出熱切的神情,無奈這份熱切不是衝著他來的,他無法否認舌間有股澀意。
「我沒有騙你!不信,你回相府一趟,親眼看過就知道。」相柳想順勢將她摟進懷裡,已經好久……
她察覺了他的意圖,飄然遠離,拉開安全距離,瞪著他。
差一點!笨學寶,你這笨蛋,差點就投敵。
「小翠沒事就好,我已經認清事實,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盡早分開是好事。」
「不對!」相柳怒吼,聲音之大,讓她為之一顫。他瘋了嗎?這麼大聲!「我已經知道自己誤會你,也知道你這麼做是要保住相府……這樣還不夠嗎?不然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凶就贏,大聲就是理嗎?
倪學寶怒極,「我是白癡嗎?我保住相府做什麼?相府只是一座宅邸,頂多還有無數的錢財。你這混蛋根本不明白,如果那些不是你的心血,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敢說你不是藉由相府的名聲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和意義?」
如遭雷擊,相柳無法響應。
她……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秘密,他從來不曾吐露。對外,他一直讓世人認為相府之所以能屹立不搖,全是他運籌帷帽,但是當他成就相府時,同時也成就自己。
「你滾!我不要見到你!你滾!」倪學寶用左手將桌上所有的書本掃落地上,連硯台都拿來扔他。
砰的一聲,門被人用力推開。
「學寶,你在做什麼?」倪學柔驚呼。
「姊……」倪學寶想出聲安慰姊姊,卻看不清她的臉孔,一張、兩張……重迭在一起。
「啊……」倪學柔來不及接住癱軟的妹妹。相柳比她快一步,上前摟住倪學寶,連忙幫她把脈,發現她是怒氣攻心,一時受不住才會暈厥,但是另外還有一個怪異的脈象,人的體內怎麼可能同時存在兩種脈動?除非……他面露驚詫。
奇觀!諦聽發誓,這絕對是史上頭一遭,泰山崩於前都能無動於衷的相柳,當年面對相家異變,才八歲的他可以冷眼旁觀,連滴淚都沒流,現在居然嚇到呆愣。
很有趣!
「學寶有孕在身,這樣會不會動了胎氣?」
「動胎氣?」相柳瞪著諦聽。這王八蛋怎麼可以語氣這麼平和的詛咒別人?
「叫大夫!快叫大夫!」
他不敢亂動,很害怕。
他居然是害怕,怎麼可能?
但該死的,他真的害怕,怕到不敢輕舉妄動,深怕會扯動到她,萬一……
倪學柔阻止相柳繼續待在倪學寶的房裡,在大夫來後,堅持他一定要到外面候著。
相柳千百個不願意,但是清楚的知道和倪學柔僵持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延誤大夫診治病況。他是屈服於倪學寶,絕不是因為倪學柔的威脅。好!把他關在屋外這口氣,他吞下,但是叫諦聽看著他做什麼?
相柳知道自己大可以任性的離開,然而相隔一墻的牽掛……算了!他弄定。
「不喝杯茶嗎?這可是上等的武夷山好茶。」茶水入口回甘,還帶點微微的柑橘甜味,這是依倪學柔的喜好而改良烘焙的冬茶。
「相府裡多的是。」相柳冷聲回絕。
「還對於六年前那筆生意被我搶走的事感到忿忿不平?」
「那種無法塞牙縫的生意,被你檢走,我剛好省麻煩。」
若諦聽的記憶沒有出問題,錯失六年前那筆生意,明明造成相府元氣大傷。看樣子,相柳小心眼不是傳聞,很愛記恨哪!
「莫非是之前安息的事?」
「最後我還是拿到貨源。」相柳咬著牙。
「當然,我還記得那票人偷雞不著蝕把米,來我這裡時,那些香料全都毀了。」
「諦聽,你到底想說什麼?」相柳不認為諦聽真心想和他閒話家常。
諦聽不再拐彎抹角,「你知道她們的故鄉在哪裡嗎?」
「學寶提過,比大秦還要遙遠。」
「她們來自距離現在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未來,你相信嗎?」
相柳冷冷的瞟了諦聽一眼,「你相信?」
「別說你沒有懷疑過倪學寶不是我們這年代會教養出來的女孩,難道你從來不覺得好奇?為什麼倪學寶的行事作風迥異,提出來的獨特見解甚至比見多識廣的男人還要犀利?」
「就算她的確是來自一千三百多年後,又如何?」相柳知道事實無法強辯,光是她懂得番語這件事就很難解釋,更別提其它。「只要她在這裡就好。」
「如果她決定回去,你能阻止得了?」
一句話成功的描住相柳的咽喉,讓他無法回答。
「一千三百多年的距離,一旦離開,誰能保證還有再見一面的可能性?你和我都知道,可能性是零。」
相柳緊握拳頭,轉身就朝諦聽一陣攻擊,雙方交手十來招,最後諦聽一記反擒拿,止住相柳狠厲的攻勢。
「就算你把我打死,事實還是不會改變,我現在是要跟你找出一個阻止她們離開的方法。」
相柳收斂氣勢,「什麼方法?」
「你把倪學寶帶走,我會阻止柔柔去找她妹妹,只要她們兩人不湊在一起,就無法回去。對了,還有一名姓古名鳳玉的女子,也不能讓她們碰頭。」
「好,一言為定。」相柳求之不得。
「怎麼帶走倪學寶,你必須自己想辦法。」
「成交!」
小僕背著藥箱,推開門,大夫緩緩的跨出門坎。
相柳連忙迎上前,「她怎麼樣?」
「怒郁攻心,才會一時喘不了氣,暈過去。夫人懷胎初期,別讓她的情緒波動太大,最好多吃點補品,我等會兒會開張安胎藥單。」
「好,還有什麼需要注意嗎?」相柳問得很詳細。
「目前最好讓夫人多躺著……」大夫殷殷提點事項。
幸好他不清楚眼前的卓然男子就是相柳,否則應該不敢這麼叨絮囉峻。
夜深沉,相柳從客房潛至倪學寶的房外,知道經過稍早的折騰,大家都累了。
他以內力驅動鳴笛,這是屬於火雲閣的特別召集,只有聽力上乘的黑蛛等三人才會聽見。
「大爺,都按照你的吩咐,馬車停在墻外。好,我們趁夜離開。」
相柳進入房裡,點了倪學寶的暈穴,親自抱著她上馬車。鋪滿軟墊的馬車十分華麗、寬敞,夜行應該盡量低調,但是讓她舒適才是考慮的第一要件,他管不了這麼多。只是顛簸的路況仍然讓相柳不悅,她雖然暈睡著,但微蹙的眉頭說明她睡得不安穩。
這些狀況逼得他不得不作出決定,先到附近的行館,等她的身體較為健康,再回關外。
當他和衣躺在床上,可以擁著她暖馥的軀體時,忍不住滿足的嘆息。
她終於又回來了,完全嵌合在他的懷裡。
「下次如果我再顧忌著男人的面子而把你推開,請你千萬記得,我只是愛面子的蠢蛋。」相柳在她的耳邊輕喃,也只有在她沉睡之際,他才會這麼坦率。
倪學寶一覺醒來,伸個懶腰,覺得自己睡了好久,但是四肢輕軟得好像可以飛上天。這是發生那件事後,她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小姐,你醒了!都晌午,你應該也餓了。」
「小翠?你是小翠?!」倪學寶不斷的揉眼睛。人影沒有消失,她不是眼花。
「小姐,真的是小翠沒錯。」小蝶面帶微笑,用溫熱的布巾擦拭倪學寶的手,準備用膳。
「小蝶,你……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不對,她注意到房間的擺設不同,「這裡是哪裡?」
她問的是什麼蠢問題?倪學寶真想轟掉自己的腦袋。小翠和小蝶一起出現,表示她身在敵營。
她凜著小臉,「小翠,我要回去。」
「小姐,你要回去哪裡?」小蝶幫她整裝,綴著白色貂毛的衣領烘托出小姐精緻的臉蛋,既貴氣又高雅。
「留在相府不好嗎?難道是我和小蝶伺候得不好?」小翠泣然欲泣。
「不是這個問題。」唉,倪學寶不知道從何解釋。「相柳呢?」
「大爺在書房,他說等小姐醒來,會過來陪小姐用膳。」
「看到他的臉,我都氣飽了。」倪學寶嘟著嘴,只要想到那天,一股氣就在胸腹間亂竄。
相柳悄然來到內室,粉雕玉琢的可人兒在他毫不設防時,撞得他心慌意亂。她好美,雙頰如桃,雙眼泛著水光,櫻桃小嘴紅艷,勾得他暈陶陶,連她說出來的話,他都聽成是嬌慎。
「你醒了!身體有哪裡不適嗎?」相柳溫柔的詢問。
倪學寶冷哼一聲,別開臉。
「小蝶,我要用膳。」
她繞過相柳,走出內室,看見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食物,香氣逼人,不過發現兩名小僕在桌邊候著,不禁皺起柳眉。
她原本就不愛這種排場,只是吃頓飯,不需要過度的誇張、奢侈,否則會讓她食不下咽。
小蝶明白倪學寶的性格,示意兩名小僕退下,再扶她坐下。
「小姐,你先喝碗參雞湯潤嗓,這可是廚房熬了十個時辰的精華。」
清澈的金黃色湯汁,完全沒有讓人畏怕的浮油,倪學寶緩緩的啜了一口,甘甜不膩,接著又喝了將近半碗。
相柳在她的對面坐下,看見她的胃口不錯,微微一笑,能吃才有體力。
突然,倪學寶搗住嘴巴,站起身,衝進內室。
「怎麼回事?」他尾隨在她身後。倪學寶抱著痰壺,把剛喝進去的雞湯全吐出來,接著又不停的乾嘔。相柳蒼白著臉,輕拍她的背,幫助她順氣,同時看向小蝶和小翠,嚴肅的說:「你們馬上傳我的命令,把大廚趕出相府。」居然做出這種不衛生的食物,該死!
他應該要先嘗過才對。
「你瘋了嗎?」倪學寶狼狽的推著相柳,接過小翠遞上來的清水漱口。「這是孕吐,懷孕初期會有的不適狀況之一。」原本想要凶狠一點,可是她吐到全身無力,聲音變得綿軟。
「你的意思是,每天都會這樣?」他驚恐萬分。
「覺得礙事嗎?那很簡單,你叫大夫來打胎啊!」話一出口,對上他深沉黝黑的眸子,她有點後悔這麼衝動。
「小姐!」小翠和小蝶不約而同的驚呼。
「你想要這個孩子嗎?」相柳溫煦的問。
「我……」
「請你想清楚再回答我,好嗎?」一反以往的自信狂妄,他難得的謙和。
「我會想清楚再告訴你。」別開頭,倪學寶用逃避的方式拒絕他的溫柔。
相柳把握難得平和的機會,抱著她走出內室,萬分不捨的讓她坐在椅子上。「你告訴我,有什麼食材讓你吃了會不舒服,我請廚房避開。」「腥味過重的東西,我都會不舒服。」笨學寶,你千萬別心軟!這男人翻臉跟翻書一樣快,你不要被騙。相愛的基礎是信任,你很清楚你們之間的認知差異,女人不該是男人的附屬品,你要堅持下去。
「還有嗎?」
「我想要吃泡菜臭豆腐。」只是想像泡菜那股酸辣滋味,嘴巴已經開始分泌口水,她想念台灣美食。
「泡菜臭豆腐?」臭的豆腐能吃嗎?相柳壓根兒沒聽過這道菜肴。
「那是我故鄉的家常菜,離鄉背井的人在某些時刻懷念老家,就會惦記著家鄉菜,如果吃到,可以稍稍撫慰思鄉情懷……你不會了解的。」倪學寶吃了一口滋味酸甜的橙汁排骨,覺得少了一股辣。
「我請廚師試著做看看,你要不要再多形容一下?」
「不要,我越說會越想吃,現在不想說。」她耍性子。
「好,那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現在,你再喝一點雞湯好嗎?」相柳輕聲哄道。
倪學寶看他好脾氣的模樣,只能點頭,接受他慇勤的服侍。氛圍太過親昵,站在一旁的小蝶和小翠覺得尷尬,識相的悄悄離開。
書房裡,相柳埋首審視各地送來的賬冊,並處理需要批覆的交易問題,倪學寶則斜躺在菱窗前的軟榻上,一切情景好熟悉,仿佛又回到過去。他喜歡這種氛圍,除了……
「骰子有六點,往前走六格,誤踩捕獸夾,休息兩次。」小翠哀聲嘆氣,「怎麼又休息了?」
「換我了。」小蝶拿起骰子,輕輕丟擲。「兩點,建屋功力獲得客戶滿意,賞銀十兩。」她樂不可支,拿取代表銀兩的錢票。
「小姐,我快要可以買花宅了。」小翠數著手裡的錢票。
「我會先買屋宅的。」倪學寶原本懶洋洋的,被激起好勝心,立刻坐直身子。
這種建築大亨的富翁遊戲,她可是殺遍天下無敵手,怎麼可能到古代就遜色、輸人?
「有這麼好玩?」相柳無聲無息的靠近,看著倪學寶親手繪畫呈現回字型的簡陋格子的棉紙,每一格裡面都寫了一些字。夜宿水雲閣,支付十八兩……這是召妓的意思嗎?還有,這是什麼?金雲閣用餐腹瀉,獲得店家賠償三兩診金……這不是在污衊金雲閣嗎?機會是什麼玩意兒?「大爺!」小蝶嚇了一跳。她們嬉鬧得太大聲了嗎?
倪學寶睨著他,「如果嫌我們吵,我們可以到外面的亭子玩。」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硬要她留在書房?她說過不碰相府的賬冊和水雲閣的事,
免得又惹一身腥。
「不是嫌你們吵,只是好奇,這遊戲真的這麼有趣?」這種紙上的玩意兒有什麼樂趣?又不是真的,連錢票都這麼簡陋。
「你想玩嗎?」倪學寶不安好心眼。那些機會和命運的牌子都是她以前在二十一世紀跟工作人員一起想出來的,其中有用鼻子喝酒這種無匣頭的整人點子,還有蓋房子這種好康。
「好啊!」相柳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
小翠和小蝶面露惶恐,立刻站起身。
「小姐,我去廚房看補品燉得如何。」小蝶藉故離開。
「我去找大夫換藥。」小翠說,幸好她有傷可以開溜。
倪學寶知道她們兩人不自在,索性揮揮手,放她們走,免得等會兒相柳輸到翻臉,倒霉的還是她們。
「我們重新開始,免得你說我占你便宜。規則就是擲骰子,看骰子的點數來決定向前走的格數。我先擲……三點,換你。」
相柳好手氣,六點。
「那麼你先走,再擲一次,決定走的格數。」這次他的手氣稍差,五點,格子上寫著命運。
「你可以翻一張命運牌,牌子上寫什麼就要按著做,這就是決定你的命運。」
倪學寶解釋。
相柳抽一張牌子,看了上面的指示,神色不定,然後蓋上牌。
「一定要按照這張牌的指示去做?」
「當然,這雖然是遊戲,但也不能賴皮。我要看牌!」倪學寶翻開剛剛那張牌子,「選擇一名遊戲參與者,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
不妙!怎麼被他抽中這張命運牌?如果他要求她的原諒……她喃喃自語,話幾乎是含在嘴裡。
「你願意幫我倒杯茶嗎?」
「嘎?」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喔……當然可以。」
害怕他改變主意,她趕緊倒杯茶,遞給他。
相柳沒有接過杯子,只是深深的看著她。
「你的茶!就算你不喝,也不能反悔,改別的要求。」
他抓住她的手,順著她的手勢,靠近杯緣喝水。鼓動的喉結,水潤的雙脣,這種誘惑讓倪學寶不由得吞咽口水。她等他願意放手,連忙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也不曉得是為了防止他撲上來,還是害怕自己會撲上去。
唉,長得太美真的是罪過。不知道她肚子裡的寶寶是男或女?如果是男生,會不會遺傳他那張禍水臉?
「你以為我會要求你的原諒嗎?」
倪學寶瞪大眼。他不可能聽見,所以是用猜的?這麼準?
「我犯的錯,罪大惡極,你千萬不要輕易原諒。」相柳擲骰子,這次只有兩點。
她斂著眉,不願做任何表示,知道這是他表達歉意的方式,但是用嘴巴講,口惠實不至,這種誰不會?
「我會表現給你看。」
作者:
nanako42
時間:
2010-3-12 09:56 AM
第十章
真的很奇怪!倪學寶不想疑神疑鬼,但這件事一直是她心底的陰影,而且逐漸擴大。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第三次就讓人覺得狐疑了。至於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她認為應該是相處久了,了解對方的行為模式所產生的反應,跟他們的情形不同。
他總是能說中她心底的事,就算她有脫口而出,也只是小聲又斷續的叨念,連
她都無意識自己在說什麼,他怎麼可能聽到?
「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小蝶一進門,嚇了一跳,小姐居然拉扯自己的頭髮。
「有件事我怎麼想就是想不透。」
小蝶將熱參茶放到倪學寶的面前,「什麼事?」
「你不覺得相柳的聽覺異常敏銳嗎?」
小蝶一怔,笑容凍結,「小姐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一直覺得納悶,尤其今天早上玩大富翁遊戲時,這種狀況發生兩次。難道練武強身到某種境界,真的可以飛檐走壁或是隔空殺人?」
「我的好小姐,求求你,這件事可不能亂說啊!」小蝶的臉色蒼白。
「所以你知道原因?知道就快說!」倪學寶追問,黑白分明的大眼閃著渴望的光芒。
「小蝶也只知道一點,是從王嬤嬤那裡聽來的。」小蝶左右張望,確定沒有第三者,才敢輕聲的說:「大爺似乎是幼齡才回到相府,時常在半夜哭喊吵鬧,不肯睡覺,讓服侍大爺的僕從受不了,他們說夜深人靜,什麼聲音也沒有,最吵的就是大爺,後來還找了道士來作法,直到有一天,大爺突然不再哭喊吵鬧,自此以後,說也奇怪,只要大夥在背地裡偷偷談論什麼事,大爺都知道,本來大家以為是大爺有安插心腹,這是大戶人家爭權奪勢最常見的手段,後來才知曉,原來是大爺的耳朵十分靈敏,細微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多細微的聲音?」
「這倒是沒人敢問大爺。」小蝶笑得靦眺。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整天悶著沒事做,她都要生病了。
「小姐,你千萬別衝動。大爺不喜歡談論這件事,你就別……」
「那更好,我就是要惹他生氣發火,最好把我攆出去。」
「又想頑皮了?」相柳跨過門坎,手裡拿著一隻黑色盒子。
「大爺。」小蝶在相柳的示意下,快步離開。
「你怎麼這麼閑?」才分開不到兩個時辰,他又出現。煩!倪學寶不愛常見到他,她不可以養成習慣。
「這玩意兒給你。」他將黑色盒子推到她的面前。
什麼東西?
縱使她壓根兒不屑收他送的禮物,但是在旺盛的好奇心驅使下,她伸手打開了盒蓋。
這是……倪學寶怔仲,水晶做的大富翁格盤,命運和機會是寫在梨木片上,每塊木片背後有精緻的手繪圖案,居然可以拼成一幅山水畫,代表玩家的棋子則用多彩琉璃塑成不同形狀,好美!
「建築物部分我請木雲閣趕工,做好之後會再送來。」
錢票是用不同材質的絲絹繪製,這簡直就是高級大富翁,精美的程度恐怕連LV做的西洋棋都比不上。好驚人的工藝技術!
怎麼辦?這麼漂亮,「不收」兩字她說不出口……
倪學寶眷戀的摸著水晶格盤。
「我的親娘是艷紅樓的舞姬,艷冠群芳,不少江南墨客一擲千金,就為了獲得她的青睞。結果他在一次意外中救了我娘,兩人就這麼喜歡上彼此,然而舞姬的身份實在沒有辦法進相府大門,加上他當時還不是主事者,根本沒有權力為自己的親事做主,所以就把我娘安排在江南的一座雅宅裡,約定每次去江南經商就會去探視她。
「他們確實甜蜜了幾年,沒想到我才剛出生半年,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某一天找上門,告訴我娘,他不只她一名紅粉知己,事實上,在不遠的州縣裡,還有一名如夫人,我娘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指的是他爹。
倪學寶驚覺相柳沒有孺慕之情,這是什麼問題家庭啊!
「我娘備受打擊,她原是官家千金,家道中落才淪落到賣身為妓,看透了紅塵俗世的她知道男人不能依靠,本來打算等殘雲薄顏後就皈依佛門,不敢為尼,但至少求得後半生清靜,她是這麼想的。結果遇上他,我娘真的以為自己找到這輩子的依靠,所以她接受他的說法,願意委屈自己住在江南,過著連妾都稱不上的日子。
我娘抑鬱而終後,我被他接回相府。
「可是你知道嗎?我的聽覺異常敏銳,方圓百尺內,只要我願意,任何聲音都可以聽見,但幼齡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常會聽見很多。我剛到相府,大夫人在屋裡和嬤嬤商量要怎麼除掉我,她們決定趁夜用棉被把我悶死。」
「所以你才會哭鬧不休?老天!你當時才幾歲啊?」倪學寶搗著嘴,簡直不敢想像,家原本應該是每個人的避風港才對,她是這麼相信的。「我當時才五歲。」看著她為自己心疼,相柳知道她沒有狠下心斷了對自己的情意。
「然後呢?」
「財富可以泯滅人性,我靠著敏銳的聽覺,躲過好幾次危難,但是我知道芒刺在背,總有一天會讓她們得逞,所以我必須反擊。大夫人的兒子相誠,應該算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十歲那年,回來省親,我利用相誠的好現心態,讓他替我墜入大夫人設的獸圈。大夫人原本是要我去山上采參,祝賀他大壽,表示孝心,我告訴相誠,結果他搶著要這功勞,就衝上山。當相誠的屍體被抬下山,我看見大夫人哭得暈死過去時,就知道自己贏定了。」他狠厲的說,俊美的五官蒙上一層黑影。
倪學寶輕撫他的臉龐,「我很慶幸活下來的人是你。」
「你不覺得可怕嗎?當時我才七歲,就有這麼陰毒的心思,而且我的聽覺異於常人,我娘非常不喜歡我談論這件事,她甚至曾經為了我說出隔壁鄰居的閒話而打了我三巴掌。」
她緊緊抱著相柳,輕拍他的背,「我知道你委屈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取名柳嗎?柳飄無骨,男孩子不該用柳為名,但這名字是我娘選的。根據山海經海外北經文中所述,相柳是共工的臣子,也是蛇妖,為所欲為,相傳相柳所抵的山地、森林全化為水澤,嘆息吐物可以讓肥沃的土地無法耕作,甚至形成瘴氣沼澤,後來被大禹除害,其血流過之處,寸草不生,五穀難種。什麼樣的娘親會為自己的孩子選這種名字?」淚水滑過臉頰,倪學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這種母親,她緊緊抱著他,希望藉由擁抱讓他知道,其實他不孤單。
「我無法替你母親辯駁什麼,因為我不是她,但我知道我會留下自己的孩子,並好好的愛他。」她拉著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腹部。
她願意留下孩子?!相柳欣喜若狂,這麼說,她也願意留在他身邊嗎?
他想問,卻問不出口,害怕答案是否定的。
倪學寶的身體漸漸恢復健康,不長肉的臉頰也變得豐腴,成為帶著孕味的小婦人,更顯高貴美麗,但是她和相柳的相處模式始終維持原狀。相柳對待她的態度仍然小心翼翼,從那天說出自己的出身來歷後,似乎在怕什麼,每當她不注意時,就用一種難捨的眼神盯著她。
他或許以為她沒有發現,其實她是知道的。
他的不安完全寫在臉上,仿佛害怕被遺棄,或許他把幼年的情緒投射在她身上?所以他討厭背叛也是這原因嗎?倪學寶試著找他談,想要找出癥結,但是他很明顯的在迴避。
「小姐,有客人來訪。」小湘負責接待客人的工作。
「告訴我做什麼?去找大爺啊!」倪學寶依然不管事。
「小姐,大爺不在,而且這位客人指名要見你。」小湘面有難色。
「是哪位客人?」知道她在這裡的人寥寥無幾。難道是學柔?她還在奇怪,為什麼學柔發現她不見,卻沒有找上門?
「是簡家大公子簡文華。」
簡文華?沒聽過。
小湘看她露出不解的表情,機靈的說明,「簡公子是百藥鋪的主子,百藥鋪可
是京畿皇宮的指定藥商,不管什麼珍貴藥材,都可以取得,之前大爺還透過百藥鋪
買進兩支千年人蔘,給小姐補身子。」
「可是我最近好多了,不需要大夫,他來做什麼?」倪學寶嘟嚷,也不期待小湘給答案。「他在哪裡?」
「小的請他在外廳候著。」
「好吧!就去瞧瞧他要做什麼。」反正她正覺得悶。
這個別館占地沒有關城的相府那麼遼闊,但是倪學寶覺得這樣剛好,關城的相府太誇張了。出了內院,就是外院,只有一個庭園區隔,走起來也輕鬆許多。
走進外廳,倪學寶對上簡文華癡迷的雙眸時,後悔莫及。這種狂戀伴隨著瘋狂的固執眼神,她在二十一世紀常見。唉,怎麼又是這種不理智的粉絲?「簡公子,不知今日撥冗來訪有何貴事?」她故意板著臉,現在可不是展現親民作風的時候。
「倪小姐的氣色很好,在下可以安心了。」簡文華打開桌上的黑盒子,「這是在下日前從長白山上取得的千年人蔘,希望倪小姐收下。」
他的眼光熱切到讓倪學寶頭皮發麻,頭好痛。
「謝謝簡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人蔘價值不菲,無功不受祿,還請簡公子別為難我。」饒舌的說詞,好累,但是太隨便,恐怕會讓他誤會,若是以為她對他有好感就糟了。
他抓住她的手,「倪小姐,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你別怕,我都查清楚了,你不是自願跟著相柳,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離開相府,我知道你的親姊姊在諦府。」
自從燈節見到她的觀音扮相,簡文華就神魂顛倒,無法自己。好不容易查到一點頭緒,他期待能英雄救美,然後順勢獲得美人的青睞,就算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也沒關係。這是身為男人最大的容忍,他認為倪學寶一定會感激涕零,所以他一得知相柳出門,馬上驅車前來。
倪學寶壓根兒沒將他的自吹自擂聽進耳裡,只想趕緊縮回自己的手。這傢伙是什麼意思?居然上門吃她的豆腐。
「簡公子,我想你誤會了,我並不是被迫。」
「胡說!我知道你一定是屈服於相柳的脅迫,我說過,你不用怕。」簡文華的眼神越來越瘋狂。
她太清楚這種狀況,必須在第一次就擺脫他的箝制,否則後果難以想像。
該死!怎麼不管到哪裡,都有這種變態?
「真的嗎?你可以幫我嗎?」
面對脆弱的美人,簡文華挺起胸膛,「當然,我一定會保護你。」
見鬼了!她才不需要他的保護。
倪學寶指著自己泛紅的手腕,虛弱的說:「你握痛我的手了。」
簡文華馬上放輕力道,「對不起,我揉揉。這樣還會痛嗎?」
「你們在做什麼?」相柳走進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曾有過這一刻,他恨死自己靈敏的聽覺。
原本在門外時,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是這麼由衷的期盼,結果事實卻將他打入地獄。
倪學寶知道相柳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表情,黑眸有如深不見底的潭水,也不急著縮回自己的手,她要知道他的反應。簡文華大吃一驚,沒料到相柳這麼快就回來。當他發現相柳狠厲的看著他的手,不自覺的,他在氣勢輸人一截,只能狼狽的放開佳人的柔萸。
「不知道簡公子來訪,有什麼貴事?」踩著輕快的步伐,相柳走向倪學寶。
簡文華猛地一跳,再度拉起倪學寶的手,「相柳爺,我希望你可以放過倪小……學寶,我們是兩情相悅的。」
誰跟他兩情相悅啊?現在是在演哪齣戲?
倪學寶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到簡文華殺豬似的尖叫,然後被甩到門外,這幅景象讓她愣住。
相柳不甘心的握住她的手,輕柔的擦撫她的手,發現紅腫的手腕時,小心的運氣熨著傷處。
熱呼呼,連她的心都熱熱的。
「快點把他弄走!吩咐門房,以後不準放他進來。」相柳對著黑蛛交代。
「你在生氣?」倪學寶嬌聲詢問。
「不是氣你,我沒有誤會。」他承認在門外聽見他們的對話時,憤怒、心痛,然而當他進入大廳時,看見她手腕上的紅痕,最想殺的卻是自己。如果他錯到讓她就算傷害自己也要離開,這是愛嗎?不是,只是假借愛情,禁錮她的靈魂。這不是他要的!
「抱我,我剛剛被他嚇到有點腿軟。」她朝他伸出手。
他毫不猶豫的摟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想休息。」
「好。」
尾隨在後的游總管不禁翻個白眼。拜託!瞎子都看得出來,如果以氣色論健康狀況,大爺嚇得臉色發白,小姐雙頰紅潤,誰才不舒服啊?
不關他的事,這種肉麻當有趣的事不是他這種孤家寡人可以理解的,倒是桌上這支千年人蔘……
游總管左顧右盼,最後把它收進懷裡。
待會兒收進庫房,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啊!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舒服要說。」相柳將倪學寶放在床榻上。
「你陪我。」她嬌憨的說,抱住他,不肯讓他離開。
相柳順勢坐在軟墊上,讓她枕著自己的腿,擔心的梭巡她的四肢。「你的臉色很難看。」
她單手貼上他的俊臉。唉,小女子能屈能伸。「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伸出食指,點在她的脣上,阻止她說話。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只要這一刻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你不希望我永遠留下來嗎?」
「我不要你的承諾。」相柳真誠的微笑,「我要你知道,不管何時何地,只要你願意回頭,我永遠在這裡張開臂膀等著擁抱你,就像現在。」
「你好壞!」倪學寶哽咽,不停的眨眼睛。不可以哭!「你別說得太灑脫,搞不好下一刻我就不見了。」
相柳嘆口氣,語帶寵溺的說:「我會努力讓自己別太壞,好嗎?」
「那你還不吻我?」張開雙臂,她嘟起艷紅的雙脣。
恭敬不如從命,他吻上渴望許久的唇瓣。
天啊!在彼此交換的氣息中,他獲得短暫的滿足,隨即興起更深刻的需求,於是急切的扯開她的衣襟。
倪學寶也仿傚他的動作。當他衝破一切障礙,與她結合時,突然的粗暴讓她哭泣。相柳倏地停下動作,「老天!我傷到你了嗎?」
她無法獲得滿足,低聲嚷道:「大壞蛋!」
「對不起,我……」他試著離開她的身體。
倪學寶採取主動,兩人的位置調換,形成女上男下的局面。
「你要是離開,我會恨死你。」她驕蠻的說,嚼咬他的耳朵。
他愣了下,隨即明了她的意思。
對情人而言,不管白日、黑夜,愛熾時,朝朝暮暮都不夠。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兩人的氣息逐漸平穩,相柳摟著倪學寶,手掌在她的雪臂上滑動,享受此時的親昵。
「相柳、相柳、相柳……」她重複的喊著。
「怎麼了?」他看著她,將她摟得更緊。
「相柳,你有想過為什麼你會擁有這種聽覺異能嗎?」她的聲音細如蚊鈉,但是她知道他聽得見,突然僵硬的肩膀讓她知道,他還是在意。「這不是上天刻意給你的磨難,只是要讓你知道,世界上還有更多事情比表面來得重要,不要光聽、不要只看,這麼一來,你會發現原來自己擁有的其實很多。你是幸福的傢伙!」
「對,我很幸福。」這一刻,相柳終於明白倪學寶的意思。愛情的信任很簡單,唯心而已。
若干年後
倪學寶和倪學柔、古鳳玉坐在涼亭裡喝茶,微風徐徐,好不愜意。突然,一記尖叫毀了這片寧靜。
「你說什麼?你們沒有成親?」倪學柔瞪大眼。古鳳玉也難以置信的站起身,一副見鬼的表情。
「我忙啊!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以前我談戀愛都要受公司控制,連暗戀這種事都被公司禁止,所以當時我就決定,將來結婚也要低調,最好不要公開,如果可以不結婚就更好,反正只是一張證書而已。」倪學寶無辜的說。
「你瘋了嗎?這裡是唐朝,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你到底有沒有腦筋?」倪學柔尖聲質問。
「唐朝明明有武則天,女權……」
古鳳玉連忙搗住倪學寶的嘴,「你想死嗎?被人聽見怎麼辦?」不能怪古鳳玉神經兮兮。
「我不管你在想什麼,反正我等會兒會找相柳談,孩子都幾歲了,還沒有名分,這像什麼話?」長姊如母,倪學柔一直將這句話掛在嘴邊,卻沒料到自己的眼皮下,居然讓妹妹這麼委屈。
「如果相柳敢不娶你,我馬上帶你走。」
「我沒有說相柳不娶我啊!」
倪學寶的話無法列為參考,倪學柔和古鳳玉早就開始熱烈的討論要怎麼做才能讓相柳屈服。
看見相柳微笑的走進涼亭時,倪學寶滿臉詫異。
「各雲閣的主事者不是來找你?這麼快就談完?」
以往歲結時,他都關在書房裡,至少要十天啊!
「我再不出來,萬一你真的被帶走怎麼辦?」
原來他聽見了!倪學寶笑倒在他的懷裡。
「你不知道你要被趕上架嗎?」
「你願意嫁給我嗎?」相柳笑得就像偷吃魚的貓。
「我以為我已經嫁給你了,用我們的方式。」她笑說,指著他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
原來,所以當她幫他戴上這枚戒指時,就已經確定自己的心意了。相柳抱起倪學寶,情不自禁的吻上她嫣紅的唇瓣。
「喂!相柳,你在做什麼?你有沒有尊重我們啊?」倪學柔大叫。
又是一陣鬧紛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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