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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軼 -【宋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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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0:51 PM
標題:
沐軼 -【宋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24-3-5 11:33 PM 編輯
【小說書名】: 宋醫
【小說作者】: 沐軼
【作者簡介】:
內斂、儒雅,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書,喜歡幻想,希望我寫的的
YY
故事,能夠得到大家的喜歡。謝謝!
【內容簡介】:
一個醫科大學生穿越到北宋一個小縣城,在一家瀕臨倒閉的藥鋪里當坐堂大夫,開始了他混跡古代的行醫生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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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0:56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25 09:59 PM 編輯
正文 第1章 小店陽春麵
綿綿的細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了。
杜文浩坐在展覽館斜對面的一家小麵館裡,要了一碗陽春麵,望著門外的如絲細雨,雖然一天沒吃東西了,陽春麵的香味撲鼻,可他還是沒什麼胃口。
設在展覽館的職業招聘會已經散場了。杜文浩從醫科大法醫系畢業,前後已經不知道參加了多少次招聘會了,還是沒找到理想的工作,今天在熙熙攘攘的招聘會裡遊逛了一天,看樣子還是沒什麼著落,這讓他一點胃口都沒有。
這時,桌上他挎包裡的手機響了,摸出來接通之後,是他們宿舍老二打來的,他們兩人一起來參加招聘會的,後來走散了︰“老三,你在哪裡?”
杜文浩在宿舍裡排行老三,他懶洋洋說道︰“展覽館斜對面的小吃店。”
“好,我馬上過來!”
過了一會,老二從細雨裡跑了進來,將腋下一疊招聘資料和自己的簡歷扔在桌上,回頭道︰“老闆!來碗擔擔麵!還有泡菜!喂,老三,這次怎麼樣?”
杜文浩拍了拍桌子上的提包︰“簡歷一份都沒送出去。”
“不會吧?我都送出十多份了呢,就沒一個中意的單位?”
杜文浩搖搖頭︰“老爸老媽已經下了死命令,寧可我回去接掌我伯父的個體診所,也不準我去縣鄉公安局當法醫,更不準去支邊,否則就不認我這兒子。”
“去診所搞個體?”老二的眼楮都瞪大了,“老三,咱們學的可是法醫!個體醫生無非看個頭痛腦熱,偷偷幫人墮胎,治療個性病啥的,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切!大材?我們算什麼大材?地級市以上的公安政法部門,人家要的都是碩士、博士!我們這樣的本科生滿大街都是!算什麼人才哦!去外企?人家要我們學法醫的做什麼?大城市政法部門進不去,小城鎮老爸老媽不準去,我能怎麼辦?唉!看來,真得回去搞個體去了。我大伯給我打過幾次電話,說讓我去接他的班,要我把他那中藥鋪發揚光大,再度輝煌。”
“你大伯就是開中藥鋪那個老郎中吧?”
“是。”
“那還不錯,至少還有個退路。”
“退什麼路哦,我老爸老媽以前就堅決反對我搞中醫,他們也有道理,如今中醫如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大伯的中藥鋪早些年就不景氣了,也只好給病人掛吊瓶,開西藥,中藥鋪成了中西結合診所了,我就算回去,又有什麼本事能將這藥鋪起死回生?”
“話不能這麼說,你的醫術已經盡得你伯父真傳,有希望重振河山的。”
“算了吧,別自欺欺人了,我伯父幾十年老中醫都搞不定,我這點皮毛本事又能幹啥?”
這時,店夥計送來一小碟泡菜,老二拿筷子夾了一夾送進嘴裡,剛嚼了一下,便捂著腮幫子哎喲叫個不停,忙不迭張嘴將泡菜吐在了地上。
“怎麼了你?又牙疼?”杜文浩笑道。
“是!這兩天老毛病又犯了,冷熱酸甜一踫就痛,尤其是晚上,簡直要命,幫幫忙,老三,我知道你隨身帶著銀針的,幫我紮紮!”
“針灸你又不是沒學過,自己紮!”杜文浩從自己提包裡取出針灸盒扔給他。
杜文浩他們醫學院是中西醫結合課題試驗單位,在中西醫結合治療常見病多發病上取得了不少成果。教學使用的都是中西醫結合教材,學校講授基礎醫學都是西醫為主,兼顧中醫。開設的課程也有專門的中醫學。學院還有專門的中醫系。
“老三,醫不自治啊!再說了,中醫我就沒好好聽過課,連穴道都沒分清,不比你,你是家傳中醫,帶藝投師,號稱小神醫是也,嘿嘿,快點,老三,救民於水火啊!”
“什麼小神醫!”杜文浩無奈的搖頭笑了笑︰“行了,少拍馬屁,把手給我吧。”
老二把手伸了過來,杜文浩握住,在他手掌虎口處合谷穴按壓了一下︰“痛不痛?”
“不痛。”
杜文浩又伸手按壓他腮後耳朵下面的頰車穴︰“這裡呢?”
“不痛。”
杜文浩想了想,又在他肩井穴按了一下︰“這裡呢?”
“哎喲~!痛!痛!”
杜文浩又依次在他浮白穴、天沖穴、曲鬢穴按壓,都有痛感,點點頭,又給他號了脈,看了看他的舌頭,心中了然︰“你舌苔黃,脈滑數,是少陽風火引起牙疼,我先給你用針止痛,然後給你開個方子,自己去中藥鋪拿藥,兩劑就能搞定!”
“中藥就算了,又煎又煮,還不能用鐵鍋,我可沒地方找砂鍋去,太費勁。你還是幫我先止痛,趕明兒我去醫院把這牙拔了,我看它還痛不痛!”
杜文浩本來想提醒他中藥鋪都有代煎中藥的服務,可這小子對中藥壓根沒興趣,就算知道有也不會去開的,也就懶得說,打開針灸盒,裡面是一小筒銀針,還有一小瓶酒精和一團藥棉。
這銀針都是經過消毒了的,當下取出一根毫針,用酒精棉球擦了擦,運針如飛,輕輕巧巧分別刺入他左肩井、浮白穴和完骨穴,得氣後撚轉提插運針,同時觀察對方的反應,留針一會後退針。微笑道︰“感覺如何?”
老二摸了摸腮幫子,活動了一下下巴︰“我靠!真神了!一點都不痛了,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就你這技術,開診所一準火!”
“針灸麻醉止痛咱們外科課上都教過,你自己也會嘛。”
“這可不一樣,你的針灸是你大伯教的,那比外科老師可要強多了,還是你出手管用。”
杜文浩的伯父是個老中醫,在杜文浩家附近租門面開了個中醫藥鋪診所,多年行醫,在當地小有名氣。杜文浩小時候經常去伯父藥鋪玩耍,經常拉著伯父問這問那。伯父無子,對這侄兒十分疼愛,見他對中醫感興趣,便將自己終身所學傾囊相授。
從杜文浩記事時起,他伯父就教他認中藥名識字啟蒙,用辨認中藥飲片來做遊戲,還時常帶他一起上山採藥,教他辨認野生草藥。從杜文浩上小學開始,便教他背湯頭、脈訣、藥性賦名篇。比如清代汪昂的《湯頭歌訣》,李時珍的《瀕湖脈學》,李中梓的《診家正眼》,還有廣為流傳的《藥性賦》;另外還重點背了針灸歌賦。如十四經循行、主病、穴位分寸歌、金針賦等等。
杜文浩小學時,便將這些名篇背了個滾瓜爛熟。到上初中了,他伯父就讓他背誦並開始給他講解經典醫籍,如《內經》、《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溫病條辨》、《神農本草經》等等。
到高中的時候,杜文浩已經可以幫著他大伯看一些簡單的病症了。在大學五年法醫本科學習中,差不多四年時間是學習的基礎醫學和臨床醫學,一些不重要的課程他懶得上,便跑去中醫系聽課,所以,經過大學系統學習後,醫術更是有了長足的進步,已經完全可以應付常見病的診治了,寒暑假回家,他便經常在藥鋪幫著伯父看病。
杜文浩考大學的時候,按照伯父的意思,是讓他考中醫學院,但他父母堅決不同意,認為在現代社會中醫已經沒落,學中醫將來沒什麼前途。伯父嘴上不認同這個觀點,可他自己的以前的純中醫診所經營越來越清淡,不得不引入西醫維持的現狀,讓他最終默認了這個現實。
不過杜文浩的父母也不願意讓他荒廢了所學的醫學知識,最後決定,讓他報考了醫科大法醫專業。想不到現在大學生就業越來越難,尤其是在進大城市大機關,那就更難了,而他父母又不讓他去基層,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實現就業。
老二的話讓杜文浩感觸頗多,他將銀針消毒後插回了針筒,嘆了口氣︰“是啊,我伯父針灸比我高明多了,就這診所都沒經營好,我一個學法醫的,去了又能有什麼辦法,唉!吃麵吧!”
老二夾了酸蘿蔔送進嘴裡嚼得嘎嘎響︰“牙不痛了,哈哈,真舒服!”
老二匆匆吃完麵搶著付了帳,說要和女朋友去網吧,便先走了。
杜文浩慢條斯理吃完了麵,把皮包斜跨在肩上,站在小店門口,望著門外小雨,無奈的聳了聳肩,冒著雨往公交車站快步走去。
正走著,忽然,四周迅速的湧起灰濛濛的濃霧,把街道和路邊的店鋪都籠罩在了這濃霧之中,杜文浩感覺如同置身於飄渺仙境中一般,可並沒有愜意的感覺,這種詭異的氣氛反倒非常的讓人恐怖。
他下意識的要加快步伐,可濃霧讓他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也辨不清方向。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通悶雷,一連串的從頭頂滾過。聲音非常響,好像就在他腦袋頂上炸開似的。
他下意識的抬頭瞧了一眼天空,這一望之下,嚇了一跳,只見頭頂數米高的濃霧之中,裂開了一道五彩斑斕的裂縫!那裂縫如同一張巨嘴要將他吞噬,又像一隻深邃的瞳眸,正冷冷的凝視著他!
這恐怖的一幕嚇得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肩膀上挎著的皮包也掉在了濕漉漉的人行道上。
他顧不得揀挎包,撒腿就跑。
可剛跑了十幾步,嗖的一聲,那裂縫射出一道光芒,將他吸了進去,隨即,那裂縫合攏在一起,雲霧翻滾中消散不見了。
…………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0:59 PM
正文 第2章 五味堂藥鋪
北宋,元豐二年(1079年)秋月,董達縣城,傍晚時分。
杜文浩一身月白色粗布長袍,孤零零坐在城裡大街路邊一塊石頭上。
距離他穿越來到北宋已經一整天了,又累又渴,饑腸轆轆,他剛剛穿越過來時,打聽得知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穿越來到了一千年前的北宋,他興奮得大喊大叫,瞪著大眼睛到處亂逛,簡直跟進了世外桃源的漁夫一樣,看見什麼都要新奇的瞧上好一會,害得別人以為他是個瘋子,又見他身穿奇裝異服,更是害怕,都躲得遠遠的,只有幾個膽大的小孩跟在他後面,嘰嘰喳喳看熱鬧。
但是,他這種興奮沒持續多久,就沒了蹤影了。在經歷了一整天的遊逛之後,他已經筋疲力盡。現在,他只想吃一大碗肉絲麵,再喝一大杯溫水。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
穿越過來時只有身上一套新西裝和腳下一雙皮鞋。他平時不用手錶,看時間都是用手機,而手機放在包裡了,而提包逃跑的時候又掉在了人行道上,所以他是兩手空空來到了北宋。
他發現別人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很奇怪,指指點點的嘀嘀咕咕,他感覺到自己這身西服有一種潛在的危險,弄不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被人當怪物或者異域番邦的奸細抓進衙門,便趕緊溜進一家成衣店,想用這套西裝換了一套宋朝百姓的月白色粗布長衫。成衣店掌櫃當然不賞識他這西裝的樣式,圖他這衣服布料很新奇,這才勉強同意用一套最便宜的粗布長衫交換,但不同意補錢給他,否則就不換。
杜文浩倒也沒太在意這點錢,他想以他現代人的智慧,在古代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逛夠了,便開始興奮地找工作,準備賺第一桶金。
可是,整整一天,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工作。
因為他這時候才發現,他不會造槍炮,不會造玻璃,不會提煉香水,不會培養雜交水稻,不會製造發電機、汽車、手錶,甚至不會造最簡單的自行車。凡是現代社會拿到古代來能賺大錢的東西,他一個不會。
他的專業是法醫,破案或許行,於是他想找個機會展示一下破案才能,以便獲得當官的賞識,從此輝煌騰達。可轉悠了半天才發現,這北宋民風純樸,雖然還算不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可街上也很難見到捕快、兵勇巡邏,治安良好,別說飛車黨搶包的看不見,轉了半天,連吵架罵街的都沒見到,更別說有什麼命案發生讓他偵破了。
他想了一會,一咬牙,決定去衙門毛遂自薦。
可他來到縣衙,看見大門口虎視眈眈的挎著腰刀的捕快,他終於在他可憐的歷史知識裡,想到好像古代戶籍制度很嚴格,連衙門低賤的仵作都是要查清三代才能入籍。而他沒有戶籍,屬於盲流,這樣稀奇古怪湊上去問人家是否願意讓他幫忙破案,只怕會被懷疑,弄不好自己反倒成了他們的破案對象了。
他只好在大街上來回逛蕩尋找商機,可北宋只是個小農經濟社會,連像樣的大商鋪都沒幾個,更不可能有現代社會那麼多的國家機關或者大公司大企業了。雖然也有商鋪貼出招夥計的告示,可他這個堂堂現代社會大學生,如果穿越到古代之後,竟然混到商鋪裡當小夥計,豈不是有辱斯文。
路過幾家藥鋪時,他倒想過去當坐堂大夫,古代當醫生是不需要醫療機構審核批準的,也沒有什麼行醫資格的要求,但是,在古代要相當一個吃得開的醫生,可比現代社會還要難,因為盡管不要行醫資格,卻需要老百姓的認可,只有別人認可你的行醫本事,才會來找你看病。如果沒有病人找你看病,就算你自認為是神醫也沒有用,藥鋪也不會找你去當坐堂醫生(大夫)的。
杜文浩雖然已經盡得老中醫伯父的真傳,又經過醫科大系統的基礎醫學和臨床醫學的學習,寒暑假也在伯父的藥鋪裡客串過坐堂大夫,但開的處方都要經過伯父審驗把關的,那時候有伯父撐腰,錯了也沒關係,心裡踏實,但現在是在古代,要自己獨立行醫,他心裡可沒底,所以在縣城幾家藥鋪門口轉了好幾轉,到底還是沒膽子進去毛遂自薦當坐堂大夫。
繼續遊蕩,直到日落西山,商鋪已經開始關門了,還是沒找到合適的工作,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最後他走得腳都抽筋了,一整天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叫,頭昏眼花,實在走不動了,便坐在路邊石頭上,茫然地望著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能用現代的思維來考慮古代的問題,在差不多一千年前的古代社會,是找不到現代社會那種體面的白領工作的,除非當官,而當官必須經過科舉考試,四書五經是些什麼玩意自己都不知道,那就不用去想了。看來,要想在古代社會活下去,只能老老實實從店夥計幹起,先混口飯吃再說。
去哪裡當夥計呢?想了想,還是找盡可能與自己專業沾點邊的。他回憶了一下白天看見的貼有招聘夥計告示的商鋪,好像其中有一家是一個中藥鋪,當時自己對當夥計不屑一顧,所以也沒在意,現在決定去藥鋪當夥計了,卻又忘了那中藥鋪在什麼地方了,只好憑著記憶慢慢尋找。
這個縣城比較大,他繞來繞去,天快黑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那家貼告示的藥鋪。
這藥鋪不大,三開間四開門,店門上方黑底金字牌匾高掛,天快黑了也看不真切,湊上前抬頭細看,這才發現寫的是隸書的四個大字“五味堂”。
再看店門兩邊立柱,掛著兩塊豎幅牌匾,右手是“丸散膏丹”,左手是“湯劑飲片”,門梁上這邊斜掛著一桿藥鋪幌子,那邊掛著一盞紅燈籠,天都要黑了卻還沒點亮。
正面店堂還算寬大,木地板,店堂正上方,掛著一幅橫匾,上面同樣是鎏金隸書,已經很有些陳舊,寫著“濟世養生”。店堂迎面是一長排高高的藥櫃,藥櫃後面有兩個夥計,無精打埰地靠在藥櫃上打盹。店堂一邊一張長桌子後面,坐著一個花白鬍子老者,正拿著一本書在昏暗的屋裡湊到眼前凝神看著,看樣子是這藥鋪的坐堂大夫。
杜文浩在門口張望了好一會,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屋裡開始掌燈,昏暗的橘黃色燈光灑滿屋子,那坐堂大夫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去時,他這才鼓足了勇氣,可正當他撩衣袍要進去應聘時,忽聽見街那頭吵吵鬧鬧的,接著湧過來許多人,當先是個壯漢,徑直沖到“五味堂”門口,抬手一指桌後那正收拾筆墨的花白頭髮坐堂大夫,氣勢洶洶叫罵著︰“媽的,姓柴的庸醫,賠我兄弟命來!”
壯漢一個箭步衝上去,隔著桌子揪住了老者的衣領,掄拳就要打。
聽到前廳吵鬧,後堂轉出一個少婦,一襲長裙風姿卓越,身材婀娜,眼神卻如冷電一般淩厲,正是這“五味堂”女掌櫃林青黛。她出到前廳,見此情景,厲聲叱道︰“住手!”衝上去一把抓住那壯漢的手腕,“你要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林掌櫃,我找著這庸醫算賬,與你無關!閃開!”那壯漢抖手要掙脫,甩了幾下,卻抖不開著林青黛的掌控,知道對方手底下不含糊,不敢亂來,硬著脖子叫道︰“林掌櫃,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正要問你要做什麼?”
“這庸醫治死了我兄弟,我要找他抵命!”
林青黛一抖手將壯漢震退幾步,冷聲道︰“柴大夫是我五味堂請的坐堂大夫,看在我的面子上,有什麼事慢慢說,不可動粗!”
那花白鬍鬚的大夫已經嚇得老臉煞白,站在那裡抬著雙手護住臉,簌簌著發抖。
這時,壯漢身後幾個男子用門板抬了一具屍體進了店堂,放在地上,壯漢悲聲道︰“我……,我兄弟得了溫濕病,找這庸醫看病,上午還好好地,就是中午吃了這庸醫開的藥,下午就不行了,送到‘濟世堂’,錢神醫的大徒弟閻大夫看了,搖頭說已經毒入肺腑,救不了了,偏偏他師父又去了府城,沒辦法了。我們用人參吊著命,指望著能聽句遺言,卻也不能了,挨了傍晚,到底斷了氣,嗚嗚嗚……”
後面跟著的男女老幼不少人都跟著哭了起來。
林青黛皺了皺眉,走過去蹲下身,伸二指探了探鼻息,已經氣息全無,又摸了摸脈搏,翻了翻眼皮,見這人果然已經死了,心頭一沉,搖搖頭,起身道︰“令兄去世,的確令人惋惜,只不過,令兄究竟是因為疾病而亡,還是柴大夫開藥方有誤,還得查清楚才是。”
“查清楚?一清二楚的還查什麼?‘濟世堂’的錢不收錢神醫的大徒弟閻大夫都說了,是開方有誤,老三,你把閻大夫怎麼說的,說給他們聽!”
身後人群中出來一個文弱書生,垂淚道︰“閻大夫說,我大哥得的是溫濕病,這種病濕性粘膩,很難驟化,用藥應以穩為主,當以三仁湯或者蒼術白虎湯等方加減,務求四平八穩,雖然療效慢,卻不會出錯,切忌下猛藥攻伐,貪功冒進,這庸醫卻亂用虎狼之藥,用大承氣湯合黃連解毒湯強行瀉下化濕,我大哥本已高熱神昏,如何能經受這等虎狼之藥,可憐他好端端一個人,活活被這庸醫治死了!”
那大漢虎吼一聲,又要上前揪打柴大夫。
林青黛晃身攔住,說道︰“慢來!濟世堂錢神醫的徒弟說的,難道就一定是真的不成?”
“這董達縣四裡八鄉的,還有比錢神醫更厲害的神醫嗎?他的徒弟要是說的都不算,那誰還能說了算?”
作者:
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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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00 PM
正文 第3章 庸醫
濟世堂和五味堂在一條街,相隔不遠,是董達縣最大的藥鋪,濟世堂的掌櫃兼坐堂大夫姓錢,醫術如神,遠近聞名,不少人趕路幾百里都來找他看病,多年來救了不少其他大夫已經斷定必死之人,便傳言說經過他醫治的病人,閻羅殿的閻王老子都不敢收走,加之他為人仗義,對貧窮的病人向來義診,從不收分文,於是大家便送了他一個外號叫“錢不收”。叫來叫去時間長了,反倒沒人記得他的本名了。
林青黛道︰“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當初不把病人送錢神醫那裡醫治?”
壯漢一臉淒然︰“唉!這都是命!要不是前些日子錢神醫護送龐縣尉得了暴病的二奶奶去了府城,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兄長又危在旦夕,加之聽你們五味堂這柴大夫……,啊不,柴庸醫!他說他能治這病,我又如何會把兄長送他醫治?!”
林青黛微一遲疑地轉頭望向自己的坐堂大夫。
柴大夫嘆了口氣,慘然搖頭道︰“是老夫失算了,老夫見他雖然精神萎靡,但壯熱無汗,形體尚壯,估摸著能承受得起,故此才用藥猛攻,想盡快治癒,竟忘了欲速則不達啊,唉……!”
門外人群中一個老婦叫道︰“還說這麼多做什麼,把這殺人的庸醫捆了拉去見官!”其他人也跟著嚷嚷起來,有的揮舞棍棒,有的亮出麻繩就要進來捆綁柴大夫。
林青黛冷哼一聲,袖袍拂出,將衝上來的幾個男子震飛出去,幸好後面的人接住了,才沒摔倒在地。林青黛目光如電,森然道︰“誰再敢亂來,別怪我不客氣!”
那些人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只是揮舞棍棒亂叫著催促別人上前,卻沒人再敢上來。
那壯漢手一擺,身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壯漢對林青黛冷冷道︰“林掌櫃,這庸醫雖是你堂上大夫,但冤有頭債有主,你五味堂的藥沒問題,只是他的藥方害死了我兄長,所以我們只找他的晦氣,與你五味堂無關。還請讓開!”
林青黛背過雙手,淡淡道︰“他既是我五味堂禮聘的坐堂大夫,出了事自然由我出面了結。”
“那好,那就請林掌櫃給句話吧,這事如何了結?”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把柴大夫送官,難道就能讓令兄起死復生?柴大夫也是一番好意,想盡快治好令兄疾病,乃是無心之過,柴大夫看病一向很準,街坊鄰裡都是稱讚的,這一次對病症的判斷也是沒錯,只是用藥稍猛,病人抵擋不住藥力而已。你剛才也說了,當時令兄病情危重,命在頃刻,錢神醫又不在縣上,這才請柴大夫救治,所以,這事說到底還是令兄病情危重之故,也是他的命貴,這怎麼能全怪到我們大夫身上呢?”
這話說得有理,壯漢等人悲痛之下前來問罪,但細細一想,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家兄弟病情太重了的緣故,也不能全怪人家大夫,便都悄悄把手裡的傢夥放下了。
林青黛稍稍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們的兄弟去世,我們也很難過,柴大夫是我們五味堂的,這次開方有些過錯,這過錯就由我們五味堂負責賠償好了。”走到櫃台後,從錢箱子裡取出一錠銀子,回到壯漢面前︰“這是二十兩紋銀,算是賠償你們的燒埋費。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那壯漢遲疑片刻,回身望瞭望身後的人。這些人前來找麻煩,無非也就要點銀子,眼見林掌櫃出手大方,給了二十兩,而官府以往判決賠償燒埋銀,也就十二三兩,這已經是佔了便宜了,也就沒人吭聲反對。
壯漢接過紋銀,抹了一把眼淚,抱拳道︰“林掌櫃仁義,多謝了!”轉身望向那姓柴的大夫,指著他哼聲道︰“庸醫!勸你回去種田耕地抱孫子去吧,免得再禍害別人!咱們走!”
一夥人抬著屍體,哭哭啼啼走了。
人群散去,五味堂門前又冷清了下來,柴大夫站在那裡,失魂落魄地望著大門外,如泥塑一般。
林青黛走過去,輕輕嘆了口氣︰“先生,天晚了,您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柴大夫點點頭,拱拱手,悲聲道了一句︰“多謝……!”踉蹌著出門走了,花白的頭髮在晚風裡飄拂著。
杜文浩見他們藥鋪剛出這種事情,這時候去應聘,恐怕人家沒心思照應,還是等一會再來。轉身沿著大街慢慢往前走。
路過那壯漢剛才提到的錢神醫的濟世堂門口,眼見這藥鋪很大很氣派,光是揀藥的夥計就有五六個。前來求醫問藥的病人絡繹不絕。現在都天黑了,店裡病人還是不少。
他四處轉了一會,看見不少店鋪開始上門板關店門了,這才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踱著步回到“五味堂”。
遠遠見到一個大胖子夥計抱了幾塊門板出來,正在上門板準備關門,杜文浩忙上前道︰“等等!這位大哥。請等一等。”
大胖子扭頭過來︰“這位大爺,您瞧病還是揀藥?要是瞧病,您只能明天來了,坐堂大夫回家了。”
“我不瞧病,我是來應招當店夥計的。”
“哦,那不好意思,我們要的夥計已經招到了,您來晚了。您瞧,門上的啟示都已經撕下來了。”
杜文浩心頭一涼︰“找到了?誰啊?”
胖夥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是……,嘿嘿,就是我啊!嘿嘿,我剛剛來應聘,掌櫃已經留下我了。店裡只要一個夥計,所以,嘿嘿嘿……,真對不起!”
杜文浩滿是失望,沒想到自己一念之差,出去遛了個彎回來,就已經失去了這個就業的機會,不由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告辭了……”轉身埋著頭沮喪地往外走。
他低著腦袋沒留神,差點和一個人撞個滿懷,幸虧那人手腳輕靈,飄身閃開,脆生生叱了句︰“喂!看著點!”
“對不起!對……”杜文浩急忙躬身賠禮。聽聲音是個女子,而且聲音清脆裡帶著有幾分稚嫩,禁不住抬眼看去,卻是個小姑娘,十五六歲,瓜子臉,肌膚雪白如凝脂一般,眼睛大大的,黑亮有神,瞟了一眼杜文浩,急匆匆跑進了藥鋪裡。
那上門板的胖夥計急忙追進去道︰“哎!這位姑娘,你揀藥嗎?”
“柴大夫呢?我是對面客棧的,有客人病了,我要找柴大夫去瞧病!”
“姑娘,真是對不住,這都快二更天了,大夫已經回家了。”
那小姑娘一跺腳︰“這可怎麼辦!”
這時,後堂傳來林青黛的聲音︰“霏兒!是你嗎?”
“是我,青黛姐!”
說話間,林青黛從後堂轉步出來,對那胖夥計道︰“傻胖,這是對門‘恆祥客棧’宋掌櫃的千金雪霏兒!”
胖夥計趕緊哈著腰說道︰“雪姑娘,對不起,我是新來的夥計,我叫朱有財,人家都叫我‘傻胖’,嘿嘿。”
雪霏兒沒理他,對林青黛說︰“青黛姐,我們店裡有個孩子,屁股上生了好大一個膿瘡,痛得很厲害,哭得好慘的,我想來看看柴大夫走了沒,讓他過去給瞧瞧看。”
林青黛歉意道︰“柴大夫已經走了好一會了。要不,我叫個夥計幫你叫他去,請他出診?”
雪霏兒遲疑片刻︰“算了,她們母女也恐怕付不起出診費,我求我爹幫幫她們,可我爹張嘴還是那句‘慈不開店’,不肯拿錢出來,偏偏濟世堂那神醫錢不收也不在,別的大夫可沒他好說話,唉!算了,反正屁股上的疔瘡一時半會也沒什麼大礙,只是可憐這孩子……,我回去了!”
雪霏兒跨門檻出了藥鋪。
她們的對話都被杜文浩聽在耳朵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即使還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機遇,但杜文浩還是覺得應該抓住。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姑娘,我是鈴醫,擅長治療癰疽癤疔,不妨讓我給孩子瞧瞧?”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02 PM
正文 第4章 露一小手
鈴醫就是江湖郎中,挎著藥箱扛著膏藥旗搖著小鈴鐺,走街串巷行醫的人。
雪霏兒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你是鈴醫?那你怎麼空著手呢?”
杜文浩尷尬地笑了笑︰“我……我在路上遇到了盜賊,把我的吃飯傢夥都搶走了。”
“是嗎?你真的會治疔瘡?”
“會不會試試就知道了。”
雪霏兒嘴一撇︰“拿人家孩子試手腳?你倒挺大方嘛!”
“不不,姑娘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行家一伸手,就只有沒有,您不給我伸手的機會,怎麼知道我治不了呢。”
雪霏兒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倒不敢小視,放緩了神色︰“那你要多少診金?醜話說在前面,那母女可是窮苦人家,沒什麼錢的。”
杜文浩瞧了一眼大堂裡的林青黛,輕輕咳嗽一聲,朗聲道︰“放心!小姐,治病救人本是我醫家本份,更何況是個孩子,瞧病要緊,既是貧苦人家孩子,我分文不取!”
“哦?”雪霏兒又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真的不要錢?”
“大丈夫言出如山!”杜文浩挺了挺胸脯,擺出一份大義凜然的架勢。
“好!不過也不會讓你白治,你真要治好了,我們客棧人多,保不齊有生病的,到時候我幫你介紹讓你診治,賺些診金買你的郎中行頭,如何?”
“那可多謝了!只是……”
“怎麼了?”
“病光瞧是瞧不好的,得用藥,這藥……”
林青黛道︰“藥我來出吧。”
雪霏兒笑了︰“多謝姐姐!”
“你這小妮子!你以為我不知你的鬼心眼?你明知道柴大夫一更回家,現在二更你還來我這藥鋪找他,不就是為這嘛?”
雪霏兒吐了吐舌頭︰“我知道姐姐心眼好,唉,就是這孩子可憐,換作別人,我才懶得管呢。”
“嗯,那咱們趕緊去瞧病吧。”
雪霏兒帶著杜文浩、林青黛出了藥鋪,來到斜對面的“恆祥客棧”。
這客棧在縣城裡還算是比較好的了,不過大部分住的都是些販夫走卒的行腳商旅,進了大廳,裡面掛著幾盞燈籠,但依然照不亮整個樓層,大部分都隱藏在陰暗裡,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樓上是上房,樓下是通鋪,後面騾馬院一排平房是地鋪,那是最便宜的住處了。
走過後院一排馬廄,聽著騾馬尥蹶子噴響鼻的聲音,旁邊不遠處飄來茅廁有些刺鼻的臊味,杜文浩情不自禁想掩鼻,可瞧見二女面不改色,顯然對這種氣味早已經習以為常了,想起古代城鎮也沒有現代完善的排汙設備,這衛生條件也就這樣子,還是得盡早習慣才行。
走到後面一排低矮的平房,推開門,裡面是個大通房,一長溜地鋪上睡滿了人,有的打著鼾睡得正香,有的正靠在鋪上低聲聊天,有的婦人背著身正給孩子餵奶。幾個小孩在打鬧著。
靠近門邊的地鋪上,一個衣衫破舊的少婦,正緊緊地摟著一個嬰兒,低聲哼著小曲哄著,那嬰兒卻扯著嗓門嚎哭,聲音淒厲嘶啞,聽得人心悸。那少婦見有人進來,焦急地抬頭望去,一眼看見雪霏兒,後面還跟著幾個人,頓時露出喜色。
“就是這孩子!”雪霏兒對杜文浩道,走過去蹲下身,對那少婦道︰“大姐,我請了個鈴醫來給孩子瞧病,不要診費的。”
“謝謝!謝謝姑娘,謝謝郎中!”少婦在床鋪上跪起來,將懷裡的繈褓遞給杜文浩。
杜文浩接過,放開床鋪上,解開繈褓,露出嬰兒那枯瘦的身子,抬起嬰兒小腿,只見小屁股上赫然長著個大膿瘡,伸手摸摸,四周已經板結,中間膿腫發白波動。
杜文浩給孩子號脈之後,對雪霏兒和林青黛道︰“孩子膿瘡是暑癤,乃暑濕熱毒蘊蒸肌膚,導致經絡阻塞、氣血凝滯所致,這膿瘡熱毒很猛,湯藥已經不能治癒,必須切開膿瘡把膿引出起來,還要刮掉裡面腐爛的肌膚組織,可我的吃飯傢夥都被搶了,能借我一柄小刀嗎?”
“啊?”二女相互看了一眼,都很驚訝。
這種驚訝是很正常的。古代外科知識相對內科差很遠,中醫外科只是治療一些癰疽疔瘡,而且一般都採用藥物保守治療,很少開刀引流,主要是因為那時還沒有細菌、病菌等微生物知識,不知道該如何防治手術感染,一個小手術往往會引發嚴重的感染而導致病人死亡,這種情況下,大夫只能選擇保守治療。另外,手術的出血,抗疼痛問題也沒有好的辦法解決,這些都制約了古代外科手術的發展。所以二女聽杜文浩說要開刀,她們兩人都懂一些藥理常識,尤其是林青黛,乃是藥鋪女掌櫃,見多識廣,知道不是十分高明的大夫,是根本不敢動手術的,這鈴醫不知有無這個本事,所以都有些遲疑。
這個外科小手術對杜文浩來說卻是小菜一碟,他們醫科大是中西醫結合試點單位,非常注重中西醫結合治療各種常見病症,在針灸麻醉止痛、中西醫結合治療急腹症等課題上都取得了顯著地成績,這些知識在課堂上杜文浩都學過的,加上他本身就有中醫學基礎,也經過藥鋪客串大夫的臨床實踐,治療這種疔瘡那是不在話下的。
杜文浩見她們的神情便知道她們的擔心,心想必須露一手讓她們兩對自己有信心,才會同意自己給孩子動這個小手術,當下道︰“孩子痛得很厲害,我先給他止痛,有金針嗎?”
古代針灸用的針當然不可能是不銹鋼的銀針,一般都是用黃銅製作,所以稱為金針。
林青黛忙道︰“店裡有,我去拿!還需要什麼藥?我提前準備。”
杜文浩想了想,說道︰“苦參、黃柏、大葉桉、蛇床子各五錢,水煎。另外,再用大黃、黃芩、黃柏、梔子、銀花,也用水煎,兩種湯藥都用紗布過濾,把湯水拿來。”
中藥消毒劑可以避免西醫化學消毒劑的副作用,發揮了中草藥抗菌、抗病毒效果好、副作用小的優點,可分別用於外科的患處皮膚消毒和創腔的沖洗消炎。
“好的!”林青黛答應道。
“還有,再用黃連和馬錢子各五錢,搗碎,用燒刀子酒浸泡拿來。”
這主要用於手術創腔放置病菌敏感的引流條用。按規定本應用酒精浸泡半個月的,但現在時間來不及了,也沒地方找酒精去,只能將就。
林青黛點點頭,匆匆走了。
雪霏兒問︰“我做什麼?”
“請姑娘準備一盆燒開後的溫水和一小勺鹽,一些乾淨的紗布和一小團棉花。”
“好!”雪霏兒也匆匆走了,片刻,端了一盆水拿了紗布回來,還有一小筒金針。又過了一會,林青黛也端著一碗藥來了︰“湯藥準備好了。”
杜文浩用苦參湯擦拭了小孩屁股患處和需要刺穴的部位,取過金針,扯下一團棉花沾了藥水,輕輕擦拭金針消毒,感覺這黃銅做的金針太軟,施展不得勁,他可沒本事運內功讓軟軟的金針堅硬起來,只得用夾持法進針。
他用藥棉裹住金針前部,對準孩子的督脈第六胸椎棘突處,右手送針快速刺入,然後輕推送入,輕撚片刻,留針。又在孩子後溪合穀處用同樣方法進針,得氣後留針。
片刻,疔瘡的劇痛減緩了,孩子的哭聲也就變小了,抽抽噎噎地,咕嚕轉動著黑亮的眼睛瞧瞧這個,看看那個,顯然有了精神。
孩子不哭了,那少婦卻激動得吧嗒掉眼淚,感激地望著杜文浩。
雪霏兒和林青黛都舒了一口氣,相互看了一眼,瞧著杜文浩的眼神中有了幾分贊許。
杜文浩道︰“麻煩姑娘準備一柄小刀和幾雙沒用過的新筷子,在開水煮沸備用。再用一些乾淨的小塊紗布在蒸籠裡蒸著備用。”
雪霏兒遲疑片刻,低聲問︰“你真準備開刀啊?”
“這疔瘡已經化膿,必須開刀引流,湯藥無法治癒的。姑娘放心,醫者父母心,我絕不會拿病人的性命當兒戲的。”
雪霏兒和林青黛又相互看了一眼,一時都沒了主意。
作者:
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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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03 PM
正文 第5章 客棧獨眠
剛才針刺減痛已經使這少婦對杜文浩充滿了信心,忙道︰“就讓大夫給孩子治吧!”
孩子的母親都這麼說了,二女當然沒有意見。雪霏兒匆匆跑去準備,生怕弄不好,乾脆將爐火提來這裡,又端了一盆清水放在爐火上,將一柄小刀、紗布和新筷子放了進去煮。
煮好之後,杜文浩用苦參等藥材的混合藥水洗手消毒,用藥水棉球再次擦拭了患處消毒,拿起高溫消毒過的小刀,用尖刃切開膿腫,把刀翻轉朝上,由裡向外挑開,排除膿液,用筷子伸入膿腔,分開間隔,再用筷子引導,用小刀向兩端延長切口一直到邊緣,將膿瘡完全切開。然後,用藥棉沾大黃等藥材的混合消毒液沖洗創腔。
清乾淨膿腔後,用筷子夾了紗布浸泡黃連、馬錢子混合消炎液,一端送入膿腔,另一端留在膿腔外,埋設了引流條,最後用經過蒸籠蒸過的乾淨紗布墊放在上面,外面用三角巾繃帶包裹固定。
手術完成,杜文浩輕舒一口氣道︰“行了,不要讓傷口踫水,保持清潔。等一會我開個方子煎藥給孩子服下,消炎用的……這個,防止傷口再次化膿的。”
他看見二女對消炎這個詞很詫異,便改口換了個解釋。心裡提醒自己,這是古代,不能冒出現代詞匯,免得驚世駭俗。
由於用金針減少了痛疼,手術過程中孩子雖然哭泣,卻不像先前那樣撕心裂肺了,手術完成,孩子似乎知道,小臉蛋露出了笑容,咧著嘴露出兩顆剛剛冒尖的小白牙,十分的可愛。
杜文浩對這次簡陋的手術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藥劑是湊合的,刀子、紗布都沒有經過嚴格的消毒,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感染,好在膿腫只是在淺表肌膚層,問題不大,如果是深層肌膚膿腫,或者頭顱等關鍵部位,甚至開體腔手術,那這樣簡陋的手術條件,恐怕就會出問題了。
林青黛和雪霏兒看見小孩笑了,禁不住也露出了笑容,贊許地望著杜文浩。孩子的母親更是淚水漣漣一個勁感謝三人。
雪霏兒對杜文浩微笑道︰“看不出來,你這鈴醫還真有兩下子。這就行了吧?”
“基本上沒問題了,明天下午需要再換一下引流條……,啊不,換藥。再看一下傷口癒合情況,重新包紮一下創口,如果再沒有化膿,那就行了。”
“好,那明天還得麻煩大夫您再給孩子換藥。還沒請教大夫貴姓?”
“我叫杜文浩。”
“哦,我叫雪霏兒,這客棧是我爹開的,這位是‘五味堂’的林青黛林掌櫃,是我的好姐姐。”
杜文浩雖然才穿越到宋朝一天,但現代社會電影電視小說雜誌網絡,從各種媒體獲得的知識很多,這古人的禮節倒也知道,加上昨天的觀察,很快便學會了宋朝的基本禮節,學著樣子拱手道︰“見過兩位姑娘。”
雪霏兒吃吃笑道︰“叫我姑娘可以,叫她可不成,林姐姐是小媳婦,不是姑娘!她男人……兩年前去世了,你不能亂叫的。”
杜文浩一怔,原來這林青黛是個小寡婦,年紀輕輕就守寡,可有得她受的,心中充滿了同情,拱手道︰“對不起,真是失禮了,見過夫人!請夫人原諒剛才莽撞之罪!”
林青黛也福了一禮,神情有些黯然︰“先生言重了,妾乃孀居之婦,還是請叫我名字或者掌櫃就好。”
“這……,是!林掌櫃!”
雪霏兒問︰“杜郎中,你住哪裡?”
杜郎中?——怎麼聽起來象“土郎中”?杜文浩心裡苦笑,自己自稱鈴醫,那不就是個土郎中嘛,嘆了口氣︰“我行走江湖,四海為家,如今行醫的藥丸膏藥,吃飯傢夥什麼都被搶了,身無分文,看樣子只能露宿街頭了。”
雪霏兒點點頭,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要不嫌棄,就在這我爹這客棧住一夜,正好明天你還要給孩子換藥呢。這工夫我給你找幾個病人瞧病,賺點本錢,再從林姐姐那裡成本價買些鈴醫藥材做成藥丸膏藥,重新置辦行頭,再當你的游方郎中,如何?”
杜文浩說自己是鈴醫,只不過隨口說說,他可不想四海漂流,不過這小姑娘能給自己找幾個病人看病,賺些錢,這主意倒是不錯。當初在伯父的藥鋪診所裡也客串過坐堂大夫,一般的病症倒也難不倒他,當即學著宋朝人的樣子,九十度鞠躬拱手,深深一禮︰“那可多謝姑娘了!”
“好說!不過這些人可沒多少診金給你哦,到時候你可別嫌少。”
“哪裡,姑娘說笑了,鈴醫行醫,診金隨喜,哪能嫌少呢。”
“那就好,快開藥方拿藥吧。”
杜文浩寫了個抗炎的藥方給林青黛,回去照方拿藥給孩子服。
林青黛走了之後,雪霏兒給杜文浩在平房裡找了個簡陋的單間給他看病住宿用。
先前杜文浩給孩子動手術引流,通鋪裡的病人除了睡著的都過來了瞧熱鬧,也對這郎中的外科手術感到很新奇,口口相傳,尤其是雪霏兒四處宣傳鼓動,把杜文浩身無分為還給貧窮孩子看病不收錢的高風亮節故事一說,引來聽眾一片贊嘆,所以,不僅住通鋪的一些身有小疾的販夫走卒來找他瞧病,連住上房的稍微有點錢的行商也來找他瞧病。
這些瞧病的主要是些傷風感冒、跑肚拉稀、疔瘡疽癰之類的常見病,這些杜文浩以前在伯父藥鋪治療過,辨症論治應付自如。
就是他這毛筆字不怎麼樣,從來沒練過,握筆如操刀,歪歪扭扭的,高低不平,而且還要寫繁體,看病沒用多少時間,這寫藥方卻是花費了不少勁,在雪霏兒嘲弄的眼神中寫完一張方子,弄得個滿頭大汗。心想,要想在宋朝混下去,得找時間把毛筆字好好練練才行。
雪霏兒幫著找病人,等他開了藥方,又幫著拿去對面五味堂替病人拿藥。兩人一直忙活到深夜,才把最後一個病人看完。
杜文浩數了數這一晚的診金,這些找他看病的大多是些貧窮的捨不得花錢的販夫走卒,診金隨便給,每個最多兩三文,還有幾個拿不出錢的,所以加起來只有二十來文,相當於人民幣二十多元,不過已經夠明天的飯錢了,算是小有收獲。
(注︰宋朝的錢幣制度極其混亂,記載也矛盾重重。在換算率上,根據米價這個基本參數,宋朝1兩銀子大概價值人民幣六百元至一千三百元。本書為了敘述和理解上的方便,確定兌換公式為︰1千文銅錢=1貫=10吊=1兩白銀=0.1兩黃金=1千元人民幣。一文錢也就相當於人民幣一元。)
雪霏兒正要告辭離開,杜文浩忙道︰“雪姑娘!”
雪霏兒轉身瞧著他︰“有事嗎?”
“嗯,我……,我肚子餓,一天還沒吃東西呢。不知道店裡還有沒有吃的?”
“啊?你怎麼不早說,這會都三更了,廚師早就睡下了呀。”
“剛才一直在忙著看病,我總不能讓病人等著,自己先吃啊。隨便什麼吃的都行,填填肚子就可以了。”
雪霏兒老爹的這客棧主要是提供住宿的,雖然也有飯堂,但主要不經營飲食,所以並沒有多少剩下沒吃的飯菜,說道︰“那好,我去廚房看看。你等著啊。”
雪霏兒匆匆出去,不一會,拿著兩個硬邦邦的乾饅頭,一疊鹹菜回來︰“實在不好意思,只剩這個了。”
杜文浩此刻已經餓得狠了,看見這兩個乾饅頭,比看見魚翅龍蝦還要眼熱,忙不迭接過來︰“沒關係!就這可以了!”塞進嘴裡狠咬一口,嘎吱一下,牙差點掉了。
雪霏兒抿嘴笑道︰“冷饅頭太硬,得泡在水裡吃。”
這客棧住宿的大都是沒什麼錢的販夫走卒,價格高了別人買不起,所以這饅頭用的麵也是最低檔的黑麵,一冷了就跟石頭似的梆硬。杜文浩忙使勁掰碎了放進碗裡,倒上水,泡軟了,這才嘩啦進嘴裡咀嚼,嚼了幾口,不由苦笑,心想這麵也忒差了點,吃進嘴裡跟嚼土疙瘩似的,不過一天沒吃上東西,哪還顧得這些,將那小碟鹹菜也倒進碗裡,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倒。
雪霏兒撲哧一聲笑了︰“瞧你這樣!想必真是餓得緊了。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杜文浩顧不得答話,三下五除二,把一碗水泡饅頭吃了個乾乾淨淨。擦了一下嘴,摸了摸肚子,這才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
雪霏兒也微笑著瞧了他一眼︰“趕緊睡吧,我走了!”
杜文浩連聲感謝,把雪霏兒送出門。
雪霏兒走後,杜文浩關上漏風的房門,鋪開散發著淡淡黴味的被褥,脫掉月白色粗布長袍,吹滅了油燈,躺在床上,辛苦了一天,不禁腰酸背痛。
這是到宋朝的第一個晚上,賺的第一桶金卻只夠一天的飯錢,不僅沮喪,想想自己十年寒窗,如今沒由來的穿越到了宋朝,成了個游方郎中,可憐巴巴躺在這破舊的小木房裡,蓋著散發著黴味的被子,啃著硬邦邦可以當榔頭的冷饅頭,要是老爸老媽知道他們當初都捨不得送去基層吃苦的兒子,如今這副摸樣,不定要心疼成什麼樣子,禁不住悲從中生,鼻子有些發酸。
不過,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吸了吸鼻子,翻了個身,既來之則安之,腦海裡轉念回想今天在古代見到的新鮮事,便把注意力轉移開了。
想著想著,想到了風姿卓越、果敢仗義的女掌櫃林青黛,又想到活潑可愛,富於同情心的雪霏兒,兩個女子都那麼漂亮,對自己也都挺好,心中不覺感到了一絲溫暖。累了一天,想著想著,便昏昏沉沉睡去。
作者:
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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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04 PM
正文 第6章 清晨
第二天,杜文浩還在睡夢中,聽到有人敲門,含糊的應了一聲︰“誰啊?”
“是我!給你送洗臉水來了,還沒起床啊?懶鬼!”
聽聲音是雪霏兒,杜文浩一下就醒了,睜開眼一看,那扇小小的窗戶已經發白,天早已大亮,忙一骨碌爬起來,說道︰“是雪姑娘啊,請等等,我馬上起來。”
杜文浩匆匆穿好長袍,拔下門閂吱呀一聲將破舊的木門拉開,只見雪霏兒站在門口,柳眉彎彎,杏眼亮晶晶的,正調皮地沖他笑著,嘴角露出兩顆乖巧的小虎牙,上身穿著一件淡紅繡花窄袖短衣,外套白色銹邊對襟小坎肩,胸脯微微隆起,下身一襲青色長裙。手裡端著一個厚重的木盆,半盆清水,盆邊搭著一張雪白的毛巾,微笑道︰“喏,洗臉水來了,快洗臉吧!”
“這怎麼好意思,還讓雪姑娘親自送洗臉水來,真是太客氣了!謝謝!謝謝!”杜文浩急忙接過臉盆,放在門邊的洗臉架上,“姑娘請進,快請坐……!”
回頭發現房間裡竟然沒有椅子凳子,而床上被褥淩亂,更不好讓人家大姑娘坐這上面,漲紅著臉忙要收拾床鋪。
“我來吧!”雪霏兒搶過去整理床鋪,一邊整理一遍說,“你趕緊洗臉,毛巾是我的,乾淨的!”
杜文浩已經拿起毛巾,聽這話不由一愣,訕訕地將毛巾放下。
雪霏兒奇道︰“怎麼了?嫌臟啊?”
“不不!不是,我怎麼好……,怎麼好意思用姑娘的毛巾呢?”
“客棧裡不提供毛巾的,幫你買又要花錢,你的錢本來就不多,要留著置辦鈴醫行頭哩,反正我毛巾有多的,這條是新的,送你了。是我剛用過沒幾天,我昨晚已經好好洗過了的,就怕你嫌棄。”雪霏兒見杜文浩還是沒動,俏臉一板,將手裡正疊著的被子往床上一扔,嗔道︰“你要嫌棄,就自己上街買一條去!”
“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是覺得……,覺得姑娘對我真是太好了,想得真周到。謝謝!我就用這條好了,只是有些唐突了姑娘。”杜文浩知道這雪霏兒心直口快,自己要磨磨唧唧的,反倒會惹她不痛快,忙謝過之後,拿起毛巾浸水後搓了幾下,擰乾了開始洗臉。
雪霏兒這才笑了,一邊繼續整理床鋪,一邊說道︰“什麼唐突不唐突的,你們讀書人說話就是酸溜溜的聽著難受,快洗吧,等一會我還要帶你出診呢。”
杜文浩一愣︰“出診?”
“是啊!昨晚上你才賺了那麼點,不夠本錢的,我答應幫你賺鈴醫行頭本錢,說話當然要算話,所以今天一大早,我便出去幫你找病人去了。已經找了兩個,都是要在家裡需要你出診去瞧的,估計你起床了,這才過來叫你,洗了臉吃了早飯,我就帶你去。”
杜文浩心中一暖,拱手道︰“姑娘對我這麼好,真是無以為報啊。”
“不用客氣,我看得出來你心眼好,是個實誠人,好心應該有好報,所以幫幫你也是應該的。行了,你快洗臉吧,我去給你拿早餐來。”
“哎呀這太麻煩姑娘了!”
“不用客氣的,不過話可得說清楚,你住宿和早飯我可都是要收錢的喲!”
“啊?你昨晚可沒說……,要多少錢啊?”杜文浩有些緊張,不過住店吃飯當然要給錢,這不需要說的。
“嘻嘻,瞧你緊張那樣,生怕我訛你吧?放心!我跟我爹說了,我爹答應給你優惠。這單間別人住宿都是十文,只收你五文錢,早餐兩個窩頭一碗稀飯,別人收四文,只收你兩文,都是半價優惠,怎麼樣?”
“哦,那可多謝姑娘了!”杜文浩這才舒了一口氣,想起一事,忙問道︰“昨晚上的饅頭還沒算呢,多少錢?”
雪霏兒嗔道︰“你真當我鑽錢眼子裡了?哼!昨晚上給你吃的是剩饅頭,算我送你的,不收錢!”
“呵呵,那多謝姑娘了!”
“你別姑娘姑娘的成不成,叫我名字好了。”
“哦,我聽林掌櫃叫你霏兒,我也這樣叫你?”
“行啊,認識的都這樣叫我的。”
“嗯,你名字挺好聽的,雪霏兒——”杜文浩搖頭晃腦胡謅道,“雪花飛飛,北風吹吹。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雪霏兒掩嘴咯咯笑道︰“哎呀真是酸死人了,受不了你!”
杜文浩嘿嘿笑了,數了七文銅錢遞給雪霏兒,算是店錢和飯錢。
雪霏兒去端早餐,杜文浩用鹽水柳枝漱完口,雪霏兒已經用托盤端著早餐回來了。杜文浩匆匆吃完,麵依舊是粗糧,嚼在嘴裡跟咬了一口沙子似的,稀飯也是糙米熬的。不過杜文浩不在乎,心想,兩文錢能吃一頓已經很不錯了,畢竟這是宋朝,不是現代社會的小吃一條街,雪霏兒又刻意幫自己省錢,反正他年輕,吃點苦沒問題。
杜文浩吃完飯後,雪霏兒收拾了碗筷,正要帶杜文浩出門,杜文浩站住了,說道︰“我想先去看看那孩子的疔瘡,看癒合的如何。”
雪霏兒笑道︰“放心好了,我來找你的時候,剛剛去看過,孩子睡得正香呢。疔瘡癒合也很好,沒有化膿,你醫術還真不賴!”
杜文浩心頭的石頭這才落了下來,跟著雪霏兒來到客棧大廳。
一個胖乎乎的老者正在客棧櫃台後面扒拉著算盤,雪霏兒帶著杜文浩走到他面前,把那七文銅錢拍在櫃臺上,說道︰“爹!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昨晚給孩子治病住在咱們客棧的杜郎中,這是他昨天的店錢和早上的飯錢。杜郎中,這是我爹。我爹姓宋。”
杜文浩忙拱手道︰“見過宋掌櫃!”
宋掌櫃笑呵呵點點頭,先摸過櫃臺上的七文銅錢,數了數,小心地放進身後的一個鐵皮錢匣子裡,鎖好,這才轉身費力地從櫃裡出來,抖了抖長袖,胖胖的兩手抱拳道︰“杜郎中,昨夜睡得可好?”
“還不錯。”
“嗯,聽小女昨天說了你為貧苦孩子義診之事,鄙人很是贊嘆,郎中這樣的人物能下榻小店,真令小店蓬蓽生輝啊。呵呵呵。”
這宋掌櫃倒是個做生意的料,和氣生財貫徹得很到位,杜文浩拱手道︰“宋掌櫃過獎了!”
“杜郎中今後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鄙人,一定盡力辦到。”
“好說!多謝了!”
雪霏兒對宋掌櫃說道︰“爹,我帶杜郎中去出診了啊。”
“好的!”宋掌櫃笑眯眯連連點頭。
兩人出了大門,店夥計已經準備了一頭驢車在門口等著了。宋朝的馬數量比較少,多用於軍事和朝廷公務,百姓一般乘坐牛車或者驢車,有錢人多乘轎。
杜文浩有些驚訝︰“坐車去嗎?”
“嗯,路有點遠,到西城那邊去了,走路來回加起來要差不多一個時辰呢,另一家在南城,還要繞個大彎,又要耽誤差不多一個時辰,時間都花在走路上了,不劃算,所以我給你備了車。看完這兩個病人,我還要幫你再找別的病人,可能還要用到車的。”
“這驢車你爹也要算錢的吧?”杜文浩從剛才宋掌櫃看見銅錢的眼神,知道這個人是守財奴,看在女兒面子上可以打折,但絕對不會免費的。
雪霏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啊,也是半價,租給別人一天二十文錢,租給你只收十文錢。當然,你要節約不租驢車,寧願走路也行,我陪你走。”
杜文浩昨天已經走了一整天,腰酸背痛的,實在不想再走了,再說了,租一天才十文錢,也就是人民幣十塊錢,十塊錢租一輛車,真不算貴,再說出診是算雙倍診金,每人十文,一共二十文,還能賺一半,而且還要找別的病人,應該還有得賺的,便笑道︰“不不,還是坐車方便快捷,走兩個時辰腿都要走細的,鞋子爛了多得都去了。”
雪霏兒咯咯笑了。
這時,斜對面的“五味堂”門口站著的胖夥計手裡提著一個藥箱,看見杜文浩他們出來,樂呵呵跑了過來︰“杜郎中,這是藥箱,給您。”
杜文浩有些詫異︰“這……”
雪霏兒笑道︰“是我幫你跟林掌櫃借的,你給人出診,當然要帶個藥箱了,哪有空著手去給人瞧病的理?”
杜文浩這才明白,感激地說道︰“謝謝雪姑娘!啊不,霏兒,林掌櫃呢?她在不在?我想當面謝謝她。”
“在!”傻胖哈著腰道,“我們掌櫃的在店裡,坐堂的柴大夫送信來說他沒臉再在五味堂幹下去了,一早就起身回老家了,林掌櫃這會兒正琢磨該上哪找個坐堂大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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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06 PM
正文 第7章 臨時大夫
杜文浩眼睛一亮,坐堂大夫,這可是個理想的工作!
昨天晚上他只想當個藥鋪夥計,主要是因為對自己沒信心,可昨天晚上在客棧的診病經歷讓他信心大增,古代和現代一樣,大多數看病的都是些頭痛腦熱的小毛病,真正的大病還是比較少見的,而那些小毛病自己都能對付,就算是大毛病,憑自己多年學習中醫,加上五年正規醫科大系統學習,就算治不好,也不會出錯治死人,總能找到辦法救治,這坐堂大夫自己只要小心謹慎,別亂來,應該沒多大問題的。這可是個好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杜文浩急忙將藥箱放在馬車上,撩起月白色粗布長袍的前襟,匆匆跑到“五味堂”門口,邁步進去。店堂裡只有一個瘦小的夥計拿著雞毛撢子在彈著灰塵,沒看見林青黛的人影。忙左右看看,一眼看見林青黛正坐在廂房的椅子上,端著一杯蓋碗茶,柳眉微蹙,正望著窗外出神。
“林掌櫃!”杜文浩招呼了一聲,跨門檻進去拱手道。
林青黛抬頭見是他,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放下茶碗︰“是杜郎中啊,有事嗎?”
在現代社會,杜文浩已經有了多次找工作的經歷,應試場面經歷多了,不過,這畢竟是在古代,而且,涉及到自己今後的生計問題,心裡還是砰砰亂跳,拱拱手,有些結巴地說道︰“林掌櫃,我……,這個,聽傻胖說,貴堂想請……,請個坐堂大夫,是嗎?”
林青黛似乎看出來杜文浩想說什麼了,點了點頭︰“嗯!柴大夫回老家去了。”
杜文浩艱難地咽了一聲口水,感覺一顆心跳得更快了︰“不知……,不知我能否有此榮幸呢?”
林青黛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你想應聘?你不是鈴醫嗎?”
“鈴醫四海為家,顛沛流離,情非得已,誰又願意去幹這游方郎中啊。這次遇到匪徒,差點連小命都沒了,所以,我想找個事做,過穩定的日子。昨晚上我本來是想來應聘貴堂的夥計的,但傻胖先到一步了。嘿嘿。”
林青黛哦了一聲,為難地說道︰“這個……,實不相瞞,鄙堂生意近來比較清淡,你也瞧見了,這開門都一個來時辰了,還沒有一個病人上門,連抓藥的都沒有。主要原因,就是沒有一個有名的坐堂大夫。這一次,我下了決心,要請個經驗豐富的名醫,哪怕是出重金都行。再說了,你……,太年輕了,怕病人不會來找你瞧病。所以……,很抱歉!”
杜文浩有些失望,他當然能理解林青黛的擔心。這也怪不得人家,要怪只能怪自己沒少年老成。中醫望聞問切、辨症論治的準確性,絕大部分依賴醫者的行醫經驗,而不像西醫是借助各種診斷儀器和各種化驗結論來確診是什麼病,所以,中醫最講究醫者的醫療經驗和名氣,對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中醫,大家自然而然的都會認為醫術高明,都信任,而誰也不會輕易相信一個毛頭小夥子是個有真本事的名醫的。
換成別人,早就苦著臉灰溜溜走了,而杜文浩是個不輕易服輸的人,現代社會多次的求職經歷已經讓他臉皮練得比較厚實了,腦筋一轉,決定曲線救國,陪著笑問道︰“林掌櫃請到名醫了嗎?”
“還沒呢,名醫哪是那麼容易請到的。我正琢磨這事呢。”
“那……,在林掌櫃請到名醫之前,能否讓我在貴堂先坐堂問診,賺點盤纏呢?反正你們沒請到名醫之前,堂上也沒大夫瞧病,病人就更不會來,有個大夫總比沒大夫強吧。林掌櫃請放心,我自小學醫,又有多年鈴醫經驗,不敢說是妙手回春的名醫,也絕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庸醫。等名醫請到了,不用林掌櫃說話,我自己拍屁股走路。”
“這樣啊……”
林青黛有些遲疑,畢竟坐堂醫生對一個藥鋪來說太重要了,古代看病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在哪家藥鋪坐堂醫生看的病開的方,就在哪家藥鋪揀藥,所以找坐堂醫生看病的病人多,藥鋪的生意肯定就好。林青黛的五味堂生意不行,不是藥材不好,也不是價錢太貴,而是沒有一個好的坐堂大夫。所以林青黛才下決心要請名醫。
如果要請杜文浩臨時客串坐堂大夫,他太年輕了,恐怕沒病人來藥鋪找他看病,那藥鋪的生意就很難指望好起來,這有坐堂大夫跟沒有一個樣。而且,如果坐堂大夫醫術平庸,像先前的柴大夫一樣鬧出人命來,不僅要往裡賠錢,更會連累藥鋪的名聲。今天藥鋪生意這麼差,主要原因,就是昨天出了那件抬屍鬧堂,要捆坐堂大夫送官的事情,縣城就這麼大個地方,這件事只怕早就傳遍全城了,再要鬧出個什麼事情,五味堂只有關門的份。
雪霏兒跟著杜文浩進來的,見林青黛猶豫,她是個熱心人,過來說道︰“青黛姐,杜郎中醫術很不錯的,而且心地善良,昨晚接診了好幾個病人,都說他看得準,下方也很到位。你就讓他先試試吧,讓他有個地方賺點本錢也好嘛。等名醫請來了,他的盤纏行頭也置辦差不多了,那時候也可以繼續當鈴醫了,豈不兩利?”
林青黛笑道︰“你都開口替他說話了,我還能說什麼?好吧,杜郎中,在鄙堂請到名醫之前,暫時聘你為坐堂大夫。”
杜文浩大喜,雖然這份工作只是暫時的,但畢竟是個開始,所謂萬事開頭難,有了開頭,才能有發展的可能。拱手道︰“多謝林掌櫃,我一定好好幹,放心!”
林青黛道︰“坐堂大夫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吧?——你負責看病,鄙堂負責揀藥。診費歸你自己,藥費歸堂裡,各負其責,互不牽涉。堂裡管一天早晚兩頓飯,和堂裡夥計一起吃,免費,不過,要想自己開小灶吃點好的,那只能單算了。”
“這些我都明白的。”
“好,你有住的地方嗎?”
“住的?”杜文浩轉頭看了看雪霏兒,心想他客棧裡那平房一晚五文錢,很便宜,正要說話,林青黛卻先說了︰“他們客棧你就不要去住了,到底要花錢的,日子久了算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你不怕委屈,和堂裡夥計將就著睡通鋪吧。堂裡就兩個夥計,通鋪比較大,睡得開,也不擠。被褥啥的都有現成的,都是洗乾淨了的。”
“太感謝了!”杜文浩拱手道。
林青黛招手將堂裡夥計丫鬟都叫了過來,五味堂一共兩個揀藥的夥計,一個叫傻胖,就是昨天應聘的那胖子,為人憨厚。另一個叫吳聰,比較單瘦,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人很機靈,就是喜歡耍點小聰明。兩人對杜文浩都很熱情。另一個是林青黛的貼身小丫鬟,名叫英子。還有老兩口老王頭和王嬸夫妻兩,負責做飯打雜、喂驢套車。
聽他們說妥了,雪霏兒也很高興︰“我上午找了兩個病人讓杜郎中瞧病,都說好了,帶他去看完了就回來。”
說好這件事,杜文浩和雪霏兒都很興奮,畢竟在藥鋪坐堂比雪霏兒到處給他找病人要強多了。
雪霏兒介紹的第一個病人只是傷風咳嗽,很容易搞定,沒用一盞茶的時間便看完了,下了方子,雪霏兒介紹了杜文浩是“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病人家屬拿方子自去五味堂拿藥。這家人也是做生意的,與雪霏兒家熟識,所以出手也比較大方,給了雙倍診金。
路上杜文浩問了雪霏兒這裡坐診出診收取診金的慣例,得知一般的病痛,坐堂問診每次診金只收五文,出診到家裡的話翻倍計算,這家人給了一共二十文,這讓杜文浩真有點飛來橫財的感覺。
他們坐著驢車到南城第二家,這家人家比較富有,宅院挺大,三進門。還有好幾個丫鬟老媽子。
這家主人是縣衙門的縣尉龐縣尉,龐縣尉沒露面,接待他們的是管家,病人是縣尉小兒子的奶娘,病很簡單,爛腳丫。杜文浩查看之後,這只是皮膚科的小毛病,沒什麼難處,開了藥內服外擦。
這家人出手也很大方,付了診金三十文。兩家就賺了五十文錢,除去十文錢的租驢車費,還有四十文,算是小賺了一筆,杜文浩很高興。
正要從奶娘房間出去,忽聽得外面僕從叫道︰“二奶奶回來了!”
奶娘趕緊攔住他們兩︰“郎中,對不住,請回避片刻,等二奶奶進屋後再出去吧。”
宋代是歷史上封建禮教最講究的朝代之一,這家主人是縣尉,宋代的縣尉管地方治安和訴訟,相當於縣公安局長和司法局局長,在縣城裡那也算個不小的官了,官眷當然不是誰都能見的,更何況是縣尉的二奶奶,也就是小妾,所以回避一下還是應該的。
片刻,便聽見外面傳來牛車車輪咕嚕嚕轉動的聲音、和牛隻低沉的鼻息聲,還隱隱聽到女人悲切的哭泣和男人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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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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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08 PM
正文 第8章 二奶奶的怪病
雪霏兒和縣尉家很熟,隨口問奶娘道︰“這是誰在哭啊。”
奶娘將門拉開一條縫看了一眼,低聲道︰“是二奶奶的丫鬟,二奶奶病得很重。唉……”
“哦?什麼病啊?”
“不清楚,濟世堂的錢神醫給奶奶看了好幾次,也沒什麼效果,所以送到閣東府找別的名醫看去了,錢神醫陪著去的。現在看這樣子,恐怕人是不成了……”
“錢神醫都看不好,要去府城看,那病得不輕吧?”
“可不是嘛,大奶奶連生了四個閨女,就沒生兒子,年紀也大了,我們老爺就娶了現在這個二奶奶,奶奶真爭氣,嫁過來就給我們老爺生了個兒子。把個老爺高興得啊,正疼愛不已的時候,沒想到,轉眼之間就病成了這個樣子。唉!”
杜文浩隨口問了句道︰“怎麼個病症?能說來聽聽嗎?”
“嗯,前些日子二奶奶右大腿長了個瘡,錢神醫看了之後,開了藥敷了。過了幾天,二奶奶我們去城外上香,估計來去路上二奶奶受了風寒,回到家,當晚就全身發熱,身子燙得跟火爐似地,偏偏一個勁喊冷,出恭也不暢,錢神醫看了,開了藥煎服了,可越治越厲害,這下連胸口都痛起來了,還不停地咳嗽、氣喘,茶飯不思。錢神醫又來看了兩次,卻依舊不好,奶奶開始昏昏沉沉說胡話。錢神醫著急了,連著幾天都往這跑,藥方也換了好幾個。不換還好,這藥方一換,奶奶更是全身燒得滾燙,錢神醫用盡了辦法也沒退燒,到最後,兩眼翻白,進氣多出氣少,人事不知了。唉!可憐啊……”
杜文浩一直用心聽著,心裡琢磨這究竟是個什麼病。
這時,聽到院子裡傳來說話聲︰“縣尉大人,奶奶的病,唉,怕是熬不過今晚了,恕老朽無能,救不了奶奶,實在慚愧啊。”
一個低沉的聲音黯然道︰“府城的名醫也都沒有辦法,又如何能怪你呢,說到底這也是她的命……”
“是啊!那老朽就告辭了!”
“恭送神醫!”
“不敢當……”
接著聽見有人往外走。杜文浩微微偏了一下身子,從剛才奶娘拉開的門縫裡看了去,只見幾步遠的院子裡停著一輛牛車,車前面的布簾已經掀開了,露出裡面雪白的被褥裡躺著的年輕的女子,一頭秀髮散落在枕頭上,大大的眼睛張著,茫然地望著頂棚,身體不時地抽搐。
車旁邊站著一個壯漢,黑臉,一身官袍,神色哀傷地望著車上的女子,這人就是董達縣縣尉龐景輝。
一位白袍老者正垂頭喪氣往外走,這人正是董達縣赫赫有名的神醫錢不收。
這時,後院傳來哭泣聲,一個雍容華貴頭髮雪白的老太太,在一個中年貴婦、兩個年輕女子和丫鬟的攙扶下,相擁著踉踉蹌蹌從後院的月亮門裡走了出來,那貴婦身邊還有一個拖著兩條鼻涕的三四歲的小女孩,大眼睛閃閃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隻小手含在嘴裡,另一隻小手緊拽著那貴婦的衣袖,跟了出來。
這老太太直勾勾望著前方,一隻手朝前摸索,在眾人攙扶下,跌跌撞撞往前急走,嘴裡喊著︰“玉兒!玉兒怎麼樣了呢?”
龐縣尉搶步上前,攙扶住龐母︰“娘,你眼睛不好,怎麼出來了。”
這老太太是龐縣尉的母親龐母,中年貴婦是龐縣尉的原配夫人劉氏,兩個年輕女子是龐縣尉二女兒和三女兒,那拖著兩條鼻涕的小女孩,是四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外地了。
龐母兩眼茫然四顧,抓著龐縣尉的手︰“我問你吶!玉兒怎麼樣了?”
“府城的名醫們都看過了,和錢神醫的說法一樣,都說……,說玉兒的病……,只怕熬不過今晚了……”
“什麼……?”龐母側著耳朵問。這龐母除了眼神不好之外,還耳背,聽不清楚。
“玉兒不行了!”龐縣尉湊到母親的耳邊,大聲說道。
龐母聽清了,身子哆嗦了一下,老淚縱橫,摸索著往前走︰“玉兒在哪裡?快扶我過去!”
“娘,您慢點,我扶您過去。”旁邊那富態中年婦人一邊落淚一邊攙扶著她走到牛車旁。老婦人摸索著摸到了那躺著的少婦的臉,雖然老婦看不清,手卻感覺到兒媳婦睜大眼睛,鼻息很微弱,恐怕是不行了,頓時呼天搶地抱著兒媳哭了起來。
這小妾玉兒是龐母的遠房親戚,雖然家境貧窮,但早年間玉兒家曾對龐母家有恩,所以走得比較近。偏巧龐母的兒媳婦劉氏命中無子,連生了四個閨女,就是不生兒子,眼看年紀大了,龐母便做主讓兒子納玉兒為妾。玉兒也爭氣,進門就給他們錢家生了個兒子。香火有續,龐母樂不可支,所以對這玉兒是寵愛有加。玉兒忽患重病。龐母心急如焚,聽說玉兒不行了,頓時大哭起來。
小女孩四閨女一聽奶奶哭了,也不管怎麼回事,癟著嘴扯著嗓門也大哭起來。一時間院子裡亂成一團。
龐縣尉的原配妻子劉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吩咐旁邊的丫鬟︰“去,叫奶媽把孩子抱來,看看她娘。”
那丫鬟哭著答應了,小碎步上了台階朝這邊過來了,奶媽在屋裡已經聽到了這話,忙從小床上抱起未滿周歲的小少爺,拉門出來,下了台階,來到牛車旁,遞給劉氏。
劉氏把孩子放在玉兒身邊,玉兒已經人事不知,茫然地圓睜兩眼望著牛車車頂。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淒厲。
已經走到院子門邊的錢不收,聽著哭聲,又站住了,搖搖頭,一跺腳,又轉身走了回來︰“縣尉大人,我再瞧瞧二奶奶的病。”
“嗯,有勞了!娘,您讓一下,大夫還要給玉兒看看病。”
“看戲?”老太太沒聽清,一跺腳,歇斯底里吼道︰“他把玉兒治成這個樣子,還要看戲瞧熱鬧?還有沒有王法了!”
“娘!不是看戲,是看病!”
“還看?好端端一個兒媳,已經看成了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好看的!”
“是是!”縣尉不敢與母親頂嘴,朝劉氏使了個眼色,劉氏會意,垂淚道︰“娘,再讓錢神醫看看吧,玉兒昏睡不醒,再不治怕是不行了。”
“治罪問刑?對對!這錢不收還說什麼治病如神,經他治的病人,連閻王老子都不敢收嗎?怎麼把玉兒治成這樣?非得治罪問刑不行!兒啊,快叫捕快把這姓錢的抓起來啊!”
錢不收站在那裡十分的尷尬。
“娘,不是治罪問刑,是……,唉,讓錢神醫給玉兒瞧病。”
“調戲?他還敢借機調戲玉兒?他還是不是人啊!老天爺啊……!”龐母跺腳哭了起來。
錢不收老臉漲紅,簡直哭笑不得。
龐縣尉朝劉氏和丫鬟們使了個眼色,劉氏和丫鬟們忙攙扶著龐母退到一邊,奶媽也把孩子抱起來退到邊上。
兩個小丫鬟上前輕輕掀開被子角,從裡面把二奶奶白如冰霜的手腕拿出放在雪白的被子上。
錢不收面有愧色,走上前,伸出三指輕輕搭在玉兒的手腕處,閉目凝神思索。好一會,放開,搖搖頭,又走到另一邊,搭脈,又是凝神好久,嘆了口氣︰“二奶奶的病真的很奇怪,初診,奶奶高熱惡風,口乾,大便秘結,小便黃赤,舌苔薄黃,當為風熱之症,可是,偏偏脈洪數,這脈象又不對,老朽當時也沒太在意,以梔子、黃芩、金銀花、連翹等辛涼解表,宣肺清熱。此方用後,高熱雖微降,卻出現肢冷,脅痛、神昏譫語,舌質淡紅,苔黃膩,脈滑數,全然不是風熱之症。至此,讓人茫然不解了。思索再三,改用生地黃、水牛角、川黃連、玄參加減清瘟敗毒飲。”
說到這裡,玉兒突然呼吸急促起來,額頭上虛汗淋淋。縣尉龐縣尉忙吩咐丫鬟將玉兒身上被子揭開。
錢不收兀自不覺,自顧自接著說道︰“用了此方,二奶奶反倒病情更加沉重,送到府城,府城名醫們斟酌再三,也說老朽前面的用方並無大謬,可是對於藥不對症這結果,他們也都茫然。此時,二奶奶全身虛熱不退,自汗肢冷,氣息低促,舌光如鏡,口舌生糜,舌質紅絳,脈細數,昏迷厥脫,已是陰傷胃敗之象。有改用大黃、黃連、黃芩瀉心湯的,可二奶奶依舊醫藥罔效。唉!眾醫都束手無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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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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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0 PM
正文 第9章 神醫很生氣
錢不收說這話的時候,不時往一旁哀哭的龐母瞧,顯然,他這番話是說給這老太太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龐母知道,他的確是用了心思了,連府城的名醫們也都沒辦法,只能說她的兒媳婦這病太古怪了而已,而不是他沒本事。
錢不收示意讓丫鬟卷起二奶奶的褲管,裸露出雪白大腿,只見那裡赫然一個疔瘡,光白板亮,很是嚇人,眾人見狀,哭得更是淒涼。
錢不收道︰“二奶奶病情怪異之一,就是這毒瘡,這瘡我已經用角法吸毒排膿,腐肉膿血是吸乾淨了,還用了艾灸,卻不長新肉,且膿血也不多。我治療疔瘡無數,很少遇到這種兇猛之毒的。”
龐母聽他嘮叨半天,也沒什麼結論,哼聲道︰“那個什麼神醫,你到底還有沒有良策救我玉兒?”
錢不收神情黯然︰“老夫人,鄙人這些天一直在苦苦思索二奶奶的症狀,又將鄙人曾經用過的藥方都重新審視了幾遍,想看到底什麼地方出了錯,卻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就聽奶媽房間裡有人叫道︰“既然錢神醫不行,那還是換個大夫瞧瞧吧!”說吧,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雪霏兒走了出來,下臺階走到龐母身邊,攙扶著她親切地招呼道︰“奶奶!”
雪霏兒的父親做生意,經常打點衙門的人物,逢年過節常帶著女兒登門拜訪,也沒少往錢家送銀子,所以兩家很熟絡,加上雪霏兒人又乖巧嘴又甜,很得這龐母歡心。龐母聽出她的聲音,忙摸著她的手道︰“是霏兒啊,你剛才說什麼?還有別的大夫能救得了你姨娘的病嗎?”
雪霏兒道︰“或許吧,我也不敢打保票,不過既然錢神醫治不了,換個大夫試試看,或許就有辦法了呢?”
“是誰啊?”
“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姓杜!”雪霏兒轉身對屋裡叫道︰“快出來吧!”
杜文浩知道躲不住了,只好出來,心裡一個勁怪自己多嘴,引火燒身。
原來,他們兩躲在奶媽房間裡,聽外面說話,從雪霏兒那得知這花白鬍子老頭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醫錢不收,又知道了他這外號的來歷,心中便又幾分敬佩,且不說醫術如何,單說這堅持數十年給窮苦人看病不收錢,這醫德就足以讓人敬佩的。於是便仔細聽錢不收說二奶奶的症狀和用藥,想從中學點東西。
可是,聽完錢不收訴說的症狀和用藥之後,又從門縫裡看見了玉兒的病情尤其是大腿上的恐怖的膿瘡,他不由皺起了眉頭,心想這神醫怎麼這麼辨症,他不會連這個病都不知道怎麼治療吧,隨口說了句︰“藥不對症,怎麼治得好!”
雪霏兒奇道︰“你知道怎麼治?”
杜文浩思索片刻,說道︰“二奶奶這病是很難辦,再不搶救就死定了!”
“你能治嗎?”
“能治是能治,不過……”
“不過什麼?”
“錢神醫是董達縣的名醫,他都治不了的病人,我要接著治,治不好,徒惹人笑話不說,還給他借坡下驢,把責任都怪在我身上,要是治好了,他臉面無存,肯定會給我穿小鞋,我初來咋到的,可受不了。”
“你這人可真是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管別人怎麼嚼舌根?先把人救了再說,如果錢不收真是這麼小心眼的人,要對付你的話,我自會幫著你的!”
“多謝姑娘,不過,還是不行。”
“又怎麼了?”
“二奶奶這病很麻煩,死亡率很高,我可不一定有把握能救活。”
“這我知道,錢神醫都治不好的病,誰敢說有把握治好?哎呀不管救得了不,反正都這時候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大不了我送你盤纏,依舊去當你的江湖郎中不就行了?”
“這個……”
“你這人婆婆媽媽的,哼!我不管,雨琴姐素來和我交好,既然你能救,一定要想法子救他!”雪霏兒是個急性子,聽說他能救,便出聲說了那句換大夫的話,推門出來,又叫杜文浩出來。
杜文浩肚子裡一個勁叫苦,替人治病最怕的就是這種擦屁股的事情,自己在宋朝今後生活出路恐怕就只有靠行醫了,古代行醫雖然不需要什麼文憑,也不需要考資格,但非常講究大夫的名氣,大家都認有名的大夫,而無名的大夫很少有人找他看病,誰也不願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而一個大夫的醫術名氣是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不能誤診,更不能治死病人,否則,一輩子積累的名譽可能就廢於一旦。眼下這二奶奶的病非常危重,自己接手,一旦治死了,以後恐怕就沒人敢找自己看病了,最主要的是自己也沒把握治好這病,所以他不想接手。想不到,雪霏兒心直口快先說了,這下麻煩了。只好硬著頭皮低著頭出來。
瞧見杜文浩出來,兩個小丫鬟急忙將二奶奶大腿的被子蓋好,龐縣尉瞧見杜文浩,吃了一驚︰“他是誰?”
雪霏兒欣喜地道︰“他是我們客棧對面的‘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名叫杜文浩。奶娘請她來給瞧腳疾的。剛才聽到說二奶奶回來了,所以回避在屋裡。剛才他說了,他有辦法治好二奶奶的病!”
“真的?”龐縣尉驚喜交加,上前一步,問杜文浩道︰“大夫,你當真能救活我的玉兒?”
一旁的龐母耳背,聽不真切,忙問旁邊的劉氏︰“誰來了?”
“五味堂的新大夫,說是可以治好玉兒的病。”
這句話龐母馬上聽清了,他手忙腳亂朝著杜文浩聲音處搶將過來,伸出手摸索著︰“新來的大夫在哪裡?”
劉氏攙扶著她走到杜文浩面前︰“娘,杜大夫在這裡。”
龐母抓住了杜文浩的手︰“大夫,你真能救我玉兒?”
杜文浩瞪了雪霏兒一眼,這小妮子根本不知道治療這病的困難,還以為是昨天那樣排毒引流那麼簡單,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杜文浩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硬著頭皮道︰“好好!老人家,你先別著急,讓我先看看,讓我先看看吧。”
神醫錢不收聽說這年輕人竟然敢說能治自己都治不好的病,心中冷笑,一言不發站在一旁,冷眼望著杜文浩。
杜文浩走過去,示意丫鬟把二奶奶的手拿出來。丫鬟瞧了一眼縣尉龐縣尉,龐縣尉瞪眼道︰“趕緊的啊,還愣著幹什麼?”
丫鬟這才急忙把玉兒的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
杜文浩伸出三指搭在玉兒的手腕上,凝神體察她脈象變化,和剛才錢不收所說完全相同,換了一隻手,也是如此。這錢不收不愧為神醫,看脈還是非常準的。
杜文浩診完脈,搖搖頭︰“二奶奶的病拖得時間太久了,已經病入膏肓,難以救治!”
錢不收哼了一聲,冷冷道︰“不是號稱能治二奶奶的病嗎?幹嘛又用這些話來搪塞?”
錢不收平素待人隨和,但對自己的醫術頗為自負,別人更是尊稱他為神醫,這神醫名號叫得久了,連自己都認可自己了不起,無人能及了,便多了幾分自傲。加之這次去府城找其他名醫會診,府城的名醫也都贊同他的見解,更是堅信自己判斷無誤,想不到這會兒跑出個年輕人,大言不慚說能治好二奶奶這怪病,這無異於當面掃他面子,當然很是不爽,說話就不中聽了。
杜文浩本來對錢不收的醫德很敬佩的,出來第一句就聽到這麼難聽的話,不由一愣,心裡也有些不快,淡淡道︰“錢神醫,你認為二奶奶的病是風熱之症,這觀點恐怕值得商榷,其實,二奶奶的病,都是因為大腿上這毒瘡引起,若是毒瘡初起的時候,便讓我來治,應該不會到這個地步。”
“是嗎?”錢不收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拖長了聲音冷冷道︰“你——會治病?”
杜文浩更來氣了︰“略通岐黃。”
“略通?略通你就敢說這大話?”
杜文浩皺了皺眉,心想這老頭存心跟自己對著幹還是怎麼著,怎麼連客氣話都聽不出來,看來自己冒泡出來,嚴重地掃了人家的臉面,神醫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啊,還是不惹為好,拱手道︰“錢神醫,請原諒剛才我說話沒輕重,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說二奶奶這病源自毒瘡,最初應當好生從毒瘡治起,就不會……”
“哦,看樣子杜先生對疔瘡治療頗有研究嘍?”
一旁的雪霏兒聽錢不收這大刺刺的話,也很不舒服,冷言插話道︰“錢神醫,你可別瞧不起杜郎中,他以前是鈴醫,走街串巷最擅長的就是治療這種疔瘡疽癰了,昨晚還替我們客棧一個孩子治好了屁股上的大膿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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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2 PM
正文 第10章 治病打賭
杜文浩心頭苦笑,這小妮子這時候說出自己曾經是鈴醫,只怕效果會適得其反,二奶奶這病已經不是普通的瘡癰了,而且發展到了嚴重至危及生命的地步,命在頃刻了,她說自己是鈴醫,人家如何相信一個鈴醫能治好這種危重絕症?如何能放心把親人性命交給一個居無定所的江湖郎中?
果然,一聽杜文浩以前是鈴醫,龐縣尉等人頓時大失所望,神醫錢不收更是吃的一聲笑了出來︰“游方郎中?有意思……”
聽出錢不收話中的譏諷味道後,杜文浩心頭更是不快,對錢不變的好感也七折八扣沒了影了,不過,他本來就不想接手這件事,正好借雪霏兒這話下臺,拱手道︰“縣尉大人,二奶奶的病的確太過危重,加之先前用藥頗有不妥,耽誤了救治最佳時機,現已病入膏肓,實難救治,抱歉!霏兒,咱們走吧!”舉步就要往外走。
他若是要一聲不吭自己走自己的,那錢不收也不會說什麼,偏偏又隨口冒出了這麼幾句心頭的大實話來,錢不收當然不幹,花白濃眉一皺,叫了聲︰“慢著!”踱著方步走到杜文浩面前︰“杜先生適才說的什麼話?說老朽先前用藥頗有不妥?倒想請教,老朽用藥,何處不妥?”
杜文浩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這時候多什麼嘴嘛,轉身過來,恭恭敬敬抱拳道︰“錢大夫用藥如神,號稱神醫,如何會用藥不妥呢?我剛才的意思是說,神醫您用藥有些不對症……”
“你怎麼知道老朽用藥不對症?”
“剛才我在屋裡都聽見了,你自己說的啊。”
“那請教老朽用藥何處不對症?”
“這個……,二奶奶的病就不是風熱之症,按此症下藥,如何對症?”
“是,老朽也發現這一點,隨後調整了藥方。後面又如何不對症?”
“你後面用清瘟敗毒藥方,基本對症,藥力卻太過和緩,無法克邪扶正!”
“五臟六腑,柔弱金貴,用藥當柔潤,怎能妄攻?當真笑話!”
杜文浩有些火了,提高聲音道︰“你不妄攻,這病就好不了!知不知道,大量的病菌已經順著血液循環系統已經遍佈二奶奶的全身各臟器,再不用大劑量藥物抗菌消炎,怎麼救她的命?”
杜文浩情急之下,脫口一串現代醫學術語,聽得錢不收張口結舌,不知所云,更不知從何應答。
杜文浩發現了,卻已經來不及補救,眼見錢不收大刺刺的樣子,心頭更是火大,索性說個夠︰“二奶奶現在已經厥脫,昏迷不醒,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感染性休克!你不抗休克搶救,反倒去用什麼大黃、黃連、黃芩三黃湯搞什麼瀉心火,你當真以為拉肚子就能把她體內的病毒都拉乾淨?就能把她拉活了?還三黃湯呢?簡直就是個荒唐!真是庸醫害人!”
錢不收一張老臉又紅又白,被杜文浩氣得說話都有些哆嗦了,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杜文浩︰“你……你……,你既然指責老朽是庸醫?好!好!你來!你來治!你要是治好了二奶奶,老朽……,老朽……,老朽拜你為師!”
杜文浩身邊的雪霏兒俏臉一揚︰“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那好,杜郎中,你就治給他看!讓他看看你的本事!”
錢不收氣得手腳發顫,使勁咽了聲口水,這才把氣理順了些︰“好!你治!只不過,話可說到前頭,要是治不好,老朽可要告你個汙人清白!咱們可得到衙門理論去!”
杜文浩冷笑︰“這麼凶啊?欺負我外鄉人嗎?”
雪霏兒道︰“就是!你別拿這話來嚇唬人!”
“不是欺負你,只是要弄個明白!你既然指責老朽是庸醫,老朽就是要知縣大老爺斷一斷,到底誰才是庸醫!”
雪霏兒哼了一個︰“這是不是庸醫縣太老爺如何說了算?那得看是否治好病,治不好二奶奶的病的認,才是庸醫!”
錢不收氣得吹鬍子︰“好!好!我是庸醫,你們是神醫,那你們治啊!我倒想看看,杜先生這神醫如何治好二奶奶的病!行了,不說治好病了,二奶奶現在暈厥了,你能把她救醒,就算有本事!”
雪霏兒問︰“救醒了你就拜師?”
“哼,要想當老朽的師父,得看有沒有真本事!”
“你前面已經說了,杜郎中治好二奶奶的病,你就拜他為師的,說話算數,可不許賴皮!”
“當然算數,別耍嘴皮子了,別當真是走江湖耍把式的,只練嘴皮子吧?”
杜文浩橫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取過藥箱,從裡面取出金針盒子,打開,拿起一枚金針,沉聲道︰“把二奶奶被子掀開!”
丫鬟瞧了龐縣尉一眼,見龐縣尉微微點頭,這才趕緊將被子掀開了。杜文浩運針如飛,刺入二奶奶素髎、水溝、內關等處穴道,用平補平洩手法連續撚轉、提插,稍作間歇,又繼續運針,隨後留針,取出艾卷點燃,在關元、羶中、百會、氣海等穴用雀啄法薰灸。
錢不收見杜文浩針灸手法嫻熟,且有的手法頗為新穎,取穴精準,暗暗稱奇,稍稍收了一些小覷之念,靜觀其變。
不一會,二奶奶玉兒呼吸逐漸平緩,嚶嚀一聲醒轉過來,瞧了瞧龐縣尉,嘴唇蠕動,輕輕喚了聲︰“老爺……!”
“玉兒!你醒了!太好了,咱家來了個名醫,一定能救你的命的!”龐母等人也驚喜地圍攏了過來。
雪霏兒更是大喜,指著錢不收道︰“哎!錢神醫,杜郎中把二奶奶救醒了,快磕頭拜師啊!”
錢不收哼了一聲︰“這也叫救醒?只不過是金針刺穴,暫時回陽而已,轉眼又會昏厥!”
果然,玉兒只喚了那一句,又兩眼發直,神智昏迷,呼吸又漸漸急促了。
雪霏兒頓時傻眼了。錢不收譏笑道︰“怎麼樣?還吹不吹牛了?”
杜文浩淡淡一笑︰“二奶奶病情如此危重,如果光靠針灸就能治好,就不是神醫,而是神仙了!”
“你繼續治啊!縣尉大人不是讓你治了嗎?”
杜文浩輕輕搖頭︰“病情耽誤太久,難以救治了!”
錢不收眼睛一瞪︰“你這還是在指責老朽耽誤了二奶奶的救治?好好!走!咱們衙門說理去!”伸手就要來拉杜文浩。
“且慢!”龐縣尉一擺手,他眼看昏迷不醒的愛妾在杜文浩施過針灸之後,竟然醒轉,還能說上一句話,這鈴醫顯然不是靠嘴皮子的一般江湖郎中,或許真能救回愛妾一條性命,忙上前兩步,對杜文浩深深一禮︰“大夫,請問我玉兒到底得的什麼病啊?”
“二奶奶的病名叫‘走黃’,乃是腿上癤瘡火毒熾盛而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未能控制毒勢,又過早切開引流,造成毒邪擴散,不僅如此,還用了艾灸收口,更增火毒,以至於癤毒走散,毒入血液,毒攻肺腑,危在旦夕!”
錢不收嗤的一聲冷笑︰“‘走黃?’哪本醫書上記載的病症啊?真是危言聳聽!”
杜文浩又是一愣,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錢不收︰“你不知道‘走黃’這病?”
“哼!你信口胡謅的病,誰會知道!”
中醫所稱“走黃”,就是現代醫學的敗血症,是病原菌侵入人體血液循環,並在其內生長繁殖或產生毒素,引起嚴重的全身感染症狀中毒的症狀,可分為敗血症和膿血症,以敗血症最為常見,所以一般統稱為敗血症。這是一種常見的疾病,這錢不收既然號稱神醫,怎麼會這麼常見的病都不知道呢?
略一凝神,立即明白了,這是在一千年前的宋朝,而我國古代對敗血症的認識最早始于明朝,在此之前的宋朝大夫並沒有認識到這種疾病。所以,錢不收以及府城的名醫們對此病都還茫然不知。
杜文浩是從現代社會穿越過去的醫科大學畢業生,自幼跟隨伯父學習中醫,已得伯父中醫真傳。又經過五年正規醫科大學學習,此刻他肚子裡掌握的,不僅包括了這錢神醫所在北宋以前的經典方劑和診治秘技,更掌握了宋朝大夫們不可能知道的,從北宋到現代社會這將近一千年的中醫經驗,尤其近現代中西醫結合的醫學知識,所以,論臨床辨症論治,杜文浩受經驗所限可能不如錢神醫這些名醫,但論中醫學知識淵博廣度,杜文浩可比這位一千年前的宋朝醫生懂得多得多了。
龐縣尉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似乎對這病症頗有研究,頓時有了信心,忙拱手深深一禮︰“杜大夫,還請救我玉兒一救!”
杜文浩沉吟不答,二奶奶得的是敗血症,這種病屬於外科危重疾病,來勢急,病情凶險,預後差,死亡率一般都在百分之三四十,而數種細菌引起的復數菌性敗血症的預後更差,死亡率可達百分之七八十,現在不清楚二奶奶的敗血症致病病菌,也無法進行檢驗,就更難對症下藥,尤其是在醫療條件很差的古代,勝算更少,所以猶豫不決。
老太太龐母緊緊抓住杜文浩的手,轉身對奶娘哆嗦著叫道︰“快……,快抱小少爺……,抱小少爺給大夫磕頭!求大夫……,求大夫救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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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3 PM
正文 第11章 醫者父母心
奶媽急忙抱著嬰兒過來就要下跪,慌得杜文浩忙不迭伸手攙扶︰“這可使不得!”
雪霏兒也忙過來扶住奶媽,對老太太道︰“老太太,杜大夫心腸可好了,不用這樣他也會答應的,昨晚上,我們客棧有個孩子屁股上生了個大毒瘡,他們沒錢請大夫,杜大夫主動幫忙,治好了孩子的毒瘡,分文不要!”
“八吊?”龐母側著耳朵還是聽擰了,“行!只要治好了玉兒,別說八吊錢,就是八貫,八十兩銀子,都行!”
雪霏兒道︰“老祖宗,不是八吊!是不要錢!放心吧,他會救二奶奶的,他心眼好!”
“新棉襖?大夫要新棉襖做什麼?這離臘月還有不少日子哩。還是先救玉兒,救了玉兒,老身給他銀兩買去!”
龐縣尉知道母親耳朵背,雜七雜八說不清,情況緊急,可顧不得扯這些,忙拱手對杜文浩道︰“杜大夫,請你……,不,求你救救我玉兒!救救她!你要多少報酬本官都答應你!”
杜文浩嘆了口氣︰“縣尉大人,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我見死不救,實在是二奶奶病情過得太久,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現在已經病入膏肓,若要搶救,成功率可能很小,很有可能救不回二奶奶的命。而且,錢神醫一直威脅要到衙門告我,我一個外鄉人,可惹不起他這地頭蛇啊。”
錢不收氣的白鬍子直抖︰“誰是地頭蛇?你可得說清楚了!要不然咱們衙門說理去!”
龐縣尉轉頭對錢不收道︰“錢神醫,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大夫之間相互不服氣那是常有之事,點評別的大夫用藥之道,那也算不得汙人清白,所以,你就不要為難杜大夫了。”
縣尉發話,錢不收只得拱手道︰“是!”
龐縣尉轉頭望了一眼牛車上躺著的兩眼發直,呼吸越來越微弱的愛妾,淒然道︰“我知道,玉兒的命本就到了沒救的境況了,杜大夫,你盡管放心救治,就算治不好,我也絕不會怪罪於你的。若能救活,我一定重重酬謝。”
“大人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本應該恭敬不如從命的。只是,二奶奶的病的確已經……”
神醫錢不收冷哼道︰“光說不練嘴把式!說了那麼多漂亮話,這會子又想當縮頭烏龜?”
杜文浩斜了他一眼︰“錢神醫,打斷別人的話很不禮貌的,你師父當年沒教過你嗎?”
錢不收背著雙手,頭一仰,朗聲道︰“先師當年教導我說,‘醫乃仁術’,又道‘醫者父母心’,請問尊師沒有這樣教過你嗎?杜先生,你一個勁在這裡耍嘴皮子,能出手救治卻眼睜睜看著病人痛苦死去,這等行徑,只怕也違反尊師的教誨吧?就算尊師沒有這樣教導你,卻也會良心不安的吧?”
杜文浩好生瞧了他一眼,心想這老小子這番話倒也沒錯,他們這時代不會治療這種病,既然自己知道如何治療,就該出手救治,不能前怕豺狼後怕虎的考慮別的事情,救人要緊,只要有一份希望,就要付出百分的努力。反正自己也沒什麼名氣,就算治死了,也對名譽沒有什麼大的損害,大不了換個地方行醫就是。
想到這裡,杜文浩對龐縣尉抱拳道︰“既然縣尉大人信得過杜某,杜某就鬥膽給二奶奶治治。”
龐縣尉大喜,深深一禮道︰“多謝杜大夫!”
劉氏拉著龐母連聲道︰“娘,杜大夫答應救玉兒了!”
這句話龐母聽清了,哆嗦著道︰“好好!趕緊的啊!救回我玉兒姓命,我給你八吊錢買新棉襖!”
杜文浩笑了笑︰“多謝!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要救二奶奶,恐怕至少要十天半個月的,所以,希望能將二奶奶送到我們‘五味堂’對面霏兒他們的恆祥客棧裡,找間客房住下,離我住的地方近,我好隨時更換用藥。”
“好!一切聽從杜大夫安排,請杜大夫盡快施救吧!”
杜文浩心裡盤算,現在沒辦法檢測二奶奶敗血症是什麼病菌引起,無法對症下藥,只能把所有具有抗菌消炎的中藥一起投入,大劑量下藥,賭賭運氣了,好在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中藥大多是廣譜抗菌的,雖然療效遠遠比不上合成的西藥抗菌效果,又缺乏靜脈給藥的藥物和輸液器材,只能口服,效果更是大打折扣,卻也聊勝於無。不過當下必須先抗休克,把人的命先保住了,然後才能用藥。
他暗自一咬牙,取過自己的藥箱,取出幾枚三稜金針,掀開被子,在玉兒少商、中沖、曲池、委中等穴刺入,宣洩血毒。
血毒瀉出,玉兒急促的喘息稍稍平緩一些了。
杜文浩道︰“府上可有極品高麗參?”
龐縣尉搖搖頭︰“有紅參,行嗎?”
“也行,取三錢紅參,加北岐十二錢,糯稻根七錢,煆牡蠣十錢,燉兩刻鐘端來給二奶奶呷服,要快!吊命用的!”
在龐母連聲催促中,一個丫鬟急匆匆跑去準備。
杜文浩取過紙筆,歪歪扭扭寫了一個方子︰“照方抓藥,馬上煎熬。”
錢不收很是好奇,伸手要來取,杜文浩把單子收回,淡淡一笑︰“錢神醫,這藥方是不傳之秘,你要借閱,恐怕不方便吧。”將方子遞給了雪霏兒。
錢不收很是尷尬,古代醫術大部分都是家傳,一些郎中就是靠某個治療某種疾病的神奇藥方而成為一代名醫,這樣的方子是不外傳的。古代醫書很多藥方都是收集而來,這些收集的藥方都已經廣為人知不足珍藏了的,真正的秘方,是不會那麼大方地告訴別人的。例如李時珍寫《本草綱目》,走遍天下,到處收集秘方,很多秘方都是他幫別人治病換來的,但他也是一直到他臨終前才將該書交付刊印,死後由他兒子刊出,這當然主要是因為李時珍嚴謹的科學態度,其中恐怕也有珍藏秘方捨不得拿出來的原因。如果杜文浩能治癒這錢不收師徒都束手無策的病人,那這藥方可就成了寶貝了。
雪霏兒見杜文浩如此信任她,竟然將這樣寶貝的藥方交給自己,答應了一聲接了過來轉身就要跑。
杜文浩又道︰“等等,我還沒說完呢,叫你爹在準備一間上房給二奶奶住,要收拾乾淨。讓閑人回避。”
“好的!”
雪霏兒正要走,縣尉龐縣尉叫道︰“騎馬!騎馬去!”
有奴僕趕緊牽來一匹快馬,雪霏兒飛身上馬,對杜文浩道︰“杜大夫,放心!這藥方我絕對替你保管好,揀完藥我就收回來還給你。”說罷跑出了院子,縱馬飛馳而去。
杜文浩又煞有介事神秘兮兮地對龐縣尉道︰“還需要一味藥引子。這藥引子有些麻煩。”
龐縣尉忙道︰“需要什麼藥引子?就是天上星星,我也想方法摘下來!”
“倒不用那麼費事,二奶奶這病是火毒攻心,必須敗火,所以,這藥引子嘛,就是經過三個冬天霜雪冰凍過小松樹苗的嫩枝,用冰涼的井水浸泡三炷香後,用浸泡過的井水少許作藥引子,合藥一起服下,用剩下的給奶奶擦拭全身。”
“經過三個冬天冰霜的嫩松枝?”
“是,不能多不能少,只能三個冬天的!合上中下三焦之意,否則就不靈了。”
古人非常講究藥引子的功效,這帶有一種巫醫的味道在裡面,尤其是疑難雜症,藥引子就更是稀奇古怪,所以龐縣尉聽了連連點點頭,忙讓家僕通知縣衙的捕快、衙役們一起幫著到城外尋找三年前生長起來的嫩松樹。一定要有確切症據症明的確是經過三個冬天霜雪的松樹才行。
接著,杜文浩重新對二奶奶大腿上的疔瘡進行了消炎處理,包紮好後,煎熬的極品紅參湯端來了。
可是,二奶奶牙關緊咬,已經不能自己喝藥了。只好強灌,古代有專門應付這種情況的灌藥工具。而杜文浩的藥箱裡就有這種灌藥器。
將紅參湯倒入灌壺中,撬開牙關,將長長的壺嘴伸入直到喉嚨處,慢慢往裡灌。
這一大碗老山參湯灌進去,二奶奶雖然依舊人事不知,但呼吸又平穩了一些,臉色也稍好看了。杜文浩搭脈之後,發現二奶奶病情稍稍脫離險境,這才微微放心。
隨即,一大夥人簇擁著驅車運送二奶奶玉兒前往“五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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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5 PM
正文 第12章 脖子抽筋
來到五味堂,小心地將二奶奶搬運到了樓上上房裡,這時,外出尋找藥引子的捕快們也大汗淋灕地騎著快馬趕回來了,帶來了一束小松枝,說是城外飛靈寺取來的,是飛靈寺的和尚們三年在寺廟院子裡親自栽種的,全寺和尚都可以作證。
杜文浩親自摘下將這小松樹的嫩枝尖,早有丫鬟提來了一大木桶的清涼井水,倒在一個銅盆裡,將嫩樹枝放進井水裡,前面擺了個香案,插上三炷香。
三炷香染完了,雪霏兒和林青黛也在五味堂將湯藥熬好了,送到了樓上。
杜文浩將放了松枝藥引子的井水到了一點在藥裡,等湯藥稍涼之後,親自用灌壺將藥湯灌進了二奶奶玉兒的肚子裡。
這道藥是關鍵,有沒有效果,全看這道藥了。
喂了湯藥,玉兒閉上了眼睛,胸脯不停起伏,呼吸短促,依舊全身滾燙,眾人都心焦不已。
杜文浩不想在這苦等,對雪霏兒道︰“我回堂裡坐堂問診去了,你留在這裡,二奶奶有什麼情況,隨時報告給我,我先前開的那劑藥是一天的劑量服用的,白天四次,晚上兩次,每次都是一大碗。定時灌藥。”
神醫錢不收一直跟到這裡,冷眼旁觀杜文浩用藥搶救。聽了這話,冷笑道︰“一天六次?劑量太大了,奶奶身子骨會受不了的吧?”
中藥一般都是一天兩服,早晚各一次,藥力太過峻猛的,還需要分幾次服,每次一小點。像杜文浩這樣一天六服,每次一大碗的,還真是沒聽說過。
杜文浩淡淡一笑︰“我如何用藥,錢神醫就不必操心了。”
“我只是擔心二奶奶金枝玉葉的身子讓你胡亂糟蹋!古往今來,也沒聽過這麼服藥的!也沒這個醫理!”
聽了這話,龐縣尉也面現猶豫之色。
杜文浩冷笑︰“是嗎?那鬥膽問一句,神醫您既然如此通曉醫理,怎麼就沒治好奶奶的病呢?”
錢不收頓時張口結舌,眼中滿是怒色︰“閣下難道就能嗎?”
“你認為呢?”杜文浩當然不會自己給自己下套,這種病死亡率太高,不能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治不好可下不了臺。所以答非所問地反問了一句。
“我認為?嘿嘿,我錢不收預言過不了今晚的病人,你別說治好,就算能拖到明日天亮還活著,就算你的本事!”
雪霏兒俏臉一板︰“錢神醫,看這意思,你希望二奶奶早點死了?”
錢不收一愣,神情頗為尷尬,瞧了龐縣尉一眼,見他臉色很難看,更是惶恐,哼了一聲︰“你不要曲解人意血口噴人,老朽……”
龐縣尉皺眉喝道︰“行了,不必說了,一切按照杜大夫意思辦!錢神醫,你旅途勞頓,就請先回去歇息吧。”
錢不收不敢再說,忙拱手道︰“是!那鄙人告辭了。”嘆了口氣,搖搖頭,背著手踱著方步走了。
等他走了之後,杜文浩說道︰“縣尉大人,二奶奶能否挺到明天天亮,就看我這付藥了,若明日天亮,二奶奶還活著,托人來對面五味堂叫我一聲,我再來接著診治。若是不能……,唉!只能說二奶奶命貴,湯藥無效,那是老天爺要收她去了。”
龐縣尉黯然點頭,坐在床邊,劉氏和幾個女兒都輕聲哭了起來。
杜文浩拱拱手,出門下樓回到五味堂。
堂裡一個病人都沒有,林青黛正在門口張望,見到杜文浩進來,忙迎上來說道︰“你回來了?縣尉大人的二奶奶病情怎麼樣了?”
“唉,時間耽誤太久,危在旦夕,那錢不收說活不過今天晚上,我開了一劑藥,不知能否從閻王老子那裡搶回一條命來。”
“錢不收都說不治的病人,那恐怕就真的不治了。”
“是啊,只能是死馬當成火馬醫了。”
杜文浩背著手進了堂裡,林青黛卻心亂如麻,杜文浩是她新聘五味堂坐堂大夫,雖然是暫時的,但還是會影響到五味堂的聲譽的。如果二奶奶的病治好了,當然五味堂可以借此一舉成名,走出困境,但要是治不好,對他這走江湖的鈴醫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也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反正他也是臨時的,但對五味堂,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其實,杜文浩也一點不輕鬆,但不得不在臉上顯出輕鬆自如胸有成竹的樣子。倒了一碗白開水,坐在長桌案前,望著大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靜等著病人來就醫。
苦等良久,卻一個病人都沒來。
林青黛嘆了一口氣︰“你們看著,我回房歇息一會。”說罷,轉身進後院去了。
等林掌櫃走了之後,揀藥夥計吳聰從櫃台鑽出來,走到店門口,瞧了一眼人來人往的街道,嘆了口氣︰“唉,咱們開藥鋪的,沒法跟其他商鋪比。”
傻胖也從櫃台出來,走到門口,把胖乎乎的腦袋探出去張望了一下,問道︰“為什麼?”
“別的商鋪可以吆喝請客人來,咱們呢?能在門口吆喝請人來買藥嗎?不是招人大耳刮子抽嘛,笨啊你。”
傻胖樂呵呵道︰“那是!”
吳聰斜了傻胖一眼︰“別笑了,笑啥呢?藥鋪夥計是不能亂笑的,知道不?”
“那又是為啥?”
“廢話,這還問?來瞧病揀藥的,都是憂心忡忡的,見你傻乎乎樂得挺開心,誰高興啊?人家病了你高興還是怎麼的?不較真的心裡也不會痛快,以後就不願意來了,要是遇到較真的,還不大耳刮抽你!”
傻胖仿佛已經挨了一巴掌似的,捂著臉趕緊把笑容收斂了︰“不……不讓笑啊?我這天生一張笑臉,要我板著臉,這可……”
“沒人不讓你笑!我是說,遇到病人來了,尤其是悲悲切切那種,你當然不能傻樂了,可也不用板著臉,親切一點,和藹一點,關心一點,讓病人感到溫暖,明白不?”
“這我行!”傻胖樂呵呵道。
小丫鬟英子從後院進來,見他們兩在門口聊天,哼了一聲道︰“你們倆不待在櫃台裡等著揀藥,在門口張望什麼?當心我告訴夫人,可沒你們好果子吃!”
吳聰笑道︰“別了,英子,這都等了老半天,一個病人都沒來,站在櫃台裡打瞌睡,這才出來走走,活動活動腿腳。”
“是嗎?堂規說得很清楚,揀藥的夥計只能在櫃台裡靜候,無論有沒有客人。既然你們想活動腿腳,在櫃台裡待不住跑出來瞎溜,我這就告訴夫人去,讓你們卷鋪蓋走人,那時候就可以隨便活動腿腳了!”
“別別!姑奶奶,我們怕了你了,這就回櫃台待著去。”
吳聰小耗子一般鑽進了櫃台裡,傻胖也屁顛屁顛跟著費力地鑽進了櫃台。
吳聰雙手托腮站在櫃台後面,苦著臉道︰“英子,這下總可以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告訴你們,夫人說了,越是沒客人的時候,就越要注意規矩,這時候才是考驗人是真守規矩還是假守規矩。平時不注意,到時亂分寸,咱們開藥鋪最講究的就是這個。你們看人家杜大夫,這好半天沒病人來,人家依然老老實實坐在那等著,半步都沒離開過,這就是規矩,一看就是坐堂做慣了的老大夫!”
這還真沒說錯,杜文浩的伯父對坐堂大夫要求很嚴,他們藥鋪包括他一共有三個坐堂大夫,分別負責內科、外科和婦幼科。不管有沒有病人來,都要老老實實坐著等,病人來的時候很著急,見不到大夫,轉身就會走,到別的診所去,下次就不會再來這裡了。所以坐堂大夫一定要坐得住。杜文浩經常在伯父的藥鋪幫忙,對這個規矩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聽丫鬟英子誇獎自己,杜文浩笑了笑︰“多謝姑娘謬贊,你們夫人說得對,藥鋪不講規矩,就沒有病人願意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長袍的中年人,歪著脖子,半個臉抽搐得變了形,呻吟著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張藥方,走到藥櫃前,歪著嘴問︰“夥計,有沒有牛黃和犀角這兩味藥?”
吳聰答道︰“有啊。”
“照著單子上寫的量給我抓兩付藥用的!”
“好的!您稍等!”
吳聰開始抓藥。那中年人手捂住脖子,低聲哎喲哎喲叫著。
吳聰抓好藥,一邊包一邊說道︰“客官,您脖子怎麼了?”
“濟世堂的大夫說是熱症,痰熱內陰,脖子抽筋了。”
“濟世堂的大夫說的?哪一位?錢神醫?”
“不是,神醫他老人家前些天護送龐縣尉的二奶奶去府城了,沒在,是他大徒弟閻妙手幫忙看的。”
“錢不收是神醫,遠近聞名,不過他幾個徒弟那可就差遠了!他們看得可不一定準,你這病可真不湊巧。”
中年人歪著脖子道︰“可不是嘛,媽的,人倒楣喝涼水都塞牙,還有不湊巧的呢,剛給開了藥,可他們藥鋪這兩味藥又剛剛賣完了,真氣得我鼻子也歪了。他們濟世堂不就在前面嗎,我這剛好路過你們五味堂,所以進來問問有沒有藥。哎喲……”
“痛得厲害嗎?要不要我給您捏捏?我們五味堂的推拿按摩可是一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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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7 PM
正文 第13章 歪來歪去
中年人問︰“能行嗎?”
吳聰一拍胸脯︰“當然行啊,很管用的!”
“多少錢?”
“不多,十文!包好!”
“那行啊,來吧!”
中年人歪著腦袋走到杜文浩桌子邊的凳子上坐下。吳聰對英子道︰“我出來給這位爺捏捏脖子,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英子微笑,低聲道“不過你行嗎?”
“嗨!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沒問題!”
那中年人隱隱聽到他們說話,連脖子帶身子轉過來︰“啊?你行不行啊?”
“當然沒問題,你老放一百個心!”吳聰走過來,站在中年人背後,有些得意地瞧了杜文浩一眼,似乎在說,怎麼樣,你這坐堂大夫還沒開張,我這揀藥夥計倒先開張了,見杜文浩沒理他,有些沒趣,便開始給這中年人揉捏脖頸和肩部。一邊揉捏一邊問道︰“客官,看樣子你是讀書人吧?”
“是啊,我是衙門書吏。哎喲……好痛!輕點啊!”
吳聰手下趕緊放鬆了些,說道︰“原來是衙門的大爺啊,唉!你們書吏,整天低頭抄抄寫寫,這脖頸最容易出問題了。”
“可不是嘛,昨天上午,我正在謄抄書狀判詞,覺得身子不舒服,發冷發熱的,當時太忙了也沒在意,沒想到脖子一下就扭著了,痛得我不行啊,我就請了假去了濟世堂,他們只開藥,倒沒替我揉捏,可能是人太多了吧。這捏一捏應該還是有用處的。”
“那是當然!這脖子抽筋啊,用啥藥都不如揉捏推拿,直接施於患處,一會就好!”
吳聰說得沒錯,果然,揉捏了一會之後,這中年人脖子不歪了,嘴也不斜了,他活動了一下下巴,很高興地站起來說道︰“嗨!還真靈了,早知道你這推拿揉捏這麼管用,昨天我還跑去濟世堂花那冤枉錢做什麼?呵呵,真行啊你!”從懷裡摸出錢袋,數了十文銅錢遞給吳聰。
吳聰十分得意,斜了一眼杜文浩,見他淡淡微笑瞧著他們沒吭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傻胖鑽出櫃台,跑過來說道︰“你還真厲害,我看吶,掌櫃的還巴巴地去找什麼名醫來坐堂,直接請你坐堂不就結了嗎?”
英子也笑盈盈朝他挑了個大拇指。
吳聰更是得意,樂得嘴都何不攏了。哈著腰把那中年人送到門口。
想不到,中年人剛跨出門檻,忽然哎喲叫了一聲,抬手捂著臉,手裡藥包都掉在了地方。
吳聰忙抬眼望去,頓時嚇了一跳,原來這中年人的脖子又歪了,只不過剛才是歪朝左邊,現在改歪朝右邊了,嘴也抽得斜了,兩眼上翻,哎喲叫個不停。
吳聰急忙將他攙扶回來,在凳子上坐下,又開始給他揉捏右邊。
不一會,中年人脖子不抽了,恢復了正常。這一次他不敢樂了,仔細小心地活動了一下腮幫子,感覺沒事了,才慢慢站起來,又要走。
忽然,那脖頸又抽了,整個腦袋又歪倒了左邊,嘴也歪著,痛得他一個勁慘叫。
吳聰又急忙幫他揉捏左邊,過了一會,又好了,這次中年人都不敢站起來,捂著臉坐著。看看會不會又歪回去。
果然,片刻間,那脖頸竟然又神奇地歪朝了右邊。
這下子,吳聰、傻胖和英子兩人都傻眼了,瞧著這中年人。
吳聰額頭冷汗直冒,他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捏好這邊,又歪向那邊,捏好那邊,又歪回這邊。真是怪了,只好不停地捏這邊揉那邊,一直折騰了好半天,累得他滿頭大汗,氣喘如牛。而那中年人脖子不停歪來歪去更是苦不堪言。
吳聰救助地望著杜文浩,陪著笑臉道︰“杜大夫,你看這……”
“不行了?”杜文浩笑笑問。
“嘿嘿,還是您給瞧瞧……,嘿嘿,您給瞧瞧……”
杜文浩對中年人道︰“我給你號個脈吧。”
中年人點頭都困難,只能鼻孔裡哼了一聲表示答應,捋起袖子把手腕放在桌子的墊枕上。
杜文浩伸三指搭在中年人的手腕上,凝神診脈,片刻,又換了一隻手。又看了看他的舌頭,問了病發經過,簡單問了他在衙門做的事情,說道︰“你的脖子歪斜我能治,順利的話,半個時辰就能恢復,而且再不會歪斜。”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還,麻煩大夫你給治治!”
“把你藥方給我看看。”
中年人幫把藥方遞給杜文浩。杜文浩掃了一眼,笑了笑,搖搖頭︰“這方不行的,你雖然怕冷發熱,似乎有表症,但你舌淡而不紅,鼻流清涕,並沒有熱像,所以不是熱症。若按熱症服藥,牛黃、犀角這些藥只會加重你病情,脖頸會抽得更厲害。”
中年人吃了一驚︰“不會吧?這可是濟世堂錢不收的大徒弟閻妙手給瞧得啊。”
“如果你信濟世堂,那就拿藥回去自己煎了喝,若是服用了能治好你的歪脖子,你來啐我好了。要是服了這藥抽得更厲害,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中年人歪著脖子抽抽著,訕訕道︰“不暪您說,其實昨天……我就去濟世堂看過了,濟世堂的藥我昨天服了一天,的確是抽得更厲害了,可你這藥真能治好嗎?”
“包好!”杜文浩胸有成竹。
中年人將信將疑,拿了單子有些遲疑︰“當真半個時辰就能給我治好?你們以前的坐堂大夫,可是治死了人的!”
“他是他,我是我。”杜文浩淡淡說道,“你這病就在這治,半個時辰為限,若半個時辰之後還抽,你啐我!”
中年人聽他如此肯定,脖子又抽痛得實在厲害,歪斜著沒法見人,一咬牙,說道︰“那好!給你治了!”坐回了凳子上。
“給你治可以,不過,你這病濟世堂這藥治不好,若我幫你治好了,這診金可得雙倍給付!”
“雙倍?多少錢?”
“不多,給人看病,每次五文錢,雙倍就是十文。”
“十文?太便宜了,你要治好我這脖子,我給你一百文!”
“好啊!”杜文浩提起毛筆,歪歪斜斜寫了一副方子,遞給吳聰︰“照方拿藥,就在這煎服,一付搞定!”
吳聰接過藥方看了一眼︰“桂枝葛根湯?這藥也……”
“也太平常了,對嗎?嘿嘿,治病用藥,對症就行,不一定非得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藥才算高明。真正的神醫,都是善於化腐朽為神奇的。平平常常的藥,將不平常的病治好了,這才叫神醫。”
丫鬟英子嘻嘻笑道︰“這麼說來,杜大夫您就是位神醫嘍?”
“不敢當,我還差得遠了,只是偏巧他這病我知道怎麼治罷了。”
吳聰將信將疑,不過杜文浩既然接手,也就等於是幫他擦了屁股了。趕緊接過方子,跑回藥櫃後面開始揀藥。
藥鋪都有熬藥的全套設備,丫鬟英子負責煎藥。杜文浩繼續翹著二郎腿望著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路邊攤討價還價的熱鬧,一付悠閑自得的樣子。
不一會,裡屋飄來藥香,藥已經煎好了,端出來遞給那中年人,中年人端著藥望了一眼杜文浩。杜文浩微笑做了個仰脖喝乾的動作。中年人點點頭,端著碗吹了一口,一飲而盡。
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中年人忽然叫了起來︰“熱!好熱!背上好燙!”
吳聰等三人都緊張地望著杜文浩。杜文浩微微一笑︰“正常現象,不必緊張。”
接著,中年人開始出汗,大汗淋灕,長袍前胸後背兩大攤濕漉漉的,英子他們三人更是緊張,瞧著杜文浩。杜文浩還是微笑不語。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中年人忽然驚叫一聲,忽地站了起來,嚇得三人一哆嗦,吳聰忙問道︰“怎麼了?”
“我的脖子!”
“啊?脖子怎麼了?”
“我的脖子不抽了!身上也不燙了!”中年人大叫一聲,跳了起來,轉了個圈,忽然又哎喲一聲,捂著脖子直喊痛。
英子本來高興地鼓掌的,見此情景嚇了一跳,驚問道︰“怎麼了?又抽了嗎?”
“沒!沒抽,只是脖子痛。”中年人活動了一下脖頸,又哎喲哎喲叫了起來。
杜文浩皺眉道︰“不會啊,讓我看看。”
中年人坐下,扯開了脖頸衣領,杜文浩看了一眼,嘿嘿一聲笑了,招手叫吳聰過來,指著中年人脖頸上猩紅的一片皮下淤血區,低聲道︰“看看你的傑作!”
原來,這一片正是吳聰剛才按摩揉捏的地方,吳聰並沒有學過按摩推拿,只是以前看坐堂大夫施展,以為很簡單,想露一手,結果手法不行,勁道太大,將這一片肌膚揪得皮下出血了。脖頸抽筋好了之後,這皮下淤血自然就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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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8 PM
正文 第14章 炮製藥材
吳聰尷尬地嘿嘿笑道︰“杜大夫,這……,這可怎麼辦?”
杜文浩沒好氣道︰“還能怎麼辦?拿跌打酒啊,還要我教你啊。”
“哎!”吳聰趕緊跑回櫃台,抱著一個小壇子,咕咚咚倒了半碗,拿了回來,不用吩咐,將藥酒倒在手心裡摩擦了一下,給中年人擦拭按摩肩膀淤血處。
中年人晃動著腦袋,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很是高興,望著杜文浩沒口子誇獎︰“大夫,你醫術可真高明!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就真把我這脖子給治好了,濟世堂的庸醫差遠了,開的藥吃了抽得更厲害,你才是真的神醫呢!”
“哪裡哪裡。”
中年人從懷裡摸出錢袋,取出一吊銅錢遞給杜文浩︰“給,請問大夫尊姓大名?”
一旁的英子得意地笑道︰“這是我們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杜文浩杜大夫。”
“哦,原來是杜神醫!在下徐良,在衙門簽押房裡當書吏,”中年人又晃動了一下腦袋,脖子已經活動自如了,身上的燒也退了不少,“敢問大夫,我這脖子究竟怎麼回事?”
“很簡單,你這不是熱症,而是頸肩肌肉痙攣症,你是衙門書吏,整天抄抄寫寫,長年累月,頸肩肌肉持續緊張,這才引起頸肩肌肉痙攣。按摩推拿雖然能緩解肩頸部肌肉緊張,但這種緩解是暫時性的,而且,整個肩頸部痙攣狀態並沒有從根本上緩解,所以才出現左邊好了右邊又犯得情況。我用了桂枝葛根湯,這兩味藥加上芍藥,都有利於緩解頸肩部肌肉的痙攣,再用牛膝養血疏絡,你肩頸部肌肉痙攣自然也就緩解了。你這種病我已經治療過很多人,所以有把握。呵呵。”
頸肩肌肉緊張綜合症和頸椎病,是現代社會的常見病和多發病,尤其是電腦出現之後,長時間打電腦的人,最容易出現這種病症,杜文浩以前在伯父的中藥鋪裡,也多次遇到這種病人前來就診,所以很瞭解這種病的治療辦法。
徐良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先前我還以為你是說大話呢。你醫術這麼高,我回去一定給衙門的弟兄們說說,讓有病的都來你這五味堂找你看病!”
“謝謝!多謝了,我勸你一句,像你們這種做案頭工作的人,又是人到中年了,尤其要注意休息,坐久了要起來活動一下脖頸四肢,尤其是肩頸部。”
“好好!多謝大夫指點。”
吳聰按摩一會,淤血消散一些了,又倒了一小瓶跌打酒給了徐良,徐良接過,橫了他一眼,轉頭又感激地對杜文浩拱手致意,這才搖頭晃腦地走了。
這時,林青黛從後院出來,丫鬟英子搶上前︰“夫人,剛才杜大夫大展神威,把一個濟世堂沒治好的脖子抽筋的病人給治好了,大大地給我們五味堂露了臉呢!”
林青黛緊縮的眉頭微微展開,瞧了杜文浩一眼,這種小病能治好,也不算什麼,如果一個坐堂大夫瞧不好一個脖子抽筋的病人,那這大夫也太差勁了。所以林青黛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在意。翻了一下賬本,見整個一天,就這一個病人,不由嘆了口氣。
一直到晚上一更天,天已經黑下來了,依舊一個病人都沒有,林青黛只好讓傻胖上門板關門吃飯。
杜文浩吃過晚飯,來到對面的“恆祥客棧”龐縣尉小妾住的上房。屋裡已經亮了燈,昏暗的燈光搖曳著,人影憧憧。
病榻旁,縣尉龐縣尉坐在一根凳子上,望著依舊人事不知的愛妾玉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靠窗的幾張椅子上,坐著龐母、劉氏還有她的四個女兒。雪霏兒正和兩個丫鬟用濕毛巾給玉兒擱在額頭上去燒。
聽到推門聲,龐縣尉轉頭望見杜文浩,面露驚喜之色,起身拱手︰“杜大夫來了。”
“嗯,二奶奶病情如何?”
龐縣尉黯然道︰“依舊人事不省。”
杜文浩走到床邊凳子上坐下,伸三指搭在玉兒的縴縴手腕上,凝神診脈,見脈依然細數,看她額頭,冷汗淋淋,壯熱不退,翻看了她的瞳孔,還好,沒有散大跡象,聽聽呼吸之聲,雖然依然低促,卻沒有斷絕。心中稍安。
他取出金針,用蘸藥水的棉球擦拭消毒之後,刺入二奶奶水溝、大椎、風池、素髎等穴,運針撚動片刻留針,取出艾柱,艾灸合穀、然穀、大椎、神闕、氣海、關元等穴。
漸漸的,二奶奶壯熱微降,呼吸也平衡一些了,額頭盈盈冷汗也收了不少。杜文浩道︰“我已用針灸為二奶奶清熱開竅、固表止汗、固陽固脫,晚上記著按醫囑服藥,就看能否挺到明日,如果能挺到明天清早,那就算過了第一關了。那時我再來。”
“如此有勞了!”龐縣尉拱手道。龐母這此次倒沒有說什麼,坐在那裡,翻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杜文浩告辭出門,徑直來到客棧後院,找到昨晚上小屁股上長瘡的小孩,正在床鋪上爬來爬去自個兒玩得高興。小孩子就是這樣,只要病好一點,有了精神了,立即就表現出來,人也活潑了。
那婦人見杜文浩進來,忙起身服了福了一禮︰“杜大夫,您來了。”
“嗯,孩子怎麼樣?”
“好多了。”
“讓我看看,給他換一次藥。”
杜文浩檢查了孩子的小屁股蛋上的創口,癒合情況良好,便取了引流條,用淡鹽水再次沖洗了創口,叮囑創口保持乾燥,繼續服藥,如果第二天上午沒有化膿,就說明疔瘡已經治癒了。
婦人連聲感謝。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的時候,已經是二更時分。
店堂乾乾淨淨的已經收拾過了,丫鬟英子給開的門。後院傳來嚓嚓的切藥和叮叮當當搗藥的聲音。這聲音杜文浩太熟悉了,小時候記事時起,他就在伯父的中藥鋪裡看夥計們炮製草藥。
穿過大堂來到後院,四周跳著燈籠,傻胖正在用鍘刀切藥材,吳聰則在涼棚裡用鍋灸炒藥材。林青黛和丫鬟英子在打下手,幫著清洗藥材,分揀之類的。
林青黛見杜文浩回來了,也沒問二奶奶病情,只是淡淡一笑,繼續忙著。
杜文浩也不說話,拿過一根矮板凳坐在傻胖旁邊,拿過一只需要加工的羚羊角,用鎊刀鎊起了薄片。一邊鎊一邊望著這羚羊角心想,這玩意在現代社會的藥鋪裡,可是見不到了。古代也有古代的好,不存在保護動物問題,什麼時候打兩只一級保護動物嘗嘗鮮。
傻胖對杜文浩道︰“杜大夫,看你嫻熟的動作,以前肯定也當過藥鋪夥計吧。”
杜文浩笑了笑,瞧了一眼傻胖手裡的藥材,笑道︰“傻胖,你這白術切得太薄了,不好用!”
傻胖奇道︰“薄了嗎?”
杜文浩拿起一小塊︰“是啊,白術炒用可增強補氣健脾止瀉,炒的時候要炒焦,就是將藥物炒道表面焦黃,內部淡黃。你切得太薄,炒的時候不好控制,容易整個炒焦,達不到藥用要求。”
傻胖撓撓頭傻笑道︰“這樣啊,那我切厚一點就是。”
吳聰正在炒藥材,聽了他們的話,笑呵呵道︰“杜大夫,你來瞧瞧,我炒得如何?”
“嗯,”杜文浩走過去瞧了一眼,皺眉道︰“吳聰,你在炒啥呢?”
“蜜灸百合啊,你不會不知道吧?”能難住坐堂大夫,吳聰有幾分得意。
杜文浩嗤的一聲笑︰“百合鱗片肉質肥厚,你這樣胡亂炒兩下,這蜂蜜只在百合表面,進不去內部,如何增強潤肺止咳的作用呢?”
“我們一直都是這麼蜜灸的,沒人說錯啊。”
“我現在以一個坐堂大夫的身份告訴你,你這樣蜜灸不好,不能達到蜜灸的作用。”
吳聰轉頭瞧了一眼林青黛。林青黛聽到他們說話,走了過來,問道︰“以先生之見,應該如何蜜灸?”
“應該改用蜜蒸法。”
“蜜蒸法?”
“是,先用開水稀釋煉蜜,導入百合,攪拌均勻之後悶一會,然後放在蒸鍋裡蒸,直到蜂蜜被吸乾為止,這樣蜂蜜就能進入藥材裡面,功效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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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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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19 PM
正文 第15章 炮製師傅
林青黛將信將疑。吳聰低聲問︰“掌櫃的,這百合要繼續蜜灸還是改用他說的蜜蒸呢?”
“按杜先生說的辦!他是大夫,他最清楚藥該如何用。”
“好的!”
杜文浩笑了笑,走出涼棚,路過正忙著清洗藥材的英子旁邊時,看了一眼,問道︰“英子,你在清洗的是海藻吧?”
“是啊。”
“你就這樣洗?”
英子停住了,仰著頭望著他︰“是啊,不這樣洗怎麼洗啊?”
杜文浩嘆了口氣︰“海藻鹽分很重,必須在長流水中反復地換水清洗,才能漂去鹽分,否則這鹽分會影響藥效的。”
英子吐了吐舌頭︰“我一直都這樣洗的。”
“唉,藥材這樣炮製。難怪你們藥鋪連抓藥的都很少來。”坐回凳子上,繼續用鎊刀鎊羚羊角。
林青黛對英子道︰“按杜先生所說的做,去井邊換水漂洗。”
英子答應,端著盆走了。
林青黛坐下,微笑著對杜文浩道︰“杜先生對藥材炮製似乎很瞭解啊?”
“當然,”杜文浩知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掂了掂手裡那小塊白術飲片,“我伯父就是開藥鋪的。”
井邊的英子心直口快,張著大眼睛問︰“那你怎麼出來當鈴醫走江湖哩?”
“我這……我這不是無可奈何嘛!”
“是藥鋪垮了嗎?”
杜文浩隨口編了個謊︰“伯父他老人家……去世了,偏偏藥鋪又失火,一把火什麼都沒了。”心想現在是差不多一千年前的宋朝,伯父還沒出生,藥鋪也不存在,這樣說也不為過。
英子頓時一臉同情,生怕杜文浩想起往事傷心,忙岔開話題,隨手從腳邊藥材堆裡拿了一根白薇問道︰“杜大夫,這白薇是治什麼的啊?”
杜文浩道︰“白薇能清熱涼血,還能解毒療瘡。可以治療產後出現的虛熱,還有生瘡啊,被毒蛇咬啊什麼的都可以治。不過,白薇有小毒,過量的話會中毒的。”
英子趕緊把白薇扔在地上,有些尷尬地拍了拍手。
杜文浩笑道︰“白薇只是有小毒,而且只有服食過量才會中毒,皮膚接觸是不會中毒的,放心了。”
“哦。”英子白嫩的俏臉泛起一抹潮紅,又拿起一株草藥問道︰“那這個呢?這也有毒嗎?”
“是藥三分毒,很多藥都有毒的,你手裡這藥叫牽牛子,是一種峻瀉逐水藥,治療腹水,大便不暢者有奇效。不過,牽牛子大量服用也會中毒。”
“是啊?這藥怎麼叫這名?好怪!”
“呵呵,這有個傳說,想不想聽?”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說給我們聽聽嘛。”
“好,從前,有個人得了鼓脹病,非常的難受,四處求醫都沒治好,後來有位大夫用這種藥給他治好了。這人非常高興,就牽了一頭牛去謝那大夫。後來這件事傳開了,人們就把這種藥叫牽牛子。”
“嘻嘻,真有意思!再講個故事嘛。”
“好啊,”杜文浩從藥材堆裡拿起一塊礦石藥︰“這藥名叫禹餘糧,用醋煆炮製入藥,可以治療拉痢疾崩漏便血,知道為什麼叫這個名嗎?”
英子搖搖頭。
“這種藥材形狀像饅頭一樣,傳說是遠古大禹治水時留下的糧食,在饑荒年代,老百姓餓得實在不行了,就采這種石頭碾磨了當糧食吃,救活了不少人呢。只不過吃多了大便不通,很難受,但總比餓死強啊。”
英子大眼睛閃閃的,連連點頭。
林青黛在一旁道︰“杜大夫博聞強記,知道的東西不少嘛。”
“哪裡哪裡!林掌櫃過獎了,看得出來,林掌櫃祖上應該也是開藥鋪的。”
“是嗎?何以見得?”
“從你父母給你取的這名字啊,青黛是清熱良藥,還能解諸藥毒,能與很多藥配伍治療很多病症,能將藥名作為你的閨名,可見你父母對藥材了若指掌嘛。”
“看不出來,杜大夫還懂算命呢。其實我家祖上是老實巴交種地的,我爹改經商,主營藥材。我娘生我的時候,想取名,我爹隨手拿了一本醫書翻開,正好就是青黛這味藥,所以就給我取了這閨名。”
“哦!這藥鋪也是你們家的產業吧?”
“不是,我是我自己置辦的。我嫁到夫家之前,我相公就已經重病在床,夫家想沖喜治病,沒想到就在我嫁進門的當天,重病的相公就死了。夫家人楞說是我命硬克死的,立即趕我出門,而且只準我帶走一半嫁妝。我離開夫家,也沒臉回娘家,路過這董達縣城,見這家藥鋪要賣,便典當這一半嫁妝,盤了這家藥鋪,改名‘五味堂’,取人生五味之意。不過,我不太懂藥材,生意一直不景氣。”
杜文浩連連點頭,相信這小寡婦還真夠可憐的,這寡真是守得冤枉。
英子剛才聽得正入神,還想接著聽,對杜文浩道︰“杜大夫,你給我們說說這些藥材的炮製、功效還有奇聞趣事,好不好?”
“行啊!藥材的炮製非常重要,要按照不同的藥性和治療要求選擇不同的炮製方法,尤其是有些有毒的藥材,炮製更是講究。比如這水蛭,炮製不好,會有很濃的腥味,入煎劑後氣味很難聞,難以服用,且易吸潮回軟。該如何炮製呢?應當黃酒拌勻……”
杜文浩見英子他們喜歡聽,也來了興致,一邊幫著整理炮製藥材,一邊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這一說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直說到外面傳來梆子聲,已經三更天了,杜文浩這才道︰“好了,夜深了,明天再接著說吧。”
英子意猶未盡,拍手道︰“我還沒聽夠呢!”
“以後有的是時間嘛!”杜文浩起身,對林青黛抱拳道,“掌櫃的,我告辭回去歇息了。”
林青黛微笑起身︰“杜大夫請等一等。”
“掌櫃的,還有什麼事情吩咐嗎?”
“吩咐不敢,只是有個建議。我聽你剛才說的,感覺你對藥材炮製瞭解甚多,所以,想聘你為我們五味堂的藥材炮製師傅,就不知你是否願意?”
杜文浩大喜︰“行啊!多謝林掌櫃!我只不過是個江湖郎中而已,已經厭倦了鈴醫的四海漂流,想著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好,所以昨天才想來應聘揀藥夥計的,現在能當炮製藥材師傅,那已經是登天的好處了,哪有不願意的道理呢。”
林青黛微笑道︰“那好,你的月薪暫定為二貫,你看行嗎?”
杜文浩驚喜交加,二貫銅錢就是兩千文,相當於人民幣兩千元,夠一家五口吃兩個月的。這可算得上高薪了,生怕自己聽錯了,患得患失問道︰“林掌櫃說的是兩千文?”
“嗯,怎麼,嫌少嗎?”
“不不!嘿嘿,是太多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了。嘿嘿嘿。”
“應該的,希望你以後盡心幫我指導炮製藥材就可以了。”
“一定一定!”
“另外,坐堂大夫還沒請到之前,你還繼續當我們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可好?”
“好啊好啊!多謝掌櫃的!”杜文浩更加高興,連連拱手致謝。
“你如今是我五味堂的炮製師傅,得有個單獨的住處才行,就別跟他們擠大通鋪啊。英子,你去把我們旁邊那間書房收拾一下,給杜大夫住。”
“噯!”英子脆生生答應了,轉身正要走,卻被杜文浩叫住了,他連連擺手道︰“不行啊,這是掌櫃您的書房,我怎麼能住呢!我就和他們兩個擠大通鋪就行了,沒事的。”
“那不行!這書房是我買這家藥鋪就有的,裡面都是些醫書,是先前的藥鋪留下的。我也看不懂,再說我還忙著生意,也沒時間看,你是大夫,住那裡真合適。那些醫書對你或許有些幫助。”
“這個……”
吳聰在一旁道︰“杜大夫,恭敬不如從命,既然掌櫃的這樣安排了,你就聽從就是。”
“可是這個……”杜文浩有些猶豫,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不要說住在寡婦隔壁了,傳出去可是好說不好聽。
林青黛淡淡道︰“杜大夫,你要是嫌棄,我去在對面恆祥客棧給你長期包租一間上房,如何?”
杜文浩嚇了一跳,擺手道︰“那怎麼行!”
傻胖也幫腔道︰“杜大夫,你還不趕緊答應下來,再弄下去,只怕掌櫃的要給你單獨修一棟房子了。”
杜文浩見林青黛冷峻的樣子,不敢再推辭,只得躬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掌櫃的了,我住書房就是。”
林青黛這才綻開笑顏,瞧了英子一眼,英子急忙跑去安排住處去了。
片刻,英子回來說住處安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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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0 PM
正文 第16章 書房伴香閨
後院的房屋分為相對的兩處,一邊是平房,是店夥計的住處、廚房、炮製藥材的作坊,還有堆放藥材的倉庫。另一邊,是一棟兩層小樓,下麵是會客大廳,用來談生意迎賓客的。樓上有兩間房,後側走廊相通。靠樓梯口的一間,就是書房,靠裡的一個大套間,外間是丫鬟英子住的,裡間是掌櫃的林青黛住的。
英子樓梯口掛著一盞紅燈籠,書房裡已經點亮了燈。進門正面對是一張古色古香的楠木長條方案,案頭一個筆架子上垂掛著大小不一的毛筆,一塊硯台散發著幽幽的墨香。另一角,整齊地疊放著一疊白紙。
書桌後是一把太師椅,扶手彎成美麗的曲線,椅子上放著一個四方的淡紅色的坐墊,杜文浩伸手摸了摸,軟硬正好。
旁邊和後側,是兩長排的書架,上面滿滿的整整齊齊放的都是線裝書,丫鬟英子應該是每天都打掃的,書架上一塵不染。
靠裡一張八步床,掛著青色帷帳,月牙兒掛鉤兩邊攏起,床單和被褥都是嶄新的,圓鼓鼓一個乾菊花芯的枕頭,散發著淡淡的菊花香。
床邊一側靠牆,是一個大衣櫃,房角一個一人高的花台,上面擺著一盆吊蘭。靠院子一側,是一排窗戶,雕花窗欞糊著白紙。有一扇是打開的,杜文浩走過去瞧了一眼,正對著下麵剛才他們炮製藥材的院子。窗戶下是兩張椅子,中間一張茶幾,也都是古色古香的楠木製成。
這樣的傢俱在楠木匱缺的現代社會應該值不少錢,但在宋代,一般的人家都有,算不得什麼稀罕物。
靠裡一側有一道門,原來兩間房是相通的,現在已經關閉,門前放了一張長條書桌,上面放了兩盆花。
林青黛微笑道︰“杜大夫,這住處還滿意嗎?”
杜文浩環顧四周,也笑道︰“真是太好了,多謝掌櫃的。”
“不客氣,需要什麼,就叫英子好了,我們就住在隔壁。好了,天色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林青黛和英子出了門。
杜文浩很新奇,這是第一次真正在古代家庭裡生活,比昨晚住客棧那可是天壤之別了。仰面躺在床上,聞著淡淡的菊花香,心裡感到很溫馨。忽聽門口有細碎的腳步響起,忙一骨碌爬起來,坐在床邊。
原來是英子進來了,提著一個木桶,裡面是熱氣騰騰的,對杜文浩微微一笑,走到屋角臉架旁,取下洗臉的木盆,到了半盆水,回身道︰“杜大夫,請洗漱吧。有洗臉巾嗎?沒有我去拿。”
“有有!”杜文浩忙道,上午雪霏兒給的那條毛巾他可以用。
“那好,洗臉架下麵的木盆是洗腳盆。洗好之後叫我倒水。”
“謝謝英子姑娘!”
“嘻嘻,我是個小丫鬟,不用姑娘姑娘的客氣的,叫我英子就行了。”
英子走了出去,輕輕拉上房門。
杜文浩用雪霏兒送的那張香噴噴的毛巾洗完臉,倒了洗腳水,端到書桌邊,坐在椅子上洗腳,水有點燙,等著水涼,左右無事,晃著腦袋新奇地四下張望,順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這書很厚,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個類似厚文件夾的書盒,一側用細線捆了個活結。
輕輕拉開活結,展開書夾,裡面整齊地碼著幾冊書,淡藍色書皮,封面上印著幾個字《神醫普救方》!
杜文浩又驚又喜,他知道,這部書是北宋皇帝宋太宗下令收集整理千人醫書整理而成的一部方劑大薈萃,共達一千卷!但是,由於書卷太多,後來就失傳了。想不到現在在這裡看見了。這可是寶貝了,這部書囊括了北宋初年以前歷代的各種方劑。他雖然跟隨伯父學習過中醫,在醫科大又學過中醫學,但歷代方劑流傳至今,簡直浩如煙海,誰也不可能系數記住,只能記住一些常用的,臨床的時候再根據病症臨時增減,現在有了這一部鴻篇巨著,就不用擔心有些症狀想不起該用什麼方劑了。
他顧不得洗腳,趿拉著鞋子站在書架前,欣喜地翻閱,看看還有些什麼寶書。兩排書架大部分都是各種醫術,其中大部分都是嶄新的印刷版本。這部《神醫普救方》就佔了三格,一千冊不缺一本,畢竟成書到這時候才幾十年,其間也沒有波及全國的大的戰亂,這書又都是雕版印刷版本,一般市場上都應該能買到,所以這時候還沒有流失。
他繼續翻看,在書架上又發現了《太平聖惠方》,這是宋太宗敕令王懷隱等人集體編纂成書的,共一百卷,載方一萬六千餘首,是一部具有理、法、方、藥完整體系的醫書。
另外,還找到了《開寶新詳定本草》、《開寶重定之本草》、《嘉祐補注神農本草》、《黃帝內經素髎》、《新校備急千金要方》等等,大多是現代已經失傳的醫書。
北宋非常注重對醫書的整理匯編工作,開國不久即詔令徵集收購醫書,進行整理、修訂。在嘉祐二年,宋仁宗更采納了樞密使韓琦的建議,在編輯院設置的校正醫書局,集中了一批著名醫家,對歷代重要醫籍進行校正工作,每完一書都要寫清楚哪些地方進行了修訂,修訂的原因,然後奉請皇帝親覽。皇上審閱同意之後,交由國子監刻版刊行。所以,北宋醫術繁多,就連林掌櫃家這小小藥鋪的書房,都能堆滿兩架子的醫書。
不過,有醫書跟懂醫術完全是兩碼事,再多的醫書,不懂醫術,那也是枉然。
杜文浩還在書架上找到一本《歐項範五臟圖》,這也是現代失傳了的醫書。宋仁宗慶歷年間,廣西地方官府處死五十六名反叛者,並解剖死者的胸腹,宜州推官吳簡與醫生和畫工較仔細地觀察了這些屍體的內臟器官,並由畫工宋景描繪下來,編成了這本解剖專著。
這部書中的人體解剖知識,在杜文浩這位來自現代醫科大專門系統地學習過解剖學的現代穿越者看來,是謬誤百出的,但在當時,卻居於世界的領先水準。
杜文浩最高興的,是找到了諸多的方劑專著,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這個,所以取了一冊《神醫普救方》,坐回椅子上,興致勃勃看了起來,連洗腳都忘了,直到英子敲門問他洗完了嗎,他才想起來,忙匆匆把腳洗了,英子把水端了出去。杜文浩栓上門,端一根圓凳放在床邊,將書桌上的燈籠拿過來放在床邊,靠在床頭,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靜下心來,便隱約聽到隔壁有說話聲,是林青黛和丫鬟英子在說話。他不想偷聽人家的談話,可他的床靠著的牆壁的另一邊,就是林青黛他們的臥室,想不聽都不行。好在隔壁說話很輕,細不可聞,倒也不影響他看書。
看了一會,忽聽到隔壁二女隱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動,一骨碌坐起來,用心聆聽,聽不真切,索性將耳朵貼在牆壁上,這下聽清一些了。只聽到英子低聲道︰“夫人,你咋給杜大夫開這麼高的月薪啊,傻胖他們一個月才三百文工錢呢。再說了,他說的故事盡管好聽,但誰知道他說的那些炮製方法是不是真的,他們鈴醫本來就是走江湖靠嘴吃飯的,別被他騙喲!”
林青黛聲音也很低︰“他和那些江湖鈴醫不一樣,他昨晚給那孩子治療疔瘡,使用的手法和藥劑,與一般郎中很不相同。而且,他直接開刀引膿,這是一般大夫都不敢做的,以往咱們原來的坐堂的柴大夫治療疔瘡,都不敢隨便開刀引膿的,所以我也很擔心,今天早上我特意去看了,想不到,那孩子小屁股上的疔瘡癒合良好,一點都沒有化膿!真是奇了。”
“治療疔瘡這種病症正是鈴醫的吃飯傢夥,當然有些本事了,再說了,咱們不是要請名醫來嗎,名醫不是也有這本事的嘛。”
“單單這件事,我當然不會做這個決定。”
“那還有什麼?”英子奇道。
“你注意到了嗎?他先前說藥材炮製的時候說的話?”
“注意到了,很有意思,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對藥材了解不多,所以聽不出名堂來,他說的炮製藥材的方法,琢磨一下,很多都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
“嗯!”林青黛停了停,這才低聲道︰“據我看來,他的本事恐怕不只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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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1 PM
正文 第17章 乍現春光
英子驚訝問道︰“啊?他還有什麼本事啊?”
林青黛沉吟片刻,低聲道︰“他說了好幾味藥材,都是我們從未聽過的。”
“是嗎?這藥材的事情,英子可就不太懂了。”
“藥材你不懂,花你總懂吧?他提到了月季花,還記得嗎?”
“月季花?”英子想了想,高興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是說過,好像說月季花也能入藥。”
“對!他說用月季花燉公雞,可以治療月事之痛。月季花入藥,你以前聽說過嗎?”
英子想了想︰“沒聽說過。”
“是啊,我也沒聽說過月季花還能入藥。”
“興許是他們鈴醫的土方吧,沒什麼的。”
“不太像,”林青黛低聲道︰“因為他說這一味藥的時候,是隨口說出的,似乎這藥在藥方裡常用,可是,我可沒見過哪個郎中大夫用月季花入藥的啊。”
聽到這裡,杜文浩心頭一凜,猛然想起,月季花入藥,最早記載于明朝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宋朝還沒有認識到月季花的藥性作用,難怪引起了林青黛的注意。這女掌櫃目光炯瑞,洞察秋毫啊。
“這人行走四方,或許從其他地方得到的偏方也未可知。”
“嗯,另外,他還說到了一味藥。叫……,叫什麼玉米須,說能治婦人乳結紅腫,乳汁不通。這玉米是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可能是什麼藥材的別名吧。”
“不對!他說的原話是‘莊稼地裡的玉米也能入藥,比如玉米須……’,我記得很清楚,按照他這話,這玉米就應該不單單是藥材,還是一種莊稼,你聽說過有什麼莊稼叫玉米的嗎?”
杜文浩聽到這裡,也想起來了,玉米是明朝才傳入中國的,宋朝的時候還沒有玉米呢。難怪她們聽不懂了。看來,以後自己說話得留神,別滿嘴跑火車,說出一些現代的東西來,讓人當做怪物就麻煩了。
又聽英子道︰“或許也是他們對某種莊稼的別稱吧,他故弄玄虛說些別稱,這才顯他本事唄。”
林青黛聲音更低了,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故弄玄虛顯本事,而是很可能真的有本事!”
“是嗎?”
“嗯!你沒聽上午雪霏兒回來說,龐縣尉的二奶奶病入膏肓,錢神醫和府城的名醫們都束手無策,說二奶奶已經熬不過今天,讓他們趕緊準備後事了,杜大夫接手治療,開了劑量很大的方劑灌下了。錢神醫他們說了,龐縣尉二奶奶熬不過今天,可現在呢,都已經三更了,客棧那邊還沒傳來哭聲,說明人還沒事啊!能挺到明天,就說明病人還有救,只要已經延了一天的性命,這不是他本事是什麼?這樣的能人不早點留下,等著別人搶走啊?”
“他不是還沒治好嘛,延了一天又能說明什麼?誰知道能不能治好。等他真的有本事治好,咱們再聘請他不更穩妥嗎?”
“你這傻妮子,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這個道理你都不懂?等到他救活了龐縣尉的二奶奶的時候,那還不得名聲大振?那時候你巴巴地求人家,送多少銀子人家也不一定稀罕了。就要趁現在他落魄的時候,咱們對他好,禮敬於他,誠心聘請他做師傅留在咱們店裡,他才感激,將來真的成了名,咱們再重金聘請他留下,他也不會推辭的了。”
“哦,我明白了。不過,萬一他真成名了,濟世堂之流出高價聘他去坐堂,咱們可沒辦法和濟世堂的財力比,那時候難保他不會見錢眼開走人啊。”
“不會的,昨晚給那孩子看病的事情就能看得出來,他心眼好,是個有良心的人。”
“那夫人為何不索性聘請他做坐堂大夫?”
“不著急,他只要答應留在堂裡,以後的事情就好說了。”
“哦,我明白了,夫人這步棋走的真妙,就算他治病不怎麼樣,至少他炮製藥材還是真懂的,所以聘他做炮製師傅,再怎麼也不會錯。如果他真有本事治病,還可以聘他做坐堂大夫,這叫進可攻,退可守,對吧?嘻嘻”
“什麼跟什麼啊?你以為行軍打仗呢?我是真的看好他,得了,時候不早了,睡吧!”
聽到這裡,杜文浩忙躺回了床上,仿佛晚了會被人抓住偷聽似的。聽了她們主僕這番話,杜文浩為自己被重視感到有幾分得意,又為這林掌櫃的精明感到幾分佩服。
想了片刻,繼續讀醫書,可剛才的事情老是在心頭轉悠,一時半會靜不下心來讀書,加之夜也深了,索性合了醫書,摘下帽子,脫了長袍,吹滅燈籠睡覺。
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卻沒有睡意,覺得這帷帳籠著很悶,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天已經很涼,晚上都有霜了,早已經沒有了蚊子,沒必要掛這帷帳了,反正睡不著,他索性起床,將床上的帷帳卸了下來,放在書桌前的太師椅裡,準備明天再讓英子收了。
沒有了帷帳,感覺清醒多了,躺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氣,很舒服。
忽然,他發現黑洞洞的牆壁上有一絲光線透了過來,那光線只有牙簽大的一個小點,他有些奇怪,如果是牆壁木板的裂縫,應當是一條線,怎麼會是一個小點呢。
他一骨碌爬起來,湊上去摸了一下,發現有個突出的小疙瘩,揉了揉,感覺是活動的,揪住了,輕輕一拔,竟然拔下一個筷子頭大小的小木塞來,一束光線射了進來。
原來是個偷窺孔!
他想也沒想,好奇地將眼睛湊上去一看,頓時感到口乾舌燥,熱血上湧。
原來,透過這小孔看過去,那邊竟然是丫鬟英子的臥室!
聽林青黛說,這店子是她從別人手裡盤過來的,這空洞的木塞又是從書房這邊塞進去的,所以肯定是這藥鋪以前的主人在書房留下的探春孔。
這孔洞那邊是個花架子,孔洞的位置在花架下面,十分隱蔽,正對面正好是英子的床榻,此刻,英子正站在床邊脫衣裙,上身只剩一件猩紅色貼身褻衣,身材有些消瘦單薄,但肌膚雪白如凝脂一般,兩條手臂如藕節似的,正解褲帶往下褪褲子,半個圓鼓鼓的雪白翹臀隨著褲子褪下而顯露出來。
杜文浩情不自禁輕呼一聲,屋裡的英子似乎聽到動靜,急忙將褲子提了起,扭頭望了過來。
杜文浩忙一側身,躲在了旁邊,一顆心踫踫亂跳起來,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不過這空洞在花架子下麵,不走近了彎腰仔細查看,是看不出來的,更別說距離這麼遠了。果然,並沒有聽到英子過來的腳步聲,又過了一小會,那束光線嗖的一下滅了,想必是隔壁的英子吹滅了燈,上床睡覺了。
杜文浩這才輕舒了一口氣,仿佛做賊躲過了主人的視線似的,忙將手裡的小木塞塞了回去,按好,這才躺回床上睡覺。
睡了一會,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帷帳取了,後面的孔洞只怕會暴露,如果林青黛主僕發現了這孔洞,以為是自己掏的,那才冤枉呢,還是把帷帳掛回去的好。
他又爬起來,把帷帳重新掛了回去,這才心安,躺回床上,閉著眼睛睡覺。他感到很累,盡管這一天很多奇遇,很是讓人興奮,但還是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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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亂點鴛鴦譜
第二天天剛亮,杜文浩的房門就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杜文浩嘟噥著問了一句。
“是我,英子,杜大夫,您起床了嗎?”
“還沒呢。”
“你趕緊起來吧,龐縣尉差人過來說,縣尉二奶奶挺過昨晚了,請您趕緊過去再給瞧瞧病呢。”
杜文浩一骨碌爬了起來,既然熬過了昨天晚上,希望就大大增加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拉門出來,見英子正站在門口,身材婀娜,腦海中立刻想起昨晚上無意中偷看到的英子半裸的身子,不由感到臉上發燙,有些結巴地問道︰“二奶奶……,二奶奶沒死?”
英子當然不知道自己昨晚春光外洩,被別人一飽眼福了,所以也沒察覺杜文浩臉色不對,興奮地叫道︰“是啊!霏兒正在大堂等你呢。我先給你打洗臉水!”
“等一會再洗!”杜文浩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穿過院子來到前堂。
天剛亮,鋪面大門還沒開,只開了個小門。雪霏兒正在大堂裡欣喜而焦急地轉著圈圈,林青黛坐在杜文浩看病的條案桌前,正不緊不慢品著一杯香茶︰“別著急,既然二奶奶都挺過昨晚了,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三刻。先喝杯茶暖暖身子,這天啦,一天比一天冷了,眼看著就要入冬了,早上喝杯熱茶,一天都暖和。”
雪霏兒道︰“我哪有那閑心喝茶喲,二奶奶是挺過來了,可也沒醒過來!跟死人一樣躺著一動不動,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叫人心裡懸吊吊的!”
“嗨!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連神醫錢不收都斷言挺不過昨晚的病人,杜大夫能讓她挺過來,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成績了,慢慢來,會好的!”
“但願啊……,咦,他來了!”雪霏兒聽到腳步身,轉身一瞧,看見杜文浩匆匆從後堂進來,忙欣喜地迎了上去,正要說話,杜文浩卻已經穿過她身邊,急匆匆出門往客棧去了,雪霏兒趕緊轉身跟了出去。
兩人來到客棧上房,杜文浩推門進去,龐縣尉看見杜文浩,臉上露出了笑容,忙迎上來拱手道︰“杜大夫,你的藥果真有效,玉兒已經挺過昨晚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您看……”
杜文浩一擺手,走到床邊,俯身端詳病人的臉色,然後坐下,拿起她縴細的手腕放平,搭三指凝神號脈。片刻,這才問道︰“昨晚二奶奶有什麼反應嗎?”
龐縣尉道︰“沒有,一直沉睡不醒到天亮。”
“哦!”杜文浩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轉,然後走到桌邊,提筆想寫藥方,發現硯台乾涸了,轉頭想找水研墨,雪霏兒忙道︰“我來!”搶步上前,從床邊木桶裡舀了小半瓢井水,小心地倒了一點在硯台裡,磨了起來。片刻便磨好了。
杜文浩提筆沾了沾墨,凝神思索,在一張淺黃色的藥方上歪歪扭扭寫了一付藥方,遞給雪霏兒︰“我調整了幾味藥,趕緊送去煎熬吧,另外,紅參湯繼續燉服。”
“好的!”雪霏兒接過藥方,小碎步出門下樓走了。
龐母問︰“杜大夫,我玉兒病情如何?有救嗎?”
杜文浩坐在床邊,又瞧了瞧依舊昏迷不醒的玉兒憔悴的模樣,低聲道︰“現在還很難說,二奶奶的病,有七道凶險!”
“七個銅子?”龐母臉一板,“杜大夫,老身都答應你了,治好玉兒,給你八吊銅錢,再加七個銅錢也沒問題!”
劉氏在一旁大聲道︰“娘,杜大夫是說玉兒的病有凶險!而且凶險共有七處!”
“媳婦?杜大夫想要個媳婦?敢情你還沒成家的啊?那沒問題啊!咱家丫鬟女侍看上誰了,說一聲,給了他做媳婦就是!”
“娘!人家杜大夫是名醫,怎麼看得上咱家丫鬟啊!”
龐母的耳背是時輕時重,這句話倒聽清了,連連點頭︰“這話對,我想想咱家幾個閨女裡誰合適啊?”龐母掰著手指頭數,“大閨女已經出嫁了,二閨女已經定親了,四閨女呢還小,三閨女怎麼樣?十六歲,早該說婆家了,就賴在我身邊不肯答應,如今遇到杜大夫,這是天賜良緣。再不能推,今天我就做主了。杜大夫,你只要治好我玉兒的病,我把三閨女雨琴許給你做媳婦!”
“奶奶!瞧你說的啥!”三閨女龐雨琴臊得滿臉通紅,背過了身去。
“喝茶?不著急,出嫁拜天地的時候才請父母喝茶的。”
二閨女見三閨女又羞又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急忙打圓場︰“奶奶,杜大夫沒說這些,您別打岔!”
“你也想嫁?”龐母連連擺手,“那可不成,你都定了親的,可不能輕易悔婚,要不人家可不答應。再說了,杜大夫只救了玉兒一條命,就娶了我們家兩個閨女,那也太便宜了!”
這下子,二閨女也臊得滿臉通紅。
劉氏在一旁道︰“娘,咱們這在商量著玉兒的病,這婚嫁的事情,等玉兒好了以後再說吧。”
龐母這句話聽清了,無神的眼睛一瞪,湊過頭去,低聲說道︰“你真糊塗,想不見兔子不撒鷹啊?哼,人家大夫肯不肯真下方子救玉兒,全看咱們怎麼個出價,光銀兩就行?那得一出手就下重注!杜大夫才能出死力救玉兒。我可告訴你們,玉兒爹娘當年可對我們家有大恩,沒有他們就沒有我,那就沒有你們!懂不懂啊?玉兒決不能死!玉兒真要死了,我……,我就陪她一起死!”
龐母抽抽噎噎哭了起來,眾人也都陪著掉眼淚。
杜文浩很是尷尬,偷偷看了一眼三閨女龐雨琴,見她身材苗條,容貌端莊秀美,心想這三閨女還真是個美人胚子。
三閨女似乎感覺到了杜文浩在瞧他,也偷眼看了過來,二人目光一踫,都慌亂地躲了開去,三閨女羞得連雪白的脖子都紅了。
杜文浩忙躬身一禮︰“多謝老人家厚愛,婚嫁之事以後再說,先說說二奶奶的病。”
“長得俊不俊?當然俊了!她不就坐在旁邊的嘛,我們家三閨女可是四個閨女中最俊的一個!雖然沒我現在看不見,但我還看得見的時候,就知道閨女俊俏一朵花似的。杜大夫你自己瞧啊。”
“奶奶!”三閨女羞澀不已,站起身躲進了裡間。
杜文浩好生瞧了一眼龐母的眼睛︰“老人家的眼以前能看見的?”
劉氏道︰“是啊,以前眼睛好著呢,就今年,不知怎麼的,一下就看不見了,錢神醫還有府城的名醫也都看過,也沒瞧好。”
突然失明?顯然不是白內障,突然導致失明的原因很多,需要查明病因之後對症治療,本想說幫老太太檢查一下,但還沒救活二奶奶,恐怕別人也不相信自己能治,便決定還是先等二奶奶這病看看結果再說。若這個病都治不好,別人就不會相信他能讓失明的人重見光明。
龐母問︰“杜大夫,老身的提議如何,你還沒回話呢。”
龐縣尉忙道︰“娘,婚嫁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
龐母拍著椅子扶手道︰“你們吶!就沒把玉兒的死放在心上,
龐縣尉也不和老太太糾纏了,對杜文浩道︰“杜大夫,你先前說,我玉兒這病有七道凶險,還請詳加指點,那七道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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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2 PM
正文 第19章 許婚
杜文浩說的七道凶險,是指敗血症抗休克搶救治療的一般週期,如果在現代社會治療,一般用不著這麼久,但這是古代,能用的只有草藥,沒有專門抗菌消炎的合成藥,這療效如何不敢說,所以延長為七天,這才說了七關,具體要說哪七關,還真說不上來,但又不能那樣解釋。
杜文浩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辦法,說道︰“七關者,喜、怒、憂、思、悲、恐、驚,這七種心緒會影響病人,導致疾病,是引起疾病的內因。如今少奶奶疔瘡火毒侵入肺腑,損傷機體臟腑精氣,使得少奶奶正氣虛弱,臟腑精氣虛衰。如今湯藥下去,恢復臟腑精氣,少奶奶體內這七種心緒要一一重振,其中一關不協,就會激發火毒,那時候毒火攻心,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了。”
龐縣尉似懂非懂,只是連連點頭。
杜文浩頓了頓,續道︰“這七關,每關一天,總共七天,今天已經度過一天,還有六天,二奶奶若能挺過剩下六關,就算撿回一命了!”
“還要挺六天?”龐縣尉坐在床邊,握住玉兒縴細的手,“玉兒一定能挺過去的!”
“嗯!”杜文浩站起來,“杜某先告辭,若少奶奶有什麼異樣,立即差人到對面‘五味堂’叫我。”
“多謝!”
龐母聽說杜文浩要走,摸索著慌張張上前拉著他的手︰“大夫!杜大夫,你一定要救活玉兒啊,老身已經答應你,救活了玉兒,就把三閨女給你做媳婦!不要你分文聘禮!另外還給你八吊七文銅錢診金!一定要救活玉兒啊!雨琴啊,你也快求杜大夫救你姨娘啊!”
三閨女龐雨琴羞紅著臉,遲疑片刻,終於走過來,盈盈福了一禮︰“先生,請你務必救救姨娘!雨琴求您了。”
杜文浩忙伸出雙手,淩空虛托︰“姑娘不要這樣,我一定盡力。”想了想,又走到桌邊坐下,提筆要寫方子,可硯台裡的墨已經有些乾涸了,龐雨琴忙小碎步過來,一手攏袖,伸出縴縴素手,拿起杯盞倒了幾滴清水,又二指捏住硯台邊那段松煙墨,餘三指微翹如散開蘭菊,羞答答研起墨來。
杜文浩瞧得禁不住心頭一蕩,這女子端莊秀美,真算得上百裡挑一的美女了。想當初在學校,奶奶的,選讀了法醫系,結果連女朋友都找不到,想不到穿越來到古代這才兩天,就能有此艷福,真是新舊社會兩重天。老太太說要把這美女許給自己做媳婦,將來洞房花燭,紅袖添香夜讀書,那美景想想都讓人血熱。
只不過,這是那老太太耳朵不靈,聽擰了,這才湊成的事情,不一定是人家的真意,到頭只不過一笑而已。
他腦袋裡胡思亂想,眼睛卻盯著龐雨琴不轉眼。龐雨琴被他傻呆呆瞧得羞不可擋,粉首微側,不敢瞧他。
桌邊的四閨女豆兒才三四歲,還不懂男女之情,瞧得有趣,望著他們呵呵傻笑。
龐雨琴更是羞澀,瞪了豆兒一眼,慌亂地研好墨,低聲道︰“先生,墨好了!”
她說話聲音都有些發顫,這才把杜文浩從遐想中喚醒過來,轉頭看見旁邊拖著兩條鼻涕的豆兒瞧著他傻笑,也覺得剛才自己傻乎乎瞧著人家大閨女太冒失了,忙咳嗽一聲掩飾,拱手道︰“多謝姑娘研墨!”提起筆,歪歪扭扭又寫了個方子。
拿起那方子瞧了一眼,這字太也難看,在美女面前寫這種字,簡直丟人丟到家了,心想今後空閑了,得好好練練字。將那方子遞給龐雨琴︰“龍骨十錢、牡蠣十錢、肉桂五分。前兩味藥合著我先前開的藥一並水煎,始幫助益氣回陽固脫,後一味藥續服。把這方子送去五味堂就行了,他們知道。嗯,服了這劑藥,二奶奶神智應該會略微清醒些的。”
龐雨琴大喜,盈盈服了一禮︰“多謝杜大夫!”
龐縣尉和劉氏、二閨女等人聽了這話,也是喜上眉梢,連聲稱謝。一旁丫鬟過來,接過方子去五味堂煎藥了。
老太太耳背沒聽清,問了句︰“杜大夫說啥哩?”
劉氏在一旁大聲道︰“娘,杜大夫說,玉兒服了這藥,應該就會清醒!”
“親迎?”老太太又聽擰了,“那就是六禮迎娶了?哎呀,杜大夫別著急啊,您得先把玉兒救活了,才能迎娶我們三閨女,放心,老身答應的事情,一準不會錯的!”
劉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大聲說︰“不是親迎,奶奶,杜大夫說的是清醒,說玉兒服了藥會醒來!”
“納采?他是說托媒啊?這就不用了,這都說定了的事情,到時候隨便找個媒人湊個禮數就成。”
杜文浩腦袋都大了,偷偷瞧了龐雨琴一眼,見她早躲在母親身後去了,知道這件事越說越說不清,得趕緊開溜,拱手道︰“堂裡事務繁忙,還有病人等著問診,這就告辭了!明早我再來瞧二奶奶,其間有什麼事,差人過來叫我就行了。告辭告辭!”說罷,逃也似的竄出了門。
杜文浩走後,龐雨琴漲紅著臉跺腳道︰“奶奶!你耳朵不靈,老是亂打岔,人家杜大夫壓根沒娶親的意思,奶奶您硬往這上面扯,不知道的還以為雨琴嫁不出去,巴巴要賴給他哩!這……這算怎麼回事嘛!”
“有本事?沒錯!杜大夫就是有本事!錢不收號稱神醫,說什麼他治的病人連閻王爺都收不走,他都沒轍了,這杜大夫愣敢接手,這份膽量誰有?你見過哪個大夫有這份氣魄?光是這一點就不簡單喲!”
二閨女在一旁插話道︰“奶奶,有膽量未必就是有本事,要說真本事,必須得讓二奶奶真的起死復生!”
“退婚?你真想退婚嫁給杜大夫?二閨女,你許給的可是董達縣巡檢,掌一縣甲兵,與你爹素來交好,這婚可退不得!”
“奶奶!誰要退婚了,我說的是起死復生!盡打岔!”
“打架?哎呀,閨女!你再怎麼想退婚嫁給杜大夫,也不能讓你爹和人家動手打架啊!你爹只是縣尉,手下就十幾個捕快,人家巡檢可有甲兵上百,咱打不得過人家的!”
二閨女知道和奶奶說不清,跺了跺腳,漲紅著臉扭過頭去賭氣不說了。
龐母笑道︰“我剛才說到哪裡了?哦,對了,說到杜大夫的本事了,他不光膽子大,這醫術也高啊,你們想想,昨天錢不收一口咬定玉兒活不過昨晚的,現在都天亮了,玉兒這不活得好好的嘛。杜大夫還說了,吃了新開的這付藥,玉兒就會清醒一些的,這不是本事是什麼?”
一旁抱著嬰兒的奶媽插話道︰“這杜大夫是有幾分本事的,他昨個給我開的藥方治我的腳,才用了一次,這腳丫子就大好,也不怎麼癢了,估摸著再擦幾次就斷了根哩!”
二閨女聽了,忍不住又道︰“那咱們可以等他救活了姨娘,認了他真有本事,再把雨琴許他也不遲啊。”
“不遲?遲了!”龐母這句聽清了,在大腿上重重一拍,“這節骨眼上,你不下重注,誰會幫你真心救人啊?你沒看奶奶一說把琴兒許給他,他立馬就加了一個藥方嘛,說不定,這個藥方就是能治好玉兒的方子哩!要知道,人總有私心,這不能怪人家杜大夫市儈,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是這個道理。瞧著吧,他一定會挖空心思想著法治咱們玉兒的。我說琴兒啊,以後你嫁了她,一準不會委屈了你的!聽奶奶的沒錯!”
劉氏在一旁點頭道︰“娘說的對,杜大夫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心眼好,醫術高,真要救活了玉兒,把雨琴許給他,這門婚事也當真不差的,老爺你說是吧?”
龐縣尉點頭道︰“嗯,現在就承諾把雨琴許給他,好讓他下真功夫出死力救玉兒,就算退一萬步,沒能救活過來,反正先前說好了是救活了才許給他的,也就不會委屈了孩子,老太太這一招深謀遠慮,考慮得很周到。對這杜大夫,我也覺得不錯,如果他真能救活玉兒,說明醫術了得,現在年紀輕輕就有此本事,將來必成大器。琴兒跟了他,應該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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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初醒
劉氏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杜大夫真要能救活玉兒,咱們就結了這門親,把雨琴許給他!”
“對嘍!為娘雖然看不見,這心裡可明鏡似的,聽娘的準沒錯!”龐母笑眯眯連連點頭,轉頭對三閨女道︰“琴兒,你覺得這杜大夫可中意嗎?”
龐雨琴紅暈滿腮,低著頭搓弄著衣角,羞答答不說話。
站在一旁聽大人說話的豆兒拖著一條鼻涕傻呵呵笑道︰“三姐肯定樂意,剛才她還偷偷看人家來著!”
“瞎說什麼你!”龐雨琴伸手在豆兒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瞧你,鼻涕都要流到嘴裡了!還不擦擦!”
豆兒吃的一聲,把淌出半截的鼻涕吸了進去,伸小手擦了一把,仰著小腦袋,咧嘴一笑,門牙缺了兩顆,漏著風說道︰“我都看見了!”
龐雨琴大羞。
就在這時,就聽門外有人敲門。小丫鬟忙跑過去打開房門,門口站著的卻是名醫錢不收。
龐縣尉見到錢不收,忙迎上來拱手道︰“錢神醫來了,快請坐!”
龐母一聽,喝道︰“不許坐!錢不收,你來做什麼?你昨天說玉兒挺不過昨晚,現在想看看我們玉兒死了沒有,是嗎?哼!你不是說只要杜大夫能幫玉兒挺過昨晚,就算他本事嗎?告訴你,我玉兒命大著呢,神醫杜大夫已經幫我玉兒挺過了昨晚了,我警告你,你可別搞什麼鬼禍害我玉兒,維護你那什麼神醫的名譽!”
龐母這連珠炮似地一通話,說得錢不收滿臉通紅,站在那裡,神情十分的尷尬,支吾道︰“老太太,您誤會了,老朽怎是那種卑鄙小人!老朽也真心希望二奶奶能救活的,只是老朽無此能耐,慚愧慚愧啊。這神醫之譽,只不過是過眼云煙,老朽從不在意的。今早得知二奶奶挺過昨晚,老朽十分驚訝,所以特來探望,別無他意。對於真有能耐有本事的人,老朽不會妒忌。”
“徒弟?”龐母又聽擰了,一拍大腿,“對了,昨天你說了,要是杜大夫治好了我們玉兒,你就拜杜大夫為師的,快!快去把杜大夫請來拜師啊!”
錢不收一張老臉更是尷尬︰“這個……”
“怎麼?你想賴賬?你在董達縣裡大小也算個人物,想說話不算話自食其言?”
“這……”錢不收望了一眼床上依舊沉睡不醒的病人,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鬍子,沉聲道︰“大丈夫言出必行,二奶奶的病老朽的確無能為力,所謂‘三人行必有吾師’,杜大夫如果真能治好二奶奶,鄙人自然會拜他為師,決不食言!”
“遲延?什麼遲延?哦,你說許婚的事情吧,感情你剛才躲在外面都偷聽到了?沒錯!老身已經許諾如果杜先生救活玉兒,就把三閨女雨琴許給他做媳婦,不會遲延的!”
“奶奶!”三閨女羞個大紅臉,跺腳扭過身去。
“這有什麼害臊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
錢不收有些驚詫,轉頭問龐縣尉︰“老太太要把三閨女許給杜大夫?”
龐縣尉道︰“是啊,老太太已經做主承諾說,如果杜大夫能治好玉兒,就把三閨女雨琴許給他。不過,杜大夫說玉兒雖然挺過了昨晚,但這只是第一關,後面還有六關!杜大夫醫術如神,玉兒肯定能挺過去的!”
錢不收哦了一聲,雖然心裡仍舊不相信杜文浩能把玉兒的命救活,但龐母剛才凶巴巴的幾句話,讓他不敢再亂說了,點頭陪著笑臉說了幾句吉利話︰“二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二奶奶既然度過昨晚這最凶險的第一關,後面自然也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很大,龐母這次倒聽清了,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嗯!這才像句人說的話嘛,你坐吧。”
“多謝老太太!”
錢不收正要撩衣袍坐下,卻聽龐母又念叨道︰“錢神醫,不是我說你,一個人說話要有信譽,你號稱神醫,就更該講究這個信字。就像你,明明說好了拜師,卻硬賴著拖著就是不肯拜!還講不講信譽了?其實啊,你真要拜,人家杜先生還未必收哩!”
錢不收額頭見汗,不敢再逗留,生怕老太太又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忙拱手道︰“老朽堂中尚有不少病患等著問診,這就告辭了,請二奶奶好生休息養病!”說罷,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錢不收走後,屋裡又安靜了下來,瞧著床上二奶奶玉兒,聽著她細不可聞的呼吸,一顆懸吊的心都沒放下。過了一會,忽見玉兒的嘴動了一下,輕輕嘟噥了一句什麼,龐縣尉大喜,坐在床邊,輕聲喚道︰“玉兒,玉兒!你感覺如何?”
玉兒卻依舊昏迷不醒,嘟噥了那一句後,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又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雪霏兒終於端著一缽飄著濃濃藥香的湯藥進門來了︰“好了,藥熬好了,灌藥的器具呢,快拿來啊。”
龐雨琴道︰“姨娘剛才嘴動了一下,還說了句什麼,說不定就可以自己喝藥了,不用灌呢。”
“是嗎?那我試試。”
“我來吧!”龐雨琴道。
“沒關係,我來!藥還有點燙,得等等再說。”
“我知道,還是讓我來吧!”龐雨琴伸手去接藥碗。
“幹嘛非你來?信不過我?”雪霏兒噘著嘴道。
一旁的小豆兒吸了吸鼻子,樂呵呵道︰“不是的啦,我三姐想早點治好姨娘,好嫁給杜大夫當媳婦!”
龐雨琴俏臉刷地紅了,道︰“你懂什麼婚嫁,一邊去!”
雪霏兒剛才出去拿藥了,不知道這裡的事情,把藥碗交給龐雨琴,蹲下身好奇地問豆兒道︰“你三姐要嫁給杜大夫?”
“是啊,”豆兒抹了一把鼻涕,“奶奶和我爹我娘都說了,只要杜大夫救活姨娘,就把三姐嫁給他做媳婦!”
“鼻涕蟲!”龐雨琴漲紅著臉道︰“趕緊閉嘴啊你,說啥呢,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賣了!”
“嘻嘻,三姐害臊了!嘻嘻嘻”
雪霏兒恍然,她與龐雨琴同齡,月份上小,兩人素來交好,歪著頭逗龐雨琴︰“原來這樣啊,小妹這可恭喜三姐了,到時候別忘了賞杯酒喝哦!”
龐雨琴跺腳道︰“你這死妮子,也跟著他們欺負我不成?”
龐母在一旁道︰“行了別鬧了,趕緊給玉兒喂藥啊!玉兒還生死未蔔,你們鬧騰啥哩?”
二女趕緊收斂笑容,龐雨琴瞪了雪霏兒一眼,端著藥碗坐在床沿,用湯勺舀了一勺,輕輕吹溫了,小心地俯身送到二奶奶玉兒嘴邊,輕聲道︰“姨娘,張嘴喝藥了啊!”
玉兒果然櫻唇輕啟,雪白的小貝齒張開了一條縫,龐雨琴大喜,小心翼翼地將那一湯藥的藥送進了她的嘴裡。等了片刻,玉兒竟然咕咚一聲把湯藥吞了。
“姨娘能服藥了!奶奶!姨娘能服藥了!”龐雨琴高興得叫喊了起來。
老太太激動地兩只枯瘦的手臂在空中劃拉著︰“好!好啊!我說什麼來著,這杜大夫是有真本事的人!昨個下午都只有出氣沒進氣,要用藥壺灌藥死了大半截的人,今兒個已經能自己服藥,這不是本事是什麼?你們說說!說說啊!”
旁邊的劉氏落淚道︰“是啊!還是老祖宗看人看得準!玉兒才有救啊。趕緊接著喂啊!”
“噯!”龐雨琴脆生生答應了,小心地一勺勺接著喂藥,玉兒也都自己吞下去了,看得眾人心裡都充滿了希望。
一會功夫,一碗湯藥喂完了,玉兒的呼吸似乎變得更平穩了些,眾人都不敢亂說話,靜靜地望著。
又過了好一會,忽見玉兒的櫻唇微微動了動,嘟噥了一句什麼,聲音輕不可聞。
龐雨琴急忙俯身下去,用耳朵貼著她嘴邊凝神細聽,片刻,驚喜地叫道︰“姨娘在叫虎子!”
虎子是小少爺的名字,龐縣尉忙道︰“快!快把虎子放在玉兒身邊去!”
奶媽急忙抱著嬰兒過來,小心地放在了床裡玉兒身邊。那小孩似乎知道躺在母親身邊了,咧著小嘴咯咯笑了起來。
聽到孩子的笑聲,玉兒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姨娘笑了!姨娘笑了哩!”龐雨琴驚喜地叫道。這下子,眾人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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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3 PM
正文 第21章 捕頭的胳膊
杜文浩坐在五味堂裡,手裡拿著一本醫書看著,可腦袋裡卻想著剛才龐雨琴的秀美身姿,又想起老太太夾纏不清的許婚,不禁啞然一笑。
“杜大夫,有什麼可喜的事情這麼高興啊?”門外走進幾人,走在前面說話的,正是昨天脖子抽筋讓杜文浩給治好了的那位衙門書吏徐良,他身後跟著的多數身穿青布長袍的衙門書吏,另有兩個,穿的卻是皂色捕快衫,腰胯單刀,一個黑臉壯漢,一個乾瘦小個子。
杜文浩忙放下書,起身拱手︰“您幾位來了!”
“是啊。”徐良道,“我脖子昨天你給瞧好了,回去跟他們幾位這麼一說,說五味堂來了位新的坐堂大夫,手段高明,大夥都說過來瞧瞧,這幾位有些小疾,想找你給看看。”
“行啊!幾位快請坐!”
徐良先介紹那穿皂色捕快衫的黑臉壯漢道︰“這位是咱們董達縣衙捕頭雷鐵彪雷捕頭。”又介紹那小個子捕快道︰“這位是捕快孫小三。先給他們兩位看吧。”
“好的,兩位請坐。”
雷捕頭手按刀柄,大刺刺在桌前一坐,也不伸手讓號脈,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杜文浩瞧,瞧得杜文浩有些發毛。
杜文浩慢慢坐下,問︰“捕頭大人,你哪不舒服?”
雷捕頭哼了一聲道︰“我沒什麼不舒服的,只是聽徐良說,你本事不小,連濟世堂的大夫都沒瞧好的病,你給瞧好了,所以過來看看,看看你是真有本事的神醫,還是混吃混喝的庸醫。”
杜文浩笑了笑,仔細打量了一下雷捕頭,輕輕搖搖頭。
“你笑什麼?”雷捕頭沉聲問。
杜文浩輕嘆一聲︰“捕頭大人,你的病已經很厲害了,你卻說自己沒病,真是可嘆啊!”
雷捕頭愕然,轉頭瞧了一眼旁邊的小個子捕快︰“我有病?他說我有病?哈哈哈,我從小到大就不知道湯藥是個啥滋味,身體壯得跟大牯牛似的,居然說我有病!這不是庸醫是什麼?走啦走啦!都走了!找這種庸醫看病,你們不要命了!走啦!”起身就走。
後堂的林青黛聽到說話聲,忙迎了出來︰“哎喲,雷捕頭,你怎麼剛來就走啊?”
雷捕頭轉頭笑了笑︰“林掌櫃,你這五味堂越來越沒出息了,先前的柴大夫是個庸醫,治死了人溜走了,怎麼現在又找了個庸醫來?還居然說我有病!這話說出去滿城的人都會笑掉大牙的,誰還會來找你五味堂瞧病喲?林掌櫃,你請這樣的庸醫當坐堂大夫,遲早關門大吉!走啦!”邁步往外走去。
杜文浩冷哼一聲︰“捕快沒了胳膊,不知道還能不能抓賊哦?”
雷捕頭身形一頓,猛地站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盯著杜文浩,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左胳膊再不治療就要廢了,沒了一條胳膊,你還怎麼抓賊?咱一個縣的百姓還怎麼指望你維護治安?”
雷捕頭一聲不吭,盯著他半晌,房間裡靜得連掉落一根針都聽得到。
刷的一聲,小個子捕快孫小三抽出半截腰刀,厲聲喝問︰“你這庸醫敢賭咒我們捕頭?想蹲監獄了吧你?”
“小三!你要幹什麼?”林青黛上前兩步,冷聲喝問,“告訴你!你們龐縣尉正請我們杜大夫給二奶奶瞧病,你要傷了杜大夫一根毫毛,你猜龐縣尉會對你如何?”
“啊?”孫小三急忙將腰刀插回刀鞘,半信半疑瞧了一眼林青黛︰“真的?”
“你們縣尉大人就在對面恆祥客棧,包了間上房住著,就為了近一點好讓我們杜大夫給二奶奶瞧病。不信你自個兒問去。”
雷捕頭和孫小三都不約而同瞧了一眼門外街對面的恆祥客棧。徐良低聲道︰“雷捕頭,我也聽說了,好像是真的。”
“嗯!”雷捕頭一回頭,在孫小三腦袋上敲了一記︰“你奶奶的發瘧子啊?對一個大夫動刀動槍的?滾一邊去!”
孫小三點頭哈腰忙退到一邊。
雷捕頭走回凳子上坐下,手按刀柄,神情放緩,道︰“請問大夫,我手臂有什麼毛病?”
杜文浩一指他按著刀柄的手肘︰“捕頭進來,左手就沒離開過刀柄,就算坐下也是如此。既不抱拳也不拱手,這是進藥鋪,又不是捉拿盜賊,沒必要這麼緊迫吧?所以,捕頭這不是為了戒備,而是為了借力,借撐著刀柄分散一些力道,這回子捕頭的胳膊肘應該痛得厲害了吧?”
“是嗎?”雷捕頭眉頭不由自主皺了皺,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捕頭自打進來,這條手臂就一直保持一種比較怪異的姿勢,既不伸展也不彎曲,所以我猜想,捕頭的左胳膊肘很可能受過傷,現在傷勢已經惡化,導致關節屈伸困難,所以用這種握刀的姿勢掩人耳目。說句實話,捕頭,你這傷再不治療,後果難料!”
雷捕頭全身一震,半晌,緩緩說道︰“你說仔細一點!”
杜文浩輕拍脈枕︰“要說準確,得號號脈,看看患處。”
雷捕頭伸出右手。杜文浩搖搖頭︰“左手!你是左手有傷,不是右手。”
雷捕頭瞧了一旁的書吏徐良一眼,徐良道︰“杜大夫看病真的挺準的,昨個把我這脖子抽筋給治好了,讓他瞧瞧一準沒錯!”
雷捕頭回過頭,又盯著杜文浩好一會,這才緩緩將左手放開刀柄,吃力地抬起來,放在脈枕上,這動作顯然頗為疼痛,禁不住又皺了皺眉。
杜文浩伸手輕輕搭在他手腕上,凝神號脈,又伸手在雷捕頭的胳膊肘輕輕摸捏一會,看了看他的反應,沉吟片刻,說道︰“捕頭,你的胳膊肘有一塊腫塊,胳膊肘不能完全伸直,而且隱隱作痛,時好時壞,白天痛得厲害,但晚上睡著了就不痛,我說的對嗎?”
雷捕頭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這是什麼病?”
“不是病,是傷!”
雷捕頭更是驚訝︰“怎麼講?”
“這叫‘瘀血痺’,捕頭,你這胳膊肘肯定受過傷,對吧?”
“你話說完整了,不用拿話套我。”
杜文浩淡淡一笑︰“雷捕頭,你胳膊肘應該被外力重擊過,內部留下淤血。當時受的傷雖然不算很重,但你沒有找名醫好生治療,結果延誤了,惡血在內不去,血氣凝結發為痺症,現在關節韌帶僵直發硬,活動漸受影響,再看捕頭,面頰潤紅,有熱火表症,說明胳膊肘內部傷處已經發炎很嚴重,再不治療,這胳膊只怕要廢!”
旁邊的捕快孫小三哼了一聲,湊上來說道︰“真是危言聳聽!我們捕頭力大無窮,每天都舉石鎖,舞槍弄棒的,什麼時候胳膊受傷了?再說了,捕頭武藝高強,誰能傷得了他呢!是吧捕頭?”
雷捕頭圓眼一瞪︰“沒瞧見大夫在給我看病嗎?你亂放什麼屁!”
孫小三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悻悻地退到了一邊。
杜文浩冷冷道︰“正是因為你們捕頭要硬挺,強裝沒事,胳膊受了傷還強行練武,使得傷處雪上加霜,急劇惡化!”
雷捕頭臉色很難看,低著腦袋半晌,才抬起頭沉聲道︰“大夫,你接著說。”
“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藥方還沒開呢!”
“不開!”
雷捕頭一愣,沉聲問︰“為什麼?”
“捕頭先前認定鄙人是庸醫,既然是庸醫,開的肯定是庸方,捕頭吃我這庸醫開得庸方,萬一有個好歹,我可吃罪不起。”
雷捕頭陰著臉,慢慢問道︰“你是要我給你賠罪,才肯給我開方下藥?”
“不敢!”杜文浩雙手抱肩,悠閑地微笑地望著他,“我這是為雷捕頭健康著想,還是另請高明吧。比如濟世堂,他們不是有位什麼閻妙手嗎?從這名號就知道治療外傷很厲害的。捕頭何不去找他治?”
“他會治個屁!老子這胳膊當初就是他開的藥……”
“是嗎?呵呵,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捕頭請回吧!”
雷捕頭陰著臉,手按刀柄,冷冷盯著杜文浩。
抓藥夥計吳聰和傻胖見杜文浩居然敢頂撞堂堂捕頭,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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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新藥
林青黛上前笑道︰“捕頭,大夫說的沒錯,求醫問藥,首先要有個信字,只有相信了大夫的醫術,並能按照大夫的要求去做,才能藥到病除,如果不相信大夫的醫術,我想隨便哪位大夫都不會開方下藥的。杜大夫是我們五味堂請的,我自然不便吹噓,他的醫術如何,我想兩位可以問問經過他手醫治的病人。”
“他都治了哪些人?”
“杜大夫新來,在縣裡,經他手治療的人還不多,除了領你們來的這位書吏大人之外,就是對面客棧的一個貧苦婦人的小兒,還有一些客棧販夫走卒,再就是就是你們龐縣尉的二奶奶。”
孫小三和雷捕頭相互看了一眼,雷捕頭問道︰“我聽說這位二奶奶得的是不治之症哦,他果真給縣尉大人的二奶奶瞧過病?”
“那是當然!”門外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卻是雪霏兒進來了,“你們龐縣尉二奶奶病情危重,連濟世堂的錢不收以及府城的名醫們都斷定不治,而且斷言活不過昨晚,經杜大夫救治,不僅平安度過了昨晚,剛剛已經能自己喝藥,還能說話了!”
“是嗎?”
“當然,我剛剛從哪裡過來,要不咱們一起去瞧瞧去?”
雷捕頭認識雪霏兒,知道就是恆祥客棧宋掌櫃的女兒,她這麼說,那就再無懷疑,現在確定杜文浩在替縣尉大人的妾室治病,這樣的人更不能得罪,忙起身對杜文浩深深一禮︰“先生,適才雷某多有得罪,原來先生醫術如此了得,我還以為是……,嘿嘿,實在抱歉!雷某是個粗人,不識禮數,得罪了先生,這裡給先生賠罪了!”
杜文浩只是抱拳還了一禮,卻不說話。
雷捕頭知他還在生氣,便又深深一禮,這次一直把腰彎到了九十度︰“杜大夫,剛才您說的雷某的症狀半點沒錯,我這傷病乃數月前抓捕一個江洋大盜時受的傷,濟世堂閻妙手給我敷了跌打損傷的藥,說沒事,我還真以為沒事,也以為治好了,想不到一段時間後傷勢發作,疼痛不已,找了閻妙手,他也沒好辦法,這些天越發痛得厲害了。今日聽徐良說你醫術不錯,又是新來的大夫,所以想來瞧瞧。沒想到真是個神醫,真是雷某的萬幸。先前說話得罪之處,還請先生原諒!”
杜文浩一聽,忙站起來還禮道︰“失敬失敬,原來雷捕頭是因公負傷。請坐!”
雷捕頭忙客氣了幾句,這才坐下。
杜文浩提筆寫了個方子,拿起來說道︰“捕頭這病乃氣血凝結耽誤了,要活血化瘀,軟堅散結,舒筋通絡,這是藥方,找方抓藥,指日即可痊癒,捕頭請放心。”
“謝謝!我回去就煎服。”雷捕頭伸手過來接方子。
“不著急,我還沒說完呢,這些藥不是給你煎服的。而是用來燻洗的。”
“燻洗?”
“對,用兩斤白酒,加一兩食醋,水煎後燻洗患處手肘部,每天兩次,每次一炷香時間。”
杜文浩又提筆寫了一個方子︰“這個方子的藥水煎後外搽,搽的時候要揉捏按摩患處,記住,剛開始一定不能太用力,寧輕勿重!我教你怎麼按摩,回去教尊夫人,讓她幫你按摩,這手法要記住,不能亂來,否則會增加病痛。”
雷捕頭連連點頭,卷起衣袖,果然看見手肘部腫脹變形,杜文浩教了他如何按摩,雷捕頭記住之後。
杜文浩又提筆寫了個方子,說道︰“這方子是內服的,煎服的方法有些特別,你要記住了。”
“好的,先生請說。”
“找一隻一斤重的生雞子,不要放血,乾去毛,去頭足,用白酒洗淨,切記不能用水洗,然後將地膽頭、山白芷、川貝母、法半夏、香附、三七、生薑這幾味藥切細,放入雞肚子內,再用瓦盅裝起來,用雙料酒浸泡,蓋好之後文火燉三個時辰,取出,空腹吃。這些藥方子上都寫清楚了的。”
“這法子倒也新奇!我記住了。”雷捕頭笑道。
“好了,說完了,去揀藥吧。”
捕快孫小三忙替捕頭接過方子跑去櫃台揀藥。雷捕頭道︰“多謝先生。”從懷裡摸出一吊銅錢放在桌上︰“診金請先生收下,治癒之後還有重謝。”
杜文浩微微一笑,將那吊銅錢推了回去︰“若是平常病痛,自然是要收診金的,但捕頭這是為了抓賊寇保一方平安負的傷,乃是因公負傷,令人佩服,替捕頭治傷,也算我等的義務,如果收了捕頭的這診金,會被人指脊樑骨罵的。以後衙門的兄弟因公負傷,來找我瞧病,算是給我面子,我都不取分文。”
雷捕頭盯著杜文浩瞧了片刻,仰天大笑,伸手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好!杜大夫耿直豪爽,很對雷某的胃口,你這朋友我交了!”將那吊銅錢塞回了懷裡。
“多謝捕頭謬贊!”
這時,揀藥的夥計吳聰鑽出櫃台,拿著那三張方子過來,對杜文浩道︰“先生,您這方子上有幾味藥,呵呵,小的不認識,藥櫃上也沒有啊。”
“哦?那幾味藥?”
“雞血藤、三七、樟腦。”
杜文浩微微一愣,立即想起來了,這幾位藥是明朝、清朝才新出現的草藥,宋朝當時還沒有認識到這幾味藥的藥用,便提筆劃去三七,改為茜草。
想了想,又覺得不妥,因為三七具有止血不留瘀化瘀不傷正的作用,是治療淤血諸症的首選藥,在傷科中是不可或缺的,茜草、蒲黃等其他藥,雖然也有止血化瘀的作用,但都不如三七的功效顯著。如果少了這味藥,療效就大打折扣了。
這三味藥都不是什麼罕見藥材,很好找的,城外就是青山,不行就上山採藥去。
杜文浩將方子塞進懷裡,對雷捕頭道︰“有三味藥堂裡沒有,反正你的傷病也不急在一時,等我找全藥材,再給你配製,送到府上。”
雷捕頭連聲稱謝。
杜文浩又給其他幾個人看了病,都是些頭痛腦熱的,很容易應付。很快便都看完了。
雷捕頭等人走後,五味堂又安靜了下來。
等了一會沒病人來,杜文浩決定上山採藥去。既然要上山採藥,當然要把缺的藥都采回來,杜文浩走到藥櫃前,仔細看了一遍藥櫃上的藥,他記不住哪些藥是宋朝之後才出現的新藥,所以得看看現在都有些什麼藥了,沒有的常用藥那就應該是這之後才出現的。
看完之後,心裡有了底,杜文浩對林青黛道︰“掌櫃的,估計今天沒什麼病人來看病了,我要上山采些草藥,雷捕頭的傷需要的藥咱們櫃上沒有,得自己采去。”
雪霏兒奇道︰“五味堂的藥還是很齊全的,什麼藥沒有啊?要不差人去府城買?那是藥材集散地,一準能找到你需要的藥的。”
杜文浩笑了笑,搖頭道︰“這藥買不到的,必須得采。”
林青黛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還要照顧堂裡生意呢。”
林青黛苦笑道︰“現在堂裡生意這麼清淡,還需要特別照顧嗎?”
“話雖這麼說,但英子說得對,不管有沒有顧客,總要認認真真的開店,人家瞧著精神,才能有心來光顧,如果因為生意不好就懶懶散散的,別人就算有心來,看著也不想進門了。”
林青黛輕輕一笑︰“這話是我教訓他們的,現在你反倒用來教訓我了,是啊,說得沒錯,那我還是留下吧,可你一個人去,萬一有危險怎麼辦?要不帶個夥計去?”
雪霏兒插話道︰“不用夥計,我去好了!反正我沒事,我陪杜郎中去。遇到小毛賊什麼的,我一個人就能對付!”
杜文浩上下打量了一下雪霏兒︰“你也會武功?”
“那當然!”雪霏兒拉開架勢,刷刷使了一趟拳腳,倒是呼呼有聲,很有些氣勢,收了架勢,俏臉一仰,問杜文浩道︰“怎麼樣?”
“嗯!挺好看的。”
雪霏兒杏眼一瞪︰“什麼?你說我是花拳繡腿?”
“不不,我不懂武功,只是個外行,外行看熱鬧嘛,真要看武功如何,得林掌櫃說了算,她可是行家。”
林青黛微笑道︰“霏兒武功很不錯的。”
“怎麼樣?”雪霏兒洋洋得意。
“那好,那就多謝了!咱們走吧,天色不早了。”
林青黛吩咐吳聰和傻胖給兩人準備了兩把藥鋤,兩個藥筐,一些乾糧和水。堂裡打雜的老王頭從後院牽出一架牛車,駕車送他們去城外。
二人坐了牛車,搖搖晃晃慢騰騰的出了城,晃晃悠悠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來到城外鬱鬱蔥蔥的飛靈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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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4 PM
正文 第23章 吊眉猛虎
老王頭駕著牛車回去了,杜文浩和雪霏兒兩人背上藥筐,沿著上山的羊腸小道慢慢上山。
古代的青山那真是青山,不存在濫砍濫伐的問題,滿山鬱鬱蔥蔥,草藥也隨處可見,杜文浩一路尋找,不一會,便采了小半筐。
雪霏兒雖然對藥材不懂,但杜文浩教了她之後,她很快便掌握了。
太陽偏西的時候,兩人已經採挖了三七等幾十種新藥,裝了大半框。杜文浩道︰“差不多了,回去吧。”
雪霏兒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心情愉快,還想多玩一會,抬手一指山頂︰“咱們再往上爬一截路,到山頂的飛靈寺去瞧瞧,討杯茶喝,他們飛靈寺的香茶很不錯的。喝完茶咱們再回去,好不好?”
杜文浩見她一臉興奮,也不忍掃她的興致,說道︰“好吧,那咱們走吧。”
兩人上到山頂,來到飛靈寺,這寺廟不大,位於飛靈山山頂,他們兩是從後山爬上來的,從前面比較緩的山坡,有官道上山。寺廟風景優美,十幾個僧侶人也比較熱情,尤其是雪霏兒捐了一吊銅錢之後,更是客氣了,奉上了香噴噴的茶,主持方丈還陪著兩人說話。
得知杜文浩是城裡五味堂新聘大夫之後,主持方丈請求他給僧侶們看看病。杜文浩當然不會推辭。
等到給有病的和尚們看完病,開了方子之後,太陽已經落山了。
老方丈要留他們住下,雪霏兒擔心龐縣尉的二奶奶玉兒病情有變故,也怕父母擔心,所以執意要連夜下山回城,這董達縣不是戰略要地,也不是重要城池,而且天下太平已經持續了數十年了,沒有大的戰亂,所以城門夜間並不關閉,仍舊可以自由進出,也就不擔心進不了城。
老方丈便拿來一盞燈籠給他們照明,杜文浩提著燈籠走在前面,與雪霏兒兩人依舊從後山下山,這邊路要近一些。
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一顆星星,也沒月亮,好在有燈籠照亮,路也比較熟,兩人不擔心迷路。
正往下走時,忽然,杜文浩猛地站住了,身後的雪霏兒剎不住腳,差點撞到他背後藥筐上,叱道︰“幹嘛啊你!”
杜文浩眼睛直愣愣盯著前方樹叢,結結巴巴說道︰“老……老虎!”
他們前方幾丈外的樹叢裡,出現了一隻斑斕吊眉猛虎,目光陰冷,死死盯著他們兩人。
“啊!”雪霏兒嚇得一哆嗦,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差點把燈籠踫掉了,“是,是老虎,怎麼……怎麼辦?”
杜文浩聽見她牙齒嘎嘎作響,也不敢回頭,盯著那十多米外樹叢中那猛虎老虎綠幽幽的眼睛,哆嗦道︰“你……,你不是會……,不是會武功嘛……,打它啊!”
“我……我……我打老虎?”雪霏兒渾身發顫,“我是……是跟客棧裡……住店的……走江湖耍把式的……學的,看著好看……,打不了的……”
杜文浩肚子裡狠狠啐了一口,靠!原來真是個花拳繡腿假把式,早知道該讓林青黛來,她可是有真功夫的,自己親眼看見的,那麼個大漢在她手底下跟孩子似的,雖然她一介女流,對付這老虎或許也不一定能成,但總比這繡花枕頭小丫頭管用。
奶奶的,這會兒後悔已經晚了,怎麼辦?
對了,老虎怕火,野生動物都怕火!杜文浩腦袋裡飛快轉出這個念頭,急忙將手裡的燈籠舉起,伸手刺啦一下,將紙燈籠外麵糊著的紙撕開,露出了裡面的紅燭,舉起燈籠伸向那老虎。
老虎果然沒有衝上來,但也不動,依舊死死地盯著他們。
杜文浩牙齒也開始打顫,低聲對身後的雪霏兒道︰“扔掉藥筐,後退!找棵大樹爬上去!快!”
“我……,我不會爬樹啊!”雪霏兒顫聲道。
奶奶的!連樹都不會爬,看來老子今天要歸位了︰“不會爬也得爬!要不就等著被老虎吃掉!”
“那……那你怎麼辦呢?”
“少羅嗦!快上樹,你上去了我才能上,老虎怕火,我得用火逼著它!”
雪霏兒忙脫下藥筐,轉過身,看見身後就有一棵水桶粗細的大樹,一咬牙,縱身一躍,抓住了最下面的一根樹枝,兩只腳在空中亂踢,好不容易蹬到了大樹桿上,她本來就不會爬樹,加上老虎就在旁邊,更是慌了神,腦袋裡跟一鍋漿糊似地,不知該怎麼用勁翻身上樹。就在這吊在半空中。
杜文浩聽到身後雪霏兒的動靜就知道她還沒爬上去去,心裡著急,他自己爬樹沒問題,可是,他不敢放下燈籠轉身去爬樹,那樣的話,樹沒爬上去,已經被老虎一口咬死了,他只能不停晃動燈籠,盯著老虎,脫下背上的藥筐,慢慢後退,來到雪霏兒腳下,半蹲下身子,說道︰“快!踩住我的肩膀爬上去!”
雪霏兒雙腳亂踢,終於找到了他的肩膀,使勁用力踩著往上蹬,這一陣亂蹬,杜文浩腳下又是個斜坡,雪霏兒猛力一蹬之下,她借力是上了樹枝,下麵的杜文浩卻失去了平衡,一跤摔倒在地,燈籠也脫手甩出,忽的一下滅了,周圍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下死定了!杜文浩大叫一聲,一骨碌爬起來,抱住樹幹三兩下爬了上去,生怕老虎從後面一口把自己屁股咬掉,幸虧老虎並不衝上來,他一口氣爬到樹梢,這才停住。
就聽腳下雪霏兒顫聲道︰“你等等我啊!我……,我不會爬樹!”
“你別動!我拉你上來!”杜文浩兩腳纏住樹桿,俯身下去一把抓住雪霏兒的手,使勁上提。那老虎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雪霏兒稍稍鎮靜下來,借著杜文浩的力道,手忙腳亂上到了杜文浩所在的那根粗樹枝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摟住他的腰就不肯撒手。
杜文浩被她軟玉溫香的抱著,卻感覺不到一點溫馨,畢竟下麵還有一個大老虎。這時候可不能掉下去,下面離地面已經有兩三米高,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去,不摔死也要被老虎吃掉。
等了好一會,下麵那老虎依舊沒有動靜,杜文浩有些奇怪,這時,黑夜的云層慢慢散去,月亮透過薄薄的云層照射下來,借著月光,已經稍稍能辨認下麵的景色了。
杜文浩仔細辨認剛才發現老虎的地方,隱隱能見到那老虎依舊趴在那裡一動不動,昂著頭盯著前方。
真奇怪,好像是個雕塑一樣,怎麼沒動靜呢?
下麵沒動靜,雪霏兒驚魂稍定,也發覺有些奇怪,問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這老虎一直趴在那裡不動。”
“是啊,會不會咱們看錯了?不是老虎而是石頭啥的。”
“不可能,我看的很清楚,就是老虎,只是為什麼不動呢?會不會死了?”
“死了?”雪霏兒疑惑地一轉頭,兩人靠的太近,這一轉臉,不留神嘴唇正好踫到杜文浩臉上。
雪霏兒啊的一聲,推了他一把,嬌叱道︰“你幹嘛啊!——哎喲!你別亂動!要摔下去了!”
杜文浩被雪霏兒這一巴掌推得差點掉下樹去,急忙摟緊她的小蠻腰,同時抓住了樹幹,又好氣又好笑︰“喂!大小姐!剛才是你的嘴踫我的臉!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
“不怪你怪誰?誰叫你挨得這麼近!”
“真不講理!好!我離遠一點!”杜文浩放開她的腰肢,起身要到另一個樹枝上去。
“喂喂!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我不走?我不走你說我非禮怎麼辦?”
“你!”雪霏兒噘著嘴嘟噥道︰“好好好,是我不對,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杜文浩重新摟住她的小蠻腰,穩住身子,繼續探頭查看樹下那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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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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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4 PM
正文 第24章 虎威
杜文浩見那老虎還是一動不動的,說道︰“我下去看看那老虎到底死了沒有。”
雪霏兒忙一把抓住他︰“不要啊,萬一它故意裝死引我們下去呢!”
“用得著這麼費勁嗎?它真要咬我們,剛才直接撲上來就行了。我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我們在下面的時候,只有一盞燈籠,哪擋得住老虎呢,就算是火把也不行的。可這老虎卻一動不動,真要撲過來,咱們兩早就成了它腹中餐了。所以,這老虎要麼是我們看錯了,自己嚇自己,要麼,就是只死老虎!”
“萬一你判斷錯了呢?”
“不會錯!不過小心一點也對。這樣吧,我下去一點,用個什麼東西砸它,它真要是活的,沒有理由不動。”
“嗯,還是我來吧,我發暗器射它!”
“你會暗器?”杜文浩沒好氣笑道︰“你這麼厲害,剛才怎麼沒發暗器?”
“剛才人家嚇壞了嘛,如果是壞人倒沒什麼,偏偏是老虎。我打壞人沒問題,可是……,呵呵,不敢打老虎……”
“那好,就從這發射暗器,能行嗎?”
“沒問題!我帶有暗器的。”既然估計那東西要麼不是老虎,要麼是死老虎,雪霏兒膽子頓時大了,一晃手,亮出一枚飛鏢,抖手射出,就聽當得一聲,飛鏢射在了距離老虎一兩尺的一塊大石頭上,濺起幾點火星。
“嘿嘿嘿!”杜文浩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沒什麼,笑那石頭擺得不是地方。擋著你飛鏢了,嘿嘿。”
“哼!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這一次準沒錯!”抖手又射出一柄飛刀,就聽咚的一聲,這一鏢射高好幾尺,高高飛過老虎頭頂,釘在了老虎身後一棵松樹上。
“哈哈哈……”杜文浩笑得前仰後俯。
“不準笑!”雪霏兒瞪圓杏眼,打了他肩膀一下,“這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射不準,有什麼好笑的。”
“對對!不怪你,怪老天爺不給面子。呵呵呵”
“你還笑!”雪霏兒擰了他一下。
“哎喲!姑奶奶輕點!你練過武的,我這皮子雖然又老又粗,可也受不了哦。”
“誰叫你笑我!哼!”
“你剛才兩柄飛刀雖然沒射中,但也不是沒作用,你想想看,那兩刀飛過去,就砸在老虎旁邊,那老虎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對啊?說不定真的死了!”
“嗯,咱們再試試!”
“這次你來!”
“我?我不會射飛鏢,別把手給割了,對了,你除了飛鏢,還有什麼鋼珠啊、飛蝗石啊之類的暗器嗎?”
“沒有,我身上只有飛鏢。對了,還有銅錢。”
“銅錢正好,拿一把給我!”
雪霏兒一邊掏銅錢,一邊好奇問道︰“你會使金錢鏢暗器?”
“當然會!暗器嘛,很簡單!”杜文浩笑道,接過那把銅錢,墊了墊,一揚手,將一把銅錢朝老虎扔去,嘩啦啦,落在了老虎身上和四周。
雪霏兒撇撇嘴︰“你這叫發暗器?”
“是啊,黑暗裡扔的,當然叫暗器,難道還叫明器啊?嘿嘿,這叫‘天女散花’,懂不懂?呵呵呵”
雪霏兒撲哧一聲笑了︰“盡瞎扯!”
兩人觀察了一下,那老虎身上挨了這些銅錢,卻依舊一動不動趴在那裡,杜文浩喜道︰“肯定是死老虎。我下去看看!”
“喂!別去,你想死啊?”
“別老是喂喂的好不好,我有名號的!”
“那我叫你什麼?叫你名字,人家會說我是個瘋丫頭的!”
杜文浩哼了一聲,嘟噥道︰“本來就是嘛!“
“你說什麼?敢說我是瘋丫頭!找扁!”
“你自己說的嘛!”
“哼!我能說,你不準說!”
“蠻不講理!”
“我就蠻不講理!怎麼樣!不服啊?”
“服!姑奶奶。”
“喂!你還沒告訴我叫你什麼呢!反正我不叫你名字,你又不讓我叫你喂,那還是叫你杜郎中好了。”
“隨便你!杜郎中——土郎中都行!”
“嘻嘻,土郎中,這名字好玩!哎喲不行,我爹知道,會說我沒家教的,還是叫你杜郎中好了。——我說,杜郎中,咱們還是別冒險,就待在樹上,等天亮再說吧!這不是膽小的問題,咱們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反正等一晚也不會凍死。”
“那……,那也行。”
兩人相依相偎跨坐在大樹枝上,盯著下面那老虎,差不多等了一個時辰,老虎依舊一動不動。
夜深了,現在已經是近臘月,寒風陣陣,兩人剛才一直在活動,不覺得冷,在樹上坐了這麼久,感到越來越冷,山風凜冽,凍得雪霏兒直打哆嗦,不由自主靠緊了杜文浩。
雪霏兒的嬌軀依偎在杜文浩的懷裡,讓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只不過,冷冽的寒風同樣讓他難以抵禦,感覺懷裡的雪霏兒顫抖越來越厲害,一咬牙,低聲道︰“這樣不行,這才不到三更天,要等到天亮,咱們恐怕得活活凍死在樹上。”
“那……,那怎麼……,怎麼辦?”雪霏兒牙齒直打顫。
“我下去,看看那老虎,這都一個時辰了,還是一動不動,肯定死了,咱們別自己嚇自己。”
“這……,那……,那我們一起去!相互有個照應。”雪霏兒銀牙一咬,摸出一柄飛刀當匕首握在手裡。
“好,你在下面樹枝上幫我掠陣,可是你這一次飛刀得放準了,別老虎沒射中,射到我屁股上喲。”
雪霏兒吃的一聲笑了,打了她一下︰“討厭!不準你笑我!”
“好好!不笑,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
“不!我也要一起下去,要死死在一起。反正剛才不是你救我上樹,我已經被老虎咬死了。”
杜文浩聽她說得真摯,有些感動︰“你還是待在樹上,我爬樹快,發現不對勁,馬上可以爬樹,你要下去,我還得照顧你,你下去搞不好反倒拖累我!”
雪霏兒想了想也對,只好答應了︰“那你一定要小心,這一次我一定射準,你放心,我飛刀其實很準的,都怪這黑燈瞎火的看不清。”
“呵呵,那就好!”
杜文浩幫著雪霏兒下到下麵樹枝上,抱住樹幹站穩了,自己這才悄悄順著樹幹溜下樹去,站在樹後,盯著樹叢的老虎,那老虎依舊跟剛才一樣,仰著腦袋冷冷盯著前方。
杜文浩慢慢蹲下身,彎腰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靠在樹幹上,探出身,瞄準了老虎用石頭砸了過去,連續幾塊石頭砸在老虎身上,老虎還是沒動。
杜文浩確定老虎已經死了,一掃眼,看見幾步遠處兩人扔下的藥筐,過去從裡面取出藥鋤握住,小心翼翼繞著走到老虎身邊,用藥鋤捅了捅,又用藥鋤在老虎頭上砸了一下,老虎還是沒動。這才肯定老虎已經死了。回頭道︰“沒事了,下來吧,這老虎是死的!”
雪霏兒從樹枝上跳了下來,跑過來︰“真的是死的啊。”
這期間,杜文浩已經借著月光查看了這老虎,說道︰“這老虎後腿被一個捕虎夾夾住,可能是正好夾斷了血管,導致流血過多死了。”
雪霏兒蹲下身摸了摸,老虎硬邦邦的了,正要說話,忽聽發現老虎身後似乎有東西在動,嚇得她尖叫一聲,跳起來撲過去躲在了杜文浩的身後。
杜文浩也嚇了一跳︰“怎麼了?”
“老虎……屁股後面……,有個東西在動!”
杜文浩忙把藥鋤橫在胸前,探頭張望,卻沒發現什麼東西,慢慢走了過去,依舊沒看見什麼動靜,這才放下藥鋤,笑道︰“大小姐!你還會武功呢?怎麼怕成這樣……?”
“啊!又動了一下!”
杜文浩定睛瞧去,果然看見這死老虎屁股後面,有個小東西在蠕動。忙將藥鋤慢慢伸過去捅了一下,那東西竟然發出老鼠一般吱吱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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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5 PM
正文 第25章 驚動
他蹲下身去,借著濛濛的月光仔細一看,驚喜交加道︰“哎呀!是個小老虎崽子!”
雪霏兒一聽,也忙過來蹲下身察看︰“真的!還在動呢!這還有幾只,不過都不動了,好像死了!”
杜文浩瞧了一眼,果然,還有幾只老虎崽子,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伸手一摸,除了這一隻還在輕輕蠕動之外,其餘的全都已經僵硬了。
這下明白了,這肯定是只母老虎,懷胎即將產仔,卻被這捕虎夾子夾住,流血過多死了,臨死之前產下虎子,為保護孩子,這老虎便一直仰頭凝視前方,直到死去,虎死虎威在,兩人以為遇到了活老虎,這才嚇得夠嗆。只可惜,除了這一隻小老虎外,其餘的都給凍死了。
杜文浩放下藥鋤,小心翼翼地將這小老虎崽子雙手抱了起來,這小老虎剛生下來,只比他的拳頭大一點,蜷縮在他雙手手心裡簌簌發抖,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
“好可愛哦!”雪霏兒伸手摸了摸小老虎的身子。
杜文浩道︰“它凍得不行了,而且很餓,隨時可能會死去。”
“那怎麼辦?”
杜文浩解開衣袍,把老小虎放入懷裡,裹好衣服,說道︰“先帶回去,養它幾個月,到它能獨立生活了,再放回山上去。”
“啊?你要養這老虎啊?老虎可是要吃人的,你這叫養虎為患!”
古人還沒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尤其是對猛虎這種兇猛的動物,那是看見就要殺的,殺了老虎的還會被樹立為英雄,比如武松。只不過,對于杜文浩來說,從小就接受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教育,這思想根深蒂固,加上醫者父母心的中醫思想的影響,想讓他看著這可憐的小老虎活活餓死,他是做不到,所以,杜文浩輕輕摸了摸懷裡的小老虎,說道︰“沒事,其實老虎本性是怕人的,只有當老虎認為人類會襲擊它們的時候,才會咬人,這小老虎剛生下來,眼睛都沒睜開,牙齒都沒長出來,想傷人也傷不了啊。等它養大了,就送回森林裡去就行了。”
“這個……,萬一被衙門的人知道了,他們可不會讓你在家裡養一隻大老虎的,恐怕要殺了它。”
“你不說他們怎麼會知道?再說了,我也不把它養大,只養幾個月,等它能捕食小動物為食了,就放回山上去。”
“這個……,那好吧,這小老虎也挺可憐的,你準備怎麼養?”
“幫我買一條剛剛產仔的母狗,用母狗乳汁喂養。”
“能行嗎?”
“能行。放心!不過回去就得找,不知道這小老虎能不能活到明天天亮。”
“那好!”
就在這時,他們兩發現遠處有燈籠火把,星星點點飄動著往這邊過來,不一會,就聽到遠處傳來人說話的聲音︰“大夥小心,快到捕虎夾子那了,真要捕到老虎的話,大夥小心點!”
雪霏兒忙道︰“可能是放捕虎夾子的獵戶來了,咱們快躲起來,別讓他們看見小老虎,要不然可要搶走的。”
兩人趕緊將藥筐背上,跑到不遠處一塊大岩石後面躲了起來。
不一會,十多個獵戶手裡握著刀槍弓箭,舉著火把過來,看見捕住老虎,而且老虎已經死了,都興奮得大叫,將死老虎四腳吊在一根哨棒上,將那幾只死了的小老虎也用刀叉叉了,得意洋洋舉在半空哄笑,隨後,一群人扛著死老虎歡天喜地走了。
等他們走遠了,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借著月光摸索著下山。
走了大半個時辰,高一腳低一腳的終於快下到山腳的時候,遠遠看見山腳下都是燈籠火把,隱隱能聽到不少人在呼喊︰“杜大夫……!雪霏兒……!”
雪霏兒驚喜道︰“是龐縣尉和青黛姐姐他們!”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喊道︰“哎……!我們在這裡!”
杜文浩忙交代雪霏兒道︰“等一會就說我們迷路了,別說遇到老虎的事情,更不能說我抱了只小老虎回來!”
“好,我知道了啦,——我才不會說呢,兩個大活人被一隻死老虎困在樹上大半夜,說出去沒得叫人笑掉大牙!”
“嘿嘿,就是!”
這時,那些人已經提著燈籠火把朝著他們過來了︰“找到了!在這邊呢!”
跑在最前面的,是龐縣尉,一把抓住杜文浩的胳膊,上下打量一下,這才驚喜叫道︰“杜大夫!可找到你了!你們一去半夜沒回來,哎呀都把我們急死了!”
後面跟上來的是林青黛、衙門的雷捕頭、孫小三等捕快,還有雪霏兒父親宋掌櫃。
杜文浩忙拱拱手︰“抱歉,讓各位擔心了,我們采草藥走得遠,有一味草藥一直沒采到,所以耽誤了。”
龐縣尉回身狠狠瞪了雷捕快一眼︰“杜大夫都是為了你才這麼辛苦上山來採藥的,還不謝謝杜大夫!”
原來,傍晚時分,龐縣尉的小妾玉兒終於迷迷糊糊醒轉,甚至還叫了一聲老爺,把龐縣尉樂得合不攏嘴,趕緊叫人去請杜大夫,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再讓他進一步開方抓藥,沒想到杜大夫上午就上山採藥去了,為了給衙門雷捕頭治療手臂。一直等到太陽落山,也沒見他們回來,這下龐縣尉可著急了,眼睜睜看著小妾開始有了好轉,這節骨眼上大夫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情,將雷捕頭叫來平白訓了一頓。
雷捕頭從五味堂回到衙門就聽說了龐縣尉已經承諾,只要這位五味堂新來的杜大夫能治好龐縣尉小妾的命,就把三閨女許給了做媳婦。那這杜大夫可就是未來的縣尉大人的乘龍快婿,這才知道厲害,一個勁告罪。
眼看天快黑了杜文浩他們還沒回來,雷捕頭請示龐縣尉該怎麼辦,龐縣尉當即決定親自帶著衙門捕快、民壯,打著燈籠火把出城來飛靈山尋找。林青黛和雪霏兒的老爹得知這個消息,也跟著尋來了。
但是這飛靈山山脈綿延,他們這些人根本不夠搜山的,只能在山腳下不停呼喊,好在杜文浩他們聽到了,終於會面了。杜文浩一看龐縣尉樂呵呵的樣子,就知道病人的情況應該不錯。
雷捕頭誠惶誠恐上來拱手道︰“杜大夫,小人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讓您萬金之軀上山給小的採藥呢。這要是出什麼事,小人可擔待不起啊。”
杜文浩呵呵一笑︰“瞧你說的,我一個坐堂大夫,怎麼成了萬金之軀了,這採藥本來就是大夫的份內之事嘛,你不是說過交我這朋友嗎,你這樣說那是不想認我這朋友了?”
雷捕頭嘿嘿笑了︰“杜大夫把雷某當朋友,雷某真是受寵若驚了!呵呵。”
杜文浩對林青黛拱手道︰“林掌櫃,讓你擔心了,真不好意思。”
“別客氣,你們大半夜不回來,我是有些著急了,你是我五味堂聘請的大夫,在董達縣也沒個親人,這要真出個什麼事,我們可不好想啊。”
雪霏兒的老爹抓著女兒上下打量了,見她沒事,這才放心,埋怨道︰“你啊,可真是,這深山老林的要是遇到什麼猛獸,哪還了得?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跟你死去的娘交代哦!”
“爹!人家這不是好好的嘛!”雪霏兒跺腳道。
“好好!咱回家吧!”
“我不,我還有事情!”
“什麼事?”
“我,我要買一隻剛產仔的母狗。”
宋掌櫃奇道︰“你買狗做什麼?”
雪霏兒看了杜文浩一眼,吃吃一笑︰“是幫杜大夫要的,他說以後要經常上山採藥,我又不能時時跟著保護他,就想養一條狗有個伴,上山採藥也有個照應。而且,今天我和杜大夫在山上採藥,看見一些野兔,說如果有一條獵狗就好了,可以一邊採藥一邊打獵。所以想買條剛出生的小狗子養著。”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也不用急在這深更半夜的啊,趕明兒問了誰家的狗產仔了,要一條就行了嘛。”
“那……,那不行,就得今天要!現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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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5 PM
正文 第26章 關於納妾
“為什麼?”宋掌櫃更奇怪了。
“我……,反正今晚就要嘛!”雪霏兒扭著腰肢給老爹撒嬌。
“好好好!要要,可這麼晚了叫我上哪給你找去?”
雷捕頭笑道︰“真是巧了,雪姑娘,我家就有一條剛下仔的母狗,一窩下了六個呢,等過幾個月小狗大一些了,你來挑一條?”
宋掌櫃笑呵呵道︰“那敢情好,霏兒,還不謝謝雷捕頭!”
“不!現在就要,連母狗一起要!”
雷捕頭眉頭微微一皺︰“現在就要啊……?”
“哎!雷捕頭,別弄錯了,這條狗是幫杜大夫要的,不是我自己要,我才懶得養狗呢。不信你問問杜大夫!”
雷捕頭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呵呵一笑︰“嗯……,是這樣的,給捕頭你治療肘傷的藥,其中有一味需要用狗的乳汁作藥引,而且這藥引有吉日時辰限制,過了今晚,就得等一些日子,怕耽誤了捕頭的傷勢,所以才急著今晚要用。原也沒指望能挖到這味藥,所以上午的時候就沒提這件事,沒想到剛好就挖到了,所以才急著要找有奶崽的狗。當然,我自己也想養一條小狗作伴,所以如果能把一窩狗養一段時間,從中找一條最好的,那是很不錯的了。霏兒光知道後面我想找條狗的事情,沒瞭解前面的藥引子的事,所以沒說清楚。呵呵呵。”
雷捕頭恍然大悟,忙道︰“哎呀杜大夫這……,這可真是太麻煩您了!原來一切都還是為了我,也真是湊巧了,幸虧我養的這條狗剛好下了崽,還真是巧了。回去我馬上把狗給您送來。”
“如此多謝了!”
“不不,我還得多謝您了,杜大夫。”
龐縣尉著急著讓杜文浩去看他心愛的小妾的病情,好不容易等他們說完了,忙插話道︰“夜深了,杜大夫,咱們回城吧!”
“好的。”杜文浩當然瞭解他的想法。當下上了衙門的馬車,急速返城。
回到縣城,雪霏兒和雷捕頭去家裡取狗。杜文浩把藥筐拿回了自己的房間放,見無人跟來,這才將虎崽從懷裡掏出來塞進被子裡,留一條縫透氣,然後鎖上房門,出來和龐縣尉一起來到恆祥客棧。
三人推門進去,龐母早已聽到杜文浩的腳步聲,顫巍巍起身道︰“杜大夫!您可來了!您的藥真靈,下午玉兒就清醒多了些,還說了話哩,只是不時咳嗽,咳完了又接著昏睡,醒了又接著咳,怎麼辦呢?”
杜文浩喜道︰“她清醒了都說了啥?”
“要喝茶?對對,瞧我這老糊塗,快!琴兒,給杜大夫倒香茶!”
龐雨琴脆生生答應了,忙給杜文浩沏了一杯香茶,羞紅著臉低聲道︰“杜大夫,您辛苦了,請喝茶。”
她話語輕柔,讓杜文浩不禁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忙欠身道︰“多謝姑娘!”端起茶抿了一口︰“嗯……,香!真香!”
龐雨琴臉更紅了,說道︰“剛才姨娘醒了片刻,只是叫了聲奶奶,然後就咳嗽,咳得挺厲害。”
正說話間,床上二奶奶玉兒開始咳嗽了起來,一連串的咳嗽,咳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貼身的小丫鬟急忙幫她舒胸。
杜文浩忙道︰“快!把二奶奶扶起來,讓她趴在床邊咳嗽,輕拍後背,讓她把痰咳出來!”
貼身的兩個小丫鬟忙幫二奶奶翻起俯身趴著,讓她咳嗽,一個小丫鬟還用雪白的手絹接著痰。
二奶奶玉兒咳得很吃力,咳完了在丫鬟攙扶下仰面躺在床上,不停喘著粗氣。緊閉著雙眼,高高的胸脯不停起伏著。
那丫鬟正要將沾了痰的手絹拿出去扔掉,被杜文浩叫住了︰“把手絹給我!”
接過手絹展開,仔細查看了一下手絹上的痰液,黃稠帶著血絲,有一股腥臭,杜文浩點點頭,這是膿血症導致肺部感染,已經能咳出痰,病人體內正氣有了增強,這是好的徵兆,現在只需要繼續大劑量消炎就行了。杜文浩在床邊凳子上坐下,伸三指搭脈凝神切診,片刻,微笑道︰“二奶奶目前恢復良好,等一會我對上午的藥方作些微調,進一步補氣養血、脫毒生肌,應該會繼續好轉。”
龐縣尉大喜,捋著鬍鬚呵呵笑了,龐雨琴也高興地在龐母耳邊大聲道︰“杜大夫說姨娘會好起來的,要開新方子!”
“新房子?你說的是洞房啊?這孩子,這麼著急就想著進洞房了?說好了等治好你姨娘,才把你嫁給他的,奶奶不會賴賬的,再等等啊!”
龐雨琴大羞︰“奶奶!你盡搗亂!人家說的是藥方子!”
“要房子?哦,杜大夫還沒房子住啊?這可有點麻煩,倒不是奶奶摳門啊,這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嫁給杜家,自然由杜家準備新房了,要是咱們陪嫁個新房,那不成了上門女婿了,這可不成,這樣可是待見了人家了,自立成家,這才是男人應當做的。杜大夫!你說是不?”
杜文浩臉上發燒,呵呵乾笑兩聲,拱手道︰“老太太說得沒錯,娶妻納妾,當然是要自力更生的啦……”
“納妾?”龐縣尉輕輕咳嗽兩聲,“杜大夫娶了琴兒還想納妾?”
“呵呵,這個……”
“我家琴兒端莊賢惠,將來相夫教子,傳承你杜家香火,杜大夫要是還覺不滿足,要娶個二房三房的,委屈了琴兒的話,我們可也不答應。”
娶妻納妾的話也就是杜文浩剛才隨口一說,說完了便發覺有些不對,本想解釋一下的,可聽龐縣尉這話似乎有些威脅的意味在裡面,不由有些來氣,心想我還沒答應娶你女兒呢,這都是你們家老太太耳朵背,聽擰了才一直要把女兒許給我,怎麼反倒約束起我來了,拱拱手,淡淡笑道︰“杜某出生卑微,加之四海漂流,遇事率性而為,既然縣尉大人對杜某不屑,杜某也不敢高攀,這門親事,本就是老太太隨口說說而已,也沒說媒下聘,就此一笑了之,以後再也不要提了吧!”
龐縣尉一愣,面有怒色,卻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龐雨琴聽了這話,卻已掩面悲泣,碎步進了裡屋,關上房門,撲在床鋪上嗚咽啼哭起來。
龐母詫道︰“這是咋的了?好好地哭啥哩?兒啊,你剛才說啥不答應?娘沒聽清,咋聽著杜大夫似乎很不高興哩,娘可把醜話說到前頭,你要是亂說什麼,惹惱了杜大夫,娘可也不答應!”
“娘!”龐縣尉走過去,湊到龐母耳邊大聲道︰“杜大夫說娶了琴兒之後,還要準備納妾!”
這下龐母聽清了,詫道︰“納妾?”
“是啊!這不是委屈了琴兒嘛!”縣尉大聲在母親耳邊說道。
龐母搖搖頭︰“兒啊,你這話不對,琴兒嫁給杜家,那就是杜家的人,咱大宋但凡大富人家,誰家沒個三妻四妾的?只要琴兒賢惠不妒,能和睦相處,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啊,兒啊,你不也納了玉兒作妾嗎?你能做的事情,人家杜大夫就不能做?”
“可我好歹是一縣的縣尉,他只是個坐堂大夫而已!”
杜文浩一聽這話,心頭鬱悶,沉聲道︰“縣尉大人,很抱歉,我這一輩子恐怕註定都只能是個坐堂大夫,配不上令嬡,老太太和大人的好意杜某心領了,杜某一介草民,不敢高攀,所以,這件事以後不用再提!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盡力給二奶奶治病的。”
說罷,杜文浩袖袍一拂,走到桌邊坐下,提筆要寫藥方,發現硯台的墨已經乾涸,拿起旁邊的杯子倒了一點清水,抓住松煙墨要磨,旁邊的丫鬟忙過來要幫忙研墨,杜文浩也不理會,自個兒悶聲研墨。
龐縣尉和劉氏、二閨女都很尷尬,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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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6 PM
正文 第27章 男人本色
龐母拍著大腿道︰“兒啊!你都說了啥了!杜大夫這話娘聽著心裡慌哩,這是怎麼了?”
“娘!我……唉!”
忽然,裡屋門一開,龐雨琴臉上掛著淚花走了出來,走到杜文浩身邊,伸手過去,低聲道︰“我來吧!”
杜文浩的手頓住了,抬頭瞧了她一眼。
龐雨琴從他手中奪過松煙墨,研了起來。松煙墨畫著柔美的圓圈,在硯台裡繞著,一圈圈變成了濃濃的墨汁,龐雨琴的眼淚,也順著白嫩的臉蛋一顆顆滾下,落在了硯台裡。
片刻,研好墨,龐雨琴輕輕擱下松煙,一句話沒說,碎步進了裡屋。
杜文浩聞到她從身邊走過留下的幽香,望著硯台那合著她淚水的墨,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提筆蘸了蘸墨,歪歪斜斜寫了一個藥方,把筆一擱,起身拱手道︰“大人,請照方拿藥,明日我再來替二奶奶複診。告辭!”
說罷,拂袖推門而去。
杜文浩一肚子悶氣回到五味堂藥鋪。林青黛、雷捕頭在屋裡椅子上坐著,大堂裡的地上放著一隻大木箱子,裡面躺著一條狗,一窩小狗正貪婪地吸吮著奶頭,一個擠一個的很是熱鬧,雪霏兒正蹲著瞧得高興,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杜文浩進來,笑道︰“杜郎中,雷捕頭把狗送來了,這些小狗好乖哦!”
杜文浩忙對雷捕頭拱手道︰“多謝!這窩狗放在我這裡三四個月,等我配好藥,並挑選一隻適合的小狗之後,其餘的就還給你。”
雷捕頭拱手道︰“好的,有勞杜大夫了!這窩狗準備放在哪裡?我幫你抱過去。”
“這個……”杜文浩瞧了一眼林青黛,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自己不能隨意做主。
林青黛道︰“杜大夫配藥時需隱秘才是,外人不好旁觀的。而且,這狗仔還太小,放在屋外會被凍死的,只能放在房間裡。所以就放在杜大夫臥室吧,平時裡英子負責照料它們,杜大夫可以放心坐堂。這樣安排可好?”
這正合杜文浩的心意,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狗給小虎崽餵奶。不過平時得找個地方把虎崽藏起來,想了想,說道︰“林掌櫃想得非常周到,就這麼辦好了。另外,我還需要兩口大木箱,用來裝採挖回來的藥材。”
“這好辦,後院藥材倉庫裡就有現成的,我讓傻胖他們馬上騰兩口大木箱給你送到房間去。”
“多謝了!”
確定好了之後,雷捕頭幫著把那一窩狗抱到了杜文浩的房間,英子忙著準備狗食,傻胖和吳聰將藥材倉庫的兩口木箱騰出來,抬到了杜文浩房間,每個箱子上都掛了一把銅鎖。
杜文浩正幫著忙活,忽聽得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說道︰“杜大夫!”
杜文浩一回頭,見是龐縣尉,忙拱手施禮︰“縣尉大人來了。這麼晚了,您有事嗎?”
龐縣尉左右瞧了瞧︰“是有點事情,想和杜大夫您說說,能借個地方說話嗎?”
“好好,那就請到後院客廳說話吧。”
兩人進了後院,來到一樓客廳,林青黛讓丫鬟英子奉上了香茶,兩人分賓主坐下。
杜文浩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憋氣,所以也沒主動開口,場面一時有些尷尬,龐縣尉搓了搓手,低聲道︰“剛才……,剛才我說話有些莽撞,得罪之處,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杜文浩聽他道歉,還尊稱自己為先生,倒有些意外,忙拱手道︰“不敢!縣尉大人乃父母官,小人乃一介草民,這樣說話,小人可擔待不起啊。”
龐縣尉更是尷尬,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這個……,先生,剛才老太太已經責備了我,你不知道,我的二房玉兒的父母,當年有恩於我龐家,當年老太太是準備讓她做原配媳婦的,只是我與她年歲相差了二十多歲,她那時還蹣跚學步,老太太不忍讓我空等十數年,這才給我娶了現在的原配,等玉兒成人後,老太太做主讓我納玉兒為妾。說實話,老太太對玉兒,那比對賤內還要心疼,加之賤內連生四女,人到中年,一直無子,玉兒一過門後,便生了個大胖小子,給我龐家續了香火,老太太對她更是親近有加。想不到這次得此惡疾,幾乎送命,多虧先生妙手回春,眼見玉兒有了回生的希望,老太太和我們高興之餘,對先生真可謂是感激涕零。”
杜文浩忙拱手道︰“縣尉大人客氣了,行醫者,救死扶傷是我輩份內之事,不必太過客氣。”
“適才先生走後,老太太數落了我,說自古嫁女,那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將來琴兒嫁到你們杜家,那就是你杜家的人,縱然是我,也不方便插手說三道四的,否則也不合規矩的不是?我冷靜下來之後,覺得老太太說的很有道理,所以特來說明,將來杜大夫是否納妾,全由你自己決定,我們不予過問,只要你以後對琴兒好就行。”
“呵呵,這個……,其實,我並沒想要納妾,剛才只是順嘴這麼一說而已。”
龐縣尉一拍大腿,喜道︰“我就說嘛,先生乃是重情義的人,怎麼會納妾呢!”
“那也未必哦,花心其實是男人的本性,誰也不敢保症見到絕世美女不動心的。好比我初次見到令嬡,說實話,說我當時不動心那是假的。”
龐縣尉呵呵笑了︰“你這話倒也實在,足見你心胸坦蕩。嘿嘿,沒關係,剛才我已經把話說明瞭,就算你娶了琴兒,將來還要納妾,那也是你們杜家的事,我們也不會說二話的,只要你對琴兒好就行!”
杜文浩微微搖頭︰“縣尉大人,咱們心裡都清楚,這許婚之事,只是老太太聽擰了鬧出來的誤會,所以,大人盡可不必放在心上,至於二奶奶,所謂醫者父母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救治的,大人不必為此擔心。”
龐縣尉眉頭皺了皺︰“當初的確是老太太聽錯了,才許了婚,但是,我和賤內合計之後,覺得杜大夫你小小年紀已經醫術如神,將來肯定前途無量,而且你為人正直善良,是個可託付之人。所以,我夫妻決定將錯就錯,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只要二奶奶神智恢復,病情穩定下來,便把三閨女雨琴許給你為妻,如果杜大夫覺得這樣有些草率,我立刻央媒前來提親就是。杜大夫以為如何?”
杜文浩連連拱手︰“多謝縣尉大人抬舉,這門親事……,只怕杜某難以從命。”
“這是為何?”龐縣尉臉色一沉︰“你看不上小女?”
“不不,縣尉大人誤會了,我剛才也說了,令嬡容貌秀美,端莊賢惠,百裡挑一,這樣的佳偶打著燈籠也難找,我一個坐堂大夫,能娶到令嬡這等佳偶,只有偷笑的道理,怎麼會看不上呢。”
龐縣尉臉色頓時緩和下來,微笑道︰“即使如此,先生難道有什麼別的顧忌嗎?哦,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生是要先徵得雙親的同意,對吧?”
想起父母,杜文浩神情一黯,輕嘆一聲︰“唉!我父母……,已經不在了,我……,我哪有福氣……請示二老的意見……”想起自己突然穿越來到一千年前的北宋,現代社會的父母,不知道自己下落,此刻只怕是心急如焚,傷心欲絕,一時禁不住傷感,連眼圈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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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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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6 PM
正文 第28章 一切隨緣
龐縣尉見他真情流露,同情之餘,對他這番孝心也頗為贊賞,撫掌嘆道︰“唉!令高堂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既然如此,那先生還有什麼疑慮的呢?”
杜文浩吸了吸鼻子,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本來靠行醫省吃儉用已經積蓄了點錢,想找個地買間陋室安頓下來,沒想到,前些日子,路遇匪徒,所有的銀錢都被搶劫一空,連同鈴醫行囊,好在林掌櫃好心請我做了炮製藥材的師傅,還臨時兼任坐堂大夫,這才有了個棲身之所。”
“是啊,先生遭遇,令人同情。這些打家劫舍的賊寇,本官一定將他們緝拿歸案,重重法辦!”
杜文浩嘆了口氣︰“唉!所以啊……,大人,眼下我這樣子,說得不好聽,那是寄人籬下!身無長物,連個簡陋茅屋都沒有,還談什麼娶妻成家啊?我縱有心娶令嬡,也不忍心讓她跟我受苦啊!”
龐縣尉恍然大悟,心想鬧了半天,人家還是為自己女兒好,有些慚愧,連連點頭︰“先生所言極是!那先生打算怎麼辦呢?”
“我還年輕,才剛過弱冠,應當先成就一番事業再說。”
“先生的抱負當然令人贊嘆,不過,古人說的是‘成家立業’,這成家是放在前面的,先有家,再立業。所以,先生該當成家之後,再立業啊。再說了,這行醫一道,要想創出名堂,成為名醫,就算醫術精湛,只怕也得熬個十年八載的。小女年歲不小了,再要拖延到先生成就一番事業的時候,只怕……,唉!”
“就算不立業,這成家也得有個家才行啊,我現在寄人籬下,身無長物,也沒成家的基礎啊。”
“呵呵,錢財之事好辦,這次先生救活玉兒,我贈你白銀一百兩作為診金,用這筆錢購置一處小宅院,買上幾畝薄地,加上你行醫賺錢,這養家糊口應該足夠了。”
“不不,大人,我不能收。”
“為什麼?”龐縣尉愕然道。
“按照慣例,坐堂問診,每次五文,出診每次十文,藥資另算。如果老天爺開眼,治好了二奶奶,這先後出診算下來,也最多超不過一百文。如何能收一百兩白銀?”
“呵呵,先生真是實誠人,不過,我聽說大夫行醫,診金並無定例,根據各自家財確定,家中殷實的,數倍數十倍給也並無不妥,一般人家,一隻老母雞,一筐雞蛋,或者一捆柴火,沖抵診金,也未嘗不可,至於清貧人家,仁醫向來不受診金,甚至還奉送湯藥。聽說先生也曾給客棧一貧苦婦人小孩義診,讓人敬佩。我妾室玉兒是我龐家恩人,是老太太心頭肉,如果先生真救得了玉兒一條性命,給一百兩銀子診金又有何妨?先生何必矯情推卻呢?”
杜文浩淡淡一笑︰“若是別人,別說一百兩診金,他要願意,給再多我也收得心安理得,只是,大人,您的診金,我不能多要。”
“這是為何?”
“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者的本份,救人性命的事情,哪個醫者沒遇到過?對於行醫之人來說那是理所應當的平常事,要是借此索要重金,豈不成了借機敲詐,趁人之危嘛!所以,按照慣例,就算救人性命,一般也就送個診金三四兩就行了,贈送診金超過十兩,那已經非常罕見,如果大人一下送我百兩白銀,這恐怕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只怕立即成為街頭巷尾酒樓茶肆閑聊的熱門話題了。”
“那有什麼,他們喜歡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去唄!”
“那可不成,眼下老太太將令嬡許我為妻的事情已經傳遍全城,人家不用想也知道,大人重金酬謝,顯然是大人有意幫扶於我。大人你想啊,我要靠岳父的資助買房購地娶妻生子,跟倒插門的贅婿有什麼分別?那一輩子會抬不起頭來的!我若被人瞧不起,恐怕令嬡也不會過得好的吧?”
贅婿是指招男子入女家為婿,由遠古的服役婚發展而來。由於贅婿與男尊女卑的禮教思想相反,所以歷朝都受到歧視,唐宋時蔑視贅婿,稱為“疣贅”,是為世人所不齒的。
所以這番話讓龐縣尉也頻頻點頭︰“先生所慮有理。要不……,我多些陪嫁嫁妝呢?——也不成,別人也會亂說的。這……,這可怎麼辦?”
杜文浩道︰“這成家之資還是小事,主要是杜某對令嬡還不瞭解,不知道是否適合,這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杜某不願草率決定。再則說了,杜某已決定先立業,再成家。不希望妻子跟著自己受苦,也不願意受家庭拖累而耽誤事業。”
龐縣尉臉上笑容消失了,冷冷問道︰“先生打算讓小女等多久?”
“一切隨緣!”
“好一句‘一切隨緣’!——先生這是婉拒婚事了?”
“不敢,只是杜某至今還寄人籬下,的確不敢考慮娶妻成家的事情,以免誤人誤己。”
龐縣尉深深凝視杜文浩一眼,片刻,才緩緩道︰“先生不亢不卑,自強自立,令人佩服。既是如此,那就一切隨緣吧!”說罷,袍袖一甩,蹬蹬大步出門走了。
杜文浩望著他背影消失,搖搖頭,等了片刻,這才慢慢來到前廳,見雪霏兒還在大堂裡和林青黛說話,便走了過去。
雪霏兒見到杜文浩,迎上來笑嘻嘻道︰“杜大夫,我到你房間看看小狗子,成不?”
“行啊!”杜文浩知道她想看的其實是那只抱回來的虎崽。帶著她回到房裡,果然,雪霏兒進門後就把房門閂上,急聲問︰“虎崽呢?還活著嗎?”
“不知道,可能還活著吧。”
杜文浩快步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見那虎崽躺在被子裡,兩眼緊閉,蜷縮成一團,在那裡簌簌發抖。
雪霏兒看得可憐,想伸手去抱,卻又不敢,捅了一下杜文浩︰“你快抱它去吃奶啊!”
“還用你說啊?”杜文浩小心地將虎崽雙手捧著,走到狗窩旁,將虎崽放在狗仔堆裡。
母狗發覺異樣,回過頭,用鼻子在虎崽身上亂嗅。
杜文浩忙道︰“你快安撫住它,要讓它聞出虎崽不是狗仔,它就不會給虎崽餵奶的了!”
雪霏兒忙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母狗的腦袋和脖子,母狗收回腦袋,將下巴擱在木箱邊上,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虎崽躺在狗仔堆裡,滿是金黃色花紋的身子哆嗦得跟篩糠一般,閉著眼把小腦袋四處亂扭,似乎聞到了奶香,卻找不到奶頭,急得嗷嗷直叫,費力地將小腦袋往狗仔堆裡亂拱。而那幾個小狗仔,盡管個個都還沒睜眼,卻是爭鬥好勇精力旺盛,似乎知道虎崽不是它們一家人,都四腳亂刨,三兩下便將虎崽踢了出來,可憐巴巴趴在那發抖。
雪霏兒斥道︰“你們可真霸道!”伸手將幾個已經吃得肚子滾圓的小狗崽抓起來放在旁邊,空出一塊地,對杜文浩道︰“快把虎崽拿過來餵奶啊!你想看它死啊?”
杜文浩笑了,低聲道︰“哎,你不是說養虎為患嗎?怎麼這會兒比我還著急啊。”
“哼!都抱回來了,說那麼些幹什麼?趕緊的啊。”
杜文浩將虎崽一手抓起,放在母狗的一隻奶頭下。虎崽拱了幾拱,小嘴張開四處摸索,終於含住了奶頭,貪婪地吸吮起來。
杜文浩這才長舒一口氣︰“好了!只要虎崽喝了狗的奶,身上有了狗的奶汁味道,以後這狗就不會不給它餵奶了。”
“是啊?那就好!可是,這虎崽長大了,會不會咬這些小狗?”
“不會的,都是吃一個母親的奶長大的,算得上同胞兄弟了,怎麼會窩裡鬥呢。再說了,差不多的時候就得送虎崽回山上去了。”
“嗯,這倒是。”
雪霏兒撫摸著狗的腦袋,狗也不管含著奶頭猛吸吮的虎崽了,只顧趴在那打盹。兩人饒有興趣地看著小虎崽吃奶,雪霏兒試著把那幾只搬開的狗仔一隻只拿回來吃奶,而這時虎崽喝了奶,有了力氣,死含著奶頭不放,那幾只狗仔也刨不開它,不一會,也慢慢習慣這個新來的爭食者了。
又過了一會,小虎崽吃飽了,蜷縮在小狗崽堆裡呼呼大睡,雪霏兒這才放心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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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0-2-14 11:27 PM
正文 第29章 紫花地丁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讓虎崽吃飽奶之後,在一隻裝藥材的木箱裡墊了些破布做了個窩,又用刀子把箱子角捅了個小窟窿透氣,然後將虎崽放進去,把箱子鎖好,這才開門洗漱,拿出昨天挖的三七等草藥炮製好,做成散劑或者飲片,放在另一口藥箱子裡鎖好。
杜文浩下樓來到大堂,藥鋪還沒開門,吳聰和傻胖正在抹桌子掃地,杜文浩讓吳聰把昨天開給雷捕頭藥揀了,自己拿著回到房裡,關上門,把三七、雞血藤等幾位藥加入,包好,拿回了大堂,遞給吳聰︰“你把藥給雷捕頭送去。”
吳聰答應了,提著捆成一串的藥包開門走了。
杜文浩正幫著傻胖卸門板開堂鋪,忽聽到雪霏兒驚慌的聲音傳來︰“杜郎中!杜郎中!”
杜文浩沒好氣道︰“叫什麼,我在這呢!”
雪霏兒跑進來,喘了一口氣,咽了一聲口水,急急的聲音道︰“壞了!快去看看吧!二奶奶她……”
杜文浩心頭一驚︰“二奶奶怎麼了?”
“二奶奶快不行了!我剛剛起床,去上房瞧瞧二奶奶,結果發現二奶奶進氣多,出氣少,兩眼翻白,脈都摸不到了!說是昨晚就這樣的了,嗚嗚嗚…”
杜文浩大吃一驚︰“啊?為什麼不叫我?”
“我問了,丫鬟們說縣尉大人只讓人去叫來了錢神醫,卻不讓叫你!我問了原因,縣尉大人只說了句‘一切隨緣’!我聽了急了,這才跑來叫你,快去吧!”
杜文浩二話沒說,背上藥箱飛奔出門,雪霏兒緊跟在後面。杜文浩陰著臉穿過大街,沖進對面客棧,咚咚咚快步上了樓,來到房前,一把將房門推開,跨步進去。
龐縣尉見到杜文浩,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沉下臉。二閨女和三閨女龐雨琴都在掩面哭泣,尤其是三閨女龐雨琴,更是哭得眼睛紅腫跟個核桃似的。
只有拖著兩條鼻涕手裡拿著麥糖的豆兒,才三四歲,根本還不懂事,跟著大人哭了一會就不哭了,此刻瞪著大眼睛只顧舔著手裡的麥芽糖。見杜文浩進來,鼻涕口水糊著的臉朝他咧嘴一笑,隨即鼻子哧溜一聲,將馬上流淌到嘴邊的鼻涕吸了進去。
床邊凳子上,坐著的正是神醫錢不收。見杜文浩進來,他轉頭瞧了一眼,冷冷一笑,站起身走到一旁。
杜文浩也一聲不吭,走到床邊,彎腰凝視床榻上氣若遊絲的二奶奶玉兒,片刻,伸手掰開她的眼簾看了看,自個兒將旁邊的獨凳拉了過來坐下,也不理旁邊眾人,拿過玉兒手腕,凝神搭脈。
龐母聽出了杜文浩的腳步聲,顫巍巍摸索著往前走︰“杜先生,是杜先生來了對吧?快看看玉兒,我怎麼覺得玉兒不太好呢,問他們他們也不肯說實話,先生你告訴我,玉兒是不是不行了?你可要下死力救我玉兒啊,我都把三閨女許給你了,那可都是一家人了呀……!
“奶奶!”龐雨琴一跺腳,掩面而泣,轉身奔進裡屋,當的一聲掩上房門,裡面傳來悲悲切切的哭泣。
龐縣尉和劉氏等人忙把龐母攙扶回椅子上。劉氏道︰“娘,別著急,杜大夫正在給玉兒瞧病呢!”
“我叫你們去叫杜先生,你們偏不,還騙我說玉兒沒事,現在杜先生一言不發,說明肯定玉兒出事了,我的玉兒啊……!我告訴你們!我玉兒真要出了事,我……,我就和她一起死!嗚嗚嗚……”
房間裡亂成一團,杜文浩卻視而不見,閉目凝神診脈,良久,才緩緩放開了玉兒的手腕,一言不發,站起身,獨自踱步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街道上漸漸開始熱鬧的街面,還有對面生意清淡的五味堂,心裡思索著該如何治療。
二奶奶玉兒病情反復,本在他預料之中,用中醫治療如此危重的敗血症,他的把握不到三成,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抗菌消炎,二奶奶前段時間用藥,一直在努力解決的就是抗炎問題,這也是膿血症最主要的問題,但是,能使用的抗炎草藥,他都用上了,過去兩天的確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全身感染的進一步惡化,可是,卻沒有能克敵制勝,以至於引起了病症的反復,加上昨晚病情惡化,龐縣尉他們又不來叫他,影響了搶救時機,該怎麼辦?
必須想到新的抗菌消炎的辦法,說到底,這才是關鍵!不過現在先得馬上抗休克!
杜文浩拿過藥箱,取出金針,用藥棉消毒之後,迅捷地分別刺入玉兒素髎、內關、湧泉等穴。
見此情景,屋裡所有的人都靜悄悄的望著他,生怕說句話會分神了似的,連裡屋三閨女龐雨琴的抽噎聲也停下來了。
杜文浩給玉兒針灸了一炷香功夫,發覺脈象有了增強,休克症狀已經緩解,這才收了針,站起來,在屋裡走了片刻,衣袍一撩,走到桌前坐下,提筆要寫藥方,發覺硯台墨汁已經乾涸,一手捋住袍袖下擺,一手拿起清水盞,在硯台裡倒了幾滴,拿起松煙墨,懸肘研墨。
旁邊丫鬟忙過來輕聲道︰“大夫,奴婢來吧?”
杜文浩恍若未聞,繼續研墨。
只聽裡屋房門吱呀一聲拉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到他身邊,一陣幽香撲鼻,一隻縴縴素手伸過來,在他面前展開,如白菊嬌艷的花瓣,帶著哭音說︰“我來!”
杜文浩停住了,猶豫片刻,還是將手中半截松煙墨讓給那花瓣。
花瓣合攏,二指輕撚,畫著柔滑的弧線研起墨來。
這女孩當然就是三閨女龐雨琴。
杜文浩抬眼看了看她,只見她俊俏的臉蛋上梨花帶雨,一雙鳳目只是瞧著硯台那漸漸濃黑的墨汁,嬌容淒然。
龐雨琴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如雨後輕煙,輕輕飄過,杜文浩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心頭一動,似乎發現了什麼,卻如夢裡看花,想看又看不清,恍然說了句︰“好香!琴兒,你身上燻的什麼香?”
龐雨琴素手一頓,瞟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眼神,帶著哭音低低道︰“紫煙……”
“紫煙?……什麼做的?”
豆兒拖著兩條鼻涕,手裡拿著半塊麥糖,一直趴在桌沿上瞧著他寫方子,聽了這話,仰著小臉傻乎乎道︰“我知道!是紫丁香花做的香料!我見三姐做過!”
“紫丁香花?”杜文浩身子猛地一震,離座蹲下身問豆兒︰“紫丁香花是什麼?”
“紫丁香花就是紫色的花嘛,香香的,這都不知道,笨笨!”豆兒大眼睛滿是不屑,將手裡半塊麥糖塞進口裡,張開缺了門牙的嘴抿了一口。
“紫色的花?——紫花地丁!”
杜文浩眼睛一亮,豆兒的話讓他猛然想起紫花地丁來,紫花地丁是一種強效的抗菌消炎草藥,經過現代藥效試驗,證明對金黃色葡萄球菌、結核桿菌、痢疾桿菌、肺炎球菌等多種病菌都有很強的抑制作用,對體內毒素甚至有直接摧毀的作用!
杜文浩猛地一拍腦門,自己腦袋發昏了,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只怪自己臨床經驗還不足。
杜文浩抱起豆兒,在她臟兮兮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你真聰明!”
豆兒很是高興,沒了門牙的小嘴一咧,呵呵笑了。
放下豆兒,杜文浩站起來道︰“紫花地丁,知道哪裡有嗎?我要很多!”
剛剛被誇獎,豆兒很得意,顧不得抿麥芽糖,仰著小腦袋說道︰“我知道!三姐花園子裡就有!好多呢,紫花地丁、桔梗花、丁香花,好多花呢!”
“是真的嗎?”
龐雨琴點點頭。
“快帶我去挖!我要紫花地丁做藥!這藥能救二奶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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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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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7 PM
正文 第30章 平凡的小花
旁邊一直陰著臉一言不發的錢不收終於開腔了,冷冷笑道︰“紫花地丁做藥?嘿嘿,不知是源自哪本藥書的記載啊?”
紫花地丁作為藥材,是在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才首次記載,此前並沒有發現它的藥用價值,所以錢不收不知道很正常。
這時候杜文浩沒空理他,對龐雨琴道︰“咱們快走吧!”
雪霏兒也急聲道︰“三姐,你快帶杜郎中去啊!”
龐雨琴聽說這藥可以治療姨娘的病,更不多說,點頭應了聲“好”!跟著杜文浩兩人沖出了房間。
正在他們咚咚下樓的時候,龐縣尉沖出來,趴在走廊的欄桿上說道︰“騎我的馬去!”
宋朝老百姓一般都坐牛車,士大夫騎驢或者乘轎,而馬匹大部分都用於軍事和朝廷公務,除了軍隊、衙門,就只有富貴人家才有馬匹。龐縣尉作為維護一縣社會治安的官員,有衙門專門配備的巡查用的駿馬。
兩人來到後院,龐縣尉的馬只有一匹,龐雨琴道︰“你騎馬先去,我坐牛車來。”
“恐怕不行,你們家的家丁不會讓我進去的,我也不知道你的閨房花園在哪裡,再說了,我……,我不會騎馬哦!”
“那……那怎麼辦?”
“要不,咱們還是坐牛車去吧。”
“來不及了!”龐雨琴銀牙一咬,扯了杜文浩一把︰“上去!咱們兩騎一匹馬去!”
“啊?”
“快啊!姨娘快死了!”龐雨琴話語帶著哭腔,伸手抓住了馬籠頭穩住了馬。
杜文浩把心一橫,學著電影裡的樣子,一腳踩蹬,兩手抓住馬鞍梁,飛身上馬,鬆開馬鐙。龐雨琴踩蹬上馬,坐在他身後,繞過他抓住馬韁繩,兩腳一夾馬肚子,一聲清叱“駕!”縱馬出了客棧。
大街上的行人聽到急促的馬蹄,看見是衙門官馬,都急忙躲避兩邊。耳聽馬蹄急促,飛馳而過,晃眼看見馬背上一男一女,共乘一騎,都瞪大眼嘖嘖稱奇,雖然馬快,還是有熟識並眼尖的人認出馬上女子正是縣尉龐大人的千金龐雨琴小姐,而前面坐著的,似乎就是五味堂新來的坐堂大夫。
於是,當他們倆騎著馬飛馳而去之後,這特大新聞也像長了翅膀一般,很快的傳遍了大半個城了。
龐雨琴帶著杜文浩匆匆進門,穿過前廳,來到後宅,一座精緻的小花園裡,跨步進入月亮小門,碎石鋪地,柳蔭綿綿,一彎碧綠的池水,深秋了,池塘邊荷葉早已枯黃,清晨間,池邊甚至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霜。
一棟小樓掩映在綠樹中,小樓前一大片花圃,大部分的花都已經在深秋凋零了,除了初冬的茶梅,綻開著嬌嫩的花蕊。
杜文浩一眼便認出了花圃中一片紫花地丁,忙跑過去蹲下,顧不得找鋤頭,兩手刨了起來。龐雨琴趕緊拿來花鋤,蹲下身幫著刨挖。
杜文浩一邊挖一邊好奇問道︰“紫花地丁在田埂、路旁隨處可見,小不丁點一個,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小花,還費勁巴里種它?”
“我覺得它很美啊,在平平凡凡的地方默默綻開,自由自在地活著,多好啊。”
杜文浩一呆,望著她嬌嫩的臉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龐雨琴卻並不抬眼,只顧挖著花。
很快,兩人挖了一大堆,龐雨琴找來一個袋子裝了花,杜文浩提著,兩人出院子上馬,又在眾目睽睽中穿過大街,飛馳回到了五味堂藥鋪。
藥鋪裡坐著幾個病怏怏的人,小丫鬟英子正心急火燎團團轉,見到杜文浩,忙迎了上來︰“哎呀,先生!你去哪裡了?夫人都要急死了,讓人去對面客棧找你,你也不在。這一上午都來了好幾撥病人瞧病,聽說你沒在,又都走了,只剩這幾位了。”
杜文浩又驚又喜︰“今兒個怎麼來了這麼多病人了?”
店夥計吳聰呵呵笑道︰“我去給雷捕頭送藥的時候,聽衙門捕快們說,這一大早,雷捕頭上街巡街,挨著一路說咱五味堂來了位神醫,不僅手段高明,而且為人仗義,讓有病的都來咱這瞧病。”
“這雷捕頭還真是熱心!掌櫃的呢?”杜文浩一邊說一邊往裡走。
“在後院呢!快趕緊給這些病人瞧病吧,都等你老半天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在一個中年人的攙扶下,拄著拐杖坐在門口長椅子上,彎著腰,不停咳喘,喉嚨裡嘶嘶作響,如拉風箱一般,說話也不俐落,斷斷續續道︰“是啊,杜大夫,咳咳咳……,雷捕頭說你醫術如神呢,他說行那就一定行的,所以老朽等人來找您看病,您給瞧瞧吧,我這病啊……嘶嘶嘶……,整天喘個不停,咳個不停,哎呀,咳咳咳……,真要我老命了……咳咳咳……”
杜文浩忙躬身道︰“老人家,真對不住,如果您願意讓我瞧病,恐怕還得耐心等等,因為我有個危重病號等著我炮製藥材救命!”
“哦?是縣尉龐大人的二奶奶吧?嘶嘶嘶……,聽說了!那您趕緊先去忙吧,閑了再來,咳咳咳……,老朽等著,反正這老病也拖了二十多年了,一時半會死不了!咳咳咳……”
杜文浩忙提著大半袋的紫花地丁進了後院,林青黛正在後院一顆老槐下竹椅上坐著,手裡做著一件女紅,見杜文浩進來,忙放下起身,眉宇間閃過一絲喜悅︰“回來了!”
“嗯。我先制藥給二奶奶送去,回來再給前堂病人瞧病。”
“好,病有輕重緩急,先救急!”
杜文浩將紫花地丁倒在地上,先用鍘刀切碎,然後取過銅缽,將紫花地丁搗爛成汁,用紗布過濾,盛在碗裡,把他先前配給二奶奶的藥端來,將紫花地丁湯汁倒入混合好,帶著紫花地丁的藥渣,端著湯汁和龐雨琴兩人回到了恆祥客棧。
進得門來,一屋子人見到他端著藥湯,知道煎熬了新藥來了,眼中都顯露出了希望。
錢不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角一抹冷笑。他被人尊稱神醫,也自信這縣裡、四裡八鄉甚至府城都算上,他醫術也是數一數二的,連他都毫無辦法的病,這年輕人如何能治好。
旁邊一個小丫鬟上來要接碗,龐雨琴已經先接過去︰“我來喂!”
龐雨琴端著藥湯坐在床邊,舀了一勺,用嘴唇試了試,小心地送到二奶奶玉兒嘴邊︰“姨娘!喝藥了!”
玉兒圓睜雙目,傻傻望著前方,毫無反應。
“用灌壺灌!”杜文浩道。
丫鬟趕緊拿來灌壺,將湯藥倒入,用簪子撬開玉兒的嘴,將壺嘴伸進去一直探到咽喉處,將湯藥慢慢都硬灌了進去。
一壺湯藥灌完,玉兒依舊一動不動躺著,面部如玉雕一般,只有胸脯微微的起伏,讓人才能感覺她脆弱的生命還在掙紮。
杜文浩將手裡紫花地丁的藥渣遞給龐雨琴︰“給奶奶腿上的疔瘡清洗傷口後,把這藥敷上。”
龐雨琴接過,在丫鬟們幫助下忙著給二奶奶換藥,杜文浩走到屋角轉身回避。
龐縣尉走到杜文浩身邊,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道︰“杜先生……,多謝……!”
杜文浩沒有回頭,淡淡道︰“治病救人,醫者本份,不必言謝。不過,杜某有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二奶奶昨晚病情危殆,大人卻不派人來叫我,想必是杜某昨晚說的話得罪了大人。可是,所謂人命關天,大人縱然對杜某有什麼看法,也不能拿病人性命來賭氣!”
龐縣尉面有愧色,低聲道︰“是!先生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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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8 PM
正文 第31章 噩夢醒來是早晨
靜靜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玉兒嚶嚀一聲,慢慢睜開了眼,孱弱的聲音喚道︰“虎子……”
這輕輕的一聲,耳朵時好時壞的龐母卻已經聽見了,顫巍巍叫道︰“快!玉兒在叫虎子哩!快把虎子抱過去!”
眾人又驚又喜,一陣忙亂,奶媽急忙將懷裡嬰兒送到玉兒身邊。
玉兒眼球艱難地轉了轉,瞧了一眼身邊的兒子,嘴角有一絲微笑,又慢慢望向龐縣尉,微弱地喚了一聲︰“老爺……”
“玉兒!”龐縣尉眼淚都差點下來了,悲喜交加上前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玉兒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賤妾……,想喝粥……”
二奶奶已經多日粒米未進,忽然說想要喝粥,喜得龐縣尉差點哭出聲來,忙不迭轉頭吩咐︰“快!快給你們二奶奶熬粥去!快啊!”
房中頓時大亂,幾個丫鬟正要奔出房去,卻被杜文浩叫住了,他微笑叮囑道︰“用紅參燉粥,回陽救逆固脫!”
“噯!”丫鬟脆生生答應了,忙著準備去了。
見玉兒醒轉,能應答,還想進食,房中眾人都是喜不自勝,唯有錢不收卻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雪霏兒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錢神醫,杜郎中治好二奶奶的病,你不高興嗎?”
“除中之像,何樂之有?”
“除中?什麼除中?”
錢不收又嘆了口氣,低聲道︰“二奶奶本不能食,現在醒轉就要喝粥,乃是中焦脾胃之氣即將斷絕的徵兆!”
“喂!你掉什麼藥袋子,我聽不懂,就直說啊!”
錢不收苦笑,聲音更低了︰“就是——迴光返照啊!”
這一聲雖輕,卻將一屋子人驚得木呆呆的立在當場,隨即,龐雨琴等女失聲慟哭起來。
龐母沒聽清,慌張地伸著手摸索著︰“怎麼了?玉兒不好了是不是?到底怎麼了呀……?”
杜文浩哼了一聲,走到床邊椅子上坐下,拿過玉兒手腕,凝神搭脈,片刻,回頭對錢不收朗聲道︰“二奶奶脈雖沉細,但已無衰竭的跡象,哪來的迴光返照?——自己來診脈看看吧!”起身讓開。
龐雨琴等人哭聲頓止,一起望向錢不收。
錢不收冷笑一聲,撩起長袍前襟一角,邁著大步過來,在凳子上坐下,伸三指輕輕搭在玉兒手腕上。
片刻,錢不收咦了一聲,轉頭望向杜文浩,花白的眉毛抖了幾下,眼神中滿是驚詫。
杜文浩淡淡一笑,聳了聳肩。
錢不收凝神靜氣,仔細辯脈,良久,慢慢收回三指,輕捋著三縷鬍鬚,緊縮雙眉,似乎無法理解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龐縣尉小心問道︰“錢先生,玉兒到底如何?”
錢不收一言不發,又低頭凝視床上玉兒片刻,再次伸手切脈,良久,才緩緩放開,艱難地站起身,瞧向杜文浩,灰白鬢髮仿佛瞬間白了許多。好一會,這才拱手道︰“杜先生醫術另闢蹊徑,果有療效,佩服!”
此言一出,已經肯定二奶奶玉兒不是迴光返照,而是真正好轉甦醒了。房中眾人頓時歡呼起來,龐雨琴和姐姐更是相擁而泣。
劉氏扶著龐母的手,哭著大聲在她耳邊道︰“娘!玉兒……!玉兒活過來了!”
“啊?你說什麼?”
“玉兒活過來了!杜先生救活了玉兒了!”
“老天爺……!玉兒……,我玉兒呢!”龐母摸索著跌跌撞撞往前衝,劉氏和龐縣尉急忙攙扶著她走到床邊凳子上坐下,把玉兒的手放在她手心裡。
龐母哆哆嗦嗦道︰“玉兒!我的心肝!你……,你怎麼樣了?”
玉兒昏迷多日,如今又看見了老太太,才知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真是恍若隔世,又悲又喜,眼角一滴清亮的淚珠慢慢滾落,弱弱地道︰“老祖宗……,玉兒……,玉兒好多了……”
“謝天謝地!謝謝菩薩救了我玉兒!”
龐雨琴哭著撲哧一聲笑了,眼淚嘩嘩的說道︰“奶奶!是杜先生救的,不是菩薩!”
…………
望見屋裡人又哭又笑,杜文浩這才微笑著輕舒了一口氣。
敗血症致病病因復雜,死亡率高,尤其是多種細菌引起的複數菌性敗血症,死亡率更高,如果在現代,一般先用兩種以上的廣譜抗生素聯用,大劑量抗炎,同時提取細菌進行培養和藥敏試驗,根據結果調整用藥。可是,在古代當然沒這條件,杜文浩只能將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中藥都用上,指望通過這種全面撒網的辦法來治療。
這是不得已的辦法,人的身體耐受力是有限的,一次不可能使用太多藥物,用的藥種類多了,單種藥的藥效相對就會降低,而達不到必須的劑量就起不了大作用。幸好中藥類抗菌消炎藥大多是廣譜類的,大劑量使用倒也抑制了病菌進一步侵襲,只是缺乏克敵制勝的決定性藥物。
杜文浩把能想到的抗菌消炎藥都用上之後,二奶奶病情還是出現了反復,命在頃刻,就在這時,杜文浩在龐雨琴的偶然提示下,發現了自己遺漏了紫花地丁這味重要的抗菌消炎藥沒用。
紫花地丁最早記載于明朝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在這之前的醫者並沒有發現這種藥的藥用價值。既然無人使用過這種藥,人體也就沒有任何抗藥性。這種情況類似於當年青黴素問世之初,人體還沒有對青黴素產生耐藥性,所以面對肺結核、腦膜炎等等這樣曾經的絕症,可謂所向披靡,藥到病除。杜文浩使用新型抗菌消炎藥紫花地丁,和這一樣,猶如兩軍對壘勢均力敵的時候,突然殺入的一支生力軍,勝利的天平立即傾斜了,最終將玉兒從死神手裡奪了過來。
雪霏兒湊過來道︰“玉兒姐,正在給你熬紅參粥哩!別著急,馬來就來了!”
“嗯……”玉兒輕輕點頭。
雪霏兒喜滋滋站起身,轉頭對錢不收道︰“二奶奶的病治好了,錢神醫,你還不拜師?”
錢不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捋著鬍鬚瞧了杜文浩一眼,沉聲道︰“此刻言之過早,二奶奶尚未完全脫離險境,等二奶奶真正轉危為安之時,老朽自會登門拜師。告辭!”拱拱手,拂袖而去。
錢不收臨走這句話,又讓龐縣尉等人心頭一驚,忙問杜文浩道︰“杜先生,玉兒不會再有事了吧?”
“目前恢復良好,不過一定要嚴格繼續按照我的醫囑用藥,絕對不能鬆懈麻痺,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龐縣尉連連點頭︰“一定!謝謝你!杜先生!”
老太太耳朵背,沒聽見他們說什麼,而且此刻也顧不得和杜文浩說話,坐在床邊,拉著玉兒的手高興得老淚縱橫。劉氏、二閨女、龐雨琴還有奶媽、丫鬟們都圍攏在床邊,又哭又笑地議論著,小聲地和玉兒說著這些天的事情。
杜文浩也不打擾,靜悄悄出了門,雪霏兒追上來,跟著他一起下樓。
兩人回到五味堂藥鋪,雪霏兒老遠就叫道︰“青黛姐!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真是神了哦。”
那幾個病人還在大堂等著他回來,那不停咳嗽的老者一聽這話,忙起身道︰“姑娘說的可是真的?咳咳咳……”
“當然是真的,這會子二奶奶已經醒轉,嚷著要喝粥哩,縣尉大人、老太太和大奶奶他們都高興得不得了了,不信你自個兒去去瞧去啊!”
“信!雪姑娘說的當然信!咳咳咳……,聽說這縣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暴病,連錢神醫都治不好呢,咳咳……,杜大夫楞給治好了,那不是比錢神醫還要神麼?嘶嘶嘶……”
其他幾個病人也都連連點頭贊同,都驚奇地上下打量著杜文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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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9 PM
正文 第32章 閻妙手
雪霏兒很是得意,很有一種伯樂發現千里馬的自豪感︰“那可不是嘛,你們不知道啊,錢神醫還說二奶奶醒轉要喝粥,是什麼……,什麼……”轉頭瞧向杜文浩︰“那句話叫什麼來著?”
“‘除中’!就是中焦斷絕的意思。”
“對對!除中,說二奶奶是迴光返照,馬上要死了,杜郎中叫他自己來看看是不是他說的那樣,錢神醫把脈之後,張大嘴半天都合不攏哩!那個神情真真讓人好笑!嘻嘻嘻!”
杜文浩笑道︰“誇張!行了,我要看病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我不!我還沒說完呢!”雪霏兒眉飛色舞繼續說道,“你們知道吧?錢神醫眼見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臉上別提有多難看了。”
“哦,那是為何?難道他不希望二奶奶病好?”
“那倒不是,他到底是神醫,這醫德還是不錯的,沒這麼缺德。只是,假如二奶奶病好了,他就要拜杜郎中為師,所以苦惱啊!”
“拜師?咳咳咳……”老者佝僂著腰,一雙老眼瞪得跟鵪鶉蛋似的,“錢神醫要拜杜大夫為師?為什麼?”
“嘻嘻嘻嘻,這都怪這錢神醫目空一切,太過高傲,先前說話太滿,斷定二奶奶已經沒治,並且說只要杜郎中治好了二奶奶,他就拜杜郎中為師。他想不到杜郎中果真厲害,連他錢神醫斷定必死的人都給治好了,他這叫作繭自縛!
“哦……,原來是這樣啊!咳咳咳……”
另外幾個病人也都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這可是個大新聞,他們其實也沒什麼大病,全是為了給雷捕頭一個面子,這才來讓杜文浩瞧病,沒想到卻聽到這麼個天大的新聞,心裡癢癢的都想急著回去說給親戚朋友聽。
雪霏兒說得興起︰“錢不收號稱他醫治的病人,連閻王爺都收不走,如果他的醫術都能這麼說,那杜大夫更厲害,豈不連閻王殿上死了的人都能給救活了?嘻嘻嘻!”
“哈哈!”杜文浩忍不住笑出了聲,“霏兒,你可真能吹!行了,二奶奶還沒脫離危險,你就這麼往高裡拔我,就不怕我從高處摔下來,摔個鼻青臉腫的啊?”
“嘻嘻,怎麼會呢?我也想不到你這麼有能耐,青黛姐,你可真有眼光,請了這麼個神醫來當坐堂大夫,往後啊,你這五味堂可就四海名揚了!”
林青黛一直微笑著靜靜地聽他們說話,心裡卻早已驚喜交加,暗自慶幸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聞言笑道︰“是啊,咱五味堂以後就仰仗杜先生了。”
雪霏兒嘻嘻笑道︰“不對!青黛姐,該叫他杜神醫!趕明兒二奶奶病好了,他就是錢神醫的師父,那可不是神醫的神醫麼!”
“行了,你們倆就別在這一唱一和的往我臉上貼金了。”杜文浩笑道,“不過,還是別叫我什麼神醫,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這神醫那是隨便叫的嗎?那可是要經過多年行醫,救治無數病人之後,才能慢慢積累起來的。人家錢不收賺這外號,那就是幾十年積累的聲譽,可不是忽然就從天上掉下來的。至於我嘛,江湖郎中踫巧會治這個病罷了,他會的說不定我就不會,我治不了的他就能治,所以,這神醫二字,可萬萬不敢當,你們可別外面亂叫去,沒得讓人笑話。”
林青黛微笑點頭︰“先生說的是,我們自家人不該自己吹噓自己,這‘神醫’二字,得人家真心誠意叫那才真算數,自個兒叫,那有什麼勁。”
雪霏兒一噘嘴︰“哼!你們倆這才叫一唱一和哩!行了,杜郎中,你給他們瞧病吧,我回去幫你盯著二奶奶,別再出什麼變故才好。”說罷,蹦跳著一陣風出了門。
杜文浩在長條書案後面坐下,整了整自己的粗布青衣長袍,道︰“哪位先瞧?老人家您先看吧?”
其他人雖惦記著回去說這大新聞,卻也不方便撂腳就走,到底是雷捕頭介紹來瞧病的,怎麼都得走走過場。但又不能跟這不停咳嗽的老者搶先,便都讓了他。
那老者卻是咳喘嘶嘶連聲,斷斷續續道︰“不著急!咳咳……,老朽這是多年的老病了,錢神醫,還有府城的不少名醫也都看過,咳咳……,時好時差的,估計一時半會好不了,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三刻,還是嘶嘶嘶……,你們幾位先瞧。剛才聽雪姑娘說,杜先生把錢不收斷定必死的病人都給治好了,那是真有能耐的,所以等會老朽咳咳咳……,還想讓先生好生給瞧瞧哩。你們先瞧好了,嘶嘶嘶……”
那幾人聽了,也不再推辭,挨個坐下讓杜文浩瞧病,也都是些疔瘡、傷風跑肚之類的小毛病,很快就都搞定,拿著藥謝過之後走了。堂裡只剩那咳喘老者。
老者這才在那中年人攙扶下,蹣跚的走過來,慢慢在杜文浩桌子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不用吩咐,自己把那枯瘦的手腕放在脈枕上,不停喘息,嘶嘶有聲,還不時咳嗽著。
杜文浩凝神診脈,片刻,讓老者伸出舌頭看了看舌苔,又問了問病史,說道︰“老人家,你這哮喘時日不短了吧?”
“嗯,好多年了,嘶嘶……,只要天一涼,立馬發作,靈得很!咳喘起來真要命,全身冷汗淋淋,咳得厲害著哩,有時咳起來都沒辦法睡覺……”
“痰量如何?”
“不多,是黏稠的白沫。”
“腰腿呢?感覺怎麼樣?”
“酸痛!孩子們幫著按按揉揉,就好一些。”
杜文浩點點頭,又問道︰“腿腳呢?還靈便嗎?”
“不靈便了,腿腳沒力氣,經常酸痛。”
“大小便怎麼樣?”
“大便還行,小便不好,夜尿多。”
老者已經看過很多大夫,所謂久病成醫,對大夫的問診內容也都了然,沒等杜文浩問,自己就仔細回答了。
杜文浩又點點頭,問道︰“老人家,你以前在哪裡看的病?”
“濟世堂啊,錢神醫給瞧的,他不在的時候,他大徒弟閻妙手閻大夫也替我瞧過。”
“哦……,都給你開了些什麼藥?”
“小青龍湯增減。”這老者久病成醫,尤其是對自己哮喘這方面的治療,倒也知道一些門道。
杜文浩搖頭道︰“醫聖張仲景的小青龍湯固然是治療寒喘病發的良方首選,就老人家你的情況來說,臨時救急尚可,久用卻是不妥,不僅不能標本兼治,用了反倒會加重你的病症。”
忽聽得門外有人冷哼一聲︰“竟然敢藐視醫聖,當真狂妄到了極點!”
這話音冷峻,杜文浩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瘦高的錦衣長袍男子,三縷黑鬚稀落落的,看著有些邋遢,偏偏手裡還搖著把摺扇,給人一種故作風雅的感覺,只是現在已經是深秋,天氣寒涼,扇了兩下覺得不爽,便又收攏折在手裡,輕擊手掌,目光滿是不屑地瞧著他。
杜文浩抱拳道︰“這位兄台,可是來看病的?”
“本有此意,聽到尊駕輕辱聖賢,想必只是個誇誇其談聳人聽聞沒什麼本事的庸醫,這病不看也罷。”
說不看,他卻不走,依舊站在門口,一臉譏笑的望著杜文浩。
那老者卻忙起身,陪笑拱手,咳喘著慢慢說道︰“原來是閻大夫來了,咳咳咳……,老朽這……,雷捕頭說五味堂新來一位坐堂大夫,年紀輕輕卻醫術,嘶嘶……,如神……,推薦我等來瞧瞧,咳咳咳……,我這老病年歲長了,總不見好,嘶嘶……,所以,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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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29 PM
正文 第33章 小青龍湯
杜文浩聽了老者的話,立即猜出來,這人便是濟世堂神醫錢不收的大徒弟閻妙手。從剛才老者的話語來看,他曾經幫這老者治過病,醫術也不錯,所以老者害怕得罪他。自己當初剛穿越過來時,在五味堂門口見到病人家屬抬屍問罪,那壯漢就提到過神醫錢不收的大徒弟閻妙手。應該就是眼前這位。
想到這裡,杜文浩起身抱拳︰“濟世堂的閻大夫是吧?”
那人很張揚地仰臉一笑︰“不錯,正是在下!”隨即,摺扇唰的一聲張開,擋在胸前,扇面上赫然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妙手回春”!
這人正是錢不收的大徒弟,姓閻,跟隨錢不收多年,因為擅長醫治跌打損傷,在當地也小有名氣。有位風雅文人腿摔傷,經他治好之後,寫了個扇面送給他,上書“妙手回春”,從那以後,病人就叫他閻妙手閻大夫。他也欣然接受。
杜文浩微笑拱手道︰“失敬失敬!請問閣下光臨五味堂,有何貴幹?”
閻妙手摺扇一收,踱著方步慢慢走了過來,掃了杜文浩一眼,仰面朝天,淡淡道︰“既然你認出了我,該知道我來的目的吧?”
杜文浩很不爽他的態度,一撩衣袍,坐回了太師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閻先生乃神出鬼沒之人,來到我五味堂的原因,還真不好猜測。”
閻妙手鼻孔重重地哼了一聲︰“聽說你把縣尉大人的妾室的病給治好了?還想據此要挾我師父拜你為師?所以,鄙人特來瞧瞧,你有何能耐,能做得我師父的師父?”
杜文浩吃的一聲笑了︰“敢情你是怕當我的徒孫啊?嘿嘿。”
閻妙手濃眉一豎,冷然道︰“你要真有本事,倒也罷了,只不過,聽說你當初只是個游方郎中,我師父可是個鼎鼎大名的神醫,想讓我師父拜你為師,你也配?”
杜文浩本來不在意那個打賭,只當是錢不收隨口之言,也沒真想借這機會逼老頭拜自己為師,想不到他徒弟卻找上門來吵架,心頭火起,臉上卻依舊一副十分悠閑的樣子,淡淡道︰“配不配的,你師父知道,還輪不到你說話!你師父既然跟我打賭,願賭服輸,派你來這瞎嚷嚷,是想逼我收回賭局是吧?嘿嘿,你們師徒這勾當就不覺得下作了一點嗎?”
“你……!你敢侮辱我師父?”
“切!許他做還不許人家說?”
“這不是我師父讓我做的,是我自己要來的!我聽人說了,自己決定來找你理論!”
“那你說完了沒有?”
“說完了!啊不,我還沒說呢,什麼說完了?”
“有話就說,有……那個什麼就放!”
閻妙手大怒,本想發作,到底有求於人,強忍怒火,低聲道︰“我來找你的目的很簡單,就一句話,——希望你能收回這個賭局。二奶奶病一好,我師父就要找你拜師,到時候你不要答應!”
“你師父真要找我拜師?”
“是,他親口說的,說你如果真的治好了縣尉大人的妾室,他就必須遵守諾言,當初打賭,縣尉大人、老太太等人都聽到了,賴是賴不掉的。”
“可以賴嘛!嘿嘿,我本來就沒把這賭當一回事。”
“胡說!我師父一言九鼎,如何能賴賭!”
“那我就沒辦法了,那是你師父的決定,我管不著。”
閻妙手急道︰“我師父是要來拜你為師,你怎麼會管不著?”
“他硬要拜師,我有什麼辦法?”
“你別答應啊!”
“憑什麼?”
“就憑我師父是遠近有名的神醫,而你,只不過是跑江湖的鈴醫罷了,要讓人知道我師父拜了一個江湖土郎中為師,他老人家的臉往哪裡擱,我們這些徒弟又如何見人?”
杜文浩冷笑道︰“怎麼?拜我為師就見不得人?鈴醫就一定沒本事當你師父的師父?簡直是笑話!”
閻妙手嗤的一聲冷笑︰“你有本事?沒錯,你連仲景醫聖都敢輕視,怎麼沒本事了!好,就拿你剛才評判小青龍湯的事情來說,這方子就是我給這張老漢開的,你說說,怎麼個不對症了?說得出,我拍拍屁股走人,說不出,你就沒本事當我師父的師父,你和我師父的賭注就算一筆勾銷!”
杜文浩笑了︰“這算什麼賭?哦,你輸了,拍拍屁股走人,我輸了,丟了一個名醫徒弟,那我這虧不是吃大發了嘛!”
一旁張老漢見兩人越說越僵,忙不迭勸道︰“兩位!兩位先生,切莫傷了和氣!咳咳咳……”
閻妙手一擺手︰“老人家,這事你就一旁看熱鬧好了,此人乃庸醫,我要把他揪出來,免得害你也害別人!——說罷,你想賭什麼?”
杜文浩聽他說自己是庸醫,也不生氣,拖長了聲音道︰“只賭你給你師父帶回一句話。”
“帶句話?”
“對,帶給你們那位神醫師父,一定要原話帶到。請放心,不是罵人的話。”
“那好。我答應了。你現在可以說了,仲景醫聖這小青龍湯到底有何不妥?”
杜文浩笑了笑,道︰“小青龍湯乃治療寒飲咳喘的首選,發散風寒,分利水氣……”
“我不需要聽你說它的好處,只聽你說它有何處不對?”
“搞清楚!我沒說醫聖這經方不對,我的意思是你用方不對!別忘了,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方對了,就算平淡無奇的方子,也能起死回生;方不對,就算醫聖的經方也能治死人!你用的方子,跟張老漢的病症就不合!”
“怎麼不合了?張老漢的病我仔細揣摩過,就是風寒客表,水飲內停之症!他咳喘得厲害,所以增加了紫苑、款冬花和地龍,他服過之後,咳喘立停!療效顯著,如何不對?張老漢,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我沒瞎編吧?”
張老漢忙不迭點頭︰“對對,服了……咳咳咳……,服了濟世堂閻大夫開的小青龍湯,嘶嘶……,的確很快就……,咳咳……,就平喘止咳了……,嘶嘶……”
“怎麼樣?”閻妙手頗有幾分得意,“這方子怎麼就不對症了?你說啊!”
“既然靈效,為何張老漢現在還咳喘不停?”
“這個……,肯定是他沒服藥了唄!——對不對,張老漢?”
“咳咳咳……,是啊……,這個……,咳咳咳……”
張老漢情急之下,咳喘更加厲害,直咳得彎下腰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他兒子在一旁忙著給他捶背。杜文浩等張老漢咳喘稍停,這才淡淡笑著問張老漢︰“老人家,這方子既然靈驗,那你為何沒繼續用這方子,卻來找我?”
張老漢神情頗為尷尬︰“這……,這個……,咳咳咳……”
閻妙手哼了一聲︰“還不是雷捕頭逼他們來的!要不誰會來找你這庸醫!也不知你給了這捕頭什麼好處!”
杜文浩依舊氣定神寧,問張老漢道︰“是這樣的嗎?”
“是……,啊,不是……,咳咳咳……”
閻妙手皺眉道︰“到底是不是,你說完了再咳嘛!”
他這一說,張老漢一緊張,咳喘反倒更厲害起來,咳喘得彎著腰跟個老蝦米似的。張老漢的兒子一邊替父親捶背,一邊說道︰“小青龍湯是很管用,每次喝了很快就能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啊?乾脆點行不行?”閻妙手提高的聲音頗為不快。
“是是,小青龍湯喝了是管用,可是,很快……,又會發作……,你們濟世堂憨大夫說了,小青龍湯不能多喝,所以,我爹都是扛不住了才喝的。”
這憨大夫是錢不收的二徒弟,入門在後,是師弟。閻妙手捋著鬍子道︰“我師弟說的沒錯,小青龍湯本就是咳喘的救急之藥,辛溫發散之力太強,不僅要分服,且不可久服,一旦病情緩解,就得改用苓桂劑溫化寒飲,以善其後。這也不能說小青龍湯不對症啊!——別東扯西扯,趕緊的,說!這張老漢的病用小青龍湯如何不對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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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0 PM
正文 第34章 在腎為虛
杜文浩道︰“我問你,小青龍湯如何配伍?”
閻妙手冷笑︰“嘿嘿,你還來考我?就指點你一下也罷,——麻黃、芍藥、幹姜、半夏各三錢,桂枝、炙甘草各兩錢,細辛、五味子各一錢。隨症加減!”
“嗯,麻黃、桂枝作何用?”
“發汗解表以治外寒啊!索性都告訴你好了,麻黃宣肺、利尿、平喘,桂枝溫陽化飲;細辛、幹姜、半夏溫肺化飲,燥濕化痰,以治在裡之寒飲;五味子斂肺止咳,芍藥養血斂陰,炙甘草甘緩和中,以收斂氣陰,調和藥性,以防辛散溫燥太過,耗傷氣陰。怎麼樣?”
“很不錯,都答對了,我再問你,這藥方中,可有治腎虛的藥?”
“治腎虛?沒有!——幹嘛要治腎虛?”
“哮喘一症,急者治標、治肺,緩者治本、治腎。張老漢乃腎虛咳喘,該當治腎,才能斷根。”
“哈哈哈,”閻妙手大笑不已,“哮喘治腎?誰告訴你的?哈哈哈,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咳喘在肺為實,在腎為虛呀!你不會不知道吧?”
“誰說的?我師父是當代神醫,他也沒這樣教過我。”
杜文浩一愣,想了想,好像這句話是清朝名醫葉天士所說,難怪他們不知道,問道︰“你師父怎麼說的?”
“指點你一下也罷,我師父說,蓋久嗽者,肺亡津液,喘症有由肺盛,復有風冷者,胸滿短氣,氣急喘嗽,上氣,當先散肺,後發散風冷。若悶亂氣粗,喘促哽氣者,難治,肺虛損故也。明白了嗎?”
“你師父沒說錯,但是,這不是針對張老漢的病症的。你們的辨症恐怕有誤……”
“笑話!我師父乃當世神醫,經他手救治者,連閻王爺都收不走的,沒聽過嗎?”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別人會,我師父怎麼會呢!”
“是嗎?那你師父是包治百病藥到病除了?”
“那當然!”閻妙手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腦袋,一瞟眼看見杜文浩嘴角有一絲譏笑,頓時想起龐縣尉二奶奶的病師父就沒治好,馬上輕咳一聲道︰“龐縣尉妾室的病另當別論,但若不是我師父前面治療打下了基礎,你又如何救得了她的性命,——不對,現在還沒肯定就能救活,這話還不能說。”
“行了行了!你愛怎麼說怎麼說,這就請回吧,我這還忙著呢。”
“咦,你還沒解釋清楚為什麼我師父和我用小青龍湯治這張老漢不對症呢!快說啊!說不出來可就算你輸給我了!”
“說什麼說,跟你說那是對牛彈琴,我說了你聽得懂嗎?回去問你師父去!”
“你!——哼!好,你不回答,就算打賭輸給我了,咱們兩下扯平,正如你剛才所說,願賭服輸,五天後我師父若要來找你拜師,你可不得答應!”
“輸沒輸嘴上說了不算,得看療效!請問,假如張老漢的病我治好了,如何算我輸?”
“這我不管,反正你說不出來就算輸!”
“懶得跟你廢話!請便吧!”
“哈哈,賭輸了就想賴?真有你的!記住,你輸給我了,可得按照先前說好的辦,不準接受我師父拜師!告辭!”
閻妙手背著雙手揚長而去,走到門口又站住了,回身過來,好奇地問道︰“剛才你說如果我打賭輸了,只要我帶一句話給我師父,我倒想知道,你要我帶什麼話給我師父?”
“不用了!”
閻妙手一愣︰“什麼不用了?說說聽聽嘛,如果真是什麼好話,盡管你打賭輸了,我還會轉告我師父的。”
“我說了,不用了!”
“你這人真是!”杜文浩越是不說,閻妙手就越好奇,走回來,摺扇在手心敲了兩下,“說來聽聽,要我給我師父帶什麼話?”
杜文浩一字一句道︰“不——用——了!就是這句話!”
“什麼不用了?”閻妙手愣了愣,有些回過神來了,問道︰“你要我帶的,就是‘不用了’這句話?”
“你還沒笨到家!”杜文浩笑道。
閻妙手哼了一聲︰“什麼意思?你讓我師父不用了,不用什麼了?這沒頭沒腦的話誰聽得懂?”
“不用了,——就是讓你師父不用來找我拜師了!我受不起!懂了嗎?他是神醫,我是鈴醫,從今以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哈哈,你到底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打賭肯定會輸給我,也知道你沒本事當我師父的師父,這還差不多。好吧,這句話我保症帶給我師父。——張老漢,你是回去喝小青龍湯呢?還是留下來聽他胡說八道騙你銀錢?”
張老漢一連串的咳喘,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只是彎著腰不停咳喘著。
閻妙手搖搖頭︰“算了,你愛拿你的性命給這庸醫治著玩,那也由得你!到時候出了麻煩,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喲!”摺扇一張,故作愜意狀的扇了兩下,覺得太涼,唰的一聲收了,背著手踱著方步出門而去。
店夥計吳聰走了過來,朝門外輕啐了一口,低聲罵道︰“大刺刺的什麼玩意嘛!人家錢神醫才是神醫,他一個小徒弟,來這充什麼大尾巴蛆!我呸!”
傻胖也走了過來,朝門外張望片刻,說道︰“是啊,這人說話真難聽!”
“還不是仗著他師父是神醫!”吳聰撇撇嘴,“杜先生,你甭跟這種人計較!現如今你治好了縣尉大人的二奶奶,指望著就能名氣大增,要蓋過他錢神醫,那也不過三年五載的事!叫我說啊,錢神醫打賭輸給了你,咱就得讓他拜師!嘿嘿,要是錢神醫拜您為師了,那濟世堂不就被咱五味堂踩在腳下了嘛,那可威風了!”
杜文浩笑道︰“要踩你們自己個踩,我可沒那閑工夫和神醫逗著玩。”轉頭對張老漢道︰“老人家,您呢?還敢讓我瞧病不?”
張老漢的兒子有些猶豫,低聲對老者道︰“父親,要不,咱先回去服一劑濟世堂的大青龍湯再說?”
張老漢搖搖頭︰邊咳邊喘說道︰“不了,那大青龍湯為父都喝了好幾年了,咳咳咳……,是一年不如一年,喝了好,沒幾天又犯,唉!為父估摸著這藥方啊,恐怕還真有些不對症的地方,卻又不知道咳咳咳……,哪裡不對嘶嘶……。現而今杜先生指出來了,說為父這痼疾,必須咳咳咳……,標本兼治,要分補肺腎,聽著還真有些道理,反正老漢這把老骨頭也沒幾天活頭了,若治好了,也能嘶嘶……,享幾天清福,要是治不好,死了也乾淨,省的這麼咳喘著半死不活的鬧心!咳咳咳……”
“父親!”
“聽我的!”張老漢轉頭望著兒子,“為父話可說在前頭,咳咳咳……,不管先生給為父治成什麼樣,你們都不許找他麻煩!聽到沒有?咳咳……”
沒等他兒子回答,杜文浩已經笑道︰“要是我給老人家你的哮喘治好了呢?也不許他們來謝我?”
張老漢一怔,連連咳嗽中,猛地一拍大腿︰“好!有信心!有魄力!咳咳咳……,老漢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了!治!老漢我相信你!嘶嘶……”
杜文浩抱拳道︰“多謝大爺信任!我這就給您開藥方。”提筆寫了一付方子,遞給傻胖︰“照方抓藥!”
藥很快抓好了,張老漢的兒子遲疑片刻,陪笑道︰“我能抄錄一下藥方嗎?若真有效,以後也方便給老爺子找方抓藥服用。”
吳聰道︰“這個可不成,藥鋪規矩,藥方留存櫃上,若要抓藥,來櫃上照方抓就行了。特別是咱們杜大夫的方子,林掌櫃交代了,有些藥是杜大夫特有的,是秘方,不方便外傳的,您還請原諒。”
“這樣啊……”
見張老漢的兒子神情有些古怪,杜文浩立刻知道他的心思了,淡淡一笑,對吳聰道︰“沒事,這方子抄一份給他好了,免得他擔心。”
“得!”吳聰提筆,很快抄好了方子,遞給張老漢的兒子,叮囑道︰“這方子可是按先生的意思抄給你了,切記不可外傳,免得辜負了先生一番好意。”
“那是那是!您放心好了。”
張老漢在兒子攙扶下,咳喘著慢慢走了。
這時,後堂裡丫鬟英子急匆匆跑了進來︰“杜先生,快去看看吧,你房間裡好像進了什麼東西,躲在你藥箱裡了,不停嗷嗷叫,怪嚇人的!”
杜文浩一拍腦門,暗叫了聲我的嗎喲,怎麼把老虎崽這小東西給忘了,一忙一上午,奶汁消化快,這老虎崽早晨喝的狗奶,早就消化光了,這會兒肯定是餓慌了,在箱子裡搗亂呢。忙起身對英子隨口撒了個謊︰“那是一種動物藥,是個小動物,養著作藥用的,你別管,這我自己照料就行了!”邊說邊匆匆進了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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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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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0 PM
正文 第35章 咳喘之論
濟世堂藥鋪後廳。
神醫錢不收正坐在椅子上,聽著大徒弟閻妙手得意洋洋述說了他去五味堂探查那新來的坐堂大夫杜文浩的經過。他二徒弟站在他身後,也靜靜地聽著。
閻妙手添油加醋將經過說完後,笑道︰“師父,這小子壓根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就靠一張嘴吹牛,您老別跟他一般見識!”
錢不收一言不發,捋著花白鬍鬚瞧著他。
閻妙手感覺師父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忙把笑容收了,訕訕道︰“師父,這小子的醫術平庸之極,簡直是胡說八道,居然說什麼治療哮喘要補腎,簡直莫名其妙!”
錢不收冷冷道︰“你把杜先生說的關於那張老漢的病如何診治的話,一句不漏原原本本說來我聽。不許斷章取義!”
錢不收由於醫術如神,除了在醫術上非常自信甚至有些高傲之外,平常為人非常謙和,閻妙手很少見到師父如此冷峻地和自己說話,不由有些惶恐。低著頭想了想,說道︰“他說,‘哮喘一症,急者治標、治肺,緩者治本、治腎’,說張老漢乃腎虛咳喘,該當治腎,才能斷根。還說什麼咳喘‘在肺為實,在腎為虛’,這小子以前是走江湖的鈴醫,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江湖偏方、土方,徒兒認為不必理會!”
錢不收一言不發,皺著眉頭,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圈,忽然站住了,對站在椅子後面的二徒弟︰“憨頭,你對這位杜郎中剛才的話怎麼看?”
二徒弟其實姓董,也跟隨錢不收學醫多年,醫術很不錯,只是他為人比較木訥,腦筋有些不太靈光,學醫就知道死記硬背醫典,臨診時不太會變通用方,所以錢不收常開玩笑叫他憨頭。病人們聽見了,和他比較熟絡的也就跟著叫他憨頭,或者叫他憨大夫,他也樂呵呵答應,叫來叫去,便成了他名字了。
憨頭咧著嘴一笑︰“師父,我剛才琢磨了好一會了。”
“說說你的看法。”
“是!師父。”每次師父提問,憨頭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使勁咽了一聲口水,說道︰“《靈樞.經脈》中云︰‘肺手太陽之脈,是動則病肺脹滿膨膨而喘咳,是主肺所生病者,咳上氣喘。’說明咳喘病在肺臟。《素問.咳論》中云︰‘其寒飲食入胃,從肺脈上至則肺寒,肺寒則內外合邪,因而咳之,則為肺咳。’說明寒邪至咳。《諸病源候論.上氣鳴息論》亦云︰‘肺主於氣,邪乘於肺則肺脹,故氣上喘逆。”
見師父錢不收頻頻點頭。憨頭膽子也大了些,繼續說道︰“師父您也教導過︰‘喘症有由肺盛,復有風冷者,胸滿短氣,氣急喘嗽。’又說過︰‘肺居上焦,乃是嬌臟,不耐邪侵,老者正氣于虛,祛邪無力,至為咳喘,凡外邪外解者,宜宣肺解表,或者兼解表邪,順應肺之生機,保持廢氣通暢,則外邪易散,痰邪易祛。’所以,古往今來,咳喘治肺,自古始然,沒聽說過咳喘治腎的。”
一旁的閻妙手手中摺扇在手心一擊︰“沒錯!二師弟飽讀醫典,博聞強記,那是絕對沒錯的,經典醫方裡就沒有咳喘治腎這一說,所以嘛……”
錢不收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淩厲,閻妙手趕緊閉嘴。
錢不收緩緩對憨頭道︰“為師不是要你背醫典,是要讓談談你的看法!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用擔心。”
“哦!”憨頭撓撓後腦,想了想,憨憨地笑了笑︰“我想不出來了。”
錢不收來回踱了一轉,站住了,手指點著他們兩道︰“你們啊,一個自以為是,華而不實;一個死背醫典,不知變通!照此下去,難成大器啊!”
兩人急忙躬身道︰“是!請師父責罰!”
“哼!”錢不收又來回走了幾圈,站在窗邊,怔怔地望著窗外,寒風裡黃葉飄零,樹丫上已經沒幾片樹葉了。嘆了口氣,道︰“《黃帝內經》早就說過︰‘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也就是說,咳喘不是肺一臟所致,五臟六腑都會引起咳喘!——憨頭,你師兄想不到這部上古醫典所述,因為他壓根就沒用心研讀歷代典籍!你呢?還飽讀醫典呢,怎麼也沒想到?”
“是!是!”閻妙手和憨頭兩人低著腦袋諾諾連聲,都是面有愧色。
錢不收雙手背在身後,皺眉凝思,半晌不語,良久,才緩緩道︰“話雖如此,可是……,為何咳喘要治腎?《黃帝內經》卻未言明,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閻妙手道︰“對啊,師父,您老人家都覺得不對,這小子鐵定是裝神弄鬼危言聳聽的,不去理他就是,反正他已經答應不讓你拜師了的……”
“你說什麼?究竟怎麼回事?”錢不收臉色一沉,目光如電的盯著閻妙手。
閻妙手剛才沒把自己和杜文浩打賭的事情告訴師父錢不收,剛才隨口一句話,剛一出口就後悔了,後悔得想要拿腦袋撞牆,可說已經說了,想賴賴不掉。期期艾艾道︰“他說我們以前治療張老漢的小青龍湯不對症,我就和他打賭,賭他解釋不通為什麼不對症,他答的牛頭不對馬嘴,打賭輸給了我了。我們下的賭注就是他要輸了,再不能提讓師父您拜師的事。師父你就不用擔心了!嘿嘿。”
錢不收冷冷道︰“他怎麼回答的?”
閻妙手本覺得自己替師父擋了這場不大不小的難堪,居功不小,沒想到,師父壓根沒領情,根本沒理這茬,反倒問那姓杜的是如何回答的,有些沮喪,想了想,說道︰“他就說了那些,再不肯說了,說讓我來問師父您。他擺明瞭說不出來!張老漢的病師父您也看了,分明就是風寒客表,水飲內停之症……”
錢不收手一擺︰“行了,別說了!”
閻妙手趕緊住口,見錢不收神情冷峻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再不敢吭聲。
錢不收緩緩問道︰“你們倆打賭,如果你打輸了,輸他什麼?”
“我要打輸了,他讓我帶句話給你,其實就是句廢話,他知道打賭要輸,趕緊的先拿這句話來搪塞……”
“什麼話?”
“他要我帶的話是——‘不用了’”
“不用了?”錢不收一皺眉,“什麼不用了?”
“就是……,師父您不用去拜他為師了,——這小子真是的,他說話本來就信口雌黃嘛,反倒拿這話來下臺階,耍什麼小聰明嘛!”
“他還說什麼了?”
“嗯……,說什麼你走你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
錢不收嗯了一聲,點點頭,沉吟片刻,對閻妙手道︰“你去張老漢家,看能否把他在五味堂開的藥拿一付回來。”
閻妙手去了一會回來了,手裡拎著一付藥。錢不收接過,將藥材都倒在了圓桌上,撥開細看,是當歸、熟地黃、陳皮、半夏、茯苓、炙甘草,還有沒去根節的麻黃,不去皮尖的杏仁,沒有灸過的甘草。
三人面面相覷,閻妙手問︰“這是什麼經方啊,從沒見過哦?”
憨頭道︰“麻黃、杏仁和甘草似乎是三拗湯,其他幾味,卻不知是何由來。”兩人一起看向錢不收。
錢不收捋著鬍鬚凝神片刻,沉聲說道︰“當歸、地黃分補肺腎!二陳祛痰,三拗宣肺平喘,這方子果然是肺腎兼治,與他所說的倒也相符,看來,他沒有誑語。”
憨頭道︰“師父,難道分補肺腎真能根治張老漢的咳喘痼疾?”
“為師也不知道,從沒人這樣用方的。”錢不收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轉著,終於站住了,對閻妙手道︰“你去五味堂,問問……,不,請教一下他,看看他這麼用方到底有什麼說法。”
“請教他?”閻妙手吃驚道,“師父,他這分明是胡亂開的藥方,憨頭也說了,醫典上就沒有這樣用藥的。他能有什麼真本事讓我們去請教?”
“說你師弟憨,我看你才憨!”錢不收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別忘了,他剛剛把縣尉大人的妾室救活了,這是為師親自把脈確定的!——此人看來多少有些本事,只是用藥別出心裁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為師不能不查個究竟,看看他究竟是真有藥方,還是草菅人命胡亂開藥!如果是後者,咱們不能任由他胡來,庸醫殺人不用刀!”
“師父高瞻遠矚,徒兒茅塞頓開!徒兒馬上去質問他!”
閻妙手轉身正要出去,錢不收卻又把他叫住了︰“等等!算了,你不要去了,你去也問不出什麼來,他不會告訴你的,還是為師親自去探探究竟!你們跟我一起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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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1 PM
正文 第36章 不吃東西的孩子
五味堂藥鋪。
杜文浩正在房間裡瞧著虎崽趴在狗窩裡吃奶,虎崽已經吃飽了,小肚子滾圓,含著奶頭有一口沒一口吸吮著。杜文浩正瞧得有趣,忽聽得樓下吳聰在叫他︰“杜先生!杜先生!”
杜文浩忙走到窗邊,探頭出去問︰“什麼事啊?”
“有病人來瞧病了!”
“好的,我馬上來!”
杜文浩將已經吃飽的小虎崽雙手捧著,放進了藥材箱子裡,用銅鎖鎖上,拉門出來,門外英子站在那裡,探頭往裡瞧︰“杜先生,你箱子裡養的什麼做藥材的小動物啊?能給我瞧瞧嗎?”
“不能!這東西有毒,當心傷著你!”
英子臉上頓時露出懼色︰“是毒蛇嗎?”
“不是!”
英子顯然很怕毒蛇,別的毒物一時倒還想不到有什麼可怕的,輕舒了一口氣︰“我不踫箱子,應該沒事吧?”
“當然沒事,就算踫了箱子也沒事。”杜文浩個子高出英子半個頭,從英子的衣領處能瞧見一小節雪白的胸脯,頓時想起前晚無意中偷窺到的英子赤裸的嬌軀,雪白的脊背和翹臀,不禁有些臉紅心跳,忙躲開眼神,有些慌亂地說道︰“我下去看病了。”逃也似的跑下了樓。
英子見他這神情,有些奇怪,望著他的背影,又黑又亮的眼睛眨了眨。
大堂裡,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小孩,正和林青黛說著話,不時焦急地往後堂張望。看見吳聰陪著杜文浩進來,抱著孩子欣喜地站了起來︰“是大夫來了吧?”
林青黛道︰“是,這是我們五味堂新聘坐堂大夫杜先生。”
杜文浩道︰“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進去了一會。請坐,哪兒不舒服啊?”
“我這孩子,請您給瞧瞧啊。”
只見這孩子約莫七八歲,躲在母親懷裡不出來,他母親好說歹說,這才轉過身瞧了一眼杜文浩。
這孩子身穿錦衣,顯然家庭條件不錯,只是身形消瘦,腹脹如鼓,一臉的病容。杜文浩坐下後,和顏悅色彎下腰問︰“小朋友……,咳咳咳!這位小少爺,你幾歲了啊?”
孩子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瞧著他,一言不發。他母親忙幫著說道︰“七歲,馬上滿八歲了!”
“姓什麼叫什麼啊?”
孩子依舊不說話,瞪著他。孩子母親幫著說︰“姓羅,叫羅歡。”
“哦,我要問孩子病症,你別回答,讓孩子說。”
“是是!”
“你哪裡不舒服啊?”杜文浩盡量扮出一副天真可愛的笑面虎模樣問道。
孩子還是瞪著他不說話。
“告訴叔叔,叔叔給你買麥芽糖吃,好不好?”杜文浩摸出兩文錢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卻害怕地往母親懷裡縮。
“那把你的小手伸出來,讓叔叔給你看看脈,看看你小肚肚裡有沒有蟲,好不好?”
還是一雙大眼睛望著他不動。
“那把舌頭吐出來讓叔叔看看好不好?喏,象叔叔這樣!讓叔叔看看你的舌苔。”杜文浩扮了個鬼臉,舌頭伸了出來,還烏拉了兩聲。
這下孩子連臉都埋在母親懷裡去不瞧他了。
這之後,無論杜文浩如何花言巧語連哄帶騙,又裝老虎又裝小狗的,孩子就是不給他面子,不僅不肯拿出手來讓他號脈,連臉都不肯轉過來。他母親只好用強,可手還沒扯出來,眼淚卻先出來了,嚎啕大哭,扭屁股甩手,最後乾脆躺在地上打滾,兩腳亂踢。無論他母親如何哄嚇,就是不起來。最後他母親只好騙他說不看病了回家,孩子這才讓母親抱起來。
杜文浩覺得自己很失敗,怎麼連個孩子都搞不定,只好苦著臉道︰“他不讓我看,這怎麼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麼病啊!還是你說說,孩子究竟怎麼了?”
他母親這才嘆了口氣,說道︰“他不肯吃飯,雞鴨魚肉放在面前,連筷子都不肯拿,原先他可胖了哩,兩個月前開始這樣的。這不,都瘦得一把骨頭了,一家人都要急死了!抱著去濟世堂讓錢神醫的徒弟閻大夫瞧過,開了十多味藥,卻也沒什麼效果。聽說你們五味堂新來的坐堂大夫雖然年輕,本事可不小,縣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絕症,連濟世堂錢神醫都治不好,楞給您治好了,所以抱著孩子來讓您瞧瞧。我們家可就這根獨苗,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我可怎麼活啊……”
“娘!回家了!走了走了!”孩子在他懷裡兩腳亂踢,雙手亂打,很顯然,這小孩在家裡被溺愛寵壞了。
“好好!回家!對不起,杜先生,孩子不聽話,等他乖了我再抱他來!”
“不來!不來!再不準來!”孩子使勁扭著身子,兩只小拳頭在母親肩膀上亂打著。
“好好!不來!我的小祖宗,咱們不來了啊。走,回家了。”
這婦人抱著孩子轉身正要出去,忽然又站住了,只見門口站著三個人,正是神醫錢不收,還有他兩個徒弟。
林青黛忙迎上去道︰“錢神醫來了!真是稀客,快請廂房客廳裡坐!英子,倒茶!”
“多謝林掌櫃!先等等。”錢不收拱手道,沒進廂房客廳,瞧了一眼那婦人懷裡的孩子,微笑道︰“怎麼?孩子瞧病不聽話?”
婦人陪笑道︰“是啊,錢神醫。”
“啥毛病啊?”
“老不吃東西,瘦得皮包骨頭了,別的大夫瞧了,也沒見好,所以抱來給杜大夫瞧瞧,偏偏孩子不聽話,死活不讓看,唉……”
錢不收哦了一聲,微笑道︰“讓我瞧瞧吧?”
婦人大喜︰“那感情好,上回我就是抱著孩子去了你們濟世堂找神醫您瞧病去了,偏巧你去了府城,沒在堂上,是閻大夫給瞧的,現在神醫您親自給孩子瞧病,那就好了。”
“你去過鄙堂?”錢不收疑惑地問了句,轉頭望瞭望閻妙手。閻妙手訕訕道︰“師父,是我給這孩子瞧的,開了方子,不過她沒抱孩子來複診,所以也不知道是否對症。”
“你瞧這孩子是什麼病症?給孩子開了些什麼藥?”
“徒兒以為,孩子乃是脾虛,故用了益氣健脾的方子,參苓白術散加減。”
錢不收點點頭,對林青黛拱手道︰“林掌櫃,老朽想借貴堂給這孩子瞧瞧病,不知可否?”
“行啊,錢神醫請便!”林青黛微笑道。
錢不收朝杜文浩拱拱手,在一旁的長椅子上坐下,那婦人也抱著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孩子躲在母親懷裡扭著身子要回家。
錢不收並不急著問診,只是微笑著捋著鬍鬚望著孩子,聽任他在母親懷裡鬧騰,一雙眼上下觀察著孩子的身形、動作、說話和反應。那婦人一直哄著誑著孩子讓他給大夫瞧病,可孩子就是不聽。一直鬧騰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是不停歇。
錢不收這才問婦人道︰“孩子什麼時候不肯吃東西的?”
“大概兩個月前吧,一次家裡設宴,有道菜孩子特別喜歡吃,一口氣吃了兩大盤,那以後就再不想吃東西,日漸消瘦了。”
“哦,都用了什麼藥方啊?”
“就濟世堂閻大夫開的藥,服了十多劑,也不見……,這個……,家裡人見他體虛,給他燉了雞汁,喂了人參湯,卻也不見好。”
“嗯,孩子睡覺怎麼樣?”
婦人道︰“晚上睡不好,老出汗,手心發燙。”
“大小便呢?好不好?”
“不太好,小便黃,大便乾燥。兩三天才解一次便。
這時,門口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一個背著框賣麥芽糖的小販吆喝著走過門口,錢不收叫道︰“賣糖的,進來,買糖!”
“來囉!”那小販笑呵呵進了藥鋪,把背上的籮筐放下,從裡面端出一木托盤,裡面撒著麥面,上面一大塊麥芽糖,已經賣掉了一角了,“要多少啊您?”
錢不收微笑著對孩子道︰“想吃糖嗎?爺爺請你吃!”
孩子慢慢轉過頭來,瞧了一眼托盤裡的麥芽糖,眼神中並沒有其他孩子的喜悅的光芒,茫然地瞧了錢不收一眼,又扭頭躲進母親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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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1 PM
正文 第37章 小兒辯症
錢不收示意切下一小塊糖,兩手拈著遞過去︰“來!吃吧,很甜的!”
婦人有些受寵若驚,忙把懷裡的孩子扳過來,說道︰“歡兒,快!神醫爺爺給你糖吃哩,快接著,謝謝爺爺啊!”
孩子終于伸出枯瘦的手。錢不收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慢慢將那塊麥芽糖舉在他面前,微笑問道︰“喜歡吃糖嗎?”
孩子點點頭,卻又馬上搖頭,想縮回手,卻被錢不收握著不放。正要哭鬧,錢不收已經將那麥芽糖慢慢放在了他的手心︰“來!吃吧!很好吃的!要用舌頭舔,不能用牙齒咬,不然會粘掉你的牙的喲!”隨即笑嘻嘻放開了孩子的手,順勢拍了一下孩子鼓起的肚囊,笑道︰“好好吃東西喲,身子才能康健!”
小孩瞄了他一眼,拿著麥芽糖,放在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眉頭一皺,又舔了舔,終於吧嗒一聲,把糖扔到了地上,扭過身又躲進了婦人懷裡。
“這孩子!”婦人臉通紅,歉意地朝錢不收笑了笑,伸手在孩子屁股上輕輕打了一下,“你麼這麼不聽話!怎麼把爺爺給的糖扔地上?”
孩子立即殺豬一般嚎叫起來,屁股一蹲,躺在地上滿地打滾。
婦人更是尷尬,蹲在地上哄著孩子,一邊跟錢不收道歉說對不起。
“不礙事,老朽已經診到孩子的脈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錢不收卻笑了,捋著鬍鬚,轉身對閻妙手道︰“你為何要認症為脾虛?”
閻妙手神情有些尷尬,漲紅著臉道︰“這孩子來診病時,就跟剛才一樣,不讓徒兒診脈,也不給看舌象,徒兒見他消瘦、面黃、腹脹、厭食,故認為是脾虛。”
錢不收又望向憨頭︰“你呢?你覺得你師兄認症如何?”
憨頭是個直腸子,憨憨笑道︰“《諸病源候論》云︰‘小兒食,不可過飽,飽則傷脾,脾傷不能消於食,令小兒四肢沉重,身體若熱,面黃腹大是也。’師父您教導云︰‘脾主困,實則困睡,身熱飲水,虛則吐瀉生風’,又云︰‘脾病,困睡洩瀉,不思飲食’。所以,徒兒認為,師兄的診斷是有道理的。孩子應當是脾虛,應當調治脾胃。”
“那為何你師兄下的藥方,孩子吃了沒有效果呢?”
憨頭不好意思撓撓頭︰“這個……,徒兒也不知道。”
“那是因為方不對症!”錢不收嘆了口氣,搖搖頭,“為師說過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別注意望診,要特別注意從面部和眼部診察小兒的五臟疾病,另外還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動作。憨頭,你說說,該如何給孩子望診?”
憨頭咳嗽一聲,仰著腦袋背道︰“師父教導云︰‘望面,以左腮為肝,右腮為肺,額上為心,鼻為脾,頦為腎。其望目,赤者心熱,淡紅心虛熱,黃者脾熱,無精光者腎虛。’另觀睡臥是仰是俯,睡時是上竄還是下竄,手足是否動搖,皆主五臟之病。師父云︰‘心主驚、實則叫哭發熱、飲水而搖搐,虛則臥而悸動不安。肝主風,實則目直大叫,呵欠,項急頓悶;虛則咬牙,多欠氣。熱則外生氣,濕則內生氣……”
“行了,你再說說該如何為小兒診察脈象?”
“師父教導云︰‘小兒脈亂不治,氣不和脈弦急,傷食沉緩,虛驚促急,風浮,冷沉細……’——師父,小兒六種脈象都要背嗎?’”
“不用背了,讓你這樣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錢不收捋著鬍鬚苦笑道,“你既然已經記住這些診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該如何辯症?”
憨頭歪著腦袋湊過去瞧那孩子,好一會,才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師父……,如果不是脾虛,那徒兒就不知了……”
錢不收嘆了口氣︰“適才為師已經替這孩子診脈望舌,這孩子脈細沉滑,舌尖紅,苔中微黃而厚。加之形體消瘦,面色萎黃,納呆厭食,噯腐口臭,腹脹如鼓,夜寐不安,尿黃多汗,大便乾燥,當為何症?”
一直靜靜看著的杜文浩暗自吃驚,心想這老頭果真厲害,用給麥芽糖這機會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覺清楚了脈象,讓孩子舔麥芽糖的功夫,便觀察到了孩子的舌象,不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間便準確診出脈象和舌象,可謂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間便將孩子的病症查問清楚,真不愧有神醫的稱號。只不過,他徒弟剛才背的東西,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憨頭聽了錢不收的話,恍然大悟,漲紅著臉撓撓腦袋,說道︰“師父,徒兒知道了,這……,這是宿食積滯,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虛不是脾傷,小兒傷食,應當消導化滯,這病自然就痊癒了,可你卻誤以為是脾虛,投以益氣健脾之藥,加之小兒家人誤補人參、雞汁等,導致邪實壅滯,納呆厭食,腹脹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補還是藥補,都會誤病的,不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會加劇病痛,正所謂‘誤補益疾’啊!”
閻妙手和憨頭連連點頭,躬身道︰“謹記師父教誨!”
“嗯,那你們現在說說吧,該如何下方?”
憨頭熟讀醫典,可謂倒背如流,卻不會變通,師父沒指名讓他背哪個藥方,他便仰著腦袋挨著回憶醫典,結果滿腦袋都是各種醫治積滯的經方,不知如何取捨。在他悶著腦袋思索的時候,閻妙手到底是師兄,腦袋瓜也靈,一轉念便想好了,躬身道︰“師父,既然是積滯,該當消食導滯、和胃清熱,先攻下再補脾健胃。”
“嗯,那你給孩子重新開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讓位,閻妙手也不謙讓,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筆,工工整整寫了一藥方,這筆字倒還不錯。拿起來,遲疑片刻,問道︰“師父,是回堂裡拿藥,還是在這拿藥?”
“廢話!你在這開的藥方,自然在這五味堂拿藥了。”
“是!”
憨頭將藥方遞給那婦人,婦人連聲稱謝,忙接了過來,遞給夥計吳聰。吳聰接過,瞧了林青黛一眼,見她微笑不語,並不反對,這才開始照方抓藥。
那婦人拿了藥,付了藥資診金,連聲謝過,抱著孩子走了。
錢不收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適才劣徒到堂上來見先生,言語頗為不妥,有得罪先生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杜文浩忙拱手道︰“哪裡哪裡,神醫言重了。請廂房客廳說話!”
“多謝!”
二人並肩進了廂房,林青黛和閻妙手、憨頭也跟著進來,分賓主落座後,錢不收拱手道︰“老朽這次前來,除了替劣徒賠罪之外,還有個醫案想請教先生。”
“不敢!神醫請說。”
“張老漢的病,老朽看過,開了小青龍湯增減給他酌服,倒也有效,只是,一直不能根除,剛才劣徒在貴堂聽先生談論此病,認為張老漢乃腎虛咳喘,該當治腎,才能斷根,老朽想請教,不知先生這方來自何典?”
杜文浩微微一笑︰“神醫……”
“不敢,請直呼老朽名諱即可。”
“呵呵,那好,錢先生,剛才我跟令徒說的,只不過是信口雌黃罷了,做不得數的,先生不必細究。”
一旁的閻妙手插話道︰“行了,別藏著掖著的了,我都到張老漢哪裡拿了一劑藥來看過,裡面果真就有治腎的地黃之類的藥,你就是按你胡謅的藥方下藥的,你還真敢亂下,也不怕害了人命?我師父特來問你,到底給張老漢開了什麼方子,拿出來給我師父看看,若是不妥,好給你指點,若是有害,得趕緊救張老漢性命,不能任由你這庸醫害人!快說吧!”
閻妙手話語刻薄,錢不收只是微笑,卻也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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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2 PM
正文 第38章 兩個經方
杜文浩暗自冷笑,這師徒三人原來是來找茬來了。拍了拍長袍前襟,淡淡道︰“這如何用藥,好像是每個大夫自己的權力吧?沒鬧出人命官司,就算縣太老爺也管不著大夫如何用藥的。”
錢不收道︰“先生誤會了,老朽只是隨便問問,討教一二罷了,別無他意。醫術切磋,互幫互學,若是咱們行醫之人醫術都高明了,那才是病者的福音啊。如今杜先生如此敝帚自珍,連如何用藥都不肯指點,未免太過小氣了一些吧?若真要是用藥不妥,咱們也好商量著及時補救。”
“神醫這話就不對了,張老漢信得過我,找我看病,願意服我開的藥,自然由我負責。若治死了人,自然有人治我的罪,還不需要神醫你擔心!”
“看來先生是真的誤會了,老朽只是來討教先生用藥之道的。”
杜文浩想了想,點頭道︰“好吧,互幫互學,應該的,不過,錢先生從我這學到治療張老漢喘咳之病的診治辦法,而我卻沒從你那學到什麼,不覺得不公平嗎?”
閻妙手插話道︰“哼!你還想讓我師父處方交換?誰知道你給張老漢開的這藥怎樣?要是這方子把張老漢治死了,我們跟著你學,豈不是一起倒楣!”
“是嗎?既然你們是如此想的,那又來找我做什麼?”
“找你理論來了!問你為什麼胡亂開藥,草菅人命?!……”
錢不收回頭一瞪眼,喝道︰“誰讓你亂插嘴了?沒規矩!”
“是是!”閻妙手忙躬身後退,再不敢亂說話。
“劣徒無禮,還請杜先生原諒!”錢不收拱手致歉。
“好說!”
“老朽是真心想討教先生治療張老漢的病是如何配伍的?”
杜文浩嘿嘿一笑︰“這個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令徒說我亂開藥草菅人命,錢先生卻說是來誠心討教於我,你們師徒的說詞截然相反,到底要以誰的為準呢?”
錢不收有些尷尬,拱手道︰“實話說吧,老朽對杜先生咳喘治腎的觀點很不理解,特來請教的,還望不吝賜教!”
杜文浩淡淡笑道︰“這個……,這醫方是鄙人家傳,輕易不傳外人的,還請見諒啊!”
“老朽當然不白聽你的,這樣吧,老朽行醫多年,有些醫方也是獨有的,老朽用其中一個交換你的這藥方配伍,如何?”
“行啊!”杜文浩也很乾脆,好整以暇的抖了抖衣袍。
“那杜先生希望用何種藥方交換?”
杜文浩並不指望能從這一千多年的宋朝中醫身上學到什麼秘技,自己的中醫知識和掌握的經方比他多得多,畢竟宋朝以後一千年的這些中醫們可不都是吃幹飯的。隨口道︰“隨便,錢先生以為足資兌換的就行了。”
錢不收想了想,道︰“劣徒適才給那孩子瞧病,用了一個藥方,這藥方不敢說是匠心獨到,卻也是老朽獨創,可供先生斟用。”
剛才杜文浩並沒有看閻妙手開的藥方,有些好奇,道︰“請指教。”
“嗯,那孩子是積滯,該當消食導滯、和胃清熱,先攻下再補脾健胃,對此症老朽自創一方,名曰‘七味白術散’。”
“什麼?‘七味白術散’?”杜文浩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這藥方是你獨創的?”
錢不收有些不悅︰“杜先生笑什麼?莫非先生知道老朽這藥方?”
七味白術散乃是治療小兒脾胃病的代表經方,隨便一個中醫學院一年級學生都能背出來,早在小學時杜文浩的伯父就教他背過。
杜文浩肚子裡暗笑,要是連這個方子都不知道,老子還學個屁的中醫,這老頭大言不慚,竟然說這經方是他獨創,真當認為自己是二百五,啥都不知道嗎?也不點破,摸了摸臉頰,正色道︰“沒,沒笑什麼,先生請繼續。”
錢不收捋了捋花白鬍鬚,慢慢道︰“少兒脾胃氣虛,脾衰肺損,食少體弱,故老朽這七味白術散,乃是以四君子為主方,加葛根……”
“還有藿香、木香,對吧?”眼見錢不收煞有介事地嘮叨這經方,杜文浩實在忍不住,終於介面道,“其中,人參二錢五分,白茯苓五錢,炒白術五錢,藿香葉五錢,木香二錢,甘草一錢,葛根五錢。沒錯吧?”
錢不收師徒瞠目結舌。
杜文浩扳著手指頭續道︰“葛根專入胃,兼入脾,入足陽明胃經鼓其胃氣上行,生津止渴,解肌退熱;藿香專入脾、胃、肺,助脾醒胃,化濕濁,止吐瀉。木香專入肝脾,下氣寬中,三焦之氣要藥。尤以中焦為安,中寬則上下皆通。治脾胃久虛,尤為顯效。——我說的沒錯吧?”
錢不收眼睛瞪得都要掉出來了,張大了嘴,怔怔地望著杜文浩,簡直跟看見了豬上樹一樣不可思議,回過頭,望向身後兩個徒弟,沉聲道︰“你們把這方外傳了?”
閻妙手和憨頭驚詫加惶恐,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沒有啊!”閻妙手如同瞧個小偷似的,上前兩步,盯著杜文浩道︰“你怎麼知道我師父的秘方?你偷窺我濟世堂秘笈!還不要臉!”
杜文浩火了,忽地站了起來,吼道︰“你們的秘笈?你曾祖母還在談戀愛的時候,這秘笈就有了!”
“你!”閻妙手氣得手裡亂晃摺扇,卻說不出話來。
錢不收擺手讓閻妙手退下,盯著杜文浩瞧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老朽此方外人絕對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老朽的確茫然。不過,先生既然醫術如神,自創新方也是舉手之勞,而新方又與老朽這方重合,純屬偶然吧。既然先生知道此方,老朽也就不能用來和先生交換治療張老漢的方子了,老朽另有一方,可與先生切磋。”
杜文浩坐回椅子,沒好氣拱拱手︰“請教!”
“老朽這方,乃是醫治肺熱咳喘之症的,主方為地骨皮、桑白皮、甘草組成。”
杜文浩心中一動,笑了笑,卻沒說話。
錢不收捋著鬍鬚有幾分得意地慢慢續道︰“此方中桑白皮清肺熱,瀉肺氣,平喘咳;地骨皮瀉肺中深伏之火,對於陰虛有熱者尤宜;甘草、粳米養胃和中。四藥合用,清熱而不傷陰,瀉肺而不傷正,使肺氣清肅,則咳喘自平。杜先生以為如何?”
“呵呵,好方!這方中地骨皮、桑白皮要炒,各一兩,甘草要炙,一錢,銼散,加粳米一撮,水二小盞,煎七分,食前服。而且,這方子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瀉白散’,我說的沒錯吧?”
“嗯,對!——咦,你怎麼知道?”
“哈哈,氣有餘便是火。桑白皮固元氣之不足,瀉肺氣之有餘;佐以地骨瀉腎,實則瀉其子;佐以甘草健脾,虛則補其母。地骨皮之輕,可使入肺,生甘草之平,可使瀉氣,所以取名‘瀉白’,哈哈哈”
錢不收呼地站了起來讓開一步,仿佛見了鬼似地盯著杜文浩︰“你……!你如何得知?”
杜文浩慢慢站了起來,背著雙手,微笑道︰“錢先生,這方子乃是經方,自古就有,我要是連這都不會,那就不用學醫了。哈哈哈。”
第一個藥方杜文浩隨口說出,錢不收還以為不過是歪打正著,他自創的這方子與人家的重合了,想不到,自己獨創的第二個方子,人家又如數家珍一般朗朗道來,不由得錢不收不震驚了。
閻妙手手中摺扇指著杜文浩道︰“師父,這人肯定暗中偷竊了咱們的鎮堂寶方,該拿他送官!”
杜文浩火了,站起來也指著他鼻子道︰“拿我送官?官衙是你們家開的?動不動就要捆人送官?縣太老爺是你娘舅還是你爹?”
“你!你……!”
“我什麼我,你們厚顏無恥,拿著遠古經方冒充自己獨創,居然還該誣陷我偷竊你們經方,敢當送官治罪的是你們!——盜名欺世之徒!”
錢不收臉色鐵青,花白鬍鬚簌簌發抖,盯著杜文浩,拱拱手,一言不發,拂袖出了廂房。兩個徒弟也狠狠瞪了杜文浩一眼,跟著師父往外走。
杜文浩抬手叫道︰“且慢!錢先生!”
錢不收猛地站住了,陰著一張老臉卻不回頭︰“杜先生還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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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3 PM
正文 第39章 誘惑
杜文浩道︰“張老漢痰黏白沫,舌苔白潤,脈象浮數而虛,乃哮喘痼疾,腎虛為喘之根,喘久也會傷腎,而腎傷不僅使喘常復發,久病之人更難喘盡平息,所以,對老年哮喘痼疾,必須標本兼顧,才能徹底根治。”
“嗯!”錢不收點點頭,若有所思。
“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根,肺主呼氣,腎主納氣,咳喘之因,在肺為實,實則氣逆,多因痰濁壅阻;在腎為虛,虛不納氣,多因精氣虧虛,而致肺腎出納失常。故咳喘之病主要在肺,又關乎腎,其治不離肺腎。正所謂‘久病不已,窮必及腎’”
“有點意思,”錢不收淡淡一笑,道︰“先生能說說你的藥方是如何配伍的嗎?”
“嘿嘿,其實也沒什麼,我的藥方是用‘金水六君煎’合‘三拗湯’裁剪而成”
閻妙手凝神片刻,道︰“三拗湯乃《和劑局方》,這老朽知道,但先生所說這金水六君煎,又是什麼配伍湯劑?”
杜文浩一愣,金水六君煎是治療老年急慢性支氣管炎肺腎虛寒水泛為痰病症的首選藥方,但凡學醫者沒有不知道的,這錢不收乃是當朝神醫,怎麼會不知道呢?
又往深處一想,立即明白了,金水六君煎是明朝張景嶽所創,北宋時並無此藥方,難怪他不知道。說道︰“這方乃是用當歸、熟地黃,分補肺腎,當歸主咳逆上氣,氣以血為家,喘則流蕩而忘返。當歸可使耗散上逆之氣收斂肅降,有‘蕩子歸母’的功效。地黃能滋陰養血,益精填髓。用於肝腎陰虛,腰膝酸軟,大劑服用,能使陰血充足,人身元陽之氣,自不至上脫下陷。”
錢不收點點頭︰“嗯,熟地黃的確能補腎陰,老朽用方也多用熟地黃。先生所見與老朽倒也略同,不過,先生之言盡管說來頭頭是道,但是否在理,還得看張老漢用藥之後有無功效。”
“那是當然,嘴巴上說得再好,也不如把病人的病治好!”
聽了這話,錢不收身子微微一震,凝視杜文浩半晌,緩緩道︰“杜先生年紀輕輕,便有此見解,難能可貴。老朽有一事相商,不知當講否?”
“錢先生有話請講,杜某洗耳恭聽。”
“岐黃一道,先生見解另闢蹊徑,用方別出心裁,仔細探究,倒也略有新意,老朽對先生的醫術有幾分賞識,想聘請先生到鄙堂坐堂問診,月薪十兩,年底分紅,給你一股的乾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月薪十兩,那可是月工資一萬元!而且還有一股的乾股,乾股就是不投資出錢,坐等分紅,濟世堂生意興隆,杜文浩也看見過,照那架勢,盈餘絕對少不了,年底分個百十兩銀子的,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這樣的事情可是杜文浩穿越之初連想都不敢想的,不免有些動心。
杜文浩回頭望了一眼林青黛,只見她眉宇間飄過一抹黯然,隨即便消失不見了,大眼睛亮亮地朝他微微一笑,轉身進屋去了。
那一抹黯然,讓杜文浩怦然心動,想起林青黛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留下了自己,在還沒有病人來找自己看病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的才能,以禮相待,照顧無微不至,這知遇之恩不可忘。她身世可憐,孤身一人頂起這藥鋪,那麼的艱難,所謂疾風知勁草,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怎能貪財離開!
再說了,濟世堂生意興隆,自己去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高起點對自己的發展雖然有好的基礎,但是白手起家發展起來,才算真有本事,正如毛老人家所說,“一張白紙才能畫出最美的圖畫”,盡展自己一身所學,就不信不能成就一番事業!
想到這裡,杜文浩拱手朗聲道︰“多謝錢先生好意,不過,杜某已經受聘為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兼藥材炮製師傅,不能再另謀高就。”
錢不收捋著鬍鬚笑笑道︰“那又何妨,我替你向林掌櫃辭了就是。”
“不必了,濟世堂已經有神醫你和你眾位高徒在,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更何況,這五味堂是我來到宋朝……,啊不,來到董達縣的第一個家,林掌櫃待我如親兄弟,我對五味堂有割捨不下的感情,我願意盡我微薄之力,幫助五味堂發展起來,靠自己的能力成就一番事業。所以,錢先生的邀請,杜某只能謝絕了。”
一旁的閻妙手哼了一聲︰“不識抬舉的東西!”
杜文浩也不看他,淡淡笑道︰“是啊,尊駕號稱妙手回春,能把頸肩肌肉痙攣症誤診為熱症,讓人脖頸越吃藥越抽抽,還能把積滯誤診為腎虛,補得人家孩子瘦骨嶙峋,尊駕真不愧為妙手!這等本事,杜某可沒有,高攀不上,不敢與尊駕並肩,免得也被人背後指著脊樑骨罵!”
杜文浩譏諷閻妙手這兩個誤診病例,讓閻妙手有些羞愧,待到聽他說到這最後一句,禁不住怒道︰“誰指著我脊樑骨罵了?誰敢指?”
杜文浩忍俊不禁︰“沒錯,你這等兇猛,自然是沒人敢指的了,嘿嘿。”
“你……!你簡直是……!”
“夠了!”錢不收一聲厲喝,轉身盯著閻妙手,“杜先生的醫術高你十倍!好意給你指正誤診病案,你不僅不知感激,還惡語傷人?成何體統!哼!井底之蛙,自以為是,你這毛病不改,一生難成大器!”
“是……,謹記師父教誨……”閻妙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躬身退後,不敢再說什麼。
錢不收回頭望著杜文浩,淡淡道︰“劣徒醫案有誤,那是老朽教導無方,不過,老朽尚未昏聵,還有能力教導劣徒,以後這等事情就不勞先生了。既然先生志在高遠,老朽也不強求。告辭!”
錢不收朝杜文浩和林青黛拱拱手,帶著兩個徒兒揚長而去。
他們的對話林青黛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感激,慢慢走上前,對杜文浩道︰“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嘿嘿,我說的都是實話。”
“正因為是實話,才要謝謝你啊!”
傻胖、吳聰和英子也圍攏過來。吳聰問道︰“杜先生,錢神醫的那兩個經方,果真是早就有的嗎?那可是他們濟世堂的寶貝藥方,用這兩個方子配製的散劑和丸劑很多人買呢。這配伍方法一直秘而不宣,剛才聽他居然願意拿出和你交換給張老漢的用藥配方,我們已經很吃驚了,想不到先生卻早已知曉,一口道出,就更讓人吃驚了。先生可真是神人啊!”
“瞧你說的,呵呵,不過這經方自古就有,應該多人知道,怎麼只有他一家配製?”
“不會啊,沒聽說過其他藥鋪知道這配方啊,這是他們濟世堂的鎮堂秘笈,如何能傳給外人!”
“什麼鎮堂秘笈,我不就知道嗎。嘿嘿,如果櫃上需要,我可以寫下來,咱們也配置出售,”
“太好了!”吳聰高興地眉飛色舞,“咱們要有了這丹藥……”
“咱們不能這樣!”林青黛搖搖頭道︰“大夥都知道這兩味藥丸是濟世堂的,只認濟世堂這塊招牌。假如我們五味堂配置出來,只怕人家不相信是真的,更不會來購買服用。再說了,那是人家獨創的方子,我們不勞而獲,心裡也說不過去的。”
古代雖然沒有商標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保護,百姓之間還是很自覺地維護原創的,準確地說,是維護老字號招牌,杜文浩笑道︰“這方子自古就有,並非他們獨創,不過掌櫃的說的也對,人家之人他濟世堂的招牌,咱們就算制出來也沒人買。沒關係,我肚子裡有的是經典藥方,趕明兒我寫出來,咱們配製咱們五味堂自個的秘方藥丸,保管暢銷!”
“這樣好!”林青黛點點頭,俏臉滿是興奮。剛才杜文浩隨口說出神醫錢不收濟世堂秘而不宣的藥方,又堅決拒絕了濟世堂的高薪聘請誘惑,這讓林青黛對他越來越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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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3 PM
正文 第40章 二掌櫃
這一天生意還過得去,到晚上關門吃飯的時候,總共診治了十來個病人,比前一天要好多了。
林青黛心情很好,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還燙了一壺上好的黃酒。將堂裡所有人都叫來聚餐。
待傻胖、吳聰、英子還有老王頭夫妻坐下後,林青黛端起酒杯道︰“今天,有兩件事讓我非常的高興,第一件事,就是被神醫斷定已經病重不治的,改由咱們杜先生負責診治的縣尉大人家的二奶奶,今天上午病情有了明顯好轉,已經能說話,還能喝粥了,神醫錢不收都親自診脈當場認可的確是好轉了。下午時分我去探望,二奶奶已經能辨認出我,還和我說了兩句話,證明二奶奶即將轉危為安。這很讓人高興。隨著二奶奶的病癒,杜先生將名聲大振,而我們五味堂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嘿嘿嘿……”眾人都笑了。
杜文浩紅著臉連連拱手︰“掌櫃的客氣了!”
英子插話道︰“夫人,那神醫不是跟咱們杜先生打賭了嘛,等二奶奶病好了,他就不得不拜師了,那時候,咱們五味堂那才真叫風光了哩。”
眾人哄笑。
杜文浩搖頭道︰“算了,這是神醫當時一句氣話而已,當不得真,就不要再提了。”
“對,不提這件事!”林青黛端著酒杯道︰“來!我代表大家,敬杜先生一杯酒!預祝杜先生終成名醫、神醫!”
眾人紛紛祝賀,一起乾了杯中酒。
杜文浩謙遜了幾句,也把杯中酒乾了。
林青黛親自替杜文浩斟滿,英子也替其他人斟滿酒。林青黛端起酒杯道︰“這第二件事,是杜先生拒絕了濟世堂的重金聘請,甘願留在我們五味堂,就為這,我們大家再敬杜先生一杯!”
眾人連聲附和,一起致意,把酒乾了。
林青黛斟了第三杯酒︰“這第三杯,我想單獨敬杜先生。”
杜文浩忙起身,端著酒杯道︰“掌櫃的,為何要單獨敬我?”
“因為這杯是合夥酒!”
“合夥酒?”杜文浩奇道。
“是!我想邀杜先生入股五味堂!”
“啊?”杜文浩張皇道,“我……,我可沒本錢哦。”
“不要你出本錢,你就當五味堂坐堂大夫就行,我也不再請名醫了,你就是我們五味堂新聘的名醫!我們兩二一添作五,整個五味堂分作十股,你佔五股!年底五五分紅,如何?”
杜文浩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這……,這可不敢當!我平白無故佔一半份額,說破天也沒這道理的。不行不行!”
“先生聽我說,先前錢不收力邀先生加盟濟世堂,不僅許了重金,還許諾給你一股乾股。你卻斷然拒絕,留在了我五味堂,有句話先生說得很好,青黛記憶猶新,你說五味堂是你來到這裡的第一個家,你對這裡有感情,希望能幫助五味堂發展起來,衝著這句話,就證明青黛當初沒看錯人。五味堂生意清淡,青黛家底菲薄,出不起高價聘請杜先生,只能出乾股作為禮聘之資,還望杜先生不要推辭!”
傻胖等人聽到林青黛這個決定,都驚呆了,抬著腦袋望著他們兩。
杜文浩道︰“掌櫃的厚愛,杜某心領了,掌櫃的對杜某有知遇之恩,效力五味堂,也是杜某理所應當的,掌櫃的不用擔心杜某會跳槽,杜某既然做了這決定,就不會改變。”
林青黛搖搖頭︰“不是擔心才這樣決定,青黛開這藥鋪已經兩年了,一直慘淡經營,青黛認為,將來五味堂如果有大發展的那一天,鐵定是先生的功勞,沒有先生的醫術,就不會有五味堂的發展,所以,先生佔一半的份額,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還請先生萬勿推辭!”
說到這裡,林青黛聲音放緩,勉強一笑︰“其實,這五股說得好聽,實際上沒什麼錢,現在甚至是貼本作買賣,如果生意一直這樣,年底別說分紅了,恐怕還得往裡貼錢。這樣看來,我倒是找先生當一會冤大頭來了。”
杜文浩知道她說的是實話,看五味堂現在慘淡樣,入不敷出,年底不賠錢就不錯了,更別想分紅。所以,說到底還得自己靠自己的醫術掙錢,五味堂只是提供了一個平臺而已。他也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事情,拱手道︰“那杜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答應了!太好了,乾一杯合股酒!”
“等等!掌櫃的,我還沒說完。”杜文浩微笑道,“我不是怕年底貼錢,因為我有這個自信,咱們五味堂一定會賺錢,而且會賺大錢!我要說的,是我不能佔五股,理由就不多說了,就這一句話,我要佔乾股的話,最多也只能佔兩股!就這已經比錢不收開價高出一倍,我已經相當滿足了,別小看這兩股,如果生意好了,錢可不少呢!”
“杜先生……!”
“掌櫃的,快人快語,一句話,你答應,我就拿兩股,盈餘分享,虧損共擔;不答應,我一股不要,藥鋪生意賺錢虧本,你自己一人擔當,我還是當我的坐堂大夫,拿診金過逍遙日子。”
林青黛笑了︰“先生真是快人快語,好!既然先生如此堅持,青黛聽從先生的意思就是,你佔兩股乾股。從今以後,五味堂你我合股,你是二掌櫃!明兒個寫合股契約,來!乾一杯合股酒!”
“好!乾!”
兩人舉杯,相視一笑,一口飲乾了。
英子等人鼓起掌來,杜文浩這幾天的表現,已經足以讓他們刮目相看了。他們也對杜文浩有了信心。
杜文浩成了五味堂的二東家,夥計們自然都爭相向他敬酒。正喝得熱鬧,忽然聽到敲門聲。傻胖忙起身跑了過去,打開小門,只見門口站著一位漂亮的少女,羞答答往裡望了一眼,問道︰“請問,杜先生在嗎?”
“在在!姑娘找杜大夫?”
林青黛已經聽出了聲音很熟,忙出到前堂,瞧了一眼,喜道︰“哎喲,原來是龐姑娘來了,快請進!”
“不了,林掌櫃,我奶奶讓我來請杜先生過去給姨娘瞧病,奶奶她們等著哩!”
林青黛一驚︰“二奶奶病情有變化嗎?”
“不不!姨娘已經大好,是奶奶有話想跟杜先生說,所以讓我來請。”
“這樣啊,杜先生還在吃飯呢。”
“哎喲,真不好意思,那我等會再來!”
“等等!”杜文浩已經聽到他們的說話,拍了拍手,走了出來,說道︰“我先去看看有什麼事,回來再喝,要不然喝醉了,就說不成話了。走吧!”
此刻已是二更天,古代夜生活遠不及現代社會,尤其是小縣城,天黑之後,街道上便冷冷清清沒什麼人了。
兩人穿過街心,往恆祥客棧走去,夜色闌珊,看不真切龐雨琴的表情,借著街邊人家窗戶透出的燈光,能看見龐雨琴婀娜的身姿,她身段還真迷人,杜文浩心想。
龐雨琴走得很慢,幾次抬頭偷瞧杜文浩,欲言又止。
杜文浩有些奇怪,他連喝了三杯酒,臉上發燙,膽子也大了些,放慢了腳步,低聲問︰“龐姑娘,你奶奶要叫我,怎麼不差個丫鬟、老媽子來叫,非得讓你來呢?”
龐雨琴微微抬頭,瞧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輕聲道︰“雨琴有話……想跟先生說……”
“哦?那請說吧,我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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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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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4 PM
正文 第41章 小姐學醫
龐雨琴也站住了,低著頭,撚著衣角,聲音有些傷感,道︰“我想……,我想和你學醫!”
杜文浩奇道︰“跟我學醫?沒弄錯吧?你一個官家大小姐,學醫做什麼?難道想坐堂給人瞧病?”
龐雨琴搖搖頭。
“那你幹嘛要學醫?”
“你聽我說,我爺爺是病逝的……,死之前受了很多苦,找了很多大夫都沒瞧好病,最後一年裡,爺爺痛得難以忍受,甚至要我爹一刀殺了他,爹哭著跪下磕頭說不能。大夫們一點辦法,爺爺是忍受了一年多的痛苦煎熬,才死了……”
杜文浩點點頭︰“很多病很折磨人的,要是能遇到良醫,縱然不能醫治,卻也可以想辦法減輕一下病人的痛苦。”
“可惜,我爺爺那時沒遇到像先生這樣的良醫。”
“我不算什麼的,你接著說。”
“嗯,奶奶以前眼睛挺好的,耳朵也不聾,可就是那次生氣了,忽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也聽不清了,錢神醫也沒治好奶奶的病。這一次,姨娘就因為一個膿瘡,差點死掉,多虧了杜大夫您救治。所以我就在想,要是我也有杜先生您這樣的醫術就好了,一定能救了爺爺的命,至少不讓他那麼痛苦,姨娘也就不會遭這罪,甚至能把奶奶的眼睛治好,讓奶奶重見光明,要是那樣,該多好啊。”
“是啊。如果醫術高明的大夫多一些,有很多人就不會因為一點小病而死去了。”
“嗯,所以……,雨琴想跟隨先生學醫……,不知可否?”
“你想拜我為師?”
“不不!不是拜師,是想請你教我醫術,但不拜師……!”龐雨琴羞得俏臉緋燙,扭扭捏捏反復強調不是拜師。
杜文浩有些奇怪︰“呵呵,讓我教你醫術,又不拜師,嘿嘿嘿,你打算……”
剛說到這裡,杜文浩便打住了,心中頓時明白,龐雨琴為什麼不拜師,因為拜師之後,兩人便成為師徒,將來就不可能成親了。不過,她想學醫,治病救人,以她家的條件,拜一個名醫為師那是輕而易舉的,用不著跟自己這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學習。現在偏偏找自己學醫,顯然不單單是為了學醫,還有別的用意,這用意顯而易見,自然是想借學醫的機會和自己在一起。
龐雨琴聽了杜文浩的話,羞澀不已,扭臉一邊不敢看他。低聲道︰“還有一件事要與先生相商。”
“哦,還有什麼事,說罷?”
“我奶奶和我娘說了,如果先生同意,她們想出錢與林掌櫃合股辦‘五味堂’,把五味堂開大,兩家共同經營,林掌櫃是大掌櫃,奶奶和娘讓我來五味堂當……,當二掌櫃……,順便跟先生學醫。要先看看先生的意思,如果先生同意我和先生您學醫,她們就去找林掌櫃細談合股的事情。”
杜文浩有些驚訝,宋朝雖然官員不能直接經商,但官員的家屬是可以經商的,而且很多官員不願意腐敗,但也不甘守清貧,便出資由家人出面做生意賺錢。龐母和劉氏決定投資五味堂,顯然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自己在那裡,她們很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跟龐縣尉說的那個“先立業再成家”的決定,所以想用這個方法來幫自己賺錢,同時,讓女兒表面上作為出資方代表參與管理,同時跟自己學醫,借機與自己建立感情,真可謂用心良苦。看樣子,龐家當真看準了自己是支“潛力股”,決定下本錢投資,長期持股了。
杜文浩拱手道︰“姑娘要跟我學醫,當然沒問題……”
“真的?你答應了?太好了!我想好了,我要跟先生學女科,將來專給女人看病,先生您不方便看女科,我不正合適嗎?”龐雨琴非常高興,眼睛亮亮的望著他。
古代“女科”就是現代的婦產科。杜文浩心頭一動,龐雨琴這話倒還真是有道理,如果有個女助手,遇到婦產科這方面疾病就好辦了。微笑點頭,問︰“學醫很枯燥的,姑娘受得了嗎?”
“我能吃苦!我一定好好學的!”
“那好,我可以教你女科醫術。”
“太好了!謝謝你!”
“呵呵,不過,合股的事情,你來的真巧,剛剛林掌櫃才和我商定,我和林掌櫃合股辦‘五味堂’,我不出資,用醫術入股,佔兩股乾股。老太太要投資五味堂,我是當然沒問題,而且很歡迎,有資金才有發展嘛。不過這事你們還得跟林掌櫃商量,她才是控股的大股東。”
杜文浩這夾雜著現代詞匯的話龐雨琴有些聽不太懂,但也大致猜出意思了,點頭道︰“行!等一會我就告訴奶奶和娘,她們會去跟林掌櫃商量合股的事情的。”
這時,遠處幾匹駿馬飛馳而來,急促的馬蹄踩著街道石板路哢嘚嘚響。當先一人一邊策馬飛奔,一邊叫著︰“閑人躲開!”
那馬來得好快,轉眼便奔近了,宋朝騎馬的人一般來說,不是軍人就是衙門當差的,都惹不起。杜文浩忙伸手抓住龐雨琴的手臂,拉著她避在了路邊屋簷下。
杜文浩這動作在現代社會也許沒什麼,可這是宋朝,這顯然太過親密了,龐雨琴不由啊了一聲,瞧了他一眼,連脖子都感到緋燙,忙抽回了手。
杜文浩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說什麼,那幾匹駿馬已經沖到了恆祥客棧門口,猛地一拉韁繩,駿馬前蹄抬起,一聲長嘶,這才落下。馬背上的人翻身下來,正要往客棧裡跑,忽然看見了他們兩,微一愣,隨即喜滋滋走過來,抱拳道︰“原來是杜先生和三小姐啊。”
杜文浩定睛一看,這人正是縣衙捕頭雷鐵彪,後面還有一個跟屁蟲是孫小三,其餘幾個穿著黑衣短衫,看衣著都是衙門捕快,杜文浩忙拱手道︰“原來是雷捕頭!你胳膊怎麼樣了?”
“用了幾次先生開的藥,已經感覺好多了,也沒以前痛了,照這樣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復。我正說要來謝謝您了,偏巧這兩天特別忙……”
“呵呵,不用客氣,好了就行。”
“杜先生和三小姐這是要出去嗎?”
“不不,我們這……,那個……,龐姑娘過來請我去看看二奶奶的病,老太太有話要跟我說。”
“是嗎?”雷捕頭怪模怪樣瞧了兩人一眼,龐縣尉把閨女許給五味堂新來的年輕的坐堂大夫的事情,已經傳遍全城了,這會兒見到他們兩在一起,或許正在幽會,被自己不留神撞見了,總有些尷尬,忙道︰“我們有緊急公務要見縣尉大人,那一起上去吧。——你們幾個在下麵等我消息!”
三人進了客棧大廳,上樓來到上房。沒等進房,便聽到房裡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哭之聲,還有一個婦人哄著孩子的聲音,另有細細的說話聲。雷捕頭正要敲門,龐雨琴卻先推開了門,說道︰“杜先生,雷捕頭,快請進吧。”
房間裡,奶媽正抱著使勁啼哭的小少爺在屋裡轉著圈哄著。老太太等人正坐在床邊和二奶奶玉兒說著話。龐縣尉則神情輕鬆地坐在太師椅上品茶,從他這神情就知道,二奶奶玉兒病情應該正朝好的方向發展。
龐縣尉瞧見杜文浩,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可瞧見一頭毛汗的雷捕頭,又吃了一驚,知道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雷捕頭也不會如此緊張跑來報告的。
顯然事情真的很急,雷捕頭都來不及客套,從懷裡摸出一封火漆密封的大信封,遞給龐縣尉︰“大人,緊急公務!”
龐縣尉急忙接過信封,雷捕頭抽出一柄小刀,倒轉刀柄遞過去,龐縣尉接過,用小刀拆開火漆密封,抽出一張公文,匆匆看了,沉聲道︰“是朝廷下發的緊急海捕公文,一夥打家劫舍的落草賊寇,被官兵征繳,大部被殲,有七八個漏網的賊寇逃往我縣方向,府衙要我們嚴加戒備。——傳本官命令,立即召集全縣捕快、民壯集合,部署防禦,即日起四門增派守衛,進出人等要嚴加盤查!”
“是!”雷捕頭抱拳答應,轉身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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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4 PM
正文 第42章 精明
龐母緊張地問道︰“兒啊,怎麼了?”
龐縣尉大聲在母親耳邊道︰“娘,沒事,有緊急公務要處理。我先走了。”
“好的,你去忙吧。”
龐縣尉走到床邊,彎下腰,愛憐地摸了摸玉兒的消瘦的俏臉︰“玉兒,你好好休息啊,杜先生來了,沒問題的!”
“嗯!老爺……,要小心……!”玉兒孱弱的聲音說道。
“放心!我佈置好公務就回來陪你!”龐縣尉朝杜文浩拱拱手,急匆匆出門走了。
杜文浩在床邊坐下,二奶奶玉兒的貼身丫鬟幫著把二奶奶手臂放平,杜文浩搭三指凝神診脈,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瞧了瞧她的臉色,點點頭,說道︰“不礙事,奶奶病症比昨日大好了,我再增減一下藥方,繼續服用,照這情景,用不了四五天,奶奶便可下地了。
眾人都歡喜地連連點頭,唯有龐母側著耳朵問︰“贅婿?不不,不能當贅婿,杜先生現下可是名醫了,怎麼能入贅呢,會被人笑話的!我也不讓!還是叫雨琴嫁去你們杜家,且不管你家財如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跟你吃糠咽菜,那也是你杜家的人了!相信你也不會虧待雨琴的!”
杜文浩微微一愣,疑惑地瞧了龐母一眼,聽這老太太是話中有話,是針對自己和龐縣尉說的那番話來的,她在故意裝聾賣傻,告訴自己不管自己有沒有家財,都願意把孫女龐雨琴嫁給自己。又瞧了一眼劉氏,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似乎對老太太的話並不驚訝或者難堪,更確定這老太太是有意的,能義無反顧將女嫁給自己這窮光蛋,如果不是真的看好自己,誰也不會作出這種決定的,不免對老太太的信任充滿了感激。
劉氏招手讓龐雨琴過去,兩人嘀咕了幾句,劉氏面露微笑,連連點頭,對杜文浩道︰“聽琴兒說,杜先生已經答應了她跟先生學醫的事情?”
“是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和老太太說了好,要是你答應了教琴兒學醫,我們就拿些私房錢出來,投資你們五味堂,順便讓琴兒替我們管,這樣對外也有個說法,既然你答應了,我這就去和林掌櫃說這件事去。”
龐雨琴插話道︰“娘,剛剛林掌櫃和杜先生說了合股的事情,杜先生用醫術出股,佔兩股。現在杜先生也是五味堂的半個東家了。他已經答應咱們入股的事情,就差林掌櫃了。”
“哦,那太好了。請先生給玉兒開了藥方,咱們這就去找林掌櫃說合股的事情去!”
老太太一直側著耳朵聽著,茫然問道︰“你們在說啥呢?”
龐雨琴喜滋滋在老太太耳邊大聲道︰“奶奶!杜先生答應了我跟他學醫!”
“賢妻!你過了門當然要當賢妻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龐雨琴羞得直跺腳,瞅了一眼杜文浩,見他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更是大羞,搖著龐母的胳膊,湊到她耳邊大聲說道︰“不是賢……,那個什麼,是學醫!現在娘準備去和林掌櫃商量入股。”
這下老太太聽清了,連連點頭︰“對對!快去吧,商量好了,奶奶出錢!”
杜文浩這才走到桌前,提筆想寫藥方,硯台裡自然沒墨,仿佛有了默契似地,龐雨琴已經小碎步過了來,拈著松墨研了起來。
聞著龐雨琴身上淡淡的幽香,杜文浩歪歪扭扭寫了一個藥方,根據症狀的好轉對原先的藥方進行了增減,拿起來,這才發現雪霏兒不在房間裡,奇道︰“霏兒呢?”
龐雨琴道︰“弟弟老是哭,霏兒說去找個玩具來逗他,他就不哭了,這會子還沒回來。”
“是嘛,那算了,我自己回去給二奶奶煎藥,反正他們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杜文浩正要走,就聽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上樓來,隨著一陣撥浪鼓的嘩啷啷的聲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雪霏兒手裡搖著一個撥浪鼓笑嘻嘻進來了︰“嘻嘻,好玩的來了!——咦,杜郎中,你來了?”
“是啊,我正要找你去抓藥,才發現你不在!”
“哼!你眼中只有雨琴姐姐,那看得見我們啊!”雪霏兒故意不理他,搖著撥浪鼓走到奶媽抱著的小少爺身前,嘩啷啷搖著撥浪鼓︰“嘻嘻,好聽不?不哭了啊,聽撥浪鼓……,不哭喲,撥浪鼓好聽呢,你聽……,還哭!還哭就不給你聽了喲!……聽聽!可好聽了耶!……怎麼還哭啊……”
那小傢夥才幾個月,哪聽得懂她的話,只顧扯著個破鑼嗓子,歇斯底里地哭鬧著,根本不理會雪霏兒手裡的撥浪鼓。
杜文浩走過來,瞧了一眼,微微一皺眉,道︰“孩子好像病了,坐下,讓我看看。”
奶媽急忙抱著孩子在凳子上坐下,解開了繈褓,杜文浩想看孩子的舌苔,可這孩子扭來扭去的啼哭,根本看不到。杜文浩只好替他把脈,可是,嬰兒的胳膊比成人拇指大不了多少,又很短,杜文浩三個手指頭一搭,直接從手腕搭到了手肘,半天也找不到脈搏,孩子又一個勁扭動著揮舞著小手,杜文浩折騰得腦袋冒汗,也沒搞定這孩子。
以前在伯父藥鋪裡沒給嬰幼兒看過病,現在才發現,給嬰幼兒看病,簡直就是一種痛苦。自古以來,都管兒科叫“啞科”,因為小兒脈微難見,靠脈診難以辨症,而且悲啼喜笑,變態無常,靠望診瞭解病情也有困難。小孩說話又不足為信,臟腑又柔弱,用藥稍有不當就出麻煩。所以很多醫者都不願意給小孩治病。
正無計,門口有人推門進來,樂呵呵道︰“得囉!藥方來了!”
來人卻是這恆祥客棧的宋掌櫃。
雪霏兒道︰“爹!你找了啥藥方了?”
宋掌櫃抖了抖手裡的一小張黃紙︰“就這啊,貼在路邊,很快孩子就好!”
“啥?給我瞧瞧!”
雪霏兒接了過來,只見這黃紙正面寫著︰
天皇皇,
地黃黃,
我家有個哭夜郎,
過路君子念一遍,
一覺睡到大天亮!
翻過背面,卻是一道朱砂畫的符咒。雪霏兒嘻嘻笑道︰“爹,這是什麼啊?”
“是我從城隍廟給小少爺求來的安睡符!”
“管用嗎?”
“當然管用,城隍廟的張道士道法高得很!聽說很多孩子用了這方子,立馬就不哭夜了!”
劉氏欣喜地說道︰“哎喲,真是太感謝了,宋掌櫃你可真有心。快接過來,貼街上去啊!”
一旁的丫鬟忙答應了,過來接過符咒出門張貼去了。
宋掌櫃有幾分得意地撫摸著發福的大肚子,樂呵呵道︰“縣尉大人能下塌我這客棧,那可是給了我天大的面子,自然得想著方法伺候好了。得知小少爺老是哭夜之後,鄙人就想到了這個法子,很管用的,所以去求了來。”
雪霏兒低聲問杜文浩︰“哎,你覺得這法子管用嗎?”
“嘿嘿,這要是管用,還用我們這些大夫做什麼?”
宋掌櫃樂呵呵道︰“杜先生,話可不能這麼說,醫是醫,道是道,醫者治身,道法治魂,孩子這是不知在哪裡走魂了,所以要貼招魂符招魂,又或者是遇到了不乾淨的東西,要用眾人之口來幫著祛邪,這些可不是醫家能治的。”
“是嗎?若只是夜啼,大夫也可以治療的,只是……,嘿嘿,我不太會看小孩的病,看不準不敢亂下藥。嗯——,白天見神醫錢不收給孩子看積滯病,拿脈準,觀察細,方法別具一格,辨症準確到位,讓人佩服。這神醫對診治嬰幼兒疾病確有獨到之處,何不請他診治?”
劉氏道︰“這小兒夜啼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就別麻煩神醫了,既然宋掌櫃從城隍廟請了安睡符,就先試試唄,說不定就好了呢。行了,先就這樣吧,你們照看著玉兒和老太太,琴兒跟我去五味堂商量合股的事情。”
雪霏兒奇道︰“什麼合股?”
劉氏微笑著說了事情經過,雪霏兒頓時明白了,怪模怪樣瞧了瞧龐雨琴,又對杜文浩嘻嘻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杜郎中,雨琴姐跟你學醫,你可得正經教,到時候紅袖添香,別心猿意馬喲!嘻嘻嘻……”
“死妮子!找打!”龐雨琴追著要擰雪霏兒,雪霏兒嘻嘻笑著繞著劉氏躲著。
劉氏笑道︰“行了行了!別鬧了,你姨娘還病在床上呢!趕緊去商量好了早點回來,走吧!”
龐雨琴這才站住,狠狠瞪了雪霏兒一眼,跟著劉氏和杜文浩出了門。
“我也去!等等我!”雪霏兒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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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5 PM
正文 第43章 月下
一眾人來到五味堂。林青黛見杜文浩一人出去,回來變這麼一夥人,有些驚訝,忙叫英子他們加凳子。
劉氏歉意一笑︰“哎喲,正吃著飯呢?我們可來得不巧,要不,等一會再來吧。”
“夫人說得哪裡話,快請坐,一起吃吧!”
劉氏倒也沒有多客氣,坐了下來,聽任林青黛擺好碗筷,斟了一杯酒。龐雨琴、雪霏兒和杜文浩也都坐下了。
劉氏微笑著對林青黛道︰“林掌櫃,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是這樣的,我家雨琴想在五味堂跟杜大夫學醫,剛才跟杜大夫商量,他已經答應了。老太太和我準備拿出些私房錢來和你合股辦五味堂,派琴兒來當個小掌櫃,幫把手,順便跟杜先生學醫,聽說杜先生在五味堂佔了兩股,他已經同意我們入夥,不知林掌櫃意下如何?”
林青黛又驚又喜,她現在經濟上已經捉襟見肘,盤下這個藥鋪之後,經營這兩年,生意慘淡,原先帶出來的一半嫁妝都折騰得差不多了,正操心何以為續,這時候有股東願意投資,無異於雪中送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瞧了一眼杜文浩,見他微笑點頭,輕吸一口氣,展顏道︰“好啊,當然歡迎!夫人準備拿多少錢合股?”
“老太太拿六百兩,我拿四百兩,一共一千兩!也佔兩股好了。”
林青黛一愣,她這五味堂當時盤過來的錢,加上增加的一些投入,總共花了也不到一千兩,就按一千兩算,那雙方也應該是對半,除去杜文浩佔得兩股,雙方應該各佔四股才對,現在對方竟然只要求佔兩股,等於對林青黛的五味堂價值高估了一倍。這便宜可佔大發了。只不過,林青黛不是喜歡佔便宜的人,輕咳一聲,道︰“這個……,夫人,鄙堂的估價沒那麼高,只有……”
劉氏把手一擺,笑道︰“林掌櫃,你五味堂值多少錢,得由我們判斷,我們認為五味堂至少價值三千兩,折六股,我們的一千兩折兩股,杜先生的醫術當然不止兩股的價值,但既然你們雙方已經達成一致,我們也認可,就這麼定了,你佔六股,我們和杜先生各佔兩股。你是大掌櫃,賬目財務仍然由你全面負責,杜先生是二掌櫃,我們琴兒是三掌櫃,兩人協助你。年底分紅,虧損共擔。”
“這……”
“林掌櫃,你也知道,我們投資貴堂,主要是為了讓琴兒跟著杜先生學醫方便,如果你覺得我們投資折股低了,多出的部分,就當琴兒學醫耽誤了生意的賠償吧。來!咱們乾一杯合股酒!”
林青黛聽對方已經說得如此明白,心裡也知道對方這麼做的真正目的,便也不多爭了,感激地端起酒杯道︰“多謝夫人!來!夫人,杜先生,咱們乾!”
三人舉杯致意,都一起乾了。
杜文浩道︰“如果生意好起來了,那學醫可能只能晚上學了,龐姑娘住的那麼遠,來去都要一個時辰,只怕太晚了回去不方便。”
劉氏點頭道︰“她就住在堂上,請林掌櫃幫忙給她安置個房間。”
沒等林青黛答應,雪霏兒已經搶先插話道︰“不必麻煩了,雨琴姐跟我住在一起就得了,只要客棧沒事,我也想來聽聽,杜郎中,你也收我為徒好不好?我和雨琴姐……”
劉氏忙打斷了她的話︰“霏兒,我們雨琴可不是拜師學藝,而是作為五味堂的二掌櫃參加管理五味堂,隨便跟杜先生學醫,只是隨便教教,不是正式拜師,不是師徒關係。”
“哦?”雪霏兒當然知道,剛才一時嘴快說錯了,“對對!我說錯了,不是師徒,嘻嘻,那我也要跟雨琴姐一起學,我可沒錢出資,杜郎中,你可得白教我,行不行?”
杜文浩笑道︰“行啊,一隻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哄,多一隻沒關係的了!”
“哼!你才是羊呢!那就這麼說定了!雨琴姐和我一起住。好不好?雨琴姐。”
龐雨琴點點頭︰“好啊!”
劉氏微笑起身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走了,錢明早送來,到時再簽文契。”
劉氏帶著龐雨琴走了之後,林青黛還沒從剛才的驚喜中回過神來,傻胖、吳聰等人已經歡呼起來了。
這一晚大家舉杯暢飲,喝得很是痛快,直到夜深,這才散了。
杜文浩醉醺醺回到房間,聽到木箱裡虎崽嗷嗷叫,心想這虎崽肯定餓壞了,急忙關了房門,將虎崽抱了出來,放在狗窩裡讓它吃奶。自己蹲在一旁瞧著小老虎含著奶頭吧唧吧唧吸吮著,看著很有趣。
忽聽得走樓上腳步聲細碎,隨即停住了,隱隱聽到丫鬟英子的聲音︰“夫人,外面涼,回屋吧,當心凍著。”
林青黛的聲音道︰“不礙事,我在這瞧瞧月亮,你進屋去吧。”
“是!”
英子的腳步聲回屋了。
杜文浩聽著林青黛說得浪漫,抬眼望了一眼窗欞,銀白色的月色清涼無比,心中也升起一抹愜意,起身走到門邊,拉開房門。
林青黛聽到聲音,回頭瞧見是他,微微一笑︰“先生還沒休息?”
“沒呢,也想看看月亮。”
“是啊,今晚的月亮好圓。”
杜文浩走到林青黛身邊,抬頭望望夜空,深邃幽暗的夜空裡,一輪明月斜掛在天邊,只有遠離月亮的地方,才有幾顆隱隱的星斗在眨眼。這情景讓杜文浩長舒一口氣,隨口吟誦蘇軾名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林青黛笑道︰“這麼感慨啊?還想跟月亮喝酒?還沒喝夠吧?要不要再喝兩杯?”
“好啊!”
林青黛對屋裡英子道︰“英子,把茶幾搬出來,叫廚房再炒兩小菜,溫一壺酒來!”
杜文浩道︰“夜深了,不必麻煩他們,房間裡有些乾果,反正是喝黃酒,就著乾果喝著賞月,豈不愜意?”
“先生說的是。”
英子將茶幾搬出來,擺上一盤乾果,端來一個溫酒的注碗。這注碗是專門溫酒的器具,白瓷燒制,胎質細膩潔白,光潔瑩潤,外面是一個大的蓮花瓣形狀的托碗,裡面是一個酒壺,在碗裡倒上熱水,即可溫酒了。
英子將酒和乾果備好,端了張凳子坐在一旁伺候著。
林青黛一手攬起袖袍,一手提起酒盅,給杜文浩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望著酒杯裡碎銀般蕩漾的月光,問道︰“先生適才吟誦的,可是蘇軾的詞?”
“嗯,是啊。我覺得蘇東坡為人豪邁,這首詞很難想像是他寫的,更像李清照的詞,不像蘇東坡的。”
林青黛好奇地問道︰“蘇東坡是誰?”
杜文浩啞然失笑︰“你喝醉了?蘇東坡就是蘇軾啊!東坡居士是他的號啊。”
“是嗎?”
“你不知道蘇東坡就是蘇軾?”
林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搖搖頭。
其實這怪不到林青黛,蘇東坡當時的確是知名人物,他的詞一面世,立即被廣為傳抄,成為青樓歌姬們吟唱春花的保留曲目。但蘇東坡是在被貶黃州團練使時,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才叫蘇東坡的,那是這之後一年後的事情,所以林青黛不可能知道。
林青黛又問︰“先生剛才說的李清照是誰?”
“李清照,宋朝女詞人啊!”剛說到這裡,杜文浩猛然想起,李清照生於北宋,死在南宋,飽受戰亂之苦,現在是北宋中期,那就是說,李清照這時候還沒出生呢。
林青黛笑了笑︰“我孤陋寡聞,沒聽說個這詞人。”
杜文浩肚子裡暗笑,心想,你要是知道了,那才叫奇怪呢!舉起酒杯,說道︰“來!乾一杯!”
兩人飲了杯中酒,一邊嚼著乾果,一邊靜靜望著夜空明月。
林青黛道︰“老是這樣喝悶酒也不好玩,咱兩來行酒令好不好?”
“好啊!劃拳還是搖骰子?”
“不,說藥材!”
“說藥材?有點意思,怎麼決定輸贏?”
“我翻醫書,隨便翻到一頁的第一味藥,你得馬上說出這味藥的一個經方和出處,不許瞎編。說出來了,我喝酒,說不出,你喝酒!如何?”
“行啊。不過你準輸,我在小學……,咳咳,以前讀私塾的時候,經方就背得滾瓜爛熟的了,難不倒我!”
“那可不一定,興許你一緊張忘了呢。”
“不會的,不信你隨便說兩個,我立馬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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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5 PM
正文 第44章 醫方酒令
林青黛道︰“好!——茯苓!”
“五苓散!出自仲景醫聖的《傷寒論》,配伍澤瀉、豬苓、白術、桂枝。怎麼樣?喝吧!”杜文浩呵呵笑道。
林青黛莞爾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想了想,又說︰“豆蔻!”
“三仁湯啊!薏苡仁、杏仁配伍,出自《溫病條辨》!”
林青黛雖然對醫術不太懂,但對藥材還是很在行的,宋朝特別注意對醫典的收集整理,出版了大量的醫書,林青黛經營藥材,當然對這些醫典也是熟悉的,不過,她細細回憶,卻從來沒聽說過《溫病條辨》這部醫書,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問道︰“請教先生,這《溫病條辨》出自哪位醫家之手呀?青黛孤陋寡聞,沒聽過。”
杜文浩一拍腦門,這才想起,這溫病條辨是清朝吳瑭所著,是明清醫學中溫熱學派的名著。宋朝人如何得知,趕緊改口說道︰“說錯了,這本……,呵呵不是醫書,我重新想一個,嗯,有了,沈氏……”
剛說了兩個字,便卡住了,他想說《沈氏尊生書》的白豆蔻湯,可這也是清代著名醫家沈金鰲編撰的。腦袋裡一時之間想不起哪部書是宋朝以前的,而且還得有豆蔻這味藥的經方。
一旁英子撫掌笑道︰“嘻嘻,先生說不上來,輸了!”
林青黛替他端了一杯酒,遞給他︰“先生博學多才,想不到也有被難倒的時候吧?喝吧!”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一仰脖喝乾了,這才猛然想起,前個晚上看醫書,曾經看到過的方子裡就有這豆蔻的經方,一拍腦門︰“現在才想起來!太宗皇上時候的《太平聖惠方》中配伍黃芪、白術、人參的白豆蔻丸啊!哎!喝了酒一著急,愣是給忘了。”
這下有了挑戰性,自己得想出宋朝以前出現的醫術裡的經方,不僅要立即想出經方,還必須是宋朝以前的醫書裡的,這有一定難度了。杜文浩輸了一場,不由激起了好勝之心,說道︰“再來!”
林青黛抿嘴一笑︰“咱們得再增加點難度,——你不僅要說出經方,經方的出處,還得說出這味藥的一個典故或者傳說,可不許瞎編!我們聽得出來的。經方出處也不得亂說,必須是大家都知道的醫典,可不能是你們鈴醫的手抄本!”
“哈哈,好!有挑戰性!”經方出處只要自己小心別說出宋朝以後的就不會輸,而典故傳說,小時候伯父沒少跟自己說常用藥的一些有趣故事,都記著的,更是信手拈來,一拍大腿,豪氣道︰“咱開始吧!”
“嗯!英子,去隨便拿一本醫書來!”
“哎!”英子跑進了杜文浩的房裡,從架子上很快拿來一本醫書回來,遞給林青黛。
林青黛隨便翻了一頁,借著月光找到這一頁的第一味藥,道︰“防風!”
“羌活勝濕湯啊!出自《內外傷辨惑論》……”一眼瞧見林青黛疑惑的眼神,立即回味過來,這《內外傷辨惑淪》是宋末元初名醫李東垣寫的,俗稱“內外傷十三辨”,是補土學派的代表作。不是宋朝以前的醫典,苦笑著自己端酒杯一仰脖喝了!決定下一次不能太著急了,得想好再說。
林青黛笑道︰“先生倒也自覺,說錯了許你修正一次吧。”
杜文浩嘿嘿一笑︰“不用,我要是修正了,你就沒贏的機會了,不過,我只要找到了竅門,可就輪到你喝酒了!”
“是嗎?好啊,我正口渴想喝酒哩!”林青黛抿嘴笑道,又隨便翻了一頁︰“——巴豆!”
“三物備急丸!配伍大黃、幹薑,主治寒實腹痛,大便不通!出自《金匱要略》!”
林青黛笑道︰“沒讓你說主治。說典故!”
“呵呵,背的時候習慣了,這典故嘛——,嗯,有了,傳說唐朝武則天當皇帝,晚年的時候,有一次,她得了個怪病,不想吃睡不著,不拉不吐可偏偏肚子痛得厲害,太醫們都來給女皇瞧病,開了方子,卻沒一個管用,肚子還是痛。女皇把這幫太醫臭罵了一頓,沒辦法,只好遍訪天下名醫。可名醫們一聽是給女皇瞧病,又聽了這個病的症狀,都推說不會治。好不容易尋訪到一個鄉野郎中,姓禹,家中排行老五,人稱禹五,都說他會治各種怪病,女皇便派太監去請。這禹五不知厲害,聽了症候,便大大咧咧說自己能治,跟著進宮了。”
英子托著腮張著大眼睛聽得入神,聽到這裡,啊了一聲,道︰“伴君如伴虎!給女皇瞧病,瞧好了沒事,有個啥差錯的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呀!這禹五可真莽撞!”
“是啊!這禹五給女皇一診脈,直愣愣說了句︰‘皇上,您這病全怪嘴巴饞!’一聽這話,旁邊伺候的太監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可女皇卻沒生氣,她這病的確是嘴饞惹的,前兩天人家進貢了一筐清水蟹,她覺得味道不錯,多吃了兩個,加上夜寒,結果消化不良,積滯在胃了。禹五提筆寫了個方子,這第一味藥你們猜是什麼?”
英子眼睛一亮,豎指頭道︰“巴豆!”
“沒錯,這第一味藥就是巴豆!”
林青黛想了想,微笑道︰“先生先前說了,巴豆是寒實腹痛,瀉下用的,這病不是什麼怪病,方子也不難,怎麼太醫們就開不出來呢?”
“你倒猜猜看?”
“嗯……,巴豆是大寒的藥,有劇毒,想必哪些太醫們害怕,不敢用這方子。”
“沒錯!”杜文浩笑道,“太醫們當然會治這病,卻沒人敢開這方子,因為巴豆稟陽剛雄猛之性,有斬關奪門之功,尤其是有劇毒。這藥一開出去,女皇這人又特別多疑,一看,哦,藥有毒?想毒死朕啊?滿門抄斬!那不完蛋了!所乙太醫們都不敢下這方子,而各地名醫腦袋清醒都知道厲害,都不敢去,這禹五鄉野郎中,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傻愣愣的來了,提筆就開了巴豆。”
英子面有憂色,道︰“這禹五真憨,不惹禍才好!”
“禹五開了藥方,禦醫們有的同情他但也不敢提醒,有的想看熱鬧,所以誰也不說,幸運的是,女皇卻也不看方子,太醫院照方把藥煎好了送來,女皇服下,立竿見影,很快就拉了個唏哩嘩啦的,肚子痛立馬就好了。女皇很高興,心想這鄉野郎中開了什麼神奇妙藥,朕看看。拿過藥方一看,第一味藥就是巴豆,她也懂一點醫,知道這玩意有劇毒,頓時大怒,吩咐將禹五綁出午門斬首。”
“啊!那砍頭了嗎?”英子緊張地問道。
“沒有,這女皇倒也不是個昏君,禹五被推出去之後,她一冷靜下,這藥有效啊,自己也沒中毒,感覺自己錯怪人家了,立即下旨將禹五押回來,當朝釋放,還要封他做太醫院的頭。這禹五被這一嚇終於清醒了,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到沒楞到家,跪倒磕頭死活不肯當官,堅持要回家去。女皇見留他不住,也就罷了,賞了他不少金銀,還親筆給他寫了個牌匾——‘禦醫國手’!禹五回到家鄉,把這女皇禦筆親題的牌匾掛在大堂正中,從此禹五名聲遠播,成了名醫,人稱‘鄉村禦醫’。”
杜文浩說這故事其實是清朝的傳說,是跟老佛爺慈禧太后看病的,為了應景,改成了武則天了,傳說內容也做了些添油加醋。
聽完典故,英子才長舒一口氣,鼓掌道︰“好啊,好人有好報!太好了!先生再說一個吧!”
“又不是故事會,你家夫人贏了我,才能聽故事。現在我說出來了,得你們夫人飲酒!”
林青黛已經很有些醉意,臉頰緋燙,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古人望梅止渴,青黛聽先生故事佐酒,這仿古倒也雅致。乾杯!”以袖遮面,飲乾了杯中酒。
林青黛又隨意翻了一頁書,瞧了一眼,道︰“——麻黃!”
“麻黃湯啊!出自仲景醫聖的《傷寒論》,配伍桂枝、杏仁、灸甘草,能發汗解表,宣肺平喘,主治外感風寒表實症。有歌訣為症︰
麻黃湯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發熱惡寒頭項痛,喘而無汗服宜之。”
林青黛嗔道︰“叫你說醫典故事,怎麼又背歌訣去了,想拖時間吧?罰酒!喝一口!”
“嘿嘿,習慣了,一時剎不住車。”杜文浩拿起酒杯飲了一口,接著說道︰“這麻黃名字的來歷,有個很有意思的典故,知道麻黃原來叫什麼嗎?”
二女一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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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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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6 PM
正文 第45章 麻黃和麻煩
杜文浩道︰“‘麻黃’也叫‘麻煩’。這裡有個有意思的傳說。古時候,麻黃這味藥因為它不長葉子,所以叫‘無葉草’。有個老郎中,帶了個徒弟,這徒弟學了幾年後自覺了不起,不把老郎中放在眼裡,要另起爐灶自己行醫。臨別前老郎中不放心,叮囑了他一句話︰‘無葉草不能亂用,發汗用睫,止汗用根,一朝弄錯,就會死人!’徒弟滿不在乎走了。沒多久,徒弟行醫時,誤用無葉草,把人給治死了。被扭送官衙。縣太老爺升堂一問,得知是這老郎中的徒弟,便把老郎中傳來質問他怎麼教的徒弟。”
英子道︰“庸醫徒弟治死人,給師父添了麻煩,這麻黃還真麻煩呢!
“是啊,老郎中聽了這病案後,說自己曾教了徒弟一句口訣,問徒弟還記得不。徒弟苦著臉背了這口訣‘發汗用睫,止汗用根,一朝弄錯,就會死人。’縣官就問了︰‘病人有汗無汗?’徒弟說︰“渾身出虛汗。”縣官又問︰‘你開的什麼藥?’徒弟面若死灰回答︰‘無葉草的睫。’縣官大怒︰‘簡直庸醫!病人已出虛汗還用發汗的藥,能不死人?你師父教你了你還亂治?’徒弟磕頭道︰‘我錯了,我沒在意師父指點的口訣。’縣太爺要將這徒弟定個庸醫故殺人罪,流放三千里。多虧老郎中求情,又賠了苦主不少銀兩,這才打了一頓板子,減為徒刑。”
“活該!”英子鼓掌道,“這種目無尊長之人,活該倒楣!”
“是啊,這徒弟經過這件事,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重新回到師父身邊學醫,終成一代名醫,那以後,因為這無葉草給他帶來這天大的麻煩,所以一直叫這無葉草是‘麻煩草’,一來二去便叫開了,後來因為這藥的根是黃色的,後人這才改為麻黃草。”
英子笑道︰“這典故好,趕明兒得給雨琴小姐和霏兒這小妮子講講,叫她們別醫沒學到就亂翹尾巴,害人害己。”
林青黛欲言又止,杜文浩有些奇怪,問道︰“你想說什麼?”
“嗯,神醫他那個徒弟說話是很過分,只是……,神醫錢不收對病人挺好,四裡八鄉的人對他都很尊敬,若是誰得罪了他,那些受他恩惠的人,只怕……”
“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對神醫說話太沒禮貌,生怕別人因此討厭我,說我壞話,給我穿小鞋,甚至找我麻煩?也影響咱們五味堂生意?”
“應該不會吧,”林青黛歉意一笑︰“不過,神醫人其實挺好的。”
“我知道了,以後我說話一定注意,對他禮貌一些。謝謝你的提醒!”
林青黛見杜文浩懂了自己的意思,甜甜一笑,敬了他一杯酒。
林青黛又要翻書,杜文浩按住了他的醫書,搖頭道︰“這樣下去,你有輸無贏,我想喝酒都喝不到了,咱得改個酒令。”
“好啊,改什麼?”
杜文浩想了想,說道︰“我給你猜草藥謎語吧,猜出來,我喝酒,猜不出,你喝酒!”
“行啊,你是想喝酒了吧?草藥就這麼幾百味,要從這裡找謎底,這可難不倒我!”
“別吹,走著瞧!”杜文浩仰著腦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拍手,說︰“有了!——‘月中神樹’!”
“呵!這有何難,月中的樹木那就只有桂花了,自然就是‘桂枝’!喝酒吧!”
杜文浩嘿嘿笑著喝了一杯︰“這個太簡單了,得想個復雜一點的。嗯……,嗯,有了!——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好詞!”林青黛鼓掌道,“這詞是先生所作?”
這是嶽飛的滿江紅,嶽飛是南宋時期的人,林青黛自然不知道,杜文浩笑笑道︰“不是,是別人寫的,你快猜吧!”
“這不難,八千里路云和月,已經點名了志在遠方,所以謎底是‘遠志’,對吧?”
杜文浩只好又喝了一杯,心想這林青黛開藥鋪的,對藥名非常熟悉,必須想一個難一點的。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林青黛問︰“先生適才吟誦了兩首詞,那首蘇東坡的青黛倒是聽過,只是這一首‘八千里路云和月’,卻沒聽過,先生能完整吟誦一遍,讓青黛欣賞一下嗎?”
“好啊,”杜文浩起身,背著雙手,走到欄桿邊,仰望明月,抑揚頓挫吟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一首滿江紅吟畢,二女禁不住鼓掌︰“好詞!”
林青黛道︰“這首詞豪邁之極,與適才蘇軾婉約的詞風全然相反,讓人聽了熱血沸騰!”
林青黛提到蘇東坡,倒讓杜文浩想起與蘇軾的妹妹有關的一則中藥故事,其中就有個中藥謎語,很難,不妨拿出來為難一下林青黛,說道︰“我再出一道謎,你要能猜出來,我連喝三大杯!猜不出,你連喝三大杯!”
林青黛微笑道︰“好啊,試試看!”
“這回的謎可有點費勁,要猜十二味藥喲,每句三味!”
“嗯!”
“謎面很簡單,乃人生四大快事——
久旱逢甘雨,
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
金榜題名時。”
林青黛笑道︰“這個謎倒也別致,待我想想看。——久旱逢甘雨,甘露是一位,滴滴金(學名旋覆花)算一味,還有一味……”
英子對藥材不懂,幫不上忙,看著林青黛為難,只能乾著急。
杜文浩笑道︰“這謎有點難,想不到慢慢想,可以先想後面的。”
林青黛起身,背著手在走廊上低著頭慢慢踱步思索︰“他鄉遇故知——生地算一味,還有兩味是什麼呢……?洞房花燭夜——”
林青黛回頭瞧了一眼杜文浩,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色,但話語卻有些嬌羞︰“洞房花燭夜——只猜到‘合歡’、‘女貞’這兩味!另一味猜不出。”
“已經很不錯了,再猜猜後面一句。”
“金榜題名時——上甲(即鱉甲)算一味,一見喜(學名穿心蓮)算一味,……剩下一味猜不出來。還是認輸請教先生吧!”
杜文浩笑道︰“十二味藥這麼短的時間猜出七味,已經很難得了!這樣吧,猜對一大半,我喝兩杯,還有一小半沒猜出來,你喝一杯!”
“應該都猜出才算數,這樣吧,你我一起飲一杯,你指教剩下五味,我再飲一杯!”
“也好!”
兩人喝乾了杯中酒之後,杜文浩道︰“久旱逢甘雨,除了你猜的甘露、滴滴金之外,還有一味是澤瀉。他鄉遇故知,除了你猜的一味生地之外,另兩味是見風青和三凡弟。洞房花燭夜,除了你說的兩味之外,還有君子,金榜題名時的差的那一味,是生薑。”
林青黛一皺眉︰“澤瀉還比較貼切,這見風青、三凡弟、君子和生薑,卻都讓人費解,如何切中謎面?”
杜文浩笑道︰“說實話,這個謎是我聽來的,不是我自己想的,相傳是蘇軾的女兒蘇小妹出的難題,要考詞人秦觀的。所以,這謎底就是這樣,我也覺得不太對。”
“哼,你都覺得不對,還來讓我猜,分明故意刁難,罰酒!”
英子也鼓噪道︰“就是,先生罰酒!”
“好好,我認罰!”杜文浩端酒杯一飲而盡。
兩人一來一望,這壺黃酒已經喝乾了,英子端著酒盅道︰“我去打酒來!”轉身要走,一眼瞧見杜文浩房間的門檻前面,有個什麼東西在動,還有兩個東西亮亮的,很是好奇,上前兩步一瞧,媽呀一聲,手裡酒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轉身跑到杜文浩身後︰“老……老虎……!有老虎……!”
那東西正是杜文浩抱回家的小虎崽,剛才吃飽了沒人管,自己爬門檻翻了出來,蹲在暗處四下裡亂瞧,卻不敢亂走,正好英子過來瞧見,被英子驚叫一聲,加上酒壺摔爛,把個小虎崽嚇得一屁股墩在地上,叫了一聲,爬起來就往屋裡跑,一頭撞在門檻上,咚的一下,又墩坐在地上,晃了晃小腦袋,爬起來一縱身,前腳搭在高高的門檻上,兩只後腳亂踢亂抓,想爬上門檻,可這門檻太高,又一時爬不上去,吊在那上不去下不來,急得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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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6 PM
正文 第46章 小丫環的手
林青黛瞧著這小虎崽,奇道︰“哪來的小老虎?”
杜文浩忙上前抱起小虎崽,摸了摸它驚慌亂拱的小腦袋,笑道︰“這是我前日裡上山採藥,抱回來的,母老虎被獵人的老虎夾給夾死了,只剩這只可憐的小老虎,不忍心讓它凍死餓死,就抱回來了。”
林青黛皺了皺眉︰“養虎為患,只怕別人發現了……”
“沒事,你們不說,別人不知道的,我也不是老養著,等養大一些,它能自己找吃的了,就放回山上去,等它虎牙長出來,就關在鐵籠子裡,沒問題,不會傷人的。”
“嗯,這是猛獸,還是小心為上。”
“我知道。”
英子也看清了這小老虎只不過比小狗崽大不了多少,不足為懼,這才大著膽子上來,借著明亮的月光,看見小虎崽在杜文浩懷裡簌簌發抖,顯然是剛才自己的動作把它嚇壞了。小老虎既然害怕自己,英子立即膽子壯了,伸出手摸了摸老虎仔的小腦袋,老虎仔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瞧了他一眼,把頭拱在杜文浩的臂彎裡。
英子摸著小虎崽光滑的脊背,回過頭對林青黛道︰“夫人,這小老虎好可愛,咱們留下它吧!”
“胡鬧!先生只是憐惜它性命,幫幫它而已,咱們怎能飼養猛獸?要讓別人知道了,誰還敢上咱們五味堂來?”
杜文浩道︰“正是,所以咱們三個誰也不能說出去!就咱們三知道就行了,趕明兒這小老虎身體強壯了,能自己獵食了,我就把它放回大自然。”
林青黛道︰“英子,既然你喜歡這小老虎,那你負責照顧好它好了。”
“好的!”英子朝著杜文浩一吐舌頭,嘻嘻笑了。低聲道︰“先生,原來你在藥箱裡養的是這只小老虎啊。好可愛,剛才把我給嚇壞了!”
“再兇猛的動物,也有它溫柔的一面,更何況還是個小崽兒。”
英子伸出蔥白般嬌嫩的手掌,試探著放在虎崽的嘴下,虎崽遲疑片刻,亮亮的小眼睛瞅了英子一眼,也試探著伸出粉紅的舌頭,輕輕舔了舔英子的手掌。又趕緊縮回去,蜷縮在杜文浩臂彎裡,拿眼睛瞅了瞅英子。片刻,見沒什麼危險,才又慢慢伸過小腦袋,用舌頭舔舔她的手掌。
虎崽的舌頭舔得英子直癢癢,咯咯嬌笑,摸著小老虎的頭頸道︰“這虎崽真可愛!先生,別關它在藥櫃裡了,好嗎?好可憐的,我會照顧好它的!”
“行啊!”杜文浩將小虎崽放在英子懷裡,“交給你了!”
“嗯~!”英子愛憐地撫摸著小虎崽的身子,瞧瞧它的虎牙剛冒尖,肯定傷不了人,試探著把手指伸到虎崽小嘴裡,虎崽用舌頭舔弄著,還當奶頭吸吮,把英子逗得咯咯笑,“它叫啥名字?”
“沒取名呢。”
“瞧它這可愛樣,要不叫小可愛?”
“切!這是老虎喲,你當是貓咪啊?不過瞧它剛才怕得那慫樣,就叫膽小鬼好了。”
“好難聽!不好不好!看它這可憐樣,娘也沒了,要不叫小可憐吧。”
“它是公的,名字別那麼娘娘腔好不好?”
林青黛道︰“又是可愛又是可憐,要不就叫小可吧。”
“小可?好啊。”杜文浩點頭道。
“好耶,我們小可有名字嘍!”英子捏著虎崽的前爪晃動著,幫小虎崽奶聲奶氣道︰“好高興耶——!”
林青黛道︰“好了,夜也深了,酒壺也打碎了,意味著咱們也喝不成酒了,這就睡吧!”
英子戀戀不捨將小虎崽放回杜文浩房間的狗窩,忙著收拾茶幾。
林青黛靠在欄桿上,圓圓的月亮已經開始偏西了,斜斜地照在她婀娜的身上,朦朦朧朧的,仿佛一幅工筆仕女,又像大寫意的小巷女孩,讓杜文浩有些魂不守舍。
林青黛寧靜如月色,把自己的身子融入了夜裡,忽然回過頭來,對杜文浩說了一句︰“先生,謝謝你……!”
杜文浩聽到林青黛沒頭沒腦的這句話,有些愕然,正要問“謝我什麼?”林青黛已經飄然回屋,只留下一陣淡淡的幽香。
…………
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
咄咄!
輕微的敲門聲,杜文浩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不用問就知道,鐵定是小丫鬟英子。
“等等!”杜文浩懶散地叫了聲,坐起來,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宿酒還沒醒,腦袋有些昏,搓搓臉,這才慢騰騰穿了衣袍,走到門口,拉開門栓打開門。
一陣香風飄過,英子已經貓著腰鑽過他腋下,跑到狗窩邊蹲下,瞧著小虎崽正擠在六七隻小狗崽堆裡呼呼大睡,嘻嘻一笑,扭回頭對杜文浩道︰“先生,虎崽沒餓著吧!”
“老大!餓沒餓你自己看吧!好困!”杜文浩走回床邊,一頭撲倒在被子上,閉著眼想再眯一會。
幽香襲人,感覺到床榻一軟,似乎有人跪在自己身邊,耳邊傳來英子柔柔的聲音︰“先生您躺好,英子給您推拿按摩一下。”
宋朝已經很時興推拿術,這一點杜文浩是知道的,可現在有小姑娘要替自己按摩,還是有些不習慣這種剝削階級的生活方式,正要反對,英子一雙小手已經靈巧地在他肩背上揉捏起來。
還別說,這小丫頭按摩技術還真不錯。杜文浩立即放棄了對剝削階級生活方式的反感,閉著眼享受小丫頭溫柔的推拿按摩起來,一邊享受一邊嘟噥道︰“你這推拿手藝還不賴嘛!”
“謝謝先生誇獎!夫人說了,以後要英子多多照管先生的起居生活。您可是咱五味堂的二掌櫃了!”
“那怎麼了?”
“夫人說,你是二掌櫃,而我是五味堂的丫頭,當然也就是您的丫頭,所以你讓英子做什麼,英子就做什麼!”
“哈,這就是說,我也有個小丫鬟了?”
“那是,”英子靈巧的小手已經按過脊背、臀部,開始揉捏他的大腿。杜文浩感到某個部位睡獅漸醒,熱血開始奔流,暗叫不好,撐起半個身子道︰“差不多了,我……,我還沒洗臉呢!”
“嗯,英子給您倒洗臉水!”
英子剛出去,杜文浩忙起身走到床邊,推開窗戶,深秋清晨的涼風拂來,沸騰的熱血終于冷卻了。
藥鋪剛開門,龐縣尉的夫人劉氏便帶著女兒龐雨琴,在幾個家丁的護送下,抱著一小箱銀兩來到了五味堂。
劉氏將那裝著一千兩白銀的小箱子交給林青黛之後,由林青黛親自執筆,寫了合股契約,林青黛、劉氏和杜文浩在文契上簽字畫押,各持一份。五味堂由此正式合股,林青黛佔六股,是大掌櫃,杜文浩和龐雨琴各佔兩股,分別是二掌櫃和三掌櫃。藥鋪字號仍叫“五味堂”。
在劉氏的建議下,林青黛決定對陳舊得有些破爛了的五味堂重新裝修一下。由於店面要裝修,需要停業幾天,所以龐雨琴和雪霏兒跟著杜文浩學醫的事,就推遲到店面重新開業之後。
接下來的兩天,林青黛忙著重新裝修店面,置辦新貨。店面裝修,暫時停業,杜文浩借這時間專心每天給二奶奶玉兒複診,根據病情調整藥方,並用針灸輔助治療。
估計以後可能會遇到外科小手術,杜文浩便畫圖紙設計了一些常用手術器械,還設計了一口高壓鍋,專門用來高溫消毒相關器械的,請鐵匠打造好了備用。還配製了常用外科中藥消毒藥水,準備了藥棉、紗布、手術服、口罩、手套等,都消毒之後封存備用。又抽空把那天上山採集回來的新草藥也炮製成了飲片、丸劑或者散劑。
這幾天,咳喘厲害的張老漢服了杜文浩的藥之後,已經大好,很是高興,來堂上找杜文浩又開了幾劑回去鞏固療效了。
這一晃眼四天過去了,這一天,終于到了杜文浩說的二奶奶玉兒要過七道凶險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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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7 PM
正文 第47章 自力更生
這天一大早,雪霏兒興高采烈來到五味堂,杜文浩剛起床洗漱完,雪霏兒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杜郎中,我剛從玉兒姐那回來,她的病已經大好,所以我去濟世堂告訴了神醫錢不收了,讓他來跟二奶奶確診,是時候該兌現他的諾言拜你為師了!”
杜文浩笑道︰“算了吧!昨天你青黛姐才批評我說我對神醫不夠禮貌呢,我覺得也有道理,人家畢竟是神醫,醫治好了不少百姓,值得人尊敬,他一個神醫,一把年紀,拜我一個小年輕做師父,也太丟面子了!還是算了吧。”
“怎麼算了呢?”雪霏兒扯了他一把,“你可真傻!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什麼機會啊?”
“振興五味堂的機會啊!別看你治好了二奶奶的病,可是,城裡人大都還不認可你的醫術!”
一個名醫的名氣不可能靠醫好一兩個人就能得到,治好一兩個人,只能得到這一兩個人的尊稱,要想成為名醫甚至神醫,必須靠多年的積累,要醫好很多人。只有很多人經過你的醫治病都好了,大家都稱讚你,社會才會逐漸認可你,接受你,最後尊稱你為神醫。杜文浩聽了雪霏兒的話有些失望,淡淡道︰“是嗎?”
“可不是嘛!人家都說你只不過是靠著走江湖當鈴醫得到的什麼偏方,踫巧治好了二奶奶的病,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本事,錢不收這樣的才叫真有本事的神醫!你沒看見嗎,盡管你治好了二奶奶的病,但這些天你們五味堂的生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而去濟世堂看病的人仍然有增無減,一些病人還去寬慰神醫錢不收,對了,我還聽到了一些人在暗地裡說你的壞話!”
“呵呵,我有什麼壞話讓他們說的?”
“嗨!你鬥醫鬥敗了神醫,這可不比江湖比武,這麼多年來大家都是一致認可錢不收的醫術的,所以大家都同情他唄!還有吶,仁義堂的許四海許大夫等大夫,還有錢不收的老婆,閻妙手的老婆,都在暗地裡嚼舌頭亂說!特別是這兩個女人,她們開茶樓的,一傳都一大片!”
“都傳了我些什麼壞話?”
“說你……,唉!反正不是什麼好話,你可要當心!尤其是仁義堂的許四海,這人醫術還過得去,但為人陰得很!臉上笑眯眯的,一肚子壞水!得提防他!”
“他治他的病,我行我的醫,井水不犯河水,提防他做什麼?”
“你呀!同行是冤家,懂不懂!對了,神醫的大徒弟閻妙手說上次他和你打賭你輸給了他,你和錢不收的賭注一筆勾銷了!”
“呵呵,事實勝於雄辯!張老漢吃了我的藥,病情已經大好了,到底是誰輸了他難道看不見?”
“他當然不會看見的了!就算看見也會裝著看不見的!”
“沒啥關係,反正我也不想讓他師父拜我為師。”
雪霏兒打了他一下︰“你是真傻還是故意的?”
“怎麼了?”
“五味堂還指望你呢,你也說了要幫五味堂發展的!你想想,你要靠你自己去掙名氣,要等人家都認可你的醫術,沒個十年八載的成嗎?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何不趁這機會,把錢不收拉過來,五味堂不就一步登天了嘛!”
“把錢不收拉過來?什麼意思?”杜文浩有些不懂。
“錢不收大名鼎鼎的神醫,那可是幾十年行醫掙來的,在這四裡八鄉包括府城,都是赫赫有名的,誰不知道啊?如果他來五味堂當坐堂大夫,五味堂的生意那還不是一日千里啊!”
“那倒是,可人家自己有濟世堂,怎麼會來你五味堂呢!”
“笨啊你!他拜你為師,就是你徒弟,徒弟當然要聽師父的話,你讓他來五味堂坐堂行醫,他敢說個不字?”
杜文浩笑了笑︰“自力更生,豐衣足食,我相信我能讓五味堂創出名氣來,靠別人有什麼出息。”
“你!你個死腦筋!”
“嘿嘿,霏兒,相信我,我不想搞這些投機取巧的事情,你耍這樣的手腕逼他來,他也不會安心在五味堂治病,這樣的伎倆別人一看就知道,也會讓別人瞧不起的。”
“你!人家幫你,你還訓人家,說人家耍手腕!不理你了!”雪霏兒漲紅著臉跺腳扭過身子去,氣嘟嘟就要走。
杜文浩忙一把將她拉住︰“霏兒!對不起,我不是這意思,你要相信我,我能行的!”
雪霏兒轉過身來,噘著小嘴道︰“你行!我知道,可要讓大家都說你行才行啊,那得要等多久啊!”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是葵花總會向陽的!”杜文浩一拍胸脯,大大咧咧誇張地說道︰“知道我是誰嗎?”
“誰啊?”雪霏兒噘著嘴沒好氣問道。
“我啊——能文能武,又紅又專,亦兵亦農,亦商亦官,生旦淨末醜,神仙老虎狗,文武昆亂全能來,拉幕打旗掃後台,全活兒!”
雪霏兒撲哧一聲笑了︰“你都說的啥啊!就你能!哼!走吧,能人兒!”
“上哪去?”
“給二奶奶複診啊!”
杜文浩背了藥箱,和雪霏兒兩人來到對面客棧二樓上房。
二奶奶玉兒剛剛喝了一小碗人參瘦肉粥,精神已經大好,斜靠床頭,龐母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二閨女、三閨女站在老太太身後,龐縣尉和劉氏坐在椅子上,除了豆兒在逗奶媽懷裡的虎子玩之外,都在和玉兒說著話。
眼見玉兒一天好似一天,龐縣尉喜笑顏開,贊道︰“這杜大夫年紀輕輕就已經如此如此了得,將來前途無量啊!”
二閨女抱著龐母的肩膀,嘴巴湊到她耳邊,笑嘻嘻大聲問︰“奶奶,您當初把三妹許給他,不會真是聽擰了亂許的吧?我咋就覺得奶奶您是故意的哩?”
龐雨琴漲紅著臉嗔道︰“二姐!你亂說啥哩!”
“我沒亂說,對吧?奶奶!”
龐母樂了,笑呵呵轉頭瞧著她︰“你說呢?”
“我肯定猜對了!奶奶你耳朵盡管時好時壞,不過那天大家說話都很大聲,這麼大聲您還沒聽清,不太可能吧?而且,哪一晚您好多話都故意打岔,盡往那方面扯,所以啊,我估摸著您是故意的!”
“呵呵,奶奶幹嘛要故意呢?”
“您瞧,您這不是聽得好好的嘛!您已經看出這杜先生醫術高明,將來必成大器,雨琴許給他,保管錯不了,但又擔心自己看錯了,如果亂許的話,將來害了雨琴,所以便裝著耳朵不好聽擰了,說出許婚的話來。將來如果這杜先生真的醫術高,那是最好的了,雨琴也就有個好的歸宿,要是看錯了,這杜先生醫術不行,也可以藉口耳朵不好聽擰了,可以名正言順悔婚,我說得沒錯吧?奶奶?”
“你這鬼丫頭,賊精賊精的!”
“奶奶才精呢!嘻嘻嘻!”
劉氏也笑道︰“你奶奶當然精明,想出了合股這一招,這下子……”
正說話間,聽到敲門聲,丫鬟忙去應門。來的正是杜文浩和雪霏兒。
見到杜文浩進來,龐雨琴白膩的臉頰泛起了兩朵紅霞。
龐縣尉忙起身打招呼。
寒暄幾句之後,杜文浩在床邊凳子上坐下,問玉兒︰“二奶奶,今兒個感覺怎樣?”
“已經大好了,就是還有點咳……,胸口有點痛……,咳咳咳……,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二奶奶柔柔地笑了笑,“謝謝先生……救我性命……咳咳咳……”
“二奶奶客氣了!應當的。我替奶奶診一下脈啊。”
“有勞先生……”玉兒將手攤平,杜文浩輕伸三指搭在她縴細的手腕上,凝神診脈,又看了看她的香舌,發現她盡管舌苔依然黃膩,舌質紅絳,脈洪數,但比前幾日已經大好。掀起被子,查看她大腿上的膿瘡,發現腫脹已經明顯縮小,膿汁雖仍黃稠,但量明顯減少。再看接痰的木盆裡吐的痰,已無腥臭味。可以肯定二奶奶的病已經基本脫離險境,心中稍安,微笑道︰“奶奶放心,你的病情正穩步好轉,看來用藥對症了,繼續按此服藥,一定能康復的。”
“多謝先生……咳咳咳……”
一旁的劉氏大聲把話告訴了龐母,龐母夾七夾八的終於聽明白了,樂得合不攏嘴。兩手伸出摸索著道︰“杜先生!你過來,讓老身摸摸你的臉,看看我這未來的孫女婿長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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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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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7 PM
正文 第48章 眼疾
杜文浩有些為難,這一答應,就等於認可自己是她孫女婿了,偷瞧了一眼龐雨琴,見她羞答答低著頭,也正偷偷拿眼瞧自己。兩人目光一踫,龐雨琴滿臉紅暈的趕緊扭過頭去。
豆兒在一旁含著手指頭看得有趣,咯咯笑著說︰“三姐偷看先生哩!嘻嘻嘻!”
“鼻涕蟲!搗什麼亂?一邊玩去!”龐雨琴漲紅著臉叱道。
龐母的雙手在空中又劃拉了一下︰“先生過來了嗎?”
龐雨琴望向杜文浩,眼中滿是哀求的神色。
杜文浩走過去,在龐母身邊椅子上坐下︰“老太太,我在這呢!”托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龐母頓時滿臉歡笑︰“孩子,你叫啥名字?”
“我叫杜文浩。”
“哦,好名字,”龐母雙手一邊在杜文浩臉上摸索,一邊贊嘆︰“文浩啊,你頭殼兩旁凸出,聰明富厚;枕骨高正,那是富貴之象,喉骨圓而小,百歲安閑,生得好面相啊!”
杜文浩笑道︰“老太太,您還會摸骨啊?”
“唉!眼瞎之後,無事可做,找了兩個摸骨先生來,學了一點摸骨的法子,平素裡給孩子們摸摸骨解解悶。”
杜文浩好生端詳了一下龐母的眼睛,問道︰“老太太,您這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見的?”
“你說的啥?”龐母側著耳朵問。
劉氏在一旁幫著解釋道︰“老太太失明差不多半年了,就那天,玉兒懷了虎子,還爬假山登高玩,跟隨的老媽子丫鬟也不阻攔,結果摔著了,動了胎氣。老太太又氣又急,急火攻心,忽然之下,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請大夫瞧了嗎?”
“請了,請的濟世堂的神醫錢不收,他來瞧了,也下方子開了藥,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杜文浩沉吟片刻,又仔細看了看龐母的眼睛,說道︰“我幫老太太瞧瞧,看看有沒有辦法讓老太太復明。”
劉氏、龐雨琴、二閨女和雪霏兒都是又驚又喜,劉氏問︰“好啊!先生快給老太太瞧瞧,要是能治好老太太眼疾,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龐母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側著耳朵問︰“你們在說啥呢?”
雪霏兒驚喜地在龐母耳邊大聲說︰“奶奶!先生要幫你治眼睛!讓你重新看見東西!”
“啊!”龐母聽清了,激動地捉住了杜文浩的手︰“文浩!好孩子,快!快幫奶奶治!奶奶真想看見你們吶!”
“好的!老太太,讓我先看看你眼睛。你別動!”杜文浩站起身,彎腰下,翻開龐母的眼簾,仔細查看兩眼情況,然後伸手在龐母眼前晃動,在她耳邊大聲問道︰“老太太,能看見我的手嗎?”
龐母睜大了眼睛,使勁眨了眨,黯然道︰“看……看不見!”
杜文浩四下看了看,發現裡屋桌子上的燈籠還沒吹滅,取了過來,去掉燈罩,拿出蠟燭靠近龐母的眼前,慢慢晃動,大聲問道︰“老太太,你注意辨認一下,看見有沒有什麼東西在動?”
龐母老眼眨了眨,跟著光動,道︰“嗯……,好像……,好像有個東西在動!”
杜文浩心頭一喜,放下蠟燭,取出金針,用藥棉消毒之後,輕巧地刺入龐母眼眶的睛明、太陽、四白等穴道,平補平瀉,留針一炷香。退針後,又拿那燃燒的蠟燭在龐母眼前慢慢晃動,大聲問道︰“老太太,現在呢?能看見什麼?”
龐母面有喜色,點頭道︰“比剛才亮一點了,也比剛才清楚一點了,好像有個紅彤彤的東西在晃!是什麼啊!”
劉氏大喜,湊到龐母耳邊道︰“是蠟燭!娘!你看見蠟燭的光了!謝天謝地,杜先生真是神醫啊!針刺片刻,就能看見光亮了,再要用藥,就一定能重見光明了!”
“是嗎?”只聽門口有人朗聲道,門被輕輕推開,神醫錢不收一襲青衣長衫,撚著三縷花白鬍鬚,踱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大弟子閻妙手和二弟子憨頭。錢不收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真能將老太太的眼疾治好?”
杜文浩拱拱手︰“神醫都治不好,我又有什麼本事能治好呢。”
“知道就好!”閻妙手手中摺扇怕打著手掌,仿佛是從鼻孔裡冒出來的這麼一句。
雪霏兒也冷哼一聲︰“你師父不是號稱神醫嗎,怎麼也治不好老太太的眼疾呢?”
“你!神醫不是神仙,老太太雙眼已盲,如覆水難收,除了神仙,哪位大夫敢說能治癒?”瞧了一眼杜文浩,又補了一句︰“除非是個特別狂妄之徒!”
雪霏兒背著手走到閻妙手面前,笑道︰“你沒看見二奶奶已經能坐起來自己吃東西,神智也恢復清醒了嗎?今天是第七天,杜郎中說了,到了今天,二奶奶就過了七關,也就轉危為安了。如果你師父說話算數,那今天就該拜杜郎中為師,你師父是杜郎中的徒弟,你就是杜郎中的徒孫!杜郎中就是你師祖爺!若你再對祖師爺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杜郎中不僅可以大耳刮子抽你!還可以將你扭送衙門,治你個忤逆之罪!”
閻妙手臉色微變︰“唬我啊?呵呵,不過他當不了我師祖的,因為他打賭輸給了我!”
“胡說!杜郎中會輸給你?”
閻妙手摺扇一張,洋洋得意說道︰“那當然,他非說張老漢的咳喘病要治腎,說治腎才能斷根,問他為什麼,他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我和師父上門質問他到底給張老漢下了什麼藥方?就是擔心他亂治治死人命,他卻不肯回答,這不是輸了又是什麼!”
雪霏兒笑道︰“不肯說就算輸?這是人家郎中的秘方,憑什麼告訴你?”
“不肯說就算輸!他打賭輸給了我,賭注就是不能在讓我師父拜他為師!嘿嘿,兩下扯平了!”
雪霏兒吃的一聲笑︰“見過臉皮厚的,還沒見過你臉皮這麼厚的!我問你,要是張老漢吃了杜郎中開的藥,病全好了,你們倆打賭是你贏了還是杜郎中贏了?”
“自然是他贏……,他贏得了嘛?”
“怎麼贏不了?你沒見張老漢病情已經大好了嗎?”
“誰說張老漢的病好了?我怎麼沒見到?”
憨頭湊過來低聲對閻妙手道︰“師兄,張老漢的病的確大好了,你都去瞧過,回來才跟我們說的啊……”
閻妙手很是尷尬,張老漢的病他一直留意著,一天幾次地往張老漢家裡跑,就想看看張老漢服藥後病情加重甚至中毒的結果,不料正好相反,服了兩劑之後,張老漢原來咳得喘不過氣的咳喘便已經基本康復,就算停藥,也沒有咳喘了。閻妙手把這事告訴了錢不收和憨頭,不料憨頭老實巴交這會兒說出來了,閻妙手狠狠瞪了他一眼︰“閉嘴!”
憨頭急忙退到一邊。
閻妙手搖著摺扇,強詞奪理︰“病好不好不能算,誰知道他是什麼原因好的?還得找醫典依據!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咳喘治腎的!我師弟人稱憨頭,所有醫學典籍都能倒背如流,他都說了,古人醫書上就沒有咳喘治腎這一說!這還不能證明他輸了嗎!”
“古人都是對的?什麼病什麼藥都知道?”
“那當然!”
“那你們濟世堂的‘七味白術散’和‘瀉白散’,也是古人的了?”
“那當然……!不不,這兩個經方是我師父獨創的,不是古人傳下來的!”
“你師父能獨創這兩個經方,杜郎中就不能嗎?”
“那當然,他只不過是走江湖的鈴醫,能和我師父神醫相比?”
“那你師父這麼厲害,怎麼沒治好二奶奶的病,反倒叫杜郎中這鈴醫給治好了呢?”
“這個……,你老揪著這有意思嘛?”
“當然有意思!二奶奶的病好了,你師父就得拜杜郎中為師!這是你師父親口說的!”
“可他打賭輸給我了,兩下扯平了!”
“沒輸!張老漢的病治好了,是你輸了!輸了還想賴賬,真不要臉!”
“誰賴了?古人醫典……?”
“夠了!不要再說了!”錢不收回頭一聲厲喝,閻妙手嚇了一跳,趕緊閉嘴,退後兩步。
杜文浩笑了笑︰“算了,霏兒,那只是神醫當時的一句氣話,不能當真,就不要再糾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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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8 PM
正文 第49章 真正神醫
雪霏兒噘著嘴走到老太太身邊,大聲道︰“奶奶!神醫想賴皮!不肯拜杜大夫為師!”
龐母哼了一聲道︰“錢不收!你自食其言,妄稱神醫!”
錢不收臉色鐵青,走到床邊彎腰凝視二奶奶玉兒,問道︰“奶奶,感覺如何?”
“好多了……,能喝點粥了……,多謝……,多謝神醫掛念……”
錢不收在床邊凳子上坐下,凝神給二奶奶診脈。好一會,慢慢站了起來,先搖搖頭,又點點頭,聲音嘶啞地說道︰“沒錯,二奶奶已經脫離了危險,這病……,真叫他給治好了……!”
錢不收走到杜文浩面前,一聲長嘆,撩起衣袍,就要跪倒。
杜文浩忙上前要攙扶,閻妙手和憨頭卻先搶步上前,擋住杜文浩,扶住了錢不收的手臂。
錢不收奮力一振,將兩個徒弟推開,隨即雙膝跪倒,給杜文浩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道︰“錢乙叩見師父!”
杜文浩身子猛地一震,急聲問︰“你說什麼?錢乙?你叫錢乙?”
“是!”
杜文浩上前一步,俯身問道︰“你……,你真是錢乙,錢仲陽?”
錢不收跪倒時,閻妙手和憨頭也只能跟著跪倒磕頭,聽見杜文浩叫錢不收的名字,有些生氣,愣頭愣腦說了句道︰“師祖,你好生無禮,怎麼直呼我師父名諱……,不過,也對,你是師祖,當然能叫我師父的名諱,——咦!不對啊,你怎麼知道我師父的表字叫‘仲陽’?我師父從來不跟外人說的。”
閻妙手在憨頭腦袋上拍了一記︰“什麼師祖!別亂叫!”
憨頭揉揉腦袋,有些委屈︰“師父都拜他為師了,他當然就是我們師祖了!”
“閉嘴啊,你!”
“本來就是嘛,幹嘛要閉嘴?”
杜文浩不理他們師兄弟兩爭執,驚訝萬分望著錢不收上下打量︰“你……,你真是錢乙錢仲陽?”
“是,你認識老朽?”錢不收的名在本地很少有人知道,更不要說表字,幾乎無人知曉,只知道他叫神醫錢不收。現在這杜文浩竟然叫出他的表字,錢不收心中愕然,所以抬起頭問道。
錢乙,字仲陽,乃宋朝名醫,尤其擅長兒科,醫史上稱為幼科鼻祖,獨創了一套適應小兒用的“五臟辨症”法,錢乙在前人基礎上新創了許多獨到的妙方,最有名的,就是至今還廣為應用的“六味地黃丸”。除此之外,還有治療痘疹初起的升麻葛根湯。包括先前錢不收要換杜文浩醫方時提到的兩個經方,——“七味白術散”和“瀉白散”,都是迄今還在臨床應用的常用經方。
杜文浩聽了錢不收這話,頓時恍然,難怪這老頭對兒科如此擅長,又說那七味白術散和瀉白散是他的秘方,原來都是真的,因為他就是這兩個方子的發明人──神醫錢乙。關于錢乙的生平事跡杜文浩小時候就聽伯父說過。後來學醫史也學過。想不到自己穿越來到北宋,竟然收了這位大名鼎鼎的神醫當徒弟,簡直有些讓人啼笑皆非。
得知這位性格孤傲的神醫,就是宋朝神醫錢乙之後,杜文浩又是興奮又是惶恐,忙搶步上前伸手扶住錢不收的胳膊︰“錢神醫請起!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呵呵,我一直很敬仰你啊,今日得見真人,真是三生有幸啊!你醫道高明,尤其是幼科,更是冠絕天下……”
錢不收一甩手,掙脫了杜文浩的攙扶,自己兩手扶地,掙紮著爬了起來,冷冷道︰“不必冷嘲熱諷!”
杜文浩陪笑道︰“神醫,我是真的敬佩你,以前曾經拜讀你的大作《小兒藥症直訣》,真是神妙……”
“什麼《小兒藥症直訣》?老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杜文浩頓時想到,這部書是錢乙死後幾年,他的弟子閻季忠平時收集整理記錄的師父錢乙的醫學理論,醫案和經驗方,編撰而成的一部兒科經典醫學專著。忙笑道︰“這的確是你寫的,不過不是你現在寫的,而是你去世之後……,呸呸,是將來……那個什麼之後,你徒弟閻季忠寫的。”
閻妙手在一旁奇道︰“我寫的?我什麼時候寫了這部書了?”
杜文浩指著閻妙手道︰“對對!你姓閻,又是神醫錢乙的徒弟,自然就是閻季忠了,將來你會整理你師父的醫療心得體會,寫一本書,名字就叫《小兒藥症直訣》!真的!還有你,憨頭,聽說你姓董,我現在知道了,你應該就是錢乙的徒弟董及之了,你寫了一部書叫《董氏小兒斑疹備急方論》的書,附在你師兄的《小兒藥症直訣》後面刊發的。”
“我沒寫啊!師祖!”憨頭撓撓後腦勺,莫名其妙瞧著杜文浩。
“我知道,你現在是沒寫,你將來會寫的!你小時候得過斑疹,黑紫內陷,差點死掉,後來是你師父錢乙用牛李子加麝香治好了你的病,對吧?嘿嘿嘿!”
憨頭奇道︰“咦,這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師祖你怎麼知道的?你難道是我們老鄉?聽口音又不像啊。對了,師祖你該不會是算命先生吧?”
閻妙手用摺扇又敲了他腦袋一記,低聲道︰“別再師祖師祖的成不成!”
“他本來就是我們師祖嘛!”
杜文浩笑道︰“我不會算命,我知道這些,是從醫史上……,咳咳……,這個,反正是我知道的了,想不到你就跟了你師父學醫了,醫史書上沒寫這一點,只寫了你的那本書。你在書中除了總結你師父的醫療心得之外,其中就寫到了小兒斑疹的治療,很了不起哦,比你師兄只會抄師父的醫案要聰明多了。你比你師兄強!”
憨頭皮笑肉不笑樂了兩聲,慢慢湊到錢不收和閻妙手身邊,低聲道︰“師父,師兄,你們看,師祖他老人家……,是不是瘋了?”
錢不收一言不發,盯著杜文浩。而閻妙手也盯著杜文浩,警惕地點點頭低聲道︰“很有可能!肯定是師父給他叩頭他當不起,所以犯病了!當心點,別讓他亂來!”
他們聲音雖然輕,但杜文浩還是聽到了,苦笑道︰“我沒瘋!我說的是真的,錢神醫,你母親在你剛出生不久就去世了,你父親醫術不錯,尤其擅長針灸,但是為人不怎麼樣,卻在你三歲的時候,拋下你自己東遊出海,尋仙訪道去了。你是你姑父姑母養大的。正因為你幼年遭此大變,所以對幼兒特別關注,主攻兒科,終成兒科的一代神醫。”
錢不收冷冷道︰“你提老朽小時候的苦事,想做什麼?”
雪霏兒在一旁咳嗽了一聲,道︰“神醫,好像你的稱呼有點問題哦!”
“哼!”錢不收臉色有些難看。
杜文浩道︰“霏兒不得無禮!這位是神醫!”
“我自然知道他是神醫!就算是神醫也要對師父尊敬的!他拜你為師,為啥還要老氣橫秋地自稱老朽,該自稱劣徒或者徒兒才對!”
杜文浩忙道︰“不不!那做不得數,我怎麼能當神醫的師父呢!他現在性格有些孤傲,主要是因為他小時候的悲慘遭遇,是可以理解的,你想想,如果你小時候沒爹沒娘,你性格也一定有點怪的!”
“哼!我就是從小沒娘,我性格怎麼怪了?”雪霏兒漲紅著臉道。
杜文浩很是尷尬,怎麼又把這檔子事扯出來,忙拱手道︰“對不起,霏兒,我沒說你,我說的是錢乙錢神醫,他性格怪癖,那是小時候缺少家庭溫暖,沒有父愛和母愛的結果……”
錢不收鼻孔重重地哼了一聲︰“你三番五次譏諷我性格怪癖,意欲何為?”
錢不收不敢再自稱老朽,又不願意自稱徒兒,乾脆稱“我”。
“不不!我沒別的用意,只是想解釋一下,我是同情你,理解你的遭遇的,你是神醫,是我從小都一直很敬佩的古代神醫……不,兒科神醫,在給小兒治病方面你的功績無人能及……”
“你嘲諷我只會給小孩看病?”錢不收臉色更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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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8 PM
正文 第50章 暴盲
錢不收冷笑一聲,道︰“正是,你剛才冷嘲熱諷了我半天,想必手段高明,要真把老太太眼疾治好,我就服你。”
一直靜靜聽著他們爭執的龐母,重重地一拍椅背,沉聲道︰“錢不收,老身一直在聽,你適才那些話好不混賬!有你這麼跟師父說話的嗎?杜先生是你師父,你剛剛磕頭拜師大家都看見了的,你服不服他都是你師父,你還說你師父冷嘲熱諷,我看是你還差不多!你一直在對師父冷言冷語,還有你們這兩個徒孫!杜先生是你們師父的師父,那就是你們師祖!你們自己說說,你們剛才說的都是人話嗎?嗯?告訴你們,這樣對師父、師祖說話,那是忤逆不道,是要千刀萬剮的!”
“是是!”錢不收垂手躬身,連連答應。閻妙手和憨頭更是垂首哈腰,噤若寒蟬。
“錢不收,你竟然敢在老身面前倚老賣老,你算什麼?論年紀,老身還比你大上好幾歲吧?你賣什麼老?連老身對杜先生都恭恭敬敬的,你呢?他好歹還是你師父,你竟然連師父都不叫一聲,一個勁‘你!你!’,你不懂尊師重道嗎?你當初也是這麼對你授業恩師的?”
“老朽不敢……”
“哼!從今以後,若是老身再聽見你對師父不稱師父,嘴裡不乾不淨老是‘你你你’的,老身就找莊知縣評這理去!縣老爺要不管,老身就找知府大老爺評理去!知府要也不管,老身就上京城擂登聞鼓告禦狀去!”
錢不收嚇得一哆嗦,登聞鼓告禦狀的制度始于晉武帝,到北宋時發展到了極致,設置有專門受理民間直接找皇帝告狀的鼓院和檢院,受理申訴,而且,這種申訴事無巨細,連丟豬這樣的小事都管。而且,聽說這老太太娘家是京城大戶,跟一些朝廷官員素有來往,宋朝是理學昌盛時期,對師道尊嚴特別講究,龐母要是較了真,真的跑去京城擂登聞鼓告禦狀,那些與她家素有交情的官員再添油加醋這麼一說,大逆不道屬於十惡不赦重罪,他錢不收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錢不收急忙深深一禮︰“是,老太太教訓的是,老朽再也不敢了。”
“哼!還不跪下跟你師父道歉!”
錢不收望了杜文浩一眼,遲疑片刻,低聲道︰“師父,請恕劣徒無禮之罪!”撩衣袍準備跪倒。
杜文浩急忙攙扶住︰“不不!神醫,這可不行,不能這樣的,你是長輩,我可受不起。”
錢不收也不真心要跪拜,借勢站了起來,淡淡道︰“這師徒之禮是要的。好了,不必糾葛這些了,還請師父盡快給老太太治療眼疾,好讓老人家早日重見光明!”
他後面這句“重見光明”說得很重,隱含著瞧熱鬧的譏諷在內,顯然不相信杜文浩能治好這病。
杜文浩點點頭,也不多說,走到龐母身邊坐下,大聲在龐母耳邊道︰“老太太,我給你號脈!”
拿過老太太的手放平,三根手指搭在腕上,凝神診脈,片刻,嘆了口氣︰“老太太,您害眼疾之初若我在場,必然不會失明,現在,唉,時間拖得太久了……”
閻妙手摺扇一揮,道︰“行了,不能治你就別吹……,咳咳,師祖您就別找藉口……,那個什麼,治不了就算了……”他本想說幾句譏諷的話,想起剛才老太太的警告,急忙改口。
杜文浩也不理他,繼續道︰“剛才我用蠟燭燈光給老太太你測試,發現你還有光感,也就是對蠟燭光的移動有感覺,說明眼睛還沒徹底壞死,咱們用活血通竅的方子先治治看,根據療效再調整配伍,好嗎?”
龐母微笑點頭,也不知道她到底聽清沒有。
杜文浩在桌前坐下,提筆寫方。照例,龐雨琴過來幫著研墨。
方子寫好,錢不收對杜文浩躬身道︰“師父,方子能否借劣徒一觀?”
雪霏兒笑道︰“你不是說你師父教不了你什麼嗎?怎麼又要你師父的方子瞧著學呢?”
“霏兒,對神醫要禮貌一些!”杜文浩起身道,雙手拿著方子遞給錢不收,“錢神醫,給您方子,請多指教!”
“多謝師父!”錢不收低聲道,接過方子掃了一眼,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血府逐瘀湯加減!”
“劣徒問的是為什麼要用這些藥?師父查清楚龐母眼疾的原因了嗎?”
“錢神醫你曾給老太太診治過,你的看法呢?”
錢不收搖搖頭︰“老太太眼睛暴盲,病因不明,劣徒多方用藥,但湯藥罔效,還請師父你指點!”他雖然口中稱師父、劣徒,但神情依舊高傲,並無半點謙恭之意。
“暴盲”即西醫的視網膜血管阻塞導致的突然性視力下降或者喪失,這種病症的病案最初記載於元朝張從正撰的《儒門事親》,但病名最早出現在明朝王肯堂的醫術著作《六科症治準繩》。而宋朝以前,沒有類似病案的記載,因為當時的醫者不知道這種病的發病機理,無從醫治,也就沒有成功病案的記載,這錢乙自然也不知。
杜文浩道︰“暴盲的原因很多,可能是暴怒驚恐或情志抑鬱,氣滯血瘀,以致脈絡阻塞。也有可能是痰熱內生,上壅目竅所致;還可能是外感熱邪,內傳臟腑,致邪熱內熾,上攻於目所致,還可能是肝腎陰虧,或陰虛火旺,上擾清竅所致;總之原因很多,要具體辯症才能論治。”
“老太太這病屬於哪一種?”
“我剛剛說的第一種,老太太得知二奶奶懷孕跌倒之後,又氣又急,情志不舒,肝鬱氣滯而血瘀,致目中脈絡阻塞,瘀血阻絡,津液不行,致眼底水腫,血不循經,泛溢絡外,故眼底大量出血。由於氣滯血瘀,頭部血流不暢,故老太太經常頭暈頭痛,脈弦,這都是因為肝鬱氣滯血瘀的緣故。治療這種類型的暴盲,要活血祛瘀,行氣止痛。方用桃仁、紅花、當歸、生地黃、川芎、赤芍、牛膝、桔梗、柴胡、枳殼和甘草。”
“是嗎?為何如此配伍?”錢不收話語還是十分的倨傲。
“方中桃仁破血行滯而潤燥,紅花活血祛瘀以止痛,共為君藥。赤芍、川芎助君藥活血祛瘀;牛膝活血通經,祛瘀止痛,引血下行,共為臣藥。生地、當歸養血益陰,清熱活血;桔梗、枳殼,一升一降,寬胸行氣;柴胡疏肝解鬱,**清陽,與桔梗、枳殼同用,理氣行滯,使氣行則血行,這幾味均為佐藥。桔梗並能載藥上行,兼有使藥之用;甘草調和諸藥,亦為使藥。活血與行氣相伍,祛瘀與養血同施,升降兼顧。”
錢不收眉頭微揚,撚了撚三縷花白鬍鬚,點了點頭︰“聽起來有點道理,倒也似乎對症,就不知療效如何。”
“這一點我也不敢打包票,畢竟,老太太的病我只是切脈望診,沒有進一步的檢驗手段,所以也只是據症推測,配伍用藥,是否妥當,還請錢神醫指點!”
錢不收斜了杜文浩一眼,將手中藥方遞還給他,淡淡一笑︰“師父不是說劣徒我只擅長兒科嗎?這等病症,我是不擅長的。既然不擅長,還談什麼指點呢。師父就不要再譏笑劣徒我了。剛才我也受了師父你的教導,也聽了師父你精闢的用藥解說,除了佩服,別無其他,劣徒愚笨,無法領會,回去慢慢琢磨,這就告辭了!”
“這個……,錢神醫,我還有好些問題想請教與你!尤其是兒科方面,我一點辦法都沒有,能傳我一些訣竅嗎?”
閻妙手摺扇一張,擋在錢不收和杜文浩之間,冷笑一聲︰“師祖,你是我師父的師父,怎麼反倒請教起我師父來了?千萬別傳出去,免得人家笑話師祖您老人家!——師父,咱們走吧!”
憨頭則拱手對杜文浩深深一禮︰“師祖,我們走了啊!”
杜文浩拱手還禮,無奈地點點頭。
三人拱手告辭,轉身往外走。
“錢神醫請等一下!”雪霏兒招呼道,湊到杜文浩耳邊低聲問︰“你當真想請教於他?”
“是啊?幹嘛要裝腔作勢,他是神醫,兒科權威!真的很厲害的!”
“那好,叫他每天來五味堂,你不就有機會和他探討,求教於他了嗎?”
“對對!好主意!錢神醫,能否請你每天抽空來一堂五味堂,我想和你探討一些行醫方面的問題。”
錢不收已經走到門口了,聽了這話,身形一頓,慢慢轉身過來︰“你想借我名氣擴展你們五味堂?”
“不!不是!你誤會了,你在我們堂裡不用看病,就來逛逛,遇到疑難醫案咱們共同探討,相互交流嘛,對了,我還可以告訴你如何治療二奶奶這種走黃的病症,還有張老漢的病的治療方法,——張老漢服了我的藥,已經大好了,還有,老太太這眼疾,我們也可以一起商量著如何治療啊!怎麼樣?”
錢不收心中一動,的確,治療二奶奶玉兒這藥方,他很想知道,錢乙一生癡迷醫學,眼看這種絕症被杜文浩治好,這方子的誘惑力對他來說可非同一般,至於張老漢的病,服了杜文浩的藥真的大好了,這是他徒弟閻妙手探查到的結果,說明杜文浩對張老漢喘咳治腎的用藥是正確的,其中的奧妙錢不收大部分還不理解,尤其是現在的龐母老太太的眼疾,他親自診療過,下藥絲毫沒有作用,真想看看這年輕人如何醫治這眼睛暴盲。
所以,錢不收問︰“師父真的願意將這些告知劣徒?”
“當然!我還想跟你學學如何給孩子看病呢,咱們相互交流嘛!”
“不敢!既然是師父要求劣徒登堂求教,劣徒自然不敢違背,明日一早定當拜訪。”
“好啊!太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杜文浩興奮得連連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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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9 PM
正文 第51章 湯頭歌
第二天一大早,五味堂經過裝修之後重新開張了。藥鋪開張跟別的買賣不一樣,不能敲鑼打鼓搞宣傳的,更不能在門口吆喝。一切照舊,把店堂內外打掃乾淨,正常營業就行了。
門剛一開,龐雨琴和雪霏兒便來到了五味堂。
雪霏兒一進門就叫嚷著︰“喂!杜郎中!我和雨琴姐來跟你學醫來了!”
杜文浩一襲嶄新的青布長袍,踱著方步從後院走了進來︰“兩位姑娘,請坐!”
“我們坐哪?”
“當然是……,這個,你們愛坐哪就坐哪,別妨礙我給病人瞧病就行!”
雪霏兒想了想,拿了兩根方凳放在杜文浩的椅子兩邊︰“玉琴姐,你坐裡面,我坐外面,我幫著他跑腿,你幫著抄方。這樣行不行?杜郎中。”
“你說了算!”杜文浩在椅子上坐下,二女一邊一個也跟著坐下。三人一起望著大門口,等著病人上門。
等了一炷香功夫,一個病人都沒來,雪霏兒有些洩氣,嘀咕道︰“病人都哪去了?濟世堂是一大清早門口排隊等開門,咱們呢,一大早開門排著隊等病人,這算什麼事嘛!”
龐雨琴也道︰“杜先生治好我姨娘的病,滿城都知道了,怎麼沒人來呢?”
“還不是那閻妙手使壞!還有他們的老婆!對了還有仁義堂的許四海,都沒少說咱們五味堂的壞話!”
“啊,他們都說什麼了?”
“能說什麼好話,造謠生事唄!”
“這些人可真無聊!不過,我相信還是會有人來找杜大夫看病的,他醫術這麼好!”
……
二女隔著杜文浩,探著腦袋交談著,杜文浩卻神情悠閑,拿著一本醫書,靠在椅背上,慢慢翻看,似乎壓根沒在意她們說什麼。
雪霏兒噘著嘴,一把將他手裡的書奪了過來。
“大小姐,你們說你們的,我看我的書嘛!搗什麼亂!”
“不!你答應了教我和雨琴姐學醫的,現在自己卻拿著醫書看個沒完,把我們兩晾一邊,你說話不算數!”
“切,哪有徒弟……,那個什麼學生逼著先生教東西的?得看先生高興不高興!算了,既然你提出來了,就先教你們入門的東西,嗯——先教什麼呢?有了!杜文浩提筆在紙上寫了一首歌訣,遞給龐雨琴︰“念念!”
龐雨琴接過來,清了清嗓子,念道︰
四君子湯中和義
參術茯苓甘草比
益以夏陳名六君
祛痰補氣陽虛餌
除祛半夏名異功
或加香砂胃寒使
念完之後,龐雨琴茫然將歌訣放在桌上,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是‘四君子湯’的歌訣。四君子湯是補陽氣的經方,由人參、白術、茯苓、灸甘草四味藥為主,因這四味藥藥性平和,所以稱為四君子湯,主要用來補充增強人體的氣血陰陽,陽虛氣弱,脾虛肺損,四肢無力。可碾成末水煎溫服,也可以加生薑和大棗。這道經方經過增加,就可變化成別的藥方,比如加上陳皮、半夏,就叫六君子湯,可以補氣祛痰,用於陽虛氣弱而有濕痰的症候……”
忽聽門口有人說道︰“師父,在忙吶?”
杜文浩一抬頭,只見門口站著神醫錢不收,身後跟著兩個徒弟閻妙手和憨頭。杜文浩忙起身,微笑拱手︰“神醫來了,快請坐。”
“不敢!師父在此,哪有劣徒的座位。”
“錢神醫,我都說了那拜師不算數的,這師父、劣徒啥的,再也不要說了。你再這樣說,我可就無地自容了。”
“師父當不當一回事,那是師父您的事情,劣徒說話從來說一不二!”
杜文浩無奈苦笑,兩手一攤︰“那好吧,既然這樣,我有個要求,這‘劣徒’的自稱以後就不要說了,我覺得‘老朽’更好聽一點,你以後還是自稱‘老朽’好了。”
錢不收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淡淡道︰“師父既然認為劣徒已經老朽,指令劣徒自稱老朽,那劣徒自當從命。”
“你這……,我是好意,你怎麼反倒……,好好,不說這些了,神醫請坐吧!”
錢不收搖搖頭,慢吞吞走了過來,望了桌上那張寫著歌訣的紙一眼,“師父將四君子湯寫成歌訣了?有意思!”又掃了一眼,忽然咦了一聲,拿起來瞧了一眼,臉色微變,驚訝道︰“除卻半夏名異功?師父知道老朽‘異功散’配方來處?”
錢乙(錢不收)有一道經方,是將六君子湯去掉半夏而成,取名“異功散”,主治陽虛氣弱而胃脕飽悶。杜文浩寫的歌訣是《湯頭歌訣》中的一首,杜文浩小時候就背得混瓜爛熟的。錢乙的秘方異功散被閻季忠記載在了《小兒藥症直訣》裡流傳後世,又被清代老中醫汪昂寫入了《湯頭歌訣》,所以杜文浩自然知道。
錢不收以為這異功散是他不傳秘方,想不到杜文浩居然知道。不過這已經不奇怪了,先前杜文浩就連說出了他兩個秘藏經方,現在又說出一個來。看來,自己以為獨創的東西,人家早就知道了,自己還當寶貝珍藏,想到這,錢不收禁不住有些黯然。
雪霏兒道︰“杜郎中,你還沒解釋最後這句‘或加香砂胃寒使’的含義呢!”
“這個……,請錢神醫指點吧。”
錢不收是宋朝大夫,這湯頭歌訣是清朝寫的,他見都沒見過,但他畢竟是一代神醫,自然不怵這種臨時究問,而且四君子湯出自宋朝《和劑局方》,他自然知道。讀了一遍,淡淡一笑,說道︰“陽虛氣弱者如果嘔吐痞悶,是胃虛有寒,用六君子湯加木香、砂仁可治。就這意思,沒錯吧?師父。”
“嗯,神醫果然博學!”
“師父謬贊了,師父叫老朽來,就是講解這些經方?”
“呵呵,當然不是,這是給她們兩啟蒙用的,如何能入神醫法眼,嘿嘿嘿,讓神醫來,是想和審議探討一下兒科的救治問題……”
閻妙手道︰“師祖,你說了要傳授師父治療縣尉大人妾室的秘方的,還是先傳授這個,再討論兒科救治問題吧。”
錢不收一擺手︰“無妨,一切聽從你師祖的安排!”
剛說到這,忽聽門外腳步聲急促,夾雜著婦人焦急的聲音︰“神醫!請問神醫在這裡嗎?”
接著,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快步走進了五味堂,身邊跟著一個中年婦人,焦急地呼喚著。一眼看見錢不收,又喜又急上前道︰“神醫,您果然在這裡,快救救我孩子吧!”
“是啊!神醫,我們去了濟世堂,說你到這裡來了,趕緊趕來,快救救我兒子啊!”那男人背著孩子焦急地說道。
錢不收顯然認識他們,花白眉毛抖了一下,急聲問︰“孩子怎麼了?又犯病了?”
“是啊,今天一早在家裡還好好地,突然倒在地上不知人事,手腳亂抽,兩眼翻白,口吐白沫,嘴巴都咬破了,我和他娘急著抱孩子去濟世堂找您,說您在這,就過來了。”
錢不收一指大堂裡側的給危重病人用的木床,說道︰“把孩子放在床上!別著急,孩子已經挺過來了,暫時沒事,讓老朽瞧瞧。”
這時候,孩子已經抽搐過了,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無神的兩眼望著錢不收,鼻孔裡急促地呼吸著。
錢不收在床邊坐下,凝神診脈,片刻,說道︰“前次開的藥還有嗎?”
“有!還有兩劑沒服完呢!”
“剩下的不要服了,老朽給你重新開個方子,抓藥另服。”
杜文浩忙讓開位子,錢不收也不謙讓,在椅子上坐下,提筆寫了一付藥方,遞給那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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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39 PM
正文 第52章 烽煙再起
那婦人拿著方子,遲疑片刻,問道︰“神醫,這藥是去濟世堂揀,還是在這五味堂揀?”
閻妙手摺扇一甩,插話道︰“我師父瞧的病,開的方,自然是去我濟世堂揀藥,這還用問?”斜了杜文浩一眼,又補了一句︰“他們以為把我師父請來,就能讓他們五味堂生意好起來,這主意打得好啊!嘿嘿!”
杜文浩眉頭一皺︰“我先前已經說明,尊師來我五味堂,純粹是為了切磋醫術,不會讓神醫替我五味堂病人看病的,這婦人是來找神醫的,當然算你們濟世堂的病人。”
那婦人點點頭,讓那男人背著孩子要走,錢不收道︰“等一下!這藥方在五味堂開的,當然要在五味堂揀藥!”走過去將那方子取回,走到杜文浩面前,笑了笑︰“師父,能否指教一下老朽用方?”
很顯然,這神醫是在考校自己。杜文浩微微一笑,接過藥方仔細看了看,眉頭微皺,對老婦人道︰“能讓我給孩子診脈嗎?”
婦人生怕得罪神醫,望著錢不收不敢說話,錢不收點點頭,那婦人這才男人把孩子放下,重新躺在床上。
杜文浩坐下,看了看他的舌苔,然後凝神診脈,片刻,問那婦人道︰“你懷這孩子時,是否受過傷?尤其是腹部?或者生產時受過傷?”
婦人想了想,說道︰“是,快八個月的時候,有一次和他爹生氣,跑出門的時候,曾經摔了一跤,動了胎氣,流……,流紅了。除此之外沒受過什麼傷。”
“孩子平時呢,大小便如何?飯量怎麼樣?”
“平時好動哭鬧,有時候煩躁不安,亂罵人,飯量小,一次只吃小半碗,還常吃不完。大便有點乾,小便還可以。”
杜文浩回頭對錢不收︰“這孩子舌質淡、苔白膩、脈滑而數,病發抽搐,兩眼上翻,不省人事,醒後困倦,應當是癲癇。”
憨頭笑道︰“師祖看得好準,我師父就是這麼說的。《千金要方》云︰‘目瞳子卒大,黑如常;鼻口青,閉目,時小驚;臥惕惕而驚,手足振搖,弄舌搖頭,是為癲癇。’對吧?師祖。”
杜文浩點頭贊道︰“嗯,沒錯,你背的很準。醫術也應該不錯嘛。”
“嘿嘿,”憨頭有些不好意思,“背醫典還行,可我就是不會用,師父老說我憨,不懂靈活變方。師祖你教我如何變方,好不好?”
“你師父就是神醫,他足以指點你了。”
“哦……”憨頭有些失望。
杜文浩望向錢不收︰“錢神醫,我的診斷如何?”
“沒錯。”
“你先前辨症是什麼?先前用方是如何配伍的?能告訴我嗎?”
閻妙手又插話道︰“我師父為什麼要告訴你,想偷學醫術啊?”
憨頭道︰“師兄,不能這麼說,師祖都說了,他是和師父切磋醫術……”
“切你個頭!”閻妙手摺扇敲了他腦袋一記。
錢不收問︰“老朽說了這病的醫方,是否請師父也賜教治療二奶奶走黃之症的法門?”
“神醫,你說不說我都會告訴你那法子,我請教你這用方,的確不是想偷學東西,而是我估計你用方有不妥之處,你可以不說,沒關係的。”
錢不收哼了一聲,沉吟片刻,道︰“好,那老朽就請師父你指點到底何處用方又有不妥,——這孩子先後來找老朽看過兩次,老朽認為,孩子症屬氣火有餘,火鬱生痰,痰蒙心竅所致,所以方用疏肝舒鬱,開竅化痰。乃白蒺藜、細柴胡、石菖蒲、灸遠志、廣郁金、左牡蠣、淡海藻、化橘紅、竹瀝半夏、朱茯神、青龍齒。”
杜文浩點點頭︰“效果如何?”
“數日後又發作幾次,來我濟世堂複診,老朽擴充前制,減少了白蒺藜、淡海藻的用量,增加粉丹皮三錢,朱燈心三尺。”
“哦,這次療效怎樣?”
“唉!的確還是不行,病又發了。這次已經做了增減!”
杜文浩想了想,道︰“癲癇發作,多為痰火壅盛,內風挾痰橫竄,氣血逆亂於胸中,心神失守。先要清火化痰,熄風定癎,再重調脾胃。你的方子總體思路是對的,清熱化痰沒錯,但你,用藥太過柔潤。”
閻妙手插話道︰“孩子內臟柔弱,怎麼能肆意攻伐?我師父用方一向柔潤穩妥,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尤其是對孩子。”
“錢神醫的用藥之道的確很有道理,只是,對幼童這樣很好,但病患現在是十三四歲男童,體質比較壯實了,痰熱雖盛,正氣未衰,應當可以耐受攻伐重劑的,而癲癇這種病症,不用強攻,是難以取得效果的。我先前對二奶奶用藥,也是重劑強攻。”
錢不收搖頭︰“二奶奶情況不同,她已經成年,這孩子年歲尚幼,二人不能相提並論。”
杜文浩抖了抖手裡藥方︰“先生原先的藥方太過柔潤,現在這藥方盡管隨症加減了,卻還是換湯不換藥,恐怕效果不會明顯。”
錢不收很是意外,作為神醫,成名以來,在用醫一道上,雖然偶然也有質疑他用方的,但最終都悅然誠服。盡管也有一些病案沒能治好,但總以為不是用方的問題,遇到這年輕人後,一而再再而三指出他用方不對,雖然事實證明對方是正確的,但前面的對不一定代表後面的也對,錢不收孤傲性格和多年積累的神醫威嚴,更讓他不能接受杜文浩偏激的用藥理論,濃眉一揚,悍然道︰“既然老朽用方不妥,還請師父指教該如何診治?”
杜文浩來回走了幾轉,停下來,說道︰“孩子既然是痰熱陽症,何不用礞石滾痰丸為君劑,再輔以十味溫膽湯加減來洩降滌痰?”
錢不收微微一愣,瞧了一眼徒弟憨頭。
憨頭也有些發懵,他記憶力超群,學醫全靠死記硬背,雖然不知變通,但背了一肚皮的醫典和方劑,可聽了杜文浩說的這兩味藥,茫然不知,現在看見師父瞧他,禁不住有些臉紅,期期艾艾道︰“師父……,我……,我也不知道這藥方出自何處。”
杜文浩剛才是隨口說出的,仔細一想,才想起礞石滾痰丸一方出自元代醫家王隱君所著《泰定養生主論》,而十味溫膽湯也是出自元朝,是名醫危亦林撰寫的《世醫得效方》,錢不收他們宋朝人自然不知道。
閻妙手道︰“怎麼老是用人家不知道的偏方?你這人真是的!”
憨頭瞪眼道︰“師兄!別老是你你的,應該稱呼師祖!師父都是叫他師父了!”
這次閻妙手倒沒敢對憨頭怎麼樣,因為如果自己不這樣稱呼,那是明著和師父對著幹,而且一旦被龐母知道,恐怕還得給師父惹來麻煩,只得悻悻道︰“是,師祖!你這些偏方連我們師父都不知道,誰能保症它的療效呢!”
杜文浩微笑解釋道︰“這兩個其實不是偏方……,不過說偏方也行。我簡單給你解釋一下這配伍方法吧,礞石滾痰丸是一種丸劑,由黃芩、大黃、沉香、礞石組成,可以治療癲癇。”
“不對啊!師祖,”憨頭打斷了杜文浩的話,撓撓頭,問道︰“徒孫記得,《嘉祐本草》說礞石‘治食積不消,留滯在臟腑,食積癥塊久不差。’沒說可以治癲癇啊?”
宋朝剛剛發現礞石的藥性,記載在宋朝《嘉祐本草》裡,但當時還不知道它可以治療癲癇。發現它這個藥效,是在李時珍的《本朝綱目》裡才有,所以憨頭不知道這藥還有這作用。
杜文浩道︰“沒錯,這種藥能治療癲癇,相信我!”
錢不收問︰“方中十味溫膽湯是何配伍?”
“十味溫膽湯是膽熱痰火,但需要增減,山梔、川連清熱,膽星、遠志、郁金等化痰,枳實以破逆化痰,龍齒、牡蠣、磁石、遠志鎮靜安神以潛陽。”
“這礞石滾痰丸用作君劑?”
“是啊。”
錢不收花白濃眉一揚,沉聲道︰“老朽以為,師父你這用藥,才真正很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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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章 重症創傷
杜文浩道︰“是嗎?什麼地方不妥?”
錢不收捋了捋鬍子道︰“這什麼十味溫膽湯沒問題,這藥與老朽剛才的用藥異曲同工。但這什麼礞石滾痰丸,是否能治癲癇,除了師父你說過,前人醫典裡可沒有記載。至於沉香,可行氣止痛,納氣平喘,加上倒也沒什麼,你這方子裡最大的問題就是這黃芩和大黃。黃芩乃清肺胃膽及大腸中上焦濕熱,藥性猛烈,大黃更是峻烈攻下之品,極易傷正氣,輕易不得妄用,在這裡使用,很是不妥!”
“呵呵,是嗎?為什麼不妥?”
“沒聽說過黃芩和大黃能治癲癇。這恐怕只不過又是你的偏方,此乃不妥一,這還在其次,最不妥的,是這兩味藥十分峻猛,用在孩子身上,會有大損!”
杜文浩道︰“這孩子的癲癇乃痰熱陽症,首先必須治痰,所謂陽盛煎灼成痰,故治痰,必須清火!黃芩可以清心中無形諸熱,大黃瀉下,可瀉腸胃有質實火,正好對症。而礞石除了剛才憨大夫說的藥效之外,還善消痰化氣,可以治療頑痰、老痰膠固之症,還可以平肝鎮驚,是治療熱痰壅塞引起的驚風抽搐的良藥。礞石除濕,沉香速降,治痰利氣,都是對症的。”
錢不收一邊聽一邊不停搖頭,花白濃眉鎖成一堆,斷然道︰“不行!絕對不行!如此峻猛虎狼之藥,用在孩子身上,輕則傷正,重者斃命!你可以不拿孩子性命當回事,老朽卻做不到!”
杜文浩心裡很不舒服︰“我怎麼就不把孩子性命當回事了?你用藥柔潤,這我早就知道,對蹣跚學步的嬰幼兒這一點沒錯,可這孩子是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了,面對的又是癲癇這種重症,該用藥強攻的時候,就必須強攻,不能手軟,否則無法……”
“行了!不必說了!”錢不收手一揮,眼中已有怒意,“這孩子是找老朽來治療的病人,老朽自當按照自己的法子醫治,不勞師父牽掛!將來師父遇到這樣的病人,再用你的峻猛剛方醫治好了!告辭!”
“等等!錢神醫,你這樣用方,孩子遲早還會發作癲癇,很危險的!還請三思……”
正說話間,忽聽得街那頭人聲嘈雜,一大群人叫嚷著往這邊來了,有人高聲叫道︰“錢神醫……!錢神醫……,救命啊!”
憨頭驚道︰“師父,肯定是重症病人找過來了!”跑到門口叫道︰“我師父在這呢!五味堂!”
那一群人亂哄哄湧了過來,當先一位,是身穿黑衫的捕快,臉上、手上到處都是鮮血,急急跑過來,瞧見錢不收,急聲道︰“神醫你果然在這啊!快!快給兄弟們治傷吧,再不治要死人了!”
此人是縣衙副捕頭,姓龍,是捕頭雷鐵彪的副手。他身後跟著七八個捕快,也都神情狼狽,鮮血染衣,或者手臂受傷用手托著,或者腿部受傷瘸腿由人攙扶著,受傷不重的幾個捕快,抬著兩付門板,門板上分別躺著兩個黑衣捕快,一個躬身彎曲得跟蝦米似的在門板上打滾喊痛,另一個則仰躺著不停呻吟。
“怎麼了?”林青黛聽到前堂亂糟糟的,忙帶著丫鬟英子從後面出來問道。
櫃台裡夥計吳聰道︰“大掌櫃,是幾個捕快兄弟受傷了,來找錢神醫治傷。”
這時,錢不收掃了一眼幾個傷者,心頭一沉,叫道︰“快放下!”拿起那張方子遞給先前那對中年夫婦︰“這裡忙不過來,去濟世堂照方拿藥,不濟再來!”
兩夫妻忙接過方子,背著孩子,一步一回頭瞧著亂糟糟的五味堂,慢慢走了。
錢不收吩咐兩個徒弟,讓閻妙手妙手負責手腳受傷的幾個捕快,讓憨頭負責那躺在門板不停呻吟的,而錢不收自己診治痛得打滾的傷者。
這些捕快受傷了,盡管是抬到五味堂裡來了,但指名要神醫錢不收診治,杜文浩自然不好插手,站在一旁瞧著。
閻妙手掃了一眼這些傷者,低聲對錢不收道︰“師父,要不……,還是抬回咱們堂裡搶救吧?”
錢不收一擺手︰“傷筋動骨,不宜移動,就在這緊急救治,林掌櫃,行嗎?”
“當然可以!神醫請快救他們吧!用藥隨時吩咐。我讓他們準備。”
“多謝!”
閻妙手瞟了一眼杜文浩,道︰“可是師父……,他在旁邊呢!他會偷師學藝的!”
錢不收叱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顧這些!動手啊!”
“哦!”閻妙手趕緊替那些手腳受傷的治療,錢不收則蹲下身,給那痛得門板上打滾的捕快檢查受傷情況。憨頭也拿了把剪刀,要剪開那不停呻吟的捕快的衣服查看傷口情況。
閻妙手叫捕快跑回濟世堂拿來出診行醫箱,這空擋,對杜文浩道︰“師祖,你能回避一下嗎?我們在搶救病人!”
沒等杜文浩回答,雪霏兒搶著道︰“喂!你這話真奇怪,這不是你們濟世堂,這是五味堂!杜郎中是堂上坐堂先生!你憑什麼叫人家回避?那麼多人都看,你不讓回避,偏偏讓杜郎中回避,憑什麼啊?”
杜文浩學過現代外科手術,但從沒見過古人如何治療這種重症創傷,很是好奇。古代可沒現代外科手術的那些設備和醫藥,所以他的確想瞧瞧古人用中藥為手段是如何動手術的,以後行醫肯定用得著,聽了閻妙手這話,淡淡一笑︰“他是怕我學了他們醫術。好,我不看!”扭轉身去。
“那倒不必!”閻妙手忙道︰“你看也行,不過,你學了我們醫術,可得把如何治療二奶奶的藥方教給我們作為交換!”
杜文浩轉過身來,沒好氣道︰“你這人真是!人家病人等著你救治,你還在這跟我討價還價!行行!我都說了,那藥方我會教給你們的!快給人救治吧!”
“那說好了,不許撒賴!”閻妙手這才將那把寶貝摺扇插在後脖頸衣領裡,開始檢查那幾個手腳受傷的捕快。
杜文浩問那姓龍的副捕頭︰“這位大哥,你們怎麼受的傷啊?”
龐縣尉將女兒許給五味堂一位年輕的坐堂大夫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全城,這龍副捕頭當然也知道,雖然他沒見過杜文浩,但見杜文浩穿著青衣長袍,尤其是看見杜文浩旁邊站著的龐雨琴,就更肯定了眼前這位就是五味堂的那位年輕坐堂大夫,縣尉大人未來的女婿,忙陪笑道︰“是杜郎中吧?唉!別提了,今一大早,我們在東門盤查的兄弟,從一輛企圖進城的大牛車裡查出了府城通報的賊寇疑犯,這些賊寇十分凶惡,負隅頑抗,一場惡鬥,盡管擊斃擊傷賊寇幾人,我們也有好幾個兄弟受了傷,尤其是這兩個兄弟,傷勢最重。不知能否保住性命。”
龐雨琴一聽就急了︰“那我爹怎麼了?”
“縣尉大人沒事,他和雷捕頭兩人合力,連斃兩名悍匪,沒有受傷,我大隊援兵趕到,賊寇潰逃,縣尉大人和雷捕頭帶著兄弟們和甲兵追捕潛逃疑犯去了。我負責把受傷的兄弟送回來醫治。”
龐雨琴這才鬆了口氣,對杜文浩道︰“先生,你也幫著救治啊!”
杜文浩苦笑︰“人家只相信錢神醫,不信我!”
龍捕頭忙陪笑道︰“不……,不是這意思,這個……,兄弟傷勢危重,嗯……,那個……,要不,杜郎中,要不,您給我瞧瞧吧。我左手給賊子刀尖劃了道口子。”
杜文浩能理解龍捕頭他們的心情,雖然他治好了龐縣尉的小妾,但是,哪個大夫沒治好過病人呢,除了目睹二奶奶病危的人能體會到治好這個病的困難之外,別的人也只知道二奶奶病重,後來給他這個鈴醫治好了,對他多少有了些印象,但是,真要遇到傷病,尤其是比較危重的傷病,習慣上還是把病人送到經驗豐富的大夫那,即使這個大夫曾經有一兩個病人沒治好,多年積累的成功已經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要想短時間內取代錢不收成為新的神醫偶像,簡直是不可能的。
所以杜文浩也沒多說,小心地將龍捕頭的衣袖卷起來瞧了一眼,苦笑道︰“你這麼點傷口……,不深也不長,已經抹了金瘡藥,血也不流了,還讓我瞧什麼?”
“嘿嘿,我是……,這個,自己亂抹的金瘡藥,也不知道對不對症……”
正在這時,就聽憨頭啊的一聲驚叫,說道︰“師父!這人……,腸子都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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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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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0 PM
正文 第54章 古代手術
憨頭一隻手按著門板上那呻吟捕快的肚子,另一隻手裡拿著剪刀。張皇失措叫著。錢不收忙轉到這捕快旁邊,對憨頭道︰“這個我來,你去看那位受傷的!”
“哦!”憨頭答應了,慢慢放開手,只見那傷者小腹上一道口子,纏繞著的花花綠綠的腸子已經脫落了一大卷出來,耷拉在外面,很是嚇人。龐雨琴和雪霏兒都禁不住啊了一聲,退後了好幾步,躲到了杜文浩身後。
錢不收眼看傷者呼吸急促,兩眼翻白,額頭冷汗淋淋,有陰陽離脫徵象,沉聲對一旁的林青黛道︰“林掌櫃,麻煩速煎生黃、淨萸肉、生山藥各一兩送來,固氣防脫!”
林青黛點頭道︰“好的!快!快煎藥!”吳聰匆匆撿了藥小跑到後堂煎藥去了。
錢不收伸手托住那小節腸子看。杜文浩啊了一聲,叫道︰“不能這樣!”
但話已經說晚了,錢不收已經用手托住了小腸,回頭道︰“怎麼了?”
杜文浩苦笑,本想說這樣用沒採取消毒措施的手觸踫內臟,會將細菌帶給內臟,引起腹腔嚴重感染,古人沒有細菌微生物學知識,自然不知,杜文浩這話就算沒說晚,別人也不會相信他這個觀點的。只好苦笑搖頭︰“沒什麼。”
錢不收將手裡小腸湊到眼前仔細查看。
雪霏兒好奇地問杜文浩道︰“他在瞧什麼啊?”
“在瞧腸子被刺破沒有。”
“破了怎樣?不破又怎樣?”
“破了就麻煩了,依靠他們的醫療手段,恐怕很難處理好腹腔感染這麼復雜的病症,將會傷重不治,如果沒破,塞回去縫合好,對症用藥,還有一定的機會可以康復。”
錢不收聽了這話,斜了杜文浩一眼,繼續仔細查看,發現腸子沒有破裂之後,錢不收這才舒了口氣,對林青黛道︰“林掌櫃,麻煩端一盆清水來!”
林青黛答應了,讓丫鬟英子去端溫水。
龐雨琴怯怯地問了杜文浩一句︰“先生,神醫要水做什麼?洗腸子嗎?”
“嗯!這一路上那麼多灰塵,對暴露的腸子是該清洗之後再復位。其實,腸子出來的時候,急救的人就應該找個大碗先把腸子扣住,外面用紗布連同碗一起裹好,再送了救治,情況會好的多。不懂這些急救常識,造成內臟感染之後,搶救會增加很多麻煩。”
瞧見英子端了水進來,杜文浩道︰“水裡面最好加一小勺鹽!”
“啊?加鹽?”英子望著杜文浩。
“不加!”錢不收忙著清理腸子,頭也不回道︰“什麼都不加,就溫水就可以了。”
杜文浩低聲道︰“錢神醫,清洗液最好用淡鹽水,可以殺菌……,這個,可以避免……那個什麼”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解釋用鹽水清洗的好處。但錢不收根本沒理他。
英子道︰“哎喲,這水太燙了,我回去加點冷水。”端著盆子又回去了。
片刻,英子將一盆溫水端來了,裡面還有個小木勺,把盆放在錢不收身邊。錢不收用木勺舀了溫水,開始清洗裸露在外面的大腸。
英子站在杜文浩身邊,靠近他低低的聲音道︰“先生,我按你說的,加了一小勺鹽了!沒事吧?”
聽得出英子的擔憂,杜文浩明白,這小丫頭對自己的醫術也還不怎麼相信,完全是處於對自己的信任才這樣做的。心中感激,低聲道︰“放心!沒問題!”
清洗好腸子,錢不收試圖將腸子重新塞回肚子裡去,但是,傷口太小,而在腹壓下脫出的腸子則是一大坨,塞不進去。
錢不收道︰“林掌櫃,麻煩你拿一碗酸黑醋來!再揀皂角刺五分、細辛三分、白芷兩分、麝香一分、朱砂三分、辰砂兩分,研末送來,要快!”
林青黛忙吩咐英子和吳聰趕緊去準備。
很快,英子端著酸黑醋先送到了,錢不收接過,送到傷者口鼻前,讓他猛聞,這時,吳聰的藥末也研好送來,錢不收將藥末吹入傷者鼻孔之中,並讓他繼續聞那酸黑醋。
就聽“阿嚏”一聲,受傷捕快打了個噴嚏,脫落在外的腸子呼的一聲自行吸進腹中!
眾人發出了一陣驚呼,都贊嘆錢不收方法巧妙。
錢不收一手按住傷處,另一手將藥箱打開,從一個小盒子裡取出一根穿好了桑白皮尖茸細線的彎針,開始縫合肚皮上破損創口內層,頭也不回,說道︰“麻煩林掌櫃再揀乳香、沒藥、煆花心石、煆龍骨、血竭、烏梅炭、五倍子炭各二錢,煆蛇含石五錢,研末送來!另外再找一隻雄雞來!”
英子和吳聰不等林青黛吩咐,各自忙開了,吳聰和傻胖忙著揀藥研末,英子則跑回後堂,從雞窩裡抓了一隻公雞回來。
等吳聰和傻胖將藥研好拿來的時候,錢不收已經將內層縫好。
他先接過英子手裡那只公雞,捏著脖頸,扯掉雞胸脯上的雞毛,從藥箱裡取出一把金炳短刃,生生剝下一層雞皮,將雞皮放在一邊,然後一刀揮去,公雞頭被應聲劈落。鮮血噴出,錢不收扔掉短刃,抓住公雞腿,倒過來,將雞血淋在劉捕快肚皮上裂開的傷口中。
隨後,他扔掉無頭公雞,接過吳聰手裡的用紙包著的藥末,系數倒在傷口上,然後拿起穿了桑白皮尖茸細線的彎針,開始縫合創口外部。
杜文浩暗自嘀咕,心想,雞血封口這玩意也行嗎?古人就是這樣動腹部手術的?很新鮮,看錢乙這熟練的架勢,這樣的手術沒少做,應該有成功的先例,唉,古人的智慧遠遠超出想像啊,並不只是書本上記載的那麼硬邦邦的東西。
這則病例如讓自己來,一時還真摸不著頭腦。關於手術這方面,自己腦袋裡全是西醫那些無菌術、麻醉、止血、體液平衡、輸血、抗休克之類的東西,要讓自己用純中醫來動這種大外科手術,還真有點怵,錢不收的這些辦法,自己連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實踐。這一次的觀摩讓他眼界大開,同時也思路大開,現在是在古代,一切都只能從古代的醫療條件著手,思索醫療方案,不能再侷限西醫的那一套了。
錢不收將傷口縫好,塗上去腐生肌的金瘡膏,將剛才生剝下的雞皮貼在傷口外,叫林青黛拿來一段乾淨紗布,將傷口包好。這才舒了口氣︰“行了!等一會老朽給你再開付通腸活血湯,按方服用,很快又能起來抓賊去了!不過記得要付林掌櫃藥錢哦!”
一眾捕快聞言都哄笑起來。那受傷捕快孱弱地笑了笑,低低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林掌櫃連連擺手︰“不用了,你們都是為抓賊負傷的,怎麼能收錢呢。”
眼看錢不收忙完了,一旁的憨頭才畏畏縮縮低聲道︰“師父……,這人……,這邊這個人的脈象弱小,好像不行了哦……”
杜文浩注意力一直在錢不收治療的這腸子出來的病人身上,聽了憨頭說這話,才仔細一瞧那個剛才痛得打滾的受傷捕快,此刻已經不動了。頓時大吃一驚,只見這捕快肚子微微鼓起,兩眼緊閉,一張臉加上口鼻都成了慘灰黑色,呼吸短促,顯然已經休克過去了。一個老者和一個中年婦人帶著三個小孩,圍攏在那捕快身邊,正不停抹著眼淚。
錢不收一聽憨頭這話,花白眉毛一抖,顧不得洗手,兩步走到那躺著一動不動捕快身邊,凝神搭脈,片刻,搖了搖頭︰“唉……,已經傷及臟腑,此乃不治之症,難以活過今晚了!”
“老天啊!”那婦人撲在這捕快身上,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那幾個孩子也跟著跪在地上,抓住捕快的衣服哭嚎。那老者哭得老淚縱橫,緊捂著心口,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幸虧後面的捕快扶住,趕緊拿了把椅子過來讓老者坐下。另有捕快幫他舒胸。
錢不收捋著三縷花白鬍鬚,想了片刻,道︰“我開兩劑疏風理氣湯,與和傷丸一並服用,或可拖延多一兩日。不過……,唉!算了,這方也沒什麼大用,還是及早準備後事吧!”
那婦人嚎啕大哭,跪地磕頭︰“神醫!不是說,經你手醫治的人,連閻王爺都收不走嗎?救救我夫君啊!求你了!”
錢不收嘆了口氣,搖搖頭沒說話。
憨頭歉意地低聲道︰“大嫂,神醫也救不了必死之人啊,連上古神醫扁鵲,面對病入膏肓的蔡桓公,也只能是無可奈何避走呀。”
婦人徹底絕望了,轉身抱著丈夫的身體,哭得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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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1 PM
正文 第55章 嚇跑了
這時,閻妙手已經替那幾個手腳受傷的捕快包紮處理完畢。錢不收對林掌櫃拱拱手,又對杜文浩道︰“師……,咳咳,如沒有別的吩咐,老朽告辭了!”眼見四周人多,錢不收這句師父還是沒叫出口。
杜文浩沒說話,只是摸著下巴凝視那昏迷過去的捕快。閻妙手上前一步,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這才將他從沉思中驚醒。閻妙手道︰“師……,那個什麼,藥方能否傳給我師徒?”
杜文浩走回桌前寫了道方子,拿回來遞給錢不收,簡單說了一下用藥注意事項。
錢不收一點就透,點了點頭,將方子揣進懷裡,拱手說了句︰“多謝!告辭了!”轉身出門。閻妙手跟著錢不收走了。
憨頭恭恭敬敬給杜文浩鞠了一躬,拱手道︰“師祖,我們告辭了!”
杜文浩點點點,目送他們出了門。
那個已經治完的捕快的家屬在幾個捕快的幫助下,也用門板抬著捕快走了,房間裡只剩那躺在門板上昏死過去的捕快。另有幾個抬門板的捕快蹲在那裡,一點忙也幫不上。
杜文浩想了想,一咬牙,走過去對那不停嘆氣的老者道︰“如果你們願意讓我醫治,我可以試試看能否救他。”
老者老淚縱橫抬起頭,瞧了一眼杜文浩︰“你……,你是……?”
雪霏兒插話道︰“老人家,這位是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杜先生!就是治好龐縣尉妾室的那位杜大夫!”
這件事早已經傳遍整個縣城,這老者也有耳聞,只不過,他也相信杜文浩只是靠什麼偏方僥倖治好了龐縣尉的妾室而已,真要論本事,肯定遠遠不及神醫錢不收。連錢不收都說沒救的人,這年輕大夫肯定也治不好。
瞧那老者的眼神,杜文浩便知道對方不相信自己有這能耐,其實,他自己也沒底,看捕快這情況,很可能是腹部閉合性損傷導致腹腔內臟受損,需要打開腹腔進行縫合修補或者切除受損器官,這樣的大手術他雖然學過,但那都只是從課本和視頻教學上學到的知識,並沒真正動手做過,所以一點把握都沒有。
但是,總不能就這樣看著這因公負傷的捕快就這麼死去,這時候已經無暇顧及是否會損害自己剛剛建立的醫術名氣,杜文浩急聲道︰“雖然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你們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死去,也不讓我試試啊!”
這句話起了作用,老者面現猶豫之色,中年婦人也不哭了,眼淚汪汪望著老者,等他拿主意。
一旁的龍捕頭湊過來,低聲道︰“老爺子,這杜大夫曾經治好了縣尉大人的小妾,那小妾也是神醫說過救不了了的!依我看,就讓杜大夫試試,反正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說不定就能救活呢!”
幾個捕快也幫著說道︰“是啊老爺子,就讓大夫試試吧,反正也沒救了的。”
那老者終于點點頭︰“那……,那就有勞先生救救我兒吧!”
“好!”他已經想好,先抗休克,把病人救醒,然後用問診和按診確定病位,好確定在哪裡開刀,不能先拉開肚子再在裡面翻箱倒櫃亂找。杜文浩拿來自己的出診藥箱,取出金針,用藥棉擦拭消毒之後,刺入劉捕快素髎、百會、神闕等穴,運針一炷香左右,再用艾灸。
過了一會,捕快終於悠悠醒轉,但是腹痛難忍,弓著身子在門板上翻滾。
杜文浩問了這捕快姓氏,得知姓劉,讓他躺平,一邊按壓他腹部一邊問︰“劉捕快!你忍住痛,我要給你確定什麼地方受傷,好對症治療!我按壓你的腹部,你感覺一下哪裡最痛,把最痛的地方告訴我!——這痛不痛?”
“痛……,痛死了……”
“這呢?”
“痛!……也痛得厲害!”
“這呢?”
“痛……!”
“這呢?”
杜文浩按到了他左上腹部,劉捕快痛得弓起了背︰“對對……!就是這……,這最痛……”
杜文浩點點頭,又問︰“你是怎麼受傷的?”
劉捕快喘息著道︰“我……,我與那賊子惡鬥,被他用棍頭一棍杵在肚子上……,就是你剛才按的部位上……,當時我就軟到了,多虧雷捕頭趕過來救我……,哎喲……,好痛!痛死我了……”
“怎麼個痛法?”
“痛啊……,就是你摸那裡痛……,一直痛到肩膀後背去……”
杜文浩心頭一動,從痛的部位和放射性疼痛情況來看,很可能是脾破裂,病人現在面色蒼白,四肢濕冷,腹部微脹,很可能有內出血,如果是這樣,必須馬上手術修補或者切除。不過,當務之急是先處理內出血,因為他沒有輸血設備,多流一滴血就多一份危險!
用什麼治療內出血?最佳選擇是云南白藥!可是,云南白藥是晚清才出現的,宋朝沒有,而這配方目前都是國家重要商業機密,杜文浩也不知道,不過他知道,云南白藥的主要成分,就是云南的道地止血藥材——三七!而三七宋朝雖然沒有使用,但卻能採挖到,而且恰好他前兩天剛從山上挖回來,已經磨成了粉,三七粉就是很好的止血藥!
杜文浩立即跑回房間,取來三七粉,合水給劉捕快灌下。
想不到,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事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他說︰“幫我把他抬到房間裡去!——我要給他剖腹療傷!”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古代破腹手術,除了傳說神醫華佗擅長這種手術外,絕少有醫者能實施這樣的大手術的。原因主要是過不了麻醉關、感染關和止血關,病患幾乎百分之百會在術中或者術後死於疼痛性休克、感染、大失血和急性腎衰竭等。所以,對於內臟受損,幾乎所有古代外科醫典都會注明“不治”。尤其是宋朝,外科手術特別是急腹症方面的大手術都實行的是保守療法,灌湯藥。沒有開腹動手術的病案記載,所以死亡率很高。
所有大夫都不敢問津的禁地,這個年輕的大夫竟然說要做,所有人驚詫之餘,都不敢相信,連對他醫術比較信任的雪霏兒都用疑惑的目光瞧著他,低聲道︰“行不行啊?別亂來哦!”
“行不行都得試試,不試也是個死,為什麼不試試呢!”
“你傻啊!”雪霏兒扯了他一把,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道︰“他現在死了,那是傷重而亡,誰也沒辦法,要是經過你救治才死的,知道他已經傷重不治的人也就罷了,不知道的,會說是你治死的!就算苦主不找你麻煩,但對你的名譽的損害可是很大的!”
“都這時候了,顧不得這麼多!他是因公負傷,咱們不能坐視不理啊!”杜文浩有些著急,聲音也提高了些。
雪霏兒也有些生氣了,噘著嘴哼了一聲,也提高了聲音︰“誰叫你坐視不理了!可你有這能耐嗎?古往今來除了華佗,誰會破腹治療了?連神醫錢不收都不會,你就能行?”
這句話猶如當頭一棒,把杜文浩發熱的腦袋震醒了不少,的確,開腹手術可不是開瘡引膿,這是大手術,就算在現代醫療條件設備齊全的大醫院,也是需要經驗豐富的醫生經過精心準備才能實施的,涉及到各方位的配合,比如麻醉、復蘇、糾正代償性休克和隱性休克,生命體征監護和臟器功能的支援,對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和多系統器官功能衰竭進行預防性治療等等,任何環節出現問題,都將導致手術失敗,病患死亡!
對開腹手術自己只在書本上學過,教學錄像看過,臨床實習觀摩過,雖然手術程式都知道,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動手操作過。加之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沒有助手,沒有現代急救設備手段,要想動這樣大的手術,恐怕是頭腦發熱,癡人說夢了!別腹部一開,人就嗝屁,那有什麼意思,那還不如就這樣等死好。
沒等杜文浩說什麼,那婦人已經哭著對老者道︰“爹!咱們去找別的大夫看看,說不定就有能治的呢?”
老者連連點頭︰“好好!抬走!去找別的大夫瞧瞧!”
幾個捕快用門板抬起那痛得打滾的捕快,跟著老者和婦人出了門。
杜文浩傻呆呆站著,沒有出聲阻攔,因為經雪霏兒這麼一提醒,他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把握做好這麼大的外科手術,更主要的,是病患家屬根本不信任自己,剛開始還勉強讓自己診治,可以聽自己要剖腹開刀,立刻嚇怕了,將病人忙不迭的抬走了。看來,自己要想樹立醫術聲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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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1 PM
正文 第56章 手術準備
人都走光了,杜文浩回到桌前坐下,雪霏兒和龐雨琴也坐回凳子,大家一時都沒心思說話。
龐雨琴終於先開口了,低聲問︰“聽說只有漢朝的神醫華佗才會剖腹療傷術,剛才先生你說你也會,是真的嗎?”
“是不是又有什麼分別,反正人家不讓我做。”杜文浩沮喪地說道。
“那不一樣啊,如果你真會,或許就有願意讓你做的呢,聽說去年開油鹽店的李嬸,跟人爭執,被肚子上踢了一腳,大夫也是診斷說是肚臟腑已傷,不治,七日內必死。結果,沒到七日就死了,死之前也是痛得死去活來,慘叫了好些天哩。要是你會這醫術,那就好了,好多人都不會死了!”
杜文浩心頭一動,是啊,外科急腹症大多會危及性命,需要剖腹手術才能解決,能使用保守治療的只佔很小比例,如果自己能做外科手術,那將會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接受過正規系統的現代醫學教育,又有紮實的中醫基礎,用中西結合開展一些不太復雜的手術,應該是能做到的。華佗能用純中醫手段開展剖腹療傷,他是人不是神,他在兩千多年前能做到,自己的醫學知識比他進步兩千年,更應該能做到。抗戰時八路軍根據地被嚴密封鎖,常用的藥都送不進來,更別說有什麼現代化的急救設備了,白求恩在那樣簡陋的環境下,同樣給負傷的八路軍戰士做了很多大手術。說明事在人為!
他又想起近代歷史上西醫東進的事情,當時西醫登陸華夏之時,遇到了中醫的強力狙擊,沒人相信那些高鼻子藍眼睛的傳教士會治病。當時的教會醫院就抓住了中醫致命的死穴——外科手術,將眼科、胸腹部外科急診等見效快而且中醫難以治療的外科手術作為突破口,給貧苦百姓免費醫治,送醫送藥,使老百姓趨之若鶩,很快引起轟動,成功佔領了登陸橋頭堡,教會醫院也藉以迅速推廣遍及全國重要城鎮。
所以,在古代,要和古代的錢不收這些大夫們比中醫辨症論治,自己的優勢並不明顯,但是,外科手術卻是他們不能掌握的,這是自己的殺手殺鐧,可以借鑒當初西醫東進的成功範例,樹立自己的醫術聲譽,用自己領先宋朝大夫們一千年的現代醫學知識,來服務宋朝貧苦百姓,挽救千萬人性命。
想到這,杜文浩感到熱血沸騰。
這時,雪霏兒道︰“照我看,他們還會回來的。”
杜文浩一凜︰“為什麼?”
“你想啊,神醫錢不收都治不好,並斷言不治的病人,別的大夫有誰能治得好?他們家人如果還在乎劉捕快的性命,轉一圈找不到人能醫治,最終還會回來找你治的!畢竟有一份希望總比絕望的好!”
沒錯!完全有這可能!杜文浩心想,如果是這樣,必須立即做好手術準備!
杜文浩呼地站了起來,對二女道︰“沒錯!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現在馬上教你們一些必要的知識,到時候你們要幫我。”
“我們?我們不會哦!”雪霏兒道。
“跟我來!我馬上教,需要你們做的很重要,但相對也比較簡單,應該沒問題的。”杜文浩轉頭對藥櫃裡夥計吳聰道︰“如果有病人來,只要不是危重病人,就讓他們改天再來,我要做剖腹療傷術的準備。”
“好的!杜先生。”吳聰和傻胖忙答應。
杜文浩帶著二女來到後院,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林青黛。林青黛很驚詫,但二話沒說,立即動手開始幫著他佈置。
手術室就設在後院他們住的小樓一樓的會客廳,搬了一張單人床過來,根據杜文浩設定的高度架高。
前幾天五味堂停業裝修期間,杜文浩已經做了一些外科手術準備,訂做了刀具、鑷子等器械,準備了各種藥物、敷料,還設計製作了專門消毒用的高壓鍋,用青油浸泡過的牛皮做密封圈,密封效果還不錯。還配製了用於消毒的藥水,甚至還設計訂做了幾套手術專用大褂、帽子和口罩。這些都分別消毒了封存備用。
現在關鍵是解決手術中的幾個關鍵環節。
第一個就是抗休克。初步判斷,劉捕快是脾破裂,那肯定有內出血,剛才就已經出現了休克,在手術中有可能會再次出現失血性休克,在那種情況下,將會是致命的,由於缺乏輸液手段,只能在給病人麻醉之前,讓他預先服用抗休克藥物。當然,術中出現休克,還可以使用針灸急救,但那會耽誤自己手術時間。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這一步。
在林青黛他們準備手術台的時候,杜文浩開始著手配製抗休克湯藥——人參四逆湯合固陰煎,陰陽雙補以固脫。
第二個要解決的,就是麻醉。宋朝已經有麻醉藥“睡聖散”,主要成分是曼陀羅花和火麻花,研末服用,做一些小手術局麻還行,大手術麻醉效果比較差。所以杜文浩決定使用他們醫學院在這方面的研究成果。
現代中醫屆一直在開展中藥麻醉探索,最有名的中藥麻醉劑,當然就是華佗的“麻服散”,可惜後來在中國境內失傳了。不過,麻服散的配方當時已經傳到海外日本、韓國等國家。1805年,日本外科醫生華岡青州用曼陀羅、生草烏、香白芷、全當歸、川芎、炒南星配製了內服麻醉劑,進行了若干例急腹症手術,均獲得令人滿意效果,在當時的日本引起廣泛轟動。華岡青州將他的麻醉藥方劑稱為“麻沸湯”,表示傳承於華佗的“麻沸散”。
杜文浩他們醫科大是中西結合試點單位,在中西醫結合方面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其中有兩項涉及麻醉,一項是在華岡青州麻沸湯基礎上進行中藥麻醉湯劑的再開發獲得成功,經審批後已經用於臨床應用,這種中藥麻醉劑還有一定的抗休克作用,可以作為輔助抗休克藥使用;另一項,就是針灸鎮痛。使用針灸增強麻醉效果的辦法早已經取得國際醫學界普遍認可,在一些手術中,針麻已經作為輔助手段甚至主要麻醉手段在使用。這兩項技術杜文浩都已經掌握,實習時也使用過,所以,手術麻醉方面,杜文浩倒不擔心。麻醉湯藥很快也準備好了。
第三個是抗菌消炎和抗休克藥的準備,這方面也沒問題,他很快配置好了相關的藥劑,
第四是要做腹腔引流等外科用具準備。剖腹手術為了防止各種液體存留在組織裂隙或體腔內,影響組織修復癒合,同時為了防止繼發感染或感染加重,以及術後觀察手術區內有無活動性出血等目的,需要放置引流條。對于尿瀦留的病人,還需要導尿,但沒有橡膠製品,要用什麼來作引流管和導尿管呢?
杜文浩琢磨了好一會,終於決定用南瓜藤做引流管,導尿管則用細蔥管。這兩樣外面街上賣菜的就有。杜文浩找了大小合適的買幾根回來之後,用藥水消毒後備用。
他又設計了一個簡易虹吸設備,用來插胃管應付腹腔感染後的腹腔沖洗。
杜文浩檢查了一遍所有設備、敷料和藥物。然後開始進行手部消毒,同時在腦海裡仔細回憶學過的脾切除手術全過程、手術要領和注意事項。
等一會打開腹腔,確定是脾破裂後,為了最大限度保症成功,杜文浩決定實施全脾切除,因為保脾術與脾切除術相比,操作相對復雜,有術後再出血的可能。而且,病患傷情危重、必須盡快結束手術,最主要的,是杜文浩沒有這類手術的經驗,選擇相對比較簡單的全脾切除,保險系數會高得多,也能大幅縮小手術時間,減少手術風險。
按道理,對於有內出血病患,一般都需要輸血支援,但是杜文浩沒有輸血相關設備,沒辦法輸血,只能指望內出血量不太大,要不就完蛋了。
一切準備妥當後,卻仍然沒見到那家人抬著劉捕快回來。
雪霏兒和龐雨琴跑到門口張望了好幾次,都很奇怪。最後,二女忍耐不住,決定去探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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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2 PM
正文 第57章 脾切除術
二女出門走了,不一會,兩人氣喘吁吁跑了回來,雪霏兒對杜文浩道︰“不好了!劉捕快死了!”
杜文浩心頭一涼︰“這麼快?”
龐雨琴道︰“也不一定就死了,剛才我們去了他家,他家已經在辦喪事了,女眷都坐在大堂上哭,劉捕快就躺著的床板就停在房屋大堂裡,人一動也不動的。不過還沒有人披麻戴孝,可能人還沒有死,等著斷氣才開始發喪。”
杜文浩心頭升起一線希望︰“咱們看看去!”
三人趕到劉捕快家,這院子很小,一座小屋十分破舊了,顯然家境不太好。此刻院子裡哭聲一片,門口兩個手腳受傷纏著繃帶的捕快正嘆著氣議論著,見到龐雨琴他們來了,忙陪著笑臉迎了上來打招呼。
龐雨琴道︰“劉捕快怎麼樣?”
“不行了!唉!可憐啊……,對了,龐小姐,你爹在裡面呢!”
“啊?我爹回來了嗎?我爹沒事吧?”
“沒事!他和雷捕頭都回來了,逃走的賊寇被他們追上包圍格斃了。你爹武功高,那些賊寇哪傷得了他!”
龐雨琴忙跑進院子裡,一眼看見他父親龐縣尉正在屋簷下一根長條凳子上坐著,正在和劉捕快的老父親說著什麼,雷捕頭和其他捕快在堂裡忙裡忙外地幫著佈置靈堂。
“爹!”龐雨琴跑了過去,“你回來了?沒事吧?”
“沒事!你來這裡做什麼?——杜先生也來了!”龐縣尉看見跟上來的杜文浩,忙起身招呼。
龐雨琴知道事情緊急,忙道︰“爹!杜先生說他能治劉捕快!用剖腹療傷術!讓杜先生給治治吧!”
“是嗎?”龐縣尉一聽剖腹療傷術,禁不住皺了皺眉,瞧了一眼杜文浩︰“先生是這樣嗎?”
“我可以試試,還是那句話,病情很危重,不一定有把握治得好!”
劉老漢站起身,悲泣道︰“先前杜先生就說了,試試看能不能治,我們當時沒答應,抬了人去找別的大夫看看,結果,城裡所有大夫都說沒治,想著杜大夫恐怕也沒辦法,所以抬回家了。”
龐縣尉沉吟片刻,回頭望了一眼大堂裡門板上躺著的劉捕快,對老者道︰“不行的話,就讓杜先生治治看!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
那老者抹了抹眼淚,偷眼看了看杜文浩,低聲道︰“好是好,只是……,我們家沒有……,沒有那麼多診金啊……”
杜文浩一愣︰“診金?我沒說要你們診金啊!先前我就跟雷捕頭說過,凡是衙門兄弟,因公負傷到我五味堂找我瞧傷的,分文不取!”
“是嗎?”老者疑惑地望望杜文浩,“先前抬著犬子找大夫醫治,都說已經傷重不治之後,本要抬著來五味堂請先生診治的,正好經過仁義堂,許大夫問我們去哪裡,我說了要來找杜先生用剖腹療傷術救我兒子,許大夫說……,說……”
雪霏兒哼了一聲道︰“他又使什麼壞?說什麼了?”
“他說剖腹療傷術除了東漢華佗神醫會之外,無人會這醫術,說……,說杜大夫分明是想騙我們銀錢,還說杜大夫給病人瞧病,收取的診金很高,像我兒子這樣的危重病人,沒有紋銀百兩,杜大夫根本不會治的。”
“胡說八道!杜大夫坐堂問診從來都是每次五文,出診十文,何曾收過高額診金?這人就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厲害,存心搗亂!”
杜文浩沉聲道︰“別說這些了,老人家,您放心,你兒子是因公負傷,救治他是我們應該做的,如果你願意把你兒子交給我醫治,我診金分文不取,還附送湯藥!”
“真……,真的?”
杜文浩點點頭︰“我先去看看劉捕快情況。”快步進去,診脈發現,劉捕快四肢冰涼,已經深度昏迷,不過還活著,趕緊跑出來說道︰“趕緊把人抬到五味堂去,我已經做好救治準備了。”
龐縣尉道︰“老人家放心吧!杜大夫醫術很高,本官妾室病重不治,也是他救活的呢,一定會盡力搶救你兒子性命的。趕緊把人抬到五味堂去吧!”
老者忙不迭答應,轉身吩咐家人把劉捕快抬去五味堂。
捕快們七手八腳用門板把劉捕快抬到五味堂放到後院客廳的簡易手術臺上。杜文浩急用針灸刺穴抗休克,然後讓傻胖和吳聰幫忙將抗休克的人參四逆湯合固陰煎先給他用灌壺灌進肚子裡。與此同時,自己和雪霏兒、龐雨琴三人用消毒液洗手消毒,做術前準備。
抗休克針灸加上藥湯灌下去一炷香後,劉捕快身體四肢終於開始變得溫暖,脈搏也有所增強,表明休克有在好轉。杜文浩這才吩咐二女將麻醉藥新型麻沸湯給劉捕快灌了進去,進行全身麻醉。
杜文浩讓傻胖幫忙脫掉劉捕快的衣褲,用一個枕頭將左腰部墊高。自己在龐雨琴的幫助下,穿好消了毒的手術大褂,戴好帽子,口罩和手套,雪霏兒按照杜文浩先前教過的,開始用中藥消毒液對手術區進行了消毒,鋪上手術單,暴露左上腹切口術野。切口邊緣用大紗布墊遮蓋。
本來杜文浩準備讓二女做助手幫自己完成止血、結紮、拭血、拉鉤、剪線和傳遞手術器械之類的輔助工作的,可想到她們兩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現代剖腹手術,還是在一旁觀摩,先過了心理關再說,免得到時候弄不好反而添亂。所以讓二女站在左側一米外觀看。
叫傻胖他們出去拉上門之後,杜文浩站在病人右側,拿著手術刀,努力讓自己平靜,果斷地在病人左上腹正中旁切入。
腹腔打開後,腹腔裡到處都是積血,他右手迅速伸入左膈下區,將脾握住向內前方托出。果然是脾臟破裂!初略估計了一下出血量,還不算太多,傷者應該暫時不會因失血性休克而死亡,看來,自己先前給劉捕快服用了三七粉這一招是完全正確的,已經起到了明顯減緩失血的效果,為搶救贏得了時間!
他心中稍寬,立即使用自己設計的簡易虹吸裝置抽取腹腔內積血和血塊,同時查看出血點和其他臟器情況。
積血抽出後,他發現傷者脾臟比較大,心中一喜,這說明瞭脾臟裡有大量血液,他立即進行了脾動脈結紮,讓脾內大量血液重新流入循環血內,這是最好的自體輸血!可以解決一部分失血休克問題。
脾動脈結紮之後,杜文浩用雙手按摩脾臟,脾臟很快縮小了一大半。接著,他將脾往上推開、結紮,剪斷附著在脾下極的脾結腸韌帶,將脾拉向內側,剪開,結紮脾腎韌帶,用右手伸入脾上極的後方,抓住脾臟向下旋轉托出切口外,旋即向脾窩內堵塞大紗布墊,清理脾蒂周圍的結締組織,將脾門動脈、靜脈結紮切斷,將切除的脾放在一邊。
接下來是止血。杜文浩對撕裂的曲張靜脈出血點進行結紮止血,並將胰尾部創面縫合,用後腹膜縫合覆蓋,將大網膜放在左腎區和脾窩內,建立側支循環。隨後檢查了腹腔內其他臟器,沒有發現損傷,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由輕舒了口氣。
到了此刻,杜文浩才發現,自己後脊樑已經被緊張的冷汗浸透了。雪霏兒早已經在腹腔打開後,便跑到屋角嘔吐去了,龐雨琴盡管臉色煞白,還站在那望著,瞧見杜文浩額頭冷汗淋灕,猶豫片刻,終於拿過消毒毛巾,過來替他輕輕擦拭額頭的汗水。
杜文浩朝他笑了笑,點點頭表示鼓勵。
接著,杜文浩在傷者脾窩部位另戳創口,放置了空心南瓜藤做引流管,在胰尾處,則放置了南瓜藤內塞紗布的煙卷式引流管。
手術完成,杜文浩緊張得簡直要虛托了,他伸手按住劉捕快的心臟部位,發覺心跳還在,且比較平穩,這才放心。
縫合傷口,在傷口敷上金瘡藥,用紗布包好傷口,插了導尿管,下麵放置瓷盆接引,留待觀察尿量,以確定腎功能的情況。
當他洗了手,脫下手術大褂,拉開房門,這才發現,院子裡已經圍滿了人。人群中有劉捕快的親屬,衙門的捕快兄弟,還有聽說了這事的街坊鄰裡,都聚攏到後院翹著腦袋望著。傻胖和吳聰他們在維持秩序,不準人喧嘩。所以大家都靜悄悄在外面從窗戶縫、門縫裡輪流往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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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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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2 PM
正文 第58章 切下來的脾臟
這些人從門縫、窗戶縫裡看見杜大夫當真剖開了劉捕快的肚子,往外抽出好多血,還割了一大坨東西出來,都驚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不敢出聲,只能用拳頭塞住嘴,膽小的躲得遠遠地不敢看,但好奇心重又不願意走,心裡跟貓抓似的。
見到杜文浩終於出來了,人群頓時轟動了,劉捕快的父親劉老漢和劉捕快的媳婦吳氏在最前面,急聲問怎麼樣了?
杜文浩笑了笑,簡單說了聲︰“活著呢,問題不大了!”
“啊!”劉老漢和吳氏兩人舉步就要進去。被杜文浩一把攔住了︰“先別進去,他剛動手術,需要安靜,我還要給他灌藥作進一步治療。而且他現在服藥之後昏厥過去了,也不能和你們說話。所以你們要看只能在窗戶上看!
兩人此刻對杜文浩感激涕零,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忙不迭點頭。
這時雪霏兒已經有些適應,在屋裡聽見杜文浩的話,慘白著臉將窗戶打開了一扇,屋外的人立即圍攏過去,趴在窗戶上往裡瞅。
吳氏膽子小,先前躲在一邊不敢看,此刻趴在窗戶上看見屋裡地上一個大木盆裡好多血,她不知道是從腹腔裡抽出來的積血,還以為是丈夫流的血,嚇壞了,尖叫著呼喊丈夫的名字。龐雨琴忙跑過來示意她不要大聲叫。可這婦人不停,反倒叫得聲音更大了,還用手拍窗戶。
杜文浩笑了笑,推門進去,拿了一碗鹽水,用灌壺給劉捕快灌了進去。這時服用中藥麻醉湯之後,用來甦醒的古方。果然,很快劉捕快便開始甦醒,腦袋動了動,嘴唇嘟噥了一句什麼。
這個動作雖然細微,但外面的人都看清了,頓時發出一陣驚嘆和歡呼︰“哎呀!還真活著哩!”
“真是神了!破開肚子療傷,誰會啊?”
“只有華佗神醫會!
“人家杜先生這不也會嗎?”
“恐怕,這杜先生是神醫華佗再世哦!”
……
所有的人都用敬畏的眼光望向杜文浩,好像虔誠的信徒望著神聖的教主似的。
杜文浩走到窗戶邊,對劉老漢和婦人道︰“你們倆可以進來了,其他鄉親請回吧,讓劉捕快好好養傷!”
傻胖和吳聰幫著勸,此刻天色已晚,眾人這才議論著漸漸散去。
劉老漢和婦人站在劉捕快身邊,輕聲招呼劉捕快,劉捕快眼皮抖了幾抖,微微張開,瞧了他們一眼,眨了眨,勉強一笑,又閉上了。
這讓兩人都舒了口氣,劉老漢哆哆嗦嗦一個勁給杜文浩作揖致謝,誇杜文浩是神醫。然後說道︰“先生,我去叫人來,把孩子抬回家啊。”
古代行醫,沒有住院治療這一說,危重病人都是大夫上門問診,在家裡治療,這與古代中醫主要是用湯藥作為治療手段有關,所以沒有將病人留在藥鋪的習慣。
杜文浩道︰“不行!他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得留在我這裡,我要隨時根據情況作處理,如果抬回去,一旦傷勢出現反復,來不及救治。”
“留在這裡啊?”劉老漢很是意外。
“對,你們需要派人在旁邊守護。我會隨時來診察的。”
劉老漢當然不敢違抗大夫的話,趕緊答應了,和吳氏兩人商量回家拿些什麼來守夜看護劉捕快。
雪霏兒捅了捅杜文浩,指了指床下那裝著手術切下的劉捕快的脾臟的木盆,低聲道︰“這……,這東西怎麼辦?”
“你拿去埋了啊。”杜文浩瞧了一眼雪霏兒煞白的臉,知道她還不適應這種事,笑了笑,道︰“算了,我去吧!”拿起木盆出了門。在後院轉了一圈,覺得埋在哪裡都不合適,又端回來了,遞給劉捕快的老婆吳氏︰“這是手術切下來的你丈夫的脾臟,你們拿去燒了或者埋了吧。”
劉家媳婦嚇得打哆嗦,都不敢看那東西,劉老漢哆哆嗦嗦走上來,瞧了一眼盆裡血淋淋的臟器︰“這是……這是我兒子的……,我兒子的脾臟?”
“是啊,拿去自己處理吧!”
劉老漢嘴唇嘟噥了兩下,幾個黃澄澄的牙露了出來,一臉疑惑︰“我兒子的脾臟……?切下來了?”
“是的,你兒子傷勢危重,來不及和你們商量手術方案,我自己做主把脾臟切了,保命要緊,因為他的脾臟已經被杵破了,喏,你們看,上面有好幾道裂口,脾臟破了,不停流血,保不住了,只能切掉!要不然他會死的!”
“可是……,可是你沒跟我說啊……”
杜文浩拍了拍腦門,按照手術規則,手術方案的確應當先和病人家屬商量,並告知手術可能出現的危險,以及並發症和後遺症,取得病患家屬同意並簽字認可之後,再做手術,可是這次事情太急了,他腦袋裡都是想著該如何手術,沒去想這個問題,這以後的規範起來,歉意地笑了笑,道︰“老人家,這件事怨我,對不起,當時情況緊急,而且跟你說一時也說不清楚,也沒這時間啊,您看,這脾臟都碎了,好幾道裂口,不切掉,你兒子的命就保不住!”
“是嗎……?”
“是啊,快拿去處理了吧!”
劉老漢低著腦袋拿走了那木盆,往外走了幾步,停下來,盯著盆裡脾臟左右瞧,自言自語嘟噥了一句︰“這裂口……?”搖搖腦袋,這才走出五味堂大門。
劉老漢端著木盆走出沒多遠,路邊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叫住了他,劉老漢抬頭望去,見這人手搖摺扇,正是仁義堂藥鋪的掌櫃許四海。忙端著木盆走了過去︰“許大夫,您叫我?”
“是啊,聽說五味堂的杜郎中替你兒子剖腹療傷,怎麼樣了?”
“嗯,人是活了,可抽了一大盆子血,還把脾臟給割了,對了,脾臟上好幾道裂口,我就納悶了,我兒子是被一棍杵中肚子的,脾臟要破也只破一道口子啊,怎麼會破了好幾道口子呢?”
許四海臉上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驚喜,叫道︰“讓我看看!”接過木盆,用摺扇柄撥弄了一下脾臟,果然在上面發現幾道平直的裂紋!
許四海驚叫道︰“這哪裡是杵破的,分明是用刀割的!”
“啊!什麼?刀割的?”劉老漢驚呆了。
“沒錯!你兒子這脾臟上的裂口,不可能是被棍子隔著肚皮杵爛的,你剛才也說了,一棍子杵來,最多裂開一道口子吧,這好幾道呢!所以絕對不是杵爛的,你看這裂口,那麼直,不是刀子割的能這麼直嗎?”
“老天……!許大夫您是說,杜大夫,他……,他……”
“沒錯!我早就注意他了,人家庸醫殺人不用刀,他這庸醫殺人,連刀都用上了,多狠毒啊!別看你兒子現在醒了,轉眼就會死!不信你等著瞧!”
“不會吧……?他說切了脾臟,我兒子才能活下來的。”
“活個屁!他把你兒子的脾臟都割下來了,還能活?他蒙你呢!你兒子死定了!”
“啊?這……,不行!我……,我找他理論去!”
許四海吃的一聲冷笑,一把拉住了他,低聲道︰“劉老漢,你一個人找他有什麼用?他現今是五味堂的二掌櫃,又靠欺騙手段贏得了龐縣尉的信任,有龐縣尉關照他,你又能把他怎麼樣?”
“那……可怎麼辦?我的兒啊……”劉老漢失聲哭了起來。
“別擔心,你知道,我姐夫是縣衙主簿,比他龐縣尉只高不低,我已經把這庸醫的事情告訴我姐夫了,他會給我們撐腰的,不用怕他!走!去我堂裡好好商量!”
許四海拉著哭哭啼啼的劉老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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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0-2-14 11:43 PM
正文 第59章 喜出望外
五味堂裡,圍觀的人都走了之後,龐縣尉帶著雷捕頭和龍副捕頭,在林青黛的陪同下,出廂房走進了後堂。
龐縣尉跟著護送受傷將死的劉捕快來到五味堂,他沒有跟別的圍觀人群到後院觀看,畢竟他是堂堂縣尉,當然不會這樣沒身份,所以一直在五味堂廂房客廳坐著,和掌櫃林青黛說話品茶,雷捕頭和龍捕頭兩人陪在旁邊,他們兩其實挺想去後院瞧瞧情況,但頂頭上司在這,當然要陪著,他不發話,他們自然也不敢亂走。
好不容易聽說手術完了,而且劉捕快還活著,龐縣尉這才面露微笑,帶著兩位捕頭,跟著林青黛踱著方步來到後院。
杜文浩忙迎了上來︰“縣尉大人!”
“嗯!劉捕快情況怎麼樣?”
“手術很順利,後面主要是對症用藥,根據出現的情況採取一些應對措施。”
“那就好!”
龍副捕頭進了屋,看了劉捕快的情況,又聽劉老漢說了杜文浩果真是開刀剖腹療傷,十分的驚訝,出門要向龐縣尉匯報,才發現龐雨琴已經在父親身邊,將方才看見的令人驚嘆的剖腹療傷過程和龐縣尉說了。她一直在旁觀看,自然看得最清楚,說的也最清楚,聽得龐縣尉張大嘴合不攏,若不是女兒親眼所言,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等神技,情不自禁上下打量杜文浩,大拇指一翹︰“先生真乃神醫也!”
龐縣尉早已得知他母親和妻子拿錢投資五味堂,還派女兒到堂上當三掌櫃的事情,他當然明白母親這樣做的良苦用心是為了讓女兒與這年輕大夫有機會在一起,想促成這門婚事,龐縣尉當時有些不以為然,此刻才發現,母親這樣做真是高瞻遠矚,他此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楚,這個年輕的郎中非同凡響,將來絕對要在醫界大放異彩,若有這樣的女婿,不僅女兒真正終身有靠,恐怕到時候連自己都能從中沾光呢。
下午的時候,來五味堂的人多了起來,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來找他瞧病的,大部分是來看熱鬧的,拿了個方子來說是揀藥,趁著功夫問傻胖和吳聰,剖腹療傷的事情,偷眼觀瞧杜文浩。跟五味堂熟絡的人,更是直接到後堂瞧劉捕快,見他平穩呼吸,依舊還活著,一個個都驚訝張大了嘴合不攏。
杜文浩依舊神情淡定,謙和地給每位來找他的病人瞧病。
他已經開了抗菌消炎的湯藥,讓雪霏兒和龐雨琴兩人負責給劉捕快定時灌服。又教了她們兩一些簡單的護理常識,為了防止胃擴張,禁食三日,這三天只喝適量蜂糖、人參熬雞湯補充體液。
傍晚的時候,閻妙手故意慢慢走過街心,轉頭朝五味堂裡張望,顯然他已經知道杜文浩為劉捕快實施剖腹療傷術的事情,特來探查情況。
看見杜文浩瞧他,閻妙手故作無意,搖了搖摺扇,慢慢往前走,又偷眼往堂裡瞧。
晚上,杜文浩檢查了劉捕快的情況,劉捕快雖然還處於半昏迷狀態,但生命體征比較平穩,他這才放心,說明手術已經成功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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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浩背了藥箱,來到對面恆祥客棧,給二奶奶複診。
剛進客棧,宋掌櫃便點頭哈腰迎了上來︰“哎呀杜先生來了!聽說您給劉捕快剖腹療傷,這可是上古神醫華佗才有的技術啊!都說你是華佗再世哩!滿城的人都嚷嚷動了!”
“宋掌櫃過獎了!”杜文浩笑了笑,“我上去看看二奶奶病情。”
“哦,二奶奶病已大好了,下午我還煮了人參湯送上去,奶奶已經能靠著床沿說話了。”
杜文浩心頭一喜,這玉兒畢竟年輕體質不錯,加上紫花地丁是新藥,在其他藥抗菌消炎藥配合下取得了顯著的效果,所以恢復很快。拱拱手,快步上樓。
推門進去,只見玉兒正斜躺在床頭,老太太正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說話,二閨女站在她身後當擴音器,龐母聽不清的,二閨女便在她耳邊大聲重復。龐縣尉和劉氏夫妻坐在椅子上,微笑著說著話。豆兒在逗奶媽懷裡的虎子玩,一家人其樂融融。
杜文浩推門進來,龐縣尉忙起身相迎,拱手道︰“杜先生來了!我們正說著你呢。”
“是嗎?我來給二奶奶複診。”
丫鬟趕緊端了凳子過來放在床邊給杜文浩坐。
龐縣尉道︰“我給他們說了你今天給劉捕快剖腹療傷的事,他們都稱讚先生醫術高明,慶幸玉兒遇到了先生,這才撿回一條性命啊。呵呵呵。”
劉氏微笑道︰“正是!將來琴兒嫁過門……”
“咳咳咳……!”龐縣尉輕輕咳嗽了幾聲,“先讓杜先生給玉兒複診吧。”
劉氏趕緊不說話了。
杜文浩瞧了玉兒的臉色、舌苔,又診了脈,問了她的感覺,玉兒孱弱的聲音回答了,點點頭說道︰“恢復很不錯,繼續按方服藥,不可間斷。”轉身對龐縣尉道︰“大人,二奶奶病情已經基本穩定,只要按時服藥,當無大礙,可以搬回家裡去住了,有什麼事差人來叫我。這次開的藥服完的時候,我會再來給二奶奶複診。”
“好的,多謝!”龐縣尉從懷裡摸出一小錠銀子,“杜先生,這是診金五兩,先前杜先生已經說過不能多要,所以我也不敢多給,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杜文浩笑了笑,接過銀子揣進懷裡。
“杜先生!”龐母伸手摸索著叫道。
“老人家!我在這裡!”杜文浩走到龐母身邊坐下,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心裡。
龐母拉著杜文浩的手問道︰“先生,您真的會剖腹療傷術?哎呀這可是上古神醫華佗才會的喲!我說呢,我這眼睛啊,喝了你兩道湯藥之後,感覺好像看東西透了那麼點亮了,我上午還在跟他們說,杜先生了不得!估摸著就能治好我這眼疾哩!聽了他們說你給人剖腹療傷的事,我就更相信了,哎呀,真要有那一天,我能重現光明,那可太好了!”
杜文浩聞言笑了笑,大聲道︰“老太太,你的眼疾恐怕三五天好不了,既然有效果,就要堅持服藥,我會定期給你複診的。對了,你老耳朵不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龐母沒聽清,杜文浩又重復了一遍,聲音更大,龐母這才聽清了,說道︰“以前耳朵還行,也是那次,眼睛看不見的那幾天吧,突然就聽不清了。”
杜文浩心頭一動︰“我給你老把把脈。”
杜文浩診完脈,又看了她舌苔,詳細問了既往病史,兩便情況,又不停地用各種音調跟龐母說話,確定她聽力變化情況,最終,杜文浩道︰“老太太,您那段時間急躁易怒,大便乾結,脈弦為肝火上炎之象,舌體胖大、苔白膩為濕象,舌質暗紅,有熱有瘀,是肝火挾濕上擾,濕瘀互阻,蒙蔽清竅所致。如果清瀉肝經濕熱,活血開瘀通竅,或許可以恢復部分聽力。”
龐母沒聽清,側著耳朵只是點頭,二閨女湊到他耳邊,欣喜地大聲說道︰“奶奶,先生要幫你治耳朵,以後就能聽見了!”
“真的嗎?”龐母拉著杜文浩的手︰“你能讓我眼睛重見光明,還能讓我耳朵重新聽見聲音?哎呀,這不是神仙是什麼啊!”
“謝謝老太太誇獎,我這就給您開藥,您老這是暴盲和暴聾,恢復不會用太多時間的,可能一個來月應該就有效果了,要堅持吃藥!”杜文浩提筆寫了個方子,讓丫鬟去五味堂拿藥。
龐縣尉道︰“杜先生,您不僅救了玉兒的命,還給老太太治眼疾和耳聾,對我們一家真是恩重如山啊!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投資合股了五味堂,咱們都是股東,一家人嘛。”
劉氏笑盈盈道︰“是啊!老爺,杜先生說得再對也沒有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就不必太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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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4 PM
正文 第60章 會診
這時,奶媽抱著的小虎子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奶媽把他抱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一邊走一邊哼著小曲哄他。可是這小傢夥就是不給面子,哭聲絲毫不減。
杜文浩問︰“怎麼?還是哭夜還是沒好嗎?”
劉氏點點頭︰“是啊,上次宋掌櫃好不容易從城隍廟請來的符咒,貼在大街上,卻也不見好。”
“讓我瞧瞧吧。”
“好啊!奶媽,快把虎子抱過來給杜先生看看。”
丫鬟搬了一根凳子讓奶媽抱著小虎子坐在杜文浩面前。這孩子才幾個月,杜文浩還從來沒跟這麼小的孩子看過病,伸三指一搭,從手腕都快搭到了手肘,脈搏更是難以摸到,摸了半天,也不敢確定到底是什麼脈象,心中回憶那天錢乙對他兩個徒弟說的給小兒治病的訣竅,又回憶以前學過的診病辦法,但這些說起來容易,真要臨診,還是茫然。
費了半天勁,終於看到了半截孩子的舌頭,舌質紅苔白,心想,記得伯父曾經說過,孩子夜啼,多半是素有脾寒心熱,驚駭致病,肝常有余、脾常不足,胃腸積滯,心火內盛。伯父說這種情況要用鉤藤飲,可甘寒清熱平肝,又具辛苦而濕,調理腸胃,再有益元散通利關竅,讓孩子三焦安寧,這夜啼也就自然好了。盡管沒搞準這小傢夥的症象,但估計夜啼的原因也八九不離十是這樣,決定先按這這方試試看。
杜文浩提筆寫了鉤藤飲和益元散的方子,讓他們找方抓藥給孩子服用,先服兩劑,看看效果再說。
正在這時,忽聽得腳步聲急促,人還沒道,聲音先到了︰“杜先生!杜先生!”
聽這聲音是龐雨琴的,杜文浩忙道︰“我在屋裡!”
龐雨琴推門進來,急著臉都白了︰“杜先生,您快去看看,劉捕快好像不行了!”
“啊?”杜文浩一聲驚呼,猛地站了起來,“怎麼了?”
“劉捕快在……,在說胡話!手腳冰涼,出冷汗,嘔吐,呼吸也越來越弱,先前叫他他還答應,現在叫他,他……,他都不認人了!”
杜文浩拎起出診藥箱就跑,三步並作兩步下樓穿過大街,跑進五味堂,過大廳進到後院,便聽見臨時手術室裡傳來哭泣聲和呼喚聲,是劉捕快的妻子和老父親。
杜文浩推門進去,只見林青黛和雪霏兒站在一旁直搓手,焦急萬分。劉捕快的妻子吳氏坐在床邊哭著,劉老漢卻沒見回來。那婦人聽到聲響回頭一看,見到時杜文浩來了,轉身過來,咕咚跪倒磕頭︰“杜大夫,救救我夫君啊!救救他啊……”
杜文浩顧不得攙扶她,快步來到劉捕快床邊,只見劉捕快睜大了眼,伸手在空中亂舞著,一會揮拳,一會亂抓,嘴裡喃喃自語,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雪霏兒已經嚇得臉都白了,對杜文浩道︰“他……,這個……,亂喊亂叫,也不認人……。”
“什麼時候開始的?”
“下午吃飯的時候,就有些不認人了,當時我們沒在意,還以為他累了想休息。所以也沒跟你說。可剛剛他開始兩手亂舞,嘴裡喃喃自語,我們還以為他在和誰說話,湊過去跟他說,他又不理,好一會才發現,他並不是在跟我們說話,而是……,好像……,在跟空中的某個人在說話,在打架!”
這話讓人一陣毛骨悚然,看來劉捕快出現了幻覺。
這不是腎切除術的正常情況,什麼地方出錯了?難道是傷口感染化膿了?
杜文浩急忙揭開傷口的紗布繃帶,清楚敷藥,發現傷口癒合良好,沒有化膿的跡象,更是奇怪,拿了根凳子坐下,抓住劉捕快的手放平,凝神搭脈,發覺其脈細數,看他舌苔,舌絳色暗,乾燥起刺,而且嘴唇烏黑,手指甲發青,呼吸微弱而急促。
到底怎麼了?難道是劉捕快自己原來就有什麼病?這裡沒有相應的檢測設備,單憑這症狀,杜文浩一時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門外傻胖跑了進來︰“杜先生,濟世堂錢不收錢神醫來訪!”
雪霏兒叫道︰“這時候來拜訪什麼,添亂嗎?杜先生正忙呢,不見!”
“哦!”
傻胖轉身要走。杜文浩叫道︰“等等!請他到這裡來!”
“好的!”傻胖跑了出去。
雪霏兒奇道︰“杜郎中,這功夫你還有心見他?”
杜文浩沉聲道︰“我需要他幫忙會診,看看劉捕快究竟怎麼了!他經驗豐富,或許有辦法!”
說話間,錢不收已經邁步進了屋,身後跟隨的,是閻妙手和憨頭兩個徒弟。
錢不一進來就拱手道︰“聽說師父竟然懂得剖腹療傷之術,老朽佩服!特來討教,不知能否……”
杜文浩一擺手︰“神醫,劉捕快情況不妙,我正拿不定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正好你來了,幫我看看,一起會診一下。”
身後的閻妙手哼了一聲,對憨頭道︰“原來他也有求我師父的時候,還當他真是神仙下凡呢!”
憨頭道︰“師兄,你不該這樣說師祖!師祖懂得剖腹療傷術,說不定是華佗再世呢!”
“華佗破腹療傷,是將病人治好,可沒將病人治死的!”
“不是還沒死嘛!”
“就差一口氣了,有什麼分別?”
他們兩小聲議論,杜文浩這時哪有心情去理會,簡單把情況向錢不收說了。錢不收仔細瞧了瞧劉捕快,面色頓時凝重起來,也不說話,先低頭查看劉捕快面色、舌苔,又看了看劉捕快的傷口,發現傷口沒有化膿,驚訝地咦了一聲,回頭瞧了一眼杜文浩,欲言又止。拿過凳子,在床邊坐下,開始凝神診脈。
片刻,錢不收緩緩放開劉捕快的手,回頭問杜文浩道︰“師父如何辯症?”
杜文浩道︰“我拿不準,他脈象細數,舌質紅絳,譫語妄言,好像是疫毒攻心症。但沒把握,所以請神醫幫忙會診。”
錢不收沉思片刻,緩緩搖頭︰“他汗出如油,面紅身熱,嘴唇烏幹,舌質紅,神昏譫妄,老朽以為,此乃陰亡陽脫之症!”
身後閻妙手低聲嘿嘿一笑︰“完蛋!”
憨頭扯了他一把︰“別這樣!師兄,怎麼能幸災樂……”
“我沒有!我是說他想學神醫華佗,搞什麼剖腹療傷術,結果完蛋!”
錢不收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滾出去!”
閻妙手嚇得一哆嗦,跟只小耗子似地溜了出去,在院子裡待著張望。
杜文浩問錢不收道︰“該用何方為好?”
“復脈湯——救陰斂陽!炙甘草、桂枝、生薑補心陽;生地、阿膠、大麻仁滋養心之陰血;人參、麥冬補心氣,益心液,大棗和脾,酒助心陽通脈。振奮心陽,滋養心之陰血。”
“好!”杜文浩撫掌贊嘆,“脈者,血之府也。心主血脈,故復脈必須治心。不過,是否應當隨症加減?”
錢不收捋著鬍鬚點點頭︰“如何加減?”
“留人參、麥冬,加五味子,還有仲景的白虎加人參湯!”
“哦,”錢不收輕輕吸了一口涼氣,仔細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慢慢捋著鬍鬚︰“此言有理!嗯……,先下方看看。”
好!
杜文浩親自跑到前堂藥櫃揀藥,讓英子幫著煎好拿來,這時候劉捕快已經神志不清,自己不會喝藥了,只能用灌壺強灌。
一碗湯藥灌下去之後,二人都不敢大意,端了凳子坐在旁邊靜候,誰也不說話。傻呆呆望著劉捕快伸著手在空中亂舞,不時喃喃自語。耳邊聽著劉捕快的妻子低聲的抽泣還有老漢的嘆息聲,杜文浩心頭一陣陣揪緊,腦袋裡思索著劉捕快這究竟是怎麼了。可是,他腦袋想破也沒想出個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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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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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5 P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化險為夷
等了半個來時辰,劉捕快不僅沒有好轉的跡象,診脈發現脈微欲絕,出現內閉外脫的危症!
這下錢不收臉色也有些變了,捋著鬍鬚在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思索著如何下方。
這時,劉老漢終於回來了,進了門,跟吳氏小聲嘀咕了幾句,對杜文浩拱拱手道︰“杜郎中,老漢……,老漢想把兒子抬回家去……”
杜文浩皺眉道︰“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你兒子傷勢很重,不能抬回去。你看,他現在又出現莫名的譫妄症狀,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現在我正和錢神醫在想辦法下藥解救。”
劉老漢低聲嘀咕了一句︰“反正脾臟切了也活不成了,還救什麼……”
杜文浩沒聽清,問了句︰“嗯?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老漢只是想把兒子抬回去……”
雪霏兒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杜郎中都說了,現在他和錢神醫正想辦法救你兒子呢,要是抬回去,怎麼救?上你家去?你家裡有藥嗎?”
“霏兒,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杜文浩拍了拍劉老漢的肩︰“老人家,放心,我和神醫正想辦法救你兒子呢。”
劉老漢低著頭,嘴裡又嘟噥了一句︰“我兒子根本不用剖腹的……”
這句杜文浩聽清了,眉頭一皺︰“老人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正說到這,錢不收忽然叫道︰“加藥!——用參附湯!劉捕快元氣大虧,陽氣暴脫,汗出粘冷,四肢不溫,呼吸微弱,單純用復脈散已經難有奏效,要用更峻猛的藥!參附湯人參甘溫大補元氣;附子大辛大熱,溫壯元陽,定能回陽周脫!”
“好!”杜文浩顧不得問劉老漢那話的意思,立即跑到前堂揀藥,煎好之後給劉捕快灌服。
這湯劑灌下之後,劉捕快神智似乎稍稍平穩,伸在空中的手也放了回來,只是偶爾亂揮兩下,嘴裡喃喃自語也少了一些。兩人這才稍稍放心。
這時,夜已經深了,憨頭過來道︰“師父,先回去休息吧?”
杜文浩也道︰“是啊,神醫,要不您回去休息吧。”
錢不收擺擺手︰“劉捕快尚未脫離危險,此刻絲毫不能鬆懈,回去也睡不安穩,還是在這看著,有個什麼事也好一起商量!”
聽了這話,杜文浩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謝!”
天快亮的時候,劉捕快又開始煩躁起來,受傷的動作和喃喃自語開始增多,錢不收和杜文浩兩人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這期間,劉老漢一直低著腦袋坐在一邊,不停嘆氣搖頭,還不時和吳氏低聲說著什麼。吳氏也是一臉的憂慮。看見兒子又開始發昏說胡話,眼看外面已經是四更天,劉老漢終於坐不住了,扯了吳氏一把,起身道︰“杜郎中,錢神醫,我們……我們回去一趟,拿點東西來。”
這時候杜文浩哪顧得了他,擺擺手讓他自己去好了,兩人便匆匆離開了五味堂。
杜文浩和錢不收兩人都覺得,先前用的兩道藥方盡管對症了,卻還是不能達到克敵制勝的目的,出現了反復,必須調整用藥。
該用什麼藥呢?兩人都在苦苦思索。
雪霏兒和龐雨琴也是一夜未合眼,她們兩不懂醫,幫助上忙,看著乾著急,只能幫著給劉捕快擦擦額頭上冷汗之類的,眼看天亮,龐雨琴彎腰去拿床邊接劉捕快導尿管引出尿液的夜壺,說道︰“我去倒便盆!”
雪霏兒道︰“倒什麼啊,都沒什麼尿。”
這輕輕一句話,杜文浩呼的一聲蹦了起來,從龐雨琴手中接過便盆看了一眼,盆裡尿液最多一小杯,猛地一拍腦門︰“我這笨蛋!這是急性腎功能衰竭啊!我怎麼著都沒想到!”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當然聽不懂這麼現代的醫學術語,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雪霏兒問︰“什麼是急性……腎……?”
“急性腎功能衰竭!劉捕快大失血,導致他腎臟因缺血而泌尿功能急劇降低,以致機體內環境出現嚴重紊亂。典型特徵就是少尿!劉捕快整個一晚只有這一點尿液,就充分說明瞭這一點!我怎麼傻了沒注意到呢!”
錢不收他們當然還是沒聽懂,茫然地望著他。
既然知道了劉捕快身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接下來的應對辦法就輕車熟路了,如何治療急性腎衰竭,杜文浩學過,盡管是中西醫結合治療,但對這種急症的搶救,一般是以西醫為主,而現在沒有西醫治療手段,只能依靠中醫。
先前錢不收主張使用的復脈散(經杜文浩加減為生脈散)和參附湯,是中醫辨症論治的結果,對症當然就有效,都能治療急性腎衰竭,只是還不夠峻猛,藥力不夠,就達不到逆轉的效果。
該增加用什麼藥呢?杜文浩腦袋裡飛快一轉,立即想到了治療這種病最常用的一種藥——安宮牛黃丸!
安宮牛黃丸是我國傳統藥物中最負盛名的急症用藥之意,與紫雪丹、至寶丹並稱為“涼開(溫病)三寶”,並奉為“三寶”之首。
杜文浩來不及解釋,匆匆跑到前櫃,取了藥,現在劉捕快已經昏迷,無法制成丹丸,只能水煎灌服。
這道湯藥灌下,立竿見影,很快,劉捕快便停止了亂舞和自語,待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劉捕快終於悠悠醒轉,孱弱的聲音道︰“我……,我這是在哪裡……?”
“夫君!”婦人驚喜交加,趴在床邊輕聲道︰“這是在五味堂!杜大夫和錢神醫救了你!你感覺怎麼樣?你都要嚇死妾身了!”
“哦……”劉捕快艱難地將目光轉向杜文浩和錢不收,嘴唇蠕動了一下,“多謝……,多謝杜大夫,多謝錢神醫……!”
見到劉捕快已經能辨認人,證明神智已經恢復清醒,杜文浩長舒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養傷,放心,你已經脫離危險了!”
錢不收捋著花白鬍鬚,望著杜文浩道︰“師父,你後面所用藥方,頗具神效,如何配伍,能否指點老朽一下。——老朽願意用鄙堂秘方交換……”
安宮牛黃丸是清朝吳瑭所著《溫病條辨》中的經方,多年溫病學術研究和臨床總結的力作,杜文浩微笑擺手︰“神醫客氣了,這交換就不必了,我告訴你這方子就是!”
杜文浩提筆寫了藥方遞給他,又細細說了配伍原則,錢不收連連點頭。
錢不收將方子揣進懷裡,猶豫片刻,低聲道︰“師父,咱們外面說話!”杜文浩見他神情鄭重,不知道有什麼事,跟著來到後堂院子裡。
錢不收道︰“這段時間相處,老朽覺得師父你這人還是很可交的……,這個,老朽的意思是師父你人很不錯,實誠、熱心,雖然有些時候脾氣有點大,但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
“多謝神醫誇獎。”
“嗯,師父你其實對老朽一直很不錯,連著把幾個珍貴藥方都告訴了老朽,老朽卻對你一直冷嘲熱諷的,想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老朽這脾氣,唉……,幾十年了,一時半會還改不了。”
“神醫過謙了。”
“老朽說這些,是想……,有件事提醒一下師父你,好有個準備。”
“哦,什麼事?”
錢不收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自從師父你治癒了縣尉大人的妾室的怪病之後,仁義堂的許四海就來找過老朽,想聯手把你擠走,老朽斷然拒絕了。”
杜文浩心裡咯噔了一下,拱手道︰“多謝神醫。”
“應該的,說實話,老朽很討厭許四海這人,太陰。他的姐夫就是縣衙的主簿,以後師父你多得注意他。”
正說著話,前堂傳來嘈雜的人聲,傻胖神情緊張地跑進來道︰“錢神醫,有人找您!”
“誰?是病人嗎?”
“是!啊,不是,是昨天你救治的那個王捕快的兄弟,說王捕快不好了,特來請您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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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6 P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困惑
錢不收忙舉步往外走,杜文浩對錢不收昨天治療這捕快肚子外傷的辦法很是好奇,一直想知道醫治效果如何,便叮囑雪霏兒他們留神看著,自己跟著錢不收出了門。
來到這王捕快家,發現王捕快病臥在床,錢不收伸手一探,感覺額頭滾燙,問了幾聲,王捕快也不回答,已經昏迷過去。
王捕快的兄弟急聲問︰“神醫,我兄弟怎樣?”
錢不收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拿了根凳子坐在床邊,伸手捏住王捕快的兩腮,擠開嘴,瞧了瞧舌苔,然後凝神搭脈。片刻,說道︰“令兄腹部中刀甚重,皮肉衛外不固,正氣下降,外邪乘傷處而入,體內瘀血積滯,久而化熱,熱甚則肉腐,肉腐則為膿,毒邪內陷臟腑,入於心則昏迷,入於肝則痙厥。此乃刀傷應有之象,不必緊張,老朽這就下方抓藥,服後當無大礙。”
王捕快的兄弟陪笑道︰“那就好!多謝神醫,我就說了嘛,有神醫在,還擔心兄弟的傷好不了嗎?嘿嘿嘿。”
錢不收提筆開了藥方,交給王捕快的兄弟,去找方抓藥去了。
杜文浩上前揭開王捕快被子,見其腹部傷口已經化膿感染,又聽了錢不收說的這話,這才明白,古人治療創傷,不知道消毒殺菌,還以為傷口感染是正常不可避免的,從錢不收下方的神情來看,這藥方輕車熟路,似乎經常用到,療效應該是沒問題的。看來,古人對對開放性創傷的治療,只能依賴時候抗菌消炎藥的補救,而不知道事先的預防。
傷口感染導致的死亡可以說是很不值得的,因為只要掌握了滅菌消毒知識,就能完全避免,十八世紀中期英、法、土與俄國進行的克裡米亞戰爭中。英國戰地醫院條件極差,特別是護理技術極其落後,受傷士兵大多傷口感染,死亡率高達50%。護士制度創始人南丁格爾主動申請志願前往擔任戰地護士工作,她率領三十八名護士抵達前線,在四所戰地醫院服務。她們的護理使得傷口感染量大幅減少,傷病員死亡率下降到了2.2%!可見傷口處理的極端重要性。
杜文浩決定要將自己這方面的知識教給錢不收等醫者,僅僅這一點,就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如果能在戰場上戰傷護理中推廣,讓軍醫掌握正確的傷口處理常識,將會拯救很多士兵的生命,使他們能重返戰場,相應地也就能夠極大增加軍隊的戰鬥力。
杜文浩對錢不收道︰“神醫,其實,創口外邪循傷口而入,是完全可以預防的。”
“是嗎?”錢不收停筆瞧了他一眼,“如何預防?”
杜文浩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解釋清楚這個問題︰“是這樣的,我們生活得環境裡,有很多致病菌……,這個,就是很小的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嗯,就是很細小很細小的生命體,他們一旦進入人體,就會導致人體生病,附著在傷口上,就會使傷口感染發炎,昨天你給這位王捕快治療腹部刀傷,手部沒有消毒,就直接接觸胃腸,又用生雞血淋傷口,使用的縫合傷口的針線也沒有經過嚴格消毒,致病菌侵入傷口,引起感染……哎!怎麼才能說得明白呢!”
杜文浩發覺,想跟一位古代中醫,用通俗易懂的詞匯解釋現代西醫的知識簡直太麻煩了。
錢不收聽著杜文浩這番話,很不舒服,眉頭皺到了一起。道︰“師父所說,老朽聽不大懂,病邪無外乎三種,卻不知師父所言的致病……,致病病……”
“致病菌!”
“對了,敢問師父,這致病菌屬於內疾、外邪還是它犯哪一種?”
“一種都不是,但又都是,這麼說吧,所謂邪毒入體,很多情況下是這種致病菌入侵的結果,致病菌跟咱們中醫……,啊不,跟咱們醫家所說的治病機理全然不同,是兩種不同的分類方法,所以不能用咱們得理論來解釋。”
“哦?”錢不收慢慢站了起來,“也就是說,這是師父你個人認為存在的一種邪毒了?”
“可以這麼說,其實也不是我發現的,不過我知道有這種邪毒,而且,所謂六淫,其實很多都是通過致病菌這種邪毒入侵人體,導致病患的!”
“是嗎,若是這樣,那老朽當真孤陋寡聞了,不過,老朽不以為王捕快的傷口化膿是老朽用藥所致。”
“神醫,這件事你得認真聽我說,你那樣處理傷口真的不太合適……”
閻妙手察言觀色,瞧見師父不悅,當即插話道︰“行了師祖,你老是指責我師父導致了王捕快邪毒入侵,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誰會相信?邪毒只要有傷口就會入侵,不管大夫有沒有救治都會這樣,就算我師父沒救治這王捕快,他的傷口也會有邪毒入侵的!你這樣對我師父橫加指責,只怕很不應該吧?”
“我沒指責神醫的意思,我是在跟你們解釋手術滅菌消毒的原理……
“我師父聽不懂你這些話,我們也聽不懂!”閻妙手摺扇一揮,打斷了杜文浩的話,回頭對憨頭道︰“憨頭,你背背聖賢是如何論病的,看看有沒有你這位師祖所說的這種什麼致病……致病邪毒!”
“是!師兄!”憨頭輕輕咳嗽一聲,仰著腦袋抑揚頓挫吟誦道︰“《素問.調經論》云︰‘夫邪之生也,或生於陰,或生於陽,其生於陽者,得之風雨寒暑;其生於陰者,得之飲食居住,陰陽喜怒。仲景醫聖《金匱要略》云︰‘千般災難,不越三條︰一者,經絡受邪入臟腑,為內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竅,血脈相傳,壅塞不通,為外皮膚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蟲獸所傷。以其詳之,病由都盡。’晉葛洪《肘後備急方.三因論》云︰‘一為內疾,二為外發,三為它犯。’……”
“我知道!陳無擇還的《三因方》也說了︰‘內則七情,外則六淫,不內外者,乃背經常。’”
憨頭一愣,茫然問錢不收道︰“師父,寫這《三因方》的人是誰啊?”
錢不收搖搖頭,望向杜文浩。
陳無擇是南宋名醫,他們自然不知道,杜文浩也不好解釋,要引經據典的話,根本沒辦法說服他們,只能用事實說話,道︰“不管這個,反正,這致病菌與七情、六淫、它犯都無關!神醫,你好好回憶一下,你治療的病患中,有沒有傷口沒有化膿感染的?”
“沒有,此乃當然之症,下藥立刻痊癒,不必介懷!”
“那神醫有沒有遇到沒能痊癒,傷口化膿病重而亡的情況?”
錢不收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這個……,盡管人送老朽外號神醫,但老朽畢竟不是神仙,誰也不敢保症每個病患都能藥到病除。”
“這話沒錯,但是,傷口感染只要認真滅菌消毒,絕大部分是可以避免的!我保症,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做,將來就不會出現王捕快這種情況……”
閻妙手插話道︰“不是吧,師祖,好像你醫治的劉捕快,也出現譫妄失神喲,要不是我師父出手幫你,只怕劉捕快已經死了!”
“那不是一回事!”杜文浩道,“劉捕快是因為失血導致腎功能障礙引起的譫妄,而不是傷口感染,我治療劉捕快傷口,並沒有感染化膿,不信你們可以去看啊!對了,劉捕快的傷口沒化膿,就能證明我說的是對的!因為我就是經過嚴格滅菌消毒之後進行的傷口處理!”
“是嗎?我可看不出有什麼分別,也聽不懂你說的那什麼腎……,能什麼……的話”
“事實勝於雄辯!咱們去看看劉捕快的傷口,和王捕快的傷口比較一下,不就一切清楚了嗎?”
錢不收道︰“不必看了,老朽已經看過,的確不一樣,劉捕快的傷口是沒有化膿,昨晚老朽就很驚訝,本想找機會問問師父你是如何做到的,現在聽了師父所言,老朽當真不能理解,想必師父是在搪塞,這也不怪師父,秘方醫者都有,秘而不宣也是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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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9 PM
正文 第63章 認同
杜文浩苦笑,如果不能說服錢不收,以後他們給病人看病,還是會這樣處理傷口,還是會引起傷口化膿,病人還是會承受這本來可以避免的痛苦。但要說服他相信自己的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錢不收剛才的話提醒了他,跟他們說理既然說不通,為什麼不用秘方的辦法,讓他們直接這麼做就行了,同樣可以達到目的,至於醫學理論問題,先按下不說為妙。
杜文浩作出有些慚愧的樣子,嘆了口氣︰“好吧,神醫信守諾言,叫我一聲師父,我這師父總得有點東西教你才好,我就把我治療劉捕快傷口不化膿的經方教你吧。”
錢不收先前在五味堂見杜文浩治療的劉捕快的傷口沒有化膿,當時就很驚訝,在他行醫數十年裡,治療創傷不計其數,傷口鐵定會化膿,都是依靠後期湯藥對症治療,消除炎症,別的大夫也是這樣,所以他一直以為這是治療傷口必然的結果,想不到這次竟然看見這年輕師父處理傷口沒有化膿,非常的驚訝,深信杜文浩一定有什麼秘方,他原本不指望杜文浩真會說出來,現在聽杜文浩居然願意告訴他,禁不住大喜過望,躬身拱手道︰“多謝師父!師父請放心,此秘方老朽師徒三人絕不外傳!”
閻妙手盡管對杜文浩一直冷嘲熱諷,說話難聽,除了本性張揚自大的原因外,主要還是為了維護師父錢不收的神醫威嚴,其實他內心還是很驚詫杜文浩的醫術的,剛才聽錢不收說劉捕快的傷口的確沒有化膿,這讓閻妙手很驚訝,這才知道杜文浩說的是真的。
此刻聽杜文浩願意說出這方子,也是驚喜交加,他精於跌打損傷,處理外傷的時候更多,傷口化膿一直是讓他最頭痛的事情之一,如果化膿處理不及時,往往會危及生命,不少病患就是這樣死去的,閻妙手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能獲得如何讓傷口不化膿的秘方,對他來說,那簡直跟修道之人得了仙桃一般。又生怕杜文浩是逗他們玩的,患得患失眼巴巴望著杜文浩,跟著連連發誓絕不外洩秘方!
憨頭當然知道這秘方的重要性,跑到門口,把門關上。
杜文浩笑道︰“不必如此,神醫說得好,‘醫乃仁術’,醫術是用來治人疾病救人性命的,多一個醫者知道,病患就多一個希望,所以,我這秘方你們聽了可以外傳,也希望你們外傳。”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杜文浩這話是真是假,憨頭腦袋不靈,直愣愣道︰“師祖,您是怕我們嘴不嚴,故意這麼提醒的吧?您放心……”
杜文浩擺手道︰“我說的是真的,將來我有機會,也會把這方子告訴大家,甚至刊印出書,讓更多的人知道。就怕人家不相信我這秘方,耽誤了病人的救治。”
錢不收深深一禮︰“醫者父母心,師父真乃仁醫!老朽真的佩服。老朽一定將這藥方轉告其他醫者,讓更多的病患受益。至於師父擔心別人不信秘方一說,老朽以為,這方只要一人用了有效,自然會告訴別人,如此以往,不用多少時日,眾人都會去用這藥方,用了有效,便會當做經方轉載抄錄,一體遵行的。師父不必擔心。”
“這話倒也對!”與錢不收打交道這麼些日子,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謙恭地和自己說話,這讓杜文浩有些不自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說道︰“這秘方有些繁瑣,你們須得用心記住。”
憨頭趕緊掏出一個隨身攜帶的本子,翻開,托在手裡,另一手取出一隻小號狼毫,將筆尖在嘴裡舔了舔,潤濕了,提筆凝神,恭恭敬敬等著杜文浩往下說。
杜文浩道︰“傷口首先要清創,就是清洗創口,清創的藥方是‘三黃梔銀湯’,即大黃、黃芩、黃柏、梔子、銀花適量,水煎後用紗布過濾,淋入傷口清洗。如果條件不許可,可以使用淡鹽水,就是一盆清水,加一小勺鹽。處理傷口之前,必須認真洗手,用皂角粉仔細清洗,指甲要剪短,指甲縫要徹底清洗乾淨,這裡是最容易滋生病菌……,就是這個什麼邪毒的。清完手之後,要把手在消毒藥水裡浸泡一盞茶的時間。浸泡的藥水叫做‘苦黃蛇湯’,即苦參、黃柏、大葉桉和蛇床子,水煎後過濾即可。”
憨頭傻乎乎問了句︰“師祖,每日幾服?”
杜文浩一愣,呵呵笑道︰“這兩個是外用藥!用來清洗傷口和洗手的,不能內服的。”
“哦,對對!徒孫我真是高興得懵了!嘿嘿!”
杜文浩又道︰“除了清洗手之外,所有用於處理傷口的刀具、縫合用的針線,包紮傷口用的紗布繃帶,要用高溫高壓設備進行消毒,當然,‘高溫高壓’這個詞你們可能不懂,不過不要緊,我設計了一個這種裝置,叫消毒高壓鍋,到時候你們可以去我五味堂瞧瞧,照樣子叫鐵匠打造出來就行了,要注意安全,這玩意弄不好可是會爆炸傷人的。處理傷口不是特別緊急時必須穿戴專門的服裝,戴上經過消毒的專用手套,未經消毒的器械等等,絕對禁止接觸傷口,更不能接觸內臟。上面我說的這些都能做到了,傷口一般是不會感染化膿的了。”
憨頭道︰“師祖,你能否示範一下,讓我們瞧瞧,光這樣聽,還是記不太牢耶。”
“行啊,什麼時候遇到外傷病患,我示範給你們看。”
閻妙手陪著笑臉問︰“師祖,徒孫有個問題想請教,——若是處理過的傷口再次化膿,該如何處理呢?”
杜文浩瞥了他一眼,本來不想告訴他,不過他都自稱徒孫了,自己這師祖跟個徒孫計較,有失身份,再說這閻妙手擅長跌打損傷,治療的外傷機會很多,如果掌握這種知識,病人便可因此受益,所以也不必瞞他。便說道︰“傷口再次化膿,只能重新清洗創口,把死肉膿血都剔乾淨,就按剛才我講的辦法清洗傷口,重新上藥,去腐生肌,要嚴格消毒,防止傷口再次感染,否則還是會再次化膿的!”
“明白了!多謝師祖!”閻妙手點頭哈腰陪著笑,轉身對錢不收道︰“師父,師祖他老人家說,傷口已經化膿的,也可以用這方法處理!”
錢不收點點頭,沒理他,對杜文浩拱手道︰“多些師父指點。師父昨晚一夜未睡,想必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
杜文浩苦笑︰“得先回去看看劉捕快的傷勢,若是有病人就診,只怕還睡不成。”
“這無妨,若有病人就診,叫他們來……”
他本說叫他們來說濟世堂,但這似乎有搶人家生意之嫌,所以說了半截又打住了,嘆道道︰“是啊,病患就診人多時,寢食不能那是常有的事情,沒辦法啊,誰叫咱們是行醫之人呢!”
杜文浩這還是第一次聽錢不收把自己和他歸類在一起,稱為“咱們”,說明這神醫已經認可自己的醫術,而且含有關心體貼之意,心中一暖,拱手笑道︰“是啊,神醫也一夜沒睡,也抽空歇息歇息吧!”
“嗯,請!”兩人並肩出門。
身後的憨頭和閻妙手兩人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
憨頭道︰“師兄,昨個你診治的那周捕快,傷口似乎也開始化膿了,我看傷勢挺重的,要不要請師祖幫忙處理一下傷口?”
閻妙手搖搖頭︰“沒問題,我能處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死不了!”
“難說哦!師兄,切不可掉以輕心,上回,李家媳婦跳水摔傷了大腿,傷口化膿了,膿血不絕,偏偏師父又出診外地未回,後來,不是死了嗎?這回可不能……”
“你這烏鴉嘴!別說了成不成?你沒聽剛才我已經問了師祖了嘛!就是讓他說說該如何處理已經化膿的傷口!回去照著試試看,只是他教的這法子肯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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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49 PM
正文 第64章 宅心仁厚
“為什麼?”憨頭奇道。
閻妙手低聲道︰“切!你想啊,這法子真要管用,他會這麼輕易教咱們?別忘了,同行是冤家!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咱們濟世堂生意好過他五味堂百倍,他巴不得咱們倒楣關門呢,還那麼好心教啊?”
“你是說——,他這法子有假?”
閻妙手瞅了一眼杜文浩的背影︰“肯定是假的,而且,說不定還有害!”
“啊?不會吧?師祖沒這麼壞吧!我瞧挺熱心的。”
閻妙手摺扇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你懂個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懂不懂啊?”
憨頭揉了揉腦袋︰“那……,那咱們告訴師父吧!”
“說你胖你就喘!說你憨你馬上流鼻涕!你沒見師父那樣,肯定是相信他說的這些法子的,你這樣去說,師父能相信你的話?”
“那怎麼辦嘛?”
“回去照著他的方子做!而且要當著師父的面,一絲不苟照著做!”
“啊?你不是說……”
“笨蛋!只有這樣做了,出了問題,師父才知道他教的法子是故意害咱們!才能揭穿他的陰謀!”
“那要是師祖教的法子管用呢?”
閻妙手一愣,呵呵笑道︰“真要是咱們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他也不知道咱們肚子裡的這點花花腸子,咱們也不會難堪的。而且,如果這師祖教咱們的是真傢夥,管用了,那就證明他是個傻帽!咱們以後多拍他馬屁,讓他把知道的都教給咱們,哈哈,到時候,咱們就不用怕他用這些新招來搶咱們濟世堂的生意了!”
憨頭嘟噥了一句︰“這樣……,這樣未免有點……,有點……”
“卑鄙?還是齷齪?”閻妙手摺扇又敲了他腦袋一記,“你這憨頭還真是憨到家了!常言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不這樣做,等他五味堂靠這些法子搶了咱們濟世堂的生意,那時候你再找地方哭去吧你!”
憨頭揉著腦袋,一臉不以為然。
回到五味堂門口,杜文浩本要與他們拱手作別,錢不收卻道︰“老朽再進去瞧瞧劉捕快,看看傷勢。”
幾人進了五味堂,大堂裡只有兩三個病人等著看病。其中一個,就是上次治療咳喘的那位張老漢。見到他們進來,忙起身打招呼。張老漢的病錢不收他們沒治斷根,倒叫杜文浩給治好了,錢不收師徒禁不住臉上有些掛不住,神情頗有些尷尬。
他們來到後堂,房間裡只有雪霏兒和龐雨琴,二女一夜沒睡,一直在強打精神守候著昏迷不醒的劉捕快。劉捕快的父親劉老漢,妻子吳氏卻不在房間。
杜文浩奇道︰“他們呢?”
“走了!”雪霏兒氣嘟嘟道,“剛才劉老漢陰著臉帶了幾個人進來,說要把劉捕快抬回家去。青黛姐告訴他們說你說的,劉捕快尚未脫離危險,必須在五味堂裡留侯觀察,隨時搶救治療。他們堅持要抬,青黛姐最後都生氣了,說他們這是不顧劉捕快的死活,不準抬!他們這才走了,臨走把劉捕快的媳婦也叫走了。我說你們都走了,誰來照顧劉大叔?他們不理,蒙著頭走了。”
龐雨琴道︰“是啊,他們樣子怪怪的,杜先生,我總覺得不太對勁。聽他們嘀咕,好像是去找仁義堂的許四海大夫去了。”
錢不收眉頭一皺︰“他們去找他作甚?”
“沒說,我們也不知道。”
杜文浩若有所思,卻沒有頭緒,搖搖頭,在床邊坐下。
劉捕快慢慢張開眼,孱弱的聲音說道︰“杜大夫,錢神醫,謝謝你們救我性命……”
“安心靜養,有什麼話等好了再說!”杜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捕快勉強一笑,點點頭。
杜文浩見導尿管下的尿盆裡也有了少許尿液,證明他的腎功能正在恢復,這種回復大概要好幾天時間,只能慢慢來。心裡稍稍放心。
錢不收給劉捕快把了脈,捋著鬍鬚連連點頭︰“恢復很不錯,一條命算是撿回來了。師父,你這剖腹療傷術果真神技!佩服佩服!”
杜文浩謙遜了幾句。
閻妙手和憨頭看得眼都直了,兩人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師父錢不收已經確定重傷不治必死的病人,此刻正活得好好的,還說了話,師父也確定了這法子管用,難道他們這位年輕的師祖真的會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神技?
閻妙手滿臉堆笑說︰“祖師爺,您老這剖腹療傷神技,能否傳給我們啊?醫乃仁術,咱們要是學會了,豈不是更多人得救嗎?”
杜文浩聽他居然改叫自己為祖師爺,恭敬的無以復加了,心中豈會不知道他想什麼,微微一笑,搖搖頭︰“這種醫術還不能教你們。”
閻妙手哦了一聲,以退為進︰“徒孫明白了,這種神技豈是誰都能學的?那是上古神醫華佗才有的絕技,師祖肯定也是依靠多大的機緣才獲此神技,豈能隨意旁傳!是徒孫冒昧了。”
杜文浩笑了笑︰“不是這意思,剖腹療傷術涉及到很多現代……,嗯,涉及很多其他醫術,一項不過關,都不能操作,否則會死人的。”
杜文浩說的是實話,開腹手術涉及到無菌術、外科抗休克、抗感染、輸血、體液平衡、營養代謝、手術並發症處理、麻醉、心肺腦復蘇、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症防止、手術基本方法、重症監護等等,光是人體解剖學這一塊不僅會使他們云裡霧裡的,恐怕還會引起整個中醫學的革命性的變革,目前,這種變革的社會基礎還不具備,自己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郎中這麼說了,人家只當是笑話。
錢不收道︰“你們師祖宅心仁厚,待人熱誠,並非藏私。試想,此乃神醫華佗神技,不是人人都能學的,學不會反倒害了病人。好了,師祖,您抽空歇息一下吧,老朽看看師父的那高壓消毒鍋,然後就告辭了。”
三人看了高壓鍋之後,杜文浩細心講解,還畫了草圖給他們拿去照做。錢不收他們三人這才告辭出來,回到濟世堂。
閻妙手一回來,立即按照杜文浩教的辦法進行刀具消毒,配製消毒藥水和沖洗傷口的藥水,將紗布和敷料進行高溫消毒。同時拿那草圖去找鐵匠訂做消毒高壓鍋。
準備妥當之後,正好來了一個農家漢,上午搬石頭砌田坎時,不留神被石頭落下來砸中了腳面,讓家人背著來就診。
閻妙手告訴師父錢不收,他要按照杜文浩的方法處理這農夫的傷口。錢不收點頭同意,和憨頭一起暫時放下手裡的事,看他如何用新方法處理傷口。
閻妙手畢竟多年處理跌打損傷,手法嫻熟,經驗豐富,按照杜文浩的方法清洗了雙手,進行消毒,用刀具輕輕剔掉傷口裡的碎石汙物,用藥水沖洗傷口,然後敷上去腐生肌的金瘡膏,也不著急包紮,讓這農夫在留在濟世堂觀察一上午,看看傷口是否有化膿跡象,好確定杜文浩教的辦法是否真的有效。
濟世堂就診病患很多,三人都很忙,但閻妙手還不時抽空查看那農夫的傷口,一直到中午,不僅沒有什麼中毒異樣的出現,也沒有化膿,紅腫反倒消退了一些了,看來傷口癒合良好。閻妙手這才用消毒紗布幫他包紮了傷口,開了抗化膿的藥回去煎服,讓農夫家人背著他回去了。
憨頭低聲道︰“師兄,看樣子,師祖教咱們的是真傢夥並沒有藏私。”
閻妙手摸了摸下巴︰“好像是這麼回事,這人真是傻蛋,這麼金貴的秘方隨便傳人,活該他五味堂沒生意,咱們可得乘機……”
閻妙手腦袋被人敲了一記,回頭一看,卻是一臉陰沉的師父錢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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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50 PM
正文 第65章 劉捕快的傷
錢不收陰沉著臉,一字一句道︰“你師祖好心傳你醫術絕技,竟然不知感恩戴德,還譏諷嘲笑,若是再這樣,為師將你逐出師門!”
“是!再不敢了!”閻妙手漲紅著臉低聲道。
錢不收掃了兩位徒弟一眼,道︰“先前他的用方,另闢蹊徑,雖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這次剖腹療傷救人,縱然是為師,也無此本事,昨日劉捕快的傷情你們也都看見了,重傷不治,可經過他剖腹療傷,今日劉捕快竟然已經起死回生!這樣的本事的確令人贊嘆。”
閻妙手低聲道︰“師父,昨晚您也幫著一起搶救來著,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你就知道功勞!若不是他剖腹療傷在前,縱然師父幫忙下方,也毫無用處!剖腹療傷才是關鍵!更何況後面用藥,也是我二人一起商討而定的,他最後的調整,又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你師父我只不過是敲敲邊鼓罷了!”
閻妙手又道︰“師父,他們鈴醫行走江湖,本來就會一些歪門邪道的偏方怪方,照我看,他還是比不上您,或許也不如我,他除了這剖腹療傷術之外,恐怕也沒什麼真別的本事!”
“這還不叫真本事?你呀!這狂妄自大的毛病,什麼時候改的掉啊!以後外科一道,要多多向他請教!”
“是,師父。我也是這麼想的,現在巴結他,討好他,等我們把他的醫術都偷學過來了,那時候……”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錢不收瞪眼瞧著這不可救藥的大徒弟,真想一巴掌扇過去,再將他一腳踢出師門,只不過,這大徒弟跟隨他多年,對他忠心耿耿,嘴上說要開革出師門,但真要這麼做,卻還是下不了手的。
這時,就聽門口有人呻吟著叫道︰“哎喲媽呀!閻大夫,快幫我看看吧,傷口痛死老子了……!”一瘸一拐走進一個拄著拐杖的中年人,穿著捕快短衫,正是昨天閻妙手醫治的那個大腿被打了一狼牙棒的周捕快,拄著拐來複診來了。
閻妙手道︰“怎麼了?周捕快。”
“哎喲……,老子這傷口處脹痛的厲害,而且像火燒一樣,痛死我了……”
“我看看!”閻妙手扶著周捕快坐下,卷起他的褲管,解下傷口處的繃帶,周捕快是被一狼牙棒擊中大腿,扯爛了一大塊肌肉,現在創口周圍皮膚暗紅,還有幾個小水泡,刺破一個,流出淡棕色的漿水,氣味腥臭。閻妙手道︰“沒事,我剛剛學了新的跌打損傷法,正好處理你這化膿的傷口。
“那敢情好,這傷口痛得鑽心,趕緊給治治吧。”
閻妙手嚴格按照杜文浩的指點,不著急換藥,重新洗手,將刀具進行清洗之後,用消毒藥水浸泡,然後全部褪下周捕快大腿傷口的繃帶,重新用藥水進行傷口清洗,然後用刀具小心地剜掉已經腐爛的肌肉和膿血,最後敷上去腐生肌的金瘡膏,重新消毒紗布重新包紮。
周捕快很是好奇,問道︰“閻大夫,你這次處理傷口果然跟以前不一樣?新招數?”
閻妙手笑著點點頭︰“是啊,是五味堂的杜文浩杜大夫教的。”
“哦?對了,聽說你師父打賭輸了,拜他為師,有沒有這回事啊?”
“這個……,有吧。”
“那他就是你師祖了?”周捕快大大咧咧的也不顧別人的感受,想到哪說到哪。
“這個……”閻妙手有些尷尬,訕訕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捕快呵呵笑了,也不再追問,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這時,一對夫婦背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神醫!神醫呢?”
錢不收一看,正是昨天找到五味堂讓他看癲癇的那對夫婦。那男的背上背的,正是那癲癇發作的孩子。這孩子頭上鮮血淋灕,手臂怪異地彎曲著,痛苦地呻吟著。
錢不收心頭一沉︰“怎麼了?孩子病又犯了嗎?”
“是,神醫,”那男人把兒子小心地放在木床上,喘了口氣,憂心忡忡道︰“就剛才,家裡房頂漏了,我架了木梯上房加瓦,兒子要幫忙給我送瓦,他娘不讓,他非要幫,爬上一半樓梯,就犯病了,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就成了這樣子,頭也破了,手臂也骨折了,見他抽搐得厲害,他娘怕他咬斷舌頭,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東西墊他嘴,就把手伸進他嘴裡墊著,您看神醫,把他娘這手咬成這樣了。”
男人心疼地拿過那婦人的手,只見手心手背上兩個月牙形咬傷,鮮血淋灕,深及掌骨!
錢不收讓閻妙手立即處理那孩子的骨折和頭上傷口,讓憨頭處理那婦人手上的傷。
見閻妙手用剛才的刀剔掉孩子傷口的碎石泥土,憨頭道︰“師兄,那刀你剛才用來給劉捕快割過傷口,師祖說過,刀子用了之後,必行再次嚴格消毒才能用,要不然,會……,會……交叉感染……的!”
這個名字太繞嘴,從沒聽說過,憨頭憋了好大勁才說出來。
閻妙手猶豫片刻,道︰“你不早提醒!我都割了啊,算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的!下次我注意就是。”
看著兩個大夫有條不紊地處理傷口,這兩夫妻才稍稍鬆了口氣。
錢不收沉聲問︰“昨天開的藥服了嗎?”
“服了,昨晚服了一次,今早又服了一次,是不是藥力不夠啊,神醫,要不要多服幾次?”
錢不收搖搖頭,沉吟片刻,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藥力是不夠,不過不是次數不夠,而是用藥本身有問題!”
如何調整藥方?能想到的辦法他都想了,也都用了,可一點效果都沒有,孩子照樣犯病,這一次犯病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下一次若是掉進河裡或者火裡,那可就更危險了,必須得治好這孩子的病。
怎麼辦?這時,杜文浩昨天的話又浮現錢不收心頭,想起昨日,他內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昨天杜文浩已經提醒過他,這藥方藥力太過柔潤了,治不了癲癇這樣的重症。他當時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此刻想來,頗有幾分後悔,應該好好聽聽他當時說了什麼,或許,他說的還真有效果。可當時自己根本沒用心聽,又過了一天了,再要回憶昨天杜文浩說應該用什麼藥,除了當時爭議很大的黃芩、大黃,還有礞石之外,別的藥真想不起來了。這用藥配伍多一味少一味,效果大不相同,尤其是作為君藥的藥,更是一味都不能少。昨天這年輕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藥呢?
錢不收正蒙著腦袋回憶,憨頭過來道︰“師父,這位大嫂手上的傷口處理完了。”
錢不收點點頭︰“那去幫你師兄處理孩子的骨折……不!等等!你跟我來!”
憨頭跟著錢不收走到裡間,問︰“師父,什麼事啊?”
“你還記不記得……,這個……,那什麼……,昨天師祖說的……,治療癲癇該用的……藥方?”
“記得啊,怎麼了?師父要用這藥給孩子治病?好啊,我昨天就想說,要不用一下師祖的這方子,我覺得師祖他用方挺準的。咱們用一下試試也沒什麼嘛,師父,我立馬寫下來啊!”
“不不!不是用他的方子!”錢不收斟字酌句慢慢道,“是……,是拿來借鑒一下,看看他有什麼……,這個……,嗯……”
聽見師父吞吞吐吐的,憨頭有些緊張地說道︰“師父,是不是這方子真有問題?那我們該去告訴一下師祖,他教了我們這麼好的處理傷口的方法,咱們也該回報他一下嘛。”
“不不,方子沒什麼大問題,為師只是覺得……,這個……”錢不收感到額頭都要冒汗了,偏偏憨頭歪著腦袋傻愣愣盯著他,等他下文,想知道師父究竟要這方子來做什麼,更把錢不收憋的老臉都紅了,捋了捋下巴的花白鬍鬚,終於腦袋裡冒出一個主意,輕咳一聲道︰“為師是要考考你的記憶力,你說一遍我聽聽,看你是否有記住你師祖昨天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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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51 PM
正文 第66章 山雨欲來
憨頭奇道︰“師父您昨天都說了,這方子不對,那還記它做什麼?”
錢不收眉頭一皺︰“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他這方子咱們拿來看看,如果有什麼不對,也可以避免以後犯這樣的錯誤嘛,快背吧,哪那麼多話!”
憨頭忙將杜文浩昨天說的方子複述了一遍,他記性好,昨天又是用心聽的,所以一點也沒漏掉。
錢不收幾十年行醫,用心聽一遍也就記住了,只不過,偷學一個晚輩的醫術,讓他實在有點洩氣。但想到杜文浩這方子或許就管用,就能治好那孩子的病,心裡也就釋然了。
錢不收按照杜文浩這方子親自從藥櫃撿了藥包好遞給那兩口子,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叮囑說一旦有什麼不對勁的,立即停藥,並把孩子送到濟世堂來。
送走這對夫妻,錢不收回到座位上繼續給排著隊等他的病人看病。
就在這時,門口慌裡慌張進來了幾個人,是老兩口和一個小丫鬟,丫鬟背上背著一個小男孩,那小孩不停嗚嗚地哭著。
閻妙手正忙著給病人看病,聽到這孩子的哭聲很熟悉,回頭一看,嚇了一跳︰“疙瘩!爹!娘!你們怎麼來了?——疙瘩怎麼了?”
來人正是閻妙手的父母,那小丫鬟背著的小孩,是閻妙手的獨子,閻妙手愛如掌上明珠,給兒子取了個小名叫寶貝疙瘩,簡稱疙瘩。
閻父道︰“哎呀!疙瘩淘氣,爬門口的石獅子玩,從獅子上掉下來,腳膝蓋踫在石階上傷到了,抱來讓你瞧瞧!”
“怎麼會這樣!沒人管嗎?他娘呢?”
“今天一大早,你師娘來叫孩子他娘,兩人一起出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啊?去哪了?”
閻母插話道︰“她們沒說,只說有事,就出去了,我聽她們兩嘀咕,說什麼衙門,什麼許大夫什麼的,會不會去衙門了?”
“好好的沒事上衙門去幹啥?孩子也不管,這婆娘逼老子休她是吧?”閻妙手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小心地將兒子從丫鬟背上抱了下來,嘴裡哄著︰“疙瘩乖,讓爹看看你傷到哪裡了啊。”
小傢夥四五歲了,咧著嘴哭得一臉的鼻涕眼淚,聽到閻妙手柔聲哄他,哭得更響了,一副委屈之極的模樣。
閻妙手將孩子放在凳子上,見他膝蓋處破了一個大洞,有鮮血浸出,更是心疼,嘴裡罵著臭婆娘死賤人,一邊小心地卷起孩子的褲管,只見膝蓋上一道血口子,傷口裡雜有碎石和泥土,好在傷口不深,摸了摸,骨頭也沒傷到,這才放心。
拿過藥水沖洗傷口,正要用刀子剔除傷口處的碎石,憨頭叫道︰“師兄!刀子剛用過還沒清洗的!”
“沒事,傷口又不深!”閻妙手繼續用刀清理著傷口裡的碎石。
“師兄,師祖說過,這樣傷口會交叉感染的!”
閻妙手猶豫了一下,雖然擅長外科,但由於沒有消毒使用的概念,一般都是用完了在清水裡洗一洗再接著用,所以並沒有多餘備用的。如果還要將刀徹底高溫消毒,需要不少時間,眼看兒子哭得眼淚汪汪的,心疼之餘,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用鹽水洗了洗刀子,便繼續給兒子清創。
傷口處理完之後,閻妙手抱著兒子哄,但兒子卻哭得越來越厲害,而藥鋪裡還有好些病人等著他瞧病,便把兒子交給父母,讓他們帶回家去了。
剛剛送走家人,門外急匆匆跑進一個女孩︰“神醫!神醫呢?”
錢不收轉臉望去︰“哦,是龐小姐啊,這麼焦急有什麼事嗎?”
來人正是龐縣尉的三閨女龐雨琴。
龐雨琴臉都白了,眼中還有淚水,快步過來,撩起衣裙就要下跪,慌得錢不收急忙將她手臂托住︰“三小姐,千萬不能如此,有什麼事慢慢說!”
“神醫,求你……,求你救救杜先生!”
“啊?我師父他怎麼了?”
“仁義堂的大夫許四海,帶著劉老漢還有他兒媳婦,到衙門擂鼓鳴冤,狀告杜先生輕病重治,無故割下劉捕快兒子的脾臟,是庸醫故殺人罪,把咱們杜先生給告到衙門。縣太爺派捕快來把杜先生帶到衙門了,這會兒大老爺正升堂審案呢!您夫人,還有閻大夫的夫人,也出堂幫著許四海他們作證告杜先生欺世盜名、目無尊長、庸醫害人……,求求您,快去救救杜先生吧!”
…………
——————————————————————
原來,錢不收他們師徒走後,杜文浩讓雪霏兒和龐雨琴回去休息,讓英子盯著,因為晚上還要接著守護,不能搞疲勞戰。二女這才哈欠連天回去睡去了。
林青黛親自給杜文浩蒸了一籠小籠湯包,還有瘦肉稀飯,英子端來,杜文浩匆匆吃了,便到前堂給病人瞧病。
害咳喘的張老漢讓別人先瞧,等那幾個病人都瞧完走了,這才過來坐下。杜文浩問道︰“怎麼,老人家咳喘又犯了?”
“不不!不是,自從服用了杜先生您開的那湯藥,老漢這咳喘就日漸好轉,不僅沒有以前那樣說話都說不了地咳喘,而且,一天最多也就咳喘上這麼兩三下,比以前那可是大好了,估摸著照這方子服用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斷根了!”
“呵呵,那就好,那老人家來瞧什麼病呢?”
“老漢不是來瞧病的,是來謝謝您的!”張老漢轉身叫他他兒子端過來一個提籃,裡面裝著半筐雞蛋,“您治好了老漢我的二十多年的咳喘,老漢以後也能過上太平日子了,心裡感激,老漢家境不太好,拿不出太多診金,這是老漢家裡兒媳婦養的母雞下的蛋,拿一筐來作診金,聊表謝意,還請先生千萬不要推辭才好!”
聽這張老漢說了這麼會兒話,雖然還有些嘶嘶聲,卻已經不咳喘了,杜文浩禁不住也替他高興,推讓道︰“老人家,您身體不好,這雞蛋還是自己個拿回去養身體吧。”
“不不!家裡還有呢,母雞還在,還怕沒雞蛋吃?嘿嘿嘿,”張老漢捋著鬍鬚咧著嘴樂呵呵笑道,把小半筐雞蛋推了回去︰“杜先生,老漢我聽說了,您給衙門的劉捕快剖腹療傷,這本事,嘖嘖,可真了不起啊!本來我一大早就來了,可聽堂裡胖夥計說,您還在後堂給劉捕快療傷,已經一夜沒睡了,老漢和兒子一合計,覺得大夫您為了咱們病人這麼辛苦,這身子骨可受罪了,得補補才行,所以,回家給您拿來這小半筐雞蛋,是老漢的一片心意,就當給你補補身子,以後能治好更多的病人啊,您一定要收下才好!”
杜文浩聽他說得真誠,心中感動,點點頭,謝過之後,也就收下了。
張老漢左右看看沒旁人,這才壓低了聲音又道︰“杜先生,有些人就看不得人家好,見人家有本事就眼紅,欺負你是外鄉人沒靠山,張著嘴巴到處亂說,老漢我聽了很生氣,所以今天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勸慰您一下,別跟這幫人一般見識,他們純粹是吃飽了撐著,老天爺會罰他們的!等有一天他們犯病了,只有杜先生您能治,老漢看他怎麼辦!”
杜文浩聽得一頭霧水,問道︰“老人家,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嗎?都說了什麼了?”
張老漢奇道︰“滿城都傳遍了,您一點不知道?”
“是啊,這兩天一直在忙治病的事,都沒空上街,也沒人告訴我。”
“哦……,其實也沒啥,都是這幫人吃飽了沒事幹亂嚼舌頭而已,您別在意!”
“他們都說我啥了?您老告訴我,我也好有個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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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4 11:51 PM
正文 第67章 於無聲處
張老漢點頭道︰“嗯,這話對,那我就告訴你,——上回您給縣尉大人妾室治好了病,就有人傳,說其實是錢神醫前面已經治得差不多了,你用話擠兌人家,錢神醫一氣之下,罷手不治,你撿了個空,這才治好二奶奶的,結果不僅不贊錢神醫醫得好,還硬逼人家錢神醫拜你為師!錢神醫本來不跟你一般見識,偏偏縣尉大人的老母親,又聾又瞎,被你一哄,不僅把孫女許給了你,還幫著逼錢不收拜師,不然要告禦狀,錢不收無奈之下,只好屈從。”
杜文浩氣不打一處來︰“老人家,他們還說我什麼了?”
“唉!一樣米養百樣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些人還說,您花言巧語騙得縣尉的老母親和夫人出錢合股你們五味堂,你們生意那麼差,不靠騙,誰會拿錢打這水漂玩?當真錢多了沒地方放嗎?還說五味堂林掌櫃小寡婦家一個,跟你半夜月下喝酒,嘀嘀咕咕嘻哈笑著不知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名堂,人家從你們後堂小胡同經過都聽到了……”
杜文浩怒道︰“我們在月下喝酒,行醫方酒令,也礙著他們了?這都是誰說的?”
張老漢搖搖頭︰“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這些話都是我在‘茗園居’茶樓聽來的,老漢是那兒的茶博士。這茗園居茶樓,是濟世堂錢不收錢神醫的老婆和閻妙手的老婆共同開的。對了,我兒子東生聽到的也和老漢說的這差不多,他在‘天下酒樓’跑堂。他有些話要告訴您!很重要!”
杜文浩心底一沉,望向張老漢的兒子張東生。
張東生壓低了聲音湊到杜文浩耳邊道︰“照小的看,這些謠言好多都是從我爹他們那茗園居和我跑堂的這天下酒樓裡傳出去的!”
“哦?知道你們酒樓裡是誰造我的謠嗎?”
“是……”張老漢的兒子聲音壓得更低了,差不多湊到了杜文浩耳邊︰“是天下酒樓的掌櫃說給店裡夥計們還有一些熟客,這樣傳出去的!”
杜文浩氣得簡直要拍桌子︰“這酒樓掌櫃與我有仇?為何要這麼造謠?”
張老漢忙噓了一聲,低聲道︰“杜先生還不知道吧,這酒樓的東家,就是縣裡主簿廖德廖大人,用他老婆許氏的名義開的這酒樓!聽說,這廖德廖大人,與龐縣尉龐大人是對頭,兩人平時沒少掐架!”
“他們掐架,管我什麼事?”
“杜先生,現在整個縣裡誰不知道您現在是縣尉大人的準女婿?廖大人要對付龐大人,自然要連你一起對付的啦。您還不知道吧?廖德廖大人,也是縣裡仁義堂的東家之一!這是用他妻弟的名義開的,他妻弟就是仁義堂的掌櫃兼坐堂大夫許四海!”
仁義藥鋪是縣裡僅次於濟世堂的第二大藥鋪,杜文浩穿越過來那天,曾經在那藥鋪門口晃蕩過,感覺那藥鋪生意比濟世堂也差不了多少,杜文浩苦笑︰“原來我不知不覺就被卷進他們內訌裡去了!”
“可不是嘛,再說了,同行是冤家,您會華佗剖腹療傷的神技,一旦大家都知道了,都來找你瞧病,他們仁義堂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啊?自然要整你了!”
“嘿嘿,要整我可也沒這麼容易!”
“那是,別說有龐大人罩著您,您也佔著理的啊。這些閑話倒還次要,有件事比這重要多了,得趕緊告訴您!別著了這些小人的道!”
聽他說得鄭重,杜文浩心頭一緊︰“什麼事?”
“杜先生,您是不是……,把劉捕快的脾臟給切了?”
“是啊!——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把他脾臟給切了?是他脾臟被人一棍杵爛了,為了保他的性命,必須手術切除!”
“可小的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喲!”
杜文浩愕然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小的聽說,仁義堂的許大夫說那脾臟不是一根杵爛的,而是刀傷!”
杜文浩冷笑︰“他懂個屁!劉捕快是被人一棒子杵破了脾臟,那是鈍器傷!連肚皮都沒破,肚子裡的脾臟哪來的刀傷?——不對,等等……!他的意思是,我在劉捕快脾臟割刀?”
張老漢的兒子神情凝重,點了點頭。
杜文浩大怒︰“簡直放屁!我好心救他兒子,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幹嘛要在他兒子脾臟上割刀?我吃多了?他兒子已經躺在靈堂上了,是我救了他!現在還躺在我五味堂後面喘著氣呢!”
“可不是嘛,這天底下昧著良心的人也真不少!光是謠言還沒什麼,可他們今上午在許四海的酒樓包間裡商量著怎麼告你到衙門去哩,我聽了很著急,告了假跑出來找我爹來堂上告訴你,您可得有個準備,說不定衙門的人轉眼就來!”
杜文浩苦笑︰“真他媽的好心被雷劈!”
“可不是嘛,劉捕快要不是您救命,現在已經躺在棺材裡了,他們不感恩戴德,反倒要找您麻煩,這天底下還有良心嗎?”
這時,忽聽得青石板街面上清脆的馬蹄聲響,還有急促的腳步聲,轉眼來到堂前,一匹駿馬前腳騰空揚起,稀溜溜一聲長嘶,落了下來,噴著響鼻,馬背上跳下一人,身材高大,身穿捕快短衫,挎著腰刀,正是衙門捕頭雷鐵彪。跟隨的其餘人等,卻都是身穿黑衫的捕快。
雷捕頭讓眾人在外面等著,自己邁大步走了進來。抱拳道︰“杜大夫!”
杜文浩慢慢站了起來,拱拱手︰“雷捕頭有個貴幹?”
“嗯……”雷捕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沉吟片刻,這才說道︰“劉捕快的父親劉老漢和仁義堂的許四海許大夫,把您告到衙門了。知縣大人讓我傳您到堂問話!”
杜文浩怒極,仰天大笑︰“哈哈哈,這世界還真有恩將仇報之人!請問雷捕頭,他們告我什麼?”
“嗯……庸醫故殺人罪!”
古代的庸醫故殺人罪就是庸醫故意不按醫方治療,明知重病而輕治,或者明知輕病而重治,致人死傷的。這個罪這可是重罪,一旦被坐實了弄不好要掉腦袋的。
杜文浩心頭一沉,冷聲問︰“我怎麼庸醫故殺人了?”
“具體還不知道,他們只是擂鼓鳴冤,沒寫狀子,縣太老爺下令帶你去升堂問案。”雷捕頭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杜大夫,說實話,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您好心救了劉捕快,這都是許四海等人想陷害你!莫須有的罪名!實在讓人氣憤,我已經派人緊急把這事告訴龐縣尉了。龐縣尉讓您放心,他已經找了大老爺的幕僚侯師爺,縣太爺對侯師爺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的。有龐縣尉,有我們捕快兄弟們在,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會幫著您的,絕不會讓您吃虧!”
杜文浩聽了心頭一暖,抱拳道︰“多謝眾位兄弟!”
雷捕頭微一遲疑,又道︰“劉老漢要求將劉捕快抬到仁義堂去,讓他許四海治療。”
“他早幹什麼去了?昨天他們不是抬著劉捕快去找了縣裡所有的大夫嗎?”
“許大夫說……,說他當時出診了,要是他在,不會讓杜先生胡來。”
“我胡來……?哈哈,我救命倒救出毛病來了!走!上堂跟他理論去!”
他舉步要走,忽聽身後傳來林青黛的聲音︰“等等!我也去!”
回過頭,見林青黛碎步過來,目光冷峻︰“雷捕頭,杜大夫是我五味堂二掌櫃,也是坐堂大夫,他的官司我能聽審嗎?”
“當然可以!”
“那好,關了藥鋪門,一起去!”
丫鬟英子,店夥計吳聰、傻胖,還有打雜跑腿的老王頭和王嬸都出來了,聽了林青黛的話,忙答應了一聲“好!”取門板就要關藥鋪門。
杜文浩一擺手︰“不行!得留下人守著劉捕快!他還昏迷不醒,身邊不能少了人!”
店夥計吳聰跺腳道︰“杜大夫!他們都不把您當人看,您還管他們作甚?”
“一碼歸一碼,他父親不仁,咱們不能不義!劉捕快為捉拿賊寇受重傷,尚未脫離危險,我一定要盡力救他性命!”
雷捕頭單膝跪倒,抱拳道︰“杜大夫,雷某替受傷的捕快兄弟們謝謝您!您的大恩,咱們兄弟沒齒難忘!堂上我等一定力保大夫您平安周全!”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52 PM
正文 第68章 棋子
林青黛轉身吩咐道︰“英子,你快去叫霏兒姐和雨琴小姐,讓她們來衙門。吳聰和老王頭、王嬸你們留下照料劉捕快,有什麼變故,立即來衙門告訴我們!傻胖跟我們陪杜先生去衙門理論!”
一行人來到衙門外,堂前已經黑壓壓站滿了人,看見杜文浩他們進來,都指指點點議論著。
杜文浩站在月臺下,盡管心裡充滿了憤怒,但依舊掩飾不住對古代衙門的好奇,仔細掃了一眼大堂,有點像電影電視裡的佈置,只是,在官不修衙的慣例下,這大堂比電影裡的要陳舊得多。這大堂正中掛著一塊牌匾,四個鎏金大字——“明鏡高懸”!下麵一道屏風,畫著一副海濤明月圖。屏風前面,是長條方案,隔得遠,看不真切,但那簽筒裡的倒插的鮮紅權杖卻是杜文浩十分熟悉的,電影裡經常看見,官老爺將權杖往下一扔,就要打屁股上刑。
大堂兩邊,豎著幾塊招牌,上面正楷大字寫著“回避”、“肅靜”之類的,牌匾前面站著兩排黑衣皂隸,手持黑白兩色的水火棍,目不斜視望著前方。皂隸前面大堂一側,站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頭戴綸巾,手搖摺扇,一副輕鬆愜意的樣子。在他腳邊,則朝裡跪著一男一女,正是劉捕快的父親劉老漢和妻子吳氏。
林青黛對杜文浩道︰“那胖子就是仁義堂掌櫃兼坐堂大夫許四海!主簿廖大人的妻弟!”
許四海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說話,側過臉來,瞟了一眼月臺下杜文浩和林青黛,吃的一聲輕笑,又愜意地搖著摺扇,似乎並不在乎寒意的凜冽。
大堂一角擺著一張長桌,桌後坐著一位青袍書吏,正不時望望後堂。
這是杜文浩第一次上古代的大堂,心裡有些緊張,一顆心砰砰亂跳,心頭又十分的憋氣。
雷捕頭低聲對杜文浩道︰“杜先生,等一會傳你上堂,要冷靜,而且不可衝動!有句話你一定要記住——知縣大老爺最討厭人家在堂上沒經過他許可亂說話!所以,大老爺沒讓你說話之前,千萬別亂說話,否則要被掌嘴的!”
杜文浩感激地點點頭︰“多謝提醒!”
雷捕頭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手按刀柄,匆匆上了月臺,跟負責升堂記錄的書吏低聲說了幾句。那書吏起身進了後堂,片刻出來,走到大堂屋簷下月臺前,對下麵圍觀的眾人高聲叫道︰“縣太爺升堂了,肅靜——!”
人群中嗡嗡的低語聲很快平靜了下來。
書吏回到大堂暖閣旁書桌前,拖長了聲音道︰“升——堂——了——!”
“威——武——!”大堂兩邊皂隸手持紅黑水火棍,杵地有聲,一起吼道。
隨即,從後堂慢騰騰走上一個老頭,頭戴烏紗,身穿官袍,腰纏玉帶,雙手托著,一步三搖,走上了暖閣,在台案後慢慢坐下,他身後跟著個尖嘴猴腮師爺,手搖摺扇,站在暖閣旁。
林青黛低聲道︰“堂上這位就是本縣知縣莊迥謀莊大人,旁邊那乾瘦的幕僚,是縣太爺的師爺,姓侯。”
按道理,師爺作為縣太爺私人雇傭的幕僚,是不能出到堂外來的,只能在堂後聽審,不過有的縣太爺沒主意,經常聽師爺的指點,嫌老是跑後堂麻煩,便乾脆叫他站在一旁聽審,隨時指點。反正縣裡縣太老爺最大,誰也不會說什麼。
書吏躬身道︰“啟稟大老爺,兩造均已到堂!”
莊知縣輕咳一聲,哆嗦著手,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誰是原告?”
許四海抱拳拱手︰“大人,學生和苦主張老漢、吳氏是原告!學生乃前科舉人,按例不需下跪。”
杜文浩有些驚訝,原來這死胖子居然還是前科舉人,宋朝科舉制度已經非常完善,但是,通過科舉能最終進入仕途當官的,畢竟只是一部分,大部分有功名的秀才舉人,最終只能候缺等在衙門之外,無奈之下,很多文人轉而從醫,所以宋朝醫者很多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而有功名者上堂見官可以不用下跪。
莊知縣點點頭︰“你擂鼓鳴冤,狀告何人?所為何故?”
“學生等狀告五味堂二掌櫃兼坐堂大夫杜文浩,告他庸醫故殺人罪,謀殺劉老漢的兒子,也就是咱們縣衙的劉捕快!”
“劉老漢之子與你何干?”
“與學生並無瓜葛,但所謂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這杜文浩庸醫故殺人,禍害百姓,依我大宋刑統,人人皆可舉告!這等為民請願之事,學生義不容辭!”
許四海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極富煽情,惹得堂外圍觀者不少人高聲叫好。
莊知縣點點頭︰“嗯……,被告何在?”
書吏答道︰“在堂下候著呢。”
“傳上堂來!”
書吏起身,對著外面高聲叫道︰“傳被告杜文浩!”
杜文浩撩衣袍走上月臺,來到堂前,拱手道︰“小人杜文浩,見過知縣大人!”
許四海哼的一聲冷笑,對堂上拱手道︰“大人,據學生所知,被告並無功名在身,為何見了大人不跪?分明是藐視公堂,應當重責!”
莊知縣點點頭,問道︰“被告,你可有功名在身?”
杜文浩額頭見汗,還沒等說理,就挨板子,這可冤到家了。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就想到這個問題了,可是,在現代社會沒有下跪磕頭的習慣,加上自己本來就沒有錯,還要跪下磕頭,心頭覺得憋氣和委屈,正猶豫間,許四海已經揪住這個問題發難了。雖然自己在現代社會有醫科大學的文憑,算起來也相當于秀才了,可那玩意現在也不能說,杜文浩只好深深一禮︰“小人……,小人沒有功名……”
“啪!”驚堂木一拍,莊知縣喝道︰“大膽!既然沒有功名,見了本官竟然不跪,來人!拖下堂去重打二十大板!”伸手去抓簽筒裡的權杖。
“咳咳咳!”旁邊的侯師爺輕輕咳嗽。
莊知縣頓時明白,又道︰“先等等!”將權杖扔回簽筒,轉頭望向師爺。侯師爺上前一步,嘩的一聲摺扇張開,成了一道小屏風,將兩人的大半個臉都擋在摺扇後面,這才湊到莊知縣耳邊,低低的聲音道︰“東翁,這人打不得!”
“為何?”莊知縣也是低低的聲音問。
“龐縣尉的老母已經做主,將龐縣尉的三女兒龐雨琴許給他了,他就是龐縣尉未來的東床快婿,打狗還得看主人,東翁打了他,不就是打龐縣尉的臉嗎?”
“哦……,有道理!可是,來之前,主簿廖大人三番五次登門拜訪,對本官說這杜文浩庸醫故殺人,為害一方,不可輕饒,定要狠狠治治他!”莊知縣聲音更低了,含糊續道︰“他說這話,‘份量’不輕的哦!”
侯師爺當然知道這分量指的就是賄賂,微微一笑︰“東翁,事情沒這麼簡單!龐大人與廖大人二虎相爭,明裡暗裡由來已久,這杜先生只是他們相鬥的一枚棋子而已!個種曲折,並非廖大人和這許四海所說,東翁自當明察,以不傷同衙和氣為好!”
“嗯……,那偏向何方為好?”
“兩弊相衡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劉捕快是抓捕賊寇負傷,本案爭議的就是這件事,杜大夫是為救治這劉捕快被告到衙門,捕快們對此頗有微詞,龐縣尉也絕對不會坐視。又聽說這杜大夫醫術當真有些名堂,是否真是庸醫故殺人,還得審了看。特別是,前些日子龐縣尉率捕快擊斃逃竄到我縣的數名賊寇,立功甚偉,據悉上頭對他很是賞識,有提攜之意,將來變數尚未可知,故一動不如一靜!東翁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哦……,有道理!”莊知縣捋著稀稀落落的幾縷花白鬍鬚,恍然大悟,“那此案該如何瞭解?”
“先聽,——再和稀泥!最後——不了了之!”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53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3:28 PM 編輯
正文 第69章 顛倒黑白
“嗯……好辦法!”莊知縣點點頭。
侯師爺退在一旁,莊知縣咳嗽一聲,道︰“杜文浩,本官念你行醫治病有功,許你不跪!”
杜文浩大喜,急忙躬身謝過,站在一旁,瞧了那侯師爺一眼,見他對自己使了個眼色,頓時想起剛才雷捕頭說過,龐縣尉已經和這師爺打了招呼,看來有效了,免了一頓板子。
許四海有些不快,但這是知縣大人的決定,他也沒辦法。莊知縣也瞧見了他的臉色,想了想,對許四海道︰“許大夫,你既然是前科舉人,本縣許你坐下說話!來人,給許先生抬把椅子來!”
衙役忙從後堂抬來一把椅子放在許四海身邊,許四海躬身謝過,臉色和緩不少,撩衣袍坐下。莊知縣這下找補,也就把這下跪的事抹平了。——杜文浩不跪,站著,許四海則坐著,這差別也就出來了,兩邊都滿意。
莊知縣道︰“原告,你們狀告被告杜文浩庸醫故殺人罪,就把事情經過一一道來吧!”
許四海拱手道︰“大人,劉老漢的兒子劉捕快,為抓賊寇,英勇負傷,送到他五味堂救治,當時劉捕快受傷不重,完全可以湯藥治癒,但他嘩眾取寵,逢人便說他擅長上古神醫華佗神技,騙取劉老漢一家信任後,明知輕病而重治,破開人的腹部檢查,當發現腹腔內並無臟器受損,劉捕快只是皮外傷之後,為了掩人耳目,他竟然慘無人道的割下了劉捕快的脾臟,然後用刀在上面切了幾刀,謊稱脾臟破裂,致使劉捕快輕傷成重傷,生命垂危,命不久矣!可憐劉捕快沒有死在賊寇的刀劍之下,卻要死在這庸醫的手裡!””
許四海說的聲音很大,大堂月臺下旁聽的眾人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一個矮個子黑衣人躲在人群中,高聲叫道︰“庸醫故意殺人,和打家劫舍的賊寇有什麼分別!應該千刀萬剮!”
幾個地痞混混模樣的人也跟著起哄︰
“對!殺了這庸醫!”
“吊死他!”
杜文浩氣得簡直要吐血,但記住劉捕快的提醒,依舊繃著臉一言不發。
那黑衣矮個探出頭來,又叫了一聲︰“應該也把他脾臟割了!”
幾個地痞跟著起哄︰“對對!割了他脾臟!”
“把心肺也割了!”
……
不過,大部分旁觀者並沒有摻和,有的抱著雙肩瞧熱鬧,有的用同情的眼光望著杜文浩,傻胖在下面指著那些起哄的人叫道咒罵︰“媽的,幫著落井下石,不得好死!”
那幾個地痞見他身高馬大,倒也不敢和他對著幹。
許四海擺擺手讓台下肅靜,接著道︰“劉老漢帶著親屬去五味堂,想要回劉捕快,竟然遭到掌櫃的野蠻拒絕,說是這是他杜先生的意思!——他的什麼意思?無非是殺人滅口,死無對證的意思!”
“殺人滅口,天理難容!”躲在人群裡的矮個子又帶頭起哄,“這樣的人不砍頭,還有王法嗎?還有……”
剛說到這裡,矮個子漢子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他發現他的下巴已經掉了,說不出一句話,同時,身後傳來一個女子低低的冰冷的聲音︰“許矬子,你敢再說亂說一句,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站在他身後的,正是林青黛。
這青衣矮個男人是仁義堂許四海的同宗兄弟,因為人長得矮小,又有點駝,為人也很猥瑣,人送外號“許矬子”。這次許四海重金讓他幫忙起哄搧動,製造聲勢,他花錢雇了幾個街上的混混,跟著他一起幫腔起哄,被林青黛從後面給制住了。由於堂下圍觀的人很多,人聲嘈雜,加上這許矬子人又長得矮小,縮著脖子躲在人群裡,林青黛出手很快,所以無人發現許矬子已經被林青黛卸掉了下巴。
許四海又道︰“前些日子,有好事者傳言這庸醫杜文浩治好了縣尉大人的妾室,這是謠傳!根本不是這庸醫治好的,而是人家神醫錢不收治的,他為了博得名聲,竟然設下陷阱,套住神醫,非逼著人家拜他為師!然後將錢神醫的成果竊為己有!對外宣稱是他醫治的,可惜神醫沒來,要不然,一定會當堂指證這欺世盜名之徒的!這樣的人如今又故意謀害劉捕快,有良心的人能坐視不理嗎?”
許四海等了片刻,想等許矬子幫腔起哄,卻沒聽到聲音,睜大眼想看看這許矬子在什麼地方,可下面人太多了,許矬子人又矮小,一時找不到。沒有了許矬子的帶頭起哄,說好了跟著起哄的,那幾個收買來的地痞混混也就懶得自己開腔起哄,樂得清閑,特別是高人一頭龐大腰圓的傻胖惡狠狠盯著他們,知道這是五味堂的夥計,更不敢亂起哄了。
許四海見台下無人理會他這話,只好接著說道︰“錢神醫受人尊敬愛戴,多少病人蒙他救治,重獲新生,對那些被錢神醫救過性命的人來說,錢神醫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杜文浩竟然逼迫這樣一個慈祥的老人跪下拜他為師,真是無恥卑鄙到了極點!鄉親們,你們說對不對?”
還是沒有人起哄,只不過,台下人對錢不收這神醫都很尊重,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對許四海這番話有些將信將疑,望向杜文浩的目光變得有些冷漠甚至厭惡了。
許四海一看有門,還待在繼續搧動,忽聽身後大堂上驚堂木一拍,莊知縣說道︰“行了!許大夫,你先坐回椅子上,本縣有話要問!”
許四海只好抱拳拱手答應,回到了座位。
杜文浩記著劉捕快剛才的提醒,聽著這許四海顛倒黑白,屎盆子尿罐子亂飛,氣得眼睛都要冒出火焰來,卻咬著牙一聲不吭,靜靜等著。
莊知縣道︰“杜文浩,剛才原告所控,是否屬實?”
杜文浩剛開始時聽得一肚子氣,就想等著自己說話時大罵一頓他們恩將仇報之類的,可此刻心境卻平靜了下來,只揀關鍵的說,懶得跟他們長篇大論鬥嘴︰冷聲道︰“一派胡言,血口噴人!劉捕快當時……”
許四海哈哈一笑,摺扇一張,道︰“剛才我所說的,全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你休要……”
“啪!”莊知縣驚堂木一拍,喝道︰“原告!本縣沒讓你說話!你這是咆哮公堂!若不是念你功名在身,已將你當堂掌嘴!若是再犯,休怪本縣無情!”
許四海神情頗為尷尬,拱拱手,收了摺扇,不敢再說。
莊知縣狠狠瞪了他一眼,對杜文浩道;“你接著說!”
“大人,劉捕快肚子被賊寇棍棒杵中,造成脾臟破裂,抬到五味堂時,很快厥脫,當時在場的神醫錢不收看過後,診為傷重不治,讓他們準備後事。我學過剖腹療傷之術,說只有剖腹療傷才能治好,劉老漢他們當時不願,抬著劉捕快去找別的大夫,據悉,全城大夫都說傷重不治,他們便抬回了家裡,搭靈堂就等著斷氣好辦後事了,這些大人可以派人調查,問問別的大夫,還有張老漢家鄰居,看看是否屬實,一問便知。他許四海一面之詞,純屬血口噴人,顛倒黑白!”
許四海大笑︰“錢神醫什麼時候診察過劉捕快的傷了?簡直胡說!這一點錢神醫的娘子趙氏可以作證……”
“啪!”莊知縣驚堂木一拍,“許四海!未經本縣許可便在堂上擅言,分明是藐視本縣,——來人!將他椅子撤去!”
幾個皂隸齊聲答應,上來一把將許四海從椅子上扯了起來推到一邊,將他屁股下的椅子搬到了後堂。
堂外眾人頓時一陣哄笑。許四海站在那裡十分尷尬,他本來上堂之前也得到了主簿姐夫的指點,知道知縣這脾氣,但到頭一急卻又忘了,他也知道這已經是莊知縣給他面子了,沒掌他嘴,忙躬身謝罪。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53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3:34 PM 編輯
正文 第70章 疾風之下
莊知縣冷笑幾聲,瞧了許四海一眼︰“行了,想說什麼你現在說罷!”
“是!大人。”許四海躬身道︰“神醫錢不收昨天根本沒在五味堂,而是一整天都在濟世堂診病,所以沒有替劉捕快診察過傷情。這一點錢神醫的娘子趙氏和閻妙手大夫的娘子席氏兩人可以作證,她們現今就在堂下,願意出堂作證。請大人傳上堂來查問,一問便知。另外,她們還可作證證明庸醫杜文浩人品如何,證明他是如何輕辱神醫,設圈套逼神醫拜師的。”
“嗯!傳趙氏、席氏!”
錢不收的老婆趙氏和閻妙手的老婆席氏上堂跪倒,莊知縣讓她把知道的當堂說了。
趙氏幸災樂禍狠狠盯了杜文浩一眼,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才尖著嗓子道︰“昨日我家老爺一整天都在堂裡診病,並未外出,更沒有去五味堂給劉捕快瞧病。這庸醫杜文浩目無尊長,輕辱我家老爺,設圈套逼我家老爺拜他為師,我家老爺對他恨之入骨,如何會去他五味堂?”
席氏幫腔道︰“是啊,昨天一天我和師娘就在堂裡,可以作證,師父他們三人並未出門一步,更沒見過劉捕快。庸醫杜文浩剛才所說純屬無中生有!”
杜文浩心頭一沉,知道許四海為什麼敢公然顛倒黑白了,原來他已經認定錢不收與自己不合,絕不會幫自己,又說通錢不收和閻妙手的老婆出堂作證。錢不收師徒與自己有矛盾,又有藥鋪的利益沖突,現在不正是最好的機會除掉自己嗎?所以肯定不會出來澄清事實,那誰會出面幫自己呢,當時在場的捕快?
杜文浩扭臉望向堂外,人群中,看見了雷捕頭已經將龍捕頭等當時在場的捕快叫來,望著他急得直搓手,他們顯然願意出來作證,只是還沒知縣大人傳召,不能上堂,不由心中一暖。
但杜文浩旋即又想到,就算他們作證證明了錢不收在五味堂,只怕用處也不大。錢不收只要否定自己在場,知縣肯定會採信錢不收的話,就算他不願意落井下石,閉口不說,只怕知縣多半也會採信他老婆趙氏她們的證詞,認定錢不收不在場。就算錢不收自認在場,但否定他當時說過劉捕快傷重不治的話,甚至反過來證明當時劉捕快傷勢很輕,無需治療,他神醫說的話,誰還能推翻?那自己這輕傷重治的庸醫故殺人罪罪名可就坐實了!
現在看來,錢不收的態度是解決這件案子的關鍵!
可自己以前對他態度不怎麼的,尤其是還不知道他就是錢乙的時候,甚至還跟他吵過架,譏諷過他。雖然這幾天雙方關係有所緩和,但誰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在杜文浩感到了現實危機的時候,趙氏和席氏已經開始表演什麼是長舌婦了。
這兩個婦人嘴巴跟彈簧一樣,跪在地上嘰嘰喳喳的足足說了半個時辰,連說帶罵,把杜文浩描繪成了一個卑鄙無恥齷齪下流死不要臉之徒,十句話倒有八句是潑婦罵街的汙言穢語。
大堂外旁聽的人中剛開始還有人起哄大笑,但被人高馬大的傻胖在腦袋上一人一巴掌之後,誰也不敢亂起哄了。而大多數旁聽者其實是真正關心這件案子來的,對這種謾罵性質的作證都是心生厭惡,不時有膽大的打聲口哨,喝聲倒彩。
莊知縣身體老弱,經常找錢不收瞧病,不看僧面看佛面,對這兩婦人也不好怎麼樣,剛開始他還偶爾提醒一下她們不要亂罵人,待到後面,也懶得說了,耷拉著眼皮任由她們倒屎盆子。
好不容易兩個長舌婦說完了,莊知縣問杜文浩︰“被告,你作何解釋?”
杜文浩躬身道︰“大人,事實勝於雄辯,無中生有、顛倒黑白都掩飾不了事實本身!——劉捕快現在就在我五味堂裡,我給他剖腹療傷,手術很成功,他已經基本脫離危險。我想請問原告,劉捕快都沒有死,我哪來的庸醫殺人?”
莊知縣點點頭,轉頭問許四海︰“你待怎講?”
許四海道︰“大人切不可聽信他一面之詞!脾胃乃後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金匱要略》云︰‘五臟六腑之血,全賴脾氣統攝’!脾助胃氣消磨水穀,脾氣不轉,則胃中水穀不得消磨!現今劉捕快脾臟被切,水穀無法消磨,命不久矣!眼下雖然還活著,轉眼必死!試問?——若庸醫杜文浩心中無鬼,為何要悄悄在劉捕快脾臟上割上幾刀冒充脾破裂?”
“哦?可有人證物證?”
“有!”許四海彎腰將腳邊一個木盆端到堂前,指著說道︰“大人,這裡就是庸醫杜文浩切下來的劉捕快的脾臟,上面的幾道平直裂口,就是刀傷的證明!——肚子沒破,肚子裡的脾臟上怎麼會有刀傷?這還不能說明一切麼?!”
堂外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都墊腳探頭想看清木盆裡的脾臟,一邊還低聲議論著,不少人瞧向杜文浩的眼光已經變得冷漠甚至厭惡了。
“大人,學生還有人證作證!”許四海回到座位,用腳捅了捅跪在地上的劉老漢︰“你把事情經過告訴大老爺!”
劉老漢哆嗦著答應道︰“是是,我兒子抓捕賊寇受傷,傷勢到底如何,我也不知,但是,我兒子被切下的脾臟上明明有幾道裂口,是刀傷沒錯,這……這庸醫分明是輕傷重治,庸醫殺人,我兒沒了脾臟,這命也就沒幾天可活的了……嗚嗚嗚……”
許四海又叫劉捕快的媳婦吳氏敘說經過,和劉老漢的話如出一轍,末了還加了幾句︰“大人,民婦家境貧寒,全靠夫君衙門當差維持生計,現如今我夫君被這庸醫切去脾臟,命不久矣,以後我一家人老老小小,可怎麼活啊,還求大人判令他賠償我家損失,請大老爺為民婦做主!”
杜文浩氣得簡直要吐血,但記住劉捕快的提醒,依舊繃著臉一言不發。
許四海又道︰“大老爺,除了苦主陳詞之外,還有當時參加圍剿賊寇的甲兵蔡頭可以作證,就在堂外,請大人傳上堂詢問。”
這蔡頭被傳上堂來,跪倒後說道︰“當時小人在東城門負責盤查,過來一輛大車,搜查時突然跳出七八個賊寇,手持刀劍突然襲擊,我們甲兵和衙門捕快兄弟一起力拼賊寇。龐縣尉帶援兵趕到後,賊寇逃走,劉捕快說他肚子痛,剛才被一個賊寇用棍子杵了一下,我們幫著看了,發現肚子青了一坨,勸他去找郎中瞧瞧傷,他說不用,回家抹點跌打膏就行了。兄弟們不放心,硬把他拉到五味堂。到五味堂的時候,劉捕快身子都是好好的,自己走著去的,根本沒什麼事。今天突然聽說他被庸醫破腹切掉了脾臟,一個人脾臟沒了,還能活嗎?我們兄弟們都很驚奇,也很氣憤,這等庸醫若不治罪,將來不知還會有多少人遭罪。”
堂外聽眾嗡嗡聲不斷,不少人不明真相,望向杜文浩的目光都有了憤怒之意。杜文浩回頭望向堂外那些目光,一種淒然湧上心頭。
正在這時,他忽然發現人群裡站著兩個美麗的女子,正是龐雨琴和雪霏兒!
二女望著杜文浩,一臉的焦急,龐雨琴更是眼中淚水盈盈。杜文浩心頭一熱,反倒感覺到了一種力量,有人關愛的力量,讓他明白,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他不是孤單的一個人,至少,還有兩位美麗的少女在牽掛他,在為他擔憂落淚。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3:41 PM 編輯
正文 第71章 以其之道還治其人
莊知縣淡淡對杜文浩道︰“被告,對於苦主的控訴,你又作何解釋啊?”
杜文浩剛才見許四海被奪走椅子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一個出氣的辦法。聞言朗聲道︰“大人一定聽說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吧,這劉老漢和吳氏,就是恩將仇報的餓狼!而且他不僅要咬我,從我這訛詐銀子,還把心思動到了衙門和滿城百姓!利用劉捕快受傷這件事,想著方法要向衙門和滿城百姓訛銀子呢!”
此言一出,莊知縣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大堂外圍觀者更是人人豎起了耳朵,都想知道這劉老漢他們如何向滿城百姓勒索銀錢,畢竟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了。
杜文浩道︰“劉老漢的兒子當時傷重昏厥,這劉老漢一點都不著急,只顧著詢問旁邊的捕快兄弟們,他兒子如果死了,衙門會賠他多少燒埋銀,聽說只有十二兩燒埋銀之後,忿忿嚷嚷說,衙門至少該賠個五百兩才行,不然就要把屍體放在衙門口,一家人披麻戴孝哭冤!劉老漢還和吳氏商量說,城裡所有客商、店家和百姓,每家每戶都該拿些銀子出來賠給他!因為劉捕快是為了保衛縣城百姓才重傷死的,還說每家每戶至少陪五十兩,要不就抬屍到那些不出錢的人家門口停屍!——對此,堂外當時在場的雷捕頭等眾位捕快兄弟們都可以作證!”
此話一出,堂外眾人頓時把目光都望向雷捕頭等人,這話顯然是編的,可雷捕頭等捕快對劉老漢將恩人告上堂的做法厭惡至極,眼見杜文浩處境危險,都想幫他。雷捕頭濃眉一樣,朗聲道︰“杜大夫說的沒錯,就是這樣的!”眾捕快跟著點頭認可。
這下有了證人,堂外圍觀的人們立即信了,亂糟糟議論起來︰
“每家五十兩,城裡那麼多戶人家,他不得賺上百萬兩銀子?”
“可不是嘛,不給就停屍?這老頭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要好好說,興許給他個幾吊,不給就停屍?哈,這是攜屍訛詐啊!誰愛給誰給,老子是肯定不給的!”
“老子也不給,寧可拿這錢買了香紙到劉捕快墳頭燒掉,憑什麼便宜這死不要臉的老頭!”
“就是!真是失心瘋了!還要去衙門口停屍,訛衙門的錢哩!我呸!”
……
堂上莊知縣也是聽得眉頭直皺,心想如果劉老漢若真要在衙門口停屍披麻戴孝哭鬧,甚至鬧到上頭府衙去,鐵定會影響自己政績,好不狠毒!一臉怨恨盯著劉老漢和吳氏。
聽著堂外鄙夷不齒的議論,劉老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想辯解又不敢,也不知道堂上知縣已經臉上變色了。
杜文浩接著大聲道︰“還有呢!他兒子送到全城大夫看了,沒一人治得了,抬回家去停著擺靈堂等死,我好心去告訴他我能治他兒子的傷,必須剖腹療傷才能救命。你們猜他媳婦吳氏說什麼了?她竟然說,她不相信我的醫術,如果我非要給他夫君治傷,也可以,得給錢作保,如果治死了,不僅保金不退,還要我再賠償他家白銀五百兩!”
有了前面捕快們的證明,後面杜文浩說什麼都是真事了,堂外圍觀人群頓時如炸了營一般,紛紛議論︰
“人家好意登門救他丈夫性命,竟然還要錢?這臭娘們還有沒有良心啊?”
“嗨!最毒婦人心,沒聽她剛才主訴的時候,就要杜大夫賠她銀兩嗎?一心想著錢呢!”
“想錢想瘋了,和他公公一樣,兩人穿一條褲子!真他媽惡心!”
“遇到這樣的人,杜大夫又要救人,又要應付他們勒索。真是難為他了!
“是啊,我要是劉捕快,非把這惡婆娘休了不可!”
“對,應該掛臭鞋遊街!”
……
劉老漢和吳氏幾次抬頭瞧著杜文浩,滿臉冤屈,想辯解又不敢,張口結舌很是著急。
杜文浩心頭冷笑,接著朗聲道︰“我當時覺得他們的要求簡直不可理喻,本想拂袖而去,但想到劉捕快乃是為了緝拿賊寇才受此重傷,如果我不替他救治,只怕難逃一死!所以,我便答應了給錢,準備將劉捕快抬回五味堂診治。想不到劉老漢又出來阻止,和吳氏嘀咕,說什麼還是讓劉捕快死了劃算些,到時候抬著屍體挨家挨戶收錢,得的錢要比這點錢多得多!那吳氏連連點頭,兩人都說不治了,硬把我推出了門……”
吳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再也忍耐不住,起身道︰“我沒有!你……你胡說!我沒有要你出保錢,我也沒有推你出去……”
劉老漢也正要跟著辯解,想不到堂上莊知縣早已聽得火冒三丈高,現在又聽她未經自己許可胡亂插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勃然大怒,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大膽!竟然敢咆哮公堂!來人,把這惡毒悍婦拖出去,掌嘴三十!”伸手從簽筒取出權杖,當啷一聲扔到堂前。
兩個皂隸答應了衝上前,一邊一個抓住吳氏胳膊拖到堂外月臺上跪下架著,另一個膀大腰圓的皂隸從地上撿起權杖,走到吳氏面前,將權杖掄圓了,噼裡啪啦一陣猛抽,直抽得吳氏口鼻鮮血飛濺,一頓嘴巴打完,牙齒都掉了兩顆,昏死了過去。皂隸們用涼水澆醒,將她給拖了回來扔在堂上。
劉老漢見兒媳婦這慘樣,慶幸自己嘴巴慢,要不然,下場也一個模樣,禁不住額頭冷汗直流。他也明白杜文浩這是故意整他們,但現在就算屎盆子扣到頭頂上,也不敢再吭聲了。
莊知縣一聲冷笑,對杜文浩道︰“被告,你接著說!”
杜文浩說謊的目的就是這個,眼看吳氏被打得一張臉腫得像豬頭一樣,牙齒都掉了,滿臉血污躺在地上,一肚子的氣終於消了一點,不過那劉老漢狡猾,還沒事,繼續整,朗聲續道︰“後來,在衙門捕快兄弟們的軟磨硬泡幫著說情之下,他們才勉強答應讓我醫治。我把劉捕快抬回五味堂之後,剖腹發現,脾臟已經被那一根狼牙棒杵碎。剛才原告許四海說那脾臟是我用刀劃爛的,大人,我再看看那脾臟,以防別人做了手腳,可以嗎?”
莊知縣點點頭。
杜文浩走到木盆前蹲下,右手撥弄了一下,發現脾臟上裂口並無變化,依舊是原先的那裂創,明白這許四海的確不懂法醫,看不出鈍器裂傷和銳氣劈刺傷的區別,真以為是自己用刀劈了這脾臟,倒不是故意栽贓陷害,看來許四海在這一點上的確誤會了,但是,他處心積慮對付自己,血口噴人顛倒黑白,所以杜文浩對他的厭惡痛恨並沒有因此減少半分。
杜文浩一手托起那脾臟,說道︰“大老爺請看,劉捕快脾臟上一共有三道裂痕,裂痕粗看還算平直,其實是微微彎曲的,細看就可知道,曲折處很短,這種裂紋不可能是刀子形成。尤其是,只要剝開看一下就知道,這三道裂紋創壁都比較粗糙,有的地方甚至還有經絡連接,而刀子劈的傷口,創壁是光滑整齊的,所以,這三道傷口都是棍棒杵破導致。大人可以傳衙門仵作前來驗傷,一驗便知!”
“傳仵作!”莊知縣道。
仵作很快傳上了大堂,仔細驗過之後,點頭道︰“大老爺,這傷的確不是刀子割的,而是被打裂的,裂口裡還有一些筋絡連接著。”
“拿上來給本縣看!”
仵作忙托著脾臟送到莊知縣面前,一邊用手撥開創口一邊指著裡面作詳細解釋,莊知縣眯著一雙眼瞧著,連連點頭,對許四海道︰“本縣已經親自查驗,這三道傷口裡面都還有少許經絡連接著,怎麼會是刀子割的呢?”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3:49 PM 編輯
正文 第72章 關鍵的關鍵
許四海急忙過來,仔細看了看,發現果然如此,心裡一個勁叫苦。
許四海打心裡就不相信杜文浩這麼個年輕人會擅長上古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神技,斷定杜文浩肯定是說大話騙人的,又看見劉老漢端著的木盆裡脾臟上的裂口平直,斷定是刀傷,驚喜之下以為拿到了杜文浩輕傷重治、庸醫故殺人罪的關鍵證據,不及細看,便拉著劉老漢到藥鋪商量如何擂鼓鳴冤的事情。其間,許四海沒有仔細核查這個證據,再說他也不懂法醫,如果不是剛才杜文浩說了鈍器傷和銳器傷的區別,他也搞不懂,看了也白看。現在聽杜文浩這麼一解釋,也發覺有問題了。
許四海盡管發覺自己弄錯了,但事已至此,當然不會就此認輸,眼珠一轉,強詞奪理道︰“就算不是用刀切割的,也可能是他用手掰開的呀!”
莊知縣瞪了他一眼,望向杜文浩︰“被告,你又作何解釋?”
杜文浩道︰“大老爺,用手是掰不開這樣的裂口的!這是高速撞擊後才能形成的裂創。要不信,可以找個豬的脾臟來掰了比對一下便知。”
許四海只是強詞奪理而已,他不懂法醫,也不知道能不能掰成這個樣子,所以當然不會答應做這樣的測試,脖子一擰,道︰“不用手掰,你也可以用木棍捅啊!”
杜文浩沒回答,因為他已經瞧見莊知縣對許四海擅自發言而面有怒色,直到莊知縣示意他說話,他才說道︰“大人,如果木棍直接捅在脾臟上,不僅會捅裂,木棍也會捅進脾臟裡的,而這塊脾臟上壓根沒有這樣的捅傷,仵作可以驗證。”
莊知縣示意仵作驗過後,果然沒有。
許四海冷笑兩聲,腦袋裡盤算著該如何狡辯,便又道︰“你可以先用棍棒隔著劉捕快肚皮捅,然後再切開腹部取脾臟……”
“啪!”莊知縣終於忍耐不住,驚堂木重重一拍︰“許四海!本縣已經給你兩次機會,你依然不把本縣警告放在心上,來人,把他叉到堂外月臺上去!”
皂隸們齊聲答應,呼啦上來六七個皂隸,水火棍叉過許四海腋下腰間襠部,將他生生架在空中,快步送到堂口,掄起來慣在月臺青石板上。
叉出來的一路上,許四海的綸巾也掉了,一隻鞋也掉了,被那六七根水火棍架得肋骨腿骨嘎嘎響差點折了,往青石板上這一掄一慣,摔得渾身骨頭都差點散了架。痛得躺在月臺上哎喲慘叫不已。惹得台下圍觀者一陣哄笑。傻胖笑得最歡,還一個勁拍手叫好。
莊知縣冷哼一聲,轉頭對杜文浩道︰“被告,你接著說。”
“大人,我給劉捕快剖腹療傷之時,有不少人在外面院子裡圍觀,目睹整個過程,如何能像許四海所說那樣,用棍杵了再剖腹呢?許四海分明是詞窮狡辯,血口噴人!”
這時候,跪在地上的劉老漢腦袋裡翻江倒海一般翻騰。劉老漢開始一直不同意狀告杜文浩,但禁不住許四海苦口婆心,添油加醋這麼一說,便同意和他們一起狀告杜文浩了。說好了便上了衙門。現在證明脾臟上根本不是刀傷,劉老漢和吳氏也都傻眼了,相互看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杜文浩實實在在是在救人,不是仇人而是恩人?兩人上堂狀告恩人,恩將仇報,這還有了臉面見人?
想到這裡,吳氏無力的軟在了地上,臉上火辣辣的,不僅是傷口,還有羞愧。而劉老漢渾身冰涼,額頭冷汗盈盈,感到心口一陣陣的揪痛。
當時劉老漢被許四海拉到仁義堂之後,許四海跟他背了一大通關於脾臟的醫書,無非說的是脾臟的至關重要,沒了脾臟人必死無疑,許四海是大夫,而且是老大夫,劉老漢自然信他的話,相信兒子雖然現在活著,轉眼便會死去,所以杜文浩並不是救了兒子,而是拿重傷不治的兒子試手腳,弄錯了就劃刀子掩飾,這杜文浩不是救命恩人,而是拿著將死的兒子亂整的庸醫。一怒之下,便答應跟許四海一起擂鼓鳴冤告狀了。
現在聽說兒子脾臟的確是被打爛的,而不是杜大夫為了掩飾無能而用刀割的,劉老漢心裡發顫,他兒子傷重他是知道的,大夫們都治不了他也知道,當時都準備後事了,但是,他之所以要告杜文浩,全是因為許四海所說的──人沒了脾臟就會死,他就想,既然兒子要死了,杜文浩為什麼還要切下他兒子的脾臟?並在上面割上幾刀?這是讓他不能接受的,那兒子現在到底還能不能活下去?
此刻想到了這個關鍵問題,他回過頭來,瞧了一眼大堂外,只見許四海正狼狽的掙扎著爬起來,衣冠不整好不狼狽,劉老漢張皇問道︰“許大夫,你不是說人沒了脾臟就會死嗎?就算是他沒作假,就算是我兒子按命該死,他也不能切了我兒的脾臟啊……”
莊知縣驚堂木一怕,喝道︰“好個老頭,未經本縣許可胡亂說話,且念你一把鬍子份上繞你這一次,若要再犯,定責不饒!”
“是是!草民不敢了。”
莊知縣對這個問題也感興趣,望向杜文浩︰“人切了脾臟,必然死亡嗎?”
杜文浩拱手道︰“脾臟的確是助胃氣消磨水穀之用,人無脾臟,胃中水穀的確消磨不暢,卻也不會就此死去,只不過會經常生病而已,但是,劉捕快當時脾臟已經破碎,流血不止,如果不摘除,昨日便已經死亡,經常生病但能活下來,與當場即死,孰輕孰重,請大人明察!”
莊知縣捋捋鬍鬚︰“嗯……,有道理,好死不如賴活著,若劉捕快當時真是命在頃刻,你就算切他脾臟,如果用意乃是救命,就算失敗也不算庸醫殺人。只不過——劉捕快當時是否的確命在頃刻,你們雙方說法不一啊,現如今,原告有人證證明當時劉捕快乃是輕傷,說你輕傷重治,你又作何解釋?”
杜文浩腦袋嗡的一聲,心想又回到這最關鍵的問題上來了,把心一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拱手道︰“劉捕快傷勢危殆,命在頃刻,當時神醫錢不收曾經親自診察確認的,還有城裡不少大夫也診察過,大人可傳喚錢不收以及其他大夫到堂查問。錢神醫的夫人先前所言,純屬假話……”
錢不收的老婆趙氏一直跪在旁邊,聽了這話抬起身來,尖著嗓子道︰“你才說的假話!你這挨千刀的庸醫,你放什麼屁啊?我家老爺什麼時候給劉捕快診察過?你這死不要臉的臭漢!我們老爺昨天根本就沒見過劉捕快的面……”
這次沒等莊知縣發火,大堂外已經傳來一聲怒喝︰“賤人!誰叫你在此血口噴人?!”
隨即腳步聲響,大踏步走進一人,正是怒火熊熊的神醫錢不收。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4 11:56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3:56 PM 編輯
正文 第73章 柳暗花明
原來林青黛在堂外聽出,爭議的焦點就是劉捕快當時的傷勢,究竟是否已經沉重到了不治,許四海已找到了人證,盡管當時不少捕快在場,這些人就算出堂作證,也只能是人證對人證,因為雙方都有人證,結果最多是個平手,必須要找一個有說服力的證據,而這個證據最有力的,就是神醫錢不收的證言!
關鍵的問題是,錢不收肯不肯幫杜文浩?
在林青黛的記憶中,從認識杜文浩開始,他就跟神醫錢不收兩人頂牛鬥醫,而神醫幾次落敗,還因為鬥醫打賭輸給了杜文浩,被迫拜他為師。這對一個被人譽為神醫的老大夫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如果錢不收對此記恨在心,只怕也沒幾個人說他不應該。就算錢不收不記恨,不找杜文浩的麻煩,也恐怕不會願意主動幫助杜文浩作證。
不過,林青黛有一種感覺,從開始錢不收對杜文浩的輕視,到後來開始重視杜文浩的見解,到昨晚兩人一起商量如何救治劉捕快,雙方的矛盾有逐漸緩和的跡象。而且,錢不收盡管孤傲,但為人正直,待人和善,或許會願意幫這個忙。
所以,林青黛悄悄告訴了龐雨琴,讓她去找錢不收,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求他到堂幫忙作證。濟世堂距離衙門不太遠,龐雨琴一路飛奔來到濟世堂找到錢不收,下跪懇求,把錢不收的夫人上堂指正杜文浩的事情說了,求他救救杜文浩。
錢不收聽罷臉色鐵青,帶著兩個徒弟跟著龐雨琴急匆匆來到了衙門。正好趕上他老婆趙氏在堂上謾罵杜文浩,作證證明他昨天沒有診察過劉捕快的傷。錢不收勃然大怒,高聲喝罵,搶步上了大堂。
錢不收的老婆趙氏一直在嘰嘰喳喳說得起勁,沒聽清剛才錢不收那句怒罵,她原先只知道錢不收與杜文浩一直有矛盾,而且在家中也多次聽丈夫忿忿不平的提到過。所以她才到處亂說杜文浩和五味堂的壞話,才幫著許四海到大堂狀告杜文浩。
雖然沒聽清,但聲音聽到了是丈夫的,趙氏轉身一瞧,果真是丈夫來了,還以為是來幫忙作證的,喜笑顏開道︰“老爺,您來得正好,這挨千刀的庸醫杜文浩……”
啪!
錢不收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趙氏的臉上,打得她啊的一聲側撲在地上,爬起來沒等說話,迎面又是一記窩心腳過來,將她踢倒。
錢不收怒喝︰“你這婆娘,誰叫你上堂來指證的?為夫昨日明明替劉捕快診察過,那麼多捕快在場都看見了,你偏偏說為夫沒有診察,你竟然敢在大堂上紅口白牙說瞎話,欺騙知縣大人,陷為夫於不義,你這不守婦道的潑婦!為夫……,老子立馬休了你!拿筆來!”
錢不收氣得昏了頭,也不拽文了,直接自稱“老子”,不顧這是大堂,怒氣沖沖的走向那負責記錄的書吏,就要奪筆寫休書。那書吏嚇得趕緊拿著毛筆站起身退得遠遠的。
“老爺……!”趙氏嘴角流血,哭著撲過去抱住錢不收的腳,“老爺,賤妾錯了!求老爺不要啊!”
莊知縣急忙起身道︰“神醫請息怒!——這是大堂!”
錢不收被趙氏抱著腳,書吏又不肯給筆,再聽知縣大人這一說,他頭腦才稍稍冷靜,想踢開趙氏向知縣致歉,卻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趙氏緊緊抱著腳不撒手,錢不收只好任由她,對莊知縣拱手道︰“對不起,大人,老朽失態了。老朽是上堂來作證的,未招自來,還請恕罪!”
莊知縣年老多病,經常找錢不收瞧病,當然不會跟錢不收計較這一點,他這把老骨頭還指望今後錢不收繼續幫忙調理呢,微笑擺手說︰“不妨,本縣正要差人傳你到堂問話,你就來了,真是巧了。”隨即扭頭對一旁皂隸瞪眼喝道︰“還不快給神醫抬把椅子來!傻看著幹什麼?”
兩個皂隸急忙跑到後堂,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一旁。
錢不收卻沒有坐,對莊知縣拱手道︰“大人有話請問,老朽定當據實稟告。”
“嗯,神醫昨日是否替劉捕快診察過傷勢?”
錢不收朗聲道︰“沒錯!老朽替劉捕快診察過!昨日老朽帶著兩個劣徒在五味堂與杜大夫……,也就是我師父杜文浩杜先生,在堂上談論醫案,劉捕快被龍捕頭等人抬到五味堂找老朽療傷,老朽親自診察,發現劉捕快已傷及內臟,老朽當時說了,此屬傷重不治,讓他們抬回去準備後事。想不到我師父天縱神技,竟然擅長上古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術,開刀剖腹,摘除了劉捕快體內受損臟器,使劉捕快轉危為安,今日上午時,已經神智清醒並可以說話了!”
嗡……
堂外頓時如炸了營一般,亂哄哄都在議論,想不到與杜文浩有矛盾的神醫錢不收,不僅出面替杜文浩作證,證明杜文浩所說完全屬實,證實劉捕快當時的確傷重不治,竟然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衙門大堂上,還尊稱杜文浩為師父!盡管早就聽說錢不收迫於打賭輸了,拜了五味堂年輕的坐堂大夫杜文浩為師,雖然現在才得到本主的親口症實,這本身就足夠令人震驚的,現在,錢不收又當堂證明,杜文浩竟然真的擅長上古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術,而且傷者已經清醒能說話了!更讓人震驚。神醫錢不收說的話,那自然是真的,眾人議論紛紛,瞧向杜文浩的目光差不多都變成了同情和敬畏,而望向月臺上狼狽不堪的許四海,則冷眼譏笑,甚至悄悄吐唾沫。
“果真如此麼?”莊知縣十分的驚訝,側過臉捋著鬍鬚上下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問大堂外站著的許四海道︰“原告,你還有何話說?”
許四海腦袋嗡嗡直響,他怎麼也想不到神醫錢不收會突然出現,而且當堂作證替杜文浩說話,與自己原先預料完全相反,計劃全盤落空,瞧著台下望過來都是鄙夷的目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聽到莊知縣問話,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繼續強詞奪理,冷笑道︰“劉捕快脾臟都割了還能活?切!簡直笑話!——你錢不收雖然號稱神醫,也有走眼的時候!”
嘩……!
這下可惹了眾怒了,本來台下圍觀者都已經很鄙視他顛倒黑白誣告良醫,現在聽他居然當堂懷疑神醫的醫術,這些人對神醫的感覺那簡直就是頂禮膜拜信徒對聖主的虔誠,哪容得人當眾羞辱,頓時鼓噪起來,不少人破口大罵︰
“你算什麼玩意!敢如此輕辱神醫!”
“他這是狗急跳牆!”
“還仁義堂哩?我瞧改叫‘人屁堂’最好,滿嘴亂放屁!”
“哈哈哈”
……
錢不收捋著鬍鬚斜了許四海一眼,淡淡笑道︰“既然許大夫不信老朽醫術,那就請知縣大人差人去把劉捕快抬到大堂來,讓許大夫自己當堂診察,看看劉捕快是否是將死之人好了!”
這變故太突然,讓本來準備和稀泥的莊知縣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望向侯師爺。
侯師爺上前兩步,湊到莊知縣耳邊,摺扇一張,擋住二人大半個臉,低聲道︰“既然劉捕快已經清醒能說話,派人去抬劉捕快小心抬來,當堂診察。如果水落石出,就據實下判,適當兼顧主簿臉面即可!”
“嗯……,好!”莊知縣扔出權杖,“來人,去五味堂將劉捕快好生抬來大堂,當堂診察清楚!”
幾個皂隸領了權杖去了。堂外的林青黛見狀,叫雪霏兒跟著去,並交代了她一些話。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5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4:06 PM 編輯
正文 第74章 胸襟
許四海也發現剛才自己說話太冒失,犯了眾怒,想找補回來,神情尷尬的拱手對錢不收道︰“錢大夫,你是神醫,四里八鄉誰不知道,這杜文浩設圈套釣你上鉤,逼你拜師,龐大人的妾室分明是你給治好的,他非要說……”
“許大夫錯了,杜大夫沒有設圈套逼老朽拜師,那是老朽自己太過狂妄了所以作繭自縛!至於龐縣尉的妾室患了絕症,老朽無能,無法治癒,的確是他獨自一人憑真本事治好的。對此,老朽深感拜服!”
堂下眾人又嗡嗡議論,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就算神醫也不能包治百病,這一點大家都能理解,但敢於當著眾人的面自認醫術不足的,只怕一百個大夫裡也沒有一,更不要說是已經被譽為神醫的人了,眾人因此對錢不收反倒更增加了信任和崇敬。
許四海也想不到錢不收身為神醫,竟然還有如此容人的胸襟,張皇道︰“神醫,你是長輩!鬍子一大把的人,他目無尊長,不把你堂堂神醫放在眼裡,到處跟人說你是他徒弟,你的本事都是他教的……”
錢不收淡淡一笑︰“許大夫,你不用說這些,老朽既然已經拜他為師,師父怎麼說徒弟都沒問題。”
許四海一愣,勉強笑了笑︰“錢神醫好大的氣度!你可以不在乎你個人的聲譽,但也總得在乎你們濟世堂的發展吧?他們五味堂靠吹牛說大話草菅人命招攬生意,十分令人不齒,神醫要是坐視不理,任其發展,將來你們濟世堂日子也不一定好過的吧?”
他這話再明白不過,意思是真要讓杜文浩施展剖腹療傷術發展了五味堂,大家藥鋪生意都會受損,言下之意,讓錢不收和他一起整垮杜文浩和五味堂。錢不收如何聽不出來,冷冷一笑,背著雙手道︰“我濟世堂有今天,不是靠打壓別的藥鋪發展起來的,也不需要靠這些手段!行了,許大夫,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錢不收當眾譏諷他玩陰謀,這讓許四海臉有些掛不住,只不過,錢不收在城裡的威信太高,連縣太老爺都給他三分面子,而且自己也不佔理,正要較真辯起來,只怕自己先難堪,便裝著沒聽見。
這時,趙氏還一直抱著錢不收的腿趴在地上低聲哭泣,畏畏縮縮抬頭叫了聲︰“老爺……!”
錢不收一聽她說話,又想起這茬了。用力甩了幾下,這才甩開,指著她和席氏二人厲聲道︰“你們這兩個潑婦!杜先生是老朽的師父,那也就是你們的師父、師祖!你們在跑到大堂上作證指控尊長,這是大逆不道!要被天打雷劈的!你說!老朽若不休了你,將來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列祖列宗!”轉頭對堂外閻妙手吼道︰“混賬,你還站在那做什麼?還想留著你這婆娘繼續留著丟人現眼麼?——拿筆來!”追著那書吏又要奪筆寫休書。
趙氏慌了,哭著爬著去抱錢不收的腿。
閻妙手站在堂外,聽了師父這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撩衣袍上了月臺,但他不敢像師父那樣衝進大堂,只能站在月臺上,指著堂裡媳婦席氏道︰“你這賤人,敢出堂指證你祖師爺,目無尊長,老子留你不得,這就一紙休書休了你!”
席氏嚇得臉都白了,好在她年輕,腦袋轉得算快,知道這是丈夫師父下的命令,丈夫也沒辦法,所以求他也沒用,而求他師父恐怕也沒什麼效果,解鈴還須繫鈴人,連忙跪爬幾步,跪在杜文浩面前磕頭如搗蒜一般咚咚有聲︰“祖師爺!徒孫媳婦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要是夫君休了我,我……我可怎麼活啊……,求師祖救命啊!求祖師爺救命!”
杜文浩本想躲開她的跪拜,不料席氏跪倒時死死抓著他的衣袍前襟的,躲不開,抬頭看見趙氏哭天搶地跪爬著追著錢不收求饒,心想,寧修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便叫道︰“錢神醫!既然她們已經知錯,這事就此罷了吧。總得給她們一次機會吧。”
錢不收這才站住,拱手道︰“是,老朽謹遵師父之命。”指著兩個哭得滿臉鼻涕、額頭鮮血淋灕的婦人道︰“這次你們師父、師祖替你們說情,暫且繞過你們,若再敢對你們師父師祖有半句不敬之言,讓我聽了,任你們磕破頭,也定休不饒!——還不快謝過你們師父師祖!”
兩個婦人又悲又喜,哭哭啼啼給杜文浩磕頭謝罪,這才退到一邊等著。
錢不收又走到劉老漢和吳氏面前,啐了一口︰“我師父,也就是杜大夫,好心救你兒子性命,你們不僅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將仇報,竟然到大堂來狀告恩人,你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劉老漢直起腰來,瞧了許四海一眼,哆嗦著道︰“神醫,我……,我兒子真的還活著?許大夫說,一個人沒了脾臟,就……死定了……”
“哼!上古神醫華佗,剖腹療傷時,‘破腹就視,脾果半腐壞,以刀斷之,刮去惡肉,以膏傅瘡,飲之以藥,百日平復。’聽懂了沒?華佗神醫都切割過脾臟,人一百日後就恢復如初了,怎麼就不能活了?再說了,今日上午,老朽離開五味堂時,親自替你兒子診脈,當時脈象盡管還陰不斂陽,虛陽浮越,屬危重症象,但已無性命之憂,如何會活不下去?”
劉老漢頓時猶如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呆住了。
上古神醫華佗都切過人的脾臟,人照樣活著,剛才神醫又證明他親自給自己兒子診了脈,說兒子已經脫離危險,說明兒子這條性命真的是杜文浩救活過來了。自己不知感恩,卻跑到大堂狀告恩人,簡直禽獸不如啊!這種羞愧讓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劉老漢感到心口一陣揪痛,嘴裡卻依舊喃喃道︰“錯了!全錯了!老天啊,我都幹了什麼事啊……!”捂住心口,天旋地轉,身子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
“公公!”吳氏撲過去,將劉老漢攙扶起來,只見劉老漢一隻手緊緊揪著心口的衣服,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臉色煞白,氣息全無。
堂上頓時大亂,但現在升著堂,誰也不敢亂動,莊知縣慌忙站起來擺手道︰“退堂,暫且退堂!都過來趕緊救人吶!”
皂隸們這才急忙圍攏上去,堂外旁觀的也都蜂擁著進了大堂瞧熱鬧。龐雨琴跑到杜文浩身邊,想跟他說話又不好意思,只是默默的又悲又喜瞧著他。
吳氏兩腮被打得腫起老高,說話含糊不清,跪著對錢不收道︰“神醫,救救我公公……!求您了!”
錢不收冷哼一聲,背著手說了句︰“這等恩將仇報之人,死有餘辜!老朽是不會救的!”
吳氏抱著劉老漢,悲聲向許四海求救︰“許大夫,快來救救我公公啊!”
許四海蹲下身,探了探劉老漢鼻息,又摸了摸脈,苦著臉道︰“氣也沒了,脈也沒了,人都死了,還救什麼!”
啊?天啦——!
吳氏撫屍嚎啕大哭起來。
杜文浩分開圍觀皂隸,皺眉道︰“讓我看看!”抓過脈搏摸了摸,脈細全無,伸手一探鼻端,感覺不到絲毫進出的氣息,俯下身,將耳朵貼在劉老漢胸前,也聽不到任何心跳的聲音。
杜文浩神情一黯,慢慢直起身,想了想,忽然一手抓住吳老漢的食指,回頭對林青黛道︰“給我簪子!”
林青黛答應了,正要從雲鬢上取下簪子,龐雨琴已經搶先拔下自己的銀簪遞給他了。杜文浩對她微微一笑,接過銀簪,抵在張老漢的食指指尖,用勁刺入,隨即拔出。
一顆暗紅色的血珠,從傷口冒了出來,順著食指,慢慢淌下,吧嗒一聲,掉在了大堂的青石板地上,砸成了一朵血紅的小花。
作者:
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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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4:11 PM 編輯
正文 第75章 以德報怨
杜文浩發現劉老漢豎起的指尖還有血珠,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這表明劉老漢的血液循環還沒有停止!
他立即放下銀簪,用左手掌緣下切劉老汗額頭,同時右手兩指托住他的下巴往後充分後仰,打開氣道。俯身在鼻口處又聽了聽,還是沒有任何呼吸。並用兩指切診咽喉旁的頸動脈,也感覺不到搏動。
他脫下劉老漢的兩只鞋側立起來墊在他的頸後,保持脖子後仰氣流通暢,然後揀起銀攢,盯著劉老漢眉宇,出手如風,連續攢刺劉老漢的雙手手指指尖十宣穴,十個手指頭都滾出了血珠。堪堪刺完,杜文浩突然發現劉老漢的眉毛動了一下,非常的輕微,若不是他一直凝神注視劉老漢眉毛的反應,也根本察覺不到。
劉老漢還有痛感!還沒有真正死亡!杜文浩一顆心因為驚喜而猛跳起來。
這時,劉老漢的幾個孫子孫女都從堂外進來,圍在母親吳氏身邊,跪在地上哭泣著。看得眾人都有些心酸。杜文浩對劉老漢的幾個孫子道︰“想不想救你們爺爺的命?”
幾個孩子含著淚頻頻點頭,最大的一個有十三四歲了,已經懂事了,知道事情原委,磕頭道︰“大夫,我爺爺已經知錯了,求您看在我爹的份上,救救我爺爺吧。”咚咚咚磕頭。
“好!你別磕頭了,要救你爺爺,你就照我說的做!”杜文浩一邊示範一邊說,“等會你跪在我這裡,用一隻手托住你爺爺的下巴,另一隻手捏住他鼻子,然後用嘴往裡吹氣,聽我的口令,我按壓你爺爺的胸部五下,你就往裡吹一下,注意嘴要包實,別讓氣從嘴角漏出來。明白了嗎?”
那孩子點點頭,一抹眼淚,按照杜文浩的示範跪在一旁。
杜文浩並著兩指沿劉老漢胸部內弓下緣向上找到劍突處停住,用另一掌掌根與二指並列,找到心臟部位,五指指尖翹起展開,然後撤回劍突二指,成掌,疊壓在前一掌上,與前掌五指交叉向下扣住前掌,跪立起身,雙肩在劉老漢胸骨正上方,肘關節內收,用體重和肩背的力量垂直向下,按照比正常人心跳速度略快的頻率按壓。每按五次,就讓劉老漢的孫子吹氣一次。
圍觀的眾人從沒見過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壓急救法,都很新鮮,低聲議論著,不過,杜文浩連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術都會,再奇怪的招式使出來,也不會讓人更加驚訝了。都以為這又是杜文浩擅長的什麼別的救人神技,眼見他凝神專注搶救,也不敢多說,都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劉老漢還是沒動靜。杜文浩沒有洩氣,繼續有節奏的按壓。
許四海手指杜文浩,一臉譏笑,對四周圍觀的人們道︰“你們瞧,這就是庸醫!明明劉老漢已經死了,脈沒了,氣也沒了,死人一個,他還拿人家屍體瞎折騰……!”
“你閉嘴!”吳氏猛抬頭,像一頭發怒的母獅,跪爬起來,猛的一下就將許四海推到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吳氏嘶聲哭罵︰“都怪你!你胡說八道騙了我們,要我們和你一起狀告恩人!我公公才會羞愧而死,我公公就是你害死的!我……,我跟你拼了!”
吳氏撲過去對這許四海又抓又扯又吐唾沫,眾人冷眼看著也不勸解,甚至還把濟世堂的夥計堵著不讓他們進來解救。
等到這些夥計把許四海從發瘋一般的吳氏手裡救下來的時候,許四海臉也被抓爛了,頭髮也被扯散了,狼狽不堪,卻還自持文雅,一邊抹著臉上的血一邊自嘲︰“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雪霏兒厲聲道︰“行了!別打擾杜先生!沒看到人家在救人嗎?”
“救人?死人都能救活,我許四海……,嗯,這個……”
雪霏兒哼了一聲︰“怎麼?你也想打賭?輸了拜師?”
“切!人都死了……”許四海剛說到這裡,突然看見吳氏怨毒的目光,知道病患家屬哪怕還有一份希望,都不會放棄,自己這樣說,只能招來怨恨,急忙住口不語,退到一旁。
剛才發生的事杜文浩連眼皮都沒撩一下,一心專注急救,不時查看劉老漢體征。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杜文浩按著劉老漢的頸動脈,忽然驚喜的叫了聲︰“好了!有脈搏了!”
嘩——
眾人一陣騷動。
“不可能!”許四海哼了一聲,上前要去把脈。
“滾開!”吳氏撲過來又要抓他的臉,嚇得許四海急忙躲到了他仁義堂店夥計的後面。
杜文浩拿過龐雨琴的銀簪,攢刺劉老漢的人中穴。片刻,劉老漢一聲短促的呻吟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真的活過來了!”
“死人復活?太神了!”
……
眾人頓時發出一陣歡呼,倒不是為救活了劉老漢歡呼,而是為親眼見證了杜文浩施展他們從沒見過的神技,救活了一個已經被仁義堂大夫宣佈為死人的人!
吳氏驚喜交加,哭著跪倒抱住劉老漢的頭︰“公公!你活了?!是杜大夫救了您!”
“啊——?”劉老漢一手抓住心口,慢慢將頭轉過來,瞧了杜文浩一眼︰“杜……,杜恩公……,老漢……,老漢對不起你啊……”
杜文浩笑了笑︰“老人家,你只是被那許四海給欺騙了,告我不是你的本意,再說剛才我也是故意編謊……,呵呵,反正扯平了。你好好休息,別太激動了,——對了,你心臟有病,而且已經非常嚴重,記得抽空來我五味堂,我給你好好瞧瞧。”
“多謝……,多謝恩公……,咳咳咳……!”劉老漢老淚縱橫,哽咽著說,一時氣急嗆著了,連連咳嗽起來。吳氏忙著替劉老漢舒胸,讓幾個孩子給杜文浩磕頭感謝。
許四海眼睛都瞪大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自診斷為已經死亡的人,竟然被杜文浩這年輕人給救活了,難道這五味堂的年輕坐堂大夫,原來是隱藏江湖身負絕技的一位神醫麼?
莊知縣捋著鬍鬚也不停的上下打量著杜文浩,贊道︰“許大夫,你宅心仁厚,以德報怨,讓人嘆服啊!”
杜文浩忙謙遜了幾句。
錢不收卻嘆了口氣,道︰“師父,好人也得分對誰!像師父您這樣,那是婦人之仁!”
杜文浩笑了︰“不管是什麼仁,醫乃仁術,醫者就是要救人,就算是你的敵人,只要他已經放下武器,甘願投降,也該給他救治。更何況劉老漢還不能算敵人,他只不過是被小人所騙,誤會了我,現在誤會解除了,他也知道錯了,當然該給他醫治。所謂醫者父母心,這也是神醫你當初說的吧?呵呵!”
錢不收無奈的搖搖頭,緊繃的臉也禁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圍觀者都用崇敬的目光瞧著杜文浩,也不知是誰先鼓掌,立即,掌聲響成了一片,有人高聲叫道︰“杜大夫,以德報怨,好樣的!”不少人跟著叫好起來。心裡都開始盤算著等這事結束了,就去五味堂找杜大夫瞧病去。
杜文浩忙向眾人躬身作揖致謝。望著那一張張熱切的笑臉,他感到了這些百姓的淳樸,也感到了融入古代社會的溫暖。
這時,派去抬劉捕快的幾個皂隸,將劉捕快連同他躺的那張木床一起小心翼翼的抬回到了大堂裡。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5 12:02 A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5-14 04:17 PM 編輯
正文 第76章 誣告反坐
路上,雪霏兒已經把這件事的前後經過跟劉捕快說了,劉捕快本來就重傷初愈,十分孱弱,聽了雪霏兒說他老婆和老爹竟然到大堂告了救命恩人杜文浩,只氣得他全身發抖,差點又昏死過去,一疊聲催促皂隸們抬著走快一點,恨不得插翅飛到衙門阻止這件事。
終於來到大堂上,很多人都認出了劉捕快,都知道他家已經為他擺靈堂準備喪事,居然又活過來了,這下是看見了真人,以前種種猜測都煙消雲散了,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皂隸們把他抬到大堂上,劉老漢剛剛甦醒,正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喘著粗氣。吳氏則匍匐在地,低低的聲音飲泣著。聽到響動,轉頭發現是夫君被抬來了,又悲又喜又是慚愧,哆哆嗦嗦爬到床邊,喚了聲︰“夫君……”
啪!劉捕快抬手給了她一耳光,叫道︰“拿……,拿紙筆給我……,我要……,我要休了這恩將仇報的……惡婦!”
人群頓時響起一陣哄鬧和掌聲︰
“對!休了她!”
“不,把她賣到窯子去!”
“放屁,這種窯姐你也要?”
“要!要來啐她啊!”
“哈哈哈……”
吳氏羞愧不已,踉蹌著站起身,望了一眼丈夫,一扭頭,朝著大堂邊的立柱石墩一頭撞去!
林青黛正好站在先前端給錢不收的那把椅子旁邊,想不到這吳氏性格如此剛烈,說死就死,阻止不及,飛起一腳踹在椅子上,嘩的一聲,椅子快速滑出,斜刺裡將吳氏撞了一下,吳氏這一頭便也撞偏了,錯過腦門,鬢角劃過石墩邊,擦出一道血口。
吳氏撲倒在地,嗚嗚的哭了起來。
這驚險的一幕,把眾人都嚇了一跳,暗自慶幸林青黛出手及時,救了這婦人一命。龐雨琴急忙跑過去抱住她︰“嫂子,你別這樣!有事好商量的!”
杜文浩走到床邊,對劉捕快道︰“劉大哥,嫂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和你父親都是被許四海這傢夥欺騙了,嫂子還是很心疼你的,為了你沒少求人。看在你們孩子的份上,就不要休妻了吧。”
劉捕快和吳氏一直很恩愛,剛才也是一時氣急了,眼見妻子要尋死,一顆心也就軟了。悲聲道︰“杜大夫……,我們……,我們對不住你!既然恩公你這麼說了……,我聽你的就是……,”轉頭對趴在地上哭泣的吳氏費力的喝道,“賤人,你……還不過來給……恩公磕頭……賠罪!”
吳氏哭泣著爬了過來,要給杜文浩磕頭,杜文浩忙說不用了。讓龐雨琴幫著查看了她額頭上的傷口,還好只是表皮擦傷,也沒傷到骨頭。
這期間,侯師爺和那負責記錄的書吏嘀咕了一會,那書吏連連點頭,侯師爺又和莊知縣嘀咕了一會,莊知縣也點點頭,道︰“劉捕快已經傳到,重新升堂問案!”
那書吏高聲道︰“閑人退出!升——堂——嘍——”
圍觀的百姓退潮一般又都退到大堂外月臺下面去了。皂隸們重新敲打水火棍大叫威武,莊知縣穩穩當當在暖閣上條桌後一坐,驚堂木拍響,重新升堂,先問了劉捕快事情經過,尤其是當時的傷勢。劉捕快重傷初愈,不耐勞累,斷斷續續簡要的說了。
莊知縣又讓神醫錢不收和許四海分別替劉捕快診脈,看看他究竟還能不能活下去。
神醫錢不收捋著鬍鬚先診脈,片刻,朗聲道︰“劉捕快脈象雖尚屬危症,但已經比上午老朽診察是要好一些了,可見傷勢正在穩定恢復中。”
許四海低著頭進來,替劉捕快診脈之後,面對神醫錢不收,他當然不敢亂說,紅著臉低聲道︰“是……,劉捕快從脈象來看,的確……已無性命之憂!”
這話雖然說的聲音比較小,但堂外圍觀的人都已經聽清了,頓時一陣歡呼,掌聲雷動。劉老漢和吳氏更是歡喜得眼淚流淌不停。
莊知縣等堂外歡呼聲停下來之後,這才驚堂木一拍︰“本案已經水落石出,兩造聽判!”
杜文浩和許四海都躬身聽著。
莊知縣卻先對趙氏和席氏道︰“你二人在公堂上公然誣陷他人,造謠生事,盡管誣陷尚未得逞,但此風不可長,本縣罰你二人掌嘴八十!”
二婦人嚇得一哆嗦,差點癱在地上。不料莊知縣說話大喘氣,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但念在你二人夫君都是名醫,為百姓療傷看病,看在他們的面子上,這筆賬暫且先記著,若再聽到你們在外面誹謗杜先生,可得新帳舊賬一起算!退下吧!”
兩人急忙賭咒發誓說再也不敢了,磕頭謝過之後,在圍觀眾人的哄笑聲中,低著頭灰溜溜退下堂鑽出人群去了。
莊知縣望向一旁跪著打哆嗦的甲兵蔡頭︰“你呢,為何編造謊言欺瞞本縣?”
蔡頭連連磕頭︰“小的該死,是許大夫給了小的十兩銀子,要小的這麼說的。求大老爺恕罪!”
“貪財棄義,誣陷他人,此罪怎可饒恕?!來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枷鎖示眾一個月!”
幾個皂隸齊聲答應,上前將蔡頭拖到大堂月臺上按倒,霹靂巴拉一頓狠揍,直打得他皮開肉綻,哭爹叫娘。打完之後,將五十斤重的木枷鎖在他脖子上,牽到衙門外旗桿下示眾一個月。
莊知縣望向劉老漢和吳氏︰“你二人還要繼續狀告恩人嗎?”
劉老漢已經在孫子的攙扶下跪在了地上,當下和吳氏磕頭道︰“不不!不告了!先前是誤聽許四海之言,誣告了恩人,草民錯了,草民撤訴不告了,並甘受大人責罰。”
莊知縣點點頭︰“嗯,念你二人誣告原非本意,劉老漢你又有病在身,吳氏剛才也知錯以死明志,先前已經受了三十掌嘴,足以教訓。免了你們處罰,這就下去吧!”
劉老漢和吳氏急忙磕頭謝過,在孫子的攙扶下,退到了堂外。
莊知縣目光冷峻的望向許四海︰“原告,你的人證已經全部翻供,物證也被證明是錯的,另外兩個原告也撤訴了,你呢?”
許四海陪笑道︰“學生撤訴!也不告了,學生當時沒細察,誤以為那脾臟上的裂口是刀割的,又聽信了一些傳言,這才誤會了杜先生,實在不該。”轉身對杜文浩深深一禮︰“杜先生,鄙人這裡向您賠罪了!……,呵呵!”
啪!
莊知縣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原訴可撤,但你誣告之罪,又待如何?”
許四海額頭冷汗淋灕,哆嗦著道︰“學生……,學生願意賠償被告損失!以彌補學生的過錯。”
莊知縣的本意就是和稀泥,聞言點著頭,和顏悅色對杜文浩道︰“杜先生,原告已經認錯,願意以賠償了結此案,你的意思是……?”
杜文浩背著雙手,冷聲道︰“大人,我聽人說‘誣告反坐’,不單單是賠錢了事吧?如果誣告者都能賠錢了事,有錢人豈不是能隨意誣告他人,而不用擔心受到任何處罰嗎?”
“這個……”莊知縣捋著鬍鬚笑得有點尷尬。
杜文浩斜了一眼許四海,悍然道︰“他既然誣告我庸醫故殺人罪,誣告反坐,那就該按這個罪名對他進行處罰,這才公平!我雖然不懂刑律,但對於故意殺人的罪犯,好像應該槍……,應該砍頭或者吊死的,對吧?”
誣告反坐,就是用誣告的罪名來對誣告者進行處罰。許四海誣告杜文浩的是庸醫故殺人罪,按照大宋刑律《宋刑統》的規定︰“諸醫故不如本方,殺傷人者,以故殺傷為論”,也就是說,醫者如果故意不按醫療規定操作,致人死傷的,按照故意殺人或者故意傷害論處,按《宋刑統》,該罪最高可以判處死刑。
誣告反坐歷朝歷代都有規定,一般老百姓都知道,許四海當然也知道,所以一聽這話,許四海嚇得身子一軟,腦袋嗡嗡作響,差點癱在地上。
作者:
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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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12:02 A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2-15 01:04 PM 編輯
正文 第77章 刀筆吏
莊知縣和侯師爺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一笑,杜文浩的意見早在侯師爺意料之中,剛才在中途退堂救人,重新升堂之前,侯師爺已經做了安排,並給了莊知縣點撥,莊知縣已經知道該如何處理。
莊知縣輕咳一聲,道︰“杜先生所言沒錯,的確是該誣告反坐。只是,許大夫狀告你的,是庸醫誤殺人罪,而不是庸醫故殺人罪,一字之差,謬之千里了,呵呵。”
庸醫誤殺人罪,按照《宋刑統》的規定,最高量刑只是“徒兩年半”,跟庸醫故殺人罪的死刑可謂相差萬里。
杜文浩眉頭一皺︰“不對吧,我明明聽到他說的是庸醫故殺人罪的。”
莊知縣搖搖頭︰“杜先生,你果真聽錯了,要是不信,你可以查看升堂筆錄的,——書吏,把筆錄給杜先生看看。”
書吏答應了,忙著將拿著筆錄過來,雙手送給杜文浩。
杜文浩接過一看,在狀告案由一欄裡,的確寫的是“庸醫誤殺人罪。”只不過,墨跡似乎還沒乾,顯然是重新抄寫的。心中頓時明白,侯師爺在後面搞鬼了,讓那書吏替換了首頁。又翻看後面的記錄內容,發現後面許四海說的一些指控杜文浩故殺人罪的關鍵情節,都記錄得輕描淡寫,心中很是奇怪,而且墨跡已乾,顯然是當時的真實記錄。他腦袋一轉,立即明白了,這肯定是侯師爺事先作了交代,讓書吏記錄時做了處理,將來如果杜文浩敗訴,好大事化小,保他杜文浩一命。
杜文浩看清楚之後,心想,既然人家煞費苦心的這麼幫自己,現在和稀泥也是情非得已,畢竟這許四海的姐夫是衙門的主簿,所謂官官相護,不管走到哪都是一樣的,只能就給他們這個面子,不深究了。再說了,就算定了許四海誣告的是庸醫故殺人罪,也砍不了他的頭甚至重判不了,畢竟他是在誣告過程中便被揭穿,沒有造成嚴重危害後果。
眼看杜文浩盯著那記錄稿紙,臉上陰晴不定,莊知縣也有些發怵,心想,這年輕的大夫擅長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神技,連錢不收這神醫對他都推崇有加,醫術肯定了不得,自己這老胳膊老腿的毛病不少,錢神醫有時候看病也不怎麼靈,將來恐怕少不了要請這年輕大夫看病,可不能得罪了,但怕他深究下去又不好辦,這件事能糊裡糊塗的過去最好。
想到這裡,莊知縣輕咳一聲,對許四海道︰“許大夫,你當初狀告杜先生的是庸醫誤殺罪,沒錯吧?”
聽莊知縣這麼一說,許四海驚喜交加,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他的腦袋反應還算快,急忙連連點頭︰“對對!學生狀告的,的確是庸醫誤殺人罪,其實是一場誤會,學生知錯了。”
“好!許四海誣告之罪源於誤會,且當堂及時認錯,未造成惡果,本縣從輕發落,杖責三十,賠償苦主損失——至於賠多少錢,原告你看著辦!”
許四海不知該笑該哭,雖然免了牢獄之苦,卻躲不過一頓板子,但這已經是人家暗中幫著自己了,只得苦著臉對莊知縣深深一禮︰“多謝大人恩典!”
莊知縣道︰“許大夫,先交賠償金吧!”
許四海伸手入懷裡,將錢袋掏了出來,走到杜文浩面前,躬身道︰“杜先生,這官司純屬誤會,實在對不住,都是在下的錯,讓你受委屈了。這是在下一點心意,敬請笑納。”
杜文浩本想接過錢袋扔他臉上的,可轉念又一想,憑什麼扔掉?這是他賠償損失的錢,照收不誤!
杜文浩一把抓過錢袋,在手心裡墊了墊,裡面是碎銀子,估計也有個幾十兩。冷聲問︰“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個明白,不管你狀告我什麼罪名,都說我是庸醫,現在我想請問許大夫,杜某到底是良醫還是庸醫?”
“良醫!呵呵,杜先生能施展神醫華佗的絕技剖腹療傷術,連錢神醫這樣孤傲的人也甘願下拜為徒,杜先生堪稱神醫中的神醫!”
杜文浩聽得出他話語裡有挑撥錢不收的意思,想留下這伏筆,離間自己與錢不收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禁不住瞧了錢不收一眼。
錢不收當然也聽出來了,正色道︰“沒錯,杜先生擅長華佗神技,單憑這一點,就足以做老朽的師父,老朽重新拜師,真心納入師父門下!”
錢不收一撩衣袍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給杜文浩磕了三個響頭。閻妙手和憨頭在堂外見了,也跟著跪倒給杜文浩磕頭。
杜文浩急忙上前將錢不收攙扶了起來。
堂外又是一陣騷動,很多人只聽說錢不收打賭輸了,拜了一個游方郎中為師,都不太相信,此刻見錢不收竟然在大堂上當眾磕頭再次拜師,驚詫不已,都是一片嘖嘖稱奇聲。
莊知縣驚堂木一拍,喝了聲︰“來人將許四海杖責三十!”
幾個皂隸上來將許四海拉到月臺上,在一根獨條長凳上按到,扯下褲子,掄起板子劈裡啪啦的一頓狠揍,這些皂隸與捕快都是同衙兄弟,眼見這許四海竟然誣告救了捕快性命的恩人,都對他惱恨有加,皆有點公報私仇的意思,這三十杖打下來,比五十杖都厲害,直打得許四海屁股皮開肉綻,鮮血淋灕,哭爹叫娘,死去活來,估計三個月都下不了床。
三十杖打完,許四海已經昏死了過去,家人急忙上來給敷上金瘡藥,用門板抬著匆匆走了。
“退堂!”莊知縣驚堂木一拍,袖袍一拂,背著手踱著方步進後堂走了。
在眾人的贊嘆聲中,杜文浩、錢不收等人和捕快們抬著劉捕快就出了大堂。
路過人群中時,杜文浩感覺到了有一雙灼熱的目光一直望著自己,扭臉過去,發現那灼熱的目光,來自幾個年輕女子之中,這幾個女子穿紅戴翠,鶯鶯燕燕的,似乎不是良家閨秀。其中一個穿石榴裙的女子格外的搶眼,眼波火辣辣的又充滿了柔媚,可惜沒等他看清相貌,便被簇擁著呼啦出了衙門。
重新回到五味堂,將劉捕快安置在後面的簡易手術室裡,讓劉老漢和吳氏負責照料。杜文浩見劉捕快精神不錯,手腳都能活動了,便叮囑劉老漢和吳氏,晚些時候可以攙扶他下床站立,慢慢行走,以防止腸粘連。
劉老漢又跪倒磕頭,求杜文浩幫他看看病。杜文浩便又重新給劉老漢把脈,確診他方才猝死的原因是“真心痛”,也就是西醫的急性心肌梗塞。下了方讓他找方抓藥,並叮囑了平時的注意事項。
等安置好劉捕快他們之後,眾人這才來到大堂說話。
杜文浩對神醫錢不收深深一禮︰“多謝神醫仗義相救,要不是神醫出面作證,這件事只怕沒這麼輕鬆解決。”
錢不收急忙躬身還禮︰“師父,這是劣徒應該做的,以後請直呼老朽名諱即可,‘神醫’二字再不敢當,以後師父再要如此稱呼老朽,老朽無地自容矣!”
杜文浩謙遜幾句,錢不收執意不肯,杜文浩只好稱呼他為‘不收’。
杜文浩又謝過雷捕頭等人幫忙,尤其是該好好謝謝龐雨琴,路上他已經聽說是龐雨琴去求錢不收來出堂作證的,他父親龐縣尉又在幕後打點,這才擺平了這件事,只是他向龐雨琴謝禮時,龐雨琴羞答答的躲在雪霏兒身後不肯受禮。
杜文浩掏出許四海賠償的一袋銀子交給林青黛︰“上次合股,我一文沒出,還佔了兩股,一直心頭有愧,這裡也不知道有多少,都算是我的出股好了。”
林青黛搖頭不接︰“那不行,都說好了的,你用醫術入股的,再要出銀子,那就不成話了。”
杜文浩堅持要給,林青黛執意不肯,還說杜文浩這樣做是表明不想用醫術入股,不想在五味堂坐堂行醫了。杜文浩無奈,只好作罷。
雪霏兒瞧了一眼龐雨琴,說道︰“杜郎中,你先前不是說沒錢置房購地的嗎?現在有錢了,怎麼不購地買房,迎娶咱們美麗的新娘呢?嘻嘻!”
“死妮子!找打!”龐雨琴漲紅著臉追著雪霏兒要擰她。
雪霏兒咯咯笑著繞著杜文浩跑,邊跑邊說︰“還害臊哩?這都是遲早的事!”
“你還說!”
林青黛道︰“好了別鬧了,我先幫杜先生點點看,夠不夠錢置房買地的啊。”龐雨琴立即站住了,也不理雪霏兒一個勁做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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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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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2-15 01:18 PM 編輯
正文 第78章 傷口急性感染
林青黛將錢袋裡的銀錠和碎銀子倒在櫃臺上,算了一下,總共有九十二兩多一點。林青黛把錢放進錢袋交還給杜文浩,說道︰“這些錢只勉強夠買個小院落,買不到像樣的宅院。如果是要置地,只怕就更不夠了。”
雪霏兒吐吐舌頭,對龐雨琴道︰“哈,還嫁不成!乾著急吧!”
龐雨琴瞪了她一眼,臉上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林青黛瞧了龐雨琴一眼,笑道︰“今天也算是因禍得福,在衙門大堂上大夥都知道了杜先生擅長華佗神技,這消息一傳開,恐怕不少病患都會來找杜大夫治傷哩,還愁賺不到錢嗎?照我說,要置辦家業,就不能太簡陋了,至少得買棟像樣的三進門大宅子,迎娶新娘才像樣,龐姑娘,你說對吧?”
龐雨琴羞答答的低著頭不敢接腔。
杜文浩笑道︰“林掌櫃這話對,我也不想買個太簡陋的宅院,還是攢夠錢再置房產買地吧。——林掌櫃,這錢你幫我收著。行嗎?”
“那不成,咱們兩是合股,我幫你收銀子,會亂了規矩的。你這銀子還是讓龐姑娘收著好一些,她心裡也好有個底。”
錢不收捋著鬍鬚搖搖頭︰“林掌櫃這話有些不妥,若還沒過門便如此的話,恐怕有人說閑話,反倒有損三小姐的清譽。三小姐先前來求老朽去救師父時,情急之下都要下跪了,三小姐對師父可謂是情深意重,令人贊嘆啊!”
雪霏兒笑道︰“神醫,你好像應該稱呼她為師娘才對哦!嘻嘻嘻!”
龐雨琴羞得連脖子都紅了,嗔道︰“你這死妮子,我看你今兒個是不想活了!非治治你不成!”追著雪霏兒要打。
林青黛道︰“堂裡還有不少病人等著先生瞧病呢,別鬧了!”原來,他們從衙門回來的時候,跟著來了十多個病患,要讓杜文浩瞧病,二女這才停止打鬧。錢不收帶著兩徒弟也告辭回去了。
這一天,來五味堂就診的病人明顯增多,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需要動外科小手術的,都是些疽癰癤疔之類的,沒有大手術。不過這也夠杜文浩忙的了。
好在有雪霏兒和龐雨琴二女幫忙,龐雨琴幫著抄方,她的蠅頭小楷工整娟秀,讓杜文浩贊不絕口,遇到不急而且比較常見的病案,杜文浩都要跟二女解釋,教他們如何診察,只是,中醫博大精深,這半天下來,兩人反倒聽的雲裡霧裡的,不過她們也知道,要學好醫術,是需要長時間的記憶和經驗積累,不是三兩天就能成的,再說了,二女心思也不全在學醫上,雪霏兒是為了好玩,龐雨琴則是為了能和杜文浩在一起。
杜文浩想起給劉捕快做手術時一個人的艱難,決定在培養二女婦科醫術的之前,先培養她們成為自己的外科助手,上一次講得太匆忙,這次便好好教她們。
沒病人的時候,杜文浩便給她們兩詳細講解外科手術助手應該具備的知識。告訴他們如何做手術準備,滅菌消毒的重要性,如何進行滅菌消毒,教她們如何止血、結紮、拭血、暴露術野、拉鉤、剪線等等。
在自己處理病人的疔瘡或者傷口感染等小手術過程中,杜文浩給她們詳細講解清創、縫合、引流、換藥等基本外科常識。還找了兩塊帶皮的豬肉讓二女空閑時練習。
這一天來瞧病的病人比以前多得多,直到天黑上了門板關店鋪,還有好幾個病人沒看完,等都瞧完拿藥走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了。雖然累,但很開心。
林青黛一盤點,這一天僅回來之後這半天功夫,光藥材銷售的營業額就是前一日的好幾倍,扣除成本,初略算下來,當日收入首次實現盈餘!
林青黛從經營五味堂藥鋪以來,幾乎一直是虧本,連嫁妝都快賠光了,今天是第一次賺錢,雖然賺得還不算多,但對她來說,能賺錢這一點就已經足夠喜悅的了。
林青黛興匆匆把這事告訴了杜文浩和龐雨琴,兩人也是非常的高興。看來,今天這件事卻是壞事變好事,反倒幫杜文浩擴大了知名度和影響,而且以後許四海也不敢公然搗亂,所以病人便明顯增多了。
林青黛高興之餘,親自下廚炒了兩個小菜,大家歡聚一堂,酌酒慶賀藥鋪首次扭虧為盈。
可是,大家剛喝了第一杯酒,還沒等吃菜,就有人來敲門。
傻胖忙去應門,打開小門,見門口站著的是濟世堂的憨頭。憨頭急聲問︰“我師祖在嗎?”
“在!後堂吃著飯呢,進來一起吃?”
“不了,我有急事找師祖!”憨頭急匆匆穿過大堂,來到後院,對杜文浩鞠了一躬,道︰“師祖,師父請你到濟世堂一趟。”
“有事嗎?我這正吃飯呢?”
“有個急症,師父想請您去會診。”
林青黛問道︰“這麼急嗎?連飯都不顧的吃?”
“是……,是很急的事,上午的時候,我師兄……用了……師祖您教的法子……,給周捕快處理了傷口,現在,周捕快全身高熱,神志不清,譫妄,師兄說是師祖您教的法子……可能……這個……。師父診察後,說周捕快有性命之憂,特煩請師祖您去一起會診。”
杜文浩和林青黛相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是心頭一沉,憨頭剛才吞吞吐吐說了閻妙手說周捕快病危,是因為用了杜文浩教的處理傷口的辦法,以憨頭對杜文浩的敬重來看,這話肯定已經做了淡化處理,原話肯定很難聽,杜文浩陰著臉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們接著吃!”
“我也去!”龐雨琴跟著站了起來,看見杜文浩鄭重的神情,龐雨琴不放心了,雪霏兒也嚷著要去。杜文浩點點頭,心想這涉及外傷處理,正好也讓他們兩有個機會認識,便帶著二女,挎著自己的出診箱,跟著憨頭來到了濟世堂。
此時夜已深,街邊鋪面早已經關了,古代小城鎮裡也沒有什麼路燈,只靠臨街的房屋的燈光照耀,能看清路上的情況。
三人高一腳低一腳的來到濟世堂,還沒進屋,便聽到裡面傳來周捕快的聲音︰“賊子休要猖狂……!放箭!快放箭……!娘,你吃飯了嗎?……二妞,我家母豬生了一窩崽,我們去看……”
杜文浩心頭一沉,聽這話前言不搭後語,顯然已經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剛才憨頭說了,這周捕快是閻妙手進行的外傷清創,如果是外傷感染導致譫妄,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推門進去,只見濟世堂大堂裡擠滿了人,雷捕頭和龍副捕頭,還有好幾個捕快都圍在四周站著,他們用門板把周捕快抬來的,周捕快的老父親、媳婦、小孩都已經哭成淚人。錢不收背著雙手站在那,神情凝重,腳邊放著一個空了的灌藥用的藥壺。顯然是已經給周捕快灌過湯藥,但沒有效果。
閻妙手臉色煞白站在那裡,嘟噥著︰“師父,你也看見了,上午的時候,我的確是完全按照他教的辦法進行傷口重新處理的,現在出現這種情況,肯定就是他這法子有問題!”
錢不收哼了一聲︰“你也用這法子給好幾個傷者做了清創,他們怎麼沒出現這情況的?”
“這個……,不管怎樣,反正是用了他那法子才出問題的,就該找他質問。”
正說著話,杜文浩推門進來了。錢不收一喜,迎上去拱手道︰“師父你來了!周捕快傷勢危殆,特邀你來會診。”
杜文浩已經在門口聽到了閻妙手的話,斜了他一眼,也不多說,蹲下身看了看周捕快的神情。只見他神昏譫語,身子滾燙如火炭一般,大腿被狼牙棒一棍打爛的傷口四周成片暗紅,狀如丹毒,禁不住心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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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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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19 PM
正文 第79章 爆發
杜文浩拿過自己的出診箱,取了一付長袖鹿皮手套出來戴好,這才小心的輕輕觸摸傷處,連透過鹿皮手套都能感到灼熱,傷口佈滿了一個個的大水泡,有的水泡已經破裂,流出淡棕色漿水,腥臭刺鼻,傷口肌肉組織已經大部份腐爛成了黑紫色,中間部位倒是淺黃色,輕按傷處,能聽到細微的如同撚動頭髮束的撚音。加力之後,便有汙膿夾雜著氣泡溢出。
杜文浩抓住周捕快臨空亂舞的雙手,按住,凝神診脈,發覺脈洪滑數,掐開他的嘴,稱他說胡話之際,查看他舌苔,苔黃焦糙,舌質紅絳。心頭又是一沉。
杜文浩站起來,掃了一眼場中眾捕快,沉聲問道︰“你們有誰身上有傷的?”
周老漢和周捕快的妻子吳氏,以及幫忙抬來的眾捕快相互看了一眼,都搖搖頭。
“是否有人觸踫過傷口或者衣褲沾染的傷口汙物?”
眾人又都搖頭。
杜文浩這才輕舒一口氣,叮囑切不可觸踫到周捕快的傷口。
閻妙手這時才笑了笑︰“我上午替周捕快療傷,就踫了他傷口了,有什麼問題嗎?”
杜文浩凝視著他,冷冷道︰“你處理傷口的刀具呢?用完之後嚴格消毒沒有?”
“消了,當然消了,嚴格按照師祖你老的要求消了!”閻妙手很誇張地用了“你老”這個詞,話語裡滿是譏諷,“就是因為按照師祖你老的方法消了毒,所以周捕快才成了這樣!”
杜文浩眼中閃過一抹憤怒的火焰,最終,還是壓制住了,現在救人要緊,沒空跟這種人渣理論!
杜文浩問周捕快的妻子蘇氏道︰“嫂子,劉大哥上午來濟世堂複診之前,有沒什麼不舒服?”
蘇氏哭泣著道︰“昨晚上他就說傷口脹痛,像火燒一樣,一晚上都疼得哼哼,早上便來複診了。”
閻妙手哼了一聲,低聲對憨頭道︰“哪個傷者的傷口不是痛得直哼哼,很正常啊,他這都要問,不就是存心找搪塞的藉口嘛!”
憨頭急忙示意讓他別說話。
杜文浩眼中怒意更盛,強忍著沒理他,問憨頭道︰“周捕快上午治療傷口的時候,傷口怎麼樣?是否有出現水泡之類的情況?”
閻妙手又哼了一聲,插話道︰“當然不是,那時候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就是用了你的……”
“閉嘴!”杜文浩終於發作了,一轉頭,盯著閻妙手,厲聲喝道,“我是你祖師爺,沒問你話,你再亂接腔的話,信不信我大耳括子抽你!”
閻妙手悻悻地退後一步,又含混不清嘟噥了一句︰“凶什麼凶嘛……!
憨頭忙躬身道︰“師祖,上午周捕快來的時候,傷口沒這麼厲害,不過傷口四周暗紅,而且有小水泡,刺破之後流出淡棕色漿水,很臭。周捕快說傷口像火燒一樣的痛。”
“給他診脈望舌沒有?”
“是師兄看的,好像沒有診脈和望舌。”
閻妙手在後面吃的一聲冷笑︰“治療外傷還要看脈象舌象,真不知道他怎麼學的醫,這不是找藉口又是……”
啪!啪!
杜文浩反手正手兩記響亮的耳光抽在閻妙手臉上。
啊!閻妙手捂著臉後退了好幾步,指著杜文浩驚叫︰“你……你打人?”
杜文浩二話不說,一彎腰,將門板上周捕快身邊放著的拐杖拿起,劈頭蓋臉打了過去,打得閻妙手捂著腦袋蹲在地上慘叫連連。
雷捕頭雙手抱肩,一臉譏笑的望著閻妙手的慘樣,卻不阻止。他不說話,一眾捕快自然都不會勸阻,而且都鄙夷的瞧著閻妙手挨揍。
憨頭急忙跪在杜文浩面前抬著雙手擋著杜文浩的拐杖,替師兄求情,杜文浩眼見閻妙手被打得頭破血流,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這才氣呼呼的扔掉拐杖,指著蹲在地上哀嚎慘叫的閻妙手厲聲道︰“我已經忍你很久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今天就叫你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雷捕頭鼓掌道︰“打得好!早就該打了,我們私下都說杜大夫你脾氣太好了,對這樣無禮的徒孫,早就該好好教訓一頓的了!”
龍捕頭也道︰“正是,身為徒孫,不敬尊長,此乃忤逆!早該好好教訓!”
其他捕快們也紛紛點頭。
古人特別講究綱常倫理,“準五服以治罪”是封建社會一項基本的法律制度,簡單地說,長輩可以任意處罰晚輩,甚至殺死殺傷晚輩而不用抵命,受的處罰也很輕,有的還規定可以用贖金免刑;而晚輩辱罵長輩,屬於不孝,如果殺傷殺死長輩,屬於惡逆,這兩種都屬於“十惡不赦”的重罪,最高可以淩遲處死。
今天大堂上錢不收重新拜師,閻妙手就是杜文浩的徒孫,所以當然要受這制度的約束,閻妙手為人張揚,這些捕快本就很看不慣,加上這次又是他的錯,眾捕快自然拍手稱快。
錢不收重重的哼了一聲,指著閻妙手道︰“為師已經多次提醒你要尊重你們師祖,你屢次當做耳旁風,今日又語出不敬,惹得你師祖如此生氣,為師再也無法留你,從今以後,將你革除師門!”
閻妙手大驚失色,他小時候重病將死,是錢不收治好了他的病,從此跟隨錢不收學醫,錢不收對他來說可謂是亦師亦父,他以前三番五次頂撞冷嘲熱諷杜文浩,大部分情況是出於維護師父錢不收神醫的威嚴,加之他個性張揚,這才屢次犯錯,想不到這一次師父竟然真的將他開革出師門,只嚇得魂飛魄散,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顧不得頭上鮮血淋灕,跪爬到錢不收面前,咚咚磕頭如擂蒜一般︰“師父!徒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求師父收回成命吧……,嗚嗚嗚……”
“老朽門下無法容你這等忤逆之徒!你走吧!”錢不收袖袍一拂,悍然道。
閻妙手嚎啕大哭︰“師父,您老人家對徒兒恩重如山,嗚嗚嗚……,徒兒發誓一輩子相隨,服侍您老人家的啊……,嗚嗚嗚……,師父,徒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求你老人家收回成命吧,嗚嗚嗚……”
錢不收依舊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但眼中已經隱然有淚光閃現。
閻妙手磕頭懇求,見師父一直不肯鬆口,忽然想起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讓錢不收收回成命,只有先去求杜文浩。
閻妙手急忙跪爬到杜文浩面前,磕頭咚咚有聲︰“祖師爺,徒孫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若是以後再犯,徒孫……,徒孫就自剜雙眼!皇天在上,徒孫發誓,以後若再有對師祖絲毫不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求你,祖師爺,讓師父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吧,我……我死也不會離開師父的……”
杜文浩低頭一看,見他額頭磕在地上鮮血淋灕,加上剛才那一頓拐杖,當真是頭破血流,慘不忍睹,想不到自己氣急之下,出手如此之重,冷聲道︰“你可知道周捕快這是什麼病?”
閻妙手哭著連連搖頭︰“徒兒真的不知,眼看周捕快傷勢危殆,才想嫁禍於人,實在是狼子野心啊,徒孫豬油蒙了心,想坑害師祖,徒孫已經知錯了,求師祖責罰開恩啊!”
“我告訴你,周捕快的傷名叫‘氣性壞疽’,也叫‘爛癤’,是由於傷口處理不潔,感染毒氣,濕熱火毒內蘊,毒聚肌膚,氣血凝滯,熱盛肉腐而成,正不勝邪,毒邪走散,不得外洩,內攻臟腑,毒勢彌漫,毒散走黃而成危症!這種病來勢兇猛,一般都會在傷口感染後三日內發病,根據憨頭所說,上午周捕快找你複診時,便已經犯病,這說明傷口感染是在我教你那法子之前,你卻來怨我!你自稱跌打損傷的‘妙手’,竟然連爛癤都不曾察覺,胡亂醫治,還來賴我教的不對,這是本師祖教訓你的主因,讓你記住這次教訓!——至於是否開革,對你這種屢教不改的忤逆之徒,我是絕對不留的!”
作者:
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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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21 PM
正文 第80章 斷指
閻妙手磕頭如搗蒜,拼命的哀求,杜文浩只是不理。
憨頭也磕著頭替師兄向杜文浩求情,說道︰“師祖,師兄得罪師祖,請師祖重重責罰,只是,說實話,周捕快傷口的爛癤我們是從來沒聽說過,也怪不得師兄他不知道這病的猛烈,傷口處理不好,這不能怪師兄。”
“你們不知道爛癤?”
“真的不知道,還是師祖您剛才說了才知道是這症。”
杜文浩轉頭瞧了一眼錢不收,見他也低頭沉吟,似乎在琢磨自己剛才那番話,細細一回憶,想起來了,爛癤病症和走黃一樣,也是明清溫熱學派興起之後,才深入研究發現的病機病因,宋朝醫者雖然遇到過這樣的病症,由於不明病因病機,辨症不準,也就難以治癒。這一點可以不怪閻妙手,只不過,這閻妙手太過狂妄,屢次出言欺辱自己,沒這麼便宜繞過他。眼見憨頭不停幫閻妙手求情,便道︰“我說過了,他目無尊長,以他這張揚個性,以後肯定還會再犯,留他做什麼?”
憨頭忙對閻妙手道︰“師兄,你快發誓明志啊!”
“好好!我發誓……”
杜文浩冷聲道︰“賭咒發誓?呵呵,對他來說跟放屁一樣!有什麼用?”
閻妙手磕頭磕得已經天旋地轉了,聽了這話,眼看能否回歸師門就在此一舉,一咬牙,伸手從杜文浩出診箱裡取出一柄手術刀,左手在地上放平,四指蜷縮,獨伸小指,刀按指根︰“師祖,徒孫是真心悔過,今斷指盟志。若有再犯,誓同此指!”
嘩的一刀,血光迸濺!
與此同時,杜文浩飛起一腳,踢在他肩膀上,閻妙手仰面甩出,手裡的刀也脫手掉了,左手小指鮮血淋灕,那一刀已經切斷一半手指,正要切斷指骨時,被杜文浩一腿踢開了,若這一腿再慢上分毫,這小指便分家了。
閻妙手小指血流如注,痛得差點昏死過去,仍然掙扎著要去抓刀接著割。憨頭慌忙抓住他,幫他捏著手指止血。
“行了!你號稱妙手,如若少了一根指頭,還妙個屁!看在你這半個手指頭毒誓的份上,我可以饒你這一次。記住,這是最後一次!”
閻妙手大喜,不顧手上鮮血淋灕,連連磕頭︰“是是!多謝師祖!”
杜文浩轉頭對錢不收道︰“不收,你也饒過他吧!”
錢不收無子,對閻妙手和憨頭二位徒弟是視如己出,所以,剛才作出那決定,也是情非得已,聽了杜文浩這話,長嘆一聲,躬身道︰“是,謹遵師父之命。妙手,你師祖宅心仁厚,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希望你好自為之,若再有對師祖絲毫的不敬……”
“徒孫便自行了斷!”閻妙手雙手撐地,磕頭咚咚有聲,“多謝師祖,多謝師父!徒孫叩謝師祖恩典,徒兒叩謝師父恩德!”
杜文浩道︰“行了,快去處理傷口,憨頭,你去 幫忙,記住要用藥水反覆沖洗傷口,尤其是他額頭上被打傷的地方,那是用周捕快的拐杖打的,我擔心上面有周捕快傷口的邪毒,爛癤的危險性絲毫不亞於走黃,弄不好也是要死人的,不過感染之初,反覆沖洗傷口,徹底清創就沒問題了!”
憨頭連聲答應,上前將閻妙手攙扶起來,扶他到後面清創縫合傷口。
杜文浩自言自語道︰“爛癤這種病的邪毒,多源自泥土,周捕快是被狼牙棒打傷,怎麼會染上這種邪毒呢?”
龍捕頭道︰“當時周捕快在城門外邊上和賊寇格鬥,中了那一狼牙棒後,跌入護城河,這護城河年久失修,裡面沒什麼水,大都是齊腰深的污泥,傷口可能是那時候染上邪毒的。”
“哦,原來如此!”
錢不收道︰“師父,周捕快這病如此危重,該如何救治?”
氣性壞疽是由多種病菌引起的急性傷口感染,能很快的引起肌肉壞死和腐化,導致嚴重的毒血症,侵犯心肝腎,最終造成局灶性壞死和多臟器功能衰竭而死亡。這種病發病急,病情凶險,若不及時果斷處置,切斷感染源,並對症急救,死亡率還是比較高的。
杜文浩深知其中厲害,沉吟片刻,沉聲道︰“邪毒已經造成傷口四周的肌肉組織壞死腐爛,全身走黃疽毒虛陷很明顯,毒源就是這腐壞的傷口,傷肢各層組織均已受累且發展迅速,大血管也受損,妙手曾用清創處理感染仍不能控制,周捕快全身也已經出現嚴重的毒血症狀,這時候如果不採取斷然措施,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什麼斷然措施?”
“為了保命,只有截肢!”
“截肢?”
“嗯,就是切斷這條傷腿!”
劉捕快的老爹聽了這話哭道︰“要是孩子沒了腿,誰來養這個家啊?全家老小上下七八口,全靠他在衙門當差掙錢哩!”
劉捕快的妻子蘇氏抱著孩子哭成了一團。
雷捕頭嘆了口氣,歉意道︰“你們別哭,杜先生這也是沒辦法,但凡還有辦法,誰願意砍去一條腿呢?”
杜文浩道︰“這樣吧,我先把他救醒再說。聽聽他自己的意見。”
他叫濟世堂夥計找些冰涼井水來,用濕毛巾擦拭額頭、耳後和雙腋,進行物理降溫。隨後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參附湯藥方,交給店夥計立即煎服抗休克,隨後,從出診箱取出金針,運針如飛,刺入周捕快素髎、水溝、內關等處穴道,留針艾灸,又在關元、羶中、百會、氣海等穴用雀啄法針灸,劉捕快譫妄漸漸緩解,手也放了下來。
正在這時,就聽門外馬蹄聲急響,匆匆來了數騎,在門口停下,推門進來的,卻是衙門的龐縣尉,帶著兩個家丁。
眾人急忙見禮,龐縣尉問錢不收道︰“聽說周兄弟傷重危殆,現在如何?”
錢不收嘆了口氣︰“師父正在救治,初診確定為‘爛癤’,現在看來,走黃疽毒內陷已成危症,師父說,要保住性命,恐怕只得砍掉這條傷腿!”
“切掉一條腿?”龐縣尉驚道。
猛然間,門板上的周捕快睜開眼,扭頭望著杜文浩,雙手在空中抓舞著︰“不!不能砍我的腿!我要是沒了腿!我一家人就得活活餓死!不行!不能砍腿!”
原來,剛才杜文浩抗休克治療已經讓周捕快暫時恢復清醒,正好聽到這句話,情急之下大叫起來,還掙扎著要爬起來。
雷捕頭和龍副捕頭一邊一個忙蹲下身按住他,雷捕頭道︰“兄弟!杜大夫這是為你好,要是不砍去這條腐爛的腿,你會死的!你要死了,你們全家人還不一樣沒了依靠!只有一條腿又怎麼了?一樣能生活,還有咱們衙門的兄弟們的照應呢!怕什麼!”
“不不!雷捕頭,不行啊!世事無常,我現在還沒滿四十,還有幾十年好活,這就沒了腿,以後還怎麼活?衙門照應?怎麼照應啊?大家就算周濟得了我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又能周濟我一家老小一輩子麼?”
雷捕頭頓時黯然不語。
古代社會保障制度一片空白,也沒有勞動合同、醫療保險這一說,捕快都是受衙門雇傭的,並沒有制度的保證,如果換個知縣來,這新知縣通常會帶一批自己信得過的人來充當關鍵衙役,原先的三班衙役也都是有選擇性的錄用。所以捕快要想當得久,身體好是第一位的,如果少了一條腿,哪個新來的知縣都不會留的。因公負傷,衙門也只是給一次性的湯藥費,給完就完了,沒有殘疾保障金啥的。現在的衙門兄弟與他周捕快是好兄弟,生死與共,但時日久了,誰家都有難念的經,大家都不富裕,誰又能周濟他一輩子呢?
周捕快的話讓在場所有的捕快都有些同病相憐、兔死狐悲的感覺,都嘆著氣蹲在地上,一方面暗自慶幸自己這次抓賊沒受傷,另一方面又同情周捕快一家人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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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22 PM
正文 第81章 保腿與保命
杜文浩來的時日雖然不多,但對宋朝社會情況已經也已有了個大致的了解,知道周捕快這話的沉痛內涵。蹲下身,扶著他的肩膀道︰“周大哥,實話告訴你,你的傷非常的兇猛,邪毒異常厲害,已經危及你的性命,恕我無能,沒把握保證在保你性命的前提下還能保住你的腿,為了確保你的性命,我恐怕只能選擇為你截肢!”
周捕快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的手,痛苦地搖著頭︰“杜大夫,求你!不要砍掉我的腿!——我寧可死,也不能沒有腿啊!”
“保命不保腿,保腿不保命!一條腿能比得上一條命重要?”
周捕快瞧了一眼悲泣的媳婦,哽咽道︰“若是我死了,我娘子還能改嫁,找個好人家好好過下半輩子,她心眼好,有她一口吃的,老小幾個就不會餓著,等孩子拉拔大了,她和老人也都各自有了歸宿。但是如果我沒了腿,就算活下來了,會拖累她一輩子,會成為全家的包袱!那時候,一家老小都得餓死!”
杜文浩心頭一凜,一掃眼,只見眾捕快個個垂頭喪氣,心中惻然,都覺得他這話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
蘇氏哭著撲過來緊緊抱著丈夫︰“夫君!賤妾寧可和你共赴黃泉,也絕不獨生!”
“放屁!”周捕快揚手打了她一耳光,只是重傷之下沒什麼勁。周捕快喘著粗氣吼道︰“你和我一起死,孩子怎麼辦?老人怎麼辦?大家一起死?好好!拿刀來!我一個個砍死你們,大家一起死了乾淨!”
“夫君……!”蘇氏抱著丈夫哭得如杜鵑滴血一般。
周捕快心頭一軟,一手摟住她的脖頸,一手撫摸著她的秀髮︰“翠兒,別哭!我知道你心眼好,若是杜大夫治不好我的腿,我死了之後,你一定要盡快改嫁,找個好人家!把孩子拉拔大,也沒幾年了,等孩子大了,就能養他爺爺了。你也就能安心過你的日子了……”
“不!夫君……嗚嗚嗚……”
蘇氏摟著丈夫,生怕一鬆手,丈夫的性命就會隨風而去似的。
“翠兒,別哭!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為了老人和孩子,一定要答應我!啊?”周捕快把她推開,望著她滿臉淚花,揪心似的痛,伸手想抹乾她臉上的淚花,可抹乾一串,又湧出一串。周捕快感到天旋地轉,心中急了,揪住她的衣襟,狠狠盯著她喝道,“翠兒,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算變作鬼也不會放過你!”
蘇氏哭得幾欲昏厥,恍惚中點了點頭。
“翠兒!”周捕快緊緊的把妻子摟在懷裡,扭頭對杜文浩道︰“杜大夫,保腿不保命!動手吧!求你!”
杜文浩心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眼眶都有些潮濕了,重重地點點頭︰“好!周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盡最大努力保全你的腿和你的命!”轉頭對錢不收道︰“把人抬到我藥鋪救治!”
“好的,師父!”錢不收點頭道。
幾個捕快幫著將周捕快用門板抬到了五味堂。
杜文浩走了之後,林青黛等人便停了筷子等他來,等了好一會,沒想到來了一大堆人,還用門板抬著。忙迎了過來。
簡易手術室裡還躺著脾切除的劉捕快,林青黛忙吩咐夥計們幫忙騰出一間藥材倉庫作為臨時病房,將劉捕快安置在這裡,然後才將周捕快抬上手術台。
杜文浩讓龐雨琴和雪霏兒二女趕緊做術前準備。自己則提筆寫了一個清熱利濕,涼血解毒,用於抗菌消炎的方子遞給林青黛,讓她立即煎好給周捕快灌下。沖洗這種傷口不能用以往的配方,必須使用專用的消毒劑,杜文浩又寫了清洗傷口的藥方讓他們準備,這種沖洗藥水的數量要求很大,要反覆沖洗傷口。
麻藥等常用藥都有現成預備的,連忙先給周捕快灌下。
杜文浩用藥水清洗了鹿皮手套,穿上自己訂做的經過消毒的連體隔離衣之後,戴著鹿皮手套親自動手褪去周捕快全身衣褲,卷成一團出門往廚房灶台走。
吳聰見了很奇怪︰“先生去哪裡?”
“把這衣褲燒了!”
“這衣褲好好的,幹嘛要燒掉呢?”
杜文浩道︰“這種邪毒非常兇猛,沾染了傷口邪毒的衣褲若被旁人踫了,就會感染這種邪毒,所以必須燒掉!”
吳聰急忙退後幾步,臉都白了。
杜文浩道︰“慌什麼,只要你身上沒有傷口,或者傷口不接觸到污染的衣褲膿血,就不會感染!”走到灶台前,小心地把衣褲都送進了爐灶裡燒了。
閻妙手在憨頭的幫助下,已經清洗了頭上的傷口,小指割傷也進行了徹底清創縫合,他流了不少血,臉色煞白,跟著錢不收來五味堂,此刻聽了杜文浩這話,臉色一變,想起了什麼,上前一步,想問問杜文浩,見他匆匆忙忙的進了手術室,話到嘴邊便又咽下去了。一種極大的不安感彌漫在他的心頭。
杜文浩進了臨時手術室,檢查了周捕快的麻醉情況良好,看了看二女,兩人雖然臉色難看,神情緊張,但比起第一次來說好要一些了。都已經做好了術前準備。
杜文浩讓雪霏兒和龐雨琴也穿上連體隔離服,戴上鹿皮手套。雪霏兒主要負責暴露術野,準備和清點手術器械,術中替自己和龐雨琴擦汗之外,還負責查看周捕快的脈搏、呼吸情況,發現問題立即報告。而龐雨琴是手術第一助手,協助自己完成手術中一些輔助動作。需要龐雨琴做的下午時都已經教過她,她也用豬肉做過練習。
這一次的清創手術比上一次剖腹術要簡單很多,但是,意義同樣重大,清創不徹底一樣會死人的。
當杜文浩準備起十二分的精神要開始重新清創的時候才發現,卻發現有一個關鍵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照明!
現在已經是夜半三更,簡易手術室裡林青黛已經吩咐在四角都掛上了燈籠,並在手術台旁也各放了兩盞,可是,這一次的清創跟平時不同,甚至不同於剖腹術需要的照明。這一次必須切除一切壞死和血液供應不良的組織,消滅大腿傷口深層內難以發現的死腔,又不能割除太多的好的組織,更不能傷到大血管,要不然,這條腿廢了不說,還可能會因急性失血而直接危及生命。所以,某種角度上說,這一次的手術對照明的要求比第一次的脾切除手術還要高。
上一次因為是在白天做的手術,所以這個問題不顯突出,可現在是夜半三更,房間裡就算掛上了七八盞燈籠,依舊覺得昏暗,要辨別傷口的情況也看不太清楚。這次手術的關鍵就是清創是否徹底,如果不能徹底,命恐怕就沒了。
杜文浩急得團團轉,總不能在旁邊堆上一堆燈籠,那樣前面的燈籠也會擋住後面燈籠的光線,燈籠再多又有什麼用?
龐雨琴見他原地打轉就是不動手術,奇道︰“先生,怎麼了?”
杜文浩道︰“燈!燈光太暗了,看不清傷口情況!”
“哦……”龐雨琴若有所思,四下瞧了瞧那幾盞燈籠,道︰“要是有什麼東西能把這些燈光都集中在傷口上就好了。”
杜文浩心頭一動,喜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琴兒你真聰明!”
龐雨琴被他誇得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的瞧著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提醒他想到了什麼。
杜文浩幾步來到窗邊,對院子裡的林青黛道︰“大掌櫃,快去拿一面大的梳妝鏡子來,越大越好!”
林青黛答應了,忙跑上樓要取自己的梳妝鏡,可這鏡子是瓖在梳妝臺上的,她知道杜文浩這時候要鏡子,絕對有急用,更無猶豫,揚手兩掌,將梳妝鏡的架子劈爛,抓住鏡子匆匆下樓回到門口︰“鏡子來了!”
杜文浩道︰“你穿上隔離服,戴好手套、口罩,拿根凳子站在我身邊,用鏡子把燈光都反射到傷口上,我好看清傷口情況!”
林青黛頓時明白了,穿戴好之後,搬來一根圓凳,站上去,用手裡的銅鏡試著角度,將燈籠的光線反射到傷口上。
這下傷口果然清楚多了,只是,宋朝使用的都是銅鏡,反光度不高,加上光源是燈籠,光線太暗,而且這光是紅的,照到傷口上,不好分辨傷口肌肉腐爛的範圍,還是沒達到希望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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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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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54 PM
正文 第82章 暗香
聽了杜文浩的解釋之後,林青黛凝神一想,說道︰“我有辦法!等一會!馬上來!”林青黛放下銅鏡,脫下連體隔離服、手套和口罩,匆匆跑出了房門。
不一會,林青黛帶著幾個捕快從外面抬了一箱東西進來,放在地上,根據林青黛的指示,店夥計吳聰和傻胖兩人將箱子打開,從裡面取出兩根黑漆漆長圓形鐵銃,立著對著夜空。周捕快的老父親、妻子、孩子,店夥計、還有眾捕快們一人抱著一面大銅鏡蹲在地上,成半圓形蹲著站著,將手裡銅鏡對準屋裡。
林青黛和英子跑了進來,兩人分別穿好隔離服、口罩和手套,各拿一面大鏡子,分別站在杜文浩身體兩側的兩根圓凳上,林青黛對門外吳聰道︰“點火!”
吳聰先點燃了手裡的鐵筒引線。
唰——!
一道持續的耀眼的銀白色光亮噴向天空,發出了輕微的噼啪炸裂聲。原來,他手裡握的,是宋朝用來過年過節慶典的焰火!
圍著的人立即調整手中的鏡子的角度,將白色閃光反射到屋裡林青黛或者英子手裡的銅鏡上,立即,兩道明亮的白光投射到了平躺著的周捕快的傷口上,照得清清楚楚。
杜文浩大喜,對林青黛一翹大拇指︰“你真棒!焰火夠不夠用?”
林青黛微微一笑︰“放心,外面的煙火連續點也足夠半個時辰的,而且龐大人已經派人全城采購焰火去了,都買了來,足夠燃放到天亮的了!快開始吧!”
杜文浩點點頭,俯身開始進行傷口清創。
他將傷口做廣泛多處切開,仔細清除那些已經變色的,不收縮的,不出血的肌肉,直到看見色澤紅潤流出鮮血的新鮮肌肉為止,也切除了感染的筋膜腔內所有的肌群。
傷口清創過程中,龐雨琴幫忙不斷用配製的消毒藥水在一旁幫忙沖洗傷口創腔,清創完成之後,傷口敞開,鬆鬆地濕敷上用抗菌消炎藥水浸泡過的紗布。
整個手術完成,已經是下半夜了,那一箱焰火也燒光了,幸虧龐縣尉及時買了焰火送來,照明才沒有中斷。
杜文浩用自製簡易噴霧器裝了藥水,對整個手術室進行徹底噴霧消毒,用藥水擦拭手術台,殺毒完成之後,才脫下隔離服、口罩和手套,讓龐雨琴她們四個在手術室裡參與手術的女子也把穿戴的隔離服、手套、口罩脫下,連同手術敷料、刀具等一起拿去廚房爐灶燒毀。並讓人寫了一條白幡掛在門口,上書著幾個大字︰“隔離房間,嚴禁入內”!
林青黛等人當然不知道氣性壞疽嚴重的傳染性,當然也就不知道他如此鄭重是為了什麼,但也不多問,都嚴格按照杜文浩的指令辦了。
杜文浩教了周捕快的父親和妻子穿戴防護服,然後讓他們進屋,用水井冰水給周捕快進行冷敷降溫。再讓龐雨琴和雪霏兒二女輪流值班,每天給周捕快的傷口進行三次消毒藥水沖洗換敷料,保持傷口敞開。並隨時觀察周捕快的脈搏和呼吸,有情況立即報告。
等一切處理妥當,天都快亮了。
錢不收帶著閻妙手、憨頭一直和龐縣尉在廂房茶廳等著,聽說手術完了,這才出來相見,問了手術情況。
杜文浩道︰“等到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初步知道清創是否徹底,手術是否成功,而要知道爛癤是否對生命已經沒有危險,則要再等一兩天才知道。”
龐縣尉點點頭,告辭回去了。
錢不收也拱手道︰“師父辛苦了!早點休息,老朽等告辭了。”
杜文浩道︰“等等,你們回去之後,務必要把堂上曾經使用過的跌打損傷手術刀具全部扔掉,重新訂做新的刀具,特別是處理過周捕快傷口的刀具,更不能留著。必須徹底燒毀。對店鋪進行徹底消毒。消毒藥水的方子我馬上寫給你們。若有大意,只怕會傳染給他人!”
錢不收眉頭微皺︰“這邪毒如此厲害?”
杜文浩鄭重地點點頭︰“是的,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不過也不用太緊張,這種病是通過接觸傳染,只要不是開放性傷口接觸到污染物,一般是不會感染的。但一切小心為上。”
錢不收點頭答應,躬身施禮後,帶著兩個徒弟往外走。
閻妙手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過頭想和杜文浩說什麼,見杜文浩正和林青黛說話,猶豫片刻,一跺腳,還是跟著錢不收出了門。
林青黛見杜文浩累得眼圈都黑了,柔聲道︰“你連熬了兩個晚上沒合眼了,趕緊去睡一會吧,天一亮,病人又要來瞧病,你怎麼扛得住?”
杜文浩苦笑︰“沒辦法,醫者就是這樣。那我去睡一會吧。”轉身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門也沒關,衣服也沒脫,倒頭很快便呼呼大睡起來。
沉沉睡夢中,杜文浩感覺全身清爽,如漫步雲間,又如和風中在沙灘上散步,到後來,便如寒冬泡在一彎溫泉之中,四肢百骸毛孔都張了開來,無處不舒坦,無處不愜意。
幽幽暗香,絲絲飄過,讓杜文浩全身氣爽,正恍惚間,忽聽有人叫道︰“夫人!侯師爺來請杜先生……”
“噓……”一聲禁音,又糯又膩,柔到了人心底。誰啊?青黛?
杜文浩睜開眼,只見一女跪在床邊,正輕柔地給自己按摩推拿,青絲若帶,柳眉鳳目,朱唇皓齒,腰肢婀娜,正是五味堂掌櫃林青黛,見她額頭已微現香汗,想必已經給自己推拿了好一陣子了。
床邊站著一個小丫鬟,當然就是俏麗的英子,正豎著食指在嘴邊,黑溜溜的眼睛瞧見杜文浩醒轉,撲哧一樂,做了個鬼臉︰“完了,杜先生已經醒了!”
杜文浩全身正舒坦,雖一時不想動,卻總不能在林青黛面前坦然而臥,手肘一撐,立起半個身子︰“大掌櫃的……你這是……”
林青黛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英子在一旁嘻嘻笑道︰“天亮我們來看你,見你還在睡,想必實在困乏,我們夫人生怕你傷了身子,所以趁你睡著了給你按摩推拿一下,怎麼樣?舒坦吧?”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坐起身來︰“大掌櫃,這……,這多不好意思的。”
“有什麼嘛,行醫上我幫不上忙,推拿按摩還行,給你解解乏,好給病人瞧病啊。”
“呵呵,還別說,你的按摩推拿,比英子可強太多了!”
英子故意小嘴一噘︰“怎麼?我按得不好嗎?”
“不是,都挺好,只是力度拿捏,穴位辨認,你比你們夫人差一點,你們夫人幫我按了好半天了吧,我愣沒醒過來,這就是本事!”
英子吃的一聲輕笑︰“那當然,這推拿按摩術是我們夫人教我的,夫人當然比我強了!”
“呵呵,其實你按摩也很不錯的。對了,剛才我聽你說什麼病人,有病人來就診嗎?”
英子瞧了一眼林青黛,見她微笑點頭,這才道︰“是啊,一大早一開門,嘻!門口就站了好幾個病人了哩!咱們五味堂開張一兩年了,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這之後又不停有病人來就診,這會子店堂裡都坐不下了,一些病人就在門口石階上坐著等哩!”
啊?!杜文浩忙不迭下床,一邊穿鞋一邊道︰“咋不早點叫我?”
“夫人不讓,說你連著兩個晚上熬夜看病,就算是鐵打的也頂不住,得休息一會,已經跟就診的病人們都說了,大家聽了都很感動,紛紛說這是應該的,知道你在睡覺,大家卻都不走,悶不作聲的等在堂裡,就怕吵著你!剛才是衙門侯師爺來了,所以我才急急忙忙來告訴夫人,沒想到還是把你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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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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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55 PM
正文 第83章 縣太爺求醫
“侯師爺?”杜文浩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頭一次惹到官司上了衙門,多虧這侯師爺幫忙從中周旋,要不然,在這黑白顛倒的黑暗舊社會,自己這一次恐怕要吃大虧了。盡管侯師爺的幫忙很大程度上是龐縣尉打點照應的結果,但人家這人情還是欠著的。
杜文浩快步下樓來到前堂,只見不大的廳堂裡兩邊的長凳子上都坐滿了就診的病人,門口石階上或蹲或坐也不少人等著,侯師爺則端坐在廂房茶廳裡,手拿那把大號摺扇,正有滋有味的品著香茶。
見到杜文浩出來,病人們都起身拱手,杜文浩也忙拱手還禮,示意請稍等,然後匆匆進了廂房茶廳,深深一禮︰“不知侯師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侯師爺忙起身還禮︰“哪裡哪裡!先生客氣了。”
杜文浩躬身道︰“上次多虧侯師爺明辨是非,為在下洗脫冤屈,侯師爺恩德,在下永世不忘!”
“呵呵呵,先生說的哪裡話!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杜先生本就含冤,自當昭雪。這都虧了知縣大老爺明鏡高懸嘛,否則侯某一介酸儒,又能如何啊?哈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拱手落座。
杜文浩道︰“師爺親臨鄙堂,不知有何見教?”
侯師爺瞧了門外病人一眼,略一沉吟,微笑道︰“我們老爺得知杜先生擅長上古神醫華佗剖腹療傷絕技,十分仰慕,想與先生結識,所以,中午在內衙備了酒宴,想請先生光臨小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縣太老爺請喝酒?杜文浩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因為上次升堂,這縣太爺原準備要打自己板子的,後來又做手腳幫許四海脫罪,盡管沒把自己怎麼樣,但心裡對這知縣大老爺很是不爽。只不過,要拒絕縣太爺的宴請,只怕弄不好要惹禍。
侯師爺見杜文浩沉吟不語,他老於世故,如何體察不到杜文浩想些什麼,摺扇輕輕一搖,低聲道︰“杜先生,人在官場,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也不是我們老爺自己願意的,可情非得已啊,還請先生體諒則個!”
“哪裡哪裡!”杜文浩忙拱手謙遜,聽了侯師爺這解釋,心想這話也對,心頭這氣也就略微消了一些。
侯師爺又道︰“我們大老爺此番宴請杜先生,一來是仰慕結識,二來嘛……”侯師爺把頭湊了過來,低低的聲音道︰“我們老爺身體有點小恙,想請先生出診,不過,老爺吩咐了,這事不著急,老毛病了,也不要緊,酒宴之後,再問診不遲。”
杜文浩聽說這頓飯之後還要給縣太老爺瞧病,那自然就不能推辭了,所謂醫者面前人人平等嘛。
杜文浩拱手道︰“即使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午後將有小轎來請杜先生。告辭!”
送走了侯師爺,杜文浩先來到後堂,分別查看了劉捕快和周捕快的傷勢,脾切除的劉捕快已經能下床在妻子吳氏的攙扶下慢慢行走了,而劉捕快依舊壯熱不退,神志不清,時而甦醒,時而循衣摸床,撮空理線,讓人揪心。好在傷口沒有進一步惡化的跡象,讓人稍稍放心。杜文浩診脈之後,給傷口換了藥,然後調整了內服用藥,在大劑量抗菌消炎的同時,用清宮湯合安宮牛黃丸清新開竅,並讓蘇氏用冰水冷敷給他退熱。
複診完,杜文浩來到前堂開始給病人瞧病。
這時,他才發現龐雨琴在另一間廂房裡,在傻胖的幫助下,正在給一個手部受傷的病人處理傷口。很是好奇,悄悄走到門邊瞧著,見龐雨琴清創、縫合,都做的一絲不苟,不僅傷口處理的井井有條,而且細致耐心,心中不覺贊嘆,這女孩還真有做護士的天賦。
包紮好傷口,龐雨琴輕舒一口氣,說道︰“別踫水,保持傷口乾燥,等會先生來了會給你開方,照方抓藥煎服就行了。”
那傷者是個六十來歲的莊稼老漢,但讓一個美女幫忙處理包紮傷口,尤其是知道這女子就是縣尉大人的三千金,愣給漲得滿臉通紅,額頭冒汗,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一個勁哈腰道︰“小人多謝三小姐!小人多謝三小姐!”
杜文浩忍不住贊了句道︰“喲,不錯嘛!”
這一聲有些突兀,龐雨琴剛才一直緊張地處理傷口,還沒緩過勁來,被嚇得一哆嗦,卻立即聽出是杜文浩的聲音,腰肢一扭,轉身過來,黑亮的大眼睛閃動,嬌嗔道︰“你這人真壞!躲在後面嚇唬人家!”
杜文浩忙拱手賠罪︰“對不住!不是故意的,呵呵,你堂堂縣尉大人的千金,屈駕給赤腳農漢包傷,不覺委屈嗎?”
“先生說過,醫乃仁術,施惠於人,有何委屈可言?”
“你是官家小姐,拋頭露面的拿著人家大男人的手包紮傷口,就不怕人言可畏?”
“自打決定跟先生學醫時起,雨琴就已不當自己是待字閨中的官家小姐了。既然行醫,雨琴就是醫者,醫者父母心,在雨琴心裡,這些病人都是我父母兄弟。雨琴要學先生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無愧天地,何懼人言?”
杜文浩撫掌笑道︰“說得好!與你一比,我倒成了齷齪小人了!”
龐雨琴莞爾一笑︰“先生言重了,你咋不多睡一會,我都跟他們說了的,你兩個晚上沒合眼了……”
“我剛才已經睡了好一會了,倒是你,也跟著我熬夜,不是讓你們兩輪流值班睡覺嗎?我見雪霏兒在後面照料兩位捕快,怎麼你也在前堂忙活不去睡覺?”
“我不困!本來說好我上午回去睡覺,下午接替她,可眼見這一屋子病人,我心急,睡不著,所以……”
“胡鬧!要當一個好大夫,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先保住自己的健康,才能給別人健康!病人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治完的,治好一個又有一個,你能熬得幾個通宵不睡?你自己都累垮了,怎麼懸壺濟世?”
龐雨琴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聽話!立即回去休息!下午來接霏兒的班,換她休息。今天你們倆重點照料周捕快,別的不用管,我有吳聰和傻胖幫忙,應付得過來。快去吧!”
龐雨琴這才洗了手走了。
這一上午就診的病人比以前多得多,古代通訊不發達,盡管杜文浩治好縣尉大人妾室絕症,以及給衙門捕快剖腹療傷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但好多人也才是剛剛知道,所以慕名而來就診的人這幾天才開始增多起來。
杜文浩有條不紊的看著病,來的病人也都自覺排隊,對急症病人,也都禮讓先看。這一上午好在沒有遇到需要做手術的急症病號。看病開方,揀藥走人,一切順利。眼看到了中午,病人也有默契,除非急症,中午一般不來求醫,給大夫吃飯午休的時間。
杜文浩把剩下的病人看完,這才和林青黛等人說了縣太老爺請吃午宴和問診的事。眾人一聽縣太爺請五味堂的二掌櫃吃飯,這可是天大的面子,都很歡喜。
正說著話,衙門來的小轎已經到了門口,英子幫著杜文浩換了一身新長袍,提了出診箱,上了小轎,一路忽悠著朝衙門行去。
這還是杜文浩第一次坐轎,這是兩人抬的小轎,剛開始覺得挺晃悠,生怕轎子偏了倒了摔著,走了一段路,還挺穩當,便放下心來靜心品味這坐轎子的別樣滋味。自從穿越過來,就一直忙著給人治病,還沒好生逛逛街景,趁這空閑,撩起前面擋著的轎簾,探出腦袋來觀瞧路上的行人商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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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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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57 PM
正文 第84章 石榴紅繡球
宋朝百姓真的很苦很窮,想必也是因為這只是個小縣城,所以街上的行人大部分身上的衣服都多少有補丁,而且顏色單一,布料粗陋,偶爾才能見到一兩個衣著稍微華麗的有點錢的人。絕大部分行人都是男的,見到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上歲數的中老年婦人和蹦蹦跳跳的小孩。別說大家閨秀,連小家碧玉都見不到幾個。
商鋪也多是些油鹽醬醋雜貨鋪,或者手藝攤鋪,路邊小吃攤,偶爾能見到賣雜耍走江湖的,想看看有沒有颯爽英姿的賣藝女子,卻只是些粗壯漢子,掄大刀,吞寶劍,拿大頂啥的,一個女子也沒見到。不禁有些興趣索然。
杜文浩坐的雖然只是二人抬得小轎,轎子在宋朝也比較普遍,不是什麼稀罕物,但一般都是官家或者大戶人家才乘轎,小老百姓都騎驢走路,所以,這轎子過街,相當於現代社會裡高檔跑車招搖過市,倒也引來行人紛紛注目避讓。
杜文浩正沒興致準備放下轎簾的時候,就聽呼的一聲,一物從天而降,無巧不巧正落在他的懷裡。
杜文浩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個香噴噴的粉紅色手絹,裹著一枚青棗大小,鏤空絲繡的石榴紅繡球。
他拿著繡球抬眼一看,只見街邊二樓臨街一道走廊上,站著幾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正瞧著他掩嘴吃吃嬌笑,別的女子手裡都有一方小手絹,唯獨當間一位石榴紅衣裙的女子,兩手空空,對他眼送秋波,掩嘴而笑。
前面轎夫腳步慢了下來,呵呵憨笑著側頭對杜文浩道︰“先生,眠春園的媚兒姑娘看上您了!呵呵呵!”
杜文浩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有些慌亂,一側臉,瞧見這樓門牌上掛著的牌匾果然是“眠春園”,顯然是座青樓,古代青樓他還沒機會去過,今天瞧見了這煙花之地,一顆心還是亂蹦了起來。
抬頭望去,瞧見那女子水汪汪的媚眼秋波流轉,粉嫩的鵝蛋臉嬌艷欲滴,一點香舌舔弄著櫻桃小嘴,蓮藕般皓臂在胸前高聳的兩峰深谷裡輕揉著,用那嬌滴滴糯進心的聲音喚道︰“杜先生,奴家這幾天心口疼得緊,你上來幫奴家瞧瞧,揉捏揉捏呀!嘻嘻嘻!”
杜文浩大窘,忙吩咐著轎夫快走!
在那青樓女的咯咯嬌笑中,小轎忽悠著又往前行去。走出老遠,都聽不到那笑聲了,杜文浩一顆心還在亂跳,想起一事,挑起轎簾問那轎夫︰“轎夫大哥,這女子名叫媚兒?”
“是啊。”
“她怎麼會認識我?”
“這可不知道,不過,”轎夫一邊走一邊回答︰“杜先生,您會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絕技,滿城老少現在誰不知道啊?再說了,昨天在衙門打官司,好多人都去聽了,興許就有媚兒姑娘她們呢。您剛才又一直撩著轎簾的,人家還不一眼就認出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杜文浩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當時在大堂外是看見幾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一個就穿的是石榴裙,或許就是這位媚兒姑娘。
“這也是湊巧了!聽說這媚兒姑娘賓客絡繹不絕,想不到今兒個剛巧有空,偏偏又在走廊上遇到您從樓下經過,這還真算得上一段緣分哦,嘿嘿嘿!”
杜文浩擺擺手︰“我可不想跟這樣的青樓女子有什麼緣分!”
“對對!是小人說錯了,不過,聽說這媚兒姑娘又媚又浪,騷得讓人骨頭都得化掉了哩!”
“呵呵,你見識過?”
“先生說笑了,俺們這些賣苦力的,掙一輩子錢,也不夠請人家喝杯茶聽個小曲的,但聽說好多富家子弟遠道而來,就為了和她**一晚,可一問價,都吐著舌頭灰溜溜走了。她身價高著呢,但就這樣,找她的賓客還是絡繹不絕呢,嘖嘖!”
杜文浩心想,切!一個小縣城的青樓女子,身價能高到哪裡去?整整衣袍,這才發現,左手手心裡還攥著那粉色手絹裹著的石榴紅小繡球。本想扔掉,舉起來,一陣幽香撲鼻,沁人心扉,便又放下,展開那絲巾手絹,見一角繡著“媚兒”二字,那青棗大小的繡球上,每一片都繡著圖案,或是鴛鴦戲水,或是雀兒啼春,針法細膩,形態栩栩如生,心想若這刺繡是那媚兒做的,別的不說,這女紅還真讓人贊嘆。
細細一想,剛才盡管只是一晃眼,卻已經瞧清楚那媚兒的長相,果真是柔到了極處,媚到了極處,難怪轎夫說男人與她**一度,連骨頭都會化掉。想不到一個小小縣城,竟然還有這等尤物,當真應了毛老人家那句名言——無限風光在險峰。
小轎悠悠來到衙門內衙,進了門之後,停在門房邊空地上,轎夫撩開轎子門簾,杜文浩挎著出診箱彎腰出來,便瞧見侯師爺向他微笑拱手︰“杜先生來了!大老爺剛剛還問起了呢,酒宴已經備下,請隨我來!”
“有勞!”
杜文浩跟著侯師爺,穿過後堂客廳,來到後花園一池湖水前,穿過九曲回廊,來到湖心一座涼亭裡,這裡已經擺下了一桌精緻的酒宴,廳外兩個小丫鬟對他福了一禮,垂手而立。
侯師爺拱手道︰“請杜先生稍坐,鄙人去通報大老爺一聲,大老爺即刻便來。”
侯師爺走後,杜文浩把出診箱放在涼亭欄桿座椅上,走到廳邊,瞧了一眼廳外一池湖水,三三兩兩的枯黃荷葉,雖驕陽正盛,但現在已是寒冬,斜斜照來,身上暖洋洋的既不火辣,反而有幾分愜意。
正望得出神,身後傳來一陣腳步,沒等他回頭,便聽到了莊知縣略帶沙啞的聲音︰“杜先生!抱歉,讓您久等了!”
杜文浩急忙轉身過來,見莊知縣帶著三個女子,在侯師爺陪同下,款步而來。這三個女子一個是個中年婦人,另外兩個,卻是相貌端莊秀美的年輕女子。他不敢多看,急忙躬身一禮︰“見過大老爺!”
“先生不必拘謹,今日是家宴,並無外人,快快請坐!”
分賓主落座之後,莊知縣指了指身邊那中年婦人道︰“這是拙荊付氏,這兩個,是我的愛妾!大的叫舒蝶,小的叫夢寒。”
杜文浩忙又起身見禮,那婦人只是微微點頭致意,而兩個年輕女子卻起身盈盈回了一禮。
酒席間,莊知縣頻頻向杜文浩勸酒,顯得十分的好客。知縣十分健談,可謂口若懸河,但談的多是四書五經之類的,杜文浩茫然不知,只是諾諾點頭。那兩個小妾吃的很少,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甚至沒見她們笑過幾回,莊知縣對她二人卻疼愛有加,不時親自給她們兩夾菜。莊知縣的妻子說話也很少,說到了,才應答一兩句,倒是侯師爺巧舌如簧,又善於察言觀色,不時給莊知縣的話注腳旁症。
侯師爺見杜文浩似乎對四書五經的話題不感興趣,便悄悄把莊知縣的話題引到養生之道上,莊知縣也誠心討教如何養生,這一來,杜文浩也就成了主角,幾杯酒下肚,話匣子也打開了,滔滔不絕說了起來,老者如何養生,女子如何駐顏。
這個話題莊知縣和老婆付氏,兩個小妾都是很感興趣的,不時插話提問,聽眾聽得入神,杜文浩自然講得高興,高談論闊,這一來,酒席上氣氛頓時融洽了許多。
酒宴結束,杜文浩已經略有醉意。本來杜文浩喝酒都是要喝到位才罷手的,但想著等一會兒還要給縣太爺看病,也不敢放開來喝。
酒宴撤下,丫鬟們奉上香茶。那老婦和兩個小妾起身告辭走了,老婦臨走時低聲和丫鬟們說了什麼,丫鬟們撤走酒席,奉茶之後也都遠遠地候著沒進涼亭。
侯師爺藉口要處理公文也走了。涼亭裡,只剩下莊知縣和杜文浩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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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1:59 PM
正文 第85章 男人之隱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莊知縣這才低聲道︰“本官這老胳膊老腿的,毛病不少,好在有錢神醫,就算偶有小疾,神醫都幫著治好了。但有一件,他也束手無策,得知先生擅長神醫華佗神技,又聞神醫說先生你用藥別出心裁,常另闢蹊徑,效果奇佳,這才動了念頭,斟酌再三,還是決定請先生來給本縣瞧瞧看。”
杜文浩點點頭,心想一定是難言之隱,忙欠身道︰“大人盡管說,我用心診治,並保證守口如瓶!”
“嗯,那就好。”莊知縣微有幾分尷尬,轉頭瞧瞧,丫鬟們離得都遠,聽不到他們的說話,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拙荊先後替本官生下三女,但一直膝下無子,拙荊眼看歲數大了,力主本縣納妾,所以,先後納妾兩房,沒想到,一直沒辦法懷上,唉!……眼看年近花甲,尚無子息,想我莊家香火若是就此斷絕,將來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啊……”
杜文浩頻頻點頭,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都快六十的人了,雖然生了三個女兒,可卻沒一個兒子,也就無法繼承宗祧,對古人來說,這的確是件最大的傷心事。想了想,既然這知縣的老婆能幫他連生了三個女兒,說明雙方生育能力本身應該沒問題,至於生兒生女,古代可由不得自己,小心道︰“大人的兩位妾室,難道一個都……沒什麼動靜?”
“不怪她們,唉!怪本官!唉……!本官房事時陰器不舉,力不從心啊……!”
陽痿?杜文浩點點頭︰“大人這不舉,是從何時開始?”
“人到中年之後,便常有發生了,三女兒生下後,房事更是每每不舉。多方求醫,湯藥罔效。本官和拙荊很是著急,加之拙荊年歲漸大,商量之下,這才決定納舒蝶為妾。沒想到,納妾之前還偶能成事,納妾之後,更無一次抬頭。過得幾年,拙荊力主本縣再納一妾,便又納了夢寒。不料,唉!……還是不舉。至今本官二妾,均未能圓房,每每想起,很是愧疚。”
杜文浩明白了,難怪這莊知縣酒席上當著老婆的面對兩位妾室如此關愛體貼,而他老婆卻半點醋都不吃,卻是他們對不住人家姑娘在先,讓人家守了活寡。
想想這兩位小妾剛才酒席上一本正經的樣子,想必房事也不會太遂人願,只是這種事又不太好問,繞了半天,拐彎抹角問了,原來兩位妾室都是正經人家的閨女,房事從來都是規規矩矩,躺著一動不動,別說幫忙,連愉悅的呻吟都不敢發出一聲。這老頭肯定只能乾著急,不禁苦笑搖頭。
如果單純的陽痿導致不育,在現代社會很好解決,試管嬰兒就行了,可在一千年前的宋朝,這可無法做到。杜文浩道︰“在下先替大人診脈看看。”
診脈之後,杜文浩笑了︰“席間聽大人談古論今,博聞強記,想必多年來醉心詩書,您這是勞思過度,心脾兩虛所致房事不舉。無需擔心,開些溫補腎氣,調養心脾的湯藥服下,再加上壯陽湯藥房事前內服外擦,包管大人雄風立展!呵呵!”
莊知縣尷尬地笑了笑,搖搖頭︰“本官多年求醫,包括神醫錢不收,多次臨診,說法都和先生一樣,——勞思過度、心脾兩虛。換過的湯藥不少,卻一直沒有什麼效果。”
杜文浩笑容消失了︰“他們這樣用過藥?用的什麼藥?”
莊知縣這病已經得了很多年,暗地裡也沒少求醫問藥,所謂久病成醫,對錢不收等大夫下方之藥都已經爛熟於胸,說道︰“用的都是補益心脾的藥。健脾益氣的白術、人參、黃芪、龍眼肉、炙甘草;補血生氣的當歸、黃芪;安神鎮怯的茯神、遠志、酸棗仁。振奮陽氣的仙靈脾、鹿角霜、肉蓯蓉。這些湯藥加減掉轉,不知服了多少劑,臨到床榻,卻依舊不舉……唉!”
說到這裡,莊知縣捋著花白鬍鬚,垂頭喪氣十分的沮喪。
杜文浩皺了皺眉︰“這就奇怪了,我再替大人診脈看看。”
杜文浩凝神診脈,又查看了莊知縣的舌象,自言自語道︰“沒錯,就是心脾兩虛之症啊。藥方也沒問題,怎麼就不對症呢?”
一聽這話,莊知縣滿臉失望,苦笑搖頭︰“唉!看來本官命中註定無後,算了,先生請回吧。”莊知縣站起身要往外走。
“大人請稍等!”杜文浩擺手道,“湯藥罔效,錢不收可曾給大人用過金針度穴?”
莊知縣又嘆了口氣︰“用過,只是也沒什麼效果。”
杜文浩想了想,道︰“湯藥一法,我倒沒有比錢不收他們更有效的方子,至於這針灸,刺穴不同,手法不同,效果完全不同,若大人信得過我,我可以給大人試試。”
針灸在宋朝已經很發達,但是,畢竟從宋朝到現代社會,又發展了一千年,這一千年來,出現了竇漢卿、李時珍、楊繼洲、徐風、陳會等一批針灸名家,針灸技術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尤其是近現代,在中西醫結合研究中,借助現代化檢測技術,針灸研究更是突飛猛進,以往需要刺穴數十處才能治療而且效果還不太理想的病症,現在只需針灸手法上調整,針灸幾處甚至一處,就足以達到效果,而且針灸比幾十處效果更好。
杜文浩從小就得到老中醫伯父的悉心指點,傳統針灸技法已然十分嫻熟,進入中西醫結合醫科大後,進一步了學習先進的針灸方法,技藝更是精進。其間也學過治療陽痿的成功病例,所以決定使用新的針灸法試試看。
在針灸治療陽痿方面,古人遠不如現代中醫,這從古代醫典中針灸治療陽痿病案不多便可見一斑,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古人對性的隱晦。患陽痿的病人常常秘而不宣,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將自己這等隱私告訴別人,也很少問醫求藥的,所以這方面的臨床很少,經驗相對就差很多。而現代社會性的開放,使得這方面的需求大幅增加,也就取得了相當的研究成果。
杜文浩他們醫學院在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很顯著,已經發展到用多種方法進行治療,諸如電針、艾灸、埋針、穴位注射等。同時,對穴位也進行了篩選,總結出一些確實有效的腧穴,並結合西醫學解剖知識,發現了某些新穴,這方面的研究成果顯著,臨床也往往取得滿意療效。杜文浩準備應用這些成果試一試。
莊知縣對杜文浩原先是滿懷信心的,得知杜文浩擅長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術之後,暗中曾派人喬裝病號問診,探查過情況,得知剖腹療傷的劉捕快已經能下地慢慢行走,十分驚嘆。既然這個年輕人這等神技都會,小小的房事不舉,那還不是藥到病除嘛,想不到杜文浩診斷和錢不收一個樣,頓時大失所望。此刻聽杜文浩說可以用針灸治療,立即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忙拱手道︰“那就煩請先生施治吧!”
“嗯,不過大人,針灸治療需要一段時日,非一二日便可奏效。大人需要一些耐心。”
所有病人都是急功近利的,莊知縣也不例外,忙問道︰“那多久才能奏效?”
“這要看個人的氣感,快者三五天,慢者一兩月,都有可能。”
“哦,那無妨,本縣等的了。請先生耐心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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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章 山不轉水轉
杜文浩跟著莊知縣來到臥室。莊知縣在兩個丫鬟的幫助下,褪去了全身衣褲,仰面躺在床上。
杜文浩打開出診箱,取出消毒藥水,擦拭了莊知縣三陰交穴,然後讓一個丫鬟幫忙用拇指指壓莊知縣會陰穴,並讓莊知縣深吸氣收肛,自己則右手持鉗夾住皮內針,從三陰交向上刺入,並作旋轉提插,有針感後,用藥膏布固定埋針。雙側穴位均埋設皮內金針。
接著,杜文浩另取金針,分別刺入莊知縣的中級、關元、足三裡、氣海等穴,問莊知縣感覺。莊知縣欣喜說感到酸脹重麻,而且有氣感向胯下那話兒根部放射。
這老頭氣感挺強,有希望!杜文浩心中暗喜,用平補平瀉法,輕快撚轉提插,運針少許,然後留針一盞茶功夫,運針起針。又對莊知縣的大敦、神闕穴用艾條作雀啄灸一盞茶的功夫。
治療完畢,杜文浩告辭。
莊知縣吩咐僕從端來一盤銀錢,微笑道︰“杜先生,這是銅錢十貫,聊表心意,若是有效,幫本官續得香火,本官另有重謝!”
十貫銅錢,相當於人民幣一萬塊,還只是預付款,出手也算闊綽了,如果真能幫他雄起圓房有後,酬謝只怕更多。杜文浩很是高興,心想十官九貪,這些都是民脂民膏,既然他送,當然照收不誤。躬身謝過收下了。
侯師爺陪同杜文浩出了內衙大門,先前的小轎已經等在門口,送杜文浩回去。
二人正要拱手作別,忽聽得不遠處有人哭泣叫道︰“祖師爺!”
杜文浩扭頭一看,只見不遠處地上跪著一人,正是閻妙手。
剛才喝的酒後勁大,這會兒酒勁才上來,杜文浩的頭有些昏,斜了他一眼︰“你跪在這幹嘛?又想打什麼主意從我這騙學神技,然後回頭再誣陷我麼?”
“徒孫不敢!”閻妙手磕頭如擂蒜一般咚咚有聲︰“師祖,求求你,給我兒子瞧瞧病啊!”
“呵呵,山不轉水轉,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你兒子怎麼了,尿炕了?”
“不不,我兒子病得很重,就快要死了!求師祖您開恩救他一命啊!”
“切!這倒奇了,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嗎,而且還是妙——手——回——春——的大夫,你自己個妙手一下,兒子不就好了嗎?找我做什麼?再說了,你不是還有個擅長兒科的神醫師父嗎?你以前教訓我,說你師父是神醫,我只不過是跑江湖的鈴醫,連疔瘡都治不好的江湖郎中,你兒子病了,怎麼不去求你神醫師父,反倒來求我這江湖鈴醫,你腦袋進水了吧?”
“師祖!徒孫錯了,徒孫認罰,救您救救我兒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你知道我不擅長兒科的,找我沒用!還是找你師父去吧!”
杜文浩舉步走到小轎前,就要上轎。
閻妙手跪爬幾步,抱住了杜文浩的腿︰“師祖,徒孫我……,我以前對不住您,說話沒大沒小,沒輕沒重,我認錯受罰,我自罰……”一隻手抱住杜文浩的腳,一隻手不停抽著自己的耳光。
杜文浩低頭一看,見他這幾個耳光下去,抽得一邊臉都紅腫了,嘴角流血,當真用了全力,不由翻了翻醉眼,眉頭一皺︰“你這是做什麼?”
“師祖!求你救我兒子,我就這個一個兒子,是我閻家的命根子啊,我給您磕頭了!”咚咚咚,腦門撞在石徑上,鮮血直流。一邊磕頭一邊嗚嗚哭著。
“行了!起來好好說話!”杜文浩皺眉道。
“師祖,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你要是還不出氣,您老就打我,往死裡打都行!只要能救了我兒子性命,求你了……”
“我就說你腦袋進水了吧?還真是!別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你冷靜一下,好好想想,你師父最擅長的就是兒科,我最差勁的正是兒科,孩子在我手裡我一點轍都沒有。這是真話,趕緊去找你師父才是正經,免得耽誤孩子的病!”
閻妙手抬起頭來,臉上又是血水又是淚水,哭著道︰“師父看過了,說,說這病跟周捕快的傷一樣,都是‘爛癤’,天底下只有師祖您一人能治!”
杜文浩心頭猛地一沉,頓時酒醒了一大半,俯身一把揪住他衣領扯了起來,晃了幾晃,厲聲問︰“你說什麼?爛癤?你兒子怎麼會得爛癤?”
“昨天,我用刀子給周捕快清創之後,我兒子正好摔傷了腳送來,我心急之下,沒有嚴格按照您的要求重新對刀子消毒,就用這刀子給兒子清除傷口的碎石污泥,肯定就是這樣感染了!我真沒用,嗚嗚嗚……”
杜文浩氣不打一處來︰“昨夜我問你給劉捕快清創的刀具是否有消毒,你為何說已經消毒了?為何昨天沒將這件事告訴我?”
“對不起,師祖,我……我昨天說謊了,嗚嗚……”
“究竟怎麼回事?”
“徒孫我當時心存僥倖,想著沒事,可半夜裡,兒子傷口開始化膿冒水泡,全身壯熱不退,症候跟周捕快傷口一樣,我這才估計是感染爛癤了,我馬上給兒子重新清創,但是,我……,我不會師祖您這神技,重新清創之後也沒見好。到了今天中午,兒子傷口紫黑,全身滾燙,人都已經……厥脫了,脈象散亂,命在頃刻……,我去找師父,師父看了也沒辦法,讓我立即來找你,我就來了,師祖,求您救命啊!”
杜文浩氣得狠狠將他一把摔在地上︰“你這混賬!傷口就算感染這種邪毒,只要在三個時辰內徹底清創,也不會患上爛癤!這三個時辰最為關鍵,否則一旦走黃,就會危及生命!你昨日為何不告訴我?——這是你自作自受,我不管!”
閻妙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哭著磕頭道︰“師祖,徒孫錯了,求求您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哦,你兒子快死了才來找我?我是神仙嗎?這種病一旦走黃就很難醫治,輕則斷肢,重者喪命!而且,你這人人品不行,我要治不好,你轉頭就會去衙門告我庸醫殺人,我可受不了!不治不治!”
杜文浩嘴裡說不治,卻沒有上轎。
“師祖,徒孫絕不會作出這忘恩負義的事情來的!這是我自己作孽,只求師祖出手一救,能不能救活,全憑天命,無論結果怎樣,徒孫都不敢說半句二話,更不會作出狀告祖師這等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的。”
“那好,我可以救你兒子,但我信不過你這種人!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等一會手術前你得給我簽了生死文契!”
上次那場官司,加上剛穿越過來遇到的苦主抬屍鬧藥鋪的事情,讓杜文浩開始重視醫療糾紛這個問題,由於外科手術屬於創傷性治療方法,必須把手術目的、結果及可能出現的並發症、後遺症告訴病患及其家屬,在對方知情且同意的情況下才能做手術。避免將來出現爭議。為此,杜文浩昨日寫了幾份涉及普外科常見手術的告知風險的《同意手術書》,用古人能懂的話寫明了手術相關情況及可能發生的後果,已經找書鋪刻板印了若干份預備著。
閻妙手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文契,這很正常,古代的外科手術都是癤疔疽癰之類的小手術,一般不會危及生命,所以手術醫療糾紛並不多見。他聽不懂杜文浩說的什麼,反正知道杜文浩這是防著自己學劉老漢那樣,恩將仇報的告他上衙門,所以忙不迭答應︰“是!師祖!徒孫回去就簽!”
“人在哪裡?”
“已經抬到五味堂了,聽說師祖您來縣衙吃酒,徒孫怕耽誤您和知縣大人的雅興,所以一直候在門口等您出來……”
“你!你這混賬!”
——啪!
杜文浩簡直氣得要瘋了,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厲聲道︰“是喝酒重要還是救命重要?怎麼不立即通報進去叫我?靠!我真懷疑病危的是不是你兒子!”一低頭鑽進小轎,忙不迭對轎夫道︰“快!回五味堂!”對侯師爺拱拱手,就坐著小轎急匆匆走了。
閻妙手後悔的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嗚嗚哭著,跟著小轎跑回了五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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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03 PM
正文 第87章 殃及池魚
五味堂後堂裡。
由於爛癤屬於惡性傳染病,必須隔離,所以林青黛將最後一間藥材倉庫也騰出來了,把所有藥材都轉移到了傻胖吳聰他們的房間裡。她知道治療這病肯定是跟治療周捕快一樣,得做手術徹底清創。所以在這間倉庫裡也架設了一家簡易手術台,將閻妙手的兒子疙瘩安置在了手術臺上。
龐雨琴中午睡了一便起來了,本來是準備替換雪霏兒回去休息的。可遇到這檔事兒,二女趕緊做術前準備。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的時候,神醫錢不收正和憨頭還有閻妙手的父母、媳婦席氏在院子裡說著話。
一見杜文浩進來,席氏急忙上前咕咚跪倒磕頭︰“師祖,求您救救我兒啊!昨天我瞎了眼,良心都給狗吃了,冒犯了師祖您…”
杜文浩沒好氣的道︰“這時候你還來說這些廢話浪費時間,你擋著我,我怎麼救你兒子?一邊待著去!”
閻妙手趕緊一把將他媳婦扯到一邊。
杜文浩問了孩子所在,徑直走進倉庫,孩子已經褪去褲子,躺在手術臺上,全身高熱,昏迷不醒。杜文浩查看傷口,診脈之後,確定的確就是惡性傳染的氣性壞疽,也就是爛癤,好在是新近感染,所以病情比周捕快的要輕的多,還用不著截肢。
眼看二女已經做好手術準備,他滿意的點點頭。洗手換衣,準備開始重新徹底清創。
雪霏兒拿出一份《手術同意書》讓閻妙手看了,閻妙手雖然看不太懂,但還是忙不迭的提筆簽字畫押,按了手印。
杜文浩也準備好了,進了手術室開始手術。
爛癤手術清創與一般傷口清創不同,必須將感染的肌肉組織全部清除,而且清創之後傷口的處理也不相同。閻妙手不知道,也沒做過這種清創,所以他的重新清創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還是引起兒子全身性的感染。
一個來時辰之後,杜文浩終於結束手術。出來開藥下方給孩子用灌壺灌下。
閻妙手一家人跪下磕頭表示感謝,但見孩子手術後持續高熱,一直昏迷不醒,都很著急。不過手術同意書已經寫明了這種後果,閻妙手現在已經知道這是這種病會有的徵象,也只能耐心等待。一家人都換了隔離服,按照杜文浩的醫囑用冰水給孩子降溫。
杜文浩又複診了周捕快的傷勢。周捕快依舊高熱不退,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昏厥。周捕快的妻子蘇氏也穿著隔離服,默默流著眼淚坐在丈夫床邊,不停的給丈夫用冰水降溫。
等杜文浩都處理完了出來,錢不收這才上前招呼。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前堂人聲嘈雜。有個婦人的聲音叫道︰“杜大夫!杜大夫在嗎?”
杜文浩忙出到前堂一看,卻正是上次背著孩子來五味堂找錢不收看的那對中年夫妻。那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緊緊抱著兒子,他那半大的孩子一聲不吭,垂著頭偎在父親懷裡。杜文浩見狀,以為他們是跟上次一樣來找錢不收,忙道︰“錢大夫在後堂呢!我幫你們去叫。”
“不不!杜大夫,我們是找您看病的!聽說您連神醫華佗的神技都會,您一定有辦法。您就給我們孩子看看吧!他…,他這是怎麼了?”
杜文浩有些好笑,想不到還有放著神醫不看,看鈴醫的。一轉頭,見錢不收陰著臉站在門口那,顯然已經聽到這話了,便道︰“兩位,不是我不肯給孩子看病,實在是,在治療孩子病痛這方面,神醫的確比我的辦法多,也看的準,你們還是……”
“不!”那婦人斜了一眼錢不收,拉著杜文浩的手臂道︰“神醫他看過了,可沒看好!所以還是求您給瞧瞧,我們這是特意上五味堂找您來的。”
“哦,孩子怎麼了?又犯病了嗎?”
“昨天犯病了,從樓梯上摔下來受傷了,背去濟世堂讓神醫他們師徒瞧了。服了新開的藥,倒沒犯病。可是,您瞧,孩子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了!平日犯病的時候抽,現在,不犯病都傻了!兩眼翻白要死不活的,全身滾燙,跟火炭子似的,這究竟是怎麼了嘛?我苦命的兒啊……”
錢不收昨日是用杜浩的處方開藥的,當時就擔心會出問題,叮囑他們有事馬上複診。聽了這話,心頭一驚,莫非這藥果真太過峻猛,孩子受不了嗎?大步走了過來,伸手要去搭脈,手剛一搭上,便覺灼熱滾燙,伸手要探他額頭,猛然停住了,咦了一聲,昨日額頭上那不深的傷痕,此刻已經變成了紫黑色,從破潰口不停有淡黃色膿液流出,附近還長滿水泡。
錢不收心頭一沉,轉身對杜文浩道︰“師父,這孩子感染爛疽了嗎?!”
“什麼?”杜文浩剛才只顧著和那中年夫婦說話,沒注意孩子。還以為跟上次一樣,是癲癇犯了。聽了這話,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果然如此,不由心頭一沉,忙從櫃臺上拿了一張處方紙包住,用手指輕輕按壓傷口四周,果然聽到了撚音。杜文浩轉頭望向錢不收︰“怎麼回事?”錢不收略一回憶,立即想明白了,噔噔幾步來到後堂,一把將閻妙手的胳膊揪住,扯到前堂,指著那癲癇孩子問︰“這是怎麼回事?”
閻妙手臉色煞白,咕咚一聲跪倒︰“師父,師祖,我…,我真該死!昨天我給這孩子清創的時候,用的是給周捕快清創的刀。我…我沒按師祖的吩咐嚴格消毒…”
“你!你這庸醫!”錢不收一腳將他踢翻,“快仔細想想!還有誰是有可能被感染的?”
“沒,沒了!徒兒只給這孩子和我兒兩人用這刀清創過,再沒有別人了。”
杜文浩問那對中年夫婦道︰“你們家中,可有人踫過這孩子的傷口?”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婦人道︰“沒什麼人吧,不過有鄰居孩子來找我們兒子玩,不知道他們踫了沒有。怎麼?這傷口有什麼問題嗎?”
“嗯,這傷口感染了邪毒,他現在出現神志不清。這不是癲癇發作,而是因為傷口感染了邪毒。這邪毒很兇猛,有可能會危及生命。幸虧你們送來的及時,我馬上幫他處理。放心吧,只要治療的及時徹底,這病也比較容易治癒!”
“是啊!那可多謝杜大夫您了!”兩人感激的說道。
杜文浩擺擺手,對錢不收道︰“你馬上派人去請雷捕頭,讓他帶人調查所有接觸過這孩子和閻妙手兒子的人!尤其是身上有傷的人,一旦發現發燒症狀,立即送來就診!並對這兩家進行徹底的消毒,消毒液我們堂上有。”
“好的,這交給老朽好了,師父你快給這孩子重新清創療傷吧!”
“好!把孩子抱上,快跟我來!”
杜文浩轉身來到後堂,卻傻眼了,——後堂客廳是周捕快的隔離病房,兩個藥材倉庫一個給了閻妙手的兒子疙瘩隔離,一個給了脾切除的周捕快。其他房間是炒料房,廚房和牛車廄。
要處理這種氣性壞疽,時間就是一切,分秒必爭。杜文浩和林青黛一商量,決定把脾切除的周捕快轉移到傻胖吳聰他們的住處,晚上讓他們兩在前堂打地鋪,把周捕快原先住的那間藥材倉庫騰出來給這癲癇孩子做手術室和隔離室。
在二女的幫助下,癲癇孩子的手術一切順利。由於氣性壞疽是嚴重的傳染病,必須要進行隔離。所以,在說明利害之後,孩子的父母也就同意將孩子留在五味堂繼續觀察治療了。兩人則換了隔離服在房間裡守護著。
這期間,錢不收已經派人叫來了雷捕頭,他自己則和憨頭兩人拿著消毒藥水,對閻妙手家和那孩子家都進行了徹底的消毒。
雷捕頭帶隊調查之後,又找到了一個曾經接觸癲癇孩子傷口而被傳染的孩子。另外發現閻妙手家照顧疙瘩的那個小丫鬟身上有破損傷口,也感染了爛癤。
兩個孩子立刻被送到了五味堂。幸虧林青黛已經有了預備,將樓下原來是會客廳、後來改成簡易手術室的那個大房間,請木匠匆忙隔成了三個小間,正好可以容下這兩個小孩。又立即到裁縫店訂做了隔離口罩和手套,並到鐵匠鋪緊急訂做手術刀具器械,又加緊配製各種清創沖洗用消毒藥水和其他手術備料,並對相關器械服裝進行消毒處理。
由於林青黛預料在前,準備充分,杜文浩給新送來的兩個孩子做的手術也很順利。
當這兩個清創手術完成之時,已經是深夜了。
忙了整整一天,終於關了藥鋪吃了飯。連續熬了兩個晚上,龐雨琴和雪霏兒也實在扛不住了,連吃著飯都在打瞌睡。盡管她們兩堅持要求留下來幫著觀察孩子們情況,但杜文浩堅決不許。等她們匆匆吃完飯之後,強行命令她們回去睡了,有事再叫她們。
杜文浩又查看了一遍所有病患,叮囑留守的家屬們注意事項,有情況立即報告之後,這才哈欠連天的上樓回去睡覺。
來到房間,杜文浩驚訝的發現房間裡已經預備下一個泡澡的大木桶。裡面裝了大半桶熱水,熱氣騰騰的很是誘人。
英子拿著一條雪白的毛巾,甜甜一笑︰“先生,英子服侍您洗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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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章 美女侍浴
杜文浩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別!這個……,呵呵,我自個兒洗就行了!”
英子小嘴一噘︰“怎麼?嫌我笨手笨腳的洗不好?”
“不不,不是那意思。”杜文浩一想到那晚偷看到的英子赤裸的身子,略顯單瘦的脊背,渾圓的翹臀,再想像一下如果讓英子幫忙洗浴,到時候渾身濕漉漉玲瓏剔透的樣子,還用蓮藕般白嫩的手臂幫著光溜溜的自己搓背...只怕自己當場就會犯罪!急忙漲紅著臉推辭。
英子眨了眨眼,道︰“不管先生是什麼意思,反正我們夫人就是這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叫我服侍你洗澡啊!你是我們的二掌櫃。我是五味堂的丫鬟,也就是您的丫鬟。哪有丫鬟閑在一邊讓主人自己個洗澡的道理?傳出去人家會說英子沒規矩的!而且,今天我們夫人特別高興,讓我好生服侍先生您!”
杜文浩奇道︰“你們夫人高興什麼啊?”
“今兒個那癲癇病的家人,直接來找您瞧病,盡管神醫就在身後,您也說了讓神醫看,但人家就不幹,非得要找您看。嘻嘻,這可是咱們五味堂開天闢地的頭一遭哩!夫人自然高興了!”
經她這麼一提醒。杜文浩也挺高興的︰“說的還真是,這說明病人已經開始認可咱們五味堂了。”
“是先生您的醫術蓋過神醫了!嘻嘻,先生勞苦功高,累了一天,自然要好好歇息。以後哪,您就別跟英子這麼客套了,您是大忙人,您看這一整天把您給累的!別人不心疼英子還心疼您呢!幫您洗完澡,英子再幫您推拿揉捏一下,包您舒坦一覺到天亮,明兒個也好精神百倍的給人瞧病不是!”
英子一邊說著一邊幫杜文浩解衣袍,忽然吧嗒一聲,從杜文浩懷裡落下一個東西。英子低頭一看,卻是個粉紅色手絹裹著的石榴紅的繡球,咦了一聲,撿起來︰“先生,這是誰送你的啊?”
“沒人送!”杜文浩不知怎的,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我……,我在街上的刺繡攤買的。”
英子怪模怪樣的瞧著他,嘻嘻一笑︰“不對吧?我怎麼看見手絹上面好像刺有名字哦!好是叫什麼繡……,繡什麼的人的,還有香味哩!賣的繡球哪來的香味呀?”
“沒有啊,你別亂猜!”
“那就再讓我瞧瞧!”英子伸手過來要搶手絹,杜文浩趕緊捂著跑到床邊,塞在枕頭下,“你不許偷看哦!”
“瞧你急的!嘻嘻,逗你呢!我是個小丫頭,還當真能搶主人東西看啊?我幫你寬衣!”
英子不由分說的接著幫杜文浩脫衣袍,她動作很快,杜文浩也不敢用力拒絕,古人的衣袍又比較寬鬆,三兩下就被英子脫了個精光。杜文浩只好背過身捂著私處,趕緊跨進大木桶裡,蹲下一直把水浸到了下巴,惹的英子格格嬌笑︰“先生還怕羞啊?英子是您的丫鬟,也就是您自個兒的人,有什麼可羞的?”
英子脫了衣裙,只穿了淡紅色褻衣,拿了張圓凳坐在文浩身後,開始給他洗頭。
英子的手很溫柔,一邊洗一邊幫他按摩頭︰“先生這頭髮怎麼這麼短啊?”
“哦,上次,就是來五味堂之前,我行醫時,不是被盜匪劫道了嗎?他們不僅搶走了我的行囊醫箱……,還用刀割了我的頭髮戲弄我,說我比較適合出家當和尚,唉!倒楣啊!”
英子道︰“是啊,這些殺千刀的賊寇!總有一天要遭報應!”
他們正說著話,狗窩裡的小虎崽卻被吵醒了,從窩裡探出頭來,瞧了一會兒,身子一縱,跳了出來,小跑來到了木桶邊,歪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瞧著杜文浩。
杜文浩雙手伸到木桶外,拍了拍︰“來!小可!”
小虎崽跑了過來,先伸出一隻前爪,刨了刨杜文浩的手掌,然後才把兩只前爪耷拉在他手上,腳一蹬,上了杜文浩的手掌裡。
杜文浩小心托著小虎的兩肋,“嗯,小可好髒!咱們一起洗澡哈!”
說著把小老虎慢慢往水裡放,嚇的小虎崽四腳亂踢嗷嗷直叫。杜文浩趕緊停下,先讓它適應這熱氣騰騰的木桶的環境。等牠反抗小了一點,這才把牠慢慢的一點一點往水裡放。其實老虎是不怕水的,所以不一會,小虎崽也就習慣了水,終於有滋有味的整個身子泡在了水裡,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
英子幫杜文浩洗澡,杜文浩幫小虎崽洗澡,各得其所,都很享受。
杜文浩一邊給虎崽洗澡,一邊問英子道︰“對了,你是怎麼當丫鬟的?能說給我聽聽嗎?”
“那有啥不能說的,小時候家裡很窮,兄弟姐妹又多,不夠吃的。我剛記事,家鄉大旱,顆粒無收,人吃人哩!為了有條活路,我爹娘就把我插草標賣了。剛好我們夫人,——那時候還是小姐,她路過,見我機靈,央著老爺老太太買下了我,也是我的造化。從那以後,我就一直服侍小姐,後來作為陪嫁丫鬟一起出嫁,又跟著夫人被趕出來,來到這裡開了這間藥鋪。要不是夫人當時買了我,我還不知怎麼樣了,興許已經餓死在路邊了……”
杜文浩聽她說的傷感,從水裡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英子嗯了一聲,繼續幫他搓背,倆人一時無話。
洗完上身,英子讓杜文浩坐在桶邊,要幫他洗下身。杜文浩雙手托著小老虎的雙肋,要是坐起來,下面可就全曝光了。好在小虎崽已經洗好了,便把虎崽放在桶子外的地上,然後雙手拿著毛巾搭在胯間,坐在桶邊。英子幫他洗完大腿,要洗那兒,一把扯下那毛巾,杜文浩猝不及防,張皇的用手捂住胯間。這動作有些滑稽,把英子給逗樂了。
杜文浩這是少見多怪。古代的貼身女婢,都是兼通房丫鬟,也就是要陪男主人睡覺的。連睡覺都不算什麼了,更何況洗澡呢。
英子雖然只是林青黛的侍女,但林青黛已經點明她也是杜文浩這二掌櫃的侍女,所以杜文浩就算要英子侍寢,英子也不會說二話。因此杜文浩這害羞的動作,惹得英子咯咯直笑。不過畢竟是女孩子,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沒幫著洗那兒,只讓他起身站著,好幫著他用熱水澆淋身子沖洗乾淨。
杜文浩全身赤裸的站在一個只穿了褻衣的少女面前,感覺手底蓋著的那話兒蠢蠢欲動,實在難堪。腦袋轉了幾轉,找了個話題引開注意力︰“今兒個一下來了這麼多病人,咱們堂裡都住不下了,再要來,可得住院子裡了。”
英子一邊幫他澆擦身,一邊道︰“是啊,日間夫人也這麼說來著。說先生您會神醫華佗剖腹療傷術神技的事情已經傳開了,眼看著就會有病人來找你治傷,而這種傷病看來又是必須留下來醫治的,得及早想法子應對。”
“你夫人想到辦法了嗎?”
“嗯!夫人說,想把後面幾戶人家房地買過來,翻修成病房。上次雨琴姐他們家合股的一千兩銀子,裝修才花了幾十兩,錢是足夠的了。”
“哈!這是個好主意!盤過來開一家外科醫院!絕對特色!別的藥鋪沒有的,生意一準好!”
“醫院?”英子烏溜溜的黑眼睛眨了眨,“啥是醫院啊?是太醫院嗎?”
古代沒有現代醫院的機構,看病都是上藥鋪或者找大夫出診,都在藥鋪或者家裡治療,沒有集中一起住院治療的。北宋後在各路開設的“安濟坊”是收容窮困無靠病人,給予醫藥照顧的,類似於養老院,也不是真正意義的醫院。所以英子不知道什麼是醫院,只知道皇宮裡有個太醫院,就以為是這個。太醫院其實是管理機構,皇親國戚生了病也是太醫們登門診病,而不是集中在太醫院住院治療,所乙太醫院也不是現代意義的醫院。
杜文浩搖搖頭︰“簡單的說,醫院就是一個專門留診病人用的場所,有很多床位,把重病或者急病的病患集中留在藥鋪裡觀察病情,以便及時搶救和對症下藥,治好病癒後就可以出院了。咱們還可以收住院費伙食費等等費用,當然這是針對有錢人了,對貧苦百姓依然是免費義診。”
英子眼睛一亮︰“是啊!先生會剖腹療傷的神技,那留診的病人肯定很多,不光是方便救治,而且咱們藥鋪也能多賣藥,又能多別的收入,生意也會好起來!”
“是!這叫良性循環!”發現這個詞匯太現代,卻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詞替換,便嘿嘿笑道︰“總之,你們夫人這主意很好!我完全贊成!去把你們夫人叫來。咱們好好合計合計!”
“哎!”
英子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轉身就要往外走。杜文浩忙又把她叫住了︰“等等!先洗完了再叫她!我這樣成什麼樣子,別嚇著你們夫人了!”
“嘻嘻!”英子跑來,繼續幫杜文浩澆水沖洗身子。洗完之後,幫著他換上乾淨的一身衣袍,擦乾了頭髮,把水倒了,收拾乾淨房間,這才回隔壁把林青黛請了來。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5 02:09 PM
正文 第89章 怪事
林青黛聽杜文浩說了這建議,也是撫掌稱好。決定先商議買房購地的事情。
在古代辦醫院,這法子到底行不行,杜文浩還拿不準,遲疑片刻,道︰“咱們還是別先買房購地了,先把現在的院子改造一下看看,別一次投入太多錢,萬一病患都不願意留診,那不就白買了,錢也被套住了。”
林青黛微笑道︰“咱們堂上現在已經留診了六個病患,都是危重的,哪個說了不字?”
“這倒沒有。”
“那就是了,咱們堂裡院子太小,現在留診六個都已經相當擁擠,而且傻胖和吳聰他們還得打地鋪,藥材也沒地方放,必須得擴大。現在咱們生意還不好,而且後院幾戶住家也都是些貧民,這會兒去商量購地買房,還容易討價還價,價格也不會太貴,買過來後翻修也虧不了什麼。要是等咱們生意好了,人家可就會坐地起價,就得花大價錢才買到了。所以,要買就得現在買,預定好規模,一次買好。”
“嗯,有道理,還是你有經營頭腦!”
杜文浩先畫了一個醫院設計圖,這醫院當然是主營外科,主要建築就是住院部,分成普通病房和隔離病房兩部分,隔離傳染病房單獨一處,用院牆隔開。
兩人根據縣城和四周鄉鎮的人口,大致估算了每天可能留診的病人數,確定修建的病房數,再估算出應該買幾戶人家的房地。
辦了醫院,當然要有護士,若老是讓雪霏兒和龐雨琴二女當護士角色,只怕累都要累死了。再說了,很多護士的工作她們兩個沒出嫁的女孩子也不方便完成,比如插尿管,剔體毛什麼的,以及涉及泌尿系統的病症護理。
最好聘請幾個手腳勤快的,單身沒牽掛的,而封建思想也不太嚴重的農村中年婦人擔任。林青黛說這好辦,等醫院快修好的時候她來找人。
兩人商議好的時候,夜也已經深了。
林青黛很高興,讓杜文浩脫衣躺下,親自給他按摩推拿。等他舒舒服服睡著了,這才準備回去歇息。
林青黛翻身下床地時候,忽然發現杜文浩枕頭下面微微鼓起,還有一抹粉紅色絲絹露了出來。角上似乎繡得有字,只是褶皺著看不真切,好奇之下,伸手一抹,這才發現那絲絹角上繡的是“媚兒”二字。
林青黛柳眉微蹙,沉吟不語。英子湊過來也看了一眼,小聲道︰“夫人,這媚兒是誰啊?”
林青黛微微搖了搖頭,把絲絹塞回枕頭下面,淡淡說道︰“回去睡吧!”
兩人靜悄悄出了門,將門拉上。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醒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忽然聞到一股幽香撲鼻,一時想不到這香味來自何處,坐起身四處亂找,終於,發現了香味來自枕頭下的那方絲絹裹著的繡球。
他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林青黛她們是否見到這繡球了,雖然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卻總也是不好,所以決定還是把繡球藏起來。打開藥箱,遂把繡球塞在藥箱角落裡。
這天,杜文浩、林青黛和龐雨琴說了商議購置後面幾家房產擴建醫院的想法,龐雨琴聽說是杜文浩地意見,當然表示贊同。
當下杜文浩坐堂問診,林青黛負責擴建購房等事情。中午時分,杜文浩便去縣衙給莊知縣針灸治療陽痿,然後再回來繼續問診。
下午時,林青黛喜滋滋回來了,一切妥當,只出了比一般房價略高的價格,便將後院需要的幾戶人家的房地都買了下來,總共也沒花了三百兩銀子。
接下來就是請工匠修圍牆,按照設計翻修修建住院病房。這可就得花上一些時間了,夠林青黛忙活地。
第三天,四個患了氣性壞疽的孩子,三個傷口恢復良好,體溫都降到了正常,神志也清醒了。唯獨閻妙手的兒子寶貝疙瘩和周捕快兩人,體溫一直壯熱不退,持續昏迷不醒。尤其是閻妙手的寶貝疙瘩兒子,依舊高熱不斷,神智昏迷,讓兩家人的心一直懸著。
讓杜文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閻妙手的兒子的傷病,幾戶和那癲癇孩子一同被感染地,用藥也都相同,怎麼那些孩子的病情明顯好轉了,偏偏閻妙手的兒子就沒好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懷恨在心,故意不給他治好呢。冷靜想想,或許是因為疙瘩比那癲癇孩子年紀小很多,平時又嬌生慣養偏食挑食,抵抗力差,所以病情兇猛,恢復需要的時間也比較長。
對于周捕快,杜文浩也只能聽天由命,因為患病時間最長,手術時都已經處於嚴重全身感染的危殆境地了,清創之後連續這幾天都沒有明顯好轉的跡象,周捕快的妻子哭得眼都腫了,周捕快的父親則唉聲嘆息,已在想著怎麼準備後事了。
杜文浩也很著急,人在前堂問診,心卻記掛著後堂的疙瘩和周捕快,抽空時腦袋裡總盤算著該怎麼辦,卻一直想不到好的辦法。
自從那場誣告官司之後,許四海的仁義堂名譽大跌,口口相傳,都說他們不仁義,去那裡瞧病的人數也大減。錢不收的濟世堂生意依然火爆,而來杜文浩的五味堂的病人也明顯增多了,雖然還比不上濟世堂,但已經蓋過許四海的仁義堂,比其他藥鋪生意也好一些,隱隱有取代仁義堂成為縣城藥鋪第二的跡象。
只是五味堂裡的大夫只有杜文浩一個,再加上雪霏兒和龐雨琴兩個幫手。有時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
第四天一早,杜文浩給幾個留診病人複診,周捕快和閻妙手的兒子疙瘩兩個依舊沒有好轉,他心裡很鬱悶,卻找不到好辦法。
大堂等著瞧病的人已經坐滿了兩根長條板凳,門口還有蹲著等的,杜文浩設定了掛號排隊制度,按號就診,大家也就不用爭搶,耐心等待就行。
杜文浩正給一個老者瞧病時,門外進來一個丫鬟模樣的年輕女子,塗脂抹粉的打扮很是輕佻,用手絹捂著鼻子,另一隻手還在鼻前不停扇動,露出一付厭惡的表情,扭著腰肢走到杜文浩面前︰“哎!你是杜郎中吧?”
“沒錯,姑娘有事?”
“我是眠春園的丫鬟尖兒,我們媽媽讓我叫你去園子裡瞧病去!”女子從衣袖裡掏出一錠銀子,約莫有五兩,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喏!這是出診金!”
杜文浩斜了她一眼,心想這丫頭說話怎麼這麼衝,問了句︰“你們媽媽?誰啊?”
“嗤——!眠春園的龍媽媽啊!”
杜文浩哦了一聲,想起幾天前去給莊知縣瞧病的路上,路過眠春園,被那名叫媚兒的春樓女子拋紅繡球的事,禁不住微微有些臉紅,問道︰“你們龍媽媽怎麼了?”
“自然是病了,要不請你去做什麼?免費喝花酒啊?想得美!”尖兒撇著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杜文浩終於有些生氣了,原來古代的女子也並不都是端莊賢淑知書達理的,這種目中無人自以為是的小太妹,任何朝代都有,這女人是青樓丫鬟,生長在那種環境裡,也別想指望她能有多文雅,所以強忍住氣,冷哼了一聲,轉身指了指櫃臺上的一疊紙,“看病拿號,排隊等著!”
“喲?一個江湖郎中,有點本事就拽起來了?告訴你,在我們龍媽媽眼裡,你也就是個螞蚱,一腳能踩死好幾個!”尖兒抓著那錠銀子,啪的一聲拍在杜文浩面前︰“喂!沒看見啊?五兩銀子!還不夠請你出診的嗎?出診!馬上跟我走!門口轎子在等著的呢!”
杜文浩心頭火大,看她只是個女孩,還是忍住了,冷冷道︰“對不起,姑娘,我們出診也要排隊的,你拿號之後,到了你的號,我就出診去看。而且,原則上也是重病不能走動的才出診。一般病症,若不是急症的,還是麻煩她親自來一趟,你看我堂裡這麼多病人等著,有的病還比較急,我走了,病人咋辦呢?做人要相互體諒,對吧?”
“體諒?他們能跟我們龍媽媽比嗎?”尖兒扭頭瞧了一眼病怏怏坐在椅子上等著瞧病的病患們,手掌猛力扇了幾下,“這些土帽子,就讓他們等著唄!死了也沒啥,哎喲!臭死了!什麼味道啊!”
“姑娘!”杜文浩臉陰沉下來了,冷冷道︰“你不知道尊重別人嗎?不懂什麼叫禮貌嗎?”
“我不懂!”尖兒抓著那錠銀子在杜文浩面前晃了晃,“我只知道這叫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叫你這郎中跑腿!——五兩!你什麼時候出診收過五兩的診金?還嫌不夠啊?在這囉嗦什麼,快走啊!”尖兒又將銀子重重拍在杜文浩面前。
杜文浩掃了一眼那塊銀錠,話冷如冰︰“你真不懂什麼叫禮貌?”
“不懂!不懂!”
杜文浩一把抓起那錠銀子,嘩的一聲扔到了門外街上︰“不懂就拿這錠銀子去找個私塾先生先教教你,再來請我出診!”
尖兒驚呆了︰“你!你!”
一旁的雪霏兒早就聽得一肚子氣,見狀鼓掌道︰“扔得好!有幾個臭錢就以為了不起啊?”
櫃臺上夥計吳聰也笑道︰“就是,他們眠春園不就是個爛窯子嘛,出來賣的還拽什麼拽?”
“你!你等著!”那丫鬟氣得一跺腳,小碎步跑出門去就要揀那錠銀子,卻早被街角幾個小叫花抓在手裡,小老鼠一般跑了。“站住!那是我的銀子!給我站住!”那丫鬟叫著一路追著走了。堂裡的病人哄堂大笑。
作者:
smallmen
時間:
2010-2-15 02:10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0-2-15 02:19 PM 編輯
正文 第90章 用心良苦
將近中午時,病人漸漸少了。杜文浩正在前堂忙著給病人瞧病,龐雨琴和雪霏兒幫著抄方、送藥單、做外傷清創。正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杜文浩忽聽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師祖!”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閻妙手。杜浩冷聲道︰“有事嗎?”
“師祖,能否借一步談話?”
“我正在給病人瞧病。”
“是是,耽誤不了一會兒,就一會兒,辛苦您了!”
杜文浩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站在幾步遠處,兩手抱著一個小匣子,陪著笑臉瞧著他。便站起來,讓兩女先照應著,自己撩著衣袍進了廂房茶廳,在椅子上坐下,也不看他,悶聲道︰“我很忙,快說吧,什麼事?”
閻妙手是徒孫,自然不敢和杜文浩平起平坐。走上前,將懷裡那精緻的箱子放在杜文浩身旁的茶幾上,打開,用二指夾著袖袍口,在盒子裡什麼東西上擦了擦。瞧了一眼,頗有不捨之意,暗自咬咬牙,將盒子推到杜文浩面前︰“師祖,這是徒孫的一點心意。”
杜文浩轉頭一看,盒子裡是尊玉佛。玉質光澤溫潤、紋理細密,雕工精巧、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疑惑道︰“你這是做什麼?”
“師祖,這是我閻家祖傳的玉佛,上好古田玉。是名師精心雕刻的,典當行估價白銀一千八百兩呢,賣價只怕不止這個數!徒孫是想把這玉佛孝敬給師祖您。”
杜浩一聲不吭的盯著閻妙手,盯的他直發毛,陪著笑道︰“師祖,這個……,徒孫以前對不住師祖,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實在是混賬之極。一直想好好給師祖您賠罪,總想給師祖孝敬個最好的東西,才能表達徒孫的歉意。思來想去,唯有這尊玉佛最合適了,也配的上師祖您的身份。”
吧嗒一聲,杜文浩伸手將盒子扣上,淡淡道︰“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後再也不要提了。希望今後你能認真跟隨你師父學醫,精進醫術,造福百姓!”
“是是!徒孫謹記祖教誨!”
“嗯,但這玉佛我不收。你拿回去吧!”
“不不,這是徒孫的一片孝心。而且……,這個……,師祖您不計前嫌,竭盡全力耗費心神,晝夜辛勞為犬子療傷,徒孫一家感激涕零,實在是無以回報。這只是一點心意而已,師祖您一定要收下。”
杜文浩凝視他好一會,這才微微點頭,淡淡說了句︰“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多謝師祖!”
“你送我東西還要謝我?呵呵,好了,你回去吧!”
“是……”閻妙手一遲疑,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轉過身,慢慢的往外走去。
等他走到門口了,杜文浩才道︰“你兒子的病你放心,師祖我會用心給他醫治,一定會康復的!”
閻妙手身子猛的一抖,轉過身來,眼中已有淚光。上前兩步,咕咚跪倒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師祖!徒孫……,多謝師祖了!”
杜文浩也不扶他,等他自己起來,這才揮了揮手。
閻妙手倒著退到門口,這才轉身出門,抹了一把淚,往後院去了。
杜文浩盯著茶幾上的玉佛匣子,搖頭,走出來對龐雨琴道︰“你去濟世堂請錢神醫,讓他來一趟。”
龐雨琴答應了,小跑著出了門。
不一會,錢不收帶著二徒弟憨頭,跟著龐雨琴來到五味堂。杜文浩讓憨頭在外面先幫著給病人瞧病,和錢不收兩人進了廂房茶廳。
二人坐下之後,杜文浩將茶幾上那玉佛推到錢不收面前,打開,指了指裡面的玉佛︰“妙手送了這玩意給我,我不要,你幫我拿回去。不過現在不要還他,也不要告訴他,將來再說。將來無論他兒子能否治好,你都替我把這東西退給他。”
“既然是妙手的一番心意,師父何不收下?”
“這禮物太貴重,又是他的傳家之寶。而且,他只是怕我不肯給他兒子用心醫治才送的。我要收了,那成什麼了?”
“是啊,這孩子!唉!”錢不收搖搖頭,問︰“師父為何不現在退給他呢?”
“現在退給他,他始終還是會擔心我不用全力救他兒子的。收了這禮之後,他就能安心了。”
錢不收捋著鬍鬚贊︰“師父用心良苦,老朽先替他們謝過了。事後老朽會替師父還給他的。老朽去後院看看病患的病情。”
“好的!”
錢不收將小匣子鎖上,找了塊布包了,交給徒弟憨頭先拿回交給師母收著。自己則背著手踱到後院,按照要求換了隔離服,戴了口罩手套,挨個查看幾個病患。
錢不收先查看那個癲癇的孩子,那孩子的高熱已經退了,也恢復了清醒,正斜躺在床頭和他娘說著話。
這對中年夫婦見錢不收進來,有些尷尬。現在孩子病情穩定下來,他們心情自然也已經好多了。想起前兩天對神醫說的話,那時候情急之下說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麼多年來都是在濟世堂找神醫看病的。忙起身笑臉相迎︰“神醫來了!”
“嗯,孩子的病怎樣了?”
“燒退了,人也精神了,只是手臂骨折的地方還有些痛。”
“嗯,這幾天沒再犯病吧?”
“沒有!”中年婦人陪著笑道︰“前天我們……,嘿嘿,還以為孩子犯的病是那癲癇,就覺得怎麼這一次這麼厲害啊!人都糊塗了,不認人了,來了才知道,這糊塗是因為孩子傷口感染了邪毒,並不是癲癇的病。那病自從吃了您開的藥,這都好多天了,再也沒犯過,這可是以前沒有過的。神醫,前幾天我情急之下,說話太放肆了,真是對不住您!要是有什麼對不住的,我在這給您賠禮了。”說罷福了一禮。
錢不收尷尬一笑,搖搖頭︰“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沒找錯人。孩子的病如果真治好了,那就是我師父、也就是杜先生治的。因為上次我給你們開的那方子,就是前次在五味堂我師父說的藥方子,一味藥都沒改!”
“啊?”中年夫婦很是吃驚,相互看了一眼。
錢不收接著道︰“你們繼續照這藥方服藥,完了再揀藥接著服,務求斷根!”
“好的,神醫!”
“神醫?”錢不收又搖了搖頭,自嘲︰“我這神醫啊,在我師父面前可就神不起來了!”背著手,慢慢踱出了房間。
他挨著個把其餘的病人都看了一遍。特別是周捕快那裡,光診脈就花了好半天。當看到閻妙手兒子病房的時候,閻妙手兒子昏昏沉沉的,正好間或醒轉,睜開無神的眼睛,看了錢不收一眼,嘴裡嘟噥了一句︰“爺爺!”
錢不收點點頭,摸摸孩子的頭︰“疙瘩,痛嗎?”
疙瘩微微搖頭,握緊的小拳頭晃了晃︰“疙瘩不怕痛!”
錢不收慈祥的笑了︰“疙瘩很勇敢!好樣的!你放心,爺爺和你祖爺爺正在想辦法給你治病,很快你就能起床出去接著爬石獅子玩了!”
“疙瘩不爬石獅子了,上次疙瘩從石獅子上摔了,娘都被爹罵了哩!”
“嗯!疙瘩真懂事!別說話了,閉著眼好好休息!”
疙瘩微微點頭,又沉沉睡去。
閻妙手兩夜沒合眼了,眼睛都熬的通紅,低聲對錢不收道︰“師父,疙瘩的病一直不好……是不是師祖他老人家還在記恨徒兒,不肯用心救治?這可怎麼辦啊?”
“胡說!你師祖是那種人嗎?他要真不想治,你就是腦袋給磕爛了也沒用!他就不會收疙瘩到這大堂裡來!”
“是是!徒兒也知道是這道理。可是為啥別的孩子都好的差不多了,單單就疙瘩一直沒好呢?”
“周捕快不是也沒好嗎?”
“周捕快那是傷重啊!當時就已經傷勢危殆了,可是我的疙瘩,他才剛發病,怎麼也這樣沉重哩?其他三個孩子都好了啊!孩子他娘說,會不會是五味堂的藥有問題,或者煎藥的丫鬟搗鬼?所以徒兒就按照藥方,從咱們濟世堂揀了藥自個兒煎了給疙瘩服了……”
“你!你這簡直是!”錢不收都不知道該如何管教自己這不成器的大徒弟了,無奈問︰“結果呢?沒好是吧?!”
“是!也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你呀!你師祖既然都答應救疙瘩了,他還跟你玩這心思做什麼?幹嘛不給他治好病啊?純粹瞎胡鬧!”
閻妙手垂淚點頭︰“徒兒知錯了,徒兒這也是太心焦了,總覺得以前徒兒那麼對師祖,他老人家一定心懷舊恨,換成誰都會這樣。我不怨師祖他老人家,只求師祖他能救活疙瘩,我們閻家就這麼根獨苗苗,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可要我怎麼辦啊!嗚嗚嗚……”
說到後面,閻妙手蒙著臉放聲哭了起來,他的媳婦席氏也跟著飲泣,老兩口也跟著唉聲嘆氣。
錢不收嘆道︰“你別太傷心了,你師祖一定會盡力的!”
閻妙手抹了抹眼淚,抬起頭搖了搖︰“也許真是徒兒心胸狹窄,反正徒兒我總覺得,師祖似乎沒用全力。所以,徒兒和孩子的爺爺奶奶還有他娘商量了,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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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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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17 PM
正文 第91章 思路
錢不收皺眉道︰“你又想搞什麼鬼?”
閻妙手忙擺手︰“不是啊師父,徒兒已經發了毒誓,以後再不敢對師祖不敬的了。徒兒是想,給師祖他老人家送一份重禮賠罪,讓師祖能下死力給疙瘩治傷。當初縣尉大人就是用的這一招,把閨女許給了他,師祖不就把縣尉大人的妾室治好了嗎!”
“怎麼?你也想送閨女給你師祖?——嘿嘿,你有閨女嗎?”
“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
“我和孩子他爺爺奶奶還有他娘商量了,我們閻家有個家傳玉佛,把這個送給師祖。一來是賠罪,二來,請他用心給疙瘩治病!——剛才我已經把玉佛送給師祖了,他也收下了,師父,您說這回師祖一定會下死力給疙瘩治傷吧?”
錢不收嘆了口氣,搖搖頭︰“你啊!你還是不瞭解你師祖他的為人!他不是貪財之人,更不會用不給孩子治病來勒索你的錢財。疙瘩的病要是能治,你不用送玉佛,你師祖都會幫疙瘩治好的。若是治不了,你送多少尊玉佛都沒用!”
“那怎麼別的孩子都治好了,就獨獨疙瘩沒好?”
“這的確是有點奇怪,不過肯定不是你師祖故意這樣的,肯定是另有原因。別著急,為師去和你師祖一起會診,看看能不能幫他出出主意。”
說罷,錢不收走出門,脫了隔離服來到前堂。杜文浩正在給病人看病,見他出來,忙請那病人稍等,將錢不收讓到廂房請茶。二人坐下,錢不收道︰“捕快一直昏迷不醒,病情危急;還有疙瘩的傷勢一直沒有好轉,師父有何打算呢?”
杜文浩嘆了口氣︰“我正為了這事發愁,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錢不收捋著鬍鬚,花白眉毛抖了下︰“老朽不知爛疽一症該如何治療啊。”
“這無妨。你看看我的藥方辨症一下,看看我用藥是否正確,若有端倪,我也好調整用藥。”杜文浩將幾個氣性壞癤的病患的藥方都拿了來遞給錢不收。
錢不收一張張仔細看了,特別是周捕快的和閻妙手兒子的。發現藥方用藥和另外三個孩子一摸一樣,分毫不差。這就怪了,同樣的病,差不多大的孩子,用藥一樣,也不是藥材和煎藥的問題,怎麼會其餘三個孩子都明顯好轉,就唯獨疙瘩沒好呢?
杜文浩道︰“我這藥方,公英、地丁、黃連、黃芩、黃柏和山子清熱解毒燥濕;防已、牛膝、仁清熱利濕。生地、丹皮、赤芍清熱解毒,涼血散瘀。甘草調合堵藥。我一直思索,這些藥並無不妥之處,而且另外三個孩子也都療效明顯,為何唯獨疙瘩沒什麼效果呢?”錢不收放下藥方,想了想,捋著花白鬍鬚道︰“同病異治,都是爛疽,藥方既然無效,為何不調整配伍呢?”
“如何調整?”
錢不收道︰“上次師父指點老朽給那癲癇患兒治病,用方頗為峻猛。老朽謹小慎微,沒有使用師父當時指點的藥方,以致未能奏功。後來癲癇患兒病發,從木梯上摔下受傷,送到鄙堂。此前老朽藥方幾經調整,還是沒有效果,遂盜用師父您所指點的藥方,竟生奇效。孩子服用至今,癲癇數日未發,師父用方,當真神妙!”
杜文浩呵呵笑了,聽說這癲癇病兒是使用自己的藥方收到了效果,當然高興。只是不知錢不收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情。
錢不收捋了捋鬍鬚,續道︰“適才老朽又看了疙瘩病情,疙瘩一直壯熱不退,神智昏殆。適才看了師父您的醫方,覺得柔潤了些,何不改用峻猛之藥攻伐,退熱清神?”
杜文浩很是驚訝。他知道錢不收用藥一向柔潤,現在居然也敢用峻猛之藥強攻,不能不說是受了自己藥方的影響,問道︰“那你覺得該用何藥攻伐?”
“雄黃和牛黃!《神農本草經》云︰雄黃主寒熱,鼠瘺,惡瘡,疽痔,死肌,殺百蟲毒。而牛黃主驚癇寒熱,熱盛狂痓。疙瘩這孩子盡管是嬌生慣養,但骨骼堅韌,耐的住藥力。用藥強攻,或許有效!”
杜文浩心頭一動,是啊,這四個患病的小孩裡,疙瘩的年齡最小。所以杜文浩先入為主,總覺得這孩子是富家子弟,肯定嬌生慣養,身子骨弱。加之與閻妙手的矛盾,讓他有一種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的潛意識想法,所以給疙瘩的用藥也最為謹慎,是按一般這個歲數的兒童略少的劑量配伍用藥。實際上疙瘩雖然嬌生慣養,但富家子弟也有個好處,就是營養充分,所以身體強壯。疙瘩又生性跳脫,藥力與體質比例不妥,因而藥力不夠,影響了藥效的發揮。同時,用藥總體柔潤,不敢用峻猛之藥,這對其他三個病兒是好,但對疙瘩卻難以見效。
杜文浩一拍椅背,道︰“好!說的好!就這樣調整試試!這次應該沒問題!——方中還可加郁金,以解熱病神昏,癲癇痰閉。再加上犀角,辟中惡毒氣,鎮心神,解大熱,散風毒,化膿作水!”
“嗯,就這樣試試看!”
“你先等等,我先下方煎藥給孩子服下!你再幫我想想對周捕快該如何用藥!”
杜文浩一邊跟龐雨琴口述藥方,一邊心裡暗自好笑。想不到,這一次自己竟然和錢不收反過來了,自己成了保守主義者,錢不收反倒成了冒險主義者了。
龐雨琴幫著抄好藥方,交給雪霏兒送到藥櫃揀藥之後,送後堂煎服。
等杜文浩忙完了,錢不收這才道︰“對周捕快的傷勢,因為老朽對爛疽還不甚明瞭,只能憑老朽自己的診察辨症。”
“嗯,你且說來聽聽。”
“根據適才老朽複診,周捕快多日壯熱不退,口渴喜飲,腹脹納差,時有惡心嘔吐,大便乾,自汗盜汗,面色蒼白,爪甲無華,口唇紫黯,舌體胖大,舌邊有齒痕,舌質紅,舌苔中厚,寸關脈大數,遲脈弱。老朽辨症,當屬邪鬱血分,氣陰兩虛之症。”
“你診察的很細致啊!那你覺得該如何下方為好?”
“先清營解熱,涼透達退熱,再固氣養陰!方用青鱉合清營湯加減。——老朽以為從辨症角度,該這麼下方。”
杜文浩愣了一下,忽然猛的一拍腦門。對啊!中醫辨症,西醫辨病,自己怎麼連這最基本的東西都搞糊塗了!腦袋裡一個勁想的都是如何抗菌消炎,該用什麼樣的藥來對付這氣性壞疽造成的身體感染。這種思路是西醫的思路,已經背離了中醫的辨症論治的軌跡——手段用的是中醫,而思路卻是西醫的,這肯定不對路啊!中醫治病就該用中醫的思路,怎麼陷入西醫的什麼細菌感染裡面去了?
杜文浩抱拳拱手︰“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沒錯!周捕快邪毒日久,導致邪伏中焦,深及血分,血脈瘀閉,損耗氣血,無力驅邪,致邪盛正衰而成大熱。只有先搜邪剔瘀,清熱透邪,涼血解毒,再固氣養陰!可在原方上配伍青鱉甲湯或者清營湯加減。好!就這麼治!肯定沒問題!哈哈,不收,你真不愧為神醫,——薑還是老的辣啊!”
錢不收也捋著鬍鬚,有幾分得意的笑了。
杜文浩開了方子,揀了藥送到後面煎藥送服。這時,門外來了幾頂轎子,停轎之後,下來了幾個人,邁步進了五味堂。大堂外的龐雨琴驚喜道︰“奶奶!娘!爹!你們怎麼來了?”
杜文浩和錢不收一聽是龐縣尉他們來了,忙迎出廂房。見進來的幾人,正是龐母、龐縣尉妻子劉氏,還有奶媽抱著小少爺,拖著鼻涕的豆兒,忙拱手見禮。
龐雨琴跑過去要攙扶龐母,龐母推開了她的手︰“不用扶!奶奶自己能走了!”
龐雨琴這些天都和雪霏兒住在恆祥客棧,連續幾天都是急症病人需要處理,所以她一直沒空回家。現在聽龐母這麼一說,才發現龐母剛才是自己一個人獨立走進五味堂裡來的。她驚喜交加的道︰“奶奶,你能看見了?”
龐母樂呵呵道︰“是啊,雖然還看不真切,但人形、東西、路啊、啥的都能大致分辨出來了。自己個走路也沒問題了,——杜大夫呢?”
杜文浩忙起身拱手,大聲道︰“老太太,我在這,你眼睛好些了嗎?”
“好多了!盡管還看不清楚,但走個路啥的都行了。您瞧,老身這不是自己個從外面下了轎子走進來的嗎?呵呵呵,杜大夫,您可真是醫術如神啊,老身還說輩子恐怕要在黑暗裡過了哩!想不到遇到杜先生了,這才重又見到了光明。雖然現在還看不真切,但老身能肯定,這麼著繼續用藥一定會好的!到時候跟往常一樣,能瞧的亮亮堂堂清清楚楚,一想到這,老身就坐不住了,嚷嚷著要來瞧瞧你!——過來!孩子,讓奶奶瞧瞧你長的啥樣?”龐母習慣性的還是伸出手摸索著杜文浩的臉。“嗯——,果真相貌堂堂,配的上我們琴兒!”
“奶奶!”龐雨琴羞了個大紅臉,拉著龐母的手跺腳低聲道︰“這是在五味堂!好多人瞧病哩!”
病人們都樂呵呵笑了。
龐母拍了拍龐雨琴的手︰“好!奶奶不說了!呵呵呵!”
“奶奶,你耳朵看樣子也不錯了,能聽清我們說的啥了?”
“嗯,近一點,聲音大一點,差不多便能聽清了。杜大夫給奶奶下的方藥還真管用!”
杜文浩很是高興,忙把他們往裡讓,劉氏道︰“杜大夫你別忙活了,老太太眼神耳朵大好,高興的坐不住,就想來看看你,親自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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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24 PM
正文 第92章 媚兒姑娘
杜文浩忙客氣了兩句,問道:“二奶奶身體怎麼樣了?”
龐縣尉微笑道:“現在已經能下地稍稍走動了。”
“那就好!記著繼續服藥。”杜文浩見奶媽抱著孩子,那孩子正呼呼大睡,問道:“孩子夜啼好了嗎?”
劉氏憂心忡忡道:“今天來也是為了這事,虎子老是夜啼不已,貼了符也不管用,杜大夫,你再給這小傢伙瞧瞧病吧。”
杜文浩轉頭對錢不收道:“不收,你在兒科方面那是最厲害的了,無人能出你右,你就給孩子瞧瞧吧。”
錢不收拱手道:“是,師父。”讓奶媽抱著虎子坐下,開始診察。
這時,林青黛得到消息從後堂出來相見。龐雨琴挽著劉氏的手道:“娘,您來得正好,林掌櫃和杜先生商量了,想擴建五味堂,把後面的幾家買了過來,辦一個醫……,醫……”
“醫院!”杜文浩接口道。
“對!辦一個醫院!可以讓就像周捕快和劉捕快這樣,需要動手術的急症和重症的病人就能留下來醫治,等治好之後再走。既方便病人,又能增加藥舖收入。”
林青黛微笑補充道:“杜先生考慮的,最主要的還是能對急症病人及時搶救,對重症病人隨時觀察,調整用藥,方便出現險情的話能隨時搶救。”
龐母連連點頭:“這法子好!地買過來了嗎?林掌櫃帶我們瞧瞧去!杜大夫,您就留在這給虎子看看病,不用管我們了。”龐母等人遂跟著林青黛到後院去了。
杜文浩坐在旁邊,觀察錢不收給孩子瞧病:“我對小孩的病就沒辦法。尤其是小孩太小,脈都不好摸,又哭鬧不已,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能指點一下我如何給小孩看病嗎?”
錢不收呵呵笑了笑。道:“給嬰兒看病,難以脈症,但可診察”指紋” ,也就是食指上地經絡紋路。”
對啊!杜文浩一拍腦門,想起在醫學院學過這法子,伯父也講過,只是,自己當時壓根沒想過當兒科大夫,所以也沒注意去聽,想不到古代大夫都是全科,小孩的病也得看。但看指紋具體如何判斷病症,他已經記不清楚了,當下凝神細聽。
錢不收指著虎子食指掌面靠拇指一側的一條經絡,說道:“這就是指紋,正常小兒應當是紅黃相間隱現於膚下的,以手推之指紋消失,推後復見,多為虛症;指紋推之不動,多為實症,或病邪稽留體內。若有疾在表,則小兒指紋浮現於表面,有疾在裡,則指紋沉於內;有疾屬寒,則指紋丹紅,有疾屬熱,指紋紫紅;常見病症,均可在小兒指紋上顯露,例如外感風熱,則指紋紫而表淺,外感風寒,指紋鮮紅而淺表……”
錢不收細心講解,杜文浩原本就學過,重新聽了後,也就過耳不忘了。只不過,小兒指紋診病,宋朝之後,又有新的發展,出現了許多新的研究成果,經錢不收這一提醒,杜文浩也想起了一些,說出與錢不收交流,錢不收捋著鬍鬚聽的連連點頭。
具體說到這虎子的夜啼,錢不收道:“小兒夜啼,多為脾寒心熱,驚駭致病。這孩子指紋淡紫,舌質紅苔白,腸胃積滯,心火內盛,用鉤藤飲可治。清熱平肝,調理腸胃,復用益元散通利關竅,三焦安寧,則夜啼自止。”
提筆寫了方子,交給奶媽拿去照方揀藥。
正在這時,就聽門外有人脆生生問道:“請問杜先生在嗎?”
杜文浩抬頭一看,只見門口站著三個女子和一個黑臉壯漢,那中年婦人,四十多歲,步履有些艱難,也是塗著厚厚的胭脂水粉,一笑起來就簌簌往下掉渣,攙著她的,正是早上來請杜文浩去眠春園瞧病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名叫尖兒的丫鬟,此時正翻著白眼瞧著杜文浩。另一個年輕女子,卻正是給杜文浩拋繡球的青樓女子媚兒!
杜文浩已經猜出這人是誰了,淡淡一笑:“幾位有事嗎?”
媚兒一進來便盯著杜文浩吃吃直笑,聞言款款碎步過來,絲絹一揚,一股幽幽濃香飄過,卻不跟他說話,而是先給錢不收福了一禮: “神醫也在這啊。”
“嗯!”錢不收捋著鬍鬚只是點點頭。
媚兒這才給杜文浩福了一禮,指著那中年婦人道:“杜先生!這位是我們眠春園的龍媽媽,上午龍媽媽讓尖兒來請您去園子裡喝茶,順便給她老人家瞧瞧病。您咋不給面子呢?”
“呵呵,杜某能有什麼面子,只是你們這丫環尖兒請大夫的方法比較特別,杜某不習慣,所以推辭了。而且,一般只有急症和重症病人我才出診。你們這位龍媽媽既然能來,就排隊拿號等著吧,到了號我會給她看病的。 ”
丫鬟尖兒哼了一聲:“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瞧他拽了吧唧那樣……”
“你閉嘴!”老鴇龍氏厲聲呵斥,“都是你這小浪蹄子得罪了杜先生,要不然,以杜先生這樣的仁醫,會不肯出診嗎?還不跪下磕頭賠罪!小心老娘揭你的皮!”
尖兒嚇得臉地白了,趕緊跪倒磕頭,哆哆嗦嗦道:“杜先生,奴婢有眼無珠,說話沒輕沒重,得罪了先生,請先生責罰!”
杜文浩淡淡一笑:“算了!你們要是想看病,就拿號等著,要是想聊天,請恕杜某沒空。”
媚兒展顏一笑,百媚橫生:“先生說的是,我們這就拿號等著。——柱子,拿張號過來!”
黑臉大漢甕聲甕氣答應了,走到櫃檯拿了一張寫著編號的紙,遞給了媚兒。
媚兒瞧了一眼,又看了看桌上杜文浩正在瞧病的老人面前的號牌:“喲,前面還有十幾位呢。這要等到啥時候去了?媽媽您先坐,媚兒想個法子啊。 ”
媚兒先攙扶老鴇在凳子上坐下,扭著楊柳細腰,款款走了回來:“杜先生,我能跟這位老爺爺說句話嗎?”
杜文浩不知她要耍什麼花樣,放開手,聳聳肩:“行啊,不過得快點。”
“好的,兩句話就成!”媚兒一手搭著老人肩膀,俯下身,吹彈得破地俏臉,差不多貼在了老人的一張老臉上,吃吃嬌笑,甜膩膩道: “老爺爺,您瞧病啊?”
那老人是個從附近鄉下趕來瞧病的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一輩子也沒跟城裡這種窯姐搭過話,更沒讓這樣風騷的女子搭過肩膀,半個身子都酥了,佈滿青筋地老手抓住了桌沿,這才穩住身子沒倒,漲紅著臉,咧著嘴露出稀稀落落幾顆黃牙,結結巴巴道:“是啊……姑娘……”
“老人家哪不舒服啊?”
“晚上……老睡不著……”
“哦,您老的這病不急,我們媽媽的病急,您老把您的號賣給我,再重新拿號等著,行嗎?我給您錢!”手一晃,指尖已經多了一吊銅錢。
那老漢驚喜交加,他不敢相信有人會拿一吊銅錢來買他地號,結結巴巴道:“姑娘……不是說笑吧?一吊銅錢……,買老漢這號?”
“嗯!行不行嘛,老爺爺。”
“行!當然行!喏,給你!”老漢拏起桌上地號牌遞給媚兒,接過她手里地一吊錢,樂呵呵走到櫃檯上,又拿了一張號牌,跑到門外蹲在青石板地上重新排隊。
雪霏兒嗤的一聲冷笑:“有錢了不起啊?杜先生,別給她看!”
杜文浩也淡淡一笑:“姑娘,你這樣未免太張揚了吧?”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嘻嘻,不行嗎?”
“在我這兒不行,你剛才拿的號是多少,就得等前面的都把病看了才輪到你們。——下一個!”
排到號的這個病人拿著號走到桌前,遲疑了一下,陪著笑對媚兒道:“姑娘,我這號也賣給你,一吊錢,要不要?”
“行啊!”媚兒笑了,對杜文浩道:“這可是人家自願賣給我的,這總行了吧?——柱子,給錢!這位大哥,賣了號之後,請先到外面去等著,先別拿號。行嗎?”
“行行!沒問題,等你們看完走了,我再進來重新拿號!”
黑臉大漢從懷裡取出一吊銅錢,給了那病人,拿過了號牌。那病人拿著一吊銀子,歡天喜地的出了門,也坐在門外街邊青石板上等著。
“現在可以給我們龍媽媽看病了嗎?杜先生?”媚兒歪著頭笑問。
杜文浩搖搖頭:“後面還有病人呢……”
但那些病人早看出便宜,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姑娘,我的號也賣給你!”“我的!我地也賣!”“我也賣!五十文就行!”
片刻功夫,前面十幾個拿了號的病人的號牌,全賣給了媚兒姑娘。又各自拿了號,都跑到門外青石板上坐著等,屋里頓時空蕩蕩的了。
媚兒甜膩膩的坐在凳子上,把粉嫩的俏臉一揚,對杜文浩道:“先生,這下總可以了吧?”
杜文浩苦笑,看來,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有醫院黃牛黨,花了一兩多銀子,就為提前看病,嘆道:“好吧,那就請你們龍媽媽過來瞧病吧。”
“哎!”媚兒一陣風跑過去,攙扶著老鴇過來坐下。
杜文浩問道,“你哪不舒服?”
“紅崩症了啦,——錢神醫也看過,老不見好,所以就來找你瞧瞧了,聽客人們說,你擅長華佗神技,衙門大堂上把死人都給救活了,把你說得這麼神,所以想請你去園子裡坐坐,給老身瞧瞧這病,可您不來,那老身也只好自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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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31 PM
正文 第93章 同一個藥方
杜文浩道:「把手放在脈枕上,我給你把把脈。」
老鴇龍氏嗨了一聲,道:「不用把脈,紅崩症,錯不了的,都多少年了,大大小小的有名沒名的大夫,老身我看了不下幾十個,包括錢神醫都看過的,都說是這症,還能有錯?」
杜文浩沒瞧旁邊的錢不收,淡淡對老鴇道:「不診脈,我不會下方的。」
老鴇和媚兒相互看了一眼,媚兒使了個眼色,老鴇這才把手放在藥枕上:「那好,請先生給重新診診脈吧。」
杜文浩凝神診脈,片刻,又仔細端詳她的臉,皺了皺眉:「你臉上脂粉太厚了,我看不清你的臉色,會影響對病的判斷,能否把臉洗了?」
老鴇有些尷尬,不過連連答應了。
杜文浩讓店夥計傻胖從後面端來一木盆清水,給老鴇將臉上胭脂水粉都洗掉。洗完之後,重新坐下。杜文浩見她臉色蒼白,臉頰有些凹陷,整張臉略微浮腫,點點頭說道:「你月事紅崩量很多吧?」
老鴇翹起拇指:「杜先生果然厲害!一看就看出來了。老身這是崩中,兩年多了。每月兩三次,多的時候一大缽,少的時候也有一大碗。流得我啊,全身沒勁,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肚子脹,腰酸背痛的。」
杜文浩讓老鴇伸出舌頭看了看舌苔,問了二便、病史情況,提筆寫了一付方子,讓她照方拿藥。
老鴇接過方子瞧了一看,勉強笑了笑:「杜大夫,您,您還是重新給開一方子吧。」
「為何?」
「您這是,這是補中益氣湯啊!」
「沒錯,怎麼了?」
「這方子的藥,各種加減配伍的,老身服了沒有一馬車也有一驢車了!半點效果都沒有!——哦,老身明白了!」老鴇一轉身,狠狠扇了那丫鬟尖兒一耳光,打得她原地打了個轉,一屁股坐在地上。老鴇回過頭對杜文浩陪笑道:「杜大夫,您肯定是因為尖兒這浪蹄子得罪了你,所以開了這方子糊弄老身。您放心,回去老身一定好好治治這小浪蹄子給您出氣!杜大夫,您看在老身這身子骨都要虛脫可憐見地份上,就重新開付方子吧!」
杜文浩雙手抱肩,淡淡道:「治你的病,我就這方子,沒得改。——你要信我,就照方揀藥照方服,要是不信,就請回!」
「這……!」老鴇抖了抖藥方,轉頭低聲對媚兒道:「你不是說她很有能耐嗎?怎麼費了半天勁,就這麼一破方子把我們給打發了?」
媚兒低聲道:「媽媽,我親眼看見他在大堂上,把氣死過去的劉老漢給救活過來的!他可是真有本事的人!既然杜先生這麼肯定,這方子興許就有用,要不,先回去按這方子服幾劑看看?」
「嗯,那行,就先服幾劑,柱子,揀藥!」
柱子拿著藥方交到櫃上,吳聰瞧了一眼藥方,道:「您幾位得稍等片刻,升麻、柴胡這兩味藥,先生註明了要用紅糖灸。稍等片刻就好。」
「那行,快點啊!」
吳聰讓傻胖揀其餘的藥,自己跑進後堂炮製房裡炮製藥材。
媚兒把老鴇攙扶到一旁椅子上坐好,轉回來在杜文浩條案邊凳子上坐下,捂著心口,嬌滴滴道:「先生,上次奴家說了,心口這兒老疼,讓您給瞧瞧,您也不來。現在抽空給奴家看看吧。」
「嗯,手伸出來。」
媚兒把手放在脈枕上。
杜文浩凝神診脈,片刻後,沉聲道:「姑娘,不是我嚇你,你這心口還真有病!」
媚兒那話本就是撩撥他的,以為杜文浩是在回送秋波,禁不住吃吃笑了:「先生看得好準,奴家這心啊,想起先生來,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哩!您摸摸看,這會子跳得特別的厲害!」伸手要去抓杜文浩的手。
杜文浩手中毛筆轉了一圈,差點畫中她蔥白的手指。媚兒忙把手縮了回來,咯咯笑了:「奴家明白,要不,今兒個晚上,奴家略備小酒,在園子裡款待先生,子夜時分,花前月下,對樽相親,可好?」
「呵呵,杜某可沒尋花問柳的閒錢。」
「先生說的哪裡話,您現在是遠近聞名的神醫了,您能來就是奴家的貴客,那就是往奴家臉上貼金了,還什麼錢不錢的。」
「就算不要錢,我也沒這閒工夫。我忙著呢!」
「所以奴家跟你約在子夜啊,那時候先生總沒瞧病的了吧?也該輕鬆輕鬆了吧?奴家給你彈琴唱曲,以解疲憊。好不好嘛!」
龐雨琴一直靜靜的聽著他們說話,見她公然的勾引自己未來夫婿,氣得眼淚兒在眼眶裡直打轉,可是她生性柔弱,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雪霏兒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對媚兒杏眼一瞪,厲聲道:「你幹什麼?這不是你們眠春園!要招花引蝶回去你們那兒去!」
「哎喲!杜先生,這是你妹子嗎?說話怎麼這麼厲害啊?屬辣椒的吧?嘻嘻嘻!」
雪霏兒呼地站了起來,手往外一指:「你再在這裡發嗲發騷,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去!」
這時,吳聰從後院出來了,把藥材包好。
媚兒起身,對杜文浩道:「先生,你妹子好凶,嚇得奴家好害怕的。嘻嘻嘻。」
杜文浩示意雪霏兒坐下,對媚兒道:「姑娘,我剛才說的是真的,你的心……」
「奴家知道先生是真心的!奴家記在心裡了哩,嘻嘻,那就說定了,今晚子夜,花前月下咱們兩再促膝長談,把酒相親!奴家走了!」跟著老鴇他們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對著杜文浩甜膩膩一笑,這才款款下了台階,各自上了小轎走了。
他們一走,門口那些病人呼啦一下又都湧了進來,按照先前的順序重新拿號排隊。
這一陣混亂的功夫後,錢不收捋著鬍鬚對杜文浩道:「師父,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呵呵,說,是不是想說我的那方子?」
「嗯,老朽給這龍氏紅崩之症,也是開的補中益氣湯,的確沒什麼效果啊,師父明知無效,還給她們開,是有意戲弄於她吧?呵呵。」
「你也認為我在故意戲弄她們?」杜文浩笑了笑,「你是如何用方的?」
錢不收說了自己的用方配伍。
杜文浩笑了:「你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我的用方跟你略有不同。只不過,現在效果如何還不得而知,等兩天吧,若有了效果,我再給你解釋。」
錢不收捋著鬍鬚道:「老朽很是好奇,想知道師父這同一個方子,在什麼地方與老朽略有不同,說了來,老朽斟酌斟酌,就算咱們師徒倆紙上談兵也無妨啊。」
杜文浩微笑點頭,拿起那方子遞給錢不收:「那你自己看看,我這方子,跟你的有什麼不同?」
錢不收接過,掃了一眼:「配伍一樣,沒什麼不……,咦!黃耆二十錢?當歸三錢?怎麼用量如此之大?」
「你眼睛很尖啊,沒錯,我這方子裡,黃耆當歸的用量都比你的方子重差不多三倍。」
「為何要單單加重黃耆當歸這兩味藥?」
「我問你,龍氏是何症?」
「紅崩症啊。六脈遲緩而虛,重按無根,舌淡白無,邊有齒痕。乃中氣下陷之虛症,清氣不升,濁氣不降,氣不固血所至。應升清降濁,補氣止血。」
「完全正確!龍氏紅崩次多量大,失血太多,氣血兩虛,所以補血是第一緊要。補中益氣湯除了可用於脾胃氣虛症和氣虛發熱症之外,也能用於崩漏的氣血下陷症。但必須根據需要進行加減,加減的原則,要按方劑的目的進行,既然我們需要補血,當然就要加強補血方面的藥啊。所以我把黃耆當歸這兩味補血藥的量增加了數倍,就是這個目的。」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錢不收捋著花白鬍鬚讚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師父用方,果然神妙!老朽用藥,還是太過謹慎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你再仔細看看,還有一處與你用方也不相同。」
錢不收又仔細查看了一遍:「柴胡、升麻師父這寫明是用紅糖灸,這也不同,一般補中益氣湯都不做這要求,難道其中有何奧妙不成?」
「當然!龍氏的紅崩症很厲害了,失血太多,所以在補血的同時,要防止用方中造成進一步失血。柴胡、升麻兩味藥都屬辛散藥,如果就這樣服下,會加速失血,但是,要升陽益陷,又不能不用這兩味藥,沒法替換,所以,我就用紅糖灸一下,目的是降低這兩味藥的辛散功用,同時加強升陽益陷,減弊增利,一舉兩得。」
「高!師父這一手實在是太高明了!」
錢不收捋著鬍子不住嘴讚歎。其實,杜文浩這一招在現代中醫裡也不算什麼,因為現代中醫對藥材的研究已經相當深入,發現了中藥材很多新的藥用價值,也發現了許多增強藥效防止副作用的辦法,其中炮製方法就是一個方面。這已經是現代中醫教學的基本知識,但在一千年前的宋朝人卻不能掌握,當然認為很高明了。當然,這些都是宋朝以後一千多年來,尤其是現代中醫研究結晶的凝聚。
杜文浩微笑道:「還是那句話——好不好,得看療效,就看能不能治好龍氏的病了。」
「沒問題,老朽認為這個方子完全對症,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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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33 PM
正文 第94章 教縣太爺看黃書
錢不收和杜文浩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告辭回去了。
龐母等人看完後院改建情況,都很滿意,杜文浩又給龐母複診之後,微調了藥方,讓她繼續服用。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吃過早飯,縣太爺接他出診的小轎就已經等在門口了。杜文浩背上出診藥箱,坐了轎子前往縣衙。
路過眠春園時,看見媚兒等女子在走廊上。想到青樓姑娘都是夜貓子,通宵達旦,早上正是補瞌睡的時候,所以沒露面。但一想起媚兒姑娘那騷勁,杜文浩都有些臉紅心跳了。
來到內衙,莊知縣滿面春風的將他迎到客廳坐下,屏退左右後,莊知縣捋著鬍鬚喜滋滋低聲道:「杜大夫當真神醫!這幾天本縣同房就很有感覺了,總感覺有一股熱流往那話兒湧,尤其是昨晚,已經微有抬頭之意,可惜費了半天勁,也未能奏功。急得我啊……,這個……,唉!」
杜文浩聽說有點反應了,也很高興,只不過,這都好幾天了,這點進展讓他並不太滿意,一邊勸慰他讓他別太著急,一邊心裡盤算,陽痿很多情況下是心理方面的原因導致的,在緩解心理方面,女方的配合和技巧也很重要,那天看他兩個妾室,都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床上活如何。
拐彎抹角問了之後,這才得知兩妾室都是大家閨秀,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根本沒有受過房中術的調教,同房之時,只會蒙著頭叉開腿一動不動跟死人似的,任由莊知縣一個人獨自折騰。
杜文浩暗自搖頭,想了想,低聲問道:「大人,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先生但說無妨!」
「要治好大人這病,除了我的針灸湯藥,兩位奶奶也是關鍵。」
「此話怎講?」
「兩位奶奶房事太過靦腆,得玩點花樣,大人才能產生性趣。」
莊知縣奇道:「玩點花樣?什麼花樣?」
杜文浩一愣,有些尷尬:「這個……,就是讓兩位奶奶主動一點,誘惑一點……,用語言、聲音、身體勾引挑撥大人,主動配合……」
「啊?這……,這不是**蕩婦所為嗎?如何能這樣啊!」
杜文浩啞然失笑,的確,古代正經人家的女子,那都是從小被三從四德嚴格約束的,沒有哪一個會這樣勾引丈夫。房事時,更是木頭一根,就算有了興奮衝動,也不能表現出來,連呻吟都不能。史料記載,曾有女子在床第之歡時忍不住興奮呻吟出聲,被丈夫視為淫婦而被休掉。房事的姿勢更是不能亂來的,先別說什麼老漢推車什麼觀音坐蓮了,妻子甚至都不能趴在丈夫身上,上床都得從丈夫腳下爬過去,要是從身上爬過去,那是違反男尊女卑綱常的,若遇到古板的丈夫,這就是休妻的十足理由。
從這幾天的接觸來看,這莊知縣也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主,當然綱常倫理根深蒂固,肯定接受不了這種觀點。看來,他這陽痿,主因就是男女雙方都太古板,房事如同嚼蠟,他小老二當然不幹了,索性打瞌睡。所以,治好他這病,心理這一關必須過。
杜文浩簡單跟他說了男人那話兒的脾氣,讓他明白男人該色的時候必須色,要不然,別說房事無趣,陽痿這病也甭想治好,就算現在治好了,將來還會再犯,自己總不可能跟著他一輩子給他針灸。
費了半天口舌,連哄帶騙,終於讓莊知縣相信只有床上色,小老二才聽話起來。至於如何色,杜文浩能想的招只有先讓他看黃書春宮圖,還不敢勸他去逛窯子找姑娘。而且,古代雖然允許青樓妓院的存在,但卻是禁止朝廷官員出入青樓的,莊知縣當然不能自由出入青樓,不過可以把青樓女招家裡來,這步棋後面再說。
杜文浩把侯師爺叫來,讓他去買一些黃書和春宮圖給莊知縣,叮囑莊知縣當做聖賢書來讀,定時定量,每晚必須看完讀完多少,當成功課來做,而且要與兩位美妾一起研讀,三人學著圖上的樣子照做。並十分嚴肅地反覆強調這是治他陽痿病的必要方法,不按照這樣做,就沒法治癒,也就別指望能延續香火。莊知縣紅著老臉答應了。
告辭離開衙門,杜文浩肚子裡頗為好笑,古人儘管有春樓妓院,但性心理方面太過刻板拘謹,這樣的病患恐怕不在少數,只是羞於啟齒問醫罷了。
坐著轎子回到五味堂,先到後院查看幾個重症病患,就來到閻妙手兒的病房,一推門,只見閻妙手帶著老婆爹娘跪倒一地坐在床邊,錢不收捋著鬍鬚微笑著,他旁邊的茶幾上,放著那尊閻妙手家祖傳的玉佛。疙瘩斜斜靠在床頭,烏溜溜的大眼睛亂轉,顯得很精神,見到杜文浩,咧著小嘴甜甜地叫了聲:「太師祖!」
「哎喲!小傢伙已經能認人了!真乖!」杜文浩很是高興,見閻妙手等人跪地不起,皺眉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都起來說話!」
閻妙手磕了個頭,抬頭起來,臉上都被鼻涕口水塗滿了,顯然剛才一直在哭來著。瞧著杜文浩吸著鼻子道:「師祖,適才師父診察了,說疙瘩已經大好,師父已經告訴了徒孫整個事情經過,並按師祖托付將傳家玉佛送回。徒孫得知師祖您一直在用心醫治疙瘩,徒孫卻以小人之心度師祖君子之腹,當真慚愧,無地自容。請師祖責罰。」
杜文浩笑了:「行了,我當啥事了,快起來說話,你這麼跪著可以,怎麼讓老人也跟著跪呢!」伸手過去攙扶起閻老漢,一家人這才都爬起來,連聲稱謝,坐下說話。
杜文浩親自診脈探查之後,發現疙瘩果然壯熱已退,轉危為安,也挺高興。說道:「其實疙瘩這病能治好,你師父居功甚偉,若不是他提醒我用藥太過柔潤,我只怕也想不到毛病出在哪裡。」
錢不收捋著鬍鬚有幾分得意,微笑道:「周捕快的壯熱也退了,人也清醒了,看樣子,這條命算是揀回來了。」
「真的?」這個消息讓杜文浩驚喜不已,這是他最擔心的事情,立即出門來到周捕快病房。
一進門,就見周捕快的媳婦蘇氏正在餵周捕快喝粥,瞧見杜文浩進來,周捕快孱弱的聲音說了句:「恩公來了!」
蘇氏忙放下碗,和周老漢忙跪倒磕頭:「見過恩公!」
「快起來!你們要老這樣,我以後可不敢給周捕快瞧病了。」兩人這才爬了起來。杜文浩坐下給周捕快診脈之後,確信他已經轉危為安,心中高興:「太好了,周大哥,以後你又可以巡街抓賊了!」
蘇氏抹著眼淚笑道:「這都是托恩公的福啊。」
杜文浩對蘇氏道:「說啥恩公恩公的,聽著不舒服,以後叫我名字就行。周大哥這是為咱們大家負的傷,你和周大哥又這麼恩愛,老天爺怎麼捨得拆散你們這幸福的一對呢?呵呵,老天爺還是長眼睛的,這叫吉人自有天相!」
蘇氏臉頰泛起一抹羞紅,笑道:「是啊,不過沒有杜大夫,老天爺再怎麼長眼也沒辦法的。還是多虧了您啊!您救了他,也就是救了我們一家老小。」
「嫂子太客氣了,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你這病,錢神醫也有幫忙出主意下方的,而且要不是他提醒,還沒這麼順利治好周大哥的病的。」
「是嗎?那我可得好好謝謝錢神醫才是。」
說了會兒話,杜文浩離開病房,又去看了脾切除的劉捕快,他已經能活動了,複診後病情穩定,便下方做了醫囑,讓他出院回家好生調養。劉捕快一家人千恩萬謝,攙扶著劉捕快回家去了。
所有氣性壞疽患者均已好轉,只是還需要一些時日繼續鞏固治療便可康復了,這讓杜文浩很是高興,只是由於這些都是傳染性病患,需要隔離治療,所以有幾個病情輕的儘管已經大致恢復,但為了穩妥起見,杜文浩還是沒讓他們出院。
杜文浩回到前堂開始診病。
大堂裡已經坐滿了人,拿了號都在等著,雪霏兒和龐雨琴二女一邊一個幫著抄方、送單揀藥,還處理一些簡單的外傷。
臨近中午,病人都診完病揀藥走了,藥鋪慣例,中午時分吃飯,病人這時不是急症一般都不會來就診。
飯還沒做好,趁這空擋,雪霏兒道:「杜先生,這些天你盡讓我們自己看醫書,也不跟我們講,看又看不懂,跟了你這麼些天了,什麼都還不會。」
龐雨琴低聲道:「別這樣說,霏兒,這些天杜先生一直忙著急症病人啊,哪有空指點我們醫術。」
杜文浩笑了:「醫術一道,博大精深,一輩子都研究不完的,別著急嘛。」
「能不著急嗎,跟了你這個神醫都這麼些天了,就算簡單的頭痛腦熱我們都不會看,說出去人家都不信。」
「哈,你說頭痛腦熱簡單?呵呵,其實,頭痛腦熱看似小毛病,裡面文章大著呢。好,頭痛腦熱病人很多,我現在先給你們兩講講怎麼看這種病,等一會有病人來,你們倆試試看能不能行。」
「好啊!」二女情緒很高昂,仰著頭瞧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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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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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34 PM
正文 第95章 二女學醫
杜文浩道︰“先給你們說說大夫如何看病。——面對病人,要搞清楚他的病是怎麼回事,就要整體審察、診法合參。就是用望、聞、問、切四個角度來檢查病情,綜合四個方面的情況,判斷出病人究竟是什麼症,得了什麼病。病位和病性是什麼,然後對症下藥。所以,望聞問切四種診法都要熟悉,都要能獲取足夠的資訊以便幫助辨症。”
二女點點頭,龐雨琴道︰“如何望聞問切?”
“望就是觀察病人的外在情況,包括全身和頭面、五官、四肢、排洩物,特別是舌象情況,不同的病症就會有不同的變化;聞就是聽聲音和氣味,包括呼吸,說話、咳嗽、心音、腸胃音以及一些特殊氣味,不同的病症也會造成一些特定的變化,觀察這些,就知道是什麼病症了。一個良醫,對這些種種變化,都必須爛熟於胸。問,就是詢問病人的主要感覺,以往病史,問寒熱,疼痛、睡眠、飲食、二便等等。切就是切脈了,這是醫者瞭解病情最主要的手段之一。這一時半會也說不完,這樣吧,遇到具體病人,我再抽空給你們講。”
雪霏兒當然不滿足,道︰“那你先教我們切診好不好?下次來個病人,我切脈看看。”
“行啊。”杜文浩隨手抓住龐雨琴的手放平,指著她手腕部道︰“血脈貫通全身,內連臟腑,外達肌表,所以脈象能反映全身臟腑功能、氣血、陰陽等綜合的情況。脈象的種類,歷來說法不同,西晉王叔和的《脈經》分述三部九侯,寸口脈法,共有二十四種脈象。明朝……,嗯不是……,研究脈象增加了一些,共二十八種。但也不過就是將其中的分類細化了。”
雪霏兒摸了摸:己的手腕脈搏,奇道︰“就這麼一摸,就知道啥病?簡直太神了!”
杜文浩笑道︰“當然沒這麼簡單,光閉著眼睛切脈就知道是什麼病,那是胡吹。切診只是四診之一,辨症一定要診法合參,不能抓了芝麻丟了西瓜顧頭不顧尾,那就成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庸醫了。四診那一項都不能少,當然,具體病症,可能會再偏重某一種或者某幾種。”
“你還是說說怎麼診脈吧。”
“你呀,這麼心急,這性格不太適合行醫哦!醫者,必須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要能臨危不亂,就算遇到急症馬上要死的病人,也不能亂了手腳,只有這樣才能準確診察病情,找到有效的急救辦法。扯遠了,回到切診來說,切診的方法很多,比如《素問》,就有三部九侯診法,也就是遍診人全身各個地方血脈的搏動,醫聖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裡也提出了寸口、趺陽、太溪三部診法,而醫者最常用的,就是寸口診法。寸口脈從手掌往手肘方向為寸、關、尺三部,雙手各有三部,共六部脈。”
“全身這麼多血脈,為啥單單用寸口切診呢?”
“問得好!其道理很簡單。寸口屬於手太陰肺經脈,是血流循環地起始,經全身十二經脈,又歸於寸口,所以寸口是經脈大會之所。而寸口部脈氣最旺,脈象也最有代表性,而且,寸口在手腕這裡,診脈也比較方便。如果是診別的地方,比如張仲景說的診趺陽、太溪,這兩處穴道都在腳上,如果是個老漢還好辦,大不了腳臭一點;如果是個大姑娘小媳婦,總不能抱著人家的三寸金蓮摸來摸去的吧?”
“嘻嘻嘻……”二女掩嘴笑了。
雪霏兒怪模怪樣的道︰“要是琴姐病了,先生你倒可以捧著她,金蓮診趺陽、太溪。不妨事的,她樂意著哩。”
“你這死妮子!找打!”龐雨琴羞紅了臉,伸手去擰她。
雪霏兒咯咯笑著躲開︰“行了別鬧了,先生在傳醫術哩!”
龐雨琴狠狠瞪了她一眼,坐好了仰著紅撲撲的臉蛋望著杜文浩。
杜文浩也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續道︰“切脈寸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寸口還可以反映人體總體的盛衰,要知道,肺脾同屬太陰經……”
“什麼是太陰經?”雪霏兒仰著俏臉又問。
“太陰經就是……,我在跟你說切脈,你又跑去問經脈,都弄亂了,一個個來,那麼多不懂的都要解釋,到明天天亮也說不完切脈的問題。”
龐雨琴笑道︰“是啊霏兒,別打岔,聽先生說嘛。”
“好好,我不打岔,你接著說。”
“嗯……,我說到哪了?”
“肺脾同屬太陰經!”雪霏兒笑道,“算了,你先別解釋了,還是直接告訴我們怎麼切脈吧,我好想試試看。”
“行,寸口六部臟腑分候中,左右寸、關、尺都與五臟六腑有對應關係,寸關尺的變化,就反映出五臟六腑的變化。”
接著,杜文浩便簡要的給她說了二十八種脈象的特點和它們反應的病症。說完脈後又簡單介紹了舌診的要領,說了舌質、舌形、舌態和舌下絡脈在舌診中的重要意義,又重點說了舌苔類型和所主病症,又簡要解說了八綱辨症的基本症候和特點。
剛說到這裡,便先後進來了兩個病人。一問之下,都是傷風。
第一個病人坐下,不停咳嗽。
杜文浩先給他切脈之後,對二女道︰“你們倆試試我方才教你們的東西,看看他們是什麼病症。”
“好啊!”雪霏兒問那病人︰“你怎麼了?”
那病人疑惑的瞧了瞧杜文浩︰“不是杜大夫坐堂嗎?……咳咳……”
杜文浩微笑道︰“沒錯,不過這兩姑娘正在跟我學醫,所以讓她們試試。放心,我在一旁聽著呢,等一會我會親自再給你複診下方。可以嗎?”
“哦,好的。謝謝大夫。我感覺難受的很……咳咳咳……,昨晚上我起夜上茅房,可能穿得少了點,結果涼著了。一天都在發燒,額頭燙得不行,全身打寒戰,蓋兩床棉絮都抵不住,好冷,還咳嗽……。”
龐雨琴也問︰“關節感覺麼樣?”
“酸痛!身上下每個關節都要酸掉了一樣。咳咳咳……”
雪霏兒又問︰“出不出汗?”
“不出汗,就是全身滾燙。”
雪霏兒指了指脈枕︰“喏,把放在這,我給你切脈。”
病人把手放好,雪霏兒大模大樣把三個指頭搭在病人手腕上,閉著眼睛感覺脈搏跳動︰“這個是……,好像是……沉脈!沉脈表示什麼來著?對了,裡症!而且,這脈還……還有點澀!應該是氣滯、血瘀!杜先生,我說的對吧?”
杜文浩微笑搖頭道︰“亂彈琴!雨琴,你來看看。”
“嗯!”
龐雨琴凝神診脈之後,望著杜文浩,遲疑片刻︰“脈象如浮水漂木,水上負舟,輕取即得,重按不空,按照先生剛才所說,應該是浮脈!而且,脈如牽繩轉索堅抗有力,應該是緊脈!
杜文浩贊許地點點頭︰“雨琴真是冰雪聰明,蘭心慧質,看得很準。”
一旁的雪霏兒噘著嘴道︰“是,她蘭心慧質,我是個大傻瓜!”
杜文浩道︰“說你傻還真沒錯,我先前都說過了,診法合參,既然你們前面的問診都已經知道了他是受寒所致,已經指向外感風寒了,這時候的診脈,就需要看他脈象是否符合外感風寒的特徵,外感風寒脈象上就是浮脈,你卻跑出來沉脈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嘛。再則說了,外感風寒,寒主收引,血脈自然拘緊,自然就是緊脈,你卻跑出澀脈來,還什麼氣滯、血瘀,這都哪跟哪嘛!”
雪霏兒俏臉微紅,嘻嘻笑道︰“裝裝樣子嘛,反正我是陪著雨琴姐學著玩的,你教會她就行了!”
“不學就不學,要學就要下功夫!好了,你們再看看他的舌象。——麻煩你把舌頭伸出來。”病人依言伸出了舌頭。杜文浩道︰“你們倆看看,他的舌象如何?”
雪霏兒瞧了瞧,搶先道︰“舌苔薄!”
龐雨琴也點點頭。
杜文浩贊道︰“這次都對了!”
“嘻嘻,看舌苔比切脈容易多了,那脈就那麼點,跳得亂七八糟的,脈象又幾十種,誰能一下子都分清啊。以後看病只看舌象就行了。”
龐雨琴道︰“不行的,先生說了,要診法合參,望聞問切四法都要用到,不能只用一法,會出錯的。”
杜文浩點點頭︰“是啊,你們繼續,舌苔除了薄之外,苔色如何?”
“這容易!”雪霏兒道,“你剛才說了,苔色就白、黃、灰黑三種,他這舌苔,一看就是黃苔了啦!”
龐雨琴湊近了細看,搖頭道︰“好想有點不對!你看,他舌頭兩邊是白色的,只有中間是黃色,咦?好像還有些黃色小疙瘩,是什麼啊?”
那病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不起,來的時候我聽人說桔子皮可以治傷風咳嗽,所以含了一塊在嘴裡,進來前剛吐掉了。”
杜文浩撲哧一聲笑了,指著雪霏兒道︰“你呀,就是不細心!好了,你們說說他這病該如何辯症?”
雪霏兒輕咳一聲,搖頭晃腦道︰“望,他精神不振,一臉病容,聞,他說話遲緩無力,問,他起夜受涼,切,他脈浮緊。所以,屬於起夜不慎受涼傷風之症!”
龐雨琴忍不住都笑了,推了她一把︰“瞎說啥呢?哪有什麼起夜不慎受涼傷風之症的。”
“那不然你說,他是啥症?——要從望聞問切四診上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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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02:35 PM
正文 第96章 同病異治
龐雨琴點點頭︰“好!望,他頭無汗,臉色潮紅,身子因惡寒而微微發抖,舌苔薄白;聞,他不時咳嗽,但呼吸聲沒有痰音;問,他主訴惡寒壯熱,關節痛;切,脈浮緊有力。診法合參,應該是先生剛才說的傷寒表實症!”
杜文浩鼓掌道︰“完全正確!我說了嘛。雨琴蘭心慧質,果然冰雪聰明,是個當大夫的料!”
雪霏兒嘟著嘴用手指刮自己的臉蛋︰“嘻嘻,自家人誇自家人,也不害臊!”
龐雨琴羞紅了臉,低著頭道︰“先前先生把八綱辨症時說了,病人如果同時感到發熱和惡寒,這是表症的典型特徵。所謂“有一分惡寒就有一分表症” ,所以其病在表。而發熱是太陽病的特徵,病在太陽。主訴起夜受寒,應是外感風寒氣所致。剛才杜先生也說了他是外感風寒,所以,我才判斷為太陽傷寒表實症。我這只不過投機取巧罷了。”
杜文浩道︰“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都能記住,還並學活用,這就是一個學醫者該具備的。看來,雨琴生就是個學醫者。”
雪霏兒道︰“行了行了。你們倆肉不肉麻了啊!這還有我,還有兩病人哩!你還是給我們說說什麼是太陽傷寒表實症吧。”
杜文浩笑了笑。道︰“太陽傷寒表實症是因風寒邪客於太陽之表,衛陽被遏,營陰鬱,寒邪外束,身體的陽氣不能宣散所以全身發熱。寒主閉藏,皮膚毛孔都閉攏了,自然就沒有汗液營衛阻滯。失去了抵禦寒邪的正常功能,人自然就會感到冷。至於寒邪入體鬱於經脈之間,陽氣不舒,所以關節就會疼痛。簡單的說,如果病人感覺受涼之後,身上又冷又熱又沒有汗,全身關節酸痛,多半就是太陽傷寒表實症了,明白了嗎?”
“聽的糊裡糊塗。”雪霏兒歪著腦袋回憶了一下,轉頭問龐雨琴︰“你呢?懂了嗎?”龐雨琴俏臉微紅,片刻,點點頭。“你懂了就行,反正我是來湊數的。好了,現在辨症了,你教我們如何下方吧?”龐雨琴也睜大了眼睛望著杜文浩。
杜文浩道︰“辨症論治,辨症要準,論治也要準。若辨症對了,選用經方不對,也是不行的。歷代醫者在治療常見典病症時,留下了很多寶貴的驗方,可供我們辨症選擇使用。只需要根據這些經方,再根據辨症具體情況進行適當增減,就能開的出具體處方了。”
“那這病也有經方嗎?”
“當然有!治療這種病症,醫聖張仲景有道著名的經方,叫“麻黃湯”。經方用麻黃三錢、桂枝二錢、杏仁四錢、灸甘草一錢,煎服。”
杜文浩說完,龐雨琴根據他的口述抄方,送到櫃台揀藥。病人抱著藥付了診金,謝過之後走了。
第二個病人是個農夫,大概三四十歲的樣子。粗布短衫,腰紮麻繩,背了個藍布碎花的包裹。穿著草鞋,一腳爛泥,卷著褲腿,大大咧咧的在桌邊一坐。沒等雪霏兒說話,他搶先跟杜文浩道︰“杜先生,我這病雖然也是傷風,不過,跟前面那位不一樣。恐怕只有您才能給治好了,她們二位連門都摸不著!”
雪霏兒很不服氣︰“哦?傷風有什麼了不起的。門都摸不著?你也太小瞧我們了。”
“姑娘,不是小瞧你,我這病兩三年了,找了不少大夫,總也治不好。聽說你們這縣裡來了個年輕的坐堂大夫姓杜,擅長華佗剖腹療傷神技,連神醫錢不收都拜他為師了,所以我才滿懷希望來的。我叫佟黑子,是黑坳村的,離縣城至少四十裡的呢。一大早天沒亮我就來了,看了病我還得往回趕呢。”
雪霏兒很高興,轉頭對杜文浩道︰“先生,你聽到了嗎?他是四十裡外鄉下來的哩。”
“怎麼了?”
“還不怎麼啊?”雪霏兒瞪大了眼睛。“幾十裡的鄉下!那麼老遠都知道你的名號了,你這名氣可越來越大了,總有一天傳到京城裡去!如果萬歲有個啥病,興許還叫你去皇宮給他瞧病哩!”
“越說越離譜!行了,趕緊看病,人家還要趕回去。只不過,這位大哥,你這病既然都兩三年了,拖的時間長了,只怕辨症有點復雜。不過你別著急,既來之則安之,看準了才能把病治好,你來找我不就為的是這個嘛。”
“是是,杜先生,這道理我懂。成,先讓兩位姑娘給我看看,杜先生您再複診。”
“好,二位大夫請吧!”
“我先來!”雪霏兒當仁不讓。想了想,自言自語道︰“望聞問切,先望!”半起身,晃著腦袋繞著病人佟黑子亂轉,疑惑的對杜文浩道︰“他……,他看上去面色正常,不像有什麼病的樣子啊!”
那病人苦著臉道︰“姑娘,你現在是看我沒啥病,但我這病都兩三年了,天天發燒,每天一兩次,燒也不高。但燒的人昏昏沉沉的幹不了活,還怕冷,有時候冷的加多少衣服都沒用。喉嚨還痛,關節也痛,難受著呢!”
龐雨琴仔細瞧了瞧。道︰“面色也不算正常,你瞧他嘴,淡紅的不正常。讓我看看你的舌頭。”
病人忙把舌頭吐出。
龐雨琴盯著瞧了一下,對杜文浩道︰“杜先生,他這舌象挺怪的,該如何辯症啊?”
杜文浩仔細瞧了瞧,說道︰“舌像是有點復雜,你們現在所學到的還看不懂。你瞧他舌質淡紅而潤,苔挾白較膩,這是寒。注意看舌色還微現紫黯,這是陳寒郁滯已久之症──寒症持續時間太長了!你們再給他切脈看看。”
“好!”雪霏兒自然搶先,診脈之後想了想︰“這脈也挺緊的,而且一摸就摸到了是浮脈,跟剛才那病人一樣。”
龐雨琴診脈之後點了點頭︰“是啊,是一樣的脈。”
杜文浩先診脈,然後點點頭︰“沒錯,是一樣的脈。”
龐雨琴道︰“一樣的脈,難道這位病人也是傷寒表實症?”
雪霏兒搖頭道︰“不對!他說這兩三年都是一直發熱,燒的比較低。杜先生說,傷寒表實症是一表症……兩三年了,哪有那麼久的表症啊?恐怕早該轉成裡症了。”
龐雨琴聽她這麼一說,也沒了主意,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道︰“太陽寒表實症是受外邪所致,感邪的輕重和邪正盛衰的不同,寒熱症狀的輕重也會不同。感邪輕,則寒熱俱輕;感邪重,則寒熱俱重。邪正俱盛,則寒熱俱重;邪盛俱衰,則寒熱俱衰。邪盛正衰,則惡寒重而發熱輕;邪衰正盛,則惡寒輕而發熱重。但不管怎樣,發熱和惡寒都會同時出現或者交替出現,這是傷寒表實症的顯著特點,並不限於時間的長短。結合他舌象主寒,印證了切脈和問診所得。所以,雨琴說的對,他這病和前面那位一樣,也是太陽傷寒表實症。”
雪霏兒噘著嘴道︰“又是她對!我怎麼就不能對一次呢?”眼珠一轉,道︰“那這次我來開方,依舊用麻黃湯!對吧?”
杜文浩搖搖頭︰“對,也不全對!”
“為什麼?”
“麻黃湯乃辛溫發汗之峻劑,汗過多必傷人正。他這病時間久了,本已傷正,不耐久服。所以,方中調和的甘草量要大。前方只用一錢,這次可加至六錢,而且不灸!力求緩和峻猛發汗,而且只能服兩劑。他遠道而來,複診不易,後面的劑就要一併下了。這兩劑服完,會發汗退燒,但營會失和,應接著服用桂枝湯加味,通陽解表,調和營衛。”
杜文浩說了桂枝湯伍,龐雨琴記了,送到後堂揀藥。
雪霏兒想了想,奇道︰“既然都是傷寒表實症,為何用方不同呢?”
“他二人盡管病症相同,但身體狀況不同,發病時間長短也不一樣。病機不同,治法當然就不能相同了。這就是“同病異治”的道理。”
那農夫拿了藥,付了診金,謝過後也走了。
杜文浩和二女匆匆來到後堂飯廳吃了午飯。當大夫有空吃飯的時候,就得趕緊吃,要不然,等到病人來了便又吃不成了。若遇到急症重症需要搶救,餓上一天也是經常的。
果然,他剛吃完第一碗,還沒等添飯,傻胖就匆匆跑了進來︰“杜先生,錢神醫來了!”
“哦。”杜文浩頭也不抬的繼續吃飯。“還有一個病人,是用馬車運來的。”
“哦。”杜文浩心想,錢不收鬍子一大把了,也是行醫之人,還沒不懂事到人家吃飯的時候來拜訪。既然來了,肯定是有什麼病人搞不定,送來叫自己會診的。所以他繼續大口刨飯,想先吃飽再說。
“那病人大口吐著血!好像快死了!”
這下杜文浩吃不下了,扔掉碗,站了起來。
傻胖又補了一句︰“是府城來的,還有個府城的大夫陪著。”
“府城來的?”杜文浩一愣。府城距離縣城一兩百里,能從府城來找自己瞧病,算上是遠道而來了。想不到自己的名聲連府城的人都知道了。正頗有幾分得意的時候,又感到心裡隱隱有一絲不安。連府城的大夫和錢不收都搞不定,還來找自己,這病肯定輕不了。
傻胖又說了一句,這句話就讓所有的人都站起來了︰“──病人是個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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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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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10:46 PM
正文 第97章 靜慈師太
雲霏兒和龐雨琴等人一聽,忙不迭也扔掉了碗筷,從府城來到縣城看大夫,而且病人還是個尼姑,這簡直太新鮮了,一定得去看看。
杜文浩也愣了一下,不知怎的,腦海裡浮現出的是金庸武俠小說《笑傲江湖》裡的美貌小尼姑儀琳,嬌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忙快步往外走,雪霏兒等人也跟著來到前堂。
果然,前堂裡站滿了人,四五個身穿袈裟的尼姑,還有六七個男人,穿長袍,著短衫,各式服裝都有,只是清一色都是白色,倒有點像不同款式的制服。眾人正小心的抬著一架木床,將一個病人往藥鋪裡抬。錢不收陪著一個老者,正站在一旁低聲說著什麼。
瞧見杜文浩進來,錢不收忙搶步上前,躬身拱手道︰“師父,真抱歉,打擾你用餐了,有個急重病患,是從府城遠道而來,找您救治的。”一指那乾癟老頭︰“這位是府城來的龔銘龔大夫,乃是府城最大的一丸堂掌櫃兼坐堂大夫,因為龔銘大夫給人瞧病,往往都是一枚藥丸就能治癒,所以他的堂叫‘一丸堂’,乃是府城赫赫有名的神醫。”
與杜文浩相互見禮之後,龔銘道︰“錢神醫謬贊了,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患病的是府城白雲庵的住持靜慈大師。”
杜文浩一愣,瞧一眼病床上那尼姑,沒錯,是個尼姑,只不過是個老尼姑,滿臉皺紋,顴骨聳起,臉頰深陷,連眉毛都已經花白了。想起自己剛才所想的,不禁暗自好笑。
龔銘續道︰“靜慈住持的病老朽有診察過,府城的大夫,有名沒名的都請來瞧過了,無奈病情是一日比一日重,到得後來,已是氣息奄奄。打聽到貴縣五味堂的杜文浩杜大夫,擅長神醫華佗神技,連神醫錢不收都拜入了門下。老朽和幾位大夫一商量,本想發帖誠請杜大夫前往府城給靜慈住持診病,但一來二去路途耽誤不起,加之擔心杜大夫這邊如果有事走不開,那反倒耽誤了醫治。遂于昨日啟程,護送靜慈住持趕來登門求醫。”
生怕杜文浩不重視,頓了頓,又沉聲道︰“杜大夫,靜慈住持乃一代高僧,在府城中信徒過萬,此番重病,牽掛了一眾信徒們的心,這幾個入室弟子和虔誠的在家居士信眾,執意護送大師前來。虔誠之心由此可見一斑。據悉,現在府城滿城信徒,家家皆在上香禱告祈福,期盼大師早日康復啊。現今終於趕到這裡,就請杜大夫救救靜慈師太吧。”
杜文浩苦笑︰“你們都沒轍,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她什麼病症啊?”
“胃痛!已經昏厥了。”
人都昏迷了還嘮叨這麼多做什麼?!杜文浩苦笑。必須得先抗休克!急忙吩咐雪霏兒取金針來。既然是急腹症,就有可能是穿孔性病變,那是絕對禁食的。所以情況未明之前,不能用湯藥救治,只能用針灸抗休克。
金針刺大椎、曲池、人中、太沖、足臨泣等穴後,不一會後靜慈師太悠悠醒轉。
趁著針灸抗休克的期間,杜文浩讓龔銘說一下病發的經過。
龔銘道︰“前些日子靜慈師太一直在給信徒講經說法,可能是過於勞累了,在四日前講經中便病發了。但師太堅持要講完,劇痛之下昏倒在臺上。信眾將她抬回禪房,派人請老朽出診。當時師太已經清醒,老朽問診得知,其腹痛異常,拒按據動,面色蒼白,四肢厥冷,冷汗氣短,伴嘔吐,尿短赤,苔黃,脈洪數。”
“你辯為何症?”
“老朽診為病邪糾結陽明胃腑,鬱閉化熱,毒陷臟腑,乃熱毒盛症。選用清熱解毒,涼血開竅的黃連解毒湯合大黃牡丹皮湯,同時,針灸上脘、中脘、梁門、天樞、內關和足三里諸穴。可是……,唉!”
“沒有效果嗎?”
龔銘搖頭苦笑︰“不僅沒有效果,病情反倒加重了!昨日中午,大師急驟腹痛,狀如刀割,仰臥兩腿卷曲不敢移動,有昏厥之狀。老朽無奈,力邀府城諸名醫會診,可是,十來個大夫診察之後,分成三派,各持己見。老朽一派力主熱毒盛症;通津堂柯暄柯大夫一派力主濕熱蘊結症,主張清熱化濕行滯,下方葛根黃芩黃連湯加減;貴芝堂何永良大夫一派,診為瘀熱內結症,力主化瘀清熱,解毒止痛,下方用大黃牡丹皮湯合五味消毒飲。眾說紛紜,難以定論。最後,決定先按老朽的方先服一劑,不行再換。”
杜文浩心頭苦笑,真是梢公多了難撐船,只怕越會診越忙亂。
果然,龔銘搖頭︰“待老朽的湯藥服下,不到半個時辰,師太便熱深厥深,昏死過去了。於是急用獨參湯救逆,稍稍甦醒之後,又分別改用柯大夫和何大夫的湯藥,結果一樣,很快再次昏厥。大家這才傻眼了,眼看師太已現陰亡陽脫之症,危在旦夕,連生脈散救陰斂陽也罔效了。緊急商議之後,決定連夜啟程,送來貴堂求醫。”
龔銘一說完,那些女尼和在家居士信眾已經跪倒一片,磕頭齊聲道︰“懇請杜神醫救命!”
杜文浩這還是第一次聽人正式稱自己為神醫,看著這跪倒一片的女尼和信眾,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只是,這種感覺又是如此的沉重,畢竟,經過府城十幾個知名大夫會診,都未能治好的病症,自己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這種壓力非同小可。
杜文浩忙讓眾人起來,想了想,決定先聽聽別人的意見再說,在宋朝沒有現代檢驗設備,很多病都需要靠醫者的臨床經驗,多聽聽沒壞處。杜文浩轉頭望向錢不收︰“你給靜慈住持診察過嗎?”
錢不收點點頭︰“剛剛診察過。”
“你怎麼看?”
“老朽以為,靜慈住持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拒按,按之硬,整個腹部硬如磐石,短氣煩躁,舌上燥而渴,舌紅,苔黃膩,脈沉緊,此為水熱互結之結胸症。當以大陷胸湯主之,瀉熱逐水。”
龔銘苦笑道︰“這下可好,又多個主意,該怎麼辦?”
杜文浩在靜慈師太身邊坐下,凝神診脈,又看了舌象,舌質紅,苔黃,脈數,感覺龔銘、錢不收他們所說的觀點都有一定道理。若要論辨症論治,自己比起這些宋朝的老中醫來說,只怕還頗有不如,要想出更高明的方劑用藥也想不出來。
不過,急腹症很多是需要外科手術才能解決的,湯藥不管用。而這一點自己有著絕對優勢。
剛才從龔銘介紹的靜慈師太症候情況看來,很像急性彌漫性腹膜炎症狀。而錢不收所說的結胸症,也包括了急性彌漫性腹膜炎這種西醫病症,某些腹膜炎也是可以用大陷胸湯治療的。
錢不收的辯症進一步印證了杜文浩的推測。
能導致急性漫性腹膜炎的原因非常多,現在來看,靜慈住持的腹膜炎已經非常嚴重,很可能是因為某種原因的穿孔而引起急性腹膜炎,而且穿孔還比較嚴重,藥湯已經無法控制病情,但究竟是什麼原因所致,現在沒有手段也沒有時間讓他去慢慢檢查,靜慈師太隨時都可能死去。導致急腹症的原因很多,只能先進行剖腹探查了。
杜文浩心裡禱告,希望老天爺不要太為難自己,給一個自己能解決的手術。
杜文浩握住靜慈師太枯瘦的手,望著氣息奄奄的師太,如風中殘燭、秋後枯葉一般的無助,忽然想起自己在穿越之前,有一次母親重病,在病榻上,也是這種淒涼無助的樣子,不由得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師太神智半昏半醒,朦朧中瞧見了他的眼神,竟然微微一笑,嘴唇動了動,輕輕說了一句︰“不妨事的……”
杜文浩身子一震,想起當時母親也是這麼寬慰他們的,不由得眼圈都紅了。他握住靜慈師太的手,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輕聲道︰“大師,你感覺怎麼樣?肚子痛嗎?”
師太眉頭蹙動了一下,又展開了,微微點頭。
杜文浩知道,急性彌漫性腹膜炎的劇痛是一般常人無法忍耐的,而師太卻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知道在用多大的毅力對抗著疼痛,保持著最後的尊嚴。心裡一種崇敬頓時油然而生,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師太,你的病不用擔心,我能幫你治好!不過,我需要為你剖腹探查治病,你願意嗎?”
靜慈師太輕輕點了點頭︰“好的,有勞您了……”說罷,慢慢合上了雙眼。
杜文浩這幾句話龔銘已經聽到了,又驚又喜的問道︰“杜大夫,你果真會華佗神技剖腹療傷術?”
杜文浩點點頭,他沒空閑聊這些,現在必須爭分奪秒。隨即吩咐雪霏兒和龐雨琴立即做手術準備。
按照林青黛的指示,信眾們將靜慈師太抬到了後院的臨時手術室,這是原來脾切除的劉捕快傷好之後出院空出來的病房。林青黛已經事先做了消毒準備,並告訴後院正在施工建房的工匠們暫停施工,以免影響杜文浩作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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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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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10:46 PM
正文 第9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這空檔間,雪霏兒拿了一張《手術同意契約》出來,遞給龔銘。解釋了一下這文契的用意,要求病患直系親屬簽字才能動手術。
一個身體肥胖的中女尼上前道︰“我們出家之人,六根清淨,塵緣已絕,與親屬再無瓜葛。貧尼是住持的首座弟子空惠,就由貧尼來簽吧。”
簽了字,雪霏兒幫著杜文浩進行手術準備。
上次給劉捕快手術之後,杜文浩他們便估計到這樣的手術以後少不了。所以,相關的設備器械和藥劑都準備的很充分,隨時可以手術。因此,這次準備的時間並不長。
不一會兒,杜文浩和龐雨琴及雪霏兒便穿著手術大褂,戴著口罩手套,站在手術台前了。幸好現下是中午時分,光線充足,不用擔心照明問題。
先由龐雨琴幫忙給靜慈師太插了胃管和尿管,然後灌下麻藥。靜慈師太很快就昏睡過去了。
杜文浩手持柳葉手術刀,穩穩心神,在師太右中腹直肌作切口,深切至腹膜外,發現腹膜有充血、水腫的現象。這印證了杜文浩先前的彌漫性腹膜炎的推測。而腹膜一切開,就有濃濃的草藥味逸出,腹腔內滿是糜樣胃腸液血水和黑紅色的湯藥。
腹腔裡怎麼會有湯藥?
杜文浩腦筋一轉,立即明白了。很可能是食道有穿孔,所以服下的湯藥自然都從孔洞中漏進了腹腔,更加重了腹腔感染。難怪龔銘他們三派大夫下方的湯藥都不管用,而且越服,急腹症病情越重。
杜文浩立即用自製的簡易虹吸裝置抽吸腹內的湯藥胃腸血液,然後先探查食道情況。當探查到十二指腸時,發現膿苔和滲出液。杜文浩心頭一喜,果然不出所料,很可能是十二指腸潰瘍穿孔引發的腹膜炎。而且,膿苔所在處就是病灶所在!
他又對整個十二指腸進行了檢查,最後只發現了這一處穿孔。真是老天爺給面子,沒有太為難自己。盡管穿孔有點大,但十二指腸潰瘍穿孔修補術還是難不倒他的。他繼續對剩下的腹腔臟器逐一探查,並沒有發現明顯病變,這才開始著手修補穿孔的十二指腸。
這穿孔比較大,且周邊組織硬,這種情況下縫合後不易癒合。杜文浩決定全層縫合,不結紮。將集束的大網膜填塞在穿孔內,然後結紮縫線,縫合完畢。由於感染已經遍及全腹,杜文浩又將自製虹吸的裝置,使用自己配製的消毒藥水混合液進行腹腔清潔沖洗。並仔細將沖洗液吸盡,然後另外戳口放置引流條。
考慮到靜慈師太年紀比較大,而且腹內又感染,杜文浩作了腹膜外切口減張縫合,以免術後傷口裂口。手術進行的很順利,手術完畢之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杜文浩用鹽水讓師太甦醒過來,同時診察了師太的脈搏呼吸之後,發現體征平穩,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他心中很是感嘆,十二指腸潰瘍穿孔修補術,在現代醫學裡只是普遍外科中的一個普通手術,一般的外科醫生都能做。可是,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便只能毫無辦法的等死。
杜文浩開了抗菌消炎和維持體液平衡的湯藥,讓雪霏兒和龐雨琴給靜慈師太少量多次喂服。在腸道還沒有通氣前是絕對禁止進食的,以免造成腸梗阻。由於缺乏靜脈點滴注射手段,所以只能通過腸胃給藥。好在湯藥腸胃可以吸收,少量多次的給藥,一般不會發生腸梗阻。待通氣之後,再加大用藥量就行。
杜文浩又教龐雨琴用金針刺靜慈師太足三里、上脘、中脘、天樞、合谷等穴道,這有助於防治膓脹、腸麻痺。
處理完畢之後,杜文浩脫了大掛推門出來。整個手術中,女尼和眾信徒一直在後院裡跌坐,默默誦經祈禱。見杜文浩推門出來,都忙著起身迎了上來。
望著首座空惠師太和龔銘等人急切的目光,杜文浩微笑著點點頭︰“師太已經轉危為安了!”
眾人又驚又喜,都是連聲稱謝。
“阿彌陀佛!善哉……”靜慈住持的首座大弟子空惠師太驚喜之餘,雙掌合十,宣了一聲法號,正要感謝。忽然,她肥胖的身子晃了晃,慢慢軟倒在地。
大家在驚喜交加之際,想不到空惠會突然昏倒。好在她身後的女尼反應快,急忙一把扶住她。只是她太胖了點,要好幾個女尼才攙扶的住。眾人連聲呼叫,圍攏過來,只見空惠雙眼緊閉,已人事不知。連忙抓住她的肩膀連聲呼喚,又掐人中,但她始終不醒。
龔銘急聲道︰“快!快扶她躺下!這些天她衣不解帶的日夜服侍靜慈住持,應該是勞累虛脫了。趕緊拿碗糖水來!”
有力氣大的女尼,托住空惠,將她橫抱起來,小心放在先前抬靜慈住持來的那張床上。糖水拿來之後,要給她灌下,錢不收道︰“等等!杜大夫,你看她口眼歪斜,四肢不隨,只怕不是勞累所致虛脫,恐怕是中風了!”
龔銘心頭一凜,剛剛沒仔細查看,現在才注意到空惠師太的面部表情和手腳情況,的確是中風的症狀。急忙拿過她手腕,凝神診脈,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取來三稜金針,刺十宣穴,另用金針刺內關、三陰交、風池、足三里等穴。
不一會,空惠師太悠悠醒轉,嘟噥了一句,但沒人能聽懂。
眾人連聲問她感覺如何,只見空惠師太兩眼望天,並不搭理眾人的問話。整張臉都歪曲變形了,面色異常痛苦,嘴裡只是嘟噥著,但因口舌歪斜而含混不清,無人聽懂她說的什麼。
女尼們急了,靜慈住持重病生死未卜,現在首座大弟子空惠又中風病倒,頓時都沒了主意。一起跪倒求龔銘大夫救治。
盡管杜文浩剛剛施展了剖腹療傷術救活了靜慈師太,但龔銘在府城名氣很響,有些類似於錢不收在縣城裡的名氣。遇到病患,眾位女尼和信眾們還是不由自主紛紛央求龔銘救治。
龔銘忙將眾人攙扶起來,捋著白鬍鬚凝神診脈。片刻,說道︰“空惠師太口眼歪斜,言語不清,頭痛抽掣,面目紅赤,煩躁,脈弦滑,乃外邪入體,傷中經絡所致。百關壅閼、痰涎痞滯,當用犀角、仙靈脾、珍珠末、滑石、胡黃連、惡實、人參、地丁草、白苻苓、蠶砂、甜硝、板藍根、郁金、大黃、牛黃、血竭,以胡索、玳瑁、琥上為藥引,共計二十六味,並搗研為末,用新水調下一錢匕。若能咳嗽,夜半當省人事,若是灌藥四服後不咳嗽者……唉,只怕症屬不治!”
空惠師太的弟子們頓時放聲大哭起來。跟隨龔銘來的弟子據他的口述,抄方後要遞給林青黛揀藥。龔銘說了聲:“慢!杜大夫和錢大夫,你二人也一同會診看看。”
錢不收點點頭,診脈望舌之後,道︰“龔大夫,老朽所見與你略有不同。”
“哦?請教!”
“師太忽然昏僕,神識昏昧,營衛痺滯,頭目昏暈,言語塞澀,心神不寧,論症當屬中急風。該當用透關丸方,乳香、麝香等九味,同合為末,以酒一升,慢火熬為膏,更量入煉熟蜜,同和為丸,每服三十丸,溫荊藥湯下,不計時候。”
龔銘搖搖頭,望向杜文浩︰“杜大夫,依你之見,師太之症是否屬於中急風?”
杜文浩搖頭︰“師太中風,可能不是源於風邪!”
龔銘和錢不收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龔銘問道︰“中風還可源於其他?”
“是的。中風不僅可源於風邪,而且,還可源於火、痰、瘀、虛。病患平素氣血虧虛,心肝腎陰陽失調,或者憂思惱怒五志過極等等,都可導致陰虧餘下,陽亢於上,內風旋動,夾痰夾火,橫竄經絡,蒙蔽心竅,腦脈痺阻,血溢腦脈而導致中風,以致氣血逆亂,腦髓神機受損……”
龔銘皺了皺眉,打斷了杜文浩的話︰“杜大夫所言,老朽聽不太明白。《靈樞》云︰“虛風之賊傷人也,其中人也深,不能自去。虛邪偏客於半身,其入深,內居營衛,營衛稍衰則真氣去,邪氣獨客,發為偏枯。”何曾說中風源於火、痰、瘀、虛?錢大夫,你說呢?”
錢不收點點頭,也道︰“仲景醫聖《金匱要略》亦云︰“夫風為病,當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者,此為痺,脈微而數,中風使然。並不涉火、痰、瘀、虛。只不過,我師父辨症,多另闢蹊徑,龔大夫不必驚訝。”
“是嗎?杜大夫用藥常常劍走偏鋒,這老朽也有所聞。只是,這個論述,恐怕……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中風病又名卒中、偏枯。包括現代醫學的腦出血、腦梗塞、腦血管痙攣、蛛網膜下腔出血等多種腦血管病的範疇。而關於中風的病因和病機的論述,宋朝前後是不一樣的。唐宋以前,以“內虛邪中”立論,認為中風是外風,是人體氣血虧虛,脈絡空虛,外衛不固時,招致風邪入中脈絡,而導致中風。唐宋之後,則偏重於內在因素,金元四大家提出了風火痰濕瘀阻絡的治病理論。而發展到現代後,則分的更細了。
杜文浩對治療中風,也沒多大把握。而這種理論的爭議,在現在也沒太多的意義。再說在治療中風這種病症上,是中醫的傳統強項,這兩位醫道高明,肯定比自己強,自己也就不必獻醜了。所以笑了笑,也沒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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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5 10:47 PM
正文 第99章 大雪紛紛下
龔銘卻來了興趣,畢竟杜文浩是擅長神醫華佗神技的人,現在他對中風的見解與自己迥異,引起了他的好奇,拱手道︰“杜大夫,老朽失禮了,杜大夫請接著說吧,讓老朽聽聽你的高論,如何另闢蹊徑。”
杜文浩拱手道︰“還是先請大夫下方救人吧。”
龔銘搖搖頭︰“中風動關生死,病之大者莫過於此,必須準確辨症,才能奏功。倉促下方,不僅無功,反倒會貽誤病情。眼下老朽和錢大夫所見不一,你說出來讓咱們一起參詳,以便辨症啊。”
杜文浩一凜,這龔銘真不愧是多年名醫,經驗老道,臨危不亂,便也不再推辭。診脈望舌之後,想了想道︰“中風病變多端,如風行數變,但是,總體上可分為緩急二候。中臟急候者,病情發展快,會有劇烈頭痛、嘔吐,幾個時辰或最遲一天內便會昏厥;而中臟緩候者,昏厥程度較輕,神智一會兒清楚一會兒糊塗,病情發展比較緩慢,肢體偏癱比較輕微。必須準確區分二者,以便分型用藥。對中臟急候,就不能用通腑攻下法,否則加重病情,會有危險。”
龔銘凝神想了片刻,道︰“杜大夫這見解真是另闢蹊徑,讓人耳目一新。以你所見,空惠師太屬於哪一種?”
“空惠師太的病目前還不好判斷,需要觀察幾個時辰才能確定。當前中風初起,只能先辨症醫治,同時留心觀察,隨時調整用藥。”
“那就請老弟你辨症下個方看看吧。”
“好!當前而言,師太素體雖健,但寒冬季節,來往奔波,為靜慈住持衣不解帶日夜辛勞;在得知住持轉危為安之後,情緒激動,風痰上擾清竅,瘀阻經絡,真氣不能周循於身,遂舌轉失靈,言語不清,半身不遂。對此病機症候,我覺得應當益通脈絡祛風化痰,選方可用黃芪,赤風散加味。等確定是中臟急候還緩候之後,再調整用藥。”
龔銘雙手一攤,苦笑道︰“這可好,三人三個症,三個方。該聽誰的?”
中醫就是這樣,每個人的經驗不同,觀察角度不同,對病機的判斷就不同,就會得出不同的辨症結論,自然也就會出現不同的用方。
杜文浩道︰“眾位師太誠請大夫您主治,自然以你為主,我們的意見,僅供參考。事不宜遲,就請下方吧。”
“那行。先按我的方子治,治不好再按你們的。”
杜文浩看了一眼口眼歪斜的空惠師太,心頭苦笑。盡管絕大部分的中風是由於血栓阻塞腦動脈所引起的缺血性中風,但仍有相當一部分是腦血管破裂、血液進入腦組織所引起的出血性中風,這兩種都會導致腦組織的永久性損傷。如果是急性腦出血導致中風,出血量太大的話,只怕三人的藥最終都沒什麼效果。
龔銘下方煎藥給師太服下後,便只能靜等結果了。
本來中午吃飯完就該去給縣太爺治病的,可來了靜慈住持的急症,一直忙到傍晚,這才得空。縣衙小轎來了之後,杜文浩坐小轎來到縣衙,給知縣針灸完畢回到五味堂,都已經天黑了。
杜文浩先到靜慈住持病房看了,病情穩定,便又來到空惠師太的病房查看。
空惠躺在床上,床邊坐著龔銘,正捋著鬍鬚沉思著。幾個女尼或坐或站,憂傷的望著床上的空惠。
見到杜文浩進來,眾女尼忙起身合十見禮,杜文浩擺擺手,問龔銘道︰“龔大夫!空惠師太的病情如何?”
龔銘如夢初醒,搖頭苦笑︰“病情愈發沉重了!至今神志昏懵,左半身不能動彈,口眼歪斜更厲害了。看來,老朽的方子不管用啊!錢大夫剛走,老朽二人商議之後,決定改用錢大夫的。若是到了晚上,還沒有什麼改變或甚至病情加重,那就用杜大夫你的方子了。”
杜文浩瞧著空惠的樣子,心裡沉甸甸的。兩位老中醫的用方都沒有效果,不免讓他對自己的方子也是半點信心都沒有。
這一天都是陰沉沉的。到了夜裡,終於稀稀落落飄起了雪花。
天寒地凍,英子已經給各個病房都添加了火爐,在杜文浩的臥室更增加了旺旺的一盆炭火。
已經快三更了,杜文浩卻一點睡意都沒有,獨自坐在火爐邊烤火,桌上堆了一大堆醫書。他正在翻查關於中風的典籍和病案記載,翻了一大堆,感覺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換了錢不收的藥之後,也有一個時辰了。空惠師太的病情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大家都很著急。杜文浩更著急,他回到房裡便開始找這方面的論述,但是,唐宋前的醫學,對中風的論述都是從內虛邪中立論的,與他所學的格格不入,這讓他甚是苦惱。
夜深了,杜文浩還在翻查醫術,英子來催了幾次,杜文浩這才洗漱睡了。只是,一夜也沒能睡安穩。做夢都在想著該如何治療中風的事情,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正酣夢未醒,隱隱聽到有嗡嗡的聲音傳來,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轉了個身,縮在暖暖的被子裡想再睡一會回籠覺。可那聲音持續不斷,絕非夢境所有,睜開眼側耳聽了聽,果然沒錯,似乎是念經的聲音。
他很是奇怪,莫非是那幾個女尼和在家居士在做早課?不對啊,那幾個人可發不出這麼大的聲音來。
瞧瞧窗外,天色已經大亮。記掛著靜慈住持和空惠師太等病人的病情,他盡管很捨不得熱被窩,還是努力爬了起來,長長伸了個懶腰,閉著眼兩腳下床摸索著找鞋子。不留神一腳正踏在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急忙收勁,那東西嗷的叫了一聲,跑了幾步,轉過身來,歪著腦袋瞧著他。正是他收養的那隻小老虎小可。一大清早這虎崽就醒了,從狗窩裡爬出來,東遊西逛,看見杜文浩的布鞋,便拿來當玩具咬著。正獨自跟那布鞋玩的高興,杜文浩一腳正踩在他腦袋上,把兩個都嚇了一跳。
“小可!過來!”杜文浩彎下腰,伸手拍了拍。
虎崽小跑幾步,一縱身,跳到了文浩手掌上,親昵的舔了舔他的手掌。杜文浩掰開小虎崽的嘴,瞧了瞧,這才不到一個月,虎崽的舌頭已經開始變的粗糙,尖尖的虎牙也冒出了一小截了。
杜文浩抱著虎崽,耷拉著布鞋,來到窗邊。推開窗戶,念佛誦經的聲音更大了,似乎有很多人,在整齊的低聲吟誦。雖然聲音都不大,但人數眾多,合自然起來就很大聲了。
哪來這麼多和尚念經?他記得這附近好像並沒有什麼寺廟啊?杜文浩正疑惑著,一股凜冽的寒風吹了進來,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忙將窗戶關小一點。只見天色陰沉沉的,正稀稀落落的飄著雪花,抬眼望去,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房屋樹木,還有下面的院子,都已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好大的雪!難怪這麼冷。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丫環英子端著一桶熱氣騰騰的水進來了︰“先生,洗臉了——你咋站在風口裡?下雪了哩,當心涼著!”
自從英子幫他洗澡洗背哪一晚之後,杜文浩睡覺就不栓門了,這樣英子進出也方便。有時候晚上會有病人看急症,也方便進來叫他出診。
英子放下水桶,跑過來關上窗戶。從杜文浩手裡接過虎崽,放進狗窩裡,又跑到屋角火爐邊的屏風架子上,拿下一件嶄新的厚棉長袍,過來幫杜文浩穿上。這時長袍已經烤的暖烘烘的了,穿在身上好不舒服。
杜文浩問道︰“靜慈師太怎麼樣了?”
“挺好的。一早我就去看了,已經完全清醒了。守候的師太們說,昨晚半夜上靜慈大師就通氣了,按照您的吩咐,通了氣就可以少量進一些流食,所以熬了一些稀粥喂了,吃了小半碗哩,今早精神多了。就是空惠師太的病情很不好,服了藥,似乎也沒什麼效果,眼睛嘴巴仍然歪斜著,整個人也是昏昏沉沉的,連話都不說了。”
“龔大夫起來了嗎?”
“起來了,聽說已給空惠師太複診過。對了,錢神醫也來過了,兩人一併會診的。”
“現在有病人來了嗎?”
“來了,早就來了。這會兒還沒到開藥鋪門的時間呢,門外就已經有病患等著開門求醫了。”
“哦,下著雪呢,怎麼不開門讓他們先進來?”
“嘻嘻,先生,這不勞您吩咐,夫人已經吩咐開門了。先讓大夥在屋裡等著,等您起床了就去瞧病。”
“呵呵,你們夫人真細心。對了,外面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念經?”
“聽說是從府城趕來的信眾,來為靜慈住持誦經祈禱的,就在咱們店鋪外街兩邊盤膝坐著誦經,昨晚夜半來的。夫人想讓他們進來歇息,但人太多了,住不下,他們只是輪流進來,在窗戶邊瞧一眼靜慈住持,然後就出去了。一整夜都坐在街邊誦經。”
“聽這聲音人不少吧?”
“是啊。剛開始只有二三十個,後來人越來越多。等天亮我去看的時候,現在怕不止有上千人哩,一直都排到巷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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