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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血裔 -【宋伐】《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0 PM     標題: 血裔 -【宋伐】《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2-2 10:25 AM 編輯

【小說書名】: 宋伐

【小說作者】: 血裔

【作者簡介】:  血裔,男,曾用名,鍋鍋


【內容簡介】:
    現代歷史研究生,
    穿越到南宋,卻附身在金國人身上。
    想回到宋朝,可老是不能如願。
    老子豁出去了,索性就在金國大鬧一場。
    讓所有人都看看,漢人的血還沒冷,
    在金國的漢人,一樣是大宋的子民,
    宋伐,
    現代人率領漢人,在金國發動的一場——
    北伐!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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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0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39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一章 松蓬山的血

    早春二月,若是在江南地方已經是春風拂過綠芽微吐,萬物復甦生機勃勃,一派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景象,勤快的農人開始拾掇地裡的活計,準備蓄水下種了。

    可是在東北地方,雖然天上的日頭很大,依舊不能給人多少暖意,反是一陣北風吹過,令人不得不裹緊了皮裘,步下緊上幾分,巴不得立即回到家中坐在火炕上才好。

    春天的氣候凍人不凍地,這不,松蓬山上的積雪已經慢慢消失,露出了點點松柏那老綠色的面孔。

    放到後世松蓬山地處松嫩平原,向西百餘里外就是哈爾濱。此時自然沒有什麼哈爾濱這般的城市,松蓬山也只是一座很是荒涼的山林,沒有諸多綹子鬍子留下來的遺跡。

    松蓬山對面是按出虎水,“按出虎”是女真語“金子”的意思。赫赫有名的女真完顏氏就是世居在這按出虎水岸邊,當女真的鐵蹄踏破了大遼的鑌鐵王朝後,女真人就將自己建立的王朝起名為——“金”。

    此時按出虎水的河面上冰封依舊,但是有誰能知道冰面下的暗流是不是很快就能將看似牢固的冰面融解。

    一山一水之間,松蓬山腳下有個村莊,背山面水守著大平原,當真是個興旺發達的好地界。

    看莊子裡的農舍,怕也有百多戶人家,在莊子一南一北更有兩片面積比莊子還大上幾分的莊園。

    東北的節氣向來比中原晚個多月,這時別說是下地干活,怕是鏟土都鏟不動呢。

    天剛中午時分,天寒地凍的,村子裡的人們都躲在屋子裡貓冬,卻見一個身影從村子裡蹣跚而出。

    身影動作靈便,但不知為何步履沉沉,從村子中到按出虎水河邊的一段不長的路,竟走了足足兩刻鐘。

    隨著身影漸近,可以看清此人年紀不大,身高麼放在現代大約是一米七十多,披著一件用鼠皮疊縫而成的皮裘。

    內裡的衣服厚實的近乎臃腫,當年輕人脫下皮裘後,依舊可以看出這人身材還是比較壯碩的,似乎平時也經常下地拾掇活計。

    偏偏是在這個經常下地的年輕人臉上,竟然看出一股與普通農人決然不同的書卷氣,皮裘下裹著的更是一件儒衫,領口向右,也就是俗稱的右衽。

    儒衫已經是洗的發白,有些地方更小心的被人用布塊打上補丁,不過,整件儒衫與皮裘一般,清洗的干乾淨淨,沒有一絲一毫的污垢。

    年輕人先將皮裘脫在地上,後又細心的將皮裘撿起疊好。這才轉身面對冰封的河面,遲疑了一陣,邁步向前,穩穩噹噹的踏在冰面上。 ~~~~

    踏出第一步後,年輕人不再猶疑,大步向前行去,在年輕人腳下的冰面看似堅固,其實早已被春天的氣息以及底下的河水融薄了。

    就在年輕人走過的地方,冰面發出了彷彿在抗議似的吱吱聲,任是一個小孩子看到這個情形也知道,怕是冰面隨時都會破裂坍塌開。

    年輕人彷若未覺,大步走到河中心一處冰窟窿前,這裡是前陣子人們破冰撈魚後留下來的,因為時間不久,所以整個河面上以這裡的冰面最薄,現在已經是薄如紙片,不消用力去砸,只要稍用些許力量就足以將此處破開。

    望著冰窟窿,年輕人抬起頭,現出年輕人國字型的面堂,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白的臉上這時竟微微扭曲起來。

    再次環視了周遭一圈後,年輕人收回依依不捨的眼神,仰天大喝出聲:

    “寧為異域鬼,不為虜廷臣。”

    言罷,這個年輕人臉色蒼白的身子向前猛地撲倒下去。

    那冰口很快就將年輕人淹沒,再也不見任何蹤影。

    在這個年景,一切還都未受到破壞,更不要說有什麼溫室效應,這松蓬山附近,冬季最冷時候怕是要有零下四五十度。

    即便是現在早春季節,溫度也不會超過零下二三十度,人跌入冰窟窿只要三五分鐘上不來,幾乎就可以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

    策是個後世的歷史研究生,畢業後沒找到合適的工作,索性跟著老同學去了野外考古隊。今天正好挖掘將一座保存完好的金代古墓,誰都沒想到,他竟是一不留心翻進了隱藏著的金井。

    腦中一陣翻滾,策感覺著渾身凍得幾乎沒了感覺,這是金井麼,怎麼好像寒冬臘月玩冬泳似的,身邊還有冰碴流過似的。

    也幸好在學校期間,策為了強身健體練過幾天散打和游泳,雖然到頭來一事無成,這個時候總算能勉強睜開眼,在渾濁的水中向上看去,似乎一道圓形光影在頭頂漸離漸遠。

    顧不上思索為什麼會掉入冰水中,策狠命的蹬水,讓身子向上浮起,漸漸的,那道光影越來越大,也漸漸清晰起來,似乎是個不大規則的冰窟窿。

    揮手砸開薄如紙片的冰層,策一個竄起把頭從水中冒出來,狠狠吐出一口帶著冰渣的水,雙手拍在冰沿上,大口大口的吐著濁氣。

    也真難為他了,一個沒有潛泳經驗的人,能在冰層下的河水中漂出很遠後,又靠自己的力量逃生,放到報紙上又將是一則吸引眼球的新聞了。

    喘了幾口氣後,策笨手笨腳的爬上冰面,這個時候的河面冰層已經不大結實了,不得以,他唯有四肢並用的慢慢爬走。

    到達河岸的時候,他好似全身力氣一下用光,整個人撲倒在地,腦子也漸漸迷糊起來,昏昏然要睡過去了。

    不好,不能睡,這裡不管是哪,明擺著是個冬天,策不住的提醒自己,剛剛他撩起眼皮看過了,四下里除了一座荒山就是面前的大河,冷風吹的呼呼作響,如果在冬日里的荒郊野外睡過去,和自殺有什麼區別?

    腦中亂的好似一鍋粥似的,策也沒力氣去顧及腦中不斷湧來的那些人影詞彙,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僅僅這會功夫,雙手就被凍得發紫,若是躺下,保證不超過兩個小時,地上就只會剩下一具殭屍。

    要找到一處取暖的地方,然後再打電話告訴家里人,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手機信號,不過固話總應該有吧……

    策身上萬分疲勞的站起身,突然愣在當場,“這,這是什麼?”

    身上再不是什麼T恤和牛仔褲,怎麼會變成了一身古代人的長衫,腳上更不是常穿的旅遊鞋,也變成了一雙不知名皮子做的便鞋。

    策慌忙將全身上下摸了一圈,不好,自己原來明明梳著板寸頭,怎麼現在變成了長發,還披散著,我靠了,大男人的留這麼長的頭髮,這要是大半夜被人看到,當成變態的機率應該遠大於當作鬼吧。

    身子一軟,策跌坐在岸邊,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癡癡的望著遠處的青山,策不敢置信的又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這裡的天可真美,別說是自己在城市裡看不到,就是考古隊去的山村里,似乎也看不到這麼漂亮的天空白雲,可是,這裡到底在哪裡?

    呼呼的冷風吹過,將策凍得全身一哆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腦中又是一陣迷糊,“娘的,這溫度,可真夠受的,怕是總要有零下二三十度吧,這個地到底是哪裡?可是,無論到了哪裡,自己怎麼不能在這裡等死吧,好歹找個地方躲躲,把身子弄乾再說。”

    肚子裡咕嚕嚕的叫出聲來,更是在提醒著他,應該找點什麼吃的祭祭五臟廟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好像有個東西唰的跑過,策定睛看去,貌似是個兔子哦,灰色的毛身在冬日的雪地上並不顯眼,可惜了,這地方連枯草都沒多少,它挪動幾下就十分乍眼了。

    身上氣力漸漸消失,若是再不能吃點熱乎東西,自己距離橫屍當場也就不遠,策也顧不上什麼,跳起來向著兔子跑過去。

    兔子很警覺,發現有人過來,立時噌噌向前撲走,眨眼功夫就跑出三五米。

    策顧不得什麼虛弱了,此時的他眼中只有那隻可憐巴巴的兔子,用上全身的氣力撲上去,活命的一點點希望可就全在兔子身上了,由不得他不肯衝刺。

    在策的眼中,這兔子就是現時全部生的希望,若是錯過了,他甚至連後悔都不必了,因為漸漸強烈的寒風足以在一時半刻之間要了他的小命。

    一兔一人,就這樣在地上一跑一追,其實在不知不覺間,被迫運動起來的策身上發出一層薄不可見的霧氣,身上被已凍的就僵住的血液也運動開來,身體重新獲得了寶貴的熱量,令他足以在這冰冷的季節暫時生存下去。

    不過十幾分鐘時間,策就追到了山腳下。兔子幾乎是筆直的上了山,策也沒猶豫,跟著就奔上山去。

    可是,這山上哪裡有路,在樹叢和草窠裡到處都能躲藏起來,策眼睜睜的看著,兔子三鑽兩鑽的就在視線中失去了蹤影。

    四下看看,已經是半山腰地方,閃並不太高,估計是平時沒人走動緣故,林木很是繁茂,追著兔子上山的策,身上那件長衫已經被刮出無數個大小口子,冷風順著口子就向身上鑽,凍的他直哆嗦。

    就在策尋思著找個地方篝把子火暖暖身體的時候,猛地聽到不遠處山林中間響起一聲淒慘的叫聲:

    “啊——”

    聽得這聲音太過淒涼,策忙不迭的跳進草窠中間,小心翼翼的向前爬動幾步,隱隱約約看到一群披著破爛袍子的人,正圍著兩個傢伙在說什麼。

    被圍住的兩人,一個已經倒在地上,大沽大沽的血流出來,在這麼個季節,這樣的傷只要一時半刻不救治,便是個必死無疑。

    另外一人好似是個光頭,一頂漂亮的皮帽落在一邊,身上同樣華美的皮袍沾上了血跡和污水也顧不得,正跪在那裡不住的向周遭的人磕頭。

    策還要看下去,就聽到背後一陣嘩啦的響動,而後就覺著後腦一痛,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在策身後站出兩個同樣穿著破爛皮袍的漢子,一人好似拎小雞一樣拎起策,大口一張,現出噁心的黃牙板:“嘿,張哥,還是個書生崽子,怎麼辦?”

    另外一人臉上塗著厚厚的油脂,看不太清年紀,只是身子比前一人略略矮上一些,隨意的拍拍策的長衫,道:“書生麼,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若是能考上進士,那就是文曲星附身,得罪不得的,不如帶回去交給老大處置吧。”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0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二章 大鬍子野人團

    也不知過去多久,策耳邊那種嗡嗡的鳴叫聲漸漸消失,代之以一群嘈雜的叫喊聲,大笑聲,叫罵聲,這些聲音混雜著,也分不出個數,只是讓人心煩。 <<>>

    加之身上陣陣寒氣入骨,讓他感覺陣陣疲倦和迷糊,恍惚間好像是在考古隊的營地裡,策張張嘴想要說句“該死的瘦猴,哪找的雜工”,誰知嘴巴就好像是被鐵將軍鎖住似的,無論如何都張不開。

    當他再次有感覺的時候,是被耳邊的聲音吵醒的,這些聲音七嘴八舌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最奇怪的是,說話的腔調有的好似南方口音,聽著就如外語一樣難懂,'估計是江浙那邊的方言,'他心裡判斷著。

    又有一些呢,聽著卻像極了東北話,只是發音和咬字上讓人很難理解,而且語速又很快,完全是有聽沒有懂。

    他只覺著自己的身子好似灘爛泥般躺在一處硬硬的地方,粗糙不平非常難受,而且一股子發霉的味道混雜了一股股酸臭的味道直衝鼻子,天知道現在身處的地方已經多少日子沒見過陽光了。

    糟糕的空氣,昏沉沉的腦子,還有嗡嗡的噪音,策已經忘記了先前發生的一切,或者說,那一切好像就是發了一場大夢,讓他感覺非常的不真實。直到現在,似乎一切才恢復了正常。

    '瘦猴子,老子發燒感冒而已,你他娘的給老子送到哪座醫院了,難道是鄉里的衛生所麼,不對啊,一個東北鄉下的衛生所,哪來的那麼多的南方人? ’

    他在心裡嘀咕著,想要睜眼,眼皮沉得好似千斤閘,想要伸伸胳膊,那兩隻爪子就好像不是長在他身上一樣,至於蹬腿他就放棄了,這個時候還想蹬腿,實在太不吉利了。

    不怪他迷信,說起來,他一個歷史研究生跟著老同學所在的考古隊出來溜達,這才見識到現代社會哪個群體最迷信。

    也怨不得那些玩考古的迷信,考古是什麼,和盜墓唯一的區別,怕就是一個是官盜一個是私盜了。

    既然和盜墓賊腳碰腳,那就誰也別嫌棄誰,該做的準備一律做到,該拜的神仙,管他是玉皇大帝觀音菩薩,還是路過的狐仙野鬼,通通不要放過。

    只是,策心頭狐疑不已是,難道因為進墓室前自己偷偷摸摸的沒去拜拜牌位,所以現在報應到了?可是那個也不知考古隊長從哪裡找來的野路子神仙的牌位,簇新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假到不能再假的新貨,那種東西會有神力?

    不過現在策還真後悔了,這不,進了墓室別人沒怎麼樣,可他呢,憑空掉進了金井不說,他娘的用來做樣子純擺設用的金井,怎麼可能還通著一條冰河啊,要知道,在墓室外面可是七月的艷陽天!

    正在這時,腦中突然湧來一股不知所以的東西,就好像是在科幻電影裡看到的信息流一樣湧向策的大腦深處,無數個畫面,文字,一捲捲線裝書,忽閃忽閃的掠過,印象最深的竟是一個身穿古裝留著三縷鬍鬚的老儒生的形象。

    到最後,一切都被拋出去,在策腦中僅僅留下一個不斷閃過的念頭:生為宋臣!

    ‘這人是誰,誰叫宋臣?那個,這些東東又是啥咪,為啥會進我的腦袋? '策正在迷糊,突然感覺自己竟然聽得懂了耳邊的話語。

    “嘿,大哥,一個和尚而已,那天慶寺的和尚有哪個是好東西,看看這包袱裡的金銀細軟,就知道這傢伙不是好東西,在山上一刀剁了多痛快,隨便往哪個老林子一扔,開了春保證他們那個佛祖都不認識。”

    說話的人嗓音極大,聽得策耳中一陣陣的嗡嗡亂響,身子不自覺的扭曲著,嘴裡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嘿,那個窮酸醒了。”說話的還是那個大嗓門。

    聽到大嗓門的話,周遭馬上想起一陣怪笑:

    “哈哈,小馬,你不是看上這個小兔子了吧,就是不知道這個相公好不好那一口,萬一是個不喜歡走後門的,你只怕要白費心思了。”

    “有啥白費的,只要馬哥用強,還不是一樣能破門而入。不願意?到時候哪能還由著這個小白臉。”

    “你們知道什麼,小馬是準備把這個小白臉抓去山東面的慶安鎮賣掉,估計鎮上的質坊能給個好價錢。”

    “我呸,慶安鎮的質坊明明就是天慶寺開的,一群和尚要個小爺們幹啥,難道拿去當小和尚?”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一票人還要繼續開葷的嘮,就聽到一陣乾咳聲響起,接著,騰騰騰的腳步聲來到策身前,踢了踢策:“起來,既然醒了就別裝死,不然老子卸了你那個老爺們的玩意。”

    雖然身上全無氣力,策還是漸漸睜開眼,好在不遠處跳動的火焰,為他冰寒幾乎僵住的身子提供了溫暖和活下去的希望。

    策一邊汲取著熱量,一邊接著火光飛快的掃視一圈,末了在心頭哀嘆,這裡難道是地獄麼,怎麼會有一群妖魔鬼怪?

    也不怪策這樣想,周圍的一群人,身上是破爛的衣裳,式樣看的不真切,頗似古代圖畫上的短衫,很多人穿著骯髒的皮靴,不過現在不少皮靴倒在地上,它的主人正抱著自己的臭腳丫子用力的摳啊摳。

    這些人無一例外的張著大鬍子,有的是一臉絡腮鬍子,好像鐵絲一樣支著,活脫脫現世版的猛張飛,也有人是在下巴上留著亂蓬蓬打著卷的鬍鬚,臉上臟兮兮的看不出原先的皮膚顏色。

    見到策這樣發呆的樣子,那個踢醒他的人有些不耐煩了,又是狠命的踢了一腳:“嘿,嘿,說你呢,你這瘦雞讀過書?”

    見到策兀自發呆,這人皺皺眉,“你認字不認?”

    策還是沒有反應,事實上,從睜眼的一刻,他就呆住了,這一幕應該不是夢境,可是,如果並非夢境,又要如何去解釋身邊這群古裝漢子?

    策不會去想什麼狗皮倒灶的拍電影,現在中國哪家電影公司,肯在這麼多的群眾演員身上下這麼大的血本啊。排除了一些可能和不可能的假設,他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傳說中的偉大神蹟——

    穿越!

    “幹你姥姥的,你個瘦雞敢不回老大的話,老子剁了你。”見到策這樣發楞,那個大嗓門感覺在大家面前丟了面子,大喊一聲,抄起手邊的斧頭就要衝上來。

    看到大嗓門如此,那個自負的老大倒不好繼續較真了,如若不然,豈不是讓手下將自己和大嗓門小馬看作一般沒見識麼。

    倒是大嗓門一聲怒吼,將個策的神智重新拉回來,咧咧嘴現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我是誰,這是哪裡?”

    這下所有人哄得大笑起來:

    “啊哈,小馬竟然找回來個傻子。”

    “什麼傻子,我看是裝傻,敲掉兩根胳膊就能說實話了。”

    “別說了別說了,看老大怎麼發話。”

    那個老大蹲下身看著策:“你真不知道這是哪裡?你的名字叫什麼總該知道吧。”

    策先是搖搖頭,然後點點頭,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大在嘴裡嘀咕一陣,搖搖頭無奈的道:“這個名字真古怪,這松蓬山周圍從來沒聽過,唉,你不能寫不能讀的,留著你也是浪費,小馬,交給你了。”

    看看那個一臉失望和憤怒的大漢,策突然心中陣陣恐慌,一個強烈的預感告訴他,若是落在這個叫做小馬的大嗓門手裡,怕是一條小命就真要玩完。

    是以策慌忙大叫起來:“我認字,我認得字的。”

    那頭領也是個壯漢,面露懷疑之色,隨便丟過來一本書。策藉著火光仔細看了,竟是本佛經,最簡單的波羅密多心經,這東西他後世背過,是以大聲讀出來時候,竟然連個句讀都沒讀錯。

    那頭領點點頭,轉過來看向火堆旁的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

    和尚臉色慘白,見到頭領看過來,慌忙喊道:“我,我也會讀書寫字,我也能背心經。”

    頭領臉色不善的掃視一圈和尚,冷聲對小馬道:“這肥豬背著一包金珠上山與人私會,想想就知道不是好路數,你去料理了。”

    那小馬答應一聲,踏步過去一把拎住白胖和尚的脖子,就要向外拖去。

    望著兀自掙扎叫喊的和尚,暫時保住性命的策心中不忍,若非剛剛反應的快,是不是自己就要變成現時這個和尚一般?

    幾乎是帶著一股子同命相連的感情,再有就是,既然自己這個穿越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本來就對鬼神之說將信將疑的策,這個時候可就真的相信了,若不是世上有鬼神,自己怎麼會帶著靈魂穿越?

    一想到這裡,想到冥冥之中的鬼神可能在看著自己,策有些害怕了,如果有鬼神,是不是就有佛祖,要是有佛祖,自己看著一名佛家弟子被殺死,是不是也成為日後的一項罪過?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麼,若是救一個和尚的命呢,是不是可以再加一級?

    策咬咬牙,猛地大叫起來:“不能殺他。”

    山洞裡所有人一下沒了聲息,所有目光集中到了策的身上,所有人都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氣,這個書生瘦雞是不是不想活了,連老大的話都敢叫停。

    那老大眼神冰冷的望過來:“你的命還攥在老子手心呢。”

    策哭喪著臉,躲閃著老大如刀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那個,那個,這個和尚背後是有老大的,而且他的老大很牛B的。”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1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三章 出逃

    聽到策的話,小馬丟了和尚,大步走到策的面前,一腳踹在他身上,“什麼老大,這裡只有一個老大,就是俺們家的孫老大,你敢提旁的,老子宰了你。 ”

    倒是孫老大沒什麼怒意,揚聲喝住了小馬,盯著策道:“一個和尚而已,什麼狗屁老大不老大的,難道他們的老大是天慶寺的釋檀圖那個老禿驢?”

    全身酸軟的策鄙夷的看看小馬,心中罵道:娘的,老子現在沒力氣,要是讓老子恢復氣力,一樣放倒你。

    嘴巴上策可不敢這麼說,惟有硬著頭皮道:“和尚麼,老大自然就是佛陀釋迦摩尼了,它法力無邊,天地鬼神陰陽三界可都在它的法力之內。”

    古人很少有人不信鬼神之說的,即便這些殺人如麻的強盜,其實在心中只會更加崇信,別看平時殺個和尚道士什麼的全然不當回事,可真要提到明明中的仙佛鬼神,他們心中一樣會害怕。

    聽到周圍一陣陣的吸氣聲,身上小馬的力氣也沒那麼大了,策連忙補上一句:“就這麼殺一名佛門弟子,怕是日後要遭報應啊,不如留下他,收點贖金然後放掉,總比這麼白白殺了強。”

    那個孫老大與白胖和尚,同時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向策,兩個人雖然立場不一樣,這時候心中都是一般心思:這個書生怕是腦子得病了吧,自己都是自身難保了,怎麼還這樣努力的救個和尚?

    孫老大眼珠轉了一圈,冷笑一聲:“也好,既然殺和尚會遭報應,不如用你這書生的命來換,怎麼樣?”

    策全身激靈一下,立即把頭搖得好像個撥浪鼓一般:“不,不,不……”

    誰都沒注意到,聽到策的回答,白胖和尚眼中立時現出怨毒的目光。倒是那個老大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原以為你是個傻子,幸好還知道點進退,也罷,就把這賊禿和你一起關起來,等明天派人去趟天慶寺,叫那釋檀圖老禿拿錢來換。”

    ************************************************** ******

    夜已經很深,連山洞裡的火堆也漸漸熄滅,早已將身子烤的火熱的策漸漸陷入沉睡,雖然還是餓著肚子,好歹吃了幾口地上的冰雪,暫時解了喉嚨的火燎燎的感覺,這個時候自是分外渴睡。

    就在策感覺將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時候,身子被人捅了幾下,搖搖頭沒去搭理,接著又是被人捅了幾下,這才勉強睜開眼,那個白胖和尚正湊到他面前。

    “小子,謝謝你幫忙,我佛光談來日一定要好好謝謝你。”

    聽著白胖和尚在這裡聒噪,策搖搖頭,嘟囔一句:“謝謝就免了,還是讓我好好睡一會吧。”

    聽著策的話,白胖和尚臉色變了,急忙又晃晃策的身子:“不能睡,睡到明天我們誰也活不了。”

    一句話將個策驚醒,那白胖和尚苦笑道:“我是偷跑出來的,偷了廟裡很大一筆金珠銀錢,寺主正玩命要找我算賬,怎會用錢贖我出去,怕是明日來的不是交錢的使者,而是附近的官兵啊,那個時候,玉石俱焚……”

    聽到這,策一下慌了,忙抓住白胖和尚佛光談的手道:“那怎麼辦啊,我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

    佛光談咬著牙根,臉色猙獰的道:“還能怎麼辦,跑唄,跑出去就是松蓬山,荒山野嶺的,他們沒的追我們。”

    策的腦子完全不夠使喚了,想了下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兩個人也不多說,悄悄的從山洞中溜出來。

    這個強盜團好像不經常乾綁票的買賣,老巢裡連個專門關人的監牢都不曾有,關著兩人的山洞不過是整座山洞中的一個小洞,門口派個人守著就算是牢房了。

    那個看守也是累了,又喝了點酒,早就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別說是他,整個強盜老巢裡已經鼾聲響的震天,怕是一個清醒的都沒了。

    悄悄跨過那個看守,策正要前行,突見那和尚佛光談無聲無息的抄起了看守的武器——一根木棍前頭綁了把菜刀,而後竟是將菜刀用力砍到了看守的脖子上。

    那看守猛地吃痛,眼睛突睜,嘴一張就要大喊出聲。不防一邊伸過隻手死死摀住他的嘴巴,令他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呼喊出聲。

    摀嘴的自然就是策了,直到那看守再沒了聲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他的手還是死死摀住看守的嘴巴。

    前世連隻雞都沒殺過的他,今天竟然能殺死一個人,策神情呆滯的癱坐在地上,木然的看著早已死去的看守。

    那個先動手的佛光談也好不到哪裡去,早在砍完第一下後,手裡的兵器就丟到了一邊,身體倒退著直到撞上了山壁,眼睜睜的看著策將看守悶死。

    過了好一陣,一個火堆中的爆響將兩個人驚醒,彼此對望一眼,齊齊臉色慘白,他們心中明了,先前還有可能苟且偷生,到了現在若是不逃,怕是兩人都沒什麼生路了。

    幸好山洞極大,兩個人跌跌撞撞的跑到洞口也沒人發覺。

    待到一股寒氣吸入肺中,策這才感覺腦子一清,不對啊,自己似乎上當了,好似那個和尚根本就是害怕一人無法逃脫,這才忽悠著他一起跑,如果自己留下的話,似乎也沒什麼危險。現在可好,不跑都不成了。

    說到跑,自己又要跑去哪裡呢?

    佛光談看出了策的猶疑,“施主現在與貧僧是同路人了,不如暫且向西走,出了山到河邊有個村莊,我與村中人相熟,可以暫時躲避。”

    策哪裡還有主意,唯有點點頭一起開跑。

    跑出不到兩三里,就聽身後響起一陣喊叫聲,還有火光湧動,竟是那群強盜被驚動追了出來。

    原來,那看守並沒被悶死,剛剛只是被策閉住了呼吸暫時暈過去,策與和尚都是殺人的新手,一時心慌意亂的就急忙跑了。

    等到看守甦醒過來,自是大聲呼痛喊救命,將整個強盜團一起驚醒,哪裡還肯罷休。

    夜色荒山之中,跑的時候本就是一腳高一腳低的,雪路更滑,兩個人對方向和山路也不熟悉,很快就被人發現了逃命的方向。

    這下兩人更是不堪,走不了幾步,策就感覺腳踝劇痛,竟是崴了腳,立時行進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那和尚一開始還是拉扯著策一起奔走,不多時就漸漸不耐煩了,到底是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人,無論如何都是走不快的。

    到了這時,和尚心頭就轉過一些其他想頭了,目光四下打量著,好像在找些什麼。

    就在兩人經過一道山樑的時候,和尚目光一亮,原來前方出現了一道狹窄的山坡,山坡一側是立直的峭壁,岩石光滑可鑑,擺明就是條絕路。

    策還在悶頭跑路,時不時聽著身後漸漸追近的喊叫聲,心中更加惶然,他現在已經完全後悔跟著那個和尚跑出來,心頭更明白,自己完全就是被和尚騙了,和尚之所以拉上自己跑,不過是害怕他走後自己通風報信而已。

    一想到和尚,策轉頭看去,正發現佛光談已經繞到自己身後,心中一驚,就見到那和尚臉上現出一股子青氣似的,雙手衝著自己用力一推。

    策感覺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一側滑去,幾個打滾下剎不住身體,身下一空,竟是落下一道懸崖,雙手胡亂去抓,幸好被他抓住了一棵枯樹。

    “救命——”策對著和尚呼喊著。

    和尚低頭看看那棵枯樹,枯樹無法承受一個人的體重,依然漸漸被從土中拉出來。轉頭看看身後的火光和叫聲,和尚跺跺腳,飛也似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策絕望的看著漸漸被拉出來的枯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穿越之路似乎就這樣走到了頭,自己竟然還不知道來到了什麼時代,附身到了一個什麼人身上呢,就這麼一命嗚呼,真的不甘心啊。

    嘩啦,那棵枯樹終於被全部從凍土中拉出來。

    “啊——”

    策慘叫著墜下了懸崖。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3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2 PM 編輯

第一部上京變第四章姓洪,名過,字……改之! ? ?

    耳邊又是一陣陣的吵雜聲:

    “胡醫官,怎麼過兒還沒醒,你不是說他的熱已經退了麼。”說話的是一個略顯蒼老的女人。

    “希奇,以脈像看,過兒早就應該甦醒才是,難道,是因為浸了河水,又從高處跌下,被山中邪神侵體?若是那樣,就不是老夫擅長,要巫醫官出手才成。”說話的是一個語氣慢悠悠的男子。

    此話一出,又聽旁邊響起了七嘴八舌嗡嗡的議論聲,天知道有多少嘴巴在一張一合的:

    “對對對,要論驅邪祛病,還是巫醫官最拿手。”

    “如果不成,只怕要請天慶寺的法師過來驅魔了。”一個人怯生生的提議道。

    “天慶寺那班和尚?他們沒有個二三十貫肯來我們這個窮地方麼?”另外一人反對道:“還是巫醫官吧,又便宜又可靠。”

    “是哦,巫醫官不僅驅邪拿手,到了這極北所在與那蠻人學了些薩滿,神力大是提升,恐怕那些鑽進錢眼的和尚法力也要大大不如呢。”

    正在那些人七嘴八舌的功夫,策的心頭卻是大驚失色,'薩滿,我靠,跳大神?暈死,跳大神的能當醫生使喚?治病到了要跳大神的神漢大仙出場的地步,那就不是救人是坑人了,不成,不能由著這些傢伙在自己身邊開跳。 ’

    再也躺不下去,即便千難萬難,策還是奮力出聲:“啊,啊,啊……”

    屋內眾人一時皆驚,齊齊盯向躺著的策,稍稍寂靜的功夫過後,又是一陣驚呼:

    “巫醫官神力通玄,這還沒開始跳,過兒就醒了!”

    ************************************************** **

    策疲乏的躺在火炕上,火炕是東北特有的取暖方式,用磚土在屋內砌出一個比正常床鋪還要高些的土床,下面燒火,坐在火炕上整個身子熱熱乎乎的。

    一般的家庭為了節省柴火,通常將火炕的煙道與灶台連接,這樣燒飯的時候就順帶將火炕燒熱了。

    雖然身體已經沒了那種剛從冰水中爬出來時候的徹骨奇寒,也不曾有在山中逃命時候的冰冷感覺,但是依然沒有絲毫力氣,而且因為從高處墜下山崖,雖然有山中枯樹左支右擋,身子還是弄出不少外傷,連帶胳膊腿也摔斷,病歪歪的軟軟倒在炕上。

    感受著身下傳來的熾熱,策知道,那個善良的婦人又一次將灶台燒的通紅,只為了能讓自己早日從冰寒中脫離出來,全然不顧家裡的柴火已經不多的事實。 -====-

    婦人就是這具身體的母親,但不是他的母親。而他來到了一個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年代。

    說到熟悉,因為這一年正是大金國天德二年。金國,這個雄踞中國北半部的國家,已經立國超過三十年,就是滅亡了北宋的靖康之變也過去了二十多年。

    整個中華大地上的三個國家,正慢慢進入一個相對平和的時代。這些東西,都是這具身體中殘存的記憶告訴策的。

    如此的話,仔細計算下來,南面的宋朝應該還是紹興年間,那個歷史上褒貶不一的宋高宗趙構,還沒有禪位給後來的孝宗皇帝。

    但是,所有的這些都距離洪過,也就是他現在佔據的這具身體實在太遠了。洪過,這個年輕的書生,生在金國長在金國,卻從小就被人灌輸了一個鄭重的觀念——生為宋臣。

    沒錯,宋臣,一個生在金國長在金國的宋臣,造就這個奇蹟的正是洪過的父親,那個被金國扣押了十三年的大宋使臣,被後世比為宋之蘇武的洪皓。

    洪皓來到金國時候的正式官職是“徽猷閣待制、假禮部尚書、大金通問使”,用現代的官職說,就是外交部長級別的出訪大使。

    這些看似榮耀的光環背後,無法改變的是一個血淋淋的事實:一個上兩代皇帝被金人擄走,一個向金國稱臣自請降為藩國,連皇帝之位都需要由金人冊封的國家派出的使臣!

    國事如此,讓臣子感覺茫然了,前途在哪裡,人生目標又在哪裡,家國天下到底應該向誰效忠?

    在沒有民族觀念的時代裡,於是乎,向金人投降或者是為金人做事,似乎並非是什麼太大的過錯:

    曾經的大宋宰相,卻被女真人立為“大楚”皇帝的張邦昌如此;作為一城知府卻偷偷殺了守將,而後出城投降女真人的劉豫如此;被南宋派去金國議和,在扣押後就順勢投降了金國的所謂名臣宇文虛中如此;從一個小軍官起家,先是禍亂一方又被南宋招安,最終又投降金國的孔彥舟如此;就連洪皓出使的副手也在被扣押後不久投降了。

    一時間,宋朝的名臣武將們紛紛失節,有的還尋找些理由擋在前面,為自己的面皮增加點比紙還薄的厚度,有的干脆就是**裸的屈膝下去,寧作兒皇帝自甘為鷹犬,沉落下淪,只為換得自己的高官厚祿乃至虛無縹緲的至尊之位。

    就在這一波接著一波的投降浪潮中,洪皓被金國扣押十三年,始終能以一名宋臣自居自守,無論金人如何誘降威逼都始終保持了一名大宋使臣的氣節。

    終於,在離開臨安的第十三年,洪皓找到一個機會,跨馬逃回了宋朝,整個過程十分驚險,驚險到當洪皓登船渡淮河的時候,金朝皇帝派來抓捕的追兵堪堪追到淮河北岸。

    有這樣一個父親,洪過從小讀書寫字時候,學到的第一個字,就是“宋”。

    策對洪皓並不了解,若非洪皓在回到宋朝後寫過一本《松漠記聞》,是讀宋金之交這段紛雜歷史的寶貴史料,他怕是連洪皓這個人都記不住了。

    只不過,唉,讀過心頭的那段記憶後,躺在床上的策無奈的感嘆一聲,有這樣的父親,難怪這具身體滿腹心思以忠臣自居,不過,話說回來,有這樣的父親,也難怪這家的日子過的如此艱難。

    稍稍撩開眼皮,整間屋子的樣子就能一目了然,四壁是用整片的木板夾成的,頂棚用樺樹皮蓋上,估計在棚子上面鋪著茅草,而整個屋子的地面比外面低了將近一米。

    這樣的建築方式在東北俗稱“地灑子”,乃是東北女真人的傳統建築方式,利用土地來防止屋內的熱量散失太快,起到保溫的作用。

    屋子裡由於太久沒有空氣流通,瀰漫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激的策不由自主的抽動下鼻子。

    抽鼻聲驚動了屋內的老婦人,她慌忙掀開鍋蓋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西,端到火炕前關切的道:“過兒,你醒了,來,喝碗肉湯吧。”

    這塊狍子肉是前幾天一個姓林的獵人送來的,婦人反復熬煮了數日,早已沒了滋味,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在香噴噴熱騰騰的肉湯前,婦人哪怕嘗都沒嚐一口,每一滴的肉湯都被婦人小心翼翼的餵進了他的肚子。

    看著婦人關切的面容,他不由得心頭一陣酸楚,看見婦人就不由得想起了後世的父母。

    來到這個鬼地方,也意味著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父母,老來喪子白髮人送黑髮,真不知當父母得知自己的噩耗時,將是一個怎樣傷心欲絕的場面。策不敢想像,善良的母親能否經受得住這種打擊。

    看著眼前的婦人,他眼前漸漸迷朦模糊,慢慢的,似乎眼前的婦人竟然與記憶中母親的容貌慢慢融合起來,令他不由得在口中喃喃道:“母親,父親,兒子,不孝啊……”

    見到他傷心流淚,婦人一下慌了神,忙不迭的放下肉湯抓起一塊手巾輕輕的為他擦拭著眼淚,口中不住的道:“過兒不哭,過兒不哭,有娘在,過兒,有娘在,不哭,不哭。”

    策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情感,用微弱的力氣探手抓住了夫人的手臂,任由眼淚傾瀉出來,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聲音慟哭:“母親,母親,兒子不孝。”

    被他的哭泣打動了心中的憂傷,婦人抱住他的手臂,她同樣不敢去想,當丈夫一去不復返後,若是再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本來就已經是灰濛蒙的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以她也激動的留下蒼涼而且心悸的眼淚:“過兒,過兒……”

    過了不知多久,窗子縫隙中的日頭已經消失,整個屋子裡只有灶膛裡的火焰發出的光影,他漸漸止住心頭悲痛,經過一番發洩過後,那股堵在心頭的悲傷消散不少,已經可以靜靜的躺在炕上,由婦人給自己餵湯。

    “過兒,來,最後一口了。”婦人用木勺將碗底的一口肉湯遞到策的嘴邊。

    微微抖動嘴唇,他終於對婦人開口道:“母,母,親,吃。”不知為何,他總不能將那句“母親”,對著眼前的婦人完整的叫出來。

    婦人的眼睛一下變得霧濛濛的,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水再次留下,心裡好似喝了蜂蜜一樣甜美,可是手上卻依然將肉湯遞到他的嘴邊,“母親吃過了,過兒吃。”

    聽多了婦人“過兒,過兒”的叫,他突然痛恨起那個便宜老子洪皓起來。

    媽的,這老東西是不是也是穿越過來的,給兒子起名用一個“過”字也就罷了,為啥還要提前為兒子留下個表字,叫“改之”!

    真不知這丫的是不是以前看過金大俠的本子,對那個把妹把上自己師傅的神鵰大俠崇拜到了極點?如果不是,他就只有感嘆歷史的惡趣味了。

    稍一失神的功夫,他突然發覺,自己竟是與婦人僵持住了,木勺放在他嘴邊,一點肉湯已經微涼,兩個人卻有志一同的都不願去吃。

    “呃,母親,”

    就在他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轉頭看去,房子的木門竟被人踹翻在地,順著屋外的風雪,滾進來兩個身穿皮裘的男子。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2 PM 編輯

第一部上京變第五章日你娘,老子叫洪過

    從門外吹進來的冷風激的他身子一顫,整個身體好像重新回到了那個寒冷刺骨的冰窟窿裡,一點浮雪卷過,又讓他想起了光滑如鏡的峭壁之上飄過的幾片白色,一股子冷風刺激的他雙眼微微瞇起。

    經風雪一吹,灶膛裡的火苗騰的旺盛起來,整間屋子裡明亮不少,至少可以微微看清屋內幾人的輪廓了。

    進來的兩人身子都很臃腫,頭上帶著外皮內毛的狗皮帽子,身上一襲平滑的皮裘直到腳脖處,腰間用一條束帶隨意繫著,腳踩一雙皮靴。

    這樣一身真皮行頭,若是放在後世,怕是要幾千上萬大元才能置辦下來。如此一來,他還真不好判斷來人的身份了。

    兩個人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先在屋裡猛跺腳,驅除身上的寒意,而後一個圓圓臉的傢伙扯著公鴨嗓子,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跑到灶膛邊上:“哎呦,洪家娘子,日子過的不錯麼,這麼香的肉味,我來看看,”

    圓圓臉掀起鍋蓋用大木勺在鍋內攪和幾圈,看到的除了一點清的好像白水一樣的肉湯,再有就是巴掌大的煮的飛爛的肉塊,圓圓臉失望的扔下木勺,這塊肉實在太小了些,實在出乎預料之外。

    即便如此,圓圓臉也不想放過洪家老婦人,從袖口抽出一件物事在婦人眼前晃晃,“洪家娘子,這個物件是你拿去質押的吧。”

    看到那件物事,策明顯感覺老婦人的身子顫抖下,身形向橫裡微微挪動,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屋內光線實在不好,他只能接著灶膛的火光朦朦朧朧的看出那是一個不大的長圓形物事。

    老婦人雖然擋住了他的視線,可並不驚慌,放下木碗緩緩起身,“沒錯,正是我拿去質押的,你們莊子上開著幾十里內唯一的一家質坊,不去你們莊子質押,難道還要我去上京城麼?怎麼質押一件玉佩也犯了王法不成?”

    玉佩?策微微一愣,直覺腦中似乎有一種衝動,好像有一種情感想要找到宣洩的突破口,刺激的他全身血液湧動雙眼微酸。

    感覺到他的異常,老婦人伸手在他身上輕拍幾下,這才轉身鎮定的面對兩個不速之客。

    “呃,”被老婦人的氣勢嚇住,圓圓臉竟是一時不知應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見到圓圓臉受挫,一邊的長臉馬面男子嘿嘿笑道:

    “洪家娘子,我們趙總管說了,你們洪家是遠近有名的財神爺,這質押玉佩的小錢想來也不會放在你們心上,聽說洪家公子生了大病,趙總管讓我們哥倆過來瞧瞧洪家公子,炕上躺著的就是洪家公子吧,哎呦呦,洪家公子是遠近聞名的才子,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可不要就這麼病死才好……”

    “放屁!”老婦人早被氣得全身直哆嗦,沒有一個母親能忍受外人當面說自己孩子要死掉的,她指著來人的鼻子大罵:“馮狗,嚴五,你們這兩個沒有祖宗的潑皮,不要以為投靠了南莊子的大管家,就可以欺負到我們洪家門上,告訴你們,如果你們再敢放一句狗屁,小心老身不客氣。 ”

    “呦……”圓圓臉拉長了聲音,臉上的橫肉抖動著,本來攏在袖子裡的雙拳伸了出來,向前邁出一步,竟是要對老婦人動武。

    那馬臉一把抓住了圓圓臉的胳膊,低聲道:“老馮,還記得總管大人是如何吩咐的麼?”

    圓圓臉馮狗聽到這“總管”二字,竟是比聽到他親爹的話還管用,立時收了拳頭,臉上擠出笑容來站到一邊。

    馬臉的嚴五皮笑肉不笑的對老婦人道:“洪家娘子,趙總管說了,”

    不等嚴五說完,老婦人又一次暴怒,這次的怒火竟是比剛才還要劇烈,猛地一跺腳大喝道:“他也配姓趙?不就是以前汴梁宮中的一個小閹人,竟敢僭用國姓,不知羞恥的東西,無父無母的奴才,少在我面前提那個奴才。”

    這些無論馮狗還是嚴五的臉色都變了,老婦人的一段話,算是把他們兩個連同那個沒見面的什麼趙總管一起罵了,一個莊子上的閹人總管都是無父無母,那他們兩個給閹人奴才當奴才的傢伙又是什麼?

    “老東西,給臉不要臉,看來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這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也不知道你家嚴大爺的厲害。”馬臉嚴五恨聲罵著,竟是從袖口中抽出了一根鞭子來。

    那圓圓臉馮狗也帶著獰笑,握起碗口大的拳頭慢慢逼近了老婦人。

    老婦人有些驚慌的看著兩個惡奴逼過來,“你們好大的膽子,還敢在這裡傷人不成么,別忘了,這裡雖然是金國,也是個有王法的地方,難道你們就不怕我去告官麼。”

    馬臉嚴五冷哼道:“老乞婆,也不看看你們娘倆的德性,還告官,呸吧,自從你那個便宜男人跑了以後,有幾個官願意來你們家?你還真以為現在是你那便宜男人在的時候?哈哈,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訓教訓你,讓你以後在這個宋王莊裡也知道知道什麼是王法尊卑。”

    說著,嚴五手上的鞭子劈頭蓋臉的抽過來,猛一鞭子下去,就在老婦人臉上留下一個大大的血印,再一下,竟然卑鄙的衝著炕上不能動彈的洪過身子抽了過去。

    看到這個情形,老婦人趕忙轉身撲到洪過身上,任由鞭子落在她的頭和後身上。

    兩個傢伙並不因為洪家婦人放棄抵抗而停手,相反的,這種全無抵抗的肆意凌虐感覺更讓他們興奮。

    不僅是鞭子,就連赤手的馮狗也慢慢靠上前,臉上掛著殘暴的笑容,準備好好享受一下欺凌弱者的快感。

    眼見婦人因為保護自己已經被人抽的衣衫破碎,整個人明明已經撐不下去,卻依然咬牙苦苦支著,為躺在炕上的策支起一片暫時安全的天空。

    這就是母愛啊,為了自己的愛子,母親寧願豁出性命去默默付出,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還有比這種愛,更無私,更偉大。

    策的心中好似有一股火在燃燒,腦中轟的一聲,順手抓住手邊能抓到的一件長條物事,就在馬臉嚴五又一次揮舞鞭子的時候,身上一沖動,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然坐起身子,用手裡的傢伙對著嚴五的頭狠狠砸下去。

    “啊呀,媽呀——”

    嚴五捂著額角血流滿面的喊叫著向後倒去,直到這時候,策才發現,原來手裡握著的竟然是一根長條的黃銅鎮紙。

    這東西一尺來長,足有半寸厚一寸寬,快趕上公門裡的兵器鐵尺了,嚴五挨了一下狠得,估計傷的不輕,一時半刻別想再撒野了。

    一邊的圓圓臉馮狗先是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然後猛撲上來,碗口大的拳頭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

    策剛想躲避,卻感覺身上好像被人抽乾了力氣似的,剛剛的勁道氣力一齊消失,眼睜睜的看著拳頭落在自己身上,躲都躲不開。

    吃了馮狗大力一擊,策頓時感覺眼冒金星,兩手一鬆仰面倒在炕上,但手上不甘心的抓向馮狗的脖子。

    見到這個樣子,馮狗索性發起狠來,也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幾乎是三四秒之間,策便感覺到全身呼吸困難,力氣好像被抽乾一樣,兩手無力的耷拉下來。

    眼前的馮狗那張圓圓臉,變得好似陰曹地府的勾魂小鬼一樣可怖,不僅滿是凶煞的黑氣,嘴裡還在不斷的一張一合的叫喊著。

    策在心頭一嘆,縱然墜下懸崖大難不死,自己的穿越之路只能走到這裡了,真真是命運多桀躲都躲不開,衝動啊,前後兩次都太衝動。

    不過,策心頭卻再沒墜下懸崖時候的急躁和懊惱,雙眼冷冷的望著距離不到兩尺的馮狗。

    當一個死過不止一次的人,用一種全無生機,憐憫,詛咒的目光看過來,內裡含著無數的咒怨和陰毒,若是需要形容的話,怕是只有地獄裡死神鬼怪的目光,才能與之相提並論了。

    這道目光看的馮狗一陣陣心悸,手上愈發的加重了力道,不知為啥,看著躺在床上的洪家小子的眼神,馮狗就感覺心頭慌亂陣陣害怕,若是不能殺死這個小子,自己就好像永遠無法睡好覺似的。

    雙手用力,馮狗看著洪家小子的舌頭慢慢吐出來,心頭那種暴虐的快感,又一次逐漸充盈,那種親手扼殺了危險的興奮讓他更加用力。

    眼睛已經漸漸失去焦點,策只感覺自己又一次失去力氣,這一次沒有慌亂,沒有七手八腳的瞎撲騰,靜靜倒在炕上,好似一種輕飄飄的感覺要將他的身子托起來。

    力量越來越強,從一開始微微的拖動到後來的生拉硬拽,似是要將他的身子從炕上拉起來似的。這種形容也不對,策感覺整個身子還是軟綿綿的全無著力之處,根本就是沒有力量在拉動身子,偏偏那股力量又是越來越強的拉扯著。

    到底是在拉什麼呢?

    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意識,根本無法解決這種高難度的問題,事實上,策已經無力思考,耳邊好似響起了一種縹緲的音樂,在遙遠的天際,竟像是有一股仙樂在歌唱,渺渺而來,似有似無。

    策腦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好美的樂曲啊,真想到音樂響起的地方去看看……

    就在這時,一聲斷喝將策的所有意識重新拉回來:

    “住手!”

    不僅如此,斷喝聲也像一盆冷水,瞬間將馮狗心頭的興奮澆熄。

    馮狗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光頭不戴帽連皮裘都沒披的年輕壯小伙子站在門口處,手裡一柄插草的鐵叉正指著他,看著年輕漢子眼中冒火的表情,馮狗完全相信,只要自己繼續打下去,這個漢子就敢把那根鐵叉塞進他的後背。

    但是,剛剛的驕橫與恣意,容不得馮狗就這樣放手,另外,來的這個人他也不大害怕,於是氣哼哼的道:“林鍾,你這奴隸娃子少他媽管閒事,他們洪家欠了我們質坊的錢,我們只是來要賬的……”

    不等馮狗說完,就覺著臉上被人猛地一抓,立時出了五道血印,只見老婦人臉色猙獰的張著兩手,十指對著馮狗的臉上抓過去,恨不得每一下都能撕下一塊肉來:

    “放你娘的狗屁,誰欠你們的錢了,你們這兩個腌臢奴才,給我滾出去,滾出我家!”

    看著老婦人不斷揮動的十指,無論馮狗還是倒在炕上的他,都毫不懷疑,如果馮狗稍有遲疑,就真的會被人從臉上撕下一塊皮肉。

    這種情形馮狗哪裡還在乎什麼臉面,更不要分辨了,倒退兩步被身後倒著的嚴五一下絆倒後,忙不迭的從地上扶起哀叫不已的嚴五,兩人飛也似的跑出了洪家的門。

    稍稍跑出百多步,馮狗這才想起自己的面子,當著村道兩邊不斷走出屋子的村人的面,對著洪家大喊:“臭小子,你等著,你馮爺爺還會回來的。”

    被年輕漢子扶到了家門口,策對著漸漸遠去的馮狗與嚴五二人,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放聲大喊:“日你娘的狗奴才聽著,你家爺爺叫洪過! ”

    長長的聲音在村子上空迴盪著,久久不能散去。

    可是,待到策吐出最後一個字,已經是全身無力的癱在年輕漢子身上,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以前的策已經已經隨著以前的洪過死掉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洪過,洪過就是我,過去的一切已經與我再無干系'。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5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3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六章 古怪的鄰居們

    看著洪過向下滑去,那個叫做林鍾的年輕人慌了,忙不迭的要將他扶起來,忽聽不遠處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笨小子,還不快將洪家小子送回炕上。<<>>”

    林鍾答應一聲,雙臂一用力,竟是將並不瘦弱的洪過一下拎起來,騰騰幾個大步來到火炕前,方小心翼翼將之放好。

    這個時候,洪過的眩暈感正慢慢消失,看著兀自趴在炕沿的洪家婦人,急忙對林鍾求道:“快,小哥,快去將我,我,娘親,也抬到炕上。”

    林鍾轉身一看洪母,心裡暗自叫聲慚愧,這麼半天鬧哄哄的折騰,洪母都沒能甦醒過來,只怕被傷的不輕。

    手忙腳亂的將洪母抬上火炕安置好,這時屋內擠進了一群老少男女來。

    一名身穿布袍留著山羊胡的老人搶到炕前,抄起洪過的手臂,三指輕搭雙眼微瞇,“咦,過小子,你的脈象平穩,竟是身子骨大好的跡象,不至於啊,昨日你還是脈象疲弱中氣不足,怎麼一日之間……”

    看著山羊胡還要研究自己的脈象,洪過一下急了,指著火炕裡面的洪家婦人道:“既然我沒事,就看看我娘,她為什麼一直沒有甦醒?”

    山羊胡這才發現了洪家婦人,趕忙為婦人號脈,過了一陣,長嘆一聲:“中氣虛弱,脈象無力,被打只是誘因,最關鍵的是寢食不好,再加上過度驚嚇,這才昏厥不醒。”

    洪過吃了一驚,山羊胡的話放在現代就是營養不良休息不當,還有外力刺激導致的暫時昏迷,乖乖,這可不是小病,這種病一個不好會做下隱患成為積年累月的慢性病,活活能把一個正常人折磨成廢人的。

    不等洪過說話,一邊的林鍾將鐵叉用力在地上一磕,恨恨道:“那終歸還是嚴五和馮狗那兩個龜蛋搞出的事情,”說著,他轉身就要出屋。

    一個獵戶模樣的中年漢子一把拉住林鍾,“孽子,你幹什麼去?”

    “當然是追過去宰了那兩個龜蛋,用他們的心肝為洪家嬸子補補身子。”林鍾的鐵叉一揮,煞是威風的道。

    這話聽得洪過胃裡一陣翻滾,媽呀,這個林鍾看上去憨憨厚厚的,怎麼說起話來就像是山上那群野人,端的是個殺人的魔王,難道這個時代的人都是如此麼,比現代社會的職業殺手還冷,還酷。

    那林家獵戶氣得滿臉通紅,巴掌揮起衝著林鍾就是一個耳刮子,“孽子,你是不是覺著今天的禍事還不夠大?非要將洪家母子從這宋王莊攆走你才甘心?”

    林鍾捂著臉退到一邊,委屈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我,我是要替洪家哥哥出口氣麼,那瘋狗子和嚴馬面不就是因為北莊子是完顏秉德的莊園麼,狗仗人勢的東西,以前就是村里的潑皮,現在竟然欺負到自家人頭上,再不教訓教訓然後還不要把我們欺負死……”

    不等林鍾說完,林獵戶已經指著他的鼻子大吼:“閉嘴。”繼而,轉頭對山羊胡道:“胡醫官,洪家大娘需要吃什麼藥?”

    聽了林鍾的話,洪過心中一動,完顏秉德,這個名字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好似以前上學的時候聽到過這個名字,看起來此人並不是在歷史上籍籍無名的鼠輩,但是,現在腦子太亂,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完顏秉德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了。就在這時,那邊胡醫官的話將洪過吸引過去,暫時拋卻了對完顏秉德的回憶。

    那山羊胡郎中先是搖搖頭,而後取出一張發黃的紙箋與一支幾乎禿了毛的毛筆,隨意的將筆尖伸進嘴裡沾口吐沫開始寫方子。

    “倒是不必吃什麼良藥,我看看那後山上的草藥儘管足用,唯獨這寢食不好,需要多吃一些肉類補補身子,再不能吃那個諸葛羹了,而且要多睡覺,最好夜間還是住在火炕上,如此三五個月就能好轉,用個一年半載的也就能將養過來。”

    睡在炕上?洪過心頭一緊,難道說,這麼冷的天,每天夜裡婦人都是睡在地下,讓自己一個人享受火炕?

    天,且不說外面還是天寒地凍,僅僅這間屋子的地面比平地低了將近一米,屋內的地面潮濕陰冷可想而知,縱然是在建房時被人用重物反復夯實,也擋不住地面的陰冷潮氣啊。

    後世解決的辦法是用三合土鋪地夯實才能擋住潮氣,看看家裡的條件,即便這個時代有三合土只怕也用不起。

    洪過雖然知道婦人的關切都是用在這具身體前一個主人上,可他還是無法忍受眼中發酸的感覺,為了不讓自己當著所有人的面留下眼淚,只得抬頭去看屋裡的其他人,試圖分散下注意力。

    屋子裡一下湧進許多人,讓本來就狹小的房子好像變成了沙丁魚罐頭,剛剛聽到山羊胡的話,這群男女七嘴八舌的議論開:

    “吃肉?這後山上雪沒化,還封著山呢,要想抓點東西可太難了。”

    “山里倒是可能有些狍子兔子什麼的,可是聽說最近山里不太平,山陽面很是有些客商進了山就再沒出來。”

    “就是,山里太危險,要不魚湯吧,河裡的魚雖然還沒肉,好歹也是點葷腥。”

    “前陣子剛剛鑿冰抓過,現在一時半晌的哪裡還會有啊。”

    “聽說那天慶寺去年是大熟,很是有些存糧,洪家大娘不如去向那寺主借些來,也好熬過這一陣,等開春了後山上有些走獸河裡出些魚蝦就能進補了。”

    “天慶寺?就憑釋檀圖那老東西,怎麼肯將倉房裡的東西平白外借,與其讓洪家娘子去求那個色迷迷的禿驢,還不如大家上山去試試,說不定就能打到幾個餓急了的兔子狍子什麼的。”

    “也是也是,唉,說不得,還是回家把剩下的那點醃肉拿來吧,好歹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再說。”

    “子曰,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別說肉啊,五穀雜糧也要多吃一些,這樣才能將養身體麼,當家的,回頭把家裡剩下的半袋黍米送過來,好歹讓洪家妹子吃上幾碗黍米粥。”

    “嗯,在理,不用回頭了,我現在就去拿。”

    “婆娘,聽到沒有,家裡還有點粟米,你去拿來,洪家大娘多好的人,怎麼也要讓她多吃幾碗小米飯。”

    聽著一群村人雜七雜八的要向自家送吃食,洪過感覺心頭微熱,什麼叫遠親不如近鄰,什麼叫守望相助?眼前的一切不就是最好的詮釋麼。

    在課堂上,老師總說宋代世風日下,人的頭腦被錢串子灌滿了,為了錢可以出賣良心,現在看起來,這些話距離事實還是有出入的。這就如後世研究前代的歷史學者們,觀察歷史事件的時候,總好似有一種隔著毛玻璃的感覺,看的不夠真切。

    洪過聽著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心頭始終有個疑團縈繞不散,他可以理解村中男人們是不是冒出一句文鄒鄒的話,畢竟洪皓曾經在村子裡住了十幾年,要沒點“教化之功”,洪皓就不是那種傳統的儒家文人了。可是,看著大手大腳的農村女人嘴裡也能說出子曰詩云來,洪過感覺自己要崩潰了,洪皓再大能耐再樂意教化蒙昧,也不至於跑到人家屋子裡去教化女人吧?可是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的話,又要如何解釋一個鄉下山村里,出了百十多號知書達禮的男女呢?

    一時間,洪過感覺自己的頭比後世的南瓜還大上幾號。

    “好了,”一個上了年紀鬚髮皆白的老人,被一個年幼的少年攙扶著走進來,看到老者,整個屋子裡一下沒了聲音,所有人齊齊閃開一條通路,讓老者顫顫巍巍的走到炕前。

    老者先低頭看看洪家婦人,然後正色對洪過道:“過小子,你今天不錯,我等均是聖人門徒,雖然身陷這羶腥之地卻也不能失了氣節,更不能向兩個無禮家奴低頭,很好很好。”

    說著,老者語氣一頓,沉默了很久,才嘆氣道:“過小子,我們指望不上了,若要彰顯這極北之地的氣節,全靠你一個人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讓洪過聽得是一頭霧水,什麼聖人門徒,難道說,這個村子裡的讀書人還不止他一人?倒是那句“身陷羶腥之地”可以理解,這裡是金國的都城上京附近,縱然建國三十年,在很多南宋士大夫眼中,金國女真人也還是與野人無異,既然被拘押在上京,也算是身陷羶腥之地了。

    不過,這個身陷也就是洪過和他的母親吧,與村子裡的人有什麼關係?還有,什麼彰顯極北的氣節,為啥又是落在他洪過一個人頭上了?要說氣節,怕是已經被那個便宜老子洪皓彰顯的差不多的,還能輪到他洪過什麼干係?

    老者沒有解釋,只在說完話後慢慢轉身離開,洪過清楚的看到,比起來的時候,老者這時的身子愈發的佝僂。

    與剛才的熱鬧相比,屋裡的人們也一起沉默下來,繼而,這些村人接二連三的走出屋子,就如他們來的時候呼呼啦啦一下將整間屋子填滿一樣,走的時候也是幾乎一瞬間,讓屋子變得空蕩蕩的。

    只有山羊胡沒有動,輕輕的將手上發黃的紙箋吹乾後,才小心翼翼的遞給洪過:

    “過小子,這份方子你拿好,等下去老林家取藥,所有的藥都是在山上能採到的,估計老林家裡還有存貨,足夠你母親吃上兩個月。唉,我走了,一會我讓我那個不爭氣的丫頭給你家送點柴草,今天的開春來的可夠晚的。”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6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3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七章 怎麼辦(上)

    所有人離去,一直渾渾噩噩的洪過才有些明白過來,感情家裡一點吃的都沒了,躺在炕上望著灰暗的茅屋他苦笑不已,現在情形貌似用家徒四壁食無隔夜糧來形容簡直再貼切不過了。

    人人都說穿越是回去解放受苦受難的古代人民的,是改變中國五千年悲慘命運的。可是,現在洪過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自己這家境家世,到底能改變誰的命運?

    是自身的命運麼,如果這麼一說,倒是改變了不少,穿越之後兩度生死關頭都讓他闖過來了,無論這身臭皮囊中包裹的到底是誰的靈魂,至少說本應死去的洪過又活了,還活的不錯,能罵人,能打架,就是不能回到自己來的時代。

    掙扎著爬起來,洪過開始為自己的生計問題發愁了,今天的糧食可以靠村里的鄰居們幫襯一下,難道一年到頭都要靠人施捨麼,那與乞丐有什麼區別了?

    家裡有個小書房,平時用布簾子遮的嚴嚴實實,後面是間四五平米大小的空間,在四壁上釘著一排木格,放著好些書籍。

    洪過在書房中間的桌子後坐下,小心的點燃了油燈,燈捻子也不知用什麼做成,舉著從灶膛找來的木柴費了他好半天的力氣才點著。

    看著如豆的燈光將書房慢慢照亮,洪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自嘲的笑笑,光是一個點燈的小事都做不好,嘿嘿,看起來,要想在這個時代生存,只怕沒有那些網絡小說上講的那般容易啊。

    從木格子上取下一本泛黃的線裝書,洪過沒有馬上翻開,而是摩挲著已經發脆的頁面,雙手已經有些發顫了,這可是正經八百的宋代刊印本啊,光是自己身後的木格子上,怕不下三四十本,隨便哪一本放回後世哪一個不要幾萬大洋!

    仔細翻翻,竟有七八成是後世完全沒有見過的,餘下的七八本,似乎也和後世流傳的本子不一樣。想想也就釋然,眼前這些可是沒有被乾隆,那個中國歷史上最大的文賊,篡改過的原著。

    想當年,呃,後世,乾隆那個大文賊藉著辦四庫全書的名頭,將所有能弄到手的古書通通篡改,大多數的書籍改都不改直接就是毀掉,不容許世人繼續品讀。

    後世不是有人統計過麼,乾隆編四庫全書後,公開刊定頒行天下允許存世供人閱讀的不過三千,留下名字但被焚毀的有七千多本,至於那些被毀棄在歷史上完全沒有留下名字的書籍,就不曉得有多少了。 -====-要知道,僅僅在明代天啟朝就有兩萬多種書籍刊行天下。人人都說秦始皇焚書是文化倒退,那乾隆這個所謂大清的明君,搞得豈不是文化毀滅?毀滅的還是漢人的文化道統。

    洪過再次無奈的撫摸著面前的線裝書:唉,可惜,不能帶回後世,否則自己何止是小發一筆橫財啊。

    隨便扯出一本,書不厚,事實上,一本論語也厚不到哪裡去,攤開書,洪過一目三行的瀏覽過去,與他後世上大學時候看過的文獻資料區別不大,沒有標點句讀,豎版,繁體,因為是真品的原因,看著比那些影印下來的東東清晰多了。

    很好,有以前上大學讀史料的底子,看書沒有多大問題。

    洪過拿過筆墨紙硯,小心翼翼的抓起桌上被磨得光滑無比的狼毫筆,用那掉毛掉到羸弱無比的筆尖沾飽了磨,按照書皮的字,在一張發黃的紙箋上下來一個論語的“論”字。

    這下出問題了,先是那紙箋被墨汁一沾上,瞬間變成一灘大大的污跡。

    污跡將洪過看傻了,反復打量下紙箋,又用手搓搓,最後無奈的承認,也不知這發黃紙箋是如何製成的,總之比後世的宣紙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又一次沾了墨,這次洪過小心很多,筆尖幾乎是在硯中一掠而過,仔細看了一陣才心驚膽戰的下筆。

    還好,這次紙與筆的親密接觸沒有出現太多意外,紙箋上沾著的墨汁被筆尖的狼毫帶著小心翼翼的流動。

    從下筆開始,洪過就感覺腦門冒汗,雙手僵硬,胸口甚至好像有一口氣透不出來,還沒寫上兩筆,整個手臂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哆嗦了。

    好不容易將一個論字寫完,洪過的腦門上的黑線幾乎可以當門簾用了,這哪裡是中國字啊,就是一隻小狗按個爪印可能都比這個漂亮:

    一尺見方的紙箋上滿噹噹的填充著一個論字,即使這樣,還是有大堆肉眼看見的波浪狀墨跡。若是放在後世或許還能掛起來自誇是印象派作品,可在宋金時代,一名剛開蒙的六七歲孩子寫出來的字,都比這漂亮一萬倍。

    再試一次,洪過感覺好了很多,起碼波浪狀的墨跡已經比剛才少了一半,但是,這次的字還是難以拿出手。

    再試,繼續試,試到底……

    終於,洪過突然發現,手邊的紙箋已經一張不剩了,而他的字跡,才剛剛沒有波浪而已,距離成型成體還差了十萬八千里,找出以前那個洪過的詩稿,看著一片規規整整的蠅頭小楷,洪過惟有將毛筆丟到一邊無奈的放棄。

    看起來,想靠著讀書寫字混口飯吃,暫時是指望不上了,沒有人會聘請一個連字都不會寫的先生的,哪怕這個先生講經講的再好也不會,更何況,要洪過講解孔孟經書,他也沒那個能耐啊。

    那個……剽竊?

    突然,一個念頭在洪過腦中劃過,想想前世那些穿越眾,哪個不是剽竊的大師,也不管念出來的詩詞是否符合身處時代的韻律和習慣,順嘴胡柴。這種荒唐到極點的事情,偏能博得舉世詞名,無數美女貴婦藝妓千金爭相投懷送抱,無數士子書生文官武將宰相爭著要斬雞頭燒黃紙換帖拜把子,無數商人哭著喊著要送錢過來,不干還不成,不干的話那些人就去上吊喝毒藥。

    天,這種生活,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哇塞,洪過猛吸一口嘴邊的哈拉子,低頭看看因為沾上口水而顯得模糊的“墨寶”,又無奈的低下了頭。唉,沒有一筆好字,就算能吟北國風光又能如何,難道一個詩人竟然要別人代為抄錄自己的詩句,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不用別的,光是士林那些書生,就能將自己當做無恥的剽竊者揪出來狠狠批鬥到死,不要以為批鬥只有後世那些革命小將才會,這個時代的所謂封建文人練就的是用文字整死人的真功夫,一經他們出手,保證不死不休,死了還會在書上幫你留下絕世臭名,迎風臭上幾十里那種。

    眼看著最有錢途的職業離開自己翩翩飛走,洪過心頭那個不甘啊。

    現在的他與以前那個榆木腦袋大不相同,自殺前的洪過,做事之前首先想到的是氣節,是清名,是流芳百世。

    而穿越過來的自己,帶著極重的後世現代人的利己主義實用主義思維,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吃飽飯,為了能活的更好,自己可以與那些穿越眾一樣,無恥的利用手上一切資源,只要能幫助自己活下去,活的更好更舒服。

    在宋金的時代,什麼人能活下去還受人尊敬?自然是讀書人。

    那句“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方為好男兒”可不是隨便說說,在這個時代,文人已經將男人一生中所能得到的榮耀完全包攬,只有成為一名文人,才會受到尊重,從而活下去活的更好。

    在洪過的內心深處,不排除還有一個隱隱的念頭,雖然這個想法尚未完全顯現,也沒有上升到他的思維意識中,但是,如果有錢了,他未嘗不想離開這個窮地方,回到南方,回到大宋那個真正令他心儀的國度去。

    只可惜,就憑洪過現在的一筆爛字,以及家裡的現狀,想要從頭供養一個讀書人想來不大可能了,有母親需要贍養,還要為母親抓藥治病,這些都需要錢,可是,家裡有什麼值錢東西呢?

    若是能有幾件值錢的東西拿出去當掉,說不定可以換幾個錢先為母親抓點好藥調養調養,想到外屋那位還在昏迷的婦人,洪過就感覺心頭一陣酸楚,唉,既然回不去了,就將婦人當作是自己後世的父母一般供養吧,母親,兒子不孝啊……

    洪過抹乾眼角的淚水,起身首先將書房翻找一圈,除了幾十本發脆發黃的書籍外,這間屋子再無甚麼看著值錢的東西,有些不甘心的他又悄無聲息的溜到外屋,看看婦人好像還是人事不知,他開始一點點的搜索起來。

    這間屋子很多地方根本不需要翻動,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地方還用得著翻麼,饒是如此,在昏暗的光線下,他也花費了近一個時辰才仔仔細細的將屋子搜刮乾淨。

    呆呆的看著桌面上擺著的東西,洪過半晌沒有動作。

    知道家裡窮,誰想到竟能窮到這個地步,十枚銅錢,有政和通寶,也有靖康通寶。

    放在後世,政和年間的宋代製錢實在不值錢,畢竟那個時代大量鑄幣,存世的數量極為豐富。

    但是靖康通寶則不然了,靖康這個年號攏共才用了不足三年,還趕上了北宋被人滅亡天下大亂,從東京汴梁府到各地能鑄造出來的製錢少的不能再少,任何一枚雖然不能說是價值連城也可以說是價格高不可攀。

    不過,放到現在,銅錢就是銅錢,沒有半點附加價值,十枚銅錢,放在上京城裡,能買十幾二十斤的穀子就到頭了,回到家自己脫殼,估計能剩下十七八斤的小米。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4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八章 怎麼辦(下)

    中國古代一向是製錢和絹帛通行,都可以作為貨幣進入市場流通,但是洪過壓根沒指望在家裡找到一匹半匹的絹帛。 <<>>是以,一疊綢子的發現著實讓他意外而且興奮不已。

    這東西可是稀罕貨,雖然不清楚這些絲綢是金國出產的還是南宋進貢的,放在市場上,絲綢就是硬通貨,無論怎麼低估這些絲綢的價值,用來換上十幾斤小米總可以吧。

    當洪過攤開這些絲綢的時候,就立即失望了,這些絲綢,或者說是絲綢塊才對,分明就是被人一針一線的從衣服上拆下來的,又被仔細的漿洗乾淨,雖然用途不明,但是眼前一堆大大小小的絲綢塊,卻大大降級了這些絲綢的價值。

    '值不了幾個錢',最後,洪過無奈的下了一個結論。

    隨手拿起下一件物事。

    這件黃燦燦外皮的東西,洪過瞧了好半天,從實質上說,這就是個折子,和那些個在電視劇裡見到的奏摺區別不大,不過,這個東西有個黃燦燦的外皮,摸上去,感覺外皮似乎是用綢緞或者絲線蒙著的,上面隱約繡著騰雲飛龍。

    洪過腦中一激靈,這東西,不會是那個吧……

    攤開折子,上面寫著幾行漂亮的字體,比起剛才某人弄出來的人手狗爬字體,強的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閱讀古文不是非常困難,洪過試著念道:“今國興四海,萬民待平……”念到這裡,洪過的一顆心有如坐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最激動時候幾乎從嗓子裡蹦出來:'媽的,這竟然是一封聖旨'!

    想到這裡,洪過捧著黃色折子的手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聖旨啊,家裡竟然能夠找出一本聖旨來,難不成那個便宜老子臨走前,竟然從南宋朝廷給自己討了什麼封賞不成?

    若是那樣,自己明天就打包走人,乞討也要回南宋,靠了,在南面有福不享,躲在北面喝涼風,這作風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穿越過來的後世人作為。

    待到洪過看完整段聖旨,雖然裡面文鄒鄒的話讓他半通不通的,大概意思還是可以理解明白,就是這理解出來的意思,卻讓洪過一個哇涼哇涼的。

    這不是南宋的聖旨,開出這張聖旨的竟然是大金國的禮部!內容是讓洪過進京去當個八品小官。

    當官,但是不當宋朝的官,是給女真人打工。面對眼前窘迫的生活,洪過心中開始猶豫了。

    出於良心,無論是後世穿越人還是今生這個北朝大宋孤臣,都不允許洪過跨過這一步。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以前那個洪過為什麼要選擇跳河自殺,原來,竟是為了抗拒這封聖旨,為了維護身上最後的尊嚴,不惜以死抗爭。

    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決心,尤其是要拋棄從小將他撫養長大的母親,任由已經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母親,日後孤苦伶仃的生活。 -====-

    洪過甚至感覺以前這具身體的主人,實在太殘忍了,為了骨子裡的忠誠竟然連人性都拋棄掉。

    當官,領俸祿,一步步升遷,雖然自己不是什麼天才,但是混進官場,好歹也是個公務員不是,吃公家飯,就不必面朝黃土背朝天,就不用像現在這樣為生活算計了吧。

    可是,真的要去給女真人打工麼?去將自己的頭髮也梳成大小辮子,戴著皮帽,在耳朵邊掛上一對貂尾?

    有些想法看似容易,真的要作起來就千難萬難了。比如現在,洪過真的猶豫了。

    將那道聖旨放在手裡反複擺弄著,拋棄了一開始的利欲熏心和功利主義,他開始重新審視整件事的始末。

    很顯然,發出這道聖旨人明白以前那個洪過的才華,甚至說這個人應該認識以前的洪過,與以前的洪過是很熟悉的熟人,否則就不必到松蓬山腳下這麼荒僻村子來找人當官,金朝的官帽子又不是多到需要隨便抓個人就去當的地步。

    如此一來,自己這個穿越過來的傢伙,一旦進入上京城,是不是就要面對以前那個洪過的熟人朋友,到時候自己認不出來會出現什麼狀況?

    還有,當官就要寫文章,這古文自己讀起來還不大利落,真的要拿自己那筆狗爬的字出去獻醜麼?一個洪過無論怎麼改變,都不應該出現這樣大的變化吧,到時候萬一被人瞧破……

    一想到這裡,洪過悚然一驚,只覺著背後涼颼颼的,竟是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隨即,他又想到,剛剛還為了這道聖旨尋死覓活的,現在就貿然出去要當官,切不論上京城裡的官怎麼去想,光是這座村莊里的鄰居們又要如何去看自己,在背後數自己的脊梁骨?那樣一來,自己的名聲還不立馬在這裡頂風臭上幾十里。若是那樣,自己別搞得官當不成,在家鄉也呆不下去,可就真是無處容身了。

    長嘆一聲,洪過扔掉了那封具有無比誘惑的聖旨。

    或許他可以去當官,即便是當金朝的官,給女真人打工,也不是不可以。但絕不是現在,現在,唉,時機還太早啊。

    說不得,既然不能當官,這封聖旨就是個廢物了,眼不見心不煩,洪過晃晃身下搖動著的桌子,乾脆一彎腰,將個聖旨墊在了有些搖晃的方桌下面,還別說,不高不低的剛剛好,這下日後寫字就不怕桌子晃動了。

    再看下去,就是幾件農具了,有鋤頭,有鐵鍁,還有幾件洪過壓根不認識的工具,之所以能進了洪過的法眼,實在因為這些東西上都帶著鐵塊。

    這年頭鐵也值錢,雖然價值大大不如金銀甚至黃銅,好歹也是硬通貨不是。不過,洪過還是無力的搖搖頭,如果外屋的婦人知道自己將這些農具都賣了換錢,會不會吐血?那可是典型的農村二流子行徑啊。

    最後,只剩下一件了,洪過的目光最後投在了桌子上,那裡擺著一根二尺來長的鎮紙。

    這可是好東西啊,通體黃銅製造,刻著一些極為精細的雲紋,在鎮紙的一頭還鐫刻了一些很小的篆字,當然了,現在的洪過也是有看沒得懂。

    洪過從史書上知道,無論在北宋南宋還是金國,限於每年出產的銅礦石數量遠遠跟不上銅錢的消耗量,鑄造銅錢永遠都是一門賠錢的買賣,政府鑄造一文錢的銅錢,所花費的價值要遠遠高於一文甚至達到兩文錢,所以,造就了有宋一代銅價的高昂不下。

    掂量掂量銅鎮紙,洪過臉上終於浮現了笑意,這傢伙的重量不低於二斤,如果賣掉的話,怕是能換上一貫兩貫吧。

    洪過想好了,自己不會寫字,呃,或者說,是還需要大把的時間去練字,那就想辦法去上京城裡謀一份當賬房的差事。因為即使不會寫字,自己的小九九總還過得去,況且,後世的乘除法和阿拉伯數字用出來,比珠算雖然慢點也好歹能對付一陣子,嘿嘿,混口飯吧。而這支銅鎮紙,就將是自己前往上京的路費。

    從上京城開始一點點的攢下路費,找到個機會就跑回宋朝去,呃,對,還要帶上自己的母親,不僅僅是因為需要婦人作自己的身份證明人,洪過在心中竟一點點的開始接受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了,親情,是任何時代都無法泯滅的東西啊。

    只是,洪過心頭依舊疑惑,自己去上京打工掙錢,那要多久才能湊足了回去宋朝的路費,十年,二十年?還是到了自己蹉跎一生臨老閉眼的那個時候都無法攢足?

    再者說了,宋朝那是個準商品社會的地方,一切都隨著金錢的擁有量而改變著,皇族宗室可以為了一點點嫁妝錢出賣自己的女兒與豪富之家聯姻,縱然朝廷三令五申也屢禁不止。

    民間的百姓對於金錢的追求初次爆發出來,那股子動力是後世一千年內的中國人都望塵莫及的,惟有,惟有數百年後的歐洲大航海時代的冒險家們,或許才可以與這個時代宋朝人對金錢的追求欲相媲美吧。

    “窮困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啊,”洪過低低的感嘆一聲,自己縱然攢了路費回去宋朝,難道還要在宋朝遭人白眼繼續過這種蹉跎日月的生活麼?

    如何一夜暴富,成了困擾洪過的艱難課題。

    不知怎的,洪過腦中老是想起穿越過來後反復聽到的幾個名詞:“天慶寺”“釋檀圖寺主”“去年大熟”“倉房”,眼前晃動的是那個白胖和尚佛光談偷帶出來的金珠細軟,那燦爛的珠寶光芒彷彿映花了他的眼睛,漸漸的,在洪過腦中升起一個念頭:殺人奪財?搶他娘的?

    一想到這個東西,洪過自己都嚇得一哆嗦,他前生今世都是個讀書人,別說沒幹過那種殺人越貨的事情,便是想都想不到,更不要說去真個殺人的膽子了。

    可是,這個念頭一生成,就好像是無法控制一樣肆意生長的毒草,很快就填滿了洪過的心頭:

    沒有錢啊,他娘的,天慶寺隨便一個和尚都能掏出一包金珠細軟,要是能帶上一夥人衝進去,還不是挖金山啊,到時候錢也有了,糧食也有了,他娘的別說回南方宋朝去,怕是插旗造反,呃,錯,是鬧革命,都不是沒可能麼。

    什麼沒人手,人手,人手,莊子裡這些莊戶似乎不大可靠,要幹這票買賣怎麼都要找些職業的才好,職業的,等等,似乎後山上不就有一票麼,一想起那些滿頭滿臉都是毛好似個野人的強盜們,想起那個粗豪的孫大當家的,想起那個動不動就要宰了自己的大嗓門,洪過不知為何沒了早先的恐懼,反是一股子竊喜,要是能將這幫子籠絡住,或者乾脆就是拉到自己手下,是不是日後也就可以吃香喝辣的,若是乾的不如意,就奔著南面跑,到了宋朝去接受招安,大小也能混個官噹噹?

    這股子想法越來越重的,一下就迷住了洪過的心竅般,搞得他心神不安,長長噓出一口氣,總算暫時將這些瘋狂的念頭壓下去,這時的洪過突然感覺一陣後怕,惶恐的仔細靜聽周圍的動靜,深怕有人窺伺到他的念頭,立時將他抓去見官。

    周圍靜悄悄的,估計整個村子都進入了睡夢之中,哪裡會有什麼人。

    洪過反復站起坐下,坐下站起,他終是無法放棄那個瘋狂的念頭,終於,當油燈自己熄滅的時候,他發覺,似乎時候真的不早了,無論自己是否要去干那殺別人腦袋的勾當,現在的時候似乎都來不及了。

    直到這個時候,洪過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睏意,抱著銅鎮紙一刻不願放手的他,小心翼翼的側躺到床上,腦中還在謀劃日後的出路,慢慢的,腦子開始混沌起來,整個人也逐漸的湧上了睡意。

    就在將睡將醒的功夫,突聽有人用力的拍門,將個洪過嚇得激靈一下坐起身,驚慌失措的看向大門,心頭閃過的唯一想法就是:怎個這金國的官府比後世警察還厲害,我只是想想,這一會就被官府知道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有人低聲呼叫道:“洪家哥哥,你可醒了?”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8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4 PM 編輯

第一部上京變第九章村子裡的奇怪客人

    林鍾今天起的很早,事實上,這兩天鬧哄哄的事情讓他有些激動,先是前一天他和父親進山查看早先布下的獸夾子,吃驚的將昏迷的洪過救回來,那個時候的洪過整個人都被凍僵了,身上七七八八的傷口,一看就知道是從山梁峭壁上跌落的。然後剛剛消停一夜,昨天傍晚又在洪大哥家嚇走了瘋狗和嚴耗子兩個混賬行子,整個村子都去洪家探望。

    他的腦子著實興奮不已,回到家過了子時末臨到丑時,也就是後世的一點左右,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不到卯時初刻,即五點鐘時候,有人在他身上扒拉下,就將這個壯實的猶如小老虎一樣的漢子驚醒,身子騰坐起,帶些血絲的雙眼瞪圓了看向那個驚擾他睡覺的人:“爹?”

    林鍾的父親,林獵戶看著兒子眼中的血絲心中嘆息下,臉上沒有太多表現,指著屋角的一袋糧食和幾塊凍肉柈子道:“去趟洪家,把這些吃食給你洪家嬸嬸送去。”

    一聽是去洪家,林鍾立即竄下地麻利的披上皮襖,幾步過去將東西拎起來就向外面走去。

    看著兒子出門,林家女人不大放心的叮囑一句:“快去快回,要是洪家大娘有什麼活計不能做,記得拿回來。”直到林鍾走遠,林家女人還在碎碎的念叨: “唉,這娘倆,平時就是衣食無靠,現在洪家嫂子倒下了,要他們兩個可怎麼過下去。”

    聽著婆娘念叨,林獵戶沒有搭茬,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洪家的方向,或者,是在註視著漸行漸遠的兒子的背影也說不定。男人的關懷總是默默無聞,成天把關心掛在嘴上,那是婆娘才作的事情。

    東北節氣,這個年月外面還是漆黑漆黑的,大半袋糧食加上三塊凍肉足有四五十斤,林鍾拎在手上卻是輕鬆無匹,邁開大步幾乎是蹦跳著走著。

    要說林鍾也是異數,從小在這遼東極北長大,身子骨壯實的像小老虎,每日里跟著父親刷槍弄棒的沒個消停時候。

    大了一些,林獵戶要教兒子識字唸書,卻吃驚的發現,無論他打也好罵也罷,林鍾是鹽水不進死活不肯讀書,只愛學武藝。林獵戶不知打折了多少根木棍,每次林鍾被打的嚎啕大哭,聲音整個村子都能聽到,可一問他願不願意讀書,答案還是那個:不學。

    為這事,林獵戶險些氣得吐血,要知道,在大宋讀書習字考狀元郎才是天下好男兒,一個只會耍刀弄棒的軍漢走到哪裡都被人看低,更不要說真的從軍的話,還要在臉上刺字,那真真就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疤痕了。 ~~~~

    若是作官,大宋朝廷有名的不殺文臣,學文做官,若是栽進啥子有如水門,情報門,津貼門,摸奶門,脫褲門,艷照門,插筆門的政治漩渦陰謀裡,也能多一條保命的路子吧,作武官,那就只有自求多福嘍。

    即便是不能做官,到大街上混口飯吃,那些代寫書信,看相摸骨算卦忽悠人混飯吃的,看著不也比東京勾欄瓦肆裡耍力氣賣大力丸的武夫高檔幾分不是?

    打打罵罵的日子過得挺快,從五歲要為林鍾開蒙,一轉眼就是到了林鍾八歲那年,有一天林獵戶突然發現,整天爬樹掏鳥下河摸魚練石鎖打熬身子骨的兒子,竟然能隨口背出幾句唐詩來!這個發現不亞於讓林獵戶在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鎮酸梅湯那般舒服,兒子是天才,是神童啊,生而知之,沒人教,竟然就能習字背詩!

    不過,林獵戶也不傻,村子裡會寫字作詩的人多了去了,會不會是自家的小子偷偷的向別的先生學的?跟了兒子幾天,林獵戶吃驚的看到,那個心目中將兒子教導成才的“老先生”,竟然是比兒子僅僅大了兩歲的洪家小子,洪過!

    更讓林獵戶瞪圓了眼睛的是,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兒子,到了洪過面前,老實就好像個小貓,哪裡還有個村中小老虎的樣子?

    無論林獵戶心頭如何狐疑,洪過這份恩情太大了,要知道,小孩子一旦過了孩提時代這個開蒙最佳時間段,日後再要彌補必須花費百倍千倍的功夫才能彌補上這段時間的差距。每次想到這些,林獵戶就對洪家的好感更厚一層,他時時告訴兒子:“洪家對我們林家的恩情,只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嘍……”

    林鍾心裡頭如何想的林獵戶不大清楚,孩子大了終究有了自己的心思,可是十幾年下來,林鍾惟有一樣沒變:就是對洪過言聽計從。這次給洪家送糧食,林鍾自是從心頭里樂意,若是早知道洪家幾乎斷糧,他早就將家裡的半袋穀子送過去了,哪裡還需要等到今天自家老子吩咐。

    正走著,林鍾突然聽到從村口傳來一陣低低的馬蹄聲。

    洪家的屋子在村子邊緣,正好距離村口不遠,一條三丈寬的大路從村中穿過,連接著村北的莊園,而馬蹄聲正是從南面的村口傳來的。

    林鍾站在房舍後面探頭看去,黑乎乎的一個馬車影子在他面前呼的跑過,而後幾個騎馬的扈從也跟著馳過,其中一個扈從詫異的向林鍾看了一眼。

    看著馬車消失在夜幕中,林鍾古怪的望了一陣,這般儀仗進來村子,通常就是找村中的三個地方,一南一北兩個莊園自是不必說,都是女真人的貴人的莊園,往來的自然都是女真蠻子的大官顯貴,最後還有一個地方,就是洪家了。

    若是在以往洪過的父親沒有走的時候,洪家也經常能有女真貴人的馬車停留。

    當洪皓走了以後,林鍾雖然也能看到幾輛馬車去洪家,不過次數可就太少了,即使去了,通常也是向洪過求取一篇詞賦碑銘,嗯,林鍾搖搖頭,他必須承認,洪過平日里最大的生計來源,就是給別人寫那些個一起帶到墳墓裡的銘文!

    可是,這一年似乎女真貴人死的也太少了,連帶著找洪過寫墓誌銘的人也少了,幾乎就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洪家收入銳減之下,吃飯自是成了問題,前些年過冬還不至於發愁,今年都鬧到要別家接濟的份上。

    一想到這裡林鍾心頭有些酸澀,拳頭捏緊暗自懊悔,自己平日里怎麼就沒注意到洪家已經快要斷炊了,同時又不住祈禱著:女真的那些個腦滿腸肥的貴人多死幾個吧,這樣洪大哥的潤筆也能多些。

    若是有女真貴人知道,在這邊遠山村里有個大男孩,只因為一點點小錢就希望他們多掛掉幾個,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就此吐血。

    馬車消失的方向正是村北,那是一個女真大官的莊園,不過這幾年,無論是村南還是村北的莊園,似乎都很少有客人上門,遑論是坐著豪華馬車的貴客。

    在這個時代,裝飾豪華的馬車,就好像後世那些高級豪華轎車跑車一樣稀罕,即便是住在通城大邑裡的人平日里也是很少能見到,若是能親眼看到自是不應該放過大飽眼福的機會。

    林鍾從小到大就生在這座小山村里,自然是好奇心大起,翹著腳看了一陣,無奈茫茫夜色中間啥也看不到,才無奈的晃晃頭,正要邁步出去,忽聽村南的路口又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心頭一驚,身子下意識的縮回陰影中,就在他身子藏好的下一刻,又是一陣馬蹄聲從他身前馳過,這次的來人沒有坐馬車,一色騎著駿馬疾馳,十幾名扈從擁著一名衣著華貴的貴人低頭而過。

    平日里一年到頭不見女真貴人過境,今天是怎麼了,連著兩撥人馬,都是向北面莊園去的,村子裡出了什麼事麼?林鍾在心裡仔細盤算了一陣,要說出事,也只有前一天洪過打了北面莊園的兩個惡奴啊。

    “啊?”林鍾驚叫一聲,難道這些人都是來收拾洪過的?隨即他打消了自己可笑的想法,如果不是這樣,又會是什麼原因才將這些平時高高在上的女真貴人吸引來的呢?

    林鍾剛剛穿過大路,就聽到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天啊,是第三撥了,一向冷清的村子,何時變得這般繁華了?好奇心很重的林鍾,抑制不住剛剛父親那句快去快回的吩咐,終於還是躲在一邊偷偷的看過去。

    這一次,林鍾真的被嚇到了。來的竟然是整整一隊士兵!

    一色的單人雙馬,身披半身重甲,背攜弓箭,腰跨長刀,有的人在馬身上還帶著長柄大斧,雖然在火把下看得不真切,不過從裝束上看,這些士兵竟是女真人組成的猛安謀克騎兵!

    這些金國最勇銳的兵士高踞馬上,手持火把,用不快不慢的速度縱馬前行,在不寬的大路上拍著兩列長隊,遠遠望去,兩列火把好似看不到盡頭一般。

    在隊列中間,是一群身著華美皮袍的女真貴人,以林鍾的眼力無法分清這些貴人到底能貴到什麼地步,可是,最讓林鍾吃驚的是,這群女真貴人好似眾星捧月一般圍著一人。

    看著女真士兵仔細的掃視道路兩旁的陰影處,林鍾不得不向後退出五六丈,在這里遠遠看去,那名最最尊貴的女真人雖然一身袍服不見得多華麗,但是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子讓人懾服的氣度,在心頭由衷的生出懼意。

    饒是林鍾平日里自負勇力,見到了這個男人,竟也在心中生出微微的懼意。

    或許是因為那些猛安謀克騎兵的煌煌軍力,又或者是這最中間的女真貴人的威壓氣度,總之,林鍾這個半大的獵戶之子,盯著遠處緩緩而過的人,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林鍾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久居上位的氣質,非一般人能夠培養出來的,除了要從小就生在大富大貴之家,還要久居人上甚至千萬人之上,才會有這種不經意之間的氣度來。

    也不知這隊人到底有多少,林鍾只覺著時間好似過了足足一年,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整隊人才從他眼前消失。

    最後一個持著火把的女真騎士走過,林鍾再不敢停留,邁開已經僵硬的身子匆匆向著洪家跑去。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5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章 腦中的記憶

    林鍾失望了,他竟然不是第一個送糧食來的,“若不是因為那些女真貴人耽擱了……”他只能將這個想法藏在心裡,若是被父親知道自己因為貪玩耽誤了時間,回家後估計又是一通好打。

    第一個送來吃食的是那老者身邊的孩子,東西不多,用一個小籃子挎著,裝著是一塊醃肉,足有三四斤份量,用那個孩子的話說,這是他們家僅存的一點醃肉,他求了爺爺幾年都沒能吃上一小塊。

    揮動粗壯的胳膊,攆走了兀自盯著臘肉的孩子,林鍾看看洪過有些不忍的表情,笑了笑,也不用洪過說話,自顧自的將糧食放好。就在這功夫,村子裡幾乎所有人家都送來了糧食,少的只有一兩斤,多的竟然足有小半袋,很快將灶台堆的滿滿。

    有林鍾在,無事可做的洪過索性抱著膀子在一邊悠閒的圍觀,嘴裡隨意的和這個小牛一樣壯實的大男孩閒聊。幾句話間,沒多大心眼的林鍾就被洪過套出話來:“什麼,一群女真貴人,啊,不是來我家的?去了哪裡,什麼,北面莊園,天還沒亮,他們去那裡做啥?最近要過節麼?沒有。奇怪了……唉,管他們呢,都是一群貴人的事,和我們這些老百姓沒多大關係。”

    林鍾在灶台前忙活沒有註意到,正和他聊天的洪過,腦門不經意間滲出一層白毛汗。洪過那是後怕啊,以前這副身子靠什麼維生他還能不清楚麼,知道歸知道,真的要他自己做那種四駢六驪的文章,還不如一刀把他宰了還來的痛快。他是什麼水準自己還能不清楚麼,詩詞歌賦換他來做,不抄襲古人的情形下,估計只能做點“遠看長城鋸鋸齒,近看長城齒鋸鋸”的東西出來,遑論那種以文辭華美著稱的詞賦。

    悄悄的抹去額頭的冷汗,洪過在心頭暗道幾句:萬幸萬幸,萬幸那些女真貴人不是來找他的,雖然孔方兄可愛,不過自己的小命實在更重要,如果真的是上門求文的,說不得,只能用病後失憶來答對了。

    林鍾走後,洪過呆坐在灶台邊,想了很久,腦中閃過無數個發財的念頭,又一個個被他否決掉。不僅僅限於財力,更讓洪過為難的是,不管那些穿越小說中提到的大煉鋼鐵造玻璃也好,還是著書立說揚名立萬,現在的他都無從做起,文科生,不會化學物理生物基因工程,自然做不得大煉鋼鐵造玻璃造槍造炮造導彈,又不能將宋詞元曲倒背如流,更不會在腦中好似電腦存檔一樣,存下一大本的對聖人著作的系統評述,這要他如何去發財出名?

    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琴棋書畫一樣不通,洪過嘆口氣,難道說,這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若是這樣,日後要他如何生存,難道他真要把賬房那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做到底麼?在這個時代的金國,他的出路到底在哪裡,他又要如何去實現那個回到南宋的?

    最終,洪過無奈的搖搖頭,算了,想這些做什麼,一步步來吧,現在要做的,就是操持好家務,讓自家老娘能安心養病。至於做自己心中那個遙不可及的理想,也只有放到一邊了。

    為了自己的母親能更好的養病,身體漸漸好轉的洪過,拖著一條不大利索的病腿自己摸索著用灶台煮飯。也是天幸,他從峭壁上跌下,被幾支枯樹搪住了下落的力道,雖然身上外傷無數,偏偏沒真個傷了腿上的筋骨,總算可以下地走路干點輕便活計。

    可是,用慣了後世煤氣灶電子打火的洪過,如何會用柴禾燒飯?

    不是柴禾太多把灶台添滿,冒出的黑煙把他滿頭滿臉熏的烏黑,就是柴禾太少不夠燒飯,又或者柴禾堆放的不是個地方,險險被從灶台裡蔓延出來的火苗將整個房子點著。一時間,為了個燒飯,竟是搞得洪家屋子裡雞飛狗跳的。

    忙了幾日,洪過總算摸索出一點心得,不過,就是這幾日的折騰,看著兒子笨手笨腳的樣子,著實讓兀自無法下炕的洪過的母親一陣陣的心疼,撐著身子直喊著“君子遠庖廚”。

    急急將母親扶著躺下,而後看著婦人躺在火炕上關切的眼神,洪過靦腆的一笑,反是朗聲吟道:“禮記有云,君子遠庖廚,凡有血氣之類弗身踐也。”

    不是洪過古文底子有多好,實在是最近幾天慢慢融匯這副身體的記憶的結果。每當他慢慢入睡的時候,腦中總是閃過無數的文章詞句還有訓導,這些東西一股腦的湧過來,容不得他半點遲疑的鑽進腦中,但是要他能完全體會理解明白,所需的時間估計不會比當初這副身體學習時候花費的時間少。

    “幸好是昨晚學過的”,洪過背著婦人吐吐舌頭,“現學現賣勉強及時,就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還有這般湊巧的事情”。

    見到兒子如此爽朗的樣子,婦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剛剛她喊“君子遠庖廚”其實是曲解了原文,而洪過摘了一段禮記的原文,來告訴她,為什麼要君子遠離廚房呢,其實因為凡有血氣的東西都不要親手去殺牠們。這是上古賢人對於仁的一種恪守,在無法避免殺生的情況出現時候,就只有眼不見心不煩來逃避了。鴕鳥心理?或許吧。

    看到婦人有些郝然的樣子,洪過知道自己從腦中那股記憶中摘取的句子用的對了,索性又大聲說了一句:“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這句話解釋起來就是:孔子說,什麼是孝道,那是要能贍養父母,就連畜生都能贍養自己的父母,如果身為人子不能做到贍養父母,豈不是和畜生沒有區別麼?這句話一出,更是讓洪過的母親無法說出話來。

    雖然此時孔子還沒有被後世的蒙古皇帝封為“大成至聖文宣王”,但是早在北宋真宗朝,孔子就已經是被封為“至聖文宣王”,地位高的不可動搖。

    現在洪過引用論語中至聖先師對孝道的解說,等於是將洪過母親下面的話全部堵住,無論這個女人心頭如何不願,貿貿然去反駁先聖的語錄還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縱然是這種反駁只在自家房中私下進行,不也要防著隔牆有耳不是,況且,在反駁之前也要有這個勇氣,是以她再無法阻止洪過拖著傷病身子為母親操持做飯。

    誰能想到,這泥板房子的牆還真是個有耳的,這邊屋內洪過的母親沒了說辭,屋外卻是傳來一聲喝彩:“說的好!”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5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一章 他是誰

    聞聲洪過心頭一驚,原以為,前幾日林鍾說到那北莊來了無數貴客,上上下下忙的雞飛狗跳,嚴五和馮狗兩個惡奴沒心思過來騷擾。誰能想到,今日竟然還真的打上門來,他娘的,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不是?那日老子身虛無力,還真以為老子怕了你們兩個狗東西麼,嘿嘿,洪過左右看看,大步走到屋子一角抄起立著的鋤頭。

    他這幾天忙活家裡事情才發覺,洪過雖然是個書生文人,可是身子骨一點沒有現代文人身上那股子弱不禁風。或許是因為家境貧寒需要自己勞動補貼家用的緣故,洪過的身子縱然沒有林鍾那般壯實,也是一用力胳膊足有碗口粗細的樣子,晃動下膀子能抄起五六十斤的物事。

    他曾經實驗過,在院子中晃動著林鍾送來的半袋糧食反復兩百下,才因為膀子上的傷口有些酸脹才不得不放下來,這樣的氣力真的讓他吃驚不已,能晃動四五十斤的東西兩百下,幾乎就是後世專業運動員的水準吧?

    有了這些,洪過才覺著心底有了依靠,沉下心深吸一口氣後,拉開木門衝到院中。

    在院子裡,洪過沒看到嚴五和馮狗領來的惡奴,只是見到自己的院子外拴著十幾匹雄俊的馬匹,另外有十幾個護衛模樣的人四下站著,若是仔細看就能發覺,這十幾個人竟是隱隱將整個院子團團圍住,不容任何人隨意進出。

    院中獨立一人,手拿馬鞭正笑盈盈的看著洪過。

    這人披著雪貂皮裘,頭戴紫貂皮帽,腰間還挎著一柄兩尺來長的短刀,短刀裝飾華麗異常,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能佩戴的起的。 <<>>

    見到這人,洪過詫異的放下手裡的武器,不知所以然的瞪視過去,心頭縈繞一個問題:他是誰?是到北莊的客人路過這裡麼?

    見洪過張目結舌的愣住,華服貴人揚手止住隨從們的呵斥,反是踱著步在洪過身邊繞起圈子來,一邊走一邊道:“改之,你這是在防備誰,究竟是什麼人這樣大膽,逼得你這個聖人門徒也抄傢伙動粗了?”

    洪過這才看清,這個華服貴人年紀並不大,縱然留著不長的鬍鬚,看上去也僅僅是剛過而立之年,勉強算得上是人到中年,而且見他與洪過如此隨意的談吐,想來必是洪過當年的好友。

    是誰呢?

    洪過勉力想了一陣,全然沒有頭緒,看著貴人站在面前笑盈盈的沒有繼續開口,他索性不再去想,畢竟腦中的那些個記憶並不屬於他,自然不可能好像計算機一樣隨意調閱。

    不過,就這樣杵著也不是辦法,一時半刻就會被人看出破綻,洪過情急之下,索性一把抱住貴人的肩頭,順勢勾住了貴人的脖子,“哈哈,我當是誰,竟然是你大駕光臨,難怪今早就聽喜鵲叫,果然是有貴客臨門。”

    洪過背過身子,沒有看到身後一群隨從瞪圓了眼睛,幾乎把眼珠子掉出來的樣子,更有幾人手放在腰刀上,只待一聲令下就揮刀而出了。

    倒是那個貴人先是一呆,抬頭看看院子裡兀自掛著積雪的樹木,這樣的天氣,竟然有喜鵲出沒?只怕就是有,也不是什麼天降吉兆,那應該是天生異端邪物了。

    那貴人沒有點破某人的鬼話,眼中的先是現出一股子戲謔,隨即轉成一陣熱切,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做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自己跟著洪過的步伐走進了那間低矮的木屋。

    一進屋子,那股子發霉的味道令貴人微微皺眉,好在這人雖是天生貴冑卻並非完全沒有在外歷練過,臉色轉瞬間回復了自然,掃視一眼倒在炕上的洪過母親,眼中現出迷惑的眼神來。洪過沒有管這些,對母親輕聲說了幾句後,撩起書房布簾,邀請將貴人進去敘話。

    貴人似是並非第一次來,背著手掃視一圈書房,道:“這間屋子也能有浮灰,數月未見,改之竟然變懶了。”說完也不容洪過讓座,自己就坐在了主位上,那貴人摸著肚皮嚷嚷道:“好香的味道,來的匆忙錯過了飯時,正好在改之這裡打尖休息,改之快快給我上點吃食過來。”

    洪過心中暗自苦笑,也不知這位貴人到底是洪過的什麼朋友,怎麼說起話來如此不客氣,哪裡還是什麼客人,完全就將自己當成此間的主人,而本來應該是主人的洪過倒像是個伴當親隨了。

    不過,貴人越是如此,洪過越發不敢小覷,這樣的朋友往往都是極親近的人,非常了解洪過才是,若是稍有異動就會被他看出破綻,如果那樣又要洪過如何解釋什麼是穿越?到時候最大的可能,卻是被人當成邪鬼附體,被一群大仙二仙圍著跳到人不人鬼不鬼的。

    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洪過微微一笑,也不多說起身出去盛了一碗飯菜進來。放在貴人面前,笑著道:“東西不多,你我吃喝盡夠,你的那些從人只怕要吃乾糧了。”

    貴人沒有搭茬,只是呆呆的看著木碗裡的飯食,過了好一陣才有些呆滯的抬起頭,指著木碗道:“這,這是什麼?”

    洪過暗笑,他就知道這個貴人只怕沒見過這些東西,雖然不知道以前的洪過是如何招待眼前的貴人的,今天麼,就按照今天的章程辦。

    洪過指著碗中的東西笑嘻嘻的道,“這個麼,叫做東坡羹,乃是前朝東坡居士創出的名菜,難道你不想嚐嚐麼?”

    那貴人聽到東坡居士幾個字,立時眼中冒出神采,竟好像有了躍躍欲試的感覺,微微搓手道:“竟是東坡居士親創的菜品,東坡居士最好美食,東坡肉東坡肘子都是一時的絕品,既然是他親創的菜品我可要好好嚐嚐才是。”

    忽然,那貴人抬起頭直盯著洪過,“你我師出同門,既然有前朝先賢佳作在前,改之何不賦詩一首,來點文氣,讓你我也附庸風雅一番?”

    不知為何,洪過看著貴人的眼神,感覺這貴人心思並非要他賦詩那樣簡單,在眼神中似乎帶著一丁點的試探。不過他又暗自慶幸,原來這貴人竟是洪過的同門,唉娘餵,好險好險,希望這貴人沒有看出什麼破綻才是。

    略略思索下,洪過才笑著道:“其實,這東坡羹有味主菜卻是大大的有名,你可知道是什麼?我在這裡聊作一段,且讓你猜上一猜。”說著,他在屋內略一踱步,開口吟道:“將星落後,留得大名垂宇宙。老圃春深,傳出英雄盡瘁心。濃青淺翠,駐馬坡前無隙地。此味能知,臣本江南一布衣。”

    貴人臉色肅然,略一思索,抬頭看向洪過道:“竟是諸葛武侯?”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3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6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二章 完顏迪古乃

    後世曾有人傳言,滿清入關前是靠著一本《三國演義》來行軍打仗,雖然只是戲言卻也能看出三國對女真人的影響極深。 ~~~~這宋金之交,那本後世赫赫有名的戰爭讀物雖然還沒有成書,但是三國的故事已經以及基本成型,在東京汴梁勾欄中的說書藝人口中開始傳播起來。金國女真人自是對三國的故事也絕不陌生。

    貴人能猜出諸葛亮讓洪過不感到驚訝,他微笑著道:“這味主菜就是諸葛菜了,也就是蔓菁。”

    “蔓菁?”貴人顯然不大清楚這個蔓菁到底是什麼東西。

    “嗯,蔓菁,古名葑,大宋江南諸路也有人叫它盤菜,此地人稱它芥藍。”洪過坐到貴人對面笑呵呵的道,“詩經有云,'爰採葑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這裡就是說的蔓菁了。”

    那貴人低頭看著木碗中的菜羹半晌,才抬頭笑道:“每次到改之這裡都讓我有不虛此行的感覺,剛剛還在為改之沒有為我端上好飯好菜感到驚奇,現在看來,改之是有意教我。”

    這話一出,著實讓洪過心頭一陣後怕加僥倖,急忙打個哈哈指著木碗道:“這道菜趁熱吃極為爽口,還不快吃。”

    直到這時,洪過還是想不起來眼前吃飯的貴人到底是誰。如果說這人因為在以前的洪過心裡沒什麼地位所以才記不住,剛剛發生的事情顯然已經推翻了這個想法,可是,師出同門,關係又極為親密的朋友,怎麼就會在以前洪過的記憶中沒留下半點印象呢?

    洪過正在煩惱,那貴人卻是吃的暢快淋漓,轉眼間就將整整一碗的諸葛羹吃下去,洪過急忙拿過木碗出去為他添菜。

    剛剛走到灶前,卻聽到火炕上的洪過母親輕聲道:“那迪古乃今日來了是為了何事?”

    聽到迪古乃的名字,洪過只覺著腦中好像有萬根鋼針扎他一樣的刺痛,整個人也一下呆住了。

    洪過母親不知他的身體出了小狀況,見到洪過面無表情的坐在灶前,等了一陣後又輕聲道:“他完顏迪古乃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封你做官?難道迪古乃就不知道,你是宋人不會作大金國的官的?”

    “誰?完顏迪古乃?”好容易緩過神來,洪過吃驚的看著母親,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書房裡坐著的那個貴人竟是這般貴氣,看來還是女真皇族中人。

    誰知道,洪過母親竟詫異的欠起身子看過來,“過兒,難道來的不是你那個同學迪古乃麼,也就是漢名叫完顏亮的那個?”

    女真人的名字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經常是一個部族能有十來個阿魯帶,二十幾個阿里虎的,若非後來學著漢人給自己起了漢名,還真就會出現一喊名字十來個人應聲的事情。

    洪家婦人只是為了幫助洪過區分下這個迪古乃是何許人也,誰能想到,那邊洪過的反應竟是空前絕後的。

    啪嗒,木碗掉落在地,洪過騰地跳起來,什麼,屋裡的貴人叫完顏亮,那個金國歷史上有名荒淫皇帝,那個殺了自己叔叔將嬸母納為妃子的完顏亮?

    “母,母親,你沒看錯?他就是完顏亮?”洪過不敢置信的低聲問道。

    這次輪到洪過母親吃驚了:“是你將他接進來的,我怎麼會比你看得更清楚?再說了,迪古乃每年都會來我們家幾次,我怎麼會看錯?”

    洪過還要說話,卻見書房的布簾被人一下挑開,那個女真貴人探頭出來笑道:“改之,一點點飯菜你也可惜麼?還是你又有什麼要教我的?”說完,他見到躺在炕上的洪過母親,不急不緩的抱拳道:“嬸嬸,小子完顏亮見禮了。”

    這下洪過沒啥可懷疑的了,整個女真金國歷史上,能叫完顏亮的人只有一個,不會出錯的。

    洪過怎麼都不會想到,這個女真金國的皇帝竟然好像一個哥們一樣出現在他的家中,那神態舉止,怎麼都不會和史書上荒淫無道暴虐成性的評價聯繫在一起的。

    再聯繫到剛剛到來時候的那個天德年號,他不由得暗罵自己一聲蠢,天德,不就是完顏亮在殺死前一任皇帝金熙宗完顏合剌以後才改的年號麼。天德二年,那就是說,去年,就在去年的十二月裡,眼前這個人剛剛靠宮廷政變奪取了大金國的皇位,從而加冕成為皇帝!

    天德二年!完顏秉德!

    突然,洪過腦中靈光一現,對啊,他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讀到過完顏秉德的名字了。那完顏秉德不正是完顏亮篡位的最大幫兇麼,只可惜,完顏亮上台後不久,便將這個最大幫手滿門宰光光,好像時間就是天德二年!

    啊哈,完顏秉德倒台,那北莊子的馮狗和嚴五還能豪橫的起來麼?到時候自己這種擔驚害怕的日子,可就算是過到頭了。一霎時,洪過幾乎要淚流滿面了,杯具啊,完顏秉德的人生杯具啊,那不就是老子的喜訊麼。老子現在只要老老實實的等著,自然就能躲過北莊子那兩個奴才的威脅了。幸福什麼?現在自己的心情不就是幸福麼。

    盯著完顏亮,淌著口水的洪過就像是盯著一座金山似的,待到完顏亮實在受不了這種熱情,乾咳幾聲後,他才驚醒過來,尷尬的笑笑:“一點東坡羹我怎麼會心疼,鍋裡還有,你想吃隨便盛。”

    完顏亮愣了一下,看著黑乎乎的灶台,這次是真的遲疑了,他生來就是王子,從小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來,能吃下一大碗諸葛羹已然不錯了,要他親自去添菜,說實話,從小到大他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見到完顏亮的樣子,洪過終於出了一口悶氣,剛剛見到大金國皇帝的激動和後怕也稍稍消散點。他拿過一個木碗一邊從灶膛上的鐵鍋中盛出一碗滿滿的東坡羹,一邊背著身子對完顏亮道:“可惜了,今天沒做炊餅,母親生病,我這個笨人更不會做胡餅,你今日只有敞開了吃東坡居士的名菜充飢了。”

    說著,洪過好似完全不知道完顏亮就是當今大金國的皇帝似的,笑笑道:“還好,諸葛菜有個好處,旁的青菜野菜的吃多了會有菜色,一準面黃肌瘦的,這諸葛菜吃後竟然與吃了黍米麥子一樣紅光滿面,等下回去上京,就不會有人知道我用一鍋諸葛菜招待你了,哈哈。”

    所謂炊餅,其實就是後世那種內裡不帶餡的白面饅頭,本名叫蒸餅,在宋仁宗時候,要避著仁宗趙禎的名諱(蒸zheng,禎zhen,音相近),改叫了炊餅。

    至於胡餅,是後世的馕,是用發酵後的面摻入鹹鹽攤成圓形,大約直徑十幾二十公分樣子烤製而成,由於烤好後的馕在溫度很高的地方存放都不容易壞,所以深受新疆地區少數民族的歡迎。

    聽著洪過在那邊隨意的打著哈哈,完顏亮的心中卻是掀起一陣波瀾。

    他從小就生在完顏皇室,出生那年祖父完顏阿骨打已經建立了大金國,正追著遼國皇帝滿草原的跑,當他不到十歲的時候,完顏金國就兵出燕京逐鹿中原,滅亡了立國百多年的南方大國——宋國。完顏亮的父親是完顏阿骨打的庶長子,爵位是堂堂的宗室親王,而他雖非父親遼王完顏宗幹的長子,但是當他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就被封為奉國上將軍。

    自小被人圍著奉承伺候,吃喝再沒父祖一樣的粗糙難嚥,雖不算是錦衣玉食也是精緻之極,身邊所有人不是怕他就是防他又或者要利用他。唯獨洪過這個同門小師弟好像從不在意他的身份,每每用對待平常人的禮儀對待他。

    為了這件事,完顏亮以前不是沒有生過氣,氣歸氣,無論他使用什麼方法總不能讓洪過折服,更不可能收為己用。一連串手段使下來,唯一的成效,就是洪過在招待完顏亮吃飯的時候,是盡量用家中最好的食物。這個成就反而令完顏亮鬱悶不已,他知道洪過這是在用一種敬而遠之的方式來對抗。

    這一次,洪過突如其來的熱情,還有那全無芥蒂的行為,以及拿上來粗茶淡飯一樣的吃喝,令完顏亮心生疑竇,若非在考究中洪過一如既往的才思敏捷,完顏亮真的懷疑眼前的人是否就是那個從不屈服的小師弟了。

    從敬而遠之到招待如常人,這種變化是完顏亮一時之間不能適應卻又倍感新鮮的,好像一個普通人一般被人看待,是完顏亮一生都沒有的體驗,今天有幸在小師弟家中體會到,讓完顏亮心頭有些矛盾,因為,他下面想要做的事情,恰恰是打碎這種新奇的體驗。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4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6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三章 宋臣

    洪過自是不明白完顏亮這種複雜的心態,快手快腳的盛好兩碗東坡羹,擺在書房的桌子前,仗著膽子坐在了完顏亮對面,低頭就要吃,霍然發覺完顏亮完全沒有剛才的興高采烈,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 -====-抬頭詫異的看著大金國皇帝,洪過在心頭轉過數個念頭,從完顏亮動怒到自己被發現了破綻,總之,每個想法的最後都是自己被砍掉腦袋,想著想著,洪過就感覺背心涼颼颼的。

    完顏亮見到洪過表情嚴肅的看著自己,悠悠道:“'爰採葑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改之,你真的不願放棄麼?洪叔父已經離去十餘年,你到底為何在堅守?難道說,你從未見過的大宋,真的就好像美麗的姑娘一樣,讓你如此嚮往?”

    洪過詫異的看過去,剛剛他為完顏亮吟誦的詩經裡的詩句,大致意思是,“到哪裡採蕪菁呀?當然是沫水東邊。我知道你牽掛的是誰?是那漂亮的庸姑娘。幽會在桑樹林裡,住在上等的賓館。送別在淇河水邊。”

    這本是一句無心之語竟會被完顏亮如此領會,洪過真不知應該大笑幾聲還是搖頭嘆息,想來更多的是苦笑吧。

    完顏亮見洪過露出苦笑來,臉色稍緩,沉聲道:“改之,我知你有大才,現在這個天下都是我的,你的堅守已經沒有意義了,不如出山來幫我吧,我需要你的幫助。”

    一個貴為皇帝的人坐在面前懇求,要說洪過胸中沒有一點激動是撒謊,確切的說,現在的洪過身體已經因為激動而腎上腺激素加速分泌,因為腎上腺激素的加速分泌整個身子開始微微戰栗。而且完顏亮說話時候的聲調具有極強的感染力,在耳邊娓娓道來,就如一名大哥哥在邀請小弟弟一樣,親切中不失上位者的那種威嚴,讓人聽了幾乎就是能夠心甘情願的從命。 ~~~~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那些穿越小說描寫的“虎軀一震,王八之氣外放,感應到的,男人紛紛納頭便拜,女人一齊投懷送抱”的巨大氣場?

    洪過搖搖頭,強迫自己清醒下來,在心頭不斷的告誡自己:冷靜冷靜,不就是一個蠻族皇帝的邀請麼,為什麼要如此激動,為什麼要有起身答應下來的衝動?不能衝動,不要衝動,不可以沖動,冷靜冷靜,想一想,如果是以前的洪過坐在這裡,會如何反應?

    以前的洪過?

    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如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淋下來,剎那間將洪過身上的所有熱情澆熄下去,是啊,如果是以前的那個人,那個沒有被自己穿越後佔據身體的洪過聽到這個邀請,又會怎樣的反應呢?

    洪過腦中閃過數個可能,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慢慢抬頭,平視著對面的完顏亮,洪過一臉正色的端坐好,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就見完顏亮抬手製止了他:“好了,我知道你的選擇了。”

    說完,完顏亮搖搖頭無奈的道:“宋臣,宋臣,一個被我大金幾乎踏平的國家,連他們的皇帝都被弄來太廟下跪了,怎麼會對你有如此吸引力,我就不明白了,你見過宋國麼,見過宋國的皇帝麼,見過宋國的老百姓麼,都沒見過,你從小長在這上京城,是不折不扣的大金人,為什麼老是說自己是個宋臣……”

    洪過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他從完顏亮的話中聽到的是陣陣懊惱,倒是沒有太多的氣憤。

    也由不得完顏亮生不起氣來,關於宋臣的問題,從小到大他已經與洪過辯論過無數次,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要生氣的話只怕一早就被氣死了。

    臉色一緩,完顏亮突然笑了起來,“改之雖然今天與以前迥異,本心卻沒變化,剛剛我還心存僥倖,以為今日的改之既然好似變了一個人,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不同的答案。唉,原來無論改之態度上如何變化,這裡,”他指指胸口道:“這裡還是沒有變。”

    洪過聞言在心中大呼僥倖,剛剛他在思考的時候轉過無數個念頭,他畢竟是個現代人,一個學著去抓住一切機會的現代人,面對高官厚祿的邀請怎麼可能不動心?

    別看他百般不忍的拒絕了第一次徵召,又將聖旨墊了桌腳,可是,一個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擺在面前,還是一名皇帝出馬作說客,真是要面子倍有面子,高回報低風險,簡直就是投資的最佳選擇。

    但是,事到臨頭,完全沒有以前那個洪過的忠義氣節,反是因為在功利角度的思索令他退縮了。

    他的猶豫有幾種考量:第一,完顏亮顯然太熟悉洪過了,就憑以前那個洪過的個性,他現在冒險答應下來,一定會令完顏亮生疑,如此一來,搞不好官沒作上還會丟了小命。

    第二個,即便自己非常想當官,完顏亮剛發出邀請,自己就忙不迭的答應下來,是不是顯著自己太賤了?到市場上買東西還講究個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呢,現在忙著答應豈不是讓完顏亮小覷了自己,無論品格操守還是才華上的清高,都不允許洪過立即答應這份邀請。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了,不知為何,在思考的時候,洪過想起了王安石,那個被天下矚目,集士林所望,又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士大夫,被皇帝三番五次的邀請都不肯出山,乃至到整個天下都在傳言,王安石出山必可以救天下。到後來呢,當王安石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時候,輕飄飄的從一介地方官直入朝廷中樞再入政事堂成為參政,最終在極短的時間裡成為權傾朝野的權相,創造了大宋官僚制度中的一個奇蹟,這種升官速度也只有到了南宋的大奸臣秦檜才能與之相媲美了。

    綜上,洪過得出一個結論,要當官可以,但是現在皇帝完顏亮對自己的厚望和期待還積累的不夠,與其急嚯嚯的出山去當個小官,在金國朝廷慢慢的熬年資,還不如效法那王安石,來個放長線釣大魚,搏個天大的位置出來。

    所以,現在的洪過還不能答應完顏亮。

    只是,洪過還是從完顏亮的話中聽出來,敢情這位金國皇帝還是沒有對自己放心,一番邀請竟然還是個不大不小的陷阱,只是被他無意之間規避了過去,一想到這裡,他感覺額頭竟然有些潮濕。

    拒絕了一位皇帝的邀請,洪過以前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幹出這麼牛逼的事情,也幸好拒絕了,否則,以完顏亮這樣多疑的性子,日後還不麻煩接踵而來。

    不過,完顏亮似乎依然不願放過了洪過,悠悠然吃著木碗裡的東坡羹,一雙眼睛卻在洪過身上亂轉。

    看的洪過的小心肝撲騰撲騰的亂跳:“媽的,都說古代權貴之間很是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愛好,不會眼前這位也是個喜歡走後面的兔爺吧,**,我還沒仔細看過自己的相貌呢,難道說,以前的洪過就與完顏亮有一段那種不得不說的基情燃燒的歲月?”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5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7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四章 強勢皇帝?

    眼是心窗,洪過心頭的慌亂自然而然的在眼神中表現出來。 -====-

    看到洪過眼神慌亂,完顏亮哪裡知道洪過心中轉過那些齷齪念頭,只是自負的哈哈大笑,“改之可是後悔了?如果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那新建的翰林學士院還缺個從七品的應奉翰林文字,改之可有興趣?”

    從七品啊,洪過心中嘭嘭亂跳,金宋之際,就算是狀元郎只怕也就能授個七品八品,現在自己一下就升任從七品,那些寒窗苦讀十幾幾十年的書生還不要妒忌死?有這樣的職位,別說是吃飯,就算日後平步青雲也不是完全摸不到的。

    洪過身上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可是,一抬頭,看到的是完顏亮那略帶戲謔的笑容,就如一盆三九天的冰水從頭澆下,將個洪過全身淋個通透。

    “靠了,自己一不會寫二不會算,四駢六驪的文章念都念不全,顛顛的跑去當毛翰林文字,去翰林院當個讓人笑話的小丑麼?”

    想到這裡,洪過堅定無比的搖搖頭。

    完顏亮眼中一亮,用筷子敲著木碗沉吟下,“那麼,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呢?”

    還是搖頭。

    完顏亮徹底無奈了,再往上就是正五品的翰林待制,可以分掌翰林學士院下屬某個分院的事務,那是相當於後世一個司局級官員了,別說他還是個權力不大的皇帝,即便是一言九鼎的強勢皇帝,這樣一個機要位置也不可能僅憑一句話就授予出去。

    將手裡的筷子轉轉,完顏亮突然大口大口的吃起東坡羹,好像是要將心裡所有的鬱悶都變成吃飯的動力似的。

    看著一碗東坡羹被個完顏亮全部吃光,洪過嘴巴微張,完顏亮以前是王子,現在是皇帝,到了他這裡毫不避諱,想笑就笑,想吃就吃,連個自己應付事一樣端上來的粗茶淡飯也毫不忌諱,吃的干乾淨淨。要說只是為了打尖充飢,那真是見鬼了,洪過才不信,屋外那些目光冰寒的隨從的皮囊中就沒有預備好的精細乾糧。

    無論完顏亮是做戲也好,真情流露也罷,僅憑現在這種表現,就足以讓洪過這個從後世穿越過來的大學生感動不已,如果換作是一個這個時代的人來感受下,指不定要如何痛哭流涕呢。

    “可惜啊可惜,”洪過暗暗嘆口氣,“完顏亮,你太背了,遇上一個穿越人,這些表現算是浪費了。”

    洪過正胡思亂想著,忽見完顏亮抬起頭,臉色如水兩眼冰寒的望過來。見到這個樣子,洪過心中咯噔一下,不會是自己露了什麼馬腳吧,或者,眼前的大金國皇帝終於感覺臉面全無,要翻臉了?他在心中咧咧嘴,閃過無數個可能,若是自己現在放下身段立即高呼投降的話,能不能換來完顏亮的滿意,再弄個六品七品的官作作。又或者完顏亮龍顏震怒,死乞白賴的要宰了自己?

    想到最後一個可能,洪過就感覺身子發軟,整個人就好像是坐在雲彩上一樣,屁股下面也好似軟綿綿的,彷彿有個大洞慢慢張開,正要將他漏下去。

    完顏亮盯著對面的洪過,眼見著他的身子慢慢下滑,眼睛向下看去,冷哼一聲:“你也知道錯在哪裡了。”

    洪過心中大呼冤枉,老子就是想玩玩放長線釣大魚啊,這釣魚和釣魚為啥米區別這麼大呢,人家姜老頭空手套白狼就能釣出個尚父幹幹,王安石跑地方上一貓就能釣個副宰相參知政事,憑啥老子就要賠命啊?

    心中雖是這般想著,洪過的脖子還是不收控制的點了一下,那樣子完全不是像是個人,到像是部機械一般。

    完顏亮死死盯住洪過,低聲嘶吼似的道:“目無法紀尊卑,你洪改之的膽子真的比別人大麼,難道你想用你的小身子,試試我天朝的法度麼?”

    洪過偷偷撇撇嘴,什麼天朝,一個蠻子建立的朝廷,也敢自稱是天朝上國,真是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不過,這種心思也就是一轉念而已,自家的小命還捏在完顏亮手裡呢,洪過現在整個人幾乎就要堆在地上了,為了臉面,勉強用胳膊撐住座椅,保持個蹲下的姿勢,偷偷瞄著好似俯視過來的完顏亮。

    完顏亮冷冷一笑,用腳踢踢桌腳。

    洪過順著看過去,心中呼的一下來了精神。

    原來,完顏亮是看到了被他壓在桌腳的聖旨,估摸著,放哪個皇帝,看到自家的威嚴和臉面被人這樣貶低,心情都會不好。

    我靠,敢情你老人家的火氣是衝著它啊。洪過心頭一鬆,彷彿又一次躍上雲端似的,整個人一下又有了力氣和精神,心思也開始活泛起來:這完顏亮似乎並不想追究自己,若是真的有心懲罰,還會在這裡壓低了聲音和自己說話麼,一早喊人進來拿人就是了,拿聖旨墊桌底,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個死罪吧。

    如此說來,完顏亮這一切,只是為了嚇唬自己?洪過在心中得出一個結論。

    心頭飛快想過,洪過急忙搶身過去將那個聖旨抓出來,而後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晃晃高低不平的桌子,洪過道:“這聖旨的威嚴固然重要,可是要讓你這個皇帝吃好喝好,不是更加重要么,你看看這屋裡也沒什麼合適的東西,就只好動用它了,這叫什麼呢,叫,嗯,對了,叫做為了大局犧牲小我。為了你這個皇帝,就犧牲下聖旨吧。”

    洪過從未用這種憊怠神態與自己說話,完顏亮一時沒留意,竟噗哧下笑出聲來,這下剛剛的拿腔作勢完全失效了,也就索性大大方方的抓過那封聖旨。

    在手上顛顛聖旨,完顏亮冷笑一聲:“這尚書省還真是事事想到朕的前面,我只是提了一句要讓你進翰林院,這邊尚書省就下了聖旨要你去禮部作個八品芝麻閒官。”

    洪過見完顏亮神色又似不大痛快,細尋思下就恍然了:尚書省分明就是在和皇帝搶人麼,只要是皇帝看中的,尚書省就要搶到手裡,這擺明了不給完顏亮面子啊。

    按照金制,中樞朝廷設置中書,尚書,門下三省,看似與唐制相似,其實不然,金朝的三省之中只有尚書省有實權,統轄所有六部機構以及日後慢慢增設的各個與六部平級的監、寺等機構,其餘的中書和門下兩省都是個擺設。所以,金朝的宰相在名義上設置了八人,分別是尚書左右丞相,平章政事二人,尚書左右丞,還有兩名參知政事,仔細一分,還都是尚書省的官。

    洪過心思又繼續延伸下去,這尚書省大權在握,竟然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完顏亮這種靠謀殺和政變上台的皇帝,怎麼可能容忍這種情形繼續下去。

    如此的話……洪過心頭一緊,他突然想起來,在金史上曾經記載了,完顏亮登基的第二年,當他宰了完顏秉德以後,就對金朝的宗室皇族前朝大臣們揮起了屠刀。這場屠殺幾乎將金朝內部保守派勢力和親貴皇族殺的一干二淨。

    難道說,完顏亮是為了奪權,才開始大屠殺的?洪過越想越覺著有理,一個強勢皇帝,怎麼可能容許有人站出來和他唱對台戲,誰這麼想,誰就是活膩了。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7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五章 貨賣帝王家

    嘴角不自覺的抽動幾下,洪過感覺全身涼颼颼的,與這麼一個殺人屠夫,哦,是準殺人屠夫,畢竟人家完顏亮現在還沒開始玩那種大家出來排排站砍腦殼的遊戲呢,可就是這樣,現在與完顏亮坐在一起的滋味,也絕對是他人生中最最可怖的體驗。 -====-

    忽然,洪過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似乎完顏亮很信任自己,如果,如果,自己說幾個狠招,鼓動完顏亮搞點玄乎的手段,給金國自廢武功,或者讓金國自己內亂起來,是不是也算是走了曲線救國的偉業?

    可是,洪過馬上又想到兩個衍生出來的問題:

    完顏亮也不是傻子,事實證明,眼前這個金國皇帝不僅不傻而且非常精明,想想也就釋然,能在他的前任完顏合剌手下混了多年,最後一舉做掉合剌自己登基,又豈能是隨隨便便被糊弄的精明角色?且不說洪過現在並不了解金國的形式,就算有了初步印像後,他匆忙間設計的詭計又會不會被完顏亮看破,若是看破了完顏亮怕是立即就要翻臉,那樣,自己倒是成了烈士,可是,有什麼意義麼?自己大老遠的穿越回來,就是為了當個大宋烈士?還是不發勳章那種。

    另外,現在完顏亮與自己親近,洪過還能說上話,這樣的關係如果好好經營下去,就好像一棵地基下掙扎的樹苗,日後未必沒有掀翻身上金國這座大屋的一天,可是,若是現在替完顏亮胡亂出主意,要是有人利用起來,把完顏亮也搞下去,自己是不是就白費功夫了,即便這個過程中金國出現內亂,自己一介書生沒有半點根基勢力,難道就要指望南面那些熱血漸漸冰冷的南宋士大夫將軍們,指望他們打進金國來,重新北伐中原?

    嘿嘿,最後的想法連洪過自己都感覺好笑。歷史上的趙構不是沒想過北伐,不過,這位宋高宗北伐也是有前提的,所有條件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個時間問題,事實上,此後宋孝宗隆興年間的北伐,也是得到當時退位為太上皇的趙構默許的,趙構之所以這樣做,恰恰因為在五年前,金國向宋朝通報了欽宗皇帝趙桓的死訊,趙構在位幾十年,頭上也就懸了幾十年的那柄利劍終於被解下來。

    可是現在的宋欽宗趙桓還好好的活在五國城,甚至接受了金國冊封的天水郡公爵位,每月拿著一個郡公應得的俸祿,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被俘的屈辱俘虜,倒更像是握在金國女真人手中的一張王牌或者人質,就如歷史上金兀術曾經在遺書中說到的:如果宋朝背盟北伐中原,把趙桓往開封一扔,隨便封個爵位,那些宋兵宋將就只能看著乾瞪眼,誰都沒轍。

    有這個人物活著,趙構這個政治天才要能下令北伐才真是見鬼。 <<>>若是自己幫著完顏亮在金國搞出風吹草動,宋國祇在南面隔著長江看戲,那洪過自己就要好看了,白忙活一場不說,若是再上來一個比完顏亮更生猛的人物,那個時候鬼才知道事情要如何發展了,最最可怕的是,那個時候北伐沒出現,搞得金國獸性大發去進攻南宋,自己不是在造孽麼?

    腦中胡亂想著,洪過本是有些激昂的情緒慢慢低落下來,唉,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現在這個局面怕是就不大好對付呢,已經兩次拒絕了完顏亮,要是一個應對不好惹得完顏亮翻臉,完顏亮會不會拍拍手叫人進來,將自己個好似拎小雞一樣抓出去殺掉?到那時,自己所有理想抱負豈不都要泡湯?不好說啊,雖是已經汗透中衣,洪過依舊渾然不覺,只是按在桌子上的手不知不覺的縮了回去,而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慢慢前移,只搭了一半。

    就在洪過腦中胡思亂想的時候,完顏亮似是也在思索,最終,這位金國皇帝首先決定了什麼,手上的筷子放下,臉上還是一副春風盎然的表情:“改之不願做官,也罷,就由著改之。不過,今日既然來了,改之總不能讓我空著手離開吧。”

    空手,離開?洪過愣了。

    啥咪空手離開?難道說,完顏亮以前到洪過家都還是連吃帶拿的?我靠,這可壞了,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啊,以完顏亮的身份,這個家裡是有什麼東西他能看上的?

    一下子,洪過想到的是自己那根視如寶貝的鎮紙,整個家裡能值點錢的,也就是那玩意了,可是,如果要將那個東西送給完顏亮,自己以後吃什麼?

    洪過抬頭看看笑瞇瞇的完顏亮,眼見著這個主不見寶貝不會離開,雖然不怕完顏亮動粗,也不怕這個當了皇帝的狗屁師兄,就為了一根鎮紙給自己小鞋穿。

    不過,縱然洪過在後世經常與那些各國領袖見面,與各級官員見面,不過那都是在電視裡,他認識人家,人家可不認識他。唯一一次直接面對面的就只有與一個縣長握手了,那是他隨著考古隊出來時候,被那個全國頂級貧困縣的縣長接見。那一次洪過心頭雖然平靜,但是真的到了那雙肥厚且泛著油光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時候,他的心還是不爭氣的跳了幾下。

    中國人的傳統心思就怕見官,更何況眼前還是一個皇帝,一個馬上就要殺人如麻的皇帝,洪過心中一橫,趕進把這個金國皇帝打發了吧。

    洪過在完顏亮詫異的目光中起身出去,再回來坐下。

    完顏亮看著桌子上擺著的鎮紙,瞪大了眼睛去看,拼命的去看,想要看出什麼來。可是,到最後,他還是無奈的收回目光。

    見到完顏亮遺憾的眼神,洪過心頭一陣劇烈的亂跳,“靠,難道這還不滿意,再要別的東西,家裡可就要賣房子了……”

    “改之,這個,東西,”現在的完顏亮變得有些口吃了,事實上,他是被洪過的舉動搞得有些茫然了,“這個東西,好像還是我送給你的吧,你拿它作什麼?”

    洪過現在只想一頭鑽到桌子底下去,拿別人送來的東西再送回去,天底下也只有他才能幹出這種烏龍的事了。

    幸好,完顏亮下面的話分散了洪過的心思。

    完顏亮拿起鎮紙在手裡把玩著,神情隨意的問道:“改之,你上次對我提到,身為皇帝應該有自己專門的草擬詔書親隨,現在我彷著那宋國的樣式建了翰林學士院,你可還滿意?可惜了,你不能去那裡供職,否則你定會有更多的改進法子教我。”

    哦?洪過聽出點意思了,原來以前這個洪過還是完顏亮的高參,竟然就是他告訴完顏亮去建立勞什子翰林學士院的,那麼,現在完顏亮所說的空手而歸,是不是在說建策?洪過越想越覺著自己的思路沒錯,這樣一來,他心頭一下輕鬆敞亮了,“太好了,不用拿走鎮紙,自己以後的生計也就有著落。”

    這樣的沒出息心思過後,隨之而來一個問題又讓他犯難了:眼前的完顏亮是看準了不從洪過這裡掏出來點東西就絕對不走,他一個西貝貨又要如何給完顏亮建策呢?

    心中反復思索,也幸好洪過後世是歷史學的研究生,對金國這時候的歷史略同一二,完顏亮這個人的後世評價雖然褒貶不一,但是有一點是無論什麼人都不能否定的:完顏亮執政的十餘年間,完善了金國的統治機構,也帶動了漢文化在女真人中間的傳播,基本奠定了隨後金國長達四十年的繁榮政局。

    “機構,繁榮,漢文化,”洪過腦中竄過這些心思,再聯繫剛剛完顏亮的話,漸漸捋出點頭緒來:抓權!

    以前的洪過建言設置翰林學士院,專門為皇帝草擬詔書,不就是抓住了皇帝的對外喉舌大權麼,如此一來,政令發布就不再由尚書省一家說了算,皇帝也可以用翰林學士院干涉尚書省的命令發布,哈哈,洪家小子,有點意思啊。

    雖然上面這些分析多是洪過從後世的教科書上學到的,但這些東西終歸是千餘年來中國政治的精華凝結,雖然有些教科書似的死板,但還是非常精闢和凝煉的。

    順著抓權的思路想下去,洪過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一點想法。還是從教科書來的,不過,既然剛才完顏亮的話已經與後世的教科書暗合,他現在說出來所冒的風險,就遠遠小於自己天馬行空一樣的拍腦袋了。

    可是,這個抓權的建策真的要和完顏亮說?洪過有些遲疑的看向對面微笑的大金皇帝,從個人喜好上來說,眼前的完顏亮具有一個上位者少有的親和力,實在是個不錯的上司,但是以家國榮辱來說,自己若是建策成功,會不會讓完顏亮在日後進攻大宋的路上走的更快?自己又要如何去阻止,可是,自己真的阻止的話,完顏亮還能信麼?

    洪過的腦子忽然清醒過來,對啊,無論現在想什麼都是白日做夢,人家完顏亮信不信你還是兩說呢,若是真的想要阻止金國進攻南宋,現在就要在完顏亮面前爭取到更多的信任才是。即便不是如此,自己想要順順噹噹回到大宋,是不是也要混點路費不是?與其自己去打工,真不如從完顏亮手裡騙點寶貝,說不定一下就湊足了路費呢。到時候回到大宋,學著以前看到的那些穿越眾,煉鋼造玻璃發展工商,訓練軍隊,要不就早進官場以便能握有跟多權力去阻止金國的入侵。

    戰戰兢兢的望著完顏亮,對自己要冒的風險還是心存疑慮,過了一會,看到完顏亮完全沒有焦躁的意思,臉色平靜的坐在對面,靜靜等待著自己的回答,洪過咬咬牙,終於還是開口道:“既然有了翰林學士院,未知監察御史可還中用?”

    “監察御史?”完顏亮眉頭皺起,他不明白洪過為什麼問起這個機構來?

    雖然在金國上一個皇帝也就是金熙宗時代就建立了所謂的御史台,但是金國這種從深山老林子走出來的通古斯野蠻部落建立的國家裡,連朝廷機構都是個草台子的格局,又能指望極度不完備的御史台有多少功效?金國的御史台不僅在成員上無法與製度成熟的宋國相媲美,連御史台的執法和監督權力都受到方方面面權貴的製約,御史們別說是監督官員言行了,怕是女真權貴放個屁,那些無權無勢的御史們就是第一個衝過去聞聞喊香的。

    一票本應該是監督百官言行的官員,無恥到了這種地步,若非史書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御史是從秦代就建立的機構,完顏亮還真希望將這些御史通通撤掉。

    看到完顏亮臉上戾氣漸重,洪過知道自己賭對了,現在的金朝還真沒完善起御史制度。

    一想到這裡,洪過心頭暗自得意起來,“嘿嘿,以前都說'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現在我洪過也要將這點料子賣給帝王家了,就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完顏迪古乃能出什麼價錢?若是賣的好了,日後老子升官還是完全可能的。”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8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六章 跑火車

    確定了自己的策略,洪過臉上繼續扮著那種深藏不露的高深微笑,從完顏亮手中抄過那把鎮紙,反復掂量幾番,見完顏亮有些狐疑甚至不耐了,才開口道:“天子不可一日無權啊。 ”

    僅僅這一句話想引起完顏亮的共鳴還是遠遠不夠的,好在洪過發現,完顏亮眼中的焦躁盡去,端端正正的坐好望過來,就好似在家守候的媳婦在等待丈夫一般,“呃,靠了,怎麼會想到這種比喻,媽的,晦氣。”

    提起精神,洪過轉頭問道:“何為權?”

    完顏亮被問得一愣,什麼是權,他是個久在朝廷裡打滾的王子,從小就被教導了抓權弄權,可是,說到底什麼是權,腦中轉過數個答案卻都感覺不大貼譜。

    洪過也不指望從完顏亮那裡得到答案,對面坐著的可是大金國的皇帝,難道還指望一個皇帝好像小學生那樣和自己一問一答麼?

    只見洪過站起身搖頭晃屁股的在屋裡踱了兩步,覺屋子實在太小,小到他邁開兩步就要撞牆,這才訕訕的轉過頭拿著那柄鎮紙道:“你我小時在老師門下讀書,學得不好要打手心的,那戒尺可是權?”

    看著在頭頂不遠處晃悠的銅鎮紙,完顏亮眼中閃過一絲戒備,只是對面的洪過顯然有點進入狀態,沒有發現大金國皇帝臉上的不自然。

    “戒尺不過一介死物,我們如何會怕?”洪過的腦子開始不大轉彎,索性由著自己的邏輯思路說下去:“我們懼怕的還是老師的威嚴啊,當老師一聲令下,縱然他手裡沒有拿著戒尺,縱然你是皇子皇孫,不一樣要跪下去請罪麼。那麼,”他笑瞇瞇的看著完顏亮,“天子威嚴何在?”

    這句話一下問到了完顏亮的心頭最痛處,天子威嚴何在,媽的,要是他這個天子坐的有味道,他何至於尚未開春就巴巴的趕到上京百多里外的荒山微服私訪,要是他這個天子一聲令下萬人景從,他也不至於來聽一個屢屢忤逆他的意思的傢伙的“教誨”。

    雙拳猛地握緊,而後無力的鬆開,完顏亮在心頭暗自告誡自己,“忍,必須忍”。

    洪過可不曉得大金國皇帝的心態,兀自喋喋不休的說下去,“威嚴威嚴,天子之威在於一言九鼎,所以翰林學士院建的好,建的妙,如此一來朝廷詔書頒定的權利盡入迪古乃你的手中,權臣如果質疑或者違背,那就是忤逆大罪。不過,光有這些還不足以顯示你的嚴,天子之嚴,在於令百官畏懼懼,令萬民惶恐。如何要他們畏懼?”他盯著完顏亮道:“那就是讓所有人感覺到,身邊隨時隨地有天子的眼睛在盯著他們!”

    完顏亮是何等人,自小在朝廷打滾的傢伙,這個時候一點就透,“所以要加強御史的權力,讓他們成為我的眼睛,幫我盯著那些官?可是,這樣只能監視住上京的官,地方上似乎還是不管用……”

    洪過摸摸鼻子,似是隨意的道:“那就派出巡察御史代天巡守四方,讓他們去盯著下面的官,甚至,甚至可以,”他咬牙切齒的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風聞言事而無罪。”

    完顏亮一驚,“風聞言事?捕風捉影!那豈不是要激起民亂?”

    洪過搖搖手,“不是民亂,是一群官的恐懼,巡察御史又不管民政,他們管得,永遠是那些官!”

    完顏亮還是有些遲疑,這個動作實在太大了,而且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利益又太多,搞得不好就是得罪天下的官員,讓天子和朝廷官吏站在對立面上,於現在的局面不僅沒有補益只怕還要激化。

    看著完顏亮低頭沉吟,洪過也能猜到幾分金國皇帝的心思,他是亂說一氣不負責任,不過看到剛才還是爽朗無比的男子現在一下沉默不語,顯然是將這些話放在心上了,偏又因著後果而遲疑著。洪過心頭嘆息下,這個完顏亮給他的感覺不錯,雖然當了皇帝又沒半點皇帝架子,光是這份誠意就足以讓自己幫幫他,再說了,自己以後還指望在完顏亮手下混口飯吃,現在不盡心盡力幫助日後的大BOSS怎麼都說不過去吧。

    想到此處,洪過笑瞇瞇的為完顏亮倒上一碗水,“其實,這個事情一旦實行則動靜太大,罷罷罷,我再送你幾個字,如此,今日你可不能再來麻煩我了。”

    見到完顏亮眼中熱切的目光,洪過學足了當年諸葛武侯的樣子,嗯,除了一把鵝毛扇外,全然扮出一副風度翩翩智珠在握的樣子,屈指道:“這幾個字就是,試辦試行。”

    完顏亮眼中一亮,從洪過的話裡他似乎抓住了什麼,又有些迷惑,眼見那邊洪過要開口了,他腦中猛地想起一件舊事來,撫掌大笑,“改之可是要我學學那前朝的拗相公?”

    所謂拗相公是北宋王安石當政時候得到的綽號,意指王安石其人性子倔強不肯聽人勸。不過王安石在入中樞實行變法前,曾經在地方上的任所,將新法的許多措施試行下來,而且效果不錯,這才鐵了心在全國推廣。估計這就是後世經濟特區的雛形了,要說古人智慧不如後人真真是扯淡了,若是從政治智慧而言,古人實在一點都不比後人差。

    只是完顏亮這句話說的突然,以洪過那半瓶水的歷史水平,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心頭大罵完顏亮拽文之餘,心有戚戚的看著一臉揶揄的金國皇帝。

    “媽的,這古人動不動就用典故,幸好今次是個北宋的典故,若是以後再多點,自己還能不能應付下來?”

    心頭忿忿不能在臉上表現出來,洪過裝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尚未說話,就聽完顏亮笑瞇瞇的道:“改之你可知道,你現在的表情,真的讓我很想揍你一頓。”

    愕然,絕對的愕然,這個時候洪過猛地想起來,眼前的完顏亮可是大金國皇帝,剛剛還將自己好生搓揉一番,現在自己就要翻身農奴把歌唱,豈不是逼著完顏亮出手拾掇自己麼?再者,自己裝逼太過,只能在這個皇帝心中大大失分,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扮出了耍酷的表情來,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洪過定定心思,索性大大方方的道:“這些都是迪古乃你自己想到的良方,日後青史之上少不得要留下你創立法度的英名,想來這也是堪比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偉績。如此一想,我自然要替迪古乃你感到興奮。”

    如此露骨的馬屁,估計也只有洪過這個穿越人才能厚著臉皮說出口來,不過,完顏亮雖是個胸懷大志的人,偏偏就吃這一套。

    比起平日勳戚動不動就拉老資格的說教,動輒說自己當年從龍打天下如何如何,跟著完顏亮的父祖作戰如何驍勇,或者文官們之乎者也的拐彎抹角把他比作古聖人,大金國的皇帝還是更喜歡直接點,將自己與太祖完顏阿骨打媲美。

    一想到日後的萬世偉業,完顏亮心中微微激動,也站起身,一下抓住洪過的手:“改之,你我兄弟,日後同心,定能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

    “不好!”洪過這時才回想起來,眼前的完顏亮可是發動了金朝最後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以滅亡宋朝為目的的侵宋戰爭。打江山,那豈不是要和大宋開戰,那樣一來,自己豈不是成了漢奸賣國賊麼?

    一想到這些,洪過就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媽的,叫你滿嘴跑火車,叫你胡說八道,現在好了,人家拉著你當漢奸,你到底當還是不當?”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48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七章 完顏秉德

    完顏亮還是走了,臨走的時候,洪過突然提出要完顏亮“諸事放緩,有些時候屠殺未必能解決一切問題”。 <<>>聽了洪過的話,完顏亮笑瞇瞇的盯著他一陣,並未說什麼就施施然離開了。

    洪過並不是突發其想,完顏亮統治的十餘年間伴隨的是血腥的殺戮,這種殺戮幾乎令完顏氏皇族的血流乾。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後來的金世宗完顏雍在東京遼陽府振臂一揮,就得到了金國上下無數臣工舉旗響應,施施然進了燕京稱帝,而完顏亮只落得個眾叛親離身死國滅的下場,整個家族被完顏雍殺個精光。

    可是,看完顏亮臨走時候的神態,顯然沒有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若是如此,只怕不出三個月,金國的上京城內就要血流成河了。把玩著手裡的物事,雖然面前攤開一本書,可是目光一直盯著窗外的洪過明顯是心不在焉:這種流血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又或者,給歷史的發展帶來什麼意外呢?現在的自己所求的唯有兩個字:正常,只要歷史按照正常進程發展,自己就能在這個進程中找到某個切入點,想辦法打進楔子,如果錯亂了,面對一片茫然未知的迷霧,洪過心頭微微打怵。

    一柄華美的小刀,雖然是黃銅刀鞘,但是刀柄和刀鞘上鑲嵌了十餘個大小寶石,一看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玩物,幸好,這種東西最能賣出高價,於是洪過很痛快的從完顏亮手裡接過來。

    另外還有根馬鞭,用上好的牛皮擰成,同樣是鑲金嵌玉,讓洪過愛不釋手,“這就是錢啊,嘿嘿,果然是貨賣帝王家,富貴出身的人出手就是大方,隨隨便便出兩主意就能換這麼貴重的禮物,以後要是能時不時的在完顏亮耳邊吹吹風,豈不是金山銀山都能弄來?”

    現在的洪過明顯屬於好了傷疤忘了痛,被珠寶映花了眼的他早忘記了要當漢奸的苦惱,雖然時間已經過去數日,白日里沒事時候還是要將兩樣物事拿出來把玩一下。

    入夜,洪過剛剛躺下,忽聽院外一陣馬嘶聲,還有就是車輪碾壓積雪發出的微微聲響。

    是誰來了?洪過腦中一激靈,難道是那兩個惡奴?現在的洪過被馮狗和嚴五兩人都快嚇出癔症了,每日里提心吊膽的害怕兩個傢伙過來報復。

    說實話,別看村子裡守望相助的,可是洪過看的出來,那兩個家奴對村子裡的人並不大忌憚,否則就不會大冬天的堵上門來催逼了。再者,自家住在村南道口,屬於相對荒僻的地界,那兩個傢伙若是帶足了人手,還真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干掉自家娘倆。

    這種想法一出,就由不得洪過每日擔驚受怕的了。雖然他已經知道完顏秉德即將倒霉,但是具體哪一天他也不清楚,只有千日作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這種漫長的等待中間還要不斷防備打擊報復的日子,如果再這麼日復一日的繼續下去,洪過真害怕自己到最後沒等回去南宋呢,先鬧出個瘋病出來。

    這些都是後話,聽到外面動靜,洪過還是要留意下。看看一邊的洪家婦人沒有動靜,他悄悄爬起來向外偷看。

    只見外面一群高踞馬上的女真人,正手持火把向不遠的村口行去,隻大略數數,這些女真人就有不下兩百多,混在其中的女真貴人不下二三十人,幸好現在已經接近午夜,否則放到白天,這樣一群人走在哪裡都惹人注目。

    洪過是第一次見到所謂的女真貴人,更準確的說,是第一次見到女真人,若非前兩天林鍾提到一群女真人來到村子,他是根本無法分清什麼女真人不女真人的。

    東北的冬天,人人都穿皮毛,不是說人人都富得流油,實在是在這種還沒有棉花普及的時代,也只有皮毛才能保溫,直到元代棉花大量普及以後,冬天穿棉才成了窮人的專利。

    不過,洪過還是能從這些人嘴裡不斷冒出來的嘰里咕嚕的奇怪語言,知道眼前這群人,實際上就是從通古斯老林裡走出來不到三十年的一群野人。

    他們當中有的人已經開始學著接受漢人的文化和習慣,但是更多的,尤其是其中的普通女真人,還是依照往日的傳統,使用往日的語言,甚至連自己的文字都不認識。這些人在北方寒冷的大地上,繼續著自己的生活,只有當女真貴人發出號召後,才會躍馬揚刀,去搶劫,屠殺,將搶回來的東西運回東北,去繼續他們那種蒙昧的生活。不過,這種徵召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發出了,就是不知道眼前這些女真人是否還和他們的父輩一樣具有戰鬥力。

    搖搖頭,洪過努力將這些無聊的想法驅走,想這些女真人的事情做啥,他現在過了今天有沒有明天還是兩說呢,什麼宋,什麼金,對一個整日憧憬著溫飽的人來說,實在太遙遠了。

    洪過看著那些用嘰里咕嚕語言高聲閒談的人群,慢慢從南面村口走遠,這才躺回床上,知道迷迷糊糊的睡著,他都在回憶後世那些鍋包肉,溜肉段,魚香肉絲,清蒸飛蟹,不知不覺睡著的時候,嘴角淌著透明的哈喇子……

    ************************************************** ********

    完顏秉德面無表情的坐在書桌後,秉德大約四十左右歲面容,方臉闊鼻,大耳厚唇,惟有一雙眼睛像是個倒生的三角,微微瞇起的時候就變成一條線,這雙眼睛讓本是寬宏大氣的相貌整個一變,瞧上去總令人心生忌憚。

    放在書桌上的手無意識的輕輕敲著紫檀木的桌面,拇指套著的碩大扳指碧綠剔透,顯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整塊敲打出來的,放到集市上作價百貫立馬就有人瘋搶。

    秉德乃是大金國開國功臣完顏宗翰的嫡孫。至於宗翰麼,就是後世漢人說書時候經常提到的那個粘罕了。當年宗翰在完顏阿骨打起兵之初就從龍伴駕,立下的功勞不知多少,待到阿骨打病死,其弟完顏吳乞買接位,宗翰就一躍成為掌握國政的重臣之重。

    而到了金國熙宗時代,更是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秉政人,掌握金國十餘年的權臣,連金國皇帝都不敢忤逆他。當然,這種不敢忤逆發展到最後,粘罕最終倒在了金朝權臣之間的政治鬥爭之中,被熙宗皇帝完顏合剌下大獄後不久死在獄中。雖然金國朝廷的官方說法是病死,也有傳言說,是皇帝合剌太過忌憚粘罕,乾脆派人把下了大獄的粘罕給弄死了。

    至於秉德本人,在宗翰身死後也受到了金熙宗的重用,似是在補償粘罕吧,秉德終於以不到四十歲的壯年,就成為金國平章政事,位列執政,其恩寵可見一斑。

    就是這樣一個人,竟參加了謀殺自己主君的宮廷政變,親眼看著熙宗皇帝死在面前,不能說不讓人唏噓不已。

    當然,新皇帝給他這個同黨的恩寵自然更是豐厚,政變剛剛成功,秉德就被加封為:左丞相,侍中,左副元帥,封蕭王,位列金國朝臣中第二位,如果考慮到他頭上那位所謂總攬政事的宗室親王只是個臨時的擺設,其實現在的秉德已經是高踞金國政壇的最頂端了。

    若是放在後世那個同樣女真人建立的滿清,秉德的位置就應該是某某郡王+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的位置,更何況,這皇帝都是他幫助擁立的,整個朝臣中間一多半的大臣對他俯首貼耳,現在的秉德可比後世滿清的軍機們幹的滋潤多了。

    一言可以決萬千人生死,是現在秉德的最佳寫照。

    “這樣一個權勢熏天的人,為什麼還有面帶憂色呢?”站在書房門外伺候的趙順的心頭狐疑不已,雖然他以前是趙宋東京宮中的宦官,但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別說接觸到皇帝皇子,就連有點地位的嬪妃都輪不著他伺候,每日只能是負責給那些有權勢的大宦官們倒馬桶。

    這麼個地位,趙順自然沒少被人欺負,所以當金軍攻陷東京汴樑的時候,他瞧準機會,投靠了當時的一名金軍將領,然後一路摸爬滾打的攀上了宗翰的高枝,現在成了秉德的莊園總管。

    秉德到底在憂慮什麼趙順不明白,這也和趙順沒多大干系,不過秉德和家人一年也來不了這座松蓬山下的莊園幾次,趙順如果不能把握住今次,下次再找這樣的巴結主人的機會就天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揮揮手打發了奉茶的小雜役,趙順捏捏袖筒裡的物事,小心的推開書房門,使出當年在汴梁宮中伺候大宦官們的本事,用幾乎不帶半點聲音的腳步溜了進去。

    秉德沒有抬頭,那股子神態好似完全不知道有人進來,輕輕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摸之下竟然是熱的,這才有所察覺的抬頭瞭了一眼,入眼是趙順那張恭謹的面容。

    趙順只感覺兩道目光就如兩柄刀子一樣在他身上劃過,也不知為啥身子竟嚇得一顫,自家老爺的虎威真是越來越霸氣了,僅僅被看了一眼,他就覺著整個身子的力氣都被抽乾,雙腿顫抖著幾乎要癱倒了。

    就在趙順想要伸手扶住書桌的時候,秉德那不帶一絲波動的聲音適時的傳進他耳中:“客人到了麼?”

    顧不得額頭的汗珠,趙順忙不迭的回道:“我已經派人到村口去等了,只要貴客一到,立即回來知會老爺。”

    哼了一聲,秉德並未說什麼,眼前這個宦官出身的總管那點心思他還能不明白,可惜了,他今天沒有心情搭理這個平日百般殷勤的伶俐東西。

    秉德沒了聲音,讓趙順一下不知應該說什麼,也不知是立即出去才好,還是繼續不尷不尬的站在這裡。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總管,貴客到了。”

    聽到這個聲音,趙順有如得到大赦一般,整個人一下輕鬆了,慌忙將手裡捏著的錦盒飛快的擺在秉德面前。

    “老爺,前日奴才得到一件玩物,奴才是個粗人這等精細東西只有老爺才配的上,還請老爺笑納。”說完,不等秉德說話,趙順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了書房。

    看著趙順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外的皮簾後,秉德的臉上擠出個自得的笑容:這閹人甚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見了自己總像是老鼠見了貓,還好心思伶俐,雖然遠在上京百里之外的荒山腳下,也總是想方設法的討好自己以及自己的後宅,以後倒不是不可以提拔下。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09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50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八章 北莊一夜

    現在的秉德沒心思去看錦盒內到底裝了什麼,他站起身在書房內繞了幾圈,堪堪走到門口處,就見皮簾一挑,一個頭臉被皮風帽遮的嚴嚴實實的人一躬身鑽了進來。 -====-

    不顧來人身上帶著的風雪寒氣,秉德趕忙走上去幫助那人取下皮毛大氅,這情形看在門外的趙順眼中,驚得那閹人目瞪口呆,整個大金國之內,還有誰能值得他家主人這般熱情殷勤?

    秉德走到書桌前要剪剪燭心,卻被來人止住:“乙辛兄且慢,這光影麼我感覺很好,就不必費心了。”

    被人叫著自家的女真名,再看看來人躲在陰影中的身形,秉德心頭冷笑一陣,臉上卻是灑脫的丟開銀剪,“也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你來的晚了。”

    “呵呵,路上風雪,到底還是沒趕得及乙辛兄邀集的大會,慚愧慚愧。”那人聲音很低,若非是秉德坐在他面前,只怕都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秉德心中冷笑更盛,來人是個什麼心思他洞若觀火,不就是不想在那些他請來的女真貴人面前露面麼,狗屁風雪,都三月天了還有什麼風雪。

    那人見秉德沒有說話,也低頭坐在陰影裡半晌沒有開口。

    過了一陣,秉德等的不耐煩了,大手一揮道:“那件事,兄弟到底如何想的,勿要羅嗦,我們都是女真漢子,說出話的就像是射出去的箭,射不中那野豬就絕不停下。”

    那人猶疑下,才開口道:“外面雖然暮色深沉,可誰都知道,此時暮色已盡,正是旭日初升之前,乙辛兄難道就不怕自己是螳臂擋車,最後被車輪碾的粉身碎骨?”

    秉德冷笑一聲,客人的意思他很明白,如果說去年被殺死的金熙宗完顏合剌是落下的太陽,那今天的旭日,不就是指剛剛登基的那位麼。可是,他自己真的就是擋車的螳螂麼?他不信。 -====-

    其實,作為秉德來說,無論是在合剌的前朝還是現在的新朝,他的權位都已經接近頂點了,即便是再換上一個皇帝,又怎麼可能再給他更高的權位,除非是將那個位置讓給他來做。

    這個可能性實在太低了,因為秉德的曾祖,也就是粘罕的父親撒改,與阿骨打是同一祖父的堂兄弟,可是秉德畢竟不是阿骨打家族的直系子孫,只能算是同出於按出虎水完顏氏的同族,在法統上沒有了繼位的可能。他本人在金國內部所能謀求的無非就是更高的權位,比如……他祖父粘罕那樣的權勢。

    秉德冷冷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晃動下微酸的脖子,懶洋洋的道:“新日初升,光芒萬道,撕碎所有暮色與鬼蜮,任何角落都會照的幹乾淨淨,所有陰暗都將無所遁逃。”

    那客人身子一顫,而後陷入了一陣沉默。秉德也不催促,只是慢悠悠的品茶。

    這茶是茶頭在另外一間茶室內烹出來的,端到這裡就沒了原汁原味,縱然是難免宋國進貢過來的福建南劍州極品團茶,喝到嘴裡也感覺不好。秉德一家從粘罕開始就與燕京的漢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若是論及女真人中最像漢人的權貴,秉德當仁不讓的是首屈一指第一人,是以從生活起居上也大是仿效著漢人。

    雖然背後總有些女真貴人偷偷笑話秉德忘記祖宗,可無論是哪一個,對於秉德在生活上的享受都不得不讚歎一聲。說到底,比起女真這股從通古斯森林走出的野人來,漢人千年積澱的生活品質,足夠他們學上百年的,這就是文化上的差距,正所謂“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無論女真人多麼反感這句話,他們的生活上倒是正在身體力行。

    屋內兩人各自心懷鬼胎,秉德還好,喝著不知何味的茶水,總算還有點營生做,那客人偏偏進來後並未奉茶,只有枯坐那里呆呆的想著心事。

    也不知過去多久,那客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如今朝政剛剛穩定,乙辛兄真的還要再攪起新的亂局麼?”看看沒有表態的秉德,等了一陣後,那人繼續道:“他待你不薄,況且朝中大臣無不以你馬首是瞻,真可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乙辛兄現在的權勢足可與令祖媲美,即便乙辛兄大事可成,你能得到的也不過如此,為何還要……”

    不等那人說完,秉德手上的定窯極品白瓷茶杯重重頓在書桌上,狀似憤怒的低吼起來,“他騙了我,不僅僅是騙了我,還騙了烏帶,唐括斡骨剌,他騙了我們所有人,他的位置是騙來的,我不服,當時若非僕散忽土那個賤種,根本輪不上他坐那個位置,我不服,我,我……”

    看著秉德的表演,坐在陰影裡的客人臉上微微不屑,什麼不服,什麼欺騙,如果說僅僅為了這些東西,就讓他相信秉德造反政變的決心,眼前這位左丞相大人就真的是將他當作三歲的小孩子了。政治不是玩具,參與其中的人們,更不是你搶了我的玩具我就要搶回來的小孩子,沒有足夠大的利誘,誰去幹殺頭滅九族的宮廷政變?

    至於秉德為什麼要在殺死一位皇帝之後不到四個月,就急嚯嚯的策劃下一場宮廷政變,陰影裡的客人在心中猜測到了一些秉德的目的,不過現在還不太敢確定。所以,他還要繼續試探下。

    “除了他,那你想立誰?”坐在黑影中的那個人突然冷冷的問了一句。

    這句話就如在火堆上投下的冰水,一下澆熄了秉德滿腔的怒火,望著陰影裡的那人期期艾艾的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反,反正,我不想他坐上去,立誰都好,就不能立他,他耍陰謀,陰謀!”

    看著秉德不願意交實底,陰影裡的那人心頭大恨,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肯說實話,難道秉德這個白癡就不知道,一旦事敗,他們兩個都要被滿門抄斬麼?於是客人聲音更冷,“迪古乃是耍陰謀,那你們又是什麼,你們在宵衣殿里幹的事情就是光明正大的麼,陰謀,哼哼,你沒資格指責迪古乃。”

    秉德臉上掛不住了,大手猛地按在眼前的錦盒上,兩眼幾乎冒火的盯著陰影裡的輪廓,忍了又忍,他抬頭道:“好吧,我們來繼續談,說吧,如果把迪古乃推下去,你想立誰?”

    陰影中人遲疑了一陣,才慢慢開口:“既然一切都攤開了,你有什麼想法或者目標麼?”

    秉德臉上抽搐了一下,兩眼盯著陰影中的輪廓,一字一頓的道:“我,就立你!”

    陰影中的人身子一顫,然後就沒了進一步的動作,過了好一陣,才深吸一口氣道:“這件事以後再談也來得及,我們還是先把大事辦成,嘿嘿,一年之內換了兩位皇帝,乙辛兄,你的大功真是前無來者呢。”

    秉德一揮袍袖,冷聲道:“你少在那裡諷刺我,我保證事成之後讓你坐上那位置,但是,我要作太保,都元帥,尚書令,領三省事。”

    陰影中的人呵呵一笑:“如果加上週宋國王,可就與令祖的封號一般無二了。嘿嘿,話說回來,那個時候的我,與現在的迪古乃以前的合剌又有什麼區別,你要作什麼官,還不是由你自己一言而決。”

    合剌就是金熙宗的女真名,在宗翰在世時候,完顏合剌沒有一點權柄,軍政大事全由權臣一言而決,現在客人用合剌自詡,也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

    親自將客人送至二進的院門,看著客人搖搖晃晃的消失在夜色中,秉德雙眼瞇起,嘴角抽動下,喃喃道:“媽的,又是一個迪古乃,阿骨打家的崽子,你以為老子上過一次當,還會再被人騙第二次麼,小白眼狼,老子事成後第一個宰了你。”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50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十九章 身份

    洪過自是不知道完顏秉德家發生的一切。 ~~~~距離完顏亮拜訪已經過去將近半月之久,日頭越來越暖和。已經漸漸適應了金國鄉村生活的洪過,身子漸漸有大好的樣子,幹起活來就更是勤快,清早收拾完家務後,正在書房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練字,時不時的想像下那兩件寶貝能換到多少銅錢,是否足夠他偷偷跑回南宋的路費,忽然聽到了母親的招呼。

    “過兒,”此時的婦人雖然還不能起身下地,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面色明顯好了很多,說話時候的中氣也沉穩不少。

    用那山羊胡的胡醫官的話來說,這毛病要慢慢養,三年五年估計著才會有點效果,不過呢,現在的脈像看,再過半個月就能下地了。

    洪過的母親沒什麼大事,只是讓他去村西頭的劉鐵匠家,把前些日子送去修補的鋤頭去回來。眼看就要開春了,雖然家裡沒有耕地,總算房前屋後的菜園子不小,種下幾茬子蔓菁,開春的口糧就算有了。

    洪過不是沒想過變賣掉手上的兩件寶物,不過,這種意見不用洪過母親反對,光是他自己在心理上就過不去,不是說他捨不得,只是經過了前陣子受窮的日子,那種從心裡的危機感始終沒有退去。俗話說,家中有糧遇事不忙,現在洪過就是手裡握著兩件寶貝,心裡就算有底,遇見個大事小情都能安心處置。若是沒了兩件寶貝,總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幹什麼都會慌神,整天提心吊膽的害怕萬一有個好歹,家裡的銀錢支撐不開。

    村子裡的路還是不大好走,到底是一千年前的鄉村,村中的大道就是一條土路,再加上有如蜘蛛網一樣的小路,將整個村子挨家挨戶的連接起來。

    剛出門不遠就遇上了林鍾,這小子夾著一個布包迎頭走過來,那虎背熊腰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偷苞米大狗熊。 <<>>

    聽說是去劉鐵匠家取東西,林鍾也不說自己要做什麼,樂顛顛的表示陪著洪過一起去,聽得洪過有些迷糊,這小子不會是真的這麼清閒吧?

    原以為鄉下人家起的早,誰知道,這還有個多時辰就是晌午了,劉鐵匠家的大門還是緊閉著,看的洪過就是一愣。

    倒是林鍾知曉些原委,笑笑道:“這劉老頭是孤老,老婆子女一個全無,每天打打鐵修補下大家的農具,再來種好自己名下的十畝地,除此之外就靠喝酒打發時間了。說實話,洪大哥,我可不看好啊,只怕你家的鋤頭這老醉貓還沒修呢……”

    “放你個小兔崽子的狗屁,”不等林鍾說完,屋裡突然傳出一聲叫罵,嗓音沙啞無比,顯見的是經常喝酒有些傷了嗓子。

    只見木門猛地被人拉開,一個粗壯的身影大步走出來,就在出門的時候被日光一晃,動作稍稍頓下而後又大步衝著林鍾走過來,嘴裡嘟嘟囔囔的罵著:“林家的小王八蛋,看今天你家劉爺爺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不打你個屁股開花,老子跟你姓。”

    林鍾似是怕極了這個劉鐵匠,在屋門打開的時候就一下撲到了洪過身後,偷眼看著劉鐵匠走來,慌忙大叫:“師傅,你這麼說可就差輩分了,你是我的劉爺爺,那就是我老子的爹,我記得前些日子你到俺家喝酒,可是拍著我爹叫大哥的。還有,還有啊,你既然是我爹的爹了,可不就應該姓林麼,沒必要再改姓啊……”

    噗哧,洪過被林鍾的話逗樂了,這個小子的嘴還真夠貧的,看不出啊,平時一副木訥樣子的林鍾還有這份急智,真真是不可能以貌取人。不過,等等,為啥林鍾衝這個劉鐵匠叫師傅?

    那劉鐵匠顯然不是個善於鬥嘴的人,被林鍾這般咋咋呼呼的問住,竟是一下懵住,不知應該如何反應才好。

    感覺身後的林鍾推了自己一下,洪過憋住笑施個禮道:“劉大叔,我娘叫我來取鋤頭,剛才林鍾說,你可能……”

    不等他說完,林鍾一把摀住了洪過的嘴,“我的祖宗啊,可不要再說下去了,要不師傅真能打我個屁股開花啊。”

    劉鐵匠狠狠的瞪了一眼林鍾,“算你小子知趣,下次再敢這樣編排你師傅,自己過來做兩千個蹲馬。”說完,劉鐵匠不理會林鍾哭喪的表情,回屋取出一個黑疙瘩來,“洪家小子,拿去吧,已經修補過,對付用一年不是問題,記得年前再送過來修補。”

    洪過幾乎暈倒,他不知道鋤頭這個東西的使用頻率到底如何,不過,以後世的眼光來看,無論是這個鋤頭的品相,還是剛剛劉鐵匠的話,都透露著讓人不放心啊。

    什麼是對付用一年,還有,年前就要再送過來修補,暈死,怎麼聽怎麼叫人心驚膽戰。

    看著洪過還要說什麼,林鍾一把拉住他,忙不迭的跑出去,直到走遠了才稍稍緩下步子。一把扯開被林鍾拉著的胳膊,洪過忿忿的道:“你拉我做什麼,這個劉鐵匠也太不讓人放心了,什麼叫做對付用一年,什麼是年前再送來,這樣的干法,是要被投訴……呃,被人找過來鬧事的。”

    急急將投訴兩個字吞掉,洪過猛地想起來,這裡是一千多年前的宋金時代,狗屁投訴制度還沒出台呢,攤上這麼個讓人不放心的鐵匠,除了自認倒霉外還真沒轍制裁他。

    林鍾瞪大眼驚奇的看著洪過,“洪大哥,我師傅從來都是如此,你難道是第一次來他這裡取物件麼?”

    洪過幾乎吐血,敢情全村都被這劉鐵匠欺負住了,愣沒人敢出來抗爭啊,這是不是算是壟斷市場惹得禍?再聯想後世那個進一次收錢出一次還要收錢的**電信,洪過全身湧起一種極度的無力感,壟斷造孽啊。

    雖然不能回去要求退貨,洪過自己在背後過過嘴癮還是可以的:“娘的,這個劉鐵匠到底是不是鐵匠啊,我怎麼看著他壓根就不像是個正經……鐵匠。”他剛剛是想說劉鐵匠不像正經人的,考慮到林鍾在面前,這才臨時改口。

    林鍾用狐疑的目光掃過來,“沒錯啊,洪大哥,我師傅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鐵匠,他這號半路出家的鐵匠能打造出現在的樣子來,已經是不錯了。”

    洪過無力的道:“那你要跟他學什麼,學打鐵?你都知道是個半道出家的鐵匠了,還不如回家和你老子學學打獵了。”

    “學什麼打鐵啊,”林鍾臉上開始興奮起來,“我和師傅學的是武藝,馬上步下殺人的本事,還學開弓射箭學如何放神臂弓呢,”說著,他神秘兮兮的湊到洪過耳邊,壓低聲音道:“我按照師傅的指點,用他幫我做出來的部件,偷偷做了一張神臂弓,被我藏在山上的窩棚裡了,改天我帶你上山去見識見識。”

    神臂弓,洪過大驚,那可是弩箭啊,這麼精巧的玩意,劉鐵匠這樣的兩把刀鐵匠也會造?一下子,剛剛對劉鐵匠的印象就被顛覆了。隨即,想到剛剛林鍾提到的殺人技巧,他猛地拉住林鍾的衣襟,低聲問道:“那個,你師傅,那個劉鐵匠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不會,不會是個逃犯吧。 ”

    林鍾這次真的吃驚不小,瞪圓了一雙牛眼看著洪過,“洪,洪大哥,你難道真的是被鬼附身了?怎麼連我們村子的身份都忘記了!”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5:11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51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二十章 村南有請

    洪過心中一驚,很明顯,他又搞錯了什麼,幸好他心中早有準備,故而扶住頭裝作無奈的樣子,用一個落水傷了頭失憶的藉口搪塞出去。

    只是洪過偷偷警告下自己,這種扮失憶的法子還是少干,以後要注意了,少說話多聽多看,萬一失憶多了被人抓去看大夫還好,要是看狗屁巫師薩滿的可就要自己好看了,遇上個真有本事的,神鬼難欺,怕是一下就能瞧出自己的來歷,要是遇到個騙子,折騰個半死的也不是個什麼好下場。

    林鍾到底是個半大孩子,對這些醫理的事情半點不明白,哪里分得清到底是真是假,關切的問了幾句,就開始解釋這個村子裡所有人的來歷。

    洪過剛剛聽了個開頭,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左右打量著,原來,原來,所有這些村子的鄰居,都是大有來歷:

    這個村子沒什麼名字,不要說名字,許多年以前整個莊子都不存在,一切只因為二十多年前曾有兩個皇帝在這裡停留,所以取名叫宋王莊,那兩個皇帝正是大宋的父子兩代亡國之君:宋徽宗趙佶和宋欽宗趙桓。當年徽欽二帝被金人擄到北地,也就是宋人在臉上貼金所說的北狩,被押到極北的上京會寧府,就是在後世的哈爾濱附近。叩拜了金國太祖完顏阿骨打的靈位後,又被金人安置到更加偏東北的五國城。

    這五國城位於後世的黑龍江依蘭縣附近,也是金國起兵前的祖地還要往東的偏遠地區,洪過不知道金人為什麼這樣安置徽宗父子,不過這段路程可是不近。從上京城到五國城中間路過松蓬山住宿,一些隨行的大宋低微官員,被金人以“糧草不濟”的名頭悍然強行留下,並未隨同二帝前往五國城。

    隨即,這些留下的官員以及少數家屬,又被女真貴人們所覬覦,要知道,這些官員中間不少是武將,身強力壯的正是好勞力,即便是那些個文官也正是壯年,完全勝任田間勞作。在幾次紛爭後,當時的女真重臣完顏希尹最終得到了連同這些宋國臣子在內的整片肥沃土地,照例,這些宋國的臣子被貶為奴隸身份,成了完顏希尹家的奴僕。

    初時,完顏希尹依照著其他女真貴人們的做法使用宋國臣子,春夏秋開荒種地上山狩獵下水摸魚,冬天也要為希尹家定時送去鮮魚獸皮獸肉,一年到頭勞作不休。每年大半的產出都要送去完顏希尹府上,留下的一丁點糧食盡夠維持個餓不死。

    最難受的是冬日鑿冰捕鮮魚。

    東北天氣,在後世解放初都能達到零下三十多度,說撒尿要用棍子撥拉是誇張,要說滴水成冰就算是半個事實了。 <<>>在極北那徹骨的風雪中間,出門去鑿冰捕魚,刮來的冷風好像刀子,手上臉上能生生裂開深可見骨的口子。甚至有人因為穿的太過單薄,乾著乾著就倒地不起一命嗚呼。從被安置在宋王莊後,不到兩年時間,就有十幾個人因為這冬季鑿冰捕魚而死。

    別說是那些個孤身的臣子安家落戶開枝散葉,那種日子若是再維持個三五年,這些個宋國的臣子只怕就要一個個都變成異域的孤魂,遙望南方故土的野鬼。

    幸好,在第三年村中又來了一個大宋的官,只是這個官與所有人的身份不一樣,完顏希尹並未將此人貶為奴隸,反是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來後不久,又派人將膝下八個兒子一股腦的送來,請這人教導傳授漢人禮法經書,這個人自然就是洪皓了。

    洪皓的到來很快就為宋王莊帶來了轉機,利用完顏希尹的幾個兒子,洪皓幫助莊子裡這些名為奴隸實為大宋同僚的鄰居們,求得了一個新的納糧的標準:地上產出的糧食五五分,完顏希尹得到五成,莊子中的奴隸們得到五成。如此一來,這些人等於從原先的農奴變成了租種完顏希尹土地的莊客,而且冬天不再強令這些莊客們定時送去鮮魚!更有甚者,洪皓對於完顏希尹送來的財物竟是一樣不取,悉數分給了莊子中的昔日同僚。

    很快,在洪皓幫助下,這些曾經是大宋精英的莊客們,建起了像樣的房子,置辦了各種鐵製農具。要知道,這個時候女真人掀起的動亂才剛剛平息,鐵製物品的價格高的離譜,有些時候更是有價無市的行情。這種做法不僅讓莊客們感激涕零,更令完顏希尹對洪皓愈加尊重,甚至專門從府中撥出一個年幼的使女過來伺候洪皓,這個女人自然就是洪過的老娘了。

    好景不長,金熙宗登基後不久對完顏希尹十分忌憚,乾脆利用金國內部的爭鬥,藉其他權貴的手,將完顏希尹連同幾個兒子一起下獄弄死,完顏希尹留下的遺產也被人瓜分一空。

    萬幸的是,松蓬山距離上京著實有些距離,得勢的女真貴人們不大看得上,而失意的女真貴人又覺著此地距離上京太近了。高不成低不就下才被兩個權貴攜手瓜分。這兩個正春風得意的女真貴人,並未太多要求宋王莊的莊客們,很乾脆的來個蕭規曹隨,除了在莊子南北兩頭各建了一座大大的莊園外,其餘希尹時代的制度一律不變。

    “洪大哥,你家不是莊客,真真不明白洪大叔的恩德啊,”林鍾唾沫星子亂飛添油加醋的講了大半個時辰,臨了計算一下道:

    “大家住在莊子裡,別看平時要交五成的租子,可是比起那些租種其他女真貴人地的莊戶人家來,我們還算是佔了便宜呢。嘿嘿,那些莊戶不僅要向貴人交租子,還要向那金國交租稅,兩項加起來,怕是要不少於六成,甚至七成八成的都有。這些都不算要服的勞役,如此加加減減算下來,我們也是撿了一個小便宜。村子裡的老人們都說,現在大家能謀個吃飽穿暖,還不都是當年洪大叔的恩德。”

    洪過現在開始明白了,為啥當初自己一出事,整個莊子都能驚動,看看洪家沒吃喝,莊子裡的人爭先恐後的拿出自己省吃儉用留下的糧食來。原來,這些都是洪皓當年種下的因,直到今天才得出果,什麼叫善有善報,什麼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洪過在心中感慨著:洪皓啊洪皓,真不知道是應該罵你混蛋,還是應該好好感謝你才對。

    心裡的話不能對林鍾說出來,洪過勉強笑笑,“這麼說來,你師傅當年一定是個軍官了。”

    “區區一個保義郎,禁軍中最末流的小官,不過也幸好如此,”林鍾一開始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失意,隨即又笑嘻嘻的道:“師傅告訴我,那些個大官平日里光知道喝酒聽曲玩女人,到了靖康年東京被圍的時候,上不得馬拿不得兵器,隨著二帝北狩後,第一撥凍死餓死的竟然就是這些平時威風八面的武將,真真是給禁軍丟人。師傅雖然是個小官,倒是平日里武藝從不丟下,練了一身的氣力,生生跟著二帝走了幾千里路直到這按出虎水岸邊,也算是直搗女真蠻子的老巢。”

    摸摸鼻子,洪過感覺有些哭笑不得,那劉鐵匠的心思是不是也有些阿Q,很明顯的精神勝利法啊,也不知這種心思是只有劉鐵匠一個人才有,還是整個宋王莊的遺臣都是一樣?

    洪過和林鍾兩人一路閒談,其實還是林鍾在說,洪過只是努力去汲取那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畢竟這些東西要是一點點從以前的記憶中找出來,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還不如現在自己偷師一下,免得日後露出馬腳來,若是真的被人捆上跳一夜大神薩滿,只怕不等天神附體,他自己就先被逼瘋了。

    從林鍾嘴裡知道,整個宋王莊上下人才濟濟,文武不論,竟然還有兩位當年太醫院的醫官,一個自然就是山羊胡的胡醫官,另外那個深藏不漏的巫先生,據說當年是莊子裡除洪皓外,與完顏希尹關係最好的人。想想也就釋然,完顏希尹是做啥的,那是完顏部落裡的巫師薩滿祭司,裝神弄鬼的大行家,同時也是個行走“江湖”的赤腳醫生,自是與靠著巫術混進太醫院的巫醫官有著說不盡的共同語言。

    除此以外,整個村子自洪皓走後威望最高的,要數曾經任過侍御史朝散郎的王大人了,不過這老頭在北狩的路上就吃了風寒,雖然成功的拖家帶口到了這松蓬山下,不過身子骨卻是一年不如一年,眼見得快六十的人,再沒了當年未及弱冠就金榜題名的少年才子模樣。

    眼見著就要到自家門口,洪過看看林鍾還沒有分手的意思,只有好心的提醒下,要林鍾想想自己早先是想做什麼去?

    林鍾這才瞪大眼四下看看,然後驚呼一聲:“壞了,老爹讓我去西頭李家取布料,我竟然耽擱了足足兩時辰,壞了壞了,回去老爹還不打死我。”這時的他對著洪過匆匆一抱拳,然後撒開腿飛快的跑走。

    看著林鍾的背影,洪過無奈的笑笑,林鍾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子讓人感覺著不大放心,也難怪他老子林獵戶,呃,現在應該叫林大人了——好歹以前也是曾經在東京汴梁宮中站過班,見過兩代皇帝的禁軍成忠郎,無論職司還是地位都比劉鐵匠高出一籌——經常要拎著棍子滿莊子追打林鍾呢。

    走到自己院子外,洪過有些驚訝的發現,臨走時候明明關好的院門,竟然被打開了,“難道是自家來人了?”

    洪家的院子極為寬廣,或許是因為洪家沒有耕地可種的原因,僅僅前院就有兩三畝地的樣子,後院還有同樣大的一塊,每年種上蔓菁,再加上不時能從江里撈上些活魚,還有村里人不時接濟點糧食,這才勉強夠他們娘倆填飽肚子。

    不過現在的天還沒完全解凍,走在地面上還是硬邦邦的。洪過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自家屋子,推開門,一陣熱氣沖出,隱約之間竟是有兩個衣著光鮮的人物站在屋內。

    “嗯?”現在洪過直覺上對這些衣著光鮮的人沒什麼好感,此時見到兩人不聲不響的躲進屋裡,心中大驚下,竟是一個箭步衝進屋子,順手抄起自己藏在一邊的鐵鍁擋在了火炕前。

    那兩人見到洪過這般舉動,竟是一下子愣住了,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洪過不管這些,這里左近都受過自家恩惠,若是出事只要招呼一聲全村就到,就算不能真個打群架,裝裝聲威總是好的,心中略略有了底氣,他冷眼看著兩個明顯就是家丁管事樣子的人物,惡狠狠的道:“你們是乾什麼的?”

    不等面前兩人說話,洪過的娘在他背後出聲道:“過兒不要驚慌,這兩位先生,是南面莊子過來請你的。”

    “啥?南面莊子,請我?”洪過一時有些糊塗了。
作者: 卍大白熊卍    時間: 2010-1-31 06:45 PM

本帖最後由 卍大白熊卍 於 2010-1-31 09:52 PM 編輯

第一部 上京變 第二十一章 莊園?城堡?

    來的兩人顯然是沒見識過用鐵鍁招呼客人的,見到洪過的樣子先是一愣而後大為不滿,不過這兩人似是忌憚什麼不敢太過造次,當下對了洪過行了一禮,高聲道:“洪公子大才,我家小娘子請公子過去一會。”

    洪過不是剛來這裡的初哥,這小娘子可不是後世稱呼自家老婆的娘子,在宋代,只有正經人家沒出嫁的姑娘,才能被叫小娘子,至於小姐那個詞,可是叫身在賤籍的風塵女人,和後世的稱呼倒是有些暗合,好似歷史盤旋一圈後又回到了原點,真是一種說不出的諷刺。

    洪過已經懵了,他的仇家是村北的莊子,從剛剛林鍾的講述中他知道了,自家與整個宋王莊的住戶都不同,不僅是不同,嚴格說來,他家與整個大金國都是格格不入的:他和母親根本就是大宋的臣民,只是暫住在宋王莊上。剛剛沒進家門前,洪過還在自我解嘲的想:自己一家是不是需要去縣衙,辦理個啥咪暫住證一類的東東。

    不過,這個身份有一點好處,就是不怕把事鬧大,若是出事,怕是鬧得越大才越有利,如果能有金國官府摻乎進來就最好了。無論女真人如何蠻橫,到底是立國數十年,臉面上的事情還要做,只要他們還顧著臉子,就絕不可能讓洪過母子在金國境內無端端丟了性命。

    剛剛感覺好像可以喘口氣的樣子,這又突然聽到村南的莊園又要找自己過去,洪過已經是有些吃驚,又聽說啥咪小娘子的來邀請,心頭一陣旖旎過後,立即是冰寒。

    自古這大戶人家的小娘子最是多事,一個不小心就能惹出太多麻煩。洪過暗自乍舌,他現在只是個為了溫飽奔走,而且手無縛雞之力的俗人,從骨子裡沒有半點風雅,更不要說是瀟灑倜儻這類與他完全不沾邊的東西,平白無故去惹那門子閒事做啥?

    打定了主意,洪過勉強放下鐵鍁,對著兩個恭敬中帶著幾分傲氣的家僕笑呵呵的道:“請兩位回禀尊上,最近家中繁忙諸事需的洪過自理,今日真真去不得了,改日洪過一定登門請罪。兩位,請吧。”

    看著洪過笑嘻嘻全無一點敬重神情,幾句話後就伸手請自己走人,兩個家僕心頭大怒,若非自家男女公子們平日尊敬這個洪過,他們兩個真要伸手狠狠揍眼前的年輕書生一頓。

    誰知道,不等兩個家僕說話,洪過身後的婦人竟先說話了:“過兒今日怎的這樣怠慢?可是因為我平日不喜你與村南那些公子們來往?罷了,今年的事情邪性的很,連迪古乃都來得,哪裡還管得了村南的諸位公子,你就去吧。”

    這下兩個家僕得意了,看著洪過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挑釁:嘿嘿,小子,現在你老娘都發話同意了,看你還怎麼推脫?

    對老婦人的態度洪過大為吃驚,雖然他來到這裡時間不久,可還是能了解到一些自家老娘的脾氣。 ~~~~洪家婦人最是討厭那些個女真貴人,若是沒有必要絕對不會與女真人有半點往來,想想當初完顏亮對著她施禮,洪過的娘也不過是勉強笑笑,怎麼今日會突然大大方方的要自己去村南的女真貴人莊園?

    “娘……”洪過轉身遲疑的看向老娘。

    婦人其實年紀應該不大,若是能除去過度操勞給她留下的痕跡,洪過估計著,婦人也就是三十大多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只可惜,因為每日里要為生活下去而勞碌,現在的婦人看上去足有五六十歲一樣蒼老。

    看著洪過,婦人滿是皺紋的臉微微一笑,“去吧,過兒,南面莊子與北面大不一樣,雖然娘不喜歡你以前過去借書看,但是娘的眼睛不瞎,南面莊子上的女公子是個善心人,這女真雖然是羶腥之地,不過終歸也有好人,去吧。”

    那邊兩個家僕聽著可感覺不是滋味了,什麼是羶腥之地,什麼是也有好人,好麼,一句話將金國大多數人都說成大壞蛋了。不過,這兩人卻是不敢與洪過的娘頂嘴,惟有用憤怒的目光盯著洪過,滿臉的不耐煩。

    連老娘都讓自己去了,洪過還有什麼可以推脫的,不得以放下鐵鍁跟著兩個家僕再次出門。

    雖說是村南的莊園,實際上這路程可不近,粗算下足足走了兩三里地,這才望見莊園的大門。

    近距離看到莊園,洪過倒吸一口氣,這哪裡是什麼莊園,分明就是一座城堡麼:看著總有後世三層樓一般高度的夯土外牆,至少有六七米高,牆上竟然有人在來回巡邏走動,而且牆頭還建有高高低低的女牆,這哪裡是莊園的狗屁院牆,根本就是按照城牆的標準建築的。院牆上每隔三四米就有一座箭樓,仔細看看箭樓中森然的射口,可以想像,若是有人敢進犯,這些射口中射出的奪命箭矢會叫每一個前來進犯的人後悔萬分。

    院牆的大門也有個三米多高,五六米寬對開的大門,仔細分辨下,洪過齜齜牙:竟是生鐵鑄成的。媽的,這可是東北女真腹地,從這些日子在村子中了解到的情形,洪過知道,就在三十年前,女真人家裡能有一件鐵造的兵器足可以當做傳家寶了,即便是大金國建立了三十年,生鐵也是被官府嚴格管制的物資。好傢伙,這裡竟然用整塊生鐵作大門,這要豪奢到什麼地步,乖乖,到底是女真的貴人啊。

    進門前,洪過再次打量下院牆,這三四百米長的院牆,呃,說不定已經有一里長了,若是四面院牆都有這麼長,那可就是三四里長的城牆。除去沒有用於倒射的馬面和大型攻守器械外,怕是與那些州縣的城牆再無分別,只怕,很多北地的小縣的縣城都沒這座莊園來的廣大氣派。

    見著洪過探頭探腦的樣子,那兩個家僕站在院門里大是不耐,心中狐疑著:這洪家小子平日里沒少來啊,怎麼今次鬼頭鬼腦的,一副不像干好事的樣子,別不是心裡起了一些不該有的念想吧,不行,等下要盯緊了他,若是園子裡少了什麼短了什麼,說不得,抓住他先揍上一頓一準能找到贓物。

    不知兩個家僕心頭起了疑心,第一次見識古代城牆的洪過盡飽眼福後,這才施施然走進了莊園。

    進到莊園內又是大吃一驚,這圍牆之內根本就是一座城市啊,鱗次櫛比的房屋小院,往來行走的住戶人家,除去沒有那些叫賣的小販商舖,幾乎什麼都有了。

    這次不容洪過看仔細了,兩個家僕幾乎是用拉著的,將洪過領到了位於中心的一個院落門前。與守門的壯丁打個招呼,換過了腰牌,這兩個家僕又在洪過腰間插上一塊巴掌大的木牌,這才將洪過領進去。

    看著內裡的房屋館舍,洪過微微搖頭,唉,到底是剛從深山里走出來的蠻子,這建房子的水準比起後世看到的故宮或者蘇州園林來實在差了太多。一應選用粗大的用料,也不知道雕樑畫棟的裝飾下,很多地方甚至還露著木料的本色,這樣看來,估計這位女真貴人也就是個沒多大見識的鄉巴佬。

    這邊洪過心裡腹誹著莊園的主人,突然扭頭髮覺事情不對,“喂喂,你們要將我帶到哪裡去?”

    無論洪過是否穿越過來,這作客的起碼規矩他還是知道的,剛剛已經走過了兩重庭院,越是向裡走越是幽深,連院中的景緻也從一開始的細沙鋪地的空場,變成了現在四下栽種樹木,間或點綴幾個池塘,無論是誰都應該明白,再向裡走只怕就是所謂的後宅了。

    他一個男人老爺們大喇喇的闖入女真貴人的後宅,還是個女真鄉巴佬的後宅,那結果估計只有一個了:被那個暴怒的女真鄉巴佬命人活活打死,死了還要扔出去餵狗。

    兩個家僕奇異的看向洪過,奇怪啊,往常這小子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啊,怎的今日突然轉了性子,如此輕佻的四下亂看不說,那後園他就算沒去過一百怕也有八十次了,為啥今天突然叫喚起來?

    一個稍稍不夠老練年輕一點的家僕有些怒意了,他估計著,洪過是故意給他難堪,誰讓他今天是第一次被主人交代出來辦這種差使,那個洪過是誠心找茬的。這個年輕家僕剛要發作,卻被一邊的同夥拉住,那老成一點的家僕對著裡面努努嘴,年輕家僕偷眼一看立時老老實實的站在了道旁。

    原來,從內宅的園子裡走出一群人來,當中的是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姿英武面相嚴肅,在中年男子身後竟是七八個大小孩子,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這群人離著老遠就能看到,洪過不用兩個家僕提醒,也急急躲在了道邊,估計著,這些人中間怕是就有本宅的主人吧,現下沒有經人引見就這樣中途遇見,還真是個道左相逢,不尷不尬。

    那群人也沒想到能在路上遇見人,見到洪過後先是一愣,而後一陣歡快的笑聲震天價響起來,從中年男子身後跳出一個人影,衝著洪過撒開腳步飛快的撲過來。

    洪過本是想扮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讓那個鄉巴佬女真貴人不要誤會,誰想到突然冒出這麼一出來。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個身影已經衝到近前,不及躲避下竟是被撲個正著,四仰八叉的倒在鵝卵石鋪就的道路邊上。這下子,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轟的大笑起來,一群帶著童音的嗓子笑得最歡,連本是扳著臉的中年男子也憋不住露出一個笑臉。

    洪過被人推倒,想都不想的伸手就去推,誰想到,在那厚重的皮毛衣裘之下,竟是個份外玲瓏的身子骨,腦中一陣清明下,緊接著就是大驚失色,“靠了,竟然是個小姑娘,壞了壞了,這下可真是說不清楚了。”

    未等洪過叫喊,那個小姑娘已然跳起來,對著正笑得歡快的小孩子們,叉腰大喝一聲:“再笑一個看看?誰敢再笑?哼哼,敢笑話姑奶奶我了,小心今晚要你們好看。”

    真真是雌威無邊,這脆生生的叱喝出口,在場一下沒了聲息,那些剛才正樂得開心的小子們一個縮頭縮腦的躲開去,試圖避開女孩子的目光。

    倒是那個中年男子皺皺眉,對著小姑娘擺擺手:“小雅太過唐突,還不將洪先生扶起來。”

    小姑娘這才想起來還有個洪過仰面朝天的躺著呢,不過不用她來扶,洪過這邊齜牙咧嘴的站起來,對著中年男子拱拱手。他算是怕了這些女真貴人,還是盡快脫身吧,只是,他現在對以前的記憶還在慢慢整理,本著少言不錯的原則,僅僅是行了一禮,再不吭聲。

    到底是北地女子,沒有那麼許多的規矩,那小姑娘這時歡喜著拉住洪過的衣袖就要繼續向內宅走,邊走還邊歡快的笑道:“一個喊洪先生,一個叫王大哥,真搞不懂你們兩個。”

    這下子,那些小孩子們又是一陣嗡嗡的笑聲,而且有幾個年紀稍大的笑著總是帶著一股子詭異,洪過聽著感覺身上毛毛的。只不過,現在的洪過還沒心思去考慮那幾個小屁孩,無論是否懂女真語,他畢竟是在後世那滿世界大辮子戲走過來的,阿瑪的意思還是能夠明白的。

    噗哧,洪過幾乎吐血了,“暈死了,小丫頭叫自己哥哥,自己朝小丫頭的老子叫大哥,亂,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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