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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齊晏 -【王者天下之一】臣皇 [打印本頁]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2:47 PM     標題: 齊晏 -【王者天下之一】臣皇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2-6 01:4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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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因著小皇帝的依賴信任,大小事都只詢問他的意見,

貝仲囂開始涉足朝政,暗中替皇帝剪除敵對勢力及隱患,

漸漸地,他獨攬朝廷大權,引起貴族和重臣的憤恨不滿,

名義上,他是天鳳皇朝的臣,實際上,他的權勢大如皇,

但他其實並無野心,也無意當皇,只欲回報皇帝的寵信,

他一心只想輔佐皇帝長大,直到皇帝能夠獨力親政為止,

甚至,連未來的皇后他都親自挑選,盼能覓到賢德之后,

終於,他尋到名門之後燕長樂,她姿色無雙、聰穎伶俐,

然而皇帝卻不愛年長五歲的她,逼得他只得想法子撮合,


可愈和她接觸,對她就愈心動,他,已不願立她為后……

【出版日期】2009/8/6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花蝶系列
1281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a2277 於 2010-1-29 02:55 PM 編輯

楔子

───────

      這是個寂靜、無風的夜晚,大雪無聲無息地飄落。

      貝仲囂背倚柱床,眺望著載光中清晰可見的紛飛雪花,心緒茫然如潮。

    已經七天沒有回家了。

  他揉了揉澀滯的眼皮,低眸看一眼已經睡深沉的元狩,小心翼翼地把痠麻的左臂從元狩懷中輕輕抽出來。

  年僅十二歲的元狩熟睡著,他的皮膚白晢得幾近透明,是個漂亮至極的男孩,七日前剛剛登基為天鳳皇朝的新天子。

  在光興帝突然駕崩後,身為獨子的元狩受到極重大的打擊,原本就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的他,在父皇猝逝之後,更加不相信任何一個靠近他的人,就連他自己的親生母后也不例外。

  而唯一能得到他信任的人,只有他的太傅──貝仲囂。

  被先帝任命為皇子太傅,是貝仲囂人生災難的開始。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認為的,他的父母自然不是這麼想,特別是他的聰穎慧黠自幼就掩藏不住,十歲就能寫巨幅大字,二十歲中舉,二十五歲便奪大魁,授職翰林院修撰,不到兩年又被先帝任命為皇子太傅,身為父母都會認為這是先帝給兒子至高無上的天寵。

  貝仲囂性情恬靜淡然、與世無爭,儘管才氣出眾,卻是抱著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的態度生活。

  然而,他愈是表現得胸無大志,皇恩就愈是找上門來;愈是想置身事外,聖寵就愈是眷顧著他。

  當他受命當起皇子太傅時,他就知道自己躲不開皇室這張巨大的黑網了。

  一年後,先帝駕崩,元狩登基,一夕之間,他成了帝師,黑網自此將他深深籠罩住,他已經無處逃遁。

  雖然只當了元狩一年的太傅,但脾氣暴躁、個性叛逆、轟走三個太傅的元狩,卻對貝仲囂極為信任。

  貝仲囂原本希望元狩也能像對待其他三個太傅一樣大耍皇子脾氣,然後將他轟走,沒想到元狩卻從不刁難他,也樂於隨他讀書,對他的態度更是意外地乖巧恭敬,讓他更難逃離籠罩在頭頂上那片陰雲密佈的天空。

  「元狩,你為何不滿意前面三位太傅?」

  在元狩仍是皇子時,他曾這麼詢問過他。

  「因為他們的眼神讓我感到噁心,像要吃了我。」

  元狩對他從不隱瞞內心的感受和情緒。

  當時貝仲囂望著元狩猶如仙子般明淨的目光,淡然一笑。孩子的眼眸真是敏銳,一眼就能看見成人赤裸裸的野心。

  「貝太傅,我知道你不喜歡當我的太傅。」元狩唇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可我長這麼大,跟任何人都沒有和你在一起這樣輕鬆自在過,你愈抗拒,我就愈覺得心安,所以我不會放你走。」

  想起元狩說的話,貝仲囂苦笑了笑。

  為了把他留在身邊,元狩卻實很認真地當他的學生,一年的相處下來,他聽到不少元狩的真心話,包括在後宮爭奪后位的鬥爭裡,他差點被毒害死,而一個同父意母的弟弟則在襁褓中就死於非命。

  然而,他們兄弟兩個究竟是誰下毒想要害死的,一直是宮中的謎案。

  元狩因著此事,自幼就憎厭女人,從不與父皇後宮的后妃親近,就連對自己的母后亦冷漠淡然。

  當光興帝駕崩後,由於新帝年紀幼小,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便爭奪著輔政大權,眾多朝廷重臣陷入一場急風驟雨般的權力鬥爭中,年少的元狩驚悸茫然,無力獨自那些對朝廷有功的重臣和楚姓的皇叔伯們。

  除了貝仲囂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於是便命貝仲囂一步都不得離開他,並將所有的公文奏章都交由他審閱,就連夜裡也都要拉著他的手才能安心入睡。

  貝仲囂清楚知道,自己已深陷泥淖中,抽身不得了。

  他無法坐視信任自己的元狩身陷險境,他別無選舉,必須保護他。

  寢殿外細碎的窸窣聲吸引了貝仲囂的注意力,他緩緩披衣起身,來到寢殿外,看見總管太監海信站在廊下,身旁垂首站立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兩人正交頭接耳地低聲說話。

  貝仲囂只覺得那男子十分面生,在這樣夜半時刻,海信總管竟敢讓他進到皇帝寢宮外,此人身分必定不尋常。

  「是什麼人?」

  貝仲囂出聲,海信那男子倏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太傅,您醒啦!」海信總管連忙壓低聲音說道:「他叫明林,是先帝培養多年的密探。明林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十分緊急,所以我就直接帶他進來了。」

  「什麼消息?」

  貝仲囂雙眸盯著明林,雖未見過此人,但對方沉穩內斂的神色得到了他的初步信任。

  「是壽親王楚澄。」

  明林垂目盯著自己的腳尖,簡短說道。

  貝仲囂心中一凜,壽親王是光興帝的異母兄弟,當年龍冠之爭中的落敗者。

  光興帝後來雖封他為王,但他始終不甘稱臣,現在元狩剛登基,年紀幼小,多年積怨的壽親王最有可能率先造反,是元狩眼前最大的禍患。

  「你查到什麼消息?」

  「壽親王與魯親王、霍親王、常國公密謀造反,各藩王已暗暗派兵渡過黃河,意圖逼宮,擁立壽親王為帝。」明林語調平靜地答道。

  貝仲囂深深一震。咬咬牙,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而強韌。

  「壽親王楚澄……」沉吟了一會兒後,貝仲囂以不帶感情的聲音淡淡說道:「此人必除,以絕後患。」

  「太傅……」

  明林抬眸,定定地望向他。

  「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務必讓索國舅知道。」他深邃的黑瞳閃過一道從未有過的凌厲機鋒。

  「是。」明林恭謹低首。

  貝仲囂側頭看一眼睡得正香甜的元狩。

  自己將要開始忙於替元狩應付他的政敵了,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像元狩這樣合眼安睡。

  眼下,他該想的事情太多了。

  他再無法平和無爭地過日子,他的手將無可避免、必須染上血腥了……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3:04 P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1-29 05:09 PM 編輯

第1章 作者:齊晏

  半年後

  燕長樂疑惑地停筆,詫異地看著母親命婢女彩雲捧來的精繡華服。

  「這是幹什麼?」

  彩雲笑道:「夫人吩咐姑娘試試這套衣裳,看看大小合不合適,若是不合適要即刻拆改。」

  「為什麼要試?」燕長樂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因為三日後是鹹寧皇帝的壽誕,聽說宮中大擺宴席,朝廷二品以上大官都在邀請名單中,老爺和夫人決定要帶著姑娘一起進宮為皇上祝壽,所以正替姑娘準備赴宴穿的宮裝。」彩雲輕輕提起華麗燦爛的繡花銀襖給她瞧。

  燕長樂淡淡地蹙了蹙眉,她知道爹娘近日很為她的婚事煩心,爹是心高氣傲的中書令大臣,王室親貴、六部九卿誰見了他都得恭維迎笑、鞠躬作揖,私下賄送厚金重禮的更是數不勝數,他千挑萬選,總瞧不上一個可以配得上自己女兒的良配,曾私下打趣說,除了當今皇上,誰都不配娶他的女兒。

  燕長樂並沒有這般看得起自己,對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向抱著隨緣的態度,唯獨對當皇上的妃嬪不感興趣,而且爹娘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任人評頭論足,未免太過招搖了點。

  「把衣服拿回去,跟夫人說,這顏色太俗艷了,我不穿。」

  她不再看那件華服,右手輕輕提起筆繼續寫字,左手捧起一盞琉璃杯輕啜了一口。

  「姑娘,妳又在喝酒了?」彩雲狐疑地瞅著她指間的酒杯。

  燕長樂微怔,伸指貼在唇上輕輕一笑。

  「不許跟我爹娘說,免得他們又要囉嗦。」

  「老爺說,姑娘這樣一天到晚捧著酒喝,總有一天會成酒鬼的!」婢女搖頭歎道。

  人家閨閣千金都是品茗,只有他們家的小姐愛品酒。

  「這只是桂花酒,我就算喝上幾壺也不礙事的,妳們何時見我發酒瘋過?」

  從小到大,她就不愛喝茶,反倒偏愛喝花釀的酒,水果釀的酒也喜歡,怎麼知道喝久了便上癮,一日不喝個幾杯就難受,爹娘總是憂心她會成酒鬼,到處派眼線盯她,像防賊似的。

  「喝上幾壺都不礙事?這樣還不叫酒鬼呀!」彩雲大驚小怪地喊。

  「別胡說了,快把衣服捧回去。記住,不許跟夫人碎嘴,聽見了嗎?」

  「姑娘,妳這樣可不行,將來會嚇壞姑爺的——」

  「好了!」燕長樂不悅地沈了臉。「再多話我可要惱了。」

  即使她的性子再平和,也不喜歡下人管到她的頭上來。

  「好、好,姑娘別惱,我不說就是了。」

  彩雲吐舌聳肩,捧著衣裳走了。

  燕長樂的貼身婢女素月從偏房捧著針線走出來,見彩雲離去的背影,疑惑地問道:「姑娘,彩雲做什麼來了?」

  「爹娘三日後要赴皇上壽筵,叫彩雲拿新衣給我試,準備帶我一同赴宴,我瞧那衣緞花色太俗艷,便讓彩雲拿回去了。」

  燕長樂看著抄寫了一半的《道德經》,忽然沒有了興致。

  「皇上的壽筵?」素月一愣。「為什麼老爺要帶姑娘赴宴?讓姑娘拋頭露面,這樣好嗎?」

  「我也不知道爹娘是怎麼想的,但願不要異想天開的好。」

  她放下筆,起身走到窗前,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庭院景色。

  「皇上還是個孩子,老爺和夫人總不至於想送姑娘入宮為妃吧?」

  素月收拾著筆墨,笑說。

  希望如此。燕長樂在心中歎道。

  「素月,替我把龍笛拿過來。」

  「姑娘又有煩心的事了?」

  素月服侍燕長樂多年,知道她心情郁煩時就會吹笛排解煩悶。

  「我想,每個女子長到婚配之齡,人人都是一樣心煩的吧?」

  似乎要等到婚姻大事真正定下以後,才能塵埃落定。

  「姑娘放開懷些,煩心事不去想就不心煩了。」

  素月取下掛在牆上的龍笛,捧到她面前。

  燕長樂淡淡苦笑,她倒希望自己能像素月這般想得開就好了,偏偏自己敏感心細,一點小事就能影響心緒,幸虧她總能藉由笛音排遣煩憂,不至於讓自己過度陷溺在多愁善感中。

  接過龍笛,她緩緩走進庭院,此時已是初秋季節,幾乎已經聞不到撲鼻的花香,只有淡淡的乾草氣味飄散在風中。

  燕長樂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手持龍笛貼於唇邊,清亮優美的笛音徐徐滑出,在風中與四周的花草纏繞同化,她心中的煩悶也隨著笛聲融化在風中。

  貝仲囂的轎馬車從國舅府大門前離開。

  午後的陽光從窗口斜斜照射進來,在貝仲囂氣質清冷孤絕的臉龐上映出黃金般的光澤。

  轎馬車的車輪在初秋的石板地上緩緩滾過去,輾碎了幾片枯葉。

  貝仲囂一徑陷入深思。

  他早該知道當今皇太后的親弟弟、鹹寧皇帝元狩的親舅舅索合得請他吃這頓飯沒有好事,只是沒想到,索合得竟然會向他暗示可以立自己十歲的女兒索玉霞為後,盼望得到他的支持。

  立後?!他不禁冷笑。

  元狩才不過是個不滿十三歲的孩子,皇太后索氏一門為了鞏固權勢,竟然迫不及待就要先立下皇后!

  在半年之前,他和索合得連手翦除意圖謀反的壽親王楚澄,剝奪楚澄的封爵采邑,主要目的是為了保住元狩的帝位,可不是為了替索氏一門鋪一條飛黃騰達的快捷方式。

  何況,元狩的生母皇太后這幾個月來處處干政,權力慾已然藏不住,倘若索氏一門再出一個皇后,那麼政權將獨攬在索氏一門手裡,年紀尚幼的元狩也毫無疑問會成為傀儡皇帝,這對元狩將來的親政之路會有極大的危害。

  無論如何,他都絕不能讓索氏一門權勢過大,大到威脅元狩的帝位。

  但是,萬一皇太后一意孤行,他該如何阻撓?

  他陷入苦思冥想中。

  轎馬車行進間,一陣悅耳清心的笛聲飄飄悠悠地蕩過來,貝仲囂從冥思中回過神,順著樂音的方向望去,樂音是從一棟宅邸中傳出,看著高牆飛瓦,他猜測宅邸的主人身份應該非富即貴。

  「明林!」

  貝仲囂輕喊,馬車隨即停下。

  「太傅有何吩咐?」明林快步走向貝仲囂。

  這半年來,與壽親王楚澄共謀的皇族一律廢為庶人,主謀壽親王則全家滅門,朝廷風聲鶴唳,吹著肅殺的寒風,而沉著冷靜的明林在此時成為了貝仲囂最大的幫手。

  「這是誰的宅邸?」他問明林。

  明林回頭打量一眼,便低聲回稟。

  「回太傅的話,高牆內是中書令燕守青大人的宅邸。」

  明林在先帝跟前當了幾年密探,朝中大臣沒有秘密能瞞得過他的視線。

  「是燕守青的家?」貝仲囂微怔,再看了眼那片紅色高牆。「燕守青在先帝朝時是身居高位的紅人,在先帝駕崩之後,身處在風聲鶴唳的險境中卻能小心謹慎,誰都不靠攏,誰也都不得罪,謹守本分不踰矩。明林,依你看,燕守青究竟是過分保守怯懦,還是老謀深算?」

  「太傅,小人拙見,燕大人對先帝爺是忠心耿耿的,對當今皇上也極為忠誠,不過似乎對索國舅的跋扈極為不滿。」明林低聲說。

  貝仲囂回想起這半年以來,與索合得連手擋下壽親王楚澄與一干皇族親王醞釀的謀反行動。

  當索合得想乘勝追擊,意欲全力掃蕩楚姓皇族時,他盡全力阻止了索合得策劃的血腥殺戮,當時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亦出聲附和他,使他不致孤掌難鳴,燕守青就是其一。

  索氏一門急欲立後的心計已暴露無遺,看來,這回仍得藉助燕守青之力了。

  滿溢情感的笛聲幽幽蕩蕩,宛如仙樂。吹笛者不知何人?貝仲囂相當驚異在燕守青府中竟有這等吹笛高手。

  「明林,你去求見燕大人,就說貝仲囂登門拜訪。」

  眼下剛好有機會讓他試探一下燕守青的立場,他必須弄清楚他會是一顆擋路的絆腳石,還是肯扶助元狩的盟友?

  「是。」明林領命而去。

  不請自來的貝仲囂,把燕守青嚇得手足失措,慌忙命奴僕置備精緻茶點,一面熱絡地招呼這位「貴客」。

  「突然造訪,燕大人莫怪我行事魯莽。」貝仲囂神態自然地落坐。

  燕守青見貝仲囂話說得客氣,連忙搖手說道:「不、不,貝太傅可別這麼說,貝太傅來訪,蓬蓽生輝呀!」

  兩人熱絡地寒暄,彼此恭維了幾句。

  「貝太傅怎會在此時出宮?」燕守青終於沈不住氣地問道。

  據他所知,每日早朝後,貝仲囂仍要教授皇上讀書,陪著皇上審閱奏折,教皇上如何草擬諭旨,忙到連家都沒有時間回,卻在這個時候突然來訪,他不免心中生疑。

  貝仲囂含笑道:「燕大人,實不相瞞,方纔我剛從索國舅府裡離開,途中經過燕大人府邸,聽見驚艷萬分的笛音,如聞天籟,詢問之下,得知是燕大人府邸,便不客氣地登門拜訪了。」

  「笛音?」燕守青頓了頓,耳際仍聽見美妙清亮的笛音在空中迴旋纏繞,這笛音是他平日聽慣了的,沒想到將貝仲囂吸引來的竟然是愛女的笛音,他不禁哈哈笑了兩聲。「貝太傅,那是小女閒暇時吹著玩的,不登大雅之堂,沒想到竟能得到貝太傅青睞。」

  「喔,是令嬡?」貝仲囂好奇地挑眉,心中微動。「令千金笛音曼妙,似多情又似無情,教人聞之欲醉。」

  「想不到貝太傅也通曉音律,待我將小女喚出,好好為太傅吹奏一曲。」

  說罷,轉頭便要吩咐奴婢。

  「這不妥,燕大人。」貝仲囂忙阻止。「若這麼做,對令千金太過唐突了。我希望不打擾她,就在這兒傾耳靜聽便好。」

  笛音雖美妙,也只是貝仲囂進燕府的一個借口而已。

  如今元狩勢孤力單,強敵環伺,他想確定燕守青是否為元狩可以信任並能借力扶持的忠臣。

  燕守青心中忐忑,雖然在朝堂上,日日早朝都能看到貝仲囂坐在鹹寧帝元狩身側,但朝政議畢後從未曾與他有過交集,只知道他是元狩一刻都不肯離的太傅,名義上雖然是教授皇上讀書的太傅,實質上地位卻相當於攝政王。

  據說皇太后和國舅一開始是極力反對的,但皇上大肆吵鬧,甚至以不當皇帝要挾,非要封他為攝政王不可,皇太后自然不會讓皇上如此胡亂,只得勉強同意讓貝仲囂陪著皇上處理朝政。

  貝仲囂閉眸傾聽笛音,彷彿聽得如癡如醉,而燕守青則仔細打量著他。

  年僅二十八歲的貝仲囂既不是皇室親貴,又不是有功於朝廷的文臣武將,卻能靠著鹹寧帝元狩的寵信而以帝師身份權傾朝野,放眼當今,實在無人及得上他了。

  適才聽他提及索國舅,燕守青想探問他和索國舅談了些什麼,卻又難以啟齒。

  笛音突然收勢,一曲未完,貝仲囂睜眼,淡淡出神。

  「這孩子總是如此,不想吹了就丟開來,可有時心血來潮了就吹個沒完,吵得老臣都不能午覺。」燕守青笑道。

  這樣家常的對話,逗得貝仲囂輕笑出聲。

  「令千金性情必然爽朗直率。」

  「貝太傅從笛音就能聽出來嗎?老臣不懂歌舞音律,人人總歎我的女兒笛音曼妙,我卻半分也沒有感覺。說到小女,都芳齡十八了,至今仍未有婚配對象,真真令我頭疼。」燕守青耿直地笑道。

  「令千金的婚事令燕大人如此頭疼,足見大人愛女之心深切,不願隨意替愛女找婚配對象。」

  「正是如此。」燕守青點頭苦笑道:「為人父母者總認為這世上無人可以配得上自己的兒女。」

  「這倒是。」貝仲囂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我爹娘也是千挑萬選才幫我擇了一門妻室,沒想到娶妻不到一年,新婚妻子就病亡了。」

  燕守青怔了怔,貝仲囂的年紀,娶妻生子實屬正常,但是沒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年紀輕輕就已亡故了。

  「那麼,貝太傅可有再娶?」

  以貝仲囂如今顯赫的地位,娶個三妻四妾也不足為奇。

  貝仲囂笑著搖搖頭。「我現在被皇上鎖在皇宮裡,有家歸不得,即使想再婚也沒有餘力,再娶之事恐怕暫時不會考慮。」

  燕守青詫異地盯著他看,似是驚訝又是意外。

  眼前這個年輕俊雅的男人,有著儼然攝政王般的至高地位,竟然妻位虛懸?

  這個發現挑動了燕守青心頭最敏銳的一根神經,為愛女苦尋多時的良配不正是眼前的貝仲囂了嗎?

  貝仲囂從燕守青異樣的眼神中意識到了什麼,約莫猜得出他心中的盤算。

  「燕大人,有件事想與你商議商議。」

  他轉開話題,不給燕守青開口的機會。

  雖然他確實為笛音著迷,但此時的他必須把雜思拋開,一切以正事要緊。

  「貝太傅請說。」燕守青把心中剛剛萌芽的想法硬是嚥了回去。

  「三日後是皇上壽誕,索國舅將帶著妻女赴宴。」

  「真巧,老臣也想帶著妻女赴宴為皇上賀壽。」

  燕守青脫口而出後,怕貝仲囂多心,便覺後悔了。

  「是嗎?」貝仲囂深深地看他一眼,淡笑道:「索國舅不只帶妻女赴宴,甚至有意讓一雙幼女留在宮中陪伴皇上。」

  「陪伴皇上?」燕守青微覺疑惑。「皇上確實需要同齡孩子的陪伴,但循例都是送男童入宮,女童入宮似乎與禮制不合。」

  貝仲囂挑眉,不以為然地笑笑。「如果將一雙幼女立為一後一妃,與禮制就沒有不合了。」

  燕守青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後位爭奪遲早都是會發生的事,只是,他沒料到索國舅竟如此操切!

  「今日索國舅邀我過府,談的便是這件事。他希望我同意支持立他一雙女兒為后妃,這件事不知燕大人有何看法?」他慎重其事地問道。

  燕守青腦海裡已轉過無數念頭。

  這幾年,索氏一門屢建軍功,政績卓著,朝中諸多大臣都是索氏一門的擁躉,也因為聲勢過於赫,才引發楚姓皇族極大不滿,光興帝一駕崩,皇族害怕小皇帝受制,政權會落入索氏手裡,所以策動謀反,想拉下小皇帝,擁立壽親王楚澄為王,意圖奪回本當屬於楚姓的江山。

  但是,貝仲囂聯合索國舅先下手為強,把謀反的楚姓皇族削權定罪後,索氏一門的權勢更加如日中天了。

  倘若,連后妃都是索家人,那豈不是等於把一半江山都送給索家了嗎?

  他不相信貝仲囂會放任如此情勢,之所以會問他的看法,多半也是想拉攏他,好壓制索國舅囂張的氣焰。

  「為了社稷安危,貝太傅心中想必早有定見,況且皇上年幼,立後之事本就不急於一時,若問老臣的看法……」燕守青定眸望著他,一定一頓地說道:「貝太傅的看法就是老臣的看法。」

  貝仲囂淺淺微笑道:「燕大人在朝為官多年,位高權重,為免政權傾向索家,在楚姓皇族飄搖零落之時,我懇請燕大人與我結合成朝廷第三股勢力,全力輔佐皇上,也免得索氏一門呼風喚雨,氣焰太過。」

  燕守青內心一陣激動,而後瞬間恢復平靜。

  「老臣效忠皇上,定悉力以赴。」

  「多謝燕大人。」貝仲囂的笑容淡薄如浮雲。「皇太后因氣傲專橫,後宮嬪妃對她積怨頗深,所以皇上幼年時差點慘遭毒手,自此以後,皇上對任何人都防備甚劇,他憎厭皇太后的操控,更厭惡國舅的目中無人,可惜孤身無援,如今唯有倚靠先朝老臣護持了。」

  燕守青心頭一熱,沒想到貝仲囂會對他說出如此掏心的話,一定是對他推心置腹,全盤信任吧。

  「若沒有貝太傅,壽親王楚澄和索國舅雙方必然有一場血腥殺戮,誰勝誰敗不得而知,但是皇上他……」

  燕守青頓住,不敢把「皇位肯定不保」六字說出口。

  「我只是帝師,眼前只是靠皇上幾句賭氣的話才有在眾位大臣面前說話的餘地,將來皇上長大了,政權穩固了,也就不會需要我了。」貝仲囂淡笑。

  「貝太傅說哪裡話,皇上不會虧待貝太傅的。」燕守青不以為然。

  「我並不希望皇上過於善待我。」貝仲囂搖頭苦笑。「當一個人手中擁有天下最高權力時,他就會失去自由,我如今已失去自由、身不由己了,不希望這輩子都像現在這樣逃不開權力的漩渦。」

  燕守青怔然呆望著他,不知他此話是真情還是假意。

  有誰在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時,會在乎失去自由或是身不由己?誰不是妄想得到更多,所以才會有不斷的爭戰和殺戮。

  「方纔燕大人說,皇上壽筵也想帶著妻女赴宴?」貝仲囂不動聲色地淺笑道。

  燕守青從怔忡中回過神來,瞥見貝仲囂定定的凝視,他的眼神太深,令他有些侷促不安。

  「老臣方才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小女的脾氣剛烈,不是我這個年邁老爹能勉強得來的。」

  燕守青撫著胡,尷尬地一笑,心中暗盼貝仲囂別看穿他的非分妄想。

  貝仲囂無意點破他,但是在言談間,已經對燕守青的女兒產生了好奇。

  「令千金精通音律,想必才貌雙全,芳華十八尚未婚配,也難怪燕大人心中著急不已了。」

  燕守青是個謹慎保守的人,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女兒有高度的把握,也不至於敢將她帶到皇宮獻醜,甚至還敢大膽打量皇后之位。

  「貝太傅說中老臣心事了,並非老臣自誇,小女長樂確實算得上才貌雙全,以至東挑西選,都覓不到能與小女匹配的男子,有時反倒希望小女才貌平庸一點,也免得老父為她的婚事如此為難心煩了。」

  燕守青的話倒讓貝仲囂意外,忍不住笑出聲來。

  「燕大人此話倒令我好奇了,竟然希望女兒才貌平庸方才容易尋覓良配?不知大人能否讓我遠遠看上令千金一眼,說不定我有辦法為燕大人分憂解難,替大人尋一門好女婿。」他以半帶玩笑的語氣說道。

  「貝太傅若想見見小女無妨,我即刻命她來見。」燕守青倒是把他的話當了真。

  「不、不,大人,我不過是說笑罷了,天色已不早,我得告辭回宮了。」

  貝仲囂說罷,站起身來。

  「貝太傅在老臣府上用過便飯再走吧?」

  「多謝大人好意,因皇上生辰快到了,所以我特意讓皇上休課幾日,但又怕他玩野了,所以還是得回去盯著他。」貝仲囂邊說邊往外走。

  燕守青一路相送到了前院,貝仲囂忽然聽見有人說笑的聲音,他微微側目,看見身穿蔥黃綾子衫的女子背對著午後陽光,衣裙長及曳地,與一個婢女裝束的小丫頭逗弄著一隻毛色雪白的獅子狗。

  「姑娘,團團雪真是笨,把手舉起來的把戲學這麼久了還老是不會。」小丫頭抱怨著。

  「雖然團團雪是隻狗,可妳心中只把牠當成畜牲看,牠自然不會理妳。妳瞧著。團團雪,來,把手給我好嗎?」

  黃綾長衫女子低柔地對著獅子狗說,獅子狗毫不遲疑便把右手抬起來放在她的掌心上。

  「牠就只聽姑娘的話,不聽我的!」小丫頭仍在抱怨。

  「妳得把牠當人看,牠知道妳尊重牠、真心待牠,牠便會真心回應妳。」

  貝仲囂心底驀地一動,似笑非笑地望著如楊柳般纖瘦的背影。

  「貝太傅,那就是小女,閨名長樂。」

  燕守青指著黃衫少女,含笑說道。

  貝仲囂暗暗詫異,只聽見燕守青驀地高聲大喊——

  「長樂,還不過來見過貝太傅!」

  燕長樂徐徐轉過身來,疑惑地望了貝仲囂一眼。

  貝仲囂的心神霎時晃蕩了一下,她一步步沈靜地走上前來,那雙微微睥睨的秀目落在他的臉上,神情彷彿旁若無人,隱隱淺笑的紅唇襯得她的容貌似海棠般嬌艷絕美,端莊的蓮步透放出一股清高之氣。

  「燕長樂見過貝太傅。」

  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但是能讓父親命她過來相見的人物必定不是一般人。

  這個男人年輕俊朗,氣質清冷出眾,她心中暗自猜疑,會不會他是父親相中的女婿對象,所以特地叫她過來見一面?

  「小姐不必多禮。」

  燕長樂行禮不亢不卑,帶著官家千金的端莊矜持,讓貝仲囂好感更深一層。親眼所見,才相信她確實如燕守青所說的那般才貌雙全。

  燕長樂行禮後,帶著滿腹狐疑,抱起獅子狗和婢女一起退了開去。

  「貝太傅見過小女了,能否為老臣分憂解難呢?」燕守青開玩笑地說道。

  貝仲囂認真地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俊容漸漸籠上了一層薄淡的笑容。

  「大人,我的確幫你找到了天下無雙的好女婿了。三日後,務必帶小姐進宮為皇上祝壽。」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4:07 PM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0-1-29 05:10 PM 編輯

第二章
─────────


  冗長的祝壽儀式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這是鹹寧帝登後所過的第一個壽誕,所以文武百官、王公貴冑皆攜了家眷而來,且不不卯足了全力給心皇帝準備壽禮,琳瑯滿目的禮品很快就在大殿兩側堆了如小山般高。

  聽著每個上前叩拜的大臣千篇一律的賀詞,元狩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哈欠。

  「太傅,還要多久?我乏又睏。」

  趁著海信總管朗讀禮單時,他悄悄靠向身旁的貝仲囂,低聲抱怨。

  「皇上又忘了,要自稱『朕』。」貝仲囂小心地提醒他第一百零八遍。

  「知道了。」元狩撇了撇嘴角。

  貝仲囂與皇太后分坐在元狩兩側,但元狩半個身子幾乎都靠在貝仲囂這邊,與皇太后明顯隔了段距離。

  雖然和皇太后中間隔了元狩,但貝仲囂依然感覺得到皇太后無聲而犀利的目光斜斜地掃向他。

  「皇上是急著想看禮物吧?」貝仲囂低聲打趣。

  「你聽海信總管唸的那些禮單上的禮品,不是金就是玉,朕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元狩還是孩子心性,哪裡會對金雕玉琢的東西感興趣。

  「康春大人送的一對小馬,皇上不是很喜歡嗎?」他含笑提醒。

  「喜歡是喜歡,但宮裡不缺馬,也不是太新鮮。」

  元狩一逕與貝仲囂竊語,完全不理會坐另一旁的皇太后。

  「天子之家本來就要什麼有什麼了,為了給皇上送禮,大臣們個個絞盡腦汁,皇上又何必太為難他們?」貝仲囂總會適時導正他的想法。

  「朕也不是想為難他們,只是覺得送禮也是門學問,懂得送禮的人,腦袋絕對聰明得多了。」元狩低低自語。

  貝仲囂點頭,笑而不答。

  「難道民間沒有新奇好玩的東西嗎?」元狩支著下顎問他。「太傅,你下次出宮多幫朕留意些,朕不要什麼金銀珠玉,要有趣好玩的!」

  「好,我若出宮,一定替皇上找找。」貝仲囂瞥見燕守青帶著夫人和燕長樂不疾不徐地走進大殿,隨即低生提醒元狩,說:「燕大人來了,我昨晚跟皇上說的話,皇上可還記得?」

  昨夜,貝仲囂仔細對元狩分析眼前的政局情勢,談到將如何佈局對他才有利,並告訴他朝中有哪一些老臣可堪倚賴重用,中書令燕守青便是談及最多的一位。

  自然,他也刻意提到了燕長樂,並且告訴元狩,燕長樂是他覺得目前為合適的皇后人選,要元狩多加觀察她,甚至再三提醒元狩,萬一皇太后和國舅唱起雙簧,意欲送女兒進宮時,一定要想辦法拒絕。

  「朕記得。」元狩坐直了身子。

  那燕守青日日上朝,元狩是看熟了的,所以黑眸定定落在燕長樂臉上,

  燕守青領著妻女叩拜。

  貝仲囂細看了燕長樂幾眼,她的妝極淡,身上的錦服顏色也淡,低首斂眉,像是刻意不讓人注意她的存在。

  「太傅。」元狩側頭對貝仲囂耳語道:「你提到的燕長樂果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呢!」

  元狩天真單純的讚美,讓貝仲囂抓緊機會追問一句──

  「所以皇上願意立她為后嗎?」

  「可是……她年紀大我不少吧?」元狩略微遲疑了下。

  燕長樂美則美矣,但是對年僅十三的他來說,長他五歲的燕長樂與大姊姊無異,談不上討厭,卻似乎也還不到動心的程度。

  「皇后是後宮之首,沒有一點能耐是掌不住鳳印的,等皇上見過燕長樂之後,或許就能明白我的用意了。」貝仲囂慎重地說。

  元狩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聽著海信總管把燕守青的禮單唸完,忽然一句「拆卸船」吸引了他的住意。

  「船?」他睜圓了眼,好奇的問:「什麼船?」

  「回皇上的話,是一種可以拆卸下來又能拼裝回去的小船,很精巧的小玩意兒,是小女長樂特意獻給皇上的。」燕守青恭謹地應答。

  元狩終於露出了難得的驚喜笑容,他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喊道:「朕現在就要看看,快拿過來!」

  「皇上,不許這般失態!」皇太后沉下臉輕斥。

  元狩完全不理母后的斥責,看見兩個宮娥抬著一艘約莫三尺寬的密船走進殿,他立刻步下寶座,繞著那艘木船前前後後觀看,東摸西碰,愛不釋手。

  貝仲囂也好奇地走過來細瞧,這是一艘工藝精巧的木船,外觀是廣式海船的形體,有水密隔艙、多孔舵、軸轉舵、平衡硬式斜桁四角帆等,桅桿、舵、槳等船具俱全,甚至窗可以打開、帆可以升起、舵可以轉動,每一處都可以拆卸下來,又能拼裝回去。

  元狩喜歡得不得了,逕自走到燕長樂面前,開心地問道:「妳是從哪理找到的好寶貝?朕實在太喜歡了!」

  燕長樂沒料到皇上會突然走到她面前跟她說話,略微一驚。

  由於元狩方才十三整歲,身量只長到和燕長樂差不多高,所以她稍稍抬眸就能直接看見元狩那張歡喜不已的臉。

  「回皇上的話,其實這艘拆卸船是長樂出生時先帝賞賜給我爹的,長樂細心珍藏了十八年,今日皇上壽辰,長樂不知該獻上什麼賀禮才好,幾經思索,決定把這艘先帝賞賜的拆卸船獻給皇上。」她低眉含笑道。

  「原來那是父皇賞賜給妳的?!」元狩更加驚喜了。「父皇御賜之物,妳怎麼捨得給朕?」

  她輕輕道:「只要皇上喜歡,沒有什麼捨不得的,這艘船原是皇家之物,留在皇上身邊或許比留在長樂身邊更好。」

  其實她說了違心話,在她心中當然是萬分捨不得的,但是想到皇帝年齡尚小,一定會對這種可以拆卸拼裝的船感興趣,而她現在大了,只把這艘船當擺設,讓它失去原本功用為免可惜,轉送給皇帝則足夠讓他把玩個好幾年,用處大得多了,所以便決定送給他。

  貝仲囂的目光在燕長樂臉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轉開來。

  他看得出燕長樂聰敏慧黠也善解人意,只是沒料到她的表現竟出乎預期的好,這份打動元狩的大禮,將會讓元狩更加容易接納她,但也讓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低估了燕長樂的心計?

  「皇上,後頭還有大臣們等著祝壽呢!」皇太后面露不悅。

  貝仲囂迅速看了元狩一眼,元狩也夠伶俐,立刻親熱地握起燕長樂的手,自然地笑說:「長樂姊姊,朕真喜歡妳,妳能時時進宮陪朕嗎?」

  燕長樂愕然抬頭,驚呆的神情彷彿無法置信,燕守青和夫人的表情與燕長樂一般,亦充滿了驚駭之色。

  「元狩,你方才胡喊什麼?!」皇太后大怒,臉色鐵青。「你如今是一國之君了,行事怎可胡來!」

  元狩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口就喊出了「長樂姊姊」,轉頭看了貝仲囂一眼,見貝仲囂無奈地皺眉,不禁抿嘴笑了起來。

  皇太后當著大臣的面喝斥皇上,尷尬難堪的不是皇上本人,反倒是目睹衝突的燕守青一家人。

  對被迫進宮的燕長樂來說,本來極度不情願的心情,卻被皇上一句「長樂姊姊,朕真喜歡妳」給融化了。

  皇上的笑容單純天真,雙目靈動如珠,只一眼她就對他有了好感,很想對他說「可以,我願意時時進宮陪你玩」,可惜,這樣的話只能擱在心裡,若不識相地說出口,只怕皇太后饒不了她。

  跟著父親叩首行禮退出大殿,燕長樂下意識側首回望,只見元狩坐回了御座,而貝仲囂也端坐在他身側,他清透的目光彷彿一直跟著她走,直到她回首那一剎那對個正著。

  雖然他並不多話,但他的眼神不若元狩那般簡單明瞭,像染上了複雜的色彩,教人看不清眸底真正得顏色。

  驀地,她的心口一陣緊縮,心頭突突亂跳,飛快地低下頭匆匆離去。

  她不懂自己為了什麼而緊張?不明所以的慌亂又從何而來?

  「那人便是索國舅。」

  燕長樂聽見父親悄聲對她說,順著父親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大鬍子中年男子,兩手各牽著年約八歲的小女孩,趾高氣揚地跨進大殿。

  「貝太傅說,索國舅有意讓皇上立他的一雙女兒為后妃,想來是看皇上年幼可欺,趁此機會好控制住皇上,這麼一來,他的權勢還能不大過天嗎?」燕守青冷哼了兩聲。

  燕長樂沒有留心父親後面說了什麼,只淡淡問道:「爹,貝太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臣皇。」

  燕守青低聲說,嘴角流露一絲詭秘的微笑。

  「什麼?」燕長樂一時不解何意。

  「貝仲囂啊,他原是先帝授命的太傅,先帝駕崩後,他一躍成了新帝跟前唯一的大紅人,也不知他有何本事,竟能讓皇上誰的話都不聽,就只聽他的。」

  「後來他漸漸將朝廷大全獨攬,後又懲處了楚姓親王,引起許多門閥貴族和朝廷重臣的憤憤不滿,所以暗中喚他『臣皇』,意指他表面為『臣』,實際是『皇』。」

  燕長樂沒想到貝仲囂是這樣的角色,大出她意料之外。

  「能讓皇上全盤信任,他必然有過人之處,難怪他能穩坐在皇上身邊。」

  方才她留意到,皇上對皇太后的態度似乎頗為厭煩,不及對貝仲囂那般親近。

  燕守青繼續說道:「皇上不管學著審閱奏摺還是草擬論旨時,都非要貝太傅陪同,且勿論大小事都只詢問他的意見,慢慢地,貝太傅就開始涉足朝政,參預披覽工奏章。在皇上登基後的半年之內,他就替皇上翦除了敵對勢力,除掉無數隱患。」

  「看他外表文人公子模樣,沒想到也是婆有手段,皇太后壓不倒他,索國舅也就只能拉隴討好他了。」

  燕長樂感到意外,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在貝仲囂的眼神中,她看不到野心,反而感受到一種淡淡的無奈……

  ☆★☆★☆Y

  貝仲囂腳步沉重地踏進元狩的寢宮,見海信總管帶著兩個宮婢從前方走來,正欲轉進內殿,兩個宮婢手中捧著的織錦被褥令他心生疑惑。

  「海總管,這是給誰準備的?」

  貝仲囂微瞇雙眸,冷聲問。

  「是皇上的兩位小表妹。」海信總管低首答道。

  果然。

  貝仲囂深深吸進一口涼氣。

  當索國舅把兩個女兒帶到元狩面前,元狩與她們玩得望形,一口同意讓兩個小表妹留宿宮中時,他就知道昨晚對元狩說的那些話是白費他的力氣了。

  他感到胸口一陣氣悶,擺擺手命海總管和宮婢退下,獨自走進內殿,看見元狩和兩個小女孩趴在光滑的磚地上拼裝那艘木船。

  「皇帝表哥,這個是什麼?」

  說話的是十歲的索玉霞,拿起和她小手差不多大的木槳揮舞著。

  「那是槳,玉霞,把槳遞給我,小心點,別弄壞了!」

  元狩強下她手裡的木槳,和顏悅色地對她說。

  「這船能放進水裡嗎?」

  一旁的索玉露才八歲,雙目圓滾滾地盯著忙碌拼裝木船的元狩,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我想不行吧。」元狩說。

  「咱們可以試試看呀!」索玉霞拍手笑說。

  「不行,萬一船浮不起來,沉到水底就糟了。」元狩斷然拒絕。

  「也許不會沉呀!而且船不就是要放在水裡走的嗎?」

  索玉露雙手插著腰神情嬌憨地說道,。

  「這船不是一般的船,妳們都不許亂碰就是了。」元狩嚴肅地警告。

  貝仲囂默默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如果不看他們背後的利害關係,眼前的景象就只是孩子與孩子之間和樂單純的玩耍罷了。

  其實元狩還只是個大孩子,確實需要玩伴,而不是整天面對大臣和朝政,他當然也希望元狩可以和同齡孩子開心自在地玩耍,但是,他看得見元狩背後的陰影。

  他必須殘酷地提醒元狩──身為帝王,他必須放棄普通人最單純的快樂。

  「皇上。」他淡淡出聲。

  元狩抬頭看他,綻出愉悅的笑。「太傅,我就快把船拼裝好了!」

  貝仲囂微微一笑,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皇上,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好,等我把船裝好,再一會兒就行。」他仍專注在安裝桅桿上頭。

  「那讓玉霞和玉露先去歇息好嗎?」他拍掌,海總管立刻走了進來。「海總管,麻煩你給兩位小姐安排住所。」

  「不要,我們要跟皇帝表哥一塊睡!」索玉露不依。

  「不行。」貝仲囂的臉色微微一肅。「宮裡沒有這樣的規矩。」

  「可是爹說可以的!」

  索玉霞抬起小小的下巴,理所當然地說。

  「在妳們家,是妳們的爹作主,但是在這裡,是妳們的皇帝表哥作主,知道嗎?」貝仲囂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剛剛皇帝表哥也說可以的!」索玉霞睨了元狩一眼。

  「是呀,為什麼我們不能在這兒睡?」索玉露偏著頭問。

  元狩咬了咬唇,似乎這時候才想起貝仲囂的警告。

  「太傅說不行就是不行了,妳們快跟海總管去吧!」

  他偷望著貝仲囂,一俺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的神情。

  「兩位小姐,請跟老奴走。」海總管上前領她們離去。

  「皇上,你把她們兩個留在寢宮裡夜宿之後,你就非立她們為后妃不可了。」

  等海總管的腳步聲遠了,貝仲囂忍不住開口道。

  「我們是表兄妹,何況她們都還那麼小,和她們玩得太開心了,所以沒想太多。」元狩輕聲解釋。

  「皇上,你甚至不該答應國舅把她們兩個留下來。」

  貝仲囂嘆口氣,這麼做已是引狼入室了。

  「把她們留在宮裡玩,我想是不要緊的。」

  元狩太渴望有玩伴,而且兩個小表妹可愛伶俐,他並不討厭她們,也覺得留下她們沒什麼不妥。

  貝仲囂端然凝視著他。

  「皇上,玉霞和玉露都很可愛,我也喜歡她們,但是皇上應該看看她們背後站著的是什麼人?她們是惹人憐愛的小白兔,是用來引誘皇上的誘餌,你若不和她們保持距離,將來吃虧的是你。」

  元狩默默不語,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著船帆。

  貝仲囂心底泛起涼意,他放棄自己的自由,小心翼翼,費盡心思守護的是他龍椅和江山啊!

  「再怎麼說,皇太后是皇上的親生母親,索國舅是皇上的親舅舅,玉霞和玉露是皇上的親表妹,若皇上皇帝絲毫不介意當一個傀儡,心甘情願讓政權掌握在外姓手裡,也無不可。只是……皇上若這麼做選舉,愧對的是先帝在天之靈。」

  貝仲囂動了氣,語氣不免生硬。

  「我明白了。」

  元狩緩緩點頭,眼神落寞地凝視著船帆。

  「皇上身不由己,我也身不由己。」他近乎無聲地嘆息。

  若不是憐惜元狩孤獨的處境,不忍心放他一人面對周遭的豺狼虎豹,他多希望離開宮廷,過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

  「太傅,是我太孩子氣了,想得不若太傅周全,現在該怎麼辦?

  已經把玉霞和玉露留下來了,又不好立刻送回去。」元狩低聲問道。

  貝仲囂輕揉額角。「請神容易送神難,就算皇上想把她們送回去,皇太后那邊也會把她們留下來的。」

  「那我只好儘量不見她們了。」這是他能想到的辦法。

  貝仲囂默然思索片刻,指尖在盤坐的腿上輕點著,目前似乎只有燕長樂可以與玉霞和玉露兩姊妹分庭抗禮了。

  「皇上喜歡燕長樂嗎?」

  貝仲囂問道,心中暗暗想著該如何把她弄進宮來。

  「喜歡。」元狩沒多想便點頭。

  「比起玉霞和玉露呢?」

  「感覺不同。」元狩側頭想了想。「玉霞和玉露是活潑頑皮的小妹妹,燕長樂像成熟溫柔的姊姊。」

  元狩雖說感受不同,但仔細分析其實並無不同,不過貝仲囂目前不想探究太深,只要元狩是喜歡的就好。

  「我想辦法把燕長樂弄進宮來,讓她有機會陪伴皇上。」

  貝仲囂已經決定幫元狩挑選皇后了,而燕長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忽然計上心來,他想到了一個人──

  端容皇貴妃。

  ☆★☆★☆

  踩過滿地的枯枝敗葉,貝仲囂緩緩走向端容皇貴妃的宮院。

  四周寂靜冷清,宮門深鎖。

  他原就打算私下暗訪,所以一個侍從也沒帶。

  輕輕叩了叩鎖環,半晌,他聽見腳步聲出來,宮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張滿月般的臉。

  「是誰?」

  宮婢日日只服侍皇貴妃,並不曾見過此人。

  「煩通報貴妃娘娘,貝仲囂請見。」

  宮婢暗暗記下名字,滿腹狐疑地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又出來將他請了進去。

  隨著宮婢踏進殿內,見端容皇貴妃一身素服端坐在前殿等著他。

  貝仲囂上前屈膝行禮。

  「貝太傅來見本宮,本宮十分意外,莫不是皇上壽誕那日本宮托病避開,惹惱了誰,要你來興師問罪?」皇貴妃的語氣冷漠淡然。

  「貴妃娘娘多疑了,微臣到此是有事求貴妃娘娘相助。」貝仲囂看著眼前這位先帝生前最寵愛的女子。

  雖然以不年輕,臉上也素淨得沒有半點胭脂添色,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高髻,素得連一朵簪花都沒有,卻依然豔麗非常,宛若一朵出水芙蓉,看得出來當年豔冠群芳、獨寵六宮的身姿。

  「要本宮相助?」皇貴妃失笑一聲。「如今是鹹寧朝,不是光興朝,貝太傅恐怕求錯人了吧?」

  「微臣沒有求錯人。」貝仲囂淡淡地說。「如今索氏一門權勢過大,索姓子孫雞犬升天,威脅著政局,微臣只求貴妃娘娘幫皇上一個小忙。」

  「幫皇上?」皇貴妃苦澀地笑道:「鹹寧帝元狩?那個賤人的孩子?我為什麼要幫他?」

  貝仲囂當然知道,她口中的「賤人」是當今皇太后。

  在先帝駕崩後,皇貴妃始終宮門深閉,如今見她仍是一身素服,便可看得出她對先帝何等情深義重了。

  反觀皇太后,百日之後便滿頭金簪,身著華麗織錦,態度截然不同。

  「貴妃娘娘,皇上不只是皇太后的兒子,皇上更是先帝的兒子,是楚姓子孫。」

  貝仲囂緩緩說道,目光注視著他。

  見端容皇貴妃身子震了震,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她已有了影響。

  「如今得勢的是她,我已經失勢了,人微言輕,能夠幫得上什麼忙?」

  端容皇貴妃神色淒楚,低聲一嘆。

  「貴妃娘娘只要將燕大人之女燕長樂收留在宮中便行,日後,助她登上后位,執掌後宮。」貝仲囂的音調淡然卻懾人心魄。

  「燕大人之女……」端容皇貴妃怔住。「燕大人可是先皇十分倚重的中書令燕守青燕大人?」

  「是。」貝仲囂點頭。

  她果然是先帝寵妃,想必先帝在夜深人靜的枕畔與她並頭夜話,說過不少心事吧?

  「我想我明白了。」皇貴妃深深注是著他。「索氏一門權勢過大,太傅擔心天下將來會歸於索氏,所以正在極力阻擋,立燕大人之女為后,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娘娘心思玲瓏剔透。」貝仲囂垂眸淡笑。

  「我連我的兒子都保不住,再玲瓏剔透有什麼用?也防不用險惡的人心吶!」

  皇貴妃惘然一笑,神色黯淡下來。

  貝仲囂曾聽元狩提起過,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襁褓中死於非命,就是端容皇貴妃所生的兒子。

  然而,究竟是誰投毒殺害皇子?因缺乏證據,查不到嫌疑人,而讓皇子之死成了一宗謎案。

  但,宮人們都私下懷疑,下毒手的人定是妒恨皇貴妃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

  皇貴妃從哀傷的情緒中回過神來,淡然說道:「燕大人素來忠心,若要本宮幫忙立燕大人之女為后,本宮義不容辭,你過幾日就把燕小姐送進我宮裡來,讓我親自教她宮蓷禮儀吧。」

  「多謝貴妃娘娘。」貝仲囂悄悄鬆了口氣。

  「你也不必謝我,我是為我自己。」皇貴妃眼中掠過一抹雪亮的恨意。「我會讓她也嚐嚐奪子之恨。」

  貝仲囂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奪子之恨,指的莫非是要將元狩從皇太后身邊奪走?

  恨,是最好的武器。

  但是,他又不免擔憂最後受傷的人會是元狩……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6:24 PM

第三章


         「我不想進宮,我也不想當皇后!」

  燕長樂咬緊下唇,眼中滿是抗拒之色。

  「妳不想也沒辦法,接妳的馬車已經到大門口了,妳若不上馬車,妳爹要如何向貝太傅交代呀!」

  燕夫人憂心如焚,不斷拭淚。

  「貝仲囂是誰?他是我爹嗎?他是皇帝嗎?憑什麼他一句話就能決定我的命運!」

  雖然她心裡清楚,不管她喊一千個「不要」、一萬個「不要」,都已無法改變事實,但是儘管如此,她還是激憤得想發怒大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貝仲囂是誰,他是『臣皇』啊!連皇上都聽他的,妳能怎麼樣?」燕守青臉色凝重地在她身旁踱著步。

  燕長樂的胸口像被重石壓住了一般,悶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位高權重,身為女兒所嫁的對象地位必然不會低,但她怎麼樣也想不到會有可能嫁給小皇帝,當天鳳皇朝的皇后。

  所有擇偶的身分背景裡,「皇帝」是她認為最糟糕的一個,偏偏這麼倒楣就讓她給遇上了。

  「爹,皇上比我小五歲呀!」

  想到這個,她更覺得悲哀無奈。

  「長樂,好好聽爹說,妳不是生在平常人家,妳奢望過尋常百姓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燕守青握住她的雙肩,語氣不容置疑。「如今,天鳳皇朝需要妳,皇上需要我們父女為他效命,身天鳳皇朝的子民,咱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先顧全大局要緊。」

  「是啊,我的兒,嫁給皇上並不算犧牲,皇上將來總會長大成人的。」燕夫人含淚券道。

  燕長樂茫然低著頭,無意識地盯著指尖,幾日前染紅的指甲已褪了顏色,如同此刻斑駁的心情。

  奴僕躬身小跑了過來,輕聲道:「老爺、夫人、小姐,貝太傅親自過來接小姐進宮,此刻正在前院。」

  燕長樂有些意外,竟然是貝仲囂親自前來帶她入宮!

  「長樂,妳快些收拾收拾!夫人快幫著,別讓貝太傅久等,我先出去招呼他!」燕守青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燕夫人手忙腳亂地急喊素月。

  燕長樂緩緩站起身,站在自己的屋中發愣,不知道自己該收拾什麼?

  團團雪奔到了她腳邊,兩隻前腿輕抓著她的裙襬,她心一暖,彎身將牠抱進懷裡,下巴摩挲著牠的頭頂。

  「團團雪,我要暫時離開你了,你得乖乖地等我,有機會我一定把你接進宮陪我,好嗎?」

  她委屈地抱緊毛茸茸的小身子,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

  燕夫人不知如何勸慰,只能默默看著婢女幫她收拾衣物。

  母女倆挽著手來到前院時,燕長樂看見貝仲囂正與父親低聲交談,轉眸見到她,便朝她含笑點了點頭。

  「爹、娘,我走了。」

  燕長樂咬咬牙,挺直了背脊,冷漠地從貝仲囂身前走過,逕自走到大門外等候的馬車前,嬌矜地等著明林給她開車門。

  明林恭謹地打開車門,她便坐上了馬車,只因掙扎著不想落淚,所以任由爹娘在馬車外低喚她的名字,她都不肯回過頭,努力將蓄著的淚意和委屈忍下。

  當貝仲囂跨上馬車,在她身側坐下時,她驚詫地轉過臉看他,不敢相信他要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

  「無意冒犯姑娘,只是妳跟我一道進宮才不用接受宮廷侍衛的盤查,所以請姑娘見諒。」

  見貝仲囂一彈指,馬車即刻往前馳動。

  燕長樂終於忍不住回頭看著爹娘愈來愈遠,愈來愈小的身影,但是儘管她心中萬分傷心不捨,卻強撐著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姑娘有極好的自制力,很是難得,在勾心鬥角的皇宮裡,必須就要這樣沉的住氣,要能隱藏自己真正的情緒。」貝仲囂淡淡說道。

  燕長樂蹙眉,怒目而視。

  「想不到我的終身大事不是由父母決定,竟是由貝太傅來決定。」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氣,冷冷地說道。

  「我想不到比妳更好的人選,姑娘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儀容美貌華貴,才華出眾,父親又是位高權重的中書令,除了姑娘,我不知道還有誰是執掌后宮的極佳人選?」

  貝仲囂的連番讚美之詞,令燕長樂微覺尷尬,面頰泛起緋色。

  「貝太傅誇得太過了,似我這等姿色條件的女子多不勝數,貝太傅只是碰巧見到我,就擅自決定了我的終身,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麼傷害我的事嗎?」

  在她認命之前,她非把想說的話說完不可。

  貝仲囂沉思一瞬,澀然笑了笑。

  「姑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也有。」

  「難道有人逼你立我為后?這算什麼不得已?」

  貝仲囂神色平靜,不疾不徐地說:「皇上喜歡妳。」

  燕長樂蹙了蹙眉,彷彿聽到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皇上年幼,性情天真單純,貝太傅難道不明瞭皇上對我的喜歡無關男女之情?我對皇上而言,應該只是大姊姊吧?」

  「鹹寧帝是個好孩子,將來長大也會是個好皇帝。」貝仲囂和顏說道:「燕姑娘,當鹹寧帝的皇后並不會比嫁給王公貴族不幸福,希望妳不要過度惱恨於我,反而毀掉自己的人生。」

  燕長樂咬牙別過臉,她現在只有滿腔怒氣想要發洩,而他的話在此時就宛如一根鋒利的針,尖銳地刺進她的心裡去。

  「貝太傅,我的人生是你替我安排,將來我幸福便罷,若不幸福,我會憎恨你一輩子!」她冷漠地說道。

  貝仲囂深深吸一口氣,不知何時,他的心已生出了鋒芒,傷害了別人,也刺痛了自己,他並非漠視他人痛苦的無情之人,他只是……連自己的命運也無力掌控了……

☆★☆★☆

  端容皇貴妃見燕長樂行完了大禮,便把她拉到身邊細細地瞧。

  「好美的姑娘,讓妳留在這兒陪本宮真是委屈妳了。」皇貴妃和藹笑道。

  「娘娘別這麼說,長樂不熟悉宮中規矩,懇請娘娘教導長樂才不致失儀。」

  雖然燕長樂心中確實感到委屈,但也不好當面表現出來。

  「貝太傅把妳交給本宮,就是希望本宮能好好教導妳,我瞧妳模樣頗為聰明伶俐,相信很快就能學會了。」皇貴妃笑說。

  燕長樂臉上維持著不變的淺笑,端容皇貴妃那張略帶憔悴卻美豔的容顏看起來最多三十幾歲,但是卻已經夫喪子亡,注定要孤單一人老死在這座小小的「飛霞宮」裡,教人不禁為她的命運感到悲涼。

  她的命運也會如此嗎?燕長樂不敢再深想。

  「貴妃娘娘,微臣把燕長樂交給娘娘了,,初時的吃穿用度,微臣會派人送過來,不會增加娘娘的負擔。」貝仲囂恭敬道。

  端容皇貴妃點點頭,略一思索。

  「貝太傅。」她想到了什麼,謹慎地說道:「先帝駕崩後這半年來,皇太后對本宮採不聞不問的態度,只削減本宮的宮例用度,留下兩個宮婢服侍,大概皇太后覺得本宮已無力威脅到她的地位,所以暫時沒空整治我,但是,當她一旦知道你把燕長樂送到『飛霞宮』來,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微臣早已想過了。」貝仲囂聞言,並不意外。「萬一皇太后找娘娘麻煩,微臣會見機行事。」

  「我倒是早已看開了,跟她纏鬥了十幾年,如今什麼都沒有留下,眼前的生活有什麼可留戀的呢?」皇貴妃以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燕長樂。

  燕長樂心頭悚然一驚,怔怔地呆望著她。

  「娘娘切莫意志消沉,皇上日後也會孝敬娘娘。」貝仲囂擔心她說多了會令燕長樂恐懼害怕。

  「貝太傅,別緊張,本宮會教長樂如何不落到我這般田地的。」皇貴妃看穿了他的憂慮,輕輕笑說。「宮儀要學,統領後宮的手段也要學,長樂可比我幸福多了,一上來就是皇后,不像我,苦熬了十年才熬到皇貴妃的地位,在後宮,沒有高貴的出身,終究是不行的。」

  「娘娘難道沒有高貴的出身嗎?」燕長樂忍不住輕輕問道。

  「本宮只是出身商賈富戶的女兒,家中並無人在朝為官。」

  「難怪在娘娘身上看不到傲然的霸氣,娘娘溫柔謙和,讓長樂倍感親切。」這倒是長樂由衷的真心話。

  皇貴妃掩嘴笑道:「瞧妳這張小嘴,可真會說話,把娘娘逗得心花怒放了。」

  燕長樂抿嘴笑了笑,雙頰微微泛紅。

  貝仲囂看著燕長樂含羞的神色,淡淡地出神。

  「貝太傅!」皇貴妃輕喊,意味深長地盯著他。「有機會就把皇上帶過來我這兒,讓皇上和長樂多點相處的機會。」

  「是。」

  他低首,心中掠過一抹模糊的酸澀之感。

  「其實……」皇貴妃的目光刻意在貝仲囂和燕長樂身上轉了轉。「其實你們兩個看上去挺相配,美美的一對才子佳人。」

  貝仲囂怔住,燕長樂一時窘迫,嗔睨了貝仲囂一眼。

  「貝太傅如今是發一語便能震動朝野的人,長樂配不上貝太傅。」她的語氣帶著森森涼意。

  貝仲囂淡笑不語,卻因皇貴妃的一句話而亂了心思。

  「怎麼會配不上?長樂若不是將天鳳皇朝的皇后,絕對是與貝太傅最匹配的姑娘了。」

  皇貴妃沒聽出燕長樂對貝仲囂滿含的怨恨,以為是她過於謙卑。

  「娘娘,貝太傅早有妻室了吧,這玩笑還是不開也罷。」燕長樂冷冷地說。

  「說得也是,貝太傅應該妻室了,可有兒女?」皇貴妃笑著話起家常。

  「沒有。」貝仲囂淡笑搖頭。

  「貝太傅娶妻多久了?應該早點生孩子,最好多生幾個,家裡才會熱鬧些。」皇貴妃含笑說道。

  貝仲囂平靜地說:「微臣的妻子已經病故了。」

  燕長樂微愕,偷望他一眼。

  「病故了?」皇貴妃訝然。「你未曾再娶嗎?」

  「未曾。娶妻的事不急,微臣此刻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好去想這件事。」他神情平淡得像在談別人的事一樣。

  燕長樂忽然想起在馬車內他對她說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也有。」

  她看著他,雖然他嘴角總是掛著一朵微笑,但她卻在他的微笑裡看到了淡淡的憂鬱,她心中忽然有種悶悶的難受感。

  「等政局穩定了,貝太傅就請皇上賜婚吧,娶妻生子是大事,拖不得。」皇貴妃慢條斯理地說道。

  貝仲囂微笑頷首。

  「貝太傅,立長樂為后可是你的決定?」皇貴妃忽然疑惑地問起來。

  貝仲囂怔了怔,低聲答道:「是。」

  皇貴妃又深深地打量了燕長樂幾眼。「貝太傅確實好眼光。」

  燕長樂沒來由地覺得不安。

  貝仲囂只是微笑不語,沒有流露太多情緒。

☆★☆★☆

  和端容皇貴妃一起生活的日子並沒有燕長樂想像中的枯燥和難熬。

  她的住所被安排在「飛霞宮」的偏殿,初時,皇貴妃沒有特意要她學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只是命宮婢喜雀和翠英準備各式精巧糕點到她房裡,煮上一壺茶,與她說些家常閒話,從她唸過什麼書開始,問得鉅細靡遺,一談就是大半日。

  有時皇貴妃也會到她房中夜話,說些宮內驚心動魄的后妃鬥爭,或者說一說先帝寵愛她的纏綿故事。

  她自然知道皇貴妃是想從談話中來瞭解她,因為她也是在談話中才知悉皇貴妃是個頗有才情的女子。

  「長樂姑娘來了真好,娘娘總算有說有笑了。」

  燕長樂不止一次聽喜雀和翠英這麼說過。

  在「飛霞宮」住了幾日,她發現皇貴妃的宮門鮮少打開過,平日也無人前來敲門探問,除了兩名宮婢以外,只有見過內務府送米肉蔬果的宮監,便沒有再見過其他外人了。

  長日裡冷清寂寥,也難怪多她一個人住進來,能讓蕭索已久的宮苑有了一點生氣。

  幾日後,皇貴妃開始正式教導她宮規禮儀。

  閒暇時,皇貴妃會拉著她何繡一幅「雙翠鳥」,月夜裡皇貴妃撫琴,她吹笛,兩人在庭院中琴笛合奏,暫時忘卻人間煩憂。

  愈深入瞭解端容皇貴妃,燕長樂就愈發現她懂得事實在很多,若放她在民間,肯定是才貌雙全的奇女子,可惜埋沒在這座清冷的宮苑裡。

  這日午後,端容皇貴妃在房內午睡,燕長樂的酒隱犯了,到膳房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可以品飲的酒,瞥見貝仲囂命人送來的一籃葡萄,便靈機一動,喜刷了一大缸,決定釀葡萄酒來喝。

  喜雀和翠英在一旁新奇地看著。

  「娘娘平日飲酒嗎?」

  燕長樂一邊清洗葡萄,一邊問她們。

  「只有以前陪先帝飲過,宮規嚴謹,內務府向來不會送酒的,免得妃嬪飲酒鬧事。」喜雀答道。

  「限制飲酒極不道德,偶爾飲點小酒是可以怡情養性的。」

  燕長樂不以為然,她嗜酒多年,也不曾鬧過事啊!

  宮門傳來幾下敲鎖聲,喜雀和翠英對視一眼,正要起身去開宮門,就聽見門外傳來尖細的嗓音──

  「快開門來,皇上駕到!」

  喜雀和翠英慌了手腳,喜雀急急忙忙地去開門,翠英則快步奔向皇貴妃臥房。

  燕長樂洗淨了手,這才緩步走出膳房。

  鹹寧帝元狩由海總管領路走了進來,看見端容皇貴妃匆匆走出寢房,便率先朝她行了跪禮。

  「兒臣見過母后。」

  「別跪、別跪,你現在是皇上了,和從前不一樣了,見了本宮不必再跪。」皇貴妃慌忙把他扶起來。

  自從先帝駕崩後,她就沒有在建過元狩了。

  從前,在她的孩子猝死之後,先帝為了安慰她喪子之痛,總是要元狩見到她就得喊母后,但是她從來沒有領過元狩的情,向來都是冷漠不睬他,也不曾給過元狩溫暖的回應。

  沒想到元狩登基後再見到她,依然還是以母后尊稱。

  「母后就是母后,兒臣就是兒臣,兒臣見了母后自然要跪的。」

  雖然元狩從前也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母后,但是自從踏進這座宮苑,看到寂靜蕭索的停園,還有皇貴妃憔悴清瘦的模樣時,悲憫之情便油然而生,很是傷心難受。

  「貴妃娘娘,這是皇上孝敬娘娘的四品鮮果和四品糕點。」海總管把手中的食盒交給侍立一旁的喜雀。

  「多謝皇上賞賜!」皇貴妃含笑頷首。

  「母后,這是兒臣的孝敬,不是賞賜。」元狩解釋著。

  皇貴妃聽到「孝敬」兩個字,觸動了心思,眼眶微微一紅。

  「皇上,別站著,快坐下。」她匆匆掩飾了傷感之情,拉著元狩的手坐下,回身喚道:「長樂,快過來叩見皇上。」

  「臣女燕長樂叩見皇上。」燕長樂走上前行大禮。

  「長樂姊姊,妳送給朕的船,朕已經知道如何拆下來又如何完整拼回去了!」元狩笑咪咪地對她說道。

  燕長樂微訝,燦然一笑道:「皇上真了不起,臣女大概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完整拼裝回去呢!」

  元狩聽她誇獎,便得意地笑起來。

  「妳得先弄清楚船的構造,這樣才會容易得多。」

  「臣女小時候沒由皇上聰明。」她適時給了元狩一個大大的讚美。

  皇貴妃笑道;「皇上確實聰明,先帝時常誇讚呢!」

  元狩從前甚少在端容皇貴妃面前得到過些須溫情的笑容,忽然聽見皇貴妃的誇讚,頗令他感到不自在。

  喜雀已將食盒裡的四碟鮮果和四碟糕點裝好盤,放滿了桌面。

  「不知道母后愛吃什麼,兒臣就隨意帶了些點心過來。」元狩說。

  「皇上有這份心,母后就很高興了。」

  皇貴妃頰起一塊酥餅,先送到元狩面前的盤子裡。

  「兒臣突然跑來,有沒有攪擾母后午睡?」

  元狩也頰一塊瓜果,放在她盤裡。

  「沒什麼攪擾不攪擾的,皇上來看本宮,本宮開心都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皇貴妃說的倒也是真心話,不過聽在元狩耳裡,只覺得是應酬話。

  因為他現在是皇帝了,從前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的人,如今在他面前總是戒慎恐懼、戰戰兢兢,他已經分不出來那些吹捧誇讚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貝太傅說,長樂姊姊如今住在母后彾,希望我撥空前來看看她和母后。」元狩微笑道。

  燕長樂聽他一口一個「姊姊」,心裡很不安。「皇上還是別喊臣女姊姊吧,臣女實在沒有那麼大的福分。」

  元狩明白锕的顧慮。「朕覺得喊妳姊姊親切許多,好吧,沒有外人在時,朕才喊妳姊姊,這總行了吧?」

  燕長樂含笑點頭。

  皇貴妃疑惑地問道:「貝太傅怎麼沒有陪皇上一塊兒過來?」

  「太傅正在批改朕寫的文章,所以放朕休息一個時辰到這兒來。」元狩邊吃著酥餅邊說道。

  皇貴妃溫和地看著元狩仍帶稚氣的漂亮臉龐,現在看到他,敵意已經不像從前那麼深了。

  更何況,她現在一門心思要把元狩的心搶過來,所以對他格外的親切溫柔。

  「母后有多久沒見到皇上了?」她用手絹輕輕拂掉元狩唇邊的餅屑,溫婉柔聲地對他說:「才一段時間未見,皇上就已長高了這麼多,要是再過些時日才見,只怕母后都認不得你了。」

  這溫情脈脈的一刻,讓元狩的心微微一暖。

  「以後兒臣會常常來看母后。」他由衷地說。

  皇貴妃怔正地看他,眼中淚光閃爍。

  儘管一開始是存著報復皇太后之心,但此刻她卻是真心想要把元狩強到身邊當自己的兒子。

  元狩吃了幾塊餅,喝了茶,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

  燕長樂一路送元狩出去,經過庭院時,元狩看著滿地枯黃的葉子,不經意地說:「宮婢也太懶怠了,一地枯葉也不掃。」

  「皇上,貴妃娘娘現在身邊只有兩名宮婢侍候,這座『飛霞宮』雖不大,但要她們兩個打理,又要服侍娘娘,有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且宮苑旁剛好栽植著幾棵樹,夏天雖然清涼,但一到秋天落葉就會掉不停,掃也掃不完啊!」燕長樂把自己的觀察告訴他。

  「照宮例,皇貴妃該有六名宮婢和六名宮監服侍,怎麼母后只有兩名宮婢?。」元狩吃驚地問。

  「這……臣女不敢妄言。」燕長樂淡淡回道。

  「朕回去就把內務府總管叫來問話!」元狩滿臉不悅之色。

  「皇上,還是不要這麼做吧,免得驚動皇太后。」燕長樂掠微緊張。

  元狩怔了怔。「也對,萬一觸怒皇太后,更會害了母后。」

  燕長樂有些困惑,元狩竟然喊自己親生母親「皇太后」,而喊不是親生母親的皇貴妃「母后」?

  「還是等貝太傅決定吧,他總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元狩聳聳肩說。

  聽他提起貝太傅,燕長樂的心思不由得凝注了起來。

  「皇上很喜歡貝太傅?」她對貝仲囂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是啊,因為貝太傅的眼神不會吃人。」元狩笑道。

  燕長樂詫異地看他,不明白他的解釋。

  「長樂姊姊不懂嗎?」元狩輕輕一笑。「朕從小身邊就圍繞著大人,那些人看朕的眼神都像看著獵物一樣,覷著時機想把朕生吞活剝了去,可貝太傅不同,朕在他眼裡像頑皮的小狼犬,他拿朕沒轍,奇怪的是,朕愈對他好,他就愈想逃開,他怕極了朕對他好,真是奇怪,對吧?」

  「確實很奇怪。」

  燕長樂微笑著點頭,彷彿事不關己,但心底對貝仲囂的好奇又更加添了幾分。

  元狩仔細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長樂姊姊,妳進宮開心嗎?」

  燕長樂一時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才安全,但要她說蘤違心話她又不願意。

  「妳樂意當朕的皇后嗎?」元狩又問。

  燕長樂更覺尷尬不安了,思索須臾,只淺笑說道:「倘若天鳳皇朝沒有比臣女更合適的人選,臣女會樂意幫皇上的。」她揀了最安全的說法。

  元狩烏亮的雙眸定定地望著她。

  「我相信貝太傅的眼光,長樂姊姊確實是最好的皇后人選。」

  燕長樂垂首低眸,掩住眼底淡淡的悵然。

  海總管與元狩漸漸走遠了,微仰起頭,燕長樂看見宮殿飛簷被霞光染紅。

  這裡,將是我終老一生的地方嗎?

  四周悄靜無聲,沒有答案。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7:45 PM

第四章


  元狩伏在桌案上草擬諭旨,貝仲囂則坐在一旁看奏章,兩個人一邊吃著早膳,這是每天天未亮之前的景象。

  天剛剛亮透了,海總管悄悄走上前吹熄了御案上的座燈。

  明林捧著一疊奏摺,腳步輕緩地走了進來。

  「啟稟皇上、太傅、派往品洲、博洲,通洲各藩王府的欽差已經回宮了,帶回了這些奏章呈給皇上。」

  貝仲囂把那一疊奏摺接過來,一本一本讀完後,臉色凝重地交給元狩去看。

  元狩看完後,疑惑不解地望著貝仲囂。

  「請每位皇叔回朝議政,竟然全都託病不肯回朝,太傅,這怎麼辦?」

  「除掉壽親王之後,這幾個最有影響力的藩王看來相當記恨,不肯回朝議政,擺明了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貝仲囂冷然說道。

  「太傅,幾位藩王不肯回朝就算了,卻還私下以密信往來聯絡,臣的屬下劫了一封豫親王寫給舒親王的密信,太傅請過目。」

  明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遞給貝仲囂。

  貝仲囂發現信函封得極為緊密,便取了信刀劃開封口,抽出信來迅速看完後,不禁冷笑了幾聲。

  他沒想到信的內文寫的全是侮辱,謾罵他的詞句,而且都以「臣皇仲囂」來稱呼他,說他把持朝政,不知用何手段控制了皇帝,藉皇帝得手殺了皇室親王,掃蕩楚姓子孫云云。

  「『臣皇』?什麼意思?」

  元狩第一次知道這個稱呼,疑惑地問道。

  貝仲囂定定地看著元狩,半晌方道:「意指我是名義上的『臣』,實際上的『皇』。」

  元狩恍然明白。「這算褒還是貶?」

  「這算諷刺。」貝仲囂冷哼。「而且諷刺的對象是皇上。」

  「看來叔叔們真的很生我的氣呀!」元狩苦惱地用手指敲了敲額頭。

  「不只是生氣這麼簡單而且。」貝仲囂伸手指出幾句與前句後語不相干的突兀字句,對元狩說道:「這封信裡除了罵我以外,還有幾句看不懂的暗語,這些暗語恐怕是危險的警訊。」

  元狩無奈地蹙了蹙眉,「難道叔叔們又要造反?」

  「還不確定。」貝仲囂轉頭對明林說道:「多派人盯住這幾位藩王的動靜,有異狀立刻呈報上來。」

  「是。」明林躬身領命。

  此時,皇宮響起了異常肅穆的鐘聲。

  貝仲囂深吸口氣,緩緩起身。「皇上,走吧,上朝了。」

  元狩丟下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這才起身走出寢殿。

☆★☆★☆Y

  金碧輝煌的朝堂上,吏、戶、禮、兵、刑部大臣簇擁著索國舅立於金殿左側,而金殿右側原本該站滿親王、郡王等皇族,此時卻空盪盪的。

  元狩端坐在保座上接受眾臣朝覲,而貝仲囂就立於金階下,一個最靠近元狩,離百官有段距離的曖昧位置。

  百官向元狩奏報著各地災情、田地稅收,接著商討制定新的兵役制度。

  幾個時辰的朝覲終於要結束時,索國舅忽然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皇上,朝廷政局日漸穩固,按天鳳皇朝祖制。年幼登基的皇帝在十四歲之齡就可大婚親政了,有鑑於先帝朝子息稀少,臣以為皇上早日大婚,立下后妃,方能確保宗祧社稷代有傳承,以維繫國脈根本。」

  索國舅仗著自己是皇帝的親舅舅,在壽親王楚澄被除去後,他的權勢進一步擴大,言行更為僭越。

  在索國舅身後的大臣隨即附和起來。

  「索國舅說得有理,臣等也是這麼想的。」

  大殿上因索國舅的一番話而小小騷動了起來。

  元狩求助地看了貝仲囂一眼。

  貝仲囂早已料到索國舅忍耐不了多少時日,他冷眼旁觀,等著大殿上的騷動平息後,才不疾不徐地說道:「皇上登基未久,朝鞠仍動蕩不安,此時提立后之事,未免過早了些。」

  索國舅見貝仲囂沒有附和之意,側頭盯住他,眼中散著冷峻的光。

  「早日給皇上操辦大婚,皇上便可以早日收回朝政大權,貝太傅不同意皇上太早大婚,莫非是怕皇上大婚親政後,就沒有了你『臣皇』的位置,是不是?」

  「什麼『臣皇』?朝中並無此官銜,我只是太傅,」貝仲囂微微一笑,並不把他的挑釁當一回事。「索國舅,皇上是天子,隙天下安危於一身,立后選妃事關重大,牽一髮動全身,過於操切並非好事。」

  索國舅的臉色一下子青了,上回特地宴請貝仲囂談及立后之事,當時貝仲囂並沒有表明態度,現在看來,貝仲囂是不準備支持他這一邊的了。

  他冷哼一聲,態度強硬了起來。「咱們天鳳皇朝帝王早婚早育是祖宗慣例,何況皇上大婚是皇室家務事,由皇太后和我全權定奪,恐怕輪不到貝太傅你這個外人來干涉阻撓!」

  整個大殿倏然沉默了下來,眾大臣全都冷眼看著索國舅和「臣皇仲囂」之間擦出的對立火花,暗暗估量情勢。

  「臣認為貝太傅說得有理,各地藩王造反之火尚未平息,此時提起立后之事似乎過早了些。」

  燕守青排眾而出,朗聲說道。

  向來在廷議上安靜無聲的燕守青忽然開口,而且還是力挺「臣皇仲囂」,所有的大臣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燕大人,這兒可沒有人問你的意見!」

  索國舅青著臉,冷笑道。

  燕守青氣得臉色煞白,再怎麼說,他也是前朝重臣之一,竟遭到索國舅如此蔑視,心中頓時充滿了憤怒,旋即朝身旁的工部侍郎劉樸遞去一個眼色。

  「索國舅在朝堂上提起立后之事,不正是要徵詢眾位大臣的意見嗎?倘若大臣連表達想法都不能,索國舅是否太過專橫了!」

  劉樸與燕守青是至交,早已看不慣索國舅的飛揚跋扈,隨即挺身幫腔。

  索國舅的黨羽正要發難,貝仲囂搶先一步開了口。

  「既然索國舅認為立后是家務事,那麼是否也該請皇上的皇叔伯們一同商議立后之事?畢竟皇上姓楚啊,仲囂可不希望索國舅擔上了『主幼臣驕』的罵名才好。」

  貝仲囂淡淡的幾句話便激怒了索國舅,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底閃起了陰狠的光。

  「貝仲囂!恃寵而驕的人是你吧?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索國舅疾步趨前,伸手指著他罵道。

  「國舅言語愈來愈粗暴了,國舅又是否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話?!」

  元狩忍無可忍,怒聲指責。

  雖然他的嗓音仍顯稚氣,但他的天子身分威嚇住了滿朝眾臣,人人屏住呼息,不敢吭聲。

  「皇上,恕臣無狀了。」

  索國舅悻悻然地退後了一步,似乎這才想起自己是臣子的身分。

  「不管立后是誰的事,但皇后是朕的皇后,要立誰為后,朕自己決定就行,不勞各位愛卿費心了。」元狩沒好氣地說道。

  群臣聽了都愣住,滿殿鴉雀無聲。

  貝仲囂似笑非笑地看了元狩一眼,像是對他的表現很欣慰,很讚賞。

  「若沒別得事要說,那就退朝吧!」元狩大聲宣佈。

  貝仲囂嘴角泛起一抹微微的笑意,索國舅則是面色如土,滿臉不甘受辱的忿恨表情。

☆★☆★☆Y

  「皇上今日是小老虎發威了!」

  回到寢宮後,貝仲囂終於隱忍不住,大笑出聲。

  「太傅,我終於明白你為何忌憚舅舅了。」元狩嘆口氣,神情若有所思。

  「今日議政時,不論舅舅說什麼,後頭都有一堆附和的大臣,長久以往這樣下去,舅舅會更跋扈,也會更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貝仲囂點點頭,很高興他總算親身體會到風雨欲來的危險。

  「皇上,索國舅今日在朝會上受辱後,一定會更加快腳步,想辦法催促皇上大婚親政,而且一定會從皇太后那裡先下手。」

  他原以為在立后問題上還可以拖緩個一陣子,但今日衝突過後,情勢就會不一樣了。

  「依太傅看呢?」

  元狩在御案前坐下,茫然地問道。

  貝仲囂淡淡一笑。「如果索國舅如此急不可耐,那麼皇上就得先聲奪人。」

  「如何先聲奪人?」

  「告訴皇太后,你喜歡燕長樂,你要立她為后。」貝仲囂附在他耳旁輕輕說。

  元狩愣了愣,似乎對什麼事情感到為難,遲遲沒有回應。

  「皇上怎麼不說話?」貝仲囂狐疑。

  元狩深吸口氣,緩緩說道:「太傅,我不想立燕長樂為后。」

  「為什麼?」貝仲囂意外地挑起眉。

  「因為我覺得……她並不喜歡我,她在宮裡似乎不怎麼開心。」

  那日從母后的「飛霞宮」離開後,他就一直忘不掉燕長樂眉心淡淡的憂鬱。

  貝仲囂的臉色露出了短暫的遲疑,半晌,才低語:「皇上多慮了。」

  「我沒有多慮。」元狩回答得很篤定。「燕長樂的神色有點……勉強,和那日送我拆卸船時的燕長樂不太一樣了。」

  貝仲囂怔了怔。

  她的勉強,她的不開心,是他造成的,如果她能像一般女子一樣,把成為天鳳皇朝的皇后視為無上的榮寵,將會興奮快樂許多。

  但,偏偏她卻沒有這樣的野心,所以才會勉強,才會不開心……

  「燕長樂的表情跟太傅很像,好像壓抑著心情,笑容裡總有著淡淡的愁緒。」

  元狩的低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跟他很像?! 貝仲囂露出苦笑。

  看來他和燕長樂都是一樣的人,他因為元狩而身不由己,燕長樂為了他而身不由己,兩人都是被迫犧牲自己的人生。

  「皇上,燕長樂此時或許感到迷茫,過些時日也就坦然了。大婚之後,有皇上敬她、愛她,她自然就不會犯愁了。」

  貝仲囂低勸,眼前的局勢讓他無暇去顧及燕長樂的心情。

  「可是……她並不喜歡我,我實在不想勉強一個不喜歡我的人當我的皇后。」元狩為難地聳聳肩。

  「燕長樂只要多跟皇上相處,就會喜歡皇上的。」

  貝仲囂開始感到頭疼,難道燕長樂對元狩過於冷淡,以至於元狩覺得她並不喜歡他嗎。

  「也許是因為燕長樂年紀長我太多歲吧,她看我的眼神就是把我當成孩子,而我也覺得她就像個溫柔敦厚的大姊姊,要她當我的皇后,感覺總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元狩撐肘支著下顎,露出孩子氣的困惑。

  「皇上,溫柔敦厚的女子最適合中宮后位,你總不會希望最後當上皇后的人是索玉霞吧?」貝仲囂的腦袋隱隱作痛。

  「難道我的皇后就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嗎?」

  元狩趴在案上,悲哀地一嘆。

  「皇上,擇立燕長樂為后,是給予燕守青這位重臣最高榮寵的籠絡措施,也是為了替皇上鞏固皇權、安定政局,為皇上將來的親政鋪路。皇上需要幫手對抗索國舅,這已不是皇上能夠自己做選擇的了。」

  就如同他被人暗諷「臣皇」的處境一樣,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人生。

  「我明白了,太傅。」

  元狩揣摩著貝仲囂教誨的深意,心悅誠服。

  貝仲囂暗中盤算著,看來必須多安排一些燕長樂和元狩相處機會,讓他們多培養感情,或許能讓兩人更能接受即將成為夫妻的事實。

☆★☆★☆Y

  當晚,貝仲囂隻身來到「飛霞宮」,表明要單獨見燕長樂。

  在端容皇貴妃意味深長的注目下,他和燕長樂一前一後,緩緩走出「飛霞宮」,來到宮前一處荷花池畔。

  夜漸涼,一陣清風拂過,帶來淡淡的清雅香氣,棲在草叢中的寒蛩低切的鳴叫聲熱鬧了靜寂的池畔。

  圓月俯瞰著大地,貝仲囂與燕長樂並肩站在池畔。

  貝仲囂仰首看月,燕長樂低眸望著池中凋零的荷花,一時觸動了心思,有感而發。

  「虹梁水陌,魚浪吹香,紅衣半狼藉……」她喃喃低吟。

  貝仲囂側轉過臉,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在感嘆荷花半凋零的淒涼景象,凝視著她的目光不由得充滿了憐惜。

  察覺到貝仲囂溫柔的凝視,燕長樂的雙頰泛起了淺淺的赧紅。

  「貝太傅有什麼話說嗎?」

  她慶幸現在是夜裡,藏得住她莫名紅了的臉。

  貝仲囂略略回神,目光從她臉上迅速移開。

  「我來此是想要問妳,那日皇上到『飛霞宮』來,妳跟皇上說了什麼?」他憶起了此行的目的。

  「貝太傅為何有此一問?」燕長樂輕輕蹙眉。

  「因為……」他看向她。「皇上回去後對我說,他不想立妳為后了。」

  「是嗎?」燕長樂啞然失笑。「大概是我那天說了什麼冒犯皇上的話,所以皇上討厭我了吧?」

  燕長樂不以為意的笑容,讓他忍不住低聲嘆息。

  「妳先別開心得太早,皇上雖說不想立妳為后,但那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不會成為事實,妳仍然必須是天鳳皇朝的皇后。」

  「既然如此,你何必特地跑捱質問我?」燕長樂不悅地反問。

  「我不是來質問妳的。」貝仲囂懇切地對她說:「我只是想對妳說,雖然皇上仍是個孩子,但是妳對皇上說話時,能不能不要用一種大姊姊的態度?」

  「皇上現在才多大,我對他的感覺就是像對一個小弟弟,我不懂,你希望我能用什麼態度對他?」她愕然不解。

  「希望妳能明白,將來妳和皇上是必須成為夫妻的,如果人總是以一種姊弟的方式相處,一旦成為習慣,你們之間再要產生男女之情就會相當困難。」

  「對皇上來說,他其實就算有一個皇后姊姊也沒有多大差別,因為他將來還會有眾多嬪妃,他可以從她們身上得到男女之間的愛情,但是到那個時候,得不到皇上愛情的妳該怎麼辦?」貝仲囂認真地說道。

  「貝太傅這算關心我嗎?」燕長樂的眼中帶著淡漠的笑意。

  貝仲囂無言,片刻才答道:「是我選妳為后的,對妳的未來我有責任,我不希望我害得妳不幸福。」

  燕長樂望著池中殘荷,微微一哂。

  「貝太傅的好意令我受寵若驚,只是將來的事有誰知道呢?你能替皇上選我為后,但我和皇上之間能不能有愛情,這種事就不是你能安排控制得了吧?」

  「燕姑娘,我是真心為妳好。」貝仲囂頓了頓,神色更為鄭重。「燕姑娘或許不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令尊與索國舅正面交鋒,索國舅這下定會盯準令尊不放。」

  「如今我們已和皇上站在同一條船上了,而令尊正是處於風口浪尖上,如果妳能坐穩后位,也才能保住令尊。」

  燕長樂深深抽息,容色也一分分黯淡下去,感覺一股極寒的涼意籠罩過來。

  為了元狩,貝仲囂不得不把他們父女倆拖下水,此刻看著她徨然不安的模樣,他心中充滿了憐惜、愧疚,還有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

  「我爹他不會有事吧?」燕長樂輕聲問。

  「此時尚未可知,但是索國舅若為他女兒爭奪后位不成,就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了,所以這幾日我會儘量想辦法安排妳到皇上身邊去,我要製造些輿論,好刺激索國舅。」貝仲囂凜然說道。

  「刺激他什麼?」她眼底有淡淡的無措。

  「如今權勢傾朝的索國舅十分驕狂,幾已目中無人,我要逼得他更加囂張,到最後連皇太后都不得不提防他。」他字字句句說得清清楚楚。

  燕長樂怔怔地看著他俊雅的側臉,儘管他談論的是宮廷爭鬥,但他明澈的眉目卻給予她無限的安全感,將她籠罩在一片大局已定的安謐中。

  「你要我怎麼做?」她下意識地想倚賴他。

  貝仲囂低眸看她,淡笑道:「和皇上相處時,別再把他當成孩子,要把他當成男人。」

  燕長樂不禁深深蹙眉。「這太強人所難了,皇上明明就是個孩子呀!」

  「我希望妳至少能『假裝』把皇上當成男人。」貝仲囂無奈地笑嘆。

  「我從來沒有和年輕男子相處的經驗,也沒有為一個男子動心過,要我如何『假裝』?何況皇上那麼小,根本也不會懂得男女之間的愛情是怎麼回事吧?」

  她低聲囁嚅,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裡流露出羞澀磽怯的眼波。

  她白皙肌膚泛起的暈紅以及含羞帶怯的纖柔模樣,令貝仲囂一陣怦然心動。

  「正因為皇上什麼都不懂,所以更要妳來做。」

  一再為她心動,讓他感到心虛不安了起來。

  「男女之情我不懂,皇上也不懂,這裡唯有貝太傅娶過妻子,貝太傅娶過妻,一定比我們懂得多,不如貝太傅教教我該怎麼『假裝』男女之情吧?」燕長樂一臉等著受教的認真表情。

  貝仲囂失聲一笑。「燕姑娘,男女之情是教不來的。」

  「那麼……貝太傅說說當初是怎麼與妻子相處的,讓我參考參考,才能學得像樣呀!」燕長樂提供意見。

  貝仲囂的唇角掛著輕淡的微笑,望著荷花池,陷入回憶中。

  「在新婚之夜以前,我並不知道會娶進一個病西施,直到娶她進門時才第一次看見她的臉。」

  「她美嗎?」燕長樂忍不住插口。

  「雖不是絕色,但還過得去。」他淡笑,接著說道:「我的妻子很害羞,洞房花燭夜之後整整三天都還不敢把頭抬起來看我,我不想每天在房裡只看見妻子的頭頂心,所以勉強把她的頭了抬起來。」

  「你怎麼把她的頭抬起來?」

  她聽得有趣,便問。

  「就是這樣。」

  貝仲囂朝她伸出手,用掌心輕輕托高她的臉,讓她直視著他的雙眼。

  燕長樂猝然怔住,與他四目相望,癡癡傻傻地僵愣著。

  月光如銀,淡薄地落在她絕美的面龐上,愈顯得她的膚色溫潤潔白,他不自覺地深深凝視她,失神迷惘了好半晌。

  一聲蛙鳴,將迷茫怔忡的兩個人驚回神來。

  貝仲囂連忙收回手,掌心彷彿還留有柔嫩肌膚的溫軟觸感。

  燕長樂覺得心跳得好厲害,咚咚地有如震耳的擂鼓聲,一股火燒般的熱氣直往臉上衝,直燒向雙頰、耳際。

  「然後呢?你再多說一些。」她不知道自己的嗓音為何顫抖破碎?

  從燕長樂臉紅嬌羞的反應中,貝仲囂看得出來她已動了心。

  他並不是蓄意要撩撥她,也忘了她根本沒有與男子相處的經驗,只需輕輕撩撥就容易動情。

  他很懊惱不該對她做出輕佻的舉止,反倒弄巧成拙。

  「只能說到這裡了,其他已是我與妻子的閨房之事,不方便再說給妳聽。」

  他收斂心神,語氣刻意平淡。

  燕長樂的神色一瞬間尷尬黯然,她努力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大方得體,但是在她的心底卻隱隱泛起了酸澀的妒意,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嫉妒起貝仲囂的妻子時,不禁感到心慌駭然。

  「明日午後,我會派人過來請皇貴妃和妳一同到御花園賞菊,到時候,妳會見到皇太后和皇上,還有先帝的眾嬪妃們,我希望妳明日能夠好好的表現,儘量與皇上親近,務必讓皇太后深深地把妳記住。」

  他回復到冷漠淡然的態度,與她隔開一個穩妥的距離。

  她怔忡地看著他,良久不語。

  「燕姑娘,既然這條路妳已非走不可,我希望聰明的妳能讓自己走得更穩更好。」貝仲囂意味深長地說道。

  燕長樂勉強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許久許久,方才點點頭。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8:16 PM

第五章


  深秋的御花園裡,滿園名貴繁花都已花落凋零,只有華麗名貴的菊花爭奇鬥豔地綻放著。

  光興帝駕崩後,這是後宮頭一回的「賞菊宴」,由皇太后邀請各宮嬪妃一同賞花消遣。

  皇太后端然坐在園中設置的紅木椅上,雲鬢高髻上垂著長長的珠絡,臉上厚敷脂粉,幾乎遮蓋了她所有的皺紋,身上一襲絳紫色雲紋緞裳,繡著繁複精緻的牡丹花,整個人華麗得令人不敢逼視。

  她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一邊品茗,一邊看著自己的一對姪女索玉霞和索玉露在園中活潑蹦跳著。

  蕙妃和琳妃雖然也精心打扮,但和皇太后比起來實在樸素太多了。

  蕙妃懷中抱著剛滿周歲的小公主元堇上前給皇太后請安,元堇一看見皇太后嚇得大哭起來。

  「元堇長胖了些,不過太怕生了點。」

  皇太后臉色淡淡的,也沒再多看小公主一眼。

  「是啊,元堇每天只跟臣妾在一起,很少見外人,所以膽子小了些。」蕙妃急忙把元堇抱到一旁哄騙。

  「拿些糕餅給她吃著,免得一見生人就哭,壞了興致。」

  皇太后皺眉說道,明顯對孩子沒有耐心。

  「是。」

  蕙妃尷尬地安撫著女兒,和蕙妃感情不錯的琳妃也湊過來幫忙哄,好半天才讓元堇止住了哭。

  這時,端容皇貴妃帶著燕長樂緩緩來到御花園,因她們不在皇太后邀請之列,所以皇太后一看見端容皇貴妃時,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蕙妃和琳妃看到她也都相當詫異,從前,由於后妃之間的爭寵,不但皇后沒有給過皇貴妃好臉色,就連蕙妃和琳妃也都暗暗孤立她。

  光興帝死後,皇后成了皇太后,為了在宮裡平安活到老,她們在皇太后前面只敢唯唯諾諾,依她臉色行事,對端容皇貴妃只當沒她這個人的存在。

  光興帝的嬪妃不多、僅有端容皇貴妃,蕙妃和琳妃,其中最受寵的只有端容皇貴妃,也因為嬪妃太少,所以僅有皇后生下元狩,端容皇貴妃生下一子夭折,蕙妃生下一女,琳妃無所出。

  為了確保兒子的皇位,皇后與皇貴妃之間向來水火不容,而皇貴妃所生的皇子死於非命,皇貴妃懷疑皇后的嫌疑最大,然而因為宮人們全都裝聾作啞,所以她始終查不到一絲證據。

  「臣妾見過皇太后。」

  端容皇貴妃脂粉淡施,一身素淨的裙襖,美麗樸素,和皇太后的華貴雍容成了強烈對比。

  在皇貴妃向皇太后行禮請安之後,蕙妃和琳妃只淡淡地向皇貴妃問個安,連基本禮數都沒有,皇貴妃似乎也懶得計較這些了,在她身上仍是那股傲然的氣勢,不曾散去。

  「臣女燕長樂叩見皇太后。」

  燕長樂低首上前,向皇太后端正地行了大禮。

  皇太后斜斜瞟燕長樂一眼,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出現,神情也沒有動怒,巷是對她入宮之事早已知曉。

  「把這麼大一個人弄進後宮來,竟然也沒來個人詢問哀家應不應該?可不可以?這是當後宮無主嗎?」

  皇太后雙目逼視著皇貴妃,眼光中暗藏冰冷刀鋒。

  「是朕私自把長樂接進宮的!」

  自迴廊處傳來清亮的嗓音,隨即見到元狩大步走來,貝仲囂隨在他身後。

  「兒臣請母后安。」元狩朝皇太后屈膝跪下。

  「給皇上看坐。」皇太后淡淡吩咐身後宮婢。

  貝仲囂恭敬行禮後,側身站到一旁,神色從容地望著燕長樂,燕長樂知道貝仲囂在看著她,但她不敢回望他一眼。

  昨夜,她整晚輾轉反側,他俊雅的容顏、低沉平和的嗓音,總是在她腦中纏綿不去,他的形貌愈清晰,就愈教她茫然害怕。

  她似乎懂得了這就是所謂的動心動情,然而,她動心動情的對象不該是他呀!

  從知道他走過來時,她的心跳就已經急促紊亂了起來,她害怕看著他時,會掩藏不住情緒。

  「皇上隨便把一個大臣的女兒接進宮裡來住,竟不讓母后知道?」

  宮裡遍佈著皇太后的眼線,在燕長樂進宮後的第二天,皇太后就已經接到密報了。

  她不動聲色隱忍了許久,就是要看元狩和貝仲囂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母后,兒臣以為這是小事,用不著驚動母后,這件事是兒臣疏忽了,請母后息怒。」元狩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來。

  皇太后當然不可能輕易息怒,她語氣嚴厲地訓斥:「皇上驟然失去父皇,將山社稷又猛然間全落在你的肩上,母后憐你無所適從,所以,這些時日你堅持吵著要貝太傅留宿宮中陪你,母后也只能任著你胡來,若不是信任貝太傅為人君子,否則後宮嬪妃宮婢眾多,怎可允許一個皇帝以外的男子留宿後宮?」

  「可是母后縱容你看來是錯的了,你現在是越發胡來,連大臣之女也隨便接進宮來!你當了皇上才多久?怎麼眼裡就連母后的位置都沒有了?你是這樣孝順母后的嗎?如今你是是有『外人』撐腰,所以連母后都容不下了嗎?」

  皇太后一番嚴詞重語並未嚇住元狩,這樣一個對他態度冷峻威嚴,甚至常常疾言厲色的母后,他是早已經習慣了的。

  有一種女人天生沒有母性,而皇太后的性格便是如此。

  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元狩,她從未溫柔慈愛地把他摟抱在懷中過,更因為討厭孩子哭鬧、調皮,所以在元狩幼童時,她總將他丟在乳母處,每日只在早晨請安時見一見。

  然而,這麼短的相處時間裡,元狩仍是常常無端遭到她的厲聲責罵,原因可能只是打翻了杯裡的茶水或是吃了一地的糕餅屑。

  等元狩漸漸長大,他也不愛見母后的面,當母后責罵他或是訓斥他時,他總是故意用不以為然的態度來激怒她,有時甚至連聽都不肯聽,索性一甩頭直街跑掉,把母后惹得更為暴怒。

  年紀再大一點時,他意識到自己獨特的地位,知道他如何叛逆反抗,母后都不敢對他怎麼樣時,他就更加變本加厲了。

  「兒臣真不知道後宮規矩這麼多,只不過把燕長樂接進宮來陪伴端容母妃而已,母后何必想太多了?」元狩輕輕笑道。「貝太傅教導兒臣,母慈子孝,天下方能太平,身為萬民之君,兒臣會努力盡孝做好萬民榜樣,兒臣要做一個賢君,所以不會容不下母后的。」

  皇太后登時啞口無言。

  從前,元狩對她的態度確實極為叛逆,但是自從貝仲囂當了他的太傅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恭謹了許多,不再直接衝撞她,也肯耐著性子聽她把話訓完。

  她不知道貝仲囂究竟是怎麼改變元狩的,而她對貝仲囂這個人的感覺矛盾複雜,不知應該感謝他,還是要提防著他?

  貝仲囂接過宮婢獻上來的熱茶,專注地看著身旁的一叢白菊,他知道這種場合沒有他開口的餘地。

  皇貴妃目光柔和地望著元狩,在她身後的燕長樂垂首撥弄著裙帶,神態恬靜平和,彷彿置身事外。

  蕙妃和琳妃帶著小公主躲到更後面去餵點心,完全不想沾染是非的態度。

  「皇姑母、皇帝表哥,你們為什麼要一直板著臉說話?今天不是說要賞菊花的嗎?菊花一盆盆擺在那兒開得真漂亮,可你們都不看!」

  年紀小小的索玉露天真稚氣,口無遮攔地喊道。

  孩子的童言童語立刻打散了僵凝的氣氛,元堇小公主又正好在此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更添了幾分熱鬧。

  「好,咱們來瞧瞧菊花吧!」

  皇太后勉強擠出笑容,起身拉著索玉露的手走到菊花前。

  索玉霞也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指著一叢白菊花喊道:「這菊花像白兔!」

  元狩也好奇地靠過去看,笑說:「不像白兔,這白菊叫『白鶴臥雪』。」

  「皇上也知道這些菊花名嗎?」皇貴妃神色溫軟地看著他。

  「朕不知道,因為這品菊花時常看見,也覺得特別,就記下花名了。」元狩笑盈盈地靠在她身旁。

  皇太后見自己的兒子與端容這個情敵有說有笑,不禁又燃起妒火。

  「好久不見妹妹了,看妳氣色不錯,想必吃得好也睡得著,這樣姊姊就放心多了,不過妳打扮得這般素淨,髮髻上連根銀簪都沒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姊姊虧待妳呢」皇太后冷冷說道。

  「皇太后哪裡有虧待臣妾,只是把臣妾乾晾著不聞不問而已,何況先帝都已不在了,費心打扮是要給誰看?」皇貴妃反唇相激。

  「既然妹妹癡情至此,那麼還來這個『賞菊宴』做什麼?我可不記得有邀請妳?」皇太后強忍著怒氣。

  「是兒臣邀請端容母妃出來賞花散散心的。」元狩淡淡插口。

  皇太后冷厲地瞪了元狩一眼,和端容一番唇槍舌劍,她沒占到半點便宜,臉色更加因憤怒而鐵青了。

  「這花更漂亮了,瞧這花瓣是一瓣一瓣垂下來的!。」蕙妃抱著小公主指著一盆菊花笑說。

  「太傅,這菊名叫什麼?」元狩回頭問貝仲囂。

  「臣不知。」貝仲囂搖搖頭。

  「皇上,這叫『金帶風飄』。」

  燕長樂走到元狩身畔,淺淺一笑。

  「妳知道?」元狩微訝地看著她。

  「家父愛菊,所以平時常聽家父說菊,菊花分成幾品、菊名叫什麼,多少都聽家父說過。」

  燕長樂本不是個會強風頭的人,但貝仲囂要她讓皇太后深深記住她,她只能努力去做了。

  「長樂,那這株呢?這株真漂亮!」皇貴妃有意讓她表現。

  「娘娘,這株名『二喬爭豔』。」她笑答。

  「這些花名真好聽!」索玉霞拍手笑道。

  「那這株呢?」索玉露的小手開心地指著一叢金燦燦的菊花。

  燕長樂輕輕一笑。「這叫『金毛獅子』。」

  兩個孩子一聽,頓時笑得直不起腰來,孩子們歡快的笑生自然而然地逗得大人們也跟著笑出聲。

  「長樂,朕都不知道這麼有趣的花名,還有沒有更有趣的,再說來聽聽!」元狩忘形地扯著她的衣袖笑說。

  「小時候特別記得一些古怪的花名,不過那些品種的菊花不夠名貴,所以這兒好像沒有。」

  燕長樂由著元狩扯她衣袖,她也正努力和他親近。

  「沒關係,妳說說看!」元狩鼓勵催促著。

  「還有『蒼龍訓子』、『羚羊掛角』、『玉匙調羹』、『鳥爪仙人』……」

  聽到「鳥爪仙人」,又惹來一陣捧腹大笑。

  「『蜜蜂窩』……」

  眾人更是笑到打跌了。

  「長樂,我不相信有菊花名叫蜜蜂窩,這肯定是妳編的吧?哈哈哈……」元狩笑到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半抱住的手臂。

  「不是,真的是菊花名。」燕長樂無奈地笑說。

  元狩不可思議地大笑道:「朕好久沒這麼開心笑過了,朕要是知道取這花名的人是誰,肯定要重重賞他!」

  皇太后冷眼盯著燕長樂,看到元狩如此開心摟抱她的模樣,她可是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另一個笑不出來的人是貝仲囂。

  他沒想到燕長樂的表現出乎他預期的好,從皇太后眉眼間藏不住陰戾之色的緊繃怒容看起來,燕長樂已經成功讓皇太后將她視為目中刺了。

  接下來,他只要等索國舅發難就行了。

  只不過,在看到元狩環抱住燕長樂的臂膀時,他竟感到一絲絲妒意,忽然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傻的人。

☆★☆★☆Y

  「賞菊宴」在皇太后臉色難看地宣佈身子不適後草草散去,蕙妃和琳妃各自回宮,索玉霞和索玉露被皇太后留下來陪元狩玩,端容皇貴妃也識趣地獨自回「飛霞宮」去,把燕長樂留下來陪元狩。

  燕長樂雖然留下來了,但是索玉霞和索玉露兩姊妹拉著元狩捉迷藏,三個孩子在假山,太湖石間穿梭跑跳,她即使留下來也沒機會和元狩單獨相處。

  燕長樂和貝仲囂在菊花叢兩側默默站著,各自想著心事。

  「我命人將玉霞和玉露送回去,讓妳有機會和皇上單獨說說話。」貝仲囂最先打破沉默。

  「算了,我累了,想回去歇息了,改日再說吧。」

  燕長樂搖搖頭,低低嘆口氣,轉身走出御花園。

  貝仲囂怔了怔,隨即跟上去。「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你要陪著皇上。」

  「有海總管在看著,不會有事。」貝仲囂說完。怕她誤解似的又解釋道:「我若不送妳,怕有不認識妳的宮監會找妳麻煩。」

  燕長樂淡淡一笑。「勞駕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貝仲囂默默走在她身後,凝視著她纖瘦的背影。

  一支金釵綰住她烏雲般的髮髻,金釵上的珠玉流蘇隨著她的步履微微搖動,閃爍動人,也晃動著他的心緒。

  「今日……多謝妳了。」

  對她今天的表現,貝仲囂想好好誇讚一番,但卻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只好稱謝。

  「貝太傅言重了,我也是為了保家父。」她輕聲說道。

  「妳今日和皇上對談的態度頗為自然,大有進步。」

  她淡笑。「是貝太傅教得好。」

  貝仲囂有種被刺傷的感覺,他深吸口氣,苦澀地笑著。

  燕長樂沒有看到貝仲囂臉上澀然的苦笑,在「賞菊宴」上,她努力想和元狩培養「男女之情」,但是看著元狩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蛋,她實在難以有心動的感覺,甚至還有些不道德之感,像在勾引一個孩子似的。

  走出迴廊,前方是一片綠柳垂蔭,陽光從淺淺的雲層間灑下碎金般的光斑,落在煙波浩渺的蓬萊池上。

  燕長樂不禁被湖光山色相映的美景吸引,緩緩走到池畔。

  「宮裡竟有這麼大一座湖,好美呀──」她讚嘆著眼前的美景。

  「這是蓬萊池,不過天然的湖景才美,太湖、西湖,那裡才有人間最美的景致。」貝仲囂對皇室以人工開挖的這座蓬萊池沒有多大好感。

  燕長樂對他形容的天然湖心生嚮往。

  「可惜,我今生見不到太湖和西湖了,我能看的恐怕只有這座蓬萊池。」她不由得感傷了起來。

  貝仲囂略一怔忡,一絲愧疚從他心底漫過。

  「我有罪惡感……」燕長樂忍不住喃喃自語著。

  貝仲囂愕然。「什麼罪惡感?」

  「我……好ㄒ漾在對一個孩子做壞事。」她蹙眉說道。

  貝仲囂低聲笑著。「妳只是讓元狩挽一挽手臂而已,這不算壞事。」

  「我在教一個孩子瞭解男女之情,這還不叫壞事嗎?」

  她脹紅了臉,回頭嗔視著他。

  「妳對男女之情的瞭解太淺薄無知了。」貝仲囂搖頭,低沉地笑著。「牽牽手,只是試著讓元狩情竇初開而已,妳不必想得太嚴重。」

  燕長樂注視著他,低聲問道:「那麼,你認為皇上情竇初開了嗎?」

  「尚未。」貝仲囂搖搖頭。

  以他對元狩的瞭解,他看不出元狩有一丁點兒情竇初開的反應。

  「情竇初開是什麼感覺?」她困惑地問。

  「情竇初開……」低眸淺淺一笑。「情竇初開會嬌怯害羞,會無端煩惱,會茶飯不思、輾轉難眠,不斷想著心動的人。」

  燕長樂咬著唇,看他。「貝太傅能再指點迷津嗎?」

  貝仲囂心一動,臉上極力克制著平和的神情。

  「妳得自己去摸索,這種事教不來。」他不會再讓昨晚的事發生。

  燕長樂深吸口氣,輕鬆一笑。「但你昨晚就教得很好,我感覺到了。」

  貝仲囂心跳更加劇烈。「妳感覺到什麼?」

  「情竇初開的滋味。」她的聲音輕柔得宛如夢囈。

  貝仲囂瞬間失了神,腦中像有千軍萬馬在奔馳,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貝太傅怎麼嚇成這樣?」

  燕長樂抿嘴輕笑,他怔呆的表情讓她萬分得意,至少她可以確信他是有幾分在乎她的。

  「妳說得是玩笑話嗎?」

  他不應該再繼續探究,但卻管不住自己的嘴。

  「是真的。」她認真瞅著他。「我見了你會嬌怯害羞,會因為你說的話無端煩惱,會一直想著你輾轉難眠。」

  不知為何,她就是要他明白。

  貝仲囂的心劇烈地顫動,突然,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腦中迅速轉動著無數個念頭──她是他為元狩選的皇后;元狩需要燕守青的扶助,他必須立她為后;燕守青得罪了索國舅,她必須當上皇后才能當家族的靠山;她才貌雙全、溫柔寬厚、機敏聰慧,是天鳳皇朝皇后的最佳人選。

  然而,最清晰的一念竟然是──他不想立她為后了!

  這個念頭如響雷般劈醒了他,記憶片斷從他腦中迅速飛掠而過,他分明從燕府紅牆外聽見她的笛音開始就已對她動心了!

  他以為自己眼中所見的燕長樂,完全符合天鳳皇朝皇后的所有條件,只是他到此時此刻才驀然頓悟,這些他所認為的好條件,其實根本就是他心中所愛女子的完美形象,他從一開始就喜歡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她的機敏、她的敦厚,與她多一次相處,他就更加喜歡她的性情,更加喜歡她的一切……

  他深深凝視著她,眼眸無法自她臉上移開。

  而她,亦不願移開目光。良辰美景,她多希望就這樣佇立在蓬萊池畔,與他長長久久地凝望。

  「貝太傅──」

  「長樂姊姊──」

  「皇上,您別跑啊!當心摔著了──」

  一聲聲孩童天真的叫喚聲,還有海總管焦急的喊聲,讓兩人恍然回神過來。

  貝仲囂轉過頭,元狩和索玉霞就衝到了他面前停住,兩人氣喘吁吁地大笑著。

  索玉露年紀小,跑得太快煞不住腳,一頭撞上燕長樂,燕長樂慌忙抱住這個小身子,但是索玉露不知她身後有危險,還在蹦跳著。

  燕長樂急著想把索玉露往回拉,但瞬息之間,索玉露就已經一腳踩空了。

  「危險!」

  燕長樂彎腰抱住索玉露,往岸上猛力一拉,她看見索玉露跌倒在地上,心口一鬆,卻沒料到自己為了拉她而失去重心,整個人踉蹌一步,然後往後栽進了蓬萊池中。

  「長樂──」

  貝仲囂大驚,往前要撲捉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來人!快來人啊!」元狩慌亂失措地大叫著。

  眼見燕長樂快要滅頂,貝仲囂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救她。

  湖水很涼,涼得透心。

  燕長樂不識水性,猛烈掙扎間,口鼻灌入了不少湖水,她感覺湖底像有人伸手來抓住她的腳,將她往下拖……

  「長樂!長樂──」

  她看見陽光穿透湖水,波光搖曳,接著,她看見貝仲囂的臉在波光中漸漸扭曲模糊了

  「長樂──」他伸手向她。

  在失去知覺前,她一直聽見貝仲囂不斷呼喊她的聲音……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8:26 PM

第六章  


  燕長樂在濃重的草藥味中醒過來。

  一醒來,她就感覺到鼻腔、喉嚨、胸口都異常咁澀疼痛,轉了轉昏重的腦袋,四下環視一周,看到牆角自己釀的葡萄酒罐,才知道她是在「飛霞宮」偏殿自己的寢房裡。

  隱隱約約聽見屋外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端容皇貴妃正在跟喜雀和翠英說著話。

  「吳太醫不是說沒有大礙了,應該就快醒了嗎?怎麼還是不醒呢?」

  她聽見皇貴妃壓低聲音問道。

  「太醫說還好貝太傅懂水性,急救得當,所以長樂溺水的問題不太嚴重,主要是湖水太涼,受了寒,所以比較麻煩。」喜雀說。

  「幸好當時貝太傅在長樂身旁,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皇貴妃似有感觸地說道:「皇太后那兩個姪女真是災星,要不是她們年紀還小,我都要懷疑她們是不是故意的了。」

  在後宮這個殺戮之地,什麼陰很手段她沒見過?

  不過因為索玉露還是個孩子,不會有這般可怕的心機,也就沒有太疑心她。

  燕長樂緩緩掀開被,想起身對她們說她已經醒了,要她們別再為她憂慮。

  「我懂覺得奇怪,長樂怎麼會剛好和貝太傅兩人站在蓬萊池邊呢?」翠英小聲地說。

  聽到她們談起她和貝仲囂,燕長樂頓住,好奇地聽下去。

  「這也沒什麼奇怪,從御花園到蓬萊池沒多遠的路,何況當時皇上和索家兩個小姑娘都在,想必是一路玩過去的。」皇貴妃淡淡說道。

  「可是貝太傅這兩日來看長樂的次數真勤,幾次還親自餵藥……娘娘,您看貝太傅會不會喜歡上長樂了?」喜雀忍不住閒話起來。

  燕長樂的心口微微一顫,沒想到在她昏迷時,貝仲囂如此關心她,她比喜雀更想知道,到底貝仲囂有沒有喜歡她?

  「胡說什麼!」皇貴妃冷冷低斥。「長樂是要當皇后的人,這話可別亂傳,妳們是想害了長樂嗎?」

  喜雀和翠英噤聲不語。

  端容皇貴妃的話讓燕長樂陷入了沉思。

  那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就這樣赤裸裸地對貝仲囂表明了心情,當時她完全沒有顧慮到後果,只想把心裡的話全部對他說。

  而貝仲囂在聽完她的表白之後,沒有任何回應。只用他那雙深邃的黑眸深切地凝視著她,

  即使他沒有說破,她也感受得到他眼中溫柔的情意。

  她知道他什麼都不能說,也什麼話都不能對她允諾,因為他已經將她推向了天鳳皇朝的后位。

  但是,如今她明明已經對貝仲囂動了心,還要怎麼去當元狩的皇后?

  她想當的是貝仲囂的妻子!

  難道……她就沒有辦法扭轉自己的命運嗎?

  「都昏睡兩天了,那些藥沒問題吧?」皇貴妃憂心地低語。

  「藥都是按照吳太醫開的藥方配的,應該不會有問題。」翠英答道。

  「咦?貝太傅,您來啦!」

  突然聽見皇貴妃的笑喚聲,燕長樂一陣心慌意亂,立即躺回床上去,緊張兮兮地把被子拉上,蓋住一顆怦怦亂跳的心。

  「長樂姑娘醒了嗎?」

  貝仲囂低沉溫柔的嗓音暖暖地拂過她的心間,舒服得令她嘆息。

  「剛剛才從她房裡出來,還沒醒呢。」皇貴妃擔憂地說著。

  「微臣進去看看她。」

  說罷,腳步聲便往偏殿走來。

  燕長樂整顆心都因為將要見到他而雀躍不已,隨著他的腳步聲走近,她末名地害羞起來,在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她倏地閉上眼,假裝昏迷未醒。

  她想測試他對她的關懷是否出自真心?是否真的對她別有情意?

  貝仲囂腳步輕淺,悄聲坐到她的床畔。

  「果然還是未醒來。」皇貴妃聲輕如蚊。

  「餵藥了嗎?」

  貝仲囂望著她雪白的臉龐,柔聲問。

  「正在熬呢,就快好了。」喜雀答道。

  「妳們出去看著藥罐,藥熬好了就端過來。」皇貴妃低低吩咐。

  「是。」喜雀和翠英退了出去。

  皇貴妃見四下無人,輕嘆了口氣,說道:「貝太傅,長樂是你帶進宮,是你希望她成為皇后的,你應該還記得吧。」

  貝仲囂淡然點頭。「微臣當然記得。」

  「可是你對長樂的關懷似乎已經超出了限度。」皇貴妃直接挑明了說。

  貝仲囂沒有接話,靜默不語。

  皇貴妃接著說:「那日你救了長樂,並當著皇上的面做出了不合宜之舉,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後宮,你應該也有耳聞。」

  貝仲囂蹙眉凝視她,開口解釋道:「微臣在西湖畔長大,熟知水性,也知道該怎麼救活溺水的人,我是為了救活長樂姑娘才不得已這麼做,要不然她現在早已香消玉殞了。」

  「可後宮不是人人都在西湖畔長大,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你那麼做是為了救活長樂,貝太傅在朝廷上樹敵頗多,背後都是詆毀的言語,燕大人也因此受到了連累。」皇貴妃再度壓低聲音說道:「本宮告訴你,皇太后一定會用這件事情做為反對立長樂為后的藉口,後宮便是這樣的。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整得人屍骨無存。」

  「所以貝太傅這幾日還是少接近長樂為好,如今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皇太后的眼線密報上去,到時候你的一切苦心安排都會功虧一簣的。」

  貝仲囂心底明白這是皇貴妃一片好意提醒,但他現在對燕長樂已經有著不同以往的心情。

  當她很專注地看著他時,她是那麼全心全意、不染塵埃,從她的眼裡,他清楚看見了自己的心,即使他可以做到這幾日都不見他,但是他已無法再繼續將她推向天鳳皇朝的皇后位置了。

  「娘娘,在長樂姑娘溺水之後,微臣也在深深思索著幾件事……」事實上,他所思考的每件事到最後都會因為燕長樂而凌亂的打成了死結。「我會想一個周全的辦法……我會想辦法……」

  他原本打算替元狩安排好一切,等他長大可以獨立親政之後,他就打算辭官歸隱,娶妻生子,遊歷人間,平凡地過完他的後半生。

  但是,在他發現自己愛上燕長樂之後,原本要回報元狩對他的寵信所建構的佈局,開始分崩了。

  果然,任何人在愛情面前都會變得衝動愚蠢。

  「貝太傅,你真的……喜歡上長樂了?」

  皇貴妃心思細膩,從貝仲囂幾句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

  假寐中的燕長樂聽著他們的談話到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只聽見自己胸腔傳來震耳的心跳聲。

  貝仲囂並沒有回答,只是婉轉地說道:「我不會背棄皇上。」

  燕長樂心口一涼,眼中酸澀得幾要落淚。

  「聽你這麼說,本宮就放心多了。」皇貴妃輕輕嘆口氣。「皇上年紀還小,身邊沒有人幫著他不行,本宮希望你靜下心來處理眼前的難關,這裡你就暫時別再來了,免得又讓皇太后抓住把柄。」

  「是,娘娘。」貝仲囂緩緩起身。「微臣告辭了。」

  「長樂有本宮照顧,你不用擔心。」皇貴妃送他離開。

  燕長樂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漸漸去得遠了,方才睜開眼睛,忍了半日的淚滾滾落下來,滴濕了繡枕。

  貝仲囂不會背棄皇上,所以,他是不可能回應她的感情了。

  不行,她不甘於如此,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想的,一定有……。

☆★☆★☆Y

  「煩死人,母后真是全天下最囉嗦的老母雞!為什麼一件事情可以每天這樣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煩的我頭都快炸了!」

  元狩從皇太后寢宮請安回來後,一見到貝仲囂就大聲抱怨。

  「皇太后又跟皇上囉嗦立后的事嗎?」

  貝仲囂從桌案前抬起頭來看元狩一眼,又立刻低下頭振筆疾書。

  「是啊,母后天天逼我,我方蔡受不了,就說好吧,那就立燕長樂吧,結果母后立刻大發雷霆,把太傅你和燕長樂一起罵了一頓。」

  「喔?」貝仲囂手中的筆頓了頓,神色自若地繼續寫著。「皇太后罵我什麼?又罵了燕長樂什麼?」

  「還不就是燕長樂掉進蓬萊池那天的事。」元狩在他身旁坐下,困惑地問道:「太傅,為什麼你那日親了長樂之後,人人都認定你幹了壞事,甚至還說長樂不配當我的皇后了?」

  「皇上……」貝仲囂無奈地嘆口氣。「我那不是親她,我是為了救她而把氣吐進她嘴裡,你明知道,當時我若不這麼做,她就活不成了。」

  「我知道,我當時在一旁看著的。」元狩點點頭。「明明是為了救人,偏偏那些討厭的宮婢宮監們胡亂謠傳,傳到了宮廷內外都風言風語的,真是有幾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怎麼宮裡全都是些愚昧無知的人啊?」

  「我就不懂了,就算太傅親過了燕長樂的嘴,為什麼燕長樂就不配當我的皇后了?這是什麼道理?」

  他的神情迷惑,似乎頗被那些傳言困擾著。

  「即使皇上相信我,但那些謠言已經傳遍宮內宮外了,沒有人會相信我和燕長樂的,對燕長樂來說,她也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當皇后了。」

  貝仲囂封妥一紙信箋,繼續提筆寫第二封信。

  「燕長樂不能當我的皇后了?」元狩驚訝地睜大眼睛。

  「是。」貝仲囂頭也不抬地寫著信。「現在就算皇上想立燕長樂為后,朝廷大臣們的反對奏章也會淹沒皇上的御案。」

  「我記得昨天好像才看到舅舅寫了個奏摺參燕大人,真不懂這些大人在搞什麼?你參我、我參你,難道就不能好好的合作嗎?」

  元狩煩躁地端起茶水,一口氣喝乾。

  「太傅,依你看,現在應該怎麼辦?我若這樣每天被母后逼下去,遲早有一天要瘋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逼得寫下立后詔書了。」

  「皇上切記要忍。」貝仲囂一邊書寫,一邊說道:「皇上凡事要冷靜,一言一行都要講究威儀,在百官面前,沉默寡言能使皇上顯得高深莫測,不管是至親的皇太后、國舅,或是皇上倚重的大臣,都必須保持距離,要有皇帝至高無上的威嚴,不要讓他們把皇上揣摩透徹。」

  「常人對自己看不透的人或事會覺得神秘莫測而感到敬畏,所以皇上,無論碰到什麼事情,都要冷靜、忍耐。」

  元狩聽了貝仲囂一番話,靜靜地了下來。

  「太傅,只有你會跟我說這些話。」他遙遙望著宮外清朗的藍天出神。

  「因為皇上也對臣推心置腹。」貝仲囂笑了笑。

  「太傅,你一直在寫什麼?」元狩湊過去好奇地看了看。

  「寫給皇上的叔伯們的信。」貝仲囂抽了一封出來給他看。

  「為什麼要寫信給他們?」元狩詫異地讀著信件內容。

  「因為我猜測,索國舅再也忍不了幾日了。」

  貝仲囂往後倒向椅背,長指輕揉著兩側的太陽穴。

  「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方法逼皇上立他的女兒為后,但是他一定會趁現在最意氣風發、權勢最龐大的時候來逼皇上就範。目前我只有想到兩個辦法阻止索國舅,一個是把這個信息傳給皇上的叔伯們知道。」

  「前些時候他們暗中串聯,有意謀反,現在他們一收到信,一定會即刻進宮阻撓此事,如此可暫時先將他們未燃起來的火苗撲熄,又可以按時當皇上的靠山。」

  元狩眨了眨眼。「那另一個辦法呢?」

  「燕大人那邊代表了一方老臣的勢力,勢力雖小,但不容小覷,而且這方勢力有可能才是最忠於皇上的,所以皇上無論如何都要安撫拉攏他們。」

  「嗯,我明白。」元狩點點頭。「本來是要立燕長樂為后的,但是現在太傅說辦不到了,那要怎麼做?」

  貝仲囂注視著他,緩緩說道:「如果臣希望皇上認燕長樂為姊姊,賜她一個公主的封號呢?」

  元狩眼睛一亮,開心地拍掌笑道;「行!行!這個辦法真是妙極了!比立皇后簡單多了!」

  「皇上同意就好辦了。」貝仲囂微微一笑。

  元狩忽然想到。「萬一母后不同意呢?」

  貝仲囂胸有成竹地笑說:「只要請端容皇貴妃認燕長樂當乾女兒,皇上要賜長樂公主封號就名正言順了。」

  「長樂公主!」元狩抓住他的話語,笑嘻嘻地說:「太傅連公主封號都幫長樂取好了!長樂公主,不錯,就用這個封號吧!」

  長樂公主。

  貝仲囂挑眉笑了笑,歡快與喜悅之情點亮了他的眉眼。

  當他昨天想出這個辦法時,興奮狂喜到一夜失眠,若不是暫時不好聲張,他很想直接飛奔到「飛霞宮」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長樂。

  「關於請端容皇貴妃認燕長樂當義女的事,臣希望皇上能親自到『飛霞宮』懇求皇貴妃。」他向元狩提議。

  「好,朕馬上就去!」元狩二話不說就跳起身,興充充地往外跑。

  貝仲囂長長地鬆了口氣。

  一旦燕長樂成了皇上的姊姊,燕家的地位便瞬間成了皇親國戚,即使燕長樂當不了皇后,依舊無損這一份尊貴的榮寵。

  他預備等這些煩瑣的事告一個段落時,再來請求皇上將長樂嫁給他。

  想像著燕長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喜悅表情,一定會很美很美吧?

  他定了定神,拍掌兩聲,侍立一旁的明林立即上前。

  「明林,你把這幾封我親筆寫的書信火速送到各位藩王的手中,順便把每位王爺看完信的反應回報給我。」

  「是,太傅。」

☆★☆★☆Y

  元狩來到「飛霞宮」時,燕長樂並不知道他是帶來好消息的,因為心情極度抑鬱而托病不想見他。

  「長樂姊姊的病還未痊癒嗎?」元狩憂心忡忡地問皇貴妃。

  「病應該是好了,怕的是心病,心病難好。」皇貴妃淡笑。

  元狩好奇地挑眉。「什麼心病?」

  「這個……」皇貴妃為難地笑了笑。「她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她怕多生事端,便避開不談。

  「母后,兒臣今兒個來,是想懇請母后一件事。」

  元狩藏不住話,急著想說這個好消息。

  「什麼事?」

  皇貴妃微笑問道,覺得這孩子認真的表情很可愛。

  「母后收長樂姊姊當義女,好嗎?」他抬高了聲音說道。

     皇貴妃一聽,張口結舌。

  「皇上怎麼會突然興起這樣的想法?」

  元狩連忙解釋道:「現在宮裡宮外到處謠傳一些關於太傅和長樂姊姊的風言風語,母后想必也聽到過吧?」

  皇貴妃點點頭,嘆了口氣。

  「傳得確實是太不像話了,讓人百口莫辯。」

  「所以,太傅就想出了這個辦法。長樂姊姊既然當不了兒臣的皇后,那麼還是可以當母后的義女、兒臣的姊姊,當上公主的她依然可以得到她應得的榮寵,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元狩開心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

  「為什麼皆大歡喜?」

  端容皇貴妃看他那麼歡喜,忍不住笑出聲來。

  「兒臣知道長樂姊姊的心病多半跟不想當兒臣的皇后有關,其實兒臣也感覺得出來,長樂姊姊雖然總是笑著,但笑容很勉強,讓人看了很心疼。」

  「兒臣以後會和父皇一樣可以有很多很多個嬪妃,可她就只能有我一個丈夫,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對待她。雖然兒臣心裡很喜歡長樂姊姊,可是和她當夫妻的感覺一定很奇怪,還不如當姊弟來得親熱一點。」

  當他聽到太傅說要他認長樂當姊姊時,心裡真是說不出來的輕鬆高興。

  皇貴妃對元狩的觀察入微和待人的體貼心意很感動,也為他寬厚的性格感到鄉當欣慰。

  她佩服貝仲囂想出了這個法子,不但把燕長樂從泥沼中救了出來,也可以成全他們這一對戀人的私心。

  「母后,您答應嗎?」元狩睜大眼睛問。

  皇貴妃掩嘴輕笑。「這麼好的事,母后怎麼會不答應?」

  「太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元狩用力拍掌。

  「皇上,你現在去問長樂,問她願不願意,她要是聽到你這麼問她,肯定心病立刻就好了。」

  元狩點點頭,獨自一人走到偏殿,輕輕叩了叩門。

  「長樂姊姊,朕來看妳了。」

  半晌,燕長樂把門打開,側身迎他進來。「臣女叩見皇上。」

  「妳還病著,別多禮了,快坐下。」

  元狩伸手扶了扶她,這才看見她髮髻鬆散,絕美的臉龐蒼白消瘦,眉心蹙攏著,眼眸失去了神采。

  「長樂姊姊,妳怎麼會病得這麼嚴重?」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幾日前笑容可掬地說著菊花名的燕長樂。

  燕長樂咬著失去血色的嘴唇,深深吸氣,彷彿鼓足了極大的勇氣,驀然朝元狩跪地拜倒,額頭叩在地面,低聲哽咽地說道:「求皇上放臣女出宮。」

  「出宮?為什麼要出宮?」元狩驚訝不已。

  「臣女不能當皇后。」

  她的淚水滾出眼淚,滴在磚地上。

  「噢──」元狩拖長了尾音,格格地笑說:「果然這是妳的心病。放心吧,妳不用當朕的皇后了!」

  燕長樂怔怔地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端容皇貴妃要收妳為義女,朕要認妳當姊姊,下詔封妳為『長樂公主』,妳說好不好?」

  元狩彎腰,笑吟吟地對她說。

  燕長樂瞠目結舌,怔呆了許久,才漸漸弄懂了元狩所說的話。

  「為什麼……」

  她分不清此刻複雜的心情,開心加上很開心加上更開心,全部堆疊在一起,成了一股巨大的喜悅。

  「多虧了貝太傅,是他想出的好辦法!」元狩彈指笑道。

  燕長樂的心被甜美的喜悅漲滿,她明明很開心,眼淚卻不受控制地一直掉下來,她哽咽個不止,索性大聲哭出來。

  「長樂姊姊,妳……妳怎麼了?」元狩被她的反應嚇壞了。

  燕長樂只是想起貝仲囂那日的話,他說「我不會背棄皇上」,她因此傷心絕望,以淚洗臉了好幾日。

  沒想到她現在才明白了,他也沒有背棄她。

  這份感動,讓她的心都揪痛了起來。

  「這樣的安排妳不開心嗎?」元狩急著彎腰要將她扶起來。

  燕長樂拼命搖頭,深深伏地不起。

  「妳快起來呀,長樂姊姊,妳要什麼,妳只管說,朕能辦到的一定為妳辦到!」元狩輕聲細語地安撫她。

  「皇上,請為臣女賜婚。」

  她的額頭叩地,帶著哽咽的哭音乞求。

  「啊?」

  「請將臣女賜給貝仲囂為妻。」

  元狩整個人驀然呆住了。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8:33 PM

第七章

  「太傅,這幾日皇太后頻頻召見索國舅,甚至有草擬詔書的舉動。」

  在元狩寢殿後方的迴廊深處,明林低聲向貝仲囂稟報。

  「草擬詔書?」貝仲囂深深蹙眉,有種不安的預感。「可知道內容嗎?」

  「不知道。」

  「各地藩王收信後態度如何?」

  「大怒、急怒、震怒、暴怒。」

  「嗯,很傳神。」貝仲囂笑了笑,對他簡潔有力的形容給予讚賞。「那看來這幾日各藩王就會陸續進京了。」

  「應該是。」他始終低著頭。

  貝仲囂轉眸,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看。

  先帝將明林訓練得極好,既忠誠又聽話,辦起事來俐落,回起話來乾淨,這些日子若不是明林暗中打探消息,他也無法那麼容易掌握政局情勢。

  「明林,你為皇上做了這麼多,難道不想為自己求點什麼嗎?」

  雖然他也時常重賞他,但總覺得這些不是明林缺少的東西。

  「臣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明林平靜地說道。「先帝把我養在宮中,訓練我,也給我豐厚的賞銀,只是我有再多的錢也無人可以分享。」

  貝仲囂可以體會他那種孤獨的感覺。

  「你今年多大?」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年紀。

  「二十五。」

  「我娶妻那年是二十二歲,你也該娶妻了。」貝仲囂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你的屬下當中可有能替代你的嗎?」

  「有,明葉。」

  他終於抬眸,第一次直接注視著貝仲囂的眼睛。

  貝仲囂輕拍他的肩,微笑道:「過陣子,等政局穩定後,你把明葉推薦給皇上,然後請皇上放你出宮,到時候你就帶著錢離開皇宮,買個田產,然後娶妻生子,過安定的日子吧。」

  「多謝太傅。」明林感激地笑了。

  明林退下後,貝仲囂獨自在廊下仰望明月,那一鉤新月,就像燕長樂那道纖細的柳眉。

  想到燕長樂,他的心情瞬間便好了起來,嘴角更是不自主地泛起微笑。

  沒想到,只是想到她的眉目身影,就能讓他得到最簡單的快樂和滿足。

  只需要再等幾日就夠了,等皇上親自冊封長樂為公主之後,他就可以不用再避諱與她見面了。

  即使他現在能發一語便震動朝廷,他說什麼皇上就會照做什麼、他地位權勢高到人人都在背後喊他「臣皇仲囂」,但是這些都不是他養要的。

  他要的只是像那夜在荷花池畔與燕長樂獨處時寧靜的心境,以及聽著燕長樂低吟「虹梁水陌,魚浪吹香,紅衣半狼藉」時的心靈觸動。

  踏著淡淡的月光,他漫步閒走,忽然聽見一陣悠遠飄渺的笛音,在靜夜裡如一泓幽谷清泉般,令人感到心曠神宜,清新醉人。

  這笛音竟然聽起來十分熟悉……

  他心中微驚,「飛霞宮」離皇上寢殿十分遙遠,倘若燕長樂在「飛霞宮」內吹笛,此處是絕對聽不到的,但這個笛音聽起來不遠不近,分明僅在皇上寢殿周圍,究竟是為在吹笛?

  他循著笛聲而去,發覺笛聲竟然來自寢殿後的一處小樹林。

  轉過一道太湖石屏障,他終於看到了吹笛人。

  笛音驟止,坐在桂花樹下的燕長樂笑抿著唇站起身,偏頭望著他。

  「妳怎麼能進來皇上的寢殿?」

  見到燕長樂的一瞬間,他雖然驚喜莫名,但也意外她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燕長樂微垂螓首,容顏緋紅含羞,雙手把玩著長笛。

  「是皇上悄悄把我藏進他的轎裡,帶我進來的。」

  在她請求元狩將她賜給貝仲囂為妻後,元狩無法置信地震呆了許久。

  雖然元狩無法理解對貝仲囂的情意,但是卻做了件最孩子氣的事,就是將她藏進他的轎子裡,把她帶來見他。

  貝仲囂無奈地笑嘆。

  「皇上這麼做太胡來了,萬一讓人發現,又不知道要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解決的對策,別又讓我功虧一簣。」

  「謝謝你讓我從皇后變成長樂公主。」燕長樂的臉龐浮現溫柔的笑意。

  「不用謝我,這是我該負責的。」

  他的笑容中帶著點心虛,還有些許不自在。

  燕長樂輕輕一笑,語帶嘲弄。

  「你又不是我爹,負什麼責?」

  「記得當日我帶妳進宮時,妳說將來妳幸福便罷,若不幸福,妳會憎恨我一輩子。」說著,他的唇緩緩漾出一朵笑。「現在我想清楚了,我可不願被妳憎恨一輩子。」

  「那你希望我怎麼對你一輩子呢?」她忍不住試探。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所以這個答案應該妳來告訴我。」

  貝仲囂低頭一笑,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像極了情人間的鬥嘴。

  燕長樂唇角噙著笑, 望著他的眼神甜蜜如甘泉。

  「我給你一輩子的愛,你給我一輩子的幸福,這樣好嗎。」

  貝仲囂緩緩走到她面前,溫柔地握住她的雙手。

  「只要妳不覺得委屈就好。」他真心地對她說。

  「委屈?」她失生笑道。「你可是『臣皇仲囂』呢!」

  「我不會永遠都是『臣皇仲囂』。」

  他捧著她的手,淡淡一笑。

  燕長樂聽出了他話中的涵義,仍故意頑皮地說:「我知道了,你不會永遠都是『臣皇仲囂』,因為你將來會成為『駙馬仲囂』。」

  他嘴角的笑意漸濃。

  燕長樂是個坦率直爽的女子,和他從前害羞到幾乎無語的妻子不一樣,他並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去揣摩她的想法,因為她會直接而坦然地對他說出來。

  「等過一段時日,處理掉眼下辣手的問題之後,我就會請皇上賜婚。」他鄭重地說道。

  聽到了貝仲囂的承諾,看到了令她安心的笑容,燕長樂情不自禁地投入他懷裡,雙臂緊緊抱住他。

  貝仲囂先是怔忡了一瞬,隨即環住她纖柔的肩背,當他真真實實地將她擁在懷中時,一股無法言語的滿足感立即湧上心頭。

  燕長樂埋首在他溫暖的胸前,鼻間充盈著他的男性氣息,她這才體會到被心愛的男人抱在懷裡時的感覺有多麼幸福。

  想起那日失足落水時,貝仲囂大喊著她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直接喊她的名字,就像一種被認定了的感覺,讓她覺得好溫馨,好甜蜜。

  「從現在開始,我要喊你的名字。」她語氣認真得好像在宣告他已經是自己的所有物。

  「嗯。」他的手指輕輕梳理她頰畔微鬆的髮鬢。

  「對了!」她忽然抬起頭,正色地問:「那日你將我救起時,到底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會因此傳出那麼多的流言蜚語?」

  「當時妳閉了氣,所以我把氣呼進妳的肺裡,只是這樣而已。」貝仲囂神情相當無奈。

  燕長樂一邊想像著,一邊好奇地問道:「用……你的嘴?」

  「當然,不然還有別的方法嗎?」

  當時他滿腦子只有救活她的念頭,根本無心想太多。

  燕長樂蹙緊細眉,盯著他的薄唇,像是想要更瞭解什麼似的,吶吶低語:「你再試一次。」

  貝仲囂愕然挑眉。「把氣呼進妳嘴裡?」

  「當然不是,我現在又不是沒氣。」她嘟嚷著。

  「妳只是要我親妳,是吧?」

  他明白了,忍不住輕笑起來。

  燕長樂的臉微微一紅。

  「那日只是我的嘴碰到妳的嘴而已,那並不是真正的親吻。」他的指腹輕輕撫摸著她的唇瓣。

  「那……真正的親吻是怎樣?你現在總應該可以教我了吧?」她既緊張又期待著他的吻。

  貝仲囂被她充滿好奇的受教表情逗笑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不頋能對她沒有非分妄想,只是他怕太急躁了會嚇住她,所以決定讓一切親密關係自然發生就好,沒想到她卻不願「慢慢來」。

  「身子別蹦太緊。」

  他輕輕捧高她的臉龐,俯首貼近她,用鼻梁輕蹭她細膩柔滑的肌膚,薄唇緩緩地自她的眉心蜿蜒吻下。

  她的雙頰泛起紅潮,感覺著他熾熱的氣息,她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頸項,指尖觸到他頸側跳得又快又激烈的脈搏。

  在他的唇輕輕落在她唇上時,她神思迷離地低喃:「仲囂,你也是這樣吻你死去的妻子嗎?」

  貝仲囂頓住,從她柔軟的嘴唇移開來,深深望著她迷濛的眼眸。

  「不要比較好嗎?」

  他並不想告訴她,她死去的妻子在他面前永遠表現得像隻受驚的小鹿,明明他們是夫妻,但她卻總讓他覺得自己在侵犯她。

  「我不是有意的。」她微帶歉意地拉下他的頸項,讓他的鼻尖再度碰上她的鼻尖。「我只是……有些吃醋……」

  貝仲囂微微一笑,低頭吻住她豐盈的唇瓣。

  「別胡思亂想,妳只要想著我就好。」

  他輕觸、吻啄、摩弄著的紅唇,直到她繃緊的身子柔軟地放鬆下來。

  「把嘴張開。」

  他的舌尖舔著她的唇瓣,引誘著。

  燕長樂神智恍惚,被動地張開嘴。

  「別咬我的舌頭。」

  他話說完,舌尖就鑽進她的口裡,攫住了她的。

  燕長樂在他熾烈的吻下不自覺地顫抖,迷眩不已……

☆★☆★☆Y

  「桂花酒一罈?」貝仲囂狐疑地看了明林一眼。「長樂就只要這個?」

  「是,長樂姑娘是這麼回話的。」明林恭謹地答道。

  貝仲囂苦笑了笑,難得他有心想送點禮物取悅她,問她需要些什麼,她竟然只要一罈桂花酒?

  「有沒有說要桂花酒做什麼?」

  「沒有。」

  「難道『飛霞宮』要宴客嗎?」他開始猜測。

  「不知道。」

  「好吧,既然她只要桂花酒,就送一罈去給她。」或許皇貴妃和燕長樂想在月下小酌一番吧?

  「是。」

  明林剛轉身想走,有給貝仲囂喚了回來。

  「等一下!」貝仲囂想到了一個取悅她的好辦法。「明林,你再派人到燕大人府上去,把他們家的那隻狗帶進宮裡來,連同桂花酒一併送過去給長樂。」

  明林微愕,隨即應聲。

  「是。」

  「如果長樂問起我要什麼東西的話,你就說我要她親手繡的荷包。」

  「是。」

  明林暗笑著,轉身離去。

  貝仲囂想像著燕長樂看到愛犬後大受感動的模樣,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傅近日心情好像極好?」

  元狩雙手支著下巴,已經觀察他很久了。

  「皇上看出來了嗎?」

  貝仲囂笑了笑,並未刻意掩飾。

  「當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元狩慢吞吞地點著頭。「這幾天老見太傅有事沒事就發笑,真是奇怪。」

  自從決定認長樂當姊姊開始,他就發現憂鬱深沉的貝仲囂整個人都變了,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等皇上長大了或許就會明白了。」

  貝仲囂淺淺一笑,沒有多做解釋。

  元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日燕長樂跪在地上哭求他賜婚的景象他始終忘不了,這種令他深深感動的才叫「愛」吧!

  「皇上近來草擬諭旨的功力大有長進,接下來皇上要慢慢學著如何批閱奏章,如何從奏章裡觀察大臣的性格,多看多學,到時候才不會被狡猾的臣子們騙了。」貝仲囂邊說邊整理著御案上的大疊奏章。

  「太傅,你娶妻以後會離開我嗎?」元狩不禁擔憂起來。

  貝仲囂微笑道:「等皇上長大了,自然就不需要我了。」

  「太傅,朕封你一個更大的官,你還是留在宮裡陪我,好嗎?」

  「皇上,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話嗎?你不能過度依賴一個大臣。」貝仲囂語重心長地說道:「如今我和皇上的關係非同一般君臣,這樣的依賴關係只能維持到皇上親政以前,等皇上親政之後,我一定必須要離開,因為到那時候不會再有一個大臣能容忍皇上凡事都來徵詢我的意見,皇上與我君臣一場,不會希望到最後讓我落到一個被誅殺的下場吧?」

  「誰會誅殺你?!」元狩大驚。

  「所有人都有可能,尤其是妒恨我的人都會羅織各種罪名在我身上,到那時候,皇上也會不得不誅殺我的。」

  讀多了歷史上那些充滿鬥爭、陰謀和殺戮的故事,前人已經告訴他,他若戀棧權勢將會有什麼下場了。

  「太傅,我不會殺你的……」

  元狩哽咽起來,撲過去抱住他。

  「皇上別多心,我不是說皇上一定會殺我,但是我也不能不提防有人會陷害我呀!」

  貝仲囂蹲下來,擦乾他的眼淚安慰他。

  「太傅聰明,自然不會受人陷害,而且就算有人會陷害你,我也一定會保你的!」

  元狩抽囈噎著,聲音哀哀的。

  「多謝皇上。」貝仲囂深受感動。「得到皇上這句話,也不枉費我這兩年來待皇上的一片赤誠了。」

  「所以,太傅肯留下來了嗎?」元狩的雙眸亮了亮。

  「臣只能向皇上承諾,一定會留到皇上正式親政以後。」貝仲囂沒有把最後一句「再歸隱」說完。

  他很清楚,如果要讓這段君臣的回憶永遠美好,他就必須要離開這裡。

☆★☆★☆Y

  傍晚,明林來到「飛霞宮」前。

  喜雀出來開門,從明林手裡接過一小罈酒,狐疑地看了看。

  「這是貝太傅要給長樂姑娘的。」

  明林話剛說完,就看見燕長樂提著裙襬奔出來,從喜雀手裡把酒罈搶過去。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桂花酒終於來了啊──」

  燕長樂抱著酒罈拼命轉圈圈,開心的神情就像久旱逢甘雨一樣。

  她過度興奮的反應,看得明林和喜雀兩個人傻眼。

  突然,一顆毛茸茸的頭從明林懷中鑽出來。「汪汪」叫了兩聲。

  燕長樂彷彿被雷擊中了般,驚顫了一下,旋即轉過身來,驚詫地看著明林懷裡那隻她從小抱著長大的雪白獅子狗!

  「天哪!團團雪!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聲驚喜的尖叫,簡直比燕長樂平時說話的聲調還要高了八度。

  團團雪看見許久不見的主人,興奮地從明林懷中掙扎著跳下來,撲在燕長樂腿邊「汪汪汪」地叫個不停。

  「團團雪──」

  燕長樂把原本抱在懷裡的桂花酒罈丟給喜雀,立刻一把抱起團團雪,拼命用自己的頭磨蹭牠的腦袋。

  「好久沒看見你了,你長胖沒有?是不是瘦了?素月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呀?」

  一隻狗就讓燕長樂如此欣喜若狂,明林不禁佩服起貝仲囂的細心,看來取悅女子的本事還得請教請教他了。

  「你怎麼知道?是誰嚷你把團團雪帶進來的?」燕長樂轉頭笑著問明林。

  「是貝太傅。」明林低聲答道。

  燕長樂一聽,感動莫名。她從來不曾對他提起過團團雪,可他竟然只是在府裡見過一眼她和團團雪,就知道她離開團團雪這麼久的時間有多麼想念牠,還特地把團團雪接進宮裡陪她。

  有種溫暖心窩裡漸漸漫開來,現在的她真的好開心、好快樂。

  「請你帶話給貝太傅,說我好開心,謝謝他!」她笑吟吟地問道:「對了,貝太傅有沒有說他想要什麼東西?」

  「有,長樂姑娘親手繡的荷包。」

  燕長樂呆住,漸漸地抿起嘴,然後慢慢咬住下唇,喃喃抱怨。

  「貝仲囂肯定有千里眼,居然知道我最不會的就是繡、花!」

  「長樂姑娘要我如何回覆?」

  「你跟貝太傅說,要繡荷包也可以,劣品半個月過來取,精品恐怕要等上半年。」

  燕長樂笑著轉身,懷抱團團雪走進宮。

  明林呆了呆,嘴角不禁浮起笑痕,看著她們一人抱著狗,一人抱著桂花酒罈緩步進宮,宮門關起來後,仍聽得到她們的對話。

  「真好、真好,咱們宮裡多了個雪團團,肯定更熱鬧了!」喜雀開心地摸著獅子犬雪白的毛。

  「是團團雪!」燕長樂糾正。

  「喔,團團雪。」

  「喜雀,妳會刺繡嗎?」

  「會呀!妳不會嗎?」喜雀的語氣好像刺繡是像吃飯一樣簡單的事。

  「我不喜歡刺繡,從小就不喜歡,不過現在得開始學了……」

  明林聽到燕長樂這些話,微微一笑,決定回去密報給貝仲囂知道。
作者: a2277    時間: 2010-1-29 08:42 PM

第八章


  「皇上究竟人在哪裡?」

  眾朝臣竊竊私語著,平時莊嚴肅穆的大殿,此時嘈雜得像市井街市。

  大殿上群臣都在,甚至各地藩王都連夜趕到,但是龍椅上卻空無一人,沒有元狩的影子,還有一個人也不在──索國舅。

  貝仲囂在金殿之上來回踱著步,海總管在大殿一側憂心如焚。

  一早,元狩到皇太后宮裡向她請安後,就一直沒有出來過了,海總管在皇太后寢宮外不得其門而入,嚇得連忙到大殿上告訴貝仲囂。

  「索國舅人也不在,難不成是索國舅挾持了皇上?」

  「別瞎猜了,皇上畢竟是皇太后的親生兒子,皇太后怎麼也不可能由著弟弟胡來呀,弟弟能有自己的兒子親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皇太后不讓皇上上朝?」

  「難道聖躬有恙?」

  群臣紛紛聚首私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不是疑惑就是惶然。

  「貝太傅,你倒是說句話呀!皇上每日上朝不都是由你陪著的嗎?」群臣中有人大喊。

  貝仲囂平時確實都是等元狩向皇太后請過安以後,再陪同元狩一起上朝。

  但是今天很異常,元狩向皇太后請過安後,就沒有再離開過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也無法知道。

  寢宮不是一般大臣能夠隨意亂闖的,所以他只能等著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盡快回來。

  「太傅!」

  明林突然出現在大殿旁,焦急地出聲喊他。

  「怎麼回事?」貝仲囂急忙快步走向他。

  「皇太后和國舅逼著皇上在一紙詔令上蓋下玉璽,然後在朝堂上宣讀,皇上不肯,皇太后大怒,不放他走,所以雙方僵持著。」

  貝仲囂回頭看一眼朝廷眾大臣,若他一人闖進皇太后的寢宮,一定只會給皇太后以「犯上作亂」的理由好除掉他,但是如果連同皇室親族,那結果就會變成「保皇救駕」了。

  「燕大人,拿我令牌調御林軍守住大殿,不准走脫任何一個索國舅的黨羽!」貝仲囂拿出腰間令牌拋給燕守青,隨後朝著楚姓藩王喊道:「舒親王、豫親王、魯國公、襄陽王、請隨我進宮救駕!」

  貝仲囂的話引發殿內更大的騷動,恐怕的氣息霎時瀰漫開來。


  此時,皇太后寢宮內宮門深鎖,殿內除了皇太后、元狩和索國舅以外,任何人都不許入內。

  元狩坐在離皇太后最遠的位置,死死守著自己腰間的一方玉璽。

  每日早朝議政之後須蓋下這方玉璽才能擬旨下發,所以只有蓋了這方璽印的,才表示是他同意的諭旨。

  他沒想到皇太后和索國舅居然私自擬好了一份詔書,利用他來請安時逼迫他蓋印,而這份詔書的內容竟是立后詔書,上頭明白寫著──

  著立索玉霞為后,索玉露為貴妃。

  這種完全不是出自他本意的詔書,他無論如何都不肯蓋印!

  「皇上,你和玉霞、玉露都相處得極好,你明明很鍾愛她們,為何不肯立她們為后?」皇太后已經勸說到失去耐性了。

  元狩冷淡地笑了笑。

  「她們是兒臣的表妹,兒臣當然鍾愛她們,但兒臣不能因為這種原因就立她們為后,兒臣要立誰為后,由兒臣自己來決定。」

  「皇上,皇后之位也就是個象徵而已,皇上將來可以選更多女子為妃,大大充實後宮,皇后是誰其實對皇上根本不重要啊!」

  索國舅這些話就像在誘拐一個蠢笨的孩子,元狩聽了不禁發出幾聲冷笑。

  「舅舅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朕雖然年紀小,但是並不笨啊!」

  索國舅臉色驟變。

  「元狩,就算你如今貴為天子,對自己的舅舅說話也不可如此不分輕重!」皇太后的態度更加強硬起來。「皇后之位不是你想立誰就立誰的,你若立了表妹為后,這樣一來朝廷內外就會都是咱們自己人了。你想想,還有什麼比讓索氏一門揚眉吐氣來得更重要呢?」

  「母后,兒臣姓楚,不姓索。」元狩從前那股叛逆性子又回來了。

  皇太后終於沉不住氣了,怒拍桌子罵道:「你非要事事頂撞我不可嗎?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什麼事是順著我的!」

  元狩像隻小豹子般地跳了起來。「照母后的意思,豈不是把我這個帝位拱手讓給舅舅那更好,這樣索氏不就更能揚眉吐氣了!」

  皇太后氣紅了一雙眼。

  「皇上,你到底蓋是不蓋?」

  「沒有人可以命令我,即使母后也不行!」元狩咬牙朗聲喊道。「眾大臣此刻都在等我上朝,母后若不放我走,我就要高聲喊叫了!」

  「你想喊什麼!我是你母后,會對你怎麼樣嗎?」皇太后怒極大吼,目光積怨深重。「元狩,在你的眼裡,你根本沒把我當母后,你只把我當成你的仇敵處處防備著我,我要你立誰為后,難道會害了你嗎?」

  「母后也許不會害我,但妳也只是想從我這裡得到妳要的東西罷了!」

  元狩要開門出去,卻發現大門是反鎖的。

  「開門!」元狩憤怒地拍打著門櫺。

  「皇太后是皇上的親生母親,皇上要顧念母子之情啊!」

  索國舅從不曾看過這對皇母子之間如此激烈的衝突,他驚詫至極,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快開門!誰敢把朕關起來!」

  元狩完全不理會,一逕用力拍打著門櫺。

  一陣急促零亂的腳步聲傳來。

  「皇上在裡面嗎?」貝仲囂已趕到了皇太后寢宮外。

  元狩一聽到貝仲囂的聲音,立即大聲喊道:「太傅,快救我!」

  元狩以天子之尊喊出這句「快救我」,讓陪同貝仲囂一道前來的皇族親王們聽了神色大變,震撼不已。

  這意味著皇上身陷險境,也意味著楚氏王朝受到威脅,所以幾大藩王心中都興起了一股同仇敵愾的熱血。

  「把皇上交出來!」

  楚姓藩王們猛力撞著大門,幾下就把大門給撞開了,一見到元狩安然無恙,紛紛跪地行禮。

  「皇上沒事吧?臣等救駕來遲了!」

  「諸位皇叔伯請起。」元狩連忙將他們扶起來。

  「是誰准你們闖進來的?我和我兒子說話,你們這是幹什麼?」皇太后怒不可遏。

  「皇上大叫救命,這可不是說說話這麼簡單而已吧?皇太后。」

  舒親王冷冷地走上前,把元狩護到了身後。

  豫親王也踏步上前,目光直逼向索國舅。「何況還有索國舅在這兒,皇太后,臣弟們才想問問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怎麼,舅舅和甥兒多聊個幾句,也直得你們這樣緊張?」

  索國舅臉色灰敗,但眼神仍充滿了挑釁。

  「若只是閒聊,用得著把皇上關起來嗎?」襄陽王冷笑。

  「還閒聊到讓皇上大喊救命,本王就奇怪了,你們究竟在聊些什麼?」舒親王的雙眼熠熠閃出寒光。

  皇太后臉色木然蒼白,以一種怨憤交加的目光審視著元狩,而一旁的索國舅則滿臉失望,憤懣和不平的神情。

  貝仲囂覷著皇太后還有索國舅的反應,猜測他們應該無意做出對元狩不利的事來,但威迫他肯定是有的,所以才會激得元狩大喊「快救我」!

  任何人喊出「快救我」三個字,僅與性命攸關,但天子喊出這三個字,背後的意義可不是如此簡單而已,若要趁此機會除掉索國舅,是輕而易舉的事。

  楚氏和索氏直接正面交鋒,能激發楚姓皇親扶保幼帝是件好事,不過貝仲囂並不希望索國舅在這件事上失勢垮台,因為當皇帝年幼時,輔政的勢力絕對不能只集中在一方。

  此時,楚姓皇親造反之心已息,這件事會讓元狩和皇叔伯更加親近,而索國舅受到挫敗剛好可以挫挫他的銳氣,再加上中書令燕守青那一派老臣勢力,這三股輔政的力量可以互相平衡、互相牽制,相信才是對元狩最好的安排。

  「皇上向皇太后請安耽擱了太久,朝堂上遲遲等不到皇上,所以臣與親王們才會情急之下闖進皇太后寢宮,請皇太后恕罪。」

  皇太后狐疑地看著他,心中暗忖,這是在幫她嗎?

  如果貝仲囂想整死她和索國舅,光元狩那句「快救我」就可羅列出數大罪名了。

  見皇太后戒備地盯著他,似乎對他並不信任,他只好再給她一個台階下。

  「諸位親王不必太過驚慌,皇太后是皇上生母,索國舅是皇上親舅舅,必然不會做出危害皇上的事。依臣看,皇太后與索國舅應該只是與皇上有事密談,忘了上朝的時辰罷了。」

  「眼前只有貝太傅眼睛雪亮。」皇太后再笨也知道貝仲囂在幫她了。

  眾藩王疑惑地看著貝仲囂,又轉頭看了看元狩。

  元狩一向聽貝仲囂的話,見他有意大事化小,想起了他平時教誨的為君之道,又想起自己剛才對母后的激烈態度,不禁感到一陣心虛。

  母后再有不是,都是他的生身母親,都要竭盡恭孝才是。

  「兒臣方才衝撞母后了,求母后饒恕。」

  元狩恭恭敬敬地跪下來,朝皇太后磕了一個響頭。

  皇太后脾氣再冷再硬,也不禁軟化了。

  「皇上起來吧,方才那樣鬧脾氣,叫你的皇叔伯看笑話了。」

  眾藩王都沒料到一場隱藏宮闈政爭的戾氣,竟然在皇太后和皇上之間的幾句對話裡化為一片祥和。

  貝仲囂向元狩投去欣慰和讚賞的目光,他看見索國舅毫不掩飾地露出慶幸的眼神,猜測他接下來會銳氣稍減,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提立后的事了。

  「皇上,大臣都還在等著皇上上朝。」他微微低首說道。

  「好,上朝吧!」

  元狩端正了衣冠,輕快地走了出去。

  貝仲囂在眾藩王往外走時,眼角餘光瞥見了桌案上一紙未蓋上玉璽的詔令,他快步走過去,拿起詔令看了一眼。

  索國舅陡然變了臉色,在他還來不及反應前,就看見貝仲囂迅速地將那紙詔令撕了個粉碎,輕輕扔在桌上,然後轉身走出去。
皇太后和索國舅惶然地互視了一眼,兩人心知肚明,這下落了個把柄在貝仲囂手上了。

☆★☆★☆Y

  「中書令燕守青之女燕長樂,高貴大度,溫雅敦厚,端容皇貴妃選入宮陪伴,極之喜愛,正式收為義女,著封長樂公主。」

  元狩在朝堂上的口諭,立刻傳遍了京城,燕守青府前車水馬龍,擠得水洩不通,朝廷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官屋攜帶了豐厚的禮物拜賀。

  這樣還沒完,三日後的朝堂上,元狩又當著群臣的面下達一道賜婚的口諭,就是將「長樂公主」下嫁給太傅貝仲囂,賜第丹鳳門外。

  獨生女受封「長樂公主」後,竟又得來「臣皇仲囂」這樣的乘龍快婿,堰府連番大喜事,每天上門恭賀的人都快把門檻給踏破了。

  這是元狩獨立作主的兩件事,他每天忙著籌備婚禮,簡直比新郎和新娘還要著急忙碌,甚至督促他親賜在丹鳳門外的「貝府」盡快佈置起來。

  不多久,丹鳳門外的貝府遠遠就能看見紅燈高懸,喜綢飄揚了。

  貝仲囂始終很困惑,元狩為什麼如此篤定他心中想娶的人就是燕長樂?

  「皇上實在有點興奮過頭了,妳看,這是他開出來的嫁妝禮單!」

  當貝仲囂一腳踏進燕長樂的房裡時,正好抓到她把什麼東西藏到了枕下,看樣子是不準備給他看到的東西。

  「什麼?嫁妝?」

  她故做鎮定,把他手裡的禮單接過來看了一遍。

  「看他為妳準備的東西,實在多到不像話了。」

  他假裝剛才沒有看到她藏了東西,從容地在她身旁坐下。

  「果然還是大孩子呀,看他那麼興致勃勃的,又不好潑他冷水。」燕長樂覺得元狩實在可愛極了。

  「我都沒有跟他提起過要娶妳為妻的事,他怎麼連問都還沒有問過我,就在朝堂上直接宣了惡道賜婚的口諭?」貝仲囂奇怪地說。

  燕長樂輕輕一笑。「因為是我求他的。」

  「什麼?」貝仲囂驚訝地覷著她。「妳求他的?」

  「是呀,我求他將我賜給你為妻。皇上待我真好,沒有讓我等太久。」她的唇角綻出一抹明豔的微笑。

  貝仲囂哭笑不得,又覺得感動不已,她坦然爭取自己想要的幸福,這就是他的燕長樂啊!

  「妳怕我跑掉?這麼急著抓住我?」

  他把她摟進懷裡,沉沉低笑。

  「對,皇上賜的婚,你想賴也賴不掉。」她伸手擰了擰他的鼻尖。

  「我沒有想賴啊……」

  他曖昧地一笑,低頭想吻她時,右手從枕下摸出一個荷包來。

  「這是什麼?」

  他微訝,沒想到這就是她剛剛急於藏起來的東西。

  「噯,別看!我還沒繡完吶!」

  她手忙腳亂地想搶回來,但貝仲囂把荷包拿高高的,偏不讓她得手。

  「這幅寒鴉戲水繡得真好!」

  他不忍心對她說實話,用力地讚賞。

  「是鴛鴦戲蓮!」燕長樂輕搥了他一下。「就說還沒有繡好嘛!」

  「噢,對,鴛鴦身上的顏色還沒完成,難怪看起來像寒鴉,等妳全部完成了一定很美。」他笑著點點頭。

  「我很努力了。」

  燕長樂盯著他的臉,努力想從他臉上尋出他欺騙她的痕跡。

  「看得出來妳很努力了。」他俯首輕輕吻她。

  「誰讓你給我出這個難題!」

  她終於搶到荷包,看著自己差勁的技法,臉紅地又把荷包塞回枕下。

  「我以為這是最簡單的,怎麼知道對妳來說卻是最難。」他真是無辜。

  「所以,你還不夠瞭解我。」她嬌嗔地睨他一眼。

  如此嬌美的神態、楚楚的眼波,惹得他心動迷亂。

  「瞭解一個人需要時間。」

  他吻住她,舌尖探入她口中,隱隱約約嚐到了一種奇異的香甜味道。

  他好奇地看她。「妳剛剛吃了什麼?」

  「我自己釀的葡萄酒,味道好嗎?」她眼睛亮了亮。

  「妳自己釀的?」他果然驚奇。

  「是呀!」她得意地把他拉到靠牆的矮櫃前,從酒罈裡倒出一杯給他喝。「喝一點嚐嚐,我這次釀得不錯。」她鼓勵他。

  貝仲囂不忍心她失望,小小啜飲了一口。

  「怎麼樣?」她滿心期待他的評語。

  嗯,很辣。「有……葡萄的味道」

  他不好意思對她說真話,因為他不喝酒,所以根本分辨不出好與壞。

  「喝這麼一點當然喝不出來呀!多喝一點!我覺得好像不夠甜,我該多放一點冰糖的。」她一逕報告自己的釀酒心得。

  雖然怕酒味,但他還是勉強把酒喝掉了。

  「你的表情不對,怎麼像喝了苦藥似的。」

  燕長樂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後,一臉陶醉在香甜酒香中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實在太催情了,他忍不住吻住她的唇,深深地、長長地吻著。

  「妳的吻比較香。」

  他綿密地吻著她,兩人滾進了床帳,甜甜的酒香、熾熱得吻,催化了情慾。

  「我們還沒成親呢。」

  她被他吻得昏沉,在他身下喘息著。

  貝仲囂像沒聽見她的話,手指輕輕解著她的衣襟,滾燙的嘴唇一路吮吻下來,留連在她圓潤豐滿的胸前。

  「你得告訴我……該怎麼做……」

  她又期待、又害怕,羞得都快融化了。

  忽然,埋首在她胸前的人沒有了動靜,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愈來愈重。

  「仲囂?」

  她輕輕拍他,困惑不已。

  貝仲囂依然不動。

  她把他翻身過來,這才發現他竟然睡著了!

  「怎麼會這樣?」

  她驚訝地輕拍他的臉,思前想後,懷疑罪魁禍首就是葡萄酒!

  真是不敢相信,他只喝了一杯葡萄酒就醉倒了?!

  「看來,我們真的很需要好好瞭解對方呢!」

  她趴在他胸膛上,苦笑了笑。

  趁他現在人事不知,她倒是可以盡情地欺負他了。

  她開始到處親吻他,從他的額、他的臉、他的唇、他的喉結、他的胸膛,再一直往下……

  能夠這樣蹂躪一個男人,感覺……真好。

  什麼仲囂、什麼「臣皇」,在她面前都得臣服,她才是他的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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