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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豬 -【斗鎧】《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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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11 PM
標題:
老豬 -【斗鎧】《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a5180034 於 2009-10-9 03:05 PM 編輯
【小說書名】:斗鎧
【小說作者】:老豬
【作者簡介】:無
【其他作品】:無
【內容簡介】:
三百年前,斗鎧兵器橫空出世,改變了華夏大地的命運。在天武王帶領下,蠻夷貴族們入主中原,建立了遼闊的北魏帝國。掌控著十數個強大的斗鎧軍鎮,帝國壓制南唐和西蜀,威震四方,魔族皇帝們堅信,他們的帝國將萬世長存。
三百年后,在帝國的北方邊疆,年青的小軍官孟聚和伙伴們卷動了天下風云。為了野心,為了信念,優秀的戰士們驅動著各種斗鎧踏上征途,就如當年的天武王,他們的目標,同樣是整個天下!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13 PM
本帖最後由 a5180034 於 2009-10-11 12:33 AM 編輯
第一節 新人撈外快
郁郁蔥蔥的森林,空氣清新又潮濕。山鳩在林中發出“嘀咕、嘀咕”的鳴聲,黎明的晨光照在草地上、樹葉上、屋頂上,到處都有數不清的亮晶晶斑點在閃閃發光。遠方遙遙出現了村莊的輪廓,村中建築物在濃霧的晨曦中依稀可見。
車隊停在了森林邊上的公路上,十幾個穿著皮甲的捕快從馬車上跳下來,在道上簡單地列成兩隊。身材壯碩的鉄捕頭從馬車里出來,對捕快們說:“五人一組設卡盤查,觀察來往行人,看看有沒有礙眼的人物!發現情況,吹哨——干活。”
說完以后,鉄捕頭轉身對身邊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陵衛軍官奉承地笑著:“孟督察,您看,有什么不妥嗎?”
這位被喚作“孟督察”的年輕陵衛軍官身穿黑甲,約莫二十出頭,身形挺拔,皮膚白皙,劍眉星目,頭發透出了頭盔遮住了前額,清秀的面貌里帶有幾分稚嫩的書卷氣。若不是身上那身黑衣的皮甲,旁人會把他看做一名書生而不是一位軍人。
“鐵捕頭,我只是候督察,還不是督察,萬一被監察御史聽到了又要找我麻煩了。”
雖然這位陵衛軍官很年輕,甚至有點稚氣,但鐵捕頭並沒有因此就敢輕視對方。對方是洛京來的人,而且還是東陵衛軍官。東陵衛,那是陛下的親軍,在整個大魏國內負責監察緝捕的特務機構,要知道,陵衛的綽號叫什么?血廠啊!
“大人您客氣了。閣下如此年輕就能進陛下親軍任職,將來前程何止區區一個督察。依卑職看來,您天庭飽滿,將來必定是當六鎮大將軍的人啊!”
孟聚笑著搖頭。六鎮大將軍嗎?若說自己以后能做郡守、刺史甚至都督都有可能,但六鎮大將軍,那是皇族才能擔當的職位,自己是華族,連國族都不算,怎可能出任呢?
看出孟聚心情不錯,鐵捕頭問:“大人,我們這是在查什么呢?”
“捕頭,我們陵衛接到了秘密線報,等下在這條道上會有幾輛馬車經過,他們會偽裝成城里秦氏老酒坊的運酒車隊——但那是假的,車隊里面就隱藏有叛軍的奸細,車上的貨藏有叛軍偷運的兵器。我們的任務就是把他們連人帶貨都抓了,明白嗎?”
“明白了。”鐵辛望望孟聚,目光閃爍。他說:“大人,秦氏酒坊,很不簡單啊。”
孟聚淡淡說:“我們是官軍,我們陵衛既然到了這里,他背景再大又如何?等下,你們只管以查處違禁物品的名義將車隊攔下來就是,凡事有我做主。”
“既然有大人您壓陣,我們自然不怕。”鐵捕頭笑笑行了個禮:“大人,失禮一下,我去跟弟兄們交代一聲,我們得做些準備。”
捕快們圍聚在一起商議著,孟聚躺在馬車上的座位上養神。這時,道上又駛來了一輛馬車,車身上有白色狼頭的標志,正是東陵衛的標志。
馬車在捕快們剛剛設立的道卡前停下,一個矮胖的小個子軍官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沖著捕快們嚷嚷道:“孟候督察在哪里?”
孟聚從馬車上坐起來,應聲道:“劉真,我在這邊。”
胖軍官快步走過來,圓乎乎的臉上都是汗水,他跳上馬車,對孟聚說:“如何了?”
“我跟他們說了,靖安府衙班壯好象有點懷疑。。。那個鐵捕頭,他好象看出我們想干什么了。”
“鐵辛那人,江湖上跑過馬,多年的老公門中人,眼睛毒得很,早知道我們想做什么了——何況,這種事他們也沒少干!老孟,不要擔心,到時我們也分銀子給他們塞嘴就是了。靖安府那邊我也打過交道的,公門中人,最是黑眼睛見不得白銀子了,大魏朝廷的名聲就是給這些狗腿子們敗壞了!”
孟聚有點想笑。自己和劉真打著東陵衛公務的幌子出來找外快,偏偏劉真還這么義憤填膺地譴責靖安府的捕快——這個黑胖子的臉皮怎么就這么厚呢?
看到他神情古怪,劉真拍拍他肩:“沒事的,小孟。你剛來咱們靖安陵衛,呆的時間長就明白了。朝廷發的銀兩少得可憐,怎么養活老婆孩子?咱們陵衛是皇家親軍不假,不過也不能光吃西北風不是?再說了,沒有咱們陵衛保家衛國,那些富商和地主能那么安心地掙錢不?他們進貢兩個給咱,那不是理所應該的嗎?可偏偏有秦氏酒坊這樣頑固大戶,吝嗇小氣,一毛不拔,咱哥倆敲打敲打他們,教育他們做人道理,那不是應該的嗎?放心好了,小孟,這事哪怕捅到藍老大那邊去,他也會護著我們。”
“可是萬一葉鎮督知道了。。。”
聽到“葉鎮督”三個字,劉真微微動容,但隨即釋然:“葉迦南?咱哥倆要的也不多,從秦家那邊敲個三二十兩銀子買酒喝就好,為這么點銀子,難道還有人去驚動一省的副鎮督?走通葉鎮督的門房關節都不止這個數!還平白得罪了咱倆,秦家沒那么蠢——這鬼天氣,怎么這么熱啊!秦家那群王八蛋,到底磨蹭到什么時候來?”
劉真說得興起,把鎧甲脫下來,只穿著白色的內襯乘涼,里面已經汗濕了一大截。他掀衣裳扇著風,站起來望了下前方的路面。
然后,他又轉向了身邊的同伴:“老孟,你是洛京人吧?咱倆認識這么久了,老哥我還沒問過你呢,怎么會落到我們這個狗屁鄉下來了?”
孟聚苦笑,說:“倒霉唄。”
“說來聽聽,反正時間還長,車隊還要一陣才能過來。”
“沒啥好說的。”
劉真嘿嘿地笑起來:“明白了,老孟,我說,你準是得罪了人!去年,我在赤城鎮里也見到了一個文官,是在儲糧處的,他也是洛京人,據說是因為睡了哪個大佬的老婆,結果被人一腳踢到了我們這邊來,嘖嘖,那家伙的嘴可真是能侃,女人見到他沒五分鐘就全暈乎。那廝在儲糧處沒兩個月,上上下下都要堅決要求把他調走,說是他再不走,大伙全得戴綠帽了。”
“我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明擺著的事,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軍官,長得又俊又帥,除了女人的事外,你還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不用問了,你準是搶了哪個少爺的情人,結果被人家老爸出力,一腳踢你落到了我們這邊——你不是擅長勾引女人嗎?讓你勾引北邊的魔族姑娘去吧!”
孟聚哭笑不得:“瞎,真不想跟你說了。”
他站起身來,剛好望見道盡頭的一抹蠕動的影子,車隊的輪廓若隱若現。
“起來穿好衣服吧,他們來了!”
剛開始時,東陵衛的兩名軍官都沒有出面,充當主力的是靖安城的捕快。車隊剛在道卡前停住,捕快們一擁而上,揮舞著鎖鏈和鐵尺,兇神惡煞地吼道:“停車,停車!下來,都他媽給老子滾下來!”
眼見道邊突然沖出了這么一伙兇神,車隊一陣慌亂,車夫、腳夫們壓根不敢抵抗,他們自覺地蹲在地上,手抱住腦袋不敢抬頭望。這本來是車隊遇到土匪的招牌動作,現在遇到了官府,他們也照著來做了:雖然這伙兇人穿著捕快的衣裳,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公人?就算他們真的是官府——難道沒聽過嗎,官府比強盜還黑啊!
一個隨隊押車的家丁還搞不清狀態,在車隊里叫道:“咋回事?咋回事?俺們給黑腳六交過路費的!是哪路的好漢來上點了?沒看到我們秦氏的旗子嗎?你們是。。。呀喲,打人了!官府打人啦!”
一時間,嚷嚷聲、喝罵聲和馬匹的嘶鳴聲響成了一片。
鐵辛沖上前,一拳將那個啰啰嗦嗦的家丁捶翻,兇神惡煞地叫道:“都聽好了!官府懷疑你們窩藏叛軍兼夾帶違禁武器,奉靖安東陵衛孟大人的鈞令,現在要搜查你們!敢違抗的,那就是叛逆!所有人都從車上下來,老實點!”
立即,所有的嚷嚷喧囂聲全部停了下來,酒坊的家丁老老實實地下來蹲在了道邊,一聲不敢吭。
孟聚回頭望望劉真,疑惑不已:“東陵衛孟大人?他們知道我?我才剛來靖安陵署啊!”
“老孟,你別逗了,人家怕的是東陵衛。”劉真罵罵咧咧的:“鐵辛這廝狡猾啊,他是把你推在前頭擋箭了,想撈銀子又不想冒風險哇——你等著吧,一陣他就帶人過來找你了!”
喧鬧叫嚷了一陣,鐵辛捕頭真的過來了,還帶著一個長衫的商人過來。見到孟聚和劉真,他介紹道:“二位大人,押隊的是秦氏酒坊的三管家,秦宏——秦管家,這兩位大人是東陵衛的孟督察和劉督察!你們秦家窩藏叛軍的事情,全由二位大人說了算,你知道該怎么做的!”
這位秦管家尖嘴猴腮的,嘴下留著一縷胡子,三角的眼神卻甚是靈動。聽到鐵辛介紹,他立即單膝跪下,用一口帶著濃重北疆口音的官話脆聲說:“小民叩見兩位長官!孟督察和劉督察的赫赫威名那是如雷貫耳,小民久仰了,今日能見兩位長官親顏,實在是三生有幸!”
孟聚低下頭,不讓臉上的笑意讓人看到。自己從洛京到靖安城不到一個月,連靖安署守門口的衛卒都沒認熟自己呢,這個秦管家就對自己久仰了——世上當真有睜眼說瞎話的事啊
第二節 怪客
劉真干咳一聲:“秦宏?你是秦老爺子的什么人?我怎么沒見過你?”
“回稟長官,小民是秦老爺的遠房侄子,平時都在赤城那邊的工坊幫忙,平時也很少到靖安這邊來,就沒機會跟長官見面了。”
“哦,是這樣。”劉真把臉一板,聲色俱嚴,厲聲喝道:“大膽刁民秦宏,你們的事犯了!還不快快認罪伏法!!?”
秦管家跪著連連作揖,焦急道:“冤枉!冤枉,長官,我秦氏酒坊一向遵紀,從不敢做犯法的事。。。”
“住口!有人告你們你們秦氏酒坊窩藏叛軍走私軍械,難道是假的不成!你們秦氏干出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你還不快快如實招來?”
“啊?這是哪有的事啊,長官,這是有人誣告我們,我們秦氏酒坊是五代傳承的老牌子了,在北疆扎根落地都兩百年了,誰都知道我們是良民,家大業大,豈敢做這等謀逆事呢?長官明鑒,我們秦氏滿門都是大魏的良民啊。。。”
“大膽刁民,牙尖嘴利,還敢狡辯!看來,你是非要見了大刑才肯開口了?”劉真厲聲喝道,臉上的肌肉猙獰地簇成一團。
他使了個眼色,那邊的鐵捕頭也十分配合,一腳踢秦管事翻倒在地,隨后從腰間抽出了皮鞭,狠狠地抽打下去。靖安捕快的皮鞭都是特制的,桐油里泡過的,又粗又韌,一鞭下去便是皮開肉綻,那個秦管事鬼哭狼嚎地哀嚎起來:“長官饒命。。。不要打了。。。冤枉啊。。。饒命啊。。。啊,疼死我了,不要打了,啊啊啊~”
“王八蛋,你這叛逆還不招供!啊~還想頑抗~啊~招~還是不招~”兇狠的喝問伴隨著噼噼啪啪的皮鞭打擊肉體聲,讓蹲在道邊的一眾家丁和腳夫車夫嚇得臉白如紙:連秦管事都被揍了,等下自己不更完蛋了?
孟聚和劉真在旁邊看得明白,那鐵捕頭下手雖然看似兇狠,但落處卻多是肩背處肉多的地方,顯然是留有余地了。二人交換個眼神,都暗暗贊許他的機靈。
孟聚知道,這時候該自己出場了。
“捕頭,暫且停手。”孟聚平和地說。
“啊,是。”鐵捕頭聽命地停了手,氣喘吁吁:“刁民,還不起來?若不是孟大人,老子當場就揍死你!”
“啊。。。呀喲,呀喲。。。”秦宏呻吟著,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衣裳凌亂,臉色慘白,他乖覺地朝孟聚跪下:“謝謝孟大人救命之恩。”
“哼!”胖子劉真不滿地哼了一聲:“老孟,這種刁民,你救他做啥?既然他不肯招,打死也就打死了,我們陵衛又不是沒打死過人!大不了回去寫個檢討就是了。”
聽了這話,秦宏被嚇得嗦嗦發抖,哀求地望向了那個英俊又冷漠的“孟督察”,卻見那位孟督察面露猶豫,旁邊的捕頭手持皮鞭獰笑著,嚇得他連連磕頭:“督察長官,督察大人救命!不要再打了,再打俺就沒命了!”
“說,老實交代!你們私藏的武器在哪里?車隊里面,誰是暗藏的叛軍?”
“冤枉啊,長官,我們真的沒有。。。”
“還是不老實!我看,還是得打!鐵捕頭,打到他老實為止!”
鐵捕頭操著鞭子又要撲上去,嚇得秦宏連忙一把撲到了孟聚腳前抱著孟聚的大腿:“孟長官救命!孟長官救命啊!我們真的是冤枉的!”
孟聚皺著眉,最后很于心不忍地說:“劉督察,這里面說不定有什么誤會?我看這位秦管事,不象是壞人啊!我們不能冤枉好人啊!”
這話聽在秦宏耳里,簡直比天籟之音更是美妙。他抱住孟聚的腳,只覺得這位素味平生的東陵衛軍官比爹媽還親,他委屈地放聲號哭,卻是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劉真冷哼道:“孟督察,這是上頭指示的案子,你難道想包庇嗎?難道。。。”他粗魯地打量著孟聚,冷笑說:“孟督察跟秦家。。。很有交情嗎?”
“包庇倒不敢,我也不認識秦家,不過我想著,抓賊拿贓,這么大的案子,總不能憑著人家告一聲我們就抄家拿人了吧?總得有些憑據吧?”
“要憑據?那還不容易!”劉真一揮手:“鐵頭兒,帶你的人,好好搜查!每個人都要檢查路引條,每輛車都給我搜個清楚!車上的東西,哪怕個虱子你也給我查個清楚公母!”
“遵命,大人!”
不一陣,車隊方向就響起了叫嚷聲、廝打聲、喝罵聲還有著瓦罐被砸碎的清脆響聲。秦宏的臉色更加慘白,他哀求道:“兩位長官,求您們高抬貴手。您可要知道,這些酒很值錢的,交不了貨俺沒法跟老爺交代了。”
“搜!”劉真昂著頭嚷嚷道:“搜!只管繼續搜!”
.孟聚勸解說:“我說老劉啊,悠著點吧,讓小伙子們動手輕一點。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
“哼!難道老子就容易了?拿這么點銀子,摸早貪黑地折騰這些爛事。。。”
孟督察似乎也動氣了:“懶得理你了,讓你折騰吧。”說著,他轉身走開,走時用眼角余光斜瞄了一下癱在地上的秦管事,心中好奇:“等下他會來找紅臉的自己,還是找黑臉的劉真呢?”
這時孟聚注意到一個人。在路邊蹲成一堆的腳夫和工人中,他看到了一個站著的人。這是個十分魁梧的漢子,短短的紅發如火一般引人注意。他的腿奇長,高得有種戳破藍天的感覺,身形壯碩,面貌質樸粗悍,粗重的眉毛顯得很憨厚。
和身邊的腳夫一樣,他穿著簡陋的粗布衣裳,風塵僕僕,背后背著一個大木箱,滿是灰塵,灰撲撲的。身邊的同伴都蹲著,唯有他悠閑地站在原地,目光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著。
看著他,孟聚有種感覺:這家伙對周圍的捕快壓根沒放到眼里。象是察覺這個人不好惹,靖安府的班壯捕快居然也沒有過來理他,在他的身邊,象是出現了一個無形的真空地帶。
孟聚皺眉:在這個漢子身上,有一股桀驁不馴、不對任何人低頭的氣勢,有一種狼一般的血腥味。這樣的人物,不象是給人幫傭的家丁。
感覺到孟聚的目光,漢子也望過來,二人目光在空中對視,孟聚看得清楚,在漢子質樸的臉上,鑲嵌著一雙蔚藍明亮的眼睛,純凈得象海一般。
他對孟笑笑,笑容不亢不卑,平和大方。
孟聚皺眉,走過去沉聲說:“拿你的路引出來,我要檢查!”
那個漢子微微皺眉,這一瞬間,這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人竟顯得說不出的威嚴。
雖然他什么動作也沒做,但孟聚卻突然感覺到了極大的威脅,象是面對著一頭沉睡的猛獸。他按住了腰間冰冷的刀柄,呵斥道:“拿出你的路引,快點!”
漢子很不情願地伸手進衣裳里,慢吞吞地掏出了一張紙條。孟聚一手握刀,一手戒備地接過路引,他后退兩步,一邊警惕地望著對方,一邊查看著手上的路引。
這是一張真的路引,勘印、行頭、行文都是正規的官府制式,上面赤城官府的印章孟聚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真貨——靖安與赤城毗鄰,人員來往頻繁,兩地間互查路引時常有的事。
這個路引證明,站在孟聚面前的這個人,是赤城鎮赤城市赤水鄉南平村的一個村民,他叫楊威,今年三十一歲,身高六尺一寸,紅發碧眼。
孟聚再看了一眼路引,抬頭問:“你叫楊威?”
“是的,長官。”
“祖籍哪里?”
“俺是赤城市赤水鄉南平村人。”
“你是干什么的?”
“俺幫秦家干活的。”
“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俺爹媽,還有俺婆娘,還有俺小孩。”
“南平村村長是誰?赤水鄉保正叫什么名字?”
漢子猶豫了一下:“村長是王二瘸子。。。保正是一個姓趙的,叫趙酒鬼。。。俺跟他喝過酒,不知道他大號叫啥。”
“你去過些什么東西?”
“俺去過靖安,還有赤城。。。沒去過啥地方了。。。”
“你的官話跟誰學的?你講兩句赤水話給我聽聽。”
漢子臉色微變,卻依然鎮定,他用標準的赤城地方口音答道:“長官,俺幫秦家賣酒的。。。走南闖北的客商打交道多了,也就學會了。”
聽到那口標準的赤城口音時,孟聚心頭的懷疑已經消散大半,外來人不可能倉促學會本地方言的。孟聚打算結束盤問了,順手將路引遞還給他:“你那個箱子。。。背著什么?”
“。。。沒啥東西,俺的一些行李。”
在這瞬間,孟聚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眼中閃過的那絲慌張。他立即收回了遞路引的手,厲聲喝道:“打開來看看!”
那漢子僵硬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也沒有打開行李。
孟聚嚴厲地、一字一句地喝道:“打~開~箱~子!”
***************
登場《斗鎧》小貼士:
“王虎“型,屬于北魏“魔獸系”。定位在重型斗鎧,主要擔負戰場壓制的任務;由北魏洛京城的“皇家聯合工場”開發並制造,自重89斤,斗鎧戰士使用時利用“真氣”來催動,其最明顯的標志就是肩甲打鑄成了兩個咆哮的虎頭的形象,另外鎧甲甲面的引氣紋路是呈放射線形的一只跳躍的猛虎。
“王虎“是北魏帝國為了對抗江南唐國新裝備的強力斗鎧“鐵碎山”而開發出來的第四代斗鎧,和“黑豹”型與“蒼狼”型一道構成了新一代的魏國斗鎧軍團的主力。也有很多斗鎧士使用這個型號的斗鎧,在戰場和歷史書的角落里留下了屬于自己的名字。
為魏國魔獸系第四代斗鎧中的代表杰作。;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a5180034 於 2009-10-11 12:34 AM 編輯
第三節 東陵衛的野心
那個漢子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他望了孟聚一眼,目光帶著輕蔑和不屑,象是在說:“這可是你自找的啊!”他懶洋洋、慢吞吞地解下了背后的箱子,一點點地解木箱外捆綁的麻繩,一層又一層。
“老孟,你那邊在干什么呢?”
背后傳來了黑胖子劉真的叫聲,他晃晃蕩蕩地走過來,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個秦宏管事。若不是認得劉真那張肉乎乎的臉,孟聚還真是沒法把剛才兇神惡煞的軍官跟現在的劉真聯系在一起。如今的劉真,滿臉春風,和藹可親,笑容可掬,那笑容,簡直比春樓里的老鴇見到闊氣公子還親切,只差沒吆喝一句:“呀,貴客來了!”
孟聚盯著面前的漢子,頭也不回:“老劉,這邊有個人不對勁。。。你快過來看看。”
“有啥不對的。。。”劉真走過來,掃了一眼楊威:“怎么了?這人怎么了?他跟你頂嘴了?敢頂撞東陵衛,老子揍死你,鄉巴佬!”
“那倒是沒有。”
“他有路引沒有?沒有路引的,先抓回去,關上半個月再說!”
“他有路引。。。”
“瞎,那他有啥不對啦?”
孟聚一時語塞,要說這個漢子真有什么不對,他還真一時說不出來。但就是純粹一種直覺,讓他覺得眼前的這人非常的不對。
這時,跟在劉真身后的秦宏飛快地沖出來,狠狠兩個耳光扇在楊威臉上,又響又急。
“楊威你這個畜生,今天馬尿灌多了是吧?東陵衛的長官你都敢頂嘴,不想活了?老子揍死你!”
秦宏隨即轉過頭,媚笑地沖著孟聚道:“孟督察,孟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這些鄉下土鱉計較。。。他們懂個什么?就懂得喝馬尿!這個畜生敢得罪您,我們回去用大棍子揍死他!”
他拉住孟聚的手,孟聚感覺手上被塞了一張紙片。他望向劉真,卻見后者在對他擠眉弄眼地笑,暗暗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象是在說:“高明,真是高明!”
捏捏手中的紙片,孟聚心中猶豫:“這家伙的行李有點古怪,要檢查一下。”
“檢查個屁啊,這些土癟三的臭破爛,看了還污了我們的眼睛!”劉真打斷孟聚,上前飛起一腳踢中楊威的屁股:“滾!”
“正是,正是!劉大人說得再對沒有了!”秦宏笑容滿臉的附和道:“二位大人是什么身份?檢查這個土包子,太給他面子了!”
他拱拱手:“天色也不早了,劉大人,孟大人公務繁忙,小民也不敢叨擾,就先告辭了。日后二位無論到靖安或是赤水,一定要來我們秦氏酒坊聚聚啊,也好讓我們盡一點心意。”
劉真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好說,好說!秦掌櫃的您先忙去吧,日后再聚!”
“好好。小民就告辭了,恭祝二位大人步步高升,一帆風順!”
秦府的車隊在轆轆聲中再次啟程,消失在大路的盡頭,孟聚轉過了身:“走吧。”
望著落日下蒼茫無邊的北疆草原,孟聚的心情頗為復雜。三年前,自己還是洛京書齋里點著蠟燭熬夜苦讀的秀才,那時候自己如何能想到,三年后自己會變成大魏北疆的一名戍邊陵衛,忙著敲詐邊鎮的富戶來斂財呢?若是讓同窗的好友知道了,羞也羞死了。
但他的同伴很明顯沒有這種感覺,劉真興高采烈地扯著孟聚的衣裳:“老孟,我們發財啦!你猜猜,那個管事剛才給了我們多少?五十兩銀子啊,哈哈!這下,老子又有錢去春樓花差了。。。對了,他剛才往你手里塞了多少?”
孟聚打開手心,打開那張被汗浸濕的銀票,這是一張大通銀號的票。
看到銀票上的數字,兩人都有些發呆:“白銀伍拾兩,憑票即取。”
還是劉真先回過神來,感嘆道:“闊氣,真是闊氣!看人家那手筆,出手就是百兩銀子,真不愧是郡里數一數二的大戶!”
平白又得了五十兩銀子,孟聚也是歡喜,但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妥:“老劉,剛才那個人,我看著很不對勁,說不定真是什么汪洋大盜。。。”
“這個,老孟你就不懂了。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人家已經孝敬這么多了,就算真是通緝的汪洋大盜,壹佰兩銀子也足夠買關了。我們再找他麻煩,這就壞規矩了,人家秦氏也不是軟茄子,能做那么大生意,背后肯定有人罩的。百把兩銀子,人家懶得跟我們計較而已,要真把人家惹急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了。
我估計他們的車隊里,說不定真的有什么違禁品,萬一當場被我們搜出來,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我們抓還是不抓?抓就壞了規矩,不抓又說不過去,干脆就這樣含糊了最好。”
說起捕快,劉真一拍腦門:“差點忘了,老鐵還有他帶出來的人,我們也得意思一下。老鐵今天很賣力,配合得也不錯。我的意思是,你我各拿十兩出來,就交給老鐵去分好了。他怎么分,我們不管,反正要他們把今天的事情爛在肚子里——你覺得如何?”
“行!全憑劉哥你安排了!”
劉真興奮地摟住孟聚的脖子:“老孟,我發現你真是個人才啊!咱倆兄弟同心,齊心協力,豐衣足食!爭取這幾年混個千把兩銀子,以后老了也有點養家銀子啊。”
鐵辛把銀子一分,捕快們笑得牙都合不攏了。大伙都是人精兒,不用孟聚吩咐,他們馬上就表態:“大人,您放心,今天的事,咱們絕對爛肚子里了!”
“哪怕爹娘老子我們也不說!”
“其實,說了也不打緊。”劉真站在孟聚身后,陰陰地說:“一個破賣酒的,陵衛弄他點銀子,那是賞他臉了,就算哪位弟兄跑去跟我們督察說了,這點小事屁都不算,估計也就被鎮統大人訓兩句罷了,連個請罪折都不用寫。。。哪位有興致的,不妨試試看。”
劉真似笑非笑地點頭,一個個地望過眾人,仿佛要把大家的長相都記在心里,嘴里數著:“十五,十六,十七,一共十七個人——我自然是信得過大家的。。。”
捕快們都在心中打了個寒戰。鐵辛代表眾人保證:“大人請放心,誰敢在外邊多嘴的,不用兩位大人動手,咱們弟兄就把他給剁了!”
劉真淡淡笑道:“看著罷,我也懶得管,路是你們自己走的,福禍自選,怪不得誰。”
孟聚暗暗贊嘆。劉真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子,但一到了關鍵場合上,他立即就能變了個人似的,應付得有板有眼。這種老練的氣度,不是老陵衛絕難辦到。
但一進了馬車里,劉真立即就嬉皮笑臉了:“老孟,回城以后有什么打算?跟我去倚春樓那邊喝兩杯,咱們慶賀慶賀?”
倚春樓是靖安城里最高檔的酒樓,孟聚是早已聞名了。他笑道:“行,只要劉哥你請客。”
“真是沒出息!男人掙錢是要拿來花的嘛,我說老孟,你這么年青,又沒老婆,留那么多銀兩干什么呢?咱們干陵衛的,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千金散盡還復來!”
“劉哥,你這么能說,今晚就你請吧!”
“呃~這個~我們還是去吃街邊檔好了。”
直到日落西山,一行人才進了城。秋天草長馬肥,正是北疆魔族最猖獗的季節。太陽還沒下山呢,靖安城早早就關上了城門。鐵辛在城下喊了好一陣,還亮出了馬車上東陵衛的旗幟,守城門的戍卒才敢開門。進城后,鐵辛領著一眾捕快回了府衙,而孟聚和劉真回陵署,準備換衣裳和便裝便去倚春樓——除了是靖安城里最高檔的酒樓,倚春樓也是城里最好的青樓。
雖然大魏朝廷並不禁止官吏出入青樓,但陵衛畢竟太特殊了,穿著制服過去,怕是青樓里的姑娘都要嚇跑了。這也是陵衛的習慣了,公事穿正裝,退衙馬上換便服。
但事與願違,二人剛剛踏入陵署大院,站崗的衛兵就叫住了他們:“劉候督察,孟候督察,請留步。”
“呃?什么事?”
“葉鎮督找你們,藍督察找了一整天了都不見你們兩個,生氣壞了。”衛兵是個一臉稚氣的小伙子,他沖劉真擠眉弄眼的,顯得很親熱:“劉候督察,您一定又出去私活了吧?我跟藍督察說了,兩位大人都出去摸案子線索了。”
“嘿嘿,小兔崽子,機靈!沒錯,以后就這么說!”劉真摸出一串銅錢,順手塞給了衛兵:“葉鎮督找我們是為什么事,知道嗎?”
“嘿嘿,二位大人,這俺就不知道了。這是你們長官的事,俺不敢多嘴問。”
“那老藍現在還在署里面嗎?”
“我一直在守著門口,沒見他出去,應該還在鎮督府吧。”
劉真點點頭,轉身和孟聚一起往里走。咋聽到葉鎮督的名字,孟聚心神一震。雖然初來乍到,但葉迦南的名聲他還是知道的。她是東平省陵衛的同知都督,鎮守督察,正五品的高官。而自己和劉真只是兩個連督察都不算的從九品候補小軍官,大家之間的級別差得就跟靖安去洛京的距離差不多。這樣的大人物突然點名找自己,孟聚隱隱預感不妙,尤其是今天剛剛出去干了私活,他心里發虛得很。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理,劉真說:“別擔心,我們才剛回來,即使秦家找路子跟美女蛇說上話告狀,也不可能這么快。準是為別的事。”
“嗯。”孟聚應道,他也猜到了,百把兩銀子對秦氏不算什么事,犯不著和兩個陵衛軍官結下死仇。;
第四節 拜見鎮督
回到署里,二人求見靖安陵衛總管藍正想打探點消息,結果剛進門就挨了好一通訓,說他們二人上班時候擅離崗位,誤了大事,也給靖安陵衛丟臉抹黑了。
等老藍罵累歇息時候,劉真腆著臉上前問:“藍老大,這次是我們不對,要罰要打我們都認了。但是葉鎮督找我們到底有什么事?您給我們透露一丁點,也讓我們心里有點底啊!”
藍正板著臉盯著劉真,仿佛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但劉真嘻皮笑臉的,想起平時這廝平時也沒少給自己進貢,藍正終于也洩了氣:“不知道!今天葉鎮督派來的人也沒跟我說。”
“啊啊啊,”劉真大驚失色:“這也太過分了!那美女蛇要找藍老大您手下的人,居然事先不跟您打個招呼!這也太不給面子了!老大,這口氣我可吞不下,美女蛇又怎樣,五品官又怎樣?她不給老大你面子,我們也不給她面子,我決定了,不理她!讓省陵衛的人自己玩好了!”
盡管滿肚子火,藍正還是忍不住被逗笑了。他起身踢了一腳劉真:“你小子,凈給我惹禍!今晚你們連夜過去省陵署那邊求見葉鎮督吧,不要耽擱了,萬一真的誤了大事,我也保不住你這個臭小子——還有你,孟聚,你是良家子出身,不要被劉真這個賊胚子帶壞了!不要跟他學,他這個貨,遲早是送懲戒營的命——滾吧!”
從靖安陵署出來,二人顧不上吃飯,連夜就趕往東平陵署。因為靖安是東平行省的首府,東平陵署其實也在靖安城內,與靖安陵署同城。兩個陵署隔得不遠,只有三條街,孟聚和劉真一溜快馬就過去了。
來靖安陵署任職還不到一個月,孟聚還是第一次來東平陵署。在外表上,省陵署跟一個私人莊園差不多,青色的圍墻遠遠地展開去,在墻頭上露出了一抹蒼翠的綠樹。孟聚本來以為靖安陵署只在門口掛個木牌子就算很低調了,不料作為一省陵衛最高指揮中樞的東平陵衛總署更低調:它門口連牌子都不掛,只有一個簡單的門牌號:“靖安城瓊華路十五號”。
孟聚盯著這個門牌足足看了五秒鐘,劉真扯著他走:“怎么啦?”
“劉哥,省陵署怎么說都是一個衙門啊,怎么連個牌子都沒有?”
“要牌子干什么?”
“不然大伙怎么知道它在哪里?”
“省陵署不直接對外接案,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人。。。他也沒必要知道。要牌子有什么用?”
陵署大門那扇黑色的鐵欄門虛掩著,劉真將自己和孟聚的腰牌遞進去,對里面低聲說了兩句。過了一陣,鐵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劉真領著孟聚進去。門房里有人把腰牌遞還給二人,說:“順著小路向前走就是了,那棟亮著燈的小樓就是了。”
在孟聚想象中,東陵衛的省陵署應該是個陰森可怕的地方,黑牢、血污的犯人、看守、慘叫,但眼前的情景讓他大為吃驚:
綠樹成蔭,鳥語花香,草木芳香,休閑的木椅和雕塑在園林間里錯落有致。若不是看到了不少穿著黑衣的陵衛軍官和士兵在走動著,孟聚還真把這里當做一處莊園了。按照門房的指點,兩人順著小路繞過了兩片林子和一個花圃,一棟雅致的小樓出現面前,正是葉迦南的官邸。
沒等二人走近,一個氣宇軒昂的大胡子哨兵已上前盤問了,喝道:“干什么的?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孟聚和劉真對視一眼,二人都穿著陵衛軍官制服,但巡哨就敢這么喝問他們,這種氣勢還真是了不得。
“大哥,我叫劉真,是靖安陵衛的人。今天聽說葉鎮督有事找我們?這不,我們剛從外邊趕回來,聽到消息馬上就趕往這邊來了。勞煩這位大哥幫我們通報一聲?”
大胡子哨兵昂著下巴,懷疑地望著二人:“靖安陵衛的人?你叫劉真?不對吧,我怎么不知道鎮督大人今天找過你?有什么事?”
“這個,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來干什么?你以為鎮督大人是阿貓阿狗可以隨便見的?啊,也不看看現在什么時候,打擾大人休息,你屁股癢癢想挨軍棍是吧?啊,愣什么楞,你豬腦子啊你!”
再怎么說,劉真也是從九品的武官,雖然官銜微薄,但也算朝廷命官了,卻被一個不入流的小兵罵得狗血淋頭,孟聚在旁邊聽得心頭冒火,正要站出來發飆,卻被劉真死死扯住了衣裳。他點頭哈腰地賠笑道:“是是,大哥您教導得是。這位是我的同伴,也是靖安陵衛的孟聚。”
“呃?”大胡子親兵頓了一下,轉過頭來:“孟聚?這個名字我好象聽過——對,今天葉鎮督是派人找過你。”
孟聚站出一步,不卑不亢:“勞煩通報一聲,就說靖安陵衛孟聚候督察奉命前來報到。”
親兵斜眼望著孟聚,似笑非笑,目光中的味道很是古怪。孟聚還不明白怎么回事,旁邊的劉真已經搶前一步,在他手上塞了一點碎銀,討好道:“大哥辛苦了,拿去喝酒吧。還望在鎮督大人面前多美言幾句。”
掂掂手上的銀子,親兵才露出了笑意:“你是個懂事的。我這就去稟報一聲鎮督大人,看他運氣吧。”
看這個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小樓的陰影里,孟聚狠狠地一口痰吐出來:“什么東西!”
“老孟!”劉真望著四周影影綽綽的樹林黑影:“還有暗哨,不要說了。”
看孟聚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劉真安慰他道:“這也不算什么啦。我們出去公干,那些五、六品的地方官不一樣得巴結我們嗎?他雖然只是小卒,但是鎮督大人的親信,我們拍他馬屁也是應該的。”
被他安慰著,孟聚勉強地笑了下,他低聲說:“總有一天。。。”
“嗯?你說什么?”
“沒什么。。。”孟聚壓抑著急速的呼吸,心中默念著那句沒出口的話:“總有一天,我要讓這天下風云變色!”
雖然已知道不關自己事,但劉真卻也沒撇下孟聚自己回去,孟聚心中暗暗感激,小胖子雖然平時不正經又貪財,但關鍵時候還真沒掉鏈子。雖然知道這時他也幫不上什么忙,但有人陪著自己閑聊,孟聚也少了幾分緊張。
劉真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葉鎮督找你什么事?老藍也是混蛋,傳話也傳不準,明明是只找你一個,卻說找我們倆,害得我過來白挨了一頓訓。老孟,葉鎮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你說話可要當心啊。”
“很奇怪,葉鎮督找我干嘛呢?我剛過來靖安這邊,也沒經手過什么大案子。”
劉真也想不通,但他還是裝出很有把握的樣子:“等下見了鎮督你可得好好表現。我們很多人在陵署干了十幾年都沒能見鎮督一次。若能得鎮督看重,你就飛黃騰達了。最好能調入省陵署里面,那可比在靖安陵衛里跟著藍老頭有前途得多。弄不好,干個三兩年就能弄個帶刀御史做了。”
孟聚苦笑一聲:“我怕是沒那個好命了,也不知道這次召見是福是禍。”
“別擔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準是好事!”
兩人聊了好一陣,那個大胡子親兵才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鼓著腮幫喊道:“孟聚!”
孟聚應聲道:“下官在!”
“鎮督大人傳見你,立即跟我進去!”
孟聚朝劉真招呼一聲,后者對他揮揮手,做個“一切小心”的手勢,孟聚點頭示意明白。
帶路的親兵板著臉,嚴肅得象北疆魔族馬上就要打過來似的。孟聚悶著頭跟在他后面,小樓不大,結構卻頗為復雜,回廊的樓榭七轉八拐的。好在在回廊和各處走道上都點著燈籠,光亮得很,走起路來倒也不至于磕磕碰碰。
親兵將孟聚帶到了二樓的候見室,說:“你坐這等著吧,鎮督大人馬上就來見你。”
孟聚欠身,不緊不慢地說:“有勞兄臺了。”
親兵不由看了他一眼,這個軍官雖然官銜不高,年齡也很輕,但他氣度沉穩,談吐條理清晰,沉靜中自有一種令人不敢忽視的氣質。東平鎮督府來往的多是赳赳武夫,粗嗓門挺著肚子嚷嚷的丘八粗魯武夫平時也見多了,但這樣的人還真是少見。他不象陵衛軍官,倒更象讀書的文官。親兵隱隱有種感覺,這個青年武官不同一般。
“你。。。你叫什么名字?”
孟聚詫異地轉身過來望著這個剛才還顯得很倨傲的親兵:“孟聚。孟子的孟,聚合離散的聚。”
親兵皺起了眉頭,他搞不清“聚合離散”是什么意思,卻說:“我叫王柱,是鎮督大人的家丁——孟大人,以后你有什么事想求見鎮督大人的,可以來找我,我可以幫你跟大人說。”
雖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清楚對方在示好,孟聚詫異著,拱手行禮:“感謝王大哥抬愛。王兄弟等下可有空?等見完了鎮督,下官請王兄弟出去喝酒。”
王柱擺擺手:“今晚是我當值,走不開。孟大人,明天你再來找我吧,我知道有家館子。。。”他還要說些什么,突然停住了話頭,低聲說:“鎮督大人來了。”
孟聚凜然,從椅子上跳起,侍立在門邊恭候。只聽得輕盈的細瑣腳步聲從走廊邊傳來,一個明眸潔齒的俏麗女子出現在門邊,王柱彎腰躬身行禮:“小姐。”
猜出來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葉迦南鎮督,孟聚單膝跪倒,抱拳行禮:“卑職靖安候督察孟聚參見鎮督大人!”雖然單膝跪倒,但孟聚的腰桿挺得筆直,身形挺拔,顯出了一股軒昂的男兒氣勢。
“孟候督察,起來吧。”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15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09:28 AM 編輯
第五節 外號美女蛇
耳邊傳來葉迦南清脆的聲音,孟聚用力一頓首:“謝大人!”站起身來,這時他才敢正視對方。
眼前的女子很年輕,甚至還沒有自己的年紀大,身材高挑,英姿颯爽,氣質昂然。她長著潔凈白皙的瓜子臉,雙眸漆黑而有神,軍帽后面露出了扎成馬尾的長發,一身純黑色的陵衛制服利索又素凈,肩膀上銀白色的肩章閃閃發亮,代表著高級軍官的銀色皮帶在腰間扎得緊緊的,襯托她窈窕的身軀顯得越加纖細。
陵衛是皇家鷹犬,是不受三法司約束的的暴力機關,擁有種種特權。鎮守督察是陵衛里的高級軍官,正五品官員,暗中監控一方的文武官員,這樣的人物,給人的印象往往和陰森、奸詐、冷酷、殘忍等等形容詞聯系在一起——怎么看,孟聚都無法把眼前的美女和一位陵衛鎮督聯系在一起。自信,敏銳,靈動,聰慧,嫵媚中透出了勃勃的英氣,這樣的女子,是聚天地靈氣而生的。
王柱輕咳嗽一聲,孟聚這才清醒過來,視線轉到了葉迦南肩上的兩顆銀星上,于是他確認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整個北魏帝國里最年輕也是最漂亮的正五品官,葉迦南鎮守督察。
葉迦南掃了孟聚一眼,也不出聲,自顧坐在了客廳的主位上。倩麗的少女手撫著琉璃壁碗,注視著堂中前朝名家親繪的山水屏風。秋風吹過窗格,嗚嗚的低鳴聲中夾帶著草原芬芳的氣息。
孟聚雙手恭謹地扶在膝蓋上,兩眼平視前方,仿佛老僧入靜一般沉默著。
審視著眼前的年青軍官,葉迦南嘴角流露出欣賞的微笑:這位年青軍官的氣質和定力都比她料想中要好。文質彬彬,冷漠,夠定力,不必說話,站在那里就知道是人才了,這人天生就是該當陵衛的料。
“孟候督察,久等了。”
孟聚低頭示意:“不敢當,大人,卑職恭候吩咐。”
“可知道傳你過來是為什么事?”
“大人高深莫測,實非卑職淺薄所能揣測。”
葉迦南嫣然一笑,將茶杯在嘴邊抿了一下,輕笑道:“請用茶。”
“謝鎮督大人。”孟聚微微稽首,穩穩地將琉璃茶碗舉到嘴邊,騰起的水香將他的面目淹沒,他將茶盞在嘴邊輕輕一抿,贊嘆道:“沒想到在北疆也能喝到今年的雨前新茶。鎮督大人果然是雅人。”
看多了那些咕嚕咕嚕連茶葉帶茶水一起咀嚼的粗魯武官們,文質彬彬的孟聚給了葉迦南很好的印象。她饒有興趣地望著他:“孟候督察是洛京人?”
“是。”
“世家子弟吧?”
“不敢說世家。孟家只是小門小戶而已。”
“候督察太謙了。孟家世代以耕讀傳家,書香門第,屢出飽學之士。我記得前朝時孟家曾五進士二翰林一帝師,名聲赫赫,連我在邊鎮也久聞其名。
不過我奇怪,孟候督察家學淵博,為何不從科舉博取功名反而從軍呢?我聽說,閣下是有秀才功名的?可惜了你家的傳承啊。”
“不敢當大人盛譽。那都是先祖的功業,吾等無能,沒能繼承先祖家學,導致家業衰落,實在不孝。”
葉迦南搖頭笑說:“孟候督察倒是謙虛得很。聽說你十二歲考過童生試,十五歲考取秀才,童子秀才之名響徹洛京,孟候督察這樣的人才還算無能的話,那我們不都是廢材了?”
葉迦南對自己的經歷了如指掌,孟聚隱隱感覺不安。他謙虛道:“慚愧。當年一點虛名,不堪大人盛譽。”
“不過,我大魏朝首重武功,孟候督察你舍文從武也未嘗不是條好出路。我東陵衛是皇家親軍,閣下文武雙全,才能出眾,只要肯努力,將來開疆劃鎮也不是難事,前程未必就比考個狀元郎差。”
葉迦南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卻是老氣橫秋,口吻也很老到。對方既然擺出了長官的架勢,孟聚不得不起身單膝跪倒,抱拳朗聲道:“卑職定會忠心為皇室和朝廷效勞,願為大人效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望大人不吝栽培。”
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一臉正色說:“好說,好說。我是最欣賞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當年,我年青的時候,也干了不少荒唐事——唉,不說了。孟候督察,快起來坐好了。”
世上最好笑的事無非是小毛頭扮老和老家伙扮嫩。孟聚忍住笑,坐回原位,肚子里腹誹不已:“你年青時候的荒唐事?是說你尿床的事吧?”
“不知大人召見,有何吩咐呢?”
“說起來,倒還有些事情。孟候督察,你是在洛京加入我們東陵衛的,想來對黑山叛軍有點了解吧?”
說到正題,孟聚也集中了精神:“卑職略有所聞,但不知詳情,還望大人指點。”
“三年前,徐良、阮振山、劉斌等賊眾在徐奉郡的黑山縣造反。地方官府無能,處置不當,沒能第一時間撲滅賊眾,使得黑山賊有了生存之機。賊眾不斷裹脅良民加入,賊軍如滾雪球般發展,聲勢最大時號稱五十萬之眾,多次擊敗官軍,攻縣陷郡,糜爛中原十七郡,甚至兵窺洛京,震驚天下。
好在朝廷及時從北疆調回拓跋雄將軍統率邊軍“碎山”、“破軍”兩鎮勤王,以泰山壓頂之勢將叛軍擊潰,鎮壓,賊酋也被捕獲,于洛京斬首示眾,平息了這場大叛亂。”
這些都是朝廷驛報上的舊聞了,孟聚不明白這個人小鬼大的葉迦南為何要再說一遍。他附和道:“我大魏帝國深得民心,福澤深厚,根基牢固,自然不是幾個跳梁小丑能動搖的。”
葉迦南瞟了孟聚一眼,目光中帶著嘲諷:“孟候督察,你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如果朝廷真的深得民心,那還要我們陵衛干什么!”
孟聚心臟猛然一跳,不敢接口,連忙低下了頭。
“我大魏朝上應天命,以武立國。天武帝斬殺五百萬南蠻和北魔,血漂如海,始創我朝。這五百萬的頭顱和血海,就是我朝的根基,就是我朝的福澤!
民心如何,我大魏朝不在乎,只要我們手中還有十個斗鎧鎮,只要大魏朝還有百萬大軍,老百姓想些什么心向哪里,我們不在乎,洛京不在乎,陛下更不在乎!”
少女清脆柔和的聲音,卻如轟隆的震雷一般在孟聚耳邊響起,將他震撼得屏住了呼吸,他羨慕地望著葉迦南。唯有到了這個地位的高官,方能如此肆無忌憚的講話,講真話。聽到有人如此暢快淋漓地說出自己心中蘊藏已久的心聲,他突然有了種沖動,想要將面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一把抱起,用力地擁在懷里。
看到孟聚眼睛發亮地望著自己,葉迦南笑笑:“孟候督察,我知道,你們不敢說真話,這個我能理解。但是要記住,愚民是很好,但若連自己都被愚了,那就是笑話了。我們陵衛是皇家鷹犬沒錯,但不是蠢貨!以后,在我面前,你也不用說那些廢話。”
孟聚含糊地應道:“是。”他一個字不敢多說,生怕惹禍上身。
葉迦南滿意地點頭,隨即茫然:“剛才我說到哪里了?”
孟聚提醒她:“大人您提到黑山賊眾的事。。。”
“哦,對。當年,黑山賊軍能鬧出這么大的聲勢,跟幾個賊酋也離不開關系。徐良擅長蠱惑民眾,施展小恩小惠收買民心,尤得軍心民心,是賊眾之首,被稱為 ‘應天王’;阮振山兇悍無比,每仗必率先沖鋒陷陣,官軍聞其名而喪膽。他所過之處,攻城屠寨,官吏富戶絕無幸免,兇名遠揚,人稱‘滅絕王’;而劉斌則詭計多端,為大軍出謀劃策,賊軍一切軍略皆出其手,賊軍稱其為“軍師”——幾個赤貧的農民就將中原攪得風云舞動,這幾位都是非常危險的人物。”
“大人,這幾人都被當時的六鎮大將軍拓跋雄大人擒獲,押解至洛京斬首了。”
葉迦南一揮手:“其他人死沒死我不知道,但是滅絕王阮振山肯定沒死!天河郡陵衛報告,他們那邊又重新出現黑山賊殘部死灰復燃,為首的就是滅絕王阮振山!”
孟聚皺眉,他壯著膽子說:“這個,天河陵衛那邊會不會搞錯了?不是說三年前阮振山就被處決了嗎?當時還發了捷報慶賀呢。”
“天河陵鎮督張辛是老陵衛了,從衛卒積功爬上去的,為人精明又最謹慎,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敢亂說。”葉迦南嘴邊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可能是有人弄錯了吧,但不是我們陵衛。”
說到這里,葉迦南也不出聲,只是優哉游哉地品茶,神態輕松。
望著葉迦南嘴角的冷笑,孟聚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雖然他並不是很擅長政治,但也能看出這件事不是表面的那么簡單。
同在北疆六鎮,陵衛和邊軍的關系一直很不好。從理論上說,東陵衛是皇家鷹犬,監督地方文武官員。但北疆六鎮是大魏帝國抵御北方魔族的重鎮,六鎮大將軍也好,各鎮的都將也好,不是姓拓跋就是姓元的,哪個不是皇親,又怎么會買東陵衛的帳?
比起內地陵衛呵斥文武的威風來,北疆陵衛算是夠郁悶的了,對那些皇家軍頭,他們避之而不及,哪里敢招惹,長久以來,積下的怨氣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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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貼士:
“鐵碎山”式斗鎧,屬于“南興系”。
由“江南霹靂堂”研發,交由唐國“江南制造局”承制,為在多種地形條件下都能通用的中型斗鎧。其肩甲和臂甲上都刻有紋有一座崩裂的山峰--作為這種型號的標志。“鐵碎山”擔負著突擊,主攻,掩護等作戰任務,並且有著多種的改進型號,自重70斤,斗鎧戰士使用時利用”“真氣”來催動。由于設計思想和技術的先進,使得“鐵碎山”易于生產,操控容易,維護方便,且具有很強的戰斗力。
是在“王虎型”,“黑豹型”出現之前最強的軍隊通用型斗鎧。南唐軍隊也正是憑借著它的優良性能贏得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的勝利。;
第六節 絕密任務
孟聚猜測,這次的滅絕王案件是北疆陵衛的一次發難。如果滅絕王阮振山真沒死的話,那六鎮大將軍拓跋雄當年就是欺君冒功,拓跋雄勢力再大,這罪若是落實下來他也得完蛋,就算他是皇親不被殺頭也得回家喝功夫茶去了。
當然,六鎮大將軍拓跋雄也不是呆子,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孟聚越想便越是心驚肉跳:這分明是東陵衛與北疆六鎮軍方的一次決斗。若想長命百歲,這種天上神仙打架的事最好不要沾身。
孟聚小心地說:“這種東西,常常是以訛傳訛,那些愚民百姓,什么話他們都敢亂說的,前陣子我們還聽說胡塔鄉有人說天武帝顯靈了,結果是一個神棍在那弄鬼,我們帶他回陵衛還沒動手他就軟了——啊,鎮督大人,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好消息?靖安城新開了家天然大酒樓,他最近和人和酒樓搶生意,他們推出了特價菜,一桌山珍全席只需兩分銀子,鎮督大人賞臉的話卑職想請您。。。”
“據密報,滅絕王阮振山已離開天河,已潛入我六鎮轄地。孟候督察,我要你查辦此案,將滅絕王捉拿歸案,並且查探“應天王”徐良、‘軍師’劉斌等黑山賊酋的下落,看看他們到底死沒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盡管早有預感,但真切地從葉迦南嘴里聽到這句話,孟聚還是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他足足愣了五秒鐘,才找出一個理由來推辭:“大人明鑒,雖然有這個情報,但北疆六鎮延綿三千里,這么大的范圍,若沒有一個線索的話實在難以查找。”
“有線索。天河陵衛有暗線報告,赤城的秦氏家族與黑山軍余孽有所來往,秦家很有可能一直暗中賣給黑山軍兵器。他們既然有這層關系,我估計,滅絕王潛入,多半會借助秦家的勢力做掩護。你不妨就從秦家著手查起吧。”
聽到“秦家”兩個字時,孟聚的手輕輕抖了下: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今天才剛剛栽贓秦家說窩藏叛軍買賣兵器——不料竟是真的!
“葉鎮督,卑職初來乍到,實在難以承擔這么重大的案子。”
“沒事,我相信你!”
“大人,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我一個從九品的候督察,出去連里正和地保都吆喝不動,不給小費的話連衙門的狗腿子都不肯幫我跑腿——不怕您笑話,我入陵衛是花了銀子的,從小到大,一對一干架我還沒贏過,去抓滅絕王那種兇煞——那不是送死嗎?
當然,身為陵衛,卑職送命也就送了,但就怕誤了大人您的事啊!
還望大人慎重考慮。大人,靖安陵衛也好,東平陵衛也好,比卑職更優秀的軍官大把,比如說下官的同僚劉真就是位非常優秀的偵察員,他也一直盼望著能為大人效勞,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葉迦南鄙視地望著他:“這句話好象是你剛才說的吧?”
“是嗎?”孟聚的臉絲毫不紅:“那也是劉真教育卑職的。劉候督察一直立志獻身陵衛事業,在他二十多歲的生命里,一直堅持與叛軍和逆賊做最堅決的斗爭。他不僅具備崇高的愛國主義精神,更在斗爭中鍛煉了精湛的業務水平,無論在偵查、審訊、情報、分析等各個領域都有著超越常人的水平。卑職認為,劉真閣下才是承擔這個任務的最合適人選!”
(孟聚默默地對劉真道歉:“對不起啊,胖子,明年清明節時我會去給你燒錢的。。。”)
葉迦南搖頭:“劉真劉胖子是吧?這個人我聽過。這個人聽說很機靈,撈錢也是把好手,但這個人太活躍,心思也太多,我不是很放心他。在東平和赤城兩省,秦家的關系很復雜。而且,這個案子。。。我們要提防的,不僅僅是秦家。”
孟聚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雖然葉迦南沒把話說透,但他也猜出對方的意思了。葉迦南防不是秦家——區區一個秦家也沒資格讓一省陵衛副總管提防——而是六鎮大將軍拓跋雄。北疆六鎮歷來是兵家重地,權勢最重。在六鎮大將軍的位置上坐了七年,就算是頭豬也該養出自己的勢力和爪牙了。陵衛雖然是獨立系統,但也逃不脫軍方的滲透和威懾。
既不能跟秦家有勾結,也不能與軍方貴族有糾葛,那么,不是軍方出身也非勛貴子弟而只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自己,剛從洛京調來與本地毫無糾葛——連孟聚都覺得,葉迦南若不選自己來辦這個案子,那簡直是天理難容!
麻煩的是,孟聚對這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先要跟滅絕王這種絕世猛將廝殺,然后還得面對六鎮大將軍拓跋雄的憤怒——皇族侯爵,一品武將,賜尚方寶劍可先斬后奏,節旗鎮帥,六鎮范圍內可便宜行事——這樣的人物,用眼神就足以讓一個從九品小武官灰飛煙滅了。
小命要緊,孟聚也顧不得顏面了,苦苦哀求:“大人,卑職業務不精,能力不夠,這樣的案子,卑職實在沒辦法啊!”
葉迦南嫣然一笑:“孟候督察,你該想想,今天你知道這么多,還能說不干嗎?若你不肯干的話,那我也沒辦法了。”
孟聚打了個寒顫。葉迦南的“沒辦法”和自己的“沒辦法”顯然不是一回事。他隱隱明白,為什么眼前這個秀麗端莊地小女孩會被稱為“美女蛇”了。
孟聚左右為難:六鎮大將軍拓跋雄很強大,但他畢竟離得遠,但眼前的美女蛇可是亮出獠牙了。孟聚心一橫,決意說:“大人,要我接這個案子的話,我有幾個條件。”
“你說!”
“滅絕王兇悍,隨行說不定還有高手,我打架不行,請大人安排高手對付他。”
“這個,不需你說。為這個案子,東平省內的地方官府和駐軍兵馬任你調動,還有一個精銳中隊聽你指揮,里面光是鎧斗士就有八人,若是不足還可以申請——武力方面,你可以放心。”
孟聚想想,舉手說:“還要銀子!我要一千兩銀子。”
葉迦南微蹙秀眉:“干什么?”
“大人,您想必也聽過前些日子武川鎮的一件搞笑事吧?三個縣城合起來上百捕快圍捕大盜杜鶴,杜鶴拿著樸刀喊“誰攔我就一起死!”結果,百來號人都是光吆喝不動手,大家眼巴巴地看著,杜鶴就這樣沖出人圈逃了——這件事您該聽過吧?”
“嗯,你繼續說。”
“大人,辦案是我們陵衛的事,地方官府只是協助,責任不在他們頭上。邊軍也好,捕快也好,事不關己,他們都只會吆喝不賣力。對付滅絕王這種兇煞,抓捕只有一次機會。卑職官微德薄,說威信沒威信說人望沒人望,要想部下敢沖敢殺,只有靠銀子了。”
葉迦南沉吟片刻,果斷道:“行,就依你。”
她盯著孟聚,目露兇光:“先說好了,省陵署不好出這筆銀子,這是我拿私房錢出來先墊著,到時若是抓到滅絕王,一切好說,這筆錢就當是請弟兄們喝酒了,我也不心疼;若是抓不到滅絕王——到時你一文不少地給我吐回來!姑奶奶的銀兩,不是那么好黑的!”
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小美女突然罵起粗話來,讓孟聚感覺很是突兀——不過,有這種有擔當的上司,肯拿自己的私房錢出來辦案,孟聚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的決心和氣魄。
“還有一條,如果卑職僥幸能完成任務,大人是否能考慮把我調回洛京陵衛?得罪了拓跋雄和邊軍,六鎮這里卑職是呆不下去了。”
“孟聚,你就對我這么沒信心?若你能順利完成這個任務,我提拔你任靖安陵衛的副長官,加督察銜!”
“卑職很動心,但只怕沒命去享受。”
“如果我跟你說,朝廷里有大人物很支持我,我也絕對罩得住你,你相信不?”
“卑職自然相信大人的話。但是大人,拓跋雄盤踞六鎮七年了,他朝中難道就沒人?大人您也好,拓跋雄也好,你們都是大人物,再加上你們朝中背后的勢力,爭斗起來,哪怕一點余波飛過來也足以要卑職的小命了。卑職膽小如鼠,不敢冒這個險。”
葉迦南啞然失笑:“自承膽小如鼠的陵衛軍官,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這件事之后,你去江淮鎮陵衛那邊吧。江淮鎮鎮督何豹子是我朋友,去他那邊任職,我一封信就夠了。”
“大人,卑職還是更願意回洛京去。。。”
“那是不可能的,孟聚,你該明白。”雖然聲調沒有提高,表情也沒有變化,但葉迦南的語氣卻變得冷起來。
看到孟聚失望的表情,她放柔了聲音:“孟聚,當時你過來,我是很奇怪的,你文武雙全,又是良家子弟,這樣的人才為何從洛京被貶斥到邊地來?你的檔案我看過了,也找人問了下你的事,大概也了解一點內情。你現在回去,那是不可能的,那等于是打皇家的嘴巴。等事情過去幾年,事情冷下來了,那時我再幫你看能否調回去吧。”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09:29 AM 編輯
第七節 美女蛇的關照
孟聚點頭:“謝長官照拂。”
“不必客氣。你現在要抓緊的,是把滅絕王給找出來,而且要快。天河陵的消息是十天前的,消息也不是很具體,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滅絕王是來過了、沒來還是剛好在,所以你要立即動手了。”
“請示大人,這次行動該如何著手?暗訪,還是正攻?”
陵衛的調查手段分正面突破和暗訪兩種。暗訪就是派遣臥底、暗探潛入,收集線索;正面調查就是擺明車馬,抓人回來審訊取得口供。兩種辦法各有利弊,暗訪取得的線索較為客觀真實,但耗時耗力;正攻法干脆利索,但弊端就是容易屈打成招,情報也不是很準確。
葉迦南也是辦案老手了,不用孟聚解釋:“這個,你來定吧。正攻和暗訪都無妨,只要抓到人就行——我個人是傾向強行正攻,我們沒時間耽誤了。
孟聚,你不要擔心!我知道秦家跟官府關系很好,秦家的四女婿就是靖安的長史——那又怎么樣?在陵衛面前,地方官都是屁!那個長史如果敢阻礙你們做事,你們把他抓到我這邊來,我來收拾他!”
“有長官支持,卑職自然不怕。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卑職不知道滅絕王阮振山的相貌,不知如何開始著手查探?”
“哦,我差點忘了。”葉迦南叫來了親兵王柱:“去檔案室把65號檔案拿過來。”
王柱很快將一個羊皮封口的檔案袋拿回來,葉迦南撕開檔案袋上面的封條,從袋子里抽出一張紙,遞給孟聚:“這是天河陵衛那邊發來的,是阮振山的相貌圖,是臥底暗探畫的,也不知道有幾分象。。。。。。你大概有個印象就好了,這東西未必靠得住。”
接過來展開畫像的時候,孟聚的手顫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答道:“大人,這種畫像,不是很靠得住。”
畫像上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粗悍,眉毛粗而濃,一頭短短的紅發,兇狠、桀驁的眼睛,藍汪汪的——那個探子簡直是天才,畫雖然只有很粗糙的寥寥幾筆,但卻把人物的那種神韻和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幾乎一瞬間,孟聚就能確認了,這就是今天搜查秦家時碰到的那個漢子。
“沒錯,就是他了。”孟聚再看了一眼,平靜地將畫像遞還葉迦南:“大人,這畫粗糙了點,但大體輪廓還能辨認。下官盡力而為,但不敢保證一定能抓到人。”
“這是自然。辦案的事,三分人力七分運氣,誰也不敢保證。”葉迦南站來,惦著腳尖努力地拍孟聚的肩膀:“好好干,孟聚。這事成了,我保舉你直升督察!”
孟聚從那棟紅色小樓出來時,夜已經深了。北疆的秋天冷得就是快,晚風里已經帶了滲人的寒意,吹得孟聚身上冰冷,冷得和他的心一樣。
小胖子劉真還在等著,他在院子里的石椅子上都睡著了,身子蜷縮成一團。孟聚推醒了他:“咳,胖子,醒醒!”
劉真迷糊著醒來,見到孟聚,他趕緊起身,嘀咕著:“好冷,真的好冷。沒事吧?快回去睡覺吧,喝上兩口酒。這美女蛇還真是折騰人啊,搞那么晚——老孟,你后面怎么有個女的跟著?”說到最后一句,劉真突然提高了聲音,盯著孟聚身后,滿臉的驚愕。
在夜深人靜的漆黑夜晚,突然聽到這樣的話,真是會嚇得尿褲的。孟聚無奈地攤手:“認識一下,柳空琴小姐——柳小姐,不要見怪,這位是靖安陵衛的劉真劉候督察,我的同事。”
他讓開身子,一個黑衣女子安靜地佇立在樹蔭下,窈窕的身影在黑暗中幾乎隱身了,只有明亮的眼睛發著潤潤的光。黑衣女子望了劉真一眼,無動于衷地轉開了視線,仿佛眼前的人還比不上一棵樹更值得她看。
“呃。。。”劉真望望孟聚,又望望眼前的女子,眼珠咕嚕嚕地轉著,卻是沒說話。
孟聚敲了一下他腦袋:“不用瞎想。柳小姐是葉鎮督的特使,派來監督我們的。”
“監督我們?什么意思?”
“來,我們到那邊說。”
孟聚回頭沖黑衣女歉意地笑笑:“失陪一下,柳小姐。”
黑衣女輕輕點頭,動作細微到幾乎看不到。
孟聚將劉真拉開幾步,劉真一肚子不滿,嘀咕著:“這小妞什么人啊?牛得跟我們欠她銀子似的。”
孟聚壓低了聲音:“我就長話短說了:簡單來說,這個小妞身上有一千兩銀子!”
劉真的眼睛猛然發亮,朦朧睡意一掃而飛。大魏帝國的從九品武官、靖安東陵衛刑案室的候督察劉真閣下毫不猶豫地說:“引到外邊,做了她!銀子你六我四,怎樣?”
孟聚冷汗直冒,半響無語。
“不用吧。。。”
“我做事,你放心,絕對不會留手尾!靖安府衙門也好,陵衛也好,誰都查不出!”
“倒不是怕手尾的問題,那一千兩銀子本來就是給我們的。”
“給我們的也不能放過——呃,你說什么?給我們的!”劉真眼睛瞪圓,嘴巴大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老孟,你不是開玩笑吧?”
“不開玩笑,只要我們今晚能抓住一個人,這一千兩銀子就可以安穩進袋。”
“誰?你說!”
這一瞬間,劉真的氣勢堪稱神擋殺神佛阻滅佛。孟聚相信,即使自己說出的名字是六鎮大將軍拓跋雄——不,哪怕是大魏帝國的皇帝拓跋晃——這廝也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抓人的。
孟聚嘀咕道:“胖子,你的貪財怨念真是太可怕了,你死了一定會變成財神的。”
“老孟,你說什么?”
“沒什么。還記得今天我們查秦家的那個車隊嗎?當時我盤查的那個紅頭發家伙——就是他了!”
劉真跳了起來,怪聲叫道:“什么?那個鄉巴佬?他值一千兩銀子!?”他急得原地轉圈跺腳:“早知道我當場就把他。。。不過現在也不遲,我們還可以去抓他!”
兩人商量了一陣。劉真對本地的情況比較熟悉,他很有把握地保證,秦家一行人準會在靖安城里投宿,因為靖安城內也有秦氏的酒坊和產業,而秦氏的車隊是不敢在城外過夜的,他們帶了那么多貨,深秋馬肥草長,正是草原魔族南下掠奪的好時節,他們的侵襲小隊經常出沒在荒野草原上的,象秦家這種攜帶大批貨物的車隊,是魔族襲擊的最好目標了。唯有倚靠駐軍和高大城墻,商旅隊伍才能得到保護。
“今晚我們就把秦氏的地方都抄了,挖地三尺也要找那小子出來!不能等明天了,萬一明天這廝跑了,我們上哪去找人?”
孟聚也同意事不宜遲,事情拖過今晚怕就有變數。但秦家是靖安的大戶,靖安城內秦家的產業有好幾處,光是酒樓和客棧就有三家,另外還有秦府的家宅——上百間房子,還有城外的三個莊園——一個邊境家族豪富到如此地步,這讓從洛京過來見慣大場面的孟聚也咂舌不已。
“這么多地方,那個紅頭發的小子究竟在哪里呢?”
按照劉真的想法,管他在哪里,今晚靖安陵衛全部大出動,連同靖安府衙門的捕快和民壯,連夜就把秦家的產業統統查抄——只要劉真大爺一吆喝,以他交游廣闊的關系,連夜召集百十號人不成問題,若還不夠,城外的邊軍營地那邊他也有朋友,也可以叫進來幫忙。吃大戶的勾當大家都喜歡,反正有葉迦南在后面撐腰,鬧得再大也不怕。
孟聚直搖頭:“胖子,不說這樣搞事后怎么收場,就是這個搜查也不妥。我們百來口人,沒辦法同時對五六個點形成包圍。
若是集中人手先動一個點,萬一抓不到人,那就走漏了風聲,秦家的其他點就會提防躲避,疑犯也會聞風逃逸,那時我們就沒法交差了。”
“老孟,你真是書生,想得太多了。秦家不是老幼就是婦孺,打算盤的商人哪有膽子反抗我們?我們分兵幾路,同時動手,一個點去十來個人就能順順當當把事辦了。”
孟聚還是搖頭。劉真太大意了,他已習慣在陵衛的赫赫威名下,抓捕對象總是乖乖束手就擒了。但如果葉迦南說法是真的話——滅絕王阮振山出現在秦家的隊伍里,這本身足夠說明問題了——跟叛軍做兵器生意的秦家絕非良善之輩,他們在面臨絕境時更不會乖乖就擒。
但這些東西,現在還不能跟劉真解釋。雖然孟聚確信劉真跟秦家沒有關系,但他不能確認劉真跟拓跋雄也沒有關系。
劉真不死心,拍著胸膛嚷嚷著保證:“老孟,我叫過來的,都是過命的好朋友,好兄弟!只要咱發一聲話,不要說區區一個秦家,就是官府衙門他們也敢砸了!這個,老孟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種親和力,擅長交朋結友——拿民間說的話來形容就是:“交朋友比狗虱傳得還快”——不過劉真的話只能打兩折聽,他所謂的“過命好兄弟”,孟聚估計也就喝過兩頓酒的交情。
孟聚冷笑:葉迦南最怕的就是軍方知道此事,劉真居然還去請邊軍的人幫忙?想死也不是這樣找。
最后,孟聚還是勸劉真打消了這個主意,理由非常簡單:“我們只有一千兩銀子,你這樣動員幾百號人,到時怎么分錢?”
一語驚醒夢中人,劉真立即打消了這個主意:“老孟,我們兩個過去,把這廝給逮了!”
從全城人到兩個人,這也未免太走極端了。
孟聚哭笑不得。想到滅絕王當年馳騁中原十六郡破陣斬將奪旗所向無敵的氣勢,他苦笑:“胖子,你我這樣的,上去個十個八個,人家全宰光也就撒泡尿功夫。”
“不是吧?這么猛?”
看孟聚神色嚴肅,劉真這才相信了,他皺著眉頭思索道:“那是誰啊?最近北疆的通緝榜有這么強的高手嗎?好象也沒有什么高手流竄過來吧?杜鶴?羅松?方全真?都不象啊,這樣的高手。。。”
突然,劉真臉色大變,他猛拍胸口,雙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怎么?”
“老孟,我們今天差點都被你害死了!好在今天你沒檢查他的箱子!”;
第八節 夜探
孟聚一愣,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紅發男子眼中的蔑視和桀驁,他那張崩得緊緊的臉——自己當時真是太大意了,竟然絲毫沒有提防!
死神如此貼近地擦身而過,近得都能聞到它噴出的氣息!
有些事,當時不會怕,事后才知道怕。深秋的寒夜里,兩人都冒出一身的冷汗,看著對方的臉都是死白一片。
劉真咬牙切齒:“沒辦法,看來只好找那個家伙了。”
“那個家伙?是誰?”
“一個死要錢的畜生!”
“你確認不是在說自己嗎?”
夜幕深沉,靖安城已陷入了沉睡,夜色下的城市街道一片靜謐,只有巡夜的更夫提著燈籠在街上走動著。靖安城多年不曾受到魔族的襲擾了,隱隱然已成為了連接草原與中原經濟往來的中心樞紐。據說是草原北疆十三魔中很有實力的褐魔酋長惡恐離發話了,不許對靖安城騷擾,以免把內地商人都嚇跑了,他們的牛羊皮都賣不出去了。
劉真領著孟聚,在迷宮一般曲折的小巷中轉來轉去。這里是靖安的貧民區了,除了醉醺醺的酒鬼搖搖晃晃地在道上晃蕩外,道上稀稀落落沒幾個人——據說連巡夜的衙役都不會在晚上進這個區的。
在一家打烊的小酒館的門口,劉真停住了馬步。
孟聚抬頭望酒館的招牌:“忘憂居”。他抬抬眉:街頭小酒館常用的名字無非“上等杜康”、“鄭二祖傳美酒”、“王二麻子燒刀子烈酒”之類,沒想到會有這么雅的名字,招牌的字跡開闊蒼勁,筆畫勾勒中隱隱透出一股英氣。
“店名很雅,老板不是俗人啊!”
“啊,什么?”劉真回頭問:“老孟,你說什么?”
“我說,這個招牌,這個字——這里的老板是讀書人啊!”
“啊?真的嗎?我來這么多次了,可一直沒看出來啊!敢情王三那土鱉還是讀書人啊,我還一直以為他跟我一樣是殺豬的呢。”
劉真罵罵咧咧的,將酒館的門板捶得砰砰作響:“王三,王三!開門啊,你狗娘養的快給老子開門!”寂靜的夜晚,這“砰砰砰”的敲門聲遠遠地傳開去,顯得格外響亮。
劉真捶了好一陣子,酒館里才傳出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打烊了。喝酒明晚再來!”
“王三,是我!你這狗娘養的聽不出我聲音啦?找你有生意,快開門!”
門里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門板被打開了一條縫,有人在里面用油燈照著看劉真的臉,劉真很粗魯地強行把門推開,把里面的人也撞了個踉蹌,他嚷嚷著:“王三你這個老家伙,連我都不認得了?都說找你有生意。。。啊,嗯!”突然,他的叫嚷頓住了。
跟在劉真的身后,孟聚也走進了酒館里,突然心生警兆。他向后一躍,躲過了暗中伸過來抓他的兩只手,站在門外的街上,手握刀柄,厲聲喝道:“干什么的!陵衛,別亂動——把他放開!”
先進門的劉真已經被一個大漢拿刀架住了脖子,另一個壯漢反擰了他的右手,讓他不得不俯身彎腰,無法反抗。兩個人都是老手,配合默契,利刃逼喉,劉真連說話都不敢,只是不斷支支吾吾地喊著對孟聚打著眼色,好象是示意孟聚快跑。
昏黃的燈籠光下,又有三個長著絡腮胡子的胡人壯漢拿著武器圍在門前,盯著孟聚,目露兇光。被孟聚厲聲喝斥著,幾個壯漢不但沒有退縮,反而互相打著眼色。
孟聚眼角抽搐,知道今天的事恐怕無法善了。情急生智,他轉身對身后遠遠跟著的柳空琴喊了一聲:“柳姑娘,你回去報告!”
這里出了事,尾隨的柳空琴立即明白事態緊急,二話不說轉身就翻身上馬,調轉馬頭正要走人,這時酒館里傳出了一聲叫:“誤會,這位狼爺,先不要走,有話慢說。”
孟聚做個手勢,示意柳空琴先不要走,他冷冷地說:“不把劉真放開,什么都不好說!敢綁架陵衛,還想滅口?你等著滅九族吧!”
“狼爺,狼爺,有話慢說,大家好商量。”拿刀的壯漢們讓開了一條道,一個干癟的老頭從人眾中走出來,他舉著雙手示意沒武器:“有話慢說,誤會來著,大家好商量。”
“你先把劉真放開!”
“行。”
老頭做個手勢,那兩個漢子把劉真放開了。得自由的劉真當場憤怒地跳了起來:“王三,你這狗娘養的是什么意思?你敢陰我?還想殺我?你奶奶的,你不想活了?”他一連串地罵下來,口沫飛濺。
老頭瞇起了兩只眼睛,也不出聲,任憑劉真狂罵。劉真說話時口水都噴到他臉上了,他也照舊笑瞇瞇地,只是拿出手帕來擦去了。劉真足足罵了他三分鐘,吼得嗓子都嘶啞了,他才慢悠悠地出聲了:“真爺,有話慢慢說,怒氣傷肝啊!我這里有幾包涼茶,真爺拿回去泡了喝,您最近的胃火可真不小,說話都有口氣了。。。”
劉真又要發飆,老頭卻搶先舉起一只手:“今晚的事是小老頭的不對,我認。真爺和這位。。。這位新來的狼爺,要罰要打我都認。但真爺您也得體諒我們小民的苦衷啊,我們做這行生意的,半夜里突然被你們幾位狼爺砸門,心里能不怕嗎?怕了急了,就做出點糊塗事來了——總之,是我小老頭不對,二位狼爺多體諒我們啦,本分老百姓掙錢不養家不容易,官府三天兩頭來找麻煩,江湖朋友也太賞臉了,夾在中間兩頭為難,我們也很怕啊!”
孟聚望了他一眼,轉頭朝那邊的柳空琴說:“柳姑娘,你在那邊等我。”
柳空琴點頭,下了馬,卻沒走近來,只是牽著馬站在道上。她對孟聚做個手勢,示意不必理會她。孟聚點頭,知道這個女子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是機靈得很。
孟聚盯著老頭:“他們是誰?”
王三昂著臉,臉上每一條皺紋都顯出了無辜和疑惑:“誰?這位狼爺您說的是誰啊?”
“我說那幾個,就是。。。”孟聚伸手一指,卻是指了個空:不知什么時候,幾個拿刀的漢子已經悄無聲息地溜走了,那邊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櫃臺。
孟聚濃眉一軒,正要發火,劉真卻已先開口了:“不用問了,那幾個人我都沒見過,估計是過路的,有案在身。見我們半夜砸門進來,就以為是。。。他媽的,老子怎么這么倒霉!”
王三笑瞇瞇地蹺起大拇指:“真爺真不愧是干這行的,明察秋毫,料事如神啊!那幾位都是外地做道上買賣的,最近風緊,到小老頭這邊避風頭,沒想到鬧出這么個誤會——得罪了真爺您啊,真是很不好意思啊。”
“不你媽個頭啊!”劉真一個響頭磕在王三腦門上,又響又脆:“那幾個王八蛋差點把老子喉嚨給割了!王八蛋,老子記住他們了,哪天看到他們,不把他們扔黑牢里關上十年老子就不姓劉!”
“唉喲唉喲,真爺,你動手輕點,小老頭年紀大了,骨頭脆,經不住您老人家的神力了。”老子唉唉作勢慘叫,眼中卻不見多少驚懼。他對孟聚說:“這位狼爺很面生,以前沒打過交道,第一次見面,請進來坐了說話吧。請問尊姓?”
孟聚平靜地望著他:“你叫我狼爺,這是什么意思?”
“啊?狼爺您不知道?這是道上朋友對你們東陵衛的尊稱,因為你們的衣服上都繡有白狼頭啊!”
孟聚心下卻明白,恐怕不止這個原因。東陵衛做事心狠手辣,肆無忌憚,江湖上素有“豺狼”的惡名,所以對方才以此相稱。
孟聚點頭,信步走進酒館里,四周打量了下,很普通的一個小酒館布置,一個大櫃臺,擺得整齊的幾張桌椅,櫃臺上點著一盞菜油燈。孟聚也不客氣,直接就在櫃臺邊上的老板凳上坐下了:“我叫孟聚,在靖安陵衛做事。你就是道上大名鼎鼎的王三爺吧?”
王三點頭哈腰:“不敢不敢,孟大人管我叫王三就是了。在二位狼爺面前,小的豈敢稱爺?不敢不敢。”
“我初來乍到靖安,人生地不熟。王三爺是城里的老人了,今天我們第一次見面,以后還得王三爺多關照我才是。”
“哪里哪里,是大人您關照小民才對,小民哪里有本事關照你們陵衛的長官啊。”
孟聚微皺眉,知道碰到了那種滾刀肉了,最是難纏。這時,劉真蹺著二郎腿插話了:“王三,孟長官抬舉你,你這廝少在那啰唆賣嘴了!說起來,我們孟長官有點事要你辦的。今天下午秦家有一個車隊,從赤城那邊送貨來了,這個事你該知道吧?”
王三猶豫了下,點頭說:“知道。帶隊的是秦家的三管事秦宏。”
“現在他們人在哪里?”
第九節 滅絕王的線索
“現在他們人在哪里?”王三一臉的糊塗:“孟爺,您說的話小民有點聽不懂了。今天城里可沒出失蹤拐賣案啊!”
“廢話,老家伙裝糊塗!”劉真罵罵咧咧的:“老子問你,車隊的人都落腳去哪了?”
“這個,真爺您可把我給問住了。秦家車隊里都是秦家的幫傭和長工,他們自然是回秦家去了——要不就回自個家里了。車隊里有幾十號人,去哪了就是神仙也說不清啊!”
劉真探詢地望向劉真,孟聚此刻已下定了決心:“王三爺,我知道,你是靖安城內道上有名的消息通。我要你幫我打聽個人,他今天跟著秦家的車隊一起過來的,我要你打聽到他確切的落腳點。”
干癟老頭咂咂嘴:“孟長官,今天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以后我的生意還少不得您關照,您交辦我做事,那是瞧得起咱,沒說的,這件事我準會給您辦得妥妥當當!您老人家只管回府邸安心歇息了吧,要找的人是誰?明天一早我就到府上給您回話去。”
孟聚搖頭:“明天太遲了,今晚我就要得到確切消息。王三爺,我和劉真就坐這里不走了,等你的消息。”
“這。。。這怎么行?三更半夜的,我哪里找人打聽去?”
孟聚笑笑:“王三爺,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要得到確切消息。柳姑娘~”
他話音剛落,柳空琴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仿佛象沒有實體的影子。好在孟聚已習慣這女子的神出鬼沒了。孟聚敲敲桌面:“柳姑娘,這位王三爺有辦法找到線索,請打賞他五十兩銀子。”
柳空琴不聲不響地走近來,在桌面上擱下了五張十兩的銀票,轉身飄然離開。王三眼中貪光陡生,伸手正欲拿銀票,卻被孟聚的手掌壓住了銀票。孟聚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王三爺,在洛京時,我聽說即使道上的兄弟,也是很講規矩的——難道靖安這邊的江湖道朋友沒有規矩?”
“哪里,哪里。。。”王三訕訕地縮回了手,可眼睛依然不離那幾張銀票。猶豫了一陣,他才慢吞吞地問:“孟長官,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一個紅頭發藍眼的漢子,個頭很壯很高。他路引上的名字是楊威,赤城人。”
“楊威。。。楊威。。。紅頭發的。。。藍眼睛。。。”默念了兩次,王三搖搖頭:“北疆道上沒這號人物,應該是假名。恕我多嘴問一句,孟長官您找他是為什么事?”
孟聚搖頭微笑不語,劉真粗聲粗氣地說:“王三,你真是越活越糊塗了!老子要的人,你找出來就是了,問那么多干嘛?”
“那是,那是。”王三訕訕地點頭,眼神卻閃爍不定。從本心來說,王三並不想摻合這件事的,能讓狼衛們徹夜不睡守在這里等消息的案子,不用說都是驚天大案,對方說不定是哪路的豪強,參合進去可能要惹上天大的麻煩——但對方給出了五十兩銀子,這個價碼也確實不低啊。
王三正猶豫,孟聚冷冷地問:“三爺,剛才忘記問了:剛才那幾位玩刀子的朋友,是哪的人啊?可是良民不?讓他們把路引拿出來看看?”
王三一愣,連忙笑道:“自然都是良民,良民。。。路引,這么晚了,大伙都睡了,不用看了吧?”
孟聚轉頭問劉真:“劉哥,我剛來乍到,不是很懂北疆的規矩:暴徒持械脅持朝廷命官的,該怎么判?”
劉真惡聲惡氣地嚷嚷道:“沒說的,斬立決,誅三族,自首的可以判流放三千里邊塞——不過我們北疆本來就是邊塞了,那就只有斬首了!”
孟聚瞅瞅王三,目光似笑非笑:“喔?那窩藏、收容通緝案犯的呢?”
“沒收家產,流放三千里——呃,還是要斬首!不過不禍及家人。”
“深夜聚眾謀劃,圖謀不軌,為首的該如何判?”
“我們北疆是軍事重鎮,行的是軍法!還是那個字,斬!”
“那~”
“孟爺,孟爺,您不用說了。”王三連連彎腰作揖,臉苦得都要擠出水來了:“我這就去找人,今晚準給您找出來,行不?”
孟聚笑笑,擺擺手:“王三爺請自便。我們在這邊等著就是了,不用管我們。”
劉真嚷嚷:“王三,叫醒你的廚子,給老子炒幾個小菜上來。跑了一晚上了,到現在還沒能吃上飯,快餓死老子了!”
本來孟聚對這種街邊小店的伙食並沒有什么期待,能吃飽就行。但不知是否肚子餓的原因,王三廚子的手藝還真是不差,味道比起陵署食堂里的飯菜不知要好上多少。他和劉真狼吞虎咽地將桌面上的飯菜一掃而空,肚子圓圓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一個睡眼惺忪的伙計打著呵欠上前說:“客官,承蒙惠顧,一百個銅錢。”
“啊?王三沒說免單?他在哪?叫他出來!”
“老板出去了,他什么也沒說。”
孟聚望望劉真,后者以同樣無辜的亮汪汪眼睛回望著他。
孟聚無奈,叫道:“柳姑娘~”
幽靈般的身影不知從什么地方悄無聲息地飄了出來,柳空琴面無表情地望著孟聚。
孟聚指著店小二:“這個人有案件的重大線索,打賞他一百個銅錢!”
柳空琴望望店小二,又望望孟聚,什么也沒說,飄然走了。
孟聚的手僵硬地舉在半空,劉真那個混蛋在旁邊抱著肚子爆笑。孟聚恨恨地掏出腰包買單,恨不得一腳將劉真踢出五里地去。
吃完飯,伙計送了一壺茶上來給二人,一臉不爽地說:“客官慢用吧。。。”看他的表情,是恨不得這兩個半夜來擾人清夢的家伙馬上滾蛋。
但兩個惡客絲毫沒有滾蛋的覺悟,反而優哉游哉地坐著喝茶聊起天來。好在他們還有點良心,那個胖子揮揮手:“你去歇息吧。有事我們再叫你。”
店小二如臨大赦,丟下一句:“客官慢用吧~”隨后立即溜之大吉。
等店小二離開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孟聚問:“王三這個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靖安黑道的地頭蛇,有名的消息通,在城里也算一號人物了,跟官府和三流九教都有交情,以后你想找什么線索找他準沒錯。不過這家伙有一個毛病,愛財如命,有了錢殺頭的禍他也敢闖。他的消息很準很廣,不過銀子要得也狠,今天你擺那五十兩銀子在桌上,他眼睛里都要伸出手來了。”
“跟三流九教都有交情?他跟秦家,關系如何?”
“秦家是靖安府里的豪門,他們肯定打過交道。不過秦家是豪門,也未必把這些小地痞放眼里。老孟,你擔心他跑去跟秦家說,是吧?”
孟聚擔心的正是如此,但劉真滿不在意地搖頭:“反了他!他去跟秦家說,頂多也就拿個百把兩銀子。但他今晚得罪了老子,不把人找出來,老子現在就抓他回陵署去!”
劉真講的也有道理,但孟聚卻知道,若是王三真的向秦家告密的話,那他所得絕不止百把兩銀子——與叛軍勾結,這是足以抄家滅族的大罪。為這個,秦家絕對舍得一擲千金的。有了這筆錢,王三足以遠走高飛了,到時去哪找他?但現在也沒辦法了,擔心這個也沒用。
劉真反問:“老孟,葉鎮督要找的這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孟聚搖搖頭:“喝酒,吃菜。”
四更時分,王三才重新出現,他晃晃蕩蕩地出現在門口,顯得很疲憊。等得心焦的兩名陵衛同時起身,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也不說話。
王三拱拱手:“孟爺,剛才我跑了好多地方,問了不少人,總算幸不辱命。”
孟聚淡淡一笑,挪開手將桌面上的銀票露出來一半:“王三爺辛苦了。”
“車隊是昨晚酉時三刻進的城,車上的酒直接送到了秦家在西街的福延酒樓庫房里,車隊上的人在酒樓里用了晚餐,據說是因為路上碰到了官府查車,大伙被驚嚇了,所以東家特意款待大家。吃飯時,那個紅頭發的漢子不見了,因為他不是車隊里的人,大伙也沒留意他。
辰時一刻,有人吃完飯從酒樓出來時,看見那個紅頭發的漢子從樓上的雅座下來,跟他在一起的人有秦家三管事秦宏、大管事秦開、秦家的大少爺秦穆、小少爺秦玄等幾個人。他們上了同一輛馬車,馬車開往東街方向去了。
辰時三刻,有人看見那輛馬車開入了東街二巷的秦家大院,知道是秦家的幾個管事和兩位少爺回來了。車子沒在外門停留,直接進了內院。”
“還有嗎?”
“沒有了。兩位長官,你們要找的那個紅頭發男的,十有八九就在秦府的內院里了。”
王三說完,滿懷期待地望著孟聚。
孟聚問劉真:“從西街的福延酒樓到東街二巷,馬車跑要用兩刻鐘?”
劉真咂咂嘴皮:“這個說不好,得看馬車怎么跑了。”
“有沒有可能,在途中他們下了車?”
“按理是不會,因為途中並沒有秦家的產業。。。但他們若是找別的地方安置那個楊威,在途中放人下車,這也是說得過去的。”
孟聚又轉向王三:“王三爺,能不能確認,楊威是否真的在秦府的內院里?”
王三愁眉苦臉:“這應該可以,不過需要時間。這大半夜的,要找秦府內院的人不容易。孟爺再給我兩天時間,那就能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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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18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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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8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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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滅絕王的線索
“現在他們人在哪里?”王三一臉的糊塗:“孟爺,您說的話小民有點聽不懂了。今天城里可沒出失蹤拐賣案啊!”
“廢話,老家伙裝糊塗!”劉真罵罵咧咧的:“老子問你,車隊的人都落腳去哪了?”
“這個,真爺您可把我給問住了。秦家車隊里都是秦家的幫傭和長工,他們自然是回秦家去了——要不就回自個家里了。車隊里有幾十號人,去哪了就是神仙也說不清啊!”
劉真探詢地望向劉真,孟聚此刻已下定了決心:“王三爺,我知道,你是靖安城內道上有名的消息通。我要你幫我打聽個人,他今天跟著秦家的車隊一起過來的,我要你打聽到他確切的落腳點。”
干癟老頭咂咂嘴:“孟長官,今天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以后我的生意還少不得您關照,您交辦我做事,那是瞧得起咱,沒說的,這件事我準會給您辦得妥妥當當!您老人家只管回府邸安心歇息了吧,要找的人是誰?明天一早我就到府上給您回話去。”
孟聚搖頭:“明天太遲了,今晚我就要得到確切消息。王三爺,我和劉真就坐這里不走了,等你的消息。”
“這。。。這怎么行?三更半夜的,我哪里找人打聽去?”
孟聚笑笑:“王三爺,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要得到確切消息。柳姑娘~”
他話音剛落,柳空琴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仿佛象沒有實體的影子。好在孟聚已習慣這女子的神出鬼沒了。孟聚敲敲桌面:“柳姑娘,這位王三爺有辦法找到線索,請打賞他五十兩銀子。”
柳空琴不聲不響地走近來,在桌面上擱下了五張十兩的銀票,轉身飄然離開。王三眼中貪光陡生,伸手正欲拿銀票,卻被孟聚的手掌壓住了銀票。孟聚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王三爺,在洛京時,我聽說即使道上的兄弟,也是很講規矩的——難道靖安這邊的江湖道朋友沒有規矩?”
“哪里,哪里。。。”王三訕訕地縮回了手,可眼睛依然不離那幾張銀票。猶豫了一陣,他才慢吞吞地問:“孟長官,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一個紅頭發藍眼的漢子,個頭很壯很高。他路引上的名字是楊威,赤城人。”
“楊威。。。楊威。。。紅頭發的。。。藍眼睛。。。”默念了兩次,王三搖搖頭:“北疆道上沒這號人物,應該是假名。恕我多嘴問一句,孟長官您找他是為什么事?”
孟聚搖頭微笑不語,劉真粗聲粗氣地說:“王三,你真是越活越糊塗了!老子要的人,你找出來就是了,問那么多干嘛?”
“那是,那是。”王三訕訕地點頭,眼神卻閃爍不定。從本心來說,王三並不想摻合這件事的,能讓狼衛們徹夜不睡守在這里等消息的案子,不用說都是驚天大案,對方說不定是哪路的豪強,參合進去可能要惹上天大的麻煩——但對方給出了五十兩銀子,這個價碼也確實不低啊。
王三正猶豫,孟聚冷冷地問:“三爺,剛才忘記問了:剛才那幾位玩刀子的朋友,是哪的人啊?可是良民不?讓他們把路引拿出來看看?”
王三一愣,連忙笑道:“自然都是良民,良民。。。路引,這么晚了,大伙都睡了,不用看了吧?”
孟聚轉頭問劉真:“劉哥,我剛來乍到,不是很懂北疆的規矩:暴徒持械脅持朝廷命官的,該怎么判?”
劉真惡聲惡氣地嚷嚷道:“沒說的,斬立決,誅三族,自首的可以判流放三千里邊塞——不過我們北疆本來就是邊塞了,那就只有斬首了!”
孟聚瞅瞅王三,目光似笑非笑:“喔?那窩藏、收容通緝案犯的呢?”
“沒收家產,流放三千里——呃,還是要斬首!不過不禍及家人。”
“深夜聚眾謀劃,圖謀不軌,為首的該如何判?”
“我們北疆是軍事重鎮,行的是軍法!還是那個字,斬!”
“那~”
“孟爺,孟爺,您不用說了。”王三連連彎腰作揖,臉苦得都要擠出水來了:“我這就去找人,今晚準給您找出來,行不?”
孟聚笑笑,擺擺手:“王三爺請自便。我們在這邊等著就是了,不用管我們。”
劉真嚷嚷:“王三,叫醒你的廚子,給老子炒幾個小菜上來。跑了一晚上了,到現在還沒能吃上飯,快餓死老子了!”
本來孟聚對這種街邊小店的伙食並沒有什么期待,能吃飽就行。但不知是否肚子餓的原因,王三廚子的手藝還真是不差,味道比起陵署食堂里的飯菜不知要好上多少。他和劉真狼吞虎咽地將桌面上的飯菜一掃而空,肚子圓圓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一個睡眼惺忪的伙計打著呵欠上前說:“客官,承蒙惠顧,一百個銅錢。”
“啊?王三沒說免單?他在哪?叫他出來!”
“老板出去了,他什么也沒說。”
孟聚望望劉真,后者以同樣無辜的亮汪汪眼睛回望著他。
孟聚無奈,叫道:“柳姑娘~”
幽靈般的身影不知從什么地方悄無聲息地飄了出來,柳空琴面無表情地望著孟聚。
孟聚指著店小二:“這個人有案件的重大線索,打賞他一百個銅錢!”
柳空琴望望店小二,又望望孟聚,什么也沒說,飄然走了。
孟聚的手僵硬地舉在半空,劉真那個混蛋在旁邊抱著肚子爆笑。孟聚恨恨地掏出腰包買單,恨不得一腳將劉真踢出五里地去。
吃完飯,伙計送了一壺茶上來給二人,一臉不爽地說:“客官慢用吧。。。”看他的表情,是恨不得這兩個半夜來擾人清夢的家伙馬上滾蛋。
但兩個惡客絲毫沒有滾蛋的覺悟,反而優哉游哉地坐著喝茶聊起天來。好在他們還有點良心,那個胖子揮揮手:“你去歇息吧。有事我們再叫你。”
店小二如臨大赦,丟下一句:“客官慢用吧~”隨后立即溜之大吉。
等店小二離開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孟聚問:“王三這個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靖安黑道的地頭蛇,有名的消息通,在城里也算一號人物了,跟官府和三流九教都有交情,以后你想找什么線索找他準沒錯。不過這家伙有一個毛病,愛財如命,有了錢殺頭的禍他也敢闖。他的消息很準很廣,不過銀子要得也狠,今天你擺那五十兩銀子在桌上,他眼睛里都要伸出手來了。”
“跟三流九教都有交情?他跟秦家,關系如何?”
“秦家是靖安府里的豪門,他們肯定打過交道。不過秦家是豪門,也未必把這些小地痞放眼里。老孟,你擔心他跑去跟秦家說,是吧?”
孟聚擔心的正是如此,但劉真滿不在意地搖頭:“反了他!他去跟秦家說,頂多也就拿個百把兩銀子。但他今晚得罪了老子,不把人找出來,老子現在就抓他回陵署去!”
劉真講的也有道理,但孟聚卻知道,若是王三真的向秦家告密的話,那他所得絕不止百把兩銀子——與叛軍勾結,這是足以抄家滅族的大罪。為這個,秦家絕對舍得一擲千金的。有了這筆錢,王三足以遠走高飛了,到時去哪找他?但現在也沒辦法了,擔心這個也沒用。
劉真反問:“老孟,葉鎮督要找的這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孟聚搖搖頭:“喝酒,吃菜。”
四更時分,王三才重新出現,他晃晃蕩蕩地出現在門口,顯得很疲憊。等得心焦的兩名陵衛同時起身,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也不說話。
王三拱拱手:“孟爺,剛才我跑了好多地方,問了不少人,總算幸不辱命。”
孟聚淡淡一笑,挪開手將桌面上的銀票露出來一半:“王三爺辛苦了。”
“車隊是昨晚酉時三刻進的城,車上的酒直接送到了秦家在西街的福延酒樓庫房里,車隊上的人在酒樓里用了晚餐,據說是因為路上碰到了官府查車,大伙被驚嚇了,所以東家特意款待大家。吃飯時,那個紅頭發的漢子不見了,因為他不是車隊里的人,大伙也沒留意他。
辰時一刻,有人吃完飯從酒樓出來時,看見那個紅頭發的漢子從樓上的雅座下來,跟他在一起的人有秦家三管事秦宏、大管事秦開、秦家的大少爺秦穆、小少爺秦玄等幾個人。他們上了同一輛馬車,馬車開往東街方向去了。
辰時三刻,有人看見那輛馬車開入了東街二巷的秦家大院,知道是秦家的幾個管事和兩位少爺回來了。車子沒在外門停留,直接進了內院。”
“還有嗎?”
“沒有了。兩位長官,你們要找的那個紅頭發男的,十有八九就在秦府的內院里了。”
王三說完,滿懷期待地望著孟聚。
孟聚問劉真:“從西街的福延酒樓到東街二巷,馬車跑要用兩刻鐘?”
劉真咂咂嘴皮:“這個說不好,得看馬車怎么跑了。”
“有沒有可能,在途中他們下了車?”
“按理是不會,因為途中並沒有秦家的產業。。。但他們若是找別的地方安置那個楊威,在途中放人下車,這也是說得過去的。”
孟聚又轉向王三:“王三爺,能不能確認,楊威是否真的在秦府的內院里?”
王三愁眉苦臉:“這應該可以,不過需要時間。這大半夜的,要找秦府內院的人不容易。孟爺再給我兩天時間,那就能確定了。”;
第十節 她是暝覺師
孟聚沉吟不語。王三期待地望著他,目光中已經帶了敬畏的味道——不光是為了銀子。王三覺得,今晚見到這新狼衛與以前接觸的官差和緝捕們都不同。他有禮貌,尊稱自己為“王三爺”,而不象劉真他們大咧咧地喊自己“老家伙”,他辦事有條理,謙遜,態度溫和,交往下來讓人覺得——怎么說呢——很服氣。這個年青人有一種魅力,令人覺得親近但又不敢接近。
考慮一陣,孟聚輕嘆口氣,把手從桌面上的銀票上挪開:“王三爺,今晚多有叨擾,以后說不定還有麻煩的地方,這個,拿去喝碗熱酒吧。”
話音剛落,王三已將桌上的銀票拿過,揣進懷里,動作迅速有如電閃雷鳴,孟聚只覺眼前一閃,銀票已經沒了——孟聚覺得,這家伙若是出手也這么快的話,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閃電劍、快刀客等好漢也不必滿世界地行俠仗義了,回家種地是正經。
臨走前,孟聚對王三說:“今天大家第一次見面,出了點不愉快的事,王三爺說是誤會,那我也信這是誤會吧。那幾位拿刀子的朋友,我們給三爺面子,只當沒見過他們。”
“是是是,謝謝孟長官,謝謝長官抬舉。”
“但他們既然是三爺的朋友,那三爺你就得跟他們說說,靖安是有王法的地方,吃飯喝酒可以,玩女人也沒問題,那些道上生意,就不要在這里弄了。不然的話,就別怪靖安陵衛不給道上朋友面子了,王三爺你也免不了關系。”
王三拿了銀子,笑得臉上都開了花:“那是,那是。咱們都是規規矩矩的良民,犯法的事咱不干,不干!”
孟聚點頭,抬腳欲走,劉真卻說:“老孟,你先出去,我跟這老家伙聊兩句。”說著,對孟聚擠眉弄眼地使個眼色。
孟聚一愣,隨即會意:“我在外邊等你。”說罷,也不理會王三哀求的眼神,他自顧出了門,門飛快地在他身后關上了。
孟聚站在門邊,只聽得門里傳來劉真惡聲惡氣的吼叫:“老家伙,今天你的人把老子捅傷了,醫藥費給不給?誤工費給不給?精神損失費呢?傷殘金呢。。。什么,沒錢?你說大聲點!老子聽不見。。。多少?有種你再說一次!老子被你打傷,你就賠這么點好意思嗎~不要你賠了,老子照樣割你一刀回來,你說割哪里好!”
伴隨著劉真的吼叫聲,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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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18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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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8 09:19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11 AM 編輯
第十一節 布置
在打烊的裁縫店門口,孟聚再次見到了葉迦南。這俏麗的女子坐在店門口的石欄上,端莊又威嚴。幾個便服的侍衛拿著燈籠圍在她身邊,將她俊秀英氣的臉映照得紅撲撲的。
自己辛苦了一個晚上,迅速地找到抓捕滅絕王的線索,孟聚本以為葉迦南要好好表揚自己一番的,不料見面時,對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孟聚,我們等了你足足一刻鐘!”
孟聚愣了一陣,才訕訕回話:“鎮督大人見諒。從貧民區過這邊,路難走天又黑,卑職不敢快馬,所以來遲了。”
“你說,滅絕王就在前面秦家的院子里?”
“卑職有八成把握。”
“說說你的理由!”
“昨晚辰時,有人見到他上了秦家的馬車,又有人見到那輛馬車開進了大院的內院里——憑此,卑職覺得,滅絕王應該就在里面。”
葉迦南冷哼道:“自以為是!難道他就不會中途下車嗎?”
“大人,他為什么要中途下車?”
葉迦南秀眉一挑,她老氣橫秋地說:“孟聚,作為一名陵衛,你要把任何可能的情況都考慮到,並做好應變的準備!”
這自作聰明的小娘皮不知哪里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孟聚嘴上毫不示弱:“大人,能應變任何可能——那不是陵衛,那是神仙!卑職覺得,能應付最有可能的事已經很不錯了。”
聽孟聚出言頂撞,葉迦南的左右隨從面露忿然,有人已打算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侯督察了,但葉迦南又冷哼一聲:“就你廢話多!”卻不再說話了。
于是左右都知道了,葉鎮督對這個從九品小武官青眼有加,大伙望著孟聚的目光也頓時變得親熱友善起來。
孟聚也是輕呼一口氣。剛才那一下頂嘴,他也是在冒險——無論如何位高權重名聲赫赫,盡管人們給她加上英明神武的光環,但葉迦南本質上卻依然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現在還在青春叛逆期呢。雖然在部下面前擺出一副威嚴神聖的樣子,但她有時也難免流露小女生愛拌嘴的天性。
眾人都沒有再說話,佇立在原地。在遠處,遙遙可見大片的房屋連綿不絕,不需人解釋,看到眾人的目光都望向那片房屋,孟聚便知道那肯定是秦家的莊園了。
軍官們威武地遠眺前方,神情嚴肅,象胸有十萬雄兵正在運籌帷幄著,個個儼然天武再世,反倒是正主兒葉迦南還顯得輕松點。明眸潔齒的美貌少女左顧右盼,不時用小牛皮靴磕著腳下的地面。她一直注意張望著孟聚過來的那條巷子出口,臉上的神情顯得很不耐煩。
看著葉迦南象是在等誰,孟聚也不敢出聲詢問。這時,劉真拉拉他的衣裳,孟聚記得他想要被介紹給葉迦南的事,心想這里侍從如林,說不定葉迦南家牽狗的都是七品官來著,哪里是一個從九品武官該露面的時候?但無奈劉真把他的衣裳拽得死緊,孟聚只得出聲:“鎮督大人,卑職有事要稟。”
葉迦南將頭轉了過來:“嗯?什么事?”
“今晚卑職受命查辦此案,在追查線索過程中,卑職的同事,靖安東陵衛的劉真候督察給予卑職很大幫助。沒有他的盡心協助,卑職是不可能這么快就獲得進展的。”
“劉真?”葉迦南沉吟:“他來了嗎?”
劉真從孟聚身后興奮地跑出來,單膝跪倒在葉迦南面前:“卑職靖安陵署候督察劉真參見鎮督大人!”
借著燈籠的光亮,葉迦南打量了劉真一番:“哦,你就是那個劉真啊。我聽過你的名字。”
孟聚在旁邊看得清楚,葉迦南的語氣和眼神都頗有味道,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他能看出來,葉迦南對劉真的印象並不好——也不知道小胖子以前干了多少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居然都驚動到了一省鎮督,孟聚隱隱然有不妙的預感。
但劉真跪在地上毫無知覺,聽得葉迦南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興奮得恨不得長出一條尾巴來搖擺:“賤名居然能入大人之耳,實在是卑職的榮幸!不知大人是怎么知道卑職名字的?”
葉迦南嫣然一笑:“劉候督察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了。大伙都說靖安陵署有個好漢劉真,武藝高強,威猛過人,有萬夫不敵之勇,直追前朝豪杰猛將,實乃不世出的壯士!”
聽得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高度盛贊,劉真激動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大人謬贊了!說卑職能敵萬人,這實在是過獎之詞,卑職三歲習武,練就一身不俗武藝,料理三五百個北疆魔族不在話下,但若再多的話卑職就覺得稍微有點為難了,收拾起來要費一番功夫了。。。說卑職能力敵萬人,這實在是過獎了。。。”
葉迦南由衷地贊嘆道:“果然是難得的虎賁之士啊!本座這里也正好有個任務,非大勇無畏之士不能擔當!”
“卑職願為大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那好!我們馬上就要對秦府發動進攻了。有勞‘萬人敵’劉候督察擔當前鋒,殺開一條路來,擒拿通緝要犯!”
葉迦南天真無邪地微笑著:“想來以劉候督察能力敵三五百魔族的武勇,對付區區幾個護院家丁,捉拿個把通緝犯,那還不是易如反掌、手到擒來?等捉到了要犯,本座定會記得你的功勞!”
這時,劉真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妥了,臉色煞白,冷汗直冒。
酒館里,孟聚已經和他透過底了,那個紅頭發的家伙是厲害角色,殺人如吹燈。這樣的危險人物,自己恨不得能避開他五十里地。只是聽說葉迦南在此,想到她堂堂的一省鎮督既然親自壓陣,護衛高手定然眾多,應該很安全吧?抱著在上司面前混個面熟的念頭,他才屁顛屁顛地跟著孟聚過來,沒想到竟被推上了擔當前鋒!
自己這冒牌的“萬人敵”碰上了正貨,怕不死得很慘?
劉真牙齒咯咯作響:“卑職。。。卑職。。。願留在鎮督大人身邊護衛您安全。。。”
“沒事,我身邊的護衛夠用了。”葉迦南笑得又甜又美:“來人,給我們的萬人敵準備一把趁手的兵器。”說完,她施施然走開了。
葉迦南一行人走開了,劉真狼狽地爬起來,表情象是剛剛被人強奸過似的,他哭喪著臉問孟聚:“這。。。這。。。是怎么回事?”
孟聚只能報以苦笑。他拍拍劉真的肩:“可能是葉鎮督跟你開玩笑的。等下你不用理會她,跟在大伙后面進去就是了。這么多人,她不會記得你的。”
“開玩笑的?”雖然無論葉迦南無論是語氣和口吻都不象,聽到這個理由,劉真如蒙大赦:“對對,鎮督一定是在開我玩笑,哈哈,鎮督大人真是幽默,幽默!”
孟聚跟著干巴巴地笑了兩句,這時有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低聲叫道:“誰是劉真?”
“啊,我是,你是?”
“鎮督大人讓我們給你找兵器。你要用什么兵器?軍刀?長劍?刺槍?還是流星錘、狼牙棒之類重兵器?等下沖進去,沒個趁手家伙可不成,你快跟我過去選吧!”
笑容僵在了劉真面上,他哭喪著臉望向孟聚:“老孟。。。”
這家伙貪財好色膽小,說不定還干過不少壞事,但畢竟是和自己稱兄道弟的人,孟聚也不好意思眼睜睜看著他被逼著去找滅絕王這樣的兇煞送死。
“知道了,我去跟鎮督大人說說。”
遠方傳來了五更的響聲,天色蒙蒙發亮,黑暗漸漸消退,已經可以看見眼前的景物了。孟聚走過去時,幾個軍官圍在葉迦南身邊,看軍裝和氣勢,都是位階不低的大人物。大伙低聲商議著,孟聚隱隱聽到幾句,知道他們在商量等下如何攻進去。
對面的都是高官,孟聚也不好意思湊近去,只能無聊地在周圍轉著圈。好在侍衛們都知道這個從九品小武官是鎮督賞識的人物,倒也沒人出來趕他走。
偏偏葉迦南眼尖,看到了在外圍轉悠的孟聚,向他招招手。
孟聚吃驚,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葉迦南不耐煩,叫道:“就是你,快過來!”
孟聚慢吞吞地走進去:“鎮督大人安好,諸位大人安好。”
沒有人回答。軍官們連看都不看這個小武官,象是老虎和獅子無視一只闖入他們地盤的野狗。倒是葉迦南出聲為孟聚挽了點面子:“這個是靖安陵衛的孟聚,很能干的人,他一個晚上就找到了滅絕王的線索。。。”
一個老軍官干巴巴地打斷:“滅絕王是不是真的在里面,現在還不知道。孟聚,你光憑一點風言風語就武斷虛報,半夜里驚擾巨大,太過孟浪了!”
這老軍官干瘦,又黑又瘦,眼睛細長,眼角下吊,相貌顯得很滑稽,但他的身份可一點不滑稽:銀色肩章上三顆銀色的星星灼灼發亮,顯示他是在場身份最高的武官——比葉迦南還要高。
第十二節 敢死戰隊
孟聚立即就知道他是誰了,葉迦南的上司,東平陵衛都督,從四品武官,霍鷹鎮守督察。
雖然霍鷹一副吊眉折壽相,但連孟聚這個新人都知道,這廝昔年也是個狠角色。當年他在江淮陵衛做同知都督,派出殺手連續刺殺南朝李唐的將領,挑撥南朝皇帝與權臣之間的關系,但后來被南朝識破,激怒之下,南朝的天策北府派出大批鷹侯以牙還牙,懸賞萬兩銀子要霍鷹人頭。
南唐天策北府的斷事官蕭何我向皇帝李倪保證:“一個月之內,霍鷹人頭落地!”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徐州城里彌漫著腥風血雨,南唐的鷹侯和賞金殺手們蜂擁而至——拿徐州城老百姓的話來說:“每天晚上屋頂都要被人踩壞幾次的!”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徐州百姓的屋頂爛得--都沒屋頂了,霍鷹卻依然活蹦亂跳。在那幾個月里,死在霍鷹和江淮陵衛手上的鷹侯高手和江湖殺手不下四百人,砍下的腦袋多得徐州城頭都擺不下了。
最后,南唐覺得,為了北魏的一個中層軍官,這個損失也實在太大,劃不來了,北府偷偷撤下了懸賞令,北魏的東陵衛難得在氣勢上贏了對方一次,得意洋洋地在驛報上鼓起腮幫子狂吹了一通,也讓皇帝拓跋晃龍顏大悅,好生誇獎東陵衛總都督白無沙,還賞賜了一筆獎金,增撥了一筆經費。東陵衛上下都很開心——唯一不開心的是霍鷹,事情風頭一過,他就遞調離申請了。
好在白無沙也能體諒部下的苦衷,立即同意將他調到被北疆的東平省當都督——知情人都說,這是找了一個離南唐最遠的省份,不然霍鷹真的要完蛋了。
到東平陵衛這幾年,不知霍鷹是否吸取了當年的教訓或者是為了躲避南朝刺客,行事一直很低調,也很少拋頭露面,弄得東平陵衛上下都只知道他的副手葉迦南,不少人甚至還真的以為葉迦南就是東平陵衛的正都督了。
孟聚沒想到,自己的情報竟連這位隱居已久的大波士都引出來了,更沒想到的是,自己還沒冒頭就遭到這位傳說中的猛人狠狠一擊——以霍鷹的身份和資歷,他這一擊的力度可真是不輕,敲得孟聚眼冒金星。
等下搜到滅絕王還好,搜不到滅絕王的話,自己提供虛假情報,半夜里驚動了整個鎮標,麻煩就大大的了——自己最好先收拾好包袱,準備去魔族那邊做臥底吧。
自己帶來的人被霍鷹這么赤裸裸地找麻煩,而且霍鷹那幾句評語“光憑幾句風言風語就輕率武斷虛報、驚擾巨大,孟浪”——怎樣都更象說自己而不是說孟聚,葉迦南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
她冷哼一聲:“孟聚,可聽到霍都督的教誨了?等下,你可要給我爭點氣啊,沖進去抓住阮振山,也讓大伙看看你如何孟浪了!”
東平省陵署的兩大巨頭針鋒相對,火藥味甚濃,周圍的軍官們都不敢插嘴。
兩大巨頭爭鋒,火力焦點卻在自己身上,孟聚心頭叫苦:“卑職自然會盡心竭力,奮勇作戰,不辜負二位大人的期待。”
霍鷹昂著頭,理都不理孟聚,象是沒聽到他說話。
葉迦南本來是想把孟聚留在自己身邊的,但被霍鷹這么一激,她也頭腦發熱:“很好!孟聚,你自管放心去沖殺!有我在這里,報功折子上誰也抹不了你的功勞,到時我專折保舉你!你先去挑選兵器,等下聽命令。”
孟聚垂頭喪氣地退了下來,劉真在那邊等得早已望眼欲穿,見到孟聚回來,他一下跳了過來抓住孟聚:“如何?如何?鎮督大人是怎么說的?”
孟聚沒好氣地望著他:“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沒等劉真答話,他已經先說了:“好消息是你做前鋒不再孤單了,壞消息是咱們一塊做敢死隊了!”
“啊!”劉真的表情悲慟欲絕:“難道,葉鎮督對我這么有成見?連幫我求情的人都不放過?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孟聚苦笑不已,心想:“你算哪根蔥啊!人家壓根就沒記得你。”他也懶得對劉真解釋剛才的事了,呆呆地坐在地上。劉真坐他旁邊,呻吟般啰嗦著:“老孟啊,我對不起你,拖累了你,”一陣又說:“可憐哪,我才二十五歲啊,美貌無雙的青春少年,玉樹臨風的絕世公子,大好的人生,可憐馬上就要英年早逝了。。。”
(孟聚幫他補充:“你=玉樹臨風的絕世公子+五十斤肥肉。”)
過了一陣,劉真又嘀嘀咕咕:“太可惜了,今天好不容易弄來一筆小財,足有八十兩銀子,我若是死了,這筆錢怎么辦?老孟,你幫我保管吧,到時我若有什么不測,你幫我把錢交給爹媽,就說孩兒不孝,不能侍奉他們老人家了。。。”
孟聚伸手要接,但胖子轉瞬又改變了主意,把手又縮了回來:“可是萬一,老孟你掛了,到時亂糟糟的,你的屍體被那群王八蛋拖走了扔進水井里毀屍滅跡,我上哪找你要銀子去?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保管吧。。。”
孟聚忍無可忍,狠狠一個響頭敲在劉真腦門上:“你這個烏鴉臭嘴,收聲吧!”
兩人都不說話了,眼盯著遠方的秦府莊園發呆,晨曦的微光下,莊園黑色的輪廓猶如蹲伏在地上的巨獸,正張開了大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五更兩刻,有人從黑暗中向他們跑來,低聲吆喝著:“先鋒敢死隊,馬上集合!劉真,孟聚,王柱,楊力,羅強,你們快過來!”
劉真和孟聚對視一眼,彼此都看清對方臉上的慘白。孟聚低聲說:“劉哥,你說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富貴都是拼出來的!你我都不是短命折壽的人!”
劉真牙齒咯咯打戰:“呃,對,咯咯,上!”
跟著召集人,劉真和孟聚來到了巷子前的一片空地上,那里已經有人先到了。十來個身形剽悍的壯漢手持各式各樣的武器,殺氣騰騰地聚在那里。
隊伍里有個大胡子壯漢沖劉真和孟聚喊話:“怎么這么磨蹭,快過來!”
孟聚一看,喊話的大胡子居然是認識的,就是昨晚見過的那位葉迦南的親兵王柱。見到個熟人,劉真和孟聚都很歡喜,連忙沖過來:“王兄弟,王兄弟!”
王柱回頭,認得孟聚:“是孟大人。。。還有這個胖子。你們也是當前鋒的?”
“是的。”
“這種活一般都是我們衛卒干的,兩位大人都是朝廷命官,怎么也要干這個?”
劉真和孟聚苦笑無言,孟聚反問:“王兄弟,你是葉鎮督的親信,怎么也要被逼著干這個?”
“誰說逼我的?我是自己申請的。”
“啊?”
“你們不知道?干一次敢死隊起碼能拿二十兩銀子,足夠我們干兩年的了。”王柱滿意地說:“何況這次的活又不危險,查抄一個富戶莊園罷了,比起以前在北疆前線當敢死隊要迎著魔族騎兵的馬陣對沖,這種活夠輕松了,說不定還能撈點外快——好多人搶著要干呢!”
看來這次省陵署也很注意保密,連參加行動的士兵都不知道真正的目標。孟聚正想提醒王柱,劉真猛拉他的衣角,搶過話頭:“那是,那是。這種行動,沒啥大不了的。”
“就是嘛。孟大人,還有這位。。。這位胖子大人,等下進去可要眼明手快,值錢的東西趕緊揣進口袋里——不然等下大隊人馬進來了,那就什么都洗得干干凈凈了。經了抄點員的手,那就不好做手腳了。”
“是是,謝謝王兄弟指點。”
王柱過去和旁邊的人閑聊了,孟聚才悄悄問劉真:“你干嘛拉著我?”
“老孟,你都跟他們說了,到時誰敢沖前面?多些人幫擋一陣,我們跑路也有時間啊。”
孟聚一愣,隨即無奈地苦笑。連這種事都算計到了,劉真心思也太陰了點——不過也沒辦法,為活命,誰不是絞盡腦汁?
他看看周圍,敢死隊人數不多,只有十幾個,除了自己和劉真以外,個個都是腰粗膀圓的壯漢。他們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大刀,有長劍,有大錘子,有流星錘,甚至孟聚還見到有一個壯漢扛著狼牙棒的。
大家的穿著也各不相同,有人穿著軍中配的輕甲,有著穿著全套的軟甲,有人穿著普通軍服,那個抗狼牙棒的壯漢甚至將上身軍裝扯了下來,露出了雄偉的肩膀,他的胳膊比孟聚的大腿還粗,肌肉團團隆起,象是力氣滿溢得身體都裝不下了。
大伙神態都很輕松,很多人都是認識的,互相打著招呼聊天:“哈,你小子又來騙錢了!”、“老王,好久不見了。”、“聽說這次的賞金有三十兩銀子呢!”
壯漢們耍弄著手中的兵器,沉重的武器在他們手上輕松得象小火柴似的,耍出各種花式來,互相炫耀比試,互相逗笑著取樂——不象是準備去廝殺的軍隊,倒象是一群準備去旅游的人。
看到隊友們強悍過人,個個都好像很能打的樣子,孟聚重新對存活有了信心:“這么多好手在,即使碰到滅絕王也能頂上一陣吧?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20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12 AM 編輯
第十三節 開始行動
他正胡思亂想,卻聽到隊伍外頭有個女聲在叫:“孟聚!”、“王柱!”,孟聚聞聲望去,柳空琴就在街口,正沖他招手。
他和王柱走過去:“柳姑娘?”
柳空琴玉容平靜:“鎮督大人有些話要交代你們兩個。王大哥,等下進去,你要關照孟大人。孟大人和你們這些武夫不一樣,他是讀書人,身骨弱。王大哥你經驗足,要護著他。”
王柱望了孟聚一眼,拱手道:“既然是鎮督大人的命令,我自然從命。請柳姑娘回稟鎮督大人放心,我會保護好孟大人。”
葉迦南居然還惦記得自己?
想到那個人小鬼大的女孩子,孟聚心頭泛起一陣溫暖的感覺,暖暖的,很舒服。他也拱手:“謝鎮督大人關心。也謝謝柳姑娘您辛苦傳話了。”
柳空琴對王柱說:“王大哥,您先回隊伍里。”
等王柱離開了,她才對孟聚說:“立不立功不要緊,活著出來才是真的。王柱廝殺是把好手,進去以后,你不要離他太遠,聽他指揮,不要亂跑。情況不妙就趕緊走人,不要逞英雄。”
孟聚心頭閃過一絲疑惑:“柳姑娘,這個。。。也是鎮督大人的意思?”
柳空琴眼波流轉,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她從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手弩,交到給孟聚:“這是小手弩,能連發兩枚箭矢,孟大人你該知道怎么用。這是鎮督大人護身的東西,特意借給你用的,完了你要自己還給鎮督大人,不要弄丟了。”
柳空琴對孟聚微微鞠躬:“孟大人,一切小心,平安歸來。”
孟聚以鞠躬回禮,當他直起身時,柳空琴已飄然離去了,窈窕的身影在蒙蒙的晨光中漸漸消失。望著她,他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天色又亮了一點,進攻的時刻即將來臨,隊伍集合點名,帶隊的是一個留著短寸發臉上有一道刀疤的軍官,他沒佩徽章,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目光陰沉而凌厲。
他給眾人訓話,聲音很有穿透力,給人一種刺疼耳膜的感覺:“我們等下越墻進去。可能會有秦府的家丁護院來阻攔,上頭已經下令了,凡是敢阻撓的,一律殺。
進大院以后,留兩個人從里面打開大門,讓大隊進來,其他人直沖內院。如果見到一個紅頭發的漢子,千萬不要放過了,活抓他就有三百兩銀子的賞金,協助的也有一百兩銀子。”
“喔!”隊伍里響起了一片驚嘆聲和吞咽口水的聲音,肌肉男們被刺激得躍躍欲試,殺氣陡升。孟聚和劉真卻是臉色發白:省陵署又不是銀子太多燒壞腦子了,這么高額的懸賞,葉迦南霍鷹他們肯定是覺得不會有多少人能活下來領銀子的,所以才敢放心許諾。孟聚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一下子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賞金豐厚,軍紀同樣嚴明!敢死隊的老規矩:全體隊員互相監督,臨陣退縮,殺!畏縮不前,殺!逃兵,殺!不聽指揮,殺!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大家做準備,綁緊鞋帶,整理身上松動的地方,檢查兵器——好了嗎?”
回應他的是一陣低沉地吼聲:“好了!”
“好,出發!”
秦家的莊園就在小巷的盡頭,黎明的晨曦中,黑色的大門關得密密實實。
敢死隊原計劃是翻越門邊的圍墻,不過這墻——平常的圍墻頂多也就三米,可眼前的這面墻足足有五六米。墻身又高又厚,差不多可當城墻用了。
敢死隊員們罵個不停:“靖安府衙門干什么吃的,這么違制的事都不管!讓人蓋起了這么高的墻——這他媽的差不多一座小城了!”
“秦家那群王八蛋,準是早就想造反了!不然他們蓋這么密實的烏龜殼干什么!”
大家圍著墻轉悠了好久,才在門西邊百米外找到一段低矮的墻壁。那些老敢死隊員很有經驗,熟練地將兩把長梯撐在墻頭,帶隊的刀疤臉軍官低聲催促著:“上,上!狗娘的,別停,給我爬上去!”
眾人紛紛攀梯而上,忙亂中,孟聚也不知劉真去了哪里,他跟在一個拿長劍的漢子身后爬上了梯子,一步一步向上攀爬。感覺梯子晃晃蕩蕩的,咯吱作響,象快要散架了,嚇得孟聚一個勁地只管爬,腦袋都頂住上面人的靴子了,對方不得不叫他:“下面的,別急!”
孟聚爬上墻頭,探頭望去,這里是秦家的前院。這是個花園式的前院,院子里栽滿了花草和高大的林木,庭院水榭在林間若隱若現,淡淡的白霧在樹林里漂浮著,樹木蔥蔥,幽深雅致。天色還早,打掃的人還沒起來,院子什么人也沒有,靜悄悄的。
其他敢死隊員紛紛把飛爪定在墻頭,手抓著繩子順著墻身滑下去了,敏捷得象猴子一般。孟聚學著他們的樣子,抓住繩子也往下滑,身子嗖地滑下去了。半空中,他的手掌卻陡然一陣刺痛,他不由得松手,整個身體重重地摔了下來,一屁股坐地上。他也顧不得屁股了,先看手掌,仔細一看,卻已經被繩子刮去了一塊皮,鮮血正從傷口里不住地滲出來。
好在沒人笑話他,先下來那個拿長劍的漢子還將他扶起來,低聲問:“沒事吧?”
孟聚起身活動,除了屁股摔得生疼和手掌外,其他地方都不覺得異樣。他道謝:“謝謝,沒事。真是出丑了。”
“讓我看看你的手——都出血了,你別動。”拿劍漢子飛快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往孟聚受傷的手掌上灑了點金瘡藥粉,然后拿塊布幫孟聚做了個簡單包扎,他的動作利索又迅速,一轉眼工夫就包扎好了。
“傷口得包上,不然等下你拿兵器廝殺時會疼得受不了——這幫人干這個,都是練過的,看他們的手掌,繭子都半寸厚,不要說抓根繩子,就是抓火炭他們都沒事。兄弟是第一次做敢死隊?這碗飯不好吃啊!”
這個拿長劍的漢子有一張憨厚的臉,眼睛很亮。他的年紀已經不輕了,臉上的皺紋里布滿了風霜,一雙大手穩定有力,象是個很有經驗的老兵。
孟聚心頭泛起了感激之情:“謝謝兄弟。請問尊姓大名?”
“我叫呂六樓,省陵署鎮標的兵長。你呢?”
“我叫孟聚,靖安陵署的侯督察。”
兩人才剛剛互通姓名,就這工夫,隊員們都翻墻進來了,那個刀疤臉軍官吼道:“快快快,磨蹭什么!去大門那邊!”
隊員們緊握著武器,沖向大門那邊。翻墻的地點離大門並不遠,轉過了一片樹林,黑色的大門赫然在目,大伙兒加快腳步,猛沖向前。
被腳步聲嘈雜驚動了,兩個衣冠不整的家丁從門房里跑出來,看到十幾個手持武器的漢子突然從樹林里沖出來,他們吃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前面的家丁喊道:“你們是干什么~”
刀疤臉軍官低喝:“殺!”他首先拿著軍刀斜沖過去,錯身時突然拔刀,刀光一閃,那個喊話的家丁腦袋已經飛在了半空,表情依然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嘴巴一張一合著,好象還在喊著什么。
另一個家丁連衣裳都沒穿好,突然見到這么恐怖的一幕,他駭然張嘴,驚叫聲還沒發出呢,那魁梧的赤膊壯漢猛沖,狼牙棒向前一遞,恰好擊中了家丁的嘴巴,將他沒出口的慘叫連同舌頭、牙齒、下顎一起砸了個粉碎。“啪”的一聲裂響,腦漿和血肉飛濺,這家丁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腦袋已經不見一半,脖子上方只剩紅白相間的一灘血肉。
接著,兩個隊員沖入值夜的門房里面,只聽得兩聲急速的悶哼聲,他們又出來了,若無其事地說:“里面還有兩個,都還沒睡醒呢——收拾了。”
孟聚當了兩年陵衛武官,不是沒見過死人,但象現在這樣,轉眼功夫四條人命就在面前消失了,尤其被砸得那顆被砸得支離破碎的頭顱,黃白相間的腦漿到處流淌,地面和墻壁被濺得星星點點,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這一幕,給了孟聚極大的震撼。
看到那腦漿和頭骨的碎片,孟聚惡心得不得了,肚子里一陣翻山倒海,差點把昨晚吃的全吐了出來——好在沒真有吐出來,不然真是沒臉見人了。
陵衛敢死隊的兇殘,當真是名不虛傳。
孟聚臉色蒼白地對刀疤臉軍官說:“長官,卑職有話想說。”
那刀疤臉軍官濃眉一皺,悶聲道:“什么事?快說!”
“長官,我們是官軍,亮出身份,堂堂正正地命令他們投降就是了,不必多造殺孽。”
那軍官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肌肉在眉心擰成一團。他打量了孟聚一番,象是在看眼前的人到底是白癡還是在裝傻:“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部門的?”
“我叫孟聚,是靖安陵署的候督察。。。
第十四節突入(1)
“原來還是個軍官咧,真是失敬。”刀疤臉軍官咧咧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他嘴上說失敬,但臉上卻半分敬意都沒有,眼睛下的刀疤猙獰地扭曲了:“等下,你打頭陣!”
“啊?”
“聽到沒有?難道你想違背命令?”刀疤臉軍官冷笑著,斜眼看著孟聚,手已經握上了刀柄,目露兇光。在場人無不寒噤:赫連傷出刀又快又狠,有名心黑手狠,這個小白臉軍官居然敢跟他頂嘴?死定了!
“赫連長官!”這時,有人從人眾中擠出來,正是葉迦南的親兵王柱:“借一步說話。”
他將刀疤臉軍官拉過一邊,低聲嘀咕了幾句,孟聚只隱隱聽到了幾個字“葉鎮督”、“特意交代的”、“讀書人”。
兩人嘀咕一陣后又走了回來,那刀疤臉軍官臉色稍和,對孟聚冷哼一聲:“書生,以后少管閑事!”說完,他不屑一顧地走開了。
王柱走到孟聚身邊,苦笑連連:“孟長官,你跟赫連傷這混人鬧什么?他是個莽性子,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平時沒人敢管他的。好在我說出葉鎮督的名號來,他才放過你。”
“我不是鬧,只是他這樣濫殺無辜,我實在看不下去。”
“既然秦家是叛賊,那他們就是從逆,殺了有什么冤枉?即使真有冤枉的,”王柱嘆聲:“這種大案,殺錯幾個人是常有的事。哪個廟里沒有冤死的鬼?”
“就是就是,老孟,你要聽大伙說的,不要多管閑事。”小胖子劉真不知從什么地方鉆了出來,一把拽住了孟聚。他低聲說:“我們要低調,低調,再低調,這樣才好開溜逃跑啊!你還真打算跟著那個二百五赫連去拼命啊?”
孟聚唯有苦笑。
殺幾個家丁簡單,但接下來的事就麻煩了。敢死隊員們圍著門房到處轉悠,就是找不到大門鐵鎖的鑰匙——按常理來說,開啟大門的鑰匙肯定在門房里,可門房里里外外到處都搜遍了,就是不見。
“一群廢物,快找!”赫連吆喝著,心里隱隱有了悔意:“早知道就留下一個活口了——那個白臉書生說的倒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忙亂了一刻鐘,終于有人一具屍首的衣裳里找到了鑰匙——其他幾具屍體早就有人搜過了,但那具頭顱被打得粉碎的屍體實在太惡心了,誰都不願去碰,最后是劉真忍不住了,翻了死人的口袋,搜出了鑰匙還有幾兩碎銀子——當然,碎銀子劉候督察當然是當仁不讓了,他對缺了半邊腦袋的死者很客氣地說:“我代你保管一下啊,你起來我就還你。”
在吱吱聲響動中,沉厚的大門被打開了,大伙都松了口氣:開了門,增援就能進來。即使被人殺得大敗,自己一伙也能有個退路。
赫連傷隨手點了兩個人:“你,還有你,你們兩個守住大門,接應我們,也給后路兵馬指路。其他人,跟我進去抓人!”
被赫連傷點名的兩人一臉沮喪,顯然很不情願。難得碰到抄家先頭隊這種肥差,抄的又是秦家這種富得流油的大豪門,進去后隨便撈一把都賺死了,卻偏偏被留在這里守門干瞪眼,看著別人發財——卻不料隊伍里有人比他們更沮喪,尤其是劉真,都快哭出來了:他願拿五十兩銀子出來買這個任務!
陵衛軍紀如山,命令一下絕不容推辭,雖然不情願,那兩人也唯有俯首應聲:“遵命。”
赫連傷也不羅嗦,轉身就走。其他人紛紛跟在他身后,風卷殘云一般向內院撲過去。孟聚墜在隊伍的最后面,心亂如麻,自己該怎么辦?真的要沖進去廝殺嗎?
“老孟,”奔跑中,劉真湊過來,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等進去,趁著亂,我倆隨便找個房間躲起來好了。。。”
孟聚一愣,隨即點頭,低聲說:“好!”
內院的門板並不象外院那么厚重,赫連傷一聲令下:“鐵頭,上!”周圍的隊員紛紛閃開,讓開了一大片空地來,那個扛狼牙棒的壯漢上前,將狼牙棒在空中掄了兩圈,猛喝一聲,用力向門板砸去。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木門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片飛濺,露出了空洞洞的門口。
劉真咂舌:“乖乖,這一膀子怕不有千斤的力道啊!”
“沖進去,快!”赫連傷急促地吆喝著,滿臉的焦切。除了孟聚以外,他是隊伍里唯一知道任務內情的人,此次任務能成功的唯一希望就是快,快到對方措手不及。若不能第一時間沖進去找到人,阮振山萬一躲起來或者秦府有密道通往城外的,那時就麻煩了。
從破碎的門洞里,官兵魚貫湧入。這是秦府的內院,也是秦府的主要居住區,出現在官兵們面前的,是一排排的白墻青瓦的大平房。這時天色蒙蒙發白,砸門的巨大響聲驚動了秦府內院的人,三三兩兩地有秦府家丁和傭人披著衣裳從房間里走出來,遠遠近近地響起了叫聲:“咋回事?咋回事!”
“剛才什么響?”
“二管事的,快過去看看!出啥事了!”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一個中年胖子光著膀子挺著小肚子不知從哪里跑出來,見到院子里忽然出現了一群人,睡眼惺忪的他還搞不清狀況,高聲呼救:“來人啊,大院里進賊啦!快報官!護院的都死哪去了!”
“報你媽的官!大爺就是官!”赫連傷沖過去,一腳踹中那胖子的肚子。那胖子哎喲慘叫一聲,當即蹲在了地上,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起不來了。
院子里驚叫聲四起:“不好了,大院里進賊啦!”
“快來人那,二管事教賊人給打了。。。快去報官那!”
“這個胖子就是秦府的二管事?”赫連傷心頭一喜,一把揪住對方胸口的皮肉,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那個胖子疼得“哎喲哎喲”殺豬般嚎叫著,嘴里淒厲地叫道:“大王饒命。。。啊。。。老爺饒命。。。大王饒命,我們這就上貢啊~不要殺我啊~”
“上你媽的貢!”赫連傷打了他幾個耳光,將他扇得眼冒金星:“要死還是要活?”
“要活,要活,大王饒命啊!”胖子臉上涕淚交加,泣不成聲。
“要活,那個紅頭發的在哪里?我們要找他!說!”
“啊~啊~什么紅頭發的,咱們這沒有紅頭發的啊。。。大王您說的什么啊~”
孟聚心下一沉。難道自己的情報有誤?想到后果,他臉都白了。
但赫連傷的經驗比孟聚豐富得多,見這個二管事雖然哀嚎求饒,但目光閃爍,眼睛不敢看人——放在他這個老陵衛眼里,這簡直比寫在紙上還清楚。
赫連傷冷笑:“沒有?老五,砍他一只手!”
一個陵衛應聲拔刀,冰冷的刀鋒比劃著二管事的胳膊,作勢欲砍,嘴里叫著:“把手伸出來,不然別怪我砍錯別的地方~”
這下,二管事的意志被徹底摧毀,他哀嚎道:“別,別!我說,我說!那個人,他在后院的客房里住著,在后院客房那!”
“走!帶我們找他去!”
二管事臉上稍露猶豫,赫連傷使個眼色,那陵衛一刀劈了下來,砍在了二管事手上,立即便是皮開肉綻、鮮血飛濺,二管事尖利地慘叫起來,赫連傷一個大耳光將他扇得住了口:“再不走,把你剁了做包子!”
“啊,啊,我帶路,我帶路!不要再砍我,不要再砍我了!”
敢死隊驅趕著哭哭啼啼的二管事帶路,一路橫沖直闖,如同猛虎闖進了羊圈里,雞飛狗跳地穿殺過去。秦府的內院很大,建築繁多,又有花園、假山、花圃等景點參雜其中,過道和走廊四通八達,幾個圈轉下來,孟聚早暈了,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面人走,也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不止是他,大伙都在慶幸,好在抓到了這個膽小的二管事,否則這么大的院子,根本沒辦法找到人。
一路上,大伙不停地碰到秦府的傭僕和丫鬟,敢死隊見人就打,遇阻就砸,尖利的驚叫聲不斷響起。看到兇神惡煞的一群人闖進來,那些識時務的家丁和護院都是遠遠地躲開了,只有幾個勇氣過剩的白癡沖上來叫道:“站住,你們是干什么的?青天白日里擅闖民宅,沒王法了嗎?快把我們府上的二管事放了,不然就。。。啊~救命!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2 AM 編輯
第十五節 突入(2)
令孟聚微微慶幸的是,這一路上赫連傷並沒有殺人,出手只是打傷而已。但麻煩的是,那些被驅散的家丁和護院不敢阻攔
敢死隊,卻一路圍跟在他們身後,而且跟著的人越來越多,膽子也越來越大,有人在朝著他們破口大罵,有人在朝他們扔石,
弄得孟聚和劉真想趁機開溜都不能--這些人奈何不了大隊人馬,但一旦自己和劉真落單,他們還不趁機把自個收拾了?
帶隊的赫連傷也發現了,後面跟的人越來越多,這遲早是個隱患。他隨手點幾個人:「你,你,你還有你,你們五個人斷
後,把他們趕走!不肯走的,就幹掉--利索點,趕緊跟上來!」
這次,他點的五個人裡面恰好就有孟聚、劉真、呂六樓、王柱還有一個拿流星錘的瘦高個--倒也不完全是湊巧。赫連傷
早看出了,孟聚純粹是個書獃子,胖子劉真是個廢物,廝殺起來,這兩個人是派不上用場的,乾脆就讓他們負責清場好了,也
當是廢物利用了。
幾個人應聲停下了腳步,轉身來向身後的人群撲去。眼見幾個手持凶器的惡漢凶神惡煞地撲來,家丁傭僕們發一聲喊,轉
身就跑,那個拿流星錘的衛卒快步追上去,一個甩手飛錘砸倒跑在最後面的一個家丁,那傢伙慘叫一聲,在地上抽搐兩下,看
樣子已經沒氣了。
劉真高舉利刃,呼喝道:「哈,擋我者死!」氣勢威武得猶如蓋世武將。
家丁們嚇得怪叫一聲:「殺人了!」跑得更快了,一溜煙統統跑得統統沒影了。
孟聚和劉真也沒真的要打殺他們,作勢追了一下就停步了。那個拿流星錘的漢子撿回了錘子,說:「走吧,跟上大隊。」
劉真使個眼色,突然蹲下來捂著腹部「哎喲哎喲」地呻吟:「不好了,剛才追得太急,我用錯了真氣,走火入魔,丹田快
要爆炸了。。。」
孟聚差點笑出聲:真氣?小胖子丹田里估計除了脂肪和肥肉就只剩屁了。他抱著劉真使勁地搖晃,不讓自己的笑臉被其他
人看到:「劉哥,劉哥,你沒事吧?你千萬不要死啊!」
「啊~啊~我不行了~我真氣錯亂,十二經脈錯亂,丹田即將爆炸~啊~弟兄們,你們快去追趕大隊吧~我必須停下來裡調
息一陣~老孟,你陪我,護衛我運氣調息~」
「好兄弟!你安心調理就是了,我在這邊護著你,哪都不去!」
靖安陵衛的雙雄一唱一和,省鎮標的三人面面相覷,他們都是粗通武功的軍人,多少練過一點內功,但「走火入魔,丹田
即將爆炸」的說法實在聞所未聞--看這胖子小小年紀,竟然練到了內家絕頂?但他紅光滿臉中氣十足,怎麼看也不像生命垂
危的樣子。
王柱猶豫一下:「孟大人,葉鎮督命令我保護你安全。既然如此,我也留下來陪你好了。」
呂六樓是個熱心人,他說:「小兄弟的傷勢有點怪。兄弟我懂一點內傷診治的法子,不如我助你運氣疏導一下,或許
有。」
王柱是葉迦南派來照顧自己的人,而那位呂六樓則是幫過自己的好心人,孟聚也不希望他們去跟滅絕王放對廝殺。他連忙
點頭:「好好。我一個人護法怕有點勢單力薄,兩位大哥陪我那是再好不過了。在這裡,我們也可以接應赫連大人的隊伍。」
那個拿流星錘的漢子並無懷疑。在他心裡,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抓捕行動,敢死隊一路勢如破竹,他壓根沒把秦府的家丁和
護院放眼裡,所以也沒意識到孟聚和劉真其實是在避戰--有啥好怕的?
「那好吧。你們在門口守著,別放秦府的人進後院,別讓他們妨礙我們抓人。」流星錘漢子急匆匆要走,孟聚在身後叫住
了他,認真地說:「兄弟,多加小心。」
那漢子一愣,冷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你也多加小心。弟兄們,領了賞金,到時請你們一起喝酒。」他點點頭,快
步走入了後院的門口。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孟聚歎了口氣。雖然只是臨時湊一起的,連姓名都不知道,但是一起並肩廝殺過的戰友,那種
同生共死的經歷很容易讓人感動。
劉真盤膝坐地上,運氣調息,眉頭緊鎖,表情嚴肅,儼然運功到了最要緊關頭,只是眼皮不住地跳動著,頭也微微側著,
耳朵偏向後院方向--孟聚太瞭解他了,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傢伙分明是在專心聽著裡面聲音,隨時準備跑路。
幫劉真搭了一把脈,呂六樓臉露古怪:「這種內傷,我倒是少見--不,是從來都沒見過。聽這位兄弟的吐息,不像受了
傷。」
王柱臉寒似水。他望向孟聚,沉聲說:「孟大人,你和這位胖子--這位劉大人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你們好像有什麼
打算?」
王柱問得認真,孟聚卻不能實話實說:臨陣逃脫是陵衛的大忌,更不要說入選敢死隊的人,一旦被查出,殺頭都有可能
的。雖然王柱和呂六樓都對自己不錯,但畢竟相識還淺,他含糊答道:「哪有什麼打算。王哥,我們等一下,看看胖子的情
況,好不?」
王柱皺著眉,很不以為然:在這裡無所事事,那簡直是耽誤時間嘛!
他勉強地說:「那你們快點。雖說不是啥危險任務,但當敢死隊卻落在後頭,這名聲可不好聽,回去見了葉鎮督我們也不
好交差。」
名聲?老子現在顧的是性命!孟聚心下冷笑,對王柱說:「王哥,放心,很快就有分曉了。」
這時,劉真耳朵忽然一動一動的,眼角抽搐--孟聚看得好笑:這傢伙是屬兔子的?
但很快,孟聚的笑容消失了:後院傳來了叱罵聲、慘叫聲、叫嚷聲,聲音混成了一片,隱隱地傳出來。
孟聚心頭一緊:「來了!」
呂六樓和王柱開始沒留意,還以為是官兵在裡面抓賊呢,過了好一陣,二人才覺得有點不妥。
「殺幾個家丁,怎麼會打那麼久?裡面到底有多少叛賊?」呂六樓站起身:「我們得進去看看。」
兩人起身往裡走。孟聚起身正要攔他們,盤膝坐地上的劉真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眼,拉住孟聚的衣裳,拚命對他使眼色,示
意他趁這個機會趕緊開溜。
孟聚掙脫了劉真的手,衝上去攔住二人:「王哥,呂哥,聽我的話,不要進去!」
孟聚表情嚴肅,語氣堅決,被他的氣勢所懾,王柱和呂六樓都是一愣。
王柱皺眉,低聲問:「為什麼?」
「進去的話,凶多吉少。」
呂六樓肅然道:「我等是陵衛,豈能見同袍危難而不救?」
「敵人太強,非人力所能阻擋。即使我等進去也無濟於事,只會白白送死!」
彷彿為孟聚的話做註釋似的,後院方向傳來了「轟轟」的巨大聲浪,大片的灰塵從牆頭湧出來,隨即是低沉的撞擊聲和房
屋圍牆倒塌的轟隆聲,像是有某種巍峨巨獸在後院裡橫衝直闖,聲勢驚人。轟鳴聲中,夾雜著打鬥聲和慘叫聲,廝殺依然未。
王柱和呂六樓失聲叫道:「這~這是幹什麼?難道裡面有怪物?」
孟聚拉住二人往回跑:「快走,敵人就要衝出來了,很危險!」
親眼見到如此威勢,王柱和呂六樓都被嚇得六神無主,被孟聚一拉就走了。呂六樓是個有良心的,還擔心「走火入魔」的
劉真呢,不料轉頭一看,剛才還「動彈不得」的小胖子,現在已一溜煙地跑前頭了,邊跑邊喊:「弟兄們頂住,我去找人來救
你們了~頂住啊~~別怕~」餘音渺渺,繞樑不絕。
「這胖子真不是東西!」王柱和呂六樓破口大罵。
孟聚忍住笑,心想:「如果不這樣,他就是不是劉真了。」
轟隆聲越來越近, 轟隆聲越來越近,劈哩啪啦的建築物倒塌聲越來越響,瞧聲勢,像要朝這邊逼過來了。孟聚領著二
人慌忙掉頭往回走,但大伙進來時是被二管事帶進來的,一路衝殺也沒仔細認路,秦府莊園很大,迴廊走道七彎八拐的,三人
跑了一陣,忽然覺得前面路生得很,都不認得。
孟聚停住了腳步:「王哥,去前院大門是走哪邊?」
「啊?孟長官,我還以為你跑前邊記得路呢,光顧著跟你跑了,我都沒看。」
「王哥,你在後頭不出聲,我還以為我走對了呢!」
兩人都望向呂六樓,鎮標的兵長若有所思:「原來你們兩個都在亂跑啊,難怪我覺得走的路不是很對。。。不用看我,我
也認不得路。」
第十六節 買路
這裡是秦府後院外圍的一塊野地,稀稀拉拉的一片樹林,雜草叢生,偏僻荒蕪。樹叢邊稀稀落落有幾間平房,像是雜物倉庫或是秦府下人的住處。這裡的人顯然還不知道剛剛發生在內院的事,幾個馬伕正在院子中央的水井打水呢。看到幾個陌生拿兵器的漢子闖進來,看這幾個人氣勢洶洶,馬伕們也不敢過來詢問,只是遠遠地圍看著。
王柱走過去,叫住了一個拿著木桶打水的漢子:「喂,那廝,站住!問你點事!」
那漢子見到王柱氣勢洶洶地逼來,嚇得手中木桶的水都灑了出來:「啊~啊,大爺有什麼吩咐?」
「這裡是哪?秦府的後院還是正院?去大門該怎麼走?」
「這?這是秦府的後院啊,幾位大爺要出去嗎?這有一個後門,從這就可以出去了,不必繞道老遠走前門了。」
王柱和呂六樓聽了還無所謂,孟聚卻是心下一震,插嘴問:「這有個後門?」
那傭僕指著幾間平房後面的圍牆:「這就是後門。」
孟聚臉色一沉。陵署佈置進攻計劃的時候他雖然沒資格參與,但也在旁邊聽了一陣,葉迦南也好,霍鷹也好,都壓根沒提起秦府還有後門這件事--該死,他們怎麼做的計劃?
孟聚心思一動,對王柱和呂六樓說:「王哥,呂哥,我們先不忙回去,在這裡等一陣。」
「啊?為何?」
「現在就回去,免不了被人說三說四。倒不如在這邊守著,說不定守株待兔也能有點收穫,回去好交差。」
呂六樓和王柱正在發愁呢,聽孟聚這樣說,兩人都是眼前一亮:「對!就算抓不到紅頭髮的那傢伙,說不定也能抓幾個秦家的要害人物,回去也好交差!」
三人鑽進了旁邊的樹叢裡,這裡角度很好,可以觀察到通往後門的各條道路。在樹叢裡,三人聽到正院裡傳來的喧囂越來越大,打鬥聲也越來越激烈,巨大的轟隆聲一陣接一陣地傳來。
「鎮標的大部隊衝進來了。」
接下來,三人都不出聲了,心裡忐忑。
好在他們也不用等多久。不一陣,正院方向跑來了十幾個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把一個只穿著睡衣的矮胖老頭簇擁在中間,還有兩人在旁邊攙扶著。在這夥人裡,孟聚居然認出一個熟人,就是昨天賄賂過自己的那位秦家三管事秦宏,他在後頭斷後,手裡拿著一把刀,不斷地回頭張望,神情驚惶。
孟聚精神一振:「王哥,呂哥,看到中間那老頭沒有?可能就是秦家的大頭目了!」
「沒錯!這時候還能被人保護著的,準是要害人物,說不定還是秦家的家長呢!」
等那一行人跑到了小樹林邊,孟聚使個眼色,三人從林中躍了出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王柱厲聲喝道:「東平陵衛捉拿要犯!所有人跪下,不從者死!」
三個全副武裝的陵衛突然斜地裡殺出,怒喝有如晴天霹靂,逃亡的一行人被嚇得魂飛魄散,人群中的女子發出了淒厲的驚叫:「啊~」,逃亡人群慌得亂成一團,有人嚇得癱坐在地,更多的人則是六神無主,驚慌失措。
王柱凶狠無比,撲上去一刀一個,捅翻了兩個站著的男子,厲聲喝道:「聽到沒有?不跪就死!跪下,跪下!」砍第三個時候,那個男的腿一軟,跪倒地上了,泣聲喊道:「軍爺饒命!」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有了第一個跪倒的,很快,幾乎所有人都跪倒了,只剩中間那老頭和攙扶著他的人,還有那個斷後的三管事秦宏。
王柱拿劍指著老頭:「喂!你們幾個?」
看到孟聚他們只有三個人,攙扶老頭的一個長衫中年人站出來。看樣子,他是個讀書人,即使這樣的處境也依然氣度不亂,彬彬有禮地拱手道:「三位軍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相見留一線,日後我秦家必有重報。」
「閉嘴!亂臣賊子,大逆不道!秦家眼看就要完蛋了,還想收買陵衛?」王柱大步走過去,軍刀斜指著那長衫中年的臉,喝道:「跪下,不然老子砍死你!」
被鮮血淋淋的長刀指著臉,再有身份氣度的人也難免驚惶,那長衫書生也不例外,他驚慌地後退一步:「你~」
沒等他說話,王柱又是逼前一步,鋒利的刀刃逼著書生的眼前了:「跪下!」
書生又是一個踉蹌後退,他張望左右,臉上閃過一絲軟弱,眼瞧著就要屈服了,但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穆兒,今日遭遇大難,死則死矣,何苦受此屈辱!你若是跪了這夷狄軍漢,便不配做我秦家的人!」
孟聚等三人同時望過去,說話的不是別人,卻是被眾人攙扶著逃跑的那老頭。雖然他只穿著睡衣,衣裳凌亂甚是狼狽,但此時,他神情威嚴凝重,不怒而威,自有一種懾人的氣度。
中年書生聽了他的話,就像體內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臉上有了神采,身體也站穩了。他大聲說:「爹爹放心,孩兒跪天地祖宗父母,不跪蠻夷!」
「好!我大漢男兒,死便死矣,如何跪他夷狄蠻人!今日便讓這些蠻夷見識華夏男兒的風骨!」
王柱和呂六樓都心叫不妙,被這老頭幾句話一說,那站著的幾個人不說,本來已跪倒地上的人也被鼓動起來,蠢蠢欲動地抬頭張望,彷彿在尋找機會反抗。
王柱心下後悔,不該和這中年人廢話這麼多,他當機立斷,掉轉刀柄猛擊那書生的肚子,那書生痛得捂著肚子彎下腰來。王柱在他後腦勺補了一拳,頓時將他敲暈了過去。
做完了這些,他才斜眼望著那老頭,森然道:「秦風老爺子吧?久聞大名了。我們霍都督和葉鎮督想請您和府上二位公子去喝茶,請老爺子和公子們千萬賞光啊。」
披著睡衣的老頭巍然不動,反問道:「你是漢人,還是鮮卑人?」
王柱一愣:「我是漢人。」
「既為炎漢子孫,為何甘願屈身夷狄爪牙?你沒有祖宗嗎?你不懂羞恥二字如何寫嗎?」
王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老傢伙,你找死!」他的手抓上了刀柄,手上青筋暴露,顯然憤怒已極。
「慢著,王哥。」孟聚過來按住了王柱肩膀:「不要動手,抓活的。」
「這老匹夫辱我太重,不殺他豈能消我之怒!」
「大事為重,莫急。」
王柱怒氣稍斂。他恨恨地望了老頭一眼,轉身走開:「老傢伙,走著瞧--孟大人,這個老傢伙交給你了!你來收拾他!」
「好的,你幫呂兄弟一起看著其他人犯吧,我來對付這幾個。」
孟聚打量著眼前的幾個人:秦家的族長秦風老頭;護在秦風身前拿著刀的秦宏管事,還有攙扶著秦風的一個眉目清朗的英俊少年。少年眉目與秦穆很相像,眉目如畫,眸黑如珠,正怯生生地望著自己。
孟聚拱手微笑道:「在下是靖安陵署的孟聚。這位老先生好硬的風骨,想必是秦風老先生了吧?秦老先生鐵骨錚錚,一身是膽,在下十分佩服。」
秦風怒罵道:「夷狄走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來這套假惺惺!」
孟聚也不生氣,目光移向了少年:「這位便是府上的小少爺了吧?果然英俊少年,風采照人。」
聽孟聚提起,秦風不由望向小兒子。感覺到了父親的目光,少年昂頭脆聲說:「爹爹,孩兒與大哥一般,不怕!」
「好,我秦家的人,沒一個孬種!狗陵衛,你還有什麼招,只管使出來罷!」
孟聚笑笑:「虎父果無犬子,佩服。秦老爺子,你一把年紀,活到如今也沒啥捨不的了。可小少爺年紀還小,你不覺得可惜嗎?老爺子不為自己,也該想著為秦家留條根吧?」
秦風罵得豪邁,心中卻暗暗酸楚。小兒子秦玄雖然說不怕,但他握著自己的手心裡滿是汗,濕漉漉的,顫抖個不停--想到自己小孩才十五歲,秦風心頭一軟,那些叱罵的話便不好出口了,只是冷哼了一聲:「假惺惺!」
這時,秦宏管事認出了孟聚,他眼睛一亮,驚喜道:「您。。。您是昨晚的孟長官吧?」
孟聚無奈,應道:「是我。」
「啊,是您,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老爺,我跟這位孟長官有點交情,我跟他說,您別激動,別激動!」秦宏語調顫抖,激動得幾不能自抑--倒不是因為他與孟聚有著行賄百把兩銀子的交情,而是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孟長官是肯收錢的。
只要肯收錢,那就有得商量,只要能商量,那就沒問題,這就是商人的人生哲學了。
時間緊迫,追兵隨時可能來,秦宏也不搞什麼試探暗示了。他放低刀子,從懷裡拿出大疊銀票還夾雜著珠寶首飾,顫抖著遞過來,哀求著:「孟大人,我知道,您是好心人!天有好生之德,您發發慈悲,放我們一條生路,秦家滿門老小給您祭長生牌,日後定有重報!」
望著眼前的銀票和珠寶,孟聚垂下了眼簾,沉默不語。
秦宏知道有機會,他丟了刀子,把銀票和珠寶塞到孟聚手中,急促地說:「孟大人,走得匆忙,我身上只帶了這些。您放心,我們秦家在外邊還有不被官府知道的產業,只要您放我們一馬,日後必有回報!」
見孟聚還是不做聲,秦宏只當他嫌少,急得直跺腳。他叫道:「大伙誰帶了金銀貴重的?快都拿出來!求幾位大人發慈悲了!快拿啊,這是性命要緊的事~」
知道還有一線生機,跪著的人們起了一陣騷動。秦家的男男女女紛紛從口袋和包袱裡拿出了錢財和貴重珠寶,擱在面前的地上。他們對著面前的三名陵衛合十哀求:「軍爺寬寬手啊~」
「長官饒命啊,饒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幾位長官將來陞官發財,公侯萬代~」
有個美貌的女子連包袱裡的銅錢都抖出來了,對著呂六樓用力磕頭,哭泣道:「長官饒我家老小一命吧,小女子甘願以清白身子侍奉長官~饒命啊,發發慈悲吧~」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10:47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3 AM 編輯
第十七節 讓路
在家人老小的淒涼哭泣聲中,連堅決的秦風族長也軟了下來。他彎腰對孟聚深深鞠躬:“還請孟大人高抬貴手,老夫滿門性命皆依仗大人了。若能僥幸,秦家闔門上下銜草結環以報大恩。”
孟聚不置可否,王柱和呂六樓卻已是臉上變色。面對著老幼婦孺的跪地求饒,再加上散落一地的金銀珠寶——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猶豫之色。
“呂兄,這事,怎么處理呢?”
“王老哥,你說吧。”
“呂兄弟,我看,這怕不有一兩萬銀子了。。。”
“我看也差不離,只多不少。。。若是他們被抓回去,這筆錢多半是便宜上頭那伙人了。”
“呂兄弟,拼死拼活的活是咱們干了,好處全落那群王八蛋手上了——你怎么想?”
“有話說得好,千里為官只為財,咱們拋家離鄉這么老遠地跑到北疆來做陵衛,還不是為掙點錢養家糊口?”
“太對了!這年頭,朝廷大律都是假的,只有銀子是真的。反正,大伙怎么定我就怎么辦,決沒二話!”
“大伙商量罷——這些人,看起來也蠻可憐的,老老小小的,放人一條生路也是積德,死后見閻羅王也有個說法,省得說我們做陵衛這輩子沒做過好事。。。”
呂六樓和王柱彼此試探,越說越是露骨,越說越投契,心中都覺得歡喜:對方很上路啊!只是要放跑要犯,這種事犯大忌,他們還是心存顧慮,誰都不敢第一個說破。最后,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孟聚:“孟長官,您是軍官,您來定吧!”
孟聚也不答,只是悠悠說:“省陵署的目標是那個紅頭發的賊子,只要能抓到那個賊子,葉鎮督就滿意了。至于其他人,順手方便就抓了,若逃了的話——倒也不影響大局。”
王柱和呂六樓大喜,孟聚話里暗示的味道夠濃了,連瞎子都聽出來了。他倆本來擔心的就是在場官階最高的孟聚反對,現在既然他也同意,兩人對視一眼,已是下定決心。
王柱遙遙一指:“呂兄,你看,那邊有人在跑!會不會是陵署指名要抓的紅發賊?”
“很有可能。我們快過去看看——只是這邊還有幾個人?”
“幾個丫鬟僕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快滾,聽到沒有?以后別讓老子見到你們!”
秦家一眾人如臨大赦,歡喜若狂。他們也不敢歡呼,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架起傷員一窩蜂地朝后門方向逃去。臨走前,秦風好好整以暇地對孟聚拱手道謝:“孟大人,大恩不言謝,老夫記下了。您宅心仁厚,日后定有厚報。”
“老爺子,晚輩還是希望您能馬上忘了吧。最近風頭緊,你們最好出塞避一陣風頭。”
“這是自然,孟大人放心,我們會守口如瓶。孟大人,您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奈何幫著夷狄做事?要知王師很快就要北伐了,光復中原驅逐夷狄那是早晚的事。”
孟聚臉色微變,揮手:“老爺子,快走吧。追兵馬上就要來了。”
目送著秦府一行人消失在后門方向,三人才將那滿地的銀票和金銀珠寶撿起來聚攏,竟也有好高的一堆,三人看得都是眼睛發光。
呂六樓是個快手,迅速將財物清點了下,動容道:“孟長官,金銀不算,光是銀票就有一萬八千兩,還有其他的珠寶首飾,應該也值不少錢。”
王柱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我們~我們~分了吧!”
于是就分錢。依照孟聚的本意,是三人平分,每人拿六千兩銀票和三分之一珠寶首飾。但呂六樓和王柱都說,孟聚是軍官,位階最高,而且這次發財也全靠他,他理應多分點,以后也好照應大家。最后,二人清點了八千兩銀票和差不多一半的珠寶硬塞給孟聚,后者推辭不過,也就收下了。
三人把銀票和珠寶都揣進了衣裳的內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包,彼此相視一笑,都覺得關系親密不少,難怪江湖有言,一起分贓過的,關系最鐵。
王柱心滿意足地說:“怎么也沒想到,這趟差使能掙這么多銀子,下半輩子的養老銀子都夠了。老子回去就申請退役,再也不干這種刀頭舔血的活計了。”
“就是。我打算回老家去,買上幾十畝田,蓋上幾間大房子,以后就當地主安心收租就好。”
“那敢情好!再娶上個娘們,買上兩個漂亮丫鬟暖腳?”
兩個衛卒暢想著未來,滿心歡喜,孟聚聽著也莞爾。但他說:“回去以后,你們起碼要再干上半年,等風波過得差不多,那時才好走人。”
兩人恍然:“對,還是孟大人說得有道理!馬上就走人,豈不是擺明說我們有問題?”
“長官就是長官,想得比我們周到多了!孟長官,我們都是廝殺漢,什么也不懂,你讀過書,識字,見識廣,以后有什么事,你要多教教我們。”
“咱們是同生共死的伙伴,自然不用客氣。不過我在靖安陵署這邊也呆不了多長時間了,可能很快就要調走了。”
“孟長官,你難道要調回洛京嗎?”
王柱和呂六樓都流露出惋惜之意。大家相識時間雖短,但對于孟聚這位小軍官,兩位衛卒還是覺得蠻投緣的。雖然孟聚有時顯得笨笨的,武藝很低,膽子又小,什么都不懂,但他的心地很善良,不擺官架子,也沒有看不起自己這些不識字的衛卒。作為陵衛軍官,他是很差勁,但作為朋友交往,那還是蠻不錯的。
孟聚搖頭:“不是洛京,可能是更南邊的地方。”
這時,他的神情十分惆悵,眼神也顯得很落寞。
這種細膩的感情,兩個大老粗的衛卒是難以體會的,不過他們也看出孟聚心情不是很好,正要安慰他,卻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面前一面墻壁突然向外爆開來,塵沙迷漫,無數的碎石爛磚破瓦象火山噴發一般朝三人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一塊碎磚恰好打中了孟聚腦門,將他打得眼冒金星,踉踉蹌蹌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被撲面而來的灰塵和沙子澆了一臉,眼睛都睜不開了。
孟聚拼命地揉著眼睛,喊道:“怎么回事?”
朦朧中,他看到一個巍峨的鐵甲壯漢出現在飛沙和煙塵彌漫的墻壁缺口處,面貌身形卻無法看清,只能隱隱看到他全身都覆蓋著金屬。
在墻上撞出了一個大洞,壯漢毫不停留地繼續前奔,氣勢萬鈞,勢不可擋。
孟聚眼睛進沙看不到東西,連滾帶爬地爬到了一邊墻角,避開了壯漢的前進方向,心里才稍覺安全。他聽到呂六樓和王柱驚叫:“叛賊!”、“紅發賊!”緊接著又是一連串震耳欲聾的巨大轟聲,墻壁倒塌的嘩啦響聲,聽聲響,象是又有同樣的鐵巨人撞墻沖出來了。
有人在喊話:“阮振山,你跑不掉了!投降吧!”
接著便是“砰砰砰砰”幾聲沉重低悶的金屬碰撞聲,響得無法形容,就象鋼泰山和鐵昆侖用盡全力對撞著,傳到孟聚耳中時——那簡直已不象聲音了,而象有人迎面揍了孟聚一拳,他的臉都被震得發麻,耳膜生疼!
鋼鐵撞擊的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密集無比,象是有幾座鋼鐵的大山在不停地撞擊著,聲浪如同巨浪波濤,無堅不摧,淹沒一切,孟聚腦袋轟鳴,全身骨頭都被震得嗦嗦顫抖。在這可怕的轟鳴聲中,孟聚也顧不上揉眼睛了,抱著腦袋捂著耳朵,把身子拼命地往墻角縮,心里祈禱:“我看不到你們,你們也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們,你們也看不到我啊~”
“~瞅~~瞅~”鋼鐵巨人們體積雖然龐大,但動作卻很快,打斗時帶起了凌厲的勁風,風聲尖銳得象吹哨一般。有幾次孟聚都感覺有什么東西就從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掠過,凌厲的勁風將他背脊刮得生疼,背上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
孟聚直覺地感到,只要被碰一下,自己就會象雞蛋一樣被粉碎!
天崩地裂,大地在顫抖著,空氣在顫抖著,圍墻象是泥捏一般被隨手粉碎,小樓、平房一間接一間地倒塌,灰塵彌漫,碎磚爛瓦到處飛濺,又如雨點般落下,巨大的轟鳴接連不斷,象是天上不斷地劈下雷霆,轟隆隆隆連續不停,那恐怖的情景,即使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孟聚感覺是過了一萬年——象是上天終于聽到他的祈禱,那些鋼鐵巨人們越打越遠了,打斗聲漸漸遠離,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漸漸也減弱了。
孟聚這時才能騰出手來,把眼里的沙子擦出來。他流著眼淚觀察周圍:剛才還是一片連綿的平房和圍墻,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瓦礫廢墟。廢墟里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人體,也不知是死是活。
孟聚掙扎著坐了起來,抖落一身的灰塵、沙子和碎石,腦子里轟轟回響一陣又一陣,根本無法思考。他搖搖晃晃走幾步,地面軟綿綿的,象是踩在棉花上,腦袋疼得厲害,胸口很惡心,孟聚跪在地上干嘔了一通,反而覺得越加難受了。
“不行了,得躺下歇一陣了。”但理智卻告訴孟聚,此時絕不可松懈。他坐在地上歇了一下,心頭的惡心稍微減退。
遠處,鋼鐵撞擊的轟鳴聲依然不停傳來。孟聚順著聲音望去,遙遙可見遠處鋼鐵斗士們躍動的身影,巨人們身上的金屬反射著清晨的陽光,黑色鎧甲上金色的紋路在晨光下灼灼生輝,耀眼而華麗,顯出一種狂熱而妖艷的動人美感。
“這,就是斗鎧戰士啊!”孟聚不出聲地想:“斗鎧之威,竟至如此!”
(傳說中的"斗鎧",明天就要正式登場啦,感謝大家耐心追看到現在,自下一節開始,斗鎧的故事算是真正展開了,就請大家等待老豬和孟聚勝利的消息吧--)
第十八節 斗鎧故事
PS:同志們,那只貓在他的大作里推薦了豬的這本斗鎧,所謂投之以瓊瑤全集,報之以木瓜牛奶...
于是豬也在自己的地盤熱烈推薦一下貓膩的新作《間客》,貓膩寫的小說一向是人品的保證,之前那本《慶余年》的實體版還是08年度新華書店最暢銷的小說之一;
已經在首頁給出了連接,希望沒看過的朋友都去捧捧場啊,說起來這可是豬在起點第一次打友情推薦小廣告,第一次啊第一次......
在洛京里,孟聚聽過斗鎧的故事。
外表上,斗鎧與普通鎧甲相似,但它可比普通鎧甲強得太多。在斗鎧士內力的驅動下,斗鎧非但不會成為武士的負擔,反而能增強武士的力量和速度,使得他們能身輕如燕,刀槍不入。天武帝、長生帝、蘭陵王、高無敵、花校尉、祖聞雞、慕容君、楊擎天、閔天王、陳白馬——這些歷史上耀眼的名字,都是各個時代最強悍的斗鎧士。這些強者身披斗鎧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為國征戰,所向披靡,造就了這三百年間最神奇的傳說。
斗鎧武器,從面世的那天起它就成為了戰場上的絕對王者,已經深刻地影響了中原大地的命運。三百年前,鮮卑拓跋族本不過是草原上一伙專職撿羊糞兼職當劫匪的蠻族——全族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見到大部落的馬夫經過都要磕頭,反正是混得很差的蠻族。
一次偶然的機會,這伙蠻族忽然得到了天外遺失下來的斗鎧技術——至于鮮卑族得到的到底是實物、書籍還是神仙下凡來告知,史書就語焉不詳了。不過史官們大多認為他們得到了斗鎧實物——照那時鮮卑族的智商來說,書的話他們肯定是拿來擦屁股了,神仙下凡若沒帶天兵天將的話也多半會被他們燉湯了。
后世的史官也好,當時草原上的鄰居也好,大家也不知怎么回事,渾身羊糞臭味的鮮卑忽然就闊起來了,在與周圍部族的爭斗中大獲全勝——對于裝備了斗鎧這種超時代武器的鮮卑族來說,對付只裝備了木棒牧羊皮鞭的部族那簡直是大人打小孩,愛怎么殺就怎么殺。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草原上千年不變的保留節目了,每個部落崛起時都要上演的:征戰、掠奪、屠殺、吞並,鮮卑人的斗鎧兵團粉碎了草原騎射的神話,撿羊糞的鮮卑族一躍成為了草上十三魔之一——在草原上,“魔”可是個驕傲的稱呼,草原十三魔,指的就是草原上最強大的十三個部族。
對于新崛起的鮮卑族,其他的魔族部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為了草原老大的名聲,也為了捍衛牧場和羊群,酋長們調集了勇士,決心與新暴發戶決一死戰。雙方厲兵秣馬,草原上的大戰一觸即發。
但是鮮卑族首領慕容龍城——也就是后世被稱為“具備超凡戰略目光、自小就胸懷遠大志向的天武大帝”——碰到了一個狗頭軍師叫葉傾懷,后者告訴慕容龍城:“草原上打來打去,不過是搶羊搶牧場再加上搶放羊的小姑娘罷了,玩多了,您不膩嗎?”
搶地搶羊搶娘們的游戲重復多了,慕容龍城確實覺得膩味,烤羊燉羊炒羊肉小羊羔湯吃多了也上火,慕容龍城虛心地向葉傾懷請教,有什么新花樣?
葉傾懷不負黑心狗頭軍師的美譽,給慕容龍城出了個主意:“大王,中原江山繁華似錦,洛京菁華薈萃,姑娘更是世間絕色,何不奪之?”
草原漢子就是豪爽,慕容龍城一拍桌子:“干了!”——于是,擁有著燦爛文明與文化、掌控兩億臣民三百萬軍隊的中原劉漢帝國,就這樣被撿羊糞鮮卑族的三千具斗鎧“干了”。
長城九關被攻陷,韶涵平原野戰被擊敗,太平關被攻陷,昌谷防線崩潰。。。九次大戰,全部以鮮卑人獲勝告終。劉漢朝廷的猛將勇將智將名將老將小將儒將大將全部被鮮卑族的三千具斗鎧撞得粉身碎骨,百萬邊軍不是潰敗就是被殲,直到鮮卑人兵臨洛京城下,劉漢末代皇帝劉書嘉澆火油燒自個時還是弄不明白:“朕有百萬大軍,鮮卑人就不過那幾千人,為什么就是打不過呢?”
當然,放在三百年后的今天,這個疑問簡直不叫疑問,連孟聚這個門外漢都知道,血肉之軀是無法抵御斗鎧的,能抵擋斗鎧的,也唯有斗鎧+——還有后來出現的瞑覺師。
正因為斗鎧有著如此恐怖的威力,吸取了劉漢滅亡的教訓,北魏也好,南唐也好,西蜀也好,各國都對此高度重視,組建了自己的斗鎧戰力。
如果說鮮卑人建立斗鎧帝國的經過是一部名叫“天降橫財”的喜劇電影的話,南朝李唐的建國過程就只能算是一部悲劇片,名字就‘國破家亡’。
自古以來,草原民族的盛宴都是建立在中原農耕民族的淚水上的,這次也不例外。洛京陷落,劉漢滅亡,但入城的鮮卑貴族卻沒有立即產生國家主人的自覺。鮮卑武士發揚了致富靠刀子和成親靠繩子的光榮傳統,在洛京內進行了長達十天的屠殺和劫掠。洛京城血流成河,烈焰騰空,林漢帝國七百年的繁華和中原漢族千年的文明積累,盡皆在鮮卑戰士的鐵蹄下掙扎和呻吟,史稱“洛京之屠”。
后來,御用文人辯解說,這是為了因為長久以來中原漢族對于鮮卑族的欺壓與輕視,導致了這次不幸的意外,還編出了七大恨八大仇之類來說明中原漢人對草原民族是多么作惡多端——比方說某日中原人在邊塞交易時踩了鮮卑人的腳趾頭之類的深仇大恨——至于洛京屠殺,這不過是民族的交流和融合的正常過程,大伙不必太耿耿于懷啦。
但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那么寬廣無邊的胸懷。當時,在逃離洛京的潰軍之中,就有位名李長生的青年軍官,那失陷在烈焰里的國都里面,有他的妻子和父母。年青的軍官含著淚水發誓,絕不忘懷今日的一切:“魔族對我們做的一切,他日必將百倍償還,我們也要開發出自己的斗鎧,以鐵與血來對抗他們!鮮卑必須毀滅!”
南朝建立自己斗鎧部隊的經過是艱難而曲折的。殘余的劉氏皇族試圖在江南重建政權,但在這個風雨動蕩的時代,北魏帝國的威脅日益增大,養尊處優的皇族子弟無法適應如此殘酷的挑戰,他們醉生夢死地麻醉自己,卑躬屈膝地向北方討好進貢,以此來延續南漢。
這時,以李長生為首的青年軍官團迅速崛起,他們主張復仇,主張建立漢人的斗鎧部隊,北伐復國。他們的強硬立場得到朝廷和民間的普遍支持,這批少壯派軍官以襄樊為中心,組建了自己的軍隊,形成了新的軍閥勢力。
時運恰巧,鮮卑人初入中原建立北魏帝國,草原民族建制粗糙,缺乏保密防范意識,一個被抓來的漢人技師拼死偷取了斗鎧的核心制造技術,逃離了洛京,最后這個工匠落到了李長生手上。靠著這次天賜良機,李長生結合自己的技術部門,也生產出有南方特色的斗鎧,就是后世所謂的“南興系漢斗鎧”。
靠了兩千具新鮮出爐的南興斗鎧,李長生抵擋了鮮卑北魏的新一波攻勢,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漢人政權。接著,西蜀從南朝王朝里分離,他們也擁有了自己的斗鎧生產技術和工藝。
現在,在孟聚面前出現的就是一場斗鎧士的戰斗了。三名斗鎧在圍攻一名斗鎧。孟聚看出來,那名被圍攻的斗鎧士就是自己見過的“楊威”——或者說“滅絕王”——他的面目被黑色的頭盔和護面覆蓋,但孟聚還是認出了他的身形,尤其是那兩條迥于常人的長腿。
阮振山全身披著烏黑的鎧甲,厚厚的鎧甲覆蓋了他的全身,頭頸部有頸圈、頭盔和覆面保護著,上身有肩甲、胸甲、臂甲、籠手等部件保護,連下身和手都有裙甲、護腿、護膝、戰靴、扳指等部件保護著,可謂武裝到了牙齒——孟聚看得咂舌,這全身裝備上來,怕不要有百斤,這樣橫沖直撞下來,難怪所向披靡。
在阮振山的左右兩邊肩甲上,各鑄有一只咆哮的虎頭,氣勢很威猛,而追殺他的三具斗鎧,從外形上看比阮振山的斗鎧小一點,肩甲上都鑄有狼頭標志。
阮振山手持粗鐵棒,三具追擊的斗鎧則持著狼牙棒、粗鐵棍、大鐵錘等重武器。雖然以寡敵眾,但阮振山明顯比圍攻的鎧斗士們更強一籌,他將手中的鐵棒舞得呼呼作響,化成一條黑龍在身周盤旋著,幾次將追兵斗鎧打得翻倒在地。
但追擊的斗鎧士們配合默契,一旦有人被擊倒,其余二人立即上前夾擊掩護,阻止阮振山痛下殺手,而被擊倒的斗鎧士則迅速爬起重整旗鼓投入戰斗,戰局一時僵持不下。
追擊的三名鎧斗士象狼狗一般死咬著阮振山不放,雙方都打上了真火,互相以武器擊打,甚至以身體猛撞著對方,“砰砰”的沉重撞擊聲接連不斷,金屬撞擊的火花四濺。
阮振山左手的臂甲被打斷,胸甲和肩甲也裂開了大縫,追擊的斗鎧同樣是傷痕累累,殘缺不全,雙方損傷都很大,但卻依然在廝殺不休,不死不休。;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10:48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09:22 AM 編輯
第十九節 抄家
斗鎧戰士跳躍著、打斗著、碰撞著、廝殺著,戰斗的范圍越來越大,氣勢驚天動地,猶如一群巨獸在人間橫沖直撞著,所到之處,土木蕩平,樹林摧毀,房屋無存。
身處圍困危險中,阮振山卻不顯絲毫慌張,重鐵棒在他手上靈活得象一條毒蛇,劈、崩、掄、掃、纏、點、攔、挑、撩,各種招數絲毫不亂,氣勢萬鈞又靈活機變。一腳將一名斗鎧士踢開,又正刺逼退了第二名斗鎧士,他大喝一聲,猶如晴天霹靂:“喝~!”鐵棒橫掃千軍,閃電般同時擊中三名追擊斗鎧士,將他們如紙片般砸飛了出去,那一棍刮起的勁風將周圍的大片草叢都給吹得折斷了,草桿紛紛揚揚地飛舞在半空。
“小娃娃,某就是滅絕王!東陵衛,還有誰敢來戰!?”
充滿著男兒豪氣的爽朗笑聲回蕩在空中,滿天飛草中,阮振山持棒傲立,身形威猛得猶如頂天立地的巨柱。在他身上,散發著如獅如虎的兇猛殺氣,那炙熱戰意猶如沖天烈火。
這是萬中無一的天生悍將,這是一人敢戰千軍的豪邁男兒氣概!
感覺到那種火熱的戰意,連孟聚都熱血沸騰了:好男兒當如此也!難怪當年滅絕王縱橫中原從無抗手,這樣恐怖的人物,一般士兵連望他一眼都要嚇得尿褲,如何能與他對戰?
阮振山叫囂一陣后,眼見無人應戰,轉身走開了,腳步踉踉蹌蹌,看來也是受傷不淺。
看著那個穿著金屬鎧甲的大漢走遠了,孟聚才松了口氣,從躲藏的斷墻后爬出來。他掙扎著站起,走到廢墟堆邊,搬開瓦礫和磚頭,把被掩埋在下面的人拖出來,第一眼,孟聚的心就一下繃緊了:這人的衣裳這和呂六樓的一模一樣!
吃力地把這人翻過來,撥開對方臉上的沙土,孟聚才松了口氣:這人不是呂六樓,而是個不認識的陵衛士兵,他胸口一片血污,鮮血在身下積了好大一灘,
孟聚摸摸對方手腕,已經沒了動靜。
“死了嗎?”
士兵臉上帶著安靜平和的表情,他的瞳孔張得大大的,無聲地凝視著蒼藍的天空。
孟聚望了他一陣,嘆口氣,幫他把眼睛撥閉上了:“安心上路吧,兄弟。”
孟聚又翻了兩個人,都是不認識的。當他翻開第四個人時,突然臉色一變:眼前這個昏迷不醒的漢子,不正是剛剛見過的、東平陵署的頭號人物,霍鷹鎮督?
霍鷹昏迷著,在他額頭上有一處青紫色的淤傷,象是被什么東西砸到了腦袋,但他依然活著,呼吸平穩有力。
孟聚凝視著霍鷹好一陣,最后慢慢點頭。
接著,孟聚又翻了好幾個人,都是不認識的人,或死或活,有陵衛的官兵,也有秦府的武師。最后,他在一個廢墟堆里找到了呂六樓,他被什么東西砸到了后腦,昏迷不醒著。
孟聚摸摸他的脈搏,還有呼吸,連忙搖晃著他,低聲喊道:“老呂!老呂!醒醒!”
折騰了好一陣,呂六樓才醒過來,不過他跟孟聚一樣,迷迷糊糊的,走幾步路就要干嘔一陣。孟聚問他剛才發生了什么事,呂六樓斷斷續續地告訴孟聚,剛才阮振山突然破墻沖出來,后面追著幾個陵署的鎧斗士和一群官兵,混戰一起,他頭腦發熱上去助戰,結果被阮振山隨手一揮自己就飛了出去,撞在了一面墻上,人也昏過去了。
孟聚問他:“傷哪了?”
“渾身都痛,但就不知傷哪了。”
“王柱去哪了嗎?我沒找到他。”
“我也不知道。那時太亂,我沒留意他。”
兩人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往回走。走不到幾步,就聽到王柱在遠遠喊:“孟聚~孟大人!”
孟聚連忙回應。三人重又聚首,都很慶幸,說剛才好危險,差點就要完蛋了,斗鎧打斗真是太可怕了。
孟聚很好奇王柱去哪了,后者毫不猶豫:“廢話了,赤手空拳的看到斗鎧還不跑,我又不是白癡!”——孟聚倒是無所謂,倒是呂六樓一張老臉紅撲撲的,頗為可愛。
三人繼續往回走,一路過去,很容易看出斗鎧士經過的路線來:那伙暴獸所經之處,花園、草木、房屋統統被夷為平地,斷墻殘壁,滿目瘡痍。更觸目驚心的是地上隨處可見的屍骸,有陵衛官兵的,也有秦府家丁和武師的,受傷的人在廢墟堆里呻吟慘叫,那情景慘不忍睹。
早上還安詳寧靜的秦府莊園,轉眼間就變成這副樣子,呂六樓和王柱都噓嘆不已。
“秦府那伙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富家翁不做,勾結叛軍造反,結果弄個家破人亡。”
“換了我,有這么大的宅子,這么多丫鬟傭僕侍候著,那是神仙般的日子,說什么我也不去做這種事。”
孟聚在旁邊聽了一陣,插嘴道:“有些事,即使要抄家滅族,也必須要去做的。”
兩人愕然,都不明白孟聚到底在說什么。
進了內院,三人碰到了官兵的大隊人馬,陵衛和靖安府衙役拿著鐵鏈和枷鎖到處巡查,見到人就套鐵鏈,見門就砸,男女傭僕都被從各處院落被驅趕出來,神情驚惶,哭爹喊娘的。他們的衣服很少甚至是赤裸的,明顯是剛從睡夢里被抓起來的。
到處都聽到女人歇斯底里的嚎哭聲和男人的哭喊求饒聲,男的還好,女子就慘了,孟聚就見到有兩個赤身裸體的女子被官兵用鞭子趕著去集合。兩個女子都年輕,頗有姿色,官兵一路嘻嘻哈哈地調戲著,兩個女子捂著胸口和下身,一邊走一邊哭喊求饒,哀求至少讓她們穿件衣服,但衙役和士兵都置之不理,不停地抽鞭子趕她們走,哈哈大笑。
孟聚看不下去了,過去亮出身份:“我是靖安陵署的,這副樣子成何體統?給這兩個女犯穿上衣服!”
見到孟聚一臉威嚴,知道他是軍官,士兵和衙役都是心虛,不敢違背,聽令著張羅去找衣裳。但是兵荒馬亂的,一時也找不到衣裳,最后官兵干脆把兩個男犯身上衣裳剝下來丟給那兩個女的裹身體。
兩個年青女子看出孟聚身份不低又心善,沖著孟聚跪下狂磕頭,哭喊著:“這位大人,我們是來秦府借宿的,不是秦府中的人,秦府的事不關我們事啊~大人放了我們吧!”她們涕淚交加地抱著孟聚大腿,死死不放。
被兩個年青女子哭鬧著,孟聚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尷尬地愣住了。士兵們在一邊擠眉弄眼著,也不上來幫忙,顯然對這個多管閑事的軍官受窘很是開心。
幸好這時王柱出來了,他厲聲叱罵著:“哭喊什么?再吵鬧就抽你們鞭子!朝廷自有法紀,誰敢放人~還不放手?想挨鞭子嗎?啊~”
王柱一腳將抱著孟聚的女人踹翻,將孟聚拉走了,瞪了旁邊的那幾個士兵一眼:“王八蛋,還不把人帶走?等大爺請你們吃飯啊!”
看王柱的氣勢囂張,應該是個大人物,士兵們不敢得罪,跟著上前驅趕。但那兩個女人死賴在地上不肯走,士兵們不耐煩了,拖著她們的腳硬拉著走。直到他們走出老遠,那淒厲的嚎哭聲依然不絕傳來,“大人,冤枉啊~大人,救救我們吧~”
望著這一行人遠去的身影,孟聚心情沉重,眉宇間凝結著深深的悲哀,久久佇立著,身形蕭瑟。
王柱笑問:“孟大人,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兩個女的了吧?要是這樣,我去跟鎮督說一聲,到時她們貶為奴僕后就賣給你好了,反正我們現在也有錢,身邊也該找幾個人侍候了。”
孟聚搖頭不語,王柱還以為他是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自己追上去找到那幾個士兵,跟他們說了幾句,士兵們立即對王柱又是行禮又是鞠躬,看樣子十分恭敬。
王柱回來興沖沖地說:“孟大人,沒事了!我問那兩小娘們的名字,一個叫蘇雯清,一個叫江蕾蕾——我已經跟那幾個丘八說了,這是葉鎮督要的人,讓他們悠著點。他們還算識相,說願意把這兩個女的交給我們處置。但我想,我們是當敢死隊進來的,出去時還帶著兩個女的,像什么話?我就讓他們先看著了,到時反正過去提人就是了——這事,孟大人你就放心好了,我會幫你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孟聚愕然:“我要那兩個女的干什么?”
王柱親熱地說:“哎喲,孟老弟,大伙一同生死一同分贓,你還跟我們裝什么啊!老呂,你說是不是?”
“我看孟大人是心腸軟,看不得人受苦,倒不見得是看上那兩個女的了。不過孟大人,王柱也是一片好意,你就收下了吧。朝廷有律令,參與謀反,男處斬,女為奴,那兩個女子跟你,總比去別人家受苦的好。你一個人在邊塞,身邊有個噓寒問暖的人也好。”
孟聚搖頭:“我現在自個都安頓不好,哪有心情想這個。”
三人一路談談笑笑,經過一處院落時,呂六樓停下了腳步:“這里我有點印象:那個胖子不就是在這里走火入魔的嗎?”
提起這個,孟聚就想爆笑,他裝傻:“是嗎?我還沒真認不出來呢。”
“就是這了。我記得,赫連隊長帶人就是進了這個院子,我們在外邊守著。。。”呂六樓邊說邊走進院子里:“我記得打斗就是從這里開始的吧?奇怪,這里的房子居然還完好~啊!”
孟聚和王柱聞聲跟著沖進去,剛一進去,他們就明白呂六樓為何驚叫了。
如果說這世上真的存在地獄,那這里便是了。墻上到處濺滿了猩紅的血跡,象是有人拿大桶的紅墨水噴一般。地上是大片大片凝固的鮮血和破碎不全的肢體、內臟、碎骨,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說不出的臭味。
幾個驗屍官用白布蒙著口鼻,來回走動,給地上的屍首檢查,不時拿著筆記錄著什么。一隊士兵們用白布收斂地上的屍首,一具具地抬出去。
第二十節 噩耗
孟聚站在門口,看著殘缺不全的屍體被一具具地抬走。那些渾身血污的屍首,都是他見過的,就在不久前,他們都還是活生生的同伴呢。
孟聚看到了赫連傷——更確切地說,是赫連傷的頭顱。這個愛砍人腦袋的冷酷軍官,現在也被人砍了腦袋。直至死亡,他的目光依然銳利而兇狠,仿佛他的靈魂依然在戰斗。
拿狼牙棒的鐵頭也死了。他被人砸碎了腦袋,千斤的神力和滿身結實的肌肉也幫不了他,他死得慘烈無比。
孟聚還看到了一具裹著白布的屍首在他面前被抬走,白布里掉出一只手來,手上依然死死地抓住一只黝黑的流星錘,抓得那么用力,指甲都抓裂了,關節發白。
孟聚喃喃說:“你還欠我一頓酒呢。”他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看到那么多死人,呂六樓和王柱也很吃驚,但他們的感受遠沒有孟聚那么強烈。兩人都是老兵,上得戰場多了,身邊人生生死死是常有的事,經得多了,人也麻木了。所以,現在他們的心情,與其說在哀悼戰友的死,倒不如說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同伴們死掉了,自己活了下來。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望著孟聚,他們的目光里充滿了感激。是孟聚,阻止他們踏入這個院子,救了他們的性命!
剛走出院子,孟聚就看到了葉迦南,她正被一群軍官們簇擁著巡查戰場,神色凝重。孟聚聽到她清脆的聲音在說:“這次的損失十分慘重。參戰的敢死隊全軍覆沒,連一個生還的都沒有,這說明滅絕王的兇焰不減當年。。。”
“呃,鎮督大人,那邊好象有幾個生還的。。。”
葉迦南轉過頭來,恰好與孟聚打了個照面。見到灰頭灰腦的孟聚,葉迦南眼中掠過了一絲驚喜,但是馬上就消失了。她板著臉喝道:“孟候督察?你還活著?”
“是。托大人福,下官僥幸生還了。”
葉迦南冷著臉,聲音如冰般冷峻:“你去了哪里?敢死隊全軍覆沒,帶隊長官赫連傷殉職報國,參戰隊員全數戰死,同為敢死隊,你卻毫發無損!這是怎么回事?說,你是不是臨陣脫逃了?”
孟聚一震,失聲道:“赫連傷長官。。。和大伙都死了!”他的吃驚半是震驚半是裝樣,敢死隊傷亡慘重,這個他是親眼看到了,但卻不料一個都沒活下來。
“對,赫連傷閣下和諸位壯士,皆已成仁了,一個都沒活下來——說吧,孟聚,你到底去了哪里?”
這時,孟聚窺見葉迦南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心念一動:這小娘皮兩次強調敢死隊都死光了,這好象在暗示著自己什么?
“啟稟鎮督大人,我們沖進內院以后就兵分兩路了。赫連長官親率主力正面抓人,他命令卑職領一路人馬從后路迂回包抄,以防要犯逃逸。
不出赫連長官意料,阮振山果然從后院突圍,卑職與同僚等上前與之廝殺,但逆賊身穿巨型斗鎧,卑職和同僚等雖已盡力,依然無法阻止他前進。好在后隊的同僚們驅趕著斗鎧趕到助戰,現與逆賊正在廝殺,卑職是回來向大人報信的,請大人趕緊派增援斗鎧去捉拿要犯,他如今正在后院林子那里——卻沒想到,赫連長官和諸位兄弟都遭了毒手。”
葉迦南垂下了眼簾,臉上神情平靜,孟聚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過繃緊的臉象是放松了一點——她在緊張什么?
葉迦南開口了,依然是冷冰冰的腔調:“阮振山逃逸的事本座已經知道了,更多的斗鎧正在過去增援,這個,無需你擔心——孟聚,你剛才說,是赫連大人命令你去包抄后路,可有人證明?”
“靖安陵署的候督察劉真、鎮標的兵長呂六樓、陵署衛兵王柱等皆可為卑職作證。他們是和卑職一同執行任務的。”
王柱和呂六樓這時都站出來,跪倒稟報道:“啟稟鎮督大人,卑職等證明,靖安署孟候督察所言皆為實情,確是是赫連督察命我等去執行包抄任務的。”
見到有證人,葉迦南的表情更放松了:“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那倒也不能怪你了,孟聚。”
孟聚屈單膝跪倒行拱手禮:“鎮督大人明察,卑職絕非貪生怕死之輩!”
葉迦南擺擺手:“知道了。到時我會跟霍都督解釋的。你先起來吧。”
其實葉迦南本意,她壓根不想孟聚參加敢死隊,那些打打殺殺的事自有大頭兵來干,難得碰到一個知書達理又精明能干的下屬,這種人才萬一死了就太可惜。只是霍鷹逼得她太緊,她一怒之下讓孟聚參戰,后來也后悔也來不及了。
所以,這次見到孟聚安然無恙,她心底里是很開心的。但陵署軍令嚴峻,敢死隊臨陣逃脫者必殺,尤其這次,包括帶隊長官在內幾乎全軍覆沒,孟聚卻是安然無恙,葉迦南即使想包庇也得顧忌著軍紀。她兩次提醒孟聚,赫連傷死了,敢死隊沒一個活著的——這就等于明說了:“你愛怎么胡說八道都不會有人來揭穿你,你就放膽編吧!”
好在這個小侯督察很聰明,說得像模像樣的,甚至還有幾個證人——其實葉迦南並不在意孟聚是不是真的當了逃兵,她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夠了:霍鷹老頭,道理上咱站得住腳,你就是出來挑事咱也不怕!
這時,有人快步從遠處走近來,叫道:“葉鎮督,葉鎮督!不好了!”
葉迦南秀眉一蹙:“余督察,這么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阮振山逃掉了?”
那個被稱為余督察的,是位三十多歲的高個子軍官,斯文又干練,但此時看起來卻很驚慌:“大人,不關阮振山的事!真是不幸,霍都督戰死了!”
葉迦南失聲叫道:“什么?真的嗎?”——那一瞬間,葉迦南喜笑顏開,聲音里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巨大欣喜,象是小女生突然知道一直愛慕的貴重化妝品突然降價打一折了。
然后,她馬上發現了不妥,迅速收斂了笑容,沉重地說:“咳咳,我說,這該不會是真的吧?霍都督,該不會真的~~余督察,你趕緊叫郎中過去看看啊,說不定還能搶救啊!”
但剛才,葉迦南那一瞬間的歡喜表情,已落在眾人眼里了。大伙心知肚明,葉鎮督的話該這樣理解:“萬一還能搶救的話,就趕緊給他補一刀啊~”好在在這里的都是葉迦南的親信,大伙都望天望地,裝作正在神游太虛,什么都不知道。
余督察擦著眼睛,搖頭嘆息道:“葉鎮督,郎中檢查過了,霍都督確實身故了,驗屍官過去也確認了,但報告要過一陣才出來,但這個。。。人固有死,為國戰死,是吾輩的光榮。霍都督報效朝廷,力戰殉國,死而無憾。葉鎮督,您是霍都督的親密戰友,他不幸逝世,您一定非常難過吧?
請您千萬節哀,莫要傷心太過了,這里的行動還得依仗您主持大局呢,活抓阮振山巨寇以完成霍都督的心願,這才是告慰霍都督在天之靈的最好辦法啊。”
孟聚聽得大為佩服:誰說陵衛里都是一群只識揮刀舞劍的丘八?這位余督察,人家心思的機敏就不比讀書人差,話說得委婉又得體,水平真是不錯。
聽明白了余督察的暗示,葉迦南低下頭,用手捂住臉,肩頭微微抽搐著,身子搖搖欲墜,象是悲傷得實在難以自已,再下一秒,她就要承受不住那巨大的痛苦而暈厥了。
但這時,葉迦南她不是一個人!她不是一個人!神聖的職責和使命感給予了她力量,她繼承了陵衛堅強勇敢的光榮傳統,歷代陵衛先賢的英雄事跡鼓舞了她,這一刻,她靈魂附體了!她熬過了巨大的悲痛,她堅強地挺住,站穩了!
她強忍著悲慟,沉痛地環視左右:“余督察說得好,我們務必要加倍奮戰,定要捉拿巨寇歸案,以告慰霍都督的英靈!諸君,拜托多多努力吧!”
軍官們齊聲喝道:“願為大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好,余督察,現在前面怎樣了?”
“是!啟稟大人,現已查明,阮振山配備的是‘王虎式’重型斗鎧,我陵署出動八具‘貪狼式’中型斗鎧與他纏斗,但阮振山兇悍異常,我軍已有五具斗鎧被擊毀,前線只剩三具斗鎧了,斗鎧士請求繼續加派斗鎧,否則難以壓制阮振山。”
“‘王虎式’斗鎧?”葉迦南一愣,罵道:“邊軍真是越來越出息了,連新出來的主戰斗鎧都賣給叛軍了——余督察,你回去跟斗鎧士們說,有一個小隊的‘獅吼’式重型斗鎧正在趕來增援,很快就到,請他們堅持一下。”
“是!請問大人,對陣方略可需變化?”
“沒必要,就按霍都督生前指示,以纏斗消耗阮振山內力為主。不要跟他硬拼,但要咬住他,不要給他機會休息,也不要讓他逃掉了,更不能殺掉他!我們必須要抓活的!”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10:50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4 AM 編輯
第二十一節 賞銀
葉迦南搖頭嘆道:“阮振山,當真了不得,我們八架斗鎧輪番上陣都拖不跨他,反被他擊毀了五輛——能驅動重型斗鎧打斗半個時辰,這廝還是人嗎?”
“鎮督大人,卑職以為,阮振山現在也是強弩之末了。只要我們再加一把勁,很快就能擊垮他了。”
“但願如此吧。”葉迦南淡淡地說,臉上卻浮起了愁色:被打壞了五架斗鎧,重新購買要十多萬兩銀子,不知朝廷肯不肯出錢?為這個,又要跑洛京總署了。
以前,她只是東平省陵署的副手,不當家不管柴米貴,善后事宜統統丟給霍鷹負責——但現在麻煩了,這攤子事就要落自己頭上了。
在臨走時,余督察突然想起了什么,向葉迦南報告說:“對了,大人,卑職差點忘記報告一件事:搜索隊在秦府后院門外發現了十幾具屍體,已經勘驗過了,是秦府家長秦風、長子秦穆等人的。兇手不明,可能是叛賊內訌干的吧。”
“知道了。派驗屍官過去看下,沒什么特別的就拉去燒了吧。”葉迦南隨意地一揮手,顯然對這件事並不是很放心上。
“是,那么,其他活著的秦府家人如何處理呢?”
“按老規矩吧,你們看著辦就是——現在哪顧得上忙這個!”
對于秦府中人的死,葉迦南並不特別在意,旁聽的孟聚卻是一震:秦府人統統死了?
他不動聲色,眼神卻黯淡了下來。
指手劃腳布置了一番,葉迦南才注意到旁邊的孟聚。想想這廝從昨晚一直忙到今天正午,從打探消息到敢死沖殺,差點連命都丟了,這個小書生軍官為自己也算盡心盡力了,葉迦南心頭忽然起了一絲憐憫。
她叫孟聚過來:“孟聚,抓滅絕王的事,你提供線索,功勞我記住了。現在這邊交給黑室部隊了,你就回家休息去吧——還有你,王柱,也回去休息吧,這一趟辛苦了,出去時去輜重官那里領賞銀吧,每人一百兩。”
三人一愣,都鞠躬道謝,以感謝鎮督大人的關照,語調懇切,但心情——這三人剛有了幾千兩銀子的身家,對區區一百兩,他們還真是不怎么看得上眼了。
這時,一個矮胖的身影猛然沖過來,和孟聚並肩站著,鞠躬如也,高聲叫道:“謝鎮督大人恩典,謝鎮督大人恩典!鎮督大人體恤咱們賣命的弟兄,大伙都打心里感激啊,以后一定為鎮督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時間,孟聚等人目瞪口呆:這突然沖出來的家伙,不正是胖子劉真嗎?剛才走散了,自己還隱隱為他擔心呢,也不知道這廝一直躲哪里?看到有好處才猛然跳了出來。
看到劉真突然跳出來,葉迦南厭惡地蹙眉。但當著這么多人的臉,剛出口說賞賜的,她也不好意思立即改口:“你沒份!”——那樣也未免顯得堂堂一省鎮督太沒氣度了,好象舍不得出一百兩銀子似的。
“敢死隊,哼哼,這樣的敢死隊~不該死的都死了,該死的都沒死!”葉迦南瞪著劉真,沒好氣地揮手:“你們幾個,給老娘滾!”
四人連忙退下。出去時候,王柱和呂六樓都忿怒地望著劉真,心中恨得牙癢癢的:先前拋棄同伴不說,剛才若不是這廝突然沖出來,葉鎮督也不會生氣,結果連累大伙都被罵——要知道,在這廝突然出來之前,鎮督大人還是心情很好,對自己勉勵有加的。對他們這些小兵來說,能受一次鎮督大人的嘉獎,這是多難得的事,結果被這個死胖子攪了——王柱恨不得將這個死胖子送去屠夫那宰了賣肉!
孟聚倒沒覺得什么,見到劉真安然無恙,他笑嘻嘻地問:“沒事吧?剛才你跑去哪了?我們還想叫你一起走的,結果你先跑了。”
劉真肉嘟嘟的臉上毫無愧疚,他眉飛色舞地說:“老孟,你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啊!那時有一伙叛賊隱藏在暗處,個個都是高得不得了的高手,就準備對我們下手了,為了保護你們,我不得不先走引開他們。你看,你們一路走都沒人阻攔,那是因為我引開了他們啊!后來這伙王八蛋一路追著我打,最后我惱火了,跟他們拼了個你死我活,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來!”
孟聚笑笑:“原來是這樣,劉哥辛苦受累了。”
“咳,為了兄弟,哪怕兩肋插刀那也是等閑小事,孟老弟你就莫要說這種話了!”
聽得劉真胡說八道,呂六樓也是笑笑,王柱卻是冷哼一聲。
出了秦府的大門,他對孟聚抱拳道:“孟大人,今日和你一同共事,本來是葉鎮督吩咐我保護您的,但說來慚愧,卻是您救了我一命。這個恩情,我王柱記住了,實在不知如何報答的好。”
孟聚連忙抱拳回禮:“王大哥你說什么呢。既然有緣分同做任務,那就是兄弟了,互相關照是應該的,談什么謝不謝?何況,今天王大哥對我關照頗多,兄弟我也是心里有數的,你看我也沒說謝啊!你突然說這種話,真是見外了。”
王柱外表粗豪,內心卻極為靈動。他看出了,葉迦南其實很欣賞孟聚。孟聚能干又有才華,再加上高官賞識,以后定然前程無量,這樣的人物,難得有機緣,正應該好好籠絡的。
他笑道:“孟大人是讀書人,又是軍官,難得你瞧得起咱這些大字不識的兵頭。既然你說大伙是兄弟,那我就高攀了。以后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只管招呼一聲,水里去火里來絕沒二話。
呂老哥,你很講義氣,很對我脾氣!若不嫌棄,以后大家交個朋友,常來往!”
孟聚和呂六樓都是抱拳行禮,都說難得同生共死的緣分,以后要好好交往,互相關照。
小胖子劉真在一邊看得眼熱,他是最喜歡交朋友的,湊近來說:“幾位大哥說得是,大家什么交情?那是同生共死的患難之交啊!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請弟兄們找家館子好好喝上兩杯?”
聽得劉真說話,王柱臉上霍然變色。他對孟聚說:“孟兄弟,不是我駁你面子,你為人做事,咱是打心里佩服!但你得小心,你身邊有小人,孟老弟,真刀真槍的敵人不怕,最怕的就是奸詐小人了!這種人,你還是莫要交往的好。”
孟聚笑笑,心想象劉真這種擺明了的小人倒也沒什么可怕的,怕的是偽裝的偽君子。他謙虛說:“王哥金玉良言,兄弟受教了。”
劉真恬不知恥地鉆出來說:“就是,我也是最討厭那些小人的,最壞了,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這種人,我平時也是不理的!”
王柱瞪了劉真一眼,看瞧這個家伙笑嘻嘻的,仿佛毫無知覺——這廝臉皮只怕厚過靖安的城墻,諷刺唾罵只怕都沒用。
他冷哼一聲,對孟聚抱拳拱手:“告辭了。孟老弟,呂老哥,兄弟先回去歇息了!”
孟聚和呂六樓拱手恭送道:“王兄弟慢走。”
王柱點頭,轉身離開,卻聽得胖子劉真在后面叫道:“王大哥,記得啊,今晚,天春樓,不見不散啊!”
王柱走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孟聚和呂六樓都是相視一笑:這廝當真好厚的臉皮!
然后,呂六樓也告辭了,他對孟聚說:“我在鎮標,以后孟老弟有空可以來找我喝酒。”
“那是自然。不知老哥在鎮標的哪個部隊?”
呂六樓臉色一黯,顯然並不想說,但他又不想對孟聚扯謊,淡淡說:“黑室部隊。”
第二十二節 查尋
孟聚抬抬眉:“黑室部隊?鎮標里有這支部隊嗎?”
剛才葉迦南話里好像也提到了“黑室部隊”,孟聚好奇問:“這個,老呂,你的部隊駐在哪里?鎮標大營里嗎?”
“孟老弟,您就別問了,我們的部隊是機密來著——不過好在孟老弟你也是陵衛的,倒也不算違規,只要不說出去就好。”
呂六樓望一眼旁邊的劉真:“呃~尤其這位胖子大人,更是萬萬不可說。”
兩人說笑一陣,相約日后再見后,呂六樓也告辭了。
劉真一直在旁邊梭巡著,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終于等到孟聚單獨一人時,他才歡快地跳了過來:“走,老孟,我們去領賞銀去!”
“啊,賞銀啊。”
孟聚才記起來還有這件事:他有了數千兩銀子的身家,區區百兩銀子早已不放心上。但看到劉真滿臉期待的樣子,他也不想潑他冷水:“好,我們去找輜重官。”
按照陵衛的規矩,每次出敢死隊的紅差后,賞銀都是當場發的,這次也不例外。在秦府大院門外的巷子里,敢死隊出發的地方,一身戎裝的輜重官已候在那里了。
“大人,我是靖安陵署的劉真,他是孟聚。奉鎮督大人之命,前來領取敢死紅餉。”
輜重官是個干瘦的老軍官,驗過了二人的腰牌,他拱手賀喜道:“二位福大命大,紅差平安歸來,恭喜了。”
說是“恭喜”,但這老頭板著臉,一副憤世嫉眾的樣子——孟聚懷疑賞銀都是要他私人出的,否則為何這般不痛快。老頭從皮囊里掏出了幾張銀票,遞給二人,然后又遞過一張賬本:“二位,簽收了吧。”
孟聚也不在意,隨手接過賬本在上面簽上了名。但他身后的劉真象是被馬蜂刺了一般嚷起來:“天殺的老東西,居然少給了俺二十兩!你這廝,竟敢貪污老子的餉銀!”
“嗯?”孟聚這才注意看看手上的銀票,大通銀號的票,但卻只有八十兩。
老輜重官嘴邊浮起一絲譏笑:“這位兄弟,你是第一次出紅差的吧?”
“是又怎樣?你別看老子年紀小,老子可是軍官,不是任你欺負的衛卒!你敢克扣,老子就去鎮督大人那邊去告你——對,告你去!這筆銀子可是葉鎮督親口批的,你也敢克扣!”
“告去吧。”輜重官無動于衷:“老規矩了,紅差賞銀發七成——發你們八成,還是看在葉鎮督親口批的面子上了。不簽可以,告狀也行,先把銀票拿回來。”
劉真還要再吵,但孟聚已經拉開了他,他笑著對輜重官:“不好意思,我們第一次做敢死隊,不懂規矩,長官莫怪。我幫他簽領了吧!”
孟聚三兩下簽了字,轉身把還是一臉忿忿不平的劉真拖走了,一邊走一邊數落他:“老劉,平時你不是蠻聰明的嘛,怎么這次突然昏頭了?輜重那里吃回扣,那是多少年落下的老規矩了,里面的水多深你不是不知道,你跟他們爭什么?難道還真要鬧到葉鎮督那邊去?”
劉真捏著幾張銀票,垂頭喪氣:“我知道。。。只是見到要到手的銀子突然少了二十兩,我被氣壞了,昏頭了才跟他們吵。”
“算了吧,這八十兩銀子等于是撿回來的,想想霍鷹、赫連傷他們,多少陵衛都死在了秦府里面,只有我們活著回來了,葉鎮督不追究我們的責任已經是燒高香了,你還敢告輜重組克扣銀兩?搞不好,葉鎮督一發火,大家都倒霉。”
想起葉迦南那天真無邪的笑臉,劉真打了個寒顫:“算了,老子心胸寬,肚量大,不跟他計較!這二十兩銀子,留給那個老王八買棺材去!走,老孟,咱們喝酒去。”
“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辦。”
與劉真約好了在陵署里碰頭,看著他走了,孟聚才轉身向秦府門口走去。看守門口的衛兵還是原先的敢死隊員,見到孟聚去而復返,他們很是驚奇:“長官,你怎么又回來了?”
“葉鎮督差我出去辦事,現在完了回來向鎮督大人稟命。”
陵衛官兵把守秦府門口,那是為了防止無關人等進去。但既然同為陵衛的軍官,又是第一批沖進來的敢死隊員,大家都認得的,兩名衛卒都說:“既然是葉鎮督差遣,那長官您還不快點進去?”
孟聚跟他們打個招呼,進了秦府。此時,秦府前院已變成了一座大軍營,來來往往的都是官兵。鎮標的士兵們忙著搜查秦府各處房間,尋找隱藏的秦府家人,四面八方都傳來兇惡的叱罵聲,不時有秦府人丁象躲在洞里的兔子一般被驅趕出來,被皮鞭和刀劍驅趕著前去集合。而長衫打扮的小吏員夾雜在官兵中間,手拿著算盤和賬本,看著院子里堆積如山的財物,搖頭晃腦地計算著,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細縫。
士兵忙著抓人搜查,而軍官們則忙著更重要的事。孟聚一路走過來,不時與那些在各處院落里象老鼠一般出沒的軍官們碰個正著,他們的腰包都鼓得厲害。見到孟聚這個生面人的到來,軍官們都露出了警惕的表情,象是野狼在自己覓食的地盤里發現了另外一頭狼。
孟聚只能笑笑,示意自己並無意奪食,然后匆匆快步離開。
在秦府前院和內院,孟聚都沒有停留,直穿而過。在這亂糟糟的時候,軍官忙著發財,士兵們知道他是軍官也不敢過問,他就這樣一路暢通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了通往后門的道路。
后院地處偏僻,房屋和院落都比較少,而且被斗鎧的打斗毀壞大半,一路都是七零八落的房屋廢墟,所以抄家的官兵都不來這邊,稀稀落落沒幾個人。憑著記憶,孟聚找到了當初自己攔截秦家的地方——這地方可真不好找,周圍面目全非了,幾間小平房全被夷平,樹林被連根拔起,只剩下地上一個又一個大坑。
沿著秦府人逃跑的路線,孟聚快步走過去,正如那個傭人所說的,院子后的圍墻上有一扇小木門,木門虛掩著。孟聚推開了木門。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安靜的小巷子,亂石鋪的街面坑坑窪窪。巷子的兩頭都是高墻,旁邊堆著一些雜物和垃圾。
孟聚沿著巷子走了一段,發現前面拐角傳來了撲鼻的血腥味。他心下一驚,握緊了手中的刀,快走兩步,轉過了拐角。
眼前並沒有出現屍橫遍野的景象,屍體應該是被人搬走了,只留下地上一灘灘觸目驚心的鮮紅。
孟聚圍著地上的血跡轉了幾圈,又用手指沾了一點到眼前觀察:血流出來不久,還不曾完全凝結,從濺在地上的血跡來看,有人把屍首全運走了——應該是東陵衛幫他們收了屍。
除了血跡以外,地上還有很多腳印,有的腳印還踩著血。據說那些有經驗的老陵衛能單靠血跡和腳印就有如目睹地推斷出兇殺案的完整過程,那些蛛絲馬跡都能成為鐵證如山——不過這跟孟聚毫無關系,他什么也沒看出來,只知道有很多人曾在這里走過,然后是打斗、廝殺。
誰突然出現,攔截並殺害了逃亡的秦府家人?東陵衛?沒有道理,對東陵衛來說,秦家的活口比死了更有價值。
或許,正如余督察所說,是叛軍的內訌?可滅絕王被陵署追得正緊,而且阮振山只有一人,怎能殺掉這么多人?打不過,秦家的人不會逃跑嗎?總該有個活口的吧?
孟聚皺眉思考著。這時,身后突然傳來輕微的悉嗦聲,孟聚急速轉身,卻只看到巷子角落一個堆滿了雜物和垃圾的大籮筐。
孟聚盯著籮筐:“什么人?給我出來了!”
雜物筐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孟聚拔出了軍刀,作勢欲刺:“里面的人聽著,再不出來就要捅刀子了!”
雜物筐里兮兮嗦嗦一陣響,探出個小小的腦袋,污穢的灰塵裹住了他的臉,一雙眸子黑漆漆的甚是有神。他看著孟聚手中的利刃,他的眼睛里滿是掩飾不住的恐懼。
孟聚松口氣:“原來是個乞丐——喂,小子,你躲在這里,可見到殺人了嗎?”
小乞丐使勁搖頭,嘴里“呀呀”地叫著,連連擺手,像是在說他什么也沒看到。
“原來不但是乞丐,還是個啞巴乞丐。”孟聚也不在意,隨手丟了幾個銅錢過去:“拿去買吃的吧,小子。”
小乞丐一愣,笨拙地接那銅錢,卻接不穩,銅錢叮叮當當地掉了一地,他手忙腳亂地揀,惹得孟聚好一通笑。
他順著原路走回,走出一段路,孟聚心神恍惚,覺得遺漏了很重要的事,卻是始終想不起是什么事,只是小乞丐那雙漆黑有神的眸子不斷地浮現眼前。
“小巷兩邊都沒有居民,哪里來的垃圾和雜物?那個小乞丐——好像在哪見過?”
孟聚猛然站住腳步,轉身往回跑,等他氣喘吁吁地跑回原地,卻發現垃圾筐依然在那里,但上面的小乞丐卻是蹤跡全無了。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8 10:50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5 AM 編輯
第二十三節 御史高晉
“不好!”孟聚毫不停留,繼續急追,沖過兩個拐彎,在小巷的出口,他看到小乞丐的破爛衣裳在前面一晃。
孟聚猛沖上前,一把抓住了乞丐的衣服后領,對方反應也很快,馬上把破爛的外衫給掙脫了,沖出小巷跑上街去,大著嗓門嚷道:“救命,人販拐小孩啦!救命啊!”
孟聚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小子聲音嘹亮,哪里有半點啞巴的樣子?
早上,街上到處都是人,趕集的商販,進城的農人,逛街的市民,人來人往的,突然見到個小孩在道上大喊救命,不少人都湊上前來看熱鬧:“啊,聽說有人販子!”
“真是了不得,青天白日里做這種事,還有王法嗎?”
“快去叫公人,抓人販啊!”
好事的閑漢晃晃蕩蕩地過來,橫眉豎目地嚷道:“呔!你這廝,光天化日,竟敢在城中公然拐騙小孩!走,跟我們見官去!”
“滾開!”瞅著那小乞丐躲在人眾背后正偷偷摸摸想溜走,孟聚心頭著急,劈頭一個耳光扇得眼前閑漢原地打了個轉,一屁股坐倒地上。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孟聚猛沖過去,揪住了那想跑的小乞丐,然后轉身猛然亮出了腰牌,白狼頭徽章赫然顯目,他高聲喝道:“東陵衛在此做事,誰敢阻撓?”
人群發一聲驚呼:“東陵衛!”
“是白狼啊!殺人不眨眼的白狼——快走!”
轉眼之間,義憤填膺的人群煙消云散,剛才嚷嚷得最大聲的人現在跑得最快。看著人群的背影,那小乞丐目瞪口呆,仿佛不敢相信眼前這氣勢洶洶的大幫人竟被一個狼頭徽章給嚇跑了。當他轉過頭來,望著孟聚的目光里,已經帶著幾分恐懼了。
孟聚望著他——雖然孟聚並不兇惡,但被他看著,小乞丐就像是被蛇盯著的青蛙一般,想跑卻邁不開腳。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只是個要飯的而已,我什么也不懂,你問我也沒用的~”
孟聚望了他好一陣,在少年的臉上流露出恐懼,黑溜溜亂轉的眼睛里充滿了狡黠。孟聚隱隱奇怪,他在少年臉上找到了各種感情,唯獨沒有悲戚——這不象剛剛失去親人的人。
他試探著問:“秦玄秦少爺,你知道你家人去哪里了嗎?”
小乞丐眼中一亮,脫口問:“你知道嗎?”
這時,孟聚已是心里有底:“跟我走。我知道他們在哪里。”
秦玄想問什么,但孟聚已經轉身自顧開步走了。秦玄很快跟上了他,尾隨在孟聚身后,想問但又不敢開口。二人一前一后地穿過靖安城的街道,回到了靖安陵署。
在陵署門口,望著大門上“大魏朝東陵衛駐東平行省靖安署”的招牌,還有持刀的彪壯衛兵們,秦玄目露恐懼,停下了腳步。
孟聚望了他一眼,沒出聲,目光卻無聲地問:“怕了?”
想到了父母親人,秦玄鼓起勇氣,踏入了陵署的大門——但出乎意料的是,衛兵們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笑容可掬地對孟聚打招呼:“孟長官回來了?”
“回來了,諸位辛苦了——劉真回來了嗎?”
“劉長官早回來了,已經回署里去了。孟長官你要找他嗎?”
“不,我要回自己館舍歇息一陣。昨晚跑了一夜,累死了。”
“孟長官真是辛苦了,一定是找到什么大案的線索了吧?”
“孟長官雖然年青,但真是精明能干!我看署里面,別看老家伙年紀胡子一大把,能比得上孟長官的還真沒幾個。”
“孟長官,工作雖然很忙,但您也要注意身體啊!一夜不睡,多傷身體啊!”
幾個衛兵笑容可掬,好話說個不停,熱情得孟聚都有點吃驚了。雖然自己是軍官,但靖安陵署里面,倒茶水的說不定都是個八品官,守門衛兵一天里不知要見多少大人物,眼里哪有自己這樣的小跑腿?——這幫家伙們這么熱情,該不會是想要好處吧?
這時才有人注意到秦玄,笑瞇瞇問:“孟長官,這個小孩是?”
“遠房親戚的小孩,老家遭災了,過來投奔我,一時不好找房子,要在我館舍住幾天——這事有點違禁,署里是不該住外人的,還請弟兄們幫忙通融下,不要跟上頭說。”
孟聚說著,掏出了一串銅錢,想塞給衛兵們,但出乎意料地遭到了拒絕:“孟長官,您把弟兄們當什么了?這么點小事,還要弄這套——這不是看不起人嗎?”
“孟長官,您就放心吧,規矩雖說是這么寫的,但帶外人到署里面住的人多著呢,上頭也沒空管的!這種事,算不了啥。”
“孟長官,這位小兄弟的樣子咱們記住了,他自由出入,咱們絕不留難——這位小兄弟長得還真俊啊,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開始孟聚還以為衛兵們在客套,但塞了幾次,對方就是不肯收,話雖說得客氣,態度卻非常堅決,這下,孟聚倒真是吃驚了:這幫兔崽子吃錯藥了,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
孟聚進了陵署。剛好是上衙的時候,“鐺鐺鐺鐺”的上衙鐘聲回蕩在院子里,軍官們從各處急匆匆地趕去官衙,挎著腰刀的魁梧軍漢們大聲嚷嚷著互相打招呼,粗野地開著玩笑,步子走得又快又急。看著那些風風火火的剽悍的軍漢們,秦玄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就跟小白兔突然掉進了狼窩里一般,連腳都在發顫。
孟聚心下好笑,不出聲地領著秦玄朝自己家走去,卻在半道上被人叫住了:“孟聚!你站住!”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孟聚打了個寒戰。他轉過身,看到一個一身綠色官袍的中年武官正在疾步走來。
看到來者,孟聚艱難地在臉上擠出笑容:“高御史,早啊。”
這位高御史長得又高又瘦,黃瓜臉,鷹鉤鼻,深窩眼,勾下巴,神色陰沉,眉宇間有一股隱隱的戾氣。若放在相書里,這是百試不爽的跋扈相。而此人也果然沒有辜負爹媽給的這副好面相,行事堪稱人憎鬼惡。
劉真就曾憤憤地指責:“高晉光收錢不辦事,這簡直是敗壞咱們的名聲,斷大家財路!”光是收錢不辦事,搜刮點民脂民膏,大家都是做陵衛的,倒也能理解,但偏偏高晉這廝做事也太過分了,不但坑平民,連同僚們都不放過。
身為刑案科主辦,高晉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在陵署里四處轉悠,見人就問借錢,多少不拘,十兩八兩銀子最好,三五個銅錢也無妨,每次他都保證:“忘帶錢了,有急用,一會就還你!”但只要銀子一到手,這廝馬上患了重度失憶癥,從此不再提起。關于他的小道笑話在陵署里面到處流傳,最出名的一句是:“高晉很少答應別人,但若是答應了——他也常常會忘記”。
高晉搜刮有術,家中富饒,在城中購置多處房產,但他卻借口說要安頓家人,霸占了陵署的三套館舍,害得新軍官們沒地方可住,那三套館舍也被高晉租給了一伙倒賣羊皮的商人和兩個殺豬的,于是,東陵衛官兵們有福了,空氣中整日蕩漾著濃郁的羊騷味和屎尿味,日夜響徹著天蓬元帥后人臨終淒厲的慘叫——這些,高晉是不在乎的,他拿著三套房子的租金早早躲到城里的小豪宅去了。
倘若有人在靖安陵署里面舉辦“今年最期盼殉職的同僚”評選的話,高晉絕對會以絕對優勢的最高票當選。背負著同僚們熱切期待,偏偏此人還活得滋潤無比。這樣招人嫌惡的人物,偏偏孟聚還不能對他避而遠之,因為他還是孟聚的直接上司,靖安陵署的刑事科主辦,官銜帶刀御史。
高晉昂著下巴,目光釘子般戳在孟聚臉上,厲聲喝道:“還早?都這時候了,你還不到班?你眼里還有沒有朝廷的法紀?”
“對不起,高長官,昨晚我出去辦事,現在才趕回來。。。”
“辦事?辦什么事?私事還是公事?”
“這個,算是公事吧。。。”
高晉立即勃然大怒:“孟聚,你出去辦公事居然不經我同意?說,什么公事?不是和劉真去干私活了吧!搜刮了多少銀子?”
這廝討厭是討厭,但腦子倒還不是很蠢。雖然沒猜中,但也事實離得不遠了——孟聚笑笑,卻沒回答。;
第二十四節 驚喜
這個笑容卻使得高晉更憤怒了:“孟聚,你嬉皮笑臉什么?”
這時,看到孟聚身后那衣履襤褸的少年,高晉的眼睛一下睜大了:“孟聚,這~這是什么人?”
“長官,這是我鄉下的親戚,那邊遭災了,過來我這邊住一陣。。。”
“啊~哈~這怎么行?陵署是陛下親軍駐地,軍機重地,你怎能隨便帶外人進來?孟聚,你太放肆了,我一定要稟報監察御史,你等著!”
高晉尖聲叫嚷著,象潑婦吵架一般張牙舞爪,手指幾乎戳到了孟聚鼻子,嚇得后面的秦玄索索顫抖著,臉色發白。
孟聚厭惡地望了他一眼,退開一步。他正考慮怎么應對,身后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那邊,吵什么呢?都不干活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高晉如同哈巴狗聽到主人的叫喚,立即渾身酥軟,臉上瞬間變出一片阿諛的媚笑,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啊,藍總管,驚動了您老人家了。”
一個相貌清濯、氣度深沉的老軍官走過來,威嚴地望著孟聚和高晉,沉聲說:“刑事科太閑了嗎?手頭的案子都整完了?高晉,孟聚,你們兩個在吵什么?”
孟聚對藍正行了個軍禮,默不作聲。
高晉嚷了一通,說新人孟聚越來越不像話,不但昨晚跑出去干私活,白天不上班,還居然帶了外人回陵署住,當真是無法無天了,請總管大人好好管教他。
他添油加醋地說:“大人,我們靖安署好久沒動過軍棍了,風紀也松弛了些。卑職覺得,對那些頑劣不知悔改的家伙,很有必要嚴懲!”
高晉你這個王八蛋,老子沒挖你祖墳吧?!你居然想用軍棍來對付我!孟聚心下憤怒,正要出聲反駁,卻聽藍正淡淡說:“靖安署風紀松弛——高主辦,你在指責我馭下無方嗎?”
高晉一驚,慌忙出聲:“卑職失言。卑職只是說。。。”
“我知道你的意思。”藍正望向孟聚身后的少年:“這是你親戚?”
“是的。他老家遭旱災了,過不下去,過來投奔卑職。卑職知道違規了,這就。。。”
藍正打斷他:“孟聚,你給這小孩買幾身好點的衣裳。出入陵署,穿得這么破爛也丟我們的臉。”
孟聚一愣,驚喜地應道:“遵命,大人。”
藍正又轉向高晉:“孟聚昨晚出的公差是我安排的,今天他補休,不算缺席——高主辦,你們刑案科就這么有空?案子都處理完了?”
“呃,沒有,卑職這就下去處理案。。。卑職告退了。”
高晉雖然可惡,但還沒膽子和頂頭上司頂嘴,他不敢再多嘴,訕訕地退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藍正神色漠然,臉上毫無表情,他又轉向孟聚:“高晉為什么找你麻煩?”
“可能是卑職沒錢借給他吧。”
藍正皺眉:“年青人說話,不要那么尖酸,要有肚量,要懂得尊重前輩!你怎么說都是新人,初來乍到就與老人結怨,這對你名聲不好。”
雖然他是責備的口吻,但孟聚自然能感覺到對方的回護之意,他低聲應道:“長官教導得是,卑職知道了。”
藍正深深地望著孟聚一陣,目光中藏著某種孟聚看不明白的東西。他緩緩說:“昨晚的事,我聽劉真說了。省陵署很少直接調遣我們地方陵署的軍官辦差,葉鎮督這次卻是特意點了你的名。難得她賞識,你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
小孟,你年青能干,靖安陵署能出人才,我們臉上也有光。”
孟聚謙虛道:“卑職如何敢當,機緣巧合罷了。”
他很想把劉真抓過來狂揍一頓。他可以想象死胖子鼓著腮幫子口沫飛濺地在陵署里面狂吹,主題肯定是劉真大爺英武不凡只手擒兇,當然,就象紅花需要綠葉一般,為了證明自己實力超群,劉真也會順道把孟聚說成小白臉,光憑一張臉蛋去迷惑無知少女葉迦南——有“偶像派”才能襯托“實力派”的重要啊!
自然,陵署里最不缺的就是精明人,尤其是藍正這種了解劉真的人,他們會自動刨去劉真的自吹自擂——就像濾掉滲在美酒里的水分一般——立即就明白重點在哪里了:孟聚被葉迦南點名差遣去執行“秘密任務”,而且做得非常出色,葉迦南很欣賞他。
現在,孟聚連上吊的心思都有了。他總算知道門口的衛兵為什么這么客氣了——劉真這廝當真該殺!從靖安署總管到看門的衛兵都知道了,世上有這樣的“秘密任務”嗎?
葉迦南知道了,該不會真的殺人吧?
孟聚最擔心的,還不是葉迦南。那位少女鎮督一直對自己沒個好臉,見面就拌嘴,但孟聚隱隱有種感覺,對方對自己的寬容度,應該遠超過一次洩密事件。
孟聚真正擔心的,其實還是六鎮大將軍拓跋雄——知道有個從九品陵衛武官在暗中給自己找麻煩,那位權勢熏熱的名將到底會如何反應呢?
當然,孟聚可以期盼拓跋雄是個虛懷若谷的世外高人,有著草原和天空一般寬廣的胸懷,就像前朝名將風采一般,敵軍大兵壓境他還在下圍棋喝龍井茶吹牛,聽到大捷的消息也不過淡淡一笑:“小兒輩已破賊矣~”
但可惜,拓跋雄不下圍棋更不愛喝茶,聽說這廝喜歡的是烤全羊喝烈酒玩美女,再加上殺良冒功的前科——孟聚沮喪地想,這廝跟淡泊寧遠的世外高人實在差得太遠。
現在,孟聚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葉迦南真的如她所說的,確實很“罩得住”,也肯出死力保自己——或者能迅速把拓跋雄弄回家養老去。不然的話,不要說晉升督察,哪怕就是晉升了郡守、刺史,要想保住小命,自己也只能辭官跑路算了。
看到孟聚臉色陰晴不定,藍正皺皺眉:“怎么,年青人,有為難的煩心事?不妨說出來,看老夫能否幫得上忙。”
孟聚苦笑,正要婉拒,卻突然心念一動,說:“藍長官,卑職確實有點事為難的。這個小孩是我遠房親戚,家鄉遭災了來這邊投奔我。但卑職官微俸低,要供養兩個人有點為難。大人能否幫忙在陵署里面找個打雜的活給他做,也好掙一份養家銀兩?”
藍正啞然失笑。侯督察的官奉是一個月三兩銀子,不算多,但供養一兩個人也夠了——這年青人未免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吧?
更重要的是,身為陵衛,哪有靠官奉過日子的?刑緝、監察、核案、審官,來錢的路子多得是,而這個孟聚又得葉迦南賞識,提拔是遲早的事,還愁將來銀子不夠養兩個人?
不過,對陵署總管來說,這實在是再小不過的事,如今孟聚勢頭正紅,藍正也願意賣個人情給他:“陵署不缺人,不過既然是你親戚,那怎么也得安排下——這小孩多大了?”
孟聚望了秦玄一眼:“十五歲。”
“有十五歲了?看不出來,個子小了點,樣貌倒是蠻清秀的。”
藍正隨口說:“既然是你親戚,放去干那些粗活累活也不好——看這小孩的身板骨也干不得重活。這樣吧,就讓他給你當個勤務,算我們陵署的雜役好了。”
“長官,這不很合適吧?各科各室的主辦、帶刀御史才能配勤務,我還只是侯督察。。。這樣影響不是很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我說可以就可以了。”藍正沉吟著,干脆好事做到底吧,現在賣這個年青人一個人情,將來他發達了說不定也能回報自己:“這樣吧,既然你在高晉那邊做得不開心,不如就調出來吧,軍情室那邊還缺個主辦,干脆就你去做了吧。雖然是個小科室沒什么人,但也是個獨立衙門——軍情室主辦,配勤務倒也說得過去了。”
孟聚大喜。主辦不主辦的,他倒也不是很在乎,關鍵是從此不必再聽高晉那廝啰嗦和看他的臉色,這簡直比再弄到一萬兩銀子還讓孟聚開心。他也不謙虛,躬身道謝:“謝長官栽培,卑職感激不盡,銘記在心!”
藍正威嚴地點頭:“孟聚,你不用謝我。國家官職,朝廷名器,老夫不會私相授予做人情。只是因為你才華出眾,能力足以擔當,所以老夫才推薦你——你不要高興太早,這個委任還要經省陵署批準,你的任職時間太短,若是省陵署駁回來,那老夫也沒辦法。”
話是這么說,但二人都明白,地方陵署的內設科室主辦,只要當地總管同意了,所謂省陵署的復核也就是個走個程序罷了。雖然孟聚的情況有點特殊,他任職的時間確實太短了,不過料來他得葉迦南的青睞,只要靖安陵署報上去,那邊是絕沒有理由駁回的。
藍正說得大義凜然,孟聚也不去揭穿他,躬身道:“長官對卑職愛護有加,卑職會時刻銘記心的。卑職將戮力而為,以報效大人的恩德。”
藍正嘿嘿一笑,也不說這個話題了:“聽說你昨晚跑了不少地方?今天你就不用到班了,在家好好歇息吧。這幾天把手頭的案子整理一下,移交好了就過軍情室那邊了。你這個親戚的事,找劉真去跟吏員處的人說一聲,辦個手續就好。”
“是。卑職謹尊大人鈞令。”
“恩,去吧。小孟不錯,老夫很看好你,好好干。”
當孟聚躬身起來時,藍正已經背著手施施然走遠了,悠然得仿佛神仙中人。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9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9 AM 編輯
第二十五節 少年秦玄
看著他的背影,孟聚笑著搖頭,望了一眼身后的秦玄。在剛才的對話里,少年安靜地傾聽著,一聲也沒出。
“走吧,跟我回家。”
在陵署的后院,豎立著一排破舊的青瓦平房,這就是陵署的軍官宿舍了。孟聚領著秦玄進了其中一間房,把門掩上:“行了,這里不會有旁人來的,秦少,你可以放心說話了。”
低矮壓抑的屋頂,黑色污穢的墻面,可以望到太陽的破洞,空蕩蕩吹風進來的窗戶、歪歪扭扭的木門——屋子里唯一的亮點是一張新床和一套桌椅,這都是孟聚搬進來以后倉促購置的。床上凌亂地堆著幾件衣服,被子沒折好,亂糟糟地鋪在床上。
秦玄皺著眉頭打量四周:“這里,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嗎?”
孟聚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是鬼嗎?”
“孟長官,該不會是你住這里吧?唉呀,真不好意思,我沒想到。其實這房子也不錯,除了屋頂有些洞,門爛了,墻要塌了——除了這些,還真的沒什么毛病了,不錯,很好的房子嘛!”
秦玄邊說邊望著秦玄,眼光中分明寫著“憐憫”二字。少年左看右望,最后長嘆一聲,扭扭捏捏地在椅子邊上坐下,臉上委屈得不得了,象是做出了天大的犧牲。
孟聚簡直被這個憊懶小子氣炸了,難道自己的家比后巷的垃圾筐還臟嗎?他脫下身上的黑甲制服,把軍刀掛在墻壁的釘子上:“秦少,我來靖安不久,這是署里配給我的住處,來不及布置,見笑了。”
“孟長官,看來你混得也不怎樣哪。看門口幾個兵那么巴結你,我還以為你很牛呢,沒想到住這種房子——我家馬夫都比你住得好啊,你還是軍官哪!”
孟聚搖頭苦笑。公家的館舍,一直沒有修繕,也只有他這樣初來乍到的新軍官才肯住吧。老陵衛早在城里置房了,哪里肯受這個苦。他也懶得解釋,淡淡說:“是啊,倘若房子也跟古董一般越老越值錢的話,我說不定比你們秦家還有錢了。”
秦玄哈哈一笑,他翹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問道:“孟長官,你剛才說,你知道我家老頭和那個書呆子大哥在哪?”
“知道。”
“咳,老孟,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跟我說了吧。”
孟聚避開了對方的目光,反答道:“秦少,你們走以后發生了什么事,可否跟我說說?”
少年懷疑地望著孟聚:“我說老孟,你問這個干什么?你該不會當初放了我們后悔,現在又想抓我們立功了吧?我告訴你,休想從本少爺這里挖出半點秘密,少爺我可是精通伏虎羅漢拳的好手!小爺不是好惹的,別看老孟你是陵衛,要惹惱了小爺,揍你這樣的書呆子五、六個毫不費勁!”
孟聚哭笑不得,他這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秦玄已經把對他的稱呼從“孟長官”變成“老孟”了,這小子還真是個自來熟啊。孟聚很納悶,秦風一身凜然正氣,秦穆是個方正的書生,有父兄如此,秦玄這身憊懶的流氓氣,到底是從哪學來的?
“別胡說。我問你是有原因的,你快跟我說,有急事。”
秦玄還在猶豫,孟聚只好說:“你不用跟我說得太詳細,只要說發生了什么事就好。”
秦玄考慮好一陣,最后勉強答應了:“我說了,你就得告訴我他們的下落啊!”
孟聚不動聲色:“一定。”
“老孟,你們放我們離開后,我們就從后門出去,但就在那條小巷子里,我們碰到了一些人,爹爹跟他們談了一陣,回來跟我說,現在外邊官兵查得很緊,出去很危險。他讓我出去扮成乞丐打探消息,看街上有沒有官兵封鎖,也聽聽市面上有什么消息,然后大家再找個地方會合出城。”
“在哪里會合?”
“這個,當然不能跟你說!我出去以后,找個小乞丐買了衣裳,扮成乞丐在城里轉了半天,沒打探到什么消息。我去會合的地方想找爹爹他們,也不見人。我等得焦急,又跑回巷子里想找父親他們,卻只看到了一大灘血。我正在那納悶呢,突然有人來了,我嚇得躲進垃圾筐里了,沒想到卻是老孟你——事情就是這樣了。”
孟聚沉吟道:“秦少爺,你們在巷子里碰到的,是些什么人?”
秦玄答得干脆無比:“不知道,我不認識的人。”
“是官兵嗎?”
“應該不是。我聽到爹爹跟他們打招呼,大家象是認識的。不過他們擋住路不讓我們走,父親跟他們說了好一陣,回來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神色也怪怪的——老孟,你說,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孟聚不答,繼續問:“他們穿什么服裝?帶沒帶兵器?”
“他們穿著寬袖長袍,背后都背著長包裹——啊,該不是兵器吧?”
“他們說什么了?和你父親談了什么?”
“這個,我不知道,當時心慌慌的,怕官兵追來,我也沒留意——啊,記得了!當時我父親跟他們打招呼,領頭的一個男的叫‘易先生’,就是他跟我爹爹談的。”
孟聚一震:“易先生?你沒聽錯?”
“應該沒錯,因為父親叫了兩次,我聽得很清楚。”
“那個易先生,他長什么模樣?”
“他白頭發,不高不瘦不矮不胖,樣子很普通,舉止也很平常,說不上來有什么特點——反正很不起眼的一個人。但我父親好像很尊敬他。”
孟聚嘆口氣:“如果這樣,那就對了。”
他眼中流露憤懣之色,手握緊了拳,冷笑道:“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啊!”
“老孟,你說什么?”
“秦玄,從今以后,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說了,明白嗎?”
“你叫我不說我就不說,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秦玄心里嘀咕,但此時他心急如焚,也不願與孟聚糾纏這個,從孟聚的話語里,他隱隱窺出了一絲不祥的味道。
“行了,老孟,你問我的,我都說了。我問你的事呢?我家老頭子究竟跑哪去了?”
不得不親口報告壞消息,這本身就是一樁壞消息了。孟聚嘆氣道:“秦少,有個不好的消息,希望你能挺住。”
秦玄的心一下子繃緊了:“難道老頭子他們被官府抓了嗎?真是該死!我早叫他們不要干這種事,看,現在惹麻煩了吧,又要使銀子去贖人了!真是可惡啊!”
“不關官府的事。”
看著少年突然變得慘白的臉,孟聚暗暗同情。對著一個少年說出這么殘酷的話,他都不知如何啟齒了。
“令尊﹑令堂﹑令兄,還有其他親人,都已身遭不測。”
秦玄從椅子上跳起來,失聲叫道:“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你~”
孟聚定定地望著他,眼中充滿了同情。
“這。。。不會是真的吧?一定弄錯了吧?”
“東平省陵署已經發現了貴府人等的遺體,已經查驗過了,並無錯誤。秦少爺,天有風云不測,希望你能節哀珍重。這場飛來橫禍,你能幸免于難,這本身已是萬幸了。”
說話時候,孟聚不敢看少年那張凝固著震驚和悲痛的臉。破門﹑破家﹑失親,遭遇如此大的悲慘災難,任何語言的撫慰都是蒼白無力的。不要說一個少年,即使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突然面對如此慘禍,同樣會瀕臨崩潰的。
“秦少爺,這里是我的住處。只要你不離開,這里很安全。你現在需要靜一靜,吃的東西。。。”
孟聚望望自己空空如也的舊食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肚子餓的話,你找我,我就在里間睡覺。”
少年雕塑般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臉色灰白,也不知道他把話聽進了沒有。孟聚搖搖頭,在進門的時候,他回頭說:“雖然這樣說顯得很無情又失禮,但還是請秦少爺你看開點吧,人總是要死的,早晚的事而已。這樣的世道,早點解脫未必不是件好事。”
然后,不敢看少年憤怒的臉,他連忙進了里間,把簾子拉上了。
在外頭奔波了一天一夜,孟聚累得每根毛孔都在發顫。他以為自己會象平常一樣,頭碰著床就能睡著,但今天不知是否錯過了睡意,在床上翻來翻去就是睡不著,腦子里亂哄哄的,一陣想到葉迦南,一陣又想到拓跋雄,偶爾又想到了秦家老少的性命,腦子里走馬燈般幻滅著無數的臉,男男女女都有,眼前閃耀著一片紅色,血一般的深紅,所有的人臉都浸沒著濃重的血色深紅中,他們張著嘴在對孟聚吶喊,卻聽不到聲音。
看到那些冒著綠光的眼睛,孟聚如同望到了地獄的深淵,漆黑而深不見底,刺骨寒意浸透了他全身。
九月的天氣,孟聚冷得縮在被子發抖。他記起了以前學過的佛經,心里默念:“。。。若諸眾生誦持大悲神咒,墮三惡道者,我誓不成正覺,誦持大悲神咒,若不生諸佛國者,我誓不成正覺,誦持大悲神咒,若不得無量三昧辯才者,我誓不成正覺。。。”
孟聚念了幾遍經文,心情才漸漸平復。睡夢中,不知是否他的幻覺,總有一陣若有若無的抽泣聲縈繞在他耳邊,斷斷續續。他捂住了耳朵,縮起身子用被子包住了腦袋,但游絲一般的哭聲依然頑固地持續鉆進耳中,令他心煩意亂。
第二十六節 公務
孟聚一覺醒來時,已是黃昏了。從破爛的窗戶望出去,鮮紅的太陽正在
落山。
他穿好衣服,走出外間,發現秦玄還是坐在原來的椅子上,呆呆地盯著
對面的墻壁,聽到孟聚出來也沒有反應。
“難道這家伙就這樣坐了三四個時辰?”
孟聚暗暗咂舌。他想起睡夢里聽得的哭泣聲,心中隱隱恐懼。但現在對
方悲慟欲絕,他也不好意思問:“剛才我睡覺的時候是不是你在哭啊?”
孟聚試探著問:“秦少爺,你可餓了?我去弄點吃的回來?你想吃什么
?”
秦玄毫無反應。
孟聚嘆口氣,轉身出門。他跑去陵署的食堂吃了稀飯,又給秦玄裝了一
碗稀飯和一點小菜,回家開門后,看到秦玄還是在原先地方一動不動。
孟聚很想勸他:秦少爺,你就是這樣坐到老死,你家人也不會活過來的
。但看看少年臉若枯木,苦大仇深,孟聚很怕說了對方會跳起來打自己——
秦玄現在肯定把大魏朝廷和東陵衛恨到骨髓深處了,他現在急怒之下,腦子
不大靈醒,萬一他把自己當成大魏朝廷和東陵衛的代表來個同歸于盡就不妙
了。
孟聚把稀飯和小菜擱到了桌子上:“秦少,吃點東西了。餓壞了身子不
好。”
如同意料中的,對方沒有任何應答。
孟聚嘆息一聲,轉身又進了里間,繼續睡覺去了。
第二天起來,孟聚把黑色的軍官袍穿好,走出外間:秦玄依然坐在那,
面前的稀飯和小菜一點也沒動過。
孟聚微怒,要傷心也得有個度。一天一夜水米不進,萬一這廝當真餓死
在自家家里,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急著上衙,孟聚簡單地跟秦玄說:“秦玄,你滿門遭禍,只有你一人幸
存,更應保重自己。若你糟蹋了自己身子,你的家人也不可能活過來,將來
誰來報仇?你祖宗的香火,誰來侍奉?”
聽到“報仇”二字,“雕塑”動了一下,秦玄抬起了頭,望著孟聚,眼
睛里滿是血絲。
“你先吃東西,睡上一覺。中午回來,我再跟你商量報仇的事。”
知道唯有“報仇”二字能打動眼前少年,孟聚丟下一個大誘餌,匆匆出
門。
正是上衙的時候,在陵署道上,孟聚不時碰到認識的軍官,對方紛紛向
他打招呼:“孟聚,今晚一塊吃飯去?”
“老孟,昨天沒見你到衙,不會是偷溜了吧?討人嫌說要收拾你呢!”
“老孟,走,咱哥倆好好叨叨,好久不見你,怪想你的。”
一路走過來,孟聚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緣突然變得這么好了——劉真那廝
當真是流毒無窮——從館舍到官署這么短短一段距離,他笑得臉上肌肉都麻
木了。
到了官署,一天沒見的同事也紛紛跟孟聚打招呼,大家都還沒開始工作
,都在那邊閑聊呢,而省里的頭號富豪秦氏家族突然被省陵署滅門就是這兩
天的轟動新聞了。
軍官們都在揣測秦家被滅門的原因。大家普遍認為,準是秦家太富了,
引得省陵署起了貪心,把他們滅門就是為了奪他們家產——在場的都是陵衛
的刑案官,說起這種話題也沒什么好避諱的,而且這種事他們以前不是沒干
過,所謂“破家縣令,滅門令尹”,陵衛軍官動不了秦家那種豪門,破幾個平
民家弄點銀子還是沒問題的,不然光憑大魏朝廷一月三兩銀子的薪水,他們
哪住得起豪宅養得起小妾。
到后來,討論的話題漸漸走偏,變成“靖安府還有哪戶人家搾得出銀子
?”軍官們板著手指一個個計算,張家有良田五百畝甚富但他與邊軍的郭副
將是親家,李家開有酒樓但他有個侄子在洛京御史臺做事,王家很富也沒什
么親戚當官但藍老大經常去他家喝茶,這里面的含義不用說大伙都該明白。
這時候,孟聚是沒多少發言權的,只能恭聽前輩們發言。往常,同僚們
可不會講得這么透徹,這些東西都是都是發財的秘訣,不會輕易示人。但今
天,大家對自己格外熱情,連這些都拿出來分享,還有人向孟聚推薦,說某
徐姓商人頗有錢財,靠山也不甚強硬,正是下手好對象,孟聚若有興趣,他
們願意幫忙。
孟聚心里明白原因,卻只是笑笑搖頭。
眾人倒也不以為忤,孟聚眼下只是一個從九品侯督察,但他得葉迦南賞
識,飛黃騰達那是遲早的,人家前途大好,看不上這點小錢也是正常。
辰時,差役們進來拿著一疊新案件的卷宗過來,分發到各人案上。今天
,靖安府那邊報了一個殺人案和三個傷人案過來。
按照程序,地方上發生的案件,東陵衛要進行初核,以確定東陵衛是否
有必要插手,而初核的任務就是由刑案科承擔。如果刑案科認為事涉重大,
那該案就要移交陵衛辦理,地方官府不得再插手了。
至于是否事涉重大,那也是有標準的。按照道理來說,東陵衛應該管轄
的是謀逆、間諜、民變等危及社稷和軍情的大案,但事實上,刑案科挑選的
標準卻是看案件是否有油水——簡單來說,如果疑犯能搾得出油水,那一般
傷人案東陵衛也接了;若對方沒錢,哪怕他是扯旗造反東陵衛也懶得管。
而相反的,有些案子比較棘手,或者是責任重大,或者是當事人背景雄
厚,不好得罪--不奇怪,陵衛不是神仙,也有不敢招惹的人,這些案子,
那是萬萬不能接的。
人同此心,這類案子往往也是靖安府衙門很希望能甩過來的。
初審和移交是朝廷制度,隱瞞不報等同圖謀不軌,靖安府衙門不敢不報
,他們的應對辦法就是在案卷里搞鬼,將簡單的案子說得云里來霧里去,被
告原告證人嫌疑人家屬鄰居朋友親戚混成一團,再加上故意的語法錯誤、啰
嗦不清和枝節拖沓,一個案卷比易經都難讀。
發展到如今,初核已成為靖安陵署和知府衙門之間的智力互動游戲,這
門游戲的規則就是“你想給的我不要,你想留的我硬搶”。靖安府的師爺們
精通“虛者示之以實,實者示之以虛”的兵法策略,與東陵衛捉迷藏般繞著
圈。這門攻防學問之微妙精深,非積年老吏難以掌握。
孟聚不熟情況,自然是沒資格參加這項事關重大的工作,好在今天大伙
對他很熱情,紛紛向他傳授起關鍵要領來。
“小孟,看筆跡,這是府衙莫師爺的手筆。莫師爺最喜歡的花招就是用
大量廢話來掩蓋真正有用的東西,比如說這是一樁盜搶傷人案,莫師爺就先
從疑犯他媽沒出嫁時女紅做得很好說起——別急,若你看得膩味匆匆翻過,
就準會漏掉在第二頁末尾的這行蠅頭小字了:‘疑人謂其鄉黨黃氏趙氏騰氏
有涉’——我就猜到了,老家伙準會這樣!”
“請教前輩,這是怎么回事呢?這里面有什么深意?”
“小孟,這案子關鍵不在疑犯身上,關鍵是他的同黨。疑犯招供,說同
犯里有趙家的人——準是趙家的小三,他跟著浪蕩子們鬼混,搶人錢財也不
稀奇——現在靖安府想把這個案子截下來自己辦,好敲趙員外一筆。沒說的
,我這就出函,這個案子我們陵署接了!”
“且慢!”另一名資深軍官出聲阻止,他目光炯炯:“莫師爺上一次想
截辦金鋪被盜案被我們識破,這次他不該再用同樣的辦法。這里面莫非有什
么蹊蹺?受害人身份可曾寫明?”
“我看看——不曾詳寫,只說受害人郭某,靖安本地人士。宋侯督察,
受害人又不是疑犯,不寫明身份應該也無礙的吧?”
“只怕其中有什么蹊蹺,我們再看一遍。”
堅持要復核的是一名叫做宋若錦的資深刑案軍官,官銜雖然只是侯督察
,但憑著犀利的目光和敏銳的直覺,他成為了刑案科的頭號刑案權威,威信
一向很高。既然他發話了,眾人也無異議,軍官們輪流將那案卷讀了一遍,
都在皺眉沉思著。
孟聚也讀了一遍案卷,他說:“發案地址是靖安西城夫子路三巷——這
條路我有印象,好象是邊軍的一個將軍住那里,他好象也姓郭。。。上次經
過時,劉真跟我說過的。”
“邊軍將領。。。姓郭。。。”宋若錦一拍大腿,斷言道:“不用問了
,我猜出來了:受害人是邊軍郭副將的大少爺!”
既然猜出了受害人身份,那案情也差不多明朗了。郭副將的少爺被一群
浪蕩兒在家門附近毒打了一頓,胳膊被打斷,衣裳被扯破,荷包也丟掉了—
—以郭家大公子的身份,再不長眼的盜賊都不可能打劫到他頭上,這肯定是
被人尋仇了。而敢派人毆打郭家少爺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跟郭副將差不多或
者更牛的人物,很有可能就是軍隊里的對頭了。
這種軍中派系爭斗,最是讓人頭疼——難怪靖安府不肯透露受害人姓名
,又定性為盜搶傷人案,擺明就想誘騙東陵衛接過案子,他們好趁機甩掉這
個燙手番薯。
“好險,好險!”刑案官們滿頭冷汗:“這個案子若是出函接下了,我
們麻煩就大了,郭副將是軍中悍將,敢惹他的人,又豈是好惹的?靖安府當
真陰險,居然設下這種惡毒圈套坑害我們,當真卑鄙!快快退卷,這個案子
萬萬不可接。”
宋若錦侯督察說:“若不是孟侯督察目光如電看出破綻,我們真要麻煩
了。孟侯督察當真是天生的刑偵好手啊!”
孟聚大汗,連忙謙遜:“哪里哪里,我只是隨便亂說的。”
接下來,孟聚把手頭的案卷歸檔整理,用端正的蠅頭小楷給案卷注好標
題,把書證、物證都要分類標注好——這些工作雖然不起眼,但做起來還是
很耗時間的。好在孟聚手頭的案子只有三個,只是簡單的傷人案,案情並不
復雜,兇手都已認罪畫押的,做結案報告和呈請倒也不費力。
整理完案子,把案卷擱在桌上顯目的地方,孟聚就專心地喝茶了。喝了
三通茶,孟聚看見高晉的房間還是沒開門,干脆打算開溜了:“諸位,我出
去跑個取證外勤,有個證人要去做份筆錄。”
“去吧去吧!”老油條們了然于心,頭都沒抬:“下午就不用回來了,
安心把筆錄弄好點。討人嫌回來我們會幫你說的。”
孟聚訕笑著出了門,望望頭頂的藍天,發現偷溜竟是如此快樂的事。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9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8 AM 編輯
第二十七節 血仇
孟聚徑直回家,把門一關就要睡覺——且慢,外間還坐著個人呢。
孟聚打個招呼:“秦少爺,今天吃東西了嗎?”他也沒期待對方回答,
正要鉆進里間,卻聽到身后傳來了微弱的話聲:“吃了。”
孟聚轉過身,形容槁枯的少年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少年昔日紅潤的臉已
變得蒼白粗糙,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但眼中卻有幽幽的火焰在燃燒著。
接觸到少年的眼神,孟聚打了個寒顫。他移開視線:“秦少爺,你兩天
水米沒進,跟我出去找點東西吃吧。我知道有家館子不錯。”
沒有嚎啕痛哭,沒有淚如雨下,少年很平靜地說:“謝謝,孟長官,我
吃飽了。”秦玄表現得很平靜,但孟聚知道,這種平靜只是表面上的,底下
的仇恨猶如大海波濤一般洶湧。
“秦少爺,死者已矣,生者節哀,還請多多保重。”
秦玄直截了當地說:“孟老大,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殺害我父母親的,到底是什么人?”
孟聚避開了他的視線,悶聲道:“知道這些,對你並沒有好處。”
“我要知道!我父母都死在他們手上,我必須知道!”
“你現在想去報仇,那是白白送死。”
“哪怕死我也要知道!”
“這事。。。”
仿佛怕被拒絕,秦玄急忙截住孟聚的話頭:“孟長官,我家雖然被官府
查抄,但還有隱密的家產,那是決計不會被官府搜出的!只要你告訴我,這
些,都是你的了!”
孟聚望著秦玄好一陣,嘆氣道:“秦玄,雖然我以前做的一些事讓你覺
得我貪財,但我還不至于卑鄙到這個地步,要勒索兒子才告訴他殺父兇手的
消息——如果做出這些事的,那我還是人嗎?”
“抱歉,孟長官,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孟少爺,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也要理解令尊的心情。”
秦玄迷惑不解:“我爹的心情?”
“聽孟少爺您的敘述,我能猜測當時情形。看到攔截者出現,令尊已知
定然無幸,我不知他與兇手有何關系,但他苦苦與對方交涉,為你爭得了一
線生機。。。”
“這個,不必你說,我知道!!”秦玄憤怒地咆哮著,嗓音廝啞,眼睛
泛紅:“爹爹他。。。那時就知道。。。他是故意騙我走開的!”
觸動了他心頭的隱傷,他喉嚨一下哽咽了,好一陣,他才重新抬頭:“
孟長官,你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孟少爺,您可注意到?令尊有時間跟你告別說話,卻沒有告訴你兇手
的身份?”
秦玄一愣:“爹爹他害怕被那些兇手聽到,反倒害了我性命。”
“有可能。但我更覺得,秦老先生,他可能壓根就不想你去報仇。”
秦玄臉露憤怒,他正要反駁孟聚的說法,卻突然臉色一變。過了好一陣
,他才低聲說:“這,怎么可能呢?”語氣里卻是沒多少自信了。
“秦玄,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天下萬事皆有可能。可能對方太
強,令尊不想你白白送死;可能令尊希望你能脫離這個漩渦,安靜地生活下
去;也有可能,令尊根本不想你去報仇——反正,令尊沒有告訴你的,我也
不會告訴你。”
“這怎么可以!難道,我爹爹他們的血仇就這樣白白放過了?這個,我
絕不答應!”
孟聚站起身,拍拍對方的肩膀,少年生氣地打開他的手,象只憤怒的獅
子般低沉地咆哮著,眼睛赤紅。
看著他,孟聚反而笑了:“秦玄,你知道嗎?剛才你說求我一件事時,
我還以為你要我幫你找回你親人的遺體,收斂下葬呢。”
北魏法度嚴酷,尤其對謀逆者更是野蠻苛刻,誅滅三族不說,首級還要
曝曬示眾十天,然后丟到荒野上喂狼,不得下葬,若有敢于為叛賊收斂屍首
的,與叛逆同罪。聽到孟聚這么說,秦玄頓時愣住了:“收斂下葬?那當然
好!可是,朝廷的法紀,叛逆犯都要。。。”
“哦,既然你不願意,那算了,當我沒說——我先睡覺了,別的事,休
息好了再說。”
“孟長官,孟大人,孟老爺,孟老大!”
孟聚剛要進里間,身后傳來了少年撕心裂肺的叫聲。孟聚轉過身來,秦
玄已經猛然跪了下來,給孟聚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少年已是淚流
滿面:“孟老大,若能將我父母的遺體奉安,我的這條命就是你的了,你說
如何,我絕無二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哪怕你要我這條命也行!”
孟聚也不阻攔,任由著少年磕了頭。
雙方都知道,這是要冒大風險的,如此大恩,受得起磕頭答謝。孟聚坦
然受禮,並非無禮,反倒是堂堂正正的承諾:“這件事,我答應下來了!”
“秦玄,你起來。既然你答應都聽我的,那從現在起,你就得好好地吃
東西、休息,修養好身體——這就是我的吩咐,明白嗎?”
“是,孟老大!”
“以后不要叫我孟老大了,我的朋友都叫我老孟,你也這么叫。”
“是,老孟——不,我叫你孟大哥吧,可以嗎?”
“隨便你。下午我過省陵署那邊一趟,想辦法把你家人的屍首領出來落
土為安。”
少年還想說什么,但孟聚對他擺擺手:“現在說別的都沒用,報仇你也
得先找到人。到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告訴你真相——你在家等我消息就是。
”
出了門,孟聚去馬棚取了坐騎,一路小跑出了陵署,徑直去了三條街外
的東平省陵署。
在省陵署的大門外他就看到了,在陵署的大門上貼著白花和白布條,省
陵署院子里高高豎著兩排白色的招魂幡,白色的長布條探出了墻頭,在風中
習習飄舞著。
在遞腰牌給門衛檢查時,孟聚隨口問:“這是怎么了?”
陵署的門衛是一個神情陰郁的老頭,他望了孟聚的軍官腰牌一眼,隨口
答道:“霍鎮督殉國了,現在在給他辦喪事呢——你不知道這事?”
孟聚恍然。霍鷹的死,自己差點忘了——身為副手竟把正主襯托得可有
可無,由此也可見葉迦南平時的強勢了。
老頭從桌子上拿朵白紙花遞給孟聚:“霍鎮督是個好人。后生,你既然
這時候來了,那也是個緣分,就戴上表達個心意吧。”
霍鷹生前殺人無數,血腥滿手,身后評價居然是“是個好人”——孟聚
不知道,霍鷹若是地下有靈,他是會哭還是會笑。
孟聚接過紙花,老頭幫他將紙花縫在了胸口,勸道:“既然來了也是有
緣,去上根香吧。”
“辦完正事,我會過靈堂去拜一下的。”
按照那晚的路,孟聚徑直走去葉迦南的小樓那邊。一路走過來,他注意
到,即使在省陵署里面,在身上戴白花、白袖章或者穿素的軍官也沒幾個,
大部分人都象沒事一般照舊穿著軍服,臉上也不見多少悲戚,照舊說說笑笑
。
孟聚心下感慨,屬于霍鷹的那個時代,確實已經過去了。現在,是葉迦
南的時代了。
不知是否因為葉迦南如今已是省陵署的頭號人物,小樓附近的防范比那
晚更嚴了,孟聚這個生面人還沒走近就遭到了盤問。孟聚說來找葉迦南,但
這次的守衛說什么都不肯通報,一個滿臉麻子的瘦高個還出聲譏笑:“一個
小侯督察想來找鎮督?你睡醒了嗎?有什么事,回去叫你上司的上司過來!
”
孟聚無奈,只好說:“那么,能幫忙叫一下王柱王兄弟嗎?若他不在,
柳空琴柳小姐也行的。”
聽到孟聚說出王柱和柳空琴的名字,守衛們臉露詫異。王柱和柳空琴都
是葉迦南身邊的近人,這小侯督察能說出他們的名字,搞不好真的跟鎮督大
人認識?
那瘦高個臉色稍和,說:“你叫孟聚,是靖安陵衛的?你等下。”
過了一陣,王柱從小樓里跑出來,見到孟聚,他遠遠就叫起來了:“孟
兄弟,他們說有靖安陵署的人找我,我一聽就猜到是你了,果然沒錯!”
他走近來,用力地捶了孟聚肩頭一下:“兄弟,這兩天過得還好?”
“托福托福,一切還好。”孟聚望望那幾個警衛:“王哥,我們借一步
說話?”
“行,那就到我房里來喝杯茶吧。我今天不當值。”
王柱拉著孟聚正要走開,忽然想到了什么,對幾位警衛笑著說:“大伙
認清楚了,這位是我的好兄弟,靖安署的孟兄弟,為人豪爽講義氣,葉鎮督
很信重的!以后他過來,無論是找鎮督還是找誰,大伙可要給面子行個方便
啊,不然可別怪我王老粗手黑了啊!”
隨著王柱的話,孟聚抱了個四方拳:“諸位兄弟前輩,孟聚見過了。”
看得出來,王柱在這幫人中間威信很高,人緣也很好,聽了他話,眾人
都對孟聚點頭微笑以示善意,連那個麻子臉警衛也抱拳笑道:“不知是王哥
的朋友,方才多有得罪了,孟長官別見怪。我叫李應,因為這張臉,大伙都
叫我李麻子,孟長官以后過來,王柱不在的話找我們也行。”
孟聚也笑,覺得這個李麻子人倒還爽快:“哪里,是我來得魯莽了,怎
能怪得李兄弟呢?”
第二十八節 還弩
王柱打斷他們:“得了,要嘮叨,改天你們有的是機會——你們幾個,
趕緊回崗上去,別讓巡查發現你們聚堆聊天。”他拉著孟聚走開,帶著他到
了小樓邊上的一處房子里。房間很小,只擺了一張床和一套桌椅,卻收拾得
很整潔,並不象單身漢的房子。
王柱給孟聚倒了茶,笑道:“地方簡陋,邋遢得很,不成體統。若不是
跟孟兄弟你熟,我是不敢帶你過來的。”
孟聚喝了一口茶,茶質很劣,比廟里的拜神茶也好不到哪去——看來王
柱平時混得也不怎樣。他環視左右,笑道:“王兄弟這里還叫邋遢的話,我
的狗窩就只能叫豬圈了。看來,王兄弟平時是常收拾的?真是細心哪。”
聽出了孟聚話里的調戲味,王柱也笑:“哪里。叫孟兄弟你笑話了~”他
壓低了聲音:“這些,平時都是府里一個小丫鬟幫我收拾的,我一個大老爺
們,哪有時間理這個,呵呵,呵呵~”王柱的笑容十分曖昧,話里透出了一股
男人才明白的得意味來。
孟聚湊趣,翹起了大拇指一贊:“王哥英雄了得,能者果然無所不能啊
。”
“哈哈,慚愧慚愧,一些擺不上臺面的庸脂俗粉,說出來讓孟兄弟笑話
了。”
說是慚愧,但王柱臉上毫無愧色,反而透出了一股洋洋得意的味道,兩
人相視大笑。
寒暄之后,王柱順路問起孟聚來意,孟聚也就照實說了:“這次過來,
一來是看看王哥你,看看大家啥時候有空聚聚喝點小酒;二來,也是找葉鎮
督請示點事。上次進去,葉鎮督借給我一個手弩,當時忘記還她了,這次也
好順便還她。”
“那次,葉鎮督將隨身的護衛弩都借給你了?”王柱聽了滿臉的艷羨,
他贊道:“孟老弟,你了不得了!我跟鎮督大人也有三年了,還不知道她把
護身弩借過給人 ——你怕是第一個了吧?這份信重,不要說你一個侯督察,
就是實職的帶刀御史、督察、觀察使也沒人享受過,你實在不得了!”
孟聚謙虛道:“兄弟武藝太差沒出息,葉鎮督瞧著我不放心啊!象王哥
你,武藝高強又忠心耿耿,葉鎮督讓你干啥事都心里踏實,這才是真正的信
重啊!”
“唉,這個,說啥好呢?俺從邊軍調過來,跟鎮督大人的時間不短了,
也辦了不少差遣,大人待我也是有說有笑,但總覺得。。。”
王柱張望左右,壓低了聲量:“。。。大人她對我們這些武夫,那是用
過就算,不會真的重用。要說出息,還得孟兄弟你這樣文武雙全的。我聽柳
空琴說,這次你立功不小,葉鎮督很欣賞你,在她面前念了你幾次——孟兄
弟,將來發達了,可別忘了老哥啊!”
孟聚連忙拱手:“王哥言重了。倘若真有那么天,既為兄弟,自然互相
提攜。說不定到時,是王哥你關照我呢!”
兩人客氣一陣后,王柱便道:“鎮督大人不知現在在忙什么?我過去幫
你看看,今天為霍鷹的喪事,來了不少人,鎮督還得接見他們,從早上開始
就一直忙了。”
“這個,我的事倒也不是很急。若鎮督大人忙其他重要事,我先告辭也
好。這個手弩,麻煩王哥幫我還給鎮督就好。”
“啊,孟老弟,這怎么行!”王柱吃驚道:“這種事,當然是你親手還
給鎮督,才顯得有誠意啊!再說了,我們當下屬的,要盡量多在上司面前出
現,起碼混個臉熟,讓上頭記得有你這個人啊!
孟老弟,老哥我在這里見多了,下面不知多少齷齪官兒,挖空心思找借
口想見葉鎮督,你們陵署就有個姓高的主辦,就常常三天兩頭跑來說什么匯
報案情——我呸,抓幾個小偷這種芝麻蒜皮案也好意思來找鎮督說——你倒
好,這么名正言順的機會你倒要放過了!不行,你坐這里等著,我找鎮督說
,再忙也得抽幾分鐘出來見你一下。”
看王柱心意很誠,孟聚倒也不好意思再喬情說要走了。
“這樣,就麻煩王哥你了。”
“好好,你在這等著,不許走啊!”
王柱說是一陣回來,但孟聚在房間里等了好久,喝茶喝得口都淡了,才
聽到王柱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他剛起身,王柱已出現在門口,氣喘吁吁,
一把拉住孟聚: “來來,孟兄弟,快跟我過去。剛剛送走了一批洛京過來的
官,葉鎮督如今有空!快過去,不然不知又有什么賊鳥過來搗亂了!”
跟在王柱身后,孟聚一路小跑地穿過走廊,到了二樓的會客室。
葉迦南已在會客室里等著了。她坐在文案后面上,文案上擺著一疊折子
。葉迦南一手拿筆,正在低頭看著,不時在折子上塗塗寫寫。
孟聚進去時,她抬頭望孟聚一眼,又低頭看折子了:“自己找地方坐。
等我改完這個折子先——王柱,你先出去。”
王柱告一聲便退下了,臨走時擠眉弄眼地沖孟聚使個眼色,孟聚點頭微
笑示意明白——其實他壓根不明白。他找張椅子坐下了,這才有空暇觀察葉
迦南。
葉迦南今天沒有穿戎裝,而是穿著寬袍大袖的青色官服,官袍上繡著熊
羆的圖案,頭上戴著插翎的武官冠,深紅色的腰帶束在腰間:這是北魏正五
品武官的正式官服。除此以外,她在外面還披著一件敞開的黑色袍子,胸口
處別著白花——比起那晚一身軍裝的英氣來,一身官服的葉迦南添了幾分雍
容華貴,尤其是漂亮少女穿著象征著權勢的官袍,讓她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誘
人魅力。
孟聚注意到,葉迦南的心情並非很好。在修改折子的時候,她本來運筆
如飛的,但越寫越慢,眉頭緊鎖,臉寒如水。最后,停筆片刻,她秀眉一蹙
,將手中的狼毫小筆一擲,高聲說:“來人!”
立即,門口出現了一名親兵,躬身問:“大人有何吩咐?”
“把折子丟還給陸師爺,讓他再寫過!尤其關于霍鎮督殉國的那段——
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這種東西發上洛京去,我們還要不要腦袋了?”
親兵揀走了折子,葉迦南這才轉頭望孟聚。她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問
:“孟侯督察,找我有事?”
有事要用自己的時候說得好聽,利用完了就“找我有事?”——這個漂
亮小娘皮賊可惡!孟聚肚里痛罵,臉上卻不敢表露絲毫:“卑職給大人請安
。上次參戰,大人恩賜給卑職護身手弩,憑著它,卑職才。。。”
“哦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難怪這幾天身邊覺得少了點什么。”葉
迦南很認真地說:“那不是賜給你的,那是借給你的——你今天就是要還我
了嗎?”
孟聚目瞪口呆,堂堂一省鎮督如此吝嗇,說出去還真沒人會信。他不出
聲地掏出了手弩,心中忽然泛起了一個念頭:“這時候再無旁人,自己只要
一動扳機,這個權勢熏天的鎮督便要一命嗚呼!”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突
然變得非常誘人,令人躍躍欲試。
作者:
a5180034
時間:
2009-10-10 05:52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6 AM 編輯
第二十九節 政爭
他將手弩擺在葉迦南身前的文案上:“感謝鎮督大人好意。若無它,卑
職上次恐怕也難逃殺劫。鎮督大人是救了卑職的性命啊!”
“上次確實死了蠻多人,連霍鷹都死了。。。。。。”說到霍鷹的死,
葉迦南又變成了苦瓜臉。若說當時她聽聞霍鷹死訊時還覺得歡喜,現在卻只
剩下煩惱了。
一抬頭,她看到孟聚胸口的白花,于是滿心的煩惱頃刻間變成了惱怒,
她拖著腔說:“原來,孟侯督察跟霍鎮督交情非淺,你還特意幫他戴孝默哀~
嘖嘖,我還不知道孟侯督察有這么夠分量的朋友啊!真是不錯啊~”
被看門的老頭害死了——不過美女蛇也太小氣了吧?你自己都穿黑袍了
,卻見不得我戴一朵小白花。
“鎮督大人明鑒,卑職與去世的霍鎮督並不認識,霍大人生前對卑職也
並無恩惠,甚至還很嚴厲。只是進門時有人說現在在為霍鎮督搞喪事,卑職
生怕失禮才戴了朵小花,並無他意。。。”
葉迦南又打斷他:“孟侯督察你什么意思你?難道本座不許你為霍鎮督
戴孝了嗎?沒有吧?本座記得自己沒說過這種話吧?孟侯督察,你對霍鎮督
忠心耿耿,本座知道了,本座也很欽佩,豈會阻撓你表達哀思?長官死了還
不許部下默哀,天下也沒這個道理——難道本座是這么蠻不講理的人?你覺
得,本座就這么心胸狹窄?不會吧,本座自己都穿孝呢!”
先賢說得太對了,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孟聚簡直想破口大罵了,左
也不得,右也不得,葉迦南你到底想怎樣!?
他再不敢出聲分辨了,老老實實地挨了一通陰陽怪氣的訓斥。
訓完了他,葉迦南象是出了一口惡氣,臉上的陰蔓散去不少。她坐在那
里鎖著眉頭不出聲地想了一陣,忽然出聲問:“孟聚,你那天也是進去的,
可見到霍鎮督殉職時的情形?”
孟聚一震,他不動聲色答道:“抱歉,大人,我沒親見——不過那天聽
余督察說,霍鎮督是死在滅絕王手上的吧?難道有什么不妥嗎?”
“哼哼,不妥?你說得太輕松了!驗屍官說了,殺死霍老頭——呃——
霍鷹的,是胸口處的一道貫通刀傷,一刀直捅心臟,當場斃命。可那天,阮
振山用的分明是一條粗鐵棒!
你也是做刑案的,該明白,哪怕霍鷹全身骨頭給砸碎砸扁腸子屎尿砸出
來,這都無妨,可他偏偏是死于刀傷——這傷口壓根對不上!
現在,洛京總署要派人下來調查,哼哼,這幫王八蛋,齷齪腦子里也不
知在胡思亂想些什么,竟然在懷疑——哼,看老娘怎么收拾這群混蛋!”
孟聚開始明白葉迦南的煩惱了。東陵衛死了一個鎮督,這事非同小可。
倘若真是在緝捕疑犯的過程里殉職,這倒也好解釋,但象霍鷹這樣,沒有目
擊證人,親兵和部屬全都不在,驗屍報告也疑點重重,完全對不上口——這
里面陰謀的味道實在太濃了。
政治爭斗,歷來是你死我活的。東陵衛雖說是情治部門,但同樣不能免
俗,那些握刀柄的武官斗起來比文官們心狠多了,暗中下黑手鏟除同僚好自
己上位的事,東陵衛總鎮督白無沙經驗豐富,實在見得太多。
滅絕王出現的情報,是由葉迦南一手提供——雖然實質上是孟聚找到的
,但在洛京眼里,一個侯督察就跟沙子差不多,都不夠資格成為被注意的單
位。
抓捕滅絕王的行動,是由葉迦南極力推動的——雖然也有孟聚的原因,
但理由同上,洛京只會看到支持孟聚的葉迦南。
抓捕計劃是葉迦南一手部署,參戰人手大多是葉迦南的嫡系親信,而動
機也不難找,在陵署里隨便問問,哪怕澆花的園丁都知道葉迦南和霍鷹一向
水火不容,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霍鷹若死,最大的受益人也是葉迦南。
這么多條件加起來,連孟聚都覺得,洛京總署沒有第一時間把葉迦南給
抓起來,實在算白無沙是個很講道理重證據的人了——或許更大的可能,是
葉迦南背景很強大,白無沙不敢亂來。
平時各省陵署里如何明爭暗斗,洛京總署都懶得理會,只要你們能干活
就行。但無論怎么寬縱,同知鎮督干掉了鎮督,以下犯上兼謀反,這種事卻
是萬萬沒有姑息的道理,洛京總署肯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望著面前少女焦慮的臉色,孟聚忽然明白:美女蛇最近的日子怕是不好
過。想到這些,他倒也體諒對方剛才的尖酸了。碰到這種倒霉事,誰的心情
都不會好吧。
發了一通牢騷,葉迦南瞅瞅孟聚,想到這廝確實很能干,一晚就找到了
滅絕王,她突發異想:“要不,孟聚,你幫我調查這個事吧?在總鎮的巡察
組下來之前把這個事查個水落石出?對,你幫幫我啦!”
這時候,葉迦南的聲音變得又柔又甜,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專注地注視
著孟聚,仿佛他是世上最英俊的人:“好不好嘛?我知道你很能干的,你一
定能做到的!”
孟聚嚇了一跳,查霍鷹的死因?別開玩笑了。搞內部調查歷來是情治機
關里最忌諱的事,接這種任務,自己搞不好哪天橫屍街頭都有可能。葉迦南
小姑娘很漂亮也很可愛,但還是自己小命要緊點。
他把頭搖得飛快:“鎮督大人,卑職官微職淺,威望不足,來主持這樣
重要的調查,只怕力有不足。”
“不怕不怕,誰敢不服?我在后面為你撐腰呢!”
孟聚心想:怕的就是你在后面撐腰,那樣死得更快。
“大人,同僚們都知道卑職得大人信重錯愛。若由卑職來調查,只怕就
是得出真相也沒有說服力。卑職覺得,最好是由一位德高望重、公正不阿的
前輩長官來調查此事,那樣的結論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葉迦南蹙眉沉思。孟聚的意思她明白了:要想撇清自己,那得找個立場
中立點的、有點分量的人來搞調查。若找孟聚的話,大家都知道這個小侯督
察是自己的人,洛京總署弄不好還以為自己想賊喊抓賊、栽贓陷害呢,越折
騰自己的嫌疑越大。
省陵署里,能和洛京總署說上話的重量級軍官,倒不是沒有。他們都是
一些有資歷的元老級陵衛了,有的甚至在文帝改制時就已是陵衛了。這些人
資格老輩分高,不要說自己,即使對上現任的陵署總鎮督白無沙,他們都能
喊一聲:“小白”。這幫老家伙若肯出面的話,洛京總鎮是絕不會懷疑的。
但問題是,老家伙們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己和霍鷹聯手打壓,好不容易
將他們趕回家里喝茶養老了,如今又放虎出山,霍鷹又不在了,到時自己還
壓制得住他們嗎?何況,萬一這幫老家伙使什么壞,往自己身上潑污水,那
就更加說不清了。
她喃喃說:“就怕小人作祟,故意往我身上潑臟水抹黑。”
“大人明鑒,卑職認為,清者自清,只要鎮督大人您處驚不變,鎮定自
如,您對朝廷的一片忠心和苦心,相信朝廷和總鎮大人遲早也會明白的。”
葉迦南微蹙秀眉:“孟聚,你說的什么意思?”
“大人,在白總鎮心中,現在什么事最重要?”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迦南猛拍膝蓋,猛然站起:“沒錯!白總鎮如今最
關心的,就是要斗垮拓跋雄!”
孟聚苦著臉,心想小妮子還真是沒輕沒重。這些東西你自個心里有數也
就罷了,還得在大聲說出來,弄得自己想裝糊塗都不成。
“鎮督大人言之有理。所以,我想總鎮大人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不會
因小失大的。”
孟聚說得含糊,但葉迦南還是立即便領會了他的意思。當前對白無沙最
重要的大事,那就是扳倒拓跋雄。這是北魏東陵衛總鎮策劃了一年的大事,
這是生死之戰,不是拓跋雄倒就是白無沙亡,相比于兩個權臣之間的生死決
戰,哪怕南唐再度北伐都都是小事而已。
自己主辦滅絕王案件,這是打擊拓跋雄攻勢里最有力的一擊。霍鷹的死
,雖然總鎮懷疑與自己有關,但那也僅僅是懷疑而已,沒有任何證據——當
然不可能有什么證據,因為壓根不是自己做的——以白無沙的冷靜和睿智,
他不會為無憑無據的一點猜疑而耽誤大事的。
第三十節 六鎮大將軍
所以,在與拓跋雄分出個勝負之前,白無沙絕不會動自己,不但如此,若有人想動自己,白總鎮還會拼命保自個——想通這一節,葉迦南頓時心情大暢,兩天鬱積在心頭的擔憂一掃而空,看孟聚頓時也覺得順眼起來。
她笑吟吟地望著孟聚:“小孟不錯嘛,見識蠻廣的,不愧是洛京過來的人。”
孟聚早發現葉迦南的規律了,她心情不好的時會公事公辦地管自己叫“孟侯督察”,要利用自己的時候會很親熱地叫自己“孟聚”,若是心情大好時就會管自己叫“小孟”了——真是天地良心,這婆娘比自己還少了好幾歲呢!
“大人謬贊了。卑職一點淺薄之見,只怕讓大人笑話了。”
“呵呵,雖然有點幼稚,不過你們年青人能想這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你算用心了,比我那幾個師爺聰明多了。以後沒事多來我這邊轉轉,我這兒的茶葉還是不錯的。”
說到這裏,她才想到自己很失禮地還沒給孟聚上茶呢,高聲呼叫丫鬟進來侍茶。然後,她才笑吟吟地望著孟聚:“如何?你今天到我這邊,不光是為了還手弩的吧?還有什麼事,一併說了吧。”
看出葉迦南此刻心情大好,孟聚小心翼翼地說:“呃,卑職確實還有件事想請示鎮督大人的,就是不知合不合規矩,不好開口。”
“呵呵,有啥不好開口的,你還害羞哪?不就是靖安署報你任軍情室主辦的事嗎?藍正的摺子已經送上來了,但我這兩天忙著霍鷹的喪事,還沒來得及批下去——不過你這廝還真是心急啊,升職這麼大的事,連一兩天都沒耐性等?行了,我知道了,這就叫他們拿過來,我抓緊批下去——放心,跟我混,虧不了你!”
葉迦南心情愉悅,長長一口氣說下去,孟聚連個插話的機會讀沒有。好不容易找個空隙,他才道:“大人對卑職的信重和愛寵,卑職實在感激不盡。但卑職想問的不是這事。”
“呃?那是什麼事?說吧,有啥問題,說出來,我幫你解決了!”
孟聚正想說,但這時,有人敲響了會見室的房門。葉迦南不悅地喊道:“進來!”
一個侍從警衛出現在門口,他恭敬地報告說:“啟稟鎮督大人,負責操辦喪事的衛督察讓小的來稟報,有人來祭拜霍鎮督了……”
“祭拜就祭拜吧,還特意報告我幹什麼?這點事都做不好,衛子青吃素的?”
“可衛督察說,這次來的人不同尋常,希望鎮督大人您能親自接待一下。”
葉迦南嘴角彎成一條諷刺的弧線:“這麼了不起?來的是誰?”
“來了好多人,小的也不是很懂,但聽說裏面有六鎮大將軍拓跋雄。”
葉迦南一震,不由自主地望對孟聚一眼。然後,她說:“哦。我知道了。”
衛兵下去了,葉迦南自言自語道:“拓跋雄過來幹什麼?”
上司看似自語自語,孟聚知道,身為在場的唯一下屬,自己有解答的義務:“或許,拓跋將軍與霍鎮督生前很有交情?”
“我沒聽過他們有交情。”葉迦南想了一下,肯定地說:“從來都沒聽過這事。”
身為一省情報機構的副總管,葉迦南既然說“沒聽過”,那孟聚就幾乎可以肯定霍鷹與拓跋雄之間肯定沒什麼交情了。
“大人,不管拓跋雄是什麼來意,您這樣把他擱著不理不好吧?他來幹什麼,您總得去看看才知道。”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孟聚站起身:“大人既然有要事,卑職就先告退了。”
不料葉迦南說:“孟聚,你跟著我去看看——拓跋雄這廝想搞什麼鬼!”
葉迦南帶著孟聚匆匆趕到靈堂時,拓跋雄還沒來,倒是陵署的高級軍官聞訊來了一批。看到葉迦南過來,軍官們都迎了上來,紛紛行禮:“鎮督大人。”
葉迦南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問:“拓跋雄來幹什麼了?他帶了多少人來?”那口氣,不像是喪事的主家,倒像是應付對頭來踩場的黑道老大。
“啟稟大人,拓跋雄已到了西廳,帶的隨從不少。現在衛督察正在陪他們喝茶,但對方好象已經很不耐煩了。”
“不耐煩?哼,拓跋雄事先沒通知就這樣突然過來,這不是找麻煩嗎?旌旗、馬尾、杖節等儀仗可準備好了?拓跋雄不懂禮,我們可不能失禮了。”
“啟稟大人,已經準備好了。”
“迎接的儀仗兵集合了嗎?”
“時間太緊,來不及等他們過來了。我們把當值的鎮標兵叫來了——請大人檢閱。”
黑色的地板,黑色的挽聯,白色的靈衣,靈堂上懸掛著“壯志未酬,浩氣長存”的黑色橫幅,黑衣的鎮標士兵持刀挺立,釘子般肅立在進門的通道兩邊,威嚴中透出肅殺。
葉迦南匆匆走了一趟,覺得這個場面蠻有氣勢的,贊許道:“不錯,沒弱了我們陵衛的威風——就這樣,有請拓跋元帥過來。”
這時,她望見站在靈堂門口的孟聚,想到這個小軍官雖然年青,但好象還是蠻有眼光的,她沖他揚揚手:“孟聚,你過來!”待孟聚跑到跟前,她低聲說:“今天你就扮衛士,跟我身後。有什麼不妥的,你提醒我。”
孟聚一愣,點頭:“遵命,大人。”
匆匆準備了一通,外邊已有人在叫了:“來了!大將軍過來了!”
一眾陵衛軍官紛紛走出靈堂外,恭候六鎮大將軍、持節元帥拓跋雄。
遠遠的,前方的道上來了一隊人馬,舉著皇命節旗、元帥麾旗、鎮帥旌旗、元帥杖節等物什的儀仗隊已經蜿蜒而至,隊伍裏有人敲鑼打鼓吹羌,鼓樂喧囂聲不斷傳來,陽光麗日下,隊伍氣象威嚴,貴氣逼人。
葉迦南咬牙切齒說:“拓跋雄這廝,存心是來搗蛋的!居然敲鑼打鼓地來拜靈,當真無禮!”
但沒奈何,對方既然擺出了全套家當,自己就必須按制度行禮。葉迦南跪下,朗聲道:“末將東平省陵署同知鎮督、伯爵葉迦南,恭候持節元帥、六鎮大都督拓跋殿下!”
跟在她身後,東平省陵署的一眾官員紛紛跪倒地上。
儀仗隊在靈堂門口迎接的人群前停了步子,鼓樂喧囂也停了下來,只聽得秋風捲動旌旗的烈烈響聲,但隊伍裏卻沒人出來,舉著旌旗的軍士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跪倒的人群。
葉迦南無奈,只好再喊了一聲:“末將東平省陵署同知鎮督、伯爵葉迦南,恭候持節元帥、六鎮大都督拓跋殿下!元帥躬安?”
這時,隊伍裏有人走出來,笑容滿面地扶起了葉迦南:“賢侄女,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鎮帥大將軍親臨,末將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賢侄女太客氣了,是叔叔心焦,來得魯莽了,豈能怪你呢。”
葉迦南起身,眾人跟著起身,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雄踞北疆七年權勢熏天的大將軍鎮帥。
六鎮大將軍是武官職業的巔峰,統掌北疆六鎮,握兵三十萬,堪稱武將中的武將、將軍中的將軍。但從外表上,拓跋雄卻一點也不象個武將。他個子並不高,約莫五十多歲人,小肚子已經凸了起來,花白的頭髮,紅撲撲的圓臉,笑眯眯的小眼睛,蒜頭小鼻子,嘴邊上有一道深刻的笑紋。他沒穿元帥的官服,而是穿著一身絲綢的黑袍,樣子有點滑稽——說眼前的是一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大夥還更相信點。
望著靈堂門口上“壯志未酬,浩氣長存”的挽聯,拓跋雄一陣噓歎:“沒想到,霍公真的就這麼去了,實在令人痛惜。回想當年,我與霍公促膝長談,深為相知,引為知己,他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沒想到一轉眼,他竟被奸邪小人所害,就這麼去了……唉,陵衛痛失良才,朝廷又失一正直忠臣啊!”
葉迦南答道:“末將以前還不知道鎮督大人生前與元帥您竟有交情。霍鎮督公忠體國,體恤部屬。他英勇戰死,殉職報國,東平省陵署全體上下同感悲憤,誓要繼承霍鎮督生前遺志,把所有叛逆同黨一網打盡,絕不姑息!”
“嗯,賢侄女說得正是。不但要捉拿謀害霍公的兇手,還要查明兇手背後的主使——此人究竟是何動機用意?可得好好細查,那些心懷鬼胎的奸詐之徒,莫要讓一人漏網了。”
“請元帥放心,為霍鎮督報仇,此乃吾東平陵衛頭等重要的大事。無論是背後指使的元兇,還是提供兇器的幫兇,我們都絕不放過,定要將他們繩之以法!”
“好,有賢侄女繼承霍公衣缽,我倒也放下心來。賢侄女,為霍公報仇之事,你只管放手去查。有人膽敢謀害一省鎮督,此等駭人聽聞的大案竟然發生在我六鎮轄區,叔叔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定會鼎力相助!”
“元帥大人的好意盛情,末將謹代表白總鎮及全體東陵衛將士謝過了!倘若當真力有不及,末將定然會向元帥求援的。”
孟聚在旁邊聽得聽得清楚,兩人一通對話,明著看也平常,卻是暗藏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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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18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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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0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7 AM 編輯
第三十一節 威脅
拓跋雄話裏有話,“被奸邪所害”暗暗影射葉迦南在背後指使謀害霍鷹;而葉迦南強調,霍鷹是被叛黨謀害的,而且謀害霍鷹的兵器“王虎式”鬥鎧就是邊軍流出來的,追究責任,你們邊軍的責任最大;拓跋雄不理會,反而威脅說你們若是查不好這事,邊軍就直接插手查了,葉迦南就搬出東陵衛大頭目白無沙出來:“拓跋雄,你要插手,我擋不住你,那就只有稟報白總鎮了!”
一通微妙的機鋒之後,拓跋雄已明白,葉迦南雖然說年紀幼小,但機敏幹練並不在自己之下。他停止了挑釁,問道:“霍公的靈柩,就在裏邊吧?”
葉迦南也鬆了口氣:“霍鎮督的靈位就在裏面。霍鎮督不幸身故,元帥能親來弔唁,東平陵衛上下同感盛情,鎮督大人地下有靈,想來也會感謝元帥大人的恩惠——末將斗膽恭請元帥為鎮督燒一支餞行香。”
“嗯,我與霍公相交多年,為他送行,那是理所應當的。”
拓跋雄爽快地答應,他叫道:“屠絕、小刀,你們兩個出來。”
隊伍中,兩位男子應聲出列,抱拳拱手道:“元帥!”
二人跟拓跋雄一般,只穿著黑色的便裝袍子,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兩人肯定是武將。
兩人很放鬆地站那兒,腰桿挺得筆直,也沒什麼動作,但他們身上有一股氣勢,那股身經百戰的武將氣勢就如出鞘刀劍的鋒銳一般撲面而來,令人不敢正視。
指著他們,拓跋雄介紹道:“這位是申屠絕統領,這位是易小刀易統領。兩位,這位是葉迦南伯爵,本帥的侄女兒,你們快快見禮,以後也好多多親近。”
統領是正五品武官,與葉迦南地位相當。但歷來的規矩,陵衛是皇家親軍,官銜要比外官來得尊貴,而且葉迦南還是鎮督同知,霍鷹已死,她主持一省陵衛,有權直奏陛下,地位隱隱等同一省封疆大吏了,而且她還是封爵,還是拓跋雄的“侄女”——這樣的人物,當然比軍隊裏幾個平級的武官來得尊貴了。
兩位武官都單膝跪倒,對葉迦南抱拳行參見禮:“末將參見鎮督伯爵大人!”
葉迦南側身避開,然後才還禮:“不敢當,我們是平級官,豈敢受此重禮。申統領和易統領快快請起。”
兩位武官依言站起。
葉迦南打量二人。二人當中,以那位申屠絕統領最為顯目。他約莫三十出頭,國字臉,面貌質樸,身形魁梧,比旁人高出一個頭來,虎背熊腰,骨骼粗大,動作大開大合。雖然肅立不言,但他眼神冷漠,身軀裏隱隱散發出一股森森的味道,一看便知是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武將了。
另一位易小刀統領更年輕。他身材勻稱,面目俊朗,臉上帶著討人喜歡的笑意,眼睛很亮,顯得十分靈動。站在申屠絕身邊,他就像是大人邊上的小孩一般,連旁邊的人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但易小刀毫不在意,臉上笑眯眯地。
葉迦南打量著二人:“這二位想必就是元帥大人的心腹愛將,軍中的後起之秀了?果然氣度不凡,將來必成國家棟樑!”
拓跋雄晃著腦袋,訓斥道:“聽到葉鎮督教誨沒有?還不道謝?”
兩位統領都躬身道謝:“末將謝鎮督教誨。”
“不敢,二位將軍客氣了。”
“兩個小毛頭,還不成器。賢侄女,也讓他們給霍公上支香吧,讓他們領略前輩的風采,或許他們也能長進一些。賢侄女,你有空時也幫我管教管教他們!”
“二位將軍都是難得的棟樑,一看便知是經驗豐富的老將,該是末將向二位將軍學習才對。”
拓跋雄感慨道:“呵呵,賢侄女越來越謙虛了,我還記得當年你可是喜歡騎我脖子上拔我鬍子的啊,那時的你,可真的是一點不客氣!一轉眼,你就長這麼大了,叔叔也老了,真是時光如梭啊!”
葉迦南愣了一下,尷尬地笑道:“元帥正當壯年,如何談老呢?元帥,霍鎮督的靈柩在裏邊,請隨末將過來。”
跟在葉迦南身後,拓跋雄進了靈堂。在霍鷹的靈牌前,拓跋雄上了一柱香,鞠了一躬,然後,葉迦南作為陵署的負責人回禮鞠躬答謝,霍鷹的家人也跟在後面磕頭答謝。
拓跋雄扶起他們,寬慰了幾句,大致是節哀順變,好好保重之類,看起來蠻祥和的,渾不象帶兵的武將,倒像是鄉下走親戚的小地主。
在拓跋雄走動的時候,申屠絕和易小刀二人時刻不離他身後,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注意著每一個靠近拓跋雄的人。因為孟聚也跟在葉迦南身後,大概他們以為孟聚也是他們的同行,所以投來的目光裏除了警惕就有點好奇了。
兩個軍中悍將都在奇怪:這個陵衛軍官看上去瘦弱又帶著點書生氣,難道這樣一個人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祭禮完畢,葉迦南請拓跋雄到主廳喝茶。六鎮大將軍爽快地說:“好。聽說賢侄女這邊有江南的好茶,叔叔也不客氣了。”
“呵呵,元帥這邊請。”
這明顯是高層的會談,孟聚不知是否也該進去。卻見葉迦南把手放在背後朝他輕輕一招,孟聚心下了然,也跟著進去。
有資格進正廳的人不多,東陵衛這邊,除了葉迦南和孟聚外就只有兩位不知道姓名的督察,大家分賓主坐下,葉迦南坐了主位,拓跋雄則坐在客位首席,兩位督察陪在下首——孟聚和申、易兩位將軍連座位都撈不到,只能站在自己主子身後了。
拓跋雄先是問候葉迦南:“令尊身體可好?”
“有勞元帥費心了,爹爹還好。”
“上次回洛京時,見到令尊倒還精神,就是臉色差了點,像是常熬夜吧?上了年紀,不同年青時,可要注意身體!以前年輕時,我能一口氣騎馬跑上一天一夜,現在可不行了。老了,晚上覺也睡不好,身子骨也酸痛了~”
拓跋雄嘮嘮叨叨了一通,最後才到了正題。他很關切地問:“我聽說,霍鎮督這次是在一次抓捕行動中殉職的?”
就象東陵衛在軍中安插有探子一般,邊軍肯定也會在陵衛這邊安有內線,所以葉迦南壓根沒打算隱瞞:“元帥消息靈通。”
“哦?”
拓跋雄臉上滿是疑問,用眼神催促葉迦南繼續說下去。但東平省鎮督狡猾得很,舉起茶杯:“元帥,這是今年的新茶,江南的雨前龍井,從南朝那邊偷運過來的,平時難得一見,請您鑒賞。”
拓跋雄不得不舉起茶杯,喝了幾口,胡亂評說:“果然是難得的好茶,嗯,不錯不錯——聽說,霍鎮督是死在秦家的這個案子裏?”
葉迦南臉色沉重,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不住搖頭歎息:“可惜了霍鎮督一世英雄。。。實在可惜。”
葉迦南滑不留手,一點不配合,拓跋雄拿她沒辦法,只好赤膊上陣了:“我聽說,秦家的案子,內幕很複雜,再加上霍鎮督的死,唉唉,現在外面風言風語,說什麼的都有。那些無知小人不明內情,都說霍鎮督的死是遭了自己人背後暗算,流言蜚語傳得滿天都是,有些人甚至說——賢侄女,叔叔在外邊聽了,也很為你擔心那!萬一傳到朝廷那邊去,雖說令尊很得今上親寵,貴府與我皇室也是頗有淵源,但始終是多有不便啊。”
孟聚在身後能感覺到,葉迦南的身子微微一顫,但她的聲音依然平靜從容:“元帥的好意,末將心領了。清者自清,謠言止于智者,事情終會水落石出的。當今陛下英明睿智,朝中大臣也是賢達正直,想來不會讓小人讕言污蔑了我。”
拓跋雄眉頭緊鎖,一副十分憂慮的樣子:“賢侄女清者自清,但外人可不這麼想啊。我聽說了,洛京禦史台已經有禦史準備風聞奏事了,將此事啟奏陛下,說是要彈劾你,罪名是謀害長官——山雨欲來風滿樓,現在朝中有小人,容不得我們這些正人君子,賢侄女你可得多多留意啊!”
葉迦南秀眉一蹙:“禦史準備彈劾我?請問元帥,是哪位禦史?”
“這個,叔叔我也是聽洛京的朋友說的,具體哪位禦史我也不是很清楚。賢侄女你也知道,我們身為邊將,不好跟朝中大臣結交太深。當然了,既然知道了這事,叔叔怎麼也不能袖手旁觀,我已經拜託朋友,讓他想辦法壓一下這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壓下來。不說我們兩家的交情,就說賢侄女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麼說都不能讓他們欺負了你啊!”
第三十二節 談判
“末將深感元帥厚德。”
“唉,賢侄女,你不說叔叔也知道,現在的年頭,我們做實事的人難啊!朝廷裏總有些人,自己不做事,但就是瞧做事的人不順眼。他們不幫忙倒好,就是常給我們搗亂。就是叔叔,坐到了這個位置,背後想給我搗蛋的人也不少,他們就愛抓住我們的一些小毛病,然後挑鼻子豎眼地找麻煩!
就象當年的黑山叛黨吧,徐良、阮振山他們幾個,明明被抓住送去洛京砍了腦袋,幾萬人都看到的,但現在朝中有小人出來嚷了,說當年抓的不是真人,說我是殺良冒功——我說放屁!若換了個別人,殺良冒功這種事還有可能,但我有可能做這種事嗎?叔叔我什麼身份,我是陛下的堂弟!我天生就是皇族,升無可升了,做這種事對我有什麼好處?動點腦子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就象賢侄女你不可能對霍鷹下手一般!”
盯著葉迦南,拓跋雄一字一句地說:“賢侄女,我們都是同病之人,更應彼此扶持,共度患難才是,互相傾軋只有死路一條——賢侄女,你說是不是?”
葉迦南垂下了眼簾,捏著茶杯轉來轉去,修長的睫毛顫抖著,卻是久久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陪同的一名陵衛督察笑著出聲想打圓場:“元帥大人說的也是正理,我們自然。。。”
拓跋雄掃了他一眼,目光如冷電般淩厲,在這一眼之中,淩厲的殺意和恐怖的威壓表露無遺——這才是六鎮大將軍的真正面目,一個殺人無數、歷經戰陣的武將的表現,先前那些囉嗦的話語和慈祥的外表不過是用來掩飾利劍鋒芒的劍輎而已。
申屠絕沉聲喝道:“那廝閉嘴!鎮帥大人與你家鎮督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好生無禮!”
那名督察被當頭喝斥,臉漲得通紅,卻是不敢出聲反駁。
一時間,廳內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喝茶,氣氛緊張又尷尬。
這時,孟聚走到前面來,拿起茶壺幫葉迦南倒茶。倒茶的時候,他低聲說:“答應他。”
葉迦南詫異,借著孟聚身軀擋住對面的視線,她輕啟櫻唇,問:“為何?”
“已經沒用了。”
說完,孟聚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視地走回葉迦南身後,一副盡職盡責的保鏢模樣。
葉迦南手捧著溫暖的茶杯,沉吟良久,她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讓所有人都等得心焦萬分,她才放下杯子:“世叔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同在北疆前線,邊軍和陵衛都是大魏國柱石,又是鄰居,本就該守護相望,互助互利。”
見面以後,拓跋雄一再稱葉迦南為賢侄女,但葉迦南卻一直公事公辦地稱他為“元帥”,這還是葉迦南首次回應改口稱“世叔”。
聽出了這個微妙的信號,拓跋雄眼睛一亮,拍著膝蓋呵呵笑道:“賢侄女說得太對了,這的確是真知睿見啊!不知賢侄女有何高見以教叔叔呢?”
“世叔莫要笑話侄女了。侄女小小年紀,什麼都不懂,怎麼敢說教導世叔呢?只是霍鎮督去世,侄女不得已,擔起了東平省陵署的擔子,感覺力不從心,多有為難啊!”
“哦?賢侄女都有哪些為難之處?不妨說來世叔聽聽。”
“唉,世叔可能也知道了,上次為捉拿逆賊,我們陵署出動多架鬥鎧,但不料逆賊甚是兇殘,交戰中,不但霍鎮督戰死,還毀壞了各式鬥鎧五百餘架。陵署的經費緊張,跟洛京那邊也不好溝通,損失的鬥鎧也不知如何補好,現在侄女為這個事,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
孟聚努力板著臉,省得讓對面看到自己的笑意。他記得,抓捕滅絕王那天,明明是損失了五架鬥鎧,但到了葉迦南嘴裏,一下子變成了“五百餘架”——這個小娘皮敲起竹槓來還真不含糊啊!
聽到損失了五百多架鬥鎧,申屠絕和易小刀等人已是臉上變色,拓跋雄卻依然笑容不變。他感慨道:“損失五百架鬥鎧,那一仗想來定然非常慘烈,必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氣壯山河的大戰吧?為了北疆的安定和平,東陵官兵浴血鏖戰,當真辛苦,請代我向參戰官兵慰問。”
他起身鞠了一躬,在座全體陵衛軍官起立鞠躬回禮,葉迦南面不改色地說:“為國征戰,本是吾輩本分,元帥不必多禮。”
“陵署的諸位很辛苦,照理說,我們邊軍也不該袖手旁觀。但是來得不巧,因為北邊魔族最近很猖獗,我們手頭也不是很寬裕,寬餘的鬥鎧也不多。。。”
葉迦南淡淡道:“無妨的。元帥既然為難,末將就向洛京求援好了。想來白總鎮那邊應該有些存貨吧。”
聽得“白總鎮”三字,拓跋雄臉上掠過一層陰霾,立即說:“但無論再怎麼困難,擠出百來具鬥鎧倒還是可以的,裏面有些新式鬥鎧,性能還算可以。。。雖然彌補不了諸位的損失,但也算聊勝於無吧。”
葉迦南喜笑顏開:“世叔高義,侄女代陵署全體將士謝過了!”
“唉,賢侄女,一家人莫說兩家話,說這些可就生分了,以後有難處,儘管跟世叔說好了。”拓跋雄慈祥地笑著,一副溫厚長者的風範,他本是客套說一句,但葉迦南卻立即打蛇跟棍上了:“世叔既然這麼說,侄女倒還有些事為難的。”
“呃?”笑容僵在了拓跋雄臉上,他勉強地說:“賢侄女但說無妨。”
“世叔,朝廷設置東陵衛,是為監察文武之用。世叔本是皇族,又是朝廷股肱大臣,自然是赤誠忠心,絕無疑義。只是邊軍人數眾多,難免魚龍混雜,良莠不齊,軍中又多欺上瞞下之輩,世叔心善,有時難以明察。侄女覺得,在軍中重申朝廷制定的任免復核制度和軍中刑案追索制度還是很有必要的。”
什麼是“任免復核制”和“刑案追索制”,孟聚也不是很懂。不過他看著拓跋雄神色凝重,比剛才答應給百來具鬥鎧給陵衛更為嚴肅。
“賢侄女說的是啊。只是叔叔雖然是六鎮大將軍,但六鎮範圍這麼大,很多事也不是我說了就算得。多年的規矩,這事只怕不好操作。”
“世叔說笑了。誰不知世叔德高望重,在六鎮那是一言九鼎的分量,只要您點頭了,難道還有人抗令不遵不成?”
“嘿嘿,賢侄女,軍中的事比你想得要複雜啊。那群丘八,他們可不管什麼朝廷不朝廷,喝了酒再被人一煽動,什麼事都敢幹的啊!賢侄女,你也是帶兵的人,世叔要告誡你一句話,帶兵如帶火,萬萬要謹慎啊。有些人,連叔叔我都不敢約束,只能放任自流了。”
葉迦南也歎氣,一副十分同情理解的架勢:“可不是嗎?侄女兒統管陵衛,雖然不及世叔你萬一,但也感覺萬分棘手了。有時候,部下們真的不是很聽話的。有些案子,你明明告訴他,這件事不要再查了,就此結案算了,但又時候偏有些強項令,他們就要把事查個水落石出,查還不要緊,他們還要越級上報洛京總署,甚至直呈白無沙總鎮——他們這樣做,把我這個鎮督同知當什麼了?張揚跋扈,眼中何嘗有我啊!對這些人,我也是沒辦法得很啊,世叔你說的,侄女兒是深有體會。”
拓跋雄臉色有點不好看,“嘿嘿”乾笑兩聲,沉吟良久,他說:“賢侄女,大家是各有各的難處。你說的任免復核和案件追索,要一下子完全辦到,那是不可能的。這樣,我們先定個原則吧:按照朝廷制度,軍官任免要經你們這邊復核,但若沒有什麼特別的,你們也不要駁回來。碰到特殊的,邊軍報給我,陵衛報給你,我們二人商量著辦,你覺得如何?”
葉迦南一口拒絕:“世叔又來說笑了。如果各級陵署無權自行駁回任免命令,那跟原來有何兩樣?而且若有不同意見就要上報你我,邊軍一年裏任免的軍官何下千樁,到時說不定為個小隊正的任免都要鬧到我們頭上,叔叔受得了這個煩瑣,侄女卻是個急性子,做不得這些水磨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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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18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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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0 06:13 PM
本帖最後由 sakura001212 於 2009-10-13 10:57 AM 編輯
第三十三節妥協
沒想到葉迦南居然會拒絕,拓跋雄臉色微沉:“那,以賢侄女的意思是?”沒想到葉迦南居然會拒絕,拓跋雄臉色微沉:“那,以賢侄女的意思是?”
“既然朝廷有製度,我們照著制度來就是了,不必弄得那麼煩瑣了。邊軍軍官任免,邊軍照規矩給陵署發函,同意我們就蓋章通過,不同意我們就駁回,你們再提新任命過來,提名人選邊軍自己定,我們不干涉,只管同意或否決——就這樣,叔叔覺得如何?” “既然朝廷有製度,我們照著制度來就是了,不必弄得那麼煩瑣了。邊軍軍官任免,邊軍照規矩給陵署發函,同意我們就蓋章通過,不同意我們就駁回,你們再提新任命過來,提名人選邊軍自己定,我們不干涉,只管同意或否決——就這樣,叔叔覺得如何?”
拓跋雄沉吟,問:“倘若有一些軍官,那是事關重大非要任命的,但是卻被你們否決了,那如何是好?”拓跋雄沉吟,問:“倘若有一些軍官,那是事關重大非要任命的,但是卻被你們否決了,那如何是好?”
“侄女覺得,東平陵署各地軍情室的官員通情達理,如果是合乎條件的任命,他們肯定會通過的,沒理由會不批——倘若真有這樣的特殊情況,邊軍確有特殊情由需要照顧的,那就按叔叔剛才說的,報上來由世叔您和我商量著辦,如何?” “侄女覺得,東平陵署各地軍情室的官員通情達理,如果是合乎條件的任命,他們肯定會通過的,沒理由會不批——倘若真有這樣的特殊情況,邊軍確有特殊情由需要照顧的,那就按叔叔剛才說的,報上來由世叔您和我商量著辦,如何?”
雖然還是“商量著辦”,但這與剛才拓跋雄提出的“商量著辦”之間大有分別。雖然還是“商量著辦”,但這與剛才拓跋雄提出的“商量著辦”之間大有分別。拓跋雄的方案是:“如果你們不同意任命,葉迦南你來找我商量。”葉迦南卻是:“不同意就不同意了,還商量個屁啊!如果你們實在想通過的,那就請你拓跋六鎮大人來找我商量吧!”拓跋雄的方案是:“如果你們不同意任命,葉迦南你來找我商量。”葉迦南卻是:“不同意就不同意了,還商量個屁啊!如果你們實在想通過的,那就請你拓跋六鎮大人來找我商量吧!”
兩個方案字面相差不大,但實質卻是天差地遠,拓跋雄眉頭緊鎖,手捏茶杯良久不語。兩個方案字面相差不大,但實質卻是天差地遠,拓跋雄眉頭緊鎖,手捏茶杯良久不語。
主憂臣辱,主子不好說的話自有走狗來說,拓跋雄身後的申屠絕低沉地出聲:“鎮督大人,您的這個法子委實也太過份,即使元帥殿下答應了,我們邊軍將士也絕難接受!”他沉悶的聲音迴盪在廳內,引起了嗡嗡的回鳴聲。主憂臣辱,主子不好說的話自有走狗來說,拓跋雄身後的申屠絕低沉地出聲:“鎮督大人,您的這個法子委實也太過份,即使元帥殿下答應了,我們邊軍將士也絕難接受!”他沉悶的聲音迴盪在廳內,引起了嗡嗡的回鳴聲。
葉迦南冷哼一聲,回頭白了孟聚一眼。葉迦南冷哼一聲,回頭白了孟聚一眼。
孟聚立即明白過來,喝道:“那廝閉嘴!你們大將軍與我家鎮督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好生無禮!”孟聚立即明白過來,喝道:“那廝閉嘴!你們大將軍與我家鎮督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好生無禮!”
呵斥對方的話被人原封不動地甩了回來,這是**裸的羞辱!呵斥對方的話被人原封不動地甩了回來,這是**裸的羞辱!
申屠絕心下怒極,臉色發青。申屠絕心下怒極,臉色發青。他上下打量著孟聚,眼神蘊含著深厚的殺意。他上下打量著孟聚,眼神蘊含著深厚的殺意。
被軍中悍將充滿殺意的目光盯著,孟聚嚇得腳下發軟。被軍中悍將充滿殺意的目光盯著,孟聚嚇得腳下發軟。只是他知道現在是雙方爭鬥的關鍵時刻,若是出醜露餡,不等申屠絕日後殺來,葉迦南迴去就把自己剁了,所以他板著臉,一副巍然不懼的架勢,毫不示弱。只是他知道現在是雙方爭鬥的關鍵時刻,若是出醜露餡,不等申屠絕日後殺來,葉迦南迴去就把自己剁了,所以他板著臉,一副巍然不懼的架勢,毫不示弱。
看著葉鎮督的護衛如此英勇,以牙還牙幫自己出氣,在座的兩位陵衛督察心下大快,看著小軍官孟聚可愛至極,恨不得一下子提他個十級八級。看著葉鎮督的護衛如此英勇,以牙還牙幫自己出氣,在座的兩位陵衛督察心下大快,看著小軍官孟聚可愛至極,恨不得一下子提他個十級八級。
良久,只聽拓跋雄猶豫道:“賢侄女說得也有點道理。只是這個辦法要在六鎮全面推廣的話,阻力很大。。。”良久,只聽拓跋雄猶豫道:“賢侄女說得也有點道理。只是這個辦法要在六鎮全面推廣的話,阻力很大。。。”
葉迦南沉吟了一下,大概覺得拓跋雄也蠻有誠意,把對方逼到這個地步也差不多了:“世叔,侄女只是東平省的鎮督同知,我只管東平省的事,至於其他五省的事務,那要麻煩世叔與當地的陵衛鎮督商議了——當然,侄女若是改任其他省份鎮督的話,那時再麻煩世叔了。”葉迦南沉吟了一下,大概覺得拓跋雄也蠻有誠意,把對方逼到這個地步也差不多了:“世叔,侄女只是東平省的鎮督同知,我只管東平省的事,至於其他五省的事務,那要麻煩世叔與當地的陵衛鎮督商議了——當然,侄女若是改任其他省份鎮督的話,那時再麻煩世叔了。”
拓跋雄鬆了口氣。拓跋雄鬆了口氣。他開始還擔心葉迦南要求的是北疆六鎮全部推行呢,這樣陵衛的勢力就深深扎入邊軍裡了——但若只有東平一省的話,答應了葉迦南也無妨。他開始還擔心葉迦南要求的是北疆六鎮全部推行呢,這樣陵衛的勢力就深深扎入邊軍裡了——但若只有東平一省的話,答應了葉迦南也無妨。
他也是乾脆果斷的人,立即拍板了:“賢侄女既然這樣說,那就這樣辦了吧。以後賢侄女無論到哪個省任職,只要在北疆六鎮轄下,我們都照這樣來,賢侄女覺得如何?”他也是乾脆果斷的人,立即拍板了:“賢侄女既然這樣說,那就這樣辦了吧。以後賢侄女無論到哪個省任職,只要在北疆六鎮轄下,我們都照這樣來,賢侄女覺得如何?”
葉迦南嫣然笑道:“侄女一切全聽世叔安排。”葉迦南嫣然笑道:“侄女一切全聽世叔安排。”
“呵呵,凡事多商量,總能解決的!唉,賢侄女啊,答應了你,回去我要被那群大老粗們拆骨頭咯。唉,不帶兵不知道,難處多啊,上個月赤城那邊的兵卒就鬧了一次兵變。。。” “呵呵,凡事多商量,總能解決的!唉,賢侄女啊,答應了你,回去我要被那群大老粗們拆骨頭咯。唉,不帶兵不知道,難處多啊,上個月赤城那邊的兵卒就鬧了一次兵變。。。”
葉迦南實在可怕,再給她機會天知道她還會提出什麼條件來,拓跋雄也不敢再嚷著“賢侄女有什麼難處只管說來”,而改成“別看世叔表面風光,其實也難處多多啊”。葉迦南實在可怕,再給她機會天知道她還會提出什麼條件來,拓跋雄也不敢再嚷著“賢侄女有什麼難處只管說來”,而改成“別看世叔表面風光,其實也難處多多啊”。
大事都已經談妥,接下來就是雙方閒聊了。大事都已經談妥,接下來就是雙方閒聊了。
放下六鎮大將軍的架子,其實拓跋雄也是個蠻可愛的人。放下六鎮大將軍的架子,其實拓跋雄也是個蠻可愛的人。他的見聞廣博,對洛京高官的秘辛瞭如指掌,不時說出幾樁來讓邊塞軍官來大開眼界。他的見聞廣博,對洛京高官的秘辛瞭如指掌,不時說出幾樁來讓邊塞軍官來大開眼界。吏部侍郎石宇是個怕老婆的,又愛在外邊沾花惹草,他老婆常帶著一群娘子軍出去抓他,弄得洛京的各處青樓都不敢接待石宇,怕被那群娘子軍砸了店;戶部尚書何天書貪財貪得厲害,過手的錢財總要剋扣,結果上次剋扣禁軍糧餉,招惹了洛京金吾衛大將軍慕容破,慕容破帶著一群禁軍衝進去戶部大院裡,將何天書嚇得翻牆逃走了。吏部侍郎石宇是個怕老婆的,又愛在外邊沾花惹草,他老婆常帶著一群娘子軍出去抓他,弄得洛京的各處青樓都不敢接待石宇,怕被那群娘子軍砸了店;戶部尚書何天書貪財貪得厲害,過手的錢財總要剋扣,結果上次剋扣禁軍糧餉,招惹了洛京金吾衛大將軍慕容破,慕容破帶著一群禁軍衝進去戶部大院裡,將何天書嚇得翻牆逃走了。 。 。 。 。
天南地北地閒聊了一通,拓跋雄彷彿漫不經心地說:“我聽說,上次在抄秦府家時,有個狂徒自稱是黑山餘孽賊酋。。。不知有無此事?”天南地北地閒聊了一通,拓跋雄彷彿漫不經心地說:“我聽說,上次在抄秦府家時,有個狂徒自稱是黑山餘孽賊酋。。。不知有無此事?”
葉迦南淡淡笑道:“村夫愚民無知,此等胡言亂語大將軍不必放在心上,陵衛自然會給他們嚴厲懲罰。”葉迦南淡淡笑道:“村夫愚民無知,此等胡言亂語大將軍不必放在心上,陵衛自然會給他們嚴厲懲罰。”
“呃呃,”拓跋雄哼哼哈哈幾句,又問:“那個自稱黑山餘孽的疑犯。。。不知賢侄女可抓到他了嗎?” “呃呃,”拓跋雄哼哼哈哈幾句,又問:“那個自稱黑山餘孽的疑犯。。。不知賢侄女可抓到他了嗎?”
“哪個疑犯?” “哪個疑犯?”
“就是胡言亂語自稱阮振山的那個賊人。。。下面人報上來,說他是邊軍的逃兵,賢侄女可否把他交還我們料理?” “就是胡言亂語自稱阮振山的那個賊人。。。下面人報上來,說他是邊軍的逃兵,賢侄女可否把他交還我們料理?”
葉迦南拿著茶杯,沉吟不語,良久,她展顏一笑:“世叔不早說?我們抓到此疑犯,早就一刀殺了。”葉迦南拿著茶杯,沉吟不語,良久,她展顏一笑:“世叔不早說?我們抓到此疑犯,早就一刀殺了。”
“啊,殺了?” “啊,殺了?”
“此等口吐狂言的妄人,不殺,難道還留他來妖言惑眾嗎?當然,早知是世叔要的人,我們就留下活口了。”葉迦南笑著搖頭:“可惜,可惜!” “此等口吐狂言的妄人,不殺,難道還留他來妖言惑眾嗎?當然,早知是世叔要的人,我們就留下活口了。”葉迦南笑著搖頭:“可惜,可惜!”
拓跋雄臉色陰沉,悶悶地說:“可惜——他的屍首和頭顱可還在?”拓跋雄臉色陰沉,悶悶地說:“可惜——他的屍首和頭顱可還在?”
“大魏朝的規矩,世叔也該明白的,亂臣賊子,拋屍荒野,付諸野狼。。。怕是都餵了野狼了吧。現在也沒法找了。” “大魏朝的規矩,世叔也該明白的,亂臣賊子,拋屍荒野,付諸野狼。。。怕是都餵了野狼了吧。現在也沒法找了。”
拓跋雄臉色陰晴不定,葉迦南笑吟吟地看著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拓跋雄永遠摸不清阮振山是否還在自己手中,他就會永遠顧忌著自己,也不敢反悔。拓跋雄臉色陰晴不定,葉迦南笑吟吟地看著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拓跋雄永遠摸不清阮振山是否還在自己手中,他就會永遠顧忌著自己,也不敢反悔。
拓跋雄稍一沉吟,便恢復了常態:“那麼,此人是不會再出現了?”拓跋雄稍一沉吟,便恢復了常態:“那麼,此人是不會再出現了?”
“自然,這人絕不會再出現了。” “自然,這人絕不會再出現了。”
拓跋雄緩緩點頭,不管陵衛是否留下了阮振山,有葉迦南這個表態也算夠了:“今後倘若還發現有其他黑山賊眾餘孽。。。”拓跋雄緩緩點頭,不管陵衛是否留下了阮振山,有葉迦南這個表態也算夠了:“今後倘若還發現有其他黑山賊眾餘孽。。。”
“我們自然都是一刀殺了,絕不再讓他們擾亂我大魏朝的安寧!世叔放心,東平陵衛全體將士乃捍衛朝廷的堅定柱石!” “我們自然都是一刀殺了,絕不再讓他們擾亂我大魏朝的安寧!世叔放心,東平陵衛全體將士乃捍衛朝廷的堅定柱石!”
“好!有賢侄女鎮守東平,叔叔深感如虎添翼,十分安心!哈哈,哈哈!” “好!有賢侄女鎮守東平,叔叔深感如虎添翼,十分安心!哈哈,哈哈!”
眼見六鎮大將軍開心,大夥都跟著湊趣一起大笑,“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迴盪在大廳裡,氣氛歡樂又和睦。眼見六鎮大將軍開心,大夥都跟著湊趣一起大笑,“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迴盪在大廳裡,氣氛歡樂又和睦。
談妥正事,拓跋雄告辭走人了,走的時候依然囂張無比,敲鑼打鼓好一通折騰,葉迦南領著一眾軍官恭送六鎮大將軍直到陵署大院門外,雙手互道珍重,殷勤道別,依依惜別。談妥正事,拓跋雄告辭走人了,走的時候依然囂張無比,敲鑼打鼓好一通折騰,葉迦南領著一眾軍官恭送六鎮大將軍直到陵署大院門外,雙手互道珍重,殷勤道別,依依惜別。
孟聚亦步亦趨地跟在葉迦南身後,本來還是樁很輕鬆的活計,但是對面總有道陰森森的目光射來,讓他很不舒服。孟聚亦步亦趨地跟在葉迦南身後,本來還是樁很輕鬆的活計,但是對面總有道陰森森的目光射來,讓他很不舒服。
道別的時候,趁著葉迦南去應酬拓跋雄的時機,申屠絕和易小刀兩位統領徑直朝孟聚走來,二人打量孟聚兩眼,目光裡滿是掩飾不住的輕蔑。道別的時候,趁著葉迦南去應酬拓跋雄的時機,申屠絕和易小刀兩位統領徑直朝孟聚走來,二人打量孟聚兩眼,目光裡滿是掩飾不住的輕蔑。
易小刀笑瞇瞇地拱手道:“這位陵衛兄弟請了,今日得蒙兄台金玉良言教誨,在下和申兄弟都是受益不淺。還盼閣下留下個字號,日後我們也有報答的機會。 ”易小刀笑瞇瞇地拱手道:“這位陵衛兄弟請了,今日得蒙兄台金玉良言教誨,在下和申兄弟都是受益不淺。還盼閣下留下個字號,日後我們也有報答的機會。 ”
**裸的恫嚇和挑釁嗎? **裸的恫嚇和挑釁嗎?孟大爺豈是你們嚇得倒的,葉迦南和陵署的眾位同僚在此,豈能弱了東陵衛的威風!孟大爺豈是你們嚇得倒的,葉迦南和陵署的眾位同僚在此,豈能弱了東陵衛的威風!
孟聚巍然站立,朗聲說:“好說,好說!某家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們二人站穩聽清,可別嚇倒了:某乃靖安陵署侯督察劉真是也!”孟聚巍然站立,朗聲說:“好說,好說!某家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們二人站穩聽清,可別嚇倒了:某乃靖安陵署侯督察劉真是也!”
易小刀愣了下,申屠絕卻是冷哼了一聲。易小刀愣了下,申屠絕卻是冷哼了一聲。二人都沒想到,這個膽大包天的陵衛竟然只是個侯督察,一個從九品小武官——他媽的,自己帳下的馬夫說不定都比他階級高啊!二人都沒想到,這個膽大包天的陵衛竟然只是個侯督察,一個從九品小武官——他媽的,自己帳下的馬夫說不定都比他階級高啊!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這樣的傢伙折辱,申屠絕越發惱怒,臉色更陰沉了,像是暴雨前烏云密布的天空。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個這樣的傢伙折辱,申屠絕越發惱怒,臉色更陰沉了,像是暴雨前烏云密布的天空。
易小刀統領神色不變,笑瞇瞇道:“劉真劉侯督察嗎?當真好氣魄,我們兄弟記住了。”易小刀統領神色不變,笑瞇瞇道:“劉真劉侯督察嗎?當真好氣魄,我們兄弟記住了。”
“哼哼,我劉真堂堂正正,怕得誰來!你們只管放馬過來吧,有什麼招,劉某人接了!記得,有什麼事只管找我劉真好了,莫要牽連了他人! ” “哼哼,我劉真堂堂正正,怕得誰來!你們只管放馬過來吧,有什麼招,劉某人接了!記得,有什麼事只管找我劉真好了,莫要牽連了他人! ”
“呵呵,好氣魄,好膽量,劉侯督察,兄弟多年沒見過這麼有種的人了,真是佩服!”易小刀冷笑著,拱手:“告辭了。” “呵呵,好氣魄,好膽量,劉侯督察,兄弟多年沒見過這麼有種的人了,真是佩服!”易小刀冷笑著,拱手:“告辭了。”
兩位統領轉身,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懊惱。兩位統領轉身,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懊惱。自己堂堂統領,統帶一旅兵馬,出去連靖安知府都要恭敬的人物,居然要跟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傻子武官計較,真是**份——但不計較又不成,這個小侯督察嚷嚷得這麼大聲,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他還真當自己無能了。自己堂堂統領,統帶一旅兵馬,出去連靖安知府都要恭敬的人物,居然要跟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傻子武官計較,真是**份——但不計較又不成,這個小侯督察嚷嚷得這麼大聲,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他還真當自己無能了。
孟聚轉過身來,忽然見到葉迦南就站在自己身後,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劉真侯督察——話說了,劉真有了你這個朋友還真夠幸運的啊!”孟聚轉過身來,忽然見到葉迦南就站在自己身後,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劉真侯督察——話說了,劉真有了你這個朋友還真夠幸運的啊!”
被對方聽得清楚,孟聚毫無愧色:“大人明鑑,劉真閣下武藝高強,應付三五百魔族毫無問題,想必對付這樣兩個莽夫也沒問題吧?我對他很有信心!”被對方聽得清楚,孟聚毫無愧色:“大人明鑑,劉真閣下武藝高強,應付三五百魔族毫無問題,想必對付這樣兩個莽夫也沒問題吧?我對他很有信心!”
“嗯,”應付了拓跋雄,葉迦南的心情甚好:“我們就對劉侯督察拭目以待吧!” “嗯,”應付了拓跋雄,葉迦南的心情甚好:“我們就對劉侯督察拭目以待吧!”
第三十四節移交
PS:不知不覺<<鬥鎧>>已經發表10萬字啦,雖然最近的章節有些比較慢熱,但是豬是在用心寫的,而且還是在很勤奮寫的哦--噢,豬已經看到自己那清澈的汗水在飛揚......所以,很俗氣地向大家申請推薦票和收藏啊,多謝! PS:不知不覺<<鬥鎧>>已經發表10萬字啦,雖然最近的章節有些比較慢熱,但是豬是在用心寫的,而且還是在很勤奮寫的哦--噢,豬已經看到自己那清澈的汗水在飛揚......所以,很俗氣地向大家申請推薦票和收藏啊,多謝!
葉迦南記起會談時孟聚的提示:“孟侯督察,當時,你為何讓我與拓跋雄妥協?”葉迦南記起會談時孟聚的提示:“孟侯督察,當時,你為何讓我與拓跋雄妥協?”
“大人,您彈劾拓跋雄冒功欺君,若是他完全不知情的話,說不定還能奏效。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以他的實力和手段,有太多辦法來應對這件事了,我們是奈何不了他的。” “大人,您彈劾拓跋雄冒功欺君,若是他完全不知情的話,說不定還能奏效。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以他的實力和手段,有太多辦法來應對這件事了,我們是奈何不了他的。”
“倘若我們彈劾他冒功欺君,他肯定也要受傷的。” “倘若我們彈劾他冒功欺君,他肯定也要受傷的。”
“他會受傷,但死不了,接下來死的就是我們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他會受傷,但死不了,接下來死的就是我們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葉迦南也明白這個道理,她懊惱地搖頭:“可惜,很好的機會讓這個老傢伙逃掉了!”葉迦南也明白這個道理,她懊惱地搖頭:“可惜,很好的機會讓這個老傢伙逃掉了!”
“大人,事不必急在一時。拓跋雄雄踞北疆七年,身為皇族又把持重兵,這是歷來人主最忌之事。朝中肯定已有人對他極其不滿,拓跋雄已至人臣巔峰,盛極必衰,即使沒有滅絕王這件事,他這個六鎮大將軍也不會長久了。而大人您前途無量,正在上升之中,與一垂死匹夫拼鬥殊無益處。 “大人,事不必急在一時。拓跋雄雄踞北疆七年,身為皇族又把持重兵,這是歷來人主最忌之事。朝中肯定已有人對他極其不滿,拓跋雄已至人臣巔峰,盛極必衰,即使沒有滅絕王這件事,他這個六鎮大將軍也不會長久了。而大人您前途無量,正在上升之中,與一垂死匹夫拼鬥殊無益處。
大人,耐心一點,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大人,耐心一點,時間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 ”
“孟聚,這是誰告訴你的?” “孟聚,這是誰告訴你的?”
“啊?這是卑職胡思亂想的。。。讓大人見笑了。” “啊?這是卑職胡思亂想的。。。讓大人見笑了。”
葉迦南詫異地望著他,她是知悉內情的人,當然知道孟聚這話說得再對不過了——唯一不對的是說話人的身份。葉迦南詫異地望著他,她是知悉內情的人,當然知道孟聚這話說得再對不過了——唯一不對的是說話人的身份。
倘若這是某個朝中大臣或高官說這些話,那是毫不稀奇。倘若這是某個朝中大臣或高官說這些話,那是毫不稀奇。但孟聚只是邊塞的一名基層小軍官,單憑這兩天在自己身邊見識的這點東西,他就能有如目睹地分析出朝廷最高層鬥爭的局勢來,這份見識和眼力真是太了不起了。但孟聚只是邊塞的一名基層小軍官,單憑這兩天在自己身邊見識的這點東西,他就能有如目睹地分析出朝廷最高層鬥爭的局勢來,這份見識和眼力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個小侯督察,真是值得自己下心力來栽培呢!這個小侯督察,真是值得自己下心力來栽培呢!
今天在拓跋雄身上敲詐不少,葉迦南很開心,但很快又陷入了煩惱:這次在拓跋雄身上掙夠了便宜,但是洛京的白無沙又該如何應對呢?今天在拓跋雄身上敲詐不少,葉迦南很開心,但很快又陷入了煩惱:這次在拓跋雄身上掙夠了便宜,但是洛京的白無沙又該如何應對呢?
白總鎮可還盼著自己押送阮振山到洛京去好出拓跋雄洋相呢!白總鎮可還盼著自己押送阮振山到洛京去好出拓跋雄洋相呢!
看她蹙起秀眉,孟聚就說:“鎮督大人可是在憂慮白總鎮那邊?”看她蹙起秀眉,孟聚就說:“鎮督大人可是在憂慮白總鎮那邊?”
這位小軍官太善體人意了!這位小軍官太善體人意了!
因為已把對方當心腹了,葉迦南也不隱瞞:“正是。白總鎮那邊我們可怎麼交差啊?”因為已把對方當心腹了,葉迦南也不隱瞞:“正是。白總鎮那邊我們可怎麼交差啊?”
“大人,您應付拓跋雄的,同樣可以應付白總鎮:就說交戰中阮振山被打死了,屍骨無存,這不就完了嗎?” “大人,您應付拓跋雄的,同樣可以應付白總鎮:就說交戰中阮振山被打死了,屍骨無存,這不就完了嗎?”
葉迦南精神一振:“對啊!可是白總鎮精明得很,可不是拓跋雄那種莽夫。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現在,我們必須統一口徑,就說阮振山死掉了。”葉迦南精神一振:“對啊!可是白總鎮精明得很,可不是拓跋雄那種莽夫。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現在,我們必須統一口徑,就說阮振山死掉了。”
“大人,阮振山到底在不在我們手上?” “大人,阮振山到底在不在我們手上?”
葉迦南臉色一沉:“孟侯督察,你也是老陵衛了,該知道規矩:不該問的不要問!”葉迦南臉色一沉:“孟侯督察,你也是老陵衛了,該知道規矩:不該問的不要問!”
“是,卑職冒失了。” “是,卑職冒失了。”
“不是信不過你,但這個案子牽涉了太多東西,涉及了~呃,你也知道涉及的東西很多。你想知道案情進展,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這個事不是該你問的,明白嗎?” “不是信不過你,但這個案子牽涉了太多東西,涉及了~呃,你也知道涉及的東西很多。你想知道案情進展,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這個事不是該你問的,明白嗎?”
“明白,卑職想問,殺害秦府滿門的案子,可找到兇手線索了嗎?” “明白,卑職想問,殺害秦府滿門的案子,可找到兇手線索了嗎?”
“秦府是誰?哦,我記得了,窩藏阮振山的那家人吧。” “秦府是誰?哦,我記得了,窩藏阮振山的那家人吧。”
葉迦南想一下,覺得這個好像不涉及機要秘密,於是說:“這個案子是省陵署的餘書劍督察負責,不過他現在忙阮振山的事,對秦家的事不是很上心。反正秦家老小都是叛逆,就算不死在叛軍內訌裡,大魏朝廷也饒不了他們——怎麼,你對這個案子有興趣?”葉迦南想一下,覺得這個好像不涉及機要秘密,於是說:“這個案子是省陵署的餘書劍督察負責,不過他現在忙阮振山的事,對秦家的事不是很上心。反正秦家老小都是叛逆,就算不死在叛軍內訌裡,大魏朝廷也饒不了他們——怎麼,你對這個案子有興趣?”
“是的。承蒙鎮督和靖安陵署的藍長官好意,把卑職調任軍情室主辦。卑職覺得,秦家滅門的這個案子,很有意思。滅絕王的鬥鎧是從哪裡弄來的?卑職猜測,十有**是邊軍那裡流出的——卑職想偵辦這個案子,也好掌握邊軍的一點情況,方便以後工作。” “是的。承蒙鎮督和靖安陵署的藍長官好意,把卑職調任軍情室主辦。卑職覺得,秦家滅門的這個案子,很有意思。滅絕王的鬥鎧是從哪裡弄來的?卑職猜測,十有**是邊軍那裡流出的——卑職想偵辦這個案子,也好掌握邊軍的一點情況,方便以後工作。”
葉迦南是聰明人,知道孟聚沒出口的意思:把邊軍的把柄捏在手中,將來跟他們打交道時也容易些。葉迦南是聰明人,知道孟聚沒出口的意思:把邊軍的把柄捏在手中,將來跟他們打交道時也容易些。但邊軍的幾個都將,哪個不是背景通天的人物,這個小軍官想憑一具流出來的虎式鬥鎧就嚇倒他們,這未免也太天真了。但邊軍的幾個都將,哪個不是背景通天的人物,這個小軍官想憑一具流出來的虎式鬥鎧就嚇倒他們,這未免也太天真了。
只是現在陵衛里邊,確實也需要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倒也不好給他潑冷水。只是現在陵衛裡邊,確實也需要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倒也不好給他潑冷水。
“靖安邊軍桀驁,不好打交道,你的想法。。。恐怕很難。不過,死馬且當活馬醫吧,你放手去查吧,有困難回來找我。” “靖安邊軍桀驁,不好打交道,你的想法。。。恐怕很難。不過,死馬且當活馬醫吧,你放手去查吧,有困難回來找我。”
葉迦南隨手在紙上寫了一行字,遞給孟聚:“等下,你拿這個手令找餘督察,就說我說的,讓他把秦府滅門案移給你辦吧。”葉迦南隨手在紙上寫了一行字,遞給孟聚:“等下,你拿這個手令找餘督察,就說我說的,讓他把秦府滅門案移給你辦吧。”
孟聚接過了手令,微微躬身:“那麼,卑職告退了?”孟聚接過了手令,微微躬身:“那麼,卑職告退了?”
“去吧,好好乾,孟聚。” “去吧,好好乾,孟聚。”
告別了葉迦南,孟聚又找到了王柱。告別了葉迦南,孟聚又找到了王柱。
“王哥,你現在可有空?葉鎮督讓我去接辦一個案子,要找餘書劍督察——王哥,你可願陪我去?省陵署這邊我不是很熟。” “王哥,你現在可有空?葉鎮督讓我去接辦一個案子,要找餘書劍督察——王哥,你可願陪我去?省陵署這邊我不是很熟。”
王柱很豪爽:“行,餘書劍我熟,那小子跟我喝過幾頓酒,有點文縐縐的,愛擺書袋——不過話說回來了,象孟兄弟你這麼爽快利索的讀書人,我倒也沒見過第二個。他們都說你是有秀才功名的,比餘書劍厲害多了,你卻沒怎麼擺架子。”王柱很豪爽:“行,餘書劍我熟,那小子跟我喝過幾頓酒,有點文縐縐的,愛擺書袋——不過話說回來了,象孟兄弟你這麼爽快利索的讀書人,我倒也沒見過第二個。他們都說你是有秀才功名的,比餘書劍厲害多了,你卻沒怎麼擺架子。”
“哪裡,都過去的事了,現在我也就一老粗了,殺人放火都乾過了,還談什麼讀書。” “哪裡,都過去的事了,現在我也就一老粗了,殺人放火都乾過了,還談什麼讀書。”
兩人一路談談笑笑,王柱將孟聚帶到了省陵署的刑案處。兩人一路談談笑笑,王柱將孟聚帶到了省陵署的刑案處。刑案處門口守著幾個挎刀的衛兵,見到王柱過來,他們都肅然行禮,連腰牌都沒盤查就放孟聚進去了。刑案處門口守著幾個挎刀的衛兵,見到王柱過來,他們都肅然行禮,連腰牌都沒盤查就放孟聚進去了。
孟聚微露詫異,王柱卻是滿臉的得色:“孟老弟,在省陵署這一畝三分地上,老哥我還是有點面子的。”孟聚微露詫異,王柱卻是滿臉的得色:“孟老弟,在省陵署這一畝三分地上,老哥我還是有點面子的。”
餘書劍督察正好在,見到王柱,他打招呼:“原來是柱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葉鎮督有要事吩咐嗎?”餘書劍督察正好在,見到王柱,他打招呼:“原來是柱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葉鎮督有要事吩咐嗎?”
王柱把嘴向孟聚那邊努了下:“這位是靖安陵署的孟侯督察,他才是葉督察交辦的人。”王柱把嘴向孟聚那邊努了下:“這位是靖安陵署的孟侯督察,他才是葉督察交辦的人。”
孟聚恭敬地行禮道:“參見余長官!卑職是靖安陵署的孟聚,奉葉鎮督的鈞令前來閣下處公辦。”孟聚恭敬地行禮道:“參見餘長官!卑職是靖安陵署的孟聚,奉葉鎮督的鈞令前來閣下處公辦。”
餘書劍搶上來握住孟聚的手,用力搖晃著:“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麼多禮。孟兄弟,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餘書劍搶上來握住孟聚的手,用力搖晃著:“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麼多禮。孟兄弟,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餘書劍是個很英俊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文質彬彬,舉止儒雅,有一種敦厚誠懇的氣質。餘書劍是個很英俊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文質彬彬,舉止儒雅,有一種敦厚誠懇的氣質。說話時候,他正視著孟聚的眼睛,目光明亮有神卻不顯咄咄逼人,聲音渾厚柔和,令人覺得很親切——這是個很容易給人好感的人。說話時候,他正視著孟聚的眼睛,目光明亮有神卻不顯咄咄逼人,聲音渾厚柔和,令人覺得很親切——這是個很容易給人好感的人。
“餘督察說笑了,卑職惶恐。” “餘督察說笑了,卑職惶恐。”
“哈哈,孟兄弟太謙了,這可不是我誇大啊,我們這個案子,刑案處忙了好久還是沒頭緒,但孟兄弟你剛上手幾個小時,馬上便找到關鍵線索,葉鎮督贊不絕口,說你簡直神了! “哈哈,孟兄弟太謙了,這可不是我誇大啊,我們這個案子,刑案處忙了好久還是沒頭緒,但孟兄弟你剛上手幾個小時,馬上便找到關鍵線索,葉鎮督贊不絕口,說你簡直神了!
孟兄弟莫怪我多事,聽聞你這樣的大才,我都想去招納賢才了,但又想孟兄弟這樣能幹,在靖安陵署肯定也是頂樑柱,我動老藍的心頭愛將,他還不找我拼命了?孟兄弟莫怪我多事,聽聞你這樣的大才,我都想去招納賢才了,但又想孟兄弟這樣能幹,在靖安陵署肯定也是頂樑柱,我動老藍的心頭愛將,他還不找我拼命了?如何,孟兄弟,有興趣來省陵署這邊幹嗎?如何,孟兄弟,有興趣來省陵署這邊幹嗎? ” ”
“多謝大人賞識,卑職感激萬分。只是藍長官剛剛奏請葉鎮督任我為主辦,長官恩重,卑職不忍背離。” “多謝大人賞識,卑職感激萬分。只是藍長官剛剛奏請葉鎮督任我為主辦,長官恩重,卑職不忍背離。”
餘書劍搖頭:“孟兄弟大才,區區一個主辦,我覺得還是屈才了。不過人各有志,既然孟兄弟覺得靖安陵署那邊還可以,不妨暫且在那邊做著。倘若覺得做得不開心了,省陵署的刑案科是隨時打開大門歡迎你的,待遇也絕不會比靖安陵署差,孟兄弟你可要好好考慮啊!”餘書劍搖頭:“孟兄弟大才,區區一個主辦,我覺得還是屈才了。不過人各有志,既然孟兄弟覺得靖安陵署那邊還可以,不妨暫且在那邊做著。倘若覺得做得不開心了,省陵署的刑案科是隨時打開大門歡迎你的,待遇也絕不會比靖安陵署差,孟兄弟你可要好好考慮啊!”
雖然孟聚但沒有跳槽的想法,但餘書劍如此重視自己,他也感覺很榮幸,躬身道:“多謝長官賞識,卑職粉身難報。”雖然孟聚但沒有跳槽的想法,但餘書劍如此重視自己,他也感覺很榮幸,躬身道:“多謝長官賞識,卑職粉身難報。”
“呵呵,別說這些。咱們都是做刑案的同行,兄弟不鬧這些虛禮。” “呵呵,別說這些。咱們都是做刑案的同行,兄弟不鬧這些虛禮。”
寒暄後,餘書劍問道:“聽說孟兄弟有鎮督大人交辦的任務?不知為何找到我?”寒暄後,餘書劍問道:“聽說孟兄弟有鎮督大人交辦的任務?不知為何找到我?”
“卑職冒昧,請余長官閱視鎮督大人手令。” “卑職冒昧,請餘長官閱視鎮督大人手令。”
看完了手令,餘書劍顯得十分輕鬆:“秦府滅門案?這個案子,還有查的必要嗎?這夥叛賊反正都要死的,誰殺的不一樣?如何,靖安陵署對這個案子有興趣?”看完了手令,餘書劍顯得十分輕鬆:“秦府滅門案?這個案子,還有查的必要嗎?這夥叛賊反正都要死的,誰殺的不一樣?如何,靖安陵署對這個案子有興趣?”
“倒不關靖安陵署的事,是卑職覺得這個案子有點意思,想拿來練練手——給余長官您添麻煩了。” “倒不關靖安陵署的事,是卑職覺得這個案子有點意思,想拿來練練手——給餘長官您添麻煩了。”
“這說的什麼話。”餘書劍放聲大笑:“我們這邊案子太多,我都忙不過來,愁得頭髮都白了,孟兄弟幫我們分憂,我該感謝孟兄弟和靖安陵署才是。” “這說的什麼話。”餘書劍放聲大笑:“我們這邊案子太多,我都忙不過來,愁得頭髮都白了,孟兄弟幫我們分憂,我該感謝孟兄弟和靖安陵署才是。”
雙方談妥後就開始辦移交手續。雙方談妥後就開始辦移交手續。刑案處的吏員拿出一疊案卷,當著孟聚的面清點和登記。刑案處的吏員拿出一疊案卷,當著孟聚的面清點和登記。這時,孟聚趁機問餘書劍,秦家上下的屍骸是否也要移交呢?這時,孟聚趁機問餘書劍,秦家上下的屍骸是否也要移交呢?
餘書劍答得毫不含糊:“既然要移交案子,自然全部移交。屍骸是重要證據,肯定要交給孟兄弟你。屍體存在仵房那裡,我會交代一聲,孟老弟你叫人拉走就是了。”餘書劍答得毫不含糊:“既然要移交案子,自然全部移交。屍骸是重要證據,肯定要交給孟兄弟你。屍體存在仵房那裡,我會交代一聲,孟老弟你叫人拉走就是了。”
“余長官,卑職有聞,謀反要犯,那是要斬首曝屍以懾不臣的,秦家這夥人。。。” “餘長官,卑職有聞,謀反要犯,那是要斬首曝屍以懾不臣的,秦家這夥人。。。”
“規矩如此,但秦家這事又略有不同。按照大魏的法律,人死案消,秦家這夥人畢竟還沒經有司審批定罪,也沒過堂驗證,倒還不能算正式的謀逆犯——這個,孟兄弟你看著料理,結案以後找個野墳堆把屍骸埋了就是。” “規矩如此,但秦家這事又略有不同。按照大魏的法律,人死案消,秦家這夥人畢竟還沒經有司審批定罪,也沒過堂驗證,倒還不能算正式的謀逆犯——這個,孟兄弟你看著料理,結案以後找個野墳堆把屍骸埋了就是。”
看到孟聚臉上的遲疑,餘書劍壓低了聲量:“這件事,葉鎮督也不希望驚動太大。孟老弟,你是知情的,該知道我們要對付的那號人物。。。把秦家定為謀逆的話,那得明正典刑,公告六鎮,驚動太多,牽涉也太大了。”看到孟聚臉上的遲疑,餘書劍壓低了聲量:“這件事,葉鎮督也不希望驚動太大。孟老弟,你是知情的,該知道我們要對付的那號人物。。。把秦家定為謀逆的話,那得明正典刑,公告六鎮,驚動太多,牽涉也太大了。”
孟聚恍然,連連點頭:“若不是余長官指點,卑職險誤大事。”孟聚恍然,連連點頭:“若不是餘長官指點,卑職險誤大事。”
“呵呵,沒事。孟老弟,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以後有什麼事不清楚的,儘管到這邊來問我好了。我畢竟比你多混了幾年,見的東西多點,說不定也能幫你出出主意的。” “呵呵,沒事。孟老弟,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以後有什麼事不清楚的,儘管到這邊來問我好了。我畢竟比你多混了幾年,見的東西多點,說不定也能幫你出出主意的。”
餘書劍當真非常熱情,他親自送孟聚和王柱出到官署大門,握著孟聚的手一再道別,弄得旁人還以為餘書劍借了孟聚幾百兩銀子所以不捨得讓他走呢。餘書劍當真非常熱情,他親自送孟聚和王柱出到官署大門,握著孟聚的手一再道別,弄得旁人還以為餘書劍借了孟聚幾百兩銀子所以不捨得讓他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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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27 12:08 PM
正文 一百一十七 可汗
靖安城下的開闊平原地帶,包圍與突圍的戰斗正進行
魔族大軍攻勢如潮,對殘余的靖安守軍動了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潰敗後,魔族騎兵搶先一步截斷住了守軍回城的道路,撤退中的靖安守軍奪路不成,被趕來的魔族主力追上,無奈之下,魏軍部隊唯有在原地組織抵抗。
包圍圈中的兵馬並不少,東平都督府的親軍和易小刀的橫刀旅都在里面,更不要說還有來自東陵衛、守備旅等各個部隊的零散兵馬。但是面對排山倒海的魔族斗鎧,失去斗志的各部魏軍都成了驚弓之鳥,一擊即潰。
黑風旅叛變,東陵衛旅至今未能突圍,包圍圈中的部隊已是靖安最後的守軍了。倘若他們被殲滅,那魔族都用不著攻城了,直接派一隊騎兵就能把防衛空虛的靖安城拿下了。
易小刀和元義都明白,這是生死一刻。倘若再保存實力,大伙只有抱著一塊死了。他們派出了所有能戰斗的斗鎧部隊,匆忙組建了一道不是很堅固的防線,抵擋著魔族斗鎧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兩軍交戰激烈,廝殺聲一陣接著一陣,斗鎧激烈沖撞的聲音遠遠傳出,震撼大地。
此刻,魔族軍陣中一處地較高的坡地上,銀白色斗鎧的武將和衣著華麗的貴族們侍立如林。在他們頭頂,一面巨大的褐色飛鷹旗迎著狂風獵獵飛舞幟昭示,柔然部族的可汗正在此地。
柔然可汗阿:瓦如今正當盛年,他舒服地倚躺在鋪著五色斑斕虎皮毯的軟榻上,臃腫的身軀幾乎蓋滿了整張軟榻。兩個穿著薄紗的美貌女奴捧著銀盤裝的蜜棗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侍奉著。
一個武將跪在可汗面前,戰戰兢地報告。
“什麼!國師被魏軍殺了?”
可汗勃然大怒。他陡然坐過女奴手中裝棗子地銀盤。劈頭劈腦地向武將沒戴頭盔地光頭上砸去。砸得他頭破血流。武將不敢避讓。連連磕頭求饒。
“國天神地奴僕。他神通廣大。能召來比拳頭還大地冰雹呼來覆蓋草原地風暴。還有數百精銳鎧斗士護衛著他。怎可能被魏軍殺死了?護衛國師地阿奎孟呢?叫他來見我!”
“敬地、全能地、偉大地可汗殿下奎孟也死了。他和國師一起被魏軍砍了頭顱。整路護衛兵馬。一個也沒逃掉。甚至連旁邊幾路過去救援地突厥部人馬都遭了殃們被殺得落花流水。兵馬隕落有如夜幕地繁星!連天神都說不清到底有多少勇士隕了命!”
“天神在上啊!”阿迪瓦可汗十分吃驚。他拍著自己地胸口。胸口地肥肉如波浪般在衣裳下蕩漾著︰“領著那路人馬。國師曾迎戰上千魏軍鎧斗士不落下風。如今他們竟是一個沒逃脫?阿魯大告訴我。他們到底遭遇到了多少魏軍?難道是整整一個鎮嗎?”
“尊敬地偉大地全能地可汗殿下回來地突厥部戰士報告說。那路魏軍只有幾十人們殺掉了國師。殺掉了所有地護駕兵馬還殺掉了約特鄰部地千夫長勇士阿羅辰!”
“天神在上!”可汗地眼楮瞪得圓圓。他一下站了起來︰“區區幾十魏軍。難道能殺得掉神通廣大地國師?怯弱地魏軍。如何能與我們百戰百勝地勇士媲美?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阿魯大。你跟我說個明白了!”
但阿魯大實在說不清楚,逃回來的突厥部戰士眾口一聲地嚷嚷,那路魏軍有邪靈護著,根本無法攻擊--不過對草原戰士來說,邪靈實在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只要打輸了,戰士們都會聲稱是因為對方有邪靈在作祟,巫師治不好病人時也會說這是因為邪靈在搗鬼“邪靈”這個借口用得多了,近來已嚇不倒可汗和他的大臣們了。
看著阿魯大結結巴巴地解釋著,可汗怒從心頭來。
他喚來了衛士,冷酷地說︰“來人,將這個可惡的嘴巴抽上三十鞭!邪靈附了阿魯大的身,控制了他的舌頭,讓他給我帶來了不好的消息!狠狠抽他三十鞭阿魯大,這是為了驅趕你身上帶來厄運的邪靈,這是為了你好!”
阿魯大哭喪著臉,乖乖伏下了身子︰“奴僕領受可汗的恩賜。”
“好好感受我的恩惠,用心將邪靈趕走!”
響亮的皮肉鞭聲和慘叫之中,可汗怡然自得地吃著蜜棗。乖巧的女奴幫他按摩著肩膀的肌肉,可汗咪著眼楮注視著靖安城黑色的輪廓,心里盤算著攻佔城池後能搶得多少綢緞和金銀,能奪得多少華族美女來當女奴--國師死了,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以後沒有人逼自己跪下來傾聽天神的旨意,也不用把搶來的戰利品分給侍奉天神的祭司們了。
想到這兒,可汗肥厚的唇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喚來了侍衛︰“去,把阿根那喚來!我要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消滅面前的魏軍。”
柔然部前鋒萬夫長阿根那走進可汗御營,他先聽到的便是一陣陣響亮的皮辮和慘叫聲。相熟的侍從小聲告訴他︰“可汗在幫阿魯大大人驅趕厄運的邪靈呢!”
阿根那心領神會,他決心不讓可汗在自己身上現半點“邪靈”。
他快步走到可汗面前跪下,贊頌道︰“統管草原上牧民的全能的可汗,統治天空和草原的智慧賢上天的驕子、百戰不敗的勇士和豪杰將軍中的將軍勇士中的勇士,從東到西四海揚名的王侯,尊敬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啊!您卑賤的奴僕阿根在向您致意!”
可汗寬闊的臉上綻開了笑顏︰“阿根那百戰百勝的將軍啊,你告訴我,前方的勇士們戰斗得如何了?你們可把那些低賤的魏狗給殺干淨了嗎?”
“柔然和突厥的雄鷹們正在步步前進。日落以前,魏狗的末日必將來臨!”阿根那萬夫長斬釘截鐵很有把握地說︰“東平都督和他的將領們,他們都將匍匐在可汗您尊貴的腳下!
拿他們充當您的奴僕!”
聽聞此言,可汗笑得咧開了嘴。他微微頜,用手理著胸前濃厚的長胡子了摸垂在狐皮帽子下的兩條長辮,然後把手指指著前方靖安城的輪廓︰“那,這座城市,可是我的?里面的財富、糧食和美女,統統都是我的了?”
阿根那萬夫長深深鞠躬,以手加額保證道︰“就如天神在天一般確切無!就在今夜,偉大可汗的御駕將蒞臨靖安城內!草原的雄鷹們將為您掃蕩所有的障礙!”
可汗很開心,他嚼著蜜棗楮眨巴眨巴地望著天空的黑雲,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一切都是天神的旨意,無可抗拒!”
他隨手把嘴里沒嚼完的蜜棗吐在手心,賞給了阿根那萬夫長。後毫不猶豫地當場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上笑得猶如他得了最大的恩典。
但在這時,遙遙陣喧囂從陣後傳來,讓可汗和他的萬夫長都感覺到了詫異。
“來人啊後陣出了麼事?可是誰在嚷啊?問清楚,砍了他腦袋!”
幾個侍從騎快馬一路快奔過去,過了一陣。有個侍從很快就回來了跪在地上稟報︰“尊敬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殿下,我軍的後陣遭到了魏狗的襲擊勇的阿魯提萬夫長已經回到了天神的懷抱。他統帶的一路兵馬也被擊潰了,士兵們正在潰散。現在瑟拜千夫長正帶著勇士們趕過去增援了”
“約特鄰族無敵的勇士、我的萬夫阿魯提居然戰死了?!”
可汗瞪圓了眼楮,凶狠地著報信的侍從︰“你莫不是在騙我?阿魯提敵的勇士,天神的寵兒,誰能是他的對手?仔細了,小心你的皮肉,給我說清楚了!”
“啟尊敬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殿下,您的慧眼猶如照亮四海的明燈,您的睿智勝似大海的深沉,您的目光能識破一切的謊言,沒有人能對著您撒謊,就如沒有人能把箭射上太陽一般”
“廢話,你這條賤狗,快給我如實說來!”
出于用兵家的謹慎,阿根那萬夫長忍不住問了最關鍵的問題︰“到底有多少魏軍偷襲了阿魯提的兵馬,你可探清楚了?”
“魏軍只有一人,呃,該是兩人,呃,應該還是只有一人”
“到底是多少人?!”
被可汗喝問,那侍從反而說得流利了︰“一共有兩個魏軍。有個魏軍想要投降我們,另一個魏軍追著要殺他。阿魯提將軍企圖阻攔,但不幸喪命,他的部隊也被打散了。”
“什麼!一個魏軍,他就殺死了阿魯提,還擊潰了他的兵馬?”
侍從吞了一口口水,他不敢再說,只是拼命磕著頭。
陰霾蒙上了可汗的臉,他舔著肥厚的嘴唇,陰測測地說︰“分明是邪靈蒙上了你的靈魂,它讓你的舌頭給我帶來了不幸的消息!來人,拖他下去,用皮鞭幫他將厄運的邪靈從身體里趕出來!”
啪啪的皮鞭和慘叫聲再次響起,可汗驚地望著籠罩天空的黑雲,口中喃喃祈禱著︰“天神的旨意,無可抗拒!一切必將歸于天神的奴僕,一切必將歸于草原的雄鷹!”
又一個侍衛急匆匆地跑進來,對著可汗單膝跪倒。他神色沉重,念誦般報告著︰“尊敬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殿下,天神已將阿迪拜千夫長從人間召回,帶至天國的聖殿間。護衛後陣的兩路兵馬都被擊潰,後陣的斗鎧戰士榮歸天國,草原的雄鷹們英勇戰斗,但他們敵不過地獄的黑暗惡魔,後陣指揮官阿米爾千夫長請求偉大可汗的支援,他急需斗鎧。。
。”
“只是一個魏軍而已,竟連阿迪拜千夫長都戰死了?”可汗臉上肥肉抽搐著,他憤怒地吼道︰“我哪里找斗鎧給他?所有的斗鎧都在與前線的魏軍戰斗你,你這個被厄運邪靈附身的人!拖下去,抽他五十鞭!”
話音未落,又一個侍衛急匆匆地沖入,他跪下報告︰“尊敬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殿下,後陣告急”
“夠了!你莫不是要告訴我,連阿米爾都被那魏軍打死了?”
“可汗的睿智深沉如大海,您的雙眼猶如照亮夜空的星辰,世間萬事沒有什麼能逃得過您智慧的雙眼,您智珠在握、料事如神”
可汗變得惶悚起來︰“到底出什麼事?草原的雄鷹為何突然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都怪那條喚作申屠的魏狗!他定是被極凶惡的邪靈給附體,給我們散布了厄運和死亡!他逃到了阿魯提萬夫長軍中,于是阿魯提戰死,無數矯健的雄鷹折了翅;他逃到了阿瑟拜軍中,于是阿瑟拜喪命,草原的戰士們血流成河;接著他又逃到了阿米爾千夫長陣中,于是黑色的惡魔隨之跟至,惡魔殺害我們的勇士,屍累起來高過了山崗,鮮血流出深過了河流”
“夠了,夠了!拖他下去,抽他!抽他鞭子!抽他一百鞭!幫他把邪靈趕出來!”
最後一個侍從急匆匆地沖進來,他都來不及跪下了,揚聲喝道︰“尊貴的可汗,那個散布死亡和厄運的魏狗,還有追在他身後的地獄惡魔,他們已沖破了後陣,來到了我們御營左近。”
可汗倒吸一口冷氣,他站起來,極目眺望。雪地里,那前後奔跑的兩個黑色身影顯得那麼突兀。看到御營這邊旌旗飛舞,兵馬雄厚,逃跑的魏軍急忙朝這邊跑來,邊跑邊呼喊︰“救命,可汗救我,可汗救我!”
追著他的魏軍還離得遠,但那淒厲的呼喝已傳入可汗尊貴的耳朵︰“申屠絕,站住,我要宰了你”
遙遙看見那豹子般的身形輪廓和舉起的漆黑刀,聽出呼喝聲中無視生死的決毅,魔族的可汗突然打了個寒戰。
正文 一百一十八 披靡
黯淡,一陣寒風吹過,雪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看著一個單身的敵將竟敢沖近自己的營陣,可汗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怒氣填膺。
“天神在上!魏軍中有不怕死的勇士,難道,我們草原的雄鷹們都卷起了翅膀?”
一員魏將竟穿透層層軍陣,殺到了可汗御營之前,驕傲的御前武士早已憤怒了。一員斗鎧武士搶先站出,他精瘦剽悍,不動的時候也有一種躍動的感覺︰“可汗殿下,卑賤的魏狗的狂吠竟驚擾了您尊貴的耳朵,他骯髒的身體玷污了您神聖的眼楮,您最忠實的奴僕阿格洛再也不能忍受!請允許我出去將那魏將的頭顱拿下!”
看到這矯健的武士,笑容在可汗全是肥肉的臉上綻開了︰“生擒獵豹的勇士阿格洛,我記得你!你的刀子比草原的風還迅疾,你的手快得能抓住空中飛過的箭!要擒下這魏狗,你要統帶多少兵馬出戰?”
“魏狗只有一人,也一人足矣,何須勞動可汗御駕前的勇士們!我一支手便可掐著魏狗的脖子把他提回來!”
可汗十分高興,他給了出勇士阿格洛慷慨的賞賜︰一顆紅紅的蜜棗。
感受著可的恩惠,英勇的草原武士咬著棗子雄赳赳地出征了。
可汗和侍從們在高坡上翹起了尖,他們充滿期待地眺望著,看著阿格洛迎上了奔來的魏狗,看著勇士高舉寶刀的英姿,聽著他那鏗鏘有力充滿豪情壯志的邀戰呼喝——片刻後,大伙臉上的微笑全變成了沮喪,一陣惋惜的感嘆聲回蕩在御營中。
汗唉聲嘆氣,愁眉苦臉,他可惜浪費了一顆蜜棗。
又一員雄壯地斗鎧武士站了出來。此人身形粗壯著就如一面聳立地牆壁。肌肉結實得仿佛要撐裂斗鎧了。他低沉地聲音宛如地下傳來地悶雷︰“可汗殿下。請允許阿布羅迪出戰!”
看到此。可汗高興地眯著眼楮︰“我地大武士長!你強壯地雙臂能讓大山移動鐵鑄地雙手能撕裂虎豹和獅子!我不擔心你地武勇。但阿格洛祈禱得不夠虔誠。他被邪靈乘虛而入。沒能得到天神地眷顧。阿布羅迪。那邊來地可是一尊凶惡地煞神。你可要千萬要當心了啊!”
“可汗殿下請放心對天神地虔誠就如同聖山地岩石一般牢固。邪靈對我是無可奈何地。天神地榮耀定會庇佑于我!”
“好好!大武士長。等你戰勝歸來。我就給你慷慨地賞賜然讓你稱心如意!”
片刻之後。柔然族少了一個大武士長。可汗省下了一顆蜜棗。
然後。阿布羅迪地弟弟。同樣身為御前武士地阿布迪亞也請纓出戰。他要為自己地兄長復仇。這時。黑色地魏將離得可汗御營已不過兩百來步因為離得近。眾人都能看得非常清楚。阿布迪亞地身軀和四肢是如何被那柄黑色刀粉碎得四分五裂地。
可汗的御營中一派死寂,御前武士們臉色慘白,無人再敢上前半步。
大地籠罩在一片深深的紅色中。天空是紅色的雲層是紅色的,大地是紅色的陽是紅色的,胡人士兵奔跑的身影如海浪一般翻滾刀劍旗幟象紅色的雲一般飄蕩著,浮沉輾轉甚至連那飄落的雪花,都是紅色的。
眼前的一切都呈現不真實的感覺,如同夢中一般,在那通紅的世界中,唯有一樣東西是黑色的,那就是申屠絕的背影。魔族的軍陣也好,刀槍劍戟也好,都是虛幻的,整個世界,唯有那黑色的背影是真實的。
緊緊追著這個背影,孟聚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他不覺得累,也不覺得疼,但有些討厭的東西會出現,那些穿著銀色斗鎧的幻影會不時跳出來,阻撓他的前進︰
“呔,魏將止步!吾乃可汗御前雄鷹武士阿格洛,魏將你報上名來!”
“站住!吾乃可汗御前大武士阿布羅迪,奉可汗之令前來取你性命,覺悟了吧!”
“吾乃阿布羅迪的弟弟阿布迪亞,吾來為兄長復仇的!魏狗,討死吧—啊
面對幻影,孟聚不理不睬,筆直地沖過去,于是,就象石頭打碎水中的月亮一般,那些張牙舞爪威風凜凜的幻影都象泡沫一般瞬間粉碎,在他面前消失了。
鎧甲的碎片和斷裂的肢體漫天飛舞,一些殷紅的東西在空中噴灑著。當孟聚迎面奔過去時候,這些東西就透過破損的面罩浸到了他臉上,熱乎乎又粘稠稠的。
幻影出現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他們成群結隊地出現,擋在孟聚前進的道路上。孟聚也不知道他到底擊碎了多少幻影,一片通紅的腦海里,葉迦南清麗的臉在對他微笑著,這個笑容是他永不枯竭的動力源泉,他甚至沒有了求勝和逃生的念頭
里只有一件事情︰
追上去,殺掉那個人!
追上去,殺掉那個人!!
追上去,殺掉那個人
絕望和憤怒化作拼死血戰的渴望,生命的潛力在怒火中燃燒著,在這一刻,孟聚的力量增加了十倍,沉重的刀在他手中輕飄飄如同羽毛,他就象一團怒火,一道決堤的河流,盲目地沖毀一切阻礙它奔流的障礙物!
高坡上的可汗營,此刻呈現一片驚惶的混亂。
追在申屠絕的身後,孟聚經殺入御前親衛營中。他狂熱地揮舞著刀,瘋狂地砍著、劈著、刺著、捅著,他所到之處,騎兵人仰馬翻,步兵的堅甲利兵被打得稀爛。
就象山林的野豬拱食一般,他一個勁向前沖殺,殺出一條血路,刀的呼嘯聲和砍斫甲盔的脆響如狂風暴雨一般急促,人頭翻滾落地稠密得象秋後落葉一般,整個魔族御營都能聽到他那狂熱的呼喝︰“滾開開!滾開啊~”
御營士兵都給嚇跑了膽,他們不信人類能有如此恐怖的力量︰“煞神,當真是活著的煞神!”
“這可是地獄爬出來的魔王!他渾身都是岩漿!”
御營的指揮官拼命地吼叫︰“從後面來,從後面來!包圍他!從後面打他!”他們早已看得清楚魏將這樣不管不顧地沖入兵陣中,這種打法純粹是瘋尋死。
對那些弱的部隊,這種不懼生死的瘋狂攻擊或許能嚇倒他們,但御營的步兵都是精選出來的忠誠戰士,為護衛可汗,他們的堅韌和斗志遠超一般不要說還有御前武士等鎧斗士助陣。這員魏將無遮無掩的後背是個大破綻,只要有人能在前面阻擋他片刻,那後面的戰士就能攻擊到他了!
但可惜,這計劃還只能是設想。這魏將前進得實在太快了,猶如一道颶風卷過粉碎叢林在他面前的草原戰士都是一瞬間就喪了命,破碎的肢體、鎧甲碎片和兵器到處飛濺——如何能包圍一個無法阻止前進的人?
這時,御前武士們終于出手了,沒有哪個御前武士再敢奢望能在單人匹馬的公平交戰中擊敗他,他們成群結隊地蜂擁而來,對他群起而攻。但他反而瘋般先向他們沖去。御前鎧斗士阿奴丁第一個來攔截他的去路,卻被孟聚手中的刀閃電般一晃碎了他的斗鎧,把他的頭、手和肩胛都給劈開來;繼他之後是素有勇名的御前武士阿輪德和御前副總管阿德塔,他們剛舉起了刀子和長槍,那把黑色的刀已經象雷一般落到了他們頭上。
孟聚怒沖冠,拼命地砍、斫、劈、刺御營武士一個接一個地砍倒在地,仿佛凶悍的獅子在撕咬一群獵犬。但無論如何一群鎧斗士擋在前面,他前沖的勢頭確實被阻止了前進的速度漸漸緩慢,御營戰士正從四面八方向他撲來圍圈即將合攏。
眼看派出去的御前武士一個接一個地戰死,那魏將摧灰拉朽地突破一層又一層軍陣,可汗的臉漲成了深紫色,又是憤怒又是心痛。那員煞神陷入了御營的包圍中,他必死無了,但在他死亡之前,還要將自己多少的親信勇士送入天國?
解除武器的申屠絕被帶到了可汗面前,他臉色蒼白,氣喘噓噓地匍匐在地,不敢正視可汗那張憤怒的臉。
侍從武士威嚴地喝道︰“你,散布死亡和厄運、帶來邪靈的魏狗,朊髒的東西!在你面前的是尊貴、全能、偉大的可汗殿下,報上你的姓名和身份!”
沒等申屠絕答話,可汗已大聲喝道︰“是你,將這凶狠的煞神引到了我的陣里,害得我的勇士白白喪命!你是條毒蛇!把鞭子帶來,我要親手抽他,然後再親手砍掉他的腦袋!”
久在邊塞,申屠絕也懂一點胡人語,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尊敬的可汗,我叫申屠,是靖安黑風旅旅帥。今天,我幫助了可汗獲得勝利,您不該這樣對待一位幫助過您的朋友!”
可汗聞言頓時猶豫,他本來是打算將申屠絕砍頭,拿他的頭骨當酒杯來洩憤的,但這廝居然是魏軍的高級軍官,說不定對自己還有用——殺,還是不殺呢?
他正沉吟著,御營方向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呼,幾個驚惶的嗓子同時在喊︰“可汗!快離開那條魏狗!快走!煞神來了,莫要擋住他!”
可汗愕然轉身望去,他的瞳孔陡然縮小︰漫天的風雪中,御營的軍陣中,一頭咆哮的豹子正沖天高高躍起,他升到了最高點,越過了密集地軍陣,頎長的流線形身軀嵌入了太陽之中。然後,他開始了急速的下落,在可汗的視野中,黑色的豹子正在急速地擴大,漆黑的刀劃破空氣,尖嘯聲刺破耳膜!
作者:
n6091821010
時間:
2010-8-10 11:18 AM
一百一十九 撤退
“哇哇,天神庇佑我哇!”
危急關頭,偉大可汗福至心靈,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危險處境。他哇哇怪叫著,以一種與身材極不匹配的靈巧向旁迅速一閃,作出了能應對任何險境的必勝姿勢︰肥碩的大**高高翹起,雙手抱頭埋進了雪地里,殺豬般慘叫著︰“不要殺我,我投降了,我交贖金~”
一陣急速的風聲刮過,可汗嬌嫩的**感到了滲人的函令。她正恐懼著,突然,**上一股無可抵御的大力湧來,他哇哇怪叫著,騰雲駕霧的飛起,摔在十幾米外的雪地上。帥得鼻青臉腫——孟聚沖過來追申屠絕時,順帶著一腳把地上那礙事的大**一腳踢飛了。
“尊貴的可汗!”
“汗,不要啊!”
無數焦急的嗓子嚷起,護衛們從四面八方急切的趕來,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可汗團團團團圍起,爭先恐後的喊著︰“尊貴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殿下啊,您可在暗號?正如草原的天空不能沒有太陽,正如草原的夜晚不能沒有月亮,草原的子民萬萬不能沒有您啊!”
“若不能再看到您的身影,奴僕們寧願沒有了雙目;若不能再聽到尊貴可汗的玉音綸旨,奴僕們寧願從此沒有了雙耳!”
“天神啊,抱我的生命那去吧!只要能換回尊貴可汗哪怕一瞬間的時間啊!”
在一片刺耳的鼓噪聲中,可汗灰頭灰腦地爬了起來。他的左臉摔得青腫,而右臉被雪地里藏著的石頭劃破了,鮮血流淌了一臉。
他頭暈目眩站起來,捂著傷口。望望這邊,又望望那邊,神情慌張。像是隨時準備拔腿就逃。但往來望去,他看到的都是護衛自己的御前武士和侍從們。
“那個煞神,他可是在哪啊?”
“走了,走了!他追著那個散步瘟疫的申屠絕從這邊下去了,他們兩個都走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對兩個魏軍的離去,他們顯得由衷的歡喜。
暈了好久,可汗終于看清了,前方的依稀地平線上,一前一後兩個黑色身影正急速變小,在身後騰起了滾滾的雪塵。
確認安全以後,可汗松了口氣。他昂著臉,重又便顯出大神寵兒的傲慢︰“天神在上,讓這些紋身和惡魔離我們越遠越好哇!”
只是想著剛才的狼狽被眾人看得清楚,可汗浮腫的臉上掠過了一層惱羞。她沒有做聲,胖乎乎的手拿著潔白的絲手帕捂住了臉上的傷口,眯著的小眼里閃爍著陰戾的光亮。
眾人中,老將軍萬夫長阿跟那稱得上最了解可汗的人,他深知對方是與心胸寬廣這一形容詞根本無緣的。
老將軍從過來,她一把奪過可汗染血的手帕,高高舉起︰“尊貴的,全能的,偉大的可汗啊!拯救我們生命和靈魂的恩人啊!奴僕們感謝您救命的恩情啊,若不是您,我們全都要被那地獄惡魔給殺害了啊!”
可汗瞪大了眼,嘴里發出“啊呃呃”的聲響,他驚疑的望著老將軍。
全場一片絲巾,侍衛們也都詫異的望著老將軍,心想他莫不是瘋子?
“諸位,你們可要看清了啊,尊貴的可汗,可是唯一與那地獄惡魔交手後活下來的人!這樣的神武,這樣的勇敢,這樣的偉績,迅疾如風的阿格洛做不到,力大無窮的阿布羅迪做不到,武藝高強的阿倫德同樣做不到
能做到的,唯有我們偉大的可汗!正式與尊貴的可汗交手後,攝于神聖可汗的威力,黑色的地獄惡魔才敗退逃走的!”
老將軍高高舉著可汗染血的手帕,驕傲的仿佛舉著一面旗幟,他厲害的吼著︰“哲學,是天下無雙猛士的血!這上,是草原勇士最驕傲的勛章!天神在上,為我們最偉大的勇士歡呼吧!”
眾人齊聲歡呼,他們明白老將軍的用意,無數人湧上去爭先恐後的吻可汗的鞋面,他們眼中湧現著淚光點點,感謝可汗逐退惡魔,拯救了他們微不足道的生命和靈魂。
“天神偉大,可汗至尊!”
“打退了惡魔的勇士,萬民之天,從東到西所有的草原子民都懾服的雄主,我們的守護神啊!您的威嚴猶如天神雙眸的注釋,您的勇敢已經超越了部族中所有的戰士!”
在如潮的稱頌中,可汗臉上的惱羞漸漸消退,浮腫的臉重新浮起了得意指滿的笑容。
“最然貴為王侯,但在必要的時候,我還是能如草原戰士一般拿起武器來戰斗的!”
在眾人簇擁下,可汗巡視著剛剛廝殺的戰場,看著那遺屍遍地,看著那些了不起的猛士都變成躺在地上的冰冷屍首,可汗不禁自鳴得意︰剛才,自己的應變當真是太英明了!
他滿懷慈悲的噓嘆到︰“並非草原的雄鷹們不夠勇敢,也並未我比他們更強到哪去,只是因為我對天神的堅定虔誠,所以大神眷顧了我!誰人生,誰人死,一切都是天神的旨意。”
“偉哉聖言啊!這是多麼謙遜的勇士啊,又是多麼胸懷坦蕩的王者!”
這時,可汗忽然覺得有點異樣。他左右張望,發現頭頂的那面獵獵飛舞的褐色王旗不知何時已經失蹤了。只剩下光禿禿的半截旗桿。
“天神在上,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的大旗呢?”
侍從們面面相覷,半晌,有人很委婉的稟報可汗,就在他把頭埋在雪地里扮鴕鳥的時候——呃,不,該說是他很英勇的與惡魔戰斗的時候——地獄惡魔追著瘟神沖過來,王旗旗桿很不幸的擋在他們前進的道上。仿佛一道可怕的毀滅颶風卷過……很悲哀,不知是瘟神還是惡魔。反正他們兩人中的一個卷走了旗幟。
可汗勃然大怒︰“王旗被奪走。你們還不趕快去追回?”
想著要去追趕那可怕的黑死惡魔。御前武士們臉如圖色。但可汗的命令是不可為本的,他們應聲紛紛準備出發。
“啊,等一下!”
可汗忽然想起,萬一那個惡魔又掉頭殺回來,能阻擋他的腳步的御前武士們都走了,那可怎麼辦?想到這里,他連忙又叫住了武士們,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他如詩人般嘆道︰“正如*魯河上流淌的喝水,正如草原天空上漂浮的雲朵,天神的旨意,注定要失去的東西,我們是不能強留的,我們要服從天神的旨意,否則會帶來厄運啊!”
御前武士們如釋重負,他們一條聲的喊道︰“在天上沒有比天神更偉大的,在地上也沒有比可汗更英明的!”
“天神在上,那究竟是怎樣的煞神啊!一人就打穿了我的陣營——殺了那麼多的勇士!”
可汗眨巴著眼楮想著︰“倘若我手下也有這樣的猛士——呃,不求多。我只要一百個這樣的猛士!那我們不但能打下靖安,拿下六鎮,甚至連洛京都不在話下啊!說不定,我還能當上中原的皇帝呢!”
想到那山一般堆積的金銀,那水一般流淌的美麗絲綢,還有無數如花似玉的女奴,可汗眯著細長的眼楮,笑得臉都成了一朵花。
“敵襲~~敵襲!”
淒厲的呼聲打斷了可汗的遐想。巡哨騎著一匹滿是汗水的烈馬,上氣不接下氣的奔到御營跟前下馬。她急匆匆沖入內,覲見可汗,大聲嚷嚷道︰“敵襲!候診方向出現了魏狗的大股斗鎧,我們的掩護部隊被擊潰了,他們正朝這邊沖來,尊貴的可汗啊,請您早作準備啊!”
“什麼!”萬夫長阿跟那一把揪住了報信的士兵︰“巡哨,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到底有多少魏狗殺來了!”
巡哨喘著粗氣,她舉著血淋淋的手。悲憤的嚷嚷到︰“魏狗的斗鎧多的就像那森林中飛出的黑色鳥群——數都數不清啊!他們沖垮了我們後陣的掩護兵馬,起碼有一百具斗鎧……”
沒等巡哨將話說完,萬夫長以神情肅穆的對著可汗跪下了︰“尊貴的可汗,這肯定是包圍圈中自相殘殺的那股魏軍沖出來了,只是虛張聲勢,他們不可能有很多!我這就去前沿調集斗鎧對攔截他們,不能讓他們從後面攻擊我們的主力!”
這是,那巡哨才焦急的將後半截話說完︰“那些黑色的魏狗,他們都在嚷著同一句話!”
巡哨用怪腔怪掉的華族語喊著︰“申屠絕,出來,我要殺了你!”
聽到這聲音,侍衛也好,武士也好,他們全部凝固成了石頭!
恐怖的一幕依然歷歷在目,黑色惡魔一路沖殺,被砍掉的頭顱到處亂滾,破碎的肢體漫天飛舞,鮮血流的淌過了腳面,在那震天的喧嚷中,一個雷霆般的聲音響徹真夠︰“申屠絕,出來,我要殺了你!”
這句話,那可是帶來恐怖和殺戮的魔咒啊!
聽到這句話,可汗臉唰的變白。手一顫,捂著傷口的手帕無聲的掉落在地上。
一百二十 落幕
在靖安城下,魔族包圍圈中。
風雪中,魏軍的潰敗士兵亂糟糟地聚在雪地上,他們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失魂落魄,慌張得猶如驚弓之鳥。傷殘士兵倒在雪地上慘叫著,有人憂心忡忡,有人驚慌失措,軍官們要將他們整隊,但無人響應,也無人應令,到處都是一片片竊竊私語︰“逃命吧,擋不住的!”
“笨蛋啊,四面八方都給魔族圍了個透!你倒是往哪邊逃啊?”
“要不,咱們就降了魔族吧?”
“混帳,剛才說話的是誰?站出來!大魏官兵,豈能說這種混帳話!”
“我呸,都這時候了,誰還在假扮啊!老子站出來又怎樣?”
“叛徒!呀~老子宰了你~”
潰兵群中鬧起了打斗,混戰中,拳來腳往,有人動起了刀子,廝打一陣,只聽一聲慘叫,維護秩序的軍官們趕來,打斗的士卒頓時一哄而散,只剩地上一具被打死的屍首。
步兵部隊已經徹底潰散,這時還能做堅持戰斗做最後抵抗的,唯有斗鎧部隊了。
東平都督元義康扭動著笨拙的身軀,他披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鎧甲,在雪地里來回奔波,走遍了整條戰線,一個個數過了還能站立的斗鎧戰士,他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九十八個,易將軍,九十八個!我們只剩九十八名鎧斗士了!”
在軍陣的最前頭,橫刀旅的主帥易小刀穿著一身的豹式斗鎧,正站在觀察著魔族的軍陣。對面不時射來幾根冷箭,他卻毫不在乎,和部下們談笑著,渾沒把眼前的魔族大軍當回事。
聽到元義康那驚慌的呼聲,他皺皺眉,旋即又換了一副笑臉︰“都督您的數學可真好,對我們太有幫助了,末將佩服的很!”
仿佛聽不出易小刀話里的戲謔,元義康臉如土色,他都快哭出來了︰“怎麼辦呀,易將軍,怎麼辦!出戰時我們足足有六百多架斗鎧,現在卻只剩這麼點了!易將軍,到底怎麼辦啊,您是打過很多仗的將軍了,您一定有辦法的啊!”
易小刀撇撇嘴,咂咂舌頭,對這個懦弱又無能的上司,他感到像條鼻涕沾在手上般膩味,甩也甩不掉,擦也擦不去。
他一本正經說︰“都督,身為大魏將軍,倘若到時不幸戰敗,我等除了以身殉國以外,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嗎?莫非,都督您是打算跟那邊臨陣議和?”
元義康一愣,他雖然外行,但還是知道,這種情況下的議和,實質上就是投降的代詞了。他想了一陣,很勉強地說︰“這個自然不會。本都督是皇室後裔,本朝歷來無降蠻夷的皇家子弟,本都督自然也不會。只是,除了殉國以外,難道易將軍就沒別的辦法了嗎?我們就一點勝機都沒有了嗎?易將軍,您是出名的智將,足智多謀,您快想個絕妙好計出來啊!”
“絕妙好計跟美女一般,都是很矜貴的,哪里是隨隨便便就能約出來的?”
易小刀懶洋洋地說︰“呵呵,都督的義烈,末將身是佩服。若要我出主意——都督,等下您自盡時最好找個手快點的刀手幫忙啊,不然割脖子是很疼的。”
感覺到脖子上陡然一寒,元義康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世上最憤怒的事莫過于自己覺得重如泰山的事,對方卻覺得輕如鴻毛。大敗被圍,元義康已是心急如焚,對方卻輕松得像與他無關。
看著這個神情輕松的年青人,元義康陡然轉過一個念頭︰“這家伙,他該不是早打好主意到時投降魔族了吧?啊,一定是,肯定是!”
真是混蛋啊,邊軍的將領都是他媽的混蛋!若不是申屠絕,自己早該高奏凱歌戰勝歸來了,怎會落到這麼淒慘的地步?申屠絕該千刀萬剮,這嬉皮笑臉的易小刀也該吊起拿軍棍狠抽!
拓拔雄也是混蛋,他是怎麼**這兩個混蛋來的?
元義康忿忿地想︰該死,要是我有一員良將就好,自己的人,帶自己的兵馬,聽自己的號令,再不用受這群混蛋的窩囊氣!
兩人站在那邊,各懷心思,卻是再沒有說話了。
魔族陣營中吹過一陣號角,風雪茫茫中,魔族的鎧斗士正整隊,白色的一邊斗篷湧動,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凶悍的魔族兵將正在那邊待勢蓄發。
看著魔族軍陣浩大,再看看魏軍那邊,鎧斗士在雪地上排成了單薄的一線,猶如雪地上一條微薄的黑邊,稀稀疏疏得快不能維持戰線了。元義康面如土色,他小心翼翼地問易小刀︰“易將軍,以您的經驗來看,我們還能頂住這次進攻嗎?”
“都督,以末將爭戰多年的經驗來看,末將有很大的把握,十有**”
易小刀咧嘴對著元義康笑笑,露出了潔白而鋒利的牙齒︰“我們死定了!都督,您還是快去找刀手準備吧,若您不嫌棄,末將也可以代勞的。要知道,末將當年也是號稱‘縱橫武川郡花街第一快槍手’,出手保證不會讓您疼的!您試試?”
看著易小刀手中亮晃晃的刀子,元義康嚇得後退一步,他哆嗦得話都說不完整了︰“不,不,我我要奮勇殺敵,我寧寧可戰死,決不放棄”
“那隨便你了,元都督。要幫忙時候記得說聲啊,不用客氣的。”
易小刀收回刀子,不住搖頭嘆息,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元義康嚇得離他遠遠的。
魔族的進攻再次開始了,茫茫風雪中,白色的魔族斗鎧和黑色的魏軍斗鎧纏斗在一起,魏軍的防線險境環生,搖搖欲墜。危機關頭,易小刀親自操刀上陣,身為一旅主帥,他殺得儼如普通一兵,血染雙手。每砍倒一名魔族兵,他便要大喝一聲,讓整個陣頭都聽得清楚︰“你姥姥的,看你還敢拿口臭燻我!”、“你姥姥的,又宰了個不洗澡的!”、“你姥姥的,沒帶銀子也想去天香樓?”、“你姥姥的哦,是自己人。你姥姥的,你的臉被嚇得這麼白,我都當你是魔族兵了!”
連殺三個魔族兵,易小刀拄著刀子在地上急劇地喘氣。他高聲囔道︰“喂,那邊不洗澡又口臭的伙計們啊,剛才的可是誤會來著!我和你們的可汗其實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不信你們回去問問他老人家,小時候可是誰幫他老人家切了小**又幫他睡了老婆?那就是我老易啊,做好事不留名的老易!你們跟他一提,他準知道我!”
魔族兵被氣得發瘋,魏軍士卻是齊齊放聲狂笑。
易小刀,這個年青的旅帥,他的帶兵風格就是如此。即使在廝殺得最激烈的關頭,他依然帶著戲謔的笑容,生死對他來說不過是游戲人間罷了。因為他樂觀而高昂的斗志,疲憊交加的魏軍將士鼓起了余勇,他們鼓起了男兒的血性,與魔族拼命廝殺著,勉力支持著防線。
狂風大作,飛雪密集,風雪中,兩軍將士廝殺正烈,陡然,魔族後陣再次急促地響起了螺號聲,號聲嗚嗚,甚是急促。聽到這螺號聲,易小刀笑容一滯,哭笑不得︰“你姥姥的,魔族崽子還要調兵上來?沒想到,老子真的要成為大魏國的烈士了!那邊口臭的伙計們啊,打個商量吧,大伙既往不咎如何?”
魔族的螺號聲越來越急,奇怪的是,光聽螺號聲響卻不見魔族增援上來,反而在他們的後陣卻響起了廝殺和交戰的巨大轟響,響起了魔族兵驚惶的呼叫和慘呼。
易小刀久經戰陣,立即就知道魔族的後方出問題了,他精神大振,喊道︰“弟兄們,他牢牢的援軍到了!援軍到了,大伙頂住啊!”
仿佛要驗證易小刀的話般,在前沿廝殺的魔族兵齊聲吶喊起來,喊聲中不見興奮,反而顯得十分惶惑。他們發一聲喊,脫離了與魏軍交戰的戰線,向後急急退去,隊形混亂。
見此便宜,不拾的是傻子。易小刀率軍緊追上去,砍了十幾個殿後的魔族鎧斗士。突然,一員高大的魏軍揩斗士飛快地從雪幕中躍出,突兀地出現在魏軍陣前,與追擊的魏軍鎧斗士們恰好撞了個正著。
一時間,兩邊面面相覷,都是看得呆了。
見到前面出現了魏軍大隊,那魏將表現的不是歡喜,而是驚恐。他怪叫一聲,調頭向右就跑,那驚恐的樣子像是背後有鬼在追著他似的。
有魏軍喊到︰“那邊的弟兄啊,你不要跑!我們是橫刀旅的人!”
但聽到那呼聲,那魏軍不但沒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易小刀驚疑不定︰“你姥姥的,搞什麼鬼?我怎麼看這家伙像申屠絕?身形像,聲音像,連穿的斗鎧都像!喂,你們看,像不像啊?”
“確實好像申屠旅帥!他今天穿著的就是特制的王虎斗鎧,我認得的!”
“他姥姥的,什麼申屠旅帥!是申屠王八蛋!這家伙把我們坑苦了!弟兄們,追上去,宰了他!”
“別忙,”易小刀攔住部下︰“申屠絕怎麼從魔族軍陣里逃出來?有問題,大家都不要動,戒備好了!”
“易將軍!”不知什麼時候,元義康又湊到了易小刀身邊,他戰戰兢兢地說︰“剛才跑過的那個人,本都督怎麼越看越像申屠旅帥?”
易小刀嬉皮笑臉地問︰“很像嗎?我怎麼覺得不是很像?”
“呃,本都督覺得有點像,但既然易將軍覺得不像,那肯定是本都督看錯了。”
“不像嗎?我突然覺得有點像了,”
“呃,其實我覺得還真的有點像”
“像嗎?我覺得還是不像。”
“”
元義康終于發覺了,易小刀平時還算個正常人,但到戰陣上便成了瘋子,要跟這家伙正經說一句話根本是做夢!越危險,他便瘋得越起勁。
元義康還沒來得及生氣,突然聽到魔族陣後轟然響起了一聲恐怖的吶喊,鐵器撞擊聲、呻吟聲電荷被擊斃人的尖叫聲,一聲恐怖的吶喊撕裂戰場︰“申屠絕,我要你的狗命!戰爭湖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黑色鎧斗士從魔族軍中陡然躍出,他身上纏著一塊不知是什麼質地的布聊包扎肩頭的傷口,向申屠絕逃跑的方向急追,邊追邊嚎︰“申屠絕,站住了!為鎮督報仇,我要你狗命啊!”
沖天殺氣凶悍如火,連這邊魏軍都渾身戰栗起了雞皮!
在他追趕申屠絕的路上,無論是步兵,鎧斗士也好,一旦擋住了他的去路,那便像擋在了颶風面前的脆弱小草一般,黑色佰刀閃電一擊,頓時斬得支離破碎。
黑色鎧斗士追著申屠絕,但又有一群白色的魔族鎧斗士追著他。
魔族鎧斗士們用華語亂七八糟地囔著︰“王旗,王旗!把王旗交還我們!還給我們啊!”
像一群野狗在追著一頭猛虎。魔族的鎧斗士們遠遠地跟著,不敢靠近那人的身周五米內——這是那大佰刀的攻擊範圍,簡直是死神劃的一個圈。
一群人急匆匆地從魏軍陣前沖過,一追一逃的兩人也好,魔族鎧斗士也好,誰都沒有停步來理會那邊的魏軍,他們風卷殘雲般跑得遠了,消失在蒙蒙雪幕中,易小刀和元義康都看得呆了。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只聽得哇哇幾聲怪叫,卻見申屠絕掉頭又跑了回來,他向著魔族的軍陣中沖回去,一路逃一邊囔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啊!快攔住他啊!”
渾身是血的鎧斗士跟在他身後,一路狂吼如雷道︰“申屠絕,莫逃!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
二人直直照著魔族軍陣沖過去。一路的魔族兵馬都慌忙給他們讓開了道路,他沖得極快,來不及閃開的魔族兵馬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毀滅的黑色魔刀便閃電般落到了他們頭上,只聽到佰刀砍劈鎧甲和骨頭的清脆銼切聲不絕于耳,哪怕鐮刀鋤草都沒他殺人來得得讓人目不暇接。
在觀戰的魏軍可那來,只見一道黑色的旋風沖過,接著便是破碎的頭顱、肢體和破碎的鎧甲漫天飛舞,現在他經過的道上,一路都是魔族士兵的屍首和破碎的鎧甲,雪地上紅色的一片顯得分外顯眼。他縱橫于魔族軍陣中,左沖右突,橫掃一切,如戰神下凡一般當者披靡。那簡直是一路活動的死亡颶風,魔族兵馬急忙四散躲避。
照舊是那群白色的魔族鎧斗士追在他們身後,他們高囔道︰“散開,快散開,大家莫要擋住他們——好漢,好漢,無敵的好漢!把王旗歸還我們罷,你們的恩怨與我們無關哪!”看他們的語氣,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哀求了,哪里還有半分草原勇士的氣概?
這幾伙人一路逃跑,一路沖殺狂吼,一路追趕,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刀光劍影和飛濺的鮮血在雪幕中慢慢隱去了蹤影。
魏軍也好,魔族也好,大伙都停止了廝殺,呆呆地站在原地,人們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真實感,風呼呼地刮過,雪紛紛落下,兩軍陣頭都籠罩著深沉的沉默,在這幕不可思議的情景面前,眾人手足無措。
半響,魔族軍陣後響起了一片鑼聲,有人在高呼︰“秉遵可汗大令,天神在上,可汗有令撤軍,撤軍!草原的鷹們,跟我走!”
倘若這個撤軍令是前一刻頒布的,殺意正濃的魔族鎧斗士是數什麼也不可能答應的。但被這莫名其妙的沖殺攪了陣,魔族前陣士兵被打得失魂落魄,也沒了那股銳勁。他們不甘心地望著眼前的魏軍人馬,磨磨蹭蹭地在各路頭人的統帶下整隊,轉身撤離,那路白色的魔族大軍逐漸消失在魏軍面前。
過了好久,魏軍陣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死里逃生的士卒們歡喜得都傻了,拼命的叫啊、囔啊、跳啊、雪地上那片黑色的魏軍軍陣仿佛是一鍋沸騰的粥。
“大魏萬歲!”
“邊軍萬歲!”
“東陵衛萬歲!”
一片歡呼聲中,元義康和易小刀對視了好一陣,易小刀問︰“元都督,你可是在做夢嗎?”
“這個”元義康咬咬自己的手︰“好像不是。”
“那就肯定是末將在做夢了唉,這麼真實的夢,為什麼沒夢見歐陽青青而是夢見了都督您呢?太可惜了,倒是這個喊打喊殺的人有點眼熟,好像也是見過的?”
易小刀這麼說來,元義康倒也覺得那聲音很耳熟了。他想了一陣,叫道︰“沒錯,這人我也見過的,是靖安東陵衛的孟聚督察!他追著申屠絕干什麼?”
“孟聚說申屠絕害死了葉鎮督?”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想便明白了事情原由。元義康沉重地說︰“沒想到,天妒紅顏,葉鎮督這麼年青就太可惜了。那申屠絕,當真可惡!”
“這樣的話,我倒明白出什麼事了,孟聚是為了葉鎮督報仇來著,他一路追殺申屠絕,不惜沖入魔族軍陣中,可那伙魔族兵追著他喊什麼王旗難道他還沖到了可汗御營中奪了旗?
元義康駭然︰“這麼說,他竟是一個人把魔族殺了個對穿!”
“恐怕不止咧,瞧著勢頭,他還要再殺一個對穿回去!”易小刀嘖嘖贊嘆著︰“照末將看,只要申屠絕這樣不停的竄著,看那瘋勁,孟聚遲早會把整路魔族大軍都毀掉的!真是勇將,一人能敵千軍,末將原先還以為,這樣的勇將只是書上亂編呢,沒想到竟真的存在啊!孟聚,當真是條漢子!平時他斯斯文文的,真看不出來他竟如此有種,我易小刀算是服了!”
想到孟聚的勇悍,兩人都驚嘆不已。
遠處有人在喊︰“都督,都督!有一路兵馬朝我們過來了,靖安守備旅沖破包圍圈回來了!”
遠處延綿了一路兵馬,黑色的步兵和斗鎧混集,兵馬隊列整齊,顯然不是敗退的潰兵隊伍,而是一支成建制的大軍。在那路壁掛內馬的前天,一員白發的老將威嚴地吃著大旗給大軍開路領道。
“肖恆將軍!”元義康和易小刀都迎了元義康尤為歡喜。雖然魔族軍退去了,但直到現在,見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嫡系兵馬,他才有一種踏實的安心感︰“肖將軍可算回來了!我擔心你們出事,可是擔心壞了!”
老將沉穩地行了個軍禮,單膝跪下︰“末將無能,讓都督操心了。”
元義康連忙扶起了他︰“哈哈,說什麼呢!活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哇!如何,守備旅的弟兄們都好?兵馬損折的不重吧?”
“托都督的福,兵馬損折了約莫兩成,好在骨干還保留著。”
這時,元義康才來得及打量眼前的兵馬,他嚇了一跳︰眼前的這路士兵,士兵們人人腰間都掛滿了魔族兵的首級——不是一般魔族兵的首級,中間還有不少鎧斗士呢!
“天哪,肖將軍,你們殺了這麼多的魔族鎧斗士啊?當真了不得啊,這可是大功啊!快告訴我,你們斬首總共多少?”
“啟稟都督,我軍攜回首級數量總共一千一百多,其中有五百魔族鎧斗士,不過”
元義康聽得心花怒放︰“了不得,老將出手,當真了不得!今日大戰不利,各路兵馬都一敗塗地,唯有守備旅有如此戰績,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定要奏請朝廷為將軍您請功!”
老將軍臉色一紅︰“不敢當都督謬贊,末將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其實,若不是孟督察舍命相救,末將和麾下的兒郎們都要全數死在魔族手下了。這一千多首級,大多也是孟督察和他的部下們的斬獲,並非末將的功績。”
元義康一驚︰“孟督察?哪個孟督察?”
“啟稟都督,是東陵靖安署的孟聚督察!都督,末將要代孟督察請功,他不但殺死了千余魔族就出了整路守備旅,還陣斬了柔然國師阿勒姆”
“阿勒姆?”易小刀驚呼插嘴道︰“可是那個阿勒姆?柔然的大國師?朝廷懸賞的那個赤城屠城血案凶手?”
“正是此人!請看,這是阿勒姆首級,這是他的戰旗,護衛阿勒姆的護衛大都被誅伏了!元都督,易將軍,天道好海,赤城死難的人們等了數十年,他們的大仇終于得報了!”
元義康來邊塞不久,還不知道赤城血案是怎麼回事,但周圍的邊軍士兵們卻是大多知道的。聽聞凶名顯赫的阿勒姆被殺,士卒們爆發出一陣熱烈地歡呼。
“阿勒姆誅伏!阿勒姆誅伏了!”
看過阿勒姆的首級,有些士兵們當場痛苦出聲,他們對著黑色的天際囔道︰“爹爹,媽媽,你們可聽到了嗎?你們的大仇終于得報了!阿勒姆被斬首了!”
“孟督察長命百歲!”
“孟督察萬歲啊!”
看著周圍的士卒們雀躍歡呼。元義康如在夢中。雖然是自己親眼所見,但部下竟然有如此驍勇的武將,令他做夢般不敢置信。
肖將軍肅然道︰“元都督,孟督察中心義烈,他不但救了我們,還去救葉鎮督,獨領一小隊人馬在萬軍叢中橫沖無阻!此等忠勇武將,您該奏請朝廷好好表彰才對是啊!”
元義康連連點頭︰“將軍所言甚是!孟督察既忠且勇,忠義凜冽,可照天日!此等絕食驍將,我定要奏明聖上為他請功,將他好好重用才對!”
“請功自是應該的,不過重用”易小刀搖著頭︰“不是末將烏鴉嘴,孟將軍的情況,只怕不是很妙。”
“啊?易將軍何出此言?”
“都督,孟督察已經殺瘋了,似癲似狂,他著副樣子,我只怕他會變身修羅。”
“修羅?”
元義康一驚。他望向肖恆,卻見後著也肅然道︰“士兵在戰陣上化身修羅的事,老夫聽過,也親身見過。當年我麾下的一個親兵,他變身修羅後殺了上百個魔族兵,打退了魔族,最後連自己人都殺,誰也制不住他,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力竭噴血死了。不過,孟督察吉人天相,他拯救了靖安全城官兵,拯救了靖安城。積下此等功德,上天也該庇佑于他,不會讓他輕易喪命吧?”
易小刀臉上罕見的出現嚴肅︰“正是,希望那個他能平安回來吧。”
日已黃昏,蒙蒙的雨雪中,一隊魏軍步兵刀斧手在小心翼翼地搜索著,擔任警戒的前哨士兵恐懼地望著雪幕籠罩著的茫茫前方,生怕那白茫茫一片中突然竄出一群胡人戰兵來。
在主力回城的同時,很多搜索小分隊也被派出,他們搜尋各個戰場,查探魔族軍隊的去向,順便也收容己方的潰兵和傷兵。士兵們散開了一條散兵線,一手持著刀斧,身後背著大籮筐,框子里裝滿了砍下來愛的魔族頭顱。
一個士兵突然囔了起來︰“隊長,這邊有個鎧斗士。”
隊長抬起頭,他睜著通紅的眼楮喊道︰“趕緊砍了帶走唄,難道還需我來教你不成?魔族鎧斗士的首級,那可值不少賞銀的,老五,你可發了。”
“隊長,這可是我們的人。這個人你快來看看啊!”
隊長走過去,在一課枯萎的小樹下,一個黑豹鎧斗士臉朝地躺在雪地上,手腳攤開形成一個大字。看到這鎧斗士,士兵們無不心驚。他的斗鎧碎得都不成樣子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無數的鮮血凝結成一層鮮紅繭子,將他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他的手死死抓住一把漆黑的大佰刀,刀刃上缺口無數,像是把鋦子。
看到這個人,隊長倒吸一口冷氣,他問同伴︰“這個,不就是今天在陣天追殺申屠絕的?”
“該是他了,原來那英雄是死在這里。”
“他一個人追著申屠絕在魔族陣中殺出又殺進,幫我們出了口惡氣!”
“魔族愣是拿他沒辦法,被他殺得灰心有洩氣,最後不得不灰溜溜撤軍。”
“看這身斗鎧,他該經了多少廝殺啊!可惜,最後還是讓魔族給害了。來,大家做做好事,幫他找一下份牌,回去通知他的部隊過來收屍。這樣的英雄,不該拋屍荒野喂狼的。”
士兵們合力將死者凍得發僵的身體翻過來,看著那張血污的臉,隊長搖頭嘆道︰“還是個挺俊的年青娃子,真是可惜了。找他的腰牌吧。”
一個士兵從斗鎧破碎的洞口處伸手進去,皺著眉頭在死人的懷里摸索著。突然,他失聲叫道︰“煞氣,還有煞氣,他懷里還是暖和的!這人,他竟是活著的!老五,老三,快來幫忙,給他灌點酒,扒開他的斗鎧,說不定還能救過來!”
幾個人撲上來幫忙,但無奈鎧甲被血污凍得結實,若硬生生地要扒開,那除非是將這個人來甲帶皮一塊剝下來。折騰了一陣,隊長當機立斷︰“算了,連人帶斗鎧,扛他回城去,找郎”
“但是,隊長,我們的任務。”
“你這笨蛋!這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軍官!若能救得一個軍官,那可比救回幾十個小兵劃算多了!來,大家系幾根棍子來當擔架,扛他回去。”
一行人合力抬起了沉重的鎧斗士,慢慢消失在蒼茫的風雪中,在皚皚白雪地上留下了幾行漆黑的腳印。
(《北魏史志》︰“太昌八年,北疆大雪,北魔猖獗,犯東平、赤城、武川等六鎮,掠軍民女眷,破城無數,聲威震撼,諸軍莫敢迎者。
九月,東平都督元公義康慷慨出陣,曰︰“吾為朝廷鎮守,自當護我子民!”諸將感懷其思,奮勇出擊,王師于靖安城下大破柔然、突厥兩族聯軍,陣斬柔然可汗阿迪瓦、柔然果師阿勒姆、萬夫長阿魯提及以下千夫茶館內八人,百父長不計其數,斬首兩千級。北魔畏懼退去,邊患遂平。自此,朝廷乃知元公知兵善戰。”
作者:
n6091821010
時間:
2010-8-10 11:19 AM
本帖最後由 n6091821010 於 2010-8-10 03:58 PM 編輯
一百二十一 危兆
孟聚從一片黑暗中慢慢浮起,映入他演練的,是熟悉的??(看不清)破爛的屋頂,熟悉的擺設,空氣中蕩漾著一片濃郁的藥香味,一個布衫荊衣裙的少女背著他在牆角煮藥。
眼前的一幕,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孟聚脫口叫出納女子的名字︰“蕾蕾……”
那女子顫了一下,她猛然回頭,那是一張驚喜而憔悴的臉。
江蕾蕾驚喜地走過來︰“孟長官,您可醒過來了?”
“是……”眼前的屋子有點搖晃,孟聚努力抬起頭,他掙扎著倚起了半邊身子靠在床邊,看著自己渾身上下都裹滿了藥材跟紗布,包的密密實實。
他休息了好一陣,問道︰“今天,是什麼時候了?”
“孟長官,今天是十月十五日了。”
孟聚記得,出戰哪天是九月二十二日。不過有了上一次的經歷,他已經很有免疫力了,苦笑︰“原來,我這一覺竟睡了二十多天。真是好長的一夢啊!”
對話聲驚動了外間,舒雯清走了進來。見孟聚醒來,她驚喜萬分︰“孟長官,您身子可有哪不舒服?”
“你該問我身上有哪舒服的。唉。我暈過去這段,外面局勢怎麼樣?
有沒有人來看我?”
外面局勢如何,兩個女孩說不清楚。她們只知道魔族已撤軍了,靖安全城徹夜歡呼。但是誰來看過孟聚,她們卻是了如指掌︰“好多人哇,有陵署外面的大官,很多人都是我們不認得的。藍長官,呂六樓這些熟人不說了,那個元都督就來了三次,還有個姓肖的老將軍哎呀,孟長官,我說不清楚了,來過的人我都拿筆記下了,有人還送了禮,我拿來給您看看!”
甦雯清拿來了一個本子,孟聚一行行的看過上面登記的內容︰
元義康,來訪三次,先後贈送紋銀五百兩,送名貴藥材一批,他叮囑孟長官醒過來趕緊通知他;
藍正,來訪六次,贈送紋銀十兩。叮囑我們照顧好孟長官,還問我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呂六樓,天天來,幫忙干雜貨,贈送紋銀三十兩;
劉真,天天來,送燒餅一個(鄙視劉真……)自己吃了,每天纏著雯雯聊天,已認蕾蕾做干妹子;
肖恆,來了四次,送紋銀一百兩,贈送老山參兩根;
易小刀將軍,他沒親自來,但派人問候過,送水果一籃;
朱全有,來過兩次,贈送紋銀一千兩,靖安城中宅院一處,名貴藥材一批
羅志立,來過一次,贈送紋銀兩千兩(這個有錢淫)
阿七,來過一次,贈送紋銀一千二百兩,贈送美女兩個(銀子收下,美女退回……這個不是我說的是老豬說的)
葉劍心,來過一次,帶著郎中來看,贈送名貴藥材一批
慕容毅,來過八次,贈送銀子三百兩,帶來幾個名醫幫您看病和治療
王柱,深夜來過一次,沒送東西。不知為何偷偷摸摸的
呂長空,來過一次,贈送紋銀十兩
齊鵬,來過一次,贈送紋銀二十兩
馬志仁知府,來過一次,贈送紋銀十兩
天香樓柳掌櫃,來過一次,贈送紋銀五百兩
王北星,天天來,沒送禮……
甦雯清的名單記很長,密密麻麻記了好幾頁,名單上既有東平都督府的高官,也有靖安署的縱觀,主辦和尋常武官,也有靖安城黑道白道,三流九教人物,有些名字孟聚聽都沒聽過,但對方還是來送了不菲的重禮。
孟聚把名單翻的飛快,一目十行地匆匆閱過,卻沒有看到那個名字。
他失望地將本子一合,問︰雯清,你是不是記漏了?”
甦雯清詫異︰“孟長官,應該沒有把?我和蕾蕾總有一個在家。因為想著孟長官您康復以後還要回拜人家,每個人我們都問清名字記下來的。蕾蕾,你說是不是?”
“是啊,孟長官,您說我們記漏誰呢?”
孟聚微微煩躁,他問︰“葉鎮督沒有來?她應該來看我的!”
兩個少女臉色一變,她們對視一眼,都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孟聚自言自語︰“搞不好,她太忙了沒法抽身?嗯,該是吧,打退了魔族,千頭萬緒的事很多,她那邊一定忙的不可開交!雯清,蕾蕾,幫我拿衣服來,我要去見一下鎮督。我醒過來該跟她報告一聲,不然她以後就要罵我偷懶裝病了。”
甦雯清和江蕾蕾沒去拿衣服。她們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孟聚怒︰“怎麼,你們不聽喔話了嗎?”
他努力撐起身子︰“快去幫我拿衣服,啊,不要調皮.”
這麼稍微動彈一下,全身疼的象是要裂開來了。他不禁皺了下眉。
甦雯清過來扶住他,她擠出一個笑容︰“孟長官,您身子還沒大好。郎中叮囑您不要下床。這樣吧,我們讓呂六樓代您去向鎮督達人通知一聲,如何?”
孟聚固執地說︰“不,我該親自去,這樣才有誠意。雯清,你幫我拿衣裳,扶我一下……”
“孟長官,鎮督已經不在了啊!她已經去了啊!難道您不記得了嗎?”
“蕾蕾你不要亂說話!!”
已經遲了,江蕾蕾的話語就象一道雷電,粉碎了一層迷霧,孟聚瞬間化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塑︰“葉鎮督,她,不在了嗎?”
內心底刻意回避的最疼處被人突然揭開,一幕幕場景慢慢在腦海中浮現,漫天的飛雪中,紛亂的戰陣,如潮的魔族斗鎧,申屠絕獰笑著緩慢搗出的一拳,葉迦南白玉般無暇的容顏,她靜靜的躺在雪地上,冰清玉潔,猶如雪地上綻開的白蓮。
“小孟,對不起了啊……”
耳邊響起了一聲溫暖的呼喚,不知道因為疼痛還是發冷,孟聚打擺子般顫抖起來,他臉色煞白,手腳哆嗦的不能支撐自己。就象被抽調支柱的房子一般,他一下摔在床上,全身的傷口都在抽搐,紗布里都滲出了血,但他卻沒有疼的感覺,內心疼的都快麻木了。
“老娘的銀子,不是那麼好黑的!”
“警告你了,不許對老娘太好了!”
“呵呵,小孟真是懂事啊!”
相處的往事一幕幕閃過腦子。淚水模糊了眼楮,模糊了那個明眸潔齒少女生動的笑容。悲傷如海潮般一陣陣湧來,講孟聚的心淹沒,他無法呼吸,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那麼年青,那麼漂亮,那麼充滿活力和生機,她怎麼會走?那是不可能的!
她沒走,她還在那棟紅色的小樓里等著自己,小樓的前面有著盛開的鮮花。她心情不好時會板著臉腳自己“孟督察”,心情愉快時會很親熱的管自己叫“小孟”,然後她會卷起袖子很不客氣地問自己要好處。生氣的時候會罵自己“笨蛋”……
想起那麼溫馨的往事,孟聚英俊的臉上路出溫柔的笑容,這笑容中的中透出的悲哀和絕望,令人震撼。
甦雯清和江蕾蕾看得呆了,良久,她們小心翼翼地說︰“孟長官,死者已矣,請您千萬節哀……我們出去了,您好好休息。”
孟聚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彈。
兩個女孩子親手親腳地走出去。在出門前,甦雯清擔心地回頭看他。日光下,英俊的男子側臉望著窗外,明亮的光柱透過窗戶找找他那張明顯瘦削下來的俊臉上,一行晶瑩的東西在閃爍著光芒。
看著孟聚,仿佛內心深處柔軟的一處也被觸動了,甦雯清鼻子一酸。也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她輕輕的掩,快步走開了。
知道孟聚醒來,下午有不少人來探望他。擔心孟聚過度悲傷的精神不支,江蕾蕾和甦雯清拒絕了大部分訪客。但象呂六樓這樣的兄弟,那是無法拒絕的。他不顧江蕾蕾的阻攔,強闖進了孟聚的房間。
看到孟聚已經醒來,楞楞地望著窗外,呂六樓十分歡喜,他徑直在床邊坐下︰“大人,您可醒來了,弟兄們都十分掛念您!大伙都想過來探望您。但又怕打擾您養傷,只派了我一個人過來。”
“大人,上次跟著您出戰,我們可是立了大功!現在署里已報上省署為我們請功,正式嘉獎還沒發下來,但東平都督府已經發下了大筆的賞銀,弟兄們都發了不少財啊。元都督甚至親自召見了我們,還都督府賜宴呢!大家都說多虧了孟長官您啊,否則我們這些小兵哪能見到這樣的大人物?”
“大人,這次大戰,我們靖安署的傷亡不大,倒是省署那邊死了不少人,除了葉鎮督外,好幾個督察級別的軍官都戰死了,聽說總署那邊很震驚但是我們的朋友王柱活下來了,你不用擔心.”大人柳姑娘已經安全回到城里,您也不用擔心她。”
“魔族軍撤退了,靖安城安全了。聽說魔族後撤的途中發生了內亂。易小刀已經出兵去追擊他們了.
自始自終,只有呂六樓一人說話。孟聚如泥雕石塑一般望著窗外,平靜得像千年不化的堅冰。呂六樓叔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見孟聚毫無反應。他嘆息一聲,起身告辭,臨出門時對孟聚說︰“葉鎮督的遺體……我們已經帶回,交給了省屬的人。聽說鎮督家里會有人趕來接收料理。這事大人您就不必擔心了,安心養傷就大人卑職先告辭了。”
他正要出門,聽到身後悠悠的一句︰“謝謝你,六樓”
呂六樓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他的表情有點動容︰“大人,您好好養傷,其他的事,就莫要想太多了。憂思太過傷身。說句該掌嘴的話。卑職覺得鎮督大人對大人您有知遇之恩沒錯,但大人你豁出性命來救她。沖入魔族軍中殺申屠絕為她復仇,這樣的壯舉,誰能做到?知道的人。誰不翹起拇指來贊大人您重情重義?大人,您已盡了力,生死有命。您莫要太過傷悲了。若您熬壞了身子,鎮督在天之靈只怕也不會高興的。”
看著呂六樓消失在門後,孟聚轉過頭來眺望窗外的明月,兩行晶瑩的淚水從他眼角慢慢的落下。
在這個世上,恐怕只有自己和葉迦南才明白,存在于彼此間的微妙情愫,絕非僅是恩義。
佳人香魂已消逝,此情世間無人知。只有我知道,她曾經愛過我。
太昌八年九月,北魔犯邊,東陵衛東平鎮守督察葉迦南陣沒于靖安城下,朝廷嘉節忠烈。
一個女孩,她漂亮、活潑、頑皮,沒到二十歲就死了,猶如一朵花蕾還沒綻放就突然夭折。春花秋月,春去秋來,歲月滄桑,江山變幻。十年、二十年後,誰還記得世上存在過一個名叫葉迦南的女孩子?
誰還記得那個女孩子的一顰一笑,她那如花容貌,她的悲喜,她的憧憬和愛戀?
思念綿綿無絕期,大雪中,少女的容貌已經銘刻進自己的靈魂。當所有人都忘記了她,她的墓碑漸漸被野草荒蕪,唯有自己孤獨的珍藏著這段感情,直到停止呼吸。
想到這里,孟聚悲從心來,他淚如雨下,痛哭出聲。
在家中休養了三四天,孟聚的傷勢漸漸愈合,身體康復了不少。他開始能下地走路了,接見一些來訪的客 人。但說來也奇怪,他昏迷的時候訪客如潮,而當他康復的消息傳出後,來訪的客人反而少了很多,尤其是靖安署的軍官,除了呂六樓,王北星還有軍情室的曹敏等部下,其他人幾乎沒見過。
靖安總管藍正倒是常來,他每次都是帶著郎中來,關切的問孟聚的傷勢,談笑風生。
但孟聚能看出,藍正的眉宇間結著一層憂慮,愁眉不展。
孟聚幾次問︰“藍總管,是不是公務不順手?還是外邊的戰情不順利?”
“沒什麼大事,孟長官您安心養傷就是。待你康復了,我們兩個再好好搭檔。孟長官,你在這邊躺著可快
活,可把我累壞了。你可要快點把身子養好,出來幫我忙啊!”
呂六樓和王北星二人來得最是頻繁的,他們每天都到。要不是呂六樓上午來,王北星下午來;要不就是呂
六樓下午來,王北星上午來,反正一個來了另一個就走。他們來孟聚家也沒什麼正經事干,就是陪孟聚聊
天談笑,要不就是逗江蕾蕾和甦雯清說笑,或者無所事事的喝茶。孟聚接見訪客的時候,他們總是很不知
趣的在周圍晃蕩,讓孟聚覺得很不自在。
晚上,他們總有一個留宿孟聚家睡覺的,弄得江蕾蕾和甦晴雯兩個女孩子跑去跟孟聚抱怨了幾次︰“呂長
官和王長官怎麼賴上我們這了?害得我們睡覺都要拉起簾子。”
孟聚跟二人說︰“六樓,北星,我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們不用天天過來看我,這樣太辛苦,也耽誤
公務啊!”
呂六樓憨厚的笑道︰“大人,剛剛打退了魔族,署里正在休整,沒啥公務呢。您知道的,我在靖安署這邊
認識的人不多,除了您這,我沒啥地方去了。”
王北星則是哈哈大笑︰“孟長官您這里有好吃的,也有美女,我老王喜歡來啊!孟長官,您莫不是舍不得
好茶吧?”
“這個怎會,孟聚再窮,一杯茶還是請得起二位的。哈哈!”
孟聚打個哈哈,心下暗暗狐疑︰他倆莫不了江蕾蕾或者甦雯清中的哪個?或者說,二人看上的是同
一個人,所以他們彼此有心結,很少同時出現?
若說劉真干出這種事來,孟聚一點不稀奇,但呂六樓和王北星為人都很穩重,這種登徒子行徑來讓他覺得
很不可思議。
他數次旁敲側擊試探二人︰“六樓,你覺得江小姐和甦小姐,她們兩個誰漂亮一點?”
呂六樓一臉愕然︰“兩位小姐都很好啊!大人您突然問這個干什麼?”
“北星,江小姐和甦小姐的雙親恐怕沒于戰亂,她們孤零零的弱女子,眼看也到了出嫁的芳齡了,我這個
當長兄(這個地方看不清)的也要留意她們的終身大事!你那邊可有合適的好兒郎?”
王北星大咧咧的說︰“大人,您別開老王玩笑了。老王認識的軍漢不少,但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沒腦貨
,把兩位小姐那麼嬌滴滴的女孩嫁給他們,那不是糟蹋了嗎?
我說大人,要替二位姑娘留意終身大事,你要往靖安城里的官宦富商那邊考慮,最好找個知書識字的良家
子,藍長官跟他們熟,你該問他去!”
幾番打探不得要領,孟聚也就放棄了︰無非就是吃飯添一雙筷子罷了。兩個軍漢飯量雖大,自己的身家還
是養得起的。
但漸漸地,孟聚發現有些不對︰不只呂六樓和王北星經常呆在自己家中,自己家附近還常常有些身份不明
的人晃蕩著。他躺在床上養病時看窗外,發現幾個人影在門外的草叢中晃來蕩去,開始他還沒在意,但這
群家伙在那守了幾個時辰還不走,孟聚才意識到不對。
孟聚開始留意家附近的動靜,他越來越發現問題。
晚上也好,白天也好,周圍總有些身份不明的人在游蕩著,門前門後,前前後後都有,他在陵署里散步都
有人若即若離的跟著,在家附近的樹叢中,他甚至能看到黑色斗鎧的金屬反光。
孟聚陡然警惕,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被監視了。只是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露出破綻?
在孟聚養傷的日子里,信和茶行數次派人送來了茶葉,有時是普洱,有時又是鐵觀音,有時又是茉莉花茶。
孟聚向呂六樓和王北星解釋說,這是他訂的貨,不過對方現在才到貨送來。
兩人都說︰“沒想到孟長官這麼風雅,喜歡收藏茶葉,大家都有口福
孟聚知道,這是易先生在催促自己接頭的暗號。肯定發生了很急的事,否則他不會這麼連連催促的。但因為葉迦南的事,孟聚對易先生起了心結,而且現在被嚴密的監視,他更是有理由不去——去他娘的北府,去他娘的鷹揚校尉,老子現在在養病,哪都去不了!
一個風雪的深夜里,孟聚已經睡下了,門口卻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他醒來走出外間,卻見江蕾蕾和
甦雯清都點著燈爬起床來,呂六樓也爬起來。
江蕾蕾想去開門,但被呂六樓攔住了。他擋住三人面前,目光炯炯︰“我來開門——孟長官、江姑娘、甦
姑娘,你們都回內間去。”
平素憨厚的呂六樓,此刻卻有一股森然的氣度,他的氣勢凜冽的如剛出鞘的刀子。在三人驚訝的目光里,
呂六樓從衣裳里摸出一把波光流動的鋒利匕首,反手緊握,警惕的走到門後,將身子伏在牆邊,喊道︰“
是誰?”
“是我”一個低沉的男聲傳進來,聲音有點耳熟,但是呂六樓先聽出了,他驚呼一聲,急忙開了門鎖。
一個披著簑衣斗篷的男子迅速閃進門里,呂六樓探頭出去望了一下,迅速的關上房門。
那男人對著孟聚解下沾著雪花的斗篷和簑衣,孟聚一聲驚呼︰“王兄弟,怎麼是你?”
比起上次見面時,王柱明顯的憔悴了,他的臉頰和眼楮深深地凹進去,顴骨凸起,眼眶深陷,眼中充滿了
血絲,臉色蠟黃。他的右眼戴著黑色的眼罩,一道還沒愈合的疤痕,從他右眼眉那邊斜斜的劃下來,一直
劃到了嘴角,那翻紅的皮肉觸目驚心。
他朝孟聚拱拱手︰“孟兄弟、呂兄弟,不好意思,深夜打擾!”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戴著黑眼罩的獨眼刀疤大漢目露凶光,這情景真有點駭人,甦晴雯和江蕾蕾都嚇得花
容失色。
一百二十二 驚心
靖安一戰後,這麼多天,王柱一直沒來探望過自己,孟聚覺得奇怪了。依大家的交情,他沒理由不來的。今晚他深夜突然來訪,孟聚立即猜到,有什麼事發生了,他先讓江蕾蕾和甦雯清進房回避了,才問︰“王兄弟,你的眼……這是怎麼了?莫非那天出戰傷著了?”
王柱搖頭,他咳嗽了兩聲,臉上肌肉抽搐一下,那道傷疤也在**著,看起來很是恐怖︰“這事說來話長了.孟兄弟,你這邊可有點吃的沒有?我餓壞了。”
“吃的?只剩一些今晚吃剩的飯菜,酒也沒有了……”
王柱擺手︰“哪里要什麼酒水!剩飯剩菜就夠,拿出來吧。”
看著王柱在桌子上狼吞虎咽吃著殘飯剩菜,孟聚和呂六樓在旁邊坐著。孟聚注意到,看著王柱狼狽的樣子,呂六樓並不覺得驚奇,他神色憂慮,沉默地坐在桌前。
昏黃的油燈下,三個男人各懷心事圍坐在飯桌前,氣氛顯得很詭異。
王柱風卷殘雲般將殘余的食物一掃而空,連盤子都舔了個干淨,他打個了飽嗝,擦著嘴唇嘆道︰“好久沒有這麼安心地吃過東西了,這一頓飯真是太香了。”
自己吃剩的剩飯剩菜竟成了美味孟聚真有點哭笑不得。
“王兄弟,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好像餓了很久?”
“沒很久,只是兩天沒吃過東西而已。”
“啊?這是怎麼回事?再要緊的公務,也不能不吃東西啊!”
王柱搖頭,他的神色有點陰森︰“到底什麼事情,我也說不明白,反正我被人追殺了!東躲西|藏了好多天。這條性命算是撿回來的。”
“追殺?”孟聚大驚,他橫眉一豎,喝道︰“誰那麼大膽,干謀害陵衛軍官,沒王法了嗎?王兄弟,你為何不報官?”
“報官?”王柱嘿嘿一笑,傷疤猙獰地扭曲起來︰“開什麼玩笑,我們東陵衛本就是官,我們還要報哪個官?”
“這倒也是。”孟聚拍拍額頭。這時他才覺得有點不對︰“王兄弟,不對吧?你該不會弄錯了吧?有人這麼大膽,省屬怎麼會不理?”
“這件事,我還是從頭說起吧.摸著臉上的傷疤,王柱幽幽地說︰“葉鎮督生前,我是她的護衛隊長,那天大戰,省屬的兵馬被叛軍沖亂了隊形,我們和一部分衛兵也被沖走了,亂軍之中,我們到處轉戰,卻是尋鎮督不到,苦戰之後終于殺出了重圍,不料忽聞噩耗,鎮督她竟是……唉!我等無能,愧對大人厚恩啊!”
王柱的嘆息聲中包含著深深的愧疚和自責,孟聚也是心下悲(心字旁加動,不會念,兩人默默相對無言,窗外風聲呼嘯,那昏黃的油燈在風中微微搖動。
王柱平靜的敘述著︰“孟兄弟和呂兄弟你們殺入重圍,搶出了鎮督遺體送回,大伙都很感激。那一戰,省署兵馬傷亡慘重。護衛隊的人馬更是損折大半,鎮督也去了,我們十幾個殘余的弟兄都沒臉見人了,大家呆在家中,等著新鎮督上任來處置我們,要殺要打我們都認了。但約莫二十多天前,事情發生了︰葉鎮督生前居住的小樓突然半夜里失火,我們急忙趕到,但那時火勢大得沒辦法了,撲水也好,撲沙也好,全都救不了。到天亮時,小樓已燒成了一片白地。”
“啊,葉鎮督的住處,她去了,難道就每人看守了?剛起火時總該有人示警喊一聲吧?”
聽出孟句話中隱含責備之意,王柱忙解釋︰“誰說沒有看守?鎮督雖然去了,但我們敬重她的仙居,每晚都安排有六名弟兄值夜守衛的。”
“那就奇怪了,怎麼還會失火?”
“天亮時,我們檢查火場,發現了那晚當值的六個弟兄全都被燒死了,燒得那個慘……沒法說了。”王柱聲音微微顫抖,他目露恐懼︰“後來,省署刑案處的仵作檢查屍身,說他們都是受傷了被人丟進火海,活生生燒死的。”
一陣令人震驚的寂靜,三個男子默默相對,都看得見彼此眼中的驚懼。
好狠辣的手段!
孟聚眼角一跳,王柱的話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他卻想不起來了。他收拾著思路,沉吟道︰“這分明是有人縱火行凶,這個案子。省署沒查嗎?”
“查,當然查。省署刑案處立即著手調查,可查來查去卻是每個頭緒。那晚守大門的當值軍官和士兵眾口一聲,說那晚壓根沒有外人作案。余書劍拿他們沒辦法要不是當值官兵撒謊,要不就是內部人做案。無論是哪個,接下來都要進行內部調查,但搞內部調查要有鎮督的命令,單憑刑案處是無權進行的。但如今新鎮督沒到,省陵署群龍無首。秩序混亂,于是,案子就被這麼擱下來了。余書劍私下跟我們說,這個案子怕是要等到新鎮督到任後才能繼續查了,他讓我們安心等著,說這麼惡劣的案子,有人敢在東陵衛內部縱火殺官兵,無論新鎮督是誰,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孟聚點頭道︰“余督察說得是道理,接著呢?”
“我們沒別的辦法,也只好安心等了。不料接下來又出了事,衛隊這邊接二連三地有人遇害,有半夜里睡著被人摸進家里殺掉的,有離開陵署買東西時被人拿刀子捅死的,有吃飯時被人毒害死的,甚至有人上茅廁時被人暗算死在茅坑里的!
三五天功夫,我們莫名其妙死了十五個弟兄,死法千奇百怪,什麼樣都有,凶手竟是一個都沒抓到!孟兄弟,你也知道,鎮督的衛隊出站時傷亡慘重,幸存的人本就不多,這麼一搞,活著的人連十個都不到了!”
孟聚大驚︰“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不報告上頭?”
“怎麼不報告!我們跑遍了省署的各個衙門,內情處,廉清處,搜捕處,兼知處——反正,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但各個衙門都把我們趕出來,廉清處說這事匪案,該歸搜捕處;搜捕處說這是內部作案,該歸內情處;內情處說人命案子分明是刑案,讓我們還是去找刑案處的余書劍去。”
孟聚大驚,他望著呂六樓,卻見後者依然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沉穩樣子。他專注地望著油燈出身,仿佛聽見了,又仿佛沒聽見。
“受傷以後,我回城投靠舊日同事,想在他那邊養傷,但他壓根都不敢讓我進門。另一個同事倒是收留了我,但他一轉身就不知向哪報告了,幾十個刀手轉眼就把整條街巷給圍了,好在我警覺又幸運走得快,不然早成肉醬!”
王柱慘然一笑︰“那幾天里。我在靖安城里東躲西|藏,象過街老鼠一般淒慘,傷病交加又發著燒,只能躲在路邊辦乞丐。逃亡途中,銀票也全掉了,我身無分文又不敢出去乞討,躲在一個沒人的宅子里干挨餓。後來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我去天香樓那邊,找歐陽青青討了一碗飯吃。她是個好心的,收留了我三天,還幫我請了郎中看病。傷口剛愈合我馬上就走了,怕給歐陽姑娘帶來麻煩。這幾天,我都是躲在廟里,想向進香的善人討點錢,但大概是我的樣子太可怕了,他們見到我都嚇壞了,沒人給我吃的,實在餓得受不了了。我才過來找孟兄弟你。”
王柱一個那麼自尊的人,竟然落魄到要靠昔日暗戀的女子來討一碗飯吃,孟聚聽得心頭激憤,幾欲落淚。
“是啊,二十多天前就被燒了——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
“都燒了?書房都燒了?沒留下點什麼東西?”
“全都燒了,只剩一塊黑糊糊的的。”
“申屠絕的口供和材料,都在我書房暗櫃里的第二個格子里。我已經寫好了奏折。你幫我承上朝廷。殺申屠絕和拓拔雄!”
“啪”的一聲脆響,孟聚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他定定望著破碎的茶杯和手上的鮮血,眼楮象要噴出火來。想起心愛的女子的犧牲竟成了毫無意義,他恨不得拿刀子割自己的肉。
一時間,三人都是無語。
突然,王柱跪下,他對孟聚磕了一個響頭,嘶聲裂肺地喊道︰”孟兄弟,對不起,不是我王柱貪生怕死,不是我忘了鎮督的恩義,實在是我不甘心啊!他們追殺我太緊,大仇未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實在不甘心!將來若是查到申屠絕下落。你千萬要通知我一聲,哪怕萬水千山我也會趕來,哪怕我打不過他,我咬也要咬死他!孟兄弟,拜托了!”
不等孟聚和呂六樓攙扶,他已自己爬起來,獨眼中淚水直流。他拱拱手︰“孟兄弟,多多保重!”他戴上了斗篷和簑衣,推門走開,蕭瑟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交加的漆黑夜幕中。
孟聚頹然坐下,與呂六樓隔燈對望著,兩人都是良久無語。
寒風從窗口的縫隙里呼呼地鑽進來。吹得油燈昏黃的火苗搖搖欲墜。
這時,孟聚徒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件事猶如窗外呼嘯的風雪一般,令他全身嚴寒徹骨汗毛直豎︰“那天有份參與審訊申屠絕、知道拓拔雄涉嫌謀逆的人,現在還活在世上的。唯剩自己一人了!
“怎麼不報告!我們跑遍了省署的各個衙門,內情處,廉清處,搜捕處,兼知處——反正,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但各個衙門都把我們趕出來。廉清處說這是匪案,該歸搜捕處;搜捕處說這是內部作案,該歸內情處;內情處說人命案子分明是刑案,讓我們還是去找刑案處的余書劍去。”
“余書劍?他怎麼說?”
“余書劍?他比我們還慘!我們起碼還有七、八個活口,但他刑案處的幾十個刑案官,三五天功夫里竟被人殺個干淨,連余書劍本人都失蹤了!他這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們找他有什麼用?”
“新鎮督還沒來,署里面連個話事的人都沒有,我們想報告都不知道找誰報告去!省署那邊都傳遍了,說葉鎮督當初的罪了有來頭的人。鎮督去了,那邊就過來報復了,當初凡是跟鎮督親近的人都要倒霉,省署那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我們幸存的幾個鎮督護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們簡直成了瘟神,沒人敢近我們,也沒人敢與我們說話,個衙門連門都不讓我們進了,見到我們就趕,那還有半分同僚情份!
我們剩下幾個人眼看不是辦法。朝廷不知何時才委派新鎮督過來,就我們未必能活到那時候。大伙商議了下,干脆離開陵署逃命吧!我和李麻子幾個想逃離靖安,但離城不到十里就遭到一伙蒙面人的追殺,我臉上中了一刀,裝死躲進草叢里逃走了,李麻子他們全被殺了,那伙蒙面人把他們的衣裳都剝光,像是在搜什麼東西。”
作者:
n6091821010
時間:
2010-8-10 11:21 AM
本帖最後由 n6091821010 於 2010-8-10 12:32 PM 編輯
一百二十三 戰友
孟聚抬起頭來,望到了呂六樓那滄桑而深邃的眼楮。(後面的看不清)
“六樓,這麼多天來,辛苦你和北星了。”
呂六樓猶豫一下,最後還是笑笑︰“沒啥的。大人您傷勢未愈,本不想讓您知道這些煩人事的,只是沒想到今晚王柱會突然過來。既然大人您知道了,那就不妨說開了吧。”
孟聚點頭,他說︰“最近,我發現家附近多了一些人,他們……”
“都是陵署的護衛,有些是王北星的執勤武士,有些是搜捕科或者內情科的緝捕武官。不止他們,您家周圍的幾個房子全被搬空了,里面住的全是警戒官兵,三個時辰換一班,每班二十名武裝士兵和五具斗鎧。用的都是斗鎧隊或者執勤武士的人,應該可靠。
外圍的門口和巡哨都安排了雙崗,整個靖安陵署已進入警戒狀態——聽說省陵署那邊出了事,藍長官立即就下令安排了,已約莫二十多天了。”
呂六樓說的平淡,但孟聚聽的卻是心驚。自己沉浸在平靜之中不自知,周圍原來卻已是這般危機重重。
看著孟聚臉色凝重,呂六樓連忙說︰“孟長官不用擔心,省陵署是省陵署,靖安署是靖安署。王柱他們被朝廷拋棄了,所以敵人才敢那麼肆無忌憚。但我們靖安署卻是絕不會舍棄您!靖安署衙門雖小,但也是朝廷官府。我們就不信了,全力防備之下,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真有哪個賊子那麼大膽,敢公然派軍隊來攻打我們?”
孟聚苦笑。倘若敵人只是申屠絕,他公然兵變謀逆,已是喪家之犬。孟聚不擔心他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但若是一個有六鎮大都督在背後支持的申屠絕,那就另說了。
亡命之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強大保護傘的亡命之徒。
他收攏了思緒,說︰“六樓,剛才我想收留王柱,你好像……不是很願意?”
呂六樓臉微微一紅,他有點慚愧的低下頭︰“這個……對不起。不是卑職不願意,只是大人您若是收留了王兄弟,卑職想,怕是藍長官比較為難的。”
“什麼意思?”
“呃,孟長官您畢竟是我們省陵署的副總管,您有危險,靖安署權利保護您,無論是江湖規矩、官場規矩還是道義人情,我們都說得過去,誰都沒話說;但是我們若還插手省陵署的事吧,這就好像有點多事管過界了……
呃,子而寫是很復雜,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聽人說,為了這件事,藍長官也受著很大的壓力。
聽說,有些很有分量的人向藍總管打過招呼,要他不要管這件事。據說還有人開出了五千兩銀子的高價,讓藍總管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撤去對您的保護就行,還有些大人物威脅什麼的……但總管都沒有答應他們。
卑職覺得,藍總管現在受的壓力已經夠大了,我們不該再給他添麻煩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危難關頭,方見真心。
以前,孟聚只覺得藍正是個循規蹈矩的官僚,一個平庸的老好人而已。但如今大廈將傾、黑雲滿天,在這危難關頭,他還有這般的擔當與傲骨。這不能不令孟聚心潮激蕩。
“宇正兄,是真正的君子。”
“孟長官說的沒錯,藍長官有擔當,很有男人氣魄!”呂六樓笑道︰“不過孟長官重情重義,也很有英雄氣概!能在二位長官手下做事,卑職深感榮幸。孟長官,您如今不必管別的事,只管安心養傷好了。那些鬼祟小丑,來多少我們收拾多少,您不必擔心!”
孟聚點點頭,他凝視著桌面上昏黃的油燈沉思著,目光閃爍不定。良久,他說︰“夜深了,都休息吧!”
大清早,孟聚一起床就開始擦拭那套蒙塵已久的魚鱗甲,他讓江蕾蕾和甦雯清幫他傳好了甲盔,將雁翎刀掛在了腰間,再在外面套上了陵衛的黑色斗篷。穿戴整齊後,他才走出外間。
呂六樓已經回去了,王北星正在外間吃早餐,他大咧咧的跟孟聚打招呼︰“孟長官,早哇——呃?您這身打扮,要去哪啊?”
“太久沒回官署了,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官署,有些事要跟藍長官商量。”
“我們陵衛能有什麼鳥事,難得有病假在家好好躺著多舒服——好吧好吧。孟長官你非要去的話,我陪你過去就好了。”
他三下兩下的吃完了早點,擦嘴站起來︰“走吧走吧,藍老頭很沒意思的,他
孟聚注意到,王北星起身的時候,在他的寬袍邊上露出了半截漆黑的刀鞘。他裝作沒看到,也沒答話,笑笑開門往外走。
連續下了幾天雪,地上積了幾寸厚的雪。今天難得的出了太陽,明媚的陽光灑在身上暖烘烘的。帶著寒意的風颼颼的吹著,光禿禿的樹枝上裹了一層白白的積雪。穿著冬裝黑色大衣的陵衛官(後面看不清)走動著,有人正拿著鏟子出來清除積雪。
陵署大院就如平日里一般,平靜中透出一股閑逸的味道。孟聚留意的看四周,果然發現身後若即若離的墜著幾個人。王北星緊緊的跟在他身邊。他的步履悠閑,雙眼卻如鷹隼般到處掃視著,尤其是看到有生面人出現在附近,他立即擋在了孟聚跟前,警惕的盯著,直到對方走遠。
孟聚看在眼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加快了前進的步子。
來到藍正的總管官邸前,孟聚按著規矩讓衛兵進去通報,王北星卻已大咧咧的拉著他進來了︰“別人要通報,孟長官您來還通報個屁啊!小李,快帶路,孟長官要見藍長官了。”
“好 !”藍正的親隨小李笑容滿臉︰“孟長官,您請跟我這邊來。看您的氣色,您的身子可是好多了,看來完全康復也不遠了。”
幾個人來到藍正的官衙前,恰好門打開了。幾個軍官從里面走出來。正是呂長空、韓離等幾個主辦。突然看到孟聚,他們都很吃驚,臉上出現愕然的表情。
幾個主辦反應得很快,都是很快換了笑臉,朝孟聚圍了過來,熱情的打著招呼︰“孟長官,好久沒見到您了,我們都怪想您的。”
“聽說您身子不舒服,我都不好過去打擾,您的氣色……嗯,還真是不錯!”
“孟長官,您不家好好歇著,急著到署干嘛啊。公務不急在一時,身體最要緊。”
幾個主辦們說的親熱,但那一瞬間,他們的驚愕已經映入了孟聚眼里。那里面蘊含的東西實在太豐富了︰疏遠、畏懼、冷淡……在孟聚眼中,幾個人的熱情就像冰上的火,看似火熱,實質冰冷。
孟聚隨意應付幾句,門里響起了藍正沉穩的聲音︰“可是孟長官嗎?快請進來吧。
孟聚推開門,藍正從案後迎出來。他臉上浮起笑容,朗聲說︰“孟長官,今天怎麼有空到老夫這邊來?身子骨好些了吧?小李,快拿好茶過來。”
勤務小李幫藍正和孟聚沏好茶,藍正關切的問孟聚恢復的情況。
孟聚微笑著說︰“好多了,沒什麼大礙。藍長官,您看我,都能穿著魚鱗甲到處走了。”
“唉,孟長官,這種事情可不能逞強的。還是把身子養好,徹底根治了才好。
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了,年輕時不留意,老了就麻煩。像我,年輕時也是個拼命三郎,現在一到刮風下雨天,渾身骨頭都難受——哈哈,孟長官,我知道你是個硬漢子,不過這事,你得聽郎中說了算。”
“呵呵,謝謝藍長官關懷。”兩人閑聊著,王北星在旁邊聽得無聊,他打著哈欠起身︰“真沒意思,真的沒意思!藍長官、孟長官,我出去逛逛。”
看著王北星粗獷的身形消失在門口,兩人收回了目光,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屋子里難得的出現了寂靜窗外的枯枝在風中搖晃著婆娑。
藍正的目光變得深邃,他舉著茶杯在胸前卻不喝,騰起的熱茶霧氣模糊了他布滿皺紋的臉︰“孟長官,你今天特意過來,應該有什麼特別的事吧?”
孟聚微微欠身,他恭敬的說︰“正是。藍長官,我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道謝。在我養傷期間,得到了您,還有署里弟兄的關懷和照顧,辛苦了大家。此恩此德,孟聚實在不知如何報答得好。”
藍正和藹的笑了︰“孟長官言重了。你為國征戰,立下殊功,這不但是你的光榮,也是我們靖安署全體的光榮。靖安陵署同為一體,兄弟同心,報答什麼的,這種話以後就莫要再說了——還有一件什麼事呢?”
孟聚頜首,他起身對藍正深深的一個鞠躬,然後,他的腰桿挺得筆直,端正的遞出一封信,恭敬的放在藍正面前的案上,︰“因為受了傷,我覺得,感覺精力和身體都沒辦法繼續堅持工作了。所以,根據《東陵守則》第五十條規定,因傷殘,本人特意請求退役,離開東陵衛部隊。這是在下的辭職信,請藍長官您收下吧。”
藍正有些驚奇,他深深皺眉,拿起孟聚的辭職信在面前看了了一下,卻沒拆開。
沉思了一陣,他沉聲說︰“孟督察,您雖然有傷,但我也詢問過郎中,這傷勢只要休息得體,將來不會有大礙。而且,陵署這邊也不要求你馬上到衙,你大可休息到身體完全康復猜出來嘛,沒人催你。
我覺得,你的辭職信倉促了點,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的,孟長官,這封辭職信你還是收回吧。”
他將信遞回孟聚,孟聚卻沒接。
“藍長官,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我也很感激。但是我實在已經無心仕途。”
“孟長官,這事就莫要再提了吧?莫非,你養傷期間,署里有誰對你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或者,你是對老夫有什麼不滿?”
孟聚沉默良久,良久。他嘆息一聲︰“藍長官,可能您也知道,邊軍的有些高級軍官對我很不滿,其中甚至可能包括六鎮大將軍閣下。所以,我覺得,我辭職對大家都比較……”
“關于這點,孟聚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藍正打斷了孟聚,他很嚴肅的說︰“你要記住,你是皇家親軍的一員中級軍官。不管是六鎮大將軍還是誰,你並非他們的部下,我也不會聽從他們的調遣,輕易的罷免軍官。
東陵衛是皇家親軍,我們雖然身處北疆的靖安,但能命令我們的人,只有陛下本人、白總鎮和東平鎮督三人。除此三人以外,我們什麼人的話都不必理會!
葉鎮督剛剛離世,她生前並沒有給我命令要罷免你。即使將來新任的鎮督要給我這樣的命令,我也會為你據理力爭——孟聚,告訴我,你做錯了什麼?“
在藍正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孟聚有些茫然,他喃喃重復了一遍︰“我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也沒做錯!依照軍法,懲戒了暴虐的邊軍軍官,你作戰勇敢,奮勇殺敵,出生入死,在敵人重圍之中援助和解救友軍,你出色而優秀的履行了陵衛軍官的職責,高尚而忘我,做得比我們大部分人都要好!”
藍正的聲音很響亮,像是在跟誰都爭吵似的,但他那滿是皺紋的眼角卻充滿了柔和的溫情︰“孟督察,靖安東陵衛絕不會拋棄一個盡忠職守的優秀軍官!從這點上,我不能接受你的辭呈——非但如此,將來我退休時,我還要向新鎮督推薦你來擔當靖安署總管!”孟聚胸中充滿了感激之情。對著眼前嚴肅的老軍官,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有用力而肅穆的行了個軍禮。
藍正回禮,他平靜的說︰“孟督察,我們陵衛的職責就是捍衛大魏朝的社稷,與形形色色的邪惡與罪惡作斗爭。事情已經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場生死較量,葉鎮督已經倒下了,將來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犧牲,這場斗爭需要前赴後繼!孟聚,難道你忘記了鎮督大人?難道,你要在這場戰斗中當逃兵嗎?”
提起了葉迦南,孟聚心中悲慟,他幾乎是在吼︰“不!絕不!無論如何,我絕不放過他們!但他們實在太強,他們位高權重,權勢燻天。我只是不想連累了大家!”
藍正的目光鋒利的射向孟聚︰“孟督察,你始終要堅信,邪不敵正;你也要記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他走過來,拍著孟聚的肩頭,意味深長的說︰“北疆六鎮,都將、鎮將以上將領全都是皇族子弟,雖然說是任人唯親,但這保證了邊軍對皇家的忠誠,任誰都做不到一手遮天。
當然,目前來說,有些人確實很強大,但我們也不是孤立無援的。你可知道,守備旅的一個斗鎧營就駐在我們陵署左近,統帶這個營的人是齊鵬管領。你可明白肖將軍的意思?
都督府的元都督連續來看你三次,你以為,他這個態度是做給誰看的?
易小刀的橫刀旅出去追擊魔族,遲遲不肯回靖安城——你以為他是在回避什麼?
有些看似強大的,其實並非真那麼強大。最近,他們倒行逆施、連連施暴、踐踏一切規矩,有些行徑已經激起了公憤。不要說洛京,即使就在北疆,反對他的人也不少,只是大家都還在觀望,等待時機罷了——孟聚,要有耐心,你還年輕,等得起的!
孟聚,省署那邊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所以他們能夠為所欲為,但這樣的事,在我們靖安署絕不可能發生!
孟聚,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很忌憚你!他們害怕你活著!只要你活著,那就是對那些人最大的打擊!
孟長官,好好的活著,那就是對那些人的最大打擊!
孟長官,盡快養好傷,好好保重身體,拿出你當初追殺申屠絕的精神來!你可要知道,靖安城外的那場戰斗,至今還沒有結束呢!”
從藍正官衙里告辭出來,王北星陪著孟聚一路走了回來。
看著孟聚激動得漲紅的臉,看著他那明亮的眼神,王北星能看出,比早上時,孟聚的精神狀態明顯好了很多。這個魁梧軍漢笑著問︰“孟長官,好像你的問題解決了?”
“嗯,跟藍長官談了下,解決了。”
“是啊,大男人害什麼羞啊,有什麼為難的事就說出來嘛!孟長官您養著兩個美女呢,錢不夠花很正常的,借錢也不是什麼丟臉事,我老王就三天兩頭找藍老頭借錢,不過月底發薪時他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就是啦!”
孟聚頓住了腳步,看著軍漢一臉天真無邪的笑,他啞然失笑,加快了回家的步子。
到家中,甦雯清迎了出來,她快速的對著孟聚說︰“孟長官,元都督又來拜訪了,他就在家里等著您呢。”
一百二十四 招攬
在破舊的外間,元義康獨自安坐著。他安詳的喝著茶,(什麼)胖嘟嘟的圓臉呈現健康的粉紅色,總是眯著的雙眼給人和藹的感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對這位東平行省名義上的軍方第一人,孟聚談不上好感,也談不上惡感。他覺得,這個元都督是個和自己一樣運氣不好從洛京發配到東平的可憐蟲,整日被手下的驕兵悍將們欺負。不過,聽甦雯清說,自己昏迷時,元義康一共來探望了三次,起碼還是很禮賢下士的。
孟聚對元義康單膝跪下行參見禮︰“末將參見元都督!有勞都督駕臨探望,末將未能遠迎,還請都督恕罪!”
元義康雙手將孟聚氟氣︰“孟將軍,你傷勢未愈,莫要多禮了!快坐下,坐著說話。”
“都督多次蒞臨探望,末將卻因為傷病纏身,沒能及時回拜,實在很失禮了。”
“噢,莫談這個,莫談這個!”元義康笑吟吟的望著孟聚︰“看起色,夢督察可是好多了!我這次過來,帶了幾根虎骨和兩棵老山人參。雖然沒夠一百年,但也算有年頭了。孟將軍拿了泡酒,每晚喝上兩杯,這東西對外傷很管用,有傷治傷,傷好之後,哈哈,強身健體!”
元義康圓嘟嘟的臉笑得綻開。他拍著凸起的小肚子,露出了潔白的牙齒,顯得很開心。
孟聚很不好意思。元義康總共探望了自己四次,自己醒來幾天了,卻壓根沒想過回訪。不要說雙方地位懸殊,就按常人的禮節來說,自己也算很失禮了。他還想著見面時不知會怎麼難堪呢,不料這位元都督卻豁達的一笑置之。
孟聚不由暗暗對他起了幾分好感︰這位元都督本事沒多大,為人胸懷還是蠻開闊的。
兩人坐下閑聊,元義康問了孟聚一些養傷的瑣碎事,請那個大夫啊,開什麼藥啊,傷口愈合的怎麼樣,疼不疼之類的瑣碎問題。孟聚很客氣地回答。
聽到孟聚康復順利,元義康連連點頭,一副很為孟聚高興的樣子。
孟聚順道也問起了當前的戰情。元義康很熱情的介紹道︰“孟督查,靖安一戰有,戰局可是大大好轉啊!魔族聯軍被我大魏王朝打得失魂喪膽,窮途末路,他們在回師途中又出內亂。根據俘虜得到的情報,柔然資深萬夫長阿根那在回師途中突然發難,發動兵變將他們的可汗阿迪瓦給殺了。阿根那自稱新可汗。
但柔然族內部也有很多不服的,他們的**突厥部趁機查收。現在,魔族的大軍已分裂成幾部,他們互相攻擊,如喪家之犬般向草原方向逃逸而去,我大魏王師正在乘勝追擊,收復失地啊!”
“哦!”孟聚微微詫異著︰“恭喜嘟嘟了,大滅魔族其魂。讓他們自蹈死路,自尋滅亡,這是都督洪福齊天啊!”
“哈哈,孟督查,說起來,你對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啊!那天,王師戰陣不利,而你奇兵突出,橫空出世的突入,陣斬魔族國師、萬夫長、千夫長的多名重要人物,還奪了柔然可汗的王旗,連破重陣,似的魔族兵卒聞風喪膽,我軍勇氣倍增!
奪旗,斬將,破陣,援友軍,救鎮督——孟將軍,你以孤身單刀竟能立下如此雄功偉業,實在是前無古人啊!你的壯舉,已在靖安軍中傳為佳話了,全軍將士無不敬服!本都督已專折上奏朝廷為你請功了,料來不久朝廷就有恩旨下來了。”
聽的元義康如此盛贊,孟聚俊臉微紅,他連忙謙虛,說自己的功勞微不足道,倘若有些微成績,那也是全賴元都督的英明指揮和同伴們的不到)。
元義康哈哈大笑︰“孟將軍,你就莫要開我玩笑了!本都督有幾斤幾兩,我自己還是知道的,哈哈!”
“孟將軍,你驍勇善戰,那固然可貴,但邊軍之中能戰的軍官也不少。本都督更看重的,還是你的為人!你舍生忘死前去援救葉都督,冒死沖入魔族軍中追殺申屠絕,重情重義,恩怨分明,做人不忘本,這樣的人,本都督很喜歡!”
“哪里哪里,末將只是盡本分職責而已在不敢當都督您的謬贊。”
孟聚繼續謙虛,他隱隱猜出元義康的來意了,卻見對方將身子倚近來,很親切的說︰“呢本規劃報告會也不,雖然我們很難過,但往事已矣,也真度確實是去了。關于今後,你可有什麼打算嗎?”
“都督放心,末將是東陵衛軍官。將來自然要繼續捍衛大魏社稷努力。雖然遭受了一些挫折,但末將還不至于從此灰心喪氣,請元都督您只管放心就是”
“好好,孟將軍壯志激懷,豪情不減,本都督也很高興,只是……”
元義康考得跟進了,他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勢︰“孟將軍,你難道不覺得,以你大才,區區一個靖安署副總督的位置有些屈才了嗎?你不覺得有點憋悶嗎?以你的才華,應該是在更大的天地里施展才對啊!”
作者:
n6091821010
時間:
2010-8-10 11:38 AM
一百二十五 世家
長長的車隊行駛在靖安城那漫長的官道上,金色的……給車隊塗上了一層金色。車隊前,一隊黑衣的騎兵們緩緩策馬開路,他們打著東平
都督府的旗幟,一路揚聲吆喝︰
“元都督出巡,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閃開閃開,靠邊閃開,小心鞭子了!”
看到騎兵人馬雄壯,街道上的行人急忙往兩邊避開,空出了街中間的空地。矯健的黑衣騎兵們虎視鷹顧,警惕地注視著兩邊的人群,武裝
騎兵在兩側護衛著的車隊一路蜿蜒而來。
端坐在豪華的馬車內,聽著前面傳來的開路吆喝聲,看著對面臉色蒼白的年輕軍官嘴邊的笑意,東平都督元義康有點心虛,他干咳一聲︰
“孟督察,倒也不是我愛尋這個排場,不過最近靖安城多事之秋,申屠絕那個瘋子還沒抓到,我想大家出入還是小心些好”。
孟聚收回了眺望窗外的目光,平靜的說︰“都督所言極是。不過都督,葉鎮督的尊親怎會住在您那邊?按道理,他該住在陵署吧?”
元義康好脾氣的笑道︰“呵呵,葉劍心行事一向都讓人猜不透的,我哪知道他的想法?在洛京時,大家都是很要好的朋友,他要到我這邊
住,難道我還能拒絕不成?他愛怎樣就怎樣吧,都督府又不缺幾間房子。”
孟聚有點詫異,這位元都督交游實在廣闊,拓跋雄是他表舅,葉劍心又是他朋友,他游刃有余地游走于水火不相容的葉家和拓跋雄之間,
居然兩邊都拿他當朋友——元都督做事不行,做人還是蠻成功的。
“都督,鎮督不幸去世,老葉先生一定很悲痛吧?”
“唉,葉劍心的想法,沒人看得出來的。他這幾天天天纏著我喝茶下棋,我一堆公務在身,被他煩得不得了。至于他背後是否哭鼻子,我
就真不知道了,哈哈!對了,等下你見到他,你不要叫老葉先生啊,你叫他葉公爺吧。
葉劍心這個人,最死板的,規矩也大。他最討厭別人不講禮貌,不要說你們年輕小伙子,連我們這些朋友有時候都看不慣他,不過鎮督剛
去世,他心情不是很好,等下說不定會發落你一頓,你多少忍耐些吧,不要跟他頂嘴。”
孟聚點頭︰“這個自然。葉公爺是鎮督的父親,我們做下屬又是晚輩的,怎可能去頂撞他呢?都督不必擔心,孟聚知道該怎麼做的。
說話間,車聲轆轆,車隊已駛到靖安西大街的東平都督府了,兩列持刀的黑衣士兵侍立如林,一對雄壯威武的石獅子張牙舞爪,漆紅色的
大門敞開,車隊滾滾駛入。
東平行省隸屬北疆邊塞,實行軍管。東平都督府監管軍師與民政——雖然在孟聚看來,元義康其實什麼也管不了。
來到決策東平行省軍政事務的中樞,對孟聚來說還是第一次,東平都督府佔地極廣,佔了條街。車隊從大門一直往里。孟聚看到了
蔥蔥的樹林、爭氣而密集的軍營、威武的官衙,還有士卒們操練的校場。
車隊一路過來,沿途遇到的官兵都停下了腳步,站在路邊對著車隊肅立行禮。
車隊在都督府里足足走了一刻鐘,才在一片幽靜的樓宇前停了下來,元義康領著孟聚下車,朝這片建築里走去,穿過一片樓台館榭,他領
著孟聚到了一座獨立的樓宇前。
在這棟樓宇前,兩排持劍的武士們挺拔的站立著,武士們都穿著一身青衣,與穿著黑色軍服的邊軍士兵明顯的區別開來。
孟聚已經上過了兩次戰陣,在他看來,這些青衣武士們精神飽滿、目光銳利,都是難得的精銳。比起陵署的執勤武士隊或者都督府的衛兵
都要強上很多。
看到元義康帶著一個人過來。青衣衛士們沒有阻攔,齊齊鞠躬。沒有吆喝,沒有指揮,兩排人動作整齊的像同一個人,讓孟聚陡然感到了
一股無形的壓力。
從一個簡單的動作里,孟聚隱隱能感覺,一個已傳承了三百年的大門閥世家應具備的實力。
進得樓內,有個一身布衣的老人迎了出來,這老人滿臉的皺紋,身形有些僂曲,他顫顫地對元義康行禮︰“老奴參見義康少爺,給義康少
爺您請安了。”
“唉,徐伯,你一大把年紀了,見我不用老那麼客氣,葉公爺在哪?他要見的孟聚孟督察,我可是幫他請來了。”
“是,大少爺在上面用膳,義康公子稍候。”
老傭人轉過頭來,眯著一雙渾濁的老眼打量著孟聚,緩緩點頭︰“哦,……孟公子了吧?見過孟公子,老奴給您請安了!”
老人顫巍巍地跪下來要行大禮。嚇的孟聚連忙將他攙扶起︰“老伯不必多禮,折煞孟聚了!快快請起。”
看元義康的態度,他猜測這老人應是服侍葉劍心的資深家人,說不定葉迦南都是他帶大的,自己怎能把他當一名普通傭人呢。
聽到葉劍心還在用膳,元義康顯得有些不高興︰“……吃東西?這樣啊,那我就先回去了——孟督察,見過公爺之後告訴外邊的人一聲,
我安排護衛送你回去。”
沒等孟聚答話,那個老傭人已出聲了︰“義康少爺不必費心了,孟公子是我們請來的貴賓,等下自然有家里人送孟公子回家,您放心就是
了。”
“呵呵,有葉家的武士護送,那自然是萬無一失了。那就好吧,孟督察,我先回去了。你跟公爺好好談吧!”
孟聚微微躬身︰“末將恭送都督。”
元義康擺擺手,很灑脫的出門上馬車走了。
“孟公子,請隨老奴這邊過來。”
那老家人彎著身子,很恭謹地側著半邊身子領孟聚進候見室。
他巍巍顫顫地幫孟聚倒茶,告訴孟聚︰“少爺正在用膳,有勞孟少爺稍候了——孟少爺肚子可餓了嗎?若想吃點什麼,請只管告訴老奴好
了。老奴為您安排。”
“不必了,我吃過東西了,老伯不必費心了。”
孟聚其實還沒吃過東西,不過想到要見的人,他有點緊張,肚子一點都不覺得餓。那種三百年大門閥世家行事特有的氣派,給他帶來了一
種莫名的壓抑感。
葉劍心,三百年大門閥世家的家主,號稱冥覺第一世家的強大實力拍戲,在北魏朝廷中地位超然的強大實力派人物。即使與北魏東陵衛總
鎮白無沙、南唐天策北府的斷事官蕭何我這樣掌控實權的強大存在,他都能以平等的態度淡然待之。
他在北魏朝廷中不任職務,只是掛了一個編撰史書的太史虛餃,但他的態度卻能左右朝局的變化。在很多重大事項的決定,即使皇家也要
傾聽他的聲音,再跋扈的權臣都不能無視他的存在。
易先生、申屠絕、易小刀、元義康、拓跋雄,孟聚認識的這些人,他們身份、地位、個性各有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在于他們的接觸
中,孟聚都能感覺到他們對葉劍心的……和尊敬個人,能做到無論敵我都能尊敬,這是非常難得的。
孟聚的緊張,還有更重要的原因︰葉劍心,是葉迦南的父親。
那位逝去的姑娘,在這個世上。自己與葉劍心,可能是最愛她的人了。憑著這個,孟聚從心底里對尚未見面的葉家家主產生了一份莫名的
親切感。
想到自己即將要面對這樣一位傳奇人物,他臉上微微發熱,心情激動。
徐伯上去通報了,留下兩位俏麗的青衣婢女在候見室幫著孟聚斟茶倒水。
孟聚在候見室里安靜的等著。無聊的看著屋里的字畫和窗外的風景。他本來以為,葉劍心既然去探望過自己,聽到自己過來回訪,他應該
會很高興的迎出來吧。
不料等了足足三炷香功夫,孟聚脖子都等得長了,還是沒見有人搭理自己。若不是看兩個婢女木頭般面無表情的侍立在門邊,他簡直懷疑
葉家是不是把自己給忘了。
他忍不住問︰“二位姑娘……”
兩個婢女同時深深屈膝道萬福︰“不敢當。公子可是有什麼要吩咐奴婢的嗎?”
孟聚一窒,他客氣的說︰“倒是沒什麼事。只是不知葉公爺為何還沒過來呢?”
兩個婢女對視了一眼,一個婢女客氣的說︰“公子可是餓了嗎?若是公子餓了,奴婢可以為公子準備膳食的。”
“膳食倒是不用了。只是時間不早了,我……,呃,還是算了吧。”
婢女們善解人意,她脆聲道︰“孟公子可是有點急事?奴婢去通報徐管家一聲吧。”
僂著身子的徐伯很快回來了,他對著孟聚微微躬身︰“孟公子。還得有勞您稍後了。少爺已經用完膳了,不過他還在更衣。”
“哦,更衣啊,不忙不忙!”
孟聚心想這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吧,不料那徐伯繼續說︰“只要少爺把用膳、更衣、焚香燻身、修容、沐浴精神、打*、冥想這些功課都做
完了,他就能出來見您了。
孟公子是我們家的貴賓,少爺知道您來了很高興。為了見您,他特意把很多功課的時間縮短了,只要一個半時辰就能出來了。”
孟聚︰“……,徐伯,能不能給我點吃的?”
坐在窗前,看著紅色的太陽一點點的落入西方地平線下,窗欄上的金色余暉一點點的縮小、消逝,想著人生百年,也不過是能看著這樣的
落日三萬六千次,要想天地遼闊。世代**,自己卻如滄海一粟般渺小,孟聚心生莫名的傷懷。
太陽下山了,天色完全暗下來。婢女點燃了油燈。
吃過東西的孟聚有點困倦,他倚躺在椅子上閉目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將孟聚驚醒了,他睜開眼楮,看到一個俊挺的白衣男子從容的走進候見室。管家徐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那男子對著孟聚微微頜首,沉穩的說︰“久候了,孟督察。我是葉劍心。”
聽到他說話,孟聚驚得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葉劍心十分英俊。他身形高挑而勻稱,劍眉斜飛入鬢,目光**,鼻梁筆挺,上唇的弧線輪廓分明。烏黑的頭發梳理的……,在腦後扎了起
來。
這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他臉部的線條凌厲的如刀削斧斬一般,連一分一毫的贅余都沒有。在他的眉目間,孟聚能窺到葉迦南相貌的一些
特征,只是葉劍心實在太年輕。孟聚怎麼都不敢相信他會是葉迦南的父親,只會當他是葉迦南的哥哥。
葉家家主毫無表情的望著孟聚,目光堅硬而冷漠。看到他的眼神,孟聚立即知道了,當代葉家家主的個性非常剛強,如鋼鐵般不可動搖。
鎮定了心神,孟聚深深鞠躬︰“孟聚拜見葉公爺。”
葉劍心也不還禮,他一拂袖子,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沉聲說︰“孟督察,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葉劍心拂袖、走動、坐下,短短幾步里,孟聚看的屏住了呼吸︰他的動作實在太完美了!
這一連串動作里,對方竟連半個多余的動作都沒有,一舉手、一投足都仿佛拿著尺子量好的,那尺度、那節奏與韻律,簡直像藝人苦練半
生的舞蹈一般完美無瑕,毫無破綻。
孟聚做的端端正正,大氣不敢喘。
葉劍心淡淡道︰“孟督察,不必拘束。你是我們葉家的恩人,倘若你在我這邊覺得不自在,那便是我葉劍心待客不周了。”
“不敢,葉公爺言重了。”
“在見葉劍心之前,孟聚對雙方的會面有過很多預料,甚至想過同樣悲痛的二人會不會抱在一起痛苦懷念葉迦南——但看著面前冷靜的像
冰一樣的葉家家主,孟聚立即知道,自己的所有設想都落空了。
孟聚有種感覺︰眼前的葉劍心,一點不像個剛失去唯一親生骨肉的人。
在他身上,無聲無息的散發著一種泊泊然的壓力,他的說話,他的神態,他的動作,甚至他的目光。都給了孟聚很大的壓力,讓他連呼吸
都放緩了——即使當初對著魔族的軍陣沖擊時,孟聚都沒感覺到這樣大的壓力。
望著孟聚,葉劍心平靜的說︰“小女來到東平後,一直承蒙孟督察的關照。孟督察為了救回小女,出生入死,在數萬魔族亂軍中搶回了她。自己身負重傷。孟督察如此厚恩,我這個當父親的,卻一直沒能親口對孟督察道聲謝謝,實在很失禮。
孟督察直接訪問請接受我和葉家的謝意。”
他站起身,對孟聚彎腰深深一鞠。他白衣勝雪,長袖若雲,一連串動作流暢的如行雲流水,不帶半分火氣,悅目之極。
徐伯跟在葉劍心身後,也對著孟聚跪了下來重重磕了幾個響頭,他老淚縱橫︰“孟督察,您就會了小姐,您是我們葉家的大恩人哪!若不
是您,小姐真不知道怎麼辦好啊。我們葉家也不知道怎麼辦好啊!孟督察,您長命百歲,多福多壽啊!”
孟聚急忙跪倒還禮︰“葉公爺、徐管家莫要如此!一直以來,都是葉鎮督照顧提攜于我,在下所盡的微薄之力,實不足報答葉鎮督厚恩之
萬一。只可惜在下無能,功虧一簣,沒能將葉鎮督救回,本已羞愧無地了,怎還能愧領您的謝意?該是孟聚向您請罪才是,在下沒能保護好鎮
督,縱死亦無顏再見鎮督于地下。”
孟聚說的激動,眼角微微泛紅。葉劍心看到眼里,岩石般剛強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但那笑容卻是飛快的消失了。
“孟督察,我是大戰之後感到靖安的,雖然多方打聽,但在事件的一些關鍵環節上卻還是有些模糊。聽說孟督察你是事件的重要參與者。
在小女離世時,唯有你在身邊聽到了小女的遺言。關于此事的由來,你能夠詳細告訴我呢?當然,我知道,有些事可能設計了你們東陵衛的事
務,但無論如何,還是請孟督察莫要對我隱瞞吧。”
想起事情的巾幗,孟聚心如刀割,痛苦在不斷的吞噬他的心,倘若有可能,他是在不願回憶那慘痛的一幕。但無論在情在理,葉鎮督父親
的這個請求卻是不能拒絕的,他振作起精神,肅容道︰“在下金樽公爺吩咐,不會絲毫隱瞞,事情的發生,要從生個月說起……”
葉劍心打斷他︰“事情的起因,我大概知道了,是由孟督察你在酒樓與申屠絕的沖突而起,這里就不必浪費時間再說。我只是想知道,為
何申屠絕對小女如此痛恨?為了一場意外沖突,竟不惜病變謀逆也要將她置于死地?這個,我很不理解。請孟督察幫我解惑。”
孟聚微微猶豫,他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在下懇請公爺屏退左右。”
葉劍心抬抬眉,神色間有些不滿。但他還是做了個手勢,徐伯和兩個婢女立即退下了。
孟聚這才肅容︰“申屠絕在獄中時。他暴出一樁驚天機密,並寫下了供詞。在下猜測,正是為此,申屠絕狠下決心,不惜鋌而走險,企圖
殺人滅口。”
“什麼機密?”
“申屠絕指證,拓跋六鎮企圖謀逆。”
一百二十六 劍心
“拓跋雄企圖謀逆!”
幾個字吐出口,孟聚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像是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被移走似的。這個秘密,已在心里藏了太久。葉迦南已去,知悉秘密的刑案官和侍衛相繼遇害。世上只剩自己孤獨的承擔這個驚天的秘密,孟聚感覺十分惶恐。
元義康和藍正,他們都曾旁敲側擊向孟聚詢問過他與拓跋雄結怨的真正原因,但孟聚都選擇了沉默——藍正的人品很靠得住,元義康是皇族地位也很高,但孟聚直覺的感覺到,要擔當這個秘密,他們的分量都還不夠,告訴他們,只會害了他們。現在,親眼見到葉劍心,孟聚直覺的指導,眼前的人,他是能擔當的起這秘密的——或許,在整個北魏朝廷,除了東陵衛總鎮白無沙外,他是唯一夠資格的人了!
當代葉家家主果然也沒讓孟聚失望。
聽到這個足以讓一般人嚇的魂飛魄散的消息,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淡淡說︰“原來是拓跋家的家務事,難怪了,小女當時是如何應對的呢?”
葉劍心輕描淡寫的將可能導致江山變色、伏屍百萬的大浩劫說成“家務事”,被他的氣魄震撼,孟聚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鎮督的具體手段,她不曾和在下說,在下也不得而知。不過當初申屠絕親口答應效忠鎮督,那是在下親眼所見,而鎮督在臨終前,她曾親口囑托我,說她書房里有申屠絕的供詞和她的奏折,讓在下代為上奏朝廷,殺拓跋雄和申屠絕二人復仇。
由此,在下斗膽揣測,鎮督的計劃是將申屠絕的供詞控在手中,逼迫他暗藏在拓跋雄陣營中,偷偷為我方效力”
孟聚黯然道︰“只可惜在下實在沒用,不但追殺申屠絕不到,還昏迷了二十多天,醒來時,鎮督的住處已被焚毀,證據全被燒毀,她的一番心血全都白費了,在下實在愧對鎮督。”
葉劍心臉上浮出一絲笑意,他淡淡說︰“孟督察不必愧疚,這幾天,我在靖安城中多方打探,無論元都督、易將軍、肖將軍等軍中首腦,還是普通將士,他們都是異口同聲的稱贊你的壯舉,贊賞你高風亮節的為人。你冒死救援小女,為幫她復仇又孤身沖擊魔族軍陣,險死還生——為小女,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孟督察,人命在天,你已竭盡全力,不必過于苛責自己。”
葉迦南的逝世,一直是孟聚心頭難以開解的傷懷。他一千萬次的責怪自己,為何不能早到一陣——哪怕早片刻都好啊,說不定就能從申屠絕手中救得葉迦南了!
巨大的愧疚和自責郁積在孟聚心中,他無法解脫。這麼多天來,同樣的話有不少人對孟聚說過,但沒有一個像葉劍心這麼能觸動孟聚。想到這是葉迦南父親的諒解,孟聚頓覺心頭重負減輕了不少,淚水慢慢湧出,模糊了視線。
不想被葉劍心看到自己的失態,他低下頭,借著具備喝茶的機會,偷偷拿衣袖擦了擦眼楮,偷眼望向對面,卻見葉劍心目光銳利的望著自己,他頓覺大窘。
“抱歉,公爺,在下失禮了。”,在
不知是否孟聚錯覺,葉劍心剛硬的表情緩和了些,他淡淡道︰“孟督察是性情中人,你這樣的性子,在東陵衛中,只怕不是很適合。”
“公爺說的是,若無鎮督大人的提攜,在下至今不過是一個從九品的候督察。”
葉劍心點頭,但他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他緩步走到窗前,注視著都督府大院內一片明亮的燈光,雪白的長衫無風自動,長袖如雲飄舞,飄逸如仙。
注視著他高挑而挺拔的背影,孟聚仿佛看到了葉迦南的影子。在葉迦南思考的時候,她也是喜歡這樣站在窗前眺望遠處的。葉迦南啊,當你孩提時,你可也是這樣常常在身後看著你父親偉岸的背影?
“孟督察,小女臨終時弄錯了。她遇害這件事,跟拓跋雄無關,完全是申屠絕的自作主張。”
“啊!”沉浸在思念中的孟聚好一陣才回過神來。他失聲道︰“公爺何出此言?這是鎮督大人親口說的,怎會錯?”
“第一,申屠絕應該不敢吧自己曾被判拓跋雄的事報告拓跋雄;
第二,臨陣兵變殺人,這種手段太粗糙,太冒險,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拓跋雄不可能將掩蓋消息的希望寄托在這上頭——倘若滅口不成功,那只會激怒小女,讓她向朝廷揭露此事;
第三,雖然申屠絕殺害了小女,但始終還是讓孟督察將這事告知了我。拓跋雄老謀深算,行事不可能露出這麼大的破綻,這不是他的風格;
第四,多年以來,我與拓跋雄知根知底,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底線。倘若是他想要掩蓋此事,他會來找我談判交易,無需采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雖然元義康也說過申屠絕殺葉迦南不會是拓跋雄指使的,但因為孟聚輕視他,隨意對他的話也不怎麼相信。但此刻聽葉劍心細細剖析,四條理由都有著強大的說服力,孟聚不禁也動搖了︰“公爺說的有理,只是若沒有拓跋雄的指使,申屠絕如何這般斗膽……”
“孟督察,倘若你不幸落入了仇家手中,被迫說出了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這些東西如果翻出來,不但仇家要殺你,你的舊主也要殺你,對方以此來要挾你加入他那邊——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辦?”
孟聚明白葉劍心的意思,他思考片刻,說︰“我會偽與虛蛇,假意與對方周旋,看是否能想辦法拿回那些證據來。倘若拿不回來的話……,那我恐怕也只好屈服了。”
“孟督察想的沒錯,這是我們有理智、有頭腦的人的想法,面對危機,我們會考慮事情後果,權衡利弊,最終選擇一條損失比較小的道女當時怕也是這麼想的吧?”
葉劍心的每個字仿佛都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絲絲冒著冷氣︰“但可惜,申屠絕這個武夫,他壓根就沒有腦子——不,該說他的仇恨已沖昏了腦子,他已經不去考慮後果了,被小女狠狠收拾了一番,他寧可同歸于盡也不肯咽下這口氣!”
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桀驁暴躁、心腸狠毒、寧死不肯吃虧——想起了申屠絕的性格,孟聚不得不佩服葉劍心的分析︰“公爺說的沒錯,申屠絕那賊子,確實是個敢冒險的亡命之徒。”
“小女還是太年輕了啊!她自以為聰明,以己度人,以為這些證據能拴住申屠絕了——那等于用幾根稻草來捆住暴怒的猛獸啊!申屠絕這種邊塞武夫,那是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手上不知道到有多少條人命!在他們身上弄這些小巧心計,豈不是對牛彈琴!計算算盡太聰明,以為在書齋里看過幾本古人謀略就可以把天下豪杰**于鼓掌中,委實幼稚,太也狂妄無知!小女有此報,那是半點不冤枉!”
葉劍心毫不留情的責罵著葉迦南,孟聚聽的很不是滋味。他覺得很怪異︰葉迦南遇害去世,但在她父親口中卻聽不到半點悲傷和難過,有的只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孟聚實在無法理解這種世家門閥的心態,女兒都死了還要挨一頓罵,那也未免太嚴酷、太不近人情了吧?
這時,候見室的門被輕輕的敲響,葉劍心說話被打斷,他劍眉一軒,叱道︰“進來!”
還是那個僂著身軀的徐管家,他領著一個氣宇軒昂的青衣武士進來,二人對葉劍心深深地鞠躬。
“少爺,齊統制有事稟報——孟公子,不好意思,老奴失禮了,有些瑣碎事要稟報少爺,打擾您了。”
孟聚識趣的站起︰“可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不必,孟督察,你坐著好了。”
說話的是葉劍心,那青衣武士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葉劍心神色不動,他淡淡說︰“知道了,你們去處理吧,徐伯,你跟著過去看看。”
那徐管家猶豫了下,他說︰“少爺,老奴若是跟過去了,這邊的人手好像少了些,不是很好吧?”
“無妨的,這是在東平都督府內,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們過去吧!”
見徐管家還是站著不動,葉劍心加重了語氣︰“徐伯!”
“老奴在。”
“你跟著過去吧,我這邊,你不用擔心——孟督察有萬夫不當之勇,他在這邊陪著我,你還擔心什麼?”
徐管家巍巍顫顫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他轉向孟聚恭敬的行禮道︰“老奴糊塗了,沒錯,孟公子是小姐的人,那自然也是我們家的人。有他在這,自然是萬無一失——孟公子,拜托了。”
孟聚聽的迷糊,但聽出對方好像要辦什麼事,他應道︰“公爺可是有什麼事要辦嗎?在下不才,但也算是靖安的地頭蛇,認識一些朋友,也能調動三兩百官兵。倘若公爺有什麼要事,只管吩咐便是了。”
葉劍心淡淡搖頭︰“舉手小事,不敢勞煩,謝謝好意了——徐伯,你們過去吧。”
徐管家和那個青衣武士鞠躬退下了,葉劍心吩咐婢女進來幫孟聚換了一杯熱茶,淡淡說︰“粗茶淡茗,未必能入尊口,孟督察姑且用著罷。”
“公爺太客氣了,這麼香的碧螺茶,在下還是第一次能喝到,深感口福不淺。”
“聽聞督察室太昌元年中的秀才?為何不繼續科舉,而是入了東陵衛?”
“這個來慚愧,因為家道中落,無力再支撐在下讀書了,在下唯有投筆從戎了。”
“哦,那真是可惜了,讀書人不能進士,官做的再大也是個遺憾。”
葉劍心淡淡說道,舉杯喝了一口茶。
看著葉劍心語氣和表情都和緩多了,孟聚壯起了膽子︰“公爺,在下有一事稟報。”
“哦?”
“葉鎮督生前舊部,他們正遭到不知來自何方的瘋狂報復。據在下所知,在這二十多天里,葉鎮督生前的衛隊親兵已有三十多人不幸喪命,剩下的人也在被追殺著,省陵署和靖安城內的官府不知為何,對此竟不聞不理,他們的性命危在旦夕。天下之大,唯有公爺您有能力庇護他們,在下斗膽,懇請公爺您能伸出援手。”
葉劍心淡淡說︰“我為何要救他們?”
“他們生前都是為鎮督大人效勞的,請公爺看在葉鎮督的情分上……”
“哼!”葉劍心冷哼一聲︰“這些人,本該是護衛小女安全的,但小女戰死沙場,若不是孟督察你舍命相救,險些竟要屍骨無存。這些無能廢物未盡職責,厚顏無恥的活下來,現在還想得到葉家的庇護——倘若不是因為有人先動手了,我都要將他們找出來一個個殺了!”
聽出葉劍心話中的森森殺意,孟聚打了個寒戰。
想到葉迦南生前素有以“護短”和愛惜部下而著稱,孟聚實在想不出她的父親竟會如此冷漠殘酷——真不知道葉迦南那熱情、活潑的性格是學誰來的?
孟聚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借舉杯喝茶來掩飾,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葉劍心望著孟聚,平淡的說︰“孟督察,你原先是小女的部下,但現在……關于將來,你可有些什麼打算嗎?”
同樣的問題,元義康也問過孟聚,孟聚胡吹了一通將他打發了。但面對著葉劍心那銳利的眼神,他心里著實有點發毛,老老實實的答道︰“在下傷勢剛剛痊愈,至于將來,確實還沒來得及細想,單一個六品小官,料來多半也是要隨波逐流了。”
頓了一下,他堅定的說︰“但殺申屠絕為鎮督大人復仇,這件事,在下卻是非要完成不可的,請公爺放心便是。”
葉劍心望著他,嘴角泛笑,那笑容似是在譏諷,又似是在欣賞,孟聚竟是看不明白了。
“孟督察,你是小女的愛將,與我們葉家頗有淵源。倘若你不嫌我多事,我倒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的。”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1 12:05 AM
第一百二十七節 出路
孟聚連忙說:“鎮督仙逝,沒了領路人,在下正是六神無主,公爺見識廣博,倘若能指點一二,在下是十分感謝的。”
“那,我就直說了,陵衛是皇家親軍,名頭響亮,外人看來也是聲威赫赫,但是東陵衛始終是拓跋家的鷹犬——鷹犬鷹犬,再威風的鷹犬也不過是拓跋家的打手而已。孟督察你是華族,在拓跋家的私軍裏,只怕前途有限。淺灘難臥巨龍,倘若孟督察你期望將來能有施展才華的更大前程,東陵衛並不是好選擇,你怕是要跳出這個圈子才行。”
“公爺說的很是,只是我在東陵衛裏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葉鎮督一手提攜,趟若突然離去,在下覺得,這會糟蹋了鎮督一番栽培的心血,心中始終不忍。”
“孟督察你為人重情重義不忘本,這很好,不過人也不必太拘泥於形式了,只要你忠於小女,忠於我們葉家,無論你在東陵衛還是哪里,小女都會很高興的。”
孟聚微微蹙眉,感覺這葉家家主未免也太自我了點。
葉迦南已去,葉劍心雖然是她的父親,但他就這樣自說自話的代葉迦南表態“很高興”,孟聚實在很難接受。而且自己對葉迦南好不假,但那是因為雙方的情意,葉劍心就這樣斷言自己是“忠於葉家”——他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孟督察,我幫你想了幾條出路,你不妨考慮下。”
“是,在下恭聽公爺的教誨。”
“孟督察你武藝高超、天生驍勇,非常適合在軍中發展。如今,魏國無論南北兩邊都有勁敵,正是英雄躋身之時。以孟督察你的驍勇,無論到江淮前線還是在北疆前線,打上幾場勝仗積累一番軍功那是易如反掌。有軍功,還有我們在朝中為你說話,只需一兩年,旅帥、都將、甚至鎮帥的位置都不是難事。這樣,孟督察你覺得如何?”
孟聚沉默片刻,他說:“謝謝公爺,元都督也跟我提過這樣的話,他說,只要我肯轉到東平邊軍去,他擔保給我一個旅帥的位置。”
葉劍心愕然,然後,他笑了。
見面這麼久,孟聚還是第一次看到葉劍心真正的笑容而不是那種詭異的冷笑。笑容出現在他冷酷的臉上,就仿佛萬年堅冰在融化,顯得特別動人,特別好看。
孟聚發現,葉劍心笑的時候,真的很像葉迦南。
“老元?這傢伙真是搞笑,不聲不響的就想挖我們葉家的牆腳,小女的部下他也敢動腦筋,真是可惡。回頭我收拾他去。”
孟聚陪著乾笑了兩聲說:“如今形式兇險,元都督可能也是想保護在下吧?這也是他一片好心,請公爺莫要責怪他了。”
葉劍心笑著搖頭,卻沒接過這個話題:“倘若孟督察你不願從軍的話,那就來看看第二條出路。孟督察,你本身是有秀才功名的,雖然入了軍籍,但要退出倒也不難。東陵衛的白總鎮與我相交多年,吏部石侍郎與我又是知交,讓他們幫忙,讓一個六品陵衛武官轉到吏部的候選六品文官,——倒也不是很難。”
孟聚聽的咋舌,大魏朝的規矩,文武分列,但偶爾也能轉變,比方說地方文官在戰時很容易就能轉為統禦軍隊的督帥或監軍,但軍隊裏的武官若想轉為同品階的文官,那卻是根本不可能的,完全沒有先例。
我行我素的打破朝廷的官制和規矩——恐怕也唯有葉劍心這樣的人物,才能輕鬆的說上一句:“不是很難。”
“只是,孟督察你只有秀才功名,若要在文官路子上走,這個身份好像低了點——這樣吧,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你順便再參加禮部的科舉,拿個進士,先從地方知府做起,治理民政一步步往上走,有生之年任到封疆大員甚至入閣登壇也不是難事。”
(孟聚:“有參加科舉的六品官嗎?”)
“當然了,科舉文官往上爬的道路,晉升自然比不上軍隊裏來得快,不過勝在安穩。要知兵事如火,勝負難言,任你再顯赫的武將,一旦兵敗,便是戰陣上僥倖不死,回來也要被朝廷處分,重則處死,輕則罷黜。所以,外人看武將威風,他們自個卻是惶恐。大魏朝的將軍們,很少能善終到老的。這樣一比的話,做文官顯得安全了很多,孟督察你意下如何?”
孟聚苦笑:“公爺為在下設想的很周到,在下也很感激。只是在下從軍已經八年,把功課荒廢的差不多了,從頭來考科舉,只怕是力不從心了。”
“所謂科舉,只是走個過場而已。以孟督察你今日的身份,還有我們葉家的幫助,難道還要你像普通士子一般苦讀五經鏖戰科場嗎?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幫你安排好的,你也不用擔心——不過,我看孟督察你好像也不是很願意走這條道?”
“在下惶恐,有負公爺您的好意了。”
好意連連被拒,葉劍心劍眉一挑,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明顯的壓抑住不快,沉聲緩緩的說:“或者,孟督察你心志高潔,已是無心仕途?倘若如此的話,我倒還有第三條路子可以建議的——孟督察,你修煉冥覺已有多久了?”
孟聚大驚,他身具鬥暝雙修的異能和南唐鷹侯的身份,一直都是自己深藏不露的最大秘密。不料自己最隱蔽的事卻被對方一口道出,孟聚嚇的失魂落魄,差點以為自己身為南唐臥底的事對方也知道,他猛然從座位上跳起來,聲音都驚得變了調:“公爺,您怎麼知道的?難道易……”
話說到一半,他情知不妙,立即改口:“難道有人告訴過您嗎?”
“孟督察,請安坐,不必驚惶。我們葉家對於暝覺學問的研究已有三百年歷史,也算是小有名氣。一般人只要看上幾眼,我就能辨出他是否有暝覺天賦。今晚,孟督察你坐我面前那麼久,倘若我還不能看出你是個暝覺師,那我葉劍心還怎麼當這個家主?”
“啊?是,是,公爺神目如電,看的很准。”
孟聚聲音發顫,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葉劍心目露輕蔑:“孟督察,鬥暝雙修雖然罕見,但我葉劍心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況你對小女有恩,我們葉家更不可能告你密——你大可安心,此事你知我知,不會外洩。”
孟聚心下微安:“謝謝公爺代為隱瞞。不是在下存心欺瞞,只是這種事,有點犯了朝廷的忌諱。要知道,以前的幾個鬥暝雙修,那可都是……”
“這事,我比你清楚,孟督察你不用說了。孟督察,你在戰陣上能橫掃千軍,鎧鬥士的等階定然不低,而你在暝覺的修煉方面……”
葉劍心打量著孟聚,蹙眉道:“真是——慘不忍睹,孟督察,你到底修煉了多少年?得過何人的指點?他怎麼把你教成這樣了?”
葉劍心咄咄逼人的追問,孟聚痛腳被人抓住,唯有乖乖回答:“公爺,從十五歲開始,我就發現自己出了一些異狀,當我集中精神惡意的盯著別人時,對方會莫名其妙的迷亂甚至昏厥,過後我也會頭疼。這種情況出現的多了,我猜發覺古怪。怕驚動了旁人被視為異類,我也不敢向周圍人詢問,自己查閱了很多書籍,才發現,這很可能就是暝覺的異能。後來我又知道了鬥暝雙修的幾個先例,知道利害,我更加不敢聲張,只是在私下偷偷鍛煉著。”
“那你受過何人指點?有哪位暝覺師教導過你嗎?”
“沒有,因為這件事我不敢請教別人,只是看過一些書籍和佛經,自己摸索著學習。”
葉劍心驚疑的望著孟聚,臉色有點古怪,良久,他問:“你現在能使出多少種技能?擾敵、探知、致幻、威懾、傳音、蠱惑、遂心、精神攻擊、精神風暴、大精神風暴、陰靈、練心、以神鑄形、元神出竅、不生不火、入聖,直至身化神佛,你到了哪個層次?戰鬥型暝覺師、幻覺暝覺師、蠱惑型暝覺師或者控制型暝覺師,你是哪種?”
葉劍心一連串的說來,孟聚大愧。葉劍心說的大多數名詞,他聽都沒聽過。
“不怕公爺您笑話,您說的東西,在下實在不懂。我的暝覺技藝很粗淺,擾敵這種技能在戰場上比較實用,在下用的比較多,狀態好的時候,也你呢個勉強用出一個很小威力的致幻或者威懾——其他的技能,我是聽都沒聽過。”
“這麼說的話,你的等級超出暝覺學徒,已到初級暝覺師,戰鬥型的初級暝覺師。八年時間,不經系統訓練,也沒有藥材和器械推進,你從一個門外漢自行就摸索成了暝覺師,你的資質實在……,唉,沒人指點你,真是太可惜了!奇怪了,你怎麼十五歲才出現暝覺?暝覺天賦該是與生俱來的吧?真是奇怪了?”
葉劍心低聲嘀咕幾句,孟聚聽不清楚,他只當對方是在嘲笑自己差勁,俊臉微紅,低著頭不說話。
葉劍心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孟督察,你既然留意過暝覺學問,那你該知道,在整個大魏朝——不,該說整個天下,我們葉家對暝覺學問的造詣都是首屈一指的!不是我葉劍心狂妄,哪怕是北魏拓跋家的聯合工廠、南唐沈家的半塘書院或者西蜀的巫廟,他們在暝覺方面的研究加起來也沒有我們葉家來的精深。在暝覺方面的研究,我們葉家已有超過三百年的歷史,沉澱了無數的經驗和學識,培養過不知多少強大的暝覺師——有件事很少人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公認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暝覺師,那就是我們葉家先祖培養教導出來的!”
“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暝覺師?”孟聚陡然醒悟:“葉公爺,您說的可是三百年前曾在江都城下擊敗過天位鎧鬥士天武帝的那位沈……”
“知道就可以了,沒必要說那麼大聲。”葉劍心打斷孟聚,他緩緩說:“因為三百年的敵對,這段淵源如今已經很少人知道了,不過想來南唐的北府、沈家或者慕容家裏,他們應該還記得這件事。孟督察,我們葉家不姓拓跋不姓慕容更不姓元,卻能與鮮卑皇族們平起平坐,無論宮廷裏掌權的是慕容還是拓跋,他們都得倚仗重用我們,憑的是什麼?憑的是我們葉家能源源不斷的為北魏提供暝覺師的支援,憑的是我們葉家座下數量龐大的暝覺師軍團!若沒有我們葉家暝覺師在江淮前線的支援,南唐龐大的鬥鎧群早打過黃河了!說句狂妄的話,倘若惹惱了我們葉家,哪怕拓跋晃的皇宮和禁軍,我們也能一夜之間掃平了!所謂千軍萬馬,在天階暝覺師面前也不過是土灰瓦狗!
孟督察,暝覺之道,博大精深,猶如汪洋大海,直至無上天道。你倘若無心仕途的話,不如就加入了我們葉家,專心修煉此道。你有著很好的資質,我願收你為弟子,將所有知識傾囊傳授。假以時日,定能將你培養成橫空出世的一代暝覺宗師!那時,你地位超然尊貴,便是皇室也要將你奉為座上國師,你意下如何?”
孟聚聽的震撼,親眼見過柳空琴的發威,親眼見識過天階暝覺師的可怕威力,對葉劍心的話,他沒有絲毫的懷疑。只是想著要從此投入葉家門下,這麼重大的決定,他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孟督察,這可是難得的機緣,倘若不是見你心性忠義,重情重義又對小女有恩,是我們家信得過的人,若換了別人,便是他資質再好,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要知道,能有機會進窺無上天道,探索生死之謎,進得不滅之境,此等際遇,可是比人間的功名富貴強的太多!”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1 12:10 A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1 12:12 AM 編輯
第一百二十八節 陌路
孟聚聽得砰然心動,他正欲開口答應,突然想起了剛才葉劍心拒絕出手救援王柱等人的說話,他的心一下涼了下來。
葉家雖然強大,但葉劍心為人委實太冷酷淡薄。他是看重自己鬥冥雙修的天賦,想誘導自己加入葉家為其所用。在他麾下做事,自己有用的話倒還好說,倘若自己達不到他的目標或者失去了利用價值,那便要被棄之如草芥甚至是滅口了。
無上天道雖然美好,但古往今來,能成仙成佛的能有幾個?追求這麼縹緲的事,人生寒暑不過數十載。自己在東陵衛做一個中層軍官,官雖不大也是個頭,左右奉承人人笑臉,天高皇帝遠,逍遙快活多自在。大不了還可以跑回南唐享福去,何必投入這個冷酷主子手裡給自己找不自在?
葉家確實很強大,但對他們行事的風格,孟聚委實不敢恭維。葉迦南在的話還好說,葉迦南已經不在了,孟聚也沒興趣委屈自己跟這些傲慢的世家門閥打交道了。
“公爺的看重,在下實在十分感激。但這三條路子的選擇關係委實重大,在下想仔細考慮一番再給公爺您答覆,可行?”
葉劍心銳利的望了一眼孟聚。臉色陰沉的像暴雨前烏雲密佈的天空。雖然身為尊貴的公爵,他也深通世故人情,一眼便看穿了孟聚的拖延打算,看出他其實是不想與葉家有牽連。
以葉家家主的地位和身份,他輕易不會開口,但他一旦說出的話,即使是當今陛下拓跋晃或者六鎮大將軍拓跋雄也必須要慎重考慮的,不會輕易拒絕。
不料在北疆,東陵衛的一個六品督察就敢拒絕了他盛情的好意——而且是連連拒絕,這令葉劍心的自尊受到了極大的挫傷,他微微慍怒。
壓抑住心中的怒意,葉劍心沉吟片刻。最後,仿佛下了很重大的決心,他沉聲說:“孟督察,倘若是小女邀請你進我們家,那你還需考慮嗎?”
“倘若是鎮都大人的意思,那在下自然要服從的。只是大人已仙逝,公爺您雖然是她的父親,只怕也代替不了她。”
“那好,孟督察,過些日子,小女迦南自然會親口邀請你的。希望到那時你不要反悔了吧。”
孟聚霍然站起,他臉色鐵青的盯著葉劍心,一字一句的說:“葉公爺,您是葉鎮督的尊親,也是朝廷的公爵,在下尊敬葉家,也尊敬您。我不知道您對鎮督有什麼不滿,但再怎麼說,鎮督已經去了,您便是對她有意見,也不該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她的生死開玩笑!
葉公爺,對您來說,鎮督只是您的女兒,您覺得罵她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在下而言,鎮督卻是……卻是最尊敬的長官!沒人能侮辱她的英靈,沒人能在我面前說她壞話。沒有人!”
靜靜地看著孟聚發怒,葉劍心毫無表情,眼中無喜無怒。
孟聚激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聲音哽咽:“恕在下無禮說一句。倘若說這話的不是您,不是鎮督大人的父親,倘若換了個旁人,哪怕是當今陛下,敢在我面前對鎮督如此狂妄無禮,在下便是豁出性命來也要讓他血濺五步!
公爺,對不起,孟聚是邊塞的粗魯武夫,不通禮數也不懂人情,您的好意,在下實在無法接受,容我告辭了!”
對著那張英俊的撲克臉,孟聚心下實在厭惡,他起身草草對葉劍心鞠了一躬,轉身欲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孟督察,難道你真的不想再見到小女迦南了嗎?”
聽葉劍心顯得很有把握,孟聚不由停下腳步,但想到葉迦南是在自己懷中停止呼吸的,自己親手摸到她的脈搏停止、身體變冷,他頓時憤怒:“公爺,開玩笑也該有個度!我是親眼看著葉鎮督離世的,這不會有假!”
“孟督察,問你一個問題:暝覺的本質,是什麼?”
孟聚一愣:“暝覺的本質?公爺,你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也是暝覺師,你該能想到的:暝覺的本質,就是人的魂魄!”
暝覺的本質就是魂魄!
葉劍心的話,就像一道橫過天際的霹靂閃電,將孟聚打得徹底癱瘓。他腦子一片空白,死死盯著葉劍心,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葉劍心也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目光裡帶著望著無知人的憐憫。
“公爺,您該不會是想告訴我……”
“是的!”
“這怎麼可能?”孟聚的聲音顫抖著:“起死回生,這……這怎麼可能?”
葉劍心平靜的喝著茶,他慢悠悠的說:“若是滿足一些條件的話,這是能辦到的。”
“什麼條件?”
“第一,身體要保持完好,砍掉腦袋的死者無論如何都救不回了;
第二,不是因為人壽已盡或者無法醫治的絕症等死因,耗盡了生命活力而死的;
第三,人有三魂六魄,人死後。兩魂五魄都在第一時間離開了身體。在十個時辰以內,剩下的一魂一魄也將徹底消散。所以,在死亡十二個時辰之內,剩下的一魂一魄也將徹底消散。所以,在死亡十二個時辰之內,必須有一位天級暝覺師護住死者遺在身體內的一魂一魄,讓其不得消散,直至給機體引入新的魂魄,這一魂一魄將引導新的魂魄進入體內,直至完成融合與合體;
第四,身體的外傷是能修復醫治的。我們葉家與巫廟合作,能修復小女的內傷……”
“且慢!公爺!”孟聚猛然喝住了葉劍心,他冷汗直流,聲音都在顫抖了:“你剛才說的,我不是很懂。但大概能明白。不過,你是從何處找來新的魂魄引入鎮督體內?若是鎮督身體內有一個別的靈魂,那她還是鎮督嗎?
你這是褻瀆!我寧願鎮督安靜的去了,也不願別的孤魂野鬼頂著她的身軀出來現世!”
望著孟聚,葉劍心憐憫的笑笑,仿佛是在笑話他的孤陋寡聞。
“死而復生,這本來就是件足夠驚世駭眾的事。不過我葉劍心再怎麼無情,也不可能拿自己親生女兒的身體給別人用。既然孟督察問起了。我就先把第六個條件說了吧。
事實上,即使我想找來一個新魂魄,要融入小女的體內,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魂魄與身體的融合非常複雜,不是同一人的魂魄與身體想融合,那可能性是很小的,千中無一!不同的魂魄與身體,能契合的很少的。”
“啊,那你怎麼確定找來的新魂魄能契合……契合葉鎮督的身體?”
“我當然能肯定,因為這本身就是小女迦南自己的魂魄。”
看著孟聚目瞪口呆的表情,葉劍心有點不耐煩,他說:“孟督察,你是鎧鬥士,應該試過鎧鬥士的測試儀吧?見過測試儀裡面的魔水晶吧?”
孟聚連連點頭。
“那就好,這樣我解釋起來就省力多了。世人只知道魔水晶能製造鬥鎧的驅動核心,也能測試鎧鬥士的真氣,但唯有我們葉家才知道,魔水晶經過特殊加工後,還有一個特殊功能,那就是貯存暝覺能量。”
孟聚屏住呼吸,額上冷汗直流的聽葉劍心說話。
“長期以來,葉家的暝覺師都是用魔水晶來貯存自己的暝覺能量備用,不會亂用別人的。一次偶然的機會裡,一個暝覺師失手用了其他暝覺師的魔水晶,他突然發起瘋來。後來幾個大師級暝覺師聯手對他施救,才發現他的識海裡竟存在兩個鬥爭的意識,正是這導致了他的癲狂。
從此以後,我們才發現,魔水晶不但儲藏了暝覺,還能儲備人的意識和記憶——也就是你們所稱的魂魄!
經過數代的研究,經過一套特製的工藝,我們成功的讓魔水晶也能幫助沒有暝覺天賦的普通人儲藏魂魄——這個對孟督察你解釋起來可能複雜一些,不過你這麼理解就是了,貯存魂魄後,他本人的魂魄還在身體裡絲毫無損,而在魔水晶裡卻還藏著一個沉睡的魂魄,兩個魂魄是一模一樣的……”
“公爺您不必解釋,在下能明白。無非是魂魄的複製與存檔罷了,魔水晶是容器,裡面的魂魄是備份——請您繼續往下說。”
“複製、存檔和備份?”葉劍心蹙起眉,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他詫異的望了孟聚一眼:“這幾個詞,說得非常貼切。孟督察,你的悟性很好,將來倘若選擇在暝覺上深造,一定成就非凡。”
孟聚心急如焚,葉劍心卻在那好整以暇的閒聊,孟聚真是恨不得揍他一頓:“公爺,您剛才說到,葉家發現了將魂魄複製與存檔的辦法?難道,你們也將葉鎮督的魂魄給複製和存檔了一份?”
“約莫三年前,小女迦南出任東平同知鎮督。畢竟是女孩子,在東陵衛任職很危險,而且還要來到邊塞去。
在她上任之前,為了以防萬一,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家裡已將她的魂魄給複製和保存了一份,保存在洛京的葉家總部。
孟督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能幫我們保密:三天前,就在洛京的葉家總部,有幾位天級暝覺師聯手幫助小女灌頂,很成功。小女的魂魄已灌入了她的識海,她如今已經醒來,神志清醒,舉動如常。只是因為胸口受了傷,她還必須在家養傷一段時間。孟督察若是去洛京,有空的話不妨去探望下她。”
孟聚捂住了臉,他慢慢的蹲下。坐在了地上。巨大的幸福衝垮了他的心靈,不知為何,在這個本該歡笑的時刻,他卻是在哭,淚水卻是滾滾湧出,怎麼也止不住。
響起了那痛苦的日日夜夜,想到那思念的煎熬,孟聚抹著淚水,他語無倫次的說:“謝謝,謝謝!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謝謝老天,哦,該謝謝公爺您……”
葉劍心望著他,不知為何,他的目光裡有一絲憐憫。
“孟督察,你說錯了,該是我們謝謝你。小女能得救,孟督察你出力最大。若不是你在亂軍之中護住了她的身體,我們便是有備份的魂魄也無濟於事。所以說,孟督察你不但是小女的恩人,也是我們葉家的恩人,我們欠你的很多。”
回過神來,孟聚忙謙虛道:“不。葉公爺,該說抱歉的是孟聚。剛才我不明真相,對您失禮了,希望您能原諒我的莽撞。”
“年輕人該有年輕人的銳氣。孟督察你是小女的部下,你捍衛她,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我這個當父親的也沒什麼好說的。孟督察……”
這時,有人又敲響了房門。葉劍心說得正興起,他微微蹙眉,揚聲道:“進來!”
還是徐伯和那個高大的武士。二人走到葉劍心身前,躬身行禮:“少爺,我們回來了。”
“徐伯,辛苦了。可抓到那賊子了嗎?”
青衣武士跪倒,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抱歉,家主,申屠絕不在裡面。就在兩個時辰前,他已經離開了靖安,去向不明——但他的手下,全部殺手一共一百二十五人,一個沒走掉,已經全部將他們抓了!”
葉劍心濃眉一軒,白皙的臉孔可怕的扭曲了,他淡淡的說:“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啊?”
“我問,到底在哪裡出了問題!齊志剛,你花了十二天時間來查找那賊子的行蹤,你也告訴我一定沒問題的——但在最後,你告訴我說功虧一簣,申屠絕跑掉了!申屠絕沒抓到。抓些小兵雜碎來充數,有什麼用?”
葉劍心的聲音很平靜,但在場人無不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怒火。
齊統制連連磕頭,磕的頭破血流。他哀求的望著葉劍心,臉色慘白的像下一秒就要死過去了,孟聚看到都覺得同情了,覺得葉家的飯果然很不好吃。
徐伯乾咳一聲:“少爺,莫要生氣了,要注意身體。這事,讓老奴來料理吧——抓到的那些人,請問要怎麼處置?”
“查明他們身份了嗎?”
“初步審過了,有些是邊軍的士兵。有些是雇傭的江湖殺手。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拓跋雄與他們有關。”
“告訴他們,誰能供出申屠絕下落,誰就能活命!如果到天亮以前,如果他們還說不出申屠絕的去向,統統殺了。”
徐伯深深鞠躬,帶著那個只剩半條命的齊統制出了門。
葉劍心沉重的喘口氣,勉強笑笑:“底下的人都是飯|桶,這麼點事都辦不利索,讓孟督察見笑了。”
“哪裡,申屠賊子兇殘又狡猾,要抓他確實不容易。公爺,這件事情讓在下也盡一份力吧,在下在靖安城中還有些朋友,耳目靈通。鎮都大人尚且在世,這真是太好。在下盼著能在下次見面時,能親手將申屠絕賊子的人頭呈送到她面前,解她心頭大恨!”
“孟督察,還是算了吧。”葉劍心淡淡的道:“為小女報復,必須由我們來做,這關係到我們葉家的臉面。若是你越過我們出手的話,旁人會笑話我們葉家無人的。”
“公爺,我是鎮督大人的部下。為她除仇是理所應當的啊!”
葉劍心望望孟聚,他的目光很古怪:“孟督察,即使你真的出手殺了申屠絕,小女也不見得會高興的。”
孟聚一驚:“啊,這又是為何?”
“有件事,我剛才說過了,不過孟督察或許沒留意:小女如今的記憶,還是三年前的。那時,她沒到過靖安城,也沒有任過東平鎮督,不曾參加過靖安大戰,也不曾與申屠絕生怨結仇——她根本不認識申屠絕這個人。”
葉劍心說到一半,孟聚已經猜到了他的意思,但他還不敢相信,直到一句話清晰傳入了他耳中:“也就是說,孟督察,當你再次見到小女的時候,在她眼中,你已完全是個陌生人了。”
看到孟聚臉色陡然慘白,葉劍心同情的拍拍他的肩頭:“當然,孟督察你對小女的一片忠心,那是不會白費的。我們會告訴小女,孟督察非常勇敢、能幹,你是她最忠誠、最可靠的部下!
到時,她會親口邀約你加入我們家的,將一如既往的倚重你——這個,孟督察你就放心好了!”
從侯見室出來,孟聚失魂落魄,腳步踉蹌不穩。
那個徐伯還侯在大堂入口。見到孟聚出來,他殷勤的迎上來:“孟公子,您可是要回家了?我們備好了馬車,也準備好了護衛隊,請您隨老奴過來吧。”
“啊,不用了……”
“公子不必客氣,請隨老奴來吧。”徐伯一路僂著身子,嘮叨著:“雖說申屠絕走了,他的黨羽也被一網打盡了,但孟督察您身上傷勢未愈,獨個走夜路未免有些危險……”
孟聚暈暈諤諤,被徐伯領著到了樓宇前,一輛漂亮的馬車停在面前。一隊雄壯的青衣騎士舉著火把護著馬車,佇列整齊,人馬漂亮。
看著馬車上漂亮的五瓣梅花圖案,孟聚出了神。他記得,上次葉迦南來探望他的時候,接走她的也是這樣一輛有著梅花標誌的馬車。
看著孟聚盯著馬車上的圖案,徐伯介紹道:“孟公子,這是葉家的家徽,是當年天武帝親自賜予的。有這種標誌的車子,即使在宮廷大內也是可以暢通無阻的。葉家可是……”
“狗娘養的葉家。”
徐伯眼睛陡然一亮,他僂著的身軀慢慢直起,慢吞吞的說:“孟公子。您剛才說什麼?老奴年紀大了,耳朵不靈光沒聽清楚,麻煩您再說一遍好嗎?”
孟聚對他慘澹的笑笑,笑容裡的悲哀讓久經世事的徐伯也不禁驚疑起來。
他沒上馬車,而是蹣跚著腳步緩緩前行,在一眾葉家騎士驚奇的目光中,他蕭瑟的背影慢慢消逝在闌珊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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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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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1 12:12 AM
第一百二十九節 冒功
午後,靖安西大街,信和茶行。
午後和煦的陽光照在雅致的茶屋裡,青衣的夥計無精打采地趴在櫃檯後打著瞌睡,空氣中蕩漾著濃郁的茶香味,架子上稀稀落落擺著幾樣茶品,店堂裡空蕩蕩的,一個顧客都沒有——孟聚真的懷疑,易先生的這個茶行是不是開來專門賺自己錢的?
聽到孟聚進來的聲音,夥計從櫃檯上抬起了頭,他有氣無力地招呼道:“客官,請問要什麼好茶?”
孟聚盯著面前的年青夥計:自己前幾次和易先生碰頭,這個年輕人都是在場的,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可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在場,你說這傢伙擺出這麼一張撲克臉幹什麼呢?
“易先生在不在?我找他。”
“我們掌櫃出去吃飯應酬了,要不客官您飯後再過來。。。”
“找他回來!朝廷給你們銀子不是讓你們在這邊裝傻吃喝泡妞的!”
那夥計濃眉一軒,身形陡然拔直,眼中利芒箭一般射向孟聚,孟聚陡然感到一股沙場特有的鐵血氣勢迎面逼來——眼前這青衫布衣的挺拔男子哪還有半分夥計的憊懶和猥瑣,這分明是一位經歷過戰陣廝殺的崢嶸男兒!
孟聚斜眼睥睨著他:“怎麼,不服氣?老子是從五品鷹揚校尉,你是幾品的官?說出來,咱們比比?”
那姓徐的夥計與孟聚弓拔弩張地對視了好一陣,挺直的身子忽然又僂了下去,凜然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躬身,低聲說:“客官說笑了。小的只是一個賣茶葉的夥計而已,怎能與您這樣的貴人相比?”
他殷勤地招呼孟聚坐下,給孟聚泡好了茶:“客官,小的這就去找掌櫃回來,您安坐,喝口熱茶稍等,很快的。”
夥計出門去找易先生了,看著那年輕人僂著的背影,孟聚忽然有點訕訕的。因為葉迦南的事,他是憋著一肚子火過來的,但可惡的易先生沒見到,火氣全灑在這不相干的小夥子身上了,眼看對方全無反抗逆來順受,他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喝了足足好幾泡茶,門口傳來了塔塔的腳步聲,易先生和那個夥計回來了。
易先生還是那麼騷包,大冬天打著一把扇子晃來晃去,一張臉紅撲撲的,步子走得踉踉蹌蹌,一副無行文人樣子,人沒走近孟聚就聞到了一股撲鼻酒味。
“啊,客官又來光顧了,歡迎歡迎!小店的貨色是全靖安最好的,行家都知道,不信您到這周圍打聽下,誰不知道信和茶行物美價廉~”
“你少跟我廢話了!”孟聚忍無可忍,一把將易先生扯進里間去,對方哇哇叫著:“客官,客官,別這麼粗魯,咱們都是斯文人~”
進得昏暗的庫房裡,兩人相對坐下。易先生顯然喝得不少了,他打個酒嗝,很不滿地說:“呃,孟校尉,我發現你真是跟我有仇啊!你每次都是挑我見美女的時候過來——算了吧,找我有事?有事快說,說完我還得回去應酬呢!”
看著那張厚顏無恥的醉臉,孟聚恨不得一拳揍死他。明明是他幾次十萬火急地給自己發暗號,今天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呂六樓溜出來接頭,他卻一臉無辜地說:“找我有事?”
“易先生,不是你給我暗號說有緊急情況要接頭的嗎?”
“有嗎?”帶著酒意,易先生一臉的詫異:“我易先生說過這話嗎?”
看著孟聚幾欲噴火的眼睛和捏緊的拳頭,易先生急忙一拍腦袋:“哦,我想起來了,前兩天我是有急事給你發暗號了——不過如今事情都過去了,那倒也不急了。”
“什麼急事?”
“倒也沒什麼急事,一點小事——有人想要鷹揚校尉您的命,我通知你趕緊跑路。”
易先生說得輕描淡寫,孟聚聽得也是平淡——這個消息,倘若在幾天前聽到,他還不嚇得當場跳起來。但現在,震驚的事經得太多了,連死的人都能活過來,生生死死,孟聚已不把這點小事放心上了。
“是申屠絕,還是拓跋雄?”
“申屠絕肯定有份,拓跋雄有沒有參與,我就不知道了。前幾天,道上有人對你的首級懸了暗花,賞金八千兩銀子。”
“這麼少?我只值八千兩銀子?”
“不少啦!現在的行情,一省巡撫或布政使的人頭也不過一萬兩銀子!你一個小小六品督察就值八千兩銀子,已經算很給你面子了!不但如此,官府裡還有人放風說,殺了孟督察,官府不會追究,官兵不會理——你想想,風險小,收益大,誰不想做?
你不知道,那幾天,有多少知名的江湖殺手日夜兼程趕過來想搶著這筆賞金!甚至連本地江湖道上也有高手想掙這筆錢的,只是本地幾個老大不敢得罪東陵衛,壓住了他們——這事你回去問藍正就知道了,他比你清楚。”
孟聚倒吸一口冷氣:“這肯定是拓跋雄搞的鬼!申屠絕喪家之犬了,誰還睬他!只有拓跋雄才差得動官府裡的人。”
易先生悠悠的說:“我不知道,要不你問問拓跋雄去?”
看著這傢伙事不關己的悠閒樣子,孟聚恨得牙癢癢的。他冷笑說:“我倒是想看看誰敢來掙著八千兩銀子的,不要命了嗎?難道當靖安署都是死人,當我孟聚好欺負的?”
“孟鷹揚,你太天真了!倘若敵人真是拓跋雄,失去了葉迦南的庇護,你當真以為靖安署那幾十具鬥鎧和百來號兵丁真能護住你?藍正雖然有心幫你,但他官職太低。,也沒什麼強硬的背景,上頭一紙命令就可將他 撤職了——那時,你如何擋住一波波湧來的殺手和暗算?”
孟鷹揚,聽說你能力敵萬軍,驍勇無敵,但你再強悍,失去了官府的庇護,你能日夜不眠不休的保持警惕?江湖鬼魅伎倆層出不窮,你能時時刻刻提防有人給你飯菜下毒,在你鞋裡放毒針,夜裡燒你房子?你能提防的了嗎?
易先生醉意熏熏,他說;“孟鷹揚,記得我今天說的話,千萬不要自恃匹夫武勇!能對抗權勢的,唯有權勢;能對抗組織的,同樣只有組織,失去了組織的庇護,哪怕天階鎧鬥士也是死路一條!”
看孟聚板著臉,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易先生笑笑:“不過,你也不用急,這事已經過去了。前幾天,葉家突然出手,兩個天階暝覺師壓陣,葉家的武士在靜安城裡一口氣刪了三百多人,不但將那些外來的江湖殺手給殺的一乾二淨,還殺了靖安知府裡的典史,東平都督府中的一個副旅帥,兩個管領和幾十個軍政官員——這些官員,平時都是傾向拓跋雄的。
“葉家這麼狠?他們這麼亂殺朝廷命官,不怕後果的嗎?”
“嘿嘿,拓跋雄能怎麼樣?葉家的獨女被拓跋雄的手下兵變害死了,這事已經震驚了朝野,偽朝皇帝拓跋晃,太師端木寒衣,丞相高歡,兵部尚書慕容淮,洛京金吾衛大將軍慕容破,禦史中丞魏平,東陵衛總真督察白無沙——所有的偽朝眾臣都一面倒的同情葉家,同時對拓跋雄不滿。現在,拓跋雄現在正被批得滿頭包呢,他連上三封奏摺給朝廷請罪。但都給皇帝駁了回來,擺明是嫌他悔罪的不夠深刻。”
現在,葉家要殺 申屠絕的餘孽,擺明是要為葉迦南的事報復了,現在拓跋雄要低調還來不及呢,哪還敢阻撓?葉家剛做掉了那批人,拓跋雄馬上就表態:“其實我早看他們不對勁了,謝謝葉公爺幫我們鋤奸啊!
孟鷹揚,葉家出手以後,你的那個懸賞很快就被撤銷了,估計是拓跋雄看著形勢不妙自己扮烏龜撤掉的吧!”
孟聚聽的心中大爽。他在洛京呆過,也跟葉劍心談過話,隱隱明白當前局勢的微妙。拓跋雄這次做得太過分,本來朝中幾大勢力一直保持著微妙平衡的,大家鬥爭傾軋又妥協,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但拓跋雄突然對葉家的唯一繼承人下這種黑手,這種事情實在打破了規矩和默契,大家都覺得恐懼,若是拓跋雄這次不受懲罰,那下次會不會還有人這樣幹?下次倒楣的又是誰?
所以,對於葉家憤怒之下稍微出格的行為,朝廷就是看到了也裝著沒看到,朝中大臣們都恨不得葉家把拓跋雄揍得更狠一點——皇帝拓跋晃連駁拓跋雄三次請罪折,這等於是給了葉家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暗號:“你們就不妨在北疆幹的再狠些吧!”
葉家在前期一直沉默著,突然出手大殺特殺,靖安城內的形式徒然逆轉,親近拓跋雄的勢力遭受慘重打擊——當然,六鎮大將軍統禦北疆日久,其實力不可能這麼輕易被拔除的。但起碼,這次的事件給了各方勢力一次嚴重的警告,讓他們知道在北疆這片地方上,也有六鎮大將軍招惹不起的人,對拓跋雄的威望也是一次慘重的打擊。
“葉劍心這個人,他對局勢的掌握十分精准,前期一直容忍不發。直到看清了朝廷的態度,他立即含怒出手,毫不容情,一舉為葉家雪恥。偽朝有這樣實力與智慧兼備的人物,確實是我們的大敵啊!”
孟聚見過葉劍心,他很贊同易先生的說法,葉劍心確實是個冷酷的權謀主義者,連女兒喪命這種慘事都被他利用當做出手的藉口——想起復活了的葉迦南,孟聚實在很不想再提起這個人。
他換了話題:“易先生,欠我的銀子,總該差不多了吧?你喝得這麼快活,我發現情報站的經費還是很充沛的嘛——上次是誰跟我說北府官員不能隨便酗酒的!”
提起這事,易先生臉上一紅。他支吾道:“這也是為了工作吧!我是和坊裡的里正、保長他們去天香樓應酬了,這也是為了打好關係掩護嘛!”
孟聚差點沒被氣歪了鼻子:“招待里正、保長這種芝麻蒜皮人物也要去天香樓?易先生,你最近發財了吧?那好,謝謝承惠,銀子三萬兩,拿來吧!”
易先生支吾磨蹭了一陣,孟聚本還以為他要抵賴的,不料他卻甚是爽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大信封:“裡面有一萬兩銀票,你先拿著,剩下的,等朝廷發下來吧!”
孟聚懷疑地看易先生一眼:這廝平時跟他討銀子都跟割他肉似的,今天怎麼這般爽快?他打開信封點了一下:“怎麼只有九千五百兩銀子了?”
“唉呀,孟聚,你傻了嗎?喝花酒難道不要錢的嗎?你不知道,歐陽青青的歌舞多貴啊!”
孟聚悶哼了一聲,一萬兩銀子到手,他也懶得計較這幾百兩的克扣了,卻見易先生的表情有點訕訕地,一副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
“易先生,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了?說吧!”
“呵呵!”易先生乾笑兩聲:“我這個人,最老實的,孟校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
“你再不說我可是拿錢走了啊!”
“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將來北府有人問起的時候,孟鷹揚你幫著說幾句話就是了。”
孟聚警惕地望著他:“什麼話?”
“孟校尉你也知道,我們北疆情報站的經費少,欠債多。沒辦法,為了早日還清你的錢,最近我想了些變通的法子向北府那邊要錢。上次北府不是下令刺殺東平鎮督葉迦南的嗎?這個任務的賞金足有一萬兩銀子,現在葉迦南也死了,我想這筆賞金不拿白不拿。。。”
孟聚立即說:“葉鎮督是申屠絕害的,這件事大家都知道!警告你啊,老易,別在這件事上打什麼算盤。”
易先生尷尬地笑笑:“雖說事實是這樣,但我們還可以在細節上加工一下嘛!葉迦南死的時候,不是只有你和你的手下在場嗎?申屠絕逃跑的時候葉迦南不是沒死嗎?
其實,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申屠絕他擊傷了葉迦南,但那時她受了傷,並沒有死,接著,孟聚你趕到了現場,執行了北府的命令,親手殺了她!孟鷹揚,你才是殺偽朝東平鎮督葉氏的真正功臣,理應受到朝廷嘉獎!
呵呵,孟聚,將來北府的人問起,你記得這麼說就是!其實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孟校尉你自己知道,整件事簡直天衣無縫啦——啊,你幹什麼?”
孟聚一把揪住易先生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如同小雞般提了起來。
他白皙的臉孔可怕地扭曲,雙眼憤怒得像是要噴出火來,低沉地咆哮著:“姓易的,你該不會真的這樣向北府報告了吧?告訴我!”
“放開易先生!”庫房的門被猛然撞開,徐姓的夥計出現在庫房門口他手持鋒利的短劍,劍鋒斜指孟聚毫無遮攔的後背,低聲喝道:“孟校尉,立即放下易先生,否則要你性命。”
“小徐,不要動手!“易先生掙扎著,喘著粗氣喊:“不准對孟校尉出手!大家自己人!”
“先生,但是他威脅您!”
“把劍放下,不要亂來。。。呃。。。孟聚,放開。。。”
對於身後的利劍,孟聚毫無顧忌。他死死掐住易先生的脖子,喝道:“姓易的,馬上把那份報告撤回來!,告訴北府真相,告訴他們,葉迦南不是我殺的!我沒有害鎮督!”
最後一句話,孟聚叫的絕望有淒厲,仿佛一頭受傷的野狼在哀鳴。
易先生臉漲得通紅,鼻孔喘著粗氣,他沒有辦法說話,只能用目光盯著旁邊。
孟聚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個大信封靜靜躺在桌子上。
信封裡裝著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孟聚發冷般哆嗦起來:“姓易的,你。。。這一萬兩銀子難道就是,就是。。。”他一陣眩暈,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易先生的脖子,渾身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易先生彎著腰,拼命地咳嗽,嘔吐,一股難聞的污穢味充滿了整個庫房。
姓徐的夥計沖上來,用身子隔開了孟聚和易先生,他拿劍指著孟聚,警惕的盯著他,生怕他再次狂性大發。
但是易先生推開了他,他走近孟聚。他正視著孟聚,一遍咳嗽著一邊說:“孟鷹揚,咳咳,你猜的沒錯:這一萬兩銀子,就是北府對你除掉葉迦南的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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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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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1 12:18 AM
第一百三十章 總鎮
洛京郊外,皇家陵園。
在洛京郊外的荒野上,有一片廣闊的丘陵地帶。它背靠巍峨的群山,清澈的渭水猶如一條碧綠的玉帶將它緊緊圍繞,草木蔥郁,花鳥繁茂,景色開闊,山河壯麗。
在北魏開過皇帝天武帝晚年的時候,宮廷開始著手準備修建他的陵墓,在洛京周圍尋找合適的地址。皇家重金聘請來的三個風水大師不約而同地都看中了洛京西郊的這片丘陵,盛讚該地是:“山含王氣,地走龍蛇!如此地形勝貌,足佑皇朝千年之基!
後來,天武帝親自駕臨看過,也覺得此地景色壯闊,很合心意,於是將陵墓定址與此。
當年,北魏朝廷發動三萬軍人和十萬民夫在此築陵,史稱東陵。東陵皇墓歷經十年修建而成,其時天武帝已去世了,他的兒子名元皇帝護送靈柩入內安葬,順手殺了那十萬修建的民夫和三名定址的風水師。自此以後,北魏皇室雖然屢經更替。但無論拓跋皇室還是慕容皇室,都將他們的陵墓定址於東陵,東陵周邊也就成了北魏皇室守護嚴密的戒備區了
在名元帝登基的第三年,也就是永興三年,名元皇帝位了保護東陵墓園不受盜墓者的侵擾,特在東陵左近新設一支禁軍兵馬護衛陵園。因新軍總部就在東陵園東側,故其名為“東陵衛”。
第一任東陵衛總督就是在皇位鬥爭中失敗的名元皇帝弟弟拓跋淨公爵,那時,東陵衛的兵卒雜役不到五百人——後人揣測,名元皇帝設立東陵衛,其實是把他弟弟發配去守墓的藉口罷了。至於日後,東陵衛能發展成為一個擁兵三十萬,監控四方權傾天下的恐怖集團,那無論是創建它的名元皇帝還是第一任東陵衛總督的拓跋敬,他們都是萬萬想像不到的
從皇家陵園往東走,沿著一條由高達喬木林立兩邊而成的林蔭道一直走,在這條道路的盡頭,佇立一片氣勢宏大的建築群,這便是東陵衛的總部了。
黑色的高大官衙,黑色的外牆,黑色的大門,黑色制服的衛兵釘子般戳立於門口兩側排開,門邊立著的黑色石獅子沉默而驕傲地注視著眼前的芸芸眾生,恢弘的氣氛籠罩全場,威嚴,莊重,肅穆。
東陵衛的大門通常是敞開的,進門的第一眼,三人高的天武帝雕像巍峨地佇立在堂前,威武的北魏開國皇帝用充滿壓迫力的眼神注視著每一個踏步此地的人,那沛然的壓迫力讓人無法呼吸。據說,有不少朝廷的欽犯被逮到東陵衛,被這宏大的氣勢所壓迫,不等用刑他們就崩潰招供了
洛京東陵衛總部占地極為寬闊,裏面的機構也很多,一座又一座雄壯威武的官衙和軍營連綿不斷。龐大的建築群從丘陵邊上一直延伸到洛山山麓,山麓的森林旁有一間小木屋,這小木屋建得甚是粗糙,連木材的樹皮和枝條都沒有剝掉,看上去就跟山間獵人樵夫的住處差不多————很少人知道,這座不起眼的小木屋,才是東陵衛真正的核心所在
五品文官南木鶴參議抱著一疊厚厚的公文走進來,屋子裏木材的清新氣息讓他覺得很舒服。牆角的壁爐裏熊熊燃燒著,一個布衣的高瘦男子背對著他正在烤火,一陣陣騰騰的熱浪撲面而來。
南木鶴恭謹地站住了腳步,對靠在火爐邊的男子恭謹招呼道:“總督,卑職叨擾了。”
男子從火爐邊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清鑠而滄桑的臉。這是一個跟好看的男子,淡淡的眉,明亮的眼睛,筆挺而俊秀的鼻子,輪廓分明的瓜子臉。那霜然的雙鬢和眼角的魚尾紋,顯示此人的歲數已經不小了。在他薄薄的唇邊,有一道深刻的笑紋,令他略顯冷酷的臉平添了幾分生動,顯的很親和
東陵衛總督,白無沙。
很難有人想像,掌控三十萬陵衛、掌控大魏國江湖道、威震南唐和西蜀的煞神,竟是這麼一個俊逸的男子。他更像一個落魄的落第秀才,而不是手握重權的朝廷高官。
儘管給面前的人擔任參議助理已有快兩年了,但每次見到面前的人,南木鶴都禁不住有一些不該有的遐想。在當今景穆陛下還在東宮龍潛時,白無沙就是太子身邊很得寵的近侍了。因為他英俊的容貌,景穆陛下對他非同一般的信任和寵愛,不少人都曾惡意地猜想過他與當今陛下之間的關係,當時有很多流言在洛京城中飛舞,不過,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並非白無沙或者景穆陛下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只是相貌柔弱的白無沙,他殺伐果斷地證明了一個真理:“沒有刀劍砍不斷的舌頭。”
“是南木啊。”躺在壁爐前的軟榻上,白無沙轉過頭來,嘴邊深刻的笑紋讓他看著總像在笑:“坐下來說吧。你的事情恐怕不少吧?”
南木鶴在椅子上坐下,他挺直了腰桿,朗聲說:“總鎮,您今天的氣色,看著可是比昨日好多了,看來病情大有好轉了。”
“好什麼啊,天氣一冷,周身骨頭都疼,我就快凍死了。”白無沙有氣無力,蒼白的臉浮現一抹紅暈:“先說要緊的吧,南唐那邊怎麼了?他們的朝廷還在吵鬧嗎?”
“總鎮英明。兼知署轉來啄木鳥報告,南唐朝廷還在為北伐的事爭論不休。軍機平章兼國舅稽康和兵部尚書方岩都主張,先從襄陽道江都一線的江淮防線出擊,攻打我朝的江淮鎮;而樞密知院歐陽旻與戶部尚書劉樺,他們則主張先取西蜀,得巴蜀、漢中之地後,兵出山西,對我朝進行全面包圍打擊;還有吏部尚書楊拓,他的主張是。。。”
“楊拓這個不倒翁?他的主張是沒主張把?”
“總鎮英明,料事如神。南朝的御史大夫何中彈劾國舅稽康是收受了蜀人的賄賂,所以才不肯同意出兵西蜀北伐,稽康國舅大罵何中是瘋子,說歐陽旻是暗通我朝的奸細。如今,為了北進還是西取戰略,江都的大臣們正在爭論不休。看來不會很快出結論的。”
“從今年年初,歐陽旻出【平北策】開始,江都那邊就一直在爭論這個了,可我沒想到他們這麼能說,吵鬧了一年還是沒結果。國事如此,朝臣們還在忙著黨爭,仁興豎子,果然不足為患。”
“據說李家和沈家都派出了優秀子弟從軍,南唐的軍隊準備大批裝備新式鬥鎧鐵碎山。襄樊軍區和江都軍區都各裝備了兩個鎮的鐵碎山鬥鎧。”
“鐵碎山?跟我朝的王虎式鬥鎧相比,性能優劣如何?”
“目前還不知道。北府對鐵碎山的製造工藝和技術流程保護得十分嚴密,很難下手。”
“通知啄木鳥,加緊查探鐵碎山鬥鎧的資料。這個任務高於其他一切——倘若能弄到一具鐵碎山鬥鎧實物,這邊給他嘉獎!要錢還是要升職,隨他選。也通知兼知署,派出更多人手過去!”
“是,卑職會轉告蒙鎮督的。”
“很好,西蜀那邊怎麼樣了?”
“蜀王張泰耽於酒肉歌舞玩樂,已有近半年不曾上朝處理政務。巫廟對他很是不滿。據說,巫廟已經收買了一些少壯派軍官,很可能近期發動政變,將張泰的弟弟張勒推上王位。”
“ 天下宮廷一樣爛。皇帝的白癡大兒子不光我們這邊有啊!”
南木鶴苦笑,他實在不好接白無沙的這句話。誰都知道,白無沙和景穆陛下的大皇子拓跋弘一向不合。白無沙多次公開說過拓跋弘乾脆就是個白癡。
南木鶴頓了一下,抽出了另一份文件:“廉清署報告,東平鎮督及同知鎮督出缺已近一月,廉清署請總鎮您迅速制定新的鎮督人選。以解決目前東平陵署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順便說一下,這已是廉清署第三次請求您確定東平鎮督及同知鎮督人選了。”
白無沙和藹的微笑:“不急,葉公爺在東平那邊還沒鬧夠呢,我們要體諒公爺的心情,再給他一點時間吧。”
南木鶴默然,他知道白無沙的用意:東陵衛、葉家、六鎮大將軍,幾個大勢力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
無論東陵衛派誰過去,東平的新鎮督都要面臨一個任務,那就是要幫葉迦南復仇。但是要在北疆的地頭上,向拓跋雄討還這個公道來,這件事實在很不容易。但既然現在葉家已出頭向拓跋雄找麻煩了,那東陵衛的新鎮督倒是不妨上任的遲點——就跟江湖黑幫火拼大打出手時,捕快們總是來得很慢,這是同一個道理。這也算是表示對葉家的尊重
但他還是堅持說:“總鎮,或許新鎮督上任可以遲一點,但人選必須儘早確定,否則倒是難免就倉促了。”
“南木,你說的倒也是。清廉署那邊有什麼好人選嗎?”
“是的,清廉署準備了候選人供總鎮您參考,名單如下:”皇族的慕容燕、拓跋泉、元北方,還有洛京幾個大家族的子弟:何家的和必修、狄家的狄秋意、南木家的南木國香——這些人,都是符合鎮督和同知鎮督職位條件的候選人,請大人您斟酌。這是他們的履歷,大人有空時候可以參閱。”
白無沙拿起履歷冊翻了幾頁,他皺起了眉頭:“慕容圖,翰林院承旨,擅長詩詞歌賦,才貌出眾,風流倜儻,洛京很多大家閨秀都對他傾心——我不是要嫁女兒;
拓跋泉——算了吧,北疆有一個拓跋已經讓我們夠頭疼了;
狄秋意,翰林院編修,寫得一手好文章,善斷名經釋義,對論語有精深的研究——東陵衛也沒打算修書;
何必修,宮廷侍從,他彈得一手好琴,琴藝連景穆陛下都十分讚賞——我要在東平開個樂隊嗎?
南木國香,哦,這個是南木你的本家——他現任祁王府的侍從武官,風神俊逸、品貌上乘,擅長舞劍表演,能把劍舞的很好看……”
白無沙失望的放下履歷本:“南木,你得跟清廉署說說,我們是在選東平鎮督,不是要在東平開個書院或者搞歌舞表演。一省的鎮督,那不是鬧著玩的!難道,就沒有一些比較靠譜的人了嗎?這些公子哥,他們在家怕是雞都沒殺過!
一個月內,我們東陵衛在東平行省連喪兩名鎮督。霍老老練沉穩,葉迦南聰穎多智,他們都是東陵衛內難得的俊傑,但都先後在東平行省折翼了。可見那邊險惡到什麼地步!我派這些‘風神俊逸’能寫詩又能舞劍的公子哥過去,那不是讓他們送死嗎?”
“總鎮,歷來的規矩,同知鎮督和鎮督只能在國人貴族中選拔,清廉署的選擇餘地本來就不大,這事到也怪不得他們。倒是慕容家的慕容毅公子還在東平陵署,總鎮您是不是可以考慮他?”
“慕容毅到東平去,那是有原因的,南木你就不必打他主意了——慕容毅公子將來是有大前途的人,我們東陵衛廟小,是留不住這尊神的。”
白無沙歎氣說:“只有國人貴族方可出任五品以上的職務,東陵衛的這個爛規矩也早該改了。世家子弟裏有幾個是出色的?不是縱情聲色犬馬,就是放蕩不羈,難得出了個葉迦南,偏偏又紅顏薄命,唉!”
“葉鎮督剛毅嚴明,嫉惡如仇,處事明斷,剛烈不下鬚眉,確實是我東陵衛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她的英年早逝,確實太可惜了。”
“對了,東平陵署將葉迦南的遺折整理報上來了嗎?她推薦誰來繼任鎮督?”
因為東陵衛工作的風險很高,歷來的規矩,上任的鎮督生前都會寫好了遺折,裏面會交代一些重要公務的交接、一些重大的情報、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家裏還有什麼親屬希望能得到朝廷照顧的——除此之外,遺折還有一個重要作用,就是現任鎮督向朝廷推薦繼任者。
一旦鎮督在任上意外身亡,遺折會被立即送往洛京總部,東陵衛總鎮甚至是景穆陛下都會親自過目閱讀。這是一任鎮督以鮮血和生命寫出的文字,所以,遺折推薦是很有分量的,對於推薦的人選,只要不是很出格的人物,洛京總署一般都會同意的。
南木鶴卻道:“總鎮,您忘了?葉鎮督逝世後,她的住處失火,遺折早燒掉了。”
“哦,對。我記得這事了——好像東平陵署現在都沒查清失火的原因吧?”
“是的。但卑職查過檔案室,葉鎮督生前發來的最後一份摺子,她專折推薦靖安東陵衛的一名督察,葉鎮督讚賞他做事沉穩幹練,在查辦滅絕王等的案子中表現卓越。尤其他立場堅定,忠誠于陵衛,對邊軍勢力毫不畏懼和妥協,很是難得!”
“葉迦南的眼光,她看中的人肯定差不了。這督察多大年紀了?華族還是國人?”
“二十三歲,是華族的。”
“二十三歲的華族督察?不錯不錯,可惜可惜!”
白無沙先讚賞不錯,又說可惜,若是旁人聽了只會一頭霧水,但南木鶴隨他日久,卻是明白他的意思。不錯是讚歎這名軍官能幹,身為華族二十三歲就當了督察;可惜則是惋惜他不是國人,若是國人的話,那現在總鎮也不用為東平那邊無人可任煩惱了。
“二十三歲,也太年輕了些。南木,通知廉清署備檔存留吧,將他納入預備高級軍官名單,好好考察磨礪,將來也好擔當重任——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孟聚,孟子的孟,聚合離散的聚。”
“孟聚嗎?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嗎?”
“也有件事,跟這個孟聚有關的,兵部轉來東平都督府的一份呈文,是東平都督府要為我們東平東陵衛的孟聚督察請功。兵部擬為他嘉獎,但因為人是我們東陵衛的,所以通知一聲我們。”
“哦!”聽到這個消息,白無沙明顯的來了興趣:“難得啊,邊軍的人也說我們好話了?以前他們可沒少罵我們啊!那個督察——孟聚是吧——他幹什麼好事了?”
“根據東平都督府報告,在剛剛的靖安大戰中,孟聚督察建功甚偉。他貌似拯救了友軍三千多人,陣斬柔然國師阿姆勒,孤身連續衝破柔然十三軍陣,陣斬柔然萬夫長阿魯提、千夫長等高級軍官十五人,斬首一千四百多級,還奪了柔然的王旗……”
沒等南木說完,白無沙已經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俯後仰:“呵呵,早就聽說邊軍很能吹,這次可真的見識了!沒想到他們吹我們的人也這麼厲害!呵呵,算了,難得元義康這麼給面子,這種事我們也光彩。給孟聚發個嘉獎,賞他一筆錢吧!”
“總鎮,邊軍倒不是要錢,東平都督府要與我們商議,要將孟聚調到東平行省的邊軍去,元義康保證不會委屈了他,他答應給他旅帥以上的職位。這件事,總鎮您意下如何?”
白無沙愣了一下:“元義康要調他過去當旅帥?真的假的?”
他沉吟一陣:“算了,從六品督察直升旅帥,這也是難得的機緣。我們不要礙著年輕人前程,也給元都督一點面子,答應了邊軍,調他過去吧——怎麼,南木,你覺得不妥?”
“倒不是不妥,只是卑職覺得,這個孟聚督察很不簡單。慕容毅公子也給我們上了摺子,靖安大戰,他也是親身經歷了,提到大戰的前後經過。孟聚和他的破海營在中間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邊軍呈報的戰報,很可能是真的。
卑職覺得,申屠絕謀反殺害葉鎮督,這件事不像表面看得那麼簡單,內幕很深。孟督察是葉鎮督的親信,是事件的重要參與人,他很可能知悉一些內情。
如今,邊軍意圖不明,再沒查清真相之前,我們不能輕易將孟督察交給了邊軍——這是對已故的葉鎮督負責,也是對孟督察的安全負責。”
白無沙緩緩點頭:“南木,你說的很對,這件事我失慎重了。把慕容毅的信給我看看。”
“總鎮,請您過目。”
花了一刻鐘時間,白無沙看完了慕容毅的來信,然後,他又看了一遍,久久沒有說話。
南木鶴也沒有說話,二人相對沉默著,只聽到木材在壁爐裏劈劈啪啪燃燒的清脆聲音。
良久,白無沙緩緩說:“倘若寫這封信的人不是慕容毅,倘若沒有邊軍的呈報,我是絕不肯相信的。怎可能有這麼離奇的事?殺柔然國師、奪旗、援友軍、斬將、破陣——這些事,哪怕做了一件也是要去掉半條命了,怎可能有人把它們全做完了?照慕容毅的說法,靖安大捷的所有功勳,都是這位孟聚立下的,其他人只是顧著逃命而已?這也未免太……太聳人聽聞了吧?”
“總鎮您說的是,卑職也覺得此事很不可思議。但是慕容公子和邊軍方面都這麼說,這事應該不會有假吧?”
“倘若此事屬實的話,那就真的太驚人了。如此大智大勇,世所罕見!”
白無沙感慨道:“驍勇蓋世,忠義無雙,這是難得的忠義之人啊!
難怪葉迦南生前要舉薦此人了。為報答知遇之恩,孟聚是打算以死回報!葉迦南的慧眼,果然沒看錯人。”
真正的忠誠和勇氣,無論在哪里都是能得到欣賞的。身處東陵衛的最高層,平日裏見多了官場爾虞我詐和翻臉不認人的無情,突然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人,連冷酷的白無沙也不禁有些感動。
“這是真正的忠義賢良啊!孟聚的檔案,你帶來了嗎?”
南木鶴早有準備,他拿出一份材料:“總鎮,在這裏,請您過目。”
白無沙匆匆一閱,拍案叫了起來:“良家子出身,秀才功名,文武雙全,這樣的人才,為何從洛京被發配到了邊塞?廉清署該殺!若不是葉迦南慧眼識珠,我們險些就要漏掉優秀人才了!”
“具體詳情,我們要向洛京東陵衛詢問才行。當時孟聚是在洛京陵衛內保隊任職的……”
“問肯定要問的,但這事不急。忠誠、驍勇、文武雙全,這樣的人才,我們怎能讓給邊軍?這個人,我們留定了!啊,糟糕——葉先生也在東平!南木,你馬上給東平陵署發文,要他們通知孟聚督察立即回洛京總部報到!”
“是,請問總鎮,用什麼理由呢?”
“就說總署要向他調查葉迦南遇害一事,讓他立即回來協助調查。通知東平陵署十萬火急去辦這個事,葉迦南去了,這個好苗子估計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我們可不能讓他給邊軍或者葉家拐跑了!”
作者:
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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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1 12:27 AM
第一百三十一節 慕容
太昌八年,十月二十八日,下午,陽光和煦。
在家門口的空地上,孟聚倚躺在軟榻上曬著太陽,望著天空發呆。
他這樣躺著,已經整整一個下午了。
軍情室的曹敏過來,他拿著公文想讓孟聚簽閱,可是孟聚看都不看:“這些事,交給藍長官料理就行了吧。我在養傷呢。”
曹敏賠笑:“可我看孟長官你的精神很足麼,偶爾看上一兩份應該還是可以吧?”
“不看不看!曹領銜,我正在養傷呢。郎中說,病人要全身修養的。不可勞神的。”
孟聚眯著眼睛看著西斜的落日,湛藍的天空如寶石一般美麗,風吹雲動,聚合離散無常。金色的落日餘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漆黑的雙眸裏透著落寞與無奈。
曹敏走了,劉真又來了。他大咧咧地向孟聚打招呼:“孟哥,我又來了!帶好吃的燒餅來給你吃了!你嘗點,前門那趙大鬍子祖傳的手藝。很不錯呢!”
孟聚轉頭掃劉真一眼,又回頭望著夕陽出神了。
從易先生那回來,被背叛的感覺深深挫傷了孟聚。易先生竟然把自己的初戀賣了一萬兩銀子——還順道去天香樓喝了花酒——這讓孟聚怒不可遏。
他狠狠地把銀票砸在易老鬼臉上,驕傲地告訴他:“易老鬼,大爺不稀罕你的臭銀子!”然後——自己在地上又撿起了信封,把銀子給帶走了。
想起那一刻,孟聚的怒火裏夾著一絲愧疚。他安慰自己說,這是易老鬼欠自己的錢,是自己賣那兩具鬥鎧的錢,心安理得。倘若自己不拿。易老鬼那個無恥的傢伙只會拿著它去天香樓揮霍,那樣更是對葉迦南和自己感情的褻瀆。
我還是我,你卻不是你了!
想起佳人猶在,卻是相見不相識。孟聚黯然傷神,心中悲憤:這賊老天,淨會作弄人!他心灰意冷。南唐的北伐復國大業也好,東陵衛與六鎮大將軍拓跋雄的明爭暗鬥也好,他什麼事都不想理,什麼人都不想見。
孟聚不理會,劉真倒不尷尬——孟聚懷疑,這個死胖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把“難為情”這三個字忘在他媽肚子裏了。
他大咧咧地朝屋裏嚷:“蕾蕾妹子,蕾蕾妹子!你乾哥劉哥來探望你了!快幫我弄張椅子來!”
江蕾蕾從屋子裏探出頭來,給了劉真一個白眼,但還是幫他弄了張椅子出來。
“唉,謝謝妹子了,我早知妹子是好人!”
劉真大咧咧在孟聚身邊坐下,陪他看天上的雲彩。他拿起自己帶來的燒餅開始吃,含糊不清地說:“孟老大,燒餅你要不要?很香的。來一個吧?你在看什麼啊?哎呀。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紅紅一個日頭掛西頭,這有什麼看頭?哪里有天香樓的歌舞好看?孟老大,今晚我請你去看天香樓吧,哪里的美女好多,白白的大腿粉嫩粉嫩的,抹上一把爽死了。。。”
孟聚本不想理會劉真的,但這廝在旁邊滿口噴糞,將他的孤寂和哀思都打得粉碎,他只好怒喝一聲:“閉上你的鳥嘴,劉真!”
“哦。”劉真乖乖地住嘴,然後他繼續吃著燒餅,眼睛無辜的眨巴著。
孟聚還是繼續望著天沉思著,但無奈,他再也進不去剛才那種空靈而惆悵的境界了——旁邊有一個人很響亮的吃著燒餅,發出像豬吃潲水一般的嘖嘖聲,刺鼻的蔥花味撲鼻傳來,倘若有人能冥想的話,那他當真是神仙了。
孟聚忍無可忍,憤然坐起:“劉哥,你到底有什麼事?你饒了我吧。快說快說!”
劉振費力地吞下最後一口燒餅,他眨巴著眼睛:“孟老大,今晚豬拱想請你去天香樓吃飯,他拜託我來請你。來,大夥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沒有去天香樓了!”
“豬拱?他找我幹什麼?”
“呃,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應該是有事吧?老大,去吧!我都要悶出鳥來了,我在暗中保護了你好多天,你也該慰勞我啦!”
孟聚斜著眼望劉真:“你在暗中保護我?”
“可不是嗎?”受到了無端的猜疑。劉真肉嘟嘟的臉上滿是悲憤:“王三跟我說,最近江湖上有人要對孟老大你不利,我聽得很是擔心呢。打那以後,我就每天跑到前門的趙大麻子那吃燒餅,邊吃邊監視著出入陵署的人,呃,每天都吃上五個燒餅,可把我撐壞了;
還有啊,我擔心怕他們送來的那些人參、鹿茸等名貴補品裏有毒,還有那些滋補燉湯也很危險,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幫你先嘗了——不信你問蕾蕾妹子,呃,可把我吃的鼻血都出來了。怕一時嘗不出問題,我還把一些帶回家慢慢試,總算沒出問題;
為了查清到底是誰想害你,我又跑去天香樓那邊打探消息,我專程問了歐陽青青,還問了燕回樓的寧春歸、鶯歌坊的燕紫香、萬翠閣的柳君寧——反正,靖安城裏出名的青樓我都跑遍了,各樓的當家頭牌小姐我都打聽過了,但她們都說不知道。“
孟聚冷笑著:“劉哥費心了,我還真得感謝你了。”
“唉,大家自己兄弟,說得這麼客氣就見外了,兄弟一起,兩肋插刀都在所不惜的!
倒是有件小事,這陣子我找那些頭牌小姐們打探消息,我花了不少銀子,可藍老大真是沒良心,他居然不讓我報銷這筆線人費!孟老大您看能不能幫我報了?也不多,總共也就三千多兩銀子。”
看著孟聚臉上的冷笑,劉振急忙改口:“呃,實在不行兩千~呃,再不行一千~呃,五百兩?——孟老大,五十兩總行了吧?五十兩而已啦~要不,二十兩行了吧?我真的去了天香樓兩次啦!”
劉真在旁邊絮絮叨叨的囉嗦著。孟聚也不理他,把頭轉過去裝睡。
劉真嘮叨了一陣,眼見孟聚似乎真的決心一毛不拔了,他也只好閉嘴了。兩人傻傻的望著下山的太陽,鮮紅的落日照在他們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請問,孟聚孟督察是住在這邊嗎?”身後聽到了敲門聲和男子清朗的聲音,孟聚轉頭望過去,一個年輕的陵衛軍官正在自己門前。
見到來人,孟聚叫出聲:“慕容兄。我在這邊!”
慕容毅聞聲望來,見到孟聚,他臉露喜色,大步走過來。
孟聚爬起身來迎接,夕陽下。兩人相對佇立對望,久久無語,心中都是感慨萬千。
自從醒來以後,孟聚還是第一次見到慕容毅。
比起上次見面。眼前的人明顯的憔悴了。慕容毅的容貌依然俊朗,但他的眼眶明顯凹了下去,額上出現了淡淡的皺紋,雙鬢出現了淡淡的白髮。
比起當日的神采飛揚,如今的慕容毅卻顯得內斂而沉穩,在他挺拔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悲傷氣息。他的目光依然銳利,但卻多了幾份勘破世事的悲哀。不知不覺間,一些名為滄桑的東西已悄悄銘刻在了年輕英俊的眉宇中,讓他變得成熟而沉鬱,在他轉眸間,偶爾會浮現一絲深入骨髓的絕望悲傷。
慕容毅與葉迦南既是青梅竹馬的伴侶,又有門當戶對的婚約,自己後來居上,偷偷竊取了葉迦南的芳心。以前,孟聚一直對慕容毅有點愧疚的。但現在,葉迦南復活卻忘記了自己,將來還是要嫁入慕容家的——孟聚已弄不清楚該對慕容毅抱著怎樣的心情了。
慕容毅也在打量著孟聚,良久,他噓歎道:“孟兄,身子還好?近日瑣事纏身,一直沒來探望,很是愧疚。不過聽說孟兄蘇醒已經能下地走路了,我甚是欣慰。“
“呃,還好吧。我的身子差不多了,聽家裏人說慕容兄多次來探望我,謝謝牽掛了。你的氣色不是很好,可要注意休息了。”
慕容毅苦笑,他說:“孟兄。你可有空閒暇陪我走走?有些話,想跟你聊聊。”
“慕容兄有請,自然沒問題的。請吧。”
兩人沿著靖安署的林蔭道一路走著過去,慕容毅一路都沉默著,蹙著眉沒說話。
看著他面沉似水,孟聚隱隱心虛:“難道他發現了自己和葉迦南的戀情,打算來向自己興師問罪了?但沒理由的啊,這件事根本沒人知道的。”
在林間一塊無人的空地上,恰好可以望著林邊通紅的夕陽和煦麗的晚霞,兩名年輕軍官被落日的餘暉灑的金燦燦的。
慕容毅停住了腳步,他目光炯炯的望著孟聚:“孟兄,我欠你一條命。請受我一拜!”說著,慕容毅已經雙膝跪倒,對著孟聚跪下了。
“啊!”沒想到對方以這樣的方式開口,孟聚愣了一下,急忙上前攙扶慕容毅:“慕容兄,何出此言?起來,快請起來!”
但慕容毅卻是堅決跪著對孟聚行了一禮,在孟聚用力攙扶下才慢慢站起來。
“慕容兄,你是皇族,我是華族。這般重禮,折煞孟聚了!倘若有人看到,你頂多是行止無狀而已。我妄受皇族重禮,可是要掉腦袋的!慕容兄,你不是故意害我吧?”
“孟兄對我恩重如山,我豈會害你呢——呃,孟兄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對我有多大的恩情啊,我來給你分說。”
“我怎麼不知道!無非就上次在亂軍中救回了——”孟聚想說葉迦南。他突然想起葉迦南和慕容毅的婚約是秘密的,他急忙轉口:“——慕容兄你一次嘛!”
慕容毅搖頭,他蒼白的臉上出現了毅然:“男兒膝下有黃金,生死之事,還不值得我慕容毅屈膝——我要感謝孟兄的,是你甘冒巨險,在亂軍中護著鎮督大人遺體突圍。沒讓叛軍和那些蠻夷褻瀆了她。此等重恩,我慕容毅沒齒難忘!”
孟聚心下明白,卻還是不得不裝著糊塗:“慕容兄的話,我是有點不明白了。鎮督大人對我有恩,我護著她突圍,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怎麼又變成對慕容兄你有恩了呢?”
慕容毅悲歎一聲:“這件事,外人還不得而知,但她已去,孟兄你也不是外人,現在說來也無妨了。在洛京時,我與迦南已是定有婚約了。我這次到東平來任職,專門就是為著她而來的,沒想到卻是……唉!沒想到,那一日,竟是天人永別!
我被亂兵沖散了,直到後來回城才聽說她陣亡的消息,那時,我如受五雷轟頂,當場昏厥,幾乎痛不欲生!好在後來聽孟兄弟你護著她的屍身殺出重圍,我的心才稍得安慰。
我不敢想像,倘若不是孟兄弟你出手,讓迦南就這麼孤零零留在戰場上,那後來會發生什麼事?魔族兵兇殘,慣以斬首計數戰績,尤其迦南明顯是將軍,她的首級更是珍貴,魔族禽獸們決計不會放過,定會砍了回去炫耀,說不定還會……唉!
慕容毅無能,護不住自己的未婚妻!但我倘若連她的遺體都護不住。倘若讓那群蠻夷折辱了她,那我還有什麼臉面活於世上?孟兄,你護衛迦南的遺體,這對我來說,不啻於救命大恩啊!“
眼前的人,和自己一樣深愛著葉迦南。
孟聚對慕容毅的感覺很複雜。既有英雄重英雄的惺惺相憐,又有幾分情敵的敵意。
孟聚能感覺到,對方的悲哀是真摯的,他很奇怪:葉迦南明明已經復活,但看慕容毅那悲傷的表情。他卻像並不知情?
“哦,原來慕容兄與鎮督竟是有婚約的,我先前卻是一直不知呢。”
慕容毅有點不好意思:“倒不是有心欺瞞孟兄,只是此事牽扯甚大。兩家都不欲外人知曉——即使現在,我還得請孟兄幫我保密,莫要外傳。”
“慕容兄放心,我不是長舌婦,會到處說這些事——不過,既然慕容兄與鎮督有婚約,那慕容兄自然也認得葉公爵的了?聽說公爺最近可在靖安城裏呢,慕容兄可見過他?“
“公爺來靖安,我自然要去拜見的,已見過幾次——就在今天,我還見過公爺一次。”
“那,葉公爺沒跟慕容兄說些什麼?譬如,一些關於鎮督的事?”
說著,孟聚緊張的盯著慕容毅,連他臉上的每一絲細微表情都盯得仔細。
卻見慕容毅慘笑一聲:“人死如燈滅,迦南已經去了,公爺還能跟我說什麼呢?沒能照顧好迦南,我實在愧對葉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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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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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1 12:31 AM
第一百三十二節 內幕
孟聚不放心的追問:“那,慕容兄你與葉家的婚約怎麼辦?還有慕容兄你將來的婚事?”
慕容毅緩緩搖頭:“迦南去了,婚約自然也就取消了,家裏也會幫我另覓名門閨秀吧?但不管將來我娶的是誰,也不過是履行我為慕容家嫡系長子的義務而已。今生今世,我真正愛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迦南。我想,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孟聚默然。看慕容毅的悲戚,孟聚便知道他說的該是真心話。聽到對方坦誠對葉迦南的愛意,他並不覺得厭惡。相反,他倒是很為這皇族公子的深情而微微感動。
對於葉迦南,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呢?大家是同病之人啊!
“孟兄,”慕容毅誠懇地說:“你武藝高強,人品心性都很好,不浮躁,也不驕傲,為人真誠,對朝廷忠誠,對朋友義氣——說實在的,這次我到東平來,最大收穫就是認識了你。”
“啊!”孟聚下意識地謙虛道:“慕容兄過獎了。。”
突然,他聽出慕容毅的意思,脫口叫出:“慕容兄,難道——你是準備離開東平了?”
“是的。迦南已經去世了,我再留在這邊也沒意思了。家裏面已經有了安排,通知我近期回去,這次過來,就是專門要跟孟兄你辭別的。”
聽到這個消息,孟聚覺得有點突然,又有點感傷。
王柱逃亡失蹤了,柳空琴也回了洛京,慕容毅再這麼一走,自己身邊,跟葉迦南有聯繫的人又少了一個。他感覺,自己離葉迦南的世界,那是越來越遠了。
自從葉迦南死後,自己那熟悉的世界,已在慢慢地崩潰了。
“如此,我就預祝慕容兄今後鵬程萬里,一帆風順了。”
“謝謝。不過,孟兄,關於將來,我可有什麼打算嗎?”
又來了!
孟聚心理慘叫一聲,這幾天來,這種句式的開頭,他已是第三次聽到了。元義康這樣跟他問過,葉劍心也這樣問過,倘若不是挨揍了,易先生估計也要這樣問他的——葉迦南一死,自己突然就變成了一塊香餑餑,四面八方都有人沖過來想咬自己。
好在經得多了,回答這個問題孟聚也很有經驗了:“我沒什麼打算。一個六品督察而已,也就混吃等死的貨吧,能有什麼打算呢?”
慕容毅專注的凝視著孟聚,目光十分犀利:“孟兄,你這種想法可就不對了!你生來雄才,生當此世,自當一展胸中抱負,成就一番不凡功業,這樣才對得起迦南對你的期待啊!”
孟聚自嘲地笑笑:“我算什麼雄才。也就是葉鎮督賞識我罷了,換新鎮督來,且看他如何安置我吧!”
“孟兄,我聽說,當初你為了幫迦南復仇,曾沖入魔族軍中,如此豪邁壯舉——難道,現在你可是要放棄了嗎?”
孟聚肅然道:“鎮督大仇,在下時刻不敢稍忘!申屠絕賊子作惡多端,無論追到天涯海角,我都決計不會放過他!”
慕容毅搖頭:“我們要對付的,不止是申屠絕!若沒有拓跋雄的縱容,申屠絕,區區一個五品旅帥,他敢向迦南下手嗎?這次迦南的意外被害,雖然表面上看來是申屠絕出手,但暗地裏,肯定有拓跋雄背後的指使 ——而且,即使是拓跋雄,也未必是真正的幕後指使啊!“
孟聚一驚,問:“慕容兄何意?難道除了拓跋雄以外,還有別的人在背後搗鬼?”
慕容毅眯著眼睛望著遠方的紅日,他臉上的神色有點詭異,慢慢地說:“我與迦南的婚約,慕容家與葉家的聯姻,看來觸動了一些人啊!有些人,他們是很不願意慕容與葉家聯繫緊密的。雖然說拓跋雄與皇家不合,但他這麼幹,皇家應該是很樂意看到的。”
看著孟聚迷惑的神情,慕容毅解釋說:“孟兄,你看朝廷的處置就該明白。拓跋雄手下部將害死了葉家獨女,無論如何拓跋雄都免不掉責任的,但現在你看,朝廷的敕令一份接一份發來,看樣子是嚴厲的不得了。但奇怪了,始終是雷聲大雨點小,事情都過去一個月了,朝廷到現在都沒將六鎮大將軍撤職,甚至連減爵都沒有!
葉迦南消失了,葉家與慕容家聯姻的橋樑也就斷了,有人表面上裝著很生氣,其實很高興的。”
聽明白慕容毅的意思,孟聚周身汗毛直豎,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看過問題。
“慕容兄,難道,景穆陛下身邊有小人?”
“小人?哼哼~這件事,葉公爺心裏應該也有數吧?他知道朝廷是不可能真正幫他討回這個公道的,他只有自己動手,殺幾個拓跋雄的走狗來出氣——但他也只能這樣了!雖然明知拓跋雄才是真正的元兇,但只要皇帝還是姓拓跋的,公爺也對他無可奈何。”
慕容毅嘴角浮現冷笑。他緩慢地說:“開創大魏朝功業的,乃我慕容先祖。但自神瑞之變起,拓跋氏就一直佔據了大魏正統,迄今已有七十六年了。如今,大魏朝內憂外患,天災不斷,民變頻起,外不能卻強敵,內不能服黎民,連葉家這樣三百年一直忠心耿耿支持大魏朝的支柱也被逼的離心離德。鵲巢鳩佔,得位不正,這是天意,也是氣數!
孟兄,在朝廷裏,不少有識之士已看到了大魏朝的危機,他們知道,問題的根源在哪里,準備以果斷行動來匡復朝政,讓大魏朝回到正道上!現在,他們需要同伴的支持,需要一些有熱情也有力量的同伴——”
慕容毅說的很意味深長:“譬如,像孟兄你這樣文武雙全的人。。”
孟聚聽的冷汗直冒,慕容毅說得雖然含糊,已經近乎赤裸裸的謀逆了。他不敢答話,只是含含糊糊嗯嗯幾聲,聽起來像同意,其實卻什麼也沒說。
慕容毅倒也理解孟聚:一般人乍聽到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不當場嚇得尿褲子已經很不錯了。他也不想吧孟聚逼得太緊,微笑道:“孟兄,你是鎮督生前最信任的部下,在東平這麼多人中,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迦南已去了,北疆的這片地上,拓跋雄一手遮天,你將來的日子,怕是不會怎麼好過。將來,倘若有什麼為難的事,你不妨來信跟我說一聲,家父是洛京金吾衛大將軍,朝中也認識不少朋友,他出面的話,拓跋雄多少也顧忌幾分——記住,孟兄,我欠你一條性命,倘若到時真有什麼危急,一定要告訴我。
當然,孟兄大才,倘若有意想加入我們慕容家的話,那是我們慕容家大幸了,敝門上下必將倒靴以迎。別的不敢說,禁軍的一個副旅帥,我們還是能為孟兄安排的。”
孟聚哼哼哈哈幾句,這幾天招攬他的人太多了,他的胃口也被吊得高了。看看人家葉家,成仙的誘惑都拿出來了,還有元義康,人家起碼也是拿出一個旅帥來——慕容毅口氣忒大,但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副旅帥,虧他拿得出手!
孟聚正想婉拒,但突然意識過來:這個副旅帥不比其他,那是金吾衛的副旅帥!歷來的規矩,洛京的官要比邊軍的官要高上兩級,金吾衛一個副旅帥,若放到地方去,做都將或者鎮將都可以了!
為了招攬自己,慕容家還真是下了血本啊!
他倒是有點奇怪,慕容家與拓跋家的關係如此緊張,怎麼慕容破還能就任洛京金吾衛大將軍的職務呢?那是洛京的禁軍,拓跋皇室再傻,也不至於讓這麼關鍵的一支部隊掌握在對頭手中吧?
他委婉地將心中疑惑問了,慕容毅解釋說:“洛京的金吾衛只負責洛京京畿的治安和防務,而皇城的防務是交給羽林軍負責,他們才是真正的“禁軍”——這其中還有一些奧妙,現在還不方便向孟兄你透露。將來你真的加入了我們慕容家時,那時就盡說無妨了。”
孟聚也是隨口問問而已,聽到那麼嚴重,嚇得立即噤聲:開什麼玩笑,禁軍的副旅帥很爽,衣錦還鄉的風光也不錯,但這樣就要捲入慕容家與拓跋家的爭鬥中,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
慕容家政變一旦失敗,以慕容家和拓跋家三百年的淵源,慕容毅和他老爹或許還能撿條命守墓去,自己這些摻和的小弟那可只有滅九族的份——自己是南唐臥底的事暴露了,說不定東陵衛看自己有利用價值還能饒自己活命,但若是摻和了這件事,那絕對是有死無生。
看著孟聚沒有立即表態,慕容毅倒也沒怪他。
孟聚為葉迦南復仇敢殺到魔族軍陣裏去,絕不是膽小怕死的人,不過這種宮廷政爭委實也太大了,把這個平民出身的督察嚇壞了。
知道孟聚對葉迦南忠誠又重情義,慕容毅對孟聚也存了幾分愛屋及烏的好感,很欣賞他。他也不擔心孟聚會去告密——這種事,在邊塞聽來是駭人聽聞,但在洛京,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了,甚至連當今陛下拓跋晃都心裏有數。慕容與拓跋兩家的並立,已經持續了三百年了,兩個皇室家族既對立又扶持,一同維持著大魏朝政局的微弱平衡。
在拓跋家執政的這七十多年裏,慕容家想搞復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都沒能成功,但得勝的拓跋家也不敢下重手,最後還是兩家妥協了事——再怎麼說,慕容家都是開國皇帝的後裔,在軍中和朝中都根深蒂固,拓跋晃要想徹底清除,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他敢將整個大魏朝廷徹底顛覆打一場全面內戰。
說完要說的話,慕容毅告辭了,孟聚客氣地送他出到陵署大門,臨別時,慕容毅一再叮囑孟聚,將來有為難的事,一定要來找我。
孟聚客氣地說:“那是一定要麻煩的。”心中卻是下定了決心:打死也不去找他!
看著英俊而熱情的慕容毅告辭離去,想著他此去定然一飛沖天,自己與他地位懸殊,大概從此再無相見之日,孟聚有些惋惜,又覺得隱隱輕鬆——明明是傷感的別離,不知為何,他的心頭竟是充滿了喜悅感。
慕容毅真的不知道葉迦南已復活。不清楚葉劍心為何要對他隱瞞,但葉家這個態度,明顯是不打算把婚約繼續下去了!
想到這點,孟聚頓時精神大振,心中歡喜,他腳下生風,一路哼著歌走了回來。
見到劉真還在家門口坐著等自己,孟聚喜滋滋地沖他嚷道:“劉胖子,是豬拱請我們吃喝嗎?走,吃他的去!”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1 12:35 AM
第一百三十三節 江湖
大戰過後,靖安的街面更見繁華,孟聚領著呂六樓和劉真等一路走過來,道上行人摩肩擦踵,稠密得快擠不下了。
正是夜幕初上時分,各路酒樓和青樓都已將燈籠高高地掛出去,店小二站在自家門前大聲吆喝著,招攬客人。
孟聚來靖安也有一陣了,但還沒見過這麼熱鬧的情形。他咂舌道:“靖安城的人,怎麼多到這種地步了?”
呂六樓在靖安呆的久,熟悉情況:“這是肯定的。今年雪下的早,又有打仗的事,內地還沒能收到多少牛羊皮呢。好不容易北胡退下去了,內地的商隊當然要抓緊來收貨了。東平轄區各縣商家也要來靖安採購日雜品回去賣給胡人,好賺上一筆——眼看要入冬了,再不抓緊賺錢,草原上大雪一來,那就沒法做生意了。”
“哦?胡人們窮兇極惡,常常要打仗,還能跟他們做生意。”
呂六樓慢條斯理地說:“打仗歸打仗,生意歸生意。”這頗有哲理的話,讓孟聚回味了好一陣。
遠遠就望見到天香樓的那碩大的紅色燈籠,兩排紅色長裙的迎賓美女長長地排出門口。朱全有和天香樓的杜掌櫃早在店門口候著了,見到孟聚一行人過來,兩人急忙沖上來迎接,點頭哈腰。
劉真沖他們趾高氣揚地打著招呼:“豬拱,我也是幫你把孟老大請來了!今晚你要是沒什麼精彩節目,招呼不好孟老大,哼~”
“劉哥,你就放一萬個心!咱豬拱做事,不可能砸自己牌子不是?”
面向孟聚,豬拱把腰彎得低低的,臉都笑爛了:“孟大人,您可來了!這麼久沒見,小的可是太想您了!”
杜掌櫃也上來迎接:“孟長官,您的氣色可是好多了,看來傷勢可是痊癒了啊!”
見到他們,孟聚漫不經心地拱拱手:“託福,託福,有勞二位掛記了。”
豬拱是靖安城大豪,杜老闆也是靖安城裏有身份的人物,但此刻,他們二人卻做著店小二的活計,在前面點頭哈腰地領著孟聚進門,兩排穿著豔紅裙的迎賓美女齊齊深鞠躬:“貴賓晚上好!"
一片鶯聲燕語的脆聲,劉真骨頭都酥軟了,他來天香閣的次數不少了,但卻從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他跟著走進來,口水流了一地。
呂六樓等人還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豪華陣仗。見到這麼多如花似玉的美女,幾個護衛目瞪口呆,局促不安。
大堂裏還有別的客人,見到這樣的排場,有知道豬拱和杜掌櫃身份的,都十分吃驚:能役使著豬拱和杜掌櫃帶路,能讓天香閣擺出這麼大陣仗迎接,這個一身青衫的便服男子到底是什麼身份?
還是上次三樓和藍總管一起吃飯的包廂。到門口時,孟聚卻停住了腳步,兩個護衛越過眾人,先進了包廂。
見到孟聚這般做派,杜老闆和豬拱都有點尷尬,兩人訕訕地笑著。
孟聚倒是泰然自若:“見笑了,最近時局不太平,我們做這行的,出入也要小心。”
豬拱陪著笑臉:“是是,孟長官說得太對了,小心行得萬年船,幹我們這行,小心沒錯!”
孟聚瞥他一眼:“呃?豬拱,我什麼時候又跟你同行了?”
豬拱一愣,他急忙扇自己嘴:“啊,小的這臭嘴,說錯了!小的是什麼草料,竟敢癡心妄想跟孟長官是同行,真是不知羞恥!”
孟聚笑笑:“豬拱你想當陵衛嗎?那倒也不是很難。”
孟聚說得輕鬆,豬拱聽得卻是心中一顫:自己還有機會當陵衛?他心裏癢癢的,正想再問,但那兩個進去查探的護衛這時卻出來了,他們對孟聚點頭,示意包廂裏沒什麼情況。
“好的,豬拱,杜掌櫃,二位請。”
孟聚本來是被請來的客人,但這是他卻做出了主人的態勢,伸手一展。豬拱和杜掌櫃都是連忙彎腰拱手:“不敢,不敢,孟長官您先請!”
孟聚笑笑,當先進了包廂,他打量周圍,包廂的佈置擺設還是和上次一樣,紅色的地毯,黑檀木得圓餐桌椅,牆上工筆的侍女畫,裝飾典雅,極盡富貴豪華之能事。
呂六樓等護衛也不坐下,只是站在房角的屋角裏,沉默地不發一言。孟聚徑直在主位上坐下來了,微笑著說:“豬拱,杜掌櫃,都請坐吧。
“這、這怎麼行!在孟長官您面前,怎有小的的座位?”豬拱嘴上這樣說,但還是扭捏地坐下了,壯碩的身子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的,讓孟聚看得好笑:真像頭拱食的豬啊!
孟聚先跟杜掌櫃搭話:“杜掌櫃,最近生意還好?”
“還好,還好!打仗那幾天生意有點冷清,但托長官福,最近的生意很紅火!這都是多虧了孟長官您啊!上次若不是您幫打發了那幾個惡兵痞,店裏哪有這麼好的生意?孟長官的恩情,小店一輩子銘刻在心!
今晚孟長官過來,能讓小店略盡綿薄心意,那實在是小店的榮幸啊!”
孟聚苦笑。若不是自己在天香樓多管閒事,那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一連串事件,葉迦南也不會戰死——這些事,只能說是天意弄人了。
他點頭:“那就好,以後有什麼麻煩,杜掌櫃可以跟我說聲。”
杜掌櫃大喜。有了孟聚的這句話,他不敢說能在靖安城裏橫著走,但起碼今後敢招惹天香樓的江湖人物也不多了。
豬拱臉色頓時沮喪,心裏琢磨著:“今後,天香樓的保護費還收不收啊?”
看著豬拱神色沮喪,孟聚立即醒悟,他笑笑:“當然,你跟豬拱的事,我不管。”
杜掌櫃和豬拱都有點尷尬,兩人訕笑著:“哪會呢?哪會呢?”
看出豬拱和孟聚有話想談,杜掌櫃識趣地起身:“我下去看看飯菜準備得怎樣——對了,孟長官,歐陽青青姑娘一直很掛念您。為上次的事,她很想給您親口致謝,等下讓她上來跟您致謝如何?"
“一點小事,不必了吧?”
豬拱卻說:“孟長官,您不能這樣啊!青青姑娘對您一片真心誠意,您不能這樣就拒人千里之外啊,如此唐突佳人,豈是風雅君子所為!這件事,小的斗膽替您做主了——老杜,等下讓青青上來!”
孟聚笑笑不說話,心想他們莫非是事先排練好的?要不,以豬拱的水準,怎麼說得說這麼雅的句子?
杜掌櫃見孟聚笑吟吟沒出聲,心裏已經明白。他笑著正要走,劉真叫住了他:“杜掌櫃,今天太累了,我出去要打個盹歇歇。你這有沒有空的房間?給我安排一間。”
杜掌櫃笑道:“開酒樓的,哪能沒有空“房間”?不過要哪間“房間”,這得劉長官您自己親自挑嘍!呵呵,今晚跟孟長官過來的弟兄,花費都是小店做東了,劉長官不必客氣。”
劉真面露淫笑:“杜老闆這麼客氣,這怎麼好意思呢?”
劉真回頭望孟聚,孟聚點點頭,說:“幾個弟兄,也跟著去歇息一陣吧。”
幾個護衛面露喜色,但他們還是猶豫:“孟長官,這樣好像不好吧?”
“沒事的。這幾天辛苦你們了,想玩就去吧。藍總管那頭若是怪罪,我會跟他說的——既然是杜老闆的好意,你們就謝謝他吧。”
杜掌櫃急忙說:“哪里,孟長官太客氣了。來,幾位長官,請跟我來。孟長官,你們先聊,飯菜一陣就來。”
他領著劉真等人快步出了包廂,包廂的門關上,屋子裏只剩孟聚、呂六樓和豬拱,孟聚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消失。
他坐直了身子,臉色森然:“豬拱,你這麼急叫我出來,該是有事吧?”
偷眼看看孟聚的臉,豬拱心裏直打鼓:孟長官身上的殺氣,那是越來越濃了,哪怕殺人如麻的黑道殺手也沒有這樣可怕的壓迫力,坐他面前,那簡直是坐在一把鋒利的佰刀前。
有傳聞說,靖安大戰中,孟長官一人就殺了上千魔族——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看這身殺氣,手上沒有百把條人命也練不出來。
他吞咽一口口水:“孟長官,久不見面了,小的怪想您的。。。”
看孟聚兩道劍眉越來越豎,很有發飆的跡象,豬拱急忙說:“另外,也確實出點事,小的要向孟長官您稟報。”
兩道豎起的劍眉又緩緩放下了,孟聚拿起茶杯輕喝了一口:“你說。”
“前陣子,靖安的江湖道很是混亂。很多生面的江湖人到我們這邊來,道上傳言,有人想對孟長官您不利,還有人出了懸賞紅花。。”
“八千兩銀子是吧?莫非,是豬拱你想掙這筆錢了?”
豬拱嚇了一跳,他急忙站起跪下來:“冤枉,冤枉!天地良心,小的要是動過這半點心思,讓我天打五雷轟!”
“起來吧!跟你開玩笑而已——這事我已經知道了,你最近有什麼新消息?”
“啊?孟長官,黑狼幫的事,您也知道了?小的好不容易今天才查探到的。”
孟聚微微動容:“黑狼幫?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孟長官,您還不知道?小的已經查清楚了,發您暗花懸賞的,就是黑狼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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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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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1 12:40 AM
第一百三十四節 歐陽
孟聚微蹙眉。他來東平不久,但畢竟做過刑案官,對黑狼幫的名字還是聽過的。這個幫會號稱北疆最大的黑道幫派,分舵遍佈北疆各地——孟聚對他們的瞭解,也僅限於此了。
“豬拱,關於這個狼幫,你知道多少?”
豬拱知道的也不多,他只知道狼幫的勢力很大,他們行事囂張跋扈,這幾年來吞併了不少地方的黑道,勢力發展很快,大有一統北疆黑道的趨勢。
黑狼幫幫主叫宇文泰,是國人。他的幫中網羅了不少高手,名下產業包括鏢局、客棧、貨棧、商行,北疆很多地方都有他們的分舵,而總舵則位於懷朔鎮的首府固陽城。
孟聚望向呂六樓,卻見對方也望過來,兩人交換個眼神,已是心中有數:懷朔的固陽城正事六鎮都督府所在。
其實,光從黑狼幫的名字,就能看出他們的氣焰囂張了。誰都知道,東陵衛的外號是“白狼”,而這個幫派明目張膽的自稱“黑狼”,這擺明是對東陵衛的挑釁。
一個挑釁東陵衛的幫派還能在大魏國立足,其中必有蹊蹺,一百裡外孟聚都能聞出拓跋雄的味道來——在北疆,除了一手遮天的拓跋雄,誰還能保得住他們?
事情一目了然,狼幫是拓跋雄暗中扶持的爪牙,拓跋雄則是狼幫的保護傘,這種關係,連小孩都看出來了。
孟聚心頭怒起:拓跋雄老賊,自己還沒找他報葉迦南的仇,他倒先惦記上自己了。若不是葉家突然插了一竿子過來嚇跑了他,這老賊還真打算弄死自己滅口啊!
豬拱說得口沫飛濺:“這個黑狼幫,那可是了不得!聽說,他們連買賣鬥鎧的生意都敢做,幫中有好幾十幅鬥鎧!孟長官,您知道,道上火拼,都是拼哪邊兄弟多,哪邊兄弟更有種,可他們居然用上鬥鎧,這不壞了規矩嗎?更可惡的是。官府居然也不聞不理,放著那麼那批鬥鎧留在黑狼幫手裡,真是氣死人了!”
“豬拱,在我們靖安,黑狼幫有分舵或是生意嗎?”
“這個,應該沒有。”
孟聚驚奇:“你不是說黑狼幫很囂張,六鎮的大多數地方都有他們的分舵嗎?靖安是東平的首府,又這麼繁華,應該很有油水吧?這塊地盤他們怎麼放過了?”
“黑狼幫以前確實是想在靖安開分舵的,他們幫主宇文泰放出風聲說黑狼幫要踏足靖安,把我們靖安混江湖的嚇壞了,誰不知道黑狼幫心狠手辣,要是他們進來了,大家誰都沒果子吃!
好在黑狼幫派來的人馬剛入東平省界,立即就被東平陵署攔截了。那真是…一場血戰,黑狼幫的好手死了一百十一個,被抓了七十五個,剩下的全逃了,據說官兵也死了不少人、不過,打那以後,黑狼幫就再也沒進過東平了——直到這次。”
孟聚默默點頭,心中明白:在北疆六鎮的各個鎮督中,拓跋雄最不想招惹的恐怕就是葉迦南了。她不但有著葉家的強大背景,而且堅強剛毅,手腕狠辣。東平行省能拒絕黑狼幫的勢力進入,她功不可沒。
氣焰囂張的黑狼幫竟然被一個少女嚇得不敢踏步東平半步,直到她死後才敢再次進入——遙想葉迦南的風範,孟聚不禁感慨萬千。
在葉迦南還在的時候,他也沒覺得她有多了不起,覺得她不過是個有些小聰明的小女孩罷了。
但當葉迦南不在的時候,狼幫的襲擊、申屠絕的反撲、拓跋雄的黑手,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來了。這時,孟聚才意識到:那個纖細柔弱的女子,其實是一顆撐天的大樹,一直默默地為眾人遮擋著風雨——直到現在,自己還在享受著葉迦南的遺澤。
現在,大樹已經倒下了,孟聚黯然神傷。
看著氣氛凝重,豬拱心中狐疑:糟糕,該不會是我剛才說的過頭,嚇壞了孟長官吧?他都不敢吭聲了?
豬拱向孟聚告發黑狼幫挑起孟聚的不滿,除了想討好孟聚外,他也有自己的算盤:自己和黑手鬼,湯麵七、大腳羅等人並稱靖安城黑道大豪,外人看著是很厲害,但比起黑狼幫這樣跨省跨郡的龐然大物來,那根本算不得什麼。黑狼幫高手如雲,戰將無數,一個手指就可以捏死了自己。上次黑狼幫對靖安下手雖然被打退,但這麼肥的地盤,他們是不可能放棄的,隨時捲土重來。狼幫若再進犯,他還指望著東陵衛幫著再擋一次呢!
若是孟長官被黑狼幫嚇得退縮了,那就糟糕了!
“孟長官,其實吧,狼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葉家一出手,輕輕鬆松就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嚇得他們將花紅撒下去了,您也不必擔心。。。”
孟聚冷哼一聲:“我擔心?我擔心他們不來!靖安不是固陽,輪不到什麼黑狼黑狗囂張。莫非以為葉鎮督去了,靖安就沒人了嗎?敢懸賞我花紅,好大的狗膽!這黑狼幫,他們便是不來,我還要去找他們呢!”
看著孟聚怒氣衝衝,豬拱縮起腦袋裝作害怕,心裡卻是樂開了花:看來,黑狼幫再次進犯是,有孟副總管這個悍將沖在前面,自己可是大可不愁了!
呂六樓勸解:“孟長官,所謂黑狼幫,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不必為他們生氣。既然知道了他們身份,下次對付起來就容易了!”
孟聚深吸一口氣,壓抑了怒氣:“我知道了——豬拱,怎麼還沒上菜?你去催一下。”
“歐陽姑娘,杜老闆請您上去,說是貴客已經到了。”
終於聽到這個聲音了,儘管早有準備,歐陽青青還是玉手微微一顫,險些將手中的胭脂掉下。
“知道了,我這就上去。”
歐陽青青將手中的粉盒放下。她在鏡子裡最後望了幾眼。
銅鏡中的是一張美麗絕倫的臉,雙鬢雲飾,肌膚凝白,眉目俏麗如畫,顧盼之間,秋水流紋般的雙眸幽深明亮,讓人一見便無法自拔。
看到自己的容顏妍麗,連歐陽青青忍不住嫣然一笑,於是鏡中的美人也是百媚頓生。
他問旁邊的丫鬟:“麽麽,幫我看看,妝是不是化的太淡了?頭髮是不是再梳一下?”
丫鬟嘴角含笑,俏皮的說:“小姐,從下午開始,你就開始問我這個,都問了二十次了!為保持妝容,您連飯都沒吃——放心吧,小姐,您這樣出去沒問題的,那些臭男人們准看的傻眼了!”
“貧嘴的丫頭,回來再收拾你!快幫我把羽霓拿出來。”
“早準備好了。呵呵,小姐,您今晚這麼漂亮,萬一那個貴客看上您了,非要把您娶回去,那可怎麼辦?沒了您這個台柱,杜老闆不要哭死了?”
歐陽青青穿著自己輕易不捨得動搖的彩色“雲霓”裙,白了丫頭一眼:“亂嚼舌頭的死丫頭,你可是春心動了?瞧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啊~”
她雖然在啐罵,但眉宇間的淡淡笑意卻已暴露了她心中的愉悅了。
他會把我娶回去嗎?不可能吧,他是朝廷的大官,怎可能要我這種賤籍女子呢?但我若是先幫自己贖身從良的話,他會不會要自己呢?以前也有不少姐妹也是從良跟朝廷的官員做妾的——不過他那麼年輕,不知家裡有太太了嗎?要是有了,不知還能不能容得下我。。。”
歐陽青青望著銅鏡裡的如花容顏,思上思下,芳心暗動,一時竟是癡了。
門外傳來了小廝焦急的叫喚聲:“歐陽姑娘,可是準備好了嗎?再不上去,杜掌櫃就要罵人了啊!”
“知道了,這就出來。”
歐陽青青最後整了一下雲飾頭髮,端莊的掀開門簾出來。小廝一臉焦急的候在門外:“我說歐陽姑娘歐陽奶奶,平日裡您再慢也不打緊,但今天可不行啊!若是怠慢了貴客,不要說您,就是杜老闆也吃罪不起啊,姑娘您可是——”
說到一半,陡然看到了歐陽青青精緻秀麗的容顏,那小廝陡然一愣,他眼睛發直,話也說不出來了,嘴巴張得老大。
看到小廝如此震驚于自己的容色,歐陽青青心中暗喜。他故作驚訝:“小六哥,可是有什麼不對嗎?”
“啊~啊!”小廝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呐呐說:“沒、沒有!歐陽姑娘,快跟我上去吧。”
他在前面帶路,一邊走一邊回頭偷看歐陽青青。一路上,他們碰上了不少來天香樓的客人。看到歐陽青青豔光四射,客人們都是看的呆了,有人看歐陽看的太專注,把頭撞到了柱子上都沒感覺,目瞪口呆。
歐陽青青一路走過來,看似目不斜視,其實眾人神魂顛倒的癡迷神情他都是落在眼裡。作為天香樓——甚至靖安城內——的頭號美女,她已是習慣顛倒眾生了,男人在她面前露出這種神態,對她而言是司空見慣的事。只是今晚再度見到,她特別高興,心中充滿了自信,玲瓏的頭顱高高昂起。
來到三樓貴賓包廂的門口,有人在裡面打開了門。
歐陽青青深吸一口氣,鼓起了信心。她倩倩走進去,看到幾個人坐在餐桌前,她不敢細看,深深彎腰鞠躬:“對不起,小女子打擾諸位貴賓了。”
當頭傳來了一個溫和的男聲:“歐陽姑娘,起身吧,不必拘束。”
歐陽青青起身,於是,她第一眼便見到了那個日夜思念的人。
孟聚一身樸素的青色布衣,膝上橫擱著一把黑鞘的長劍。
他坐著不動,上半身筆挺,腰挺肩平,屹立如山。靖安大豪朱全有滿身綾羅綢緞,天香樓掌櫃杜老闆也是一身名貴衣裳,但坐在這個一身布衣的挺拔年輕人身邊,他倆像兩個跟班。
比起上次見面時,孟聚明顯的瘦削了下去,身上衣裳空蕩蕩的,用腰帶綁的緊緊。他臉色蒼白,顴骨明顯的凸出來,瘦骨嶙峋,唇邊和下顎上都長出了細黑的鬍子茬。
雖然瘦,但他的精神卻很好,風采奕奕,眼神銳利,顧盼間有一種令人不敢正視的東西,舉手投足裡透出了一種特別的威勢——凜冽的殺氣和手握權柄的官威,令人望而生畏。
當日那豐潤如玉的書生,被北疆凜冽的風雪磨礪,現在已變成了錚錚鐵骨的邊塞男兒了──比起以前的斯文書生,歐陽青青覺得,如今孟聚更好看,那個青澀的書生,已成長成為真正的男子漢,他充滿了真正的剛陽氣息,令人迷醉。
與他對視的一瞬間,一股彪悍的軍人氣勢逼人而來。看到對方犀利的目光,歐陽青青不由自主地發慌,事先充滿的信心一下子跑的無影無蹤了。
歐陽青青再次低頭鞠躬:“小女子向孟長官請安。上次小女子遇危,幸得孟長官解救,才能脫困境。孟長官,您對小女子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小女子實在不知如何報答的好。”
“歐陽姑娘,不必客氣。上次的事既然湊巧碰到了,那我也沒有不理的道理,機緣巧合罷了。”
在望著歐陽青青的時候,孟聚的眼睛一亮,微微一愣:今晚的歐陽青青的妝容,與葉迦南竟有那三分相像!
兩人對視片刻,歐陽青青注意到,在孟聚的眉宇間,有一種化不開的悲傷氣息。出於女性的敏感,她立即知道了,孟聚的出神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的女子,她心生酸楚,但還是強顏歡笑:
“對孟長官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小女子來說,這卻是救命大恩。孟長官位高權重。小女子不過青樓蒲柳,錢財俗物難入孟長官直言,小女子實在不知如何報答您的恩德,心中惶恐無地。”
豬拱笑眯眯地插話說:“孟長官仗義出手,英雄救美,歐陽姑娘一心報恩,這當真是英雄救美女,就跟書裡寫的一樣!歐陽姑娘,我來幫你出個主意:你說的什麼錢財俗物,孟長官也不稀罕。不如,你就對孟長官以身相許算了,也好成就一段姻緣佳話啊!”
一瞬間,歐陽青青粉臉緋紅,她低頭不敢望人,銀牙輕咬丹唇,輕聲說:“朱掌櫃說笑了。孟長官何等貴人,小女子蒲柳之姿,哪裡入得了他的法眼,這點自知之明,小女子還是有的。”
豬拱笑容可掬:“呵呵,歐陽姑娘,你聽我說啊。。。”
“豬拱,你哪來那麼多廢話!?退下了!”
孟聚微微蹙眉,輕叱一聲,豬拱立即收聲,乖乖地縮到牆角,噤若寒蟬。
豬拱是靖安城中的知名人物,平素在酒樓眾人眼裡也是了不起的一方大豪。但孟長官只是一聲輕叱,他便嚇得屁滾尿流,比孫子還乖————雖然早知道孟長官身份不凡,但直到親眼看到,歐陽青青才知道這位年輕的孟長官確實是權勢駭人,她不由心生震撼。
孟聚對歐陽青青溫言安慰道:“歐陽姑娘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若說報答————其實有件事,該是我要謝謝你的,你也幫了我一個大忙啊。”
“啊!”
孟聚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大感詫異。一個是東陵衛的副總管,一個是天香樓的藝妓,雙方地位差得猶如天壤之別,大家如何都想不出歐陽青青能幫孟聚什麼事。
歐陽青青蹙眉,困惑地說:“這個,小女子實在愚昧,不知大人您意指何事?小女子實在不知何時曾為孟長官您效勞過?”
“前陣子,歐陽姑娘不是收留過一個名叫王彥君的人?你幫他治好了傷,救了他的命。”孟聚微笑著:“這個王柱,是我的好兄弟,你救他一命,就是對我的大恩啊!”
“啊!”歐陽青青不禁恍然:“原來那位王先生,竟是孟長官的朋友?他突然不聲不響的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還有些擔心呢!請問孟長官,他的傷勢可是好了?還有人找他麻煩嗎?”
“請姑娘放心,王兄弟的傷勢已經大好了,他如今很安全。”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他。。。總之,沒事就好!謝天謝地,王先生是個好人啊!”
歐陽青青酥手輕拍胸口,知道王彥君無事,她顯出由衷的歡喜,面露笑意,笑容猶如鮮花盛開,令房內眾人都是看得眼直。
孟聚嚴肅的起身,對歐陽青青輕輕一鞠躬:“歐陽姑娘,王彥君走的匆忙沒法向你道謝,他的謝意由我轉達————歐陽姑娘,救命大恩,也請受我一禮。”
歐陽青青愣了好一陣,她急忙跪下來還禮:“這怎麼使得?孟大人,您可是折殺小女子了!我們這些青樓女子,怎受得你這樣的貴人大禮。”
孟聚坐回來,看著旁邊的豬拱、杜掌櫃目瞪口呆,他灑脫一笑:“人之貴賤,在於器宇品格,不在職業。歐陽姑娘你雖是女流,但你重情重義嗎,俠骨仁心,這一禮大可受得。”
在青樓向一個藝妓行禮————倘若葉迦南知道了,她一定又會罵自己有失體統了吧?孟聚自知驚世駭俗,但他並無後悔。
那時候,可是連省陵署高官都噤若寒蟬,不敢對王柱子等人伸出援手。而歐陽青青這樣一個處於社會最底層的藝妓,只因為見過幾次面的交情,就敢收留知道是被人追殺的王柱子,她的情義、胸襟和膽量都令孟聚敬佩。這樣的人,豈能以尋常青樓女子視之?
不是為了她的傾國容色,不是為了她歌舞雙絕,只是為了她的俠義和勇氣————歐陽青青,值得以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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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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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1 12:45 AM
第一百三十五節 秘密
聽到孟聚說話,歐陽青青微微動容:眼前的這個人,他是真正的把自己當做人來看待,而不是一個漂亮的玩物。這種被尊重的感覺,令歐陽青青十分感動
“孟長官過獎了。王先生與小女子是認識的,見他落難,既然是能力以內,小女子豈能袖手旁觀呢?小女子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罷了。實在不敢愧領大人的謬贊啊。”
孟聚笑笑,舉杯向歐陽青青一敬:“歐陽姑娘,請飲此杯,以表達謝意、”
“哪裡,該是小女子向大人敬酒來表謝意才對呢。”歐陽青青倩倩前行,舉杯與孟聚輕輕一碰,她用袖子遮著酒杯,很優雅的一飲而盡。臉上浮起一抹緋紅。
歐陽青青儼然一笑,粉黛生輝:“孟長官,上次您過來時,小女子舉止無狀頂撞了您,實在無禮了。倘若您不棄,今晚小女子願以新歌奉上,斗膽請您雅鑒,不知您可否願意?”
“新歌?不妨唱來聽聽吧。”
為了今晚的表演,歐陽青青本來準備了幾首比較歡快的歌曲,但看著孟聚眉宇間淡淡的惆悵,善於觀顏察色的她直覺的知道,今晚唱那些歡快歌不合適。不動聲色間,她已換了一首歌,這首歌曲哀婉又大氣。歌詞高雅,悲而不傷,正合適孟長官這樣的讀書人。
“小女子獻醜了,請孟長官雅鑒指正。”
悠揚悲涼的曲調適時響起。在那悠揚有略帶悲傷的樂聲中,歐陽青青翩翩起舞,玉臂舒展著,潔白的“雲霓”長袖飄蕩起伏,滾滾不絕,便如那天上的雲海一般撲面湧來,她的倩影便恍若雲中的仙女一般動人。
一個清亮的聲音陡然迴響在房間裡:
“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
夢裡不知年華限,當時月下舞聯翩;
又見海上花如雪,幾輪春光葬枯雪;”
孟聚拿起了酒杯正欲飲酒,突然聽到那熟悉的歌詞,他手一抖。酒整個的潑出去了,酒水打濕了袖子。他愣愣地望著燭光中那個且歌且舞的靚女女子,臉上全是震驚。
整首歌舞並沒有多久,歐陽青青一曲歌罷,她粉臉微微出汗,充滿期待地望著孟聚,卻見孟長官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滿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好好,當真是好聽。”
豬拱誇張的叫道,他用力地鼓著掌:“哈哈,歐陽姑娘唱得真好,”我老朱聽得都傻掉了。”他討好地望著孟聚:“孟長官,歐陽姑娘唱的真是不錯呢。。。”
豬拱深通馬屁之道,既然孟長官和歐陽青青之間大有曖昧,那拍歐陽青青的馬屁也就等於間接討好孟長官了。可惜的是,孟聚壓根沒有理會他的一片苦心。
“豬拱,杜掌櫃,你們出去一下,我有幾句話跟歐陽姑娘說──六樓。你也回避一下。”
眾人都是一愣,趕走豬拱和杜掌櫃也罷了,連自己的親信呂六樓都要趕走──這孟長官也未免太猴急了吧?連回房間的幾步路都忍不住了?
“孟長官,這個我們後院那邊有雅致的院子,正好適合安靜談心的。。。。”
“老杜,你少囉嗦廢話,孟長官喜歡那裡就哪裡,你莫多事!”
豬拱臉上浮起猥瑣的笑容:“孟長官,我們這就走,您安心在這裡談心吧,俺親自把守,絕不會有人來打擾的──老杜,走啦。”
豬拱,杜掌櫃、呂六樓等人退了出去,順手把包廂的門反鎖了。
看著屋裡只剩下自己和孟長官,歐陽青青心裡小鹿直跳:莫不是這位孟長官老毛病又犯了?上次他就是這樣,看完歌舞開口就問自己贖身銀兩是多少──這次他特地把眾人都趕開了,難道又要準備對自己輕薄無禮?
他若是那樣。。。自己該怎麼辦?珍藏已久的處子之身,難道就這樣許了個他嗎?
歐陽青青臉露緋紅,她羞澀地低下頭,不敢正視面前的男子。
“歐陽青青,你是從那年過來的?你怎麼會當上青樓歌姬?”
“啊?”歐陽青青一愣,她不明白孟聚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青樓之中最忌諱的就是問起身世,但是眼前人的身份,他的問題自己卻是不能拒絕。
“孟大人,小女子命薄,自幼雙親早逝,孤苦無親,無奈之下只好賣身給了天香樓。。。這是小女子命苦,怨不得旁人。恕小女子無禮,實在不願再說,請您也別問了,好嗎?”
“不對!”孟聚霍然起身,他逼近歐陽青青,低聲喝道:“歐陽青青。你不要怕,我們是同樣的人。我也是從那邊過來的!”
孟聚神情激動,他死死地盯著歐陽青青,雙手捏拳,眼睛裡冒著騰騰的火焰。
歐陽青青有點害怕,她退縮一步:“孟長官,您說什麼,小女子不懂。您是朝廷命官,是貴人,小女子是賤籍的女子,怎會與您是同樣的人?您莫要開小女子玩笑了吧。”
“哎呀,我都說了你還裝什麼!你可是聽我說些那邊的事?我過來的時候正好是。。。”
突然,孟聚頓住話頭:歐陽青青的臉上滿是茫然,那種迷茫困惑的眼神是不可能作偽的。
“歐陽姑娘,難道你。。。。真的不是那邊過來的?你告訴我,別怕。”
“大人,您說的是那邊,可是哪邊啊?”
孟聚心下一沉:“你不是那邊過來的?那,你怎麼會唱這首曲子?這世上,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會唱這首歌,你告訴我!”
“啊,原來這首妙歌是大人您作的嗎?”歐陽青青急忙鞠躬:“這首歌子,是那位王先生在我這邊養傷的時候唱的,小女子聽著好聽,像他學了過來,卻不知原來是大人您的妙作──班門弄斧,小女子實在太失禮了,還請長官見諒。孟長官不但文武雙全,還精通音韻,這真是了不起啊!”
“是王柱教你的?”孟聚頓時洩氣,他這才想起,自己確實教過王柱這首歌,沒想到他又傳授給了歐陽青青──自己卻空歡喜一場,還以為找到了同伴。難怪歐陽青青唱的腔調有點怪怪的,不像原曲的風格。
他頹然地坐回座位上,舉杯一飲而盡,神情惆悵,目光遙遙望著窗外璀璨的星空,像是懷念和思念著什麼。
年青的大魏國將軍,瘦削筆挺的身形透出一股斯人孤獨憔悴的落寞,歐陽青青看得怦然心動。她小心翼翼的問:“孟長官,請問,可是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嗎?”
“歐陽姑娘,你沒錯,是我弄錯了。來,我教你唱一次吧。王柱有些調子唱的不准。”
孟聚閉著眼,低著嗓子唱到:“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他唱得很低沉,聲音沙啞,歌聲滄桑而悲涼。
夢裡不知年華限,當時月下舞聯翩;
又見海上花如雪,幾輪春光葬枯雪;
朝生暮死一夕戀,獨看滄海化桑田;
一笑望穿一千年,千載相逢如初見。”
唱到最後一句,孟聚深有感觸。想起那多次出現在夢中,令他縈繞牽掛的如花容顏,他唇邊泛起了苦笑,喃喃重複了一遍:“相逢如初見!莫非真的有天意?蒼天弄人至此,夫複何言!哈哈。。。”
他振衣而起,昂頭飲盡杯中酒。將酒杯一砸了個粉碎。
“歐陽姑娘,今晚剛剛飲酒過量失態,說了些胡話,你莫要介意。那些瘋話,請你忘記了吧。”
歐陽青青感覺,孟長官剛才的說話並非醉話,其中大有隱情。她深深一鞠躬:“唯真英雄能本色,孟長官是難得的豪傑勇士,歐陽只有欽佩的份,豈會笑話您呢?”
孟聚搖頭苦笑,方才太過激動。今晚真是大大失態了。他也沒了玩樂的興致,對歐陽青青拱拱手:“歐陽姑娘,告辭了!”
歐陽青青一路送孟聚到門口,豬拱他們正守在外面。看見孟聚和歐陽青青這麼快就衣衫整齊地從包廂裡出來,他們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孟聚也懶得跟他們解釋,招呼呂六樓:“六樓,我先回去了。你要留下來嗎?”
呂六樓靦腆地笑笑:“我還是陪著長官您一起回去好了。這地方。我不怎麼習慣。”
在豬拱和杜掌櫃殷勤地護送下。孟聚等人下樓,就看到幾個便裝的男子急匆匆地走入天香樓的大廳,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人。
呂六樓看得清楚,沖他們喊:“衛奇,你們找什麼?”
見到孟聚,幾個陵衛都鬆了一口氣,快步走過來:“孟副總管,您可是在這!省署剛轉來了一份緊急命令,說是洛京總署直接發給孟副總管的火急命令。省署的人找您找得很急,我們正想讓您接令呢!”
孟聚心念一動:“命令在哪?哪位是省署的兄弟?”
兩個陌生的陵衛軍官走上前來:“孟長官,我們是省署內情處的,久仰了。我們帶過來洛京總署的命令,請您拆封查閱吧!”
從對方手中接過了命令,孟聚檢查了一下命令封口的火漆和印章,兩樣都是完好的,證明這份檔並沒有拆開過。他三兩下拆開外信封。抽出裡面那張蓋著紅大印的公文匆匆一閱,孟聚十分驚訝:“洛京總署要我立即回去協助調查?為什麼?葉鎮督的案子,案情不是很明朗嗎,還要查什麼?”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1 12:49 AM
第一百三十六節 洛京
洛京總署派來送公文的是總鎮的一個督察,名叫宇文榮,約莫三十來歲。在他的催促下,孟聚第二天就帶著呂六樓等護衛出發了。
宇文榮是國人,因為上次高晉的事,孟聚開始對他並沒什麼好感。但一路上接觸下來,他發現對方倒也不難相處。他雖然是總鎮的督察,卻並無欽差大事的架子,平日裏健談風趣,待人客氣,連跟呂六樓這些護衛都能聊上幾句。一路同行下來,大家上上下下廝混得也很熟了。
“孟老弟,你問我跟宇文泰是不是親戚?呵呵,宇文是國人的大姓,國人裏姓宇文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我與宇文泰的關係——就象你們華族說的,五百年前是一家而已。老弟,你也知道黑狼幫跟我們東陵衛不對付的。倘若我真是宇文泰親戚什麼的,總署也不可能用我,是不是?”
眼見宇文榮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孟聚頓時心念一動。這次突然被總署召回,身為南唐的鷹侯,因為他心裏有鬼,一直心中惴惴。他向宇文榮打探,總署為什麼要突然召回邊塞的一個中級軍官。
“總署召集孟老弟你回來,那自然有了不得的大事啦!這是南木閣下親自簽發的命令一一哦,你不知道南木閣下是誰?他就是白總鎮的參議助理啊!這個人出身南木家族,這幾年一直跟著白總鎮辦事,是白總鎮身邊最親信的人了。這個人可了不得,雖然只是一個五品官,但是總鎮正四品、從四品的各署長官都怕他。南木閣下剛來時候,內情署的趙鎮督故意拿一堆積案出來報告,想讓他出醜。但南木閣下只用了一個下午時間,就把所有的案卷都整得井井有條,還一二三四地列出了紕漏的地方,可把內情科的人給羞得沒臉見人了。還有一次,內情署的蒙鎮督。。。”
宇文榮滔滔不絕說了半個時辰,從南木鶴一直說到了總鎮裏鎮督們之間明爭暗鬥的恩怨,他繪聲繪色地描繪大人物們的內幕八卦,孟聚和眾護衛都聽得津津有味,驚歎不已。
但孟聚回頭一想,才發現上當了:宇文榮洋洋灑灑說了半天,但自己為什麼被叫去洛京,他卻是隻字沒提,倒是自己在問答當中被他套了不少話——這狐狸有這套本領,不去幹說書的確實浪費了。
太昌八年的十一月十日,孟聚一行抵達洛京南門,他們從開陽門進城。朝陽初起,巍峨的開陽門高高聳立,城門足有二十米之寬,進出人群都是靠著右邊走,車水馬龍的進出兩道人流猶如兩條並行逆向的河流,秩序井然地流動著。
城門邊上有洛京金吾衛的哨卡,高大魁梧的士兵們身穿華麗的明光鎧站在城門邊盤查往來客人。看到孟聚一行挎刀背劍地想進城,一個金吾衛軍官過來叫住了他們:“是東陵衛的長官嗎?麻煩出示下命令和腰牌。”
“啊,從開陽門進城要檢查了嗎?以前我還不知道這個規矩。”
“長官是外省來的吧?洛京的規矩,老百姓進出不必查,但外軍攜兵器進京必須核查身份,待批准後方能進入,東陵衛也不能例外。”
孟聚望向宇文榮,卻見後者對他點頭,示意這是真的。
孟聚無奈,只得出示腰牌和總署的徵集令。那軍官很認真地查看了,然後將證件遞還孟聚,客氣地說:“孟長官,對不起,耽誤您時間了,請進城吧。”
他招呼一聲,幾個金吾衛士兵跑過來,用棍棒將道上的行人趕開了,為孟聚等人清出一條道來。
看到金吾衛士兵身上精緻的鎧甲,靖安的陵衛目露豔羨,這種鎧甲,在邊軍可是只有軍官才有資格穿,但在金吾衛這邊,竟是普通小卒都能人手一套。
進城走了老遠一段,呂六樓等人還在議論紛紛,對洛京金吾衛的裝備讚歎不已:“這才是京城的氣派啊!能在天子腳下守城門的,准是精銳部隊吧!”
“嗤!”宇文榮嗤之以鼻:“樣子貨而已!洛京人都知道個笑話,金吾衛的兵,在街上抓個小偷也得十個八個一起上,不然很有可能被小偷揍翻了。說起戰鬥力來,他們連京兆尹衙門的捕快都不如——不信,你問你們孟老弟就是了。”
“啊?孟長官,宇文大人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孟聚也是在洛京土生土長的,自然知道金吾衛的底細,他沒說什麼,只是苦笑著搖頭:“確實有這樣的說法,但這種事也不能一概論死了,金吾衛中還是有不少好手的。”
從開陽門進去,一行人沿著洛京的主幹道鋼駝大街一路前行。眼看洛京街道縱橫,四通八達,道路呈方格形,縱橫全城,街道竟有四五十米之寬,道上人潮滾滾車流如織,一路過來,大夥居然見到了不少金髮碧眼的胡人,兩邊商市密集,香車羅裙紛迭而過。
孟聚倒還無所謂,而呂六樓等人一直在苦寒的邊塞熬日子,驟然看到這般如火如錦的繁華景象,他們都是看得傻了眼。
宇文榮很熱情地為他們介紹:“洛京由外郭城、內郭城、宮城三部分組成。內、外城郭之間是平民區,東、西、南部分別有小市、大市、四通市,都是熱鬧的好去處。
著名的洛京青樓街就在小市那邊,賭場則在四通坊,諸位有空的話,我帶你們去玩,不過銀子可一定要帶足哦!若是在花街玩沒帶夠過夜錢,哪怕是東陵衛也要被姑娘們打出來的,洛京署也不會幫我們出頭。北部的主要建築是宮城和苑圓,南面是各部衙門所在,這些地方可不能亂闖,會惹禍的一一對了,孟兄弟,你這可是要去哪啊?你在哪落腳歇息呢?”
孟聚微微詫異:“總署召集我回來的,難道沒給準備休息的地方嗎?”
“休息的地方當然有。總署在郊外東陵,不過在洛京城內的洛京東陵衛有招待的館舍,平時各省東陵衛回京時都是他們代為招待的,呂隊長和弟兄們入住那裏倒也無妨。不過聽說孟督察你是洛京本地人,難得回來一趟,不打算回家住嗎?”
“回家?”孟聚一愣,他勉強地笑笑:“算了吧。總署召我回來不知有什麼要緊事,我還是跟大家一起住在館舍,料理完公務再說。”
宇文榮撇撇嘴,心想孟聚真是個死腦筋的一一但能幹出為上司報仇沖進魔族軍中的事,這人腦子好估計也有限。既然他自願住館舍,宇文榮倒也沒什麼不可的,他將呂六樓等人帶到了洛京東陵衛的駐地,安排洛京署代為招待他們。
因為孟聚是奉了急令回京,抵達必須第一時間去總署報到,兩人在館舍簡單梳洗了,馬上就出門坐馬車去總署。
孟聚以前也在洛京陵署內保隊幹過,也曾護衛過皇室成員到皇陵來祭掃,但到皇陵旁邊的東陵衛總署,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東陵衛總部的入口在皇陵邊的松林邊上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上,沒有指示招牌和其他什麼標誌,這個路口看起來很是平常,跟鄉村小道也差不多,但馬車駛進去,這條看似狹窄的小道卻是越來越寬闊,平整光滑,馬車行駛一點顛簸都感覺不到。看著道邊整齊的
在這條道上走了約莫一刻鐘,前面出現了總署雄偉建築的輪廓,看到那純黑一色的建築,孟聚不由感到一陣壓抑。
馬車在總署門口停下,宇文榮領著孟聚下了馬車,向門口的守衛出示腰牌後走進去。孟聚還奇怪本來有馬車的為什麼要走路,但當走入大門時,他卻是立即明白:在門後的空地上豎立著天武王的巨幅雕塑——在這個雕像面前,坐車或者騎馬都會被視為褻瀆皇帝的大不敬罪行。
宇文榮領著孟聚對雕像鞠躬行了一禮。望著北魏開國皇帝威武的雕塑,孟聚嘀咕兩聲,卻是沒說出來。
倒是宇文榮是國人,說話沒多少忌諱:“孟老弟,這個雕塑立了兩百多年了。那時還是名元朝時代了,禦史中丞簡正提議要以武王的‘雍容華德’來激勵東陵衛,讓陵衛官兵出入都能見到天武王,必然能深感聖恩奮勇報國。
當時的東陵衛總鎮是張暉,這人沒腦子的,覺得立個雕像沒什麼大不了,於是就同意了這個建議——結果等雕像立起來,大家才發現上當了!
文官當真陰險得很,把武王的雕像立在這,出出入入都得經過,從門口到官署那麼長的路,大家坐車也不行,騎馬也不行,全得靠兩條腿走。
歷代的東陵衛總督都寫奏章申請搬走這尊雕像,實在不行換個地方放也行,在門口實在太不方便了,進進出出都要行禮,要耽誤多少事。
皇帝倒是無所謂,就是文官們不答應。每次我們的奏章交上去,禦史和六科道就一窩蜂地嚷了,說東陵衛忘記武王恩德了,說東陵衛背宗棄祖了,說東陵衛心懷異心了,還有個禦史說得更邪乎,說他精通風水之學,說東陵衛總鎮黑牢關押著很多窮兇極惡的要犯,這裏本是世間陰邪匯集之地,若沒有武王的聖威在這邊鎮著,陵衛必出大禍——全他媽胡說八道!其實就是看見東陵衛逍遙不受他們管,文官們心裏不舒服,故意給我們找不自在而已。
孟兄,我們東陵衛的死敵是誰?不是南唐的北府,也不是蜀中的巫廟,而是朝廷裏的文官!若是在總署裏你看到哪間房子外邊掛著牌子上面寫著“簡正”二字,你就知道,裏邊准是茅廁!”
孟聚啞然失笑,他問:“那,聽說白總鎮跟景穆陛下關係很好,他提出要求的話,景穆陛下應該會答應的吧?”
“呵呵,我們白總鎮是什麼人啊,這種無聊事,他連奏章都沒上,很輕鬆地解決了。”
“哦?”孟聚不禁大感興趣:“請問,白總鎮是怎麼辦到的?”
“呵呵,白總鎮在西側又開了一個小門,專供在總署工作的軍官出入。至於這個正門他也不拆,專留著給外人走一一尤其是禦史台、刑部和洛京各部衙門的官員,凡是到我們東陵衛來送公文、辦公務的,必須要走正門。
白總鎮說,文官老爺們來我們東陵衛總署辦事,倘若不開正門迎接,那不是顯得我們東陵衛很沒禮貌怠慢貴客嗎?哈哈,哈哈!”
孟聚聽著也不禁莞爾。
東陵衛總署,聽起來十分神秘,但放在孟聚眼裏,這跟平常的陵署也沒什麼區別,只是園林更廣闊、更漂亮,官署也更加大氣雄偉,其他的也沒什麼兩樣。從正門走進去,足足步行了小半個時辰,孟聚腿都酸麻了,才來到一棟官衙前。
宇文榮向執勤武官通報:“我是宇文榮督察,奉命前去東平行省出差。??東平行省靖安署的孟聚督察已帶回,我特意向南木大人複命一一哦,這位就是南木大人要見的孟督察。”
執勤武官很客氣:“宇文督察辛苦了,這位孟督察吧?一路過來,辛苦了。我進去通報一聲,南木大人現在正好在。”
執勤武官進去,很快又出來了:“南木大人請孟督察進去說話——宇文督察,麻煩你在外邊等一下,等下南木大人還要見你的。”
跟著那執勤武官,孟聚被帶到了侯見室裏。裏邊已有人在等著他了,一個氣質儒雅的青年官員坐在案前,看到對方身上那套繡著熊羆圖案的青色官袍,孟聚便知道對方是五品官,位階比自己要高。
他不敢怠慢,端正地行了參拜禮:“卑職靖安陵署孟聚前來總署報到,參見大人!”
五品武官笑著起身,他對孟聚熱情地拱拱手:“幸會,孟督察,我是南木鶴。這幾天,我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從北疆趕過來,一路辛苦了吧?請坐請坐。”
南木鶴打量著孟聚:面前的男子劍眉星目,相貌英俊,身形瘦削。他坐得很直,一副標準的硬朗軍人做派,又帶著幾分淡淡的書生氣一一併不是先前想像中那種腰粗膀圓、橫眉立目的悍將。很難想像,眼前這個帶著書生氣的清秀軍官,竟然能幹出一怒橫掃千軍的壯舉來。
南木鶴問起孟聚一路過來的情況,幾時出發,一路是否順利,在洛京是否找到住處之類的瑣碎事。孟聚小心翼翼作答以後,南木鶴點點頭,他才進入了正題:“孟督察,最近,北疆那邊的局勢,不是很平靜。霍鎮督、葉鎮督兩位大人先後去世——尤其是葉鎮督被邊軍謀害,此事當真是驚世駭眾!
這件事,東平陵署遞過一份報告給我們,但說得比較粗略。聽說孟督察比較瞭解此事的內幕,總署把你叫回來,就是希望能知道此事的詳盡經過──讓你大老遠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孟聚覺得奇怪,若是總署想知道經過,讓自己寫個報告交給宇文榮帶回來就行了,何必要自己那麼大老遠趕來?他覺得,總署應該有更深的用意,只是目前還猜測不透。
孟聚把事情前後給說了一遍,都是實情,只是他隱瞞了拓跋雄謀逆的事──這件事實在太大,他再魯莽也不會隨便跟一個剛見面的五品官張口就說這個。
南木鶴聽得很仔細,他問了幾個問題,都在關鍵處,若是偽造虛構的話會很難回答。好在孟聚在此事毫無欺瞞,一口就答出來了,顯得十分坦誠,這讓南木鶴很滿意。
他笑說:“孟督察,你可能還不知道,葉鎮督生前十分賞識你,她用專折向總署推薦了你。”
孟聚有些傷感:“葉鎮督對卑職,確實是恩重如山。卑職沒能保護好她,實在慚愧。”
“這事,孟督察你莫要愧疚了,你已盡力而為,盡人皆知。而且,你沒有辜負葉鎮督生前的期望,在靖安大戰中表現神勇,為我們東陵衛爭了光,這讓白總鎮很是高興!聽說邊軍拿旅帥來招攬你,也被你拒絕了,有沒有這事?”
孟聚暗暗心驚,心想元義康和自己的密談,自己並沒有跟人說過,總署卻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東平的元都督確實跟卑職提過此事,但卑職覺得邊軍害死了葉鎮督,若去那邊任職的話,心裏實在無法釋懷,所以就婉拒了都督。”
“嗯,孟督察你忠於我們東陵衛,立場堅定不忘本,白總鎮很高興。現在,我們東陵衛正需要勇敢、熱情、有朝氣的軍官,孟督察你的忠義壯舉,我們都是很佩服。對於忠誠的軍官,總署是絕不會虧待的,你要相信,我們總鎮的氣魄,不可能比元義康差!
孟督察,關於你的將來,白總鎮先讓我來跟你談談,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希望到哪邊任職呢?不過,霍、葉兩位鎮督先後遇害,兇手到現在都沒有抓到,白總鎮認為,東平那邊,需要我們派一位忠誠、強悍而堅強的人來坐鎮,孟督察你熟悉那邊情況。。。”
南木鶴說到了關鍵處,孟聚正聽得入神,但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一個武官沒等允許就推門進來了,他神色冷峻地報告說:“南木大人,很抱歉,有份緊急公文需要請示您。能請您出來一下嗎?”
說話時,他不經意地掃了孟聚一眼,很快又移開了目光。
南木鶴微微蹙眉,他對孟聚抱歉地笑笑:“沒辦法,瑣事太多,一刻清淨都沒有。孟督察,不好意思,我暫時失陪一下,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大人請自便。”
南木鶴說是片刻便回,但孟聚在會客室等了足足一刻鐘,喝得一壺茶都乾了,卻還是沒見他回來。
他倒也不急,慢慢回味著剛才南木鶴的話語:聽對方口風,總署這邊好象有意任命自己接任葉迦南的班?
孟聚心頭暗喜——倒不是他官迷,但倘若自己能做了鎮督或者同知鎮督,也算勉強達到了葉迦南當初的標準,去葉家提親倒也不是沒有完全沒希望呢!
幸虧當初沒有答應元義康的招攬啊,不然東平鎮督哪還有自己的份?
想到美好的前景,孟聚心頭美滋滋的,哪怕南木鶴讓他再等上三兩天他也不會埋怨。
孟聚正遐想著,侯見室的門又被人推開了,進來的人卻不是南木鶴,而是剛才那冷峻的軍官。他告訴孟聚:“孟督察,南木參議大人接到了緊急通知,要去參加總鎮的會議。他說改天再見你,今天你就請先回去吧。”
“哦。”孟聚微微失望,他問:“請問,南木大人何時會再召見我呢?”
“這個,你就靜候通知吧。到時候會有人帶你來的。”
孟聚沒辦法,只好跟著他出去。但在大廳那邊,他卻沒看到帶自己來的宇文榮。
那軍官跟他解釋:“宇文督察先回去了,由下官負責送孟督察你去館舍。”
“哦,那就麻煩閣下了。”。
一輛標有白狼頭標誌的黑色馬車已停在官署門口,孟聚推開車門時,他卻是一愣:車上面已坐了三個黑衣的陵衛軍官了,他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這幾位同事也是要去館舍的,正好順道,就載他們一程一一不好意思,孟督察,勞駕您擠一下了。”
“沒事沒事。人多熱鬧,路上也好聊天啊!”
“呵呵!”幾個陵衛軍官都笑了:“對,大家聊天吧。”
馬車一路前行,車廂裏一片安靜,只有男人們粗重平穩的呼吸聲。
包括那帶路的冷面軍官在內,同車幾個軍官都板著臉,沒有人說話。
孟聚心下嘀咕,自己一個六品督察,在靖安城裏算了不起的人物了,人人敬重,誰敢怠慢?但到洛京總署這邊,高官遍地走,督察多如毛,人家壓根沒把自己這個外省的小六品放眼裏。
“哼,在總署當芝麻綠豆官就這麼牛嗎?好歹我的位階也比你們高,你們連個招呼都不打,真是沒禮貌!若是等老子當了同知鎮督,看你們還敢這麼囂張不!”
他沒興趣跟他們湊近乎,轉頭看窗外的風景,這時他才覺得異樣:“呃,不對吧?我們該是回洛京去洛京署的館舍,該是往西走的吧?怎麼我看車子是往南走的?”
冷面軍官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孟督察,你是南木大人特別交代的貴客,怎麼能讓你住洛京署的館舍?那樣太怠慢了。大人已經吩咐了,在總署裏給你特別安排了住處,條件比洛京署那邊好多了,你不必擔心。”
南木鶴這麼熱情?孟聚很是驚喜,對方這麼重視自己,看來同知鎮督的位置真是十拿九穩了。
“但是我的行李和換洗衣服這些東西都在那邊啊。。。要不,我先回去拿一下吧!”
“會有人幫你拿來的,孟督察你放心吧。”
說話間,馬車一個拐彎,穿過了一片茂密的樹林,停在了一片建築物前。
孟聚下了馬車,軍官們也跟著他下車,緊緊跟著他。
看著眼前這片黑洞洞的建築,孟聚頓時覺得異樣:黑色的鐵大門,粗大的欄柱,漆黑的牆壁、門口巡遊的崗哨,挎著長刀背負強弓的巡邏隊——這種格局的建築,靖安署有一棟,東平陵署也有一棟,不料在總署這邊也看到了一棟。
他詫異地望向帶路的軍官:“這個,應該是黑牢吧?呃,這是不是走錯路了?哈哈,閣下,你該不會說總署招待我的住處就是這吧,哈哈,你真是會開玩笑啊,哈哈!”
沒有人笑。軍官們冷冰冰地望著他,沒有人說話。
望著軍官們毫無表情的臉,不知怎的,一股寒意突然從心頭生起,孟聚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笑聲越來越弱:“哈~哈。。。”
兩個軍官上前,一左一右地逼住孟聚,他們熟練地扭住孟聚手腕。又有人站在孟聚身後,扣住了孟聚的肩膀,有人又抓住了孟聚的腳腕,讓他不能移動一一幾個人動作迅速而默契,頓時讓孟聚動彈不得。
一隊黑牢的巡哨兵守在週邊,全部刀劍出輎,警惕地望著孟聚。
孟聚拼命掙扎著,叫道:“喂!你們幹什麼?別亂來啊,快放手,不然我要揍人的!你們要幹什麼?我可是南木大人的貴賓!”
冷面軍官平靜地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總署內情署蕭如風督察。孟督察,因你涉嫌擔當南朝鷹侯間諜、謀害霍鷹、葉迦南兩位鎮督,奉白總鎮命令,內情署奉命將你逮捕。這是白總鎮簽署的逮捕令,你仔細看好了——”
蕭如風拿一份公文在孟聚面前一晃,孟聚隱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沒等他看得清楚,蕭如風已收回了公文,暴喝一聲:“來人,將疑犯孟聚拿下了!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1 12:54 A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商議
當南木鶴被叫出侯見室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還有餘暇跟蕭如風笑著打招呼:“蕭督察,什麼公文那麼急?連我說幾句話的功夫都等不及了?”
“參議大人,不好意思,有要緊話說,您能給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這時,南木鶴才注意到,兼知署的鎮守督察蒙浩也站在蕭如風身邊。這個主管對南唐情報作戰的老資歷武官,他的臉色十分凝重。
這時,南木鶴才意識到,確實有些要緊的事發生了,他收斂了笑容,將二人帶回了自己官署,關上了門:“說吧,出了什麼事?難道是南唐開始北伐了?”
“沒那麼糟,不過也差不多了——南木閣下,我們剛剛得到啄木鳥的消息。”
啄木鳥是東陵衛在南唐潛伏最深也是最重要的情報員,聽到他的消息,南木鶴也嚴肅起來:“他說什麼了?”
“啄木鳥探聽到,葉鎮督和霍鎮督都是被南唐的鷹侯謀害的,而且兇手可能是同一個人。”
南木鶴失聲說:“葉鎮督不是被申屠絕兵變害死的?怎麼跟霍鎮督的案子扯上關係了?又關南朝間諜什麼事?”
“具體情況,還是請大人您親眼過目吧。”
蒙浩鎮守督察吧手中的報告遞給了南木鶴,後者坐下認真地看了一遍,抬起頭來,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啄木鳥說,葉迦南和霍鷹都是同一個南唐的間諜謀害的,因為北府兩次都把獎金發給了一個代號為‘荊棘’的鷹侯——同一個人幹的?連續謀害我們兩位鎮督,而我們卻一無所知?真有這麼膽大包天的人?”
南木鶴神色嚴峻,蕭如風和蒙浩同樣神色嚴肅:北府派出一個鷹侯連續除掉了東陵衛的兩個鎮督,東陵衛卻一點不知情——倘若被禦史台知道了,禦史們會把白無沙告得褲子都掉了。
南木鶴想了一下:“去查,霍鎮督是什麼時候遇害的?那時申屠絕在哪里——真要找麻煩,那也是拓跋雄的麻煩!我們頂多是防範不周的過失,但拓跋雄卻是故意引狼入室、與南唐鷹侯勾結,他的罪更大!鬧到朝廷上,看誰先死!”
“我們已經查過了。霍鎮督遇害的時候,申屠絕並不在東平,他還跟著拓跋雄在固陽,不可能是謀害鎮督的兇手。”
南木鶴頓時輕鬆起來,他笑說:“這就說不通了,霍鎮督不可能是申屠絕殺的。啄木鳥弄錯了吧!”
蒙浩鎮督和蕭如風督察對視了一眼,兩人神情都很嚴肅。
蒙浩鎮督乾咳一聲:“參議閣下,有可能是啄木鳥弄錯了,但也有可能。。。葉鎮督未必是申屠絕殺的。”
“這怎麼可能?那麼多人親眼看到申屠絕兵變,東平陵衛和東平都督府都證實了,那還有假?”
“申屠絕兵變沒錯,但殺害葉鎮督的卻未必是他。”
“但這件事,孟督察是親眼所見的。”
“如果孟督察他沒有說真話呢?”
一陣令人震驚的寂靜,南木鶴張大了嘴巴,他瞪圓了眼睛,好一陣才合攏回來:“你們在懷疑他?”
蒙浩鎮督沉穩的點頭:“大人,接到這個情報,我們也很震驚。霍鎮督的遇害還是懸案,但葉鎮督的死,目前大家都以為是申屠絕做的。但倘若啄木鳥所說是真的,那這案子內情就不簡單了。接到了這個報告,我們立即聯繫內情署——蕭督察,內情署那邊,還是你來報告吧!”
蕭如風起身,他站得筆直:“是,南木參議大人。霍鎮督遇害的案子,一直是內情署重點偵辦的案子。接到兼知署的通知,我們馬上取出了案卷存檔查閱:在霍鎮督遇害的當日,參與緝捕滅絕王行動的東平行省陵衛官兵總共三百三十五人,其中又三十七人在行動中殉職,後來又有一百二十一人在靖安戰役殉國,那就只剩下一百七十七人。
我們拿這一百七十七個人的名單,與葉鎮督遇害時的名單對照,發現有兩個軍官在這兩次事件中都出現了。”
“是誰?”
“孟聚督察和呂六樓侯督察——但是呂六樓又是孟聚從省鎮標那邊調來的親信,又是孟聚將他從兵長一手提拔到軍官的,二人的關係密切,可以把他們看做同一人。
在葉迦南和霍鷹兩位鎮督遇害時,他們二人都在場,是唯一符合條件的人。所以,我們判斷,東平行省靖安署的孟聚督察很可能是謀害霍鷹與葉迦南來兩位鎮督的兇手——他很可能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破軍星。”
南木鶴搖頭:“說孟聚是破軍星,時間上對不上——破軍星早就存在了,孟聚卻是今年八九月間才從洛京過去北疆的。”
蕭如風的表情有點狼狽:“呃,或許他不是破軍星,但按啄木鳥的報告,他至少很有嫌疑!”
南木鶴沒有說話,他捧著手上的報告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看得十分用力,仿佛要看到紙的背面去。
良久,他抬頭問:“蒙鎮督,蕭督察,這個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看來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蒙浩答道:“南木參議,這案子比較重大。我建議,先不要驚動孟聚本人,由調查組對他進行監控。如果他確實是南唐的間諜,那我們就以此為突破,摸清整個間諜網路,將他一網打盡。”
南木鶴點頭:“這事比較重大,我先請示一下白總鎮。二位在這坐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蒙浩和蕭如風坐下不到一刻,南木鶴就回來了。他臉色不是很好,將一張逮捕令交給蕭如風:“蕭督察,準備人手,立即拿人。”
“啊!”蒙浩和蕭如風都是很詫異:“這麼難得的好線索,一拿人就斷了!抓一個孟聚事小,揪出北府的間諜網,這才是要緊的!”
“你們不用說了,這些事,你們能想到,白總鎮難道想不到?白總鎮生氣得連杯子都砸了,他本來可是很賞識孟聚的!
但若現在不拿了他,但孟聚萬一投了邊軍那邊,那時抓他驚動就大了,這個醜聞連邊軍都知道了!趁著他還是我們東陵衛的屬下,不知不覺地把他抓了,把案子辦了就算了。”
“我們可以暫時穩住他。。。”
“拿什麼穩?邊軍那邊已給他開出一個旅帥的官位了,難道我們還要封他做鎮督不成?我們東陵衛的督察當了南朝的間諜,這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要出一個當間諜的鎮督嗎?
白總鎮指示,速抓速審,低調處理。儘快結案,不要聲張——蕭督察,聽說孟聚是悍將,武藝高強,你們抓他要小心,迅速制服他,不能給他反抗的機會,抓了以後立即審訊——”
南木鶴微微猶豫,加了一句:“不許用刑。”
蕭如風領命而去,南木鶴與蒙浩在房間裏喝茶等著消息,南木鶴得神色有點沉重,拿著茶杯幾次走神。蒙浩理解他的心情,一個正在與自己談笑風生的同事,突然卻變成了被抓捕的階下囚,誰碰到這種事心情都不會好過的。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蕭如風推門進來。
屋子裏兩人同時抬頭望向他,蕭如風點頭:“已經辦好了,把他關進了黑牢裏。”
“他有沒有反抗?”
“沒又反抗——他很吃驚,我們給他上銬時,他還回不過神來呢,不敢相信的樣子。”
“審了沒有?”
“當場就審了。我審了約莫一個時辰,但孟聚什麼也不肯回答,只是拼命地罵我們,說我們混蛋,威脅說出來要收拾我們。我留人繼續審,但看樣子,恐怕問不出什麼的。”
南木鶴與蒙浩對視一眼。蒙浩慢吞吞地說:“不愧是我們培養出來的情報軍官,心裏素質很好,這樣是嚇不到他的。”
南木鶴“嗯”了一聲,但看神色,是很不以為然的。
“洛京署那邊也動手了,把呂六樓他們也扣下來了。那邊也沒什麼反抗。我們內情署這就派人過去接手——南木大人,不能用刑,這樣束手束腳的,實在沒法審啊!請您允許我們動些手段吧!”
南木鶴斷然說:“不能用刑。蕭督察,規矩你也是知道的,除非有很確鑿的證據,否則在內部調查中,我們是不能對自己人用刑的。”
“但啄木鳥不是說。。。”
“啄木鳥並沒有說孟聚就是間諜!這只是我們的推測的,不是鐵證——我們不能靠著猜測就對自己一名中級軍官用刑,尤其這個軍官剛剛立下大功,正準備受兵部嘉獎!隨便對自己人用刑,將來要是錯案,會讓弟兄們寒心的——這也是白總鎮的意思,要證據,你們內情署自己找去,但沒得到批准前,不准對孟聚用刑。”
蕭如風不服,心想不用刑又如何找證據?蒙浩更老練,聽出了南木鶴沒說出口的話,插口說:“南木大人,白總鎮說不準給孟聚用刑,但他的部下呢?葉鎮督遇害時,他們有些人也是在場的,也是知情人。”
“白總鎮只是說不准給孟聚用刑,其他人的事,他沒提。”
蕭如風和蒙浩都是眼前一亮,南木鶴繼續說:“白總鎮指示,這個案子,由內情署為主,兼知署協助。你們要抓緊辦,白總鎮等著要結果。”
“遵命,大人!”蕭如風精神抖擻:“可以用刑的話,那就沒問題了!請南木大人給我幾天,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2 12:12 A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困局
靖安東陵衛副總管、孟聚竟是南唐的間諜!
東陵衛內部出這樣的醜聞,白無沙等東陵衛高層臉上無光,對他們來說,這件事處理得越快越好——倘若可以,白無沙都恨不得找個水井把孟聚丟進去淹死算了。
但對於總署內情署的陵衛官們來說,聽到這個消息,他們就像鯊魚聞到血一般,激動得渾身發抖。
內情署負責調查東陵衛內部的不法行為,一年到頭都碰不到幾個像樣的案子——倒不是說東陵衛官兵都是廉潔奉公的好楷模,只是內情署也是心裏有數,那些敢胡作非為、驕橫跋扈的那些陵衛高層,人家背景那也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
平常,內情署經辦的案件無非是張候督察收了人家二十兩銀子賄賂不辦事又不退錢、李帶刀禦史毆打了侯爵老爺小舅子之類的投訴。
被那些瑣碎案件煩得要死,驟然聽到孟聚的案子,內情署軍官們無不振奮:大案就意味著立功和受賞的機會啊!
蕭如風更是明白,這是白總鎮都在關注的案子,自己這輩子能否飛黃騰達,全靠它了!他全力以赴,帶著一幫部下把被鋪都搬進了黑牢裏,吃住在裏面,日以繼夜,三天三夜沒出來。
三天三夜過去了,熬刑的囚犯們遍體鱗傷、苦不堪言,刑案官們同樣是眼睛通紅、筋疲力盡,一無所獲。
並不是沒人肯招供——在內情署刑具面前,大部分人能堅持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即使意志最堅強的呂六樓也只堅持了一天。但是他們的口供……
“張斌,孟聚是怎麼殺害葉鎮督的?”
“孟督察他手持一把尖刀,對著孟督察一刀捅了過去,正中胸口,一刀死亡!”
“李明,你當時也在現場,孟聚到底是怎麼殺害葉鎮督的?”
“孟督察手持丈八狼牙棒,一棒便將葉鎮督的頭敲得爆裂了!”
“許龍,靖安大戰時,孟聚為什麼要殺害葉迦南?”
“孟督察踩了一下葉鎮督,接著他們吵了起來,越吵越厲害,孟督察惱羞成怒,一拳就把葉鎮督打死了……”
“趙騰雲,孟聚為什麼要殺害葉鎮督?”
“孟聚借了葉鎮督二十兩銀子不肯還,葉鎮督催了他幾次,他惱火了,兩人吵了起來,孟都察於是擎出刀子,手起刀落殺了人。”
“胡說!一個督察,怎可能為二十兩銀子殺人!”
“我說錯了,其實是兩百兩銀子——呃,不,其實是兩千兩銀子——”
“孟聚殺害葉鎮督的目的是什麼?”
“孟督察看葉鎮督年輕貌美,他淫心頓起,但是葉鎮督誓死不從,於是孟督察惱羞成怒了,擎出刀子,手起刀落……”
“孟聚殺害葉鎮督的目的是為什麼?你再不老實說出,就讓你嘗嘗大刑的滋味了!”
“長官饒命!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諸位長官,大家都是同行,沒必要這麼過分吧?反正你們寫好供詞我再簽字就是了,我保證配合!”
翻完了擺在面前的案卷,南木鶴眉頭深鎖。
“蕭督察,你的意思是,孟聚殺害葉鎮督的罪名已經落實了?”
“所有人都指證是他謀害的,證據確鑿。卑職以為,這些證據已經足以證明……”
“胡說!蕭督察,我不是刑案官,但我也知道一些常識!動刑之前,十幾個護衛的口供是一致的,都說孟聚冒死帶著他們去拯救葉迦南,一路的經過、葉迦南臨死前對孟聚的囑託、孟聚拜託他們將葉迦南屍身帶回城,自己則去追殺申屠絕——所有細節完全吻合!
“但動刑以後,你看看得出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孟聚逼奸未遂、說他們債務糾紛、說他們吵架動手了——連兩份能彼此吻合互證的口供都找不到,情理上都說不通,這明擺著就是屈打成招了!這樣的口供,你也敢說證據確鑿?”
“南木大人,卑職覺得,只要大體事實能證實,一點枝節上的東西不必計較太多……”
“蕭如風!你欺負我是外行吧?告訴你,這些案卷要是敢呈送到白總鎮面前,你就準備去守漢中吧!”
蕭如風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實在無言以答。
他何嘗不知道,呈送這樣的口供上來,絕對要挨一頓罵的?其實他也想把這些口供改得合理點,但這是聯合調查組,畜類內情署,兼知署也參與了審訊,所有的原始筆錄,他們也留了一份備檔。所以篡改口供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孟督察那邊——哦,我是說孟聚那邊,他怎麼樣了?”
蕭如風的表情很無奈:“案犯很囂張,我們問他為什麼謀害葉鎮督,他立即就開罵了,罵得很難聽。因為總鎮吩咐不准對他用刑,我們也拿他沒辦法,根本沒法審,只好讓他在牢裏呆著了。”
“是這樣啊~”
南木鶴若有所思:一般來說,剛抓進去的人破口大駡是經常有的。但在黑牢裏蹲了幾天還能保持這樣旺盛的憤怒,這需要很足的底氣和委屈,那些犯了案心中有鬼的人是做不到的——搞不好,這個案子真的有問題?
他沉吟一下,說:“蕭督察,這個案子,你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察清楚啊?要不,我們把案子移給刑案署辦吧,他們辦的案子多,審訊更有經驗——你怎麼看?”
倘若在三天前,南木鶴說這句話,蕭如風無論如何是不肯答應的,肯定要拍著胸口說“我們絕對沒問題的”。但現在,蕭如風實在沒這膽量和氣魄了。他只能含糊其辭:“案子有些難度,但應該不成問題吧。”
聽出蕭如風口氣很弱,南木鶴盯著他的眼睛:“蕭督察,你不要給我打馬虎眼!有把握破案,你就繼續做下去;沒把握,你就把案子讓出來,讓刑案署來做!你占著這個案子又破不了,到時候你可是要承擔責任的!”
蕭如風額上冷汗直冒,他正為難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打岔道:“南木大人,搞案子是要時間的,但卑職覺得,我們調查的思路有些問題。孟聚從洛京去靖安才僅僅一個月,若他真的是南唐的鷹侯,那他肯定是在洛京時就加入北府了。”
果然,南木鶴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不再追問:“你的意思是……”
“聽說,孟聚以前曾在洛京署的內保隊任職,他是犯過錯被趕去東平邊塞的——或許,洛京署內保隊知道一些孟聚的事?裏面或許有點蛛絲馬跡?”
南木鶴眼睛一亮,面露深思之色。良久,他點頭說:“我知道了,這個線索我會親自去查。蕭督察,你那邊繼續吧。有什麼發現,及時通知我。”
被蕭如風提醒,南木鶴趁著有空暇,立即就吩咐人趕車前往洛京署。
洛京東陵衛的官署位於洛京外城北區。得知南木鶴過來,洛京東陵衛宇文宙和同知鎮督蘇芮連袂迎出了門口。
南木鶴從馬車上下來,對他們拱手行禮:“勞駕二位鎮督在此等候,下官怎麼敢當?”
“哪里,南木大人蒞臨靖安署,這是我們的榮幸,應該的。”
洛京是北魏的首都,在這邊任職的東陵衛鎮督和同知鎮督比外省要高上半級,宇文宙是四品官,蘇芮是從四品。但對這南木鶴這個五品參議助理,他倆都很客氣甚至顯得有點謙卑了:南木鶴雖然只是五品官,但他可是白總鎮的代表啊!
東陵衛總署和洛京署都在洛京,但因為情報機關的特點,大家彼此之間甚少走動。
對於南木鶴的突然來訪,洛京署的兩位鎮督心中都有點惴惴,生怕洛京署出了什麼漏子驚動總署派這樣重量級的人物下來處置。
看出了兩位鎮督笑容後面的不安,南木鶴善解人意,立即說明了來意:“宇文鎮督,蘇鎮督,我這次來,沒別的事,主要是想瞭解一件事。怕公文傳遞太囉嗦了,我就親自過來向你們請教了,希望不會打擾二位吧。”
可以看出,宇文宙和蘇芮都是明顯松了口氣。
“請教不敢當,南木大人想問什麼呢?我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此就謝謝了。宇文鎮督,蘇鎮督,請問,你們可知道孟聚這人?他以前是洛京署內保隊的。”
南木鶴這樣問一句,只是客氣而已。宇文宙和蘇芮統掌數千陵衛,他們怎可能記得以前麾下一個從九品小侯督察?他更希望的是對方把孟聚當年內保隊的上司和同僚叫出來,他好問話。
但出乎他預料,“孟聚”二字一出口,宇文宙臉上立即出現了古怪的表情,女同知鎮督蘇芮則是苦笑連連:“孟聚,那倒楣的孩子?南木大人,他不是去六鎮了嗎,怎麼又來找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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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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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2:13 AM
第一百三十九節 倒楣
南木鶴詫異。孟聚這種級別的軍官,在洛京東陵衛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洛京東陵衛的鎮督和同知鎮督,他們怎麼會都知道麾下一個小侯督察的名字?
“宇文鎮督,蘇鎮督,孟聚這個人,很有名嗎?”
“孟聚很有名倒不見得,不過他的一些事,讓我們印象蠻深刻就是了。”
“哦,請問是些什麼事呢?”
蘇芮同知鎮督欲言又止,她妙目一轉,掃了一眼旁邊的宇文宙。
宇文宙鎮督點頭,他很深沉的說:“當時下達閉口令是為了防止祁王府和皇室聲譽受損,但南木大人是總署來的上官,他是代表總署來問話的。既然總署問起了,這件事也沒有瞞著的道理。蘇鎮督,你就跟南木大人說了吧。”
南木鶴不禁蹙眉,祁王是當今陛下的弟弟,孟聚怎麼又跟他扯上關係了?當時還下達了封口令?有這樣的事,自己怎麼一點不知情?
“宇文鎮督,蘇鎮督,請問:可是孟聚從事了什麼不法的行徑?”
兩位鎮督都搖頭,蘇芮笑著說:“南木大人說得太嚴重了。這件事,無非是兒女情長而已,不過因為牽涉到皇室的聲譽,大家都看得比較重就是了。這事我就從頭說起吧。我們洛京東陵衛承擔了不少王府和封侯貴族的防衛,其中也包括祁王府——這是慣例了,您知道的。”
南木鶴點頭,他知道這件事:“魯東叛亂之後的事吧?”
“南木大人英明,您的記性很好。”
三人對視一眼,都是面露微笑,默契於心。
四年前,魯東布政使錢寧起兵叛亂,叛軍擁戴了濟南的魯王為王。他們以魯王為旗幟,說當今天子得位不正,魯王才是天命的真龍天子。
魯東叛亂很快被鎮壓,朝廷軍攻入濟南,錢寧和魯王都死於亂軍之中。朝廷宣佈,魯王是被叛軍裹脅身不由己的,眼看朝廷大軍殺到,走投無路的叛軍將他謀害——至於真實情況如何,那真的是永無人知了。
鎮壓魯東叛亂後不到一個月,景穆皇帝緊接著就下達“護親令”。大意是說現在南唐鷹侯猖獗,國內也有逆賊常常籌畫驚天之舉,他們都對大魏皇室充滿仇恨。景穆陛下關心宗室子弟的安全,特意下旨讓東陵衛加強對一批王府的護衛,以免他們受了逆賊和刺客的侵害。
聖旨說得好聽,切切關懷之心躍於紙上。但結合當時的形勢,這道聖旨就顯得很耐人尋味了。有不識大體的皇族私下發牢騷:“安排東陵衛護衛各家王府——景穆到底是保護我們還是監視我們?”
但聖旨已下,王爺們也沒別的選擇,只能乖乖磕頭感謝景穆陛下皇恩浩蕩了。
南木鶴對這件事很清楚,他問:“那孟聚跟這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南木大人你也知道,負責執行護親令是我們署的內保總隊,這個任務責任重大又辛苦,很不好辦。王爺們脾氣大,性子傲,任性又跋扈。再加上他們心裏也有點怨氣——這個我就不說了,南部大人您也清楚的。
反正,他們是把怨氣都撒在了執行命令的東陵衛身上。我們派去的人常常無緣無故被找茬——輕則被臭駡,重則吃一頓鞭子。”
宇文宙也附和說:“南木大人,說真的,自打接了這個任務,我和蘇鎮督就沒一個晚上能睡的安心,度日如年啊!
一來,我們擔心各家王府在安全上出了什麼漏子。現在北府的鷹侯很猖獗,民間也有不少活膩的瘋子,若有哪位王爺被刺客傷了,我和蘇鎮督也只好拿根繩子上吊了;
二來,我麼也怕派去的兄弟得罪了哪家王府,鬧出什麼糾紛來。
各家王府三五天就要告一次狀,說我們派去的陵衛粗魯無禮,說他們跋扈不聽指揮,還有個王爺真是稀奇,跑到我這邊來大罵,說我們派去的人不肯幫他們倒夜壺洗馬桶。這分明是目無皇室,他要到景穆陛下那邊去告我去——真是他媽的出奇了,我們東陵衛還要負責幫他倒馬桶不成?
我和蘇鎮督隔三隔五就要到各家王府去請罪,陪著笑臉聽王爺們陰陽怪氣的挖苦,回過頭來還得安撫手下受委屈的弟兄——這個活,真是吃力不討好。
南木大人,您是總署來的貴客,這些事,總署可要幫我們撐腰!我們擔心,萬一真有哪家王爺到陛下那邊去告我們黑狀,我們這個冤找誰訴去?”
南木鶴哭笑不得,他說:“宇文鎮督,蘇鎮督,洛京署很辛苦,也受了不少委屈,這件事白總鎮是知道的。你們放心,只要你們用心辦事,誰也欺負不了咱們東陵衛的人。”
聽南木鶴這樣說,兩位鎮督都顯得很高興。蘇芮嫣然一笑:“南木大人這麼說,我們心裏就踏實多了——對了,還是說回孟聚的事吧。那時,他在內保總隊做事,被派到祁王府去擔任護衛。
大家都知道,祁王的脾氣大,不好侍候。當時,孟聚還是我特意挑選的,我想孟聚是秀才,讀書人知書識禮,脾氣總該比那些粗魯武夫好些。但沒想到,唉,還是出事了!”
南木鶴隱隱猜到了:“可是孟聚得罪了祁王?難道他敢頂撞祁王?”
“唉,只是頂撞一下就好了,大不了是挨抽頓鞭子罷了!”
蘇芮繼續說:“第一批派過祁王府的護衛共有二十人,只幹了三天,就有八個人被祁王府抽了鞭子趕回來了,說他們不通禮數。我們又換了八個人補上,但接下來還是不斷有人犯錯被祁王府趕走。這樣過了半年,第一批派去的八個人就只剩孟聚一個人還留在祁王府了。那時我還在想,孟聚不愧是讀書人,懂禮數,識大體,連那麼挑剔的祁王府都容得下他——不料,馬上就出事了,而且出的還是大事!”
“出什麼事了?”
“祁王十四歲的女兒——也就是蕙蘭郡主——偷跑出了祁王府,背著個小包裹來我們洛京署找孟聚,說要跟他私奔去。”
饒是南木鶴氣度深沉,聽到這個消息他也不禁失聲驚叫:“什麼!?”
宇文宙和蘇芮都苦笑,蘇芮說:“南木大人,當時我聽到這個消息,當真是整個人懵了,足足一刻鐘回不過神來。”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孟聚竟敢勾引祁王府的郡主?他不要命了?”
宇文宙搖頭:“開始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我和蘇鎮督十分生氣,立即派人抓了孟聚回來,一問,他竟是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後來,我們問了跟孟聚一起當班的陵衛,大家都說,孟聚根本沒招惹過那個郡主。他平時都是守外院的,沒進過內院,而且護衛是四個人一班,他也沒有跟郡主私下接觸的機會,只是平時郡主進出的時候,他對她問好敬禮而已——就這麼簡單。”
蘇芮接上去說:“後來,我親自問了蕙蘭郡主,孟聚對她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嗎?
結果,唉,什麼都沒有!蕙蘭郡主說,她每天都見到這個英俊的小夥子守在門前,不知怎麼的就喜歡上了,覺得跟這人是命中註定的緣分。於是就決定出來找他了——天下也真有這麼離奇的事,天知道那小妮子是怎麼想的!要怪只怪孟聚這小夥子太俊,不知怎麼的就被郡主看中了。”
“後來,我和宇文鎮督商議。都覺得這小妮子怕是腦子——”
蘇芮指指自己的頭:“不怎麼清醒,她怕是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書看得多了,看得走火入魔了,就像大夫說的癔症吧。”
南木鶴問:“這件事,祁王府那邊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吧?”
“那是自然的!祁王帶著一幫家將跑來找我們,大發雷霆,差點要把洛京陵署給拆了!他說孟聚勾引郡主。敗壞皇室的榮譽,要我們把他交給祁王府處置。
倘若把孟聚交到祁王府手上,他哪還有命在?孟聚並沒做什麼錯事。這種事,我們自然不肯答應的。
當時,大家吵了起來,祁王揚言說,洛京東陵衛的人勾引他的郡主,我們若不交出人來,王府就派出家將來守在我們洛京署門口,看我們能包庇孟聚多久?實在不行,他就要告到陛下那去,讓陛下為他做主!
後來還是蘇鎮督有辦法,她說服了祁王——蘇鎮督,你來說吧!”
蘇芮笑笑:“我跟祁王說,事情反正是出了,王爺你就是殺了孟聚也無濟於事——王爺你要告到陛下那去也無妨,只是鬧大的話,到時滿城風雨,只怕對郡主冰清玉潔的聲譽有損,陛下說不定問問王爺您是怎麼教女的——不就是一個小侯督察嗎?
這樣的小軍官,我麼洛京署有上千個呢,死上幾個我們也不心疼,就是不知王爺您有幾個郡主?我們寧事息人,也是為了祁王府的聲譽著想啊!”
南木鶴微笑點頭,蘇芮的這番話很有水準,不卑不亢,恭敬中隱隱透出威脅:祁王你若是不肯放過孟聚,那大家不妨一拍兩散,我們把這事公佈了出去,看看到時丟臉的是誰?
“蘇鎮督說得很好!祁王怎麼說?”
“呵呵,說到了這個,祁王頓時就軟了下來,也不再說要交出孟聚什麼的,灰溜溜的走了。後來,他派了個管家過來跟我們商議,他可以饒孟聚一條活命,但條件是不許他再留在洛京,還有這件事不能傳到外邊去。
我跟宇文鎮督商量了,覺得出了這麼大的事,孟聚離開洛京避避風頭也是好的,恰好北疆已故的葉鎮督跟我有點交情,我跟她說想安排一個人過去,葉鎮督說好啊,她這邊正缺人呢——事情就這麼解決了。”
宇文宙有點不好意思:“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因為關係祁王府和蕙蘭郡主的名聲,我們也怕走漏了風聲會讓祁王下不了臺,所以當時沒跟總署報告——這是我們的不對,請南木大人見諒。”
南木鶴笑著搖頭:“二位請放心,我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種事情,確實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宇文鎮督,蘇鎮督,你們是孟聚的老上司了,你們覺得,孟聚這人如何?”
兩位鎮督對視一眼。宇文宙緩緩說:“我跟他接觸不多,也就出事以後才見過他幾次,但感覺這小夥子挺穩重,說話很有條理,蠻有學問的樣子。”
蘇芮則說的爽快多了:“孟聚嗎?很老實本分的一個人啊!大家都說,這人老實、勤快,幹活從不偷奸使懶,是個誠實的厚道人——若不是出了這事,我都想把他提拔呢。”
“那,孟聚平時可說過什麼抱怨大魏朝的話嗎?他對皇室和國人,有什麼特別的不滿嗎?有人報告過嗎?”
兩位鎮督都凜然。他們深知這個問題意味著什麼,態度都慎重了不少。
過了好一陣,宇文宙才搖頭說:“沒聽說過。”
“我也沒聽說過——當然,一般的抱怨是有些的,比如抱怨工作太辛苦薪水太低之類。
但南木大人您說的那種事,我沒聽說過——大人,孟聚出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大事,就是總署想瞭解他的一點情況——謝謝兩位大人。今天耽誤你們不少時間了,我這就告辭了。”
在回程的道上,身子隨著顛簸的馬車慢慢起伏,南木鶴一路回味著今天的對話,他不禁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祁王府的事,靖安的申屠絕事件,還有這次的事——蘇芮說得真沒錯,這位孟督察走到哪里都會莫名其妙的惹禍,還真是個倒楣的傢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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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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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2:14 AM
第一百四十節 昭雪
壁爐裏的木柴在劈裏啪啦的燃燒著,屋子裏縈繞著一股新鮮的芳香氣息,暖意盎然。
畢恭畢敬的站著,南木鶴向面前的人匯報:“這幾天裏,調查的進展就是這樣了。”
東陵衛總鎮白無沙倚依在一張墊著厚厚動物皮毛的軟榻上,他消瘦的身軀像是陷進了毛皮堆裏。他翻看著文案上那疊厚厚的案卷,淡淡的說:“也就是說,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孟聚是殺害葉迦南的兇手和南唐的鷹侯?”
“是的,總鎮。但,我們同樣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確實是無辜的。”
白無沙微微點頭,他眯著眼睛望著窗外紛飛的白雪,神情有點蕭瑟,久久沒有說話。
望著白無沙英俊的側臉輪廓,南木鶴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再過一刻,從眼前人口中說出的話,將決定那個來自邊塞的年輕督察生死。
“南木,你先把案卷放我這裏吧,我再看看。”
南木微微詫異。他見慣了白無沙殺伐隨心的果斷,很少有猶豫不決的時候。即使是數十數百條人命,面前的男子也能毫不動容下令斬殺。
雖然說孟聚是個督察,但經白無沙手下令處決的王公大臣不知有多少,相比之下,一個區區六品官算得了什麼?
仿佛猜出了南木鶴的心理,白無沙感慨道:“孟聚這個人,太特別了。大奸若忠,還是大忠若奸?是錯殺忠良,還是放縱奸邪?唉……南木,你先先去吧,我再想想。”
南木鶴微微一躬,領命退出。望著風雪中山麓中的白雪,他若有所悟:東陵衛從來不曾心慈手軟,身為東陵衛總鎮的白無沙,他殺人也不需要證據。
只是,在那個平民出身、被貶斥去邊塞的六品小督察身上,在他年輕而顛沛的生涯中,存在著某種閃光的特質,令人很有共鳴和感慨——恐怕也是這份質樸而單純的忠義之心,感動了冷酷的白無沙,令他也不忍下手吧。
房間裏很安靜,牆上懸掛著鳩摩莪的潑墨山水畫,門前庭院中潺潺的流水聲不住傳來,空氣中有濃郁的檀香味。
寬大的軟榻上擺著棋枰,兩個寬袍大袖的男子正在對弈,二人盯著棋案上黑白縱橫的棋盤,神情專注。
兩個男子都很英俊,但他們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的。一個男子相貌清秀,身材消瘦,他舒服的斜臥在塌上,以肘撐頭,淡眉笑臉,笑容溫和,看起來和善而柔弱,氣質猶如閑雲逸鶴的隱士;
另一人劍眉星目,五官輪廓分明,目光淩厲,眉宇堅毅。他盤膝坐著,搖桿卻是挺得筆直,給人一種意志如剛、不可動搖的堅定感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無沙,這麼久沒見,你的這手臭棋還是沒見長進啊,西北的邊角,我可是要占了!”
清秀男子笑著搖頭:“我何需長進?如今的棋藝,收拾葉少你已是綽綽有餘!葉少,你還是先擔心你的大龍吧!”
“想屠我大龍?無沙,你也不怕崩了牙齒?”
兩人嘴上唇槍舌劍著不肯落下風,卻都是眉頭緊鎖,額上出汗,顯然棋局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一名葉家的棋童在下手服侍,他認真的觀摩,神情嚴肅又緊張,不時低聲驚歎:“啊,這一手……”“咦?真是太妙了!”
棋童眉動色舞,為眼前這精彩的弈局動容——其實他肚子差點笑爆了:葉公爺和東陵衛的白總鎮,兩人嘴上咋呼的厲害,儼然棋聖再世,但真實棋力卻是——不要說自己,哪怕洛京街上隨便找一個人回來都能將這兩人下得屁滾尿流!
世上哪有這樣的棋局?西北角落滿了黑白兩色的棋子,其他地方卻是乾乾淨淨一個子都沒有。這兩人壓根不是下圍棋,他們純粹只是在糾纏廝殺,互相殺子玩呢——不過,話也說回來了,一個是葉家家主,一個是東陵衛總鎮,世上敢贏這兩個臭棋簍子的人還真是不多。
一同激烈的廝殺之後,棋盤上落滿了黑白兩色的棋子,白無沙和葉劍心都是如釋重負。二人卻也不清盤算目,只是吩咐棋童將棋盤收拾了退下。
侍女進來送上了兩塊潔白的乾淨毛巾,葉劍心擦了額上的汗水,長噓一口氣:“還是跟你下棋來勁啊!家裏的棋師們下得軟綿綿的,東一下西一下,沒勁——對了,你好久沒過來找我了,今天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白無沙慢條斯理的拿著白布擦著手,他沉穩的說:“聽說你從東平那邊回來了,我過來看看。葉少,令愛去了,我也很難過。希望你節哀,莫要傷心過度了……”
“哦哦,知道了——真要慰問我的話,以後每天來陪我下盤棋吧?”
白無沙眯著眼睛看了對方一陣,搖頭笑笑:“算了吧,跟你這種臭棋簍子下的多了,會傷身折壽的。”
他暗暗奇怪。獨生女死掉了,葉劍心還能像沒事人一般下棋聊天說笑——早知道這傢伙冷酷了,但不料竟無情到這種地步,這人的血難道是冷的嗎?
“除了慰問以外,我還有些是想跟你聊聊。最近,關於令愛的逝世,我們聽到了一些流言,葉少你是親身到過東平靖安的,不知你在那邊可聽到了什麼風聲?”
“嗯?”聽到是與葉迦南逝世有關,葉劍心劍眉一挑:“什麼流言?”
“有人說,葉迦南的遇害,是孟聚幹的。”
“孟聚殺害了葉迦南?”葉劍心啞然失笑:“這個,怎麼可能?”
“有人給我們提供了很準確的證據,說孟聚謀害了葉迦南鎮督,現在總署正打算開始調查……葉少你是親自到過東平的,不知你聽到過這方面的消息嗎?”
葉劍心微微動容。他想了一下,肯定的搖頭:“肯定是搞錯了。我親自見過孟聚,我們的人也向一些在場的證人瞭解過,他們說得很清楚,這事與孟聚無關。”
“孟聚有可能撒謊,在場的人也都是孟聚的部下,他們會不會聯合起來撒謊呢?”
“不可能——沒人能對我們葉家撒謊。”
葉劍心淡淡的說,平淡的語氣裏透出強大的自信:“問話的時候,我麼葉家的心靈暝覺師是在場的。真話還是假話,他們能辨得出來。”
“照你的意思,孟聚不可能是殺害葉迦南的兇手?”
“絕對不可能——到底是哪傳出的流言,我在靖安怎麼一點沒聽到?”
白無沙微笑道:“既然葉少你這麼肯定,那看來只是無聊人弄出的謠言而已,我就不必理會了。來,我們再下一盤棋吧。”
漆黑的牢房,走道上昏黃的油燈,粗糙的木欄桿,空氣中蕩漾的古怪臭味,不知何處傳來的呻吟和慘叫聲——天下所有的黑牢好像都差不多是這樣。
孟聚倚躺在一堆稻草上,盯著眼前那團不可穿透的漆黑,出神已久。
雖然被關進牢裏,但他的環境還不算很差。可能是對曾經同僚身份的照顧,更可能是怕他串供,相比那十幾個人擠在同一個牢房的倒楣傢伙們,孟聚卻得以享受單獨住一個牢房的照顧。
身份暴露被捕,孟聚並不如何吃驚——從成為南唐鷹侯的那天起,他早就預料了這天的到來。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是因為謀殺葉迦南的罪名暴露的!
真是太荒謬了!
聽到蕭如風宣讀逮捕令的一刻,孟聚的第一感覺不是恐懼,不是吃驚,而是強烈的憤慨和震怒:這世上還有天理嗎?歪打居然也能正著!
一連幾天,他對著提審的刑案官們破口大駡,罵的淋漓暢快,看著那些審訊官們憤怒又無可奈何的臉,他哈哈大笑。
接下來,仿佛被他罵怕了,總署的人再也不來提審他,害得孟聚只能日復一日的數著稻草打發無聊。
黑牢中見不到太陽,孟聚也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他只知道黑牢給自己送過了十五次飯。整日無所事事,孟聚開始懷念起那些被罵跑得審訊官們了。
他暗暗下了決心,下次總署再提審自己的話,自己一定不會再罵了,騙他們跟自己聊聊天也是好的——或者,自己都暴露了,反正逃不掉的,自己乾脆招供了算吧?一刀砍頭乾脆利索,總比這樣在陰森森的黑牢裏發黴死去的好。
他正胡思亂想著,走道上傳來了騰騰的腳步聲,一群人舉著火把走進來了。孟聚也不在意,不料這夥人竟是徑直停到了他的門前,接著便是開鎖的金屬聲和牢門打開的聲音,幾個人走進來,火把的光亮耀花了孟聚的眼睛。
“蕭如風你這王八蛋,算你小子走運,老子送你一場富貴,我認了!老子不但是鷹侯,還是堂堂的鷹揚校尉!給老子弄點好吃的,老子什麼都跟你說了!”
這句話都到嘴邊了,孟聚剛罵出聲:“蕭如風你這王八蛋……”
他突然收了口:站在面前的幾個人並不是以前來提審的內情署審訊官,而是幾個氣勢很足的陌生軍官,在他們中間,孟聚認出了南木鶴。
見到孟聚破口大駡,軍官們神情都有點尷尬,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卻是不動聲色,他沉穩的走到孟聚面前,溫和的說:“孟督察,總署已經查明了真相,你是被冤枉的。恭喜你沉冤得雪,歡迎你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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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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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2:15 A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獄
突然聽到對方這麼說,孟聚心中狂喜,立即知道,事情發生了變化。
“你是誰?”
孟聚很沒禮貌地喝問,在場軍官都是臉上變色,幾個人就要來教訓這個不知高低分寸的小軍官,卻被那男子擺手阻止了。
“初次見面,幸會。我是白無沙。”
孟聚震撼得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幾把火把劈啪地燃燒著,照耀著眼前的男子。他長得很好看,淡淡的秀眉,蒼白的膚色,深邃的眼睛,筆挺而秀氣的鼻子。在他唇邊有一道深深的笑紋,這讓他看起來總像在笑,讓人一見便覺得友善又和藹。
這樣一個俊秀又憔悴的男子。竟是傳說中恐怖又神通廣大的東陵衛總鎮白無沙?
“孟督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出去吧。”
外面正在下著雪,無聲漂著的雪花,紛紛揚揚。被白茫茫大雪覆蓋的山麓、叢林和密密麻麻的建築群。都一下呈現在孟聚面前。在灰白的視野中,兩隻夕鳥飛過天空,變成兩個黑點飛遠了。
雪光刺眼,剛剛從漆黑的牢獄裏出來,孟聚的眼睛微微刺痛。但他還是堅持睜大了眼睛,貪婪地注視著遼闊的天空和皚皚的大地,呼吸者那散發清新樹林氣息的空氣,心中愉悅無限。
只有曾經失去的人,才知道自由和生命的可貴。
“今年好大的雪,北疆那邊,怕是雪更大吧?”
在孟聚望風景的時候,白無沙就在一旁靜靜地等候著,到這時才說話。對於這個年輕人近乎魯莽的行為,他表現出了難得的寬容。
孟聚猛然記起,自己身邊還有東陵衛的大波士。他轉過身來,躬身道歉:“總鎮大人,卑職失禮了。”
白無沙微笑著搖頭:“該說失禮的人是我。孟督察,我久聞你的大名了,但沒想到我們會這樣見面。這幾天,孟督察你受委屈了,先去休息吧,回頭我們詳談。”
他拍拍孟聚的肩膀,轉身走向一輛寬大的馬車,軍官們恭送他上了馬車,馬車駛動,消失在茫茫的雪幕中。
東陵衛的總鎮驚鴻一現,從黑牢裏接出自己然後又匆匆消失了,這讓孟聚感覺像在做夢一般。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白無沙馬車消失的方向,回不過神來。
白無沙一走,軍官們也紛紛散去。路過孟聚時,他們都投以熱情友好的笑臉,有人還停下來跟孟聚攀談兩句,態度很客氣。
聽對方自報身份,起碼都是督察級以上的人物,其中還有幾個鎮督或是同知鎮督。
放在以前,驟然見到這樣的大人物,孟聚還不得恭恭敬敬給人行禮請安。但現在,可能是因為白無沙的衝擊太強烈了,對以前眼中的大人物,孟聚已經失去了敬畏感,只是含含糊糊地應對著。
好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剛從黑牢裏被放出來的,狂喜之下精神恍惚,眾人能夠理解,倒也沒人怪罪他,說了些“恭喜昭雪”、“好好休息,保重身體”之類的客套話就紛紛散去了。
這時,有人跟孟聚打招呼:“孟督察,恭喜你了。”
“啊,謝謝,閣下是……”
打量著眼前的人,孟聚陡然臉上變色: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南木鶴。
正是因為在與南木鶴談話時,自己被內情署誘捕了——雖說未必是他的主意,但無論如何,對這個人,孟聚實在沒什麼好感。
像是沒有看到孟聚臉上的厭惡。南木鶴泰然自若:“孟督察,你剛出來。怕是有點累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梳洗歇息一下,你好好休息。”
孟聚淡淡地“嗯”了一聲,確實沒說話。
南木鶴微笑,心想這位孟督察還真是單純,他還沒學會掩藏自己的心事。
逮捕孟聚,這是一次公務行為。並非是某人的意志決定。接到情報,按程式必須這樣做。事實上,南木鶴已在自己的能力範疇內給孟聚不少關照了,比如嚴禁給孟聚行刑——但這些,他並沒有跟孟聚解釋。他只是笑笑,說:“孟督察,跟我上車吧。”
一輛馬車將孟聚帶到了陵署西區的一棟小宅院,兩個青衣的奴僕在門口迎接了他們
南木鶴領著孟聚進去,領著他介紹宅院的情況。這宅子表面很平常,但進去才能感覺到它的豪華——不是那種鑲金嵌銀的暴發戶式的顯露,而是一種很清雅很內斂的奢靡。
院落間,臘梅的枝條婀娜舒展。窗明幾淨的書齋,一式紅檀木的傢俱。牆壁上懸掛著前朝畫聖沈寬的字畫、文案上擱著名貴的台州玉硯。散發著清香的雲山墨、檀木筆筒裏還裝著沒開封的名貴狼毫小筆,書架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孟聚聞名已久卻一直不得見的各種孤本珍品書。他看得眼睛發亮,又是驚訝又是歡喜:這樣的書房,分明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天堂了!
看著孟聚臉上的歡喜表情,南木鶴淡淡一笑:“聽說孟督察是讀書人,中過秀才的,我們特意選了這套宅院——不知可合你的心意?
“很滿意,有勞南木大人費心了。”
“呵呵,那就好。孟督察你在洛京逗留期間,這個宅子您都可以用的,這是這裏的管家忠叔。孟督察,今晚你先在這邊歇息。缺什麼,只管跟忠叔他們說就是。我就先告辭回去了。”
在送南木鶴出去的時候,孟聚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南木大人,有件事,卑職也不知道該問不該問:這次卑職入獄,到底是誰在……”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了,孟督察。”
南木鶴輕聲打斷他:“你被關在黑牢裏十幾天,受了委屈,心裏有怨恨,這很正常,總署也理解,自然會有所補償。但,身為東陵衛軍官,經受住內部審查,接受上級的考驗,這本身就是我們應盡的義務;而考驗屬下軍官的忠誠,這也是總署的職責,對此,你不該有什麼抱怨的。”
“是,卑職不敢有怨言。不過南木鶴大人,請問總署下一步對我有些什麼安排?”
這種問題,屬下本不該直接向上官提出的。南木鶴猶豫了下,心想這傢伙受了大苦,不妨給他透露一點:“孟督察,那日你也該聽出來了。總署本是想讓你擔任東平的同知鎮督,但後來出了點變故——孟督察你也不必擔心,總署已經查明,你完全是清白的——對於你這樣的有功人才,總署無論如何都會提拔重用的。當然,孟督察你自己有些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只要條件允許,總署也會加以考慮。”
“這樣的話,卑職有個小請求。”
“嗯?孟督察但說無妨。”
“卑職請求從東陵衛退役——卑職希望能辭職,現在就走。”
這次的黑牢事件,著實給孟聚一個深刻的教訓。莫名其妙地被抓進去,又莫名其妙地被放出來。對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是一無所知。
但唯有一件事,他是確定的:東陵衛總署懷疑到了自己身上。
懷疑就像種下一顆種子,遲早會生根發芽的。總署已經開始猜疑自己,有心人以後會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這次運氣好,總署沒有抓到自己的證據被放了出來,萬一下次沒這麼好的運氣了,那可怎麼辦?
當上一省的同知鎮督是很爽。但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孟聚卻是著實嚇壞了,這種朝不保夕、命懸人手的感覺著實讓他心裏發寒。
他已經打算好了,辭職以後,立馬卷包袱帶著銀兩跑路回南唐去,讓白無沙追都追不及,放跑了自己這條大魚,讓他跺地後悔去吧!
南木鶴聞言一驚,他歎氣道:“孟督察,看來你還是對總署有怨恨啊!”
孟聚板著臉:“卑職並無怨恨,只是因為在打仗時受過傷,如今傷病交加,實在無法堅持工作,不得不請求辭職。”
南木鶴深深望著孟聚一陣,心頭感慨。
葉迦南厚待此人,他以忠誠回報,至死不改;總署猜疑他,他立即就要走人——這是真正的國士啊。在如今這個道德淪喪的年代,這種錚錚鐵骨的風格已經很少見了。
對待這種人,只能跟他講交情,講人情和面子,不能談論家國大義的。
南木鶴很後悔,當初白無沙下令抓捕時,自己該勸阻一下的。現在,眼看著一個難得的人才就要離東陵衛而去了,也不知他會投入邊軍還是葉家的懷抱,南木鶴很是不甘。
“孟督察,你剛剛出來,想事情還不是很清楚,還是不要倉促下決定吧?”
看著孟聚還要再說,南木鶴擺擺手:“好好休息一晚,輕鬆一下。明天我過來接你去見白總鎮——白總鎮親自接你出來,這麼給你面子,你不見一下他就走,這不好吧?與總鎮談過以後,你再決定去留吧,好不好?”
南木鶴的姿態放得很低,幾乎是在哀求了,孟聚只好點頭:“全憑南木大人安排了。”
南木鶴鬆了口氣。他很親熱地攬著孟聚肩頭,老友般眨著眼:“孟督察,告訴你個事:你在宅院裏的花銷,都是總署報賬的,是朝廷的錢,你不用幫我們省。反正,你想什麼都可以跟忠叔說,他知道怎麼安排的——有些洛京的風情,邊塞可是未必見識得到啊!”
南木鶴說得很隱晦,但他曖昧的笑可是一點不隱晦。同為男人,孟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只能尷尬的地笑笑:“南木大人說笑了。”
“呵呵,今晚休息,放鬆一下,明天中午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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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節 松屋
太昌八年,十一月二十日,午間,小雪。
順著皚皚白雪的山間小道,馬車駛過了一片茂密的松木林,在起伏連綿的邙山山麓邊上,孟聚停了下來。
在孟聚面前,出現了一棟半隱藏在綠蔭和白雪中的小木屋。
“孟督察,請下車吧,總鎮大人已在裡邊等著我們了。”
“南木大人,難道白總鎮住在這裡邊?“
南木鶴點頭:“正是。孟督察吃驚了吧”
孟聚確實很意外。在他想像中,某個堅固而陰暗的密室、森嚴而嚴酷的武裝警衛,陰濕的密道和凶險的機關——那樣的住處才適合白無沙的身份。
但眼前的小屋,簡陋得猶如獵人樵夫的山間小屋,外牆的木頭上還有些青綠的枝條沒除掉。遠離喧囂、僻靜無人的松樹林,被白雪覆蓋的皚皚山麓,凜冽的山風吹過,松濤如大海一般洶湧著,空氣中充滿了山林特有的清新氣息——這樣的住處。更適合避世隱居的隱士而不是權傾天下的東陵衛總鎮。
孟聚四處張望,空曠無人。他不由問:“白總鎮住這種地方……是不是偏了點?我連一個警衛都沒看到!”
“白總鎮喜歡安靜,他討厭人多嘈雜。”
“但這樣,在安全上是不是太大意了?萬一有刺客進來……”
“萬一有刺客進來——他怎麼知道白總鎮的住處呢?”
望了一眼孟聚,南木鶴笑著說:“孟督察,你該感到榮幸,總鎮大人很少在這裡召見部下的。有資格到這間松屋的,都是我們東陵衛裡面排得上字號的大人物啊!”
孟聚也是淡淡一笑,心想我都快要走人了,白無沙在哪召見客人關我屁事?
南木鶴敲響了小屋的門,等了一下,他推門進去,孟聚跟在他身後也進去了,進屋就能感到一陣熱浪迎面撲來。
小木屋在外邊看來甚是粗糙。但裡面看著卻很舒適。牆角燒著壁爐。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牆上掛著幾把樣式質樸的刀劍,文案上擺著一堆公文,整個房間洋溢著一股暖烘烘的氣氛,在這寒冷的冬日裡,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東陵衛總鎮白無沙盤膝坐在文案後批閱著公文,聽到有人進來,他抬頭望過來,一雙眼睛灼灼發亮,嘴角含笑。
南木鶴恭敬地說:“總鎮,孟督察過來了。”
孟聚單膝跪倒行參見大禮:“卑職東平行省靖安署副總管孟聚參見總鎮大人!”
“孟督察,起來,起來吧!”
雖然在外邊人傳說中,白無沙是個三頭六臂的凶煞,但在孟聚面前。這位東陵衛總鎮卻顯得十分親切。他起身走過來扶起了孟聚,微笑著:“天下陵衛一家,孟督察,你們在邊塞為國戍邊辛苦了,回洛京就到了總署,那就是回家了,無需多禮。”
“天下有把自己人關進黑牢的家嗎?”
孟聚心裡嘀咕著,卻是不敢表露,口中連連謙遜。
按規矩來說,在總鎮面前,一個六品小督察是根本沒有座位的。但白無沙很客氣,說邊塞的弟兄們回了家,就不用講那麼多規矩了。大家不談上下尊卑,只論賓主就好。硬是讓孟聚坐好了。
白無沙穿著一身青衣便袍,風神俊逸。他坐在文案後望著孟聚,眼神很溫和:“孟督察回來洛京。我們總署不但沒能熱情接待,反而犯了一個大錯,讓你受了委屈。這件事,雖然說是情報有誤,但我這個總鎮判斷失誤也有很大的責任。
孟督察,你也是刑案官出身,也知道辦案時弄錯對象,這種錯誤是常有的。大家都是同行,應該都能理解,希望你不要太介意了。”
孟聚微微低頭:“卑職不敢。總鎮大人明察秋毫,查明真相還卑職清白,卑職已是十分感激,並無怨言。”
白無沙和南木鶴對視一眼,兩人都聽出了,孟聚這番話中其實還是大有怨氣的,他苦笑著搖頭,突然話鋒一轉,問:“葉鎮督逝世以後,東平那邊的局勢如何?”
孟聚想了一下,謹慎地答道:“卑職在靖安署任職,不是很瞭解全局。但覺得,我們東陵衛在東平行省那邊的局勢,不是很好。”
“如何不好?”
“邊軍的勢力太強,已是一手遮天。尤其是葉鎮督遇害以後,陵衛系統沒能果斷採取報復行動,一直無所作為,這導致了省署甚至各地分署的人心渙散。連一省鎮督被害都能含糊了事,陵衛軍官和士兵們豈不心寒?再加上省署的鎮標和黑室兩支直屬武力部隊在靖安戰役中傷亡慘重,省陵署如今不得不全面收縮。已無法再對邊軍實行有效制衡。”
孟聚的話裡隱隱指責總署沒能為葉迦南的事出頭,南木鶴聽得蹙眉。他提醒道:“孟督察,葉鎮督的仇,已經是報了吧?雖然申屠絕逃走沒能抓到,但他的一批爪牙不是被清除了嗎?”
孟聚望了他一眼,淡淡說:“是被清除了沒錯,但那是葉家在為他們的女兒復仇,不是東陵衛為我們的鎮督復仇。”
南木鶴正要再說,但白無沙已勸住了他:“南木,你讓孟督察說完——孟督察,你繼續說。”
“是。卑職覺得,葉鎮督的遇害,這是我們東陵衛與拓跋雄交鋒的焦點。因為這件事,我們東陵衛佔了大義,道理人情全在我們這邊,不單東平省署,下轄的靖安等十幾個陵署都在觀望著這事的處理結果,甚至整個北疆的各個陵署、黑白兩道的各方勢力都在觀望此事。
我不知道總署有些什麼韜略和考慮。但在這件事上,總署倘若不能有所作為的話,那北疆東陵衛的威望將茫然無存。今後在北疆,我們東陵衛也不要再想做什麼了,乾脆把各地陵署撤掉算了,省得白浪費錢財又惹人恥笑。”
去北疆擔任陵衛以後,孟聚就一直在受著邊軍的窩囊氣,一肚子氣已經憋了太久。現在,他反正是要走了,也沒必要再客氣,直接就把氣給發洩出來——總署不為我們底層陵衛撐腰出頭,那我們幹嘛要為總署賣力。
白無沙也沒生氣,他淡淡地微笑著:“孟督察,照你的意思,倘若我們東陵衛要在北疆重振聲威,該如何著手呢?”
“這個,該是各省鎮督該考慮的事,卑職只是一個小督察,好像還輪不到我來逾越吧?”
“無妨,大家姑且說說,就當是聊天吧。”
白無沙說隨便聊,孟聚也只管大膽直說:“第一步,必須立即重建省陵署的直屬部隊,包括鎮標和黑室兩大戰力。沒有武力,說什麼都放屁!
在內地,我們東陵衛還可以依仗朝廷的權威,但在北疆那邊,單靠朝廷王法是嚇不住人的。邊疆軍民剽悍,手中沒刀,誰也不睬你;而且,拓跋六鎮擁兵自重,一手遮天,已有逐漸軍閥化的趨向,各鎮軍民只知道六鎮大將軍,不知有朝廷。以前葉鎮督在的時候,拓跋六鎮多少還有點顧忌,但如今葉鎮督已去,北疆各省鎮督中再無聲望與實力堪與其匹敵的人物。對朝廷的律令,他已再無顧忌了,能遏制他的,也唯有武力而已。”
“孟督察,你覺得,東平陵署的直屬武力該擴充到多少合適呢?”
“卑職覺得,起碼要兩個鬥鎧旅以上,或者直接乾脆就一個鬥鎧師五百具鬥鎧!這樣的武力,才能穩住北疆的局勢,讓拓跋雄有所顧忌。”
白無沙和南木鶴對視一眼,都是搖頭苦笑。
南木鶴說:“孟督察,倘若我們給東平陵署五百具鬥鎧,那你們的實力不是比東平當地的邊軍都要強了?那時到底是誰監督誰啊?而且開了這個口子,給了東平陵署五百具鬥鎧。武川、赤城、懷朔等各鎮也要求給按同樣的標準給他們配備武力,總署就是賣褲子也沒辦法!”
孟聚神色不動:“南木大人,您是文官,考慮的是朝廷和各鎮的反應,但卑職是武夫,考慮的是打仗。卑職認為,總署給東平配五百具鬥鎧,效果遠比把它們分散配給六鎮的好,分散了,每省陵署只能分到百來具鬥鎧,除打山賊以外,他們什麼事也幹不了。
但倘若這五百具鬥鎧組成一個師配給東平陵署,那效果就截然不同了!這支兵馬雖然東平陵署指揮,但它的作用並不局限於東平一省。它可以成為東陵衛在北疆的機動部隊,擔當各省陵署的武力後盾,支援各省陵衛,足以威懾整個北疆的不軌之徒。
他日倘若北疆有事——白總鎮。南木大人,卑職說句狂妄的吧,倘若有日拓跋雄起兵清君側,各省陵署,誰堪與其一戰?既然如此,還不如把兵力集中在東平,到時還能奮力一博,即便不敵,起碼也能堅守東平,拖住叛軍的主力,讓朝廷有時間從容調集兵馬北上增援平叛。”
白無沙和南木鶴都是悚然動容。孟聚說要集中兵力,這倒也是兵家常理,不算什麼。但這個小督察膽量大、眼界廣,以一個地方陵署副總管的身份,竟對北疆六鎮的大勢有著清晰的認識,而且言之有理,這不能不令白無沙吃驚。
要知道,能對局勢看得如此透徹和這麼有條有理地分析,即使是中樞的很多鎮督也未必能辦得到——不但英勇善戰,而且頭腦清晰,明斷形勢,這實在是千金難求的將才!
白無沙凝視著孟聚:“孟督察你的意思,拓跋雄將來會叛變?“
“拓跋雄是朝廷超品大員。他的忠逆與否,這不是卑職一個小小六品官有資格揣測的。但對我們陵衛來說,拓跋六鎮忠貞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他是真的反了。我們東陵衛有沒有對付他的手段!“
白無沙輕拍一下桌子,讚道:“這句話說得好!拓跋雄反不反無所謂,關鍵是我們能不能制住他——孟聚,我打算任命你為東平同知鎮督。你意下如何?“
這個任命是早在孟聚的意料之中的,他下要婉拒,南木鶴卻是搶先開口了:“孟聚,白總鎮真的是十分器重你。其實,按本意,他是想直接任你為東平鎮督的,只是你是華族平民出身,一下子就從督察跳到了鎮守督察,這也實在過於驚世駭眾了。只怕外邊的議論多了,反而對你不好,還是在同知鎮督的位置上過渡一下,更為穩妥。
雖然是同知鎮督,但東平沒有鎮督。你以副職身份統管東平陵衛。實權其實與鎮督並無兩樣——為了讓你能大展拳腳,白總鎮可是煞費苦心,你要好好體諒這一片心意啊。
大魏朝那麼多鎮督、同知鎮督中,像你這麼年輕還是華族的,那真是沒有過先例!將來,只要你好好幹。東平鎮督的位置遲早是你的,這樣的大好前程——”
這時,只聽“啪”一聲脆響,“唉呀”一聲慘叫,像被誰突然推了一把,南木鶴連人帶椅子向後翻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孟聚開始還以為南木鶴的椅子壞掉了,他站起身想扶起他,但白無沙的動作卻更快,他猛然飛身撲起。以罕見的迅猛一下子將孟聚撞倒在地。沒等孟聚反應,白無沙已拉著他滾回了文案後。他雙手一掀,不顧文案上厚重的公文,將厚厚的文案豎起擋在身前,動作兇猛又果斷。與他平素表現出的病懨懨神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要站起來!”
白無沙低聲叮囑著,他望向窗戶,眉頭緊鎖。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孟聚的瞳孔卻是陡然緊縮:不知什麼時候起,窗格紙突然裂了一個洞,呼呼的冷風從洞裡灌了進來,發出了尖銳的呼嘯聲。
這時,孟聚才陡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就在剛才,有人用弩弓行刺白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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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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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2:17 AM
第一百四十三節 護衛
白無沙躲在文案後,低聲問:“南木,怎麼樣?傷在哪?”
窗外傳來了北風呼呼的嘯聲,木屋裡響著南木鶴痛楚的呻吟聲。呻吟聲中,南木鶴斷斷續續地答道:“我。。。被射中肩胛了。。。被定在了椅子上。。。箭頭拔不出來。。。大人,你不要過來,我死不了。。。你要小心。。。啊。。。”
他的話聲越來越弱,最後竟是疼的暈了過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瀰漫在屋子裡,血泊在南木鶴身下的地毯上慢慢地擴大著,浸透了那黑色的皮毛。
白無沙眉頭緊蹙,他時而盯著窗戶,時而又盯著木屋的房門,神色十分嚴峻。
孟聚低聲說:“大人,我查探一下外邊情形。”
白無沙望了他一眼,眼神幽幽的:“小心,敵人有弩弓,不要勉強,不要在窗戶射得著的地方停留。”
“是,知道了。”
孟聚俯著身子,飛快地跑到了門邊,將身子縮在窗戶夠不著的死角處。他從木門的縫隙裡望了出去,不由打了個寒顫:在木屋門前處的松林間,星羅密佈地散著七八個蒙面的漢子,他們圍住了木屋,刀劍閃爍著森森的寒光。
這群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南唐的鷹候,還是民間的叛黨?或者是北魏朝廷或者皇室內部的政爭者?
孟聚細細觀摩,但對方是穿著不同的便服,從衣服上看不出他們的來歷。倒是他們手中的兵器,孟聚認出那是軍中的制式刀劍——不過這也沒用。大魏朝朝綱混亂,軍機不振,連鬥鎧這種恐怖兵器都能出售給叛軍,軍中流失的刀劍那更是多得數不勝數,根本無從盤查。
他飛快地又跑回了白無沙身邊,低聲說:“前面有七、八個人,蒙著面,拿刀劍,沒見弩弓。”
白無沙眼角微微一跳。敵人有備而來,肯定是四下包圍了屋子。前門出有七八個人,那整個包圍圈肯定超過二十來人。他問:“是軍人嗎?”
“刺客們蒙著面穿便服,看氣質,不像軍人,倒像江湖人士——大人,增援什麼時候會到?”
增援。。。白無沙苦笑,他望一眼手邊的煙火,神情一黯。自己在這裡居住的消息是高度機密,平時是不會有人來的。倘若碰到緊急情況,自己只要燃放隨身攜帶的煙火信號,很快就會有警衛部隊前來增援——但前提是,這煙火能放得出去!
敵人攜帶了弩弓,只要自己敢在窗口逗留,肯定會遭射擊的。
而且,危險並不僅僅來自外部——白無沙又望了一眼孟聚,他說:“增援恐怕得過一陣才能到,恐怕只得靠我倆堅持一陣了。孟督查,對上外面的刺客,你估計能對付幾個?”
接觸到白無沙的眼神,孟聚心下莫名其妙地一寒,卻是不知為何原因。他含糊道:“這個,實在說不好。倘若敵人不動用弩弓的話,卑職說不定還能盡力一試。但若是敵人用弩弓,卑職怕是。。。”
說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白無沙眼神中的古怪味道:敵人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這時候來了,莫不成是孟聚帶來的敵人?
頓時,孟聚背後冷汗直冒:完蛋了,自己真是太倒霉了,怎麼這種事都碰得到!即使自己能在刺殺中僥倖活下來,回去肯定也要挨脫一層皮的!
白無沙若能活著出去,他肯定會猜疑到自己頭上;
白無沙若被刺殺了,自己作為在場倖存的東陵衛軍官,那也有保護不力甚至暗通敵人的嫌疑,再加上上次的事——孟聚已經預感了,黑牢的森森大門在向自己遙遙招手。
突然,一個念頭闖入孟聚腦海:要不,與這幫人聯手,做掉了白無沙,帶著這個大功回南唐,那北府不要給自己提個十級八級的官?
但立即,他把這個念頭打消了:那樣死得更快!
刺客們來勢洶洶,已佔據絕對上風,他們肯定不介意在殺白無沙的時候順手做掉一名東陵衛小軍官滅口——可能自己都來不及表明身份,對方的刀劍就砍過來了!
要想活命,只有站白無沙這邊!
看著孟聚臉色陰晴不定,白無沙微微瞇眼,他意味深長地問:“孟督查,你在想什麼呢?”
孟聚打個寒顫,他堅決地說:“白總鎮,你可有官袍?”
“官袍,幹什麼?”
“外邊便是樹林,卑職穿上你的官袍,衝進樹林裡引他們來追,這樣您就可以趁機衝出去,脫險了!”
白無沙臉色微微鬆。不管孟聚的這個主意是否行得通,但這起碼表明了對方護衛自己的堅決態度。他搖搖頭:“我平時不穿官袍的。”
他從旁邊的牆上拿下了一把刀一把劍,問孟聚:“你慣用哪個?”
“卑職習慣用刀。”
白無沙將刀子遞了過來,孟聚接過了,感覺份量有點沉,但還勉強湊手。
“孟督查,你這個辦法還是冒險了些。我這裡有煙火彈。只要你能拖住敵人片刻,我就能發出緊急求援信號。只要放出了信號,我們就躲回屋子裡堅守,直到增援到來——你覺得,這樣如何?”
說著,白無沙已拿出了煙火,他眼睛發亮,充滿期待地望著孟聚。
此時,孟聚已是無法推辭,他咬著牙說:“好,卑職謹尊總鎮吩咐!總鎮,卑職先從正門衝出去,會盡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時,您就趕緊放信號吧!”
“砰~砰~砰~砰~”
話音末落,前門傳來了響亮撞門聲,有人在外面很用力地踢,撞著門。
聽到那沉重的撞門聲,孟聚不驚反喜:要這樣毫無遮掩地衝出去,他還顧忌著敵人的弩弓。但對方竟想衝進來,那就好辦了。孟聚對近身廝殺功夫還是很有信心的,連魔族的千軍萬馬都闖殺過來了,難道自己還怕幾個小刺客不成?
“砰~砰~砰~砰~”
撞門聲越來越凶,越來越響。孟聚屏息屏氣地躲在門邊,突然抽掉了門栓。只聽“砰”的一聲響,一個蒙面漢子撞開了門,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他全力撞門,卻不料木門突然大開。這刺客頓時情知不妙,但卻已收不住勢,直衝入屋。
孟聚躲在門邊,一刀兇猛砍下,已戳進了對方後脊,那漢子一聲慘叫,當場癱倒在地。
暗算了第一個刺客,孟聚立即如箭一般竄出了門,恰好與門外的五個蒙面刺客面面相覷。沒想到對方竟敢主動衝出屋子,幾個蒙面刺客都很震驚,一時竟愣住了。
生死之間,豈容錯愕。孟聚閃電般出手,橫刀猶如一道黑色的霹靂徒然劃過,鮮血飛濺,兩名刺客同時慘叫一聲,捂著脖子踉踉蹌蹌退後幾步撲到,兵器脫手。
但這時,其他的刺客已緩過神來了。三個刺客同時出手,三把長劍凶狠地刺向孟聚的面目,胸口和下腹等要害位置,劍勢凌厲!
三個刺客都是老手,出手的時機非常準確,恰好是孟聚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無法招架的時機,而且配合也十分默契,劍氣凌厲,三柄長劍已封鎖了孟聚所有退路,無論他如何閃避,總逃不過這一片縱橫交錯的劍網!
在刺客們看來,這個東陵衛軍官已是死定了!
但這時,孟聚突然暴喝一聲:“殺!”
他的雙眼陡然亮起,目光一掃,三個刺客都是突然眩暈,手中的兵器不由一緩——按照葉劍心的說法,在暝覺體系中,“擾敵”只是個很低級的技能,但孟聚覺得,對自己來說,這卻是最實用的技能。緊要關頭,只要能將對方的動作緩上一緩,對方便是有通天武功也不過是挨砍的木頭人罷了!
孟聚毫不容情,瞬間劈出了三刀,將這三個刺客盡數劈倒。
這時,他突然心頭警兆,出於本能地猛然偏頭,只覺一股急速的寒意掠過自己臉頰,那破風的銳嘯聲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自己耳膜了!
孟聚猛然轉頭望去:十幾步開外的松林裡,有個拿著弩弓的蒙面刺客正驚恐地望著自己,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弩弓上弦。
孟聚低吼一聲,如同被激怒的豹子般猛撲過去,十幾步距離一瞬間便撲至。那刺客急忙丟下了弩弓,拔出腰間的佩劍迎戰。他雖然驚恐,依然氣度森嚴,劍勢嚴密,想來平時必然也是個用劍好手。真要廝殺起來,沒個三五十招孟聚絕對拿他不下——但孟聚壓根沒與他纏鬥,他又放了一個擾敵的暝覺出去,然後一刀砍斷了對方的脖子。
自孟聚撲出木屋以後,一個照臉的功夫,他竟已經殺了七人。
正門外還有兩個刺客,眼見孟聚如猛虎下山般凶悍,殺人快得像吹燈,竟是沒人能擋得住他的一招半式,兩個刺客都是寒了心,他們轉身就跑,邊跑邊叫:“白狼點子太硬!快來人幫忙!”
恰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半空中,一蓬絢麗的禮花正在綻開,久久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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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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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2:18 AM
第一百四十四節 善後
屋子的四周都響起了急促的呼哨聲,刺客們從四面八方朝孟聚衝了過來。
面對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利刃.孟聚猶豫了下。這時,白無沙喊道:“孟督察.快回來,他們人多.我們進屋堅守!”
聽到這句話,孟聚立即轉身就跑,躲回了木屋裡。他剛進門,白無沙立即就把門給關上了,不但用門閂扣住了門,還把兩張椅子頂在門後,兩人都是小心地貼牆站著,避開了窗戶夠得著的地方。白無沙望著孟聚,眼中流露出感激和欣賞。
“孟督察.真是好身手!”
“哪裡,是他們太差勁了。”
白無沙笑笑,身為東陵衛總鎮.他武功不高,但見過的高手卻不少,眼光毒辣。那幾個刺客動作敏捷沉穩,招數老練配合默契,絕不是差勁的人物.放在江湖中也是一流好手了,但碰到了孟聚,他們卻連一個回合都招架不住——但奇怪的是.孟聚的身手好像也不是很高,但不知為何,在他面前,那身手不錯的刺客都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很低級的失誤和破綻,被他一招致命。
不過,比起江湖好手,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武將往往有一種堂堂正正、罡烈又霸道的威勢.怒目一瞪便能奪人心魄。聽說這位孟督察曾橫掃魔族千軍,他手上怕沒有百來條人命?有這種戰陣凶煞之氣,把這些刺客壓制住。讓他們十成武功發揮不出三兩成,這倒也不稀奇。
外邊傳來了剌容們憤怒的叫嚷聲:“白狼,有種的從狗洞裡滾出來!”
“再不出來我們就放火燒屋子了!”
有人砰砰地撞著門,但白無沙的這間木屋外表粗糙,內裡卻甚是堅固。再加上孟聚和白無沙在裡面用力頂著,刺客們撞了一陣卻是始終不得而入——他們好像也沒怎麼用心撞,撞了一陣就停了。
孟聚從門的縫隙望出去,可以看見刺客們聚在一起商議著什麼,他隱隱聽見一些語句:“。。。誰第一個進去。。。反正我是不幹。”
“烏老大武藝高明。。。開路。。。”
“。。。白狼扎手得很,誰進去誰死。。。把他們逼出來。”
吵吵嚷嚷商議一陣,刺客們像是商量出了什麼結果.紛紛散開了
孟聚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心裡正納悶.過了一陣,他聞到了一股火燒的焦味,頓時大驚:“糟糕,這幫人想燒屋!”
“不必擔心,孟督察.現在是雪天,外牆的木頭都被冰雪裹住了等他們點得著木頭——我們的增援早該過來了。”
果然,正如白無沙所說,刺客們折騰了一陣,卻是始終燒不起來。眼見始終燒不著房予,他們又放棄了。
他們又聚在了前門的空地上商議開了——大群人圍著卻就是拿屋裡的人沒辦法,這麼笨的一群刺客,連孟聚都有點同情他們了。孟聚低聲笑說:“真是一夥笨蛋。。。要是我,我早就。。。”
他話音未落,只聽“矸砰”幾聲響,外面有人很粗魯地用刀劍搗爛了窗格和窗紙,從窗戶裡把一些點燃的火把和布條丟了進來,白無沙和孟聚都是臉色大變。敵人丟火種進來,耍撲滅的話並不難——但問題是,不能撲。雖然看不見,但孟聚能肯定,窗外肯定有幾把弩弓瞄著屋裡,只要自己和白無沙離開了躲藏的死角,在近距離攢射之下,哪怕十個鬥瞑雙修都是死路一條!
或者,放著對方扔進來的火種不理會?——屋子有皮毛的地氈,地上散落著很多公文,這些都是很容易燒著的東西,就在孟聚和白無沙面前,地毯慢慢地被燃著,散發著一股刺鼻的焦臭味,火焰慢慢地吞噬地毯、文書等易燃物品,越來越大,越來越高。而且,對方還在繼續源源不斷地從窗戶裡扔導火物進來。
白無沙自詡機智過人,但面對一群笨刺客想出的笨辦法,他居然想不出什麼主意阻止,只能看著火焰在面前蔓延、壯大,一籌莫展。
孟聚咬著牙:“總鎮.卑職再出去衝殺一陣,把他們殺散了。”
“不行!敵人已知道孟督察你武藝高明,他們逼我們出去,肯定早有準備。說不定現在就有弩弓指著門口,你便是有通天本領也衝不出的——孟督察,要保重好自己,不可逞匹夫之勇!”
白無沙說得切切關懷,一副關懷手足的仁慈氣派——其實,他這種層次的上位者,何嘗把部下的生死放在心上?但現在,倘若沒有這個悍勇的孟督察擋在前頭,他也活不了,他關心孟聚的性命,其實是關心自己。
眼看火焰熊熊而起,熱浪逼人,兩人正一籌莫展時,突然,外邊傳來了一陣喧囂,傳來了廝殺和打鬥的聲音。
白無沙和孟聚都大喜,急忙從木門的縫隙望出去,只見那群蒙面刺客慌張地住山林間逃去。黑衣的東陵衛武裝士兵吆喝著緊緊追在他們身後,交戰一路不斷。
“增援終於來了!”
孟聚大喜,急忙衝出來滅火,而白無沙則去檢查南木鶴的傷勢,兩人正忙碌著,房門再次被敲響,門外有人很恭敬地說:“大人,卑職是今天的執勤軍官吳華,請問白總鎮大人在裡邊?總鎮大人可安好?”
聽出了來人的聲音,白無沙對孟聚點點頭:“是我們總署的人,孟督察你叫他進來。”
孟聚開門走出去,一個制服筆挺的英武軍官站在門外。看到一個持刀的陌生人從白無沙的屋子裡走出來,那英武軍官警惕地後退一步,手按在了刀上,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總鎮大人的屋裡!”
在重大謀逆的刺殺現場看到一個陌生人,孟聚很理解對方的疾聲厲色——要換了自己,說不定已經撲上去拿鏈子捆人了。他簡單地說:“總鎮大人在裡邊,他讓你進去。”
那軍官狐疑地望了孟聚一眼,轉頭吩咐身後的士兵:“看住他,別讓他跑了。”他自己大步進去了。
孟聚不想偷聽白無沙和部下的談話,他向外走出了幾步。立即,那幾個士兵用刀劍逼住了他,一個軍官惡狠狠地喊道:“不許動!再動就砍你!”
孟聚無所謂地笑笑,站住了腳步。
看到求救煙火,東陵衛的增援來得非常快,就在這片刻工夫,已是有五、六支兵馬先後到達。
一隊又一隊武裝陵衛順著刺客逃逸的方向追了上去,黑色制服的陵衛官兵佈滿了周圍的原野和山林。
知道白無沙遇刺,各署鎮督都是親自帶領了署裡最精銳的人手過來幫忙,他們一邊檢查著地上的刺客屍首,一邊發出驚歎:“白總鎮真是了不起,被襲擊還能殺傷對方那麼多人,真是英武蓋世!”
“是啊.總鎮大人文韜武略.無一不精,無一不強,我們實在太佩服了!”
鎮督和刑案官們說得特別響亮,也不知他們是說給誰聽,孟聚不禁莞爾。
過了一陣,吳華從木屋裡出來,見到被部下刀劍出鞘圍住的孟聚,他愣了一下,急忙走過來:“幹什麼,這是東平陵署的孟督察,你們幹什麼!都把兵器收起來!——孟督察,不好意思,以前沒見過您,剛才我誤會了,真是失禮,請您莫要介意?
這軍官的態度前倨後卑,孟聚猜想,這多半是白無沙跟他說了剛才的事。
“沒事,在刑案現場,碰到個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換了我也會這樣的——吳長官,我有點累了,能安排輛車子送我回住處嗎?”
“車子自然是沒問題的。不過,總鎮大人請您進去一下。”
受傷的南木鶴已經被人從房間裡連人帶椅子抬了出去,燒焦的地毯和凌亂的公文也被人收走了,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血腥和火燒的焦臭味。
白無沙站在屋子中央,正盯著地上南木鶴留下的那灘血泊出神,聽到孟聚進去的聲音,他抬起頭望了一眼,又低下頭來:“孟聚,你跟他們交過手。他們的武功是什麼路子,能看出來嗎?”
“抱歉,總鎮大人,.卑職武藝不精,看不出他們的武功路子——但他們好像不是軍中路數,倒更像江湖人物。不過,他們能弄到刀劍不稀奇,但怎麼弄到弩弓的,這倒真是稀奇!”
白無沙冷哼一聲,心中已是有數,出手的是個江湖幫派,但背後指示的肯定是朝中的對頭。對那些權貴來說,搞幾具軍中的弩弓算什麼,沒把斗鎧搬出來算客氣了。
白無沙微微瞇起了眼睛:有人想殺自己,這是常有的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東陵衛總署內部出了大碩鼠,自己卻毫不知情!
知道自己住這裡的,只有七個人——究竟是他們中的哪個出了問題?
這七個人,都是東陵衛總鎮裡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在總鎮的關係錯綜複雜,該讓哪個部門負責調查呢?
內情署、刑案署的鎮督本身就是嫌疑人,你讓刑案官們怎麼查?他們敢查自己上司嗎?
主持調查的人,必須與這七人沒有什麼瓜葛,立場獨立,必須是自己信得過的人——從這個角度來說,總署的軍官都不怎麼適合。看來,需要從外地分署調一個靠得住又能幹的鎮督回來負責此案了
看著白無沙凝神思考,孟聚行禮:“總鎮,沒有什麼事的話,卑職先告退了。”
白無沙有點心不在焉:“好的,今天的事,實在謝謝你了,倘若不是你,這群逆賊說不定就得手了,你先回去休息,我還要再找你的。。。啊,等下,孟聚!”
孟聚停下了要出門的腳步:“總鎮,請問還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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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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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2 12:19 AM
第一百四十五節 豹子
白無沙沉吟著:“孟督察,今天的事,你恰好碰上了,這也是緣份了——你來負責這個案子,幫我把這事查個清楚,怎麼樣?”
孟聚很堅決的搖頭。開什麼玩笑,敢刺殺白無沙的人,肯定是他在朝中的對頭,地位和實力都堪當的恐怖人物。碰到這些在洛京橫著走的食肉恐龍級怪物,自己這個小六品官頂多只能算蹦蹦跳跳的小白兔,躲還來不急呢,哪敢去招惹他們?
殺幾個江湖刺客無所謂,但真要捲入了洛京的政爭,自己會被吞的渣都不剩——南唐的鷹侯,倘若真的為了東陵衛拋頭顱灑熱血那不成笑話了?
“總鎮,卑職只是一個外來戶,人生地不熟,實在無從著手。而且這麼重大的案子,卑職人微職輕,也不是合適的人選——卑職覺得,這案子,還是留給總鎮刑案署或者洛京陵衛來查辦更合適一點。”
“這樣嗎?”
聽到孟聚拒絕,白無沙神色平靜,不露喜怒。他考慮了一陣,點頭道:“那,這事以後再說吧。孟聚,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孟聚行了一禮,告辭出去。在出門時,他想到一件事,問:“總鎮大人,請問南木大人的傷勢如何?”
“那箭射在肩胛骨,沒中要害,性命無大礙。但估計他的膀子得廢了,今後怕是要落下殘疾了,唉!”
白無沙搖頭歎息,很惋惜的樣子。孟聚聽了也是黯然。他與南木鶴沒什麼交情,但對方是在勸說自己任鎮督時候中箭受傷的,他隱隱覺得好像虧欠了對方一般。
好像是白無沙的遇刺事件把總署所有的注意力都給吸引了,接下來的幾天,,孟聚像是被遺忘了,沒人來找他。他每天好吃好喝,躲在宅院裡看書、發呆,日子過得悠閒,就是很無聊。
忠叔問孟聚,可需要女人陪伴?他一本正經的告訴孟聚,按照規矩,住貴賓宅院的客人是有資格要美女陪伴的,高矮肥瘦,什麼類型的美女都有。
孟聚吞了半天口水,最後還是艱難的拒絕了——倒不是他喜歡惺惺作態扮君子,總署派來的女人,搞不好都是內情署的探子,萬一自己說夢話說漏嘴或是露出什麼馬腳就麻煩了。
一天午後,孟聚吃過了晚飯,正在院子裡賞雪觀梅呢,管家忠叔進來通報,說是有客到訪。孟聚正無聊呢,聞訊很高興:“快請進來——是總署的哪位大人啊?”
“不是總署的長官,是江淮陵署的何修儀鎮督。他是回總署述職的,和孟長官您一樣,也是在總署居住的貴賓。”
“江淮署的何修儀鎮督?”孟聚眨眨眼,他想了一下,確定自己確實沒聽過這個名字,搖搖頭:“我好像不認識他——不過,還是先請何鎮督進來吧,忠叔,麻煩幫沏茶待客。”
何修儀的名字很斯文,聽起來像個飽讀詩書的腐儒,不過他可是半點不斯文:豹頭虎目,濃眉大眼、絡腮鬍子,眼神咄咄逼人,虎行闊步,舉止粗豪。
對方是一省鎮督,地位遠在自己之上,孟聚恭敬地行參拜禮:“卑職東平靖安署副總管孟聚參見鎮督大人!何鎮督大駕光臨,請恕卑職有失遠迎了。”
何修儀忙趨前一步阻止,但慢了一步,孟聚已經是單膝跪了下去。
何修儀急忙單膝跪倒回拜行禮,他扶起了孟聚,笑說:“孟老弟莫要這麼客氣,大家初次見面,老何是個粗人不懂禮節,事先也沒預約,這次來的魯莽了,你莫要見怪。”
看到對方以平起平坐的禮節回拜,孟聚嚇了一跳:“何長官,您是鎮督大人,行這麼大禮,卑職可怎麼擔當得起?”
“哈哈,孟老弟,你是東平行省的同知鎮督,也是鎮督行列的人,我們之間平禮是應該的,有何擔當不起?老哥癡長你幾歲,瞧得起的,叫我何豹子何哥就成,叫大人什麼就生分了。”
孟聚臉色微變:“我是同知鎮督?何鎮督,您不是開卑職玩笑吧?”
“不會吧?孟鎮督你自己還不知道?昨天,總署已經給各省陵署下發任職通知,說任命你為東平行省同知鎮督,正五品官——難道廉清署那邊沒通知你?不會事先沒人跟你說吧?”
他粗豪的笑說,用力拍著孟聚肩頭:“這麼說,我可是第一個來向孟老弟你報告喜訊的,先恭喜了!孟老弟,督察和鎮督,雖然只差一個字,那地位可是天壤之別!
全大魏朝三十萬東陵衛官兵,怕不有千來個督察?但到了鎮督、同知鎮督這個層次的,連五十個都沒有。從督察到同知鎮督這個坎,那是最難跨過的,孟老弟你是華族又這麼年輕,真是難得!
呵呵,趁著這幾天你在洛京,我介紹幾個同僚跟你認識認識,都是各省回來述職的鎮督,大家先認識一下,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孟鎮督,天下陵衛是一家,我們做鎮督的更是要彼此同氣連枝,互相關照,互相幫忙啊!”
何豹子攬住孟聚的肩頭,顯得十分熟絡,透出了一股同階級官員的自豪和親熱感——這人實在是個自來熟,孟聚都弄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成他的自己人了?
孟聚覺得很奇怪,那天的談話裡,自己不是拒絕了嗎,怎麼白無沙還是任命了自己——呃,不對?孟聚才記起,那天自己並沒有拒絕。南木鶴只說到了一半,那群刺客就來攪局打斷了自己,後來一通廝殺,自己更是把這事忘到了腦後。糟糕,該不會是自己沒出聲,白無沙就當自己是默認了吧?
這下麻煩了,剛頒布的任命,自己能不能跑去跟白無沙說,讓他撤了這道命令?白總鎮會不會覺得沒面子,又把自己給丟回黑牢裡去?
看到孟聚臉色怪異,何豹子轉念一想,他也明白了:這位新晉陞鎮督的胃口忒大啊!看來,他是對東平那個邊塞省份有點不滿意了——也難怪,東平窮山惡水的,今年又剛剛遭了兵災,連續死了兩個鎮督。在那裡的鎮督,危險又沒錢,難怪這年輕人不高興了。
他安慰說:“東平那地方是偏僻了點,不過莫急嘛。孟老弟,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孟老弟你是對白總鎮有擎天保駕的大功,這種關係不同旁人,你幹上一兩年,到時提出換個位置,總鎮大人沒理由不答應你的。”
孟聚苦笑著搖頭,這位何鎮督一副武夫做派,說話倒也豪爽。
只是“何豹子”這個綽號好像在哪裡聽過,卻是一直想不起來了。
他問起對方來意,何豹子唉聲歎氣的說:“唉,我也是倒霉了,在這時候回京,恰好碰到了前兩天出了那件事,被白老大抓了苦力,讓我來負責這個案子。這不,聽說前兩天孟老弟你在現場,我來向你瞭解些情況。”
他唉聲歎氣的抱怨,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但孟聚卻在他眼中窺見了幾分沾沾自喜:白無沙遇刺,這必定是白總鎮最重視的案子。總署這邊也有不少精幹的好手,但卻特意挑自己來辦這個案子,這證明自己在白老大心中的份量不同一般啊!
孟聚不由暗暗好笑:“這種事,自己沾都不想沾,偏還有人興沖沖的搶來當寶了。”
他客氣的說:“總鎮挑選前輩來擔當這個大案,這說明總鎮大人對前輩的信任和倚重。前輩只管問吧,我一定配合。”
“呵呵,那就多謝孟老弟了!”
何豹子問了孟聚幾個問題:那天打鬥時,對方有沒有喊話?他們什麼口音?他們互相之間稱呼,有沒有叫出什麼名字和綽號?對方的武功強不強?是什麼流派的武功?——江淮鎮督人雖然粗豪,但問的都很到點上。
孟聚就自己所知的,盡量加以作答了——雖然他知道的也沒多少,但這種合作的態度讓何豹子很高興。他說:“孟老弟,我聽說你以前做過護衛管,也做過刑案官。從你們內行的角度來看,你覺得這次的刺殺表現的如何?”
孟聚沉吟片刻,他謹慎的說:“這次刺殺來得非常突然,消息也很準確——但在下覺得,他們準備的不足,刺客們雖然身手不錯,也裝備了很好的武器,甚至連軍用弩弓都有,但他們彼此之間缺乏默契和組織,事先也沒有很好的籌劃,不像一個固定的團伙,倒像一群僱傭殺手的臨時組合——對了,我差點忘了,裡面有個人叫‘烏老大’,可能是個江湖人物,前輩可以打聽下這個人物。”
“烏老大嗎?知道綽號就好辦了!”何豹子眼睛發亮,臉露喜色,旋即又臉露尷尬:“呃……這個線索……呃,老弟,你也知道,白總鎮是委託我來負責這個案子的,這個……”
看何豹子吞吞吐吐,孟聚便知道他想說什麼了。他微笑道:“最近我事多也有點忙,怕是顧不上查烏老大的事了。既然是總鎮大人委託前輩負責這案子,這事就拜託前輩辛苦了。”
何豹子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是孟聚通過這個線索私下去查,查出什麼向白無沙邀功,那時進度緩慢的自己會很丟臉的。好在這年輕人很識趣,立即表示他不會插手這案,這讓何豹子頓感輕鬆。
他用力拍著孟聚肩頭,豪氣的說:“孟老弟果然夠義氣,老哥很念你的情,多謝了!”
“哪裡,前輩說的,東陵衛鎮督同氣連枝,互相幫忙是應當的——呃,或許我不該問的,但那天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抓到一兩個活口?到底是誰派來的刺客,有點眉目了嗎?
“咳,總署封鎖消息是防備外人,但孟老弟你是在現場,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說起來真是氣人,刺客都翻越龍門山逃掉了,追上去的陵衛官兵死傷了五個,卻是一個人都沒抓到,白總鎮氣得不得了,把總署的執勤官兵們罵的狗血淋頭,說他們加起來都沒有孟老弟你一個人有用。
說起來,那幫王八蛋的手底還是很硬朗的,一對一的廝殺,我們官兵還真不是對手。孟老弟一個人能殺了他們七個,這武藝當真了不得,老哥佩服得很。呵呵,不過老弟你出手也太狠了,要是能留下幾個活口,那我現在也就省事了。”
“呵呵,前輩把在下看得太高了。生死之間,實在不敢留手。”
公務既已談完,何修儀也輕鬆起來,和孟聚閒聊起來。
孟聚發現,這位何鎮督外表粗豪,像是個毫無心機的莽撞武夫,其實卻是十分精明。孟聚幾次旁敲側擊想打探一下案情調查進展,調查組在懷疑誰,但他總是豪爽的打著哈哈把話題岔開來,半個字都沒透露——不過這也是正常的。正如何修儀自己說的,鎮守督察是三十萬陵衛中的佼佼者,每個鎮督或是同知鎮督都是數千人中勝出的精英,怎麼可能是一個沒腦子的武夫——當然,像葉迦南那種憑著家世出身的好運氣傢伙自然不在此列。
說來也巧,孟聚剛想到葉迦南,何修儀也問起了她:“孟老弟,聽說你們葉鎮督在世的時候,你是她身邊的親信?”
孟聚點頭:“葉鎮督對我恩重如山,是她一手提攜栽培了我。前輩也認識我們葉鎮督?”
何豹子笑笑——自見面以來,這位江淮鎮督就一直顯得十分豪爽開朗,唯有在這一刻,他的笑容中卻是充滿了苦澀。看著他的臉,孟聚突然發現,這位男子雖然說話做派都很老練,但年紀卻不是很大,只是那滿臉的鬍子讓人誤會了。
“嗯,認識。你們葉鎮督,她生前有沒有跟你們提起過我?”
何修儀的語氣顯得很輕鬆,像是漫不經心的閒聊,但孟聚卻能窺見他眼中的一絲緊張和關切。
孟聚想了一陣,“何豹子”這個名字實在很熟——他身子陡然一震,說:“我記起來了,有!”
何修儀精神大振,一雙豹目灼灼發亮:“她說什麼了?”
“我記得葉鎮督說過,江淮鎮督何豹子是她朋友——呃,就是這樣了。”
“哦,朋友嗎?她沒說別的什麼?”
“沒有了。只是在說起別的事時。偶爾提起的。”
明顯可以看出,何修儀有點失望,他望著前方的虛無處,沒說話,神情有些落寞。
接下來,何修儀像是精神氣一下被人抽空了,說話都顯得無精打采的,很快就起身告辭了——孟聚甚至有種感覺,對方聊了這麼久,公務也好、查案也好,都是為了掩飾要問的這句話而已。
送何修儀到大門,望著暮色中消失的蕭瑟背影,孟聚卻也是精神恍惚,他記得,當時葉迦南明明是說江淮鎮督何豹子被南唐的鷹侯做掉了,所以自己調去江淮陵署的事泡湯了——但今晚,這個活生生的人是怎麼回事?
是消息傳遞有誤,還是葉迦南有意要騙自己?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孟聚不禁黯然。隨著靖安城外的那一戰,佳人香魂已渺,這個謎,恐怕是永遠不會有人給自己解答了。
回到房間裡,孟聚在書房裡坐了很久。他雖然拿著書本,但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他推開窗戶,雪正紛紛揚揚的下著,他佇立窗前,靜靜看著院子中傲雪的臘梅,彷彿看到了女孩無暇的面容,心中感慨萬千。
你雖猶在,但你已遠離。
你雖離去,但懷念你的人,卻不止我一人。
一時間,孟聚胸中思潮澎湃,痛苦的思念如潮水一般衝擊著他心靈的堤壩。
他喚來了管家,問:“忠叔,我想離開總署出去一趟洛京,很快就回來,可以嗎?”
管家的表情很奇怪:“孟長官,南木大人交代的,您是總署的貴賓,我們要盡量滿足您的要求。您要去哪裡都是可以的啊!孟長官,您可需要我們派出馬車嗎?”
孟聚鬆了口氣。雖然已經做了同知鎮督,但他做賊心虛,一直潛意識的把自己當做被總署監視和軟禁的對象,不敢做任何可能逾規和引起對方懷疑的事。
“那就好。忠叔,麻煩幫我備車。你可知道葉家在哪裡嗎?我想去一趟。”
能在洛京近郊擁有佔地數十里的莊園,葉家的氣派果然非同一般。夕陽西下,薄暮中鉛灰色的夕照,給道路兩旁一望無際的楓樹林帶來了幾分靜謐感覺。
看到道路盡頭蹣跚走來的僂著身軀的老人,孟聚的心情有點感慨,又有幾分緊張。
“徐伯,您年紀大了,何必勞你親自出來接我呢?找個傭人,帶我進去不就行了。”
徐管家氣喘吁吁,態度卻是十分堅決:“那怎麼行!孟少爺是我們家的恩人,您親自到訪,我若不出來接您,那像什麼話!人家會笑我們葉家不懂規矩的。孟少爺,請跟我這邊來。”
“麻煩徐伯您了——請問,葉公爺和葉迦南小姐都在家嗎?”
“孟少爺請放心,少爺也小姐都在。”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2 12:19 AM
第一百四十六節 相見
徐伯巍巍顫顫地走在前頭領路,他說:“劍心少爺在鴻燕苑,小姐在西園住,孟少爺,你要先去見哪位呢?”
孟聚很想說我管你們葉劍心去死,帶我直接去見葉迦南就好——但他也知道,無論按作客的規矩還是禮法,自己都沒有繞過家主跑去求見人家女眷的道理。
“上次在東平時候,承蒙公爺教誨,在下受益匪淺,一直心存感激。今日有幸到貴府,很希望能再見公爺當面感激——當然,倘若公爺事忙,那在下改日再求見也是可以。”
孟聚很希望葉劍心沒空,只要對方說“公爺現在還在換衣服”,孟聚馬上就會接上:“哦,那樣啊,那我先去見見葉小姐吧。”
但不知今天出了什麼邪,徐伯說:“孟少爺您來得太是時候了,少爺恰好有空——他已經在候見廳等著您了。”
孟聚眨著眼睛瞪了徐伯好一陣——這老傢伙是不是懂讀心術的?
他有氣無力地說:“哦,那就請徐伯您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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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葉劍心安然坐在會客室正中,從窗戶裡射進來的秋陽映灑著他,他孤獨又堅強地坐在椅子上,冷漠得像一棵樹葉掉光的老樹。
孟聚行禮問好,葉劍心的態度不冷不熱:“孟督察什麼時候來洛京的?”
“因為一些公務,在下被召回洛京,一直想來拜見公爺,但總署出了些事,在下一直沒法脫身,,沒能及時來拜見公爺,在下實在失禮了,實在愧疚。”
“既然有公務,那自然是以公事為重了。孟督察能過來便是有心了。不知總署召你回來有什麼急事?”
“這事說起來真是慚愧,承蒙總鎮錯愛,任命在下擔當東平東陵衛的同知鎮督。”
葉劍心淡淡一笑:“如此倒是喜事一件,先恭喜孟鎮督了。你一個華族出身的平民當上了東陵衛的同知鎮督,這可著實不容易啊。”
孟聚強調自己當了鎮守督察,其實也是因為害怕被對方看輕而自抬身份。
但看葉劍心那淡淡的笑容,再聽他的口氣,就跟聽到隔壁小伙子終於從飯店的學徒當上飯店的夥計沒什麼兩樣,這讓孟聚鬱悶得要吐血。
他誠摯地說:“公爺,再下能有今日,全賴葉鎮督當初的提攜和照顧。所以,希望您能允許在下再見鎮督大人一面,當面向她道謝。”
說完,孟聚忐忑不安地望著葉劍心。
葉劍心默然,良久,他歎息一聲:“孟鎮督,你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你想見她,這個要求我們葉家是沒法拒絕的。只是,希望你能記住:從今以後,世上再也沒了東平鎮督葉迦南,葉鎮督這個詞,也請勿再提起了。因為怕刺激了小女,她在東平任職時的經歷,我們還沒有與她說,所以,等下你也不要提起那邊的事,可以嗎?”
只要能再見到葉迦南,讓孟聚扮狗叫都行,他滿口答應:“公爺請放心,在下知道好歹,不會亂說話。”
葉劍心凝視著孟聚,那目光犀利得能穿透人心。過了一陣,他點頭:“那就好——徐伯,請小姐過來一下。”
徐伯領命而去,葉劍心和孟聚相對而坐。葉劍心泰然自若地喝著茶,問:“孟鎮督,聽說,這幾天你又立了功,救了你們的白總鎮?”
孟聚嚇了一跳:白無沙遇刺的事是東陵衛的高度機密,外界不知情,葉劍心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他派去的兇手?
看到孟聚神色驚疑不定,葉劍心慢悠悠說:“你們白總鎮是我多年的老友,很多事他都不瞞我。這次的意外事件中,孟鎮督你表現神勇。應對得體,白總鎮對你很讚賞啊!”
“哪裡,公爺過獎了,在下只是恰逢其時罷了,也不算什麼。”
“嘿嘿,殺幾個刺客,確實不算什麼。但你敢拒絕白無沙的請求,這才了不起。”
“啊?”孟聚聽得心驚:“白總鎮連這個都說了?他沒生氣吧?”
“他生什麼氣?你拒絕是應該的,接下來的才是傻子!相反,他對你很是欣賞呢,說你知進退,識時務,不是只知武力的莽夫。正因為你這樣,他才放心將東平行省的東陵衛交給你。”
孟聚聽得汗顏,沒想到自己的膽小怕事在白無沙看來卻成了優點。他苦笑道:“倒也沒白總鎮說得那麼邪乎,我只是不想惹事罷了。”
“哼!這樣最好,洛京的地面上,惹事的死得快!何豹子是個沒腦子的,這樣的燙手芋頭也敢接?讓鮮卑人自己鬧騰去吧,這件事,我們華族沒必要參合。孟聚,你這次任了東平鎮督,不要在洛京停留太久,盡快回東平去吧。”
“啊?為什麼?這事,公爺您莫非是聽到什麼風聲?”
葉劍心沒回答,他平靜地喝了口茶,卻是說:“小女過來了——孟鎮督,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孟聚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果然,只聽得一陣熟悉而親切的腳步聲響起,人未至,一陣熟悉的清脆女聲卻已傳入了耳中。
“爹爹,聽徐伯說,您有事要找我?”
“嗯,南南,進來吧。”
一個梳著高髻的俏麗女子出現在會客廳門口,她一身華族少女的青衫裙服,走著優美而輕盈的步子進了會客室,對著葉劍心輕盈地道了一福,她嬌聲道:“爹爹安康,女兒南南向您問好了!”
看到這女子,孟聚儘管心中早有準備,但還是如受雷擊般身子一顫。
葉迦南清麗依然,她那淡淡的柳眉,清澈而嫵媚的雙眸,嬌小筆挺的鼻樑,毫無瑕疵的瓜子臉——孟聚曾以為,此生再也不能見到她了!
再見到這張夢牽縈繞的臉,孟聚心中激盪,幾乎落淚。
在面對自己的女兒,葉劍心冰冷的臉也緩和不少。他柔聲問:“南南,今天覺得怎麼樣了?受傷的地方還疼嗎?”
葉迦南露出一個俏皮的笑臉,她脆聲道:“請爹爹放心,女兒沒事,如今一點都不疼。”
“不要逞強,傷筋動骨一百天,大夫的藥還是要按時吃的,最近,你可是在讀什麼書啊?”
“回爹爹的話,女兒最近在讀吳子中的《兵家七要》,感覺獲益不淺。”
“吳子中?他的兵法說得不是不錯的,不過始終有點紙上談兵。讀完了《兵家七要》,你讀《臨陣策》吧,這是前朝名將驃騎寫的筆記,講述戰陣經驗,很有用的東西——不過,你大傷初癒,要注意休息,不可勞神太過。”
“女兒知道了,謝謝爹爹。不過爹爹,不是說東陵衛總署有意任命我去東平邊塞任同知鎮督嗎?我等了足足兩個月,為何他們還未將任命書送來呢?白叔叔莫不是反悔吧?”
葉劍心望了孟聚一眼,和顏悅色地說:“白叔叔是一言九鼎的人,怎可能反悔呢?只是你前陣子摔傷了胸骨,必須在家臥床養傷,白叔叔那邊沒法等,只好任命其他人先去上任了。南南,你莫要心急,東平那邊你去不了了,但還可以等其他地方的鎮督出缺啊。我已經跟你白叔叔說了,他答應幫你留意了。”
葉迦南顯得很失望,她嘀咕著:“要等出缺嗎?這也不知要等到牛年馬月了。。。。爹爹,該不會我們家沒給白叔叔送銀子,所以他故意不給我安排職務吧?我聽下人們說,現在朝廷的官,不送銀子根本當不了。要不,我們也給白叔叔送錢吧?”
葉劍心也不生氣,微笑道:“胡說八道,你莫要聽人亂說,爹爹與白叔叔幾十年的交情了,他不是貪財的人。你安心養好身子就是,莫要多想。要想出去歷練,下次有的是機會。”
“爹爹又來糊弄人了!”你明明答應我去東平的,現在又說下次!”
葉迦南滿臉的不高興,絮叨說:“真是倒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覺睡醒發現就摔傷了骨頭,結果東平也去不了,還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你們一個個怪怪的,也不知道瞞著我什麼事。反我關在院子裡整天讀書,悶都悶死了。”
“好了,有客人在,別這麼沒規沒矩的。給你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東平來的同知鎮督孟聚閣下,他是——呃,爹爹的朋友,你認識一下,給孟鎮督問個好。”
葉迦南轉頭看過來——其實剛進門她就注意到葉劍心身邊的陌生男子了。出於少女的敏感,她同樣能感覺到,在自己與父親對話時,對方一直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葉迦南很是不滿:“這漢子真是沒禮貌!哪有初次見面,就這樣看人家女孩子的!這麼無禮的傢伙,爹爹也不管他一下?”
與孟聚的目光一接觸,感覺到對方目光的炙熱,葉迦南微微羞澀,偏過了視線。
這時,她發現,面前的男子劍眉星目,身形勻稱,一身黑色陵衛制服在他身上顯得筆挺又冷峻。在他身上,有著書生的儒雅氣質,又有著軍人的英武陽剛氣概——嗯,真是奇怪,這個厭惡的傢伙居然長得蠻好看的!
這時,她才突然想起對方的身份,怒氣沖沖地喊道:“東平行省同知鎮督?你,就是搶了我位置的人?”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2 12:21 AM
第一百四十七節 不如
孟聚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來葉府見葉迦南之前,他是有很多憧憬的。
雖然葉劍心已經說了。現在的葉迦南跟東平時是截然不同了,但孟聚始終還是抱有希望。希望從對方身上能尋找到自己愛戀女子的幾分風采,哪怕一點神韻和氣息也是好的。
但現在,他深深地失望了。
眼前的女孩子與“葉迦南”相貌完全一樣,但遺憾的是,比起葉迦南來,她少了一些東西——那些吸引孟聚的、最動人的閃光品質。
葉迦南的堅強和勇氣,葉迦南的優雅和沉穩,葉迦南的擔當和氣魄、葉迦南的自信和魅力,還有她那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勃勃英氣、那鮮明而生動的活力,這些,眼前的女子都沒有。
很明顯,她只是一個貴族世家很常見的、被父母溺愛嬌寵壞的刁蠻千金罷了。
失去的,始終不可能再回來了。
孟聚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自己所愛的那個姑娘,她真的不在了。”
對葉家來說,女兒只是回到了三年前;對自己來說,卻是失去了生命最摯愛的全部。
望著眼前怒氣沖沖的少女,孟聚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同樣容貌的少女,回憶起最後的離別時刻,葉迦南那淒婉而不捨的眼神,淚水漸漸模糊了孟聚的眼睛。
這一刻,他才真正讀懂了她那時的眼神。
青春年華如花歲月,卻要早早地離開人世,她,是多麼不甘啊!
見孟聚對自己的問話不理不答,恍若神遊九天,葉迦南頓時羞惱,她抬高了音量:“喂!孟督察,你說話啊!你說,東平鎮督的位置你是怎麼弄到手的?總署明明說是要任命我的,為何卻任命了你?”
葉劍心望望孟聚,又望望葉迦南,卻沒阻止葉迦南,一副興致勃勃地等著看笑話的樣子。
滿懷希望地過來尋找,最後卻變成了跟小女孩拌嘴——孟聚苦笑著搖頭,他長身而起,對葉劍心行禮到:“公爺,今天冒昧來訪,承蒙您教誨,在下很感激。因為還另有要事,這就先行告辭了。”
葉劍心點頭,彷彿孟聚的告辭早在他預料之中。他淡淡說:“孟鎮督慢走,以後有時間多來。你要知道,對你,我們葉家是永遠敞開大門歡迎的。”
孟聚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無論如何,都是要感謝公爺您的賞識和好意。孟聚才德淺薄,只怕辜負了公爺您的一番心意,心裡很不安——這就告辭了!”
眼見孟聚向葉劍心行了禮,轉身就要向外走,從頭到尾,他竟是沒理會過自己——葉迦南心中的羞惱頓時變成了憤怒。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葉府的千金,集無數關愛於一身的嬌寵兒,出入宮廷,即使是與同齡的皇族子弟交往時也沒人敢對她有絲毫輕忽。
不料,這個邊塞來的男子竟敢在自己家中對自己如此無禮,搶了自己期盼已久的職位不說,自己問話他甚至都不答,就當自己不存在似的!
這傢伙實在欺人太甚!
不顧在葉劍心面前,葉迦南猛然衝出一步,從後面揪住了孟聚肩頭,將他扯住了。她叫到:“爹爹,這傢伙太可惡了,不能讓他這麼走了——喂,剛才問你的事,給老娘站住,說清楚了!”
聽到這聲嬌喝,孟聚陡然一震。他猛然轉過身來,恰好與葉迦南望了個對眼。
二人四目相對,英俊男兒臉上浮現出真切的悲傷,臉上流滿了淚水。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目光深邃,蘊含著無盡的眷戀,那份愛意深沉如海。
這個沉默的英俊男子,他的悲傷猶如冬日裡的白雪,充滿了動人心弦的魅力。
與他四目相對,葉迦南陡然楞了一下,她的目光慢慢迷離:“你……怎麼了?”
孟聚凝視她良久,然後,她緩緩單膝跪倒,鄭重地對葉迦南行了一個參拜禮,恭敬的說:“大人,卑職告辭了,今天能見到您,實在很高興。以後,請你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
說話的時候,淚水不住地從他眼中湧出,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個陌生男子突然對自己跪下行禮,葉迦南被嚇得花容失色,驚叫一聲倒退幾步,她叫到:“爹爹,這個人,他在幹什麼?”
葉劍心起身喝道:“孟聚!你在幹什麼!莫忘了剛才說過的話!”
孟聚苦笑,笑容中有說不出的苦澀。他站起身,對葉劍心深深躬身:“對不起,葉公爺,在下一時激動,這就告辭了。”
他轉身向外走出去,蕭瑟的背影漸漸消逝在蒼茫的暮色莊園。
望著他的背影,葉迦南心中充滿了疑惑:“爹爹,這個人,他是東平東陵衛的鎮守督察?怎麼好像有點……有點怪怪的?他的年紀不大,怎麼能當了同知鎮督?他是什麼來歷?”
葉劍心勉強地笑笑,他沉聲說:“南南,這個人……這個人是個瘋子!今後,你倘若在外邊碰到他,莫要理會,他說的什麼都是瘋言瘋語,你也莫要信他的。”
“瘋子?”
葉迦南回想起來,對方眼中淚光閃動,那是一雙蘊含著無比深情、令人震撼的雙眸。這位鎮督舉止談吐都正常,目光明澈,絕非瘋癲之輩。
不過看著父親的臉色,她也不敢再問,只是清脆地說:“好的,爹爹放心,南南知道了。”
“好的,南南,你且先回去休息吧。用膳以後早點休息,莫要熬夜讀書傷了神。”
葉迦南應聲退下了,心中卻是疑惑叢生。她隱隱感覺,今天的場面很不對,裡面藏著的內幕很深。
“好久沒見爹爹生氣了,也好久沒人敢惹爹爹生氣了。那個姓孟的鎮督,他為什麼要叫我大人?為什麼要對我行禮呢?真是很奇怪呢!”
葉迦南心中揮之不去的,始終是那個英俊男子悲傷的雙眸,那真切的深情便如海一般無邊無際,令她深深迷醉其中,怦然心動。
對那個被父親說成瘋子的男子,她不但沒有厭惡,反而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和親切感,至於為什麼,那卻是連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從葉家出來,回到了總署宅院中,孟聚心灰意冷,連飯都吃不下了。他坐在窗前靜靜地看了一宿的雪景。直到拂曉時,他才披衣上床。
第二天午後,有一個陵衛軍官進來通知孟聚,說總鎮白無沙有請。
孟聚睡得正迷糊,發呆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爬起身匆匆穿好了衣裳洗漱了一番,跟著來人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徑直將他送到了總署東南角某處警戒森嚴的官衙裡,那陌生軍官領著孟聚一路進去,卻見白無沙正在房間裡批閱著公文。
“卑職孟聚參見總鎮大人!”
白無沙的態度很和藹,他停下批閱公文,直呼孟聚的名字:“孟聚,進來坐。你剛任了東平陵衛同知鎮督,任命書剛剛發下去,你收到了吧?”
說起這事,孟聚就一頭霧水,全世界人都知道自己陞官了,唯有自己不知道。
“這事,有人是跟卑職說過。但卑職自己卻還不是很清楚——那任命文書,我這邊還沒收到。”
“咦?這就稀奇了。”白無沙面露驚訝,他提高了聲量:“來人!”
一個侍衛軍官應聲踏入:“總鎮大人?”
“去廉清署查一下,東平行省孟聚同知鎮督的告身和任命文書發下去了沒有?發到誰手上了?”
那侍衛軍官領命而去,很快就回轉:“大人,已經查到了。廉清署那邊報告說,告身和任命書都是當天就發下去了,給東平陵署的那份文件按正規用驛站發過去了,但是給孟督察本人的告身和任命書因為找不到孟鎮督,他們只能交給了孟鎮督的隨從。簽收的人是東平陵署一位名叫呂六樓的侯督察,他說保證會將東西交到孟鎮督手上。”
“找不到孟鎮督?”白無沙詫異道,“孟鎮督不是好好地在我們總署裡呆著嗎?”
“但廉清署不知道!他們說,沒人跟他們說過這事,他們根本不知道孟鎮督在哪住。”
“真是亂來!行了,你出去吧。”
白無沙歎口氣,他對孟聚說:“南木受了傷,總署就癱瘓一半了,亂七八糟的。很多事,以前都是他負責的,現在沒人交接,都得擱下來了,倉促之間也不知道找誰頂上,真是頭痛。”
孟聚理解地點頭,因為陵衛工作的特殊性,像南木鶴這種中樞助理的人選,還真是不好辦。他的官雖然不高,但總署裡的所有中樞機密他都知情甚至要協調指揮,這個要害崗位,不是能隨便找個人就替換的。
“希望南木大人能盡早康復。回來給大人您幫忙吧。”
“唉唉,”白無沙連連歎氣,卻是進入了正題,“孟督察,往常的任前談話,該是任命前就跟你談的。但你也知道,前兩天署裡的狀況很不正常,我這邊事忙也亂,直到今天才抽得出空來,希望你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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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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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5 08:19 AM
第一百四十八節 覲見
“大家事都忙,我就簡單問你吧:你即將就任東平行省的同知鎮督,關於那邊的工作,你有些什麼想法?”
孟聚暗暗叫苦。自己還沒有睡醒就被匆匆抓到這邊來,腦子還迷糊著,突然被問起這樣複雜的問題,真是要命啊!
好在他在靖安署基層幹過,也算熟悉陵衛的業務。他含糊說了幾句套話,無非是在總署的英明領導下,自己將決意帶領東平全體陵衛將士,認真負責,忠於職守,對那些心懷叵測的奸邪之徒絕不退讓,誓死報效朝廷的恩典。
“心懷叵測的奸邪之徒?”白無沙嘴角浮出了笑容:“蒙鎮督,你指的是誰啊?”
孟聚毫不猶豫的說:“誰謀害葉鎮督,誰與我們陵衛為敵,誰就是奸邪之徒!無論他身居何等高位,哪怕是元帥都好,奸邪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白無沙嘉許地點頭:“好,孟鎮督,總署要的就是你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魄!正如你所說的,我北疆陵衛如今的形勢確實不樂觀,各省陵署都是被邊軍打壓,這個局面要打開,就要靠你這個敢打敢沖的虎將了!”
“卑職才德淺薄,但有總鎮大人您的支持,卑職願意竭力而為!”
“孟聚,你上次的提議,我與總署的幾位長官商議了下,都覺得不錯。在北疆那邊,確實需要一支強大的武力部隊為我們陵衛撐腰,而東平行省毗鄰武川,赤城,懷朔等三省,的確是適合設置武力中樞的地點。”
孟聚豎起了耳朵,等著白無沙說下文,但他卻不繼續說了,而是探頭望了一下窗外的天色,說:“時候不早了,跟我出發過去吧。”
孟聚也不問什麼,起身跟著白無沙出去。門口早有一輛馬車候著了,白無沙先上了馬車,招呼孟聚:“孟鎮督,跟著上來吧。”
車聲轆轆,馬車向東駛去。
車內只有兩人相對時,白無沙的態度很和藹。他和氣地詢問孟聚一些邊塞生活的瑣事,譬如在東平那邊當督查一個月能拿多少餉銀,主辦能拿多少,侯督察又能拿多少,薪水會不會被長官剋扣之類的日常瑣事。
孟聚回答道:“督察一個月能有十八兩餉銀,另外還有各種津貼和補助,待遇還是不錯的;主辦有九兩餉銀,也有一些公務經費補助;但侯督察這級的軍官就很慘了,一個月餉銀只有二三兩銀子,也沒什麼撈油水的機會。
好在東平陵署的長官是葉鎮督,她比較體恤部下的兄弟們,從不往兄弟們的軍餉那裡伸手。有她做榜樣,各分署的總管也不敢亂來,所以我們軍餉都是足額領取的,沒被剋扣過。”
“孟聚,你也是從下面一步步幹上來的,有沒有出去弄過外快撈過錢啊?”
這個問題問到了孟聚的痛處,他臉色微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白無沙倒也沒責備,只是笑說:“當陵衛的,這種事恐怕也是難免。今後你當了同知鎮督,來錢的路子只會更多。
東陵衛的鎮督,官不高,權卻甚重,一省的監察大員,面臨的方方面面誘惑也多。你們在地方上獨當一面,總署離得遠,地方官也約束不了你們,只能靠你們自個節制貪慾。
其實,對鎮督們,總署管得還是很寬鬆的,只要不犯大忌,總署一般不會多管你們的事。什麼錢可以拿,什麼錢不能動,你要想清楚。一不能昧良心,二不能誤大事,要學你們的葉鎮督,兄弟們的軍餉萬萬不能動!
有幾個前車之轍,你要記住了,引以為鑒。
豫北鎮督許如昌剋扣鎮標部隊的軍餉,一連八個月只發給兄弟們三成餉,結果部下兵變,許如昌全家都被亂兵所殺,滿門死光。
魯東鎮督高虎以轄區內大戶通賊為借口,吞了人家家產,弄得人破家滅門。不料這大戶有門路告到御史台的,御史台派下了巡查御史到魯東一查,真相大白。高虎被捕下獄,家產全數被抄沒。
還有豫南同知鎮督劉忠君,名字起得倒是不錯,也是很能幹的人,可惜被北府的鷹侯策反了,暗中向北府出賣我朝的機密軍情,一共賣了七次,得了三萬兩銀子。唉,就為這三萬兩銀子,又毀了一個前程大好的年輕人。
孟聚,每個鎮督上任前我都要叮囑他的,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購花就成,弄錢可以,但千萬不能太貪,要知道分寸。
當了一省鎮督,就是平常的例銀也夠你當個富家翁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了,實在不必再伸手了。
當了鎮督,你要學習兩個楷模,一個是葉鎮督,一個是霍鎮督。他們都是你們東平的前輩。葉鎮督才能出眾,霍鎮督當年在江淮署工作時,狠狠打擊了南唐的北府,業績出色,很讓陛下高興。
孟聚,天下陵衛是一家。你說地方陵署盼著總署撐腰,但總署又何嘗不是要依靠各地陵署的支持?你們幹出成績,表現出色,那總署在陛下跟前也有面子,自然也就說得起硬話;但倘若你們幹出像高虎,許如昌,劉忠君那種丟臉的事來,那總署也跟著羞恥,還有什麼臉在朝廷上幫你們說話?
孟聚,在上次的靖安大戰中,你表現英勇。戰績卓越,東平都督府,兵部都給了你嘉獎,連陛下都知道我們東陵衛出了個一將破陣的猛將,特意向我問了你的事。
你文武雙全,才華出眾,算是年青一輩陵衛軍官中的佼佼者。我對你有很高的期待,盼著你能像那次大戰時一樣,在鎮督的崗位上成就一番事業,為我們東陵衛爭得榮譽。
孟聚,好好幹。你還年輕,前途無量啊!”
白無沙一番話娓娓道來,既有嚴峻的事例,又有親近的叮囑,尤其是說到那個與北府勾結被抓獲的倒霉傢伙時,孟聚更是暗暗心驚,冷汗直冒。
“總鎮大人的金玉良言,卑職謹記在心,時刻不忘。卑職將以葉,霍二位前輩為楷模,廉潔自律,盡職盡責,為我陵衛大業而竭盡全力。”
“好!孟鎮督,我們陵衛正需要你這種有朝氣,有活力的年輕人,東陵衛的未來就要看你們的了,我對你拭目以待。”
兩人對話間,馬車已經駛出了東陵衛總署的西門,沿著一條黃土道徑直朝洛京方向駛去。孟聚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問:“總鎮,我們這可是要去哪啊?”
白無沙微笑望了他一眼:“自然是去見陛下了."
孟聚嚇了一跳,他失聲叫道:“陛下?大人,您莫不是說景穆皇帝陛下?”
“難道我大魏朝還有第二個陛下?”
“啊,卑職失言!不過,陛下為什麼要見我們呢?”
“我們東陵衛是皇家親軍,是陛下的私軍。到了鎮督這一級的任命,那得陛下點頭才能通過的。所以,新任命的鎮督和同知鎮督都要經陛下親自面試審查的。”
看見孟聚臉色陰晴不定,白無沙笑著安慰道:“所謂面試,其實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關於你的任命,陛下是早就同意了,你倒也不用擔心。說真的,為了你的任命,因為你是華族,開始我還擔心陛下那邊通不過呢,不料一說,陛下很爽快就答應了。”
“啊,陛下怎會答應了?”
“我一提你名字,陛下就問:孟聚?是那個孤身闖陣為葉迦南報仇的小伙子嗎?我說是他,不過他不是國族;陛下說,沒問題,小伙子雖然是華族,但忠義可嘉,堪當大用——嗯,事情就這麼定了。
孟聚,陛下對你很有好感,等下見面時,你可要仔細言行,莫要御前失禮了——別擔心,陛下是很和氣的人。
因為你是邊塞來的,等下見面時,陛下可能會問你一些軍務和草原上的局勢,你先仔細思量著該如何回答。陛下若問到拓跋雄的事,你不要說得太過頭了。其實拓跋雄如何,陛下心裡也有底的,不過他們畢竟是叔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多嘴說話。”
“是,多謝總鎮大人提點,卑職知道了。”
聽白無沙說完,孟聚心下有數,低頭考慮起來。
轆轆車聲中,馬車一路駛入洛京的東陽門,順著洛京的主幹道一路前行,從青陽門駛入了內郭城。
內郭城有宮城,各處官署衙門,北魏皇室宗廟社稷等重要場所,平時是禁止平民進入的。孟聚雖然是洛京人,但他也是第一次進來。
他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看見車窗外掠過的那些高聳的樓台館所,壯觀的一棟棟建築,不僅發出陣陣驚歎。
“那座黑色大門的官署是兵部衙門,紅色大門的衙門是刑部,大理寺在街的那頭,這些衙門都是和我們陵衛要打交道多的,你記住了,以後辦事也知道地方。
那邊是“四夷館”,專供四方各國來附者和客商居住,分別稱江都,燕然,扶桑,西夷,那棟樓就是江都館,專供南朝來投的將官居住。哦,那邊是戶部衙門,財神爺,不過我們的錢糧是皇家的私庫出的,所以不用跟他們打交道。那裡是御史台,小心,不要招惹他們,高虎就是因為他們倒霉的。”
白無沙一路介紹,孟聚倒也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前方已出現宮城那龐大而巍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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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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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5 08:20 AM
第一百四十九節 蹊蹺
馬車是從閶闔門駛入宮城的。在宮城門口,一隊羽林軍立即擋下了馬車。不過,當看到車裡面的白無沙,帶隊的軍官立即肅然行禮:“白總鎮,原來是您,不好意思了,請進吧!”
馬車緩緩駛入了宮門,那由長條巨石砌成的城牆深沉而巍峨。
一路上,一座座氣勢恢宏、飛簷樑柱的宮殿從孟聚面前掠過。
北魏以武立國,他們的建築崇尚雄大,不尚奢華,宮殿以黑白兩種顏色為基調,顯得簡樸而深沉大氣,那無形的威壓如山一般凝重。
雖然平素孟聚和易先生說話時總是“韃子”、“蠻夷”地形容鮮卑皇族,對他們鄙夷又輕蔑,好像彈指間就能把他們灰飛煙滅一般。但此刻真要直接面對鮮卑皇帝時,心懷鬼胎的孟聚還是感覺壓力蠻大的。
看著孟聚神色忐忑,白無沙笑說:“孟聚,別怕。陛下很和氣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忠心又能打的猛將。就算你有什麼對答失誤,他也不會怪罪的。”
“是,卑職第一次覲見天顏,沒見過大場面,實在緊張。倘若有什麼紕漏,還望總鎮大人幫我多多彌補。”
“呵呵,你放心便是。禮儀上不必太擔心的。粗陋一點無所謂。”
景穆皇帝喜好豪邁武夫,其實按白無沙的想法,他恨不得讓孟聚扮成大字不識的粗魯武夫形,說話粗聲粗氣,憨厚的一口一個“俺”——只是孟聚一副白臉書生的樣子,那氣質,怎麼扮也不像頭腦簡單的粗魯武夫。
在宮城內,馬車一路前行,經過了好幾個門口,途中被羽林軍攔住檢查了好幾次,但看到白無沙時,他們都是立即行禮放行了。
孟聚不懂宮廷禮節,但也知道能在宮城裡坐車騎馬,這種特權不是一般大臣能夠享受的——看來白無沙與景穆皇帝關係密切的流言還真是不虛。
馬車順著御道駛過了氣勢宏大的宮殿區,前方出現了綠意盎然的園林。從車窗裡一路望過去,眼見重樓起霧,高台芳榭,還有一路上的太監和宮女,孟聚不由得大驚失色:“這裡好像是後宮吧?我們做外臣的,進了陛下的後宮皇苑裡,這不是犯禁了吧?”
“陛下已經退早朝了,他等下會在芳華苑見我們——誰說外臣不能進後苑的?孟聚,難道你還盼著陛下在正殿見我們嗎?”
“卑職以前聽說的,說是外臣不得擅入後宮,擅入者死什麼的。。。”
“那是外邊人亂傳的,我大魏朝沒這樣的規矩,歷代陛下都常常在宮苑裡召見臣屬。來,前邊就是御園芳華苑了,我們下車吧。”
在一個繁花似錦的大花苑前,馬車停了下來。白無沙領著孟聚下車。花苑門口也不見羽林士兵站崗,取而代之的是幾個紅色衣裳的侍衛。
他們也不帶兵器,或站或坐地在那聊天,很悠閒的樣子,渾然不像護衛天子的精銳人馬。
見到白無沙,幾個侍衛笑著打招呼:“白頭兒,這可是好幾天沒見了!”
白無沙也很客氣:“龍大哥,陸老弟,邱老弟,今天又是你們當值?我帶著新晉的東平同知鎮督來給陛下過目——孟聚,這幾位都是大內高手,陸大人,邱大人,龍大人。你要好好向幾位大人請教,倘若能得幾位大人傳授個一招半式,這輩子就受用無窮了。”
三個紅衣侍衛一胖一瘦一個矮子,都是其貌不揚的中年人,只是氣度頗為沉穩。白無沙說他們武功很厲害,孟聚倒也看不出。但知道這幾個人都是皇帝的心腹,他不敢怠慢,恭謹地打禮道:“卑職孟聚參見諸位大人。”
幾個侍衛點點頭就當回禮了。那個矮子問白無沙:“最近我們聽說東平那邊出了個猛將,一人殺穿了魔族的軍陣,很是了得,好像也是姓孟的……”
“哈哈,小伙子誤打誤撞運氣好,就是他了。”
聽到白無沙這句話,幾個侍衛都是悚然,他們眼中陡然發光,認真地打量著孟聚,嘖嘖稱讚道:“瞧不出孟鎮督年紀輕輕,武功這般了得。改天我們得好好切磋切磋領教了。”
白無沙對眾人拱手笑道:“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識幾手粗來粗去的粗淺刀法而已。論起武功來,怎能跟御前的大內供奉相比?以後還盼諸位多多指點他——諸位老兄,回頭聊,我得進去見陛下了。”
“呵呵,陛下在泉亭那邊,白頭兒你自己過去就好,我們也不用帶路了。”
告辭了侍衛,白無沙領著孟聚進了花苑。雖然是寒冬,但進入了花苑,孟聚就感到了一股暖洋洋的氣息,眼看著一路花草茂密,繁花似錦的,倒像是春夏一般情景。
在冬日裡看到如此的奇景,孟聚不禁大為驚奇,白無沙解釋:“說白了倒也尋常,在芳華苑中挖出了溫泉,水龍澆灌,這裡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所以陛下平素也最愛留駐此處的。”
他突然壓低了聲量:“外邊那幾個侍衛,你覺得武藝如何?”
白無沙突然轉換話題,孟聚一愣,答道:“那幾位大人?既然是宮廷裡的侍衛高手,武藝想必是很高明的吧?”
“很高明?真要廝殺起來,你多少招能收拾他們?”
孟聚聽得一驚:“那幾位大人都是大內供奉的好手,卑職如何是對手?”
白無沙冷笑:“什麼供奉好手,欺世盜名罷了!陛下好武,有愛聽江湖的演義傳奇,於是就有拍馬屁的臣子去招攬一些江湖人物回來給陛下湊趣,那幾個傢伙匪號‘神拳無敵’、‘鐵掌震中原’、‘塞外神龍’——都是吹出來的!真那麼厲害的人物,怎麼不去邊塞拿軍功換富貴?
偏偏陛下對他們還稀罕的不得了,高奉厚賞地侍候著他們,還給了他們大內供奉的職位——呸!這幫傢伙除了會吹牛,還會什麼?真打起來,不用孟聚你,我拿塊磚頭都收拾了他們!”
孟聚不禁莞爾,看來白無沙對那群大內供奉的怨氣還真不是一天兩天的。只是這些話,白無沙能說,他卻不敢接——天知道這花苑裡還隱藏著多少大內侍衛在竊聽著。只要其中有一兩個有真本領的,自己就麻煩了。
看來白無沙對後苑很是輕車熟路了,他也不需要太監帶路,帶著孟聚在花苑間小徑上幾個曲折,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溫泉。在溫泉旁邊的亭台上,一群宮女太監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中間一個黃衫的男子。溫泉中白茫茫的水汽如雲霧一般籠罩了整個亭台,那群衣裝華麗的人物便如雲中的神仙一般飄逸。
不必白無沙說明,在宮中能有如此做派,孟聚知道那黃衫男子肯定便是北魏朝當今的皇帝——也就是易先生常用鄙夷的口吻提起的“韃子頭目”——景穆皇帝拓跋晃了。
雖說非議君皇是大罪,但這種事也是無論哪個朝代都免不了的。按照民間的說法,景穆皇帝不是昏君——也就僅僅不是昏君而已。
八年前景穆皇帝即位,他實在算不上一個勤勉的皇帝,他喜歡美色、美食和各種新奇的遊園嬉戲玩樂,雖然每天的早朝都能出席,只是奏章送上去他常常要拖上一兩個月才能批復。有時候大臣等得不耐煩來催他,他倒也不發脾氣,只是腆著臉保證:“明天一定批。”但回頭又把奏章給忘了。
好在皇帝雖然憊懶,但他任用的大臣們卻都稱職,這些年倒也沒出什麼大漏子。
“你在這邊等我。”
白無沙拋下一句話,離開孟聚朝那群人走過去。
孟聚遠遠望著,看著白無沙對著那中年人施禮,兩人坐在亭台裡交談,景穆皇帝笑吟吟的,顯得與白無沙對答甚歡,旁邊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們都是笑容滿面,氣氛很和睦。
過了一陣,白無沙回頭朝孟聚招手,示意他過去。
孟聚壓抑一下緊張的心情,沉穩地走過去。靠近那亭台,他感覺到了一股騰騰的熱氣迎面撲來,暖烘烘的。
在亭台前,他跪倒行禮:“微臣孟聚叩見吾皇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頭頂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孟聚,這不是朝廷上,不必那麼多禮。起來吧,讓朕看看你。”
“微臣遵旨。”
孟聚長身而起,抬頭望向高高的亭台上。
一身黃衫的皇帝拓跋晃是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他面目白淨,臉龐圓圓的,臉上帶著笑意,十分和藹——他的相貌與六鎮大將軍拓跋雄有幾分相像,只是更年輕、氣度也更雍容些。只是他的眼睛有些浮腫,臉色微微蒼白,一眼便知是因為酒色過度了。
拓跋晃也在打量著孟聚,看到面前的年青軍人挺拔如松,氣質英武又儒雅,他微笑著點頭:“果然氣度不凡,一表人才。白卿,你們東陵衛出人才啊!”
白無沙在旁邊微微欠身,笑道:“是我們東陵衛的人才,更是陛下的臣子啊。上天降下此等猛將為陛下效力,正是因為陛下德行深厚啊。”
“哈哈~”拓跋晃看來心情很好,微笑著說,“孟聚,你的事,兵部和東平都督府都給朕稟報了。你在靖安大戰中斬將奪旗,很為朕爭氣。今後,還望你繼續努力了。”
孟聚響亮地答道:“微臣不才,願為陛下效死!”
“呵呵,好好!你雖然不是國人,但我朝唯才是舉,針對國人和華族都是一視同仁。只要你盡心盡力,朝廷是不會虧待你的,好生做去吧。”
“謹遵陛下旨意。”
白無沙在旁邊插嘴:“孟聚,陛下很關懷你,還不叩謝?”他使個眼色,孟聚便知道,覲見到此結束了。
“聖恩如山高,如海深,微臣感激涕零。聖恭安康,請容微臣告退了。”
“嗯,邊塞苦寒,你也要保重身體——你下去吧。”
他向皇帝拓跋晃叩謝辭別,然後退了下來,這才發現,手心已滿是汗水了。
沒有白無沙領路,孟聚也不敢亂走,怕被宮廷侍衛抓住說不清楚。他站在原來的位置,等著白無沙退下來好帶自己出去。
遙望著那邊談笑風生的皇帝和寵臣,孟聚感覺如釋重負。當今皇帝拓跋晃和藹平和,一雙眸子卻甚是深沉。不知是真有所謂的皇威還是心理作用,在他面前,孟聚感到了很深的壓力。
孟聚本還以為皇帝會問一下葉迦南陣亡的經過或者拓跋雄的事,他還打好了腹稿想暗暗告拓跋雄一個黑狀呢,但預料中的對答場面卻是沒有出現,皇帝只誇了兩句就讓自己退下了,讓孟聚滿肚子話都是憋在肚子裡。
這時,身後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幾個捧著酒具器皿的太監正順著花苑的小徑走過來。
看到這幾個太監,孟聚心頭輕咦:白無沙雖然把宮廷侍衛們說的很不堪,但宮中其實還是有高手的。比方這幾個太監,步履沉穩又輕盈,目中神光湛然,都是難得的好手——只是他們有此等武功,為何要從事這等賤業?真是可惜了。
太監們順著小徑一路走來,孟聚主動避在道邊讓他們過去,走在前面的太監望孟聚一眼,眼中有些詫異。他客氣地向孟聚道謝:“謝謝大人借過。”聲音有點沙啞。
“公公不必客氣,請吧。”
孟聚避在道旁,幾名太監從他身邊魚貫經過。這時。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香料味。
孟聚不由多望了太監們幾眼,他又發現了一個古怪:在幾個太監臉上,他都發現了細密的鬍子茬。
太監也能長鬍子嗎?真是稀奇了。只是,剛才那個太監說話的聲音,好像很耳熟啊?自己到底在哪聽過呢?
孟聚絞盡腦汁思索著,陡然,他整個身子僵住了:那個沙啞的聲音,幾天前自己剛剛聽過的。
“白狼,有種的從狗窩裡爬出來!”
一瞬間,孟聚陡然醒悟:對方身上用了很重的香料,那是為了掩飾身上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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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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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5 08:21 AM
第一百五十節 投靠
“自己也太倒霉了吧?走到哪都碰到這種無妄之災!”
這瞬間,孟聚感到的不是震驚,而是憤怒。
鮮卑人誰當皇帝,孟聚並不在乎,他也沒什麼忠君之心,刺客們就是把皇帝宰了剁成包子餡,他也不覺得可惜——皇帝死了無所謂,但前提是不要牽連到自己。
皇帝被刺客所害,在場的宮女太監們能不能活命,孟聚不知道;但自己是東陵衛軍官,還是有著“萬人敵”美譽的猛將,倘若皇帝在自己面前被殺,這個“保護不力”的罪名,那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孟聚恨得咬牙切齒:“這群王八蛋!早不來遲不來,偏偏挑自己在的時候來刺殺——還來了兩次——這哪裡是刺殺皇帝和重臣啊,這簡直是刺殺自己。”
但對方敢這樣猖獗地連續刺殺皇帝和重臣,那肯定也是很有份量的勢力。自己破壞了對方一次刺殺,還可以說是無意碰上的;但倘若再破壞一次,對方搞不好就要記恨上自己了,下次的刺客說不定就是衝自己過來了。
猶豫一陣,孟聚揚聲叫道:“幾位公公,麻煩留步。”
面前幾個“太監”齊齊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領頭的太監沙啞地問:“這位大人,請問有何指教?”
“公公,你們掉東西了吧?”
幾個太監面露驚愕,領頭的太監一臉的茫然:“請問大人,咱家丟什麼東西了?”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就是幾塊布。”
“布?”
孟聚微笑著:“前幾天,幾位公公是不是把蒙面的布落在邙山腳下的小木屋旁了?諸位公公走得太急,沒來得及拿走,在下就幫公公們撿起來了。”
幾個太監頓時臉色大變,他們立即散了開來,紛紛把手縮進袖子或者衣襟裡。
孟聚急退兩步,他警惕地盯著對方的肩頭和手,腰彎得低低的,那弓起來的身形像豹子一般蓄勢,充滿了爆發力。
幾十步開外的亭台上,歡聲笑語和琴樂鼓聲還在不住傳來——沉浸在歡樂中的宮廷貴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們目光所及處,竟隱藏著一觸即發的生死凶險!
對峙片刻,那漢子沙啞地說:“好眼力,蒙著面都被你認出來了——你想怎樣呢?”
“你們是誰,要幹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來覲見陛下的,我只要平安地過來,平安地回去,其他人的事,我不想管。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過了今天,你們幹什麼都跟我沒關係。”
幾個刺客交換個眼色,領頭的刺客森然道:“說得容易!我們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你輕飄飄一句話就讓我們走人,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大人,你今天覲見皇帝,不敢帶兵器吧?我們還是勸你不要多管閒事,快快離開的好。”
孟聚歎息:“沒辦法。倘若你們非要今天辦事,皇帝死了,我在場保護不力,肯定也是一個死字——與其被滅三族,不如跟你們拼了,那樣家裡人還能得點撫恤。我沒帶兵器,不過你們不妨試試我拳頭?江湖相見留一線,你們把我逼絕了,那我也沒辦法了。”
幾個刺客都是面露凶光,躍躍欲試,但卻被那個領頭的喝住了:“住手!”
他眉頭一皺,旋又舒展,頃刻間,他已想清楚了:這武官說的是真話。皇帝若死了,在場的他也肯定活不了。所以,今天他肯定會豁出性命來阻止自己的。
這傢伙那天殺了自己七個同伴,武藝十分了得。就算他現在沒兵器武功打個對折,他拚死廝殺,總能耽誤自己一陣,說不定還能殺傷自己一兩個同伴。更關鍵的是,刺殺最要緊的是出其不意,但這邊若打鬥起來,那邊便有了防備。皇帝身邊,三五個高手總是有的,有備之下,自己無論如何也行刺不了。與其白白喪命,還不如下次尋找更好的機會。
他點頭,緩緩說:“好吧,就當是給江湖朋友面子,我們今天便放過狗皇帝了吧。大人,下次你可不要再礙我們事了。”
孟聚苦笑:“諸位,搞錯了吧?難道你們以為我很喜歡見你們幾位大爺?”
那刺客一愣。想到兩次都是被孟聚攪了事,他嘴角扯扯,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刺客們轉身離開,他們依然是學著太監那種低眉順耳的恭謹模樣,規規矩矩地排著隊向外走。
看著他們漸漸遠去,孟聚如釋重負:兵不血刃地解決了這事,總算沒跟對方結下死仇。
他很好奇:這伙刺客專挑皇帝和近臣下手,到底是誰派來的?
不會是慕容家吧?這些年,慕容家可一直是對皇位死心不息的;
六鎮大將軍拓跋雄也很有嫌疑:拓跋雄與白無沙有私仇;而且,若是皇帝遇刺,從血緣上說,作為皇叔的拓跋雄比外人有更大的機會。他在北疆把持重兵,一旦中樞出現混亂,他率領兩千北疆斗鎧南下,以理家務的名義扶持某個皇子上位,自任攝政王,也能名正言順地掌控中樞。
不過,當皇帝當到拓跋晃這份上也夠慘了,外有拓跋雄,內有慕容破,朝廷外還有個坐山觀虎鬥的葉家,中原有個黑山賊,北疆有魔族,南邊是南唐,西邊有蜀中。皇帝上朝時一眼望下去,人頭濟濟,都他媽的是叛賊——難為這胖子老兄這八年來是怎麼熬下來的?他還能這麼笑瞇瞇地左擁右抱,真是了不起。孟聚自問,倘若換了自己,早嚎啕大哭躺倒不幹了。
孟聚琢磨著,倘若六鎮大將軍拓跋雄真的篡位成功,掌控北魏大權的話,那自己怎麼辦?儘管自己一直避免參與政治,但不知不覺間,自己這小人物的命運卻是已與北魏政權緊緊相聯了。皇帝拓跋晃若倒台,白無沙也會失勢;白無沙若失勢,那自己這個東平同知鎮督也是死路一條。
雖然還有南朝那邊的退路,但孟聚也漸漸覺察了,天策北府在南朝的地位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高——肯定沒有東陵衛在北魏的地位那麼重要。
東陵衛的總頭目能與皇帝談笑風生,東陵衛在各省都有自己的情報機構、司法機構和武裝部隊,行動自由,經費充足——相比之下,北府更像一個純粹的情報機關,只能對外,不能對內。
現在,自己在北魏這邊已是一省的實權監察大員了,南朝能給自己這麼高的地位嗎?
不必問易先生,孟聚就知道了,這是不可能的。從北朝來的疑人,北府最多給一個虛銜的官位,把自己安置了就罷,說不定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更不要說能掌握實權了。
以前孟聚只是個低階小軍官,這種無憂無慮的安逸生活倒也不錯,但如今他地位漸高,嘗到了手握權柄的滋味,他漸漸有了別的想法:受人尊敬和奉承,能隨心所欲地掌控他人生死命運,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孟聚自己都沒察覺,不知不覺間,某種異樣的東西已在他的心頭漸漸萌芽了。
他正遐想著,皇帝和白無沙的聊天卻也到了尾聲。白無沙向皇帝行禮告辭,朝這邊走來。他滿面春風,神采飛揚:“孟聚,等久了吧?跟我出去吧。”
兩人沿著花苑小徑返回。看孟聚的神色恍惚,白無沙以為他還在擔心,於是主動告訴他:“孟聚,不用擔心,陛下對你印象很好。回去以後,你給陛下寫個感恩折吧——忘記告訴你了,各省鎮督都有權直奏陛下的,以後你也有資格直接向陛下進奏了。
如果不懂寫奏折,你就請個師爺吧。你獨當一面了,身邊是要準備些幕僚的。若是沒有好的人選,我給你推薦幾個。”
孟聚靈機一動,說:“總鎮大人,卑職有一事請求。”
“什麼事?”
“承蒙總鎮大人您錯愛,卑職任了鎮督,但卑職才疏學淺,什麼事都不懂,只怕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以後,卑職呈送陛下的奏折,想先麻煩總鎮大人您幫卑職把關過目一下,有什麼紕漏,大人您幫修改好了再交給陛下吧——實在不好意思,辛苦總鎮您了。”
白無沙眼睛一亮:雖然沒明說,但很明顯,這是孟聚在表露投靠之意了。自己費盡心血、放下身段地籠絡,終於換來這個絕世驍將的效忠,這可真是不容易啊!
白無沙心頭喜悅,臉上卻不顯露,只是淡淡說:“誰生下來就懂得當鎮督的?年青人要有闖勁,做錯事怕什麼?誰不做錯事?你只管放心去做吧,總署支持你。”
“是,有總署和大人您的支持,卑職什麼也不怕。”
“有不明白的,寫信回來問我就是了。外邊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總署幫你出頭。”
孟聚正待說話,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鐺鐺、鐺鐺”幾聲急速的鑼聲,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吆喝聲。
聽到這聲音,白無沙頓時臉色大變,失聲道:“不好,有刺客進了御苑!孟聚,快跟我回去護駕!”話音未落,他已經一陣風般順著原路衝回去了。
孟聚一愣,趕緊跟著白無沙向回跑。奔跑中,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頓時嚇得全身冰冷:“如果那幫刺客被捉了活口,他們若供出剛才的事來,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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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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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5 08:22 AM
第一百五十一節 靈異
孟聚急忙的跟著白無沙回去,亭台那邊也是一片慌亂。開始時,孟聚還以為是刺客們反悔了,掉頭回來再行刺一次呢,不過細看之下,卻又不對:皇帝還是安然坐在中間,周圍也不見什麼打鬥。
白無沙匆匆跑過來,一邊叫道:“陛下,微臣前來護駕。”
景穆皇帝很高興:“白卿,你上來陪朕坐著。好像有些宵小混了進來,想對朕不利?”
“陛下放心,微臣這邊的孟鎮督有萬夫不敵之勇,有他在,陛下安危決計無恙。孟聚,你在下邊守著,有不對的人莫要放進來。”
白無沙上了亭台,孟聚則老老實實的守在下面,他四處張望,卻也不見刺客的蹤影,心中納悶:剛才的示警是怎麼回事?
過了一陣,紅衣侍衛們大呼小叫的從御苑各處趕來,將皇帝坐的亭台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侍衛們都拚命往皇帝身前擠,孟聚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忽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擠到了外圈。
“刺客在哪裡?刺客在哪?”
侍衛們互相問著,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過了一陣,又有個侍衛跑過來,大聲嚷嚷著:“大伙小心!有幾個太監被殺了,他們都被人剝去了衣裳!小心,刺客會扮成太監進來!”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侍衛們把警惕的目光投向了太監們——皇帝身邊的近身太監不會有問題,但那些低級的雜役們就倒霉了,紛紛被推到外圈充當肉盾。
孟聚是唯一明白真相的人,站在大群揮槍舞刀的“大內高手”當中,只有他兩手空空,感覺滑稽又尷尬。
侍衛們大驚小怪,孟聚開始還覺得他們小題大做,但隨後,他陡然醒悟:此時不扮忠心,還待何時?他猛然從人堆裡躍了出來赤手空拳的站在人群的最前頭,昂首挺胸,一副甘願用胸膛為陛下抵擋刀劍的忠勇架勢。
他這一番做作,不知後面的景穆陛下看到沒有,在場的侍衛倒是看得清楚。
眾侍衛都是嫉恨的盯著他,那恨恨的目光分明在說:“都是朝廷的大官了。還來跟我們搶飯碗,真是沒公德。”
這樣折騰了好一陣,外圍的羽林軍這才趕到,在外圍佈置了一圈保護,一個羽林軍的都將在場吆喝指揮了,秩序這才恢復了正常。
眼看著皇帝的安全已經沒問題了,白無沙這才告辭,帶著孟聚退了下來。
經過這麼一通折騰,白無沙也有點疲憊。在回家的道上,他在馬車上歎道:“這真是多事之秋。前兩天是我出事,今天又輪到了陛下。”
“總鎮大人,說起來也真是稀奇,那麼森嚴的宮禁,怎麼就混了刺客進去?他們又是怎麼進去的?想著都不可思議。”
“看著森嚴,其實宮城也未必真那麼牢不可破。太監、宮女都有自己的小門出入,那裡檢查的不是很嚴格,混幾個人進來也不難——刺客混進了後苑殺人,羽林鎮將湯耀這次估計麻煩不小。希望他能把事情盡早解決了吧,不然這麻煩事多半又要交給我們陵衛了。這種案子,輕不得重不得,也沒個頭緒,棘手啊!”
可能因為孟聚已經對他投靠,大家是自己人了,白無沙說話顯得很坦率。他感歎道:“就算想篡位也得守著規矩啊,到街上花幾兩銀子招幾個打手就敢行刺皇帝了,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大家都跟著學,京城不亂套了?”
就算想篡位也要守著規矩——孟聚有點想笑,他問:“總鎮,那這事到底是誰幹的呢?”
白無沙搖頭:“還沒抓到人,天知道。”——但看他的眼神,孟聚就知道,他應該是知道一些內幕的。
馬車將他們又送回了總署,白無沙下了馬車,孟聚也想跟著下去,但白無沙阻止了他:“你就不用下車了,讓車子送你回住處吧。”
“啊,這是總鎮您的馬車,卑職怎麼敢當?”
“不用客氣啦。你回東平之前,去刑部、大理寺、兵部、戶部等各個衙門都跑一下,不用幹什麼正事,就是跟那邊的人混個面熟,以後辦事方便——尚書、侍郎那級的,你就不用費什麼心思了。要結交的,倒還是各部的員外郎、主事、這些官員,你要結交一下。他們官位不高,但很管用。”
看著孟聚面露為難,白無沙笑笑:“到時我會安排人領你去的,他會給你指點——你也不用擔心花錢,只是打個招呼而已,大家見個面認識,擺幾場酒宴應酬,應該用不了多少銀兩,總署幫你出就是。”
孟聚有點感動。他不知道,其他的鎮督上任前,白無沙會不會這麼細心叮囑,但總署出錢出人幫一個新鎮督拉關係,這種特殊的關照絕對不可能是每個鎮督都能享受的。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很俗套的說了一句:“總鎮,謝謝您。”
白無沙深深的望著孟聚,此刻,在這深沉的中年男子眼中,孟聚竟看到了一絲慈祥的溫情。他看著孟聚,很像親近的長輩在看著晚輩一般,目光裡帶著溫情和期待。
他沒說什麼,只是拍拍孟聚的肩,點點頭,轉身向官署裡走去。
看著白無沙沉重而蕭瑟的肩頭,孟聚有些感慨。
今天向白無沙的投誠,看似突然,但其實也是孟聚的真心實意——當然,這個“真心實意”並不包括南唐那邊。
葉迦南“死”後,有不少人向孟聚伸出了橄欖枝,試圖將他招攬至旗下。有皇親的元義康,有勢力很大的葉劍心,還有野心勃勃的慕容家——但最終,自己還是選擇了白無沙。
白無沙的權勢雖然也很大,但論起地位來,他卻是這幾人當中最脆弱的一位。他雖然權傾朝野,但他的權勢都是來自景穆皇帝的信任——也就是說,一旦皇帝對他不信任了,或者說是皇帝死掉了,那頃刻間,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而相反,葉家也好,慕容家也好,他們都有自己獨立的勢力。不管誰做皇帝,對他們的影響都不會太大。倘若從長遠穩妥的角度來說,投入葉家的懷抱其實是最合適的,而且大家同為華族,他又是葉迦南的父親,感情上也沒那麼牴觸。
但可惜,人與人的緣分真的很奧妙,孟聚怎麼看都覺得葉劍心不順眼,倒是對白無沙看得很順眼——雖然一見面白無沙就把自己投進了黑牢,但孟聚卻並無多少怨恨。
這個文弱的東陵衛總鎮身上,有某種吸引人的魅力,讓人覺得跟他相處很舒服,心甘情願的為他效勞。跟著他做事,有一種很踏實很安心的感覺——孟聚覺得,這恐怕就是所謂的“王者之氣”吧。
有傳言說,白無沙出身貧寒,在投靠景穆皇帝之前,他是鄉下私塾的教書先生,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
倘若這傳言是真的話,能從一個鄉下書生走到今日,白無沙真的很厲害——起碼比含著金調羹出身的葉劍心要厲害得多。
孟聚回到自己的宅院,剛進門,忠叔就稟報了:有人來求見,已經在侯見室等了很久。
孟聚進去侯見室一看,來人正是呂六樓。他十分高興:“六樓,你可是來了!呵呵,我說這陣子怎麼沒見你呢。”
十幾天沒見,呂六樓臉色蒼白,憔悴,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是由衷的歡喜。
他單膝跪倒行禮,雙手奉送上一個盒子:“恭喜大人!總署的人到那邊找我們,說大人您當了東平鎮督了,這是大人您的告身和任命書,卑職給大人您帶來了。”
“是同知鎮督,六樓,不是鎮督!六樓,我們之間不必這麼客氣,快起來。”
孟聚接過公文,順手扶起了呂六樓,讓他到椅子上坐好。呂六樓走路的時候身子有點搖晃,步子踉蹌了一下。
孟聚立即注意到了,他詫異道:“六樓,你受傷了?啊,還有你的臉色這麼差?怎麼回事?”
“沒多大事,過去就算了。”
孟聚神色嚴厲起來:“六樓,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再怎麼說我們也是陵衛軍官,我們不欺負人,但也不能讓人欺負了!竟有人敢傷你?你跟我說,我處置不了的,就跟白總鎮說,再怎麼也要幫你找回這個公道來。”
呂六樓苦笑:“大人,這個公道,怕我們是沒辦法討回了——是總署內情署的人用刑傷了我們。”
“啊?”孟聚霍然站起:“你說,怎麼回事!”
呂六樓吞吞吐吐的告訴了孟聚經過,就在孟聚在拘禁的同時,他們也被內情署抓了進去,被拷打了一通——說到這,呂六樓慚愧的低下頭:“這個,大人,卑職實在是受刑熬不住了,就順著他們口風亂說了一通,實在對不起大人您了。”
孟聚很理解,他說:“這種事不要放心上了。內情署那樣搞法,我都差點招了,何況你們。後來怎麼樣了?”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接著內情署莫名其妙就把我們放了出來,說是搞錯了,說是個誤會,他們也道歉了,賠了醫藥錢也幫我們找了郎中來治傷。我們住回了洛京陵署的館舍那邊,直到前兩天總署又有人來找我們,我們都嚇壞了,心想莫不是又要‘誤會’一次吧?
好在這次他們很客氣,說大人晉陞為東平鎮督了,想把任命書和告身發給大人。卑職擅作主張,就把那些公文都領下來了。後來找洛京署的同行打聽了,才知道大人您一直住在總署裡邊,今天才上門來恭賀大人了。”
孟聚不禁慚愧。自己在總署這邊悲花傷月的哀歎,卻渾然忘了自己的部下們還在外面熬著,他們為自己受了苦,自己卻連個慰問都沒有,也夠無情無義了——不過,關鍵是自己沒想到蕭如風做事會那麼絕,不但抓自己,連自己的隨從都不放過。若不是呂六樓找上門來,自己還以為他們在洛京的花花世界裡正享福呢。
他愧疚的說:“我在總署這邊,一直都不知道這事。都怪我,牽累大家了。”
“大人,您別這麼說。大伙都明白,您也是被冤枉的。好在總署英明,還了大人您清白,還提拔了您,那我們受一些小苦算得了什麼。”
孟聚歎氣,他在心中暗想,回去以後,自己一定好好提拔重用呂六樓這幫人,也當是對他們的補償吧。
兩人閒聊了一陣,孟聚看出,呂六樓好像有什麼事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他主動問他:“六樓,你是想說什麼嗎?”
呂六樓猶豫了一下:“大人,這事有點古怪,大人您是讀書人,未必信這些東西……不過卑職想,大人您一向寬宏大量,就算卑職說錯什麼也能原諒我吧?”
“嗯嗯,你說就是了。”
“昨天,有個女的來洛京署指名找大人您,說是要見東平行省的孟鎮督。當時我出去看郎中了,是幾個弟兄接待了她。我回來時,那女的已經走了。不過,接待的幾個弟兄們都嚇得夠嗆,說的話我都不敢信了。”
“啊?怎麼回事?”
“這事實在有點古怪,那幾個弟兄說,那個女的長得跟……跟葉鎮督生前一模一樣,連說話的聲音、口氣都像,活脫脫就是她!而且她也自稱說是葉家的葉迦南,說她有事找您,讓大人您有空時去找她……呃,反正,當場就把幾個弟兄嚇癱了。大家都是眾口一詞的說,由不得我不信。”
偷眼看著孟聚發愣的臉,呂六樓小心翼翼的說:“光天化日之下出這種怪事,卑職猜想,怕是葉鎮督去的太冤,怨氣沖天,她心有不甘啊!您是她最親信的人,她英靈不滅,又回來找您了,恐怕還是想托您為她報仇吧?
大人,卑職沒讀過書,倘若說錯什麼您別怪。這個,雖然生前葉鎮督是很照顧您,您對她也很感恩,但畢竟是陰陽有隔了,被……這種……這種東西纏著,好像也不是個好事。
洛京附近有些很有名的寺院和道觀,我們是不是出錢請幾個有德的大師或者道士回來,做兩場水陸法會,化解一下怨氣,也好讓她早日昇天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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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7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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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5 08:23 AM
第一百五十二節 不見
暮色中,冬雪飄飛,超過三百年光陰的葉家莊園在茫茫大雪中屹立著。散發著充滿歷史沉澱的滄桑和莊重氣息。
孟聚到來時,迎接他的依然是那位老態龍鍾的徐管家。見到孟聚,他很客氣:“孟少爺,您又過來了。請問,您是要見少爺還是小姐呢?”
“打擾了,徐管家。我這次來,是有點事想求見府上的葉小姐。”
“哦。”不知是否孟聚錯覺,這瞬間,徐伯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說:“好的,老奴這就去問,看小姐是否有空。孟少爺,您先用茶等一陣吧。”
他巍巍顫顫的走了,留下孟聚在客廳喝著茶。
這一通茶,喝得孟聚足足大半個時辰,侍女都添了三次茶水了,徐管家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見到他一個人孤身回來,孟聚陡然覺得不妙,他站起了身:“徐伯?”
“孟少爺,小姐正在跟師傅學刺繡花,她今天怕是沒法跟您見面了,不好意思,讓您白跑了一趟。”
孟聚微微蹙眉。他可是太瞭解葉迦南——當然,是三年後的葉迦南。不過兩個葉迦南性格上也不會有什麼差別。她那個風風火火的性子。說他揮刀舞劍,孟聚信,但說她有那個耐心拿起針線來學刺繡——那真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樣啊,那是我今天來得不巧了。那我明天再過來求見吧。不知小姐明天何時比較空暇?”
徐伯瞇著一雙細縫眼,慢吞吞地說:“明天,小姐要跟師傅學女紅,怕也抽不出時間來。”
“那,後天?”
“很抱歉,後天,小姐要去跟夫子唸書,也沒空。”
孟聚沉默了。他再遲鈍,也知道葉家的態度是不願他再見葉迦南了。
“那,葉公爺可有空?在下想求見他。”
彷彿早就在等著孟聚問這句話了,徐伯立即說:“少爺在。孟少爺,請隨我來吧。”
寒冬,花苑裡的梅花卻是開的正盛。葉劍心佇立在一片梅花林中。一身純黑的絲綢長袍隨風飄蕩著,漫天飛花中,他挺拔的身形消瘦又憔悴。但當他抬頭望過來的目光,卻是明亮犀利。他整個人站在那裡,就像一把豎著的劍,鋒芒畢露。
葉劍心無端阻礙自己與葉迦南見面,對他,孟聚是很不滿的。但不知為何,真見到葉劍心本人,在他淡淡的威壓下,孟聚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但他也什麼都不用說,葉劍心什麼都知道。他也不望孟聚,背負雙手觀賞著梅花,身形挺拔如松。淡淡的說:“孟鎮督,前兩天發生的那件事,完全是個意外。”
“意外?”
“這件事,家裡看護得有疏忽,但是一向溫順聽話的小女突然間鬧出這麼一出來,我們也很吃驚——她偷偷從家裡偷跑出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打聽的,知道東平陵署來的人住在洛京署那邊,他就這麼徑直跑去找你了——這件事,委實讓我們吃了一驚。打擾了你的平靜,我們家也覺得很抱歉。”
葉劍心嘴上說抱歉,臉上卻是半點歉意都欠奉,一張英俊挺拔的臉板得跟冰窖裡剛拿出來似的。
孟聚苦笑:“我倒是無所謂。但我的隨從中,有人是見過她的,他們給嚇壞了,以為是大白天裡見……見那種什麼東西了。”
“哦?你那邊,有多少人是知道這事的?”
“不多,十幾個護衛而已。”
“能控制住吧?消息應該不會外傳吧?”
“都是我的親信,我已經下了封口令,他們不敢亂說的,公爺您放心就是。”
葉劍心點頭:“孟鎮督你做事穩妥,我自然放心的——好在她去那邊找你也沒驚動洛京陵署的人,不然就麻煩了。”
“啊?為什麼?”
“洛京署的宇文鎮督和蘇芮同知鎮督都是認得她的,尤其蘇芮還是她的師傅,去東平上任之前她就跟著蘇芮學過不少東西,大家很熟。倘若讓他倆看到小女,那就沒法解釋了。”
葉劍心歎口氣:“總算是走運。她沒闖禍之前,家裡人就找到她帶回來了。”
葉劍心的煩惱,孟聚並不感興趣,他在意的是葉迦南為什麼找他:“公爺,聽說那天,葉鎮督找我有事?”
葉劍心打斷他:“世上已再無葉鎮督,只有葉小姐。”
“好吧好吧——那,貴府的葉小姐找我,不知有什麼事呢?”
葉劍心望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我也不知道,應該沒什麼事吧。”
“這樣?我可不可以直接向葉小姐詢問下……”
“她沒空。”
孟聚心頭微怒,他按捺住火氣:“葉公爺,我知道上一次是我做的不對,但這次見面,我絕不會亂來的。當著您的面,我就見貴府的葉小姐,問清楚她有什麼事,然後三兩句話把事說清楚了,絕不糾纏,這樣總可以了吧?”
葉劍心淡淡說:“有這個必要嗎?”
“東平的種種,已經是過去了。我不想小女再與那邊的事扯上關係——人也好,事也好,都不希望。所以,不管小女找你是為什麼事,那都無關緊要了。孟鎮督,你就安心回東平去吧,大好前途在等著你。你放心,小女是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那,公爺,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事呢?瞞,遲早是瞞不過的。”突然,孟聚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公爺,難道你要這樣永遠圈著葉小姐?永遠不給她自由,不讓她與外界接觸?”
葉劍心蹙眉,他冷冷望著孟聚:“要怎麼處理,現在我還沒想好——不過,我怎麼管教女兒,這似乎與孟鎮督你沒什麼關係吧?”
原先,孟聚一直以為,這世上最可惡的人無過於易先生和高晉了。但現在看來,這句話還是說的早了:葉劍心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都可惡上一萬倍。
“葉公爺,有一句話,叫做掩耳盜鈴。不看、不聽、不接觸,就可以當做事沒發生嗎?
葉小姐曾就任東平鎮督,政績卓越,她壯烈犧牲在抵禦北魔的戰場上,這段歷史,朝廷的史官已經記載丹青,皇帝知道,總鎮白無沙大人知道,慕容家知道了,千千萬萬為國戍邊的北疆將士也記得——葉公爺,葉家的暝覺師很強大,你們的勢力也很大,但無論怎麼,千百人的記憶,那是不可能篡改的!
而且,公爺也無法向葉小姐解釋這三年時間的空白!只要葉小姐出去,隨便一個人都能告訴她,現在已不是太昌五年而是太昌八年——葉公爺,你人力再強也不可能逆天!
葉公爺,這並非僅僅貴府教導女兒的家事!葉小姐是你們的女兒,但她也是深受東平軍民敬重的鎮督。為了她,無數熱血好男兒英勇戰鬥、慷慨赴死。
在靖安大戰的時候,我親耳聽到,一個奄奄一息、瀕臨死亡的陵衛士兵最後說的話,他說,快去救葉鎮督;
我也就親眼看到,為了護衛她,衛隊官兵與凶悍的申屠絕叛軍廝殺。前赴後繼地倒下,直到在場的最後一名侍衛被砍死,申屠絕才能到得葉鎮督跟前。
葉公爺,您要明白,那些死去的和活著的人,他們都是為了葉鎮督而戰、而死的!這些犧牲,這些鮮血,這些真實發生的事,你無權對葉鎮督隱瞞,那是對許多人的不公平。葉鎮督她有權知道!”
孟聚心中憤怒,話語猶如火山噴發一般一氣滔滔不絕地說了下來。
葉劍心望著他,目光中有一些驚訝。隨即又變成了淡漠。他冷冷地望著孟聚,彷彿是望著一個白癡,問:“孟鎮督,你說完了嗎?”
孟聚喘了口粗氣,說:“是的,我說完了。”
“那好,徐伯,送客。”
葉劍心長袖一拂,轉身向梅林的深處走去。那一身黑衣的消瘦身影消失在燦爛綻放的梅花叢中。
望著他離開,孟聚愣愣站在原地。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傻子:跟這個傲慢的冷血動物談什麼熱血和犧牲,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孟少爺,請隨老奴出去吧。今天來得不巧,請您多多包涵了。”
孟聚悶哼了一聲:“不勞遠送了,我知道怎麼出去。”
他氣鼓鼓的大步走出了莊園。回首望去,只見大雪中的莊園暮色沉沉。籠罩在一片陰沉沉的烏雲中,看著就讓人感覺十分壓抑。
孟聚暗暗發誓:這輩子,再不跟葉家打任何交道了!
總署的馬車依然在葉府的莊園門口等候著,孟聚上車坐好,吩咐車伕:“回總署吧。”
“好的,孟長官。”
馬車順著大道一路駛出去。
想著這次來見不到葉迦南,也不知她找自己到底是什麼事,孟聚心情鬱悶。
突然,一個熟悉的纖細的窈窕身影在道邊的樹林邊一晃而過,孟聚陡然直起了身子,叫道:“停車,馬上停車!”
馬車緩緩在道邊停下了。孟聚飛快地跳下馬車,急不可耐地衝著來路跑去,好在那個女子還是站在道邊的樹下,並沒有走開,他這才鬆氣。
他走過去,平和地打著招呼:“柳姑娘,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
柳空琴一身青衫,亭亭玉立。清淡素雅一如昨日。她淡淡說:“我不是很好。孟長官,你可還好?”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5 08:25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0-8-17 08:38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四節 理論
孟聚一愣,柳空琴的回話很古怪。不過他也知道這女子一向特立獨行,乾咳一聲裝作沒聽清:“我這邊還好。柳姑娘,上次打仗時,你的眼睛出了點小問題,現在沒事了吧?”
柳空琴淡淡搖頭:“那是冥覺用的過度了,損了視覺,修養好了,現在沒事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以後可要當心了。”
自靖安大戰後,孟聚已有兩三個月沒見過柳空琴了。
看到這個俏麗女子,孟聚就不由回憶起東平時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時,柳空琴還是葉迦南的親信。自己也只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候督查。小軍官,跟著劉真到處去幹點私活找外快,葉迦南則還是高不可攀的恐怖美女蛇鎮督長官。
短短數月,世事變幻,滄海桑田,恍如隔世。
想起了往事,孟聚感覺溫馨又悲傷,甜蜜又苦澀。
在東平時,他與柳空琴也沒有多深的交情,但突然在葉家門外重逢,看著她的容貌秀麗依然,他忽然覺得說不出的親切,感慨道:“柳姑娘,你可是一點沒變啊!”
柳空琴玉容沉靜,看不出什麼波動著。他淡淡地微笑著:“你倒是變了——聽說,孟督查你已經升任鎮督了。先恭喜了。”
“謝謝,其實,若不是柳姑娘您大力相助,我早死在靖安外了。這個同知鎮督,我受之有愧啊。”
“孟鎮督莫要客氣,你是有才能的人,葉鎮督生前最賞識的就是你。你接任她的位置,那是最合適的,她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孟聚蹙眉,柳空琴一口一個“生前”,又是“在天之靈”,說的好像葉迦南死了一般。不過,既然對方提起了這個話題。他也順著問:“柳姑娘,最近您可見過葉鎮督嗎?”
“見過。我現在每天都見到葉小姐。”
“哦?她如何?還好嗎?”
柳空琴側著頭想了一陣,還是歎道:“也不怎麼好——她怎麼可能會好呢。。?”
孟聚也跟著歎氣。說真的,他真的很同情葉迦南:一覺睡醒,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自己突然長高長大,身邊的人都是古古怪怪的。齊心合力瞞著她一個秘密,一些熟人不見了,卻多了許多陌生人。自己哪都去不了,被關在院子裡養著,就跟籠子中的金絲鳥一般——碰到這麼多詭異的事情,倘若是東平時的那個我行我素,風風火火的“葉鎮督“,她怕不得瘋掉?”
“柳姑娘,聽說前兩天,葉小姐去洛京署那裡找過我,這件事你知道嗎?“
“知道。事實上,還是我幫著把葉小姐找回來的。“
孟聚默默點頭,他又問:“葉小姐找我有什麼事,你知道嗎?”
柳空琴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她搖頭說:“知道。”
“啊?能告訴我嗎?”
“葉小姐說,她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她說。她是準備要任東平同知鎮督的人了,突然被你搶了這個位置,這口氣她實在嚥不下,於是決定來找你麻煩了!”
孟聚不禁搖頭苦笑。他暗暗慶幸。自己沒被葉迦南找到了,不然的話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的好。
柳空琴話鋒一轉:“不過,我猜測,這個不過是表面的理由吧?”
“表面的理由?”
“孟鎮督,葉小姐所說的理由,並不像她一貫的風格。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突然偷溜出家門。就為了找一個陌生人算賬——我覺得,這只是她的借口罷了,應該還有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柳姑娘,你指的是什麼?”
“這個只是我的推測,未必確實。不過,上次,在家主面前,葉小姐與你見過一面,聽說,孟鎮督你對葉小姐說了些奇怪的話?回去以後,葉小姐就問我了,問我知道你這個人嗎。她對你感覺很好奇,找人打聽你的事——我覺得,她對你感興趣的程度,不同尋常。
最近,葉小姐碰到了許多奇怪,難以解釋的事,我想,她該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去找你,怕是希望能在你身上解開這些謎團吧。“
“為什麼是我?葉小姐身邊有她的家人,她的父親,傭人,侍從,那麼多人,而我只與她見過一面,為什麼她會覺得我能幫她——難道,葉小姐,她還記得我?“
柳空琴淡淡望了他一眼,目光裡帶著一絲憐憫。
“孟鎮督,你有沒有這樣的經歷。第一次見面,但莫名其妙的覺得某人很可親——或者很可惡?或者,你第一次到某地。或者經歷某場面,忽然覺得這地方很熟悉,周圍的環境也似曾相識,好像來過一般?“
孟聚肯定地說:“有!好像什麼時候夢到過,但又記不起來了。“
“這就對了,葉小姐的主魂魄喪失了,但她還有剩下的殘餘魂魄。這部分殘餘魂魄對你會有什麼反應,誰也不知道。或許她覺得你十分可親,可以信任,或許他恍惚覺得你很熟悉,彷彿哪裡見過,可能連葉小姐本人都沒意識到,也說不清楚,但她就是覺得你很親近,能幫她,所以想方設法找借口接近你。
孟聚點頭,他明白柳空琴的意思。兩人佇立良久,心中感慨。卻都無法言語。
孟聚鄭重,字斟句酌地說:“柳姑娘,您是冥覺大師,也是親身見證過這件事的人。無論是出事前的葉鎮督,還是現在的葉小姐,您都見過也相處過。我想請教您一件事,可以嗎?”
“孟鎮督,您請說。”
“您覺得,出事前的葉鎮督和現在的葉小姐,她兩還是一個人嗎?”
孟聚問的有點沒頭沒腦,柳空琴確實明白他的意思。
她微微蹙起秀眉,平靜眺望著身邊起伏的樹林,卻是久久沒有回答。
孟聚也不催,他佇立著,安靜地等候著。
呼嘯的北風吹過,晶瑩的雪花落在他們身上,兩個人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良久,柳空琴堅決而緩慢的搖頭:“她們決計不是同一個人。”
兩人四目默默相對,孟聚頹然地低下頭,心中悲楚:除了相貌相同外,兩個“葉迦南”並無絲毫相同之處。
他苦澀地說:“謝謝,柳姑娘,謝謝您告訴我。畢竟三年了。”
柳空琴搖頭:“孟鎮督,你聽我說完。現在的葉小姐,那當然與你認識的葉鎮督不同,但他也不是簡單地回到三年前。
三年前的葉小姐,我也是相處過的,她們有很多地方不同。
那時的葉小姐,並沒有如今的葉小姐這麼堅決,勇敢。比如,突然離家出走跑去偷見你——從前的葉小姐兩步不出深閨,她沒膽子也沒勇氣做出這種事,她也不懂得撒謊騙開守護的家人,被抓回來時已經準備好了借口應付家主——雖然不是很完美。但也能交差了。這種周密的計劃,以前她不懂。
還有一些細微的地方,現在葉小姐生氣時會脫口罵出:“老娘怎麼怎麼的——三年前,葉小姐雖然脾氣掘了一點,但她罵不出這樣的市井粗語的,我記得很清楚,這分明是小姐到了東平後才跟丘八們學的。”
“啊,柳姑娘,你的意思是。。。。。?”
問話的時候,孟聚的聲音微微有點發顫,心中忐忑。
“冥覺之事,死生之事。真正的魂魄到底怎麼回事,葉家雖然研究了很久,其實所得還是很淺的。家中的理論認為,儲存冥覺復活,就等於魂魄回到了三年前,但從目前的情形看,我倒是覺得,應該說是三年前儲存的魂魄和如今殘餘的魂魄結合的作用,誕生了一個不同於兩者的新魂魄。”
柳空琴說了一通理論,孟聚聽的頭大,他艱難地理著思路:“這就是說。。。。。”
“就是說,現在的小姐不是三年前的葉小姐,但也不是出事前的葉鎮督,她是一個有著兩者特點的新人。她會做出什麼反應,做什麼事,誰也預料不出。
也正是因為復活魂魄的脆弱又不穩定,所以葉公爺一直不敢讓小姐接觸外界,也不敢告訴她東平的事,就是怕她受到刺激會產生什麼變故。
孟鎮督,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但人力有時而窮,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揪住不放,痛苦的是你自己。”
以前,孟聚最欣賞柳空琴的就是這點,她做事也好,說話也好,乾脆明快,從不拖泥帶水——但此刻,他卻深恨柳空琴的坦率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問:“葉公爺。他可是知道我與葉鎮督的事了?”
“我沒報告過,但家主高深莫測,誰也看不出他知道什麼。。。或者不知道什麼。”
“是啊,葉公爺高深莫測,哪怕泰山崩東海傾,他也不會動一下眉的——柳姑娘,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些。後會有期,你多保重,先告辭了!”
孟聚失魂落魄,他匆匆對柳空琴行個禮,回頭走向馬車,但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孟鎮督,我不明白一件事。”
孟聚站住了腳步,他回頭:“嗯。柳姑娘有何指教?”
“你在戰場上縱橫馳騁,也有勇氣跟家主發脾氣,既然你喜歡小姐,為什麼你不敢堂堂正正的向家主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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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5 08:26 A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2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五節 應酬
孟聚緩緩轉身,柳空琴一雙秋水妙目靜靜的注視著他。
他心情悲憤,胸中激蕩著千言萬語,但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兩人對視良久,在對眸間,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雙方都已心知。
柳空琴輕歎,她微微欠身,轉身飄然而去。
孟聚孤零零的站在風雪中,悵然若失。
當孟聚回到總署的宅院時,天已經暗下來了。管家向他稟報,有一位總署的軍官在屋裏等著他了。
“總署的軍官?”
孟聚走進客廳,一位便裝的陌生男子迅速的站起身來,向孟聚躬身行禮:“卑職廉清署督察陳雲清參見鎮督大人。”
“陳督察莫要多禮,請坐吧。不好意思,出去辦點事,讓你久候了。”
“孟鎮督客氣了,卑職也是剛來不久。”
孟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陳雲清年紀不大,身材微微發福,穿著一身做工精良的綢緞長衫。他有一張很有親和力的圓臉,笑眯眯的,目光靈動,氣質朗朗大方。倘若不是他自報身份,孟聚會把他當做某個二世祖員外而不是一個東陵衛軍官。
陳雲清也在打量著孟聚。來之前,他已知道,東平行省的同知鎮督孟聚是一位“絕世驍將”。總署的嘉獎令上寫得很清楚,這位猛人在靖安戰役中單刀匹馬的殺入魔族軍中,一人斬了魔族的國師和幾十員戰將,奪了魔族王旗後安然退出。
這樣的說法,總署的軍官們私下都是嗤之以鼻:瞅准空子冷不防沖進去偷襲或者搶了敵旗就跑,這種事是有可能的,但一人橫掃千軍,這種事怎麼可能?
不過再怎麼吹,裏面肯定也有一兩成真實,在陳雲清印象裏,孟聚定是個身材壯碩、肌肉發達、聲若洪鐘的粗莽悍將!
此刻,看到孟聚真人,陳雲清吃驚的合不上嘴來。
面前的男子是很年青——不過之前已經有一位更年輕的葉迦南了,所以二十來歲的同知鎮督倒也不是很稀奇。令他吃驚的是孟聚的相貌:這個英俊的年輕男子,身材消瘦,舉手投足間帶著濃濃的書卷氣,說話和氣有禮,只是神情不知為何有些恍惚,心不在焉——這哪是什麼猛將?分明只是一個白面書生而已!
“邊軍那群瘟生,也不知收了這廝多少銀子?居然硬生生把這個白面書生捧成了‘絕世驍將’,委實也太無恥了——這廝也真是好命,靠著吹捧居然混了個同知鎮督,真是氣死了人。唉,這世道,還是我這種老實人吃虧啊!”
想是這麼想,陳雲清臉上卻是絲毫不敢流露,對著孟聚畢恭畢敬。並非因為孟聚是同知鎮督——同知鎮督雖然在地方上很了不起,但總署這邊的鎮督、同知鎮督大把,見慣了倒也無所謂。但一個深得總鎮白無沙信任和賞識的同知鎮督,那就不可輕視了,同時孟聚對白無沙是有救命之恩的——這種背景的同知鎮督,哪怕就他爛的跟一坨屎般也沒人敢招惹啊!
“孟鎮督,聽說您這幾天要去京裏各個衙門走動一下,上頭差遣卑職來協助您。卑職聽候您的差遣,有什麼吩咐,您只管交代下來就是了。”
心頭還掛念著與柳空琴提親的建議,孟聚有些心不在焉。陳雲清把話說了兩遍,他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哦,是這個事啊?陳督察,老實說,這些事,我還真的一竅不通。總署既然派你過來,那肯定因為你是行家,就拜託你代為籌畫了。”
陳雲清心下鄙夷,臉上卻依然笑吟吟的:“是是,孟鎮督事忙,自然顧不上這些瑣事了。卑職這裏有點想法,孟鎮督您看著有什麼不對,卑職這就順便改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恭敬的雙手遞給孟聚。孟聚接過來,展開看了下,紙上密密麻麻,都是跟各部官員的應酬日程安排。
“二十一日,白天拜見兵部的高官外郎、崔主事、黃令使、盧令使,約下晚宴定在西坊的群芳樓;
二十二日,約見戶部的陳主事和李主事,約請在西坊的宴歌台酒樓;
二十三日,約請刑部北疆清吏分司的南木主事、白主事、陳令使等人,約晚宴在西坊的天河酒樓;”
孟聚看那日程,排的密密麻麻,一直排了十幾天,名單上的官員怕不有近百人,他不禁咂舌。看著孟聚面露為難,陳雲清恭敬的說:“孟鎮督,這是卑職初步擬的計畫,您看著有什麼不妥的,請只管提出來就是了。”
“陳督察,這麼多人,是不是多了些?”
“孟鎮督,名單上的官員都是在京裏各衙門能說得上話的、跟我們陵衛關係也不錯的。有些官員,卑職估計未必能請得到,在名單上就沒列上,將來真的弄起來,說不定還要臨時增加一些的。”
“哦!”孟聚暗暗頭大。看來無論哪朝哪代都一樣,京城的官多這是從來不變的真理。自己一個同知鎮督在外省可以稱霸一方了,但在京城這邊,各部裏隨便揪個斟茶倒水的出來說不定都是四品官。
他又看下名單,忽然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個,徐員外郎和高員外郎都是刑部的,為什麼不把他們一起請呢?還有大理寺的幾個判案官都是,合在一起請呢,也能節省點時間。”
陳雲清含含糊糊說,雖然同在一部,但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融洽,放到一起反倒不好——話沒說完,孟聚已明白過來,連連點頭:“知道、知道了。”——拉關係應酬也是學問,稍不留神,不說拉關係了,不得罪人就不錯了。
再看了一遍,孟聚將紙遞回陳雲清,沉吟著說:“陳督察,你計畫的很好。只是我這邊,怕抽不出那麼多時間來——這樣吧,我提出兩點要求:第一,按照規定,接到任命書一個月內,我必須得走馬上任了,所以,時間上你得壓縮一下了;第二,我雖然就任了東平行省的同知鎮督,但跟總署這邊的各署長官來往的不多,希望有機會能與他們結識一下。陳督察您是否能幫著安排一下?”
陳雲清苦著臉:“孟鎮督,您一邊要減少應酬的時間,一邊又要添加總署這邊的人,這兩個要求讓我很難安排啊!”
“辛苦陳督察了。你一定有辦法的。”
經過一番商議修改,兩人終於擬定了日程表,將時間壓縮到了八天——虧得有陳雲清這個對洛京官場瞭若指掌的地頭蛇指點,不然面對那密密麻麻的官員名單,孟聚還真不知如何著手。在他建議下,一些不是很關鍵的官員,孟聚就不用親自上門拜訪和宴請了,改由陳雲清代他送禮遞帖和問候,省下來的時間則安排來拜訪總署各衙門的鎮督和同知鎮督。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裏,孟聚忙的天昏地暗,感覺自己像個陀螺一般轉著。
京城的衙門確實大,不但官衙的建築雄偉,官員的架子也大。各部衙門,連門房的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若不是有那熟悉門路的陳雲請帶路,孟聚說不定就連各衙門的門都進不去。每天白天,他的任務從一個衙門跑到另一個衙門,陪著笑臉聽那些半大不小的芝麻綠豆官打官腔,然後奉送紅包,對方愛理不理的收下,態度總算好了點:“啊,東平啊,你們那地方我知道!那是個好地方啊,山清水秀,堂官大人一直很關心你們那裏嘛。”
趁著對方心情好,孟聚遞上帖子請對方賞臉光臨酒席,官員們的態度都很曖昧,不說去,也不說不去:“這樣啊……你們先玩吧,有空我就過去。”
孟聚最怕的就是聽到這種話了。對方說得含糊,孟聚卻不敢隨便應付,他每晚都和陳雲清在酒樓包了一桌酒席等著,有時等到月上西頭也不見人來,孟聚與陳雲清相對無語,彼此都尷尬。
在東平,孟聚怎麼說也是省裏的監察大員,但在這裏,他覺得自己跟進京告禦狀的冤民差不多。他暗罵自己犯賤,自己上門找的屈辱。
陳雲清安慰他說:“孟鎮督,沒辦法的,京官架子大,歷來都這樣的。現在不打個招呼,將來真有什麼事求到他們就更麻煩了。”
好在,跟東陵衛內部打交道就痛快多了,各衙門對孟聚都很客氣。孟聚擺酒宴請客,不論是軍情署、內情署、兼知署還是廉清署,收到帖子的鎮督和一些資深督察都很賞臉的全數出席。內情署的黃興鎮督參加酒席時,他還特意帶了蕭如風過來。
蕭如風一見面就向孟聚跪下了,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黃興很響亮的說,先前因為誤會,對孟鎮督和東平的各位兄弟多有得罪,現在特來道歉。當著各衙門鎮督的面,他對蕭如風又打又罵,說他是個沒腦子的蠢貨,誤信奸人情報,弄傷了東平署的好兄弟,還傷了陵衛兄弟之間的和氣——說到憤慨處,黃興不知從哪里抄來根大木棒,朝蕭如風劈頭劈腦的打了下去,像是恨不得當場將他打死。
嚇得孟聚和在場的鎮督連忙上來抱住他,搶過了木棒:“黃鎮督,使不得,使不得!”
蕭如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泣不成聲:“孟鎮督,卑職罪該萬死,對不起您~”
黃興喘著粗氣說:“孟鎮督,按我說,你乾脆見這個蠢貨抓回東平的黑牢去算了!忠奸不分,是非不明,這種蠢貨,您就是把他弄死了我也不心疼!”
孟聚心知肚明,對方這番表演顧忌的不是自己東平鎮督的身份,顧忌的是自己是白無沙的親信。不過對方既然把姿勢擺的這麼低了,孟聚也不想跟內情署結下死仇。
“黃鎮督,你這是幹什麼啊!蕭兄弟又不是跟我有什麼私人恩怨,大家都是為了公務,一些誤會罷了。大家都是幹陵衛這行的,公務身不由己的道理還能不明白嗎?來來,大家幹一杯,這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孟聚親手扶起了蕭如風,敬了黃興一杯,接著又敬了蕭如風一杯。
大家相視一笑,仿佛真的心中再無芥蒂了。
在場的鎮督們都鼓掌,說孟鎮督年紀輕輕,但這番胸懷可真的了不起。這下好了,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陳雲清領著孟聚介紹在場的鎮督,每介紹一個,孟聚都客氣的敬酒,自稱晚輩向前輩學習,自己剛剛做鎮督,什麼都不懂,還望前輩多多提攜,多多指點。
鎮督們都知道,這個新同知鎮督是總鎮白無沙跟前的紅人。所以也沒人敢以老賣老擺架子,大家都很客氣,說孟鎮督年紀輕輕就是鎮督了,以後前途無量,我們這幫老傢伙還指望您關照呢。
接下來便是杯觥交錯,喝到酒酣處,鎮督們一個個拍著胸口保證,以後凡是東平的公務,孟聚怎麼報他們就怎麼批,絕沒二話!
雖然明知道酒席上的保證跟放屁也差不多,但孟聚還是連聲感謝,裝出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
幾天下來,孟聚把總署的各衙門都拜訪了一遍,鎮督們都交口稱讚,說是東平的新鎮督孟聚懂事會做人,出手大方——反正是總署出錢,孟聚也不心疼。
後來還是總鎮白無沙看不下去了,他將孟聚叫過去訓了一通,說總署撥銀子是讓他跟外面的衙門拉關係用的,怎麼孟聚反倒假公濟私,用它來給總署的鎮督們發紅包了?
孟聚嘿嘿的笑,厚著臉皮任白無沙訓——他心裏有數,揮霍幾千兩銀子算不得什麼大事,自己挨訓一頓換來了跟各衙門的關係和睦,太劃得來了。
見孟聚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白無沙沒好氣的說:“趕緊收拾包袱,滾回東平去。你再呆下去,總署的經費都被你揮霍光了——對了,你上次提議的事,在東平設立一個鬥鎧機動鎮,支援六鎮的陵衛,陛下已經同意了,同意劃撥三百五十具鬥鎧給你。聖旨在此,你拿著它跟兵部交涉去吧。”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5 08:28 A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3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偶遇
既然皇帝陛下已經下了聖旨,那自然一切都沒問題。自己只需拿著聖旨跑到兵部一亮,兵部的官員就會乖乖聽令,如數給付自己三百五十具鬥鎧——孟聚已經不是初到貴境的初哥了,他再傻也不會這麼天真了。
到洛京這麼久,又跟隨陳青雲跑了這麼多衙門,孟聚對大魏朝的朝政運轉也有了些粗淺的瞭解。
拿這個事來說,皇帝下聖旨調撥給東陵衛東平分署三百五十具鬥鎧,這份聖旨其實是一份“允許”公文而不是一份“命令”公文,意思是,兵部、戶部等相關部門,如果庫存有的話,你們可以調撥三百五十具鬥鎧給東平陵署——至於兵部願不願意撥出這批鬥鎧,那就誰也說不定了。世上最不缺的是理由,兵部願意遵旨調這批鬥鎧,他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兵部若是不願意遵旨,他也可以找出一千個理由。
所以,孟聚知道,自己還沒到可以舉杯慶賀的地步。拿了聖旨,他掉頭就去找陳雲清,向他打聽這個事該怎麼辦理。
拿著聖旨,陳雲清看了半天,最後說:“這個事,我們還是找兵部武庫司的崔主事吧,我跟他熟點,有點小交情。”
“武庫司的崔主事?”
“對。其實您這兩天也是見過他的,前兩天孟鎮督你還和他在南苑喝過酒呢。”
“是嗎?”
孟聚有點懷疑,他在腦海搜尋著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沒辦法把腦子裏的人和姓名聯繫起來。最後,他乾脆放棄了:“走吧,我們去一趟兵部,直接找他去!”
兵部位於洛京內郭南苑大街的西側,黑色的大門森然聳立。孟聚和陳雲清這幾天來得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對門口的衛兵打個招呼就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武庫司是位於兵部衙門西側的一個小官署。外表雖然不起眼,但孟聚已經知道了,這是大魏國軍隊最關鍵的要害部門。這個小小的衙門負責整個大魏國軍隊的裝備分配,可想而知,這是個油水很肥的衙門。
按照陳雲清的說法,在洛京,一般京官都是很希望能外放地方任實職的,但唯有武庫司的官員是例外。每次把他們外調,他們都哭得死了爹媽般淒慘。武庫司的一個七品主事被外調到徐州這樣的繁榮大城當五品知府,外人羨慕的不得了,他自個卻整日裏唉聲歎氣,連聲說:“虧大了,虧大了!”——由此可見,這個衙門的油水有多麼充足。
孟聚和陳雲清拜訪進去,崔主事恰好在。
崔主事四十多歲,長得又幹又瘦的,狡黠的三角眼,尖嘴猴腮——他的相貌總讓孟聚聯想起某種繁殖茂盛的嚼齒類小動物——一身綠色的官袍穿在他瘦巴巴的身上像偷來的。
見到孟聚和陳雲清,崔主事很熱情:“呵呵,老陳你過來喝茶了?哦,這位是……這位是……唉呀怎麼這麼面熟?你是李什麼吧?還是趙什麼?”
孟聚苦著臉,心想前幾天吃喝的那頓就當喂狗了,眼前這“人形老鼠”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孟聚倒是立即就記起他了——倒不是這廝長得特別英俊玉樹臨風讓人印象深刻,只是因為酒宴後這“老鼠”點了三個頭牌姑娘陪過夜——當然,帳單是孟聚負責的。
陳雲清打圓場:“唉呀,老崔你糊塗了!這不是前兩天我們一起出去玩的孟鎮督嗎?你忘了?”
崔主事拍著自己腦袋,很懊惱的樣子:“唉呀,瞧我這記性,名字都記錯了!不好意思了,孟鎮督,來來,喝茶喝茶!這是從南方帶來的龍井茶,很難得的!”
於是三人坐下喝茶,崔主事吹噓了一通這茶葉的難得,說是朋友帶著這茶葉如何躲過了南唐巡哨和北疆邊軍的盤查,好不容易才帶出來的。陳雲清和孟聚都跟著附和,說確實難得,真的很好喝啊——起碼比地攤上十文銅錢一斤的拜神茶好喝,孟聚想。
雙方品了一通茶水後,孟聚這才說到了正題:“崔主事,今天您這邊拜訪,是有一件事想拜託您幫忙的。”
“呵呵,孟鎮督太客氣!我跟老陳是什麼關係了?再說了,我雖然與孟鎮督您初識,但大家是一見如故,什麼事,只要我這邊能幫的上忙的,你說就是了!”
孟聚從袖子裏抽出聖旨的卷軸來雙手遞過去:“陛下有旨,需要從兵部武庫調一批鬥鎧配給北疆陵衛。呃,說白了吧,這批鬥鎧是要調到我麾下的。所以,這個事……就拜託崔主事幫忙了。”
崔主事乾癟的臉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他恭敬的接過了聖旨,展開來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不到一百字的聖旨,他足足看了半刻鐘,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盯著那聖旨,仿佛裏面有不穿衣裳的姑娘在跳舞。
孟聚和陳雲清大氣不敢喘,充滿期待的望著崔主事那張乾癟的臉。
過了好久,崔主事才咂咂嘴,搖頭歎道:“三百五十具鬥鎧?孟鎮督,不是咱不幫你,但這麼大的數目,委實有點困難啊。最近,各處都在申請更換裝備,鬥鎧搶手又緊張,我們武庫司這邊也是頭疼啊……”
陳雲清笑呵呵的說:“自然是有困難的,不過我們老崔哥是什麼人啊!兵部你都能當半個家了,這麼三五百具鬥鎧算得了什麼?你想想,我們孟鎮督接聖旨後不去找兵部尚書,不去找侍郎,而是直接找了崔老哥你,這不說明,兵部武庫司這邊,真正說了算還是老哥您啊!”
“啊啊,老陳你這麼說,我可是不敢當啊!我老崔是那塊草料,敢當兵部的家?”
嘴上是這麼說,但崔主事臉上還是笑吟吟的,顯得被奉承的十分開心,孟聚看是機會,給陳雲清使個眼色,後者迅速的往崔主事手中塞了個信封。
崔主事在袖子裏掂量了一下信奉的厚度,臉上綻開了微笑:“這個,老陳,孟鎮督,你們太客氣了!都是自己人,何必這麼見外呢?”
“哪里,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的。”
崔主事沉吟片刻,他直接對孟聚說:“孟鎮督,說真的,鬥鎧一向都是最緊俏的裝備。偏偏這玩意生產的太慢,又太容易壞了,一場仗打下來總要損個一兩百的。
現在,北疆邊軍整日裏嚷著說戰事危急要補充鬥鎧,而江淮邊軍也說南唐勢大,必須要編組新軍,漢中西征軍說吃緊,還有洛京的金吾衛,各省的督標軍,至於殿下的羽林軍和你們東陵衛那就更不用說了……
大夥都嚷著要鬥鎧,在我們武庫司這邊的申領單不下上百份,像漢中的西征軍提出申請都兩年了,現在都沒辦法給他們補充,因為沒貨啊!按規矩,你們東陵衛的這份申請也要排隊的。”
“但我們可是有陛下聖旨特批的,怎能跟他們一樣呢?”
“呵呵,孟鎮督,您就有所不知了:上百份申請,每份申請陛下都是簽名同意的。沒經陛下同意的,根本進不了我們這邊排隊。”
孟聚倒吸一口冷氣:排兩年的隊?景穆皇帝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看著孟聚不知如何措辭,陳雲清再次適時的插嘴了:“崔老哥,是有些困難,但這事你一定有辦法的!”
“是啊是啊,拜託了,崔大人,想想辦法。”
說話的時候,孟聚自己都忍不住臉紅:自己好歹也是個五品官,要向一個七品小官這麼低聲下氣的求情還喊人家大人,出去真是沒臉見人了,他使個眼色,陳雲清趕緊往崔主事袖中又塞了一個紅包。
崔主事拿了紅包,搖頭晃腦一陣,最後很為難的歎口氣:“孟鎮督,既然是陳老哥出面介紹,我又跟您一見如故,那還有什麼好說?這樣吧,我就拼著被員外郎大人責駡,幫您把這事優先辦了!”
孟聚和陳雲清雞叼米般點著頭:“謝謝,謝謝~謝謝崔大人您了~”
崔主事拿出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陣,將紙遞了過來:“孟鎮督,您看,這樣如何?”
孟聚接過紙,看著紙上洋洋灑灑寫著幾行字:黑狼式鬥鎧壹佰伍拾具、野狐式鬥鎧伍拾伍具、貪狼式鬥鎧參拾,豹式鬥鎧壹拾具。
“這個,是給我的?”
“呵呵,那是自然!孟鎮督,這可是看在咱們兄弟情面上,特意照顧的。您出去可不要聲張了,要不金吾衛和西征軍那邊要來找我麻煩的。”
看到這些鬥鎧,孟聚眼淚都差點下來了:“黑狼”鬥鎧和“野狐”式鬥鎧?這兩種型號的鬥鎧久遠的差不多能追溯到天武帝時期了——武庫司該不會是剛挖掘了哪個遠古戰場的遺址了吧?
“崔主事,這個,黑狼和野狐這兩種鬥鎧,型號是不是舊了點?這個怕是……”
“不怕,老是老了點,但這種經典型號,穿上去絕對死不了人的,孟鎮督你放心就是。”
孟聚被哽得說不出話來。他又想:聖旨批的是三百五十具鬥鎧,就算有兩百具是廢物,但只要剩下的能用,那倒也勉強湊合了。
“那,崔大人,剩下的能不能給我們安排一些王虎式鬥鎧?或者不用王虎,普通的虎式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全是豹式鬥鎧也能湊合了!”
崔主事很吃驚:“剩下的?什麼剩下的?”
“啊?陛下批說調撥三百五十具鬥鎧給我們,但您這單子上只有兩百四十五具……”
“孟鎮督,忘記跟你說規矩了:咱們兵部武庫司的規矩,裝備發七成——都在這了。”
孟聚面色大變,失聲道:“崔主事,這兩百多具廢銅爛鐵,這就打發我們了?我帶這堆廢物回北疆去,那不是找死嗎?連魔族的鬥鎧都比這個好啊!”
崔主事的臉色頓時拉下來,寒若冰霜:“孟鎮督,這可是咱看在朋友面子特意幫你調出來的頭寸,你要是不喜歡……那算了吧。咱公事公辦,您的單子放這裏,啥時有貨,等排隊輪到您再過來領吧!”
“那,什麼時候有貨呢?”
崔主事哼著鼻音說:“這個說不好,三五個月有可能——三五年也是可能的。”
孟聚一怒起身:“崔主事,你給臉不要臉!陛下的聖旨,你也敢克扣!你不要命了?”
崔主事冷笑:“孟鎮督大人,您可是嚇死我了!說真的,咱在這個位置上,見得最多就是丘八武夫了!他們拿刀子架我脖子上都不知幾回了,咱老崔卻也沒服軟過——孟大人,要不要咱家借把刀給您?要不,您去陛下那參我一本?去吧去吧!”
孟聚又氣又怒,卻是拿這滾刀肉沒一點辦法。
他深感悲哀: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想做事、成就一番事業的,另外一種人卻做不了任何建設性的事情,他的任務就是專門給自己人搗蛋,那些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的名將總要被朝中的小人欺辱,自古如此。
眼見僵了,陳雲清慌忙出來打圓場:“崔老哥莫急,孟鎮督不懂行情,我來跟他說說。
他扯了孟聚出去,埋怨他道:“鎮督啊,你不能發火啊!武庫司的官,怎能得罪?幾百具鬥鎧還是小事,要跟他們弄壞了關係,那以後咱們東陵衛都不用領裝備了。”
“但他是在欺人太甚,克扣三成不說,還給了一批廢物……”
“再怎麼廢物,總比沒有的好吧?按老崔說的,起碼還有幾十具是能用的。真要公事公辦排隊,那還不得等個三五年啊!那還能幹什麼?算了算了!”
被陳雲清這樣勸著,想著有一些總比完全沒有的好,孟聚不禁猶豫。
“唉喲,孟鎮督啊,洛京這邊的事,您就聽我的好了!不會有錯的。”
陳雲清又扯了孟聚回去,陪著笑臉說:“崔老哥,行!我們商量好了,就按您說的辦吧。”
崔主事打量了一下氣鼓鼓的孟聚,不屑的發出“嗤”的一聲,他對陳雲清說:“老陳,我可是完全看你的面子啊,不然……哼哼!”
“是是,崔老哥辛苦了,辛苦了!我實在不知如何感謝的好。”
崔主事拿出一張公文,揮揮灑灑寫了幾頁,然後,他讓孟聚在申領表上簽名。
孟聚很勉強的簽了自己名字,氣鼓鼓的將筆一擱。
崔主事倒也沒生氣,他收起那張簽字的公文,拱手說:“陳老哥,孟鎮督,麻煩等一下。我拿去給員外郎審一下,如果沒問題,應該今天就能提貨了。”
三百五十具鬥鎧只給了七折,給的還是一堆破爛貨——孟聚的心情糟透了。
他琢磨著,拿著這堆廢物回北疆能幹什麼呢?裝備黑室部隊肯定沒門了,賣給黑山軍如何?但這麼舊的型號,只怕黑山軍未必肯買啊,他們是要鬥鎧,不是要古董……
“大人,“仿佛看出了孟聚的心事,陳雲清低聲說:“其實舊鬥鎧還是有點用處的。”
“呃?”
“我跟金吾衛那邊有熟人,他們那邊需要一些破爛的廢舊鬥鎧可以入庫沖賬。我可以拿去跟他們交換啊,約莫十具舊鬥鎧可以換一副新的……我們的批量這麼大,跟他們砍一下價,說不定八具舊鬥鎧就能換一副新的了。”
孟聚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了一陣,最後點頭:“知道了。回去你聯繫吧,起碼將那兩百具什麼狗啊狐啊的鬥鎧換成五十具貪狼——或者三十具豹式也行。”
“這個有點難度,不過卑職盡力吧……”
兩人正談著,忽然那崔主事急急忙忙的從門外奔了回來。他滿頭大汗,陪著笑對孟聚連連作揖:“孟鎮督,下官覺得,方才的單子有點不妥,我們要重新改一下,呵呵!”
孟聚無所謂,反正“黑狼”鬥鎧都拿到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去?他忍不住譏諷道:“崔大人,莫非‘黑狗’鬥鎧還不行,還得換成‘大白兔’式鬥鎧嗎?”
崔主事汗流滿面:“鎮督大人恕罪,恕罪!”
他雙手遞上一張紙:“這是新換的鬥鎧單子,請孟大人您過目一下,看看有什麼不妥的?若有,請您只管說,下官立即改!”
孟聚狐疑的接過來,一看之下頓時愣住了,單子上清晰的寫著:“豹式鬥鎧兩百具,王虎式鬥鎧一百五十具。”
看著孟聚臉色古怪,崔主事小心翼翼的解釋道:“這是下官設想的初步方案,豹式和王虎式鬥鎧目前是大魏國最先進的鬥鎧。我們也不知道孟大人您更喜歡哪種,所以差不多各挑了一半——您看看,這個比例要不要調整一下?”
孟聚和陳雲清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迷惘。
孟聚小心翼翼的問:“這個,是發給我們東平陵署的?”
“是是,就是發給孟大人您的。您看著還有什麼不妥的?”
“不用扣三折了?”
“啊……這,孟鎮督,您何必跟下官開這種玩笑呢?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求您莫要跟下官計較了,下官向您賠罪了——陳老哥,您快幫我跟孟大人說說情啊!”
崔主事神情慌張,臉上冷汗直流,看他的表情,都快哭出來。孟聚心下大奇:“崔主事,你為什麼突然改了單子?”
“這個……孟大人,您就不要取笑下官了,您既然有這層關係,您為何不早說啊,還得下官剛才冒犯了您。古人說,不知者不怪,求您了……”
崔主事語無倫次,孟聚越聽越是糊塗:“崔主事,你說的是什麼?什麼關係?”
“哈哈!”一陣清越的笑聲從門外傳來,一個風采俊逸的青年官員從門外跨步進來,他沖著孟聚爽朗的笑道:“孟老弟回了洛京,居然不來見我,真不夠意思!今晚,孟老弟你起碼要自罰三杯才能過關!”
見到這穿著緋紅色官袍的英俊青年官員,孟聚失聲叫道:“慕容兄,怎麼是你?你在兵部當差了?”
見到慕容毅氣勢軒昂的走進來,崔主事臉色慘白,他發出哀鳴般的慘叫:“侍郎大人,卑職這邊已經幫孟大人處置好了!您看,我們已處理好了,孟大人已原諒我了~”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5 08:30 A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5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七節 內幕
瞪了崔主事一眼,慕容毅低叱一聲:“出去。”
“是是,侍郎大人,卑職這就告退~諸位大人慢慢聊,慢慢聊。”
崔主事卑躬屈膝的倒退著走了出去。慕容毅這才恢復了笑意,他對孟聚拱手行禮:“孟老弟,真是不好意思,我管教不嚴,讓你見笑了。”
“哪裡,樹大有枯枝,這種事,哪都免不了的。”
慕容毅笑吟吟的,顯然見到孟聚十分開心。但看著孟聚身邊還有一名陵衛軍官在,他微微蹙眉,詢問的望著孟聚。
陳雲清甚是乖巧,不用孟聚說話,他自己站起來行禮道:“侍郎大人,孟鎮督,卑職出去整理一下馬車,暫時失陪了。您二位慢聊!”
“嗯,你去吧,在外面等我一陣。”
慕容毅穿著一身緋紅官袍出現,這讓孟聚十分驚訝。按照北魏規制,四品官以上才能穿緋紅色官袍。聽那崔主事說的,慕容毅好像是“侍郎”?
“慕容兄,你當兵部的侍郎了?”
“上個月剛任的武庫司侍郎,從四品——見笑了,我這個二世祖,那是濫竽充數的。倒是孟老弟你當上東平鎮督,那才是名至實歸啊!倒是沒想到白無沙這麼有魄力,一手就把你這個華族督察提拔了起來,他倒是不管不顧、唯才是舉啊!”
“慚愧,慚愧!僥倖而已!”
孟聚恍然:連自己這個華族平民都能突然升到了五品的同知鎮督位置上,慕容毅這開國皇帝的正統後裔,他陞官豈不是更加理所當然?這麼一想,孟聚也釋然了。
“今天這件事,幸得侍郎大人援手,下官感激涕零,實在不知如何……”
“等下——”慕容毅板起了臉:“孟老弟,你剛才叫我什麼?有種你再叫一遍,看看我不叫衛兵趕你出去!”
“這個……慕容兄,小弟失言了。”
“呵呵,這才對嘛!孟老弟,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兄弟之間,這點瑣碎小事,說他做甚!說起來,我管教部下不力,讓你受窘,該道歉的是我才對!不過,若不是他拿著公文進去,看到你的名字,我還真不知道你已是同知鎮督了。”
“慚愧,我無德無能,比起先前的葉鎮督來,我真是差的太遠了。”
“孟老弟,咱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好像也沒多久吧?這麼一晃眼,我成了兵部的侍郎,你當了東平的鎮督,坐了葉迦南的位置——知道這件事,如果她在天有靈,也一定會高興吧。”
慕容毅流露出緬懷的深情,孟聚也不禁感歎,心中卻想:“侍郎大人,你可想錯了。知道我搶了她的位置,葉鎮督可是半點不高興,整日想找我算賬呢!”
兩人回憶起東平的過往,閒聊了一陣,孟聚恭賀慕容毅就任兵部侍郎,進入大魏國高級官員序列,後者長歎一聲:“別提了,武庫司侍郎——這官名外面聽著光鮮,但其實沒啥意思,整天對著賬本和倉庫,拿著算盤敲打著,我都快被悶死了,還真不如當初在東平當那副管領呢,起碼還能跟魔族打上兩仗。”
孟聚笑問:“不會吧?慕容兄,我雖然剛到洛京,但是聽說武庫司衙門,那可是很有實權和油水的啊!”
慕容毅擺擺手,神態說不出的雍容華貴:“武庫司是來錢的部門,這沒錯,不過孟老弟,你覺得我是在乎這些東西的人嗎?”
想著慕容毅的出身,孟聚不得不承認:“呃,這倒也是。以慕容兄你的眼界,確實也看不上這點小錢。”
“其實剛調回來時,我是想去兵部的職方司那邊當侍郎,那邊的胡侍郎也快告老還鄉了——不料卻是到了武庫司。”
孟聚知道,兵部職方司,其職責類似於後世的總參謀部,負責制定北魏整體的總體防禦和進攻戰略,掌握北魏武裝部隊的兵力情況,制定作戰戰略並有權向北魏的地方駐軍下達軍令——這個部門與武庫司恰好相反,權限重、壓力大,油水卻沒多少。在兵部,這個位置被視為一樁苦差事,遠不如武庫司那麼實惠和炙手可熱。
“慕容兄,我來洛京沒多久,但也聽說過,兵部三大侍郎,武庫司最熱門,其次是武選司,職方司是最沒人願去的——你能當武庫司的侍郎卻當不了職方司侍郎?這太奇怪了!到底是誰在作梗呢?”
慕容毅冷笑:“誰作梗?除了景穆還有誰?方案呈上去,他把我跟武庫司的高斌搞了個對換,高斌當了職方司侍郎,我卻當了武庫司侍郎,嘿嘿,真有他的!”
孟聚微蹙眉,這件事,看似平常,但他越琢磨越覺得意味深長。想去職方司拿軍權的被調去了武庫司,想去武庫司撈實惠的卻被調去了職方司——景穆皇帝的這一手,到底是無意,還是有意為之?
孟聚喃喃說:“帝皇心術,深不可測。慕容老哥,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哈哈,孟老弟你也看出來了?無妨的,拓跋家提防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拓跋晃真要夠膽的,他索性就不讓我當侍郎,我倒也佩服他有種,可他又不敢!拓跋家的人,從來只敢在背後搗鬼,孬種沒氣魄!”
孟聚乾笑兩聲,眼睛卻不住的往門外瞟,生怕有人經過。他心中驚駭。在兵部的官衙裡,慕容毅就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算自己跟他交情不錯,但自己畢竟還是東陵衛新提拔的鎮督,白無沙的親信——而白無沙又是死忠於皇帝拓跋晃的人,他怎麼就這麼有信心自己不去告密呢?這些話,傳出去自己就倒霉了——皇帝拓跋晃或許拿慕容家的大少爺沒辦法,但整自己這個小鎮督還是不難的。
“慕容兄,隔牆有耳,這種話,您還是小心吧。畢竟,這裡已不是咱們北疆了,兵部魚龍混雜,讓人傳出去就不好了——呵呵,說不定我自己跑去報告了,你莫要忘了,我可是陛下親軍中的一員鎮督啊!”
慕容毅笑笑,那神色是頗不以為然的。他笑笑:“孟老弟你的立場為難,我知道。但要說你會自己跑去告密,我卻是不信的。”
“啊?慕容兄對我這麼有信心?”
“呵呵,那是當然。咱們是什麼交情?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咱們可是生死之交。”慕容毅說著,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孟老弟,我又怎麼會信不過你呢——其實,你對拓跋家也沒什麼好感和忠誠吧?”
孟聚條件反射般立即否認:“誰說的?我可是最忠於陛下、忠於大魏的!”
“哈哈,孟老弟你不用說了,有些事,大家心照就是——放心,我對你是絕沒有惡意。”
看著慕容毅那信心十足的笑臉,孟聚暗暗心驚,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試探著問:“聽說,前兩天,景穆陛下和我們東陵衛的白總鎮先後遭到刺客行刺,這件事,慕容兄你知道嗎?”
“呵呵,這麼大的事,我當然知道了。”
“這事……該不會跟慕容家有什麼牽涉吧?”
慕容毅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他笑吟吟的說:“孟老弟,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這麼大的事,你說這種話,那可得有根據的。”
慕容毅沒承認,但他臉上那曖昧的表情、古怪的眼神,再清晰不過的表達一個意思——他甚至都不屑否定,只是說孟聚“沒有根據”!
孟聚暗暗心驚,他小心翼翼的問:“那,照慕容兄你的看法,對方連搞兩次行刺,目的是什麼呢?”
慕容毅望了孟聚一眼,他淡淡說:“照我看,這兩次刺殺一虛一實。”
“啊?請教慕容兄?”
“針對白無沙的那次,應該是真的,對方真的想要白無沙性命;但針對景穆皇帝那次,應該只是虛晃一槍而已——皇帝身邊高手如雲,真想要他性命的話,怎可能隨便派五個二流刺客過去?這明顯只是恫嚇而已。”
孟聚聽得心驚肉跳。他幾乎可以斷定,慕容家就是指使者——羽林衛至今還沒破案,案件細節外面也不知道,慕容毅怎麼知道刺客是五個人?
而且,慕容毅也沒怎麼掩飾:“這次行刺,只是對景穆皇帝的一個警告而已,嚇唬一下他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他性命。”
“嚇唬一下他?為什麼?”
慕容毅語重心長的說:“孟兄弟,有些東西,很複雜的,也很難跟你解釋。總之,這件事,你不參合進去,那是對的。”
“我一個華族小鎮督,這種事,我是不敢也不想參與,更不想與誰作對。只是,當時我身不由己,如果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慕容毅拍拍他肩頭:“你恰好碰到了,那是你運氣不好。你若不反抗,刺客們便不是連你也殺了?你殺他們,那是很自然的事——放心吧,沒人會怪你的。”
兩人說的隱晦,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了然。
第一百五十八節 驚喜
慕容毅轉換了話題,他看著文案上的公文,問:“孟老弟,你們今天,就是為東平陵署申請鬥鎧來的?”
“是的,這事虧得有慕容兄你幫忙,不然真拿了一堆狗式狐式鬥鎧回去,真不知道怎麼辦好。”
慕容毅走到案前,拿起申領表和聖旨看了一陣。他抬起頭,目光炯炯的望著孟聚:“三百五十具鬥鎧?還不到一個鎮的裝備啊!夠用了嗎?”
“馬馬虎虎吧,我本來盼著能有五百具鬥鎧的,這樣可以組成兩個師,一個是支援各地陵署的機動師,一個護衛東平本地的鎮守師,但陛下只批了這麼多,湊合著用吧。”
“機動師,鎮守師?”慕容毅眼睛一亮,他嘴角浮上了笑意:“看來,孟老弟你真的要打算在北疆大幹一場了?給一個地方陵署批下一個鬥鎧鎮——景穆和白無沙看來是打算在北疆砸根釘子防著拓跋雄那老匹夫了?”
孟聚嘿嘿笑著,笑而不答。
慕容毅蹙眉道:“只是景穆忒也小氣,只有三百五十具鬥鎧,能幹什麼?倘若真有什麼事,跟打一仗就沒了——孟老弟,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不到一刻鐘,慕容毅就回來了。他笑容滿臉:“行了,事情辦妥了,給孟老弟你加了一百具王虎式鬥鎧和兩百具豹式鬥鎧進去,總共六百五十具鬥鎧,到時你拿著單子到司庫那邊提貨就行,我打了招呼,他們不敢弄鬼的。”
孟聚很吃驚。自己和白無沙痛說厲害,白無沙又去求皇帝,聖旨都下來了,總算才批下三百五十具鬥鎧。而慕容毅只是上下嘴皮輕輕一碰,就給自己添了三百具鬥鎧——這個武庫司侍郎的權利未免也太大了吧?
“這,不會出什麼問題吧?庫裡少了三百具鬥鎧,慕容兄,你到時會不會有麻煩?”
“呵呵,沒事的。孟老弟,你回頭以東平陵署的名義補充一個申請過來,就說北疆東平那邊與魔族大戰,鬥鎧部隊損傷嚴重,申請補充一批部件回去維修——還是不明白嗎?”
看著孟聚茫然的眼神,慕容毅解釋道:“整套的鬥鎧,那確實是要景穆皇帝的聖旨才能劃撥的,我是無權擅自調撥;但是分散的維修零件,只要各地駐軍寫申請單來請求補充,我這個武庫司侍郎卻是有權同意的——不然,每維修一具鬥鎧都要陛下同意,那景穆不給煩死了?”
“但是部件與整套的鬥鎧,怎麼同呢?”
“部件就是拆散的成品,成品就是組裝好的部件,這有什麼?出庫時掩飾一下就好了,大不了在年末的維修報表裡填幾個數位罷了,帳面上擺得平的。
呵呵,孟老弟,你真是個老實人。當了鎮督,你還是這麼死心眼啊!反正,老弟用不著擔心。以前的武庫司,更過分的事都幹過,把鬥鎧賣給民間幫派甚至是西蜀南唐的都有,我給你,畢竟還是給了陛下的親軍,咱們是公對公,查出來也不怕,都是大魏國的軍隊,肉爛在鍋裡,有什麼好怕的?“
慕容毅解釋了,孟聚才釋然,心頭對慕容毅的感激直是無以復加——雖然慕容家行刺皇帝,但那是鮮卑人自己內鬥,跟自己有什麼相干?站在南唐的鷹侯的角度來說,鮮卑人鬥得越厲害才越好呢!
自己對慕容毅是有救命之恩的,他若是當上了皇帝,說不定自己還更好混點!
孟聚袖子裡還有幾個備著行賄的紅包,他猶豫片刻,還是拿出來:“這個,慕容兄,咱們交情那是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也不在乎這些東西的,不過規矩畢竟是規矩,一點小心意,給手下兄弟們喝茶吧。”
慕容毅淡淡一笑:“這樣,我就代手足們謝過老弟了。”
他接過放在桌面上,揚聲叫道:“來人啊,把崔管事叫來。”
很快,崔管事躬著身子踩著碎步急匆匆的從外面過來,他小心翼翼的對著慕容毅鞠躬:“侍郎大人?”
慕容毅指著桌面上的銀票:“這是孟鎮督賞你們的,拿去分給弟兄們喝茶吧。”
“啊,這個,卑職實在不敢……”
“叫你拿你就拿,別那麼囉嗦!還不謝謝孟大人!”
崔主事戰戰兢兢的接過銀票,點頭哈腰的行禮:“啊,是!謝謝孟鎮督,謝謝侍郎大人。”
慕容毅威嚴的說:“以後,孟大人來我們武庫司辦事,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侍郎大人您放心!以後,孟大人的事,那就是卑職自己的事,一律放行!”
“那你可要記住了!下去吧。”
崔主事恭恭敬敬的退下,慕容毅對孟聚笑笑:“沒辦法,武庫司的陋規由來已久,我這個上司都沒辦法,讓孟老弟你破費了。這群小吏,若是不給點好處他們,他們會以為我一個人獨佔吃光了,以後老是給我弄彆扭也麻煩。”
“呵呵,世風如此,這種事,誰也沒辦法的。”
孟聚笑著,心中卻在想事後該給慕容毅多少好處呢?那幾個紅包,打發幾個管事是夠了,但要來給兵部的侍郎,那確實是不怎麼像話的。
仿佛猜透了孟聚的心思,慕容毅說:“孟老弟,你也不用費心思在那琢磨了。咱們之間,就用不著這套了。你知道,我也不稀罕這些東西的。孟老弟的好意,我心領了就是。”
因為彼此慣熟,孟聚倒也不尷尬,笑說:“再怎麼的,也得意思一下吧?慕容兄你幫我這麼大的忙,我一毛不拔,那也實在說不過去——你也不用替我擔心,反正經費是東陵衛總署出的,公家的經費,我也是借花獻佛而已。”
“嗯,其實我正想跟你說這個事。”
慕容毅笑容一斂,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今天我給你多撥了三百具鬥鎧,這事,你最好不要讓給白無沙或者你們總署的人知道。到時提貨時,你帶著自己的親兵過來,不要讓總署的兵來提。”
“啊,這個是好消息,為什麼……”話剛出口,孟聚就明白過來了:“哦,明白了!”
“嗯,孟老弟你也想到了吧?你們的白總鎮,對我,恐怕是有點看法的。我倒是無所謂,但他若知道你與我關係這麼好,只怕對你多有不利。”
孟聚點頭,他問:“慕容兄,我想問一個事,若是說錯了什麼,你別怪我。”
“哈哈,咱們兄弟,有啥說啥,你說就是。”
“慕容兄,你們慕容家既然與拓跋家的關係……不是很融洽,你又明知道東陵衛是皇家的親軍,那你給我那麼多鬥鎧,增強我們陵衛的實力,豈不是……豈不是……?”
“豈不是養虎為患——孟老弟,你的意思是這個吧?”
慕容毅啞然失笑:“我倒是沒想這麼多,孟老弟你提醒我了——對,我改變主意了,鬥鎧不給了,王虎和豹子也收回來!孟老弟,不好意思了,你還是抱著那堆狗式狐式回東平吧!”
“啊,這,怎麼可以……”
孟聚大驚失色,慕容毅哈哈大笑:“開個玩笑,孟兄弟莫要當真。”
他站起身,對著孟聚深深鞠躬:“孟兄弟,我有一事相托,拜託你一定要答應我!”
孟聚嚇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慕容兄,如此重禮,我怎麼擔當得起?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就是了,我一定盡力!”
他暗暗恐懼:難道,慕容毅就要舊事重提,要他加入慕容家?或者,讓他在東陵衛內部做慕容家的臥底?現在,雙方矛盾已激烈的要派刺客了,自己要捲入了,那真要死無葬身的!
慕容毅點頭,他的語氣十分低沉:“兄弟,迦南的大仇,我時刻不忘!但如今,我在洛京不能抽身,只能拜託你了。兄弟,你回東平去,跟拓跋老匹夫好好幹一場,連我的份一起,好好收拾那老畜生——可以嗎?”
孟聚如釋重負。他認真的說:“葉鎮督的血仇,申屠絕是兇手,拓跋雄是指使——他們兩人,我一個都不放過!慕容兄,你放心,此仇不報,我孟聚誓不為人!”
“好!”慕容毅神采飛揚:“兄弟,跟拓跋雄幹仗,你只管放手去幹,我全力支持你!我保證:你跟拓跋雄幹仗,打壞一具鬥鎧我就給你補充一具,只要你報告一上來,我就立即發貨,缺錢缺人,你跟我說就是!”
在從兵部回東陵衛總署的路上,孟聚坐在馬車上,一路默默沉思,半道上,他忽然笑出聲來。
陳雲清詫異道:“鎮督大人?”
“沒事,想到一些事,自己好笑。哈哈!”
洛京政壇風波險惡,傾軋激烈,慕容家跟皇帝鬥得正歡,葉家在旁邊冷眼旁觀——各大勢力針鋒相對,但在對待自己的問題上,他們的立場卻是驚人的一致:全力以赴的栽培自己,盼著自己跟六鎮大將軍拓跋雄鬥個你死我活!
想到自己背負著這麼多人的期望,孟聚不禁莞爾。
這個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5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5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九節 回家
在洛京跑了一個多月,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孟聚準備出發回東平。
孟聚車隊裡有數百具鬥鎧,為了護衛車隊的安全,白無沙特意派了總署直屬部隊的一個鬥鎧旅來護送孟聚上任。
另外,東平陵署在上次靖安大戰中傷亡慘重,很多中級軍官的位置都出現了空缺。白無沙與孟聚商量,從總署這邊抽調一批實習軍官去充實東平陵署的軍官隊伍—— 白無沙一再保證,自己並非有意侵犯孟鎮督的自主任命權,這批軍官由孟聚自主任命,想用就用,不想用也無妨,給他一個閒職在那邊鍛煉鍛煉就好。
“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三十多人。安排在總署這邊做實習軍官。總署這邊沒什麼職位給他們,他們都不服氣,說我看不起他們——反正,孟聚你看著安排就是了,用不用都無所謂,但記得不要安排太危險的崗位,不然出事了我也不好跟他們家裡交代。”
對白無沙的安排,孟聚欣然接受。
孟聚知道,自己年紀輕,資歷淺,在東平那邊,很多人都對自己的來歷知根知底,眼看三個月前靖安分署的一個侯督察忽然一躍成了省署的同知鎮督,統掌整個東平陵衛——將心比心,假若劉真突然當了鎮督,孟聚自己都不服氣,更不要說那些曾出生入死跟魔族鏖戰的老資格軍官了。到時他們若是鬧起來,自己也很棘手的。
就像後世的黑心老闆對員工說的:“街上到處都是求職的,不勤快就炒你們魷魚!”——有一批洛京來的儲備軍官,自己用不用是一回事,但這幫公子哥在那邊晃蕩,對企圖搗蛋的部下也是個威脅,他們說不定會收斂點。
另外,在孟聚臨行前一天,葉家的徐管家忽然到總署來找他,說葉家收到情報,申屠絕還在北疆的東平、武川等省活動,葉家準備派遣一支小分隊去緝捕他,希望能得到孟鎮督的支持和庇護。
雖然上次跟葉劍心鬧得不歡而散,但葉家要追殺申屠絕,孟聚沒有理由不支持。他立即表態同意,第二天,柳空琴就帶著二十個青衣武士出現在他面前。
孟聚驚喜:“柳姑娘,去東平的是你?”
柳空琴微微一躬:“孟鎮督,給您添麻煩了。”
“哪裡,柳姑娘您技藝高強,也熟悉那邊局勢,您親自過去,我就放心了。”
“孟鎮督,出發之前家主已經跟我們交代了,去東平那邊,我們是客,您是主,客隨主便,要捉拿申屠絕,這事需要當地陵衛的情報支持,請您多多幫忙。當然,除此之外,您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出手的,也只管吩咐就是了。家主吩咐了,在東平期間,我們聽您指揮。”
葉家武士本就強悍,再有柳空琴這位天級冥覺師親自壓陣,這支小分隊的戰力十分恐怖。
有了他們的參與,孟聚對返程的安全更加放心了。
太昌八年的十二月十日,新任東平同知鎮督孟聚從洛京趕赴東平行省上任。
長長的車隊從洛京北門出發,一路向北前進。
擔心車上的鬥鎧裝備安全,雖然有一個旅押送,但孟聚還是十分小心,一路上,他專挑大路行走,從不在野外留宿,食宿和休息都是在城鎮中,行軍速度比來程時慢了很多。
柳空琴帶領著葉家的青衣武士們默默地跟在車隊的後面,他們自己搭帳篷吃住,並不與東陵衛的兵馬混到一起。
白無沙派給孟聚的預備軍官總共有三十二人,其中十九個男軍官,十三個女軍官。他們大多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但官銜可不低,都有著七、八品官的頭銜或者世爵。他們都有著自備的馬車和隨行傭人,用食講究,衣裳華麗,氣度雍容。
世家少年初出茅廬,意氣風發,少年軍官們總愛聚在一起談笑,歡聲笑語給肅穆的車隊增添了幾分歡樂的氣氛。
孟聚也是年輕人,聽到他們大呼小叫,嬉戲打鬧,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而已。倒是總署派來的護衛車隊的幾個軍官看不下去了,他們跑來找孟聚:“孟鎮督,行軍是至陽肅穆之舉,這群傢伙在那嘻嘻哈哈、打情罵俏,太也不像話,讓士兵們看著怎麼想?身為車隊的指揮官,您該管管他們。”
無奈之下,孟聚只得召集少男少女們談話。他說,大家有緣同行、同事,這是很難得的,但軍隊與民間不同的,軍隊有軍隊的規矩和紀律,大家以後玩樂時不要太張揚了,以免影響到其他人。
按照白無沙的說法,這幫小軍官都是洛京的世家子弟,官銜雖然不高,來頭卻不小,這些紈絝子弟,有時連白無沙都頭疼他們。
不料這次,很出孟聚的意外:他只是一說,小軍官們馬上雞叼米般點頭答應了,第二天就開始收斂行徑了。他們老老實實坐在自己馬車裡,再沒有大聲喧嘩吵鬧等行為了
這次事件,讓孟聚注意起這幫少男少女們,他覺得,他們只是少經世事,性子倒不是很頑劣。有幾次落腳歇息時,他特意請他們去館子吃飯。在孟聚面前,少男少女們都顯得很拘謹,話都不敢多說,大氣不敢喘的樣子。
想著當初的葉迦南也是這個年紀就被派到了東平,孟聚對這群小小年紀就拋家萬里的少年們也蠻同情的,他對他們噓寒問暖了一番,問想不想家啊、一路上辛苦嗎、伙食吃得還習慣嗎?
於是,小軍官們才發現,原來孟鎮督還是很和氣很好說話的,並不是想像中那種喜歡吹鬍子瞪眼訓人的老派軍官,他更像一個和氣的鄰家大哥哥。
於是,少年們也放開了,很輕鬆地跟孟聚聊了起來。
這時,孟聚才知道,原來當初軍官們怕他是因為聽說了孟聚的綽號“血豹”——在大家想像中,一個以“血”為綽號的傢伙多半是很嗜血好殺的,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
小傢伙們機靈得很,在洛京,他們敢鬧得白無沙頭痛,但卻不敢招惹孟聚這個“凶漢”——東平天高皇帝遠,這麼一個煞星又是頂頭上司,招惹了他,死得不明不白都有可能。
混熟以後,世家少年們很喜歡問孟聚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孟鎮督,聽說東平那邊經常有魔族來進攻的,你們常常打仗嗎?要殺多少個魔族兵才能升官呢?”
孟聚老老實實地答道:“東平雖然是邊關,但也並非經常跟魔族打仗的——在靖安大戰之前,東平已經和平十多年了。不過,我們倒是常常跟境內的土匪和山賊開戰,要清剿他們,護衛商路——大家放心,陵署賞罰分明,只要作戰勇敢,升官不難。”
“孟鎮督,聽說東平那邊草原,我們都要住帳篷裡的,趕著牛羊到處遊牧的——這是不是真的呢?”
“沒有的事。東平是大省,省內有靖安、平江、連安等十幾個府縣,我們都是居住在城裡住房子的——只是吃的肯定比不上洛京了,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區別,大家不用擔心。”
“孟鎮督,聽說魔族的女子漂亮又熱情,很多都是美女。他們經常會進城來挑選一宿情郎的,是嗎?”
“呃……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聽說草原上有好多寶藏的,遍地都是黃金和寶石,很多人在邊關都發財了!”
“倘若真有這樣的事,魔族也不用來搶我們了,他們老老實實拿著黃金白銀來跟我們交易豈不是更好?”
……
在交流當中,那些幼稚的、令人發笑的問題層出不窮。孟聚一邊解釋,一邊感慨洛京的世家真不知是如何教導小孩的,一點常識都沒有——不過想想,對於遙遠的北疆邊關,恐怕京城的官宦和世家還真沒多少常識。
孟聚不禁回想起自己——其實就是半年前,自己也是這樣一無所知地、懷著失落和忐忑的心情到了北疆,比眼前的少年們好不了多少。
在北疆,遇上了那個美麗女子,從此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注視著眼前活躍的少男少女,凝視著他們青春的容顏,意氣飛揚,孟聚在心中暗暗感慨:他們中間的誰,將會因自己而改變命運呢?
不知是因為孟聚運氣好還是因為車隊護衛嚴密,一路上,車隊沒有遭遇任何劫匪和山賊襲擾。
太昌九年一月五日,車隊駛入了東平行省境內的第一個城市,連江城。
因為先前已有總署的公文預告了孟聚的上任,連江府陵署的總管楊秋、副總管方敏、連江府知府洪達林等官員帶著城內的士紳連袂出城迎接東平的新任同知鎮督孟聚。
上次赴洛京時,孟聚同樣途經連江,但那次並沒有驚動連江陵署,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楊秋和方敏兩位總管。
楊秋是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軍官,言談間頗有武夫的豪邁氣概,是東平陵署老資格的軍官了;方敏則是名女軍官,約莫三十來歲,是葉迦南任上提拔起來的副總管,頗有姿色。
當晚,連江陵署的高級官員宴請新鎮督孟聚,席上,二位總管對孟聚竭力奉承,示好效忠——這也是例行的官場應酬了,楊秋和方敏都是官場老手了,言辭都很誠懇動聽,但不知為何,孟聚隱約地感覺到,方敏對自己確實很有親近之意,示好效忠的話也確是出自真心;而楊秋,孟聚卻知道他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並無多少誠意。
宴後,孟聚獨自琢磨,恍然大悟:和自己一樣,方敏也是葉迦南一手提拔的人。現在,葉迦南陣亡了,她自然是很盼著同為葉迦南親信的孟聚能接納自己,她確是真心想投靠自己的;而楊秋是靠軍功出身的軍官,資歷老,對自己這個新晉同知鎮督就沒多少敬意了。
奇怪的是,自己怎麼能在宴席上就聽出來了?他們說得都很誠懇很親切,眼淚都流下來了,自己怎麼就能聽出楊秋言不由衷呢?雖然只是種感覺,但卻是如此清晰,就像寫在手上的字一般,他一聽就知道楊秋是在敷衍了。
孟聚隱隱懷疑,這是不是瞑覺的又一個特殊功能,能辨識別人話語的真偽?
他有心想向柳空琴請教,但又不知葉劍心是否把自己是鬥瞑雙修的事告訴過她,猶豫不決——雖然柳空琴不像愛告密的人,但這種犯朝廷忌諱的事,那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車隊在連江呆了兩天,第三天繼續前行。太昌九年一月八日,車隊進入了東平首府靖安境內。東平省陵署的各署處長、靖安陵署總管藍正、靖安府馬知府都親自出城郊迎孟聚。
在迎接時,省署的官員們紛紛給孟聚做自我介紹,人數太多,孟聚一時也記不得他們的名字。倒是有個認識的人也一本正經的向孟聚行禮:“卑職靖安陵署總管藍正參見鎮督大人!”
想起以前共事的日子,在自己最困難和低谷的時候,眼前的老人對自己的勉勵,在他的幫助下,自己走出了困境,迎來了今天的風光,孟聚鼻子一酸,很有些感動。
他親手攙扶起了藍正,溫言道:“宇正兄不必多禮,來,我們一同回家吧。”
藍正一愣,隨即綻開笑容,他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鎮督您大智大勇,歷盡艱險磨難,成就非凡功業,終有今日榮耀!歡迎您回家!”
孟聚一手攬著藍正,與他並肩而行,大隊人馬前呼後擁地簇擁他們進城。
一路上,陵署官員都對藍正投來了豔羨的目光。靖安總管這是一等一的肥缺,大家都知道,在葉迦南時,藍正的位置已是搖搖欲墜,不料新鎮督對他如此看重——看來老傢伙的位置依然穩出泰山啊!
重新踏上靖安熟悉的街道,呼吸蕩漾著清新草原氣息的空氣,想著這座城市的命運從此將由自己主宰,自己將從此成為北疆與拓跋雄抗衡的又一巨頭——孟聚心潮澎湃,他有一種渾身束縛都被舒展開的輕鬆感,就像蒼鷹從籠中脫困,展翅在藍天自由翱翔,舒暢淋漓。
他輕輕地說:“終於回家了!”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6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6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節 到任
東平行署的廉清處已給孟聚安排了住處,是在東平省署後花園裡的一個小院子。
“鎮督大人,您看著還可以嗎?倘若您不滿意,我們給您另外再找合適的住處。”
省署廉清處督察歐陽輝亦步亦趨地跟在孟聚身後,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
在靖安署時,孟聚對歐陽輝就早有所聞。這個四十多歲的督查,已經侍候了近五任鎮督,傳聞中是個非常圓滑而有手段的人,是省署屹立不倒的常青樹。
孟聚本還以為他該是個滿臉油光的世故胖子,不料見面一看,卻發現歐陽輝相貌儒雅斯文,身形修長,說話溫文爾雅,氣質成熟穩重,他一看便頓生好感。
孟聚進院子裡看下,院子不大,但也有七八間房,書房、臥室、會客室都是一應俱全,房間窗明幾亮,擺設簡潔而清雅。院子就在花園邊,春天只要打開窗戶便能看到百花爭艷的勝景了。孟聚轉了一圈,覺得房子乾淨而雅靜,很合心意。
“不錯,這房子不錯,我就住這邊了——歐陽督察做事很妥當啊。”
孟聚正說房子,突然沒頭沒腦的鬧出了一句,歐陽輝立即臉露喜色。他是多年的老官員了,新鎮督的意思,哪還不明白?
“承蒙鎮督大人誇獎,卑職一定盡心竭力效忠大人,絕不辜負大人的厚愛——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也請大人多多批評、指點,卑職一定努力改正。”
孟聚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他隨手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淡淡笑到:“沒那麼嚴重,我也不是難伺候的人。歐陽督查,你以公心處事就好。”
“以公心處事?”琢磨著孟聚的話,歐陽輝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他卻迅速答道:“鎮督大人的教誨,卑職將時刻牢記在心。請問大人,這房子您今晚要入住了嗎?”
“先擱著吧。今晚我回靖安署那邊住,我整理點東西,明天再搬過來。”
“是,那明天,卑職帶人過去幫大人您搬家吧”
孟聚也沒客氣:“好吧,明天午後你們過來,到靖安署我住處找我,我若不在,那就找江蕾蕾或蘇雯清吧,她兩知道該搬什麼東西。”——作為上官,要給機會下屬來拍自己馬屁,幫點小忙,這樣自己方便,下屬也安心,大家的關係才能融洽。那種滿心想著一塵不染的官員都是讀死書的呆子,在官場上純粹是給大家造不自在。”
“請問大人,這邊的護衛如何安排?是由省署派人安排,還是由您原來的護衛擔當?”
“警衛還是原來的人吧,原來靖安署的鬥鎧隊長呂六樓負責這事,人員由他指定,到時說不定要從省署這邊調人——對了,你幫我擬文我要從靖安署提幾個人到省署來幫忙”
“是,請大人您吩咐。”
“呂六樓調任我的衛隊長,官銜提為八品主辦;靖安署軍情室領銜曹敏提為軍情室主辦,官銜八品主辦;靖安署執勤武士隊長王北星調入省標,擔任副管領,從六品;靖安署刑案科主辦宋若錦提到省署刑案處擔任副管領,負責重建省署刑案處的工作,從六品;靖安署侯督察劉真,這個這個。。。。還是算了吧!”
孟聚隨口說著,歐陽輝卻不敢怠慢,記錄的飛快。想著自己隨口說出的話將決定很多人的命運,孟聚不禁微微熏醉:權力在手的滋味,竟是如此快意啊!
孟聚說完,歐陽輝也寫完了,他複述了一遍,孟聚點頭確認:“沒錯,就這樣。”
“大人,這個。。。卑職有點小意見,不知該不該說?”
孟聚微微詫異:“怎麼?歐陽督察有什麼看法?”
“大人,恕卑職多事,您是不是漏了一個人?您提拔了宋若錦主辦到省署刑案處負責業務,但刑案處原來的督察余書劍沒安置,不知大人您對他有何安排?”
孟聚豁然轉身,詫異道:“余書劍?不是說余督察已經遇害了嗎?”
歐陽輝恭恭敬敬的說:“先前大家都以為余督察失蹤是遇害了,但其實並沒有。大概一個月前,也就是孟督察您在洛京的時候,他重新出現了——不過,他像是受了傷,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卑職與幾位同事去探望過他,他的精神很消沉,也不肯跟我們說什麼。這陣子,他雖然在崗,但經常酗酒,什麼案子和公務都沒理,刑案處基本癱瘓了。”
孟聚沉吟片刻:“這樣啊,宋若錦的這個任命先不要發佈吧。等過兩天有空的時候,你讓那個余督察來見我一下,我跟他談談——對了,來給我準備一分省署和各地陵署副管領以上軍官名單還有他們的檔案履歷,我這兩天看看,不要再鬧出這種笑話來。”
“是,大人,廉清署有軍官們的檔案,卑職盡快給您整理出來。”
歐陽輝小心翼翼地說:“鎮督大人,您來上任,卑職和一些同事斗膽,想請您吃個飯,也算是為您接風洗塵吧,不知您是否有空賞光呢?”
“哦?都有哪些人?”
“除了卑職以外,還有省署搜捕處的寧南督察、內情處的李明華督察、軍情室的許龍督察等——大人您放心,這次聚會沒外人,都是我們的自己人。”
孟聚淡淡一笑:“歐陽督察太客氣了,請我吃飯怎麼就成了斗膽了?我也沒那麼可怕吧?”
見孟聚在笑,歐陽輝微微也放開了,笑道:“呵呵,大人虎威,卑職望之凜然,不敢冒犯褻瀆。”
“好了好了,歐陽督察,你也少拍馬屁了。這頓飯,你看著安排吧,我也想見見大家。剛才迎接時,人多又雜,我還真記不得多少人了——對了,我記得,省署的黑室部隊裡好像有位曹無傷管領吧?他是我的熟人,吃飯時也叫他一起來吧,好久沒見了,我也想見見他。”
歐陽輝一愣:“曹無傷管領?這個……”
他面露黯然之色,肅容道:“大人,卑職得向您報告壞消息了:在靖安大戰中,曹管領身先士卒,與魔族和叛軍英勇作戰,為護衛葉鎮督,曹管領已經成仁,英勇殉國了。”
孟聚一震:“啊,曹無傷……戰死了?”
“是,請您節哀。”
孟聚歎口氣,他搖搖頭,踱步到了窗前,眺目遠望。
對曹無傷,孟聚並沒留下多少印象,只記得他是個很嚴厲的軍官,滿臉的鬍子——但,他是為了護衛葉迦南死的,那粗豪軍人頓時在孟聚心中變得高大起來了。
日頭西垂,紅色的餘暉將省署的花苑灑得一片鮮紅。在花苑的旁邊,有一片焦黑的廢墟觸目驚心。在那片廢墟上,本是該有一棟漂亮的紅色小樓,那是心愛姑娘居住的地方。
想起了逝去的葉迦南,想起了靖安大戰時犧牲的同事們,孟聚感覺心情悲壯又傷感。
如畫江山,多少豪傑以血染之。
隨即,孟聚想起一件事,暗暗暗罵:自己以繼承葉迦南的衣缽身份出現,要想收攏人心,確立自己的權威地位——這麼重要的大事,自己居然差點忘了,真是糊塗!
“歐陽督察,上次打仗時,省署戰死了不少好弟兄吧?”
歐陽輝黯然道:“是。省署陣亡將士共八百二十一人,其中軍官七十三人——唉,有幾個都是卑職很好的朋友,幾十年的兄弟。至今想起來,卑職還是很難過,一陣陣的心痛。”
他偏過了頭,夕陽的光芒照耀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批殉國的弟兄,他們都葬在了哪裡呢?”
“啟稟大人,他們的遺體,我們都安葬在西郊軍墓區,這也是靖安城的慣例了,陣亡的將士大多都安葬在那裡。”
孟聚緩緩點頭,沉聲說:“歐陽督察,對葉鎮督,還有那些殉國的弟兄們,我同樣十分懷念,痛為哀悼。他們是為了保衛東平、保衛靖安這座城市而戰死的,我想,搞一個規模較大的亡靈祭奠活動,撫慰英靈,穩定人心,請靖安城裡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父老來主持祭奠,也請附近寺廟的有道高僧和道士為他們祈禱,你覺得如何?”
歐陽輝目光一閃,他也是人精,立即便明白孟聚的用意了。
他沉聲道:“孟鎮督所言要搞祭奠,卑職十分贊同。但卑職覺得,您怒髮衝冠,九死一生地為葉鎮督復仇,斬殺無數魔族軍將,追殺得叛賊申屠絕無路可逃,此等英雄佳話已傳遍北疆大地。知道此等壯舉,葉鎮督和諸位弟兄地下有靈,想必也會含笑九泉——若由您主持葉鎮督和諸位弟兄的亡靈祭,必能讓陣亡弟兄心感欣慰。卑職斗膽認為,您那是眾望所歸,主持的人選,就不必外求他人了吧?”
“這怎麼可以?我年紀輕輕,何德何能能擔當主祭?”
但歐陽輝態度非常堅決,他代表全體陵衛官兵向孟聚請願——甚至連那些陣亡的官兵他都代表了——他聲淚俱下:“倘若不是由在靖安大戰中立下大功的孟鎮督您親自主祭,向陣亡的弟兄們報告這次大捷的消息,弟兄們只怕死不瞑目啊!孟鎮督,為了撫慰英靈,這個重任,您萬萬不可推辭啊!”
無奈之下,孟聚也只好勉為其難了:“既然這麼說的話,那沒辦法,我也只好厚顏擔當了。歐陽督察,這件事交由你全權負責了。
通知省署所有在職軍官、靖安署所有在職軍官,所有人後天已時在省署集合,然後出發前去西郊軍墓區,祭拜葉鎮督和在靖安戰役中犧牲的弟兄們,祈禱他們英靈不滅——這是大事,祭拜儀式要隆重、莊嚴,不可輕忽,銀子花多點無妨。”
歐陽輝明白,這是新鎮督到任後辦的第一件大事,是確立形象的大事,意義重大。鎮督將如此重任交託自己,倘若能辦好,那自己就能贏得他的信任,今後風光無限;但這事倘惹辦砸了——自己乾脆趁早打辭職報告算了。
壓抑住心中的興奮,歐陽輝肅容行禮:“是,卑職遵命——只是,鎮督大人,有件事您可能不清楚:葉鎮督的父親葉公爺將鎮督大人的遺體帶回了洛京安葬,在靖安這邊沒有葉鎮督大人的墓園,卑職怕……”
孟聚心想這事我可比你清醒得多,他喝道:“糊塗!沒有葉鎮督的遺體,就不能弄個衣冠墓立個碑嗎?”
“啊,多虧大人提點,卑職連夜去辦,請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去吧,辛苦你了。”
歐陽輝告辭而去,孟聚接著又在侯見室接見了一批人。來迎接他這個新鎮督的人當真是五花八門。在靖安府的知府、東平都督府派來的代表——知道孟聚來就任,易小刀、肖恆等駐軍將領都派了代表過來祝賀,其中肖恆的代表就是齊鵬。
見到孟聚,齊鵬連連道歉,說肖將軍實在抽不出空來,不然他該親自過來道賀的。孟聚則很開朗地說無妨,肖將軍德高望重,乃靖安軍界的泰山北斗,該是自己去拜訪他才對。
其實兩人都是心裡有數,作為旅帥,肖恆是很忙,但也未必真忙到個把時辰都抽不出來。他多半還是在避嫌。
對肖恆的處境,孟聚很理解。以前孟聚只是一個小督察,肖恆為報答救援之恩出手保護他,大家只會說肖將軍重情重義,肯為一個小人物得罪上官,即使拓跋雄知道了也不會很介意,說不定也會讚歎兩聲老將軍果然有風骨,重情義。
但現在不同了,孟聚已是東平陵衛的首腦了,肖恆若再靠近孟聚,那就意味他背離邊軍倒向東陵衛這邊——這種關係十分微妙:孟聚是小督察時,肖恆能與他親熱來往;但現在孟聚當了鎮督,不管肖恆心裡怎麼想的,他就必須在面上與孟聚劃清界線了。
齊鵬能被肖恆派來代表,自然也明白其中奧妙。送上賀禮,他寒暄幾句,很快就告辭了。臨走前,他很有深意地對孟聚說:“孟鎮督,對您,肖將軍一直是很欽佩的,他想做您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孟聚微笑著拍齊鵬肩膀:“齊大哥放心,我們一直是朋友,不是嗎?大家互相關照吧。”
“對,互相關照吧,呵呵!”
兩人眨眨眼,都是默契於心。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6 11:15 P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7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一節 失蹤
接見完最後一個客人,夜幕已經降臨。孟聚從視窗望出去,星星點點,各處都亮起了燈火。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伸個懶腰舒展僵硬的身軀,推門走了出去。
兩個衛兵守在門口,見到孟聚出來,年青的士兵拘謹地行禮:“鎮督大人!”
孟聚點頭:“辛苦了。”
兩個士兵都是生面孔,應是省署派來的警衛。孟聚這才記起來,自己已給呂六樓等護衛放了假,讓離家兩個月的他們回家休息了。
在總署的大院裏,孟聚慢慢前行。淡淡的月光下,花園中的樹木和花草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枯枝,悽涼又蕭瑟。
看著眼前的冬景,孟聚不禁回憶起當自己第一次來到總署,那時候,花園中百花爭豔、草木繁茂——凋零的花朵還會重新綻放,枯萎的枝條還會再次發芽,但那逝去的人,卻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在出省署大門的時候,看門的老頭叫住了孟聚:“喂,後生,你的證件呢?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沒登記?”
孟聚一愣,看到那老頭一臉的認真,他才記起,自己進來的時候確實沒登記——被大群人馬前呼後擁簇擁進來的鎮督大人,怎麼可能登記?
好在靖安署副總管的腰牌還是在身上的,孟聚拿出來出示了,那老頭懷疑地盯了他半天,最後表情才緩和下來:“我記得你了,後生,上次,霍鎮督辦喪事的時候,你來過的,我記得你。”
“是的,上次我們見過,你給過我一朵紙花,老先生——前幾次過來,都是警衛在看門,怎麼沒見您?”
老頭子嗤之以鼻:“那時在打仗嘛!歐陽大人說,不放心我這個老頭子把門,換一些年青小夥子來——結果怎麼樣?我說了,要是我在,那絕不會出這樣的事!
我看門已經十年了,沒有哪個毛賊蒙得過我的眼睛,好人歹人,我火眼金睛,一眼就能辨出來,署裏從沒出過事!換那些毛頭小夥子,他們懂什麼?還不是讓人把葉鎮督給害了,把樓都給燒了!”
聽看門的老頭絮絮叨叨,孟聚忽然來了興致,他問:“老先生,你在這裏做了十年?那你見過鎮督大人嗎?”
“怎麼沒見過?我見過不知多少任鎮督了!我剛來的時候,還是杜鎮督在位,後來是武鎮督、李鎮督,接著就是霍鎮督——霍鎮督對我們最好,關心我們是不是吃得飽、穿得暖,每逢節日還給我們發紅包,可惜他死得早,唉,好人總是不長命啊……”
“哦?那,葉鎮督如何?”
“葉鎮督?”老頭子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她可比霍鎮督差遠了!那個女蛙子心腸歹毒,辦事也不穩當,歪門邪道心思太多,成不了大氣。雖然說不該說死人壞話,但葉鎮督真的比霍鎮督、武鎮督他們差得遠了,她沒那個氣魄——女人當家,始終不行啊!”
聽到對方說葉迦南的壞話,孟聚頓時慍怒,他悶哼一聲,轉頭就走。
走出兩條街外,回頭一想,孟聚也好笑:自己又是何必呢?一個鎮督,跟一個門衛老頭子計較,那也太有失身份了。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靖安的街上燈火通明,各處酒店和青樓門口都是彩燈招展,道上人流熙攘,川流不息。
在一處分岔路口,孟聚停住了腳步:向左邊是信和茶行的東街,向右是靖安署所在的西大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左邊。
信和茶行門口燈火稀疏,門板都拉上一半了,快要打烊的樣子,一個穿著長衫的陌生胖子正在整理貨櫃,卻不見了易先生和小徐。
孟聚心中奇怪,暗暗提高警惕。他走進去,慢慢打量貨架上的茶葉,卻不出聲。
看店的胖子站起身來,很客氣地跟孟聚打招呼:“客官想買些什麼茶呢?”
孟聚漫不經心地說:“我隨便看看——今年的新茶可有嗎?”
“抱歉,客官,這時節怕是難找新茶了——請問客官您要哪里的新茶呢?”
“西湖邊上三月初八摘下的龍井茶,可還有貨?”
胖子望著孟聚,目瞪口呆:“客官,西湖的龍井茶我們是有的,但什麼時候摘下的,這可不知道了。要不,您嘗嘗我們的龍井,也是蠻香的。”
孟聚心下微微一沉。他裝模作樣地聞聞茶葉:“嗯,茶葉不錯,確實很香。來,幫我裝上半斤。”
眼看著快打烊了還能做成一單生意,那胖子顯得十分開心,他歡快地用荷葉幫孟聚裝茶,一邊絮絮叨叨地介紹說自己的茶葉貨真價實,從不用劣質茶充數,價錢也實惠便宜。
孟聚“嗯嗯嗯嗯”地聽著,他不動聲色地問:“夥計,你們掌櫃的呢?我有點生意想跟他談談,說不定還多要點貨。”
胖子喜形於色:“客官,在下就是敝店的掌櫃,您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我能做主的。”
“啊?我記得,你們信和茶行的掌櫃不是一位白頭發的先生嗎?他去哪了?”
“哦,您說的是先前的蘇掌櫃啊!他已經不幹了,把鋪子頂給了在下。您有什麼話,跟在下說就行,以前蘇掌櫃的生意,在下也能做的。”
孟聚震驚:“易先生——呃,我是說,蘇先生不做了?他去哪了?”
“聽說是他母親有急病,他要趕緊回去照顧,他已經回老家了——呃,我們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他沒跟我們說。
哦,原來客官您是蘇掌櫃的老客戶啊!蘇掌櫃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待人和藹,說話又風趣,他走了,好多街坊都說可惜,掛念著他呢!這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客官,您可是想進些什麼貨嗎?不妨跟我說說,蘇先生能做的生意,我也能做的!”
孟聚盯著眼前滿臉和氣的胖子掌櫃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北府的人。他含含糊糊地說:“這樣吧,掌櫃的,你要是見到白頭發的蘇掌櫃,麻煩您跟他遞個話,就說債主在找他,他還欠人三萬兩銀子沒給呢!”
胖子掌櫃大驚失色:“啊?蘇掌櫃竟欠人三萬兩銀子?這……這……可不關我們的事!我接他店鋪時,大家可是銀錢兩訖,也簽了契約,地保和里正都是見證了的,他的債,可不關我們的事啊!”
“那是當然。我只是想知道蘇掌櫃去哪了?”
但胖子掌櫃驚慌失措,他實在說不出易先生的去處,到後來,他竟懷疑孟聚是來訛詐的地痞了:“這位先生,你莫不是來搗亂的吧?你跟蘇先生的事,只管找他去,莫找我們!你再囉嗦,我可是要報官喊公人來了!”
孟聚也不想事鬧大,應付幾句便快步走了。在他身後,胖掌櫃手忙腳亂地關門,仿佛怕他再回來一般。
孟聚還怕那胖子是東陵衛內情署派來釣魚的探子,他接著又跟旁邊的幾家文具店買了點筆墨,旁敲側擊地打聽信和茶行的事,說聽說信和茶行的蘇掌櫃犯了事了被衙門抓起來了,有這回事嗎?
眾位店鋪掌櫃都異口同聲地表示,沒有啊!那位蘇掌櫃是自己賣了鋪子回老家的,臨走前他還請了街坊們吃飯呢。尤其是隔壁文具店一位頗有姿色的少婦,說起易先生時顯得滿臉的眷戀,不舍之色形於臉面——能把間諜當到這份上的,易先生也算能人了。
孟聚一路走回陵署,心頭狐疑。在從前的交往中,北府的情報站並非沒有緊急轉移的情況,但都會通知自己一聲新的接頭地址。但這次,無論洛京的情報站也好,北疆情報站也好,都沒有人跟自己說一聲,北府在北疆的情報站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易先生並非匆忙跑路的,他好整以暇地把店鋪賣掉,還有時間跟街坊們吃飯告別呢——既然北疆情報站並未暴露,他為何要突然轉移?為何又不告訴自己?
上次,易先生的失誤,讓孟聚險些喪命洛京——這次回來,他本就想找易先生好好談談,見面時,孟聚本還打算裝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要求他賠償損失呢,不料這老流氓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跑掉了,害得孟聚醞釀了半天的怒火卻找不到物件發洩,實在鬱悶。
待孟聚回到靖安署時,天色已經入黑了。孟聚偷偷摸摸地從邊門進入,順著小道回家,饒是他如此低調,但路上還是被幾個熟人認出來了。
老同事們認出孟聚,他們都顯得很驚慌,喊著:“參見鎮督大人!”,一邊猶猶豫豫著不知該不該跪下行禮,那尷尬的表情讓孟聚看著都難受。
到後來,他乾脆避開了小道,從花園裏摸黑一路小跑的回了家。
看到那熟悉的館舍門口露出的光亮,孟聚感覺十分溫馨。他敲響了房門,裏面響起了一個清脆的女聲:“誰啊?”
聽出是江蕾蕾的聲音,孟聚頓時童心大起,他捏著鼻子粗聲粗氣地說:“我是房東,來收房租的!你們住了幾個月,該交房租了!”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6 11:16 P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09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二節 牽連
屋裡一陣細細簌簌的慌亂響動,過了一陣,孟聚聽到蘇雯清說:“夜深了,家裡都是女眷,多有不便。要收房租的話,請您明天與署裡的劉真長官聯繫吧,我們會把錢給他的。”
不錯,兩個丫頭警覺還是不錯的。
孟聚微笑,雖然兩個女孩子從裡邊鎖了門,但他知道門邊有個隱蔽的縫隙。他伸手進去,輕巧地撥開了門閂,輕輕把門推開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幕溫馨的景象。兩個少女坐在桌前,專心致志地縫補著舊衣裳。黃色的油燈光亮照著她們柔順的側臉,兩個女孩子恬靜又美麗。
聽到門響聲,兩個女孩子同時望過來,看到一個男子站在門口的陰影裡,她們頓時大驚失色。蘇雯清一手把桌上的剪刀抓起,厲聲喝道:“是誰?我們要喊人了!”
“是我,雯清,蕾蕾,我回來了。”
孟聚走進房間的光亮處,對她們笑笑:“有吃的沒有?我可是餓壞了。”
認出孟聚熟悉的身影,兩個女孩子驚喜萬分:“孟長官,您回來了?!”
“嗯,回來了!”
孟聚的笑容和語調都十分平靜,一點不像出遠門走了上千里的人。被他的鎮定感染了,江蕾蕾也定了神,笑說:“都聽說孟長官您回來了,還當了大官,我們還以為您今晚不回來了呢——啊,剛才的人是您吧?真是把我們嚇壞了,還以為是哪來的賊子呢。。。”
“是(空白)囉嗦,還不趕緊熱東西給孟長官吃——話也說回來了,聽說孟長官您都當大官了,怎麼還那麼狼狽,連一頓吃的都混不著啊。”
孟聚笑笑在桌邊坐下了,也不吱聲——當然不可能像蘇雯清說得那麼慘,堂堂鎮督連一頓吃喝都混不上。從省署內部的官員到東平當地的軍政官員,想請新鎮督喝接風酒的人能從省署一直排隊到靖安署。
喝了兩碗豬肉粥,吃了點鹹菜和鹹豆皮,孟聚頓覺渾身清爽。在洛京應酬吃喝得多了,他也真怕了,在家吃點家常小菜,感覺比在酒樓吃喝山珍海味舒服多了。
他躺在椅子上摸著肚皮:“蕾蕾,雯清,這陣子我不在,家裡有什麼事嗎?”
蘇雯清平靜地微笑著,搖頭說:“沒什麼大事,蠻好的。”
“孟長官,你別聽雯清姐的,天快塌下來了她都會說沒事!前一陣子,劉哥急匆匆跑來找我們,說孟長官您在洛京出事了,被人抓起來了。他讓我們快跑。我們嚇壞了,商量了兩天想跑,但已經走不掉了。房子被人監視了,我們出不了門,只能待在家裡。”
“被監視了?”孟聚一震,微微怒道:“敢監視我的住處和家人?誰幹的?”
“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他們輪流換班監視,有些是靖安署的人,有些是我們不認識的人——有一次我還看到劉大哥王大哥他們守在外面呢,他們愁眉苦臉很不情願的樣子,好可憐。”
蘇雯清搶過話頭:“還是我來說吧,蕾蕾——下令監視我們的人是省署內情處的長官,靖安署只是被迫協助的。劉大哥和王大哥,他們都是被上頭逼著來做的,蕾蕾你不說清楚,萬一讓孟長官誤會劉大哥他們就不好了。”
孟聚默默點頭,他大致能猜出事情緣由,自己在洛京出事被抓,省署這邊接到消息,肯定要對自己家人和住處採取措施的——只是,省署內情署手段何時變得這麼溫柔了?只是監視居住而已,甚至連抓人和審訊都沒有?按照常例,作為叛賊的家人,蘇雯清和江蕾蕾早該被投入黑牢裡嚴刑拷打了吧?
“他們——我是說省署的人——有沒有對你們怎樣?他們打你們了嗎?”
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蘇雯清猶豫了一下,說:“他們倒沒有怎麼樣,就是一次,有一個高瘦的長官帶著幾個人進來對我們問話,他們問起孟長官您的一些事,問您平時愛去哪啊、有些什麼愛好啊、有什麼朋友啊、平時有什麼人愛來家裡之類——這長官倒也不是很凶,但就是很陰測測的,那眼神很冷,讓人看著就怕。他說,我們如果不老實回答,就把我們丟進黑牢裡,關到爛死,蕾蕾都被嚇哭了,好可憐。”
江蕾蕾急道:“雯清姐不許亂說,人家是裝的啦,人家才不怕呢!”
“哈哈,不怕嗎?那時是誰抱著我。。。啊,不許咯吱那裡,孟長官在呢,別胡鬧。”
兩個女孩子扭打逗趣,孟聚也不禁莞爾。但很快,他的臉色陰下來了,說:“內情處那邊,帶隊的人是誰?告訴我他的名字!”
看到孟聚神情嚴肅,蘇雯清和江蕾蕾都收斂了笑容。蘇雯清正色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旁人都很恭敬地管他叫李督察。”
“李督察?”孟聚蹙眉。他想起了內情署督察李明華,他心下冷笑,臉上卻是不露聲色:“後來呢?”
“後來,藍長官很快也帶著王大哥劉大哥他們進來了,兩邊都好多人湧進來,把我們的屋子都快擠破了。那天的氣氛很緊張,看到藍長官進來,李督察說話陰陽怪氣的,他問藍長官帶這麼多人來,是想幹什麼?是想妨礙內情處辦案嗎?”
藍長官臉色也很冷,他說,他也想問李督察,沒有靖安署的人陪著,省署內情處打算對孟督察的家人幹什麼呢?說大家先前不是說好的嗎,要對孟督察家人問話,必須有靖安署的人在場,內情處怎麼突然就自己行動了?
那李督察冷笑說,荒謬,莫非省署內情處辦案還得經過靖安署同意嗎?
藍長官立即頂了他一句,說內情處在哪裡辦案他管不著,但在靖安署的地頭,牽涉到靖安署軍官的家屬,這就必須要經靖安署同意!
那李督察冷笑,說靖安署好大的膽子,敢妨礙上級辦案,以下犯上,還包庇逆賊家屬,他話還沒說完,藍長官立即就問他,上級?哪個是我上級,他說我藍正是六品督察,敢問閣下是幾品官?要當我的上級,閣下還不夠資格,找鎮督來跟我說話吧!”
蘇雯清記憶好,理解力也強,將那天雙方的對話重複得惟妙惟肖,連藍正的語調都學得很像。想到在那種不利的情況下,藍正還是不惜一切的維護自己的家人,孟聚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感慨道:“宇正兄果然夠朋友,有擔當——後來怎麼樣了?”
“被藍長官這麼一說,那李督察也下不了台,他冷笑幾聲,說藍正,你也等著瞧吧。姓孟的在洛京遲早要定罪的,到時你莫要落個跟他同黨的下場就好。說完,他就帶著人走了。”
接著,過了幾天,我們一覺睡醒,忽然發現門外看守的人都沒了,我們正奇怪呢,又是劉大哥跑來,他歡天喜地地跟我們說,孟長官您是清白的,已被無罪釋放了。再過兩天,那個李督察自己跑來找我們,我們還以為他又來找麻煩呢,卻不料這次他的態度很客氣,提了一籃水果和兩百兩銀子,說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是一場誤會,他過來向我們道歉了。”
江蕾蕾插嘴道:“都是蘇姐姐脾氣好,跟他和和氣氣地說話,要換了我,早拿著掃帚打他出去了!”
蘇雯清笑笑,她溫柔地說:“接下來這幾天,很多人來找我們竄門問候,都說是孟長官您的好朋友,老同事,給我們送禮壓驚。銀子和禮物我們都收下了,也登記好了,孟長官您方便時再看吧?”
看蘇雯清的眼神,孟聚就知道了,她並非沒有怨氣,她也很想拿起大掃帚趕人的。只是她顧全大局,不想擅作主張替孟聚結仇,把決定權力交留給了孟聚。
望著這個善體人意的女孩,孟聚微微感動。他點頭:“你們受苦了——這件事,我知道了,會給你們有個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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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床鋪特別舒適,孟聚一覺睡醒到天大亮。
起床舒服地吃過一頓早餐,孟聚叫來兩個女孩子,告訴她們要搬家的事。
聽說孟聚找到一個面朝花園的大院子,兩個女孩子都歡欣雀躍,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兩個女孩子都說要找劉真過來幫忙搬家,那胖子經常來這邊騙吃騙喝,現在是該他出力的時候了。還有王九也要叫來,那小伙子很勤快,搬家能幫忙的。
孟聚聽得好笑,告訴她們,只需把值錢的細軟東西收拾好就行,傢俱在新居那邊都準備好了,也不用找劉真王九他們了,等下會有人過來幫忙的。
正說著,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孟聚開門,歐陽輝就站在門外,笑容可掬:“沒打擾大人您休息吧?我提前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收拾的。”
“歐陽督察還真是客氣,這麼早就來了。來來,進來先喝碗粥當早餐吧。”
歐陽輝身後有四五個穿著粗布衣裳的漢子,好像有點面熟,孟聚也對他們打招呼道:“都是省署的弟兄吧?進來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有力氣再幹活吧。”
幾個漢子點頭哈腰地說不了,都吃過了,孟大人請便吧。
孟聚猜他們是省署的士兵,他對歐陽輝低聲說,等下幹完活,記得給大家發點銀子,讓大家買碗酒喝。
歐陽輝苦笑,他拉著孟聚到邊上:“大人,不好意思,卑職怕是把事辦砸了。”
“呃?出什麼事了?”
“實在抱歉,卑職本想從執勤武士裡叫幾個小伙子過來幫忙的,但您搬家的消息不知怎麼的就傳出去了,結果好多人都跑來跟我說要跟著來幫忙——差不多有兩三百人,都是署裡的軍官。其他人我都趕走了,但是平級的軍官,同僚情面上,卑職實在沒法拒絕。。。”
孟聚隱隱覺得不妙:“你的意思是?”
“其實這幾位,昨天迎接時,卑職都給您介紹了,您怕是沒記住。他們都是省署的督察,那位是兼知處的聶平督察,那位是搜捕處的寧南督察,這位是軍情室的許龍督察,內情處的李明華督察——給您添麻煩了,卑職實在很抱歉。”
歐陽輝惴惴不安地望著孟聚,生怕他發火。
只有督察以上級別的軍官才有資格來給自己當搬運工——看著這支高規格的豪華搬運隊,孟聚啼笑皆非。
孟聚能猜到軍官們的矛盾心理。其實,倒也不是每個人都想來拍孟聚馬屁的,不過所有同僚都去幫長官搬家了,唯有自己不去,那豈不顯得自己對長官不滿,與同僚們也格格不入?
孟聚也能理解歐陽輝的為難:現在,有沒有資格來幫孟長官搬家,儼然已經成為某種特權的象徵了——除非歐陽輝想成為眾矢之的,他確實是沒辦法拒絕同僚們的。
同樣的道理,孟聚也不能把督察們趕回去——官場就是如此奇怪,一件明知很荒謬、吃力不討好的事,大家卻都不得不做,不但自己做,還得勉強別人也跟著做。
孟聚過去跟各位督察見禮:“不好意思,剛才沒認出各位來。今天的事,辛苦大家了。”
部下們笑容滿臉,都很開心的樣子:“不辛苦,不辛苦!大人要忙大事,這些瑣碎小事就交給我們就好了!”
在搬家的時候,孟聚對李明華尤其留意。這是個瘦高的中年人,滿臉謙卑的笑意,眼睛笑得快瞇成一條縫了。在搬家時,他幹活最積極,常常一個人搬兩個人的重物,氣喘吁吁,汗濕重衣。
孟聚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心下卻在冷笑:“孫子,你就等著被玩死吧!”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6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11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節 報復
要搬動的傢俱沒多少,一輛馬車就運完了,很是輕鬆,倒是佈置新居時花了不少時間,督察們為了顯示自己對孟鎮督的關心,七嘴八舌的出著餿主意,一個青花瓷盆景就換了七八個地方,桌子、窗台、床前等各處擺了個遍,孟聚被這幫偽裝熱情的傢伙們煩的夠嗆,他大手一揮:“就這樣擱著吧。走,大家辛苦了,我請大家吃飯去。”
眾人歡天喜地,丟下擺了一半的花瓶拔腿就跑。
省署的食堂也有貴賓室,專供高級軍官用餐的。知道今天新鎮督首次光臨用餐,大師傅們使出看家本領,將菜餚做的繁花似錦美味無比,眾人吃的讚不絕口。
飯桌上,新任孟聚自然是眾人奉承的焦點了。督察們紛紛給孟聚敬酒,馬屁和奉承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湧上來,說來說去都是新鎮督年少有為、精明強幹、前途無量,套話聽得多了,孟聚倒也麻木了。
倒是軍情室督察許龍讓孟聚覺得特別。在眾人爭先恐後拍孟聚馬屁的時候,他一言不發,臉色陰沉。
孟聚忍不住好奇,出聲詢問:“許督察,你可是有什麼心事嗎?”
許龍督察連忙道歉,他表示,自己是個耿直的粗人,只會賣命幹活,平時從不懂奉承上官的,有得罪的地方,孟鎮督莫怪。
接著,“耿直的粗人”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了,他一邊哭一邊說,看著孟鎮督赴任,他不由想起了前任的葉鎮督來。
他淚水滿面,哭著說,他平生最敬愛的人,那就是葉迦南鎮督了。自從知道葉鎮督遇害的噩耗,他就一直處於極端的悲慟中,簡直活不下去了。
幸好,在這絕望的時刻,一位了不起的英雄橫空出世,他手持正義的長刀,斬殺奸邪,橫掃千軍,為葉鎮督報仇雪恨,大快人心。對這位英雄,他心中的感激怎麼說也說不完啊!
“孟鎮督,您幫葉鎮督復仇,這個恩情對卑職來說比什麼都大!卑職的性命,這就交託給您了!今後,水裡來火裡去,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大人您一句話,卑職萬死不辭!”
“耿直的粗人”目光漣漣,用崇拜和感激的目光注視孟聚——被人這樣望著,便是鐵人也要飄起來了。沒被捧得當場飛上天去,實在算新鎮督孟大人意志堅定了。
孟聚不由感慨道:“許龍督察,你身為軍情室督察,對兵法一定有極高的造詣!”
許龍面露喜色,他說:“卑職一點淺薄見識,怎敢當大人謬讚呢?”
“不必客氣。我覺得,你一定深通迂迴側擊的精髓,造詣爐火純青啊!”
督察們紛紛露出誇張的微笑,那個許督察倒也是個人物,臉不紅耳不赤,肅容道:“大人實在過獎了。能得您金口一讚,卑職實在三生有幸。來,大人,卑職敬大人您一杯!”
一頓飯吃了約莫半個時辰,賓主盡歡,孟聚起身告辭,督察們紛紛起身送他出去。
在告辭時,孟聚的手被人碰了一下,他轉頭望去,有人恭敬的說:“鎮督大人,卑職有下情啟稟,請容單獨報告。”
看著眼前的人,孟聚微微蹙眉,很快就舒展開了:“哦?李督察有事找我?跟我過來吧。”
在剛收拾整齊的會客室,孟聚請李明華坐下。他笑咪咪的看著眼前的人:“李督察急著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李明華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高瘦的像根竹竿。雖然蘇雯清說他相貌陰森森的,但在孟聚看來,這分明是詆毀:眼前的人笑得臉都綻開了,眼裡閃爍的是誠懇與敬意,哪有半分陰森的樣子?
聽孟聚問話,李明華一下子跪了下來,他連連磕頭:“卑職該死,卑職該死!卑職有眼無珠,誤聽謠言,冒犯了大人家眷,實在罪在不赦!請大人重重責罰!”
孟聚冷笑。其實,按規矩來說,李明華做的也沒什麼大錯,自己若是南唐的間諜,他抓自己家眷那也是執行公務而已——話是這麼說,但孟聚可沒有原諒他的意思。
自己這個新鎮督上台,總得找兩條肥魚來開刀立威的,恰好這廝就這麼撞巧送上來了,那只能算他倒霉了。倘若就這麼放過了他,不要說屋裡的兩個女孩子要嘟嘴,只怕部下們都會覺得新鎮督太軟了,這麼欺負上門的都不收拾。
孟聚抬抬眼皮:“李督察,起來吧。李督察你秉公執法、例行公事,何罪之有呢?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吧——李督察,你說你有要緊事稟報?不會就是這件事吧?”
聽孟聚淡淡的語氣,李明華就知道,長官心裡的怨氣怕是大了去,自己想憑幾句空口白話的求饒就能求得寬恕,那是不可能的。他猶豫一下,還是下了決心:“啟秉鎮督大人,卑職接到線報,靖安知府馬志仁私下收受城中大戶賄賂,貪贓受賄數額巨大,有近萬兩銀子!”
孟聚微蹙眉:內情署的主要職責是反間諜、邪教等對政權構成威脅的敵人。查辦官員貪贓受賄的不法行為,這雖然勉強算是內情處的職責範圍,但並不是主要職責。這種事的主辦部門該是御史台,東陵衛只是兼辦而已,辦了也不算什麼成績,反而讓上頭覺得多管閒事——李明華這麼鄭重其事的向自己報告,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淡淡說:“李督察,既然有證據,那你就去查嘛!”
李明華恭謹的彎著腰,低聲說:“大人,這麼重大的案件,卑職能力淺薄,怕是沒能力辦好,恐怕得勞動大人您親自出馬了。”
孟聚狐疑的望了李明華一眼,卻見他也在望過來,兩人的目光稍一接觸,他立即移開了視線,臉上現出討好的笑容。
見孟聚不明所以,李明華有點急了,湊到孟聚耳邊說:“大人,您若是不便出面,卑職可以代勞。卑職願出面,拿證據給馬知府看,嚇唬嚇唬他。到時,他自然要求到大人您這的。最終抓不抓,卑職聽您的,您拿主意就好。”
孟聚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查辦這個案子,可以敲詐那馬知府好大一筆銀子——想來那馬知府在靖安經營多年,官囊肯定豐厚。為免牢獄之災,從他身上敲出幾萬兩銀子都毫不困難。李明華送這個案子給自己辦,那明擺著是送錢給自己了。
這廝的借花獻佛,倒也用的漂亮,不必自己花錢又討好了上司——幾萬兩銀子,若在以前,孟聚還真要動心了。但如今,他的反應只是微微一笑。
地位的高度決定視野和眼界,鎮督和督察只差一級,但地位差的就是天差地遠了。
在李明華看來,把這麼一個能賺幾萬兩銀子的機會送給鎮督,這當真是了不起的人情了,應該能彌補先前得罪孟聚的過失了吧?但在洛京打轉了一番,孟聚的錢包沒增長多少,但做官的見識倒是大為增長。
馬知府雖然不成器,但他畢竟是東平都督府下轄的重要文官,是元義康的部下。自己任鎮督以後,與都督府的關係就很微妙,自己若是初來乍到就拿元義康部下的官員開刀,那不是明擺著要給他打臉嗎?——自己的大敵是申屠絕和拓跋雄,無謂四處樹敵。
何況,自己若想撈錢,隨便敲打東平省轄區內哪個官員不能弄一把,還用得著你這廝來賣好?
看著孟聚沉默不語,李明華小心翼翼的問:“大人,您的意思是……抓還是不抓呢?”
孟聚面無表情,他淡淡望了對方一眼:“李督察,查處貪贓官員,這好像不是內情處的主要任務吧?有心思去打探這些瑣碎細事,內情處是不是閒的沒事幹了?
這樣吧,既然李督察這麼有空,我就給你佈置一個任務吧——南唐鷹侯破軍星的案子,你該聽過吧?這個案子,如今可破了嗎?”
聽到“破軍星”三個字,李明華的臉色立即就變了。他隱隱猜出了孟聚的用意,恭恭敬敬的答道:“卑職知道,這個案子,從霍鎮督時起就是懸案了,內情處……”
孟聚打斷他,自顧自的說:“南唐鷹侯破軍星,此賊隱於我大魏朝廷內部,知悉我朝內情,不斷向南朝通風報信,洩露我朝的機要軍情,實在是我大魏朝廷的心腹大患,此案數年不能告破,可見爾等無能,實乃我東陵衛的奇恥大辱!
在洛京時,白總鎮已給本官下達嚴令,要我們東平陵衛必須盡快破案,揪出破軍星這個大間諜來!而兼知署蒙鎮督和內情署的黃鎮督也十分關切此案,多次跟我商議,十分憂心。”
孟聚口沫飛濺,說的爽快無比:當長官的滋味確實爽快,自己扯著大旗胡編亂吹,量李明華也沒本事去找白無沙對質——這種謊話根本沒法戳穿的,自己說白總鎮很關心“破軍星”一案,難道他還會否認不成?
孟聚嚴厲的板起臉:“李督察,我想問你,對這個白總鎮十分重視的大案,作為破軍星一案的承辦人,你們內情處取得了什麼進展,有什麼成績?”
李明華臉露尷尬,他低聲解釋:“大人破軍星的案子,我們內情處也是做了大量工作的,但案子的線索實在太少,資料也不足,案情一直沒什麼進展。這幾年,換了幾任鎮督,他們都知道這事的,他們也能理解內情處的難處……”
孟聚擺擺手,再次打斷他:“李督察,不好意思,我不是來問你難處的,我也不會理解你們——正如白總鎮管我要結果一樣,我也只跟你們要結果,其他事我不管!
查了幾年都破不了案,我很懷疑,內情處是不是在認真辦案——李督察,再拖延著不能破案的話,你這個內情處督察也不用再幹了!”
終於聽到這句最害怕的話,李明華心下驚駭:圖窮匕首見,新鎮督終於露出獠牙了!
這不是陰謀,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拿一個數年未破的懸案為借口撤掉一個督察,這擺明是赤裸裸的報復——但偏偏孟聚舉著“白總鎮很關心”和“事關大魏朝社稷安危”這兩面大旗,誰也不能說他錯。
雖然心中不服,但官大一級壓死人,李明華也沒辦法。他躬身道:“鎮督大人,卑職知錯了!回去以後,卑職立即投入內情處所有力量,全力查辦此案,請大人您放心就是!”
孟聚斜眼望望他,似笑非笑:“李督察,你的意思是,你以前都沒全力辦這個案子?”
李明華一愣,囁嚅著不知該怎麼答,孟聚卻已站起了身:“李督察,你自己說吧,還要多久才能破案?”
“這個,一年以內,卑職保證……”看著孟聚臉色沉下來,李明華立即改口:“半年!半年以內,卑職一定破案!”
“半年?總署等不了這麼久。”孟聚斬釘截鐵說:“李督察,只能再給你一個月時間,你好自為之吧!”
李明華幾乎要慘叫了:沒有一點線索的陳年積案,要自己在一個月內破案,這怎麼可能?去洛京內情署出差交換情報跑一趟來回都不止這個時間了!
他哀求道:“大人,時間實在也太短了,請多少寬容一些日子吧!”
“先前給你們給的太多時間了,你們已經浪費幾年了,難道還要白總鎮再等你們幾年不成?一個月內,必須查出破軍星來——如果沒信心的話,李督察你不如現在就讓賢算了!”
聽出孟聚語氣堅決,李明華便知道,此事已無法挽回,新鎮督下定決心要收拾自己了——誰讓自己當初不長眼,跑去欺負人家家眷呢?
他頹廢的低下頭,慘笑道:“遵命,鎮督,一個月之內,卑職若破不了案——不必勞動大人下令了,卑職就自己辭職吧。”
“好!李督察,本官預祝你馬到成功、捷報佳音了!”
作者:
danny7014
時間:
2010-8-16 11:21 PM
本帖最後由 danny7014 於 2010-8-17 05:12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四節 財政
孟聚擱下狠話,至於倒霉的李明華如何在一個月之內破案,要上吊自刎還是跳樓,那就不關他的事了——不講理是領導的特權,孟鎮督新官到任,要忙的事多呢,那有功夫管你一個小督察的死活。
接下來,孟聚開始全面接手東平陵衛。
東平行省下轄七郡十八縣,分別是扶風郡、延桑郡、虎頭郡、靖安郡、連江郡、包鑲郡、龍江郡等七個郡。按照東陵衛的編制,陵署設到郡一級,所以東平省署也下轄七個地方陵署,在冊的各級軍官和士兵總共九千四百多人,其中各地陵署兵員從五百到九百不等,而省署直屬的軍官和士兵共有四千七百人。
手下有近萬小弟聽候差遣,這種事情想起來是很爽,但手下有近萬張吃飯的嘴要養,孟聚可一點高興不起來。
接手省署的第一天,孟聚就喚來廉清署的歐陽輝和他的副手,詢問東平陵署的財務收支情況。
看著面前的賬本,孟聚眉頭緊蹩。賬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截止上個月月底,陵署財庫裡還有銀子二十一萬七千二百兩。
二十一萬七千兩銀子,看上去不少了,但這筆錢是要維持整個東平陵署正常運轉到今年七月份的——洛京總署那邊,經費是每年下撥兩次,分別在一月和七月。
而東平陵署光是每個月給省署和各地分署的軍官和士兵的正常餉銀就要兩萬三千多兩銀子,六個月下來,那就要十三、四萬銀子──剩下十萬兩銀子不到的經費,如何維持省署和七個地方陵署的開支?
別的不說,光是鎮標和黑室部隊這兩支部隊的訓練費用和裝備損耗。每個月都不下一萬五千兩銀子。還有省署的辦公經費、辦案經費、戰場犒賞開支、陣亡撫恤、傷殘補貼、招募新兵的安家費,哪項不是要大筆銀子填進去的?
孟聚粗粗一算,這半年時間裡,光是省署的經費,自己的經費缺口就起碼有三十萬兩銀子,還有下屬的七個陵署,哪怕每個陵署的經費只要省署經費的十分之一。那加起來也要二、三十萬兩銀子了——怎麼看葉迦南做鎮都就那麼快活,好像一點沒為銀子發過愁?
孟聚愁眉不展:“歐陽督察,林副督察,往年,我們要給下面各地陵署撥多少經費的?”
歐陽輝和同來的廉清署副督察兼司庫官林四海對視一眼,他們都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像是孟聚問了個很不可思議的問題。
歐陽輝督察乾咳一聲,他微微欠身:“大人,按照慣例,省署是不負責下面分署經費的。除非一些特別的任務會撥筆款子外,我們只負責官兵的餉銀,至於其他經費開支由各地陵署自己負責籌集,省署不負責撥款——正相反,各地陵署,每半年都要上繳一筆“樁供銀”給省署,具體上繳多少,那要看當地的收入情況了,比如,靖安署的“樁供銀”是五萬兩銀子。”
孟聚雖然在靖安署做過副督察,但他做的不怎麼用心,對署裡的財政和經費情況還真不是很瞭解。他詫異道:“陵署自籌?地方署也不做生意,他們到哪弄銀子回來?”
歐陽輝神情有點尷尬:“這個。省署就不管了——就像洛京總署不管我們經費夠不夠一樣,我們也不管下面的陵署去哪找銀子。反正,出了事,他們自己負責擺平,省署是不管。鎮督大人,您剛才看的只是省署的大帳,我們還有一本小賬的。”
“哦?小賬?”
司庫官林四海變魔法般從身上拿出一本賬來,恭敬地雙手遞給孟聚:“大人,請過目。這是除了大帳以外的省署收入。”
孟聚翻開賬本看了幾頁,眼睛頓時發亮:“賬本上亂七八糟的一堆收支名目,什麼“樁供銀”、“戶供銀”、“月例銀”、“茶水銀”、“慰勞金”、“罰沒金”——名目雖然不清楚,但數字孟聚還是能看懂的,賬上總共有銀子一百一十萬七千多兩。
孟聚很歡喜,但臉上卻保持著鎮督的矜持:“這個餘額,不會有錯吧?”
“不會有錯,大人,我們都清點過的。”
一百多萬銀子在手,孟聚心下大定,他輕鬆地往太師椅上一靠,說:“跟我說說,小賬上的錢是怎麼回事?‘樁供銀’、‘戶供銀’、‘月例銀’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東西?”
“大人,這也是歷來的慣例了,大帳是給朝廷看的,上面的錢是朝廷撥來的錢糧,小賬則是東平省署自籌的收入。”
歐陽輝給孟聚解釋,‘樁供銀’是各地陵署給省署的進貢——就如孟聚當初知道的,豬拱、大腳羅等黑幫大佬要給靖安陵署進貢好處,同樣,靖安署的各種明暗收入也必須給省署提成上繳一部分。
“戶供銀”則是地方官員送來慰勞東陵衛的銀子了——東平是邊塞,又實行軍管,地方官也不怎麼買東陵衛的賬,所以“月供銀”少得可憐,才不到三萬兩銀子。歐陽輝說,若換在內地行省,地方官吏怕東陵衛怕的要命,一年弄個百來萬銀子不成問題。
而‘茶水銀’則是從刑名司法上收的錢了,東陵衛分管地方司法刑律。緝捕緝盜,老百姓打起官司自然要花錢——孟聚也是做過刑案官的,沒等歐陽輝說完他就點頭:“這個我懂,這就不用說了。”
“慰勞金”則是地方民間的大戶對東陵衛的進貢的好處,以換取不受騷擾的保護——這個收入也不高。只有五萬兩銀子。
倒是“罰沒金”這塊很大,一共有五十三萬兩銀子——林四海副督察解釋說;“在葉鎮督領導下,省署去年辦了幾個大案子,尤其是秦家謀反的案子,抄沒了他們的家產,所以罰沒金這塊就上去了,在往年,罰沒金頂多也就二三十萬而已。”
抄家罰沒的錢財可以進省署的私庫——這種法律不是鼓勵東陵衛去搶嗎?
孟聚不以為然,臉上卻是不露聲色:“那月例銀又是怎麼回事呢?”
說到“月例銀”,歐陽輝輕鬆了很多,他笑道:“鎮督大人,這是我們東平陵署與幾家商行合作的收入,這也是葉鎮督給我們留下的德政了。”
葉鎮督剛上任時,省署的財政緊張得一塌糊塗,連鎮標的裝備修理錢都拿不出來,捉襟見肘。但葉鎮督上任以後,她的人脈廣,路子寬,聯繫到洛京的幾家大商家,與商行們合作,商行組織商隊來我們東平採購皮毛和出售日雜用品,我們東平陵署則負責給他們安全保護,然後大家平分收入——大人,這個收入,可是清清白白的合法收入啊!”
孟聚冷冷掃他一眼,心想你也知道剛才的收入不清白也不合法啊?
望著賬本上的數字,孟聚沉吟不語,兩位部下也識趣地保持沉默,房間裡一片寂靜。
過了好久,孟聚才問:“我們私下這個小賬,總署知道這事嗎?”
歐陽輝和林四海對視一眼,兩人都有點緊張:潛規則畢竟是潛規則,雖然大家私底下都認可,但真要擺到桌面上說事那還是有點風險。
歐陽輝肅容道:“大人,小賬的事,我們是沒跟總署報告過。不過我們私下瞭解,周邊各省陵署暗地裡也都是有私下小庫的。
全國所有的陵署都這樣的,大家都有兩套賬,來錢的路子也差不多是這些,這差不多是公開的秘密了,總署不可能不知道,他們裝糊塗罷了——不然的話,總署給我們撥的經費這麼少,還經常剋扣和延誤,倘若沒有小賬,全國的陵署都關門算了。”
林四海副督查也說:“大人,我們的小賬才百來萬收入,這算得了什麼?看人家陝西、魯東、江淮、洛京這些富裕地方,哪個署的小賬沒有五六百萬兩銀子的經費?
我們東平署弟兄的收入算是低的,大伙只有餉銀,其他津貼和補貼也很少,人家內地行省,除了朝廷的餉銀以外,士兵和軍官還能每個月得一筆補貼呢,那補貼比餉銀還要高呢——聽說,他們的小兵比我們當軍官的都有錢。
孟鎮督您是從下面幹上來的,也知道弟兄們的苦處。我們東平這疙瘩,窮山惡水,除了羊皮以外就出產魔族了。弟兄們拋家棄子提著腦袋來戌守邊疆,也不就是圖兩個銀子嗎?
倘若沒有小庫,我們拿什麼給弟兄們發獎金和殺敵犒賞?沒有錢,弟兄們怎麼會賣命?弟兄們不肯出力,下次魔族打來了怎麼辦?
鎮督大人,卑職不是貪財,但這世道,沒有銀子真的玩不轉啊!”
孟聚擺擺手,他說:“歐陽督察,林副督察,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你們不必擔心。這筆銀子,是前任的葉鎮督和弟兄們辛苦積攢下來的,我是不會上交總署的。”
聞言,兩人都鬆了口氣:他們最害怕的就是這個了。聽說這個孟長官,是讀書的秀才出身,萬一這書獃子忠君愛國的毛病發作,說這是不義之財什麼的把這錢交了上去,他自個說不定能得個嘉獎,但整個東平陵署上下近萬人今年就得跳樓了,更不要說還要得罪其他各省陵衛了——這個公開的秘密,你們東平陵衛這麼多事說出去幹嘛?
林四海笑道:“孟鎮督您這麼說,卑職也就放心了。鎮督大人,卑職說句該掌嘴的話,上任就有一百多萬的小賬可以用,您算是幸運的了。”
“呃?怎麼說呢?”
“這也是慣例了,卑職以前也侍候過幾任鎮督,每任鎮督在離任前,他們都要想辦法把小賬的錢花個乾淨的——頂多留個一兩萬兩銀子給下任,這就算對得起他了。
新鎮督過來,忙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銀子,運氣好的能弄到錢,運氣不好就要焦頭爛額了!以前的武鎮督手段高,能弄來不少銀子,官兵們的補貼都很高,大家都很服氣他。
接他任的李鎮督是個書獃子,對東平情況也不熟,弄不到外快,大家的補貼一下沒了,於是弟兄們都很不滿,對他很有意見,省署鎮標甚至鬧出兵變的笑話來,結果沒幹完一年,李鎮督就不得不自己請辭走人了。
孟鎮督,您的運氣不錯,前任葉鎮督還沒來得及花銀子就被叛軍幹掉了,留下這麼大筆的。。。”
“咳咳咳!”歐陽輝使勁地咳嗽,他瞪了林四海一眼,後者才想起,孟聚與葉迦南的關係不是平常的前後任——自己真是昏了頭,在孟聚面前這樣說葉迦南!
他嚇得臉如土色,慌忙起身跪倒:“卑職失言,卑職有罪!請鎮督大人重重責罰,卑職願領軍棍!”
這位林四海口無遮攔,但說的倒也是實情,孟聚歎口氣,厲聲喝道:“林四海!”
“是,是!卑職在,卑職知罪!願領大人責罰!”
“以後說話注意點,下不為例!”
“是是,謝大人開恩,謝大人寬恕!卑職就是這張臭嘴,胡說八道,卑職以後一定改!”
孟聚搖頭歎道:“其實,你說得倒也沒錯。我確實是在領受著葉鎮督的遺澤——葉鎮督留給我們的,又何止這百來萬兩銀子啊!”
不清楚孟聚的意思,兩個部下都不敢出聲應口。
孟聚把賬本又翻看了一遍,他抬起頭:“歐陽督察,林司庫,以前的,那是前任鎮督的事,我不評論,也既往不咎,但今後,在我任上,你們需記得我的話:可以犯國法,不可傷天理。”
“可以犯國法,不可傷天理?”歐陽輝琢磨著,他恭敬地問:“大人,您的意思是。。。”
孟聚擺擺手:“罰沒金,茶水費這種收入,最好以後不要搞了,民怨太大,也弄不來多少錢,倒是搞壞了我們陵衛的名聲,倒是月例銀這塊,我們可以跟商家聊聊,看還有什麼生意可以合作的
其實,按我看,來錢的路子還是很多的,只是大家膽量不夠大,還想不到罷了——這句話,我就不細說了,你們自己慢慢想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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