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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席晴 -【二○○二之戀之一】複製郎君 [打印本頁]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2 PM     標題: 席晴 -【二○○二之戀之一】複製郎君

行行行!她當然知道什麼叫欠債還錢──
嗟!他有眼睛不會看啊──
她不是非常努力、用力的在賺錢還債了嗎?
他沒事幹嘛老來砸她的場子,
害她堂堂一個生物學博士竟然淪落到路邊賣便當?!
搞什麼嘛!也不過就區區十萬塊……美金而已嘛!
哎~~他可是跨國公司的大老闆耶!
這些錢給他吃喝拉撒都還塞不齊他的牙縫說,
哼!就知道欺負她這個沒錢沒勢的小老百姓……
哈!再讓他這樣搞下去,連西北風她都沒命喝了──
見鬼了,竟要她當他的助理?!
幹嘛?兇神惡煞竟然會心疼起她?!
呿!跟她玩陰的?!他若敢再往前「挺」一步,
她絕對會讓他起而不立,坐而不行!

[ 本帖最後由 無忻 於 2008-9-5 05:48 PM 編輯 ]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2 PM



  真愛不能複製  席晴

  「複製郎君」是我已撰寫完成的「二○○二年の戀」系列故事,六本小說中的第一本。

  在構思這個王朝的故事時,我醞釀了幾個月的時間,幸運地產生了三男三女的故事結構,以紐約最著名的流行寶石貫穿其中。

  每個故事均已底定,共分為六本,從長子紀斐然的「複製郎君」;次子紀霍然的「偷心寶貝」;三子紀孟然的「黃金美人」;四女紀香緹的「浪潮王子」;五女紀曼菲的「水晶公主」;到麼女紀玥璇的「竊玉大亨」,本本都是我「用力」構思之作,希望你們喜歡。

  「璀璨王朝系列」有一個特色,就是懸疑性高,這和我的養成教育有很大的關連。

  小女子我長年旅居美國,深受好萊塢影片的影響,又曾修習過心理學,尤其偏愛精神科領域(難怪我因而常失眠,哈!)所以在這六本已完稿的書中,都會有懸疑的劇情,這也是我希冀與其他作家有所區隔的地方。

  換言之,小女子私心地期望,各位在看完它們時,會留下一些回憶,那麼……就會更期待敝人的新作羅!嘿嘿。

  當然,如果你們用心看這本小說(或是這系列的其他小說)你們會發現,它和時下的愛情小說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女主角都是有自我主張的新女性。

  為什麼呢?這又和我所住的環境,與所受的教育有關了。

  千萬別認為我自命不凡,實在是希望給親愛的讀者,一些不一樣的思考模式。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否能引起共鳴,但我卻努力地這麼經營著,默默地盼望你們能和我一樣喜歡它們。當然,讓我勇於這樣做的另一原因,是我得知有這麼一家願意給不同聲音發表的出版社!於是,我就義無反顧地往前衝了。

  請為「席晴」我加油吧!

  晴晴我寫過這麼多本的小說及多類的叢書,(p.s.我的新筆名剛啟用,所以……還不夠轟動武林……嘿嘿……)心中最愛的還是愛情小說,我問過自己,為什麼?

  終於,我找到了答案!

  「人生無愛,無味也!」然而,身處於光怪陸離的大城市(各位看到此書時,我也許在洛杉磯、也許在紐約,或是墨西哥),總覺得「愛」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常在想,一個作者該給讀者什麼樣的思考空間?

  現代的女孩大多So  Smart!So  Fashion!但是有一件事還未完全學會,就是——好好愛自己。

  「好好愛自己」,即是愛自己的思想純淨、愛自己的身體不任意讓人踐踏,不因貧窮、不因誘惑而淪陷!我希望在這些小說裡,各位可以品嚐到甘美的愛情滋味,也可以體會兩性的差異,小心翼翼為自己的愛之路著墨。

  很多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第二次的「第一次」。

  哦!我好像有一點點嚴肅,是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卻是真心獻予諸位。

  OK,來說一下這本「複製郎君」的故事吧!

  紀斐然是個冷傲難懂的俊男子,卻被一個為求學費的紐約女孩霍紫苑,以麻醉劑迷昏,當他醒來,便立誓要向那名未曾留下姓名、「易容」的女孩討回公道,誰知,她卻如蒸氣般,憑空消失了三年……

  再次見面,在一連串的追逐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幾乎教他錯愕不已,也因此與她有了更深的接觸。

  這個故事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兩性觀點、美醜之爭的問題,我非常喜歡故事中男女主角的個性及劇情的張力。希望你們也會喜歡。






引言

  「璀璨王朝」是個創立於紐約的寶石家族,其中分為「鑽石」、「紅、藍、綠寶石」、「貝金」、「珍珠」、「水晶」、「璞玉」六個項系,由龍頭老大紀顯瞱他的六個子女,分別管理。

  他們的勢力範圍縱橫全球,光芒逼人,卻又無人能打擊他們!

  因為紀顯瞱嚴格規定——每個子女都必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經營管理、珠寶監定等等皆需精通,防身術更是必修的課程。

  然而,他再怎麼替他們「精打細算」,只有一門學問使不上力——愛情。這也是受妻子的影響,他絕不勉強子女嫁娶,但若要結婚,就必須是在-個條件下——真正的彼此相愛。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4 PM

第一章

  夜幕初降的紐約市上空,澄紫的天邊猶殘滯著一片溫黃的綵帶;大樓帷幕玻璃輝耀著天生的瀲灩,反照出夕陽流麗的回照。

  屬於夜的繁華正要開始,一明一滅的霓虹燈影正於此爭艷奪麗,連構成一片瑰奇流燦的世界。

  紐約第五大道,也是著名的流行街,對於喜好珠寶、華服的人絕不陌生,更是追求時尚之士時常流連忘返之地。

  今夜,一如以往展現她的傲人魅力,釋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華燈初上,在這條大道最佳位置的百餘層水藍大樓,頂樓的迴旋會議廳裡,陸續出現近年來難得露面的十數名知名人物。

  他們正是璀璨王朝紀顯瞱夫婦及其六名子女,還有該集團的重要核心成員,他們全為今晚即將宣佈的重要訊息,從世界各地飛抵紐約。

  琉璃光燦的壁燈,將這近百坪的會議廳,照得通明晶亮。光潔的大理石上,突地傳來沉穩足音,氣勢磅礡,令人無法漠視。終於在「大少爺晚安」的問候聲中,來者身份瞿然亮出——

  紀斐然昂首闊步,黑墨般的雙眸直視前方,氣質冷峻,光以英俊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散發的魅力。

  他冷得優雅、冷得昂揚、冷得俊美,舉手投足,自然流露出不凡的氣息,透出他本身就「優質」的水準。

  任何會議提前五分鐘到是他的習慣。他習於早到以觀察周圍的人事物,進而搶得先機或是適時反撲,即使在父親的產業上,亦是如此。

  一分鐘後,其他成員也陸續到場,在彼此寒暄聲中,屋頂上忽傳來轟隆隆的直昇機螺旋槳聲音。

  「爸媽到了。」紀斐然冷靜地說著。

  他的五個兄弟姊妹旋即起身,迎接父母的到來。

  五分鐘後,已步入中年,卻風采依舊的紀顯瞱,昂首闊步走了進來,一雙鷹眼掃視過六個兒女,滿足地笑了,「到齊了,好。」這些年來,一家人想要聚在一起還真不容易。

  他身邊美目盼兮、身材窈窕的妻子江芊瑜,也露出了慈母微笑,「再不回來,可會把媽想死呦。」

  「媽。」三雙兒女異口同聲地喚著母親,親情難斷也在此時彰顯無遺。

  紀顯瞱拍了拍兒子們的肩頭,雙眼又飄向會議桌前的大哥紀系國及其他幾名重要幹部,頷頸微笑,「好,好,坐!」

  須臾間,所有人全圍坐在會議桌前,紀顯瞱從容不迫地走向主位,一襲黑中帶條紋的亞曼尼西裝,分外搶眼。

  「今夜請各位來,是有件事必須宣佈。」他居高睇視圓桌上的幾十雙眼睛。

  他的妻子江芊瑜則溫柔地笑著,因為這個消息一宣佈,就表示她將撿回「散落」世界各地的兒女。

  在座成員立時放射出不同的流盼,有焦慮、有懵懂、也有好奇。

  紀顯瞱再次發言,「我打算退休,也與律師研議過,即刻起,我將璀璨王朝集團的寶石產業,分別交付給我的六個子女。」

  這聲頒令,全場頓時一片嘩然,他們恐懼「老頭家」離開後,「新頭家」的行事作風不知如何,不踏實感瞬間瀰漫心間。

  只有一個人例外!

  他的憂、他的郁,全藏在那副看似厚重的眼鏡框下方。

  他就是——紀系國,紀顯瞱唯一的兄長。

  至於六個孩子的險叫聲,實在是讀出母親頗具「深意」一笑下所含的「陰謀」——十成十是要將他們重新縛回她腰帶邊,搞不好還會趁機「逼」他們各自嫁娶。

  「爸——」紀斐然立刻反應,他最恨束縛。

  紀家老二紀霍然連忙附議,「爸,這不民主!」

  「反對無效。」薑還是老的辣,紀顯瞱哀愁倏上,語氣淒惻,「老爸只有半年的壽命,所以你們必須繼承父業。」

  雖說他這幾個子女多自有主張,不會輕易接受支配,但卻是孝順的孩子,他使出苦肉計,相信絕對有效。再者,醫院方面他也打點好了,就算他們再古靈精怪、神通廣大,也查不出他的絕症是假的。

  「什麼?爹地——」四女紀香緹那張高貴典雅的臉旋即慘白。

  「好了,讓我把話一次說完。」紀顯瞱佯裝氣喘吁吁的痛苦樣兒,完全不見五分鐘前的意氣風發,他相信孫悟空即使會七十二變,終究逃不出他如來佛的手掌心!偷偷地掩去得意,他慢條斯理地說:「我決定將鑽石的產業交予老大斐然;紅藍綠寶石則交予老二霍然;黃金就交予老三孟然;至於珍珠則由香緹管理;水晶與璞玉就分別交給曼菲和玥璇了,而你們五個全都得向老大負責。」

  「爹地,我不行。」紀玥璇率先推拒,實在是她一點野心也沒有。

  「我也不行,我還得繼續鑽研石英呢!」紀曼菲連聲回絕。

  「你們以為這些年,我讓你們學習一切經營技巧、珠寶監定是玩票的嗎?身為『璀璨王朝』的繼承人,沒有說不的權利,如果你們真的不在乎王朝的存在,那好,我就把它捐給美國稅務機關。

  我保證,你們身上穿的香奈兒、亞曼尼時裝;開的蓮花、賓士跑車;住的曼哈頓大廈,會立刻從眼前消失,還有老五,你也不會有經費支持你環遊世界研究那些礦石!

  你們必須知道,你們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一旦失勢,就與紐約過街的老鼠或是中央公園的遊民沒兩樣,因為你們若想拿著自己的ID去求職,主考官只會以為你們沾了這些『名人』的光,弄不好還會暗地冷啐你們——同名不同命!」

  紀顯瞱這番訓辭說得鏗鏘有力,聽得兒女個個頭皮發麻。

  只有紀斐然冷靜自持,雙珠定定地探入雙親那有神的目光中,找尋答案。

  霍地,他有些明白了!

  要他接下父業其實並不難,昔日他或多或少已經介入父親的相關企業,只是強綁他長期住在紐約,的確有如頸子被人捏住,總覺呼吸困難。

  細思父親將這六大寶石業,分別交給他們兄妹六人,他必須打心眼裡讚佩他老爹。父親用心之處,在於他瞭解每個子女的特質、興趣及能力,並適當將這六種寶石企業分配給每個人。

  例如,他對鑽石市場最能掌控,性亦如鋼鑽,堅不可摧;二弟霍然性火烈,正似紅藍綠寶石般熾烈光燦,加上他又是個卓絕的珠寶設計家,自然當仁不讓;而三弟孟然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正如黃金銳不可擋,舉凡金市上揚或跌停,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以那雙火眼「金」晴,洞悉黃金走勢。

  至於三個妹妹,香緹美若珍珠,乳酪的凝脂肌膚就是珍珠的最佳代言人,而且一身潛水的好本領,不時深入海底親自「採珠」。由於她對珍珠的偏愛,只消一眼即可知其珍珠的品級,捨她其誰?

  而五妹曼菲渾身神秘弔詭的氣息和對水晶的癡愛,幾乎到了終身只想嫁給礦石的地步,而其不畏艱苦的個性及體能,更是探採水晶的好手,尤其她手捧晶石時的熠熠星瞳,彷彿與水晶結為一體。她不掌水晶事業,誰能擔此大任?

  至於小妹玥璇看似贏弱,獨對美玉興致盎然,從緬甸、瓜地馬拉、西伯利亞到中國,均有邀她出席硬玉、軟玉的研討會及設計大展,最妙的是,她彷彿與這些千年玉石心有靈犀,只要一觸及玉石,便可約略推斷出它的年代,這璞玉的差事不交給她,交給誰?

  父親——唉!老謀深算,卻也深算得法、得道啊!

  「我聽父親的指派就是。」紀斐然似笑非笑的雙眼望著父親,算是妥協吧。

  紀顯瞱笑了。

  這個兒子最得他的真傳,頭腦冷靜、洞悉事理,連長相、身段幾乎全照他的模子印出來似地。若真有什麼要「挑剔」,應該是他更甚老子的「絕冷」,不知嚇退了多少名媛淑女。

  「好!」紀顯瞱點著頭。又瞥向圓桌的其他子女,一臉老神在在。

  基於「孝順」、也因「金錢萬能」的軟硬兼施,加上「威脅利誘」,身為紀顯瞱的兒女們只好「樂意」地接受了。

  「好了,大哥都倒向老爸,我們只好跟著進場——買進!」紀孟然的股票術語,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好好好!」紀顯瞱更甚得意地笑著,「絕症」似乎在頃刻間全好了。

  「孩子們,待會兒一起回家吃消夜。」這事就屬當媽媽的最高興了。

  望著這六個英俊無疇、絕塵美兮的兒女,她渾身是勁兒,只要……再讓她抱個外孫、內孫的,那就……心滿意足了。

  「等一下!」紀斐然突然喊停。

  「什麼事?」這小子向來點子多,這下子喊停,不知會耍什麼花招,紀顯瞱眼角不禁抽搐著。

  「既然此刻我已經被授權掌控父親的大部分事業,那我有個提議,也該說是裁奪,請『董事長』同意。」

  董事長?好小子,立刻將老爸給抬上架空了的「董事長」位置!紀顯瞱哭笑不得,不過,這不就是他的心願——讓兒女接棒,他與愛妻則輕輕鬆鬆地環遊世界,一償多年的辛勞。

  「說吧!」

  「我要刪除恩澤醫院的研究經費。」

  話一出,只見醫院負責人紀系國的一張老臉乍青乍白,臉色愈沉愈深,凝結成蛇肚皮的死灰……直到燃火的眼變成一條毒蛇。

  「為什麼?」紀顯瞱敏感地看了大哥一眼,不安的感覺隱隱傳來。

  「因為恩澤醫院一年的研究費超過它收入的十倍,而且七年來一直不見改善。」他純粹是以經營者的角度來看事情,不含任何私人情緒。

  「這……」紀顯瞱的眼皮繼續抽搐著。

  不祥的兆頭一直捏著他的心……


  一個大雪紛飛的感恩節夜晚。除了瘋子,不然就是歹徒,沒有人會在這天寒地凍的深夜,獨守在紐約的暗巷中。

  而她,就是那個瘋子。

  一身遊民的髒衣毛帽,足登長雪靴,一張素淨的臉,特別配了一副奇土無比的黑框眼鏡,將她如子夜星辰的眼給遮了起來。

  她渾身上下全是廉價的行頭,唯獨手上那雙手套價值不貲。她手中抓著一管像竹笛的東西不斷地搓揉著,那雙精瞳眨也不眨地眺著前方那幢百層樓上的燈光。

  她一等就是三個小時,幾乎就快將她凍成冰棍,可是為了拿到足夠她二年內完成博士學位的一張十萬元美金支票,她斷然孤立在這危險的紐約街頭任霜雪欺身。

  終於,那百層樓的燈光關上。

  她笑了,手中竹笛越搓越起勁兒……開始以秒計數,數著百層上的人搭乘電梯下來的時間,十秒……二十秒……五十秒……二分零一秒。

  正如她口中喃念般準確,等待中的「獵物」出現了。

  如「情報」顯示,他身邊沒有保鑣,蓮花跑車上只有他一個人。

  太好了!

  她倏如飛豹向車子衝去,車身與她的身體一擦撞,她便如蹦彈出去之雪球,彈滾了好幾圈,最後「痛苦」地癱在雪地裡,就一動也不動。

  同時間,猛力煞車聲響起,車內人原有的三分酒意也在彈指間乍醒。

  他撞到人了!不作他想,旋即推開車門,朝那一團蜷縮黑影走近……每踏一步,一股不安便襲心而來。

  在紐約常有一些瘋漢為了詐財,會假裝被撞而向駕駛索取高額賠償金,這個人該不是也打著這個主意吧?!

  心念及此,他立即打住腳步,僅以鞋尖頂了頂對方,「喂,喂!你還好嗎?」口氣森寒更勝冬雪。

  這麼沒愛心?用腳踢她?好!那她索性就裝死。

  霍紫苑打定主意,一動也不動,悄悄地將短笛揣進雪衣中。

  死了?紀斐然心頭一驚,人也跟著蹲了下來,翻開他——

  好一個醜八怪!他還沒見過什麼人比「他」更醜,而且還臭氣熏天!

  這個人打哪冒出來的?垃圾堆嗎?基於道義,他嫌惡地揭開那人的雪衣往胸口聽去……咚咚咚的心跳速如戰鼓。

  沒死!

  他吁了口氣,忿忿道,「算你命大!」他一把將這個髒人托了起來,將對方扛進他的後車座,「讓你上我的車,之後不知要用多少的芳香劑除臭。」

  敢嫌她?

  這是偽裝!不懂就別亂放話!

  倒是他沒事把頭靠在她前胸作啥?吃人家豆腐還敢罵人家臭!有錢人家的公子沒一個好東西!待會兒非給他點顏色瞧瞧。

  紀斐然實在無法將「他」和女人聯想在一起,女人合該是香澤怡人,所以當他往她胸前靠去,自然不查那一團柔軟是女人最魅惑人心的酥胸,只當它是塞成團狀的衣服;更由於對她的「氣味」不敢苟同,一心只想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就走人,因此他連眼皮子也懶得再掀一下。

  然而輕視、疏忽,就是給對手還擊的機會!

  霍紫苑不疾不徐地從雪衣中抽出竹笛,在紀斐然等候紅綠燈號志轉換的空檔,對著他的頸子吹氣……

  咻——中的!

  一支七公分長的細尖針,不偏不倚地射在他脖子上,她開始默數,一,二……七秒!

  「咚!」紀斐然當場昏厥,斜躺在駕駛座前。

  霍紫苑從容地從後座走到前座,將他推向旁邊的座位,開起他的蓮花跑車消失在闇黑的紐約街頭。


  一棟外觀不甚起眼的宅院,車庫的門閘這時精準地在霍紫苑的蓮花跑車到達時,打了開來。

  年約六旬的瘦老者向他們走去,不發一言便與紫苑合力將紀斐然抬進屋內,隨即車庫門被關上,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一切恢復平靜。

  熱鬧弔詭的事,就在這間醫療設備完善的建築物內展開……

  「針筒!」老漢冷靜地對霍紫苑說著。

  她安靜地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遞上了針筒。

  「你下了多少劑量的麻醉劑?」他依舊面無表情。

  「十毫升。」她已摘下骯髒的毛帽,神色自若地按住紀斐然手腕上靜脈的位置。

  「快!他可能快醒了。」老漢又道。

  「好!」

  只聽見儀器叮叮咚咚地響著,使偌大冰冷的手術室更顯森冷。

  他倆不知紀斐然是偏頭痛的患者,長期一直服用止痛藥,以致他對麻醉劑的抵抗力較強,不一會兒,他便在儀器的聲響聲中緩緩醒來……

  才一睜眼,迷濛地仰見一張他曾經嫌惡的臉——

  這個醜八怪,原來不是男人!但卻是個比男人好不到哪去的醜女人。

  她在幹什麼?

  老漢眼尖地睇見紀斐然似清醒過來,倏地偏過頭,似乎不打算讓他看見自己的真面目,接著急吼道,「再注射兩毫克的麻醉劑!」

  「是!」霍紫苑立時抓起早已備妥的針劑,往紀斐然臂上刺去,有些不忍地低喃,「只怪你不該醒得那麼快。」

  不消十秒,紀斐然再度陷入昏迷,但腦中卻已牢牢記住那張丑透了的臉。他發誓,只要他醒過來,就算翻遍整個紐約,也要將她給揪出來!

  在確定紀斐然完全昏迷後,老漢這才轉過臉,繼續從他身上抽取血清樣本。

  這些年來,經驗教會他,偉大的醫學發現是靠不斷的研究和實驗,而減少失敗的不二法門,就是採樣「高等」的實驗品。

  想當然爾,紀斐然就是這次實驗中的高級實驗品。

  老漢那張原本陰霾的臉,這才有了笑意。

  半小時後,他脫下手術服,從西裝口袋取出一張支票交給霍紫苑,「這是你該得的。從此你我路歸路、橋歸橋,誰也沒見過誰。」

  她目光迷離地接過支票,接著轉頭端視著紀斐然那張俊逸非凡的臉,心頭竟莫名地抽痛……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這不關你的事。」他說得風輕雲淡。

  「哦——」她緩緩地走向門邊,「那要不要我送他回出事的地點?」這一刻,她對紀斐然的感覺宛如走入迷宮,彎彎曲曲、不知所以,卻又進退不得……

  男人如他,該是多麼的驕傲!富有、英俊、冷靜,而對女人……

  他該是致命的吸引力吧?!

  老漢打斷她的憂戚,「我不會毀了實體實驗物的。」他現在不會殺了紀斐然,直到……

  聽了他的保證,霍紫苑一顆懸在心頭的巨石,這才放下。

  她對天起誓,以後絕不做這種綁架人的事,即使是為了學費也不可以!

  窗外的雪越積越深,感恩節的腳步已漸行漸遠,諷刺的是,她因他有了學費而感恩。

  那他呢?

  他會感恩這個爛透了的倒楣日嗎?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6 PM

第二章

  西元二000年紐約市

  酷暑的六月天,大太陽向地面張開了血盆大口,整個紐約街頭熱氣蒸騰,連狗都把舌頭吐出來納涼。

  霍紫苑自從三年前得了一筆「不義之財」,便以二十二歲的「低齡」,順利攻讀完分子生物學博士學位,雖然她的指導教授有意留她擔任教職,但她卻沒興趣。所以目前她和全美所有的畢業生一樣,找工作就是當務之急了。

  握著手中的紐約時報,她有些氣餒。

  已經畢業一個半月了,從畢業之前就開始寄履歷表,對方只要一見到她的資歷,便立即約見她;但一見面後,就石沉大海。這樣一來一回的,面試已經不下二十個老闆,得到的答案全一樣——

  「我們覺得你不適合。」可真正落選的原因,問也問不出來。

  咬著熱狗,她坐在中央公園的樹蔭下仰天長歎,想她哥倫比亞大學博士班畢業的資優生,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真是情何以堪啊!

  突然,厚實而沉重黑框眼鏡下方的眼瞳,因報紙的人事消息而發亮、閃爍——

  世紀分子生物研究中心,徵才——

  需要:研究助理一名

  年齡:不限

  性別:不限

  條件:

  1.分子生物學碩、博士班畢業

  2.對遺傳工程有極大熱忱

  3.儀表佳

  福利:

  1.年薪十二萬美金

  2.保險、旅遊……

  霍紫苑盯著這份遲來的恩賜,整個人像中了樂透大獎般地大叫,「我的機會來了!」她興奮地將熱狗往空中一拋……

  咚地,直體墜落,立刻引來遊民撿個正著,當著她面不嫌髒的一口咬下。

  她的心情好極了!一條熱狗算什麼?

  她立刻從牛仔褲中將剩下的二十元美鈔,塞進那髒兮兮的老人手中,「願你有美好的一天。」

  太陽霎時在她頭頂鍍上一圈金粉,照得她一身粗簡的身姿水靈粲亮,猶似天使下凡。


  世紀分子生物研究中心,位於曼哈頓市中心區,璀璨王朝集團的黑色大樓中。

  難道它們之間有什麼關連?霍紫苑好奇地想著。

  管他的!反正這是有錢人玩的花樣,畢竟漂亮的門面總能吸引人才來應徵。

  其實,這是原因之一。事實上這家世紀分子生物研究中心,是紀斐然創立的,為了一圓他對遺傳工程學的興趣,三年來,他將在鑽石企業上所獲利的百分之八十,幾乎全轉投資於此。

  因為他相信,人類的生活品質越高,對於「永生」的渴望就越深,因而成立了世紀分子生物研究中心。

  霍紫苑刻意著了一套雪白套裝,並將如雲青絲梳成光潔俐落的髮髻,足蹬兩寸白鞋,唯一不變的是長年配戴的厚重黑框眼鏡,使這一身幹練俐爽的造型,一下子老了十歲,活脫脫像英國寄宿學校校監的尖冷嘴臉,但她卻毫不在意。

  可當她信心十足地走進世紀大樓的電梯門時,赫然愣住了——

  大廳擠滿了美女,而且還是那種只有在畫報或是螢幕上才有的金髮、碧眼、豐胸的大美女。

  如果不是她確定這裡寫著六十六樓的數字,她會以為自己走進一間應徵模特兒的試片場,

  「請問——」她那一口漂亮的英文及一身「獨特」的穿著,立刻引起接待小姐及其他應徵者的好奇眼光。

  「你好。」大公司的接待人員就是與眾不同,儘管對霍紫苑的穿著不敢苟同,卻仍掛著笑容。

  「這裡是世紀分子生物研究中心吧?」霍紫苑嚥了口唾液,渾身不自在•

  「是的。」接待員不疾不徐的應對。

  「我是霍紫苑,我來應徵。」這話一出,立刻讓大廳這窩子的超級美女瞪大了眼,彷彿視她為外星人。

  「哦,請稍待。」接待員面不改色地翻著紀錄。

  不一會兒工夫,霍紫苑就聽見憲憲牢牢的批判聲傳進她的耳朵裡。

  「這只醜小鴨,一定是來應徵小妹或是工友什麼的。」一名棕髮的高個女子,刻薄地說著,

  「瞧,連這裡掃地的太太都打扮的比她年輕,你看她的眼鏡……嘖嘖!紐約還有這種古董嗎?早該被丟入熔爐化成灰燼才對。真是丟紐約人的臉!」另一個豐胸性感的女孩諷笑道,還故意瞅了霍紫苑一眼。

  「她一定不是紐約客!可能是由中國大陸偷渡上岸的非法移民。」

  士可忍,孰不可忍!

  霍紫苑頂著一張氣漲的臉走近她們,怒目橫視著這兩個棕眼與碧眼的女孩,並以流利的英語反擊。

  「你們尖酸刻薄的批評,我已經聽見了。不妨告訴你們,我是道道地地的紐約人,從我的祖父開始,我們就在這塊土地上生長,我的信念與紐約的精神一樣——在這塊土地上,人人平等。

  如果你們要說我這張臉是東方人的,是的,這點不容改變!我也不冀盼它改變,因為我以它為榮!它有著中國人的耐力與美德,也有美國建國最重要的精神——人人平等,不因種族、膚色而有影響。」她字字鏗鏘地說道。

  一番話,聽得這兩個女孩臉色一陣慘白。

  「如果我再聽見你們批判我的身份,我可以向紐約法院提出人權控訴。」霍紫苑言之鑿鑿地補了一句。

  「哼!」她二人不知死活地一鼻子同出氣。

  她決定再下一張狠牌,「你們知道嗎?這家研究中心正是中國人開的!中國人!和我一樣的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可是你們卻為了高薪而來中國人的公司應徵,有何權利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

  其實她根本不知這公司是誰開的,更沒有想到會是三年前被她以迷藥迷昏了的紀斐然所創立,她這麼唬弄,只是想令她們難堪罷了。

  那兩個囂張的女孩立即閉上了嘴,因為她們就是為了這家公司的大老闆而來的。

  霍紫苑終於相信——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了。

  一旁的幾張東方臉孔,同仇敵愾地為霍紫苑鼓著掌。

  理直氣壯的霍紫苑在向接待小姐頷首後,決定到洗手間打理一下儀容。

  轉過身的同時,她似乎感覺到背後傳來熱騰騰的評斷波光。

  難道她的儀表真的很……糟嗎?

  不!不會的!她有雙黑榴石般的晶瞳,穠纖合度的身姿及乳酪般的皮膚,及許多人傾羨如光緞的青絲……只是……她將它們藏了起來。

  美麗不該用在挑逗男人上面,她堅持所有的賞心悅目,都該為自己。

  紐約男人的愛情太過廉價,她不希罕!

  分子生物學教會她一件事——所有生物的表相,都會隨著時間退化、老化……除非「複製」。

  然而,可以複製「皮相」,皮相下的思想、情愛可以複製嗎?

  不可能!至今的醫學還不能做到這一步。

  所以,她霍紫苑最珍貴之處,就在於皮相下的心智與某些她認為正確的堅持!


  霍紫苑一走進化妝間,訝然聽見這群美女,大多是為了該公司鑽石級的幕後老闆而來應試。

  難怪個個衣香鬢影、塗脂抹粉的,活像是要去參加選美比賽!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她唯一關心的,是要如何獲得這份年薪十二萬美金的工作。

  十分鐘過去,眼前如浪潮般的女人爭先恐後地霸住化妝台,還沒能空出一個位讓她打理儀容,耐心耗盡的她,心燈登時一亮——

  何不到男生廁所?

  念頭一起,霍紫苑旋即踏出化妝間,往男生廁所走去——

  心虛的她刻意吹了聲口哨,緩緩推開門:「廁所有人在嗎?」

  其實,她這麼做是為了安全,假如沒人在裡面,當然可以大而化之的使用它;若是有人,她只好另想其他方法。

  果然如她所願——沒人!

  她從皮包中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紙條,往廁所的木門貼了去——

  「故障!維修中。」她吐了吐舌,狡猾地走進男生廁所。

  望著自己的儀容,秀髮仍舊光緞整潔,套裝筆挺俐落,刻意掩飾她修長的身材與曲線,在在顯示她是個不靠容貌與體態取勝的最佳研究員。

  真不知先前那兩個美國佬,為何說她不是紐約人?哼!狗眼看人低!

  就在她怒責她們的同時,門外那張臨時貼上的紙條竟被碰落,廁所門也就在這時被推開,

  門外的冷面男子乍見霍紫苑眼一瞇,和他遽冷的容顏一樣寒冽透骨的語調,緩緩響起,「你為什麼在男廁所?」

  「我……我……」她一時語塞。

  「是你的眼鏡度數不夠,還是你有特別癖好喜歡上男人廁所?」他進出譏諷聲,鄙夷的目光,彷彿直指她是不守婦德的女人。

  「可惡!」她倏地反擊。瞧他說得正氣凜然,也不怕老天爺聽不下去,劈下一道雷來轟昏他?!

  「這話該由我說吧!我給你三秒鐘,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他喝令道。

  霍紫苑心頭一緊,這家公司是與她犯沖不成,一進門就被兩個女人嘲弄諷刺;這會兒借用個男廁所,又被這個冷漢一個釘子一個洞的,戳得鼻青臉腫!

  她本想回嘴,炮轟他個祖宗八代,卻在對上他峻厲的眉宇、悍戾的雙眼時,猛地冷抽了口氣。

  老天!他、他……不就是……三年前,她用竹笛迷昏的那個公子哥兒?

  也許是心虛,也許是內疚,到口的厲言全給逼了回去,她連忙頂了頂眼鏡,低頭直朝門邊退去。

  「對不起,是我的錯,下次不敢了。」她像隻老鼠飛快鑽到門邊。

  才一拉開門把,紀斐然突地瞇起晶瞳……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雙豆屎眼!「站住!」

  「什麼事?我已經道歉了,你該不會小題大作,要把我送警法辦吧?」霍紫苑不敢回頭,她有預感像他這麼精明的人,不用一分鐘一定會記起她是誰。

  「如果可能,我會送你去!回過頭,看著我,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答案令我滿意,我保證安全讓你出去,否則……」

  他故意將手關節弄得咯咯作響,聽在霍紫苑耳裡,猶似欲將她分筋挫骨。

  什麼才是「滿意」的答案?

  應該沒有!因為實話、謊話全是難聽的話。溜之大吉,才是上上之策!

  她倏而拍開他的手,一把拉開大門衝出去,急嚷嚷地丟下一句,「我們從沒見過面!」

  紀斐然聞言,俊魅懾人的臉頓時掛著一絲邪笑。

  這個笨女人,已經不打自招了,她果然就是三年前裝死裝活的醜八怪,看他怎麼整她!

  幾乎是同步,他掀門而出,卻已不見她的蹤影。

  望著芳蹤杳杳的長廊,紀斐然眼前似乎勾勒出她曼妙身姿……

  對女人,他向來不屑;然而對她們的身材比例,卻熟如他所掌控的寶石,瞭若指掌。

  這個醜八怪的身材不錯!不,是比例幾近完美。以一個東方女子而言,她的身姿的確少有人能及。

  逗弄的情緒,混雜著舊有的責難,他發誓非讓她現形不可——

  因為,他才是遊戲的主控者。

  忽然,三年來的抑鬱情緒起了某些變化,看來,今天煩冗的徵才工作不再這麼無聊了。


  中午過後,紀斐然睇視著電腦桌前,這份剛由主考官方迪生送來的面試資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相片中的四眼田雞,正是那只醜小鴨!

  她叫霍紫苑?嗯,好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肅冷的笑,瞬間從他霜冷的臉龐溢了出來,好個霍紫苑,敢在老虎嘴邊捋鬚,她就得付出代價!

  心念既定,他打開室內話機,「迪生,我已經決定錄用霍紫苑,其他人一律叱回,叫她進來見我。」

  三分鐘後,霍縶苑一如先前的穿著打扮,冷靜地敲著紀斐然的辦公室。

  「請進。」他背對著門低聲道。

  霍紫苑不疾不徐地朝他的椅背走去。

  她知道在美國有許多主考官有「怪癖」,一個不小心便會誤觸地雷、三振出局。然而,她無懼無畏,正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面試被淘汰。

  「您好,我是霍紫苑。」她的聲音彷如天籟,輕柔地撫平他每一處曾被冒犯的傷口,但旋即就被報復的念頭所佔據,他決定好好享受她見到自己時的驚悸表情。

  也許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但他永遠都不會承認。

  一個旋轉,紀斐然所坐的高背椅緩緩地轉向霍紫苑,一雙黑瞳凝向她,似笑非笑,「這會兒,我們應該見過面了吧?」

  在全然無備中,霍紫苑險些因錯愕而昏死過去。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此刻腳軟的她,怎麼也無法抬腳走人,只得任他一把箍住她皓白的柔荑,「還我個公道!」咄咄冷聲直劈下來。

  「我……我……」她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果然是你!你就是那個裝死的傢伙!你究竟在我身上得到了什麼好處?說!」他還依稀記得感恩夜的次日,被人丟在自家的大門口,渾身疼痛不已。

  他有權利知道,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一勁兒地搖頭,企圖掙脫他的掌控。

  「敢和我紀斐然作對,就要有本事承擔後果!」他冷冽地撂下話,彷若將她丟在黑暗中,任那森冷的怒流直逼她的五臟六腑。

  「你……叫紀斐然?」當年,她只知道自己要去綁架一個有錢的公子哥兒,壓根不知他正是紐約人稱「商業禿鷹」的冷漢。

  如果知道是他,打死她,她都不敢綁架他!

  如果她沒記錯,媒體曾大肆報導他是那種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冷血男子。

  其實在某一方面,他們是同類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旦受欺,勢必會全力反擊,只是她向來以不帶髒字的方式反擊,那他呢?

  單想到此,霍紫苑渾身疙瘩已經掉落滿地。如果……天神有靈,請派個天使來救她吧!她可不想「死」在這個凜冽的男子手中。

  「別告訴我,你在陷害我之前,對我一無所知!」他才不信這雙認真的黑膽石眼。

  「的確不是一無所知,但相去不遠。」霍紫苑必須承認,對於男人的瞭解,她向來不及格。

  「哼哈!狡猾的女人。說,是誰派你來的?」他的手勁又加重了一分。

  「啊——痛。」一陣刺痛傳來,她幾乎連鼻腔也酸澀了起來。

  「說!」嗜血的詭光繼續逸出,他根本沒有鬆手的打算。

  「殘忍!」這是她僅能進出的罵人話。

  真怪!先前罵那兩個美國女人時還那麼舌燦蓮花、頭頭是道,怎麼一碰上他,就成了口吃一族?

  「你說什麼?」他不帶溫度地凍結住她的聽覺。

  「我……」又口吃了。

  「說!是誰派你來的?」

  「我說了,你就不准大吼大叫。」她試探性地睇向他。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他拒絕妥協。

  「那我就不說了。」她壯膽地回絕。

  他哪容她耍花招,「說!否則——」一隻手已經舉起來作勢打人。

  「你……你……想打人?」幾欲到口的心跳,如鼓震天。

  他哪是真要打人,只不過作態嚇嚇她罷了,既然她誤會,就任她害怕,也好逼她招供,「沒錯!」

  「這年頭……還真有這種人?」她瞪大晶瞳,一臉不可置信。

  「說!」他還是一勁兒地恐嚇。

  「真卑鄙,我詛咒你下地獄!」她憤恨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你敢打我,我會到紐約市法院告你。」

  「我也會把你三年前加諸在我身上的不法傷害,當堂控訴,你知道,在紐約這個地方,沒錢,想都別想打官司。」他冷嗤以對。一個小女孩也想和他鬥?自不量力!「說,是誰派你來的?」

  「憑良心說,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只知道他要我騙你到他的實驗室,不管用任何方式。」

  「可惡!所以你就像只蠢豬地撞上我的車,還用了什麼爛方法把我弄昏?!他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連命也不要了!如果我開快一點,你不就剛好撞死!」笨!沒見過像她這麼笨的綁匪。

  不對!他管她死活作啥?

  「你已經連續說了好幾句髒話!看你穿得人模人樣的,怎麼一生氣就祖宗八代亂罵一通!」她最受不了人家口出穢言。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管我的言行舉止做什麼?」這個女人真的是剛才通過分子生物學最高分的優勝者嗎?

  智商……有待商榷。

  「凶什麼凶!我不過是用竹管將麻醉藥吹到你的後頸,結果,七秒鐘之內,你就像只大水牛昏死在地了!」她憶及當初的「突發奇想」,就覺得自己神勇無比,自責的念頭旋即一掃而空。

  「此刻起,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他窘怒地連連惡咒,最後索性將她按進他的高背椅中,牢牢地盯住她。

  「你又亂發脾氣了!」她立時糾正。

  「你管太多了!另外,你還有一個問題沒回答我。」

  「什麼問題?」

  「你的報酬是什麼?」

  「攻讀兩年博士學位的十萬元美金支票。」白皙的容顏驀然暈紅。

  「你只為了十萬元就綁架我?」原來他這麼不值錢!

  「少爺,它對我一個窮學生而言,可是天文數字,請問你會莫名其妙地送我十萬美金嗎?」

  「我的確不會亂砸錢給不相干的人!如今既然你用了『我的錢』,就必須付出代價。」他決定,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利刀雋刻的五官,立時較先前更加挺立鮮明,深邃難懂的眼眸狂洩奇詭的波光。

  霍紫苑從他邪魅揚起的唇角,解讀出一種她無力自保的恐懼,軟弱地幾乎教她頹倒。

  「你……你想做什麼?」她急於從座椅中爬起。

  他大手一推,又將她推回黑色座椅中,卻不經意觸碰到她尖鋌而富彈性的胸部,驀地心口一跳。

  他說不上來,這個……女人,一個又醜又笨的女人,竟會引起他的注意、打亂他的自制力,該死的——還引起他很久不曾有過的「反應」。

  霍紫苑見他忽而狂烈,忽而放縱的眼,登時感到她的彩色人生,即將變為黑白。

  紀斐然甩開她對自己的影響,定定地瞅著她。

  「霍紫苑給我聽好!為了你所犯下的錯,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為我的世紀分子生物研究中心所用;二是永遠的失業!誰教你以我為交換學費的對象。也就是說,既然這學費是『我出』的;你就必須有所回饋。若要怪,就怪你當初未經我同意,就『非法』取得這學費。」

  他聲勢恫喝地撂下話,不待她喘息,只見他瞥著腕上的名表,絲毫不帶感情地計時,「你只有七秒鐘的考慮時間。」

  好卑鄙!

  此刻,她惶惶不安,感到她的未來,因為一場惡意的邂逅,被撕裂……

  本來抱著對分子生物學的愛好來求職,誰知,東家竟是三年前的冤家,她彷彿在瞬間被撕成碎片。

  睇睨著他陰惻狂冷的眼,她……怎麼可以為這種人效命呢?

  「免談!我不會為你工作。」斷然之中,潛藏著她不知的遺憾。

  「好!那你就等著失業吧。我會讓全美的研究機構永不錄用你!因為你的品德有瑕疵。」就不信她勝得過他!

  「你……我們走著瞧。」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儘管如此,她知道,這一役她敗了,而且敗得奇慘無比。她似乎已經可以見到自己輝煌的研究生涯,就此沉落無亙的黑洞……永難翻身!

  他嗤之以鼻地冷笑,「最後的輸家絕對會是你。」鋒冷的語調,猶如利刃一般,螫得她坐立不安。

  她再也招架不住,倏地旋動門把,卻被他一把按住,門扉也在這時重新被關上。

  「你以為上次讓你從男廁逃走,這一次我還會輕易地放你走?」俊絕的臉龐是一片無風無雨的幽冷,宛若寒星的黑眸,漾點著意味深長的幽光。

  「難不成你想綁架我?!」她的眼眸寫滿絕不認輸的倔漠。

  這眼……這眼神……很……動人,起碼,勾起他的注意。

  不加思索,他伸出大掌,準備拿開她臉上那副可怕的眼鏡,她卻如驚弓之鳥,火速掙開他的箝制。

  「你想幹嘛?」蒼白的麗顏染上微慍的霞暉,幾乎無法壓抑自己一直試圖維持的冷靜。

  這副醜陋至極的眼鏡是她的護身符!是讓她免於不識她真本領只重外表的護身符,怎麼可以在這個打算將她生吞活剝的男人面前露底?

  「哼!」又是一記冷笑,神色難讀。

  「我可以走了嗎?」她大膽地問道。因為直覺告訴她,再待下去只怕很難全身而退。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帶著置身事外的疏離,雙眸睇著與他數步之距的霍紫苑,透出一道詭譎的波光。

  「那我代你回答好了。」她忽而心生一計。

  「哦?!」他很懷疑她能提出什麼好主意。

  「我會將『你的錢』還給你!但你必須給我時間。」

  他笑了,饒富心計地笑了。「這就是你的答案?」

  她瞅著他含笑思量的表情,幾乎無法呼吸,「你不同意?」

  「我是個生意人,在商言商,你的提議簡直可笑至極。」魔魅的雙瞳不斷閃爍著冷邪之光,嘴角不褪的淺笑進射出弔詭的氣息。

  「你污辱我?!」

  「是你污辱你自己。」他用近乎羞辱的同情,盯著她困惑又憤怒的表情。

  「我污辱我自己?我怎麼污辱我自己?!」爆吼聲脫口而出,只差沒上前賞他兩個耳光。

  「我讓你如願以償到我們公司上班,你不就可以償債?工作是你拿手的本行,而我也不用再勞師動眾的應徵人,不是一舉數得?」淡淡的陳述,卻道出不可漠視的事實。

  「我已經明白告訴你,我不會為你工作,你難道沒聽明白?我絕不會為你工作!」她似乎可以聽見嘴裡磨牙的聲章,又恨又癢。

  「為什麼不願意為我工作?多少人想和我共事,都還求之不得。」他刻意作出蕩心勾引的表情,還輕佻地以食指勾起她的下顎。

  「把你自以為是、專門勾引女人的手給我拿開!」她用力地拍掉他的手。

  「哈!有趣,你是第一個敢當我的面,拍掉我手的女人。有志氣!那我更沒有理由放掉這麼一個『好員工』兼『負債人』。」一抹倜儻的笑瞬時漾開。

  「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不想!一點也不想!不管全紐約的人或女人對你多有興趣,我都只想遠離你!」靈動的大眼此刻特別的剔透、有神。

  紀斐然再次閃神,手又伸了上來——

  「幹嘛?你再動手動腳,我可要報警了。」她恫喝道。

  「哈,作賊的喊抓賊。」他不過想看看那鏡框下的雙眼,是否如他晃眼間所感受到的閃爍迷人?

  「你——你真是全紐約最可惡的人!」她用力地將他推開,他卻機警地閃開,反而將她困在胸臆之間。

  一抹馨香就這麼侵入鼻端,瞬間擾亂他向來平靜的心湖,兩人身體不合宜的緊貼,更加深他身體某部分的衝動。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對這個長相與穿著都十分「古怪」的女子,產生連他也不明白的感覺,而且似乎想要更多。

  更多什麼?他一下子找不到頭緒。然而一股強烈的獨佔慾,猛然在他心頭抽芽、鼓脹,卻又蜿蜒飄漾、充滿蠱惑,找不到回頭路……

  她如驚惶的小兔,急於逃脫這密實的接觸,抽擰的心,不安地拒絕容納有關他的一切。「放開我。」幾近顫抖的聲調流洩出心中的恐懼,小手不忘在他全身上下捶打,最後連腳也加入奮戰。

  他被她亂捶亂打地跌向沙發的椅背,為了穩住自己,下意識地抓住她的肩頭,頓時兩人雙雙跌入茶幾邊。

  就在這時,霍紫苑痛苦地喊道:「啊——」

  「你怎麼了?」他倏地坐起,看著她扭曲變形的臉,皙白的柔荑一直撫著左肩頭,冷汗直流。

  「我——我想它可能——斷了。」她嚶嚀出聲。

  「我送你到醫院。」他的胸口彷彿在那一剎那間被人猛烈撞擊,血液也頓時冷凝。多年的人生歷練早將他訓練得矜冷無情,卻莫名的在這一刻崩潰瓦解。

  他迅速脫下自己的襯衫,將她受傷的手臂固定住,動作細膩而熟練,就像個專業的醫護人員。「不要亂動。」

  「你——你不必這麼做的。」見他撕掉冷漠無情的面具,她反而更加驚惶失措。

  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為何他可以在前一刻,冷言冷語地羞辱她;但卻在下一刻,流露出關懷備至的溫柔?

  她……她不懂!

  「你是我的——不,我是你的當然債權人,為了討回債務,也就必須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但他不願被這種難以言喻的騷動所支配。

  不願意!

  「原來如此。」她心口一涼,方寸間一陣擰疼。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聽他這麼說,會有一種失落感,真的不知道。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不是很討厭這個人嗎?為何在見了他先前那抹為自己擔心的眼神時,心卻再也靜不下來?!

  他在她輕喟低歎後,彎下身將她抱在雙臂間,「司機已將車子開來了。」

  「我只是手受傷,可以自己走路。」她急於和他撇清關係,也許是怕自己……被他的溫柔……融化吧。

  「我知道。」但他卻沒有打算放下她,一路抱著她走向私人甬道直通他的專屬車庫。

  此刻滿天似乎寫滿了問號,誰也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似乎都不願面對這份乍生的情愫。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7 PM

第三章

  紀斐然這些天獨對一件事感興趣,就是「嚴加關心」那信誓旦旦絕不為他工作的霍紫苑。

  對於這點,他也感到十分納悶。通常對付得罪他的人,不是將其繩之以法,就是讓他們接受該得的報應,從不像這次,他竟浪費自己大部分工作的時間,去「關注」這麼一個醜小鴨!

  他絕不會承認對她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從不輕饒蓄意爬到他頭上的人,更遑論她還綁架了他!

  綁架?!

  對了,策動她的幕後主使人為何要綁架他?綁架了他,卻又毫髮未傷地在次日將他送回?更令他不解的是——這三年來,他未曾接獲任何「要脅」的電話,彷彿當年的感恩節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究竟是誰會這麼做?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嘟——嘟——」內線電話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他旋即按下話鈕。

  「報告總裁,李克先生電話,他說您一定會接他的電話,我……」秘書小姐謹慎地詢問。

  「嗯。」他當然接,這人可是他的眼線。

  「喂,紀老闆,查到霍小姐目前正在第三十三大道的『紅星』餐廳工作。」李克正是紀斐然委託的私家偵探,專門查詢他想要知道的人或事。

  「很好,支票我會匯到你的帳戶。」紀斐然不再多言,便將電話切了,接著又按下話鈕,「莉莉,中午替我在紅星餐廳訂位,下午的會議全部取消。」

  他要去會會這個「有志氣」的醜小鴨。


  紀斐然才一踏進紅星餐廳,遠遠就瞧見黑西裝、黑長褲作中性打扮的霍紫苑,左手掛著口布,右手端著湯盤,正在為客人上菜。

  她禮貌體貼的動作、認真努力的態度,讓他一度以為她是受過良好餐飲訓練的一把好手。

  他當然不瞭解,霍紫苑除了對男人,尤其是英俊狂傲的男人難以招架外,她對「事」的駕馭能力的確在常人之上。

  因為她的生活信條是——工作第一,社交次之,男人……敬陪末座。

  長久以來,她一直認為「人」最不易討好,也最難圓融;但「事」就不一樣了,只要盡心盡力,少有做不好的。

  所以,儘管她第一次為客人服務,點菜、端盤子做來全不費工夫。她做得輕鬆,也甘之如飴。

  「紀先生您好,請隨我來。」紅星餐廳的領班一見紀斐然來,笑臉迎人地問安,因為,他與他們的老闆關係匪淺,絲毫得罪不起。

  「嗯!」他略一點頭,雙眼仍直盯著前方挺立的身姿,「待會兒叫她來招呼我。」他以手指著正忙得起勁的霍紫苑。

  「她?紀先生,我認為她不夠資格。她是新手。」領班不卑不亢地陳述事實。

  「我說她是最佳人選。」他倏地轉向領班,陰冷的臉上,有著弔詭的笑。

  「既然紀先生堅持,我就讓她為您服務。」他恭敬地退下,不再多言。

  他在紅星餐廳服務二十年,打從紀家二少爺紀霍然將它買下,他們紀家兄弟一直是這裡的常客。紀斐然一向不多言,也不特別挑人為他服務,今個兒是怎麼了?

  頷首退下後,他便走近霍紫苑身邊低語。霍紫苑未回首,花容已浮現一絲倉皇,卻強裝鎮定,緩緩轉過身子——

  一見到他,她登時站在那裡宛若蠟像,僵直當場,好似遇上天敵,張口結舌、動彈不得。

  「過去吧。」老領班同情地催促著。

  「嗯。」她的腳宛如綁上鉛塊,步步艱難啊。

  她每進一步,紀斐然陰鬱的臉就松防一分,黑玉般的雙瞳更是釋出莫名的得意,排山倒海地向她衝來……打得她整個人支離破碎,一顆心惶惶難安……

  他究竟要做什麼?

  她不是已經拒絕去他公司了嗎?難道他要她立刻償還十萬元美金?

  她現在正在賺第一個一千元,如果……失業,只怕十年也還不完。

  「你想點些什麼?」她忿忿不平地瞪著他,嘴邊卻不忘掛著應酬的笑容。

  誰知她這抹笑,竟似帶勾的餌,誘惑著他吞下……他原本百般排拒,卻在下嚥之後,才知道這滋味甜得令人唇齒留香。

  好個奇怪的女孩!

  他早看盡世界各種形態的美女,對於種種旁人覺得驚人的美艷,早已不覺激動或驚艷,但看見她那抹笑,卻沒來由地被吸引了。

  她給他一種印象,即使「丑」,也醜得很惹眼!

  他不懂,為什麼她明明是醜陋,卻又可以令他牽腸掛肚?

  霍紫苑見他不言不語,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射出無數個問號,心頭竟有種莫名的震撼。

  「你想點些什麼?」她再次出聲,劃破二人間詭譎的氛圍。

  「一杯冰水。」此刻,他的確需要它讓自己冷靜一下。

  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單只為了一個助理員?!

  以他璀璨王朝的財力,要什麼人才沒有?

  她的確是這次測驗中最出色的,但這真是他百忙之中親自懇聘,甚至不惜威脅利誘的原因?

  此時,他的心中響起一聲低語——

  不對,這不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只要冰水?」她因他的話,低嚷以對,也打散他的疑念。

  「嗯,我想我需要它。」他笑了。整個腦海翻覆波動,激發出無數的想像,從而結晶成形。

  「就這樣?」她不置信地再問。

  「嗯。」他肯定的望著她。

  「請稍候。」

  無聊!她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抓住。

  「等等。」

  怎麼?又想弄斷她的手?霍紫苑一想到此,眉頭再度皺了起來。

  「你……的手好了嗎?」口氣雖然冷淡,卻潛藏著關心。

  「還好。」還敢提,若不是托他紀大公子的福,她又怎麼會受傷!

  「還好?到底是好了沒有?」紀斐對於這個答案,顯然是不能接受。

  「怎麼?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手傷?」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你放心,我即使手廢了,還是會還你錢的。」霍紫苑不領情地說道。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手傷到底好了沒有?」紀斐然無視她的冷漠,逕自抓著她的手仔細瞧著。

  「好了。」霍紫苑急著想抽回被他緊拉著不放的手。

  「別那麼用力,要是再受傷怎麼辦?」雖是責備,卻飽含著寵溺。

  「要是再受傷,我仍舊會負傷繼續工作,好還你錢!」

  「幹嘛那麼辛苦?只要到我公司上班……」

  不待紀斐然把話說完,霍紫苑立即反擊道:「拜託!我是絕不會回去的!我也給你兩條路走,一是將我送警法辦;二是等我賺足了錢還你,而且不可以限期。」

  老領班見他二人拉扯不清,趕忙過來解圍,「紀先生,霍小姐是否有服務不當的地方,是否要我為您——」

  「你先下去,這是我與她之間的問題,不會牽扯無辜。」他說話的同時,一雙利眸沒離開過霍紫苑的身上,箍緊的手,更無松放之意。

  「是!」無奈的老領班只得任紀斐然「胡作非為」。

  「等一下。」他突然喊住老領班,「替我撥通電話給霍然。」繼而轉向霍紫苑。

  「我紀斐然向來不受要脅,你的兩個條件我都不選,我的原案仍舊不變——我要你為世紀工作。這是你該付出的代價。」

  話甫落,他雙瞳孤絕地泛著寒光,先前的調侃與孟浪早已不復見。

  「不!」霍紫苑頓時被激怒,怒火在她精湛的雙瞳中燃燒。

  「你,沒有說不的權利。」紀斐然猶如面露利齒的陰森豹子,不達目的絕不終止。

  酸澀的委屈催迫著滾燙的淚水湧上眼眶,然而個性十足倔強的她,硬是將這即將決堤的淚水逐一逼回。

  墨玉的眼,泛著晶光,益發顯得剔透,「你——總是予取予求的嗎?」

  他睇向那眸中覆著薄霧,他的心……竟有種痛的感覺!

  他一再強迫她,真的只是單純希望她為自己工作嗎?如果真是如此,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為何能夠打動他?!

  不管了!在厘不清自己的感覺之前,還是先將她牢牢掌控在身邊。

  孤傲如他,此時硬是冷然以對,「是,我一向如此,誰教你找錯了對象、下錯了手。既然敢為,就必須承擔後果。」

  「我是錯過一次,但我發誓不再錯第二次!我絕不為你這種無情無義之輩工作。」黑瞳頓時炯然晶燦。

  她竟敢說他無情無義?!不知死活的女人!

  霍地,他目光狠煞,如冰刺般直直釘入她的心口,「你無權,也不配批評我無情無義!在你加害於我,就不仁不義在先;事後不知回饋,更是忘恩負義,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辭?」

  紀斐然剽悍得令人覺得,只要再稍稍不對頭,就可以將她撕成碎片。霍紫苑噤聲不語,身子微抖著,透過箍緊的大手,傳進他的手心,直達心室。

  她在發抖?她怕他?

  驚愕登時佈滿心間,但他卻無意為自己的狠話放低姿態。

  「紀先生,您的電話。」老領班適時打斷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

  紀斐然接過電話,雙眼依舊牢牢地盯在霍紫苑的晶瞳上,有些不忍,卻也不願就此罷手。

  「喂,霍然,我要你做一件事……」他低聲地說著。二十秒後,他將電話附在霍紫苑耳邊,「你的老闆有話對你說。」

  她瞪大了眼,這是……怎麼回事?

  「霍小姐,你被開除了。」對方傳來不冷不熱的聲調,彷彿此舉只是踩死一隻螞蟻般無謂。

  「為什麼?」她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

  對方只道:「你得罪的那個人是我大哥,也是我的老闆,請立刻離開,並到會計處領取遺散費。很抱歉,我不能為你寫推薦信。」他說得客氣,卻絲毫不帶溫度。電話也在話說完的同時被掛斷。

  「怎麼樣?」紀斐然凝向她,沒有嘲諷,只是一臉早知其結果的冷然。

  「去你的!」這是她第二次說髒話,「我被開除了,不就是你的傑作,還假惺惺做什麼?我記住了,你們姓紀的沒一個好東西,我發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為姓紀的工作,而且我會告訴我的子子孫孫,永不與你們有任何牽扯!」

  憤怒已到了滿溢成災的地步,她奮力褪去脖子上的領結,豁出去地怒嚷,「我從不知恨是什麼,但今天我要告訴你,姓紀的,我恨你!」她使盡蠻力,掙脫了他的箍制,往外走去。

  他卻如飛豹攔住她的去路,不改灼人的視線,「你欠我的,終究要還。紐約女孩,你該知道,紐約是夢想家的天堂,也是投機者的地獄,你逃不掉的。這是我的名片,想通後打電話給我。」他硬是塞了張名片到她的口袋中,還故意滑過她的胸口,彷彿在提醒她上一次的「驚艷」懲罰。

  她倏地抓過它,用力地撕,卻怎麼也撕不破。

  雙眼著火的她,這才仔細打量這張名片——

  是金的!

  難怪他敢口出狂言,原來他富可敵國!

  她該如何與他抗衡,卻又不失自己的堅持?

  老天,這個人,正如這張金名片——「堅」不可摧,又延展數千裡!若想要打贏他……她該以什麼樣的角色?!

  紀斐然天生的傲笑再次響起,「我不輕易送出名片的,因為它如我一般『有價值』!」

  「哼!」她打算將它丟在地上,卻為他喝住,「如果你敢當著我面丟了它,我就將你扛起來,一路架回我的地盤,好好『愛』你,直到你受不了為止。」邪肆的眼還刻意流露出曖昧波光。

  「你——卑鄙、無恥!」她簡直氣瘋了,那頭刻意隱藏的青絲,似乎在髮夾中燃起怒焰,一路狂燒。

  「哈!你是我的。」他迅速地攫取她的唇,宣誓般地印下他的專屬權。

  這話卻像緊箍咒般,越過堅石強勒的阻隔,向兩顆對峙噴火的心,漫天灑下……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霍紫苑不相信全紐約的工作,都在他紀斐然的控管之下。

  她到紐約音樂廳打工總可以了吧!

  每年的六月到八月間,可說是藝術活動特別多的一季,今夜的演奏者正是名滿樂壇的長笛家卓妤,端看她那張黑白海報,即可睇睨出她的高貴氣質。

  霍紫苑打從心底傾羨,真希望自己也能吹得一口好長笛,可惜,她只會吹口琴;還有那支曾經射昏紀斐然的毒笛。

  思至及,暈陶陶的感覺緩緩撫平她前幾天與紀斐然對峙的震怒。

  「晚安!」她的朱唇下意識地泛著甜美的笑,手中不忘撕著聽眾遞來的門票。架在鼻樑上的厚重眼鏡也因心情好轉,而不再那麼沉重。

  「晚安。」友善的金髮男子與他的女伴,也對她漾著親切和善的笑容。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這些有品味的愛樂者,那該有多好,霍紫苑衷心地祈禱著。

  正當她獨樂冥想之際,一聲鬼魅般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晚安,霍紫苑。」

  這聲音?!該不會是……

  霍紫苑倏地回過頭,整個心涼了半截。

  他的出現,不啻意味著她又將失業!

  紀斐然雙手環臂,斜依著音樂廳的長廊圓柱,戲瞅著她,「你不會忘了我這個債權人吧?」

  「你真是陰魂不散!」她齜牙咧嘴地撕著票,險些將氣出在下一位進場的樂迷身上,她連忙低頭致歉,「對不起,我很抱歉。晚安。」

  「這工作你做不來的,還是隨我回世紀吧。」

  「休想!」她真想拿顆炸彈往他靠的柱子炸去,炸得他滿臉灰、滿頭包,省得在這兒礙眼。

  「我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他的一字一句織成細網將她團團包住,令她掙脫不得。

  「我以為像你這種大人物該是很忙的,沒事找我們這個小角色的麻煩做什麼?」她冷嘲熱諷地回嘴。

  其實,今晚他來這裡,是來捧卓妤的場,沒想到會碰到霍紫苑,既然她誤會他跟蹤她,就讓她誤會好了。

  「你的確是小角色,不過敢『用』了我這個人,就不再是小人物了。」低沉的嗓音,揉入一絲危險的傭懶。

  這話聽在一位年屆八旬的美國老太太耳裡,卻像是一對小兒女在鬧彆扭,立刻當起和事佬,趁著將門票交到霍紫苑手心時,拍了拍她纖細的柔荑,「小姑娘,這個男人對你是認真的喲!別被憤怒蒙蔽了你的雙眼。」

  「不!不是!您弄錯了,他……不是我什麼人,他只是一個……討厭鬼。」霍紫苑也不知怎麼地,被老太太這麼一攪和,到口咒罵就忘的一乾二淨。

  「因為有關愛才有怨懟;如果這個小伙子真的給你罪受,你更不該離開他,反而該接近他。」老太太朝她眨了眨眼,似有天大的秘訣要傳授。

  果然,這個話頭引起了霍紫苑的好奇,「為什麼?」這麼討厭的人躲都來不及了,為什麼還得主動靠近去送死?

  「如果你遠離他,哪還有機會扳倒他?因為,只有最接近他的人,才能打擊他,也才能讓他匍匐在你的石榴裙下。」老太太說得輕聲細語,佯裝不讓後方的紀斐然聽見。

  「加油了,我看這小伙子很不錯,高大英俊,就是冷了些,你是個熱情的小姑娘,最適合他不過了,好好利用自己的熱力融化他。」老太太對她的優點盡看在眼底,也許正所謂「閱人無數」,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還多的緣故吧。

  「老太太,我們沒有——」她尷尬地不知如何應對,卻細嚼起老人家的話。

  老太太滿意地點著頭,「願你有個甜美的夜晚。」她拿著那半截的票根往會議廳走去,卻在進門前,又回過頭望著霍紫苑,「如果你將那副古董摘掉,你將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孩,更勝今晚的主角。」她指著霍紫苑的厚框眼鏡及卓妤那黑白分明的海報。

  她心頭一驚,沒想到老太太雖「老眼」,但並不昏花!

  她看出自己的美被隱藏在這又拙又土的眼鏡下,那紀斐然……他呢?他能看出來嗎?

  什麼跟什麼嘛!他們是對立的敵人!沒有交集!若有,也只是彼此熾熱的憤怒,她幹嘛在意他怎麼想。

  老太太見她的反應,會意地笑了笑,又朝紀斐然高聲說道:「小伙子,她很特別,千萬別讓她溜走了。」

  紀斐然雖然沒聽見這兩個女人在咬什麼耳朵,但卻將這句話聽得「很明白」在美國,總有些善良的老太太天生「媒婆性」高,他向來對這群老太太多了一分包容。

  他笑道:「謝謝你,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的。因為她『身上』有我要的東西。」他一語雙關,目光直睇著霍紫苑。

  「好孩子。」老太太終於心滿意足地走進音樂廳,彷彿孫子討定媳婦般地石落心定。

  這曖昧的「無心之言」剛說完,紀斐然也是一驚,他的話有語病!

  這簡直就像是愛的宣誓!

  不對!他們只有債,沒有愛。

  女人對他而言,一向是暖床的工具、沒事時吊在手臂上的交際花。

  他不想、也不願被一個女人綁住一生!老爸已經用璀璨王朝鎖住他另外發展事業的步子;他可不願意再將身與心交給一個女人管束,尤其還是一個「醜小鴨」般的女子!

  丑?

  這個字霍地像顆火球劃上心田,一路狂燃,似乎在反抗他的定論。

  難道,她……不醜?

  就在他回神之際,霍紫苑已經走近他,冷冷地撂下話:「你聽好,我永遠是自己的主人。還是老話一句,兩條路給你選,一是將我送警;或是接受我無期限的償還方式。」說完,調頭就走。

  他突然迸出笑聲,「比耐力,有誰比我更有本領;你——霍紫苑,等著投降吧。」

  「你想得美!」她煙硝味十足地反過頭宣誓。

  「什麼事這麼好笑?」卓妤風姿綽約的身影這時閃出,愕然凝視著幾乎不曾大笑的紀斐然,接著滿腹狐疑地將目光調向霍紫苑漲紅的怒容,恍惚中有股不安直上心頭。

  這個打扮「土味十足」的女孩和紀斐然究竟是什麼關係?竟讓他開懷大笑,還丟下她,優閒地倚牆與這女孩「糾扯不清」?

  「沒事。」對他不想回答,甚至不願詳訴的事,他一概不多費唇舌。即使她是父母眼中認定最適合的「紀太太」人選,也不例外。

  霍紫苑終於得以親眼見到這位被樂壇封為玉笛嬌女的卓妤,那華貴溫婉的氣質,端莊高雅、穠織合度的玲瓏身姿,完美得令人難以項背。

  卓妤是個幸運的女孩,有對有財力的父母,才能有計畫被培養成為今日的她,自然也可以盡情揮灑她的魅力;沒有人會認為她的美是一種罪過,反而可藉此讓身價看漲。

  她霍紫苑就不同,若刻意彰顯自己的美,只會被有心的人利用,甚至成為登徒子騷擾的對象,連求職都可能因美麗而誤以為她無真材實料。

  美對她而言,壞處多於好處。掩蓋它,反而保護了自己。

  她冷靜地收回所有的旺盛熾炙,不發一語地點著頭,走回收票的大門邊,向著一名褐髮的中年美國男子道:「很抱歉,我必須向您提出辭呈……」

  六月的星空,同情似地向她眨呀眨地閃爍個不停。

  唉!又失業了!

  執拗的她,仍舊挺直了背,不讓紀斐然看出她的軟弱,漸行漸遠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面無表情地目送她走遠,心口似乎有了裂縫,隱隱作痛。

  「進去吧,祝你今晚演出成功。」他平靜地睇視著卓妤,似乎剛才未曾發生任何事。

  奇怪的是,當他面對卓妤這張白淨出塵的臉,曾經有過的一絲「深交」的念頭,竟在霍紫苑削瘦的背影走後,消失殆盡。

  為什麼?

  他頻頻自問,卻找不出答案。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8 PM

第四章

  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從這棟掛著「天籟音樂教室」的招牌內傳出。

  霍紫苑自從那日在紐約音樂廳被迫辭職之後,她又找到了一份接待員的工作。

  以她這種容易快樂的個性,早將自己輕鬆地隔絕在世人閒語外,自然也就沒什麼可以傷到她了。

  紀斐然算什麼?!憑什麼掌控她的生命與生活!

  這時,那扇透明的玻璃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名似曾相識、舉止雍容高雅的女子朝她走了進來,而且有長驅直入的打算。

  霍紫苑迷惑地向她堆起笑容,「你早,我可以為你服務嗎?」

  這女子才止住了腳步,緩緩抬眼,「你是新來的吧?」不冷不熱的眼在霍紫苑那副眼鏡下停留了一會兒。

  「是。」她怎麼知道?

  「難怪。」她勾了勾唇,算是招呼,便逕自往辦公室走去。

  「小姐,請留步。那間是辦公室,只有職員才能進去。」霍紫苑匆匆地從接待台中走了出來,慌忙中,眼鏡險些落了下來。

  女子回過臉,冷淡得恍若世上一切全與她不相干似地,「你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越看她越覺得眼熟,剎那間險叫出聲,「你就是國際知名的長笛家卓——」沒想到私下的她,竟是這麼冷。

  「謝謝媒體將我包裝得不錯,你的『眼力』還算不差。」卓妤嗤笑以對,轉過身子,又往辦公室走去。

  「卓小姐,請留步。你還是不能進去!」聽她的主任說,她的老闆很嚴格,舉凡不是工作人員,絕不可以越雷池一步。

  卓妤好氣又好笑地轉過頭,「你叫什麼名字?看不出你還真是盡忠職守。」

  「我是霍紫苑。」一股慍怒悄悄自腳底蜿蜒而上,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名人——目中無人!

  「好!很好,是哪位主管應試你的?」卓妤語含諷刺地問。

  干她什麼事?

  霍紫苑越想越不對,一雙黑玉眸子就這麼直直地盯著她,「小姐,你可否先到大廳坐一下?如果你要找人,我代你找他們來,好嗎?」她盡量使自己的口氣友善禮貌。

  「我想應徵你的人,一定忘了告訴你,這家音樂教室的負責人是誰了!」怎麼會用到這麼一個腦筋不轉彎的人。

  負責人?負責人?!她該不會就是——

  啊!她感到胸口的空氣瞬間被抽乾。

  「卓小姐,你該不會正好就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吧?」

  「你說呢?霍——紫苑,對吧?」卓妤冷然蹙眉,眼珠森寒得像冰。

  聞言,霍紫苑忽而輕愁纏上她的眼,卻一瞬即逝,「我很抱歉。」

  卓妤懶懶地揮了揮手,「待會有位紀先生來找我,請他直接到我的辦公室。」話落,她頭也不回地往室內走去。

  紀先生?

  紀?該不會正好是紀斐然吧?!

  她憶起那晚與紀斐然爭執時,似乎有一道柔美的聲音自身後打斷他們之間的對峙……

  啊!她猛抽了口氣。

  好像是她!

  果不其然,就在她驚悸未平之際,一股渾厚而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請問卓妤小姐在嗎?」紀斐然身著一襲黑色的亞曼尼西服,昂藏英挺地站在霍紫苑身後。

  該死!真是——冤家路窄!

  她頂了頂鼻樑上的鏡架,頭也不回地說道:「請隨我來。」聲音造假地咕噥著。

  「對不起,你說什麼?」這人說話怎麼像嘴裡含個棗子似地,而且連頭也不回一下就讓他進去,也不怕他可能是歹徒?

  他很好奇,有什麼女人可以在聽見他那迷藥般的嗓音時,不希冀回眸一探他的容顏?

  她很特別!這種感覺讓他立即聯想起霍紫苑,尤其這個女孩的背影……和她還真有幾分神似。

  突然,一絲促狹情緒油然升起,他破例地向她搭訕,「你可以再說一遍嗎?我沒聽清楚。」

  「請隨我來。」霍紫苑還是咕噥地呢喃,逕自跨步向前走。

  還在躲避他的問題!有問題!

  他一把抓住她,「你在逃避什麼?」當他倆觸碰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是誰了。

  扳過她的身子,答案如他猜測般無誤,「果真是你!」

  「拿開你市儈、狡詐的手!」霍紫苑猶如一隻準備作困獸之鬥的小豹,明知無力抗拒猛獅,卻搏命演出。

  「你都是這麼對待客人的?嘖嘖嘖!這家老闆一定是沒將你看個仔細。」他揚起富磁性的聲音,卻說著如利刃般的言語,狠狠刺向她淌血的心。

  「只有對你、對你紀斐然!在我心中,你連過路客都不是。」從沒有人可以惹她惹到瀕臨爆發的地步,而他卻輕易做到了。

  「那麼說,我真該受寵若驚羅。」一聲幽魅的應對,透過傳聲系統進入她的耳膜,讓人瞬間蒙上一層驚悸。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我們老闆在辦公室等你,請隨我來。」

  「好個盡忠職守的職員,那我更不該錯過。」他還是立在原地,怎麼也不肯移動。

  霍紫苑走了幾步不見他跟上來,只好再繞回他身邊,「紀老闆,我可得罪不起你這尊大菩薩,否則我只能回家吃老米飯了。」雖然她這麼說,可是卻一點膽怯之意也沒有,聽起來反倒像是冷嘲熱諷。

  「怕什麼!世紀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誰教你和我有段不該發生的糾纏——」

  「住嘴!」她真恨他!老是要一再地提醒自己所犯下的錯。

  他斜睨著她,黑瞳猶如深不見底的古井,怎麼也看不清。只是他根本不知他這番逗弄,純粹是為了樂趣,而非雪恨。

  「我說過,永遠不會為你工作!」霍紫苑對天發誓,氣勢驚人,卻不知卓妤身影已輕悄閃出,靜靜地聽著他二人間的對話。

  啪!啪!啪!連三響不慍不火的掌聲響起,紀斐然一臉幸災樂禍,「演講得真好!可惜觀眾少了些。」

  「你……無恥!」她再次失控,只差沒衝到他面前將他一把撕碎。

  「這話該是我回敬你的!」沒有人可以用這種字眼形容他!他自認處世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尤其她更不配用這個字眼。

  「紀大老闆,我承認我無恥在先,但你卻無恥在後!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陪我喝杯咖啡。」他斂下胸中怒火,一改冷凝的臉。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

  這時聽見他們對話的卓妤,一顆心霍地擰疼,她想邀紀斐然喝個下午茶,十次有九次半,他都推說沒時間,如今竟要請這個醜八怪喝咖啡?

  紀斐然這個人向來冷鷙無情,讓與他接觸的人不自覺頻頻拭汗,而今他卻為這個女孩開了金口!這……太匪夷所思了。

  一種女人的直覺,卓妤直覺這個醜八怪會影響她的地位!

  忽而一聲嬌嗔,打散圍繞著他倆的奇異氛圍,「斐然你來了?!」她故作驚愕狀,又瞟了霍紫苑一眼,「霍小姐,我剛才好像有提醒你,如果紀先生來了,請他到我辦公室的,不是嗎?」

  嬌媚中夾著淬毒的冷光,有如麻顫的電流一波波電向霍紫苑的心湖。

  霍紫苑一見這形勢比人強,陡生去意。

  常言道,「壞壞壞,連三壞」她認了,既然工作都可拋,又有何懼?!

  登時,她做作地粲然一笑,「抱歉,是這位紀先生不想立刻進去,任憑我怎麼請也請不動。」她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是責怪她故意巴著紀斐然不放似地,簡直欺人太甚!

  「喔——是嗎?」

  「的確是如此!誰叫紀先生『位高權重』,任我怎麼請都請不動。」霍紫苑立即劃清界線,反正是紀斐然自己不願進去的,她才不背黑鍋呢!

  「夠了——霍小姐,如果紀先生不願進來,你也應該馬上通知我紀先生人已經到了,不是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位稱職的櫃檯服務人員,應有的工作態度是什麼?」她的話雖說得輕聲細語,卻字字提針帶刺。

  霍紫苑當然聽得出卓妤話中有刺,卻不願-不弱。

  「真是抱歉,我是不知道你心中的稱職櫃檯服務人員應該怎麼做;但我自問已盡了本分,只是——紀先生怎麼都不願隨我進去,還抓著我的手不放——」她故意說得曖昧,不過是想挫挫卓妤的凌人盛氣。

  「我看——是你故意纏著紀先生不放吧?」她卓妤豈是好惹的。

  「卓小姐,我怎麼敢纏著紀先生不放?不信,你可以問問紀先生!」事情既然是他紀斐然引起的,又怎可讓他置身事外。

  「斐然,我相信你沒有強拉她,對吧?」卓妤雖然滿肚子氣,還是極力在紀斐然面前,維持她一貫的優雅形象。

  「好像是我拉著她的……」紀斐然似假還真地回答。

  「卓小姐,我說的沒錯吧。下次可不可以請你查明事實真相後再訓人呢?否則這有損你一直刻意在人前維持的完美形象。」

  「霍紫苑,你說話不需要那麼犀利吧?」紀斐然忽然覺得霍紫苑的話說得太重了。

  她一聽紀斐然竟然這麼護著卓妤,就更憤怒了,「是誰說話犀利了?」

  「斐然,你不要生氣,都是我不對,我應該先將事情問清楚的——」卓妤一見紀斐然為自己說話,立即故作大方道。

  「你的確應該先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她身為員工,也應該對老闆維持最基本的尊重。」紀斐然持平的說。

  「這麼說來,都是我的錯了?!」什麼跟什麼嘛!這一切全是他紀斐然引起的,現在卻反過來責備她!有沒有搞錯?!「反正,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職員,兩位陷入愛河的大老闆,當然是一個鼻孔出氣!」

  不覺中,她竟說出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這話聽在卓妤耳中可樂了,也就理所當然地挽著紀斐然的手肘,狀似親密的說著:「好了,事情就這麼算了。斐然,到我的辦公室吧。」

  「等一下,什麼叫事情就這麼算了,我霍紫苑可從來不打糊塗帳,是我的錯,我絕對認錯,不是我的錯,我可不願無故受辱。」看他們二人那麼親密,霍紫苑又是一陣怒火中燒。

  「難不成,你要我這做老闆的給你賠不是?那還需不需要擺桌酒席正式致歉?!」卓妤的火氣也上來了。

  「擺酒席致歉倒不必了,不過一句『對不起』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

  她卓妤何時受過這種鳥氣,杏眼立時微睜,「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只是陳述事實,要個道歉罷了——」霍紫苑也不願居下風。

  看來,這兩個女人真的槓上了!

  紀斐然向來厭惡這種場面,口氣也不覺提高了幾分,「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

  聞言後,霍紫苑感到一陣冷涼,悵悵落落的輕愁攬上心頭……

  既然紀斐然一邊倒,她就算要到一個道歉又如何?倏地,她口氣疏冷道:「卓大老闆,我不幹了!你另請高明吧。」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你——」可惡!卓妤狠狠地在內心惡咒著。

  紀斐然看著霍紫苑疲憊卻驕傲的身姿消失在門口,心口彷彿裂了一道縫,「我也要走了。」他連看也不看卓妤一眼,便毫不戀棧地走了出去。


  霍紫苑的纖蔥十指,有力地滑在黑白相間的風琴鍵盤上,清亮的嗓音正唱著兒歌。

  「你叫什麼名字?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名字叫米奇。」她慈愛的目光,正睨視著風琴下方十幾張天真的小臉蛋。

  這群黃、白、黑皮膚的小娃兒也認真地高聲合唱著,「我的名字叫米奇……」

  快樂洋溢的氣氛,迅速染著窗外頎高俊挺的人影。

  他微微地勾著笑。想不到其貌不揚的她,也有這麼真情流露的一面!

  他有些心動,甚至期盼自己是那琴鍵,讓她皙白手指撫上他的心……

  老天,他在想什麼啊?!怎麼一首兒歌就將他的魂魄給勾了去!

  紀斐然自責地斂去笑靨,故意端著張臉,準備進去會會她。

  這陣子追著她的身影打轉,似乎已成了習慣,好像不這麼做,生活便失去了重心。他不想細究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總之,看著她瞋、她笑,已變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樂趣。

  不!他紀斐然的情緒,何時被女人牽著鼻子走?而且還是個外型極不起眼的女孩!

  「你叫什麼名字?」霍紫苑的歌聲再次響起,打斷紀斐然神遊的心緒。

  倏地,他往教務室走去,一到了裡邊便尋得園長。他只與園長說了幾句話,就見這名中年婦人,臉色瞿然慘白,三步並兩步地跑進霍紫苑的教室內。

  園長清了清乾澀的喉頭,「抱歉,打擾一下。」

  風琴戛然止歇。

  霍紫苑不明所以地凝向她,人也站了起來,「園長,有事嗎?」

  小朋友也凝視著園長婆婆,一張張天真的臉蛋寫著與霍紫苑同樣的困惑。

  「我有件事想對你說,可以出來一下嗎?」園長歉然地笑問。

  一股沒來由的涼意,倏如秋風掃落葉的態勢,刮進了她的心扉……

  「好的。」她力圖振作。

  才一走到教室外,那英挺的身形立刻攫住她的視焦。

  耳邊傳來園長抱歉又惋惜的說著:「這位官員說我們聘雇沒有執照的員工是違法的;但如果請你走路,他倒可以通融,不發出檢舉通知書,所以……」

  霍紫苑一聽,突如陣風地跳到紀斐然面前,她真想一口咬死這個欺負善良小動物的土狼!但為顧及身後的小朋友,只得極力克制怒火,「姓紀的,你玩夠了沒有!」

  她一直以為「成人世界」,才是紀斐然的管轄範圍,沒想到「兒童世界」他也能涉足,可笑的是,他隨便一句謊言,也能令頭髮已近花白的園長信以為真!

  真是天道淪喪,好人受難啊!

  此刻,紀斐然卻動也不動地立於原地,一瞬也不瞬地解讀她眼中的怨、口中的怒,向來令人驚讚的臉龐,又增添了一份邪惡的美感。

  「這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你的手……只適合在實驗室玩燒杯、試管,或者……」後話他沒有說出來,實在是,他也很驚訝自己竟將她的柔荑與男女交纏之事連成一線。

  不,他從不缺女人,而且在他身邊的個個都是上上之選,哪會看上她?!

  「閉嘴!你不要再用權勢阻撓我,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會……我會……」她氣得口吃了起來,

  「你會如何?又能如何?你無權無勢,怎麼扳倒我?」他平靜地看著她。

  今天,她好像變了!變得……反正是……更順眼了。

  「你卑鄙!竟然調查我!」她的雙瞳冒出滾燙的熔巖,幾乎氾濫。

  「不然怎麼追討債務?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債權人。」他毫不動氣。

  「你知道了些什麼?」她吼道,現下也顧不得為師者的形象了。

  園長見狀,連忙將這群倚窗眺望的小蘿蔔頭塞進教室,讓這個突然失業的女孩盡情發洩她的怒焰。

  紀斐然仍直瞅著她,如數家珍地說,「你父親是個盡責的研究員,不諳人情世故,在郊區有棟祖宅,一家三口和樂融融。你高中時,就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哥倫比亞大學,二年半之後又直升碩士班,在『偷』了我的十萬元之後,博士班終於得以畢業。」

  「夠了!什麼偷,說得這麼難聽!」

  「難聽還算好的,你做的事才難看!」剎那間,懾人的氣勢在他粲亮的目光中,更形迫人。

  「你去告我啊!」逐日來累積的壓力,頓時使得她心灰意冷,想一了百了。

  「那得花律師訴訟費,你出得起嗎?」

  「神經病!」她冷啐了他一口。

  「那不就結了。我不直接找你,找律師做什麼?不合經濟效益。」

  「那你成天追著我跑,不用工作嗎?這就合乎經濟效益了?」她白了他一眼。

  「我喜歡這種方式。」反正他就是和她耗上了。

  「這是哪門子的經濟效益論!」她臉上已經氣得忽白乍紅的。

  「紀氏經濟效益論。」他不掩其笑地盯著她,那黑眶眼鏡下的雙眸,似乎有種魔力在向他招呼,謂撥著古老的情弦……

  難道這眼鏡是個「假象」?

  霍紫苑可沒給他時間多想,「你又弄砸了我的工作,我就算是有心償還你的債,也沒辦法!」話落,旋即走人,不給他反擊的機會。

  「霍紫苑,身為分子生物學的博士,難道你甘心一輩子到處打零工,而不願與我共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盡辦法,就是為了能夠多依偎在我身邊一分鐘?」他自傲地向她喊話。

  「啊哈,可笑的沙文主義者!」她霍地反過頭嗤言以對。

  「有意思!總之,你欠我的,就必須以我的方式償還。我相信絕對沒有人可以比我提供給你的更多。當初你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來我的公司應徵的嗎?」他說得字字溫和,卻句句帶著扎人的勾刺,扎得霍紫苑渾身青腫。

  「紀斐然!」她的頭已如老式火車頭正冒著蒸騰的氣煙,足以焚盡所有接近她的人。

  「考慮的如何?」他依舊冷然自持,不慍不怒。

  「休想!」

  「話不用講得太滿。對了,我的名片還在吧?記得,如果改變心意,給我通電話。」他一把將她圈進臂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了她的臉頰。

  原本逗弄的舉動,卻在唇印觸及她若凝脂的粉頰上時,起了莫大變化……像雷電交擊,亦似海潮漫過,再次攪得他全身每一處關節,咚咚作響,連心臟也感染似地加速跳動。

  這只是個簡單的吻,不是嗎?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紀斐然驚駭地收回失神的心,眼中飄過一絲自責的火花,霜降的臉斜瞟向霍紫苑那張同樣失神的眼。

  不待她反應,他率性地先走出幼兒園的大門。

  他不能讓她處處佔上風,更不能讓她瞧見自己對她產生了反應。

  霍紫苑呆望著他的修長身形消失在巷口,撫著被他霸氣吻上的臉頰,怔仲了好一會兒。

  他的影子、他的震怒、他的狂熾、他的陰驚,瞬時像個吸盤,佔據她所有的思緒,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對她,到底有何企圖?

  哥倫比亞大學分子生物學博士的人才,何止她一人?為何他獨獨想強留她?單純只是為了她欠他的「債」嗎?

  剪不斷,理還亂。拖著沉重的腳步,霍紫苑走在澄清的夕陽中……

  明天,她該找什麼工作?

  突然,她想到了一勞永逸的辦法。

  啊哈!看他紀斐然奈她如何?

  原本慘澹的心情,繼而退去……燦爛的笑靨,再次展露。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39 PM

第五章

  仲夏的黎明來得特別早,金光緩緩爬上霍紫苑窗前,錯落著無數株橡樹身影,伴著晨風搖曳,懶洋洋的風姿感染了她那顆上緊發條的心。

  天無絕人之路,老天不會虧待有心上進的人!

  她雀躍地從床上跳了下來,對著晴空高嚷:「早安!」

  今天是她自謀營生當老闆的第一天,這可是她絞盡腦汁才想出的求生良策。

  中午一到,霍紫苑便開著她買的二手貨車改裝成的餐車,駛進紐約最熱鬧的巷道中,賣起速食中餐來。

  她依舊戴著她那厚重的黑框眼鏡,身著大紅圍兜,下著合身的黑色伸縮牛仔褲,足踏一雙球鞋,一頭秀髮已被她束成髻塞進廚師帽中,她的美麗被這一身方便的工作服遮得味道全無,活像個中性人。若不是她那一口漂亮的英文及軟化如泥的聲調,只怕沒人能認出她的性別。

  餐車上那塊由電腦繪製出來的招牌,寫著「媽媽手藝」,格外引起遊子思鄉的心情。所以中午時分一到,她的餐車旁立刻圍來許多食客,其中以東方人最多。

  她所準備的餐盒,菜色有宮保雞丁、紅燒獅子頭、咕嚕肉……而且隨餐還附贈雞蓉玉米湯或是羅宋湯,外加自製冰品,每客才三塊七毛五美金。

  「嗨,你賣的餐盒真的很棒!」一名中年東方婦人熱情地讚美,遞出一張五元美鈔。

  「謝謝你喜歡它,希望再光臨。」霍紫苑愉快的收下錢,這一刻心中好感激母親平日「強迫」她學廚藝。

  起初她對母親那套「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的論調嗤之以鼻,而今……她雖不盡然認同她老人家的看法,但對於有一身好手藝,而能為她的生活帶來轉機,在這點上,她必須感謝母親。

  在叫賣聲中,不到半小時,霍紫苑的餐盒已賣了九成,這時,一直躲在角落觀察他的男子,終於挺直了背脊,不動聲色地向她走去。

  憑良心說,他真恨這個差事!

  大哥沒事找他來扮什麼流氓嘛!想他紀孟然是何等的美公子,只要出門哪一次不是衣履光鮮、英姿勃發,如今卻得依大哥的指令,穿得像個小癟三來到這輛丑斃了的難民餐車前,「騷擾」這個奇醜無比的女孩!

  她……真是個女孩嗎?

  怪怪!老哥是不是眼睛脫窗、還是腦筋打結,放著璀璨王朝的事業不管,發什麼神經嘛!而且還拖他下水,如果真要把女孩子,也該找個有女人味的女人呀!幹嘛……「刁」這個中性人?

  氣歸氣,怨是怨,紀孟然還是乖乖向霍紫苑走去,還故意叼著一根牙籤邪氣地打量著背對他的女孩。

  身材是她唯一可取之處!這一點老哥還沒看走眼,他暗笑了一下。

  突地,他拍了拍霍紫苑的肩頭,流裡流氣地說:「小妞,給我點東西吃吧!」

  「好,你想吃點什麼?現在只剩下家鄉什錦餐盒了。」她笑孜孜地轉過身道,卻迎上一雙邪氣的眼,那人幾乎高她半個頭,配上根突兀的牙籤,予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紀孟然可是將她打量的眼光盡收眼底,今天他不是女人眼中的俊男,而是個流氓,沒想到「效果」好到能令這個醜丫頭傻了眼!

  唉!人俊就算是成了乞丐,也能彰顯他的魅力,他好生得意。

  誰知,霍紫苑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他自鳴得意的幻想。

  「先生,我今天的收入不多,我願意交保護費,拜託你千萬別砸了我的餐車,這車可是分期付款買的。」她急忙從圍裙拿出揉成團的小鈔。

  什麼?她真當他是個地痞流氓!他方纔還以為……

  這可是他紀孟然第一次不被女人愛戴!難道人醜,連思考邏輯也不一樣?

  他的好奇心倏起,一掩先前的怨載,繼續扮演流氓。

  「保護費?就這麼一點?」說著,紀孟然的手一如電影上常演的情節般,環住了霍紫苑的肩。

  霍紫苑一向不喜歡與人有身體上的接觸,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小混混,於是不斷扭動身體,想擺脫紀孟然環在她肩上的手。

  「幹嘛?不喜歡大爺碰你?」看霍紫苑手足無措的樣子,紀孟然玩心陡起,今天他不僅要扮混混,還要免費附贈「花花公子」的戲碼,「你可知道,有多少女人等著本大爺抱……」說著,手縮得更緊了,霍紫苑幾乎快被他摟得透不過氣來。

  站在二十尺外盯梢的紀斐然見狀,頓時出口成髒。「媽的!孟然在幹嘛?我不過要他去鬧場,可沒要他性騷擾!」

  「先生,我可消受不起你這『飛來艷福』。」霍紫苑恨不得將環在她肩上的手給剁下來。

  「你是無福消受,」紀孟然搭在霍紫苑肩上的手一鬆,轉而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不過,大爺今天心情好,特別陪你玩玩。」說著,就將嘴湊上前去。

  霍紫苑輕巧的低下身來,一個轉身,立即逃出他的掌控。

  哪知孟然反應更快,一個反手,立即緊緊抓住霍紫苑的手臂,「拿個飯盒來吧!讓我嘗嘗你的手藝,再決定你以後得交多少保護費。」

  「真倒楣。」她低聲地咕噥著。

  千算萬算,她就是沒料著會有「兄弟」來找碴!

  「你說什麼?」他當然聽見了,故意提高聲量喝道。

  「沒有!我怎麼敢在你這種大人物面前叨叨唸唸。」霍紫苑胡亂遞了一個飯盒給他,還在白飯下方加了許多芥末、辣椒,似乎等著看好戲。

  紀孟然瞧見了她的舉動,但他卻不動聲色。他倒要看看這個女孩有什麼過人本領,弄得他大哥「神魂顛倒」。

  不過,衝著她敢對他這麼說話,並且不怕死地亂加辣椒、芥末,勇氣的確非比常人。

  他不慌不忙地接過飯盒,作勢從口袋掏錢要付帳。

  「小店請客,你不用費事了,反正待會兒我還要付保護費,不是嗎?」她連忙說道,眼中逸著鄙視卻又帶了點做作的恐懼。

  「哈,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辣妹妹?」他大刺刺地吃了一口菜,入口即化的牛肉片,唇齒留香,煞是好吃。

  看不出這女人還真有點本事。他斜睨著她,又繼續扒了一口飯。

  「啊!」這……飯……該死!辣死他了,才一會兒工夫,他竟然就忘了她先前的蓄意挑釁。

  他一把甩開餐盒,打算罵人,卻瞥見她佯裝一臉無辜的表情,到口的惡言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

  她既然想玩遊戲,他奉陪到底,反正今天受托於大哥,就已經打算「犧牲到底」,他最擅長的不是罵人或是要流氓,而是——辣手摧花!

  他也不管二十尺外大哥虎視眈眈盯梢的眼,反正他這麼做,可以引起兩個反應——

  一是報她賜辣椒之仇;二是看清大哥對這個醜八怪的意圖,何樂而不為。

  他一把抓住霍紫苑的肩頭,色瞇瞇地凝視著她,越圈越緊的臂膀,已將她圈進自己的胸膛……

  這個女人的身體好軟!他竟有些失神。

  怎麼會這樣?

  不行、不行!他得繼續扮演大野狼。

  「小妞,你故意弄辣了我的唇,我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信奉者,所以……」說著,便向她的朱唇湊去。

  不遠處的紀斐然見狀,連忙拉住一名交通警察,要他去救霍紫苑。

  紀孟然當然沒真的吻霍紫苑,卻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大哥竟然真的在乎這個醜小鴨。怪怪!大哥的品味何時淪落至此?!

  美國的警察效率好得驚人,不到三十秒鐘,十幾輛警車立刻包圍了霍紫苑與紀孟然。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不是帶走紀孟然,而是霍紫苑!其因,正是她「無照營業」——這點在美國可是違法的。

  就在她被押上警車的那一刻,她瞥見紀斐然匆匆奔至警車旁,與後方一臉無辜、雙手一攤的紀孟然,像是在對談什麼,她忽然明白了……

  這又是一次蓄意的挑釁!

  淚水在她眼眶拚命打轉,糾結的愁擰疼了她的每一個細胞。

  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只為了那十萬元的學費嗎?

  奇怪的事發生了,就在警車啟動前,她赫然發現紀斐然兩道冰鑿的厲眸由冷轉柔,由清冽到憂戚。

  為什麼會改變?是為了她嗎?

  霍紫苑真懷疑她看錯了,再次睇向他,只見漸行漸遠中,烈陽下的他,正比著打電話的手勢。

  他……真的關心她?

  目送霍紫苑走後,紀斐然臉色一沉,對紀孟然說:「我記得今天是要你來鬧場,而非性騷擾。」

  「性騷擾?我有嗎?」孟然一臉無辜的看著大哥。

  「還說沒有?那麼環肩、強吻又叫什麼?」他說得平靜無波,卻有著火山爆發前的氛圍。

  「那個叫禮貌,這在美國很普遍的。你不也從小就看慣了美國人那套擁抱、親吻的打招呼方法嗎?」孟然還不知死活地強辯著。

  「是嗎?」平淡中透著冷鋒。

  這下紀孟然才知自己玩出火來了,他假意地陪著笑臉:「大哥,對不起,我不知那個女人跟你開系匪淺。」

  「我跟她,只是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罷了。」

  鬼話連篇!從大哥的態度看來,他二人的關係絕不僅是那麼單純。

  「那你幹嘛那麼關心她?」

  「我哪有關心她?」他又回到那個冷靜的紀斐然。

  「既然如此——」紀孟然突然想逗逗他那一向冷然自持的大哥,「那我可以追她嗎?」

  「你敢!她是我的,誰也別想動她!」這話有如誓言,紀斐然說得斬釘截鐵,不等紀孟然反應,便丟下他大步離去。

  她是他的?!大哥哥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看來,有人身陷愛河卻渾然不自知。紀孟然臉上,不覺露出「有好戲看了」的邪譫笑容。

  熱氣氤氳的正午,更因紀斐然惡意的乍現,益發炙熱。


  紐約市譬局

  霍紫苑微顰的眉,形成兩道憂鬱的月,冷冷掃視著手中那張九九九純金的名片,耳中灌入美國警員的話……

  「你只有打一通電話的權利,你可以保持沉默,如果你開口說話,你所說的話將作為呈堂供訴。」

  本以為這些話是電影中才會有的對白,竟活生生地灌進她耳膜。

  手中刺目的名片,像烈日當空的陽光,幾乎刺瞎了她的眼。

  找誰來保她呢?媽咪?

  不行,她一定會慌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她老人家這輩子除了進實驗室、廚房之外,根本沒去過幾個地方。

  爹地?

  那更糟!他可是個火爆三郎、性急獨斷,要是知道她進了警局,不賭氣地將她丟在警局關個三天三夜,讓她受點教訓才怪呢!

  那找誰來呢?

  極力思索的過程中,赫然發現自己除了實驗室同窗、大學教授之外,幾乎沒有所謂的朋友,這輩子排除和她最接近的父母,就屬近日處處找她碴的紀斐然了。

  真是「相欠債」!什麼朋友沒有,偏偏只有仇敵!

  霍紫苑啊霍紫苑,你真是做人失敗啊!不過,有敵人總比沒人可求援來得好吧!再說,在坐進警車前,自己不是清楚瞧見紀斐然眼中的擔憂……

  這總是個「好」的開始吧!好歹,這件事他是主謀,是他欠她的!他有「義務」救她出來!好,就這麼辦!

  「喂!我要打一通電話——」她站在鐵欄桿裡,扯開嗓門對外叫著。


  紐約中國城

  古色古香的牌樓交錯,街市縱橫、亂中有序,紫金宮燈的橫樑上,掛著一塊紅底反金的招牌——「聞香下馬」。

  霍紫苑還是那套先前販賣餐盒時的穿著,只是扯去了圍兜,與紀斐然對坐在一張紅木圓桌前,大眼瞪小眼。

  「豬腳麵線來了。」操著蹩腳國語的小夥計喳呼聲,打斷了他倆之間的沉默。

  望著熱氣蒸騰的湯麵,霍紫苑的肚皮咕嚕嚕地奏著鼓樂。

  這聲響當然傳入紀斐然耳中,他體貼地笑了,「餓了吧?慢慢吃,別燙著了。」他主動地為她拭了拭匙筷,繼而揮手讓侍者退去。

  他……也有這一面?對於紀斐然的「體貼」,她著實有些受寵若驚。

  容易滿足的人就是這麼單純,只要人家對她一獻慇勤,便不記前嫌萬事皆拋。

  接過筷子,她淺嘗了一口麵線,感動似乎取代了飢餓,有一口沒一口的撈著麵線。

  此刻,一個虎目含情,一個羞人答答,所有感情如烈火在燒,瞬即燎原,燒遍了彼此曾經抗拒的心……

  「不好吃嗎?」他望著她吃不到兩口的麵線,似乎想找話來打破這窒人的氣氛。

  對她的牽掛,他也很困惑。像她這麼一個與他品味、家世、信仰完全不同的女子,在任何時空中,他應該都不會對她產生反應,偏偏他的自主神經猶如被人剪斷似地,彷彿只要有人接上線,他就聽誰的擺佈。

  她既不美、更談不上門當戶對,最可笑的是,她還曾為了十萬元將他「出賣」,對於這種「叛徒」,憑良心說,她根本不配當他們璀璨王朝的「大少奶奶」。

  偏偏當見到她被強押上警車的那一刻,他竟痛責自己的復仇遊戲玩得太過火,她……不過是個二十二歲的小女孩。

  剎那間,所有的怨、所有的仇,幾乎煙消雲散。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她出來,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開始什麼?他們會有什麼未來?

  濃重的鼻息,道盡他心中百般的掙扎。

  霍紫苑睇視他詭譎多變的臉,原本振翅飛翔的羽翼,宛若被粗心的頑童手執彈弓射傷,雀躍的心突地從空中摔了下來。

  和著餐廳紅橙色的燈光,回首過去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感覺是那麼不真實。眼下這人的確是少見的美男子,身居金山銀礦中呼風喚雨,一出生即銜著金湯匙,必定坐擁美人無數,對女人怎會珍惜?!先前的溫柔,只怕是曇花一現,若有真心,也可能很短暫吧?

  女人一生所求,該是既真又遠的真切情愛,絕非短暫的「情緒」。

  她雖樂觀,但不愚蠢。他能給她的,她都可以自行賺得;然而她於女人之愛之於他的,他卻無法在情感的天秤上同等回饋,這似君王與妃妾的情愛收支,不要也罷!

  只是幾番斗陣下來,不知不覺中,這人竟已強迫進駐她的心湖,不然……她怎會讓他救自己出囹圄?

  感情如果太暖,也許她會猶豫;而這乍暖還清,反而成了一種形式的兩不相欠,所有的恩與債、情與怨,就此一筆勾消。

  如果他們之間,未來真會有什麼,那麼,恐怕只是他公子哥的隨性之舉,當他對她感到厭倦,不覺得她「特別」了,她就不再被他記起,一如古代無數的嬪妃,獨守黃昏,冷清淒涼地過完殘生,哪還有眼前的噓寒問暖,甚至面前的豬腳麵線!

  思至此,她猛地撈起一口麵線,大口地塞入口中,大啖了起來。

  還是麵線最真實!男人的真心多少得看他當時的心情、爾後的感覺……太虛幻了。

  每吞一口麵線,胃就飽滿一分,這份紮實讓她相信,眼見的實物才最為真切。情啊、愛啊……都只是兩個寂寞的人玩的遊戲。而她只是紐約市中力圖開創出一片天的小市民;他則是身居廟堂的貴胄,他們……永遠沒有交集。

  「小心吃,別噎著了。」他的心亦似混濁的泥池塘,每睇凝她一次,心湖就更加混沌……他得好好理清這連番的糾葛,究竟是為什麼!

  而她卻明白的知道一件事——她要重關疆土,絕不能為他工作。

  久久交纏,只會剪不斷,理還亂……稍一鬆防,她可能也會和許多紐約女人的宿命一樣,成了男人同居的對象,或是養在「深閨」的情婦。

  這不是她要的。她要……一個愛她、忠於她的丈夫,還有一窩子可愛的寶寶,歡樂共嘗、辛苦同擔。

  「謝謝你。」吃完最後一口,霍紫苑用餐巾紙輕輕地拭了拭嘴。

  「怎麼也想不到,原本希望你打電話告訴我,願意到我公司上班,沒料到卻是到警局保你出來。」他有些自嘲的說著。

  她淡淡地笑了笑,「對了,你怎麼會在那兒?」

  「如果我說是碰巧路過,你會相信嗎?」他不想說謊。

  「為什麼?」她問道。

  「那你又是為什麼這麼做?」他也反問。

  二人都知道對方所問何事,卻不正面回答。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不會懂的。」

  「你不說,我怎麼會懂?」他依然不死心。

  因為……她想逃離他的掌握,她不想當菟絲花一輩子依靠男人生活……但這些話很難啟齒,而且說了他真的能懂嗎?

  「我想靠自己的實力還你錢。」她只說了一半的事實。

  「到我公司工作,也是靠你自己的實力啊!更何況還學以致用,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不是嗎?」他真的不懂,她為何那麼堅持不到他公司工作。

  「那不一樣,那是用你給我的錢,還我向你借的錢。」她說得堅決。

  「難道它就不是憑你自己的本事賺來的錢嗎?」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你——我不想再說了。」二人間很少有這麼平和的時刻出現,她不想破壞這得來不易的時光。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小妮子的脾氣為什麼這麼倔?

  「我想回家了。」

  他靜靜地凝視她半分鐘,「陪我走一段路好嗎?就當作是你今天答謝我的報酬。」他不想那麼早就和她說再見。

  當作是答謝他的報酬?!拜託,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若不是拜他所賜,她又怎麼會進警局。「你——」

  「好嗎?」還不待她開口大罵,他再次輕聲問道,嘴邊還掛著難得一見的笑容。

  他笑了!她的心頭驀地襲心一跳,又是一怔,回過神來,終於妥協地輕輕點了點頭。

  走出餐館,一路上誰也沒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並肩走著,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沒有時間……只有當下。


  紀斐然看著探子發給自己的E-mail,幾乎將電腦給砸了。

  這個女人要怎麼才懂,他不會讓她在外面工作,她必須為他、為他的世紀研究中心工作!

  好好一個分子生物學的博士,竟跑去超級市場工作!這個女人的腦袋是水泥糊的、還是鋼筋打造的?

  他接二連三地蓄意讓她失業,她竟不死心,連進了警局,也沒將她關得清醒些,早知如此,他真該讓她關個一天一夜,等她害怕得半死後,自動向他投懷送抱!

  投懷送抱?!

  他……對她竟有這念頭?

  難道……他真的對這個醜丫頭動了心?

  越是逃避,答案卻越呼之欲出……

  唉!也罷,任心而為吧。

  倏地,他再次起身,撥了一通電話到超級市場的總經理辦公室。

  幾分鐘後,他開著他的蓮花跑車到那家超市的停車場外邊,等著佳人的身影。

  果不其然,霍紫苑一如以往的中性打扮,像頭失控的火車頭,一路向倚在跑車旁的紀斐然身上衝去。他什麼話也沒說,如雨的粉拳,直朝他的胸膛捶打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逼得我走投無路?」椎心的痛恨,令淚如雨花般從辣紅灩瀲的臉龐簌簌滑落……

  他的眼神彷若被冰封,唯一閃動的只有徹底的狂與放,終於再也關不住對她的情緒波瀾,他不再猶豫,硬是將她擁進自己懷裡,任她盡情發洩。

  「我恨你!我恨,我恨自己為什麼招惹的是你!我只是需要一筆學費,一筆學費啊!如果這是代價,到此也該夠了!」她掙脫他的懷抱,珠淚婆娑地瞧著他。

  他驀然心肺俱痛,執起手打算為她拭淚……卻被她拍開。

  「別碰我!」

  高傲的他,瞿然一陣窘迫難堪,登時勾起邪冷的唇角,恢復原有的陰寒。

  「原來你這麼值錢,我竟不知!」

  「你……真可惡,真是撒旦再世、混世魔王的分身!」

  這個男人不是她在意得起的,在感情上不聰明點不行,她不想為情吃苦。

  真是見鬼了,為什麼心底還眷戀他的臂彎,甚至還白癡的相信「王子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的童話。

  「說話挑乾淨點的說,免得惹火上身!」笨!這個女人怎麼淨愛惹毛他?

  這話如千斤頂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再一次證明男人的絕冷無情。

  該是給自己一些現實無情的打擊,擊醒她的妄念!如果男人無情,就得學習不讓自己受傷,如果心碎一次,再痛苦也得警告自己別再交心。

  炙熱背後復轉冷涼,她冷冷地瞟向他,「我會讓我爹地賣了房子,一次還清你的債,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到死永不相見。」不待他反應,她轉身就走。

  「想走?我不准!」一記最狂囂的吻,火熱的罩了下來,有力的雙手將懷中的人兒扣得死緊。

  猝不及防的她,使勁兒抗拒,僵直的嬌軀反而令飽滿的酥胸挺得更高,密實地與他貼近。

  紀斐然原先的怒火,早已隨她不經意的撩撥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蝕人心骨的慾火。大掌這回將她身子摟得更緊,炙熱的下體頂著她的小腹,還不忘以另一隻手隔著衣衫,折磨似地撫弄她的雪峰,精準的擰住敏感且挺立的珍珠顆粒,邪肆地來回撫弄。

  「放開——我。」贏弱的抗拒,反倒成了另一種魅惑。

  「我也想!可是,好難。」他已無法顧及他們這麼做,是否會成為路人的焦點,不老實的手持續撩弄懷中嬌喘不休,卻又強作抵禦的身體,發燙的硬杵幾乎水平地抵著薄衫下的敏感地帶,那只原本巡禮雙峰的手,已明目張膽地鑽進她兩股間,隔著長褲在外摩蹭。

  「哦——」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會背叛了她的意志,甚至不知羞地呻吟,老天,她該制止他的!

  忽地,紀斐然一個攔腰,就將她打橫抱起,往他的跑車走去。

  霍紫苑卻在這時回神,俐落地抽出髮髻上的髮簪,用力往紀斐然手臂刺了下去。

  「你休想!」她技巧地脫離他的掌控,「你以為所有女人都急著跳上你的床?作你的大頭夢!下次你若敢再侵犯我,流的血絕不止於此。」狠話一放,霍紫苑幾乎是以百米十秒的速度,溜出他的視線範圍。

  「啊!」紀斐然沒料到這小妮子會這般強硬反抗,心突然緊緊地收縮,思維也變得紊亂,遠遠眺望已無芳蹤的停車場,他這才記起此行真正目的是——

  將她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

  但要怎麼綁?

  同居?還是學一般清純的情侶吃飯、散步、看電影,再上床?以她野烈的個性,該怎麼做最好?

  真是反了!他紀斐然何時為一個女人的「定位」這麼煩惱過?沒有!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這麼費心!

  她……該是獨一無二的吧?!

  但……他知道自己目前還不會娶這個女人!

  女人之於他,只是一杯有味飲料,想喝就喝;妻子之於他,該是杯水,雖然無味,但卻不可或缺。

  那霍紫苑究竟是否是他的生命之泉呢?此刻,他的心中還沒有答案。


  卓妤滿臉愁容地看著眼前的電話,不知該怎麼和紀斐然搭線。

  自從上次霍紫苑在天籟音樂教室「鬧場」後,紀斐然便有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連通問候的電話也沒有。

  她實在不甘心!

  強壓下高傲的自尊,卓妤還是拿起電話,因為她知道,即使自己是紀家內定的長媳人選,但該主動出擊時,還是得出擊,尤其上次親眼目睹紀斐然對霍紫苑的那份關心,更讓她驚覺自己非得加快腳步,盡早將這婚事給定下。

  「我是紀斐然。」電話那頭傳來斐然平穩的聲調。

  「斐然,我是卓妤,你在忙嗎?」

  「卓妤?」憑良心說,上次那件事,嚴格說來並不是卓妤的錯,也不干她的事,自己的確不該匆匆走人,「上次的事——」

  「沒關係,事情過了就算了。」她說得得體大方,不愧是出身上流社會的女子,「中午有空嗎?我剛好在你的辦公室附近,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吃個午飯。」

  「好。」他爽快地答應了。「十分鐘後在我公司樓下轉角的那家餐廳見。」

  「好,待會見。」想不到事情竟然會這麼順利,看來自己得好好得把握機會。


  「卓妤,真是對不起,剛剛有些事耽擱了。」已遲到十五分鐘的紀斐然四平八穩的說著。

  「沒開系。真不好意思,你這麼忙還找你一起吃飯。」她今天可是經過一番精心的打扮,只為了讓紀斐然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其實這頓飯吃得有些無聊,只見紀斐然專注的吃著飯,對卓妤的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

  「斐然,你和霍紫苑很熟嗎?」這個問題盤踞她的心頭已許久,為了贏得紀斐然,她必須將對手的實力打探得一清二楚。

  「只是債權與債務人的關係。」他答得冷淡。

  「她欠你錢?」真有這麼筒單?

  「嗯。」

  「很多錢嗎?」她問得小心謹慎。

  「不少。」他的回答依然簡短有力,卻已露出些微不耐煩。

  「她怎會欠你錢?看她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欠這麼多錢?」心中的疑惑還是未解,因為紀斐然不是那種可以讓人欺到頭上的人,何況對方還曾對他大呼小叫,他怎能忍下這口氣?

  「我待會兒還有個會要開,我得先離開了。」說著,對在旁服務的侍者要過帳單,龍飛鳳舞地在上頭簽下名。先前對她曾有的歉意,因她的刻意打探而一掃而空。

  他最討厭多嘴又多疑的女人!尤其是那些處心積慮想攀上紀夫人頭銜的女人!

  「斐然……」看來,他似乎有意保護霍紫苑,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卓妤心中的疑惑越泛越大了。

  「我先走了。」他連眼都沒抬便離開餐廳,獨留下她一人茫然頹坐。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0 PM

第六章

  夜幕沉降的紐約上空,霓紅燈眨閃個不停,大樓帷幕玻璃映著各式招牌的倒影,釋出讓人淪陷的魅光,氤氳中,彷彿無形的網,織羅著迷離紐約人的心。

  霍紫苑再一次聽從內心的聲音,重新找工作。

  終於在華人與美國人交界的大道上,找到了喘息的空間。

  夜正熱,人上場。她按照「公司」規定,身著一襲金蔥色系的連身長禮服,領口處是采立體剪裁,一體成型的立領,直開至胸線處收口,賁起的胸酥若隱若現,合身的腰際直下大腿下方開著偏叉,勻稱的大腿只需稍稍挪步便昭然若揭,整個人看似被布料包裹得密不通風,卻又處處迎風招搖,更顯出「不著寸縷,倒不如欲蓋彌彰,來得蠱惑人心」的風味。

  最教人著迷之處,在於她那不見容於「歡場」的氣質,清純飄逸的氣韻,足以教此處的「甜姐兒」自慚形穢。慶幸的是,她只是這間俱樂部的領台員,否則那些陪酒尋歡的公主、皇後哪會輕饒她!

  「紫苑,你有沒有為自己取一個藝名啊?」一名年約四十歲的中日混血經理看著她問道。

  她是他應徵的,打從第一眼瞧見霍紫苑,就知道她根本不適合這裡,她太純,純得近似白水,是那種無力自保的透明女孩。

  也許是私心,他決定留下她。

  既然她找工作會找到這一行,這表示他若不錄用她,只怕到了同行的夜總會,他們不見得會像他這麼「保護」她。

  「還沒有。」霍紫苑睇睨著這個與紀斐然一般高大的男子,有著說不出的感激。

  夜夜笙歌,放浪形骸,早是歡場中不變的定理,寬廣的舞池,一明一滅的燈光,忽而震耳欲聾、忽而低迷呢喃的音樂聲……再次環顧,她有些困惑,來此工作,真的比投入紀斐然的懷抱安全嗎?

  經理讀出她的迷離,「現在脫下它,從這裡走出去還來得及。」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包裹在她身上的性感禮服。

  「哦——不,既來之,則安之。好歹也得做完今晚,再說俱樂部週末應該很忙的,不是嗎?」她淒迷地一笑,淨是絕代風華。

  他看傻了,在紐約的夜生活圈中,他不曾見過這麼迷人的女人。

  幾秒之內,他忽生一念——她不該在這裡!

  「好吧,但是明天你就不用來了,也不要去其他的俱樂部應徵。」男子冷硬的說著。

  「為什麼?」她有些錯愕,卻夾著鬆了口氣的輕鬆。

  「你知,我知。」他笑得詭譎。

  她也笑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融入這個大染缸的代價,不是她支付得起的。他是對的,

  為了感激,也為了報答經理的「憐愛」,今夜她決心扮演好一個「暗夜天使」的角色。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紐約市的夜進入更弔詭的底色,所有不可預期的狀況,紛紛如開閘的猛獸蟄伏在暗處,準備吞食那些無力自保的弱勢族群……

  「您好,幾位呢?」霍紫苑笑盈盈地面對一夥四行人的夜客。

  其中為首的一位,灰色西裝內是件黑色的圓領衫,下身則是一條裹緊大腿的黑色牛仔褲,削瘦的臉頰上還有一道長達七公分的刀疤,邪冷的眼充滿了不容忽視的邪霸之氣。

  那雙微醺的眼,卻因霍紫苑的沉懶聲調,赫然正視她。

  他混了這麼些年,還沒有聽過這般動人卻不矯情的聲音。再見略施薄粉的臉蛋,他的眉蹙了起來,向她步步欺近。

  霍紫苑身邊的領台員妮娜,立刻出聲,「刀老闆您好久沒來了,快把我們想死了!」那紅灩如花的十指,就這麼不避諱地掛在他的西裝前。

  誰知才沾上他的前胸,就被一股力道給扯下,「閃到一邊!」

  他的三個弟兄一見老大反常的舉止,先是一怔,繼而使了個眼色給妮娜,要她別惹毛老大。

  「你叫什麼名字?」刀疤湊近霍紫苑,微醺的口中泛著濃濃的酒氣。

  「我……」霍紫苑窘得有些口吃,直覺眼前這人是個禍害。

  「我們老大問你姓名啊,小美人。」其中一名手下幫腔問道。

  她還沒想到自己在這裡該叫什麼,卻明白的知道本名絕不可透露。

  「不重要,反正你們這種女人都有一堆假名字,今天在這叫娜娜,明天換場又叫莉莉。你——今晚就是我刀疤要的女人!」不待霍紫苑反應,他便強摟住她的腰,逕自往內場走去。

  妮娜見狀立刻解圍,「刀老闆,紫——她是不接客的。」

  「讓開!」

  刀疤只斜睨了妮娜一眼,就夠教她腿軟膽寒。這種人她惹不起,還是找漢克來。

  「刀老闆。」漢克沉穩不迫的聲音這時幽幽傳來,冷沉的眼,有著保護霍紫苑的波光。

  「漢克,你來得正好。」刀疤與漢克一般高,平視對方冷沉的說。

  「好久不見。」漢克扯著唇笑,應付的成分多於歡迎。

  「經理——」霍紫苑不安地扭著她纖瘦的蠻腰,卻反而被刀疤箝制的更緊。

  「我要她!」刀疤冷冷地撂下話。

  「恕難照辦。」他說得風輕雲淡,卻有抹不容忽視的氣魄。

  「漢克,我敬你是條漢子,不想為難你,這個女人我要定了。」刀疤繼續逸出冰針,直逼對手的心房。

  漢克仍是一派幽然,既不得罪也不妥協,「刀疤,今晚我們俱樂部近百名女人隨你點,連我們店裡的紅牌崔麗,你都可以免費帶出場,只有她——」漢克輕輕地搖著頭,宛如鋼印烙下,任千軍萬馬也拉不回他的決定。

  「哈哈,漢克,我和你一般的堅持,我只要這個女人!」刀疤又收緊手上的蠻力。

  霍紫苑幾乎快被捏出了淚,卻倔強地咬住下唇,逼自己絕不屈服在這股惡勢力之下。

  刀疤下意識地凝視了她一秒,更加深要她的決心。

  沒有女人可以如她這般不怕死、不求饒,夠味!他要定她了。

  漢克睇見霍紫苑那晶光的淚眼中泛著清明的堅決,更教他心弦一震,驟變的神態不再從容幽然。

  「刀疤,放開她,她是我的女人!」字字鏗鏘有力,不容錯辨的臉,寫著某種宣誓。

  話甫落,圍觀的人們立時屏息以待。

  他們的經理向來獨來獨往,身處花叢中,卻一直保持一貫的距離,不冷不熱,既不開罪顧客、也不得罪「小姐」地周旋在兩者之間,今天的失常演出,倒令四周的人納悶。

  刀疤先回過神,「漢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認識漢克已有五年了,從不知他和「小姐」有往來,這太反常了。

  「知道。」

  「你說謊!如果她真是你的女人,你就該把她藏好,根本不該讓她站在這裡待價而沽!」刀疤這話,的確是教漢克無言以對。

  「改變可以在瞬間,不是嗎?」漢克答得撲朔迷離。

  「太牽強了吧,我還是要她。看來,我們都發現她是塊瑰寶。」刀疤將霍紫苑摟進自己的身後,無意相讓。

  「放開她!」破空而來的聲音,將他倆窒人的張力瞬間打破。

  發聲之人,正以他凌駕萬物的君主之姿睨向他們。紀斐然依舊是身著慣常穿的亞曼尼休閒黑衣、黑褲,優閒卻蓄著不容漠視的態勢。

  他會出手援助,實在是因為這名女子的背影太像霍紫苑了。

  今夜,他為了招待由歐洲來紐約的珠寶商,選定這家紐約市數一數二的夜總會洽公,沒想到卻看見眼前這事。

  他的兩名保鑣立刻上前,有意代他上陣迎敵。

  「退下。」他還用不著他們出頭。

  漢克與刀疤一見到他,立刻聞出此人體內的冷血因子,他渾身蓄著強悍、森鷙,更可怕的是,他的呼吸似還微微透著火山要爆發前隱忍的煙硝,只待對方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就會掀起漫天煙火的熾熱熔巖。

  霍紫苑一見到那既冷冽又難以捉摸,偏又教人又愛又恨的紀斐然,心口一窒。

  他還是找來了!

  只是她沒料著,今夜紀斐然是誤打誤撞巧見她,而且「好管閒事」地打算救她脫離這些黑道分子的箝制。

  「你憑什麼在此放話?」刀疤的手下代老闆吼了起來。

  紀斐然嗤笑一聲,連一瞥也懶得施捨給這些小卒仔,他的保鑣們就開口幫腔,「你還不配問話!」

  「你是什麼東西!」小卒仔不甘示弱地雞貓子鬼叫。

  「住嘴!」刀疤立刻喝道,目光繼續端視著這渾身充滿危險的男子,「兄弟如何稱呼?」

  「我是這個女人的丈夫,紀斐然!」他這才瞥了霍紫苑一眼。

  這一波光流轉,他的眼神卻宛如迷途的羔羊,在原地兜了好一會兒。

  多情的烏眸、惹人憐愛的美顏,眼波流轉,即能輕易地令每個男人窒息,結滿冰霜的燦唇,在在抗拒著任何援手,彷彿雪地的小草,又似幽谷中的奇花,不需假他人之手,自有生存的本領。

  她很像一個人,卻又美得不夠真實,他一時之間無法將她們聯想在一起。也許,他潛意識直認定霍紫苑,沒一張能蠱惑男人的容顏吧!

  至於霍紫苑對紀斐然的救援之辭,也是一愣,他喚她……「妻子」?!

  他會為一個陌生的女人出頭,而且還說她是他的妻子?!一個在紐約極有身價的人說出這話,太出人意表了。

  漢克打量眼前這不經意流露力與美的陽剛之氣,卻詭異的擁有一副俊秀爾雅的美貌男子,霍然想起了紐約時報經常刊登的照片……

  「你就是璀璨王朝的鑽石大亨——紀斐然?!」漢克再逼視。

  「不敢,正是在下。」紀斐然還真不喜歡媒體為他下的註腳——「鑽石大亨」,活像個腦滿腸肥的中年商人。

  「我還不知道你已結婚的消息。」漢克可是混於黑白兩道的邊緣人,該有的冷靜他從不缺,保護霍紫苑是他當下最重要的責任。

  「我結婚,你有必要知道嗎?」紀斐然倨傲地瞪著漢克。

  漢克凜然一驚,沒想到在這俊秀的外表下,潛藏著未開化的獸性和一顆由冰雕的心,他絕非繡花枕頭。

  「我是沒有權利,但是你要從我體熱俱樂部帶走小姐,我就有權利知道你是否為正主!而且還得經過小姐的同意才算數。再說,你也瞧見這位刀老闆,他也說她是他的女人,你們誰給我一個最好的答案,她才能從我手中讓出。」漢克此舉猶似為心愛的女人作戰,無畏無悔。

  紀斐然越看她越像霍紫苑,靈光一動,霜冷的進言,「她叫霍紫苑,她身上的每一時肌膚,我無一不熟稔。你問問她叫什麼,便知我所言不假。」

  這招險棋,他下得毫無把握。但願眼前這個搪瓷美人,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救她,可別傻傻地說她不是霍紫苑,否則只得任這兩個男人支解分配了。

  漢克一聽,心中已有了腹案,看來,他真是紫苑的「丈夫」。

  輕喟一聲,睨向她,「你願意跟他走嗎?」

  霍紫苑有種送走一虎又來一狼的無奈感,只得低下頭不語。

  漢克卻以為她的表現,是小倆口爭執的困惑,自然代她出頭,「刀疤,正主來了,你該放人了!」

  刀疤可不是今天才出來混的,想拿話打發他已到手的俎上肉,想都別想!他劈頭冷聲喝道:「要她,就得看誰的功夫了得。我若敗了,這女人歸你;否則,休想從我刀疤手中劫人!」

  紀斐然接下他的存心挑釁,眉也不挑一下,向前跨了一步。

  「大少爺,我來。」紀斐然兩名保鑣立刻上前。

  「你們退下。」持平的音調,緩緩加入冷凍的冰度。

  他們識趣地退下,而那雙掄起的拳掌可沒半點放鬆,打算隨時伺機而動,畢竟護主是他們的第一要務。

  「有種!」耳疤冷哼了聲,眼中多了分佩服。敢在他胡上捋鬚的,他紀斐然是第一個人。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真是他的愛人,還是他大少爺吃飽撐著沒事做,代人強出頭。

  霍紫苑見這陣仗,渾身冷汗直冒,到口的阻止聲硬是說不出來。

  圍觀的群眾見漢克沒有再排解的動作,紛紛往後退,讓出了一塊空地給這兩個大男人。

  就在這時,霍紫苑被拋向漢克的身邊,「漢克,這個女人你先看著,最後沒被撂倒的人才能帶走她!」

  漢克將霍紫苑抱個滿懷,心神為之一振……

  霍紫苑向來都與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才一跌入漢克胸懷,立刻穩住身子,酡紅的雲彩倏地染上兩頰。

  紀斐然不知為何,見她跌入漢克的胸臆,心口似被扎上千萬支針,痛苦難捱。

  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瞥了霍紫苑一眼,似乎想找出令他疑惑與悸動的原因,可惜刀疤的快拳,並未能讓他多作思索,他旋即縱身飛撲、急拳如風,架開那凌厲的重拳。

  你來我往,幾乎不分軒輊,但隨著時間流逝,刀疤已漸趨敗相。紀斐然於是乘勝追擊,絲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啊!」驀地,被擊中一拳,刀疤痛得嘶喊出聲。身子往後跌了幾步,才一落地,便又如負傷的獅子站了起來,急速反撲。

  「啊——」霍紫苑看不下去了,輕呼出聲,她實在受不了真人演出的血腥暴力。

  漢克輕輕地拍著她的粉肩,低聲傳遞著只有他二人才聽得見的聲音,「紀斐然可是你的丈夫?」

  她驀然離開漢克的胸膛,直搖頭。

  因為這個「稱謂」,不是無財無勢的她頂得起的。

  「那好,快從後門溜走!否則不管誰贏,我都保不住你。快走!」他使勁兒地將她推往身後的側門。

  「謝謝——」她欲走還留地睇了他一眼,又瞥向場中略佔上風的紀斐然,之後,頭也不回地往側門奔去。

  觀戰的群眾自然沒察覺「肇事」的主角早已遁逃,倒是紀斐然看見那金蔥色的熟悉身影快速消失時,心頭一陣失落,輕忽地遭到刀疤死命的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兩名保鑣立刻擁上救駕,回踢了刀疤一腳。

  「該死!」刀疤嘴角含血地痛咒。

  「退下!」紀斐然也喝道。忽然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埃,「人都走了,還拚個什麼勁兒!」

  他右手一揮,保鑣與他的客人全退出了體熱俱樂部,只聞身後傳來刀疤氣憤填膺的怒氣,「漢克,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紀斐然走出夜總會,望著街燈燦爛的夜,突然感到整顆心被掏空了。

  這一架打得好莫名其妙!自己竟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倩影,卻又陌生得很的女人強出頭!為什麼?

  那抹纖美細緻的金影再次襲上心扉,奇怪的是霍紫苑三個字,似乎在他心裡與那名女子同時畫上等號。

  這怎麼可能?

  他冷笑地甩了甩頭,卻怎麼也甩不開混沌的情愫。


  有頭黑白交織頭髮的六旬老人,瞪著實驗室的燒瓶、試管,足足有一個小時又十分鐘。

  又失敗了,這已經是第一百零五次的失敗。

  自從他讓霍紫苑去誘騙紀斐然之後,三年來日夜持續的實驗,無非是希望藉助他的DNA,創造更優質的生命,誰知,還是失敗了。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地方發生了問題——難道是久置的血液出了問題?

  他相信任何可能性都有,尤其在他檢視了所有的步驟之後,唯一的漏口就是他從未置疑的血液了。

  他如獲至寶地站了起來,衝到記事簿前翻找霍紫苑的電話,立刻撥了去。

  「您好,這個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電話那端傳來機器聲的聲響,冰冷而無情,也打斷他才點燃的希望之火。

  他惡咒了聲,不死心地又撥了通同樣的電話。

  同樣的複述聲再次傳來。

  老人抓狂地摔了電話,往外衝了去,決定到外面找尋機會……

  也許會有另一個想要學費的研究生,可以為他創造機會。

  猙獰的瘋笑,再次逸出那六旬老者的唇邊……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1 PM

第七章

  正午的陽光宛若血腥瑪麗般熱辣艷紅,曬得人昏眼光,連貪食的蟲蠅也懶得抬動翅膀拈花惹草。

  霍紫苑亦如一個多月前,來到紐約中央公園,低頭翻看報紙的人事廣告,眼瞳流轉,一路下滑到最後一排,仍是一無所獲。

  「啊——」原來,天有絕人之路!想她堂堂一個分子生物學的博士,竟落得「高學歷高失業率」的困窘中。

  回學校找教授吧!好歹助教也是份高尚的工作,假以時日還可桃李滿天下,逢年過節還有加菜金。人嘛!到終了,還是得為五斗米折腰。

  只是她不知自己的「驚天」之聲,惹來了注意她多時的老先生,瞪著她瞧了好一會兒,接著加緊腳步來到霍紫苑的跟前。

  「還記得我嗎?霍小姐。」老叟定眼再次端詳著霍紫苑,這時更加確定她就是三年前合作過的小女孩。

  「老天——是你?!」霍紫苑認出他那雙炯炯晶眸。

  這雙眼總像藏著些什麼秘密似地,教人捉摸不定。

  她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你不是說,以後走在路上,誰也不認識誰的嗎?」她強擠出一抹乾笑。

  「我是說過,但事情有了變化。」老叟向她挨近,風乾橘子皮的臉漾開了毫無殺傷力的笑。

  「是有些改變。」她低低嘟喃,憶及這一個多月來被紀斐然「趕盡殺絕」的狀況,又惱又怒。

  他精明地瞥了霍紫苑手中的報紙,明知故問地關心道:「找工作?」

  她連忙將報紙拋在一旁,「隨便看看。」

  「現在在哪兒高就啊?」狐狸即使和善終究還是狐狸,更何況還是隻老狐狸,就算小動物再狡猾,也鬥不過他。

  「問這做什麼?」她不喜歡這種誘餌,吞與不吞都讓人為難。

  「聰明的女孩,我只是關心你。吃中飯了沒有?我們一起去前頭一家新開的法國餐廳用餐,邊吃邊隨便聊聊,好歹我們曾經共事一場,如何?」他慈愛的笑越泛越大,就像一張越織越密的蜘蛛網,罩得人心惶惶。

  「不了,我吃過了。」霍紫苑打定主意,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不能再犯錯了。

  「你很怕我?」他步步逼近。

  「我……沒有。」她答得心虛。

  「藏在你眼鏡下的美麗雙瞳可不會說謊。」他仍舊悠然地笑著。

  「你到底想做什麼?」涉世未深的霍紫苑,面對他還生嫩得很,慌忙對答中更顯無措。

  「霍小姐,讓我猜猜,你目前正在失業中,而且一直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又不願讓家人擔心,所以來此打發一天的時間,順便翻翻人事廣告,以求奇跡出現。」他蒼老的容顏因自信而釋放歡采,「我說得對不對?」

  她戒備地斂上一層霜,「老先生,我想這是我的事,多謝您費心,若沒別的事,我要走了,我還有個家教。」她心虛地扯著謊。

  「等一下,霍小姐,如果我讓你感到尷尬,我道歉,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這口氣倒較先前真誠了些。

  霍紫苑這才止住了腳步,緩緩回首,「但願不是上次那類的差事。」

  「霍小姐,以你所學在紐約要找到一份適任的工作,除了教職或醫院,是很難有其他發展的。讓我再猜猜,如果你喜歡教職,以我對你學識的認知,謀個教職不是難事,可見你並不喜歡執教鞭;至於去醫院工作,問題比較多。

  在紐約舉凡需要你這種長才的人,多是經過考試、面試,你我心知肚明,『面試』的是——誰的背景夠看。據我瞭解,你的雙親一生奉獻教育,所以,你沒有——」

  「夠了!」這個老男人將她的底細摸得太清楚了。

  「別生氣,現實就是人生。除非你願意一輩子端盤子當侍女,否則,千萬別放棄我提供的機會。」他的笑猶如沾了毒的蜜,對於處在飢餓邊緣的小蜜蜂,怎麼回拒得了?!

  霍紫苑想從這個泥沼中抽離,可無數個一分鐘過去,現實的鞭笞,趁她鋼鐵般意志力流失之隙,悄悄自腳底蜿蜒而上,霸住她曾拒絕妥協的心。

  「你要我做什麼?」她開始在心中為自己的失去原則編織理由。

  「將上次那個男人帶來我的實驗室。」

  「什麼?!」她的心幾乎躍至喉間,險些進跳出口。

  今日落難,不就是為了逃避這個男人,哪有再自投羅網的道理?

  「不!」

  「別拒絕得這麼快。」他沉穩如常。

  「我不想再綁架任何人,就算給我二十萬美金,我也不幹。」她直搖頭。

  「不,是一百萬美金。」他拋下這個天價,相信這個灰姑娘絕對會吞下誘餌。

  「什……麼?」她沒聽錯吧!

  「一百萬,一百萬美金。」老叟笑盈盈道。「你只要施點小手段,把他騙到我的實驗室即可。」

  「騙他?老先生,你是否老眼昏花了,他紀斐然是何等人物,我會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賜。」

  「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這一點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所以,你該不會叫我這個醜陋,又曾經害過他的人再去騙他吧?!」

  「我人是老,眼可不花。」不待霍紫苑反應順手一摘,將她厚重的眼鏡給拿了下來。

  「你幹什麼?」見他的舉動,「把眼鏡還給我!」

  「你是塊璞玉,沒有女人可以像你這麼美,卻又聰明地將美麗刻意隱藏起來。」倏地,他又將她的髮髻給放了下來。

  如瀑的青絲流洩而下,攪亂行經他們身邊多少雙驚艷的波光。

  「現下,中央公園裡就屬你最美了。」老叟滿眼讚歎。也許……應該換個方式「誘騙」紀斐然。

  「你這個老頭究竟想玩什麼花樣?如果你再不將眼鏡還給我,我就大叫非禮了!」霍紫苑心火狂熾。

  「還給你。」對於她的嗔怒,他毫不縈於懷,並準備為她戴上眼鏡。

  「我自己來,這麼大的年紀還這麼唐突!」她氣憤填膺的將頭髮重新圈了上去。

  「霍小姐,明天上午九點到我的實驗室來,我們詳談細節。機會不等人,一百萬對你及未來可是個轉機。我等你。」他向她眨著眼,從容地離開。

  他深信她會來。

  現實就是人生!

  這時,她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柔美的女子聲,「我們可以談談嗎?」

  霍紫苑茫然地抬起眼朝來人望去,「是你——卓大小姐,有事嗎?」她一想到那天的事,還是一肚子氣。

  卓妤完全不理會霍紫苑話中的不悅,逕自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沒什麼事,只是想和你聊聊你和斐然之間的債務。」

  「你怎麼知道?」紀斐然竟然連這種事都對她說?!

  「我和他之間,還有什麼事需要隱瞞?雖說斐然口中說這點錢不算什麼,不過今天既然在這兒遇到你,我想還是要問問,你年紀輕輕,怎麼會欠斐然這麼多錢?需不需要我跟斐然說說,讓債務從此一筆勾消?」卓妤故作姿態地說,存心讓霍紫苑難堪。

  「不必了,」她霍紫苑向來不願欠人債,尤其是欠紀斐然!「麻煩你轉告紀先生,這筆錢三天後,我就能連本帶利的還給他。」話落,立即掉頭就走。

  因為,她已經打算接受老頭的提議了!

  卓妤望著霍紫苑遠去的背影,旋即泛起勝利的笑容,看來,他們之間真的只有單純的債務問題。否則,就憑霍紫苑那副尊容,斐然哪會看上她!

  原本忐忑不安的憂慮,頃刻一掃而空。


  為了不讓卓妤看扁自己,霍紫苑還是妥協了。

  她一離開老叟的實驗室,便駕駛著車一路往紐約第五大道開去。

  如今她的戶頭已有五十萬元美金,另外五十萬那老頭則答應在她事成後兌現。但現在她必須依照老頭的指示,以這些錢去添購一些行頭,以便「色誘」紀斐然。

  唉!她瞥了一眼躺在車座上,由紀斐然鑽石公司所發出的拍賣會邀請函,心頭混亂如盤絲,攪得她呼吸困難。

  為了避免第五大道這些有錢人看低她,因此特別將她的小破車停得遠遠的。

  首先,她走入一家保鑣公司聘了四名保鑣,以便為兩天後的拍賣會造勢。

  緊接著,她又往最有名的流行街,買了一套白底映著七彩光澤的晚禮服,並預約了紐約頗具知名度的美容沙龍設計師,為她化妝與髮型設計。

  最後,她得為自己選些精鑽寶石來搭配那件禮服,於是走進第五大道頗富盛名的三星珠寶公司。

  據她瞭解,這家公司的負責人是一名優秀的珠寶設計師,他所設計的珠寶雖不是件件價值連城,然而只要出自他手,即使是簡單的紅藍綠三顆寶石,也能設計出卓越不凡的高雅造型。

  才一踏入門板,紅藍綠寶石造型的門把,就熠熠生輝地顯示顧客的到來,慇勤的服務人員笑容可掬地為她拉開門。

  霍紫苑為了來此選購珠寶,還特別穿了一套亞曼尼今夏新款的二件式套裝,以防這些名店的店員狗眼看人低,可是所有的完美裝扮,就獨漏將眼鏡摘下及一洩青絲。

  「小姐,您需要些什麼嗎?」女店員已看出她身上行頭,口氣更加親切。

  「我要一副耳環、項鏈,還有手鏈。」她試著端出派頭,昂首掃視,以期更像個富家女。

  服務的小姐笑咪咪地引她入座,「這邊請,您喜歡哪種寶石?我們店裡最特別的,便是由紅、藍、綠三種寶石搭配而成的各種鑽飾。」

  「那三星極光呢?」她記起這家店最有名的寶石就屬這款了。

  「小姐,很抱歉,它是非賣品。」服務人員很驚訝她對他們公司之寶的認識。

  其實,她只不過是被老頭臨時調教的,哪是真的懂寶石。

  「這位小姐,好眼光。它是本公司最高精神的象徵,不賣的,但見你對它及本公司的愛戴,請容我為你選些其他等量齊觀的精品如何?」一聲渾厚迷人的嗓音,字字有力地自霍紫苑後方傳來。

  「總裁——」女店員低聲驚呼。

  她們的大老闆甚少光臨門市部,今天是刮什麼風,竟將這位超人氣、迷倒半邊天女人的英俊老闆喚來?

  這聲音有一點舊人的熟識感,這個男人是誰呢?

  霍紫苑幽幽地轉過頭——

  好個俊逸男子!

  一頭過肩長髮,光潔束成辮,皙白的襯衫不經意裸露古銅色的壯碩胸膛,灰黑交織、立體剪裁的西裝褲,有種傳統與叛逆的現代感,卻又流露出巴洛克風味的典雅與突破。

  平靜無瀾的好相貌,加上充滿力與美的體魄,兼具懾人心魄的剛猛與火熱,教她失神了好一會兒。

  想他這身好風采,准教紐約的蝶兒流連駐足,他與紀斐然的容貌、身形,只怕在伯仲之間。

  紀斐然?!

  一張熟識的臉,突然與眼前的男子重疊……這兩個男人還真的有幾分神似!

  對於她的愕然,紀霍然早已司空見慣,還以為又是個對他容顏傾慕的女子,順手拿出由他設計的「天使之戀」的七彩項鏈,「喜歡嗎?」

  一見這璀璨逼人的項鏈,她的心頭一窒,好美!

  不經意地瞥見標籤上的價格,四十萬!「美是美,可惜——」

  「貴了些?」他笑道,「三十萬如何?」

  一下子便宜了百分之二十五?兩泓軟化的波光,昭然若揭地流洩著。

  實際些!她是去色誘人,可沒必要將自己的老本花光,她突然精明了起來。「如果我對它不感興趣時,可不可以重新賣還給你?」瞬間皓眸氤氳,並不因厚框的眼鏡而有所改變。

  紀霍然不自覺地掉進她清湛的澤光中。無關愛慕,而是一種沒來由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像是面對久違的朋友……

  最後,他笑了,「好吧!如果你玩膩它了,小店以原價收回。」

  「真的?」她皎白如雪的臉龐下飛速凝起兩朵彩霞,跳動的波澤在她如夢的眸瞳裡灼灼照映著,甜滋滋的風姿,昭顯她的青春。「謝謝。」

  「我說過的話,絕不打折扣。」那對斜飛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及略嫌削薄的唇,更彰顯他男性的魄力。

  「再次謝謝,如果它有耳環,還有手鏈一併為我包上,是否也有折扣?」也許是精打細算慣了,總不忘問及折扣。

  這種問題絕不會出現在真正的富家女身上,紀霍然頓時對她的「怪異」舉動很好奇,燃火的雙瞳似在思索,轉瞬間,大方地承諾,「就當小店附送你的贈品吧。」

  「謝謝。」她喜形於色。

  「別謝得太早,如果你想退掉『天使之戀』,也必須將它們一併退回,才能全額退費。」

  「你真是個帥氣又隨性的大好人,相信尊夫人一定以你為榮。」她興奮得幾乎想親吻他的臉頰了。

  「小姐,『大好人』這種讚美,我這是第一次聽見。」紀霍然深不見底的黑眸仍舊平靜無波。「希望你的讚美,不是故意套問我是否結婚了。」淡淡的詭譎,一聲不響地飄進他深幽的晶瞳底。

  霍紫苑忽然嬌笑出聲,「先生,我對你的讚美是因為你的慷慨而起;至於打你的主意,我——敬謝不敏,已經有一個與你,甚至更甚於你的男子,蓄意『騷擾』我多時,夠教我走投無路了,我不會再自找麻煩。」

  有人比他更耀目?紀霍然錯愕了一會兒,這時他家兩個兄弟的影像,旋即爬上心扉。

  不過,他可不相信他們家那個酷哥型的大哥,與花心蘿蔔的三弟正好遇見她,而且還對眼下這個女子愛情大放送,尤其大哥更是不可能。

  見他警惕的神情,霍紫苑想他一定不相信有人可以像他這般吸引人,這是帥哥的通病,「後會有期了。」她接下由店員包好的禮盒後,瀟灑離去。

  有錢男人太難伺候,讚美與不讚美都會被人懷疑有企圖,好累人。

  她寧願選擇伺候鈔票,而不是男人。

  紀霍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對於她就是有種莫名的好感,像她這種不將他俊顏風采放在眼底的女人,著實不多了。淺淺傾讚的笑,不自覺地越逸越大。

  「她是什麼人?」紀斐然忽然站在二弟身後,無法將視線從漸漸消失在轉角的熟悉身影調開。抑不住狂囂的心跳,連帶聲音也變大了。

  「一個有意思的女人。」紀霍然欣賞的目光仍聚焦在前方,語焉不詳。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有意思的女人,我是問她叫什麼?」紀斐然再度失控出聲。

  「大哥?」他好奇地偏過頭,斜睨著比他高兩公分的兄長。

  向來冷靜如南極寒冰的大哥怎麼了?竟為了個女人吼他?

  不過,紀斐然似乎還未發現到自己的失常舉動,「我只是很好奇,為何你會將自己親手設計的『天使之戀』以低價售出,還免費附贈耳環與手鏈……」

  紀斐然五分鐘前,才由內部工作人員的出入門進入,就在離大廳約十公尺處,便看見一個和霍紫苑十分種似的女子在大廳挑選首飾。為了確認那人是否真是霍紫苑,他不由地加快腳步,卻聽見霍然與那女子那段「免費附贈耳環、手鏈」的對話。細聽之下,那人的說話聲竟也與霍紫苑十分相似……

  「一個有意思的女客人,竟然可以面對我出色的儀表而不為所動!而且她還有股令人說不出的神秘魅力——」紀霍然對那女子顯然有好感,頻頻讚美。

  「所以,你就將天使之戀低價賣給她,還與她打情罵俏!」話中不覺帶有三分醋意。

  「我和她打情罵俏?!」紀霍然真不敢相信,這種酸溜溜的話語竟會從大哥口中說出。

  「不是嗎?不然為何還提及結婚與否的問題?」話語中的醋意愈來越重。

  怪了!怎麼大哥今天說起話來酸不溜丟的?

  「大哥,這只是一般性的對話。」紀霍然有些哭笑不得。

  「是嗎?」語氣裡滿是疑猜。

  「大哥,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對一個女客人這麼感興趣?難不成,你認識她?」儘管他問得輕淡,卻十分好奇。

  紀斐然近似狂野的眼神,倏而一斂,「也許。」話落的同時,他快速推開大門,朝那抹已消逝的身影追了去。

  怪了,大哥和那個女人有何關係?她竟然可以讓大哥失去以往的冷靜?有趣!紀霍然臉上登時浮出一抹玩味的笑。


  霍成夫垮出兩道盛載不可置信的紋路,凝視著女兒從不輕易放下的長髮,如暗夜的流泉涓涓輕洩在腰際,他渾身每一處毛孔全戒備地張了開來。

  「紫苑,你打扮成這模樣要去哪兒?」

  「爹地?!」一反過身子,霍紫苑猶如一尊美輪美奐的石雕,渾身釋放出教霍成夫錯眼的沉懶性感。

  睇睨女兒這一身合身純白的長禮服、璀璨照人的珠寶鏈飾,及略施丹青的螓首,看似天使,又嬌俏得像精靈,偏又彰顯出邪惡的撤旦化身,美的妖氣、放肆又撒野,簡直就是存心禁錮男人的女魔。

  不好的預感就像不住流竄的電流,直導霍成夫的心臟,明顯地昭告女兒此舉的背後,有著不可漠視的意圖。

  他一把扯住霍紫苑的手,「你要去那裡?!看你打扮得妖裡妖氣的!還有這些珠寶是從哪裡來的?別告訴我它們是假的,老爸對珠寶還有點概念!」他那高分貝的聲音,也將在臥室的太太給喊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成夫?」易芊芊急忙忙地走了出來。

  四眼相對之際,她這才瞧見,她那幾乎從不肯示出真面目的女兒,幻化成偶然造訪大地的仙子,驀然,她欣慰地笑著,天真的以為紫苑戀愛了。

  女兒真的比自己當年還美,上了妝的她有著成熟女人的風韻,恰似醇酒發出淡淡的陳香,亦如烈酒般地火辣,燃放著蕩心的熱焰。

  「女兒,你好美。」易芊芊真心地讚美,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美什麼美,簡直是——妖精。」他口是心非的批判著,實在是出於父親過度保護的反射動作。

  「爸!」霍紫苑首次慎重打扮,竟換來這種指責,喉頭哽澀像火炭烙燒,疼痛不已。

  「成夫——」

  霍成夫摸了摸鼻子,心有絲愧疚,卻不願罷手,「說,你要去哪裡?這又是誰給你的?這麼貴重的東西,不該只是給『女朋友』吧!」男人的算盤珠子一向撥得精,沒有男人會白白送這麼貴重的禮。

  難道……他這個傻女兒被人包養?

  思至此,怒火宛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你當了某個公子哥的情婦對不對?!否則有哪個冤大頭,會將這貴重的東西送你而不收分毫?」

  「爸——媽——」她不佑該如何詳解,早知道就在外面換衣服了。

  老爸的脾氣來去如狂風遽雨,常教人無所適從,現下該怎麼辦?

  見她猶豫,霍成夫以為他料個正著,一股怒火由腳底衝到腦門,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我霍成夫的女兒就算餓死,也不能成為別人的情婦!把項鏈給我!」他開始拉扯。

  「爸——不要。」她倏地跑到母親後方。

  「成夫,你這是幹什麼?女兒都這麼大了,你這是何苦!」易芊芊擺出母雞護小雞的態勢,毫不讓步。

  「芊芊,你讓開!」霍成夫大吼。

  「你是想讓左鄰右捨看笑話是不是?」易芊芊反唇相稽,氣氛緊繃。

  「好!你們母女口徑一致,我說不過你們,但我霍成夫今天若讓女兒走出去,霍字就倒著寫。」他怒火沖天地將她們母女鎖在大廳,逕自回房。

  「媽——」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霍紫苑見參加拍賣會的時間就快到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紫苑,老實告訴媽,你是不是戀愛了?」易芊芊采柔情攻勢,以期攻破女兒的心房。

  「為什麼這麼問?」她心不在焉地望著母親。

  「否則你怎麼會把頭發放下來?你不是一向希望找一個不單『看重』你外表的男人嗎?」易芊芊輕撫著女兒這頭光緞如瀑的秀髮,母親的驕傲油然升起。

  啊?!母親誤會了!

  那何不……將計就計?

  霍紫苑繼而低頭不語,故做小女兒羞赧狀。

  「對方是誰?」

  「他叫紀斐然。」不加思索,她便脫口而出。

  「啊?是那個紐約的鑽石單身漢?」

  霍紫苑也被她下意識的脫口之辭嚇了一跳!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心,牽結在那個口口聲聲要向她討債的男子身上。

  唉!她想緩阻對他的情愫,卻偏偏深印成底,心中放的還是那抹俊美頎長的身影。

  她此生一心希冀一份平凡深遠的感情,也執著地相信,有這麼一個「識貨」的男人,能夠看出她刻意蒙塵的真正原色。

  紀斐然……會是那個真命天子嗎?

  不見女兒辯駁及解釋,易芊芊知道女兒真的戀愛了,只是戀慕上這麼一個完美男子,她的女兒可承受得起?

  「紫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易芊芊認真地問著。

  「我……」她終於抬頭面對母親的疑問。

  她當然知道,只要完成色誘計畫,她就會永永遠遠地消失在他跟前,他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永遠不會有交集,就讓她帶著對他的妄念,隱沒紅塵,讓一切……歸於原點吧。

  「他愛你嗎?」母親的叮嚀總較父親深刻。

  「我……」這也是她的困惑啊!

  「唉!強摘的瓜不甜,如果他對你不如你對他般好,未來的路,勢必荊棘滿佈,你爹地雖然性子火爆,到底還是個念家的男人。他始終相信一個男人對女人最深的愛,便是娶她為妻,而非無名無分任她容顏老去,最終不理不睬。孩子,對於男人,你父親自比你瞭解,他的怒是護女心切,你可別怨他。」易芊芊輕幽一歎。

  「這些我都懂,否則多年來,我為何戴上奇醜無比的厚框眼鏡?為何將引以為傲的秀髮梳成髻?無非是對男人的一顆真心不抱太高期望。分子生物學早已教會我,男性、甚至多數的雄性動物,都非『專情』的生物。

  我不會成為任何男人的情婦,即使以全天下的財富交換也不會!媽,你放心。只是這會兒我真有點事必須辦妥,以後……我才能……自由自在地開拓屬於自己的天地。」

  她的話也被附在門板上「偷聽」的霍成夫聽見,鼻頭一陣酸楚。

  「紫苑,你走吧。」易芊芊從電視下方取出一把鑰匙,為她開了門。

  「那爹地……」霍紫苑眉間鎖著輕愁。

  「他能把我怎麼著?放心去吧。」易芊芊推著女兒出門。

  「媽……」今天她才瞭解,女人之間有些感觸是男人永遠碰觸不到的,父母都疼愛她,但在感情的領域中,父親遠不如母親體會的深刻。

  「小心點。」易芊芊揮著手送別。

  女兒真的長大了。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單飛的小鳥少了母鳥的護衛,是好是壞她都使不上力,心疼啊!珠淚潸潸滑下……

  一條方巾適巧地湊了上來,「女人真是水做的。」這是霍成夫多年來,首次的溫柔。

  「你?」易芊芊抬起沾霧的眼,愕然睇視著丈夫。

  「兒孫自有兒孫福。」霍成夫帶上門扉。

  他知道鳥籠的門一開,小鳥自會飛上青天,回不回來,已不是自己可控制的了。他只能祈禱,她一切順遂。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2 PM

第八章

  今日璀璨王朝集團大樓頂樓的迴旋廳中,正舉辦一年一度的寶石拍賣大會。紀斐然為了這次的大會,足足有半年沒有好好休息,其間,他的世紀研究機構也在這時成立,以至於白天晚上都不得安眠,如今不時還得為霍紫苑煩心……弄得他寢食難安。

  儘管如此,今兒個的拍賣大會上,他一襲黑灰底細條紋的亞曼尼三件式西裝,金銅熠熠的雙排扣將整個人烘托得更加高貴,渾身橫溢的霸氣與昂揚的英姿,更添冷凝的貴族氣息,滿屋子的璀璨光華,居然及不上他天生流洩出來的光芒。

  就在他向司儀打著手勢,表示拍賣會可以開始時,檜木紅門邊的一抹白影,旋即攫走全場注目的焦距。

  紀斐然不以為意地附眾往門邊半瞇起邪氣的黑眸,若有所思地凝視那有幾分面善、白衣賽雪如精靈般的女子。

  就在對上她無邪透明的晶瞳時,紀斐然那張帥氣瀟灑的臉龐,立時奔射出萬丈光芒,不近人情的臉上淨是深邃的困惑與詫異。

  這個女人太美,美得近乎不真實,宛若誤入時空的仙子,黑色如緞的雲鬢任莫名揚起的風飛撩著火的須探,勾引著每個在場男人蠢蠢欲動的心;合身雪白的禮服,包裹著是更教美神維納斯叫屈的身姿,粉頸那條三色鑽飾隨著金步搖曳,蕩晃著耀目的璀璨。

  最教人困惑與著迷的是,她那抹逸自唇邊的笑靨,撲朔迷離地令人無法捉摸。

  她的出現立刻引來場內人士的竊竊私語。

  一些沉不住氣的巨富商賈立時趨身向前,誰知她身旁四各人高馬大的保鑣立刻往前一擋,酷勁兒十足,不需叱退就嚇得這群拈花惹草之輩,訕訕然退下。

  紀斐然遙探那緩緩走近的勝雪美人,他那黑晶般的雙眼不似以往的疏離與鄙夷,反而淺淺地躍上一抹興味。

  美人他見過何止萬千,甚至認為能再引起他駐足的女人大概已經絕跡了,誰知破天荒的為霍紫苑那個醜丫頭費盡思量,怪的是,眼下這女子吸引他的目光,不單是她的美,而是一種熟識感!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跟隨她高雅的身姿移動。

  突然,他想起她是誰了!

  只是,她如何能夠從一個俱樂部的領台,變成了「富家女」?

  「霍小姐,紀先生一直在注意你。」霍紫苑身邊的一名保鑣,低聲地提示她。這也是他被委託的工作內容之一。

  霍紫苑抿唇頷首,表示意會。

  這四名大漢立刻代她交出邀請函,並在璀璨王朝的帶領員下入座。

  紀斐然看見她坐的位置,正是早年與父親同輩的寶石巨人——沙翁洛夫的座位,不禁輕顰眉頭。

  沙翁一生愛寶石勝過一切,以至終生未娶,也沒有子女,那她與他是什麼關係?為何代他出席拍賣會?

  司儀的聲音傳來,拉回每顆凝聚在霍紫苑身上的心。

  「請各位就位,拍賣會開始,今天璀璨王朝總共拍賣一百零三件鑽飾,其中還包括各位同業所熟知的『比翼雙飛』髮飾……」

  霍紫苑靜聲不語,看著一件件競標的鑽飾一一被抬上拍賣台,耳聽著這輩子她賺也賺不到的天價,直往上喊。

  唉!有錢真好!

  她兀自想著,時光分分秒秒地自指縫間流失,終於她聽見「比翼雙飛」的名字,游離的神魂登時被拉回。因為購得它,也是她今天來此的目的之一。

  「比翼雙飛」經幻燈片放大,秀給在場人士觀看時,立刻引起嘖嘖稱奇的讚美聲。

  它是一隻由黃金打造成兩隻火鳳凰交纏造型的髮飾,其中採用鑽石、紅寶、藍寶、綠寶、珍珠及水晶等上乘寶石,聯合黃金原色形成七彩火鳳凰,令人歎為觀止。

  「真美。」霍紫苑衷心地讚美。

  由於她被授意不論出價多高都必須將它標到,藉此引起紀斐然的注意,魅惑他為她配戴。

  換言之,她能過一次過路財神的癮!思至此,一顆心不自覺飄忽起來,手中的拍賣牌也抓得更牢了。

  「各位,『比翼雙飛』的底標是五十萬美金,請出價。」司儀面不改色地播報。

  紀斐然端坐在拍售台右方前,精明的厲眼直勾勾地飄向霍紫苑。

  他有預感,她是為了「比翼雙飛」而來。

  「六十萬!」一名猶太籍中年男子高舉手中的標價牌。

  「七十萬。」出聲者是一位白髮斑斑的美國老太太。

  「八十萬。」猶太男子不放棄喊道。

  「九十萬。」白髮老太太也不鬆口地加價。

  紀斐然仍舊將目光,一瞬也瞬地定在霍紫苑身上。

  他終於瞧見她捏緊的手牌,眉間罩著難以駕馭的緊張!看來她是在等這兩個人廝殺完畢再進場。

  紀斐然聽著越加越高的數字,對霍紫苑背後的來頭越發感興趣。

  猶太男子再次舉牌,像下重大決定似地喊出,「一百萬。」

  老太太也不含糊當下跟進,「一百二十萬。」

  「它有這麼值錢嗎?」猶太男子沒風度地咕噥。

  「你我心知肚明,它的價值除了寶石的成色外,還包括設計以及代表璀璨王朝的商標,它是無價的!」老太太不慍不火地道。

  「你該慶幸他們公司願意公開標售。」另一名美國中年男子附和道。

  猶太男子氣呼呼地怒瞪,不再作聲,也不出價了。

  「一百二十萬一次!」司儀報道。

  「一百五十萬。」美國中年男子自信地睇向老太太一眼,彷彿下挑戰書。

  老太太屏氣凝神沉思了半晌,又加價,「二百萬。」

  全場立時傳來不可置信的驚呼聲。

  美國中年男子見狀,旋即轉身就走,他出不起更高的價碼了。

  霍紫苑簡直無法想像,有人會用二百萬美金去買一個髮飾,看來璀璨王朝的魅力盡在這「比翼雙飛」之中。

  老太太得意地微笑著。

  「二百萬一次,二百萬二次。」司儀助喊。

  霍紫苑那粉嫩的柔荑終於抬高,而身邊的保鑣立即代表出價,「二百五十萬。」

  老太太親和的笑容霎時轉沉,轉過頭瞥向霍紫苑。

  這個小丫頭什麼來頭?!

  霍紫苑只是頷首淺笑,一臉置身事外、不惹塵埃的無邪。

  老太太不服地又加價,「三百萬!」

  「啊!」全場又是一陣驚呼聲。

  霍紫苑再度舉牌低語,保鑣又喊價,「四百萬。」

  只見老太太揮牌的手不再揚起,霍紫苑分文不動的身影,交織著全場靜默的氛圍,瀰漫著無法洞悉的張力。

  紀斐然直覺這是一場「誘惑」,甚至可以說是陷阱!

  他不動聲色繼續盯牢霍紫苑,看她如何玩弄這群人於股掌之間。

  「五百萬。」這劃空的聲音立時震撼全場,也斂住霍紫苑以為到手的雀躍。

  出價者出乎意表的,竟是紀斐然!

  此舉立刻引來在座人士的不滿,「這簡直就是一個玩笑!」

  紀斐然毫不將抗議聲放在眼底,刻意將那絕情削薄的唇角彎哎漂亮的弧度掃射全場,旋即從容不迫地起身,優雅地走近霍紫苑。

  隨著他優然的步子越走越近,霍紫苑如聞戰鼓的心跳已躍至喉間。

  「這位美麗的小姐,我想你很想得到『比翼雙飛』吧?」紀斐然站定在霍紫苑面前,睇睨著她急遽起伏的胸口。

  四名保鑣立刻擋駕,「請退後一步。」

  紀斐然厲眸一掃,「若我偏不?」

  「那後果自行負責。」為首的保鑣亦不含糊地威脅道。

  「這話向來只有我紀斐然對人說,可沒人敢如此對我說!」口氣之狂、目光之寒,倒教這四人捏把冷汗。

  「你們退下。」霍紫苑嬌滴滴的嗓音,瞬間化開他們五人間的對峙戾氣。

  「是!」四名大漢登時銜命退居兩旁。

  「這位先生,何必為難我的保鑣?他們也是職責所在。」她眨著天真,甚至刻意疏離的眼神逼向紀斐然。

  軟軟的語調聽不出任何責備之意,然而隱含在話語之間的卻全是指責,紀斐然焉有不明之理!

  聽其言、聞其聲,他的腦中倏而閃過一個熟悉的影像……

  霍紫苑?!

  在某些地方這兩個女人有幾分神似,說話的口氣、不含溫度的明諷暗喻,像極了那個鬼靈精怪、忽男忽女的霍紫苑!

  「你……」他欲言又止。何必急於打草驚蛇!他忽然話鋒一轉,「如果我將『比翼雙飛』贈予你,不知可否能與你共進晚餐?」

  話甫落,在場的所有人再度嘩然,連五分鐘前才踏進會場的卓妤,面色立時刷白。

  霍紫苑著實沒料到這棋會下得這麼順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太容易上手的東西,多藏詭譎。

  她靜靜不語地笑了笑,「先生,您太瞧得起我了。」繽紛如花的笑靨彷若欲語還拒。

  「如何?」他對她的興趣,因她的對答而直線狂揚。

  「替我戴上它,我再考慮考慮。」霍紫苑靈機一動。改變策略,她可不希望錯過配戴「比翼雙飛」的機會。

  「樂意之至。」紀斐然驟變的神態不再冷然,反倒摻雜耐人尋味的情懷。

  卓妤見紀斐然竟然甘為這陌生女子配戴「比翼雙飛」,終於管不住自己喝阻的唇,「斐然——」

  紀斐然只是一怔,連頭也不回,執起屬下遞上的「比翼雙飛」,輕撫霍紫苑似水的青絲,露骨地低頭品嗅著她的香氣,「它很適合你。」

  自己與他偉岸身軀間的曖昧距離、隱含興味的挑逗……令她想起多次與他密實的糾纏,莫名的狂顫再度教她又怕又渴望靠近……

  唉!這是怎生乖詭的感覺?不是說下次他再侵犯自己,絕對會讓他好看的嗎?怎麼這會兒卻不推開他?是因為有任務在身,還是她早已習慣他的撫觸而不自覺?

  他心細手巧地將「比翼雙飛」夾在霍紫苑的秀髮上,像在欣賞千年剛出土的瑰寶,從頭到腳無一不漏地瀏覽著。

  半晌,他終於轉回視線,定在她烏亮的雙瞳間,「它好像天生屬於你的,你考慮得如何?」

  讚美總像一顆定心丸,讓她慌亂無措的元神全歸了位,尤其出自一個向來冷似冰心的硬漢口中,他的褒揚更甚起死回生的還魂丹。

  霍紫苑臉頰倏地浮上一層薄嫣,「我……今晚沒空,很抱歉——」

  「鈴——」她身旁保鑣的大哥大突然響起,也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談。

  五秒鐘後,他便將電話交給霍紫苑,「大小姐,你的電話。」

  「謝謝!嗯……我明白。」潤潮的紅頰因電話的內容漸漸回穩,直至看不出任何情緒。

  切斷電話,她只是作態的感慨,「如果,你對我的興趣更甚『比翼雙飛』,明天晚上請來此地,由小妹我作東。」她順手摘下七彩火鳳凰的髮飾交還給紀斐然,並遞出她的名片。

  之後,她就像個久經舞台演出的紅伶,一經謝幕便不再戀棧舞台的掌聲,帶著自信、無人能及的笑意,宛若陣風似地消失在門邊,四個保鑣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同進退。

  幽渺的裸背身影,陡如一陣微風輕輕拂進每雙注視的瞳眸,輕而易舉地進駐人們的心底。

  這女人的確令人玩味!紀斐然微微勾起嘴角。

  突然間,霍紫苑的身影和她的重疊!登時,全身每處神經都在向他發出「警訊」,是一種透明卻又朦朧的警告——

  別上她的當!

  熟悉的感覺再次襲進心間……

  明晚是去還是不去?!

  他捏著名片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紀斐然駕著他的蓮花跑車駛進山谷區,山嵐像綵帶延繞整個山頭,也迷亂了他的視線,有種越行越如騰雲駕霧般的不踏實感。

  這個地區大多居住著不為人知的名人富賈,由於此間的氣候早晚溫差極大,不時氤氳瀰漫,首次造訪的人,很容易迷路。因此,此地的居民很少在夜間邀請朋友來此,所以一到傍晚,這個山谷彷彿對外隔絕了聯繫,遠看還似一幅優閒的鄉野圖畫,近看卻如毫無生息的死城。

  他開始懷疑自己幹嘛無端發神經,接受那個神秘俏佳人來此晚餐。

  山嵐越起越大,宛若那女子的纖纖身影,蜿蜒直上他的心頭。

  山谷大道十三號的門牌,清楚地矗立在他目光所及之處,紀斐然連忙煞車。

  他一抬頭,便迎上那如夢似幻的身姿正在向他招著手,依舊是一身雪白,輕紗搖曳的衣袂在晚風的吹拂下,再次讓人有種時空錯置的幻覺。

  紀斐然失神地凝視著她,一手抓起車座前的一束海芋,瀟灑地走下車。

  霍紫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幽幽地淺笑,墨玉般晶眸搔弄著前方漸行漸近的紀斐然。

  「晚安。」紀斐然在與她只有一步之距時,遞出了海芋花,時間似乎在此凝結。

  「謝謝。」她羞澀地低下頭,全不見昨日冷靜的成穩風姿,倒像個墜入愛河的小女人吞吐著愛的磁波,形成一圈圈誘人的氤氳。

  紀斐然霍地對她那抹似曾熟悉的感覺驚疑不已,她太像一個人了!

  他決定好好試探她一下!

  激狂的心、迫切探知真相的念頭,在進了前廳後,他立即擄獲她錯愕的紅唇……

  口中的馨香,讓他滿足地笑了。

  因為,她正是那個令他好奇的「霍紫苑」!

  這個遊戲有趣極了!

  霍紫苑驚惶失措,她想喊停,誰知朱唇輕啟,他舌尖便蠻橫地趁機深入她口中,親暱地滑過每一寸芳香,一股衝擊而下的熱流震懾了她的心神。

  霸氣的狂吻倏地轉為磨人的廝吻,輕柔地挑逗著她最敏感的耳垂;而她只能任由他主導自己的激情,將一陣陣翻覆的熱潮不斷地推往全身……

  她的呻吟彷彿是顆藥石,點燃了更狂浪的激情……他的吻轉而向她週身漫開,從耳際、髮鬢、粉頰,一逕地往下延伸,像尋寶般不放過她的任何一處美麗,滾燙的激情繼而沸騰,一波波慾火似要吞襲彼此,熱情狂燒。

  紀斐然著實驚訝自己對她的慾望競強烈到這種程度,像只難以飽食的雄獅,一路掠食……

  「哦——」她只覺得渾身無力,澆不熄的火焰一路在她體內狂燒,嬌媚的容顏閃著晶瑩汗珠,紅唇本能地配合著他的掠奪嚶喃出聲。

  紀斐然旋即將她壓向一旁的真皮沙發,月光下,她粉白的肌膚幻化成一圈蠱惑的光暈,他猛然抽了一口氣,伸手探進前襟,攫取尖挺的渾圓,不時揪扯瑰紅的花蕾,貪享著她漸漸臣服的呢喃……

  「哦——」香汗已爬上粉紅的雙頰,急遽的呼吸讓她不自覺弓起燥熱的豐臀。

  紀斐然彷彿得到鼓勵,立即以膝蓋分開她的雙腿,擠進窄小的私密花園,大掌也矯捷地溜進裙底在外揉蹭,良久不肯離去。

  霍紫苑再次驚惶不已,想推開他的撩撥,麻顫的雙手卻使不出力,反而惹來更大的騷躁。

  他——他——竟然將手伸進——裡面,還在密濃的花叢上來回挑逗!

  「不!」她乍然甦醒,急於逃脫。

  「讓我疼你。」紀斐然轉而掀開裙擺,箝緊她的手,扯下蕾絲內褲將頭埋了進去。

  「啊!別——這樣——」她只覺得雙腿一陣麻栗,花心如萬馬奔騰,又似焚火一路燎原,乍起的羞恥心瞬間被掩過,取而代之的是悅納他狂囂的糾纏,緊閉的雙眼寫盡她的沉淪。

  他滿足地淺笑,肆無忌憚地睇著神秘泉口,「它好美。」

  「別——這樣。」她低喘地制止他,這屋裡可不只他們兩個人啊!那個一直躲在暗中窺視的「第三者」,只怕早將她形骸放浪的舉止瞧得一清二楚!

  老天,她該自救才是!怎知,她的身與心皆已悖離她。

  「看來這遊戲我還是最後的贏家,你——」他意有所指的目光重新瞥回她潮紅的容顏,「這回可是你自投羅網,『再次』招惹我。」他特意強調「再次」。

  這話聽在霍紫苑耳裡,宛若一記雷自頭頂轟了下來。

  他……他認出她來了?

  不……不會吧?!她和他口中的那個「醜小鴨」差這麼多!怎麼可能?

  顯然她對男人不夠瞭解,自然無法瞭解一吻,便可知道對方是否為自己所熟悉的人。

  紀斐然根本不給她找尋答案的機會,頭再次回到兩股之間,似挑釁又似慾望難以饜飽地低吟,「現在我要好好享受我的飯前點心。」

  什麼?他……他將她視為「點心」?他們之間……只是一場「遊戲」?

  神遊的心倏地糾緊,羞辱中夾著連她也弄不懂的失落,心的一角頃刻間有種疼痛的感覺。

  他故意漠視她身體遽然的轉變,靈巧的舌已來到柔沛的閘口,狂囂的慾火正要上揚……?

  突然,屋內一聲刻意製造的摔鍋聲音,將他們拉回了現實。

  「誰?」紀斐然機警的探向四周。

  「哦——」霍紫苑連忙逼退失守的困窘,「我想,是廚師不小心弄砸了鍋子吧。」嚥了嚥唾沫,她轉身引他入室,才一抬腳,卻發現激情過後,步履顛簸險些跌倒,最終還是栽進紀斐然懷中,「哦,對不起。」

  「沒關係,我倒很享受你一再地投懷送抱。」他笑得邪妄,逸出難以抗拒的鬼魅,勾引著不諳男女之事的她。

  他很想知道,這個一直視他如蛇蠍的「醜小鴨」,為什麼會突然轉性色誘他?該不會又為了錢,再一次出賣他吧?

  一想到這裡,狂怒已如熔巖蠢蠢欲動……但他什麼也沒做,因為他倒想看看,究竟是誰給了她這天大的膽,再次挑戰他的能耐?

  「請入內廳吧。」她巧妙地從他的掌錮中脫出。可一顆心卻再度鼓噪不已……她終於明白紐約的女人,為他瘋狂的原因了!

  他是那種舉手投足都能讓人感到氣魄十足,顧盼間更露出一股文士的風流風采,野烈醉人的氣息總教人失了分寸,令人無法遠離他的魅力……

  唉!原來,她也無法避免……但是儘管如此,今天的「任務」仍舊必須完成。

  畢竟今日濃烈的肌膚之親,只是一場久旱臨時的西北雨,或許能解一時旱象,卻無法永久披澤綠洲。她會記住他帶給自己的撼動,卻不能因此放棄未來的生活。

  一念既定,她旋踵轉身走入吧檯,「請隨便坐。」一杯水藍色的墨西哥灣流雞尾酒,遞到他面前,「來一點飯前酒。」

  「你想讓我再次慾火焚身嗎?」經過激情的交纏,他的大腦開始罷工,邪魅的冷眼悄悄地揉進了情感。

  這話聽在霍紫苑耳裡還真有點不習慣,但為了達成任務,她只好誘騙他快快喝下它。

  「那就別喝。」他太聰明,欲擒故縱反而容易達到目的。

  「哈!狡猾的女孩,以退為進。」紀斐然竟然大笑了,一口飲盡那杯藍色的水酒,「但是我願意陪你玩這個遊戲。」

  霍紫苑卻在他欺近身旁時,面色凝重地往後退。

  「怎麼了?」他直覺不妙。

  果然,他立刻感到頭頂有如上緊發條似地,疼痛迅速漫開……「你?」

  咚地一聲,他便如大樹歪歪倒下,她卻不敢上前扶他。

  瞿然,他明白了——

  他的直覺沒錯!

  她的確是個包藏禍心的蛇蠍美人!

  可恨!

  惡咒後,他便陷入昏沉……

  再次醒來前,身邊卻傳來壓低的老人聲音急呼:「霍小姐,快!這小子快醒了。」

  一種本能,紀斐然強迫自己睜開眼——

  他立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還有那老土眼鏡,以及那件白衣勝雪的雪紗禮服!他的心倏由冷轉為炙焰……

  她又為「錢」出賣他,甚至連身體也願意賠出!他不明,她為何甘願為那個神秘人陷害他,而不願為他工作?

  這時,他們又為他注射了一劑麻醉針,紀斐然再次陷入昏迷……

  他的心頭卻不住地狠狠惡咒,並再次發誓只要他醒過來,他與她之間的這筆爛帳,可有得算了!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3 PM

第九章

  「你可以走了!明天你戶頭裡會匯入尾款的五十萬美金。」身穿白袍的老者冰冷地睇向霍紫苑。

  霍紫苑望著手術台前再度昏厥的紀斐然,一種莫名悚然的感覺狠狠啃噬著她……

  她不該獨自留下他的!

  老頭見她像生了根地凝視著紀斐然,吼道:「除非你想自動放棄餘款,否則最好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她不能見死不救!只是……她該怎麼救他呢?

  才一抬首,她便接收到老人眼中凌厲狠絕的光芒,驀然驚覺自己絕不是這個老謀深算的傢伙的對手,還是先退出去再說。

  「我怎麼會不要那五十萬呢?畢竟五十萬可不是五十元。」她旋即勾起一抹秋水似的瀲澄笑容。

  「算你頭腦清醒,沒栽在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手上!」他突然情緒化地怒吼著。雙手竟然用力地捶著冰櫃,聚縮的瞳孔盛載著深不見底的宿怨。

  霍紫苑佯裝淡調的表情,彷彿透著事不關己的漠然,以避老人的懷疑,其實一顆心好奇極了。

  這老頭究竟與紀斐然有什麼過節?

  「你還不快走!」他忽然回神令道。

  霍紫苑走到門邊,著實不安。

  此刻一個被麻醉的大男人,和一隻躺在手術台上待解剖的青蛙沒兩樣——

  生命是很脆弱的,它可以在須臾間化為虛無!

  她不能棄他於不顧,不管能不能現在救下他,但她卻不該在此時離開。

  握在門鎖上的手忽然鬆開,她決心踅回去救出紀斐然……

  心念一轉,不妥!這老頭精得很,倒不如……

  她還是拉開門鎖,隨即將門關上,意味著她關門離去,事實上人還是站在原地,她快速地脫下鞋子,躡手躡腳地往實驗室走去,卻看見她這輩子永遠不敢相信的事——

  兩張相同面貌的「紀斐然」,分別並排在兩張手術台前!

  這老頭……霍紫苑頓時感到胸口的空氣一瞬間被抽乾。

  這個老頭複製「紀斐然」做什麼?

  名?利?怨?恨?

  她左思右想,就是歸納不出任何一絲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但卻明白的知道,這個老人的意圖不詭!

  太可怕了!她渾身發抖地不知所措,因此踢到了門板,弄出輕微聲響。

  老頭耳尖地聽見,往監視器看去,庭院裡那輛霍紫苑開來的小車並未開走。旋即面露凶光,低聲逼道:「霍小姐,我知道是你,最好自己走出來!否則等我揪出你,少不了也給你一劑麻醉針,讓你倆到陰曹地府做一對同命鴛鴦。」

  他帶著手術刀慢慢往門邊走去,森寒的聲音逸著由地獄而來的絕情。

  霍紫苑這下可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只好拔腿就跑,一坐進車內,火速發動引擎,飛也似地衝出跑道,消失在黑暗中……

  站在門口手持鋒冷刀片的老頭,鎖著眉,瞪著那團車身的黑影嗤笑……


  霍紫苑駭於先前所見的景象,抖著手抓出皮包內的大哥大,唇抖聲顫地對著話筒,「喂,紐約市警察局嗎?我要報案……」

  希望這通求救電話,對紀斐然而言,不算太晚!

  之後,她又撥了通電話給父母,並向他們說明原委,要他們連夜去訂三張逃往南美洲的機票,以免遭到那老頭的荼毒。

  與父母通完電話後,一輛倏如黑豹的車身與她擦身而過,像記警鐘再次撻伐著她的良心……

  「嘶」地,緊急煞車的聲音劃破夜空,霍紫苑再度打轉方向盤,駛回山谷大道十三號。

  她不能丟下他!


  霍紫苑剛抵達山谷大道十三號時,立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襲心而來,除了剛才與她錯肩而過的黑色跑車外,老頭的大型貨車早已不見蹤影,而且整棟房子猶似十五世紀的古堡,森冷而死寂。

  她悄悄地走下車,輕輕地滑向門邊。

  「砰!」兩名大漢機靈地撞開大門,將立於門前的她,撞退了幾步。這時,他們四人倏地執槍對著她,「誰?」

  「我……我……」黑暗中,她認出他們手中拖著的男人正是紀斐然!她立時尖聲驚叫,「你們要做什麼?」似有搏命救出他的氣勢。

  「你是誰?」其中一名大漢冷冷地瞅視著霍紫苑,手上的槍依舊直指前方,緩緩地向前走來。

  霍紫苑認出他來了!他就是紀斐然去體熱俱樂部時身邊的一名保鑣。

  「是你?」她驚喚。

  「你——認識我?」大漢蹙著眉。三秒鐘後也憶起她是誰了,「是你?!」便放下槍。

  「是我,你們——」她環顧著這四名大漢,「你們怎麼知道?」

  「這是我們的工作。」大漢不打算多作解釋。

  「還好你們來了,我已經報警了。我想警方就快來了。」

  「報警?」大漢再度蹙著眉心。他知道大少爺一定不希望自己因這件事曝光。

  「說來話長,你們剛才進去有沒有看見一個老頭,還有一個男人?!一個長得很像你們少爺的人?」她不想直說複製人,總覺得這該直接與紀斐然說明才是。

  「老頭逃了。」大漢答得俐落。

  嗚……嗚……突然前方不遠處,傳來警車的聲音。

  「快退!」大漢令道。

  「為什麼?」霍紫苑不解。

  「快上車!」沒時間多作解釋,大漢一把將霍紫苑推進他們先前開來的車中,呼嘯而去。

  「我的車子——」她大叫,她還得靠它到機場呢!

  「少爺會再送你一輛。」大漢冷冷回道。

  他們早已看透紀斐然對這個女人的莫名好感,只是當局者迷吧。


  紀斐然在他私人的醫護人員救治下,很快地清醒了。他便撤退所有人員,獨留下霍紫苑,在一聲落鎖的聲響後,他慢慢踅回她身邊。

  「我……」霍紫苑打算起身,卻被他強霸地壓回沙發中。

  「現在你欠我的債,應該不止十萬美金了吧!」最冷絕的懲罰,常是持平的音調中夾藏著冰點。

  「我……」嬌嚀中有著懺悔。

  「你還有什麼話說?」嘲諷如軟刀的聲音,越磨越犀利,猝不及防直落。

  「我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起你,可是若不是你一再相逼,我又怎會被逼得走投無路?偏那老頭送來了個機會,只要將你再帶回那間實驗室,便可擁有一筆錢,從此海角天涯不受制於你們或是任何人。」

  「哪個『我們』?」他一臉驚異。

  「就是你和你那個卓大美人啊!」說到這裡,她心口又無端裂了大縫。

  「卓妤?!」睇見霍紫苑臉上的妒意,忽覺這次死裡逃生有了代價。

  「不是她還有誰!」怒與妒再次交織在那張絕美容顏之上。

  「她的確是美人。不過,不是我的美人。如果你希望她是——或許我可以考慮。」逗弄之心繼起,只是期望睇見她為自己不經意流露的熱情。

  「那不關我的事。」她突然察覺自己感情正毫無保留地寫在臉上,又驚又懼。何時開始……她這麼在乎他?在乎到不容任何女人霸佔他、親近他?

  「紫苑,如果我說,你說了就算,你覺得如何?」他要她正視自己的感情。

  「你?」水靈靈的大眼寫滿了驚詫。這算是一種……承諾嗎?

  「你說了就算!但是你要任何女人,成為我的女人嗎?」他問得好認真。

  「我——」她好困惑。這個問題,她從沒有想過,也不敢想。這些日子的躲躲藏藏,為的不就是和他撇清關係嗎?

  撇清什麼關係呢?應該是撇清一份她無法負荷、也無法高攀的感情吧?!

  可如今,他卻說……她說了算數,突來的遽變,著實令她無所適從,更遑論面對他的問題作出適當的答覆。

  紀斐然凝視著那張迷惘的臉蛋,知道他們之間還有段鴻溝需跨越,故而轉移話題,「這個承諾我暫時為你保留,有一天,我會再問你,到時你若放棄,我就海闊天空了。」話甫落,戲謔的笑聲繼起。

  「你——你這個騙子!」她覺得自己被騙了!不知該笑還是哭。

  「小姐,我騙了你什麼?」朗笑的背後夾著她看不見的挫折。

  「你——我——」她突然辭窮。

  「好了,言歸正傳。我實在弄不懂你,放著好好的生化研究員工作不做,竟跑去那種色情俱樂部勾引男人做什麼?」一想到她險些被別的男人生吞活剝,聲量也跟著提高。

  「我寧願被囚,也不願為你工作。」什麼勾引男人嘛!怎麼這麼形容她,太過分了!

  「但是你卻笨得為另一個姓紀的人工作。」他頻頻搖頭。

  「什麼?」她愕然失聲,人也從沙發上坐起來,

  「你口中的老頭,正好姓紀,叫紀系國。」一記謾笑應聲而起,「是誰說要告訴她的子子孫孫,絕不為姓紀的工作的?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他又將她掙扎的身子壓了回去,卻不經意觸碰到她那急喘吁吁的胸脯,如雷電般的電流直襲上心,倏地抽回手,迅速掩飾剎那間對她驛動的反應。

  她也是一驚,渾身起顫,酥酥麻麻的感覺傳遍全身,讓她憶及幾個小時前他們的擁吻,頓時波眼轉盼「自生情韻、頰染嫣紅。

  他見這抹萬般柔情的流盼,到口的怒言剎那間凝住,一臉寒霜也被抿去。

  唉!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我欠你的,我會償還的。」她可憐兮兮地說。

  「你已經說過一百遍了,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換個辭兒吧。」一個陷阱在他眼中隱隱浮現。

  「換辭?」

  「例如——」他但笑不語。

  「例如什麼?」她的胸口再度怦怦作響,不安地迎上他充滿慾望的眼眸,宛若一隻豹子,渾身充滿爆發力。她……好怕,卻又莫名的期待。

  「例如——」他終於壓上她的唇,索取他失落的靈魂,還有她欠他的「債」。

  每抱她一次,他的心就淪陷一次;每吮吻她的芬芳一次,就失魂交心一次;有如貪戀毒物的吸毒者,無法抑制自己體內與內心的聲音,繼續沉淪……

  女人就像伊甸園裡的那條蛇,本身就是帶毒的誘惑,但他卻如亞當,義無反顧地去吞食那鮮紅欲滴的蘋果,一點兒也不後悔。

  一口咬下,果然如記憶般的甜美,他再也不肯罷手,悄悄攀上她皙白粉嫩的肌膚,撩得原本排拒的可人兒嬌喃輕喘,頰生酡紅,更顯嬌美誘人。

  他喜飲她的唇,嘗起來有種甘甜的滋味,雖然她的反應略顯生澀,卻突顯她是朵未經人采的奇葩,常躲在那丑呆了的眼鏡下,保護著她的童貞。一思至此,那原本笨拙的吻,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震撼,一種渾然忘我的迷情,迅速在他體內漫燒……

  他徹底欺上她的唇,舌尖一再纏住她,像是索債,也像是案情。宛如狂風驟雨的節奏,更加深二人的纏綿……

  她體內轟然而出的渴望早讓她暈眩,身體的某一深處又癢又疼,急躁地期待那淋漓狂囂、最私密的儀式盡快進行。

  她必須承認自己身心幾乎已無法自主,甚至……願意被他佔有、被他填滿!

  「嘟——嘟——」內線的電話聲霍地響起。

  「可惡!」他從她裸露的襟前爬起,懊惱地低咒著。不知是罵自己讓這場「盤問」變了質?還是惱怒這通該死的電話聲,打斷他們態情的廝磨。

  霍紫苑卻鬆了口氣地從椅中爬起,窘態十足地扣著胸前的衣扣,及撫平紛亂的秀髮,也讓一顆失落的心重新歸位。

  糟了!她的父母還在機場。她得盡快與他們會合才對,怎麼在這裡與這個大眾情人糾纏不清!登時她支起身子,背著他打算溜走。

  「去哪裡?」他壓下她開門的手,口氣再次森然。

  這個女人要他講多少遍,才會知道自己永遠屬於他!他不會讓任何人錄用她,不會!因為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這個「雙面」嬌娃了。

  「不要再攔我了,我要去找我父母!」她嘶吼出聲。

  這個男人到底要怎麼樣嘛?!

  「你有車嗎?」他似看好戲地瞟著她。

  「我……糟了。」她的車還放在山谷大道的路邊,「求求你——」

  「早知要來求我,就不該不告而別!不用腦筋。」他搖著頭苦笑,卻將她重新摟進懷裡,「以後,沒有我的保護,哪都不許去!」

  「你——」這個人在說什麼啊?

  「你與紀系國的事我全都知道,他給你一百萬要你再次綁架我,對吧?」

  「嗯。咦?你怎麼知道?」她迷惘地望著他。

  「我知道的可多了!還知道你到三星珠寶公司買寶石。」

  她烏黑晶粲的眼,又寫著疑惑。

  他撇了撇唇,「因為那是我二弟紀霍然開的公司,不過他算你太便宜了。」這小子不知安了什麼心,他得小心霍然,免得打他女人的主意!

  他……他在吃醋?!紀斐然也會有這一天?!

  這時,加在她肩上的手勁兒又重了一分,彷彿想證明懷中的女人,真真實實地在他的掌控內。

  「那個紀系國,不會也是你們家的親戚吧?」全天下姓紀的全湊在一塊「整」她,她不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怪!

  「被你猜中了,他正是我父親的親兄弟、我的大伯!」他說得咬牙切齒。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陷害你?」她脫口問道。

  「霍大小姐,這個問題應該問你會比較清楚吧。」他又將問題丟回給她。

  「我?」她突地回視他,不知如何作答。

  「你也不知?」他委實難以接受她的無辜之色。

  「我不——哦,我想,我知道一些『結果』。」她突然回憶起那驚心動魄的畫面。

  「什麼結果?」

  「他複製了一個你。」她的臉色一下子褪成如紙漿般純白。

  「複製我?」他鬼魅般寒冽的眉宇,蓄著一觸即發的烈焰,「快!」

  「你怎麼了?」她被他大力箍著走,越加的恐懼。

  「你的父母……」

  「有問題?」她的臉色慘白,淚珠快被逼了出來,可她一如往常般倔強地咬著下唇。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他們一坐上蓮花跑車,倏地,車身如火箭般狂射出去……

  紀斐然的四名保鑣也在他前腳衝出之後,一路跟了上去。他的安全,是他們今生唯一的任務。他們深知沒有他,璀璨王朝就不存在!

  紀斐然穩穩地操控著方向盤,心中不停思索著,他的大伯究竟是何居心,竟想複製一個他,這將引起多大的紛爭?不單關係著璀璨王朝的生存與否,還關乎著全人類的倫常次序……

  他該怎麼做?


  紐約機場

  霍紫苑在紀斐然的蓮花跑車一停妥後,便往機場內沖了去。

  「請問,有沒有一對霍成夫、霍易芊芊夫婦辦理出境手續?」她氣喘如牛地詢問航空公司的櫃檯人員。

  「請稍候。」服務人員禮貌地說著,便低頭敲著電腦鍵盤。

  她慌亂無助的眼神像只驟失親人的孤雁,雖有著雙羽翼,卻不知如何振翅。

  「小姐,這裡有他們的購票證明,卻沒有登機紀錄。」小姐禮貌地說著。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眼淚倏地如斷線珍珠,灑落一張絕美容顏。

  「紫苑,別哭。」他追趕了上來,將她扳向自己,任她淚灑胸膛。

  「我爹地、媽咪……他們沒有登機……沒有……」她的淚克制不住狂洩,濡濕了他的衣衫,也擰疼了他的每個細胞。

  他從沒見她哭得這麼痛心,即使被他逼得走投無路,卻也驕傲地生吞珠淚,選擇他法生存!而今,父母生死未卜,讓她如折翼的雛鳥既恐又驚。這串串的珠淚似千萬根細針齊飛,螫得他的心千瘡百孔。

  原來……他紀斐然也有為女人繳心靠岸的一天!

  他緊緊地摟著她,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話語,「霍伯父、伯母,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他濃而不膩的甜蜜,就像暖流不疾不徐地流進她的血液,徹頭徹尾甜了她一身,一寸寸蠶食她囤積一晚的憂心與無助。

  驀然,她牢牢地抱緊他,「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我不會!」這話像愛的宣誓也像熔冶的鋼印,一烙成定,堅不更改。

  一縷春風柔柔地吹過她的心扉,也拂皺了紛亂的一池春水。

  訝然驚覺,昔日的對峙彷彿情人間的周折,揪得人心痛、觸得人氣結,然而一旦失去對方,便覺得生命有缺口。

  他之於她,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有期待就會受傷害;但不曾愛過,會教生命失色。

  她管不了了!決定好好愛一場。何況她的對手是這般完美的男子,捨他其誰?有誰更能教她魂牽夢繫?

  除了紀斐然,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抱緊我。」她輕聲道,眼中的淚再次被逼退。

  他依命地摟緊她,不知這個小女生突來的轉變是為了什麼,卻牽動內心深處久蟄的柔情,他輕吻著她烏瀑亮麗的青絲,淨是憐惜。

  是該靠岸的時候了,他的心靈飄蕩太久了!雜蕪空虛的心靈,怎堪如此長久的孤寂?此刻起,他的心扉將為一個叫霍紫苑的女孩敞開,甚至牢牢地雋刻上她的名,永永遠遠。

  「大少爺!」四名大漢恭敬地站在紀斐然身後,神情嚴謹。

  「什麼事?」一群殺風景的傢伙!

  「紀系國有行動——」一名大漢說道。

  「走!」他旋即摟住霍紫苑的腰,快速朝機場外疾行。

  這老小子向來森冷乖鷙,行動必須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強生,你先送霍小姐回家。」

  「回家?」強生訝問。回哪個家?

  「回我家。」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話有語病,卻也瞭解到,在他心中已認定,他的家便是她的家的事實。

  「不!」她抗議,怎麼也不肯上強生的車。

  「乖。」他努力地安撫她。

  「我要去救我父母。」她依舊堅持。

  「你去了反而礙事。」他點出事實。

  「誰說的!有誰比我更懂得破壞『複製』的方式?如果他以另一個『你』攻擊你,你該怎麼做?」說到她的專長,天生的自信,立即取代她女性的嬌柔。

  「好吧。不過,要小心地跟緊我。」紀斐然只得妥協,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嗯。」

  戰火正式開始。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4 PM

第十章

  群山環繞中,林木參差,曲折的道路上均被兩邊大樹交相覆蓋。墨綠的建築完好的包覆在灌木叢裡,宛若天然形成的山洞。

  紀系國自山谷大道撤離後,轉而搬至這十年前購買的空地之上。由於他的實驗室就是一個「行動屋宇」,所以,一旦有需要,便可開啟自動按鈕「連屋拔起」,再將它們套在拖車上,即可隨心所欲搬往任何地方。

  既然他的計畫被那該死的霍丫頭破壞,自然不能固守原地,讓紀斐然帶人抓他正法。

  人一旦有噁心,連面貌也會變得醜惡恐怖。易芊芊一見這頭髮花白、雞皮弓身的老頭,不住地打著冷顫,「你——你為什麼抓我們來此?」

  倏地,他橫眼一掃,揚起嘴角,「問你的寶貝女兒啊!」

  「你把她怎麼了?」霍成夫怒爆地反問。

  「我真希望把她怎麼了!這該殺千刀的丫頭!」紀系國雷霆萬鈞地怒吼。

  他們夫婦一聽,頓時鬆了口氣。

  紀系國卻咄咄冷聲,「不過,她就快自投羅網了。」其實,他也沒把握她是否會上門送死,但他相信只要紀斐然倒下,猢猻自然作鳥獸散!

  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孩,在紐約這個貧富懸殊的環境裡,是變不出什麼花樣的。再說,她的父母還在他手中,她……只有俯首稱臣的份!

  胸有成竹的他,撂下話便走進實驗室,穿上無菌的工作服,看著赤裸的複製人——「小紀」,一個長相與紀斐然一模一樣的男體。

  他突然大笑,「小紀,只要再過兩小時,你將可以完全掌控璀璨王朝!他們紀家欠我的,我將一併要回!小紀,你可要爭氣啊,別再像以前的那一百多個沒用的小紀一樣,你——你是獨一無二的,一定要活過來!一定要!」


  紀斐然一行六人在可靠的情報顯示下,快速地來到紀系國隱在叢林中的實驗室。

  望著這佔地數頃的林地,紀斐然梢作思慮後,立即指揮若定地發號施令。

  「彼得、麥克,你二人包抄東面;強生、霍克,你二人夾擊西面,前方則由我與紫苑負責。切記,先救人質,且不得傷害紀系國,我有話問他。」紀斐然不願再稱他為「大伯」,實在是不齒他的行為。

  「是!」四名保鑣銜命而去,快迅飛閃的身影顯露出受過精良訓練的身手。

  「走吧!刀槍無眼,小心點。」他沉了眼,睇了睇霍紫苑,「不知讓你一起來,是對還是錯?」輕喟了一聲。

  「我除了會做實驗外,我還會這個——」她突然狹黠地笑了,旋即拿出一支笛管。

  「你——」他只能苦笑,一見到它,一個頭十個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否則——」

  「否則如何?」她才不相信他真敢拿她怎樣,尤其他那張乖冷的臉開始有了笑容……總之,她明顯的感覺到這個男人徹徹底底改變了。

  「你——無法無天。」她真是他紀斐然的剋星!

  「走吧!別忙著罵人,我還打算救父母,然後遠走高飛——」話未盡,她連忙收口。

  「你想——逃到哪裡去?」嚴肅的神情,立刻進出噬人的凶光。一想,這麼做太便宜這丫頭,旋即變臉,「海角天涯任你行沒問題,不過,得將你先前欠我的十萬元,還有再次綁架我的頭期款五十萬還給我,才能走。否則——十輩子都休想離開我!」

  「你……你……你……」她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來。

  「大小姐,留點力氣對付綁匪吧。」他瞟了她一眼,渾身細胞瞬間戒備起來,抓住她的柔荑壓低身子往屋子疾行。

  她只能任他這麼牽著自己往前衝……心卻飄飄蕩蕩的好不真實。

  每次只要他一觸碰她,她的身體便如著火般的灼熱,之後,立即感到興奮的顫抖傳遍全身,牙顫唇抖的怎麼也止不住,連心臟的律動,也超脫它們正常的運作,咚咚地響個不停,似乎只有將她的人與靈魂完完全全的支解後,才能得到喘息。

  霍紫苑的粉頰驀地刷上兩朵彤雲,高掛在這一片綠野原色之中,煞是引人注視。

  「你怎麼了?」他無意瞥見她漲紅的臉及躁動的心跳,以為她害怕。

  「我……」她怎麼好意思對他說,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對他產生旖旎反應!

  他卻以為她無法面對救援行動,當下決定,「你留在這裡與彼得他們四人會合,千萬不要私自行動!知道了嗎?」他緊繃的口吻像在交代遺囑。

  「我……」她欲言又止。

  「乖,在這裡等我,我——我不希望你……或任何人發生意外。」他困窘地睇睨了她一眼。明明是只擔心她一人,偏偏無端牽扯一托拉庫的人來充數。

  儘管如此,霍紫苑還是感到他傳來的關懷,只能傻傻地點著頭。

  倏地,紀斐然起身,才一踏步,又因她的喊聲而打住,「什麼事?」他彎下了身。

  「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幽幽道。

  紀斐然聞言,心中一動,窩心地笑了,「我知道!但是你留在這裡,才是我們永遠在一起的最好方法。」

  他不意期地勾起她抗議的臉,狂蕩地吻得她無法動彈,幾乎化成了水,「在這等我。」他的低語混著吮吻,剽悍地霸住她的唇,加深了兩人間的互屬。

  這一吻,吻出了她塵封已久的悸動,她必須承認,紀斐然的形影早已在她的心湖上烙印,永遠也無法抹去。

  她雙瞳迷離又堅決地凝視著他,「我會在這裡等你十分鐘,如果你沒有出來,我會去找你,我發誓!」她討厭等待,尤其是生死未卜的等待。

  「唉!」喟歎聲中,道盡他的讓步,「我進去了。」眸瞳中纏綿依舊。

  「小心。」她幽幽道。

  「你也是。」話落,他便不再回首,身手矯健地摸進紀系國的巨型實驗室中。

  約莫三分鐘後,紀斐然悄悄地闖入一間不銹鋼製成的房間,撲鼻而來的是濃重的藥水味,室內擺滿了各種醫用儀器、瓶瓶罐罐。

  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在這些儀器、瓶罐的後方,有一隱密處正以醫用的幕廉遮掩著,於是他快步向前,屏了口氣,一把拉開塑膠幕簾——

  他的胸臆狠狠地一窒!

  雖然事先已預感這簾後有詭異,然而親眼目睹,仍止不住狂沸的心顫。

  一個肌理分明、身長體碩的絕色男子,正赤裸地安躺在手術台前,

  他不是別人,正是他——紀斐然的翻版!

  看到一個比雙胞胎更像自己的男人躺在他面前,紀斐然的震撼宛如天崩地裂……

  他該拿「他」怎麼辦?

  突然,他瞥見複製人的右手腕上掛了一個小藍片,撈起一看——

  上面載著兩個字——「小紀」。

  他再次暗驚,紀系國連名字都替「他」取好了!

  熾怒的狂焰像地獄之火,從腳底一路延燒至胸口,幾乎焚盡他僅有的理智,然而至熱之極反轉涼,剎那間,他如水銀柱的紅線遇冰即落,歸至冰點。

  心痛的感覺可以冰凍所有情緒,包括震怒。

  只有冷靜才能出奇制勝!頓時,他想到一個方法,可以救他們每一個人脫困。

  不再猶豫,他重新拉上幕簾,褪下身上的衣褲,並套在小紀光裎的軀幹上,而自己只著一件內褲,開始將小紀拖進他身後的一方冰櫃裡。

  就在大功告成之際,那道冰冷的金屬門再次被打開,來人急匆匆地喊道:「小紀,有人闖入了!是你的死對頭紀斐然!殺了他,你就可以永遠取代他!」刷地一聲,幕簾被紀系國一把扯開,卻迎上只著一件內褲的紀斐然。

  紀斐然也是一驚,卻不動聲色,冷目直勾著紀系國,腦中卻不斷地演繹,如果他是「小紀」,該怎麼與創造他的人應對?

  紀系國倒是先發話,加長了他思考的時間,「小紀?」又探了探他一眼,不敢相信多年來的辛苦,終於開花結果。

  「是的。」他以本來的聲調與冷靜回答他。

  既然紀系國想複製一個小紀來取代他,自然「他」的一言一行,必定與自己是「同一廠牌」出廠的!換言之,小紀就是他紀斐然,所以,他會的、能做的,小紀都該會,甚至……會更好。

  思至此,他簡直不敢想,如果讓真正的小紀新生會有多可怕!

  「你……小紀!你真的活過來了!」倏地,紀系國喜極而泣,一把擁住紀斐然,老淚縱橫,一解多年鬱結。

  紀斐然仍不作聲,任他抱著自己,整個心卻五味雜陳,一個欲置他於死地的「大伯」竟會流淚?而且還為了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自己」流淚!

  他很難想像,若小紀真的得手,紀系國每日面對這張他曾「殺死」的同一張臉,難道不會食不下嚥?

  紀系國仍舊沉醉在他的春秋大夢中,喃喃自述:「你知道嗎?我恨那小子,他竟然刪除恩澤醫院的經費,這不就等於逼我退出醫學界?我無妻無子,一生為醫院奉獻,如今那個渾蛋竟刪除經費,弄得我一無所有!他懂個屁,醫學的研究哪能只看十年,像你,我前前後後就花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

  紀斐然又是一驚……原來這就是大伯非置他於死地的原因?!

  「對了,你為什麼穿內褲?哪來的?皮爾卡登的?小紀?」不對,他沒有替他穿內褲啊!

  紀斐然頂著一張撲克脾的臉,沒有任何表情,「我解決了他!」

  「他?」紀系國瞪著他半晌,繼而出聲又問,「紀斐然?你解決了他?」鼓噪的心動混著他激動的情緒。

  「是的,我已將紀斐然解決了,而且放在冰櫃裡。」紀斐然冷僻的眸子,掃視身後的金屬冰櫃。

  「小紀,你……真的太棒了!我只不過將你肌肉加了四成的力量,沒想到……」他忙著打開冰櫃,一見身著襯衫、西褲的「假紀斐然」,得意之色更形於表。

  「我只是遵照你的指令,完成任務。」紀斐然盡職地扮演小紀的角色。心寒地想到自己的大伯竟泯滅人性,以下毒手弒他為樂!

  「砰!」門再次被打開,一張瀲濫絕美的臉淨是驚疑。

  「霍小姐,你終於自投羅網了!」紀系國心患已除,自然沒有任何事可以牽制他,氣焰也就更囂張了。

  「你別作夢了,是我要將你繩之以法!除了我,還有紀——」她睇了一眼只著內褲的紀斐然,羞紅如火燒迅速染上粉頰。

  「哈!傻丫頭,該死的紀斐然已死在冰櫃裡,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研究成功的複製人——小紀!」

  「什麼?」她錯愕地張口結舌,整個人像是被巨大的漩渦吸進無垠的黑洞中,永不見天日,「不——」她的心狠狠地被撕裂,淚濡濕了容顏。

  她飛奔到冰櫃旁邊,死命地想打開它,「不——他不會死的!不會的,他答應我,答應絕不離開我的!」

  立在一旁的紀斐然突然一陣感動,直慶幸自己沒死,否則不知她會哭到什麼時候。

  「他死了,紀斐然他死了!」紀系國赫然沉聲道。

  「不!」她倏地反過頭,「你曾答應過我,不會對他不利的!」

  「他也曾答應我乾女兒——邱洛洛,永遠不傷害她,結果呢?她因為愛他而精神耗弱住進了療養院,一生癡癲!我恨紀斐然!恨他的冷血!恨他寡情!恨他的所有一切!我——恨!紀斐然,他死不足惜!」紀系國奮力地吼出他的新仇舊恨。

  「邱洛洛?」聽到別的女人的名字與紀斐然放在一起,莫名的嫉妒情緒像一鍋滾燙的熔爐,燒掉她的激動。

  「她曾是個清純美麗的女子,多年來一直愛著紀斐然,直到有一夜他二人一起出去,直到次日,洛洛才回家,但自此之後,她變得茶飯不思,以淚洗面,最後……一個人常喃喃自語、嬉笑無常……」

  紀系國的雙眼淨是憐愛與心疼,「我去找紀斐然理論,這該死的傢伙竟然轟我一頭包,說什麼他管不住洛洛愛上他的心,就如他無法應付全紐約愛慕她的女人一樣!」

  「什麼?」她知道他森冷難懂,卻從不知他這鷙狂,甚至絕情的一面。

  她……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男人啊!

  「你也愛他,對吧?」紀系國嘲諷的謔笑。

  霍紫苑深深地吸了口氣,毫不遲疑,「是的,不論他生或死。」她摯情地撫著冰冷的冰櫃。

  「他不值得你這麼做,否則你會變成第二個邱洛洛!」

  「不!我不會。」她說得鏗鏘有力。

  「不會?」他才不信。

  「真正愛一個人,不會因為他不愛你而拒絕愛他;紀斐然對我而言,的確是天邊星、雲中月;但卻不能阻止我愛上他的心,」

  「哼!」紀系國仍然一臉嗤冷。

  「我想你不曾愛過,你不會懂的。再說,你不是我,更不懂得女人心;你說邱洛洛癡癲了,或許,遁逃到另一個世界不見得真的苦;活著的人才最是難熬!

  紀斐然也許對女人而言,冷酷無情,甚至霸道;但是他聰明、有毅力,膚淺的說,他英俊、他多金,這些都是他令女人著迷之處。我不敢自詡自己獨出於外可以免俗,也許這些優點,都是讓我愛上他的捷徑,但是真正打動我的,是他那股對我鍥而不捨的『追求』。

  我再對你說一遍,我愛他!打從靈魂深處愛著這個男人!只是……」淚水如細雨在陰霾的天空中,緩緩灑落。

  「只是我太渺小,所以,我選擇為你工作,以便獲得一百萬美元,帶著父母永遠離開這裡!愛一個人,不見得要將他繫在自己身邊,那對他或是我都是一種戕害。除非……他發現,他也不能少了我。」

  紀系國突然動容,鼻頭也酸了起來。三十多年來,他的夢想即是完成複製人。而今,小紀是成功了,但是……「他」永遠不會有紀斐然或霍紫苑深刻的感情流洩,亦不會有這般周折的心情。

  他……就是這麼一個徒具人形、卻沒有靈魂的「假人」!

  立於他們身後的紀斐然在霍紫苑的告白中,心如海水波高浪強,深深地自海底翻起焦渴的情潮。就在他急於表態中,突見紀系國說道:「霍丫頭,你好傻。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另一個傻丫頭無怨無悔地為紀斐然哀悼,可見這小子還有點人性。唉!你父母在大廳中,你們走吧。」紀系國不想再為難他們,「從此別讓我再看見你。」

  「紀伯伯,我想帶他一起走。」霍紫苑指著冰櫃。

  「丫頭?」好一個癡心的女孩!唉。

  「他是為我而死,我沒理由讓他長眠於此!求你讓我帶走他。」咚地,霍紫苑雙膝跪了下來。

  「你這是何苦?」

  「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只知道,如果我就此走出這扇門,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好吧。」紀系國再次輕喟。

  「不用了。」紀斐然突然發聲。

  他二人同時迎向他刀雋的五官,瞿然發現他眼中盛著薄霧。

  「小紀?」紀系國不解地喚著。

  「不,大伯,是我,紀斐然。」

  「你……是紀斐然?」霍紫苑驚叫反問。

  「是我。」他鎮定頷首。

  「小紀?」紀系國不安地搖晃著他,「你該不是已經完全將自己擬成紀斐然了吧?」

  「不,我是如假包換的紀斐然。」他定定地看著紀系國,「對不起——以前……我真的很抱歉。」

  紀系國再次怔忡,因為這些話,他曾經將它們輸入小紀的記憶庫中,以期他能夠真正成為紀斐然,如今該怎麼證明他就是紀斐然,而不是小紀?

  霍紫苑冷靜地看著「他」的告白,腦中一直閃著分子生物學中的辨證法,登時心燈一亮,她抽出腰間的竹笛,逼近紀斐然,「我們怎知你是紀斐然,還是小紀?」作勢要為他打上一針。

  「你?」紀斐然一見這竹笛渾身不對勁,卻被霍紫苑視為恐懼。

  「這是細菌疫苗,如果你是紀斐然就不怕它;但如果你是小紀,注射它你必遭破壞,最後衰敗死亡。」

  她已舉起竹笛準備打下去,紀斐然立時搶了去,出人意表地往自己的手臂上打了下去,「我是如假包換的紀斐然!」注射之後,將竹笛丟往一邊,牢牢地吻住霍紫苑低喃,「你這個小東西,竟然分不出我是誰,該罰!」

  倏地,火熱的吻如旋風般席捲她……

  他啃囓她的唇,輕咬著她白皙優美的頸項,嘲弄地調情,「我相信這吻,只有紀斐然會做。」

  看來這小子不全然是冰冷無情之輩,只是……未找到亞當失落的那根肋骨罷了。唉!

  紀系國轉身打算退出,卻被紀斐然喊住,「大伯。」

  「你還肯認我?」紀系國受寵若驚。

  「有關洛洛的事,我必須向您言明——」

  「不用了。」男女之事又豈是他這個「不懂情愛」的人可以插手。

  「不,我必須說。」他堅持。

  「好吧。」他止住了離去的腳步。

  「那夜,洛洛是來找過我,但是,我們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只說了前半段,因為後半段太殘忍,他不忍傷他老人家的心。

  其實,洛洛來找他,只因為受不了他不愛她的事實,轉而藉酒澆愁委身一名鋼琴師,誰知對方始亂終棄,她只好找他研議該怎麼辦。

  透過老花眼鏡,紀系國看到一雙清澄的眼,他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謝謝。」

  「砰」地,金屬門再度被推開,如潮水般的美國警察持槍湧了上來……

  紀斐然一眼就瞧見他的手下也夾雜在其中,神色自若地勾了勾唇,「沒事!我正在和紀系國先生商談,請他到世紀研究中心工作的事,收起你們的武器吧。」

  紀系國愕然地睨了紀斐然一眼,有感激、也有佩服。

  看來,是他看錯了這孩子!其實,他一點都不冷血。


  經過一夜的休息後,紀斐然神采奕奕地由二樓主臥室走下樓,想去看看睡在一樓的霍紫苑睡得可安穩。

  「斐然,你起來了呀!快來嘗嘗我親手做的早餐。」人還未走到階梯的最後一階,便聽到一聲柔美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卓妤,你怎麼來了?」紀斐然挑起眉,望著提著大包小包正從門口走來的卓妤。

  「我最近正在學習烹飪,不過我一點基礎也沒有,所以老師要我從最簡單的美式早餐學起,這可是我學了半個月的成果。」說著,她從袋裡拿出了幾個小餐盒。

  「早——」忽然有個睡意頗濃的聲音加入。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兒?」卓妤倏地瞪大了眼,難不成,紀斐然公然帶情婦回家過夜?

  「卓妤——」霍紫苑立刻被卓妤高八度的聲音給驚醒了。

  「你認識我?」卓妤認真打量著這個雖剛起床,卻仍然掩不住天生美貌的女子。

  好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斐然,她是誰?」雖然心中不悅,不過卓妤還是保持良好的風度,但口氣卻像個捉姦在床的「紀太太」。

  「紫苑,早,昨晚睡得可好?」紀斐然完全不理會卓妤的問話,逕自朝霍紫苑的方向走去,迎面就是深情的一吻。

  「紫苑……霍紫苑?你是霍紫苑?」這……怎麼可能?醜小鴨怎麼可能在一夕間變天鵝?而且斐然還吻她!

  「你們……」卓妤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張大嘴看著他們。

  「沒錯,她就是霍紫苑,而且我們快結婚了。」紀斐然說得不疾不徐,然而這話卻有如一記驚雷,直直劈在卓妤頭上。

  「結婚?這怎麼可能?」自己才是紀家內定的長媳,霍紫苑算什麼?

  「到時我們會寄發帖子給你,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話雖是說給卓妤聽,但紀斐然深情的眼眸,卻始終落在霍紫苑身上。

  「不——這怎麼可能?你們不是只有單純的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嗎?」卓妤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對,是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不過,除了錢債,還有情債,只是誰是債權人,誰是債務人,我也分不清了。」沒錯,除了錢債外,他們之間還有著牽扯不清的情債,正是這份情,將彼此緊緊連繫著。

  「不——」一心想成為紀家長媳的卓妤,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當初你們都否認彼此的關係,如今卻……這教我怎麼接受?」不愧是出身上流社會的子女,即使受到如此難堪,還能冷靜地問話。

  「很抱歉。」他只能這麼說。因為他也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彼此願意打開心胸,面對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情感……

  「算了!我卓妤也不是個強抓不放的女人,既然你紀斐然『變節』;我也絕不死纏爛打。」她說得豁達,「不過,為了面子問題,我還是必須對外放話——是我卓妤不要你紀斐然的!」

  紀斐然聳聳肩,態度瀟灑,「無所謂。」反正他已抱得美人歸,其他事也就無須介懷了。

  「那就好!不過,要我向你們說聲恭喜,那是不可能的!我卓妤還沒有那麼大的肚量。」丟下早餐,她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大廳再次回復平靜,紀斐然神色自若地說:「我們吃早餐吧!」

  「你還吃得下?」她忽然同情起卓妤。

  「為什麼吃不下?」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卓妤她——」

  「看著我,我現在認真的問你——你說了就算!你要卓妤或任何女人,成為我的女人,甚至是妻子嗎?」寶石般的波光,流露出不容更改的決心。

  「我——」不願意!當然不願意!只是……卓妤的頹然讓她有些不忍。

  「你說了就算!如果你現在還不確定,我們的婚事就暫緩,直到你肯定心中最愛的是我!愛到無法與任何女人分享我為止。」魔魅的眼淨是毫不猶疑的真情與堅決。

  「不!我不要跟任何女人分享你!只有我,我才能獨享你,」她大聲地宣佈自己的所有權。

  「這才是我的好太太。」他笑了,釋懷地笑了。

  這一刻,他似乎等了好久。

  他一把將她摟近自己,就是深情的一吻。

  「我想,我還是先吃你這道可口的點心吧!」他貪婪地親吻她。

  她立刻回以顏色,「我不是點心,而是正餐。」

  「好,正餐!」他的手開始不安分地周遊在她每一寸的雪白肌膚上……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5 PM

尾聲

  新婚之夜

  紀斐然故作大方地讓霍紫苑一個人先行沐浴,卻在她寬衣解帶後,從幾近透明的歐式浴室玻璃外,看著他的妻子正享受淋浴之樂時,趁著她不留神摸了進去。大手一把攫住嬌軀上的雪峰,任自己的碩脹頂進她極富彈性的雙臀間。

  「我比較喜歡鴛鴦浴!尤其是和夢寐以求的女人,」他邪肆挑逗地說。

  「你不守信用!答應人家先洗,怎麼這會兒卻跑進來偷襲!」她嬌嗔道。

  「哈!對於慾望未饜足的男人的話,千萬別相信。」他繼續以碩挺在她後庭摩蹭著,雙手也沒停下來,一路撫捏地玩弄手中的凝乳,唇齒在她的耳際、香頸上來回吮吻、啃囓著。

  「哦——」蓮蓬頭下的水花似乎澆不熄胸中及下腹的火熱與騷動,輕易呢喃出聲。

  「我喜歡你的反應,我的小妻子。」他的大掌已來到雙腿之間的前庭,快速地愛撫著。

  「哦——」雙峰上的紅蒂已如櫻桃,綻放著熱辣的瑰紅,更加向外挺出,格外誘人。

  「你真的好美。」他索性將她扳向自己,硬挺正直刺刺地對著她的小腹下方,「你瞧,連它都向你的美俯首稱臣!」

  遂地,他高舉她的左腿掛在自己刻意墊高的單膝之上,黑而濃密的花叢,立刻毫無保留呈現在他眼前。

  「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欣賞它。」

  「不——不可——以,你——你看我們到哪兒度蜜月好呢?」她顧左右而言他,試圖推開他,卻因重心不穩,反而跌向他。

  「老婆!我們現在就在度蜜月啊,愉悅地享受你老公將帶給你的超級震撼吧。」他仍舊執意這麼做,而且還樂在其中。

  「討厭——」她羞澀極了。

  「口是心非!」他卻樂不可支。

  「你——你——」粉拳落了下來,「我——我——」她臉龐已是一片腓紅。

  「我的好太太,閉上眼睛好好享受這一道火爆鴨舌吧。」就在她尚未弄明白這句無厘頭的比喻時,他的頭已埋進她發顫的雙股之間,火熱的舌已舔舐住緊窒的窄口。

  「啊!」她錯愕地不知如何是好,卻又為那酥麻、蝕人心骨的快感,震顫不已。

  他的舌在那未曾有人開發的處女地上來回摩挲、吮吻,靈巧溜滑的舌尖,不時以忽快忽慢的速度攫取處子的幽香,雙手亦高舉到因騷躁而高聳的雪乳,又搓又揉,或捧或撫……

  「哦——」

  她的神志早因這般旖人的挑逗恍惚,雙腿也因熱愛而顫抖不已,幾乎無法站立得住,全靠他一雙手與膝頭托住她,下方蜜口濕潤似極待開採的甬道,她的手終於攀上他的身,不自覺地愛撫著他的雄厚肩肌,貪享著屬於男性的魅惑,嚶喘的吟哦不時從檀口洩出。

  她知道自己的身心已為他準備好,幾乎是以手將他拉起,強烈地催促他進行更緊密的交融儀式。

  他笑了,笑得自信又邪佞,「我的愛,我愛極了你需要我的神情!」

  他站直了身子,俐落地將她的腿掛在浴池邊的扶桿上,雙手有力的將她的前庭往自己的昂挺貼近……

  「啊!」她又是一驚,卻欣然接受它的刺探。

  他卻在這時,細細地品茗她為性愛熱潮所散發的狐魅氣息,她卻不再給他空檔,主動地將他拉向自己,「抱緊我。」她羞怯的啟口。

  「是,紀太太。」他火速掌住她豐俏的臀,對準自己的碩挺,在上方撩探再撩探。

  「哦——」她只能嚶喘,更加地抱緊他,藉著糾纏的體熱,逸散出她不曾經歷的折磨與騷蕩,任一波波酥人筋骨的暖流,湧向她的四肢百骸及那神秘三角洲。

  紀斐然耳聞她已亢奮的呻吟,原已鼓脹極欲發洩的情潮,頓時急迫地抵進她的體內——

  「啊——」驚聲過後,痛,隨之而來,她宛若受驚的小兔向後挪移。

  狂霸的吻旋即落下,「別怕,我會很小心,帶你衝過那疼痛的窄口,很快……很快,你就會感覺身在天堂。」

  他托住她的雙臂,不讓她臨陣脫逃,當然他也真的做到,引導她通往極樂的殿堂……

  火在燒、情在燃,脹大的雙乳隨著他由淺而激烈的衝刺,不住地晃動,魅眼如縷,胴體漸漸軟成一攤柔水。

  這一刻,兩兩銷魂,肉體相銜,再也不分彼此。

  「我來了——」他低吼出聲,終於在她體內撒下愛的種子。

  她的指甲也因飛至巔峰,而捏入他厚實的肩胛裡,軟癱掛在他的肩頭上,雙腿狂顫幾乎站不住,「謝謝。」她低語道。滿臉潮紅,香汗淋漓。

  「不客氣,我很樂意為女士服務。」這一刻他仍不忘捉弄她。

  「什麼女士!只可以為我一人服務!」她佯怒地在他肩頭一口咬下。

  「啊——謀殺親夫!」他誇張大叫。

  「那就求饒!」她故作高姿態。

  「求求你,紀太太。」閨房之樂沒有尊卑,他終於學會放下身段,儘管那句懇求說得言不由衷。

  「可以,條件是再來一次。」她大膽說出心中突生的慾念,偏又似假還真。

  「什麼?!」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快!」一經蛻變為「女人」後,她忽然變得大膽了,話甫落,指腹就迅速地往他的寶貝上拂過。

  「不行!今晚,它是傷兵,需要調理休養,明兒一早,我才能大舉反攻!」他也禮尚往來地以指腹態意揉進她的花心。

  「啊——不,不來了,我——我只是說笑的。」她再次呢喃。

  「來不及了,它又要了。」

  「你……你不是說,它今晚——不行的嗎?」

  「騙你的!它好的不得了!再來個三百回合也不成問題。」他又將再度勃起的慾望,挺進她的股間,戳刺著她柔軟的蕾心。

  女人,難道不明白,男人是撩撥不得的?!

  漫天而下的水花間有著一雙男女,他們再次狂亂交纏,共譜驚心動魄的情慾旋律……

  夜正狂燒……
作者: 無忻    時間: 2008-9-5 05:47 PM

另一段故事的開始

  紀霍然在參加完大哥的婚禮後,便返回住處,電腦大門一經開啟後,室內壁上的電話兼電視型的通訊設備,登時響起,白色的牆壁立刻由上至下伸展出一個長寬各三尺的螢幕,裡面出現一名神色惶然、口氣疾呼的男子。

  「我是老鷹,打攪二少爺休息,實在是情非得已。我想向您報告一件事——」

  紀霍然立刻往前一站,下意識感覺,一定有大事發生了!

  他眉間陡地籠罩一層烏雲,「什麼事?」

  「二少爺,原諒我的無能,三星集團的保險庫已被人打開,『三星極光』——」

  話未道盡,紀霍然如煉獄之火倏地焚起,「三星極光被偷了?」

  「沒有,二少爺。不過,這名夜盜她留了一封信,我這就傳送給您……」

  不到二十秒,一張有著火鶴花圖樣拼成的威脅信被傳進了他的螢幕。

  紀霍然目光厲狠地睇睨著內文——

  紀老二:

  敝人將於半個月之後,再次來取「三星極光」,留下它多陪你幾天,好好保護它吧!否則十五天後,它將用來別在我的黑色蒙巾上!

  夜盜火鶴花  吻啟

  瞬間,彷彿有萬磅炸藥在紀霍然胸口引爆。

  震怒之極反轉涼,他暗誓,非砸了為他設計保全系統的女設計師——葉可洛的招牌!

  這個女人竟膽敢向他索取天價的保全設計費,還誇下海口說,天下無人能解開他的保險庫密碼,如今卻讓這個大言不慚,自稱夜盜火鶴花的宵小,自由進出他的保險庫!

  他發誓,一定要向這兩個女人討回公道,否則,他就不叫紀霍然!


【全書完】


  編注:
     欲知紀霍然的發展,請看璀璨王朝之二——「偷心寶貝」。







寰宇見聞口袋書

  嗨,朋友們,我計畫在我往後的每一本小說中,開闢一個單元,暫時定名為「寰宇見聞口袋書」,希冀你們會喜歡它。

  因為,「知識就是力量,常識就是生活!」多多學習,永遠不老。

  美國與墨西哥邊境的「提哇那」(隸屬於墨西哥),是個美麗的小城,然而在貧富懸殊的墨西哥境內,有許多貧窮流浪的乞討婦孺。讓人看了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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