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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林准玉 -【六個夢終回】馴妻有術 [打印本頁]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0:38 AM     標題: 林准玉 -【六個夢終回】馴妻有術

男主角:韓履冰
女主角:孔芸初

內容介紹:
孔芸初十八歲就和韓履冰訂婚,實在非她所願  
進入研究所和未婚夫變成師生關係,更是始料未及  
兩人在台面下偷偷進行合法的“師生戀”──  
不過不是兩情相悅,而是韓履冰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對於宜家宜室的準老公,孔芸初有何不滿?  
首先,年齡是問題,熟男優先淘汰  
再者,他基於報恩娶她,不符合愛的定義  
怎知一杯雞尾酒讓他們的師生戀變成“失身戀”  
她必須在成為八卦雜志封面人物前,做出以下選擇──  
嫁給他,成就一段佳話;離開他,留下杏壇丑聞……
  
未婚妻的第一專長就是跟他作對  
在學校,她屢次在課堂上藐視他的師尊  
在家裡,她公然帶男人回家挑戰他的夫威  
如果霸王硬上弓才能馴妻成功,他不介意試試看……

[ 本帖最後由 波波木 於 2008-8-8 12:09 PM 編輯 ]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0:45 AM

第一章

陽光是愛的禮贊,
  如同古畫裡的仙子。
  你乘著銀河白緞,
  不是悠然;
  卻像輕煙,
  裊然似的舒展,
  似是不可言喻的想念。
  正是離人心上秋時節。

  清晨六點,孔芸初沿著海岸線騎著腳踏車,因為秋日是她最愛的季節,所以不管學業壓力有多重,她都要出來吹吹秋風。

  她不是一個人,後頭跟著同學馮從愛,昨晚兩人為了準備報告弄到半夜,馮從愛就在她家住了下來,她一向不歡迎讓同學留宿,因為家裡有病人。

  馮從愛是她少數首肯留宿的例外,兩人太熟了,幼稚園是同學、大學是同學,如今研究所又是同學,孔芸初不必累心解釋家中一切,馮從愛就了解七八成。

  “怪了,這天啊、海啊!有什麼好看的?你天天來看都看不膩啊?我只要看一天就受不了了,寧可窩在床上多睡一會兒美容覺。”馮從愛嘟囔道。

  “你不覺得很美嗎?”孔芸初回眸淡淡一笑。

  “灰蒙蒙的哪裡美了?天還沒亮透,什麼都看不清,幾只海鳥寂寥的亂飛著,我看不出有什麼美感。說真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馮從愛追上她,有點不識相的問道。

  孔芸初先是不語,半晌後回答:“沒有,我的心情好得很。”

  “是嗎?我覺得你從昨天上了韓教授的課到現在,臉上的表情就一直是這樣沒變過,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突地,孔芸初停下腳踏車,馮從愛也跟著停下,兩人在一處凹角席地而坐。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

  “我以為你看著韓教授身邊圍繞著那麼多仰慕者,心裡不舒服。”

  孔芸初一笑,“怎麼會?我根本不受影響,韓履冰身邊圍繞著多少仰慕者,坦白說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真的?我以為你快要氣炸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孔芸初反問道。

  “韓教授是你的未婚夫耶,我不相信你一點也不吃醋,要是我一定氣得火冒三丈,然後用盡一切方法宣示我對韓教授的所有權。”

  “韓履冰不是我的未婚夫。”

  “怎麼不是,你們訂婚了不是嗎?”

  “那是我爸臨終前為了要讓他安心才訂的婚,拜托好不好,韓教授對我來說太老了,我對老男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孔芸初沒好氣的說道。

  馮從愛大笑,“三十五歲哪算老,韓教授年輕有為、風度翩翩,光是站著不說一句話就迷死人了,要不是因為他是你的未婚夫,我也想跟前跟後的跑龍套。”

  “要就做主角,跑什麼龍套?”

  “憑我?做主角?我不做這種白日夢。”馮從愛忙不迭地搖頭。

  “為什麼不?”

  “哎呀!反正也不可能,朋友之夫不可覬覦,我不想自尋煩惱。”馮從愛揮了揮手,表示她有自知之明。

  “韓履冰不是我的未婚夫,你要我說多少次?”孔芸初也急了。

  “你們又沒解除婚約,韓教授當然還是你的未婚夫?!”

  “這件事壞就壞在我答應過我爸,解除婚約這事不能由我提,得由韓履冰提,你看我一點喜悅也無,反而覺得自己被困住了。”孔芸初說得無奈。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馮從愛有感而發。

  沒錯!馮從愛真是感觸良多,這麼多年來,表面上孔芸初確實經曆了許多不如意,本來風光的日子也因為父親離世而家道中落,大多數人都認為孔芸初可能活不下去了,龐大的債務肯定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可是孔芸初挺過來了,而且還和人人稱羨的如意郎君訂了婚。

  男方年紀是大了點,不過這年齡也是因為有孔芸初這個年輕女方的對照,才凸顯出男方的“老”,不然在世俗的眼光裡,三十五歲怎麼樣也不算老。

  “是福嗎?我不覺得,韓履冰是為了報恩才與我訂婚的,不然你以為他看上我什麼?告訴你,我們的婚事才沒那麼浪漫呢!”

  “報什麼恩?”馮從愛接著問道。

  “我沒跟你說過嗎?韓履冰要報的是我父親的知遇之恩,我父親是他的高中老師,在他窮途末路之際接濟過他,一飯千金,所以他才會在我父親的病榻前發誓要照顧我一輩子。”

  “老天啊!韓教授果然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馮從愛露出仰慕的表情。

  孔芸初搖頭一笑,“我不說還好,一說反而讓你更迷戀他。”

  “這麼美的愛情故事只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沒有這麼偉大,我們很快就會解除婚約的。”孔芸初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會自以為是。

  “談到韓教授你就是沒有一句好話,人家這麼有心,你卻不識趣。”

  孔芸初不置可否地道:“我哪有不識趣?”

  “明明前頭還有位子,韓教授的課你偏偏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

  “我就是太識趣了,所以才會坐在不顯眼的位子,好讓那些對他有意思的同學們努力的送秋波啊!有什麼不好的,我就覺得這樣很好。”

  “韓教授也不知道會怎麼想?”

  她淡淡一笑,“他不會有什麼想法的,就像我一樣,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只會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哎呀!就是一般學生嘛!很平常的啦。”

  “你又知道了?”

  “你沒發現啊?他根本當作不認識我,自顧自的講課。”

  “你自己沒發現嗎?你上課的時候表情酷到不行,也許教授是為了要配合你的演出,所以才會當作不認識你。”

  “所以我們在這件事上頭,就算不曾溝通過,也取得了某種程度的共識。你以為這是默契嗎?才不是呢!這是因為韓履冰對我一點好感也沒有。”

  “這全是你自己的猜測吧,韓教授不一定這麼認為。”馮從愛寧願以浪漫的角度解讀這件事。

  “是真的,我不是他喜歡的型,你如果見過他的初戀情人,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馮從愛露出驚訝的表情。“初戀情人?韓教授有喜歡的人?”

  孔芸初淡然一笑,這些事她也是聽父親說的,不過她心中一點漣漪也無,因為她不在乎這個人,自然不會有太多的情緒。

  “你以為韓教授真是柳下惠啊!”

  “我以為韓教授是因為眼高於頂,所以至今才沒有紅粉知己。”

  “沒有紅粉知己嗎?我看不是這樣吧!你沒注意他身邊圍繞著那麼多才女、佳人?”

  “怎麼看都是一些庸脂俗粉,哪一個是才女,哪一個又是佳人?”馮從愛不以為然的說道。

  “不錯了,至少都是一些學有專長的女子,不是歡場裡找愛的鶯鶯燕燕。”孔芸初將頭埋在雙膝間喃喃低語。

  “可是……那些人沒有一個配得上韓教授啊!”馮從愛由衷的嘆道。

  孔芸初嘻嘻一笑,“你對韓履冰實在太厚愛了,教授也是人,別把他看得太偉大,一樣要吃飯、睡覺,一樣有尋常人的七情六欲。”

  “是啊,我比你還不成熟,成天想的就是希望能碰到一個愛我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環境不允許,我一定飛出國去常春籐名校念個什麼教育學、心理學碩士,多好啊,滿校園都是一些菁英份子,找到好對象的機會一定比國內多。”她心中充滿幻想。

  “也不見得吧,你以為世上真有那麼多菁英份子嗎?我看害人精的數量不會少於此。”

  馮從愛聳聳肩,不置可否。

  “呂伶是不是想領獎學金啊?我覺得她好用功喔,上課一直發問,是不是想讓老師認識她?”

  “呂伶在大學時期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而且她本來就是這所學校的校友,我想應該沒有老師不認得她。”孔芸初中立的說道。

  “你看她走進教室好像有一陣風似的,一臉的傲氣。”

  “做人有一點傲氣沒什麼不好的,而且她上課問的問題也不是亂問的,都是言之有物,有備而來的。”

  “聽說她喜歡的人也在我們學校念博士班。”

  孔芸初壓根兒不想聽這些八卦,所以不再接話,倒是馮從愛仍然不想結束話題。“就是那個高材生周橫。”

  周橫?是他!這個名字引起了孔芸初的注意,她的表情不自覺的起了變化,原來呂伶喜歡周橫,真巧,孔芸初詭譎的笑了笑。

  馮從愛發現她的表情有異。“你認識周橫?”

  “認識啊,可是不熟。”

  “真的?快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馮從愛旋即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

  “忘了。”

  “騙人!我才不相信,快快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認識周橫的,我最喜歡聽八卦了,尤其是大帥哥的八卦。”

  “我真的和周橫不熟啊!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歡和那種萬人迷做朋友了,多累心呀!人人防著你,怕你奪人所愛。”

  “倒也是,驕傲的呂伶喜歡的人哪裡會是簡單的人物,你決定保持距離也許是對的,惹上話題讓韓教授知道了,恐怕也不好。”

  “我不在乎韓履冰會不會生氣,再說我也不是要和他刻意保持距離,也不需要刻意這樣做,我一向是順其自然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想花心思在這件事上頭,我現在只想把書念好,其他都不重要。”

  世上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她不想為這些無謂的情事煩惱。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韓教授的意見?”

  “我為什麼要在乎?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韓教授好可憐,不過你話也不要說得太早,將來或許你會為了與韓教授有關的一點小事哭得肝腸寸斷。”

  “我發誓這輩子不會為他掉一滴淚,否則我就跟著他姓韓。”

  馮從愛噗哧一笑,“你嫁給教授之後本來就要跟著他姓韓。”

  孔芸初橫了馮從愛一眼,不再答腔。

  對於她和韓履冰之間的關係,她不想存有太多幻想,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會有什麼浪漫情事發生,而且兩人在許多方面都不相同,她一點也不願被他綁住,當然,他也是同樣的想法,這是毋庸置疑的。

  乍雨乍晴花自落,閑愁閑悶日偏長。

  一個男人長得太出色,其實和他相處的人都會覺得倍感壓力。

  韓履冰穿起制式的高級西裝,氣質儒雅的站在台上講課,就像全世界所有的白領都會男子一樣,白襯衫燙得平整,毫無皺褶,長褲筆挺,看起來性感又俊逸。他的時間這麼多嗎?每天把自己打理得這麼好,還是有專人伺候著?

  坐在教室後面不起眼處的孔芸初,不免靜靜打量起韓履冰來,這樣無懈可及的男人,什麼都要打理得好好的,連衣著也不例外,不知道這樣的男人一旦失控會是什麼模樣?

  當然,她不會有什麼機會看到他失控的模樣,因為兩人一向保持距離,少數的交集也是冷冷淡淡,不要說失控了,恐怕連說話都不曾失去氣質過。

  這堂課是“高等統計學”,大部分的人聽得非常吃力,不過孔芸初例外,她的頭腦一向靈光,對數字的概念清楚,邏輯一流,韓履冰在課堂教的東西,她幾乎一聽就懂。

  不過,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的聰明,也不想成為話題。

  他在黑板上寫了一些題目,叫了呂伶上台。

  孔芸初和呂伶相處態度上是客客氣氣的,反正也沒什麼利害關係,富家女就是富家女,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看到呂伶解到第二題即解不下去,韓履冰問道:“有沒有同學想上台試試?”

  他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往孔芸初的方向射去,她面無表情的回視他,臉上寫著“我不會算,請別來煩我”。

  “孔芸初,你上來算。”他喊她。

  “我不會算,別指望我。”她直截了當的說道。

  “你上來,我教你。”他又說。

  “好啊,我坐在這裡聽你說。”她死也不上講台。

  他不再勉強她,轉身在黑板上算了起來。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他看向她。“孔芸初,你來一下。”

  孔芸初猶豫了幾秒,知道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難堪,對自己沒有好處;她站起身走向他,跟著他走進他的研究室。

  研究室裡不是一個人,助理教授程亞也在裡頭,程亞見韓履冰推門而入,瞬間堆滿千層笑,可一見他不是一個人隨即一愣。

  “你有事要和學生談是嗎?我一會兒再進來。”程亞說道。

  “我一會兒去找你。”他對程亞離去的背影道。

  程亞回眸對他又是一笑,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喜歡上他了。

  孔芸初冷眼旁觀這一切,“有事嗎?”

  “放學留下來,我教你統計。”他說。

  她一笑。“你以為我真的不會統計嗎?”

  “我真的以為你不會。”他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目光深沉的看著她。

  “我只是不想上台罷了。”她回視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真是好看,難怪有本事電暈一票女孩。

  “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很重要嗎?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不懂統計,現在我跟你說了,你在課堂上講的我全都懂,我可以離開了嗎?”

  她轉身正要離去,他突然站起身從後面抓住她的手臂。“等一下。”

  她回身,兩人尷尬的分開,孔芸初口氣微慍的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怎麼了?每次見面都像只刺蝟一樣。”他擺出威嚴。

  她不在乎的說道:“我就是這樣,如果你不習慣,我們以後可以不必見面。”

  “不見面?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的關係……”

  “可不可以不要提我們的關係?”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你不能逃避,我們確實不是陌生人。”他瞇起眼睛,靜靜的看著她。

  “我沒說我們是陌生人,老師就是老師,學生就是學生。”

  他忽然笑了,“你討厭做我的未婚妻對不對?”

  她不答腔,只是抿嘴一笑。

  “不說話就是預設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為什麼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她疑惑的看著他。

  “我答應過老師要照顧你一輩子。”

  “真是一個奇爛無比的理由。”

  他看著她,視線未曾離開她的俏臉;她大膽的迎視他的注目,不願在他的威逼下示弱。

  “對你而言也許是,對我來說,誓言比什麼都重要。”

  “那不就委屈了你?”她持續冷淡的看著他。

  注意到她的冷淡,韓履冰又是一笑,眼神裡有一抹教人猜不透的深沉。

  “不是委屈,一直以來都不是。”

  “你真奇怪,明明也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裝出一副甘願的樣子?”

  “甘願不是裝出來的,是你不了解我,我當初願意答應老師與你訂婚,就是因為心裡頭確實這樣打算。”

  “什麼打算?”

  “娶你。”

  孔芸初的心突地揪成一團。“是為了報恩吧?”

  “我不可能因為報恩才假裝準備娶你。”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我是因為要讓我爸安心才胡亂答應的,你不必太認真。”

  “為什麼不想嫁給我?”他直率的問道。

  她似笑非笑的回答:“你太老了,我不喜歡跟老男人往來,相處起來會有很深的代溝。”

  她的話小小的傷了他的自尊心,韓履冰在感情上一向無往不利,會被一個女學生拒絕,而且這個女學生還是他的未婚妻,實在是始料未及。

  “我們好像沒有真正相處過,你怎麼能下斷語認定我們之間會有代溝?”他表情嚴肅的說道。

  她看了看他,笑出聲。“光是看你這身穿著我就知道了。”

  “我的穿著?”他有些不解。

  “你覺得和我一樣年齡的男生會穿成這樣陪我在大街上走嗎?會跟我一起這樣走進電影院看電影嗎?”

  他明白了,原來她在意的是外表的穿著,他聲音低柔卻帶著霸道的在她耳邊宣告:“別掙扎了,注定的事,不論你說什麼都不可能改變的。”

  他說話的模樣不像平日威嚴的他,有片刻她不知該如何反應。“你說什麼?”

  “答應老師的事,我一定要做到。”他篤定的說道。

  “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我爸可能早已經去投胎了,你就不能變通一下嗎?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沒有一點共通點,怎麼可能一起生活呢?你的固執會害了我們兩人。”

  他忽然把她拉進懷裡,霸氣的摟著她抗拒的身子。“你說出了重點,我們結婚後要怎麼一起生活呢?”

  她掙扎著,“你怎麼可以在這裡做這種事?”

  “做什麼事?”他低笑著裝傻。

  “你是我的老師,這裡是研究室,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會讓人看見的,你不要名譽,我還要名譽。”

  “我們是未婚夫妻,為什麼不能摟摟抱抱?”他說。

  這時孔芸初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她轉身看見程亞站在門口。

  程亞驚慌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話沒說完,她狼狽不堪的離開。

  孔芸初猛然抬眼看著他,“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他放開她的身子,“為什麼這樣問?”

  “我知道你是故意要讓程老師看見這一幕……你發現她站在門外,所以你才會馬上做出抱著我的舉動對不對?”她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不語,走回椅子上坐下來。

  “為什麼不回答我?你不敢說對不對?程老師喜歡你,你為了要讓她死心,所以讓她以為我們有什麼,其實你只是利用我演這出戲,根本不是真的關心我懂不懂你的高等統計。”

  她有些生氣,她被利用了,這個男人居然利用她去傷另一個女人的心。

  “隨你怎麼猜。”

  他又恢復了原來的表情,不慍不火,沒有表情。

  “你好過分!”她咬了咬下唇。

  “如果能讓你對我有些情緒也是好的,還有事嗎?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居然對她下逐客令!

  “韓履冰,我爸一定不知道你這麼不老實,這麼欺侮人。”

  說完話,孔芸初試圖維持尊嚴的離去。

  “芸初……孔芸初!”

  周橫向她跑來,邊跑邊喊她的名字。

  周橫外型帥氣,能文能武,標準的陽光男孩,是全校女生仰慕的對象,不過不包括她。

  “我剛才到圖書館找你,以為你會在圖書館看書,沒想到你在圓月湖邊散步。”他笑看著她,覺得能找到她是一件幸福的事。

  “有事嗎?”她的心情被韓履冰破壞了,所以一個人躲在圓月湖畔調適,不知道周橫找她什麼事,孔芸初捺著性子聽他說話。

  “有件事想請你……不知道你肯不肯?”他探問。

  她想也不想的拒絕:“我不看電影、不喝咖啡、不聽演唱會……”

  “我有個好朋友想找一位氣質清新的女孩做模特兒,我向他推薦你。”

  “推薦我?我的氣質清新嗎?”這種突如其來的邀請,說實在的孔芸初想要婉拒,“學校比我清新的女孩多的是,你怎麼會覺得我適合呢?”

  “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我所認識的女孩裡最清純無邪的,對人若即若離的態度,正是我朋友想找的那種感覺。”周橫搔著頭說道。

  他說話的模樣有些羞赧,孔芸初反而不知該如何拒絕,可她還是硬下心腸說道:“你要不要試著找別人看看?”

  “你是我心目中最適合的人選,如果你不答應,我真不知道怎麼向我朋友交代,因為我跟他說你應該會幫這個忙的。”周橫熱切的說道。

  “我看還是不要好了。”她覺得麻煩。

  “東居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不過有些懷才不遇,如果你肯幫他,他一定會成功的。”

  “東居……劉東居是嗎?”孔芸初皺著眉問道。

  “是啊,你認識東居?”

  她點點頭,本來不想多說什麼的,“我們是鄰居,不是很熟,不過我知道他很喜歡畫畫。”

  孔芸初不大與鄰居來往的,鄰居嘴碎,容易把一些事傳出去,所以她和鄰居一向保持距離,不過劉東居這個人她並不討厭。

  “你肯幫忙嗎?”

  這件事著實讓她左右為難,“好吧,劉東居是一個好人,幫他忙也是做好事。”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34 AM

第二章

      天上一顆閃爍的星子,
  倏忽——
  降落凡塵,
  像一只危險的風箏。
  冷街上的愛人不想太早睡,
  冬眠的小星正唱著哀歌,
  全是因為霧的緣故。

  放學後,程亞突然跑來找孔芸初。

  “我想跟你聊聊,到圓月湖可以嗎?”程亞開門見山地道。

  孔芸初深吸了一口氣,她早有預感程亞會來找她,不過比她預期的晚了三天。

  兩入到了圓月湖,孔芸初看了看落日,是一個春色美好的夕陽。

  “老師可能誤會了。”孔芸初打破沉默。

  “是誤會嗎?”程亞輕聲的問道。

  “老師覺得不是誤會嗎?”

  孔芸初並未上過程亞的課,所以兩人其實是沒什麼互動的,如果不是因為三天前的那件事,她想程亞不會大費周章的與她說話。

  “我知道你是履冰的小未婚妻。”程亞說道,臉上是一抹凝重得化不開的愁色。

  孔芸初並不吃驚程亞知道這些事,“我不想否認,我是韓教授的未婚妻沒錯,只是……這不代表什麼。”

  “我很羨慕你。”程亞看向她。

  “你喜歡韓教授是嗎?”

  程亞點點頭,“可是他不能給我承諾。”

  “如果是因為我的關係,說真的你可以不必在意,因為我和他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程亞的眼神有些空洞,“你們的故事我聽說過。”

  孔芸初一愣,“聽說?”

  “不是履冰告訴我的,不過是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

  “所以我跟韓教授之間不是認真的。”她說的是實話。

  程亞苦澀一笑。“但他是認真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韓履冰,就應該勇敢的去喜歡他,不必管其他人,尤其是我,我不會是你的絆腳石。”

  “可是你明明就是我的絆腳石。”程亞不想矯情。

  “我也不想的,那天……你看到那一幕是假的。”

  “也許他抱你是假,但是拒絕我的心卻是真的。”程亞的心有如飄搖不定的浮雲。

  “你要我怎麼幫你的忙?”

  程亞沉思半晌後回笞:“如果你有喜歡的人,我想履冰應該就不會再強人所難了。”

  “喜歡的人……”孔芸初喃喃低語。

  “你年輕,又長得這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求吧?”

  孔芸初不置可否,“老師的意思是說只要我告訴韓教授,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他就會放我一馬是嗎?”

  “履冰之所以跟你訂婚不就是因為要照顧你一輩子嗎?如果有別人可以照顧你,我想他就不會這麼堅持一定要把你留在身邊了,不是嗎?”程亞並不是很有把握。

  “我不知道,我並不了解他。”

  韓履冰對她而言可說是一顆遙遠的星子,兩人一年到頭難得說上幾句話,就算說話也是禮貌的對應,自從父親過世後就沒有共同話題,要說上一句話更是難上加難。

  現在成了師生,關係變得更奇妙,說不上熟悉的兩人,當然也沒必要裝熟,最親密的舉動就是三天前在研究室的一抱。

  “原來你也不了解他,我以為你比我懂他。”程亞心裡有些高興,身為未婚妻的孔芸初也不了解韓履冰,那麼她這個默默喜歡他的人對他一無所知,也算是尋常的。

  “我不懂他,我不想花這個心思,老師喜歡的人沒有必要我也要喜歡吧!”孔芸初淡淡一笑。

  女人真可憐,為了喜歡一個人,必須在另一個女人面前說這麼多話。

  “今天的事你會告訴履冰嗎?”

  孔芸初搖搖頭,“不會,我想就算我們之間有人說了,韓教授也沒感覺。”

  “我是為履冰好,你和他在一起只會影響他的前途。”程亞補充道。

  “我有自知之明。”孔芸初說道。

  程亞笑笑,這次是打從心底高興的笑。“學業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要客氣,可以跟我說。”

  “目前還可以應付。”客套話也不必多說。

  

  孔芸初已一天一夜未合眼,孔母的病已經到了不住院不行的地步。

  韓履冰在孔母住院的第二天來訪。

  她想她一定是露出了過分吃驚的表情,不然他不會說“怎麼,你兩天沒來學校上課,我不能來看看嗎?”。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與她並肩坐在病房躺椅上,感覺有些古怪。

  “我問馮從愛的……你為什麼不通知我?”

  “我一個人就應付得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有事沒事就哭著找你。”

  “這種話……一點也不好笑,我不喜歡你這麼見外。”他說。

  “本來就該見外的啊!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他冷冷的看著她,“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非要如此才能證明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嗎?”

  “我不需要證明什麼,我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曾需要過你。”她跟他劃清界線。

  他強壓住自己的怒氣,“在師母面前,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們處不好。”

  “我媽一直很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她知道我們互相敵視對方。”她故意這麼說。

  他搖搖頭,“不!我沒有敵視你,是你單方面敵視我。”

  她無所謂的回嘴:“都一樣,不管是誰敵視誰,這只說明了一件事,我們天生不合。好啦,你罵也罵了,看也看了,可以走了。”

  “你回家休息,我留下來照顧師母。”

  “不!”

  “我已經決定的事,不要跟我討價還價,如果你不想走,想和我一起留下,我很歡迎。”他的眼神堅定不移。

  突地,她很想大哭一場……不,她不能讓他看見她的軟弱,她霍地站起身,走出病房外,然後,淚水再也不聽使喚的掉了下來。

  以前,父親病後,瀕臨家破人亡之際,在極度害怕的時候,他出現了。

  她曾想過,不論是誰都好,是誰都行,只要可以讓她依靠、可以陪在她的身邊,讓她不那麼孤單,她就有勇氣可以走下去。

  現下,母親病重,他又出現了。

  這次與上次不同,現在的她已成年,本來她應該堅定的趕他走,可她開不了口,因為她還是極度害怕,她不想一個人。

  孔芸初回家吃了點東西,洗了澡再回醫院。

  母親不在病房,她慌了,問了護理站的護士。

  “孔女士換到單人病房了。”護士小姐指了指病房的方向。

  她推開病房門,韓履冰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師母剛睡著。”他說。

  她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母親確實睡得香甜。

  “為什麼自作主張?”她不高興的低聲問道。

  “我想單人房比較適合養病。”

  “你是不是準備告訴我病房差價由你負擔?”她瞪著眼睛看他。

  “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抗拒我的幫助?”他嘆了一口氣。

  她不再說話,自顧自的在躺椅上坐下來,坐著坐著居然睡著了。

  韓履冰輕手輕腳的替她蓋上毯子,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不知不覺竟看得出了神。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想要好好看看這個嬌容艷艷的少女,除了心生憐惜之外,還有一些莫名的情緒是他現在還無法解釋的。

  他在她的臉上找到了淚痕。她夢見了什麼?為什麼哭了?

  兩人初次見面,她是孤苦的小女孩,他則是來報恩的陌生人,她有一百個理由不答應她父親的安排;同樣的,他也有一百個理由不答應她父親的要求,可是他們都沒有反對。

  只是幾年過去,她長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護,她想要走她自己的路了。

  突然間,他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三個多小時過去,她醒了,發現他還在,沒來由的發起一頓脾氣來。

  “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已經說了,今晚我會留下來照顧師母,我已經替師母請了看護,明天開始你可以正常去上課了。”

  “多事!”她睨了他一眼。

  “我請看護是為了師母,不是因為你。”

  “是啊,我知道你是為了報恩嘛!”她故意挖苦他。


  請了三天假,回到學校上課的第一天,孔芸初才知道韓履冰和程亞一早便到香港去了,要兩天後才會回來,說是要去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底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她問自己:為什麼就是不想看到他?母親這次住院他幫了不少忙,她該感激他的,不是嗎?為何如此不識好歹?

  “你媽媽身體好一點了嗎?”第一堂課下課,馮從愛陪她到圖書館還書,關心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就是拖時間。”她不想談論。

  “韓教授去香港……不是一個人。”馮從愛吞吞吐吐的說道。

  “那又怎麼樣?”

  她說了自己一點都不介意,怎麼就是沒人相信她?連她的好友都不相信,難道非要她表現出打翻醋壇子的模樣,才會被視為正常嗎?

  “孤男寡女的,你不怕出事?”

  孔芸初一笑,“出事更好,我多麼希望他們之間能出什麼事呢!”這樣她就能解脫了。

  馮從愛皺眉,“怪哉!為什麼別人眼裡的香餑餑在你面前成了臭魚?你不能多為自己想一想嗎?韓教授那樣的人……你配他不算是委屈啊!”

  “我說過一百次了,我對他沒感覺。”

  “感覺?什麼是感覺?我認為感覺是可以培養的,如果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你對他有了感覺,你還是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嗎?”

  孔芸初點點頭,“我會撲上去,情在不能醒,清醒的愛就不是愛了。”

  馮從愛偏著頭深思了一下,“情在不能醒……好深奧,可不可以活得簡單點,不要這麼深奧?你說的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對生活沒有一點好處,日子過得清苦對你有什麼好的?我就不這麼想,我認為所有的感覺都是要靠錢才能堆出來的,花前月下蚊蟲多,比不上燭光晚餐舒適,能睡在席夢思的床上為什麼要睡在帳棚裡?”

  “誰說我要花前月下了,我只是打比方,解釋為什麼我不能選擇和一個我沒有感覺的人在一起。”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沒感覺?”

  “我和他相處過,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是什麼。”

  “你要的東西難道不是我們所有女孩子都要的東西嗎?”馮從愛疑惑的問道。

  孔芸初正要說什麼,周橫突地出現叫住她。

  “芸初,我已經約了東居,你週末有沒有空?”

  “可以,地點呢?”

  “東居家。東居知道我要介紹給他的人是你,高興極了,他說如果是他來請你,還不一定請得到你——是嗎?我有這麼大的魅力嗎?”周橫開朗一笑。

  “你的魅力對我們這些跑龍套的來說是很大啦,不過對芸初……,我就不知道了。”馮從愛笑著對他說道。

  果然是魅力四射的白馬王子,光是站在那裡就是亮眼的一顆星。

  周橫聞言只是一笑,也不特別看她,他對女孩子一向如此,不是他覺得很重要的人,不會多花一絲心思在她身上。

  馮從愛也不氣餒,反正來日方長,她也不是非要周橫對她另眼相看。

  “劉東居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孔芸初問道。

  “週末我會陪你一起去。”周橫說道。

  
  劉東居沒有與家人住在一起,選擇在外賃屋而居,不到五坪大的地方除了畫具之外就是一張簡單的行軍床,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卻甘之如飴,因為繪畫是他的第二生命,為了成就第二生命,他甚至可以犧牲第一生命。

  孔芸初一身水藍,像晴日下的海洋,清新而純潔,正是劉東居一直想要捕捉的感覺,多年不見,不禁被她清麗的面容深深吸引,心中一動。

  他不容易動情的,作畫的人應該多情,但是他卻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向把自己的心管得很好,好到周橫常笑他簡直到了六根清凈的地步。

  孔芸初隨便看了看畫室裡的畫,除了人物,還有一兩幅畫了一半的風景畫;對於藝術作品,她涉獵得不多,不能像一般鑒賞者說出好壞,她並不想假裝自己有多內行,對於看到的一切,她選擇三緘其口。

  “你覺得東居的畫怎樣?”周橫問孔芸初。

  她搖搖頭,“我不懂畫。”

  “哎呀!芸初很老實的,她連裝懂都懶。”

  馮從愛嚷著非要跟著孔芸初來見識一番不可,她的個性大而化之,說話常不經思考脫口而出,往往會說出一針見血的話來。

  “你畫的這些畫能賣多少錢啊?”她問。

  “不知道,還沒試過賣錢。”劉東居被問得有些羞赧。

  “不賣錢……你吃什麼?”馮從愛不放過他的進一步追問。

  “家裡……有給一些生活費。”

  “你家很有錢嗎?”

  他搖搖頭。

  周橫立刻跳出來替他解圍。“東居平常生活開銷不大,花不了家裡多少錢的。”

  “雖然是這樣,我還是覺得這些畫應該想辦法拿出去賣錢,你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苦。你如果不想成名,畫這麼多畫是沒有意義的,芸初也不必花時間來做你的模持兒。”馮從愛市儈的說道。

  劉東居看了看孔芸初,他很在意她的想法,心裡想著:她會不會和她的好友有同樣的想法?會不會因為他窮看不起他?

  孔芸初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探詢,可她沉默不語,不是因為認同馮從愛,而是她根本沒資格說些什麼,她自己不也是因為一身傲氣所以抗拒韓履冰對她的幫助。

  “我想你應該馬上找一個好一點的經紀人幫你把這些作品推出去,你這個地方這麼小,擱了這堆東西……我不知道你覺得怎樣,我一走進來就覺得亂。”

  孔芸初沒料到馮從愛會把話說得這樣直接,對她使了個眼色,要她少說兩句,以免得罪人。

  “我是為他好,實話總是傷人的。我有一個叔叔年輕時也是充滿理想抱負的畫家,畫了一屋子的畫,才華洋溢,可是又怎樣?他不懂得推銷自己,結果弄得妻離子散……我是不希望你走上我叔叔的路。”

  劉東居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謝謝你。”

  “你這麼會說,不如你做東居的經紀人,把他的畫推出去。”周橫有些不以為然。

  “可以啊!我是認識一些畫廊,不過……我沒把握能使得上多少力,要名利雙收也得有些運氣,不是東西好就能有搞頭。我跟你們說,想成功也要付出一些代價的,配合度要夠,不能有太多主見,你越乖越好推薦。”馮從愛說得頭頭是道。

  “你這麼年輕,從哪裡學來這些生意經?”周橫問道。

  “讓你們知道也無妨,我爸經營畫廊,我從小看多了畫廊裡的事,你問我要怎麼樣才能成名?我可以告訴你,就是不擇手段。”

  周橫一笑,“你說你爸經營畫廊,可是你叔叔卻窮困潦倒,這不是很諷刺?”

  “一點也不諷刺,因為我叔叔把他的作品看得很寶貝,不是他看得起的人,他是不捨得割捨畫的,就算我爸想幫他也無從幫起。”

  “芸初,你的朋友說話真是直接。”周橫說道。

  孔芸初點點頭,淡淡的笑,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恰當。

  “我不是亂批評,我是言之有物,而且也許我可以幫上忙,你們以為這個時代要冒出頭很容易嗎?如果不是有些關係,想功成名就光靠一點才華是不夠的。”馮從愛一副老成的姿態。

  “從愛真的可以幫上忙。”孔芸初附和地說道。

  劉東居其實並不在乎馮從愛能不能提供協助,在他的認知裡會不會成名或是這一輩子可以賺多少錢都是注定好的,他不想強求,只是在女孩子面前,他不想把自己塑造得太清高。

  “別老聊我的事,談談你們自己吧,阿橫最近開始寫論文了嗎?”劉東居轉移話題。

  “正在和指導教授討論研究方向。”

  “你的指導教授是誰?”馮從愛問道。

  “韓教授。”他回答。

  馮從愛敏感的看了一眼孔芸初,孔芸初靜靜的聽他往下說。

  “怎麼,你們覺得韓教授不好嗎?”周橫有些緊張的問道。

  “不是不好,你不要誤會,這種話傳出去很難聽的!我們算哪根蔥,怎麼有資格說韓教授不好呢?”馮從愛忙不迭地解釋。

  “我看你的表情……還以為我找的教授不好呢!”

  “是他太忙了,你可知道他底下有多少要指導的學生?”馮從愛問道。

  周橫搖搖頭,“不清楚,我平常是不在乎這些事的。”

  “我聽說韓教授除了指導我們學校的學生之外,還有指導外校的學生,博士生和碩士生加起來大概將近二十個,你想……你可以分到多少時間?而且聽說他和一些年紀相近的博士生常玩在一起,所以你找他做指導教授還得陪著一起應酬。”

  “從愛,別說這些事。”孔芸初皺了下眉,朝她搖搖頭,提醒她禍從口出。

  馮從愛一驚,“真是糟透了,我跟你又不熟,跟你說這些話做什麼?”她誇張的抹了抹嘴,“我收回我說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來不及了,我已經聽進去了。”周橫瞪大眼睛,煞有介事的說道。

  “完啦、完啦!我太多話了,你可不要出賣我啊。”

  “不會啦,韓教授在指導教授同意書上都簽名了,我現在也不可能打退堂鼓了。”周橫嘴裡說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毛毛的。

  對於韓履冰的事,孔芸初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不論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會成為她的困擾,她只做她自己。

  “你們談的事,對我來說遙不可及。”劉東居的眼神看不出情緒。

  “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孔芸初問道。

  劉東居回過神,搔了搔頭。“工作?對……要工作了,我忘形了,不知道你可以給我多少時間?”

  孔芸初想了下,“一個禮拜一天可以嗎?”

  “可以,不知道費用怎麼算?”

  “我不收費,純粹幫忙。”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38 AM

第三章

      你是顧盼生姿的睡蓮,
  瞧!
  迷羊走出了多情的痕跡,
  一顫動……昨夜西風,
  落花似的幻夢,
  細語、蟲鳴,
  一夜梧桐驟雨,禁不起……



  接近下課時間,天空飄下雨來,一早出門時,天氣還是晴朗的。

  孔芸初沒帶雨傘出門,望著天色,她嘆了一口氣。

  才下課,呂伶便走向她,莫測高深的對她說:“韓教授有事找你,請你去研究室。”

  她喔了一聲,起身要離去。

  “教授好像很關心你。”呂伶隨口道。

  “有嗎?我倒覺得他很關心你。”孔芸初避重就輕的回答。

  呂伶一笑,長相不俗的臉蛋因為笑逐顏開,看起來更出色。

  “我的第六感不會錯的,他對誰好……我感覺得出來。”

  “教授把我們都當作小孩子,他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啊。”

  呂伶似是不相信她的說辭,也難怪,呂伶是一個聰明人,看出了什麼也很正常,只是關心也不代表什麼。

  “你的指導教授找好了嗎?”呂伶突然問道。

  “呃?”孔芸初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想知道你想找誰做指導教授?是不是韓教授?”

  孔芸初趕緊撇清關係,“當然不是,我心裡已有屬意的人,但不是韓教授。”

  “這樣就好,因為我想找韓教授指導,我剛問過他了,他說他的學生太多了,這一屆只收一個學生。”

  “韓教授太忙了,不適合我這種一找不著人就會對自己發脾氣的人。”她故意這麼說道。

  “你會對自己亂發脾氣?”呂伶有些意外。

  “會啊,我這種人一定要隨時都能找得著的指導教授,不然我會很沒安全感,所以韓教授的指導方式不適合我,跟著他的人一定要自身實力非常強,我們頻率不同啦。”

  呂伶一笑,“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我相信你。”

  “謝謝。”孔芸初不想樹立敵人。

  “我找韓教授,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多強,雖然我對自己一向自信,但在你面前我不敢稱自己優秀,而是我準備一畢業就考博士班,我需要韓教授幫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非常明白。”

  呂伶對自己前途的經營是孔芸初一直難以望其項背的,她太被動,不想花心思在這些事上頭,太累心了。

  呂伶離開後,孔芸初並未馬上去韓履冰的研究室,逕自將筆記整理完。

  來到韓履冰的研究室前她敲了敲門,無人回應。

  副教授凌廷飛正好經過,“韓教授和程亞出去吃飯了。”

  “老師,可不可以麻煩您告訴韓教授我來找過他。”

  “你不等一下嗎?我想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她搖搖頭,“我沒事,是韓教授不知道找我什麼事。”

  “這樣啊……那你更應該等一等,也許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想他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我有點事急著走,麻煩老師幫我轉告他。”

  “你可以打通電話問問。”

  “我沒有韓教授的電話。”她轉身就要離去。

  凌廷飛旋即叫住她,“你等一下,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願。”

  孔芸初轉身。

  “你的課堂報告我看了書面稿,我覺得寫得不錯,可以去投稿,如果你有這個意願,我可以跟你一起掛名,也許採用的機會高一些。”

  “投稿?老師,我覺得我寫得不是很好,會丟你的臉的。”她有些意外。

  她素來和凌廷飛沒什麼互動,一個不相熟的老師這麼看得起她,她覺得受寵若驚。

  “東西好不好我還看得出來,我很鼓勵你投稿,念研究所和念大學不一樣,總要留下一些痕跡,不要白白來一遭。”

  “謝謝老師的抬愛。”她謙遜的說道。

  “稍微再修一修就可以試著把東西寄出去,可以先從二流的期刊著手,等闖出名號之後再投一流的刊物,我很看重你的,只是一直沒機會找你談一談。”

  凌廷飛的這席話不能說沒有打動孔芸初,“老師說話很感性。”

  “我希望讓努力的人有機會冒出頭,在我眼裡你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好學生,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意願,我想幫人還得那人有意願才行。”他一笑。

  “我……願意試試。”她因為感動,所以違背了自己一貫的作風,同意這件事。

  “願意試什麼?”

  韓履冰的話宛如魔音般出現在孔芸初耳邊。

  她一震,然後回過神,將冰霜掛在臉上。

  程亞就在韓履冰身後,大致聽見了孔芸初和凌廷飛的對話。“凌老師終於要收學生了啊!”

  “我鼓勵她投稿,是不是要收她還言之過早,不是我要收就能收的,如果她沒意願,我自然不可能勉強。”

  韓履冰微蹙一下眉,語氣有些強硬的對孔芸初說道:“進來!”

  

  孔芸初跟著韓履冰走進研究室,決定做一個話少的人。

  “為什麼現在才來?”他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不悅。

  “因為下雨了。”她看了看窗外。

  雨停了,浮雲冉冉,研究室的窗戶沒關,風兒竟然將愁緒吹了進來。

  “什麼?”他沒聽明白。

  “沒什麼。”怎麼說都是廢話,不如不說,她的眸光從窗外轉向窗內。

  韓履冰不再追問,轉身從抽屜裡拿出包裝精美的方盒。“給你。”

  她沒接過,“什麼?”

  “一份禮物,不會咬你,你怕什麼?”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不說是什麼我是不會接受的。”她依然固執。

  “只是一份禮物,你為什麼把它看得這麼重?”

  “我怕會看見五克拉鉆戒被裝在一百層的包裝紙裡。”她胡說八道。

  “什麼?”

  她聳聳肩,“如果只是一份不重要的禮物,那麼我就不需要收下??”她反問他。

  “你為什麼偏選在這個時候咬文嚼字?”他永遠不理解女人在想什麼,尤其是一個比他小十多歲的小女人。

  “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這個禮物?”

  “同樣是女人,我相信程亞的眼光。”他淡淡的說,好像說的是天氣一樣平常。

  孔芸初露出不以為然的目光,“是嗎?同樣是女人還是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你覺得我會喜歡它?”她看了包裝華麗的禮物一眼。“光看這個包裝我就不喜歡了,一點也不環保。”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斂起。“你總是喜歡和我唱反調,我的手酸了,不好奇裡頭是什麼嗎?”

  她搖搖頭,“你可不可以送給別人?”

  他將禮物丟回抽屜,“你真難伺候。”

  “我又沒要你伺候我。”她喃喃自語。

  他睨了她一眼,“我是你未婚夫,我從香港參加學術研討會回來,你至少應該問問我順不順利吧,一句話也沒有。”

  “不必問也知道順利啊。”她覺得這個時候的他很像一個小孩子,正吵著要糖吃。

  “算了!要求你做這做那根本是不可能。”

  “知道就好。”她一笑。

  他看向她,“終於笑了,要看見你對我笑,恐怕得沐浴浸身、虔誠禮佛三天兩夜才能有這個福氣。”

  “才沒這麼誇張,因為在你面前很難笑,所以才笑不出來好不好。”她辯解道。

  “在凌老師面前就沒這麼難笑是嗎?”

  “凌老師欣賞我啊。”

  “你在乎這些?”

  “有誰會不在乎?我是平凡人,自然也會被世俗的贊美所迷惑,凌老師說他很看重我,我心裡非常感激,對他當然除了笑還是笑。”她有些故意誇大自己的感覺。

  “要讓凌廷飛贊美確實不容易,他的眼界一向很高。”

  在學術上,韓履冰是非常欽佩凌廷飛的,不隨波逐流,又能站穩自己的立場;不與人爭,卻能讓人見其鋒芒。

  “這麼說來我是三生有幸?!”

  “是啊,他很少收學生的,看得出來他想收你,把你帶在身邊調教。”

  “所以我應該緊緊抱著他的大腿對不對?”她好笑的說道。

  他以為她是認真的,“你要抱他的大腿?”

  她順著他的話說:“是啊,凌老師這麼看得起我,只是替他提皮箱好像不夠,是不是應該更苦心孤詣,讓他滿意?”

  “是啊,你要更用功,凌老師很嚴厲的。”

  “我腳好酸,可不可以坐下來?”她捶了錘膝蓋,有一些委屈的說道。

  他笑了出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會忘了應該如何做一名紳士。”他拉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她坐穩後看了看研究室的四周,“髹了白漆?”

  “快過年了,所以髹了白漆。”

  “這裡的布置就像你的人一樣。”

  “怎麼樣?”他有些在意她的看法。

  “有些無趣,一板一眼。”她不怕死的想惹怒他。

  他又是一笑,“所以你不想忍受?”

  “是啊,我為什麼要忍受,韓大教授,你就饒了我吧,我們不如解除婚約算了,這樣糾纏下去很痛苦的。”她向他討饒。

  “抱歉,我恐怕不能如你的意,我這個人很死心眼的,而且一諾千金,答應恩師的事不能不做到。”他一臉認真。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固執?世上名花無數,你一定是關在研究室裡把心給關死了,頭腦也關死了,只會接接國科會的研究案,找幾個研究生來罵一罵,不知道外頭早已繁花似錦。”

  孔芸初想試試看怎樣才能把一個人氣炸?

  他佯裝微怒的看著她。“看來你對我的職業有嚴重的歧視。”

  “是啊,你為什麼不是什麼大財閥或是大醫生、大企業家?”她故意露出嫌惡的表情。

  “小姐,我好歹也是一個研究所的所長,勉強也是一號人物吧?”他討好的說道。

  “這在古代充其量只是一個私塾的老板,不是什麼大人物。”

  “你真殘忍。”他嘀咕道。

  孔芸初忍不住大笑,真是糟糕,想裝正經根本不可能。

  “沒辦法,我們的年紀實在差太多了,我不喜歡私塾老板做我男朋友,跟在一個老學究身邊一輩子會要了我的命,弄不好還會一夜白發。”

  “一夜白發正好,這樣你就不會嫌我太老了。”他順著她的話說道。

  “什麼話!”她薄怒的瞪視他。

  “晚上一起吃飯。”韓履冰提出邀約。

  孔芸初站起身,“還是不要吧,會有閑言閑語,我聽了會受不了。”

  “那就公開我們的關係。”

  她嚇一跳,威脅他:“不準!你敢這樣做,我就……把你研究室的白漆髹成黑色。”

  “你到底在怕什麼?”

  “老學究,麻煩你行行好不要這麼沖動好嗎?”她拜托他。

  “晚上一起吃飯,我就聽你的。”韓履冰學她的口氣反過來威脅她。

  孔芸初面露難色,“我真的有事。”

  “什麼事?”

  “我答應了一位朋友,不能爽約。”

  “什麼朋友?我送你去赴約。”

  “不行,你不能露面。”

  “因為我是私塾老板?”韓履冰故意表現出傷心狀。

  孔芸初決定給他致命一擊,“因為你太老。”

  說完,她一溜煙的離去。

  韓履冰看著她剛坐過的椅子,胸中湧現一股異樣的情緒,讓他感到不適。

  

  孔芸初走進劉東居家時,他正在看書。

  一見她,他即殷勤的問道:“吃過飯沒?”

  她點點頭,“在看書啊。”兩人不熟,她只好沒話找話說。

  “一邊看書一邊等你,法國文豪La Rochefoucauld說過:如果人類沒有發明閱讀這個消遣活動,大概也不會有愛情這個感覺。”

  有些過於敏感的話題,孔芸初一點也不想觸及。“我要擺什麼姿態讓你畫呢?”

  “只要自在,怎麼樣都好。”他說。

  劉東居和周橫不大一樣,周橫開朗不拘小節;劉東居則處處小心翼翼,有的時候她會覺得劉東居的謹慎有些太過火。

  “那我就看書好了,你剛才說了閱讀對一個人的重要,我現在正好缺乏某種感覺。”她拿起最靠近她的一本書,看了看書名——萬曆十五年。

  “你看那本書可能會覺得太無聊,要不要換一本?”

  “我就看這一本,無聊中也能看出趣味。”

  他慢條斯理的作畫,不知道是不是慢工出細活,孔芸初並不想打擾這一份寧靜,要她不說話並不困難。

  

  離開劉東居家時已是晚上九點過一刻,劉東居要送孔芸初回去,她婉拒了。

  她先去一趟醫院看看母親是否安好,住在單人病房,她的病痛似是少了些許。

  她推門入病房時,病床上竟然空無一人,她一驚,突有不祥的預感。

  護理站的護士見到她來,急匆匆的告訴她:“你的母親現在在加護病房急救,情況不是很好,你的未婚夫正在病房外等著。”

  來到加護病房外,孔芸初一見到韓履冰就哭了出來,她想忍住的,可就是忍不住。

  “你到底去哪兒了?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到你。”他語帶譴責。

  “我媽好不好?”她只是哭。

  “不好,剛吐了一盆子的血,嘴裡喊著你的名字,我說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你的手機號碼我也不知道,你真該打屁股,不知去哪兒玩去了。”

  “我不是去玩。”她不想解釋,最好讓他誤會她。

  他見她模樣可憐,不忍心再責備她,遂趨前摟著她。“好了,別哭了。”

  他不會安慰人,一如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一般。

  “我好怕……”她將整個臉蛋埋進他的懷裡,哭得傷心欲絕。

  現在的她不管什麼禮教不禮教了,也不管她的行為會不會讓他誤會什麼,只要有一個人願意花力氣走進她孤單的世界幫助她,她可以拋開一切。

  “不要怕,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他感同身受。

  “我很不孝……家裡的環境已經這樣了,我還執意非念書不可,我錯了……我該趕緊賺錢的……我真是壞……”她斷斷續續的說著。

  “讀書是好事,不要再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了。”他說。

  “我就是有錯嘛!就連今天晚上你不也怪我不該出去玩。”她吸了吸鼻子。

  “你剛剛也說了,你不是出去玩,所以我現在要收回我的責備。”他討好的說道。

  有的時候他真覺得自己窩囊極了,完全違背做學問時的一貫冷靜,只因為她的喜怒他必須小心對待。

  “我應該讓你找得到我的……”她繼續哭著。

  “好了,不要難過了,我以為你一向很堅強。”他安慰著。

  “我不堅強……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她嚷著向他要媽媽。

  他緊緊的將她擁進懷裡,如果可以替她受苦,他願意代她承受,其實他一點也沒有把握師母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

  “哭吧……”

  他的前襟已經不可挽救的濕成一大片。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41 AM

第四章

  是你,
  無賴般私闖入我的祕境,
  帶著蜜一般的甜言蜜語。
  是我,
  甘願做一雙彩蝶,
  翩翩……
  舞進謎一般的邊界。


  經過三天的奮戰,孔母還是敵不過死神的召喚,在孔芸初父親冥誕前一周過世,痛不欲生的孔芸初,已不吃不喝超過三十六小時。

  孔母的後事由韓履冰一手包辦,在他心裡恩師與師母就好像是他的親生父母一般,師母仙逝之於他也是同樣的痛苦。

  院子裡桂花正飄著馨香,天際忽地落下毛毛細雨,雨絲綿密的打在兩人的身上,他看著孔芸初蹲在地上替亡母燒著紙錢,長長的黑發從她的額際滑下,遮住了她蒼白的臉龐。

  秀氣細致的臉蛋、直挺的鼻梁、小小的櫻唇,教人看了我見猶憐。

  這個溫柔婉約的女子,藏了一個剛烈的靈魂在身子裡,不斷的挑戰他,卻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他心疼,一如現在,她的眼裡除了憂郁的藍色看不見任何色彩。

  “不要這樣好嗎?”他不知道該怎樣勸她。

  “你回去吧!”她冷冷的說道。

  “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裡。”

  “我會好好的,請你回去。”

  他蹲下,“你好歹吃一點東西,你看你現在的模樣又干又瘦,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她搖搖頭,“我吃不下,沒有胃口,你讓我一個人靜靜,我不會想不開的,你可以回去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紙錢燒完了,他和她一同看著火光在雨幕裡從燦爛化為灰燼;突地,他一把將她擁在懷裡,用一種心疼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可不可以麻煩你不要這樣不吃不喝,你這樣讓我……很害怕。”

  她聞言,淡淡一笑,笑中盡是苦澀。“你還會有怕的事情?”

  “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嗎?”

  她掙扎一下,推拒著。“可不可以不要抱得這麼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略略鬆開了她,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搬去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她想都沒想就拒絕,“不好。”

  “為什麼?”他急切的問道。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讓我照顧你不好嗎?”

  她將他推得更開,“我會照顧自己,我不是小孩子了,請你把我當作一個成年人看待好嗎?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他看著她堅決的表情,知道自己此刻並沒有力量可以說服她。“你一定要這樣固執嗎?”

  “固執的人是你。韓教授,你忘了你的身分,同時也忘了我的身分。”

  “什麼意思?”他問。

  “你不懂嗎?你堂堂一個教授和一個女學生同居成何體統?”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我不在乎,我是什麼人?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長,這一生……我沒有一次在意過誰的閑言閑語。”他說得真切。

  她冷哼一聲,抬眼望他。“又是為了報恩對不對?你能不能暫時忘了那些偉大情操,為你自己而活,不要為了任何人。”

  “你要把它解釋成報恩也無妨。”他深深的凝視她,眼神莫測高深。

  “我父母都不在了,你可以卸下恩情的重擔,我不需要,真的。”她一再下逐客令,卻怎麼也趕不走這個男人。

  “我是個重承諾的人,不會因為時光流逝、物換星移而改變。”他說得信誓旦旦。

  她卻聽得無動於衷,“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你不愛我對不對?”

  她不語,轉身回屋,留下一片寂靜。

  

  孔芸初試著過回正常的生活,回學校上課,同時也到劉東居家當他的模特兒,她希望能夠藉著忙碌忘了自己已經是一個孤兒的事實。

  一天,馮從愛陪她到圓月湖散心。

  “你還是心情不好對不對?”馮從愛關心的問道。

  “說不上來,心裡就是悶,覺得自己很孤單,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悲傷。”她在圓月湖旁的涼亭下坐下來,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想要毫不保留的大哭一場。

  “我以為你會搬去和韓教授一起住。”

  她淡淡一笑,笑中沒有一絲愉悅。“怎麼可能,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想利用他的同情心,這是不道德的,我做不出來。”

  “你是韓教授的未婚妻,不會有人敢說話的,只要你願意公開你和教授的關係。”

  “未婚妻,我是嗎?”

  馮從愛嘆了一聲,“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就是不接受韓教授的好意,難道你心裡有其他人?看起來又不像,不會是周橫吧?”

  她搖搖頭,“怎麼會扯上周橫?”

  “我幾次看他看你的模樣,總覺得他好像喜歡上你了,連那個落魄畫家劉東居都被你迷住了。”

  “別瞎猜。”她一點也不想惹麻煩。

  “我沒瞎猜,你知道女人是最敏感的,不會錯的,任何的愛情在我眼前都是無所遁形的。”馮從愛自信滿滿的說道。

  孔芸初蹙一下眉,有些抗拒的說道:“我沒感覺。”

  “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不要嘴硬,相信我。”

  “從愛,不要給我壓力。”

  情字是個壓力,她不要這樣的壓力,她從來都不想惹上這樣的情債。

  “聽說呂伶找韓教授指導論文。”

  這件事孔芸初早就知道了,“很好啊,呂伶非常優秀,能夠指導她也是韓教授的福氣。”

  “你呢?”

  “呃?”她愣了下。

  “你要找誰做指導教授?”

  她想起了凌廷飛,那日的談話能算數嗎?如果不算數,她現下說要找凌老師做指導教授的話會不會貽笑大方?

  “還不確定,我必須思考一下,有的時候太早決定一件事未必是好事。”

  “我已經找過程老師談了,她同意指導我,我好高興喔!本來以為我很難找得到指導教授,沒想到可以這麼順利。”

  程亞是一個優秀的學者,如果不是因為韓履冰,孔芸初也許會試著找她做指導教授,現在兩人隔著一個他,怎麼樣也不可能成為師徒,就算她願意,程亞也不一定肯。

  “程老師人很好。”

  馮從愛點點頭,“所以我才覺得應該找她做我的指導教授。”

  放學後,孔芸初先去一趟大賣場,母親病了多年,其實母親往生後的生活與母親在世時並無太大差別,她早已經學會自立。

  回到家,映入眼裡的是沒有生氣的空間,安靜沉謐,只有墻上的老鐘一板一眼的發出規律的鐘擺聲,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活在一個孤寂的世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

  爸爸、媽媽全不在了,一個人苟活在這個無情的世界,就連想哭,也不會有人來安慰她。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淚水自憐的落下,原來她也只是普通人,無法一直偽裝堅強,就算倔強的不願接受韓履冰的好意,仍然不免顧影自憐。

  頭好疼啊!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縴秀美麗的身影在孔芸初眼前出現,淺淺的對她笑著,語音充滿關懷。

  “程老師,我怎麼會在醫院呢?”她看了看四周,試圖坐起來。

  “你生病了,韓教授有個緊急會議要開,他本來想要請假的,我自告奮勇來照顧你,現在你醒了,我可以放心了。”

  “我病了?我怎麼會病了呢?”她想不起來。

  “你發燒了,暈倒在你家地板上,要不是韓教授正好去你家,你可能會在地板上躺更久的時間,我們都好擔心你。”

  程亞俐落的拿起水杯倒滿水,“你先吃葯吧!”

  開水是冰冷的,好像她心口的溫度。“謝謝你。”

  “真怕你的病好不了,韓教授告訴我你現在一個人住,是嗎?”程亞慢條斯理的問道。

  “是的,我是一個人住。”

  “他要你搬去和他一起住。”程亞眸光銳利的看著她。

  “是嗎?”

  “要不是我說我會好好照顧你,他恐怕會在床邊癡癡的守著你。”

  “是嗎?”孔芸初靜靜的聽著,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余的,可是為什麼心口突地一陣抽疼?是為了什麼事……

  “你會答應嗎?”程亞接著追問。

  孔芸初思忖著該怎麼答話,畢竟這個女人將她視為情敵。

  她的心好疲憊啊!因為病容使得她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也更加楚楚可憐,其實可憐的形象並不符合她的個性,她不是脆弱的人,卻因為柔弱的外表老是讓人誤以為她是柔順的。

  “不知道!”她有點故意的回答。

  本來她應該否認的,好讓程亞安心,可她就是想調皮一下。

  程亞臉色不好看的瞪視她,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是韓履冰如狂風般卷進病房,幾乎可以用焦慮來形容他的慌亂。

  “你醒了……我擔心死了。”他說。

  孔芸初一驚,星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你不是去開會了?”

  “我實在不放心你,所以會開到一半就先離席了。”他回視她的目光,反而被他意味深長的眸光燙得心頭一熱,好奇怪的感覺。

  程亞心中一冷,她以為韓履冰永遠不會為女人心動的,他不是一向以事業為重嗎?為什麼為了一個女學生的病竟弄得連會議都不能開下去,只因為孔芸初是他的未婚妻?

  看來一直以來是她錯看他了,他不是沒有心、不是沒有靈魂、不是缺乏感覺、不是不會愛上任何女人,更不是不會去寵一個女人,而是對象問題。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是孔芸初,難道自己真的這麼差嗎?

  “你不可以一個人住了。”韓履冰舊事重提。

  “我喜歡一個人住。”她說。

  “屋主決定把房子賣了,所以你現在是無家可歸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她回嘴。

  “你在我眼裡就是小孩,小孩怎麼可以不聽大人的話。”他跋扈的說道。

  “你跟房東說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是房東找上我,問我可不可以說服你讓你解約,因為他們一家人要移民加拿大,他很同情你的處境,但是他無法再把房子租給你了,所以你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孔芸初的情緒有些激動。“我不要跟你住。”

  “你沒有別的選擇,芸初,你不搬來跟我住,我就搬去與你住,不論你到天涯海角,我會跟你一起。”他說得動人心魄。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的語氣裡加了一股嬌嗔。

  “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是這個世上與你最親的人,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這次你病倒在家,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程亞聽著他與孔芸初的對話,心中的妒火幾乎要把她給燒毀,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如此善妒的女人,她以為她的眼裡除了學術地位什麼都可以不要。

  程亞悄悄的離開病房,她無法再待下去了,這會讓她心碎。

  她從來沒有想到會輸在一個女學生的手裡,只是因為孔芸初比較年輕,比較無辜清純嗎?

  也許王計豪說得對,年輕女子如果再加上一張清麗的容顏,連哭都是美麗的。

  

  孔芸初靜靜的看書。,韓履冰靜靜的看她。

  “還在生氣啊?”他問,語氣有些討好。

  她不語,表情有些微的變化。

  “一會兒我去把你的東西搬到我那裡。”他自顧自的說話。

  “可不可以不要?”她抬眼看他,仍抱著一絲希望。

  “不可以,不要在這件事上與我唱反調,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女孩。”他嚴肅的看著她。

  她有權拒絕他,但他威脅她,若不聽他的話,就要公開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旦馬上結婚,她別無選擇。

  “我不喜歡聽話,你要找乖巧的女人,找我是找錯了。”

  “我會讓你乖巧聽話。”他說。

  “你為什麼非要照顧我不可,只是為了報恩?”

  他不語,黑眸凝視她,眼神莫測高深。

  “就算我病死……你也不需要覺得欠我什麼。”她固執的說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抗拒由我來照顧你,是因為你心裡有別人嗎?”

  “什麼?”

  “你昏迷不醒時有兩個男孩來看你,兩人相隔十分鐘,一個前腳離開,一個後腳進門,其中一個是我指導的博士生周橫,另一個人我不認識,他說你是他筆下的女主角,你什麼時候做人家模待兒的,我怎麼不知道?”他語氣淡然,仿佛問的是天氣的好壞。

  “我必須向你報備任何事嗎?不是說好的,就算我住你那裡,仍然享有自由,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她有些沖的反問。

  “然後呢?”

  “我和誰交朋友你不能干涉。”

  “說完了嗎?”

  她嘆一口氣。“說完了。”

  “那就喝魚湯,我親自熬的,你喝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他熟練的將湯匙貼近她的唇,“乖,張開嘴。”

  “我有手,可以自己……”

  “我知道你有手,但我喜歡照顧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抗拒,就讓我照顧你,雖然我不年輕,可也不老,你總要給一個機會發現我的優點。”

  她的心一動,配合的張開嘴,讓他一匙一匙的喂她。

  

  王計豪放下筷子,用一種同情的語氣說道:“如果你想哭就哭吧,何必一副茶飯不思的模樣,根本不像你。”

  “你不會懂的。”

  “誰說我不懂?還不就是為情所困,因為你喜歡的人喜歡的不是你對不對?”

  程亞蹙著眉,心中一陣酸楚,她好想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大哭一場,最好那個男人是個偷偷喜歡她,卻不讓她知道的癡情男,可這個世上有這樣的人嗎?

  “你不要亂猜。”

  兩人現在在校園餐廳用餐,因為已經過了吃飯時間,所以餐廳人並不多。

  “我不遲鈍,你最近一直不對勁,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韓履冰,誰會讓你完全不能動筆?你的翻譯稿什麼時候可以交?出版社不是一直在催。”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沒有心思。”

  “所以我說韓履冰影響你的心情。”

  “不是他……”

  “不必不好意思承認,我自己也有暗戀的經驗,確實不好受,可是又能怎麼辦,只能看著自己的意中人喜歡別人。”

  “我只是不明白……我真的比她差嗎?”

  “是因為他是所長嗎?”

  “什麼?”

  “我問,是因為韓履冰是所長,所以你才這麼喜歡他嗎?”

  她頓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她。“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心裡很少欽佩男人,而韓教授是少數的幾個人之一。”

  “女人都是這樣的,除了看男人的容貌、頭銜,還要看那人的腦袋,韓履冰確實優秀,可是優秀的男人不只他一個。”

  王計豪與程亞同在英國拿到博士學位,兩人是前後期的學長與學妹的關係,回國後又在同一所學校教書,自負的王計豪其實心裡對韓履冰有一些不以為然,如此年輕就坐上研究所所長的位置,這在許多人眼裡都覺得不可思議,那年韓履冰才幾歲?三十吧……他憑的是什麼?要不是因為學校裡的老派人士支持,他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不過王計豪將他的不服氣隱藏得很好,他不會笨得去捋虎須,他這個人一向沉得住氣,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會把握住。

  “你在想什麼?”程亞問道。

  他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她。“沒什麼,我正在想該用什麼方法勸勸你這個傻姑娘,我不認為教授和女學生會有好結果。”

  “真的嗎?”她的眼神一亮。

  “如果韓履冰不是所長,你覺得女學生還會對他那樣癡迷嗎?我懷疑。”王計豪心裡有他的盤算。

  “不知道。”

  “你想想,兩人年紀相差十來歲,現在是什麼時代,滿街都是青春少年,女學生會看不見嗎?不要說別的,光是談話投不投機就是一個問題,女學生恐怕也是覺得年紀大的男人比較無趣吧!”

  “可是履冰不可能不做所長的。”

  “不可能嗎?我倒不這麼認為,老派勢力總有消滅的一天,你不知道嗎?洪媽媽病危住在她兒子開的醫院裡,隨時可能回老家,老派勢力不就是以洪媽媽為首?她倒下後我不認為有什麼人還會這麼熱心當韓履冰的靠山。”

  “所以你想把履冰扳倒?”

  “不可以嗎?”王計豪淡淡的問道。

  “那要由誰接任所長職位呢?”

  “我啊!”他又是一派淡然。

  程亞半晌說不出話來,在她眼裡的王計豪不是這麼有野心的人。

  “你不相信我有本事?如果由我來做所長,我會把咱們這個所經營得更加出色,絕對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韓履冰太保守了,一個太守舊的人會被這個社會淘汰,不可能對我們的研究所有什麼幫助的。”

  程亞突然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你好可怕。”

  可怕在看不出他的心機。

  “你可以置身事外,可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成功的機會比較小也比較慢,到那時許多事恐怕木已成舟。”

  “什麼意思?”

  “女學生不是已經搬到韓履冰家裡住了?孤男寡女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不會出事才有鬼,你以為韓履冰是柳下惠嗎?”他提醒她。

  想到兩人可能發生肌膚之親,程亞的心又是一陣沒來由的抽痛,她怎麼會喜歡一個人到這種地步,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履冰……不是那樣的人,我與他出國參加過幾次研討會,同住在一個飯店隔壁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王計豪定定的看著她,殘忍的說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以為韓履冰會被你抑或是其他女學生迷倒?”

  她心中一酸,“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是比較老比較沒有魅力,可是不需要你不斷的提醒。”

  他一笑,“不需要去比年輕、比漂亮,因為永遠都有人比你更年輕、更漂亮,要比的是耐人尋味的吸引力,你不是修過心理學,怎麼會不知道男人的心理?”

  “我不懂?”程亞輕咬下唇。

  “毀掉韓履冰的名聲,讓他在學術界待不下去,到時候女學生早已不知去向,而你仍然在他的身邊對他不離不棄,他就會對你愛不釋手了。”王計豪說出他的計畫。

  “毀掉履冰的名聲,他就會愛上我?”

  “唯有在他不如意的時候他才會發現你的好,因為得意時,你對他而言和一般的女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的神情看起來非常誠懇。

  “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沒有幫你,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我自己。”他直勾勾的看著她,眸光裡閃著野心。

  “讓履冰在學術界待不下去……會不會太狠了?”程亞猶豫不決的模樣看起來更具魅力。

  王計豪聳聳肩,“這就要看你了,如果韓履冰失去了現有的地位,一文不名,但是他會一輩子愛著你,這樣的男人你還要不要?”

  程亞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愛上韓履冰的到底是什麼?

  “可不可以不要毀掉他的學術地位,只把他從所長的位置上拉下來?”

  “你捨不得對不對?”他取笑道。

  “我不要看著他走投無路。”

  “好吧!我會給他留一條活路。”王計豪答應她。

  “我們要怎麼做呢?”

  王計豪詭譎一笑,“他未婚,所以不能只是制造緋聞,一定要是丑聞,我們可以利用他與女學生同居的事實,加工後成為丑聞。”

  “怎麼加工?最多只是公開兩人是未婚夫妻的事實。”程亞的看法很簡單。

  “如果某報的標題斗大的寫著‘S大帥帥所長獸性大發性侵美麗女學生’,你覺得可不可能讓他從所長的位置上摔下來?”

  “可是……如果是未婚夫妻,就不算是……性侵。”

  “不是兩情相悅就是性侵。”王計豪沉聲道。

  “我不明白。”程亞的聲音有些抖。

  “這當然要耍一些小手段,如果讓他們住在一起半年,我想很容易就日久生情,所以不能等到那個時候,要做就要快。”

  “你所謂的手段是要把整個事件弄得像是男方霸王硬上弓?”

  “也可以這麼說,但我的說法比較粗魯,這樣才夠聳動,沒有爭議的余地……就是一場強暴事件,而且是很難私了的那一種。”

  程亞很想擋下王計豪的計畫,可思及也許自己可以藉著這個機會,了解自己到底是愛上韓履冰這個人,還是愛上他的附加價值,因此便沉默下來。

  “很難私了……履冰不就會去坐牢?”

  “我說很難私了,不是不能私了,女方一定不忍心看他被告,會跳出來否認一切,男方遇上那樣的事,雖不至於離開學術界,但所長的位置怎樣也不可能保住了,到那個時候我會跟他談條件,要他支持我接他的位置。”

  程亞心裡掙扎著,她該為了得到一個男人而不顧一切嗎?

  “你無法做一個真正的壞女人。”他下結論。

  “我怕事情弄巧成拙。”

  “這要看你怎麼做,瞻前顧後是成不了大事的。”

  程亞點點頭,心中的魔鬼還是戰勝了天使。“可我沒辦法像你一樣氣定神閑的做這件事。”

  “不需要你氣定神閑,你只要幫我就可以了。”

  她不該貪戀一個男人的,也許她錯了,但是來不及了,她已經放下感情,為了讓那男人成為她程亞一個人的,她願意作奸犯科。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44 AM

第五章

    你無意中走進我的生命,
  像早春的一縷雲煙。
  你訴說著、笑著,在薄霧中;
  你呢喃著、唱著,在山野間,
  流水似的輕盈。
  我不是輕風,不是甜夢,
  只是迷惘的一片殘雪。

  孔芸初住進韓宅,轉眼一個月過去,她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在書房看書寫功課,她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學生,因為她很清楚要讓一個人對你客氣,自己必須先爭氣。

  她和韓履冰的互動不多,那個男人是個工作狂,她本以為韓履冰對於自己的工作毫不在乎的,因為她聽過一些傳聞,說他偶爾喜歡到夜店玩。

  兩人不曾一同出門上課,所以到校的時間沒有一次相同,她刻意避開他,不想有人議論,她不怕流言,可是不愛流言裡的主角是他。

  某日,她與他坐在花園裡馬櫻花圍起的水池旁吹風吃野餐,先是一片沉默,兩人吃著她準備的壽司。

  韓履冰突然說道:“你的指導教授同意書我本來不想簽名的。”

  她一愣,“為什麼?”

  “你找凌廷飛會有風險。”

  “為什麼?”

  “他有個挺愛吃醋的女朋友,會給他苦頭吃,也會給你苦頭吃,我不希望你在寫論文的過程裡還要應付那些瑣事。”

  孔芸初笑著說:“我不知道凌老師是單身,他的女友還是一個醋壇子。”

  “他與女友相交十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大家都以為他不是結婚了就是孤家寡人,不過我擔心的事並不是空穴來風,曾經有一個女孩因為頗具姿色被凌老師的女朋友弄得無法睡覺。”

  “電話奪命連環Call?”

  “是的,你希望自己遇上那樣的事嗎?”

  “我想我應該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再說我和凌老師清清白白的相處,我想準師母肯定不會誤會的。”

  他放下喝了一半的味噌湯,正色的說道:“你不要太自信,很多事不是開玩笑的,我希望你好好專心寫論文,心有旁騖寫不出好的東西來。”

  她偏著頭看著他,“你後來還是簽名了?”

  他點點頭,“我想你是聰明人,應該會知道如何防範那樣的事發生,何況有我在,你可以適時的利用我。”

  “我不能找一個不懂得欣賞我的人做指導教授。”她看著他。

  “所以你選擇凌廷飛?”

  “就算找錯人,我也要錯下去。”這是她的任性。

  他點點頭,“很好,有錯的勇氣,但願你不會後悔。”

  “你希望我後悔嗎?”

  他不置可否。

  “為什麼不回答?”

  “我的答案其實早已在你的心裡,不然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所以你是希望我後悔??”

  他還是不語,換個話題開玩笑地問道:“跟我住了一個月,有沒有比較愛我了?”

  她顰眉,定定的凝視他,櫻紅的唇微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老人家,我怎麼樣都不會愛上一個老人家的。”

  “我明天要去美國,參加我母校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工作學系舉辦的學術研討會,你一個人……沒問題吧?可以把馮從愛找來陪你,可是不許帶男同學回家。”

  她嚷道:“這麼嚴格!你說過我是自由的,現在又要對我管東管西的。”

  她當然不會讓男同學到韓宅,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說出去,可她就是不服氣這男人把她管得這麼嚴格,她住的又不是軍營,才不要遵守這麼多規矩呢。

  “好吧,你可以帶男同學回家,可是不許讓他們過夜,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不可以把我的方便當隨便。”

  “知道啦,我一向不隨便。”

  “我也不是隨便的人。”韓履冰突然說道。

  “是嗎?我以為你是個夜夜笙歌的人。”她說出了她的疑問。

  他迸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你的小腦袋只會把我想得這麼不堪嗎?你不曾看見我的學術成就?你徹底的刺傷了我的心。”

  她知道他是鬧著她玩的,想不到嚴肅的男人也有輕松的一面。“我才不相信你會被刺傷呢。”

  “你從哪裡聽來我夜夜笙歌來著?”

  “難道不是?正經八百的男人也會想玩吧?”

  “我不是正經八百的男人,所以只會安分的守在我的女人身邊。”

  “在你還沒找到想守護的女人之前,偶爾泡泡夜店也沒什麼啊。”

  他停住笑,“你怎麼可以毫不在乎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不語,只是倔強的看著他。

  “我不能享有你的一點醋意嗎?”他語帶責難。

  “不可以,我的醋意只會給我喜歡的人。”她就是不打算給他好過。

  “這個時候我反而羨慕起凌廷飛。”他嘆息道。

  “我本來不愛吃醋,你沒發現我吃蚵仔面線都不加醋了,何況吃這種飛醋。”

  “所以就算我真的夜夜笙歌,你也不在乎?”

  她點點頭,“你是正常男人,七情六欲也不是什麼殺人罪。”

  孔芸初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就算她再傻也不會對他這樣的男人動情。

  “你果然與眾不同。”他苦澀一笑。

  

  假日,馮從愛把周橫與劉東居帶來韓宅,還買了一車食物像是準備住到地老天荒似的。

  兩個大男人屋前屋後的參觀著,馮從愛高興得窩在沙發上啃蘋果。

  “你怎麼把他們帶來了 ?”

  “劉東居說要跟來啊,我想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再說他們又不是同學,應該沒關係吧,所以就把他們帶來了。”

  孔芸初只有接受。

  劉東居站在她面前,盯著她瞧了半晌。“十天又五個小時零三秒不見,你更加漂亮了。”

  孔芸初臉一紅,“沒想到你這人也會說這樣的話。”

  “我現在想通了,要說什麼就說什麼,如果一直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反而會失去更多。”

  失去,他想說什麼?孔芸初暗忖。

  “是啊,沒什麼好擔心的。”

  “幾次想打電話給你,卻躊躇了半天。”劉東居說。

  “有事可以打電話找我沒關係。”

  “有事才能找嗎?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嗎?”

  他說話的模樣有些心焦,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想聽,怕他的話成為她的負擔、一生的懸念。

  “我要開始忙論文的事了,所以恐怕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聊天。”

  兩人站在一棵相思樹下,他抬頭吟著:“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王維寫下這樣的詩,真是多情之人。”

  “真是不好意思,好幾天沒去你那裡……”

  他打斷她的話:“那天在醫院見你病成那樣,我心裡擔心極了。”

  她正要說什麼,馮從愛和周橫加入他們。

  “怎麼不進屋,我買了好多火鍋料,我和周橫全放下去煮了。”馮從愛看看兩人,“你們的表情有些詭異喲。”

  “別說這麼多了,我們趕緊進去吧。”周橫比了比手勢。

  四人痛快的吃著,還喝了不少紅酒。

  “我們來劃拳,輸的人罰喝酒。”

  才玩第一回,孔芸初就輸了。

  “芸初,這酒真是太好喝了,你一定要喝一杯。”馮從愛勸著酒。

  孔芸初搖頭推拒著。“我不能喝酒的,一杯就醉了。”

  “我來喝吧。”劉東居一把將酒杯搶去。

  “你干嘛!我又不是要你喝,你搶這麼快做什麼?”馮從愛藉著酒意說著醉話。

  “芸初不勝酒力,你不要強人所難。”

  “你們不要吵了,我來替芸初喝。”周橫搶過劉東居手上的酒杯,一飲而下。

  馮從愛大聲嚷道:“你們這些男生最不夠意思了,只會替漂亮的女孩子喝酒,我們這些不漂亮的就只能自己孤獨的吞下所有的酒是不是?”

  孔芸初見馮從愛不是滋味的話,只得一嘆。“好吧,我自己該罰的酒自己喝,你們誰也不許替我喝。”

  不久後三人已經躺平,電話鈴聲不識相的選在這個時候響起,唯一清醒的周橫起身接電話,一聽電話那頭的聲音,周橫當場酒醒了一半。

  他看了看掛在墻上的時鐘,時針指著一。天啊!怎麼會這麼晚了?

  “教授,沒錯,我今晚會在這裡住下來……已經一點了,大家太高興了,多喝了兩杯……對,不是只有我一個男生,還有我的一位畫家朋友。”

  韓履冰不知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周橫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我們全睡在地板上……不……不是地板,孔芸初和我的畫家朋友睡在沙發上。”

  對方又說了一串話。

  “什麼……我沒有不努力寫論文……我只是……”

  電話毫不留情的收了線,周橫像洩了氣的皮球,幾乎癱倒在地上。

  完蛋了,他真的完了,韓教授——他的指導教授,對他發了一頓脾氣。

  

  四人以最俐落的速度把昨晚杯盤狼藉的客廳收拾得一塵不染。

  “我又沒有做壞事,教授為什麼把我臭罵一頓?”周橫懊惱的自言自語。

  孔芸初當然知道為什麼,可是她不敢說出來,怕橫生枝節。

  他不準她帶男同學回家過夜,她不聽話,等他回台灣不知道會怎樣處罰她。

  “我很認真寫論文的,怎麼可以說我不認真呢?”周橫心理不平衡的說道。

  “你不要埋怨了,凌晨一點你幾乎喝掛了的出現在教授家裡,他不生氣才有鬼。”馮從愛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都是你,馮從愛!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非要劃什麼酒拳,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周橫惡狠狠的看著她。

  “干我何事,是你們自己愛喝好不好,如果不是你自己酒癮犯了,酒酣耳熱一杯接著一杯喝,又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你只會推卸責任,你是沖著自己的指導教授不是所長,所以才無事一身輕,告訴你,我一樣可以把你拖下水,我就說酒是你買的。”

  “周橫,我勸你最好不要把我扯進去,我這個人說話誇張,又會演戲,你不一定討得了便宜,到時候我把你說得更糟糕,看你怎麼解釋。”

  馮從愛可是很怕得罪韓教授的,她只是嘴硬罷了,她也知道自己這回闖禍了,就這麼倒楣,平常喝酒都沒事,昨晚太得意了,結果多喝了兩杯,把一樁開心事弄得悲劇收場。

  坐在窗櫺下的劉東居小聲的問孔芸初:“你……會不會有麻煩?”

  “不會吧,就算有麻煩我自己也能處理。”她一笑。

  “他是不是管你管得很嚴?”他問。

  “看你對嚴格的定義,有人喜歡住在軍營裡過著規律的生活:有人喜歡住在帳棚裡逐水草而居。”

  “你呢?你喜歡過規律的生活還是逐水草而居?”

  她該說實話嗎?可以說到什麼程度?她選擇這樣回答,“人的一生永遠在追尋心靈的歸宿,不論人活到什麼年紀都是如此,所有的問題談到最後都是哲學問題,我不知道我喜歡過什麼樣的生活,或許我還沒真正找到,所以我還在追尋。”

  “你可不可以不住在這裡?”劉東居試探性的問道。

  “不可以。”她明白劉東居的心思,所以她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有些話是不能留下任何伏筆的。

  “為什麼非要依附他不可?”

  “不是依附,是各取所需。”孔芸初說得真切。

  “這和依附有什麼兩樣,同樣是靠著一個男人生活。”劉東居說得直接。

  “我們的事不是三兩語可以說完的,在某種程度上我是依附他,你要這樣解讀也可以,可是我並不覺得丟臉,希望你不要用有色的眼光苛求我。”

  劉東居心情不佳的看著她,“如果我有錢,也會做同樣的事。”

  “什麼?”

  “讓你依附我。”

  她一驚,看來她猜得沒錯。“你會遇到想要依附你的好女孩。”

  “你的心裡沒有其他位置可以給我了是嗎?”他問得可憐又含蓄。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笞你。”孔芸初一秒也沒考慮的說道。

  聞言,劉東居有些受傷,在這個世界上他一直是個寂寞的人,總是找不著懂他的人,如今有一個可以走入他生命的女孩,卻不願意屬於他。

  “你們又在說悄悄話了,真是夠了。快說!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我的口風很緊的,不會說出去。”馮從愛一屁股坐在兩人之間。

  “你們不要被她唬了,她這個人話最多,除非嘴上縫條拉鏈,否則走到哪裡說到哪裡。”周橫半點余地也不留的說道。

  

  中正機場往市區的路上,程亞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我猜的沒錯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人一不在就急著玩耍,還把男孩子帶回屋裡,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一樣了。”

  開車的王計豪附和道:“我不知道所長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我以為所長抱定單身呢。不過和小女孩談情說愛真的比較辛苦,多半都是不懂事的小鬼,想要她們了解我們這些成熟男子的心情是不可能的。”

  “也許芸初是個例外。”程亞接腔。

  “孩子就是孩子,會有什麼例外?還不是玩心很重。所以我說找對象一定要在差不多背景和年齡的圈子找,不要找太年輕的,小女孩不會伺候人就算了,沒事還弄個小男朋友讓你生氣。”王計豪一笑。

  “你們不要亂說話,我和芸初之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韓履冰保守的說道。

  一聽就知道他下意識的想要保護某個人,王計豪與程亞四目交接的會心一笑。

  “我們這麼熟了,沒什麼不能談的,你和孔芸初的事幾乎是公開的祕密了,不是嗎?不必擔心,我們會以健康的心態看這件事的。”

  “我沒有擔心什麼。”韓履冰簡潔的說道。

  “所長會害羞,你不要亂說話。”程亞朝王計豪使了個眼色。

  “這也沒什麼,又不是婚外情,要我就大方的承認,不過和女學生談戀愛確實比較那個一點,我可以理解所長不願公開的苦衷。”王計豪半諷刺的說道。

  “不談這個了,所長這次的美國行有什麼收獲啊?”程亞機伶的改變話題,有些話點到為止,不需要咄咄逼人,打蛇只要打七吋。

  “還好,有幾篇不錯的論文可以看一看;前面讓我下車……就停在校門口。”韓履冰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用送你回家嗎?”程亞看了一眼王計豪。

  “不必,我開自己的車回家。”

  他不能馬上回家,他要一個人兜兜風,平靜之後才能面對孔芸初,他怕失控下傷了她。

  韓履冰下車後程亞有些擔心的問道:“好怕他開快車。”

  “放心,頂多開上高速公路,不會有事的。”

  “他好像真的很生氣。”

  “沒有男人被女人騙了之後還高興得起來。”

  “是這樣嗎?”

  “不然呢?”

  程亞害怕的是他對孔芸初動了真感情,只是他尚未發現而已。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47 AM

第六章

  昨夜,
  相思種子發出月芽苞,
  輕輕……
  我情願是你院裡的落花,
  或是一葉凋零。
  微風調皮的在青苔上嬉戲,
  像是喝著甘泉。
  你說的誓言微弱一如星光,
  無聲的織成一片靜。

  她安靜的整理他的房間,其實沒有什麼需要大費周章打掃的,他一向干凈整潔,是她所知的男人裡的模範生。

  只是……等待的過程中時間特別難捱,她一定得找一些事情來做,雖然在馮從愛他們面前她表現得並不在乎韓履冰會不會生氣,可在骨子裡她無法過分樂觀。

  不知道他會發多大的脾氣?會不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承受得住嗎?

  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本英文韋氏字典,無意識地翻了一下,一張照片沒有預期的掉落在桌面。

  她愣了一下,好奇的撿起來。

  是一個美麗少女的相片,約莫二十出頭,少女神採飛揚的嬌笑著,五官秀致,眉清目秀,像是正享受著萬千寵愛的幸福,臉上沒有一點愁雲。

  會是誰?

  她看了看相片的背面,寫著“藍言萌送給韓履冰”。

  藍言萌會是他苦戀的那名女子嗎?

  父親曾經輕描淡寫的提過這段往事,女子是個富家女,愛上窮小子的她最後不敵親情的召喚,還是回到家人的身邊。

  失去所愛的韓履冰對自己發下重誓,一定要成功讓女孩家人刮目相看,無奈當他確實小有成就時,她已嫁作人婦。

  她將相片夾回它原來該待的地方,離開書房。

  回到房間,站在梳妝台前,伸手摸了摸光滑的鏡面。

  她漂亮嗎?美麗嗎?

  一向不在乎這個問題的她,這一刻希望自己是漂亮的,比漂亮還要更漂亮,比美麗還要更美麗。

  老天啊!原來她孔芸初也是一個粗俗的人,注意起自己的外貌一樣不遺余力,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如此渴望自己是美麗的。

  她想跟誰比呢?

  藍言萌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能讓韓履冰念念不忘的女人應該不是普通的女人,他還在乎她吧,不然為何還留著她的相片?

  藍言萌結婚了,她的婚姻能帶給她幸福嗎?她和他還有聯絡嗎?

  想著想著,睡意襲人。

  
  翌日一早,孔芸初匆忙下樓。真該死!昨晚不該想太多深奧的問題,太晚睡的結果就是起不來。

  “等我,我送你去學校。”身後傳來韓履冰的聲音。

  她轉過身,以為會看見充滿怒意的韓履冰,不意他面容表情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用了,我可以搭公家的車。”她說,一貫的拒人於千裡之外。

  “如果你想遲到,我不反對你搭公家的車,可別忘了早上第一堂課是你的指導教授的課。”

  “真糟糕,我不能遲到,我要上台報告。”她有些慌亂。

  “所以搭我的便車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

  他走向她,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

  她沒想過要反抗,同樣自然的跟著他走。

  一路上兩人無言,車上的音響唱著英文老歌“往日情懷”。

  “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是不聽這種老歌的,不過希望你能忍受一下,因為我的車裡只有這些你聽起來想睡覺的老歌,看來我們之間的代溝確實存在。”韓履冰不自覺客套的說道。

  原以為經過一夜,他可以調適得很好,沒想到有些情緒還是藏不住,他怎麼會如此小氣?心裡不禁一陣不舒坦。

  “我也聽往日情懷啊,只是在真實生活裡不曾經曆過什麼往日情。”孔芸初話中有話。

  “往日情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經曆,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是個只會緬懷過去的人。”韓履冰心裡想的不是他的那段往日情,而是進行中的往日情。

  可聽在孔芸初耳裡又是不同的解讀。

  “是嗎?教授仍然不斷的緬懷過去呀?”

  “我活了三十幾年,自然會有一些必須靠追憶才能想起的往事,是不是緬懷就要看你對緬懷下的定義了。”

  “我聽爸爸說教授曾經有過一位非常喜歡的女孩,可是後來和那女孩並無結果是嗎?”她不是刻意非問不可的,只是覺得氛圍還不錯,因此就問出口來。

  聞言,他的表情顯然非常不自在。“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只是好奇,如果教授不願意回答,我也不會失望的。”她在說什麼啊,失望與這件事有什麼關聯?她一向頭腦清醒,現在卻語無倫次起來。

  “此時此刻並不適合談論這件事,也許有一天我會滿足你的好奇心。”

  “你一輩子不說也沒關係,其實也不干我的事,我不該多嘴的,每個人都該保留自己的祕密將它帶進棺材。”

  “也不是什麼祕密,只是不認為現在是談論的好時機。”韓履冰仍然堅持不說。

  “隨你。”不說也是好的,免得她心裡產生一種怪異的比較心態,以前不曾有過的念頭此刻竟在心上發了芽。

  “早餐想吃什麼我買給你吃。”他說。

  她低頭看了看放在膝上的書包,覺得自己好像逃學的小學生,正襟危坐的等著老師的發落,故意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不是要罵我嗎?我看你還是在早餐前趕緊罵一罵,不然待會兒我會消化不良。”

  “罵你什麼?你又沒有做錯事。”他看她一眼,頭一回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禁覺得有趣極了。

  “因為我不聽話……讓男同學在你家過夜。”孔芸初心一橫,把話先挑明了說。

  韓履冰一笑,有些得意。“很好,懂得認錯了,這是好現象。”

  “所以你不會罵我了吧?”真討厭,她不是愛提心吊膽的人,怎麼會一遇上這件事竟然婆婆媽媽起來?她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我本來就沒有要罵你啊。”韓履冰一派輕松的說道。

  孔芸初抬眼看他,覺得有些不甘心,怎麼可以這樣,害她擔心害怕了一天一夜,以為他一回台灣就會對她三堂會審,不意竟是嚇唬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黑睫落下,兩滴晶瑩的珠淚不禁滑下……

  見她不語,韓履冰將車速放慢,低沉的問:“怎麼了?”

  她輕輕的吸了吸鼻頭,“沒什麼。”

  他聽出了她聲音裡的不對勁,“你哭了?”

  她搖搖頭,“你不要管我。”

  “你哭了……為什麼哭?”他心裡有些急。

  她先是不說,半晌才吐出話來。“你好壞……”

  “我壞?什麼地方壞?”韓履冰開始反省自己做了什麼事,竟讓她一早在他面前掉淚。

  孔芸初抽了張面紙拭淚,“我以為你生氣了,擔心了一天一夜,你怎麼可以這樣嚇唬人?”

  “因為我沒罵你,所以你哭了?”她的邏輯是這樣嗎?

  他的分析裡忘了女人說的話、表現的行為,有的時候不能以邏輯來推論。

  “不是。”孔芸初都快要被自己弄胡塗了。

  “那是為了什麼?我就是怕你哭所以才一句責備的話都不敢說,怎麼現下還是把你惹哭了?”

  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一點也不假,他遇上的這一個更是個中高手。

  “你不要管我了。”

  學校到了,她要下車,他不放心地扯住她的手臂。“你臉上有淚痕,我不能讓你這樣下車。”

  她轉身迎上他的目光,冷淡的說道:“我要遲到了,放心,我會把淚痕洗去,不留痕跡的進教室,不會啟人疑竇。”

  “你怎麼了?”他到底哪裡得罪她了?

  其實他問了也是白問,因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為什麼她的心情突然沒來由的低落,是為了昨夜的那張照片嗎?

  一個喚作藍言萌的女子。

  她一向大氣的,心上何時會掛上兒女情長?

  “芸初,中午一起吃飯,如果你不想在學校餐廳用餐,我們到外頭吃,你在圓月湖旁邊的側門等我,我一定要治好你的淚水。”韓履冰見不得她流淚,他一定要弄明白。

  

  孔芸初看了看腕表,十二點又四十五分鐘,他沒有來。

  她展現少有的耐心等了他四十五分鐘。

  程亞遠遠的朝她走來,站在她面前,用一種看好戲的語氣說道:“不必等了,韓教授不會來了。”

  孔芸初一愣,不確定的問道:“他……要開會嗎?”

  程亞搖頭一笑,“不是。”

  “與研究生Meeting?”

  “也不是,你不要亂猜,韓教授是接到一通電話匆匆忙忙出去了,他要我來告訴你不必等他了,有什麼事回家再談,我正好手邊有些事在忙,現在才抽出時間通知你,你應該辦支手機的,不然要聯絡你真的很不方便。”

  說完話程亞轉身就要離去。

  孔芸初忙不迭地追問:“老師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嗎?”

  程亞停下腳步,緩緩的轉身,面對孔芸初。“只知道是一個女人打來的電話,對方好像哭哭啼啼的對韓教授說了些什麼。”

  “我明白了,謝謝你。”

  “我想你一定很擔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打電話給所長,不過就我所知,唯一可能與韓教授有所牽連的女人,只有他在日本早稻田大學認識的富家女藍言萌。”

  程亞覺得自己好可怕,因為愛情讓她變成一個沒有同情心的女人,她一點也不想安慰孔芸初,反而很期待見到她為情所困的模樣。

  “我知道了,謝謝你。”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韓教授和藍小姐的那段情,韓教授那場戀愛談得非常辛苦,你應該知道韓教授以前的生活很清苦,因此女方家裡一直反對兩人交往,如果不是因為兩人實在太愛對方,也不會熬了三年才忍痛分開。”

  “我聽家父說過一些。”

  “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韓教授曾經告訴過我:有的時候愛情是敵不過親情的,由此可見他用情之深,也是啦,初戀嘛,總是令人難忘。”

  “韓教授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程亞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就算是藍言萌又來找韓教授,應該也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關係吧。”

  孔芸初愣住,“我和韓教授沒有什麼,我倒希望藍言萌和他重拾舊情。”

  “這是違心之論吧?我不認為你心裡真的這樣想,何況把自己喜歡的男人推出去,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孔芸初渾身一顫,“沒有……我沒有喜歡他。”

  “不必否認,承認喜歡一個人不是丟人的事,我非常羨慕你,你做到了我一直做不到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曾經一度懷疑韓教授不愛女人。”程亞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老師恐怕是誤會了,我沒有喜歡他,我對韓教授只不過是對師長的敬意,再多就沒有了。”孔芸初雲淡風輕的說。

  程亞自然不相信,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下課了,孔芸初正要走向公家的車站牌,韓履冰的聲音在她後方揚起。

  “在想什麼?走路魂不守捨是不行的。”

  她一震,快步往前走,韓履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

  她奮力將他甩開,心裡一陣不痛快,原來她還是在意的,並不是像對程亞說的那樣淡然。

  “怎麼了?”韓履冰瞇起眼,不明所以。“你在怪我今天中午爽約?”

  她抬眼看他,搖搖頭,還是沒說實話。

  “我請程亞去通知你的,她沒去嗎?你等很久?”他扳過她的身子試圖看出一些端倪。

  她不語,說什麼都是多余的,她覺得自己的角色怪異得可以。

  “我接到一個……老朋友的電話,她遇上了一些麻煩事,哭得很傷心,我不去安慰她是不行的。”他接下來解釋。

  “是啊……不去安慰她是不行的。”她別過頭,不想看他。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陰陽怪氣的?”

  “沒,只是累了。”

  “累了……就到我懷裡靠一靠。”韓履冰上前,試圖要抱住她。

  孔芸初退後三步,與他伸出的手擦身而過。

  “我和劉東居約好要去他家,我該走了。”她輕輕的說道。

  “原來那個人姓劉,是你喜歡的人是嗎?”韓履冰吃味的問道。

  她繼續往站牌走去,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好像不干你的事。”她有些沖的說道。

  “你到底怎麼了?想對我發脾氣就發出來,不要悶在心上。”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掙脫。

  “沒有——”

  韓履冰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為什麼說謊?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是不是程亞沒有去通知你叫你別等我,我去問她。”

  “我沒有不高興,一點也沒有,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要擺出這樣的委屈樣,好像我真的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的。”

  “沒有,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你做了什麼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居然笑得出來。

  韓履冰認真的看著她,定定的凝視著,“為什麼又是這樣拒人於千裡之外?”

  “我真的要走了,我和劉東居約了時間,不見不散。”她別開臉。

  他鬆開對她的鉗制,“我送你去吧,讓我看看他住在什麼地方。”

  孔芸初本想拒絕他,可是她實在沒有力氣反抗他了。

  她坐上他的車,車裡“往日情懷”的曲調在空氣中繚繞,讓她聽了眼淚不住地在眼眶打轉,但她不能哭,眼淚一落下就表示她輸了,她發過誓不能為他哭的。

  “你說那位劉……東……他住在什麼地方?”

  孔芸初說了一個地址,硬是將眼淚逼了回去。

  “論文開始寫了嗎?”

  她點點頭,他聰明的選了這個話題,是她可以侃侃而談的話題。“開始寫了,差不多快寫完第二章文獻探討了。”

  “第一章是最重要的,把第一章寫好,說清楚你為什麼要研究這個題目,其他章節就不難完成了,明白嗎?”

  “明白。”說到專業,她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和凌老師的互動如何?”

  “他很忙,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

  “與指導教授的互動是很重要的,下個月開始排論文前三章的口試,你的時間敲定了嗎?”

  “還沒有,論文的進度有些趕,不知道趕不趕得及。”

  “論文前三章口試只是研撰計畫,你不必過於緊張,可以邊寫邊修改,主要是讓口試委員對你寫的計畫提出一些意見。”

  “凌老師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你和凌老師發表在社會科學期刊上的論文我看了,寫得不錯,你的結論處理得很好,不過理論的部分有些弱,還有……寫作論文要懂得反思,不要只是堆積資料。”

  她點點頭,“我知道自己可以寫得更好。”

  “初寫者不能心急,要按部就班,知道嗎?”

  “知道。”在學術領域裡,她很清楚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車子停在一棟老公寓前,約莫四十年屋齡,韓履冰抬眼看了一眼。“晚上九點我來接你。”

  

  程亞通過副教授昇等申請,王計豪決定利用這個機會進行他的偉大計畫。

  “你要找間飯店辦一個小型的慶祝會,最好能夠邀請系上所有的同仁都來參加,這麼一來韓履冰才不會有借口不來,最好開放學生也來一起同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真要著手進入害人的把戲,程亞反而卻步,她的良知告訴她不可以做這樣的事,可是她的妒意讓她無法冷靜思考,她不想被一個女學生比下去,這口氣她是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你要利用我的慶功宴下迷葯是嗎?”她問得直接。

  “不需要下什麼迷葯,灌他們兩杯烈酒便成,如果不灌烈酒在飲料裡放FM2也行,總之用一切方法讓兩人發生性關係,不然制造假相也行,我要讓水果報或是某周刊拿到照片。”王計豪有一種見獵心喜的喜悅,他等這一天不知道等多久了。

  “我不確定他們兩人會不會一起出現,如果孔芸初不來怎麼辦?”

  “想辦法讓她來,你指導的學生馮從愛不是她的好友嗎?動用她的關係讓孔芸初來,不要心軟,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婆婆媽媽。”

  “我的底限是不能毀了韓履冰。”她再次提醒。

  “我說過我只對所長的位置有興趣,並不想毀了任何人。”王計豪提出保證。

  “希望你說到做到。”

  “放心好了,我明白男人的地位對女人來說有多麼重要,你自然不會要一個過街老鼠,我不會把事情弄得無法收拾。”

  “我只是要他和孔芸初分手,不要他一敗塗地。”

  一個無法在學術界立足的韓履冰,對她來說有何意義,所以她決定要留他一條活路,她的目的是拆散兩人,不是要趕盡殺絕。

  

  程亞假裝自己是一個好客的人,她大方的邀請所裡的同仁與學生一起同歡,她花了許多時間讓系所裡的學生對慶功宴產生興趣,參加的人越多對她來說越有利,因為她已成功邀請了韓履冰出席。

  她應該感到一絲愧疚的,可是卻沒有。

  “你很快會看到兩人不得不分開的場面,到那個時候你就是那個最後的勝利者,也許是你決定不要韓履冰呢。”王計豪冷笑道。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把履冰拉下來不可嗎?”

  “事到如今我跟你說實話也不要緊,因為他搶走了我喜歡的女人。”王計豪含恨的說道。

  程亞一驚,“你說的是……藍小姐?”

  “不是,我不認識那個藍小姐。”

  “那麼是誰?他搶走了誰?”

  “等我們成功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那個人是誰。”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49 AM

第七章

  如果可以,
  請在薔薇上鑲滿翠。
  花影不是我愛的夢,
  傾聽……
  夜鶯在松林間低喃,
  可人兒一夜未眠,
  只因星光纏人。

  馮從愛非要孔芸初一道去參加程亞的慶功宴,只因為程亞是馮從愛的指導教授,基於好友的邀請,她盛情難卻。

  孔芸初穿了件海軍藍的襯衫,下著白色牛仔褲,長發簡單的在腦后扎起,模樣清純可人。

  平常,她會故意把自己裝扮得成熟一點,可是今晚她只想做自己。

  她正要出門時,韓履冰打電話來說他直接從辦公室過去,她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很怕與他獨處,兩人之間有些奇怪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她不確定能否承受。

  “你就是孔芸初是嗎?”

  才走出門,一陣好聽的女聲在她身后響起。

  她看向來者,臉上藏不住訝異,這名女子她覺得眼熟,似是在哪里見過。

  “你應該不認識我,我姓藍,藍言萌是我的名字。”藍言萌淡淡一笑。

  是她!孔芸初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受,只覺得一陣痛。

  藍言萌比她以為的更年輕,歲月在她身上一點也沒有留下痕跡,原來財富真的可以買到青春,難怪這麼多人想要追逐更多的錢財。

  “幸會。”孔芸初回她一笑。

  “你可以請我喝杯茶嗎?”

  孔芸初點點頭,“要進去坐坐嗎?”

  “是履冰的房子是嗎?”藍言萌指了指后方的洋房問道。

  兩人走進屋里,孔芸初倒了一杯熱茶遞上。

  “他果然成功了。”藍言萌嘆了一口長氣。

  “藍小姐找我有事嗎?”

  “你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過去嗎?”

  孔芸初搖搖頭,“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們是早稻田大學的同學,兩入相愛極深,可是因為門戶不相當,所以硬生生被拆散。”

  “是的,你知道他到現在還戴著我們的訂情表嗎?”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只手表,“我這只是女用表,是他打工存了好幾個月的工資才買下來的表,我以為他早把表丟了,就好像要把舊情忘了一般,沒想到那日相見,他還戴著……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有多痛,又有多后悔。”藍言萌哭著說道。

  “我不知道他戴的是你們當年的訂情表。”她不曾注意過這些小細節。

  “我后來嫁給了另外一個人,新婚之夜……我就后悔了。”

  孔芸初聽著她的忏悔錄,心情同樣沉重。

  “所以你離婚了?”

  “上過月離的婚,我在婚姻里熬得很辛苦,你一定想不到我有多痛苦,每一天都想著要離婚卻離不成,只為了咽不下那口氣,我以為我可以改變我的丈夫,事實證明,我根本撼動不了他半分。”

  孔芸初知道藍言萌今日來找她,絕對不可能只是為了要來告訴她離婚的痛苦。

  “我確實不能了解。”

  “我丈夫不斷的外遇,讓人受不了。”

  “有位學者曾說過,外遇快樂的時光大概只有半年,可是卻必須花六年的時間收拾爛攤子,所以基本上是不划算的買賣。”

  “是嗎?我的丈夫根本不收拾爛攤子,全丟給我處理。”

  孔芸初理智的說道:“因為你是一個好太太。”

  “我應該等下去的。”藍言萌看了看屋子四周。

  “是啊,如果我是你,我會守著一個夢終生不嫁。”孔芸初直率的說道。

  “我沒有你這麼高貴的靈魂,我知道履冰終有成功的一天,可我怕履冰會讓我等到地老天荒,我怕那種感覺,雖然后來證明我錯了。”

  “現在回頭還不遲啊。”

  孔芸初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真的嗎?你不介意履冰吃回頭草?”

  孔芸初不語。

  “我會給你一筆錢,很大很大一筆錢,絕不會讓你覺得有半點委屈。”藍言萌突然說道。

  “錢?”孔芸初聽到這句話,內心的傷感不斷在發酵。“你的婚姻生活里,面對丈夫的不忠,你一直是用錢來收拾另一個女人嗎?”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不想見你這麼好的女孩過窮日子。”

  “藍小姐,你真的不需要拿錢收買我,我和韓教授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之所以收留我,全是因為他覺得對我有責任,我早已告訴他不必為了報恩付出一切。”

  “所以只要他同意,你隨時會離開?”

  孔芸初點點頭,“是的。”

  “你這麼好說話,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嗎?只要我可以做到,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不必為我做什麼,只要帶給教授幸福,就是為我做了一件好事。”

  藍言萌帶著好心情起身,“你還年輕,又這麼漂亮,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選一個年紀相差這麼多的男人在一起。”

  “我明白,所以我選擇退出,只要你能說服他。”

  “我想,說服他應該不是問題,我知道他還愛著我。”藍言萌自信的說道。

  孔芸初咬了咬下唇,原來他對往日情還有眷戀,原來他在意的人不是她,原來他不是不懂愛,只是早已經把心給了別人。

  原來,他愛她的程度不若往日情。

  這不就是她要的嗎?如今成了事實,她為什麼會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到底是哪里不對勁?注定要扮演孤單角色的她,也許不配享有幸福吧!

  “那就……麻煩你勸勸他。”孔芸初深吸了一口氣。

  “我會告訴他我還愛著他,我會讓他快樂……就像回到十年前,我一定會讓他幸福,謝謝你給我機會。”

  “不要謝我,也許……這是一條對大家都好的生路。”

  

  “你遲到了,韓教授還一直問我你上哪兒去了。”馮從愛朝韓履冰努了努嘴。

  韓履冰走向她,“塞車?”

  “有個……朋友來找我。”

  他點了點頭,“今晚程亞特別高興,你可以喝一杯雞尾酒,別喝太多,會醉人的,我們不必留到最后,三十分鐘后一起離開。”

  王計豪熱心的遞上一杯紅酒給韓履冰。

  “你看程亞笑得真開心,你應該去陪她多喝兩杯。”

  “今晚她是主角,她應該唱支歌、跳支舞,我說像她這麼優秀的女人,怎麼會到現在還是單身?你看我們是不是要趕緊幫她介紹一個男友。”韓履冰說道。

  孔芸初悄悄離開兩人,獨自到飯店外的長廊吹風。

  “沒喝酒啊?”

  程亞遞上雞尾酒,孔芸初接過,她的心情太坏,不喝一杯似是不能解愁。

  “程老師,恭喜你,我敬你一杯。”

  “要干杯喔!”程亞一笑。

  “干杯就干杯。”孔芸初爽快的一飲而盡。

  程亞滿意的看著孔芸初,“我以為你今天不來呢。”

  “老師邀請,再忙也要來。”

  “論文寫得怎樣了?馬上就要前三章口試了。凌老師和他的女友今晚也來了,你應該還沒見過未來的師母吧?”

  “沒有,我進去跟凌老師打聲招呼。”她轉身要進屋卻有些不勝酒力。

  

  凌廷飛的女友有一張和藹可親的臉,怎麼看都不像是個醋壇子,她朝孔芸初一笑,略微福泰的身材讓她看起來平易近人。

  “你就是廷飛常提及的高材生啊!長得真是漂亮極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沒你這麼美麗,有沒有男朋友呀?”她拉著孔芸初的手熱心的說著話。

  “你不要一見到我的女學生就問人家有沒有男朋友,人家會尷尬的。”

  “有什麼好尷尬的,有男友是件好事啊,你一天到晚都說這學生多優秀,如果沒有男友多可惜,我可以把我姊的兒子介紹給她。”

  “你是喬太守嗎?芸初不需要你亂點鴛鴦譜,再說你姊姊那兒子好高騖遠、每天只會做發財夢,配不上我的芸初。”凌廷飛直率地道。

  “你的芸初?叫得可真親熱,我就從來不曾聽你說過——我的夢華,你就是這樣大小眼,才會惹得我一天到晚吃醋。”沈夢華不悅的抱怨。

  凌廷飛朝孔芸初無奈一笑,“我正要找你。”

  “老師找我什麼事?”

  “你的論文架構圖畫得有些問題,明天到我的研究室來一下。”

  孔芸初點點頭轉身離去。

  沈夢華看著孔芸初的背影,不高興的沉下臉。“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收這麼漂亮的女學生?”

  “你在說什麼?這樣也要生氣?你可以對孔芸初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不相信,那女學生長得一張清冷孤傲又美麗的臉蛋,你要我如何放心,我怕你的魂遲早會被她給勾走。”

  “只有你才這麼看得起我,她對我沒意思的。”

  “為什麼?”

  “因為……她是韓教授的人。”

  沈夢華瞪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真是不簡單,連韓履冰也勾搭上,還說你不會被她迷住,我看你一副遺憾的表情,是不是也喜歡上人家了?”

  “你怎麼又來了!隨便你去猜,沒錯!如你所願,我是喜歡上人家了,我被她迷住了,我這樣說你滿意了嗎?真是受不了!我怎麼會和你這樣的女人扯上關係呢?”凌廷飛面紅耳赤的吼完,立刻離開沈夢華身邊。

  他受夠了,年輕時有個女人一天到晚為了他吃飛醋,他覺得挺有成就感的;可日子一久,他便膩了,他不要這樣的關係,一分一秒都受不了,再這樣下去,他會被逼瘋。

  “凌廷飛,你給我站住,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沒安全感嘛,你難道不明白我也不想這樣的,我很怕失去你……你一直不娶我,我當然每天疑神疑鬼的。”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得隨時會在唇邊隱去。

  

  孔芸初不知道雞尾酒的后座力會這麼強,她只喝了一杯不是嗎?還是因為她的心情太坏,所以酒的威力增加了?

  頭痛欲裂……她看著天花板,這是誰的房間?

  墻上有許多美麗的蝴蝶,她好熱……

  想沖個冷水,十一月天她居然會覺得熱,她想把身上的衣服褪去,可是雙手一撫——她身上的衣服呢?

  她驚慌的尖叫。老天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為什麼會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而且她的腦子里好像有幾萬只螞蟻在爬行。

  然后她發現她不是一個人躺在床上,男子的氣息靠她越來越近,她持續尖叫著,一只手臂來到她的背后,將她擁在懷里。“別怕……我會保……護你……”

  這男人……是韓履冰!他一身酒氣。

  “走開!不要抱著我。”她氣若游絲的趕人並掙扎著,再這樣靠近,她知道會出事的。

  “我喜歡你……”灼燙的吻攻掠她抗拒的心。

  只是喜歡嗎?她很清楚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他說他喜歡她,心里卻仍愛著他的往日情,孔芸初心弦一緊。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怕他將她錯認。

  他的體溫高燙,他的吻充滿誘惑,一身強悍的力量。

  一陣不可遏止的戰栗竄上她的背脊,他的吻帶著些許的霸道,甚至帶著勾情的意味,一點一滴的吞食她靈魂深處的光影。

  他戲弄她的唇舌,在他技巧的撫弄下,她的嬌顏逐漸迷醉。

  韓履冰不是一個嗜欲的男人,他很清楚“嗜欲深者,天機淺”的道理,所以在女色上頭他一向節制。

  幾年來沒有固定女伴的他,欲念來時不會隨便找個女人解決,他靠著自制力度過那些渴望的深夜,只是……今夜是個不尋常的夜晚。

  “我們這樣……是有罪的,你是我的……老師……”她並不是一個真正離經叛道的人。

  “有罪……由我一個人擔。”韓履冰低柔的道,在她的耳后吹著性感的氣息,挑逗的動作一點也不像平日嚴肅的學者。

  巫山雲雨之於她而言是陌生的,“我好難受……”她咬緊牙關。

  “我知道……”他體貼入微的哄她。

  “可不可以……不要……”毫無經驗的她困難的說出拒絕的話。

  “來不及了……”他說。

  葯性快速的在兩人身上發揮作用,根本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烈火激情灼燒著軀體交纏的兩人,一室春暖……

  

  孔芸初靜靜的躺著,等天亮。

  似乎過了千百年之久,她側過頭,明眸梭巡著韓履冰分明的五官,頭一回這樣看著沉睡的他,濃密的眉睫低掩著,光裸的胸膛規律的起伏著。

  孔芸初就這樣凝睇他許久,心中涌上一股不舍與惆悵,閉上眸,她知道不該發生這樣的事,他是她的老師,雖然同時也是她的未婚夫,可那是為了報恩才衍生出來的關係。

  她起身,雙手抖顫的穿上衣服,怎麼辦?她連如何走出房間,而能不讓人注意,都覺得有困難。

  可是她非走不可,她現在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他,是誰吹皺一池春水的?

  韓履冰醒來時已是飯店人潮開始涌現時,他旋即彈起身,立刻知道出了什麼事,忍不住低咒了聲:“該死!我到底對芸初做了什麼事?”

  她走了!他一向自制的,兩、三杯酒並不會讓他亂性,他真是他媽的應該槍斃,怎麼會對她逞獸性?

  他翻身下床,迅速的穿上衣服,他得馬上找到她,他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這樣的事,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他飛車趕回家,她不在家里。

  於是又飛車趕去學校,查了她的課表,立刻沖去教室,目光慌張的梭巡她的蹤跡——

  她安好的端坐在教室的一角,看似專注的聽著課。

  授課的老師是這學期新聘的副教授何維城,何維城見他站在教室外,暫停授課走出教室。“所長找我嗎?”

  韓履冰急切的想跟孔芸初說說話,哪怕只說上一句話也是好的,昨夜她被他欺負了,他要知道她好不好,他要紳士的向她道歉,雖然一百句道歉的話都無法彌補他的錯。

  他的目光對上她的,不意她竟朝他搖了搖頭。

  他知道倔強如她,不能勉強半分。

  到嘴的話於是又吞了回去,他聽見自己說:“沒什麼事,只是要通知你,下午的會議改在下星期舉行。”

  “昨晚程亞在飯店辦的慶功宴成不成功?真不好意思,我內人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去,程亞一早把我罵了一頓。”

  韓履冰木然的說道:“不去也好。”

  他不該去的。真是該死啊!韓履冰,昨夜的事足以讓你死一百次!

  “你怎麼了?”何維城狐疑的問道。

  “沒事,只是……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算了!你進去上課吧。”

  “需不需要幫忙?”何維城是一個誠懇的人。

  “謝謝,你幫不上忙,我必須自己解決。”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1:59 AM

第八章

  喜歡你好像花一朵般的燦笑,
  天真……
  看!靜謐的院子開滿了桂子天香,
  石階上堆著花的眼淚,
  不是溫柔的掬靜,
  是哀傷的泣訴,
  冷焰……
  愛,何日再來?

  韓履冰在圓月湖找到孔芸初。

  她一個人獨坐在楊柳樹下,遠遠的看去,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他走近她,帶著滿心的罪惡感。

  她知道他來了,轉身主動朝他扯開一抹僵硬的笑。

  “請你忘掉昨夜的事。”她說。

  他一顫,心裡充滿憐愛。“為什麼?我……”

  她搖搖頭,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要告訴我,你會負責任對不對?”

  他心裡有些著急,本以為她會對他歇斯底裡的哭喊,可是並沒有。

  她這麼年輕,不該這麼冷靜的。

  “我們……結婚吧!”他向她求婚。

  她一笑,“我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我還是老話一句,我不會嫁給你的,不必覺得對我有虧欠,你不欠我什麼。”

  “可是昨晚……”

  “昨晚怎麼了?我不記得了,昨晚我喝了酒覺得頭暈,所以就先回家了,你一定是做了一場夢,把夢境與真實弄混了……”

  他打斷她的話,心疼的喊道:“為什麼要這樣?你想罵我就罵吧,不要不在乎的對待我,我不是冷血動物。”

  孔芸初臉色蒼白得幾乎要暈過去,心情其糟無比的她卻必須表現出堅強大氣的一面,她提醒自己不能讓他覺得又欠了她什麼,他有權利去追尋他的往日情。

  為了她失去與藍言萌復合的機會,是愚不可及的事。

  “我知道你也不想發生那樣的事,不是你的錯。”她諒解的說道。

  他搖搖頭,“我該提防的,若我不喝酒,也不會酒後亂性。”

  “教授,我好累,想回家休息。”她虛弱的說道。

  “我送你回去。”韓履冰拉她的手。

  她掙脫他的手,“不需要,今後我們最好保持距離,若有閑言閑語,我在這個地方將無法立足,請不要把我逼到絕境。”

  她要說的是,他在這個地方將無法立足。

  驚覺自己想要保護他的心情,同樣讓她措手不及,孔芸初的心一揪。

  難道……她對他有了不尋常的情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芸初,你不該受這樣的委屈,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不是禽獸,不知為何昨晚會發生那樣的事,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君子不是小人,更不可能趁人之危。”他越說越亂。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現在不想去追究那些是是非非,我想要的,只是一份平靜。”

  “會的,我會給你平靜。”

  “所以讓我自己回去,求你!”她哀求道。

  他點點頭,讓開身子。

  她笑了,笑眼裡有淚影。

  

  程亞敲了敲韓履冰研究室的門。

  “進來。”

  一夜無眠的她想了很多事,直到現在她都不認為她的出發點是錯的,也許為了達到目的,她的手段陰險一些。

  “你昨晚為什麼先走?”她故意問道。

  韓履冰轉身看向她,他想知道這件事與程亞有沒有關係?她不是一個過分熱切的人,可她這次對於慶功宴表現出來的殷勤態度,與平日的她不符。

  “我沒有先走。”他低落的說道。

  “那你去哪兒了?我以為你和你的小未婚妻先走了。”她的演技很高明。

  “我喝醉了,雲初也喝醉了。”

  “所以你們到飯店的某間房間休息?”程亞曖昧的看著他,有點取笑的意味。

  “你猜對了一半,我們是在飯店的某一間房間休息。”他盯著她。

  “真是浪漫!”她羨慕道。

  他繼續探問:“我以為房間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程亞失笑,“我沒這麼周到,房間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

  “那就好,不然我還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呢!”

  “你要感謝我?此話怎講。”

  “如果房間是你安排的,我得好好感謝你的細心,喝醉的人就怕失態,有間房間休息是比較好的安排,只是我昨晚喝得並不多,不知道為什麼會醉成那樣?”

  “你喝了烈酒嗎?”

  程亞有些緊張,她感覺他不知在懷疑什麼似的套她的話。

  “沒有,你知道我不喝烈酒的。”

  “那就怪了,我想可能是你空腹喝酒吧,一般人以為一杯酒是醉不了人的,不過如果是空腹喝就很難說了。”她心虛得不敢看他。

  “或許是因為我空腹喝酒的緣故。”韓履冰點點頭。

  程亞看了看手表,“我要去上課了。”

  

  事情並未落幕,同一日下午,王計豪推開韓履冰研究室的門,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姿態出現。

  “我這裡有幾張照片,也許你有興趣看看。”

  韓履冰從一堆統計數字上抬起頭,接過王計豪遞過來的相片。

  韓履冰的表情從冷峻轉為震驚,“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相片?”

  孔芸初要他忘掉昨夜發生的事,但是昨晚的事卻在這疊照片裡無聲無息的重現,他像頭餓虎般撲向溫柔的綿羊,對她做著現在想起來都會覺得羞慚的事。

  “有家雜志手裡握著原底片,連我也沒辦法拿到,不過也不是不可以談,只要你表現出誠意,一切好辦。”

  “要多少錢?”韓履冰眸光轉黯,知道自己被設計了。

  “不要錢,錢不是這場交易最重要的部分。”王計豪邪邪一笑。

  “什麼才是這場交易最重要的部分?”

  王計豪把照片一張一張仔細的攤開,“玩弄少女身體的感覺如何?”

  韓履冰忍住想要揍人的沖動,他明白他越是表現得在乎,他的談判籌碼越少。

  “說吧!你要什麼?”

  “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你現在坐著的位置。”

  韓履冰並不驚訝,“你要我的所長位置?”

  王計豪慢慢的將照片收回牛皮紙袋。“你不笨嘛!怎麼會被人設計呢?”

  “我沒想到那個設計我的人是你,我可以知道原因嗎?至少讓我死得瞑目。”

  “很簡單,因為我覺得我可以做得比你更好,我們的研究所可以在我的帶領下發展得更出色,至少我不會像你一樣,只會注重學術上的表現,忘了行銷我們的優點,你看看別的學校是怎麼樣推廣教育的,你的方針根本是錯的。”

  “你想當所長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不是非要占著這個位置不可。”

  “是啊,只是那個快死的老太婆不會支持我,她跟大部分女人一樣,都被你的外貌迷住了。”王計豪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要我怎麼做?”

  “我會把這些照片拿去給老太婆看,由她領軍下的老派人馬一定會大吃一驚,我真是等不及想看他們的表情,很久沒看到這種養眼的相片,一定會臉紅心跳,不過我怕他們心臟病發掛掉。”王計豪自鳴得意、自顧自的說道。

  韓履冰皺一下眉,“你的目的只是要我退下來,為什麼還要去驚擾老人家?”

  “不,我要你離開這所學校。”要斷就得斷得干凈。

  “就這麼簡單?”

  “你不要以為我是隨便說說的,你對這所學校的貢獻讓我引以為恥,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做得比你更好。”王計豪豁出去了。

  “如果我不照你的話去做,你會怎樣?”

  “我會讓你看見新一期某周刊的封面故事,斗大的標題寫著——S大教授淫亂生活教戰手冊,我的目的一樣能達到。”

  “芸初也是你的學生,你傷害一個女學生的名譽是不道德的。”

  “我的學生多得很,不必特別去在意誰,再說要成就大事業的人,能顧得了這許多嗎?我不認為你之所以有今天,用的方法全是符合道德的。”

  他道不道德不必向王計豪說明,“我要拿到底片,並且你必須保證這些照片絕不外流,我可以承諾幫你坐上所長的位置。”

  “離開這所學校呢?你做得到嗎?我可不想讓你在我的手底下做事。”

  韓履冰瀟灑一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王計豪朗聲一笑,“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吧!不過你也別怪我,是你行為不檢讓我有機會抓到你的小辮子,如果不是你與女學生亂搞,這些相片不可能出現。”

  “王計豪,我沒有和女學生亂搞,孔芸初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因為芸初不願意,這件事情完全可以公開。”韓履冰一臉凜然。

  王計豪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模樣。“這有差別嗎?怎麼說都是羞恥的相片,媒體一刊登出來,更正的新聞是沒有人看的。”

  “所以你還是會刊登是嗎?”

  “不知道,因為底片不在我手上,我無法預測其他人怎麼想。”

  “這件事還有別人參與?”韓履冰頭一次嘗到被背叛的滋味。

  “你問我也沒用,因為我一個字也不會說的,這只能怪你自己,平常不做好人際關係,自然要小心隨時被人捅一刀。”

  韓履冰對人性不再抱持善論,昔日的好同事居然會為了權位做出這樣的事。

 
  就在王計豪離開三個小時後,韓履冰接到王計豪打來的電話。

  他不客氣的告誡韓履冰:(一切都來不及了,雜志社最近沒有什麼聳動的消息可以寫,已經決定將那些照片放進封面,做這一期的特別報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內容絕對不是歌功頌德。)

  韓履冰掛上電話,心裡反而寧靜,他現在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孔芸初面對這樣的風暴會怎麼樣,她的名譽遠比他的重要。

  周刊三天後出刊,韓履冰運用一些人脈試圖壓下這件事,但是卻沒用。

  他回家後發現她一個人坐在窗櫺下發呆,心痛的將她摟進懷裡。“你哭了。”

  她拭去淚,吸了吸鼻子,“我們解除婚約吧。”

  “經過昨夜,你認為我會答應你嗎?”

  “你不在乎那些丑聞嗎?周刊要刊登的那些相片會毀了你,你不害怕嗎?”她楚楚動人的哭著,任何男人見了都要心碎。

  不知道是誰告訴了孔芸初周刊的事,“你知道了?”

  她點點頭,“王老師打電話到家裡找你,全跟我說了。”

  “我對他們一直沒有提防的,也從不知道要提防,沒想到為了所長的位置,他會做出這樣的事,連累了你。”

  “你放了我吧,我們在一起只會引來更多的蜚短流長。”

  “我們一起面對,相信我,世上沒有過不去的風浪。”

  她搖搖頭,“我累了,只想過平凡的生活、只想好好念書、簡單的呼吸,我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你應該找一個與你旗鼓相當的人,我知道那個人不會是我。”

  她想起了藍言萌,多麼登對的兩人啊!剛剛她還打電話來,說是要找他吃飯。

  面冷心熱的他、不擅表達感情的他、一向堅強的他,卻無法好好處理感情,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還是這樣,他始終留不住他愛的人兒。

  愛,他從來不曾對任何女人說過愛,最多只是喜歡,他離開愛太久了,久得分不清那是什麼感覺。

  奇怪的是,當他覺得自己可以說出口時,意中人卻要離開他。

  “芸初,看著我,感覺我。”韓履冰握住她的手往他的胸口擱著。

  孔芸初縮回手,“不要,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們不適合,你應該找一個年齡相近的女人,我有……喜歡的人了。”

  說出這句話後,她愣住了,韓履冰同時也愣住。

  “你有喜歡的人?”

  “是的,他比你年輕許多,我覺得跟他在一起自在多了,不需要把自己弄得比實際年齡老、不需要說服自己去聽老歌、不必說著成熟的話語,只為了配合你。”

  她說的話字字句句都鞭笞著韓履冰的心,年紀一直是兩人之間最大的鴻溝,不是他要越過去,就是她要越過來,現在她累了,不想假裝自己樂在其中……不,她從來不曾樂在其中,是他自以為是的強留住她,以為可以因為近距離的相處而讓她對他改觀。

  原來,他把事情想得太美了,真愛是很難尋的,就算找著了也不能確定它是什麼模樣。

  她的話說得他一點反擊的余地也無,她已經告訴他她不快樂了,他還能把她鎖在身邊嗎?他不能,他不可以再犯同樣的錯,他怎能自負的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可以改變她的心,結果卻弄得兩人傷痕累累。

  “我明白了,你走吧!今後不需要再聽老歌、不需要陪我說成熟的話語、不需要裝老,只為了配合我。”他受傷的說道。

  她哽咽的說:“謝……謝。”

  離開韓宅前,孔芸初撥了通電話給程亞。“程老師,我要離開韓教授的家了,希望你答應我的事不要忘了,你說你可以說服王老師的。”

  程亞在電話中信心滿滿的承諾她一定能說服王計豪,不讓周刊刊登那些相片。

  
  “好可怕,我只要想到我的指導教授是那樣的人,我就覺得心寒,我可不可以換指導教授啊?”馮從愛憂心忡忡的問道。

  “不可能換的,這種事很麻煩的,不會有別的教授敢接下這樣的學生。”周橫見多識廣的打斷她的念頭。

  “那怎麼辦?這些人怎麼都是人面獸心的禽獸?芸初,你當初真不該住進韓教授家的,我想你是對的,保持距離才是上策。”馮從愛一嘆。

  孔芸初在舉目無親之下只得投靠好友,偏偏馮從愛是個守不住話的人,只要她知道的事,差不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程老師會不會反悔呀?”周橫不樂觀的問道。

  “誰知道,我覺得學術界也是很黑暗的,大家戴著道貌岸然的面具,真的不能不小心。”馮從愛看向孔芸初,“我覺得你不能和韓教授解除婚約,這麼一來周刊真的要登,至少你是他未婚妻的身分,會是一個保護傘。”

  孔芸初沉下臉,“不會有人相信的。”

  “社會大眾才不喜歡看事實呢,我說所長的位置很快就會換人坐了,搞學術的人真的不能不小心,每一步都要走得很謹慎。”周橫有感而發。

  “所以你以後也要潔身自愛,你們那些博士生太會送禮了,一直巴結老師好嗎?我都要看不下去了。”馮從愛不客氣的對周橫說道。

  “你們碩士生不也愛送禮,那天我就看見方中昌拎了一大盒的水果禮盒準備送給程老師。”

  “我們碩士班送的禮才不算什麼,你們博士生送的東西才誇張好不好?又是鮑魚又是燕窩、魚翅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還喜歡私底下開著雙B轎車去接送老師,本校的學術風氣都是被你們搞壞的。”

  “你從哪裡聽來的,根本沒有那樣的事。”周橫有些激動。

  “哎呀!別不好意思承認,其實也沒什麼,要是我有一輛車,不必雙B啦,普通的小車都好,我也會在老師面前跟前跟後搶著接送。”馮從愛大剌剌的說道。

  “你還說我們搞壞了風氣,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可以問問芸初,看我有沒有送過一份禮?程老師這麼愛收禮的人,我連一包衛生紙都沒送過。”

  兩人持續五十步笑百步的逗嘴,孔芸初一點加入他們的心情也無。

  等待的滋味比死還難受。

  

  “王計豪,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你說你不會毀了履冰,為什麼現在又出爾反爾?”程亞聲嘶力竭的吼道。

  “雜志社又不是我開的,他們要登我也沒辦法啊,我對他已經夠仁慈了,我本來要找警察把事情鬧大的。”

  “我真不該相信你的,你利用了我。”程亞看穿了王計豪。

  “你也不是沒沾到好處不是嗎?孔芸初離開了韓家,正如你意。”

  “我是要她離開履冰,可是我沒要你把他給毀了,周刊一把那些照片登出來,你說履冰在學術界還能活嗎?”

  “他不一定非待在學術界不可,他可以出國,可以做生意,可以去做中學老師,教小學也沒關係,你不必為他擔心。”他說得一派輕松。

  程亞破口大罵:“你不是人,你騙了我,我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你怎麼可以把他搞垮,我要那樣的男人做什麼?我不要一個失敗的男人、我不要落魄的韓履冰,我受不了那樣的頹喪,你實在太殘忍了。”

  王計豪撇了撇嘴,“原來你喜歡韓履冰的身分、地位,不是喜歡他的人,所以我讓你看清了這個事實,不也是做了一件功德。”

  程亞掄起拳頭打他,“我恨你!恨死你了!你怎麼可以打碎我的美夢?我要我的男人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他必須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王計豪一把抓住她的手,“醒醒吧!世界上不是只有韓履冰一個男人。”

  “求求你,不要讓周刊登出那些照片。”硬的不成,程亞改用軟的。

  “不可能了,所有的東西都送去印刷廠了。”

  她含恨帶怒的問道:“你為什麼那麼恨他?”

  “因為他搶走了我喜歡的女人的芳心。”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他正色的看著她,“你。”

  程亞呆愣在原地,“你說什麼?”

  他鬆開她的手,用一種控訴的語氣說道:“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沒錯!我喜歡你很久了,可是你一直不把我放在眼裡,心裡、眼裡全是韓履冰,你不只眼盲,心也是盲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顯然程亞是被嚇到了。

  “我不可以喜歡你嗎?”他凝視她。

  “不可能……我不相信。”她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你可以喜歡韓履冰,為什麼我不能喜歡你,不過我比你高尚多了,我喜歡你,並不是因為你是某大學的副教授,而是因為你是你。”

  “你為什麼不早說?”

  “因為我不想自取其辱。”

  “現在說就不會自取其辱嗎?”

  王計豪聳聳肩,“我不在乎了。”

  因為韓履冰將不再是他的對手,因為所長的位置很快就會是他的了。


  三天後,周刊一上架,馮從愛立刻買了一本沖回家。

  “芸初,你看了千萬不要暈倒,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標題下得超級猛,什麼‘S大研究所所長與女學生發生不倫戀’,‘指導教授染指清純系花’……真是夠邪惡的,怎麼辦,你以後要怎麼做人?下午的課你要不要去上?”

  孔芸初冷冷的看了看雜志的封面,“去上啊,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躲起來,我越是畏縮,越是讓人瞧不起。”

  “可是下午的課是韓教授的課,你確定要去上?”

  孔芸初點頭,“現在只有我能幫他,我越是不坦然,越是會讓他受到傷害。”

  “放心,我會站在你的身邊當你的打手,你不要以為同學一定會發揮同學愛,我想一定會有人落井下石。”

  
  馮從愛和孔芸初比上課時間提前十五分鐘走進校園,一踏進教室,詹曉涵旋即不友善的踱到孔芸初面前。

  “真是禍水,你把韓教授害慘了,怎麼還有臉來上課?你應該去死的。”

  “你他媽的嘴巴怎麼這麼賤!你自己怎麼不去死?”馮從愛立刻跳出來大罵。

  “你說誰的嘴巴賤?我看你和孔芸初是一樣的狐狸精。”

  “你到底想怎樣?說這麼多廢話不累啊?”

  “要你多管閑事,我又不是跟你說話!”詹曉涵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不要亂說話,有些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等一下韓教授進來有你瞧的。”

  “誰來都一樣,我抽屜裡就有一本XX周刊,剛剛在捷運站的便利商店買的,是不是要我拿出來讓大家看看,到底是誰會有得瞧!”

  “什麼周刊,拿出來大家看看。”

  同學全圍了過來,詹曉涵得意一笑。“在我抽屜裡,你們看了要忍住,不要被那些畫面給汙染了。”

  孔芸初安靜的坐在位子上低頭看書,她不回應、不生氣、不傷心、不發一語。

  同學裡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詹曉涵一樣刻薄,有幾個也懂得雪中送炭,呂伶便是其中之一,她的友善影響了其他幾個同學對這件事的看法,因為呂伶非常優秀,家世又好,她的意見成了非常重要的參考指標。

  呂伶坐在她面前,“聽說你是韓教授的未婚妻,是真的嗎?”

  她說出這句話是有涵義的,她巧妙的要幫孔芸初解圍。

  馮從愛沒細想就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在同學裡知道的並不多。”

  “我也是聽說的,我剛知道時也嚇了一跳。”

  幾個在教室裡的同學馬上被這個最新消息吸引住,紛紛問道:“呂伶,你說的可是真的?”

  “呂伶說的是真的,所長是芸初的未婚夫,芸初十八歲就訂婚了,你們如果不信,等會兒韓教授來可以問他。”馮從愛直率的說道。

  呂伶露出羨慕的表情,“多好,你的未婚夫就是我的指導教授。”然後她朝班上同學說道:“所以未婚夫妻在氣氛和感覺都對的情況下,兩情繾綣應該不會有人反對吧?都什麼時代了!除非你們身為現代人,可是骨子裡還是老古板,我們應該譴責的是拍下這些照片的人。”

  “是啊,其實這也沒什麼,我和我男朋友還做過尺度更大膽的姿勢。”開始有同學討論起技巧來,完全跳脫了丑聞本身。

  上課前一分鐘,學校學務組通知韓履冰請假,高層緊急召見。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2:02 PM

第九章

   情願忘記這世界有你,
  一切都不留下,
  哀悼著曾有的愛戀,
  比痛苦還深……
  你說過雪化後要來,
  曉陽等在窗外,
  帶著透亮的暖,斜照在無名的塵埃上。

  呂伶陪著孔芸初和馮從愛走出校門。

  “你們要去哪兒?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呂伶說。

  兩人坐進呂伶的車,孔芸初客氣的向她道謝,呂伶一臉甜笑。

  “不要謝我,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跟你又沒關係,怎麼會說是為了你自己?”馮從愛不解的問道。

  “韓教授是我的指導教授,你說跟我有沒有關係?如果韓教授讓這件事影響,不論他還做不做所長,或是被學校解聘,對我來說都是麻煩的事,我不想換指導教授,韓教授在學術上是真的有實力,我找他不是沒有原因的。”

  “原來是這樣,你真是聰明,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馮從愛本來不是很喜歡呂伶,經過這件事她對呂伶有了認知上的改變。

  “周橫全告訴我了,你們不要怪周橫,他也為了這件事煩心。想聽聽我的意見?其實芸初是真的很無辜,你是權力斗爭下的犧牲品。”

  “你和周橫很熟嗎?”馮從愛敏感的問道。

  難道傳聞是真的,呂伶喜歡周橫?

  “不熟,不過我們偶爾會一起吃個飯聊聊功課。”呂伶輕輕一笑。

  她從小出生在良好的環境,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與一般女孩不同。

  “你是不是喜歡周橫?”馮從愛挑明的問道。

  呂伶也不否認,“我可以喜歡他嗎?他說他和你們很熟。”

  “你當然可以喜歡他,你這麼優秀又聰明,可以喜歡任何人,不過你要注意周橫是不是真心誠意的,因為我感覺他喜歡的人是芸初。”馮從愛看了孔芸初一眼,藏住心中的痛。

  “從愛,別胡說。”孔芸初忙不迭地否認。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因為我對自己有信心,而且我知道周橫沒有機會,他不是韓教授的對手,芸初不會看上周橫,所以我不擔心。”

  “我和韓教授解除婚約了。”孔芸初看向車窗外的車水馬龍。

  “是嗎?我不覺得你們的關係會這樣結束,經過那一夜,只會讓你們彼此更靠近、更離不開對方……不過這是我的直覺,別問我理論依據。”呂伶像未卜先知般頑皮的說道。

  
  推開窗戶,天空下著大雨,孔芸初本來想上央圖找資料的,看來得等雨小了再去。

  關上窗,電話鈴聲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她猶豫著是否要接起電話,馮從愛與馮母上街購物去了,馮父一早便出門,這時候會是誰打來的?她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我以為我打錯電話了。)

  話筒另一端傳來韓履冰的聲音,孔芸初的腦海空白了數秒,不知如何反應,她與他已少有見面的機會,就算見面也是盡可能的回避彼此。

  他站在講台上授課,她在台下通常不發一語,兩人幾乎沒什麼互動,他打電話找她做什麼?

  有一段時間,她以為他們會成為陌生人。

  她決定徹底的把他忘了,就當他是普通人。

  似乎感覺到她的意圖,韓履冰先發制人。(不許掛電話。)

  “有事嗎?”她盡可能平和的問道。

  (有事要跟你商量,你可以出來嗎?)

  “有事你可以在電話裡講,雨太大了,我不方便出門。”她清晰且冷靜的拒絕。

  (我的車停在門外,你撐傘出來,不會淋到什麼雨。)韓履冰軟中帶硬的說道。

  孔芸初仍不願讓步,“真的不方便。”

  (你不出來,我就進去,我想你應該不會希望我進馮家談我們的事吧?)他一副可以操控全局的模樣。

  她不出去,他就進來?孔芸初正要回話,他就把電話掛了,這個男人永遠用這種高傲的方式待人接物,沒有半點耐心。

  
  孔芸初沒有撐傘,站在車門外,韓履冰打開車門讓她進入車子。

  “為什麼不撐傘?還是這麼倔強。”

  雨打濕了她的發和身上的白襯衫,他拿起面紙要替她擦拭,孔芸初敏感的避開,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溫柔。

  “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接過他手上的面紙,輕輕的擦拭。

  “為什麼客套起來?你的樣子好像我們有隔世宿仇。”

  “我想我們現在的關係最好維持這個相處模式會比較好。”她一語帶過。

  曾有過肌膚之親的兩人,同樣不願回想起那夢一般的夜晚。

  韓履冰定定的望住她,是的,他在心上承認,她確實比任何女人都能勾起他心上的騷動與感情,如今他看清了事實,他根本不是單純的因為報恩才將她留在身邊的,真正的原因是,他分明是愛上了這個小他十多歲的女孩。

  偽裝自己的心,是因為無助,是因為不想示弱,是因為不想讓人覺得他老牛吃嫩草,多麼可笑的面子問題啊!

  他干笑一聲,“非要離得這麼遠,才算是避開了討厭的男人是嗎?”

  孔芸初放下面紙,回視他的眼。“我沒有討厭你,也從來不曾討厭過你。”

  “只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委屈?”

  “我說了,我想和同年齡的人交朋友,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算我對不起你。”

  “我接受你的選擇,不要覺得對不起我,我也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只是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讓我知道,我會負責。”

  她疑惑的看著他,“會有什麼事?”

  “你要我忘了那一夜,可是我無法忘掉,你不要誤會,我是說,如果因為那一夜……你懷了我的孩子,不要一個人面對,要讓我知道,明白嗎?”

  她心一動,赧顏的點點頭,這個男人光是說一句話就足以讓她潰決。

  韓履冰繼續說道:“我知道就算有了孩子,你也不會留下,孩子會是你今後追尋幸福的阻礙,我不會自私的要你把他生下來,讓一個孩子將你綁在我身邊,可我希望你告訴我,我有認識的醫生,可以安全的為你處理,明白嗎?我們一起面對。”

  孔芸初感傷得想要哭,他自己的事還沒解決,又要來煩惱她的事,她何德何能?

  “我答應你,如果我懷了孩子,一定會讓你知道。”

  韓履冰點點頭,突然說道:“是我對不起你。”

  “我們都不要互相覺得虧欠對方好不好?這些年來若要說虧欠,其實是我們孔家欠你,我一直不識好歹,就是不想欠你太多。”

  他牽起她的手,“不要拒絕我,如果今天天氣好,我會求你讓我牽著你的手散步。”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臉頰摩挲,柔情無限。

  “你可以牽我的手。”她求之不得。

  “有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座迷宮,我該怎麼走才能找到通往你心靈的路?”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像迷宮的一直是你。”

  “你卻不曾想過要了解我,在你心裡我不如那些年輕小伙子吧。”

  孔芸初咬了咬下唇,她不能讓自己一頭栽進不可能的關係中,放任自己去追逐一份明知無望的愛。

  “你們……很不同,我不知道怎麼比較。”她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年輕小伙子,全是她杜撰出來的。

  “我可以常常來看你嗎?”他害怕她會說出拒絕的話。

  “我就在你身邊,你想見我的時候就可以見到我。”

  “無時無刻嗎?”

  她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不敢回答了吧。怕你的男朋友會吃醋?”

  “藍小姐……好嗎?”她試圖保持理智。

  韓履冰愣一下,“你說誰?”

  孔芸初抽回手,苦澀一笑。“藍言萌小姐啊。”

  “你知道言萌?”

  “家父在世時跟我提過,他說你為了藍小姐的離去痛不欲生,我以為你不可能有這一面的,直到見到藍小姐本人。”

  “她去找你?”他盯著她。

  “認識她讓我更了解你,我很高興你也有動情的時候,藍小姐很適合你,她說你們一直朝復合的路走,是嗎?”

  “也好。”他說。

  “呃?”

  “你們見過面讓事情方便許多,我和她的事結束在十二年前,不是誰的錯,是命運,如果不是她家人的嫌棄,我不會有今天,至少不會這麼快。”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我們一起在早稻田大學攻讀碩士學位,她溫柔的個性吸引了我。”

  “男人都喜歡溫柔的女人。”孔芸初一笑。

  “男人以為自己會一直喜歡溫柔的女人,可卻錯了……”韓履冰饒富興味的看著孔芸初。

  她低眸,“溫柔的女人比較好駕馭不是嗎?正好可以滿足你們男人的沙文主義。”

  “言歸正傳,總之後來她的家人認為我配不上言萌,所以我們分手了。”

  “藍小姐離婚了。”

  “是啊,常常心情不好,晚上睡不著時會找我出去陪她聊天,我不知道她記憶力這麼好,許多過去的事她全記得。”

  “人們對快樂的事通常會記得比較牢。”

  “她跟你說了什麼?”

  孔芸初一一細數,“說了許多你的優點、說你對她的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說她後悔了……”說你們很快會重拾舊情。

  “她的話有些言過其實。”

  孔芸初其實並不想知道太多藍言萌的事,甚至有些排斥知道。

  “雨小了,我想進去了。”

  不等他回應,她打開車門逕自離去。

  回到房裡後,孔芸初屈起膝蓋,兩臂緊緊的將自己環住,淚水控制不住的滑下,任它流了一整夜……

  她感覺有些荒謬可笑,她明明對他有了莫名的好感,卻又不斷的將他往外推。

  

  一早,呂伶來找孔芸初,接她一道去學校,馮從愛因為沒有選修第一節的課,所以還在賴床。

  “韓教授的事解決了。”呂伶淡淡的說道。

  聞言,孔芸初喜出望外的笑出聲來,“真的?”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爸和董事長、校長、董事會的幾個大頭都很熟,我請我爸出面幫所長把事情解釋了一下,韓教授應該能保住他的位置和學術聲譽。”

  “呂伶,謝謝你。”

  “別謝,沒什麼好謝的,我說過我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節外生枝換指導教授,還有我喜歡韓教授……別誤會,不是你的那種喜歡,我是說我尊敬教授,所以不忍心看他跌下來。”

  “校長知道那件事是程老師和王老師搞的鬼嗎?”

  “知道,不過據我所知,王老師找人把這件事壓了下來,他好像認識一名政府高官,不過校長對他的信任已不若以往,會做出那樣的事,我想他們要在學術界再待下去也很難,就要看臉皮是不是和犀牛皮一樣厚了。你恨他們嗎?”

  “說心中無恨是是騙人的,經過這件事我成長了不少。”不能說沒有遺憾。

  “明天就要考論文前三章口試了,你準備得怎樣了?對了,你的口委找誰?”

  “凌老師要我找何老師和韓教授做口試委員。”

  呂伶點點頭,“韓教授是很優秀沒錯,可惜長得太好看了,我爸就說那樣的男人很危險,如果把持不住,一不小心容易犯錯,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我看教授好像對你很不一樣。”

  孔芸初說得實際,“我不過是年輕罷了,男人都貪新鮮,過了賞味期,也許什麼都不是了。”

  呂伶噗哧一笑,“你還真沒自信,我就不這麼認為,如果男人不要我,我會覺得是他的損失,因為他不知道我有多能干,可以在各方面助他一臂之力。”

  兩人出身不同,自信的程度也不同。

  “我以前以為你對我有敵意。”孔芸初說出心底話。

  “是啊!我是對你有敵意,因為你是可敬的對手,我不喜歡班上有人比我更優秀,你給我的感覺是,不需要怎麼樣讀書就能拿獎學金,我不喜歡你的聰慧。”呂伶坦然的道。

  兩人說著說著,把許多事全聊開了,反而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孔芸初習慣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吃過午飯後到劉東居家讓他作畫。

  “從愛昨天幫我賣出了兩幅畫,她真會做生意,我以為我的畫頂多賣個三、四千元,沒想到可以賣出一萬元的高價。”

  “你的才華不會被埋沒的,從愛一直是一個很重義氣的朋友,我想你的畫只要仰賴她,一定可以長長久久的賣出好價錢。”

  “那幅一萬元的畫是你的畫像,你說我把你畫得太雅致了,可我看那位知音覺得很棒呢。”

  孔芸初虛弱的一笑,今天一整天都不舒服,下腹悶悶的痛著,她可以確定不是胃痛,有一點像是生理期來前的疼痛,可是又不太一樣。

  “你把我畫得太好了。”

  “我是畫得傳神,你的眉眼太靈活,要把那神韻畫出來是不容易的。”

  劉東居的話語裡藏著濃濃的情意,眸裡閃著熱烈的光芒,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讓我照顧你,芸初,我現在有能力掙錢了,你住我這裡,我會努力作畫讓你過好日子。”

  “你的話說得好動聽,我聽了好心酸。”孔芸初眼眶泛淚。

  “芸初,你聽我說,你住在從愛家裡不是長久之計,她家裡的人雖不多,可母親是一個厲害的人,如果一直住下去,難保不會有意見,不如到我這兒來。”

  她點點頭,“謝謝你,我會考慮。”

  “芸初,你知道我很喜歡你,你願意給我機會讓我學會愛你嗎?”

  劉東居不顧她掙扎的擁住她,孔芸初瑟縮了下,他忽地大膽起來,俯下頭,不由分說的攫奪她的唇,她越是掙扎,他越是用力的吸吮。

  “放開……請放開我……”

  “不放,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要你現在就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孔芸初蹙著眉,深吸了一口氣。“好……我願意……”她痛得快要死去。

  他喜形於色的大喊:“我成功了。”

  “我不能待太久,改天再來。”孔芸初困難的站起身。

  “你不舒服?”

  她點點頭,額頭直冒冷汗,疼痛的程度加劇。“我先回去休息。”

  “我送你回去。”劉東居迅速的站起來扶住她。

  她疼得無法拒絕,劉東居替她攔了計程車。“去醫院好嗎?”

  孔芸初固執的搖搖頭,“不用了,我回去睡一會兒應該就會好。”

  計程車到了馮從愛家,劉東居抱她下車,按了按馮家的門鈴。

  馮從愛開門看見他們,嚇了一跳。“怎麼了?芸初不舒服,怎麼不去醫院?”

  “她不去啊,你不知道你的好友有多固執嗎?”劉東居一臉無奈。

  “芸初,去醫院吧,你這樣會出事的。”馮從愛跟在孔芸初身後。

  她還是搖搖頭,“明天要口試,我不能不參加,我熱敷一下就沒事的。”

  “口試不參加不會死,可是我看你痛得快要直不起腰了,你這樣不行啦。”

  
  孔芸初還是堅持不去醫院,一整晚不知起身熱敷了多少次,但效果有限。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馮從愛跟著她一晚沒睡。“你要嚇死我了,先去醫院看病,我叫救護車,你這樣撐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口試有這麼重要嗎?”

  “我是第一場,等我口試完再去醫院。”

  “問題是你可以撐到那個時候嗎?”

  孔芸初一進入口試會場,韓履冰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對勁,她的臉色比平常更蒼白,嘴唇毫無一絲血色,移動的腳步是虛浮的,他一直盯著她,想她是不是病了?

  孔芸初能夠講完全程,靠的是好強的意志力,當她回到座位準備回答問題時,全身又開始冒冷汗。

  她虛弱的回答口委提出的問題,她很清楚自己表現得不好,有失平常的水準,她有些懊悔,應該聽馮從愛的話先去看病的,只是……她到底怎麼了?生理期來也會疼痛,可是不是這麼個痛法,而且不會痛這麼長的時間。

  她忍受著,感覺好像過了十年之久,她站起身,全身的血液好似在一瞬間全流到下腹部,劇痛使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癱軟,直至完全失去意識……

  “芸初!”

  她聽到韓履冰大聲喊自己的名字。

  她就要死了嗎?死了也好,可以不再思念,不再有痛苦。

  
  等孔芸初醒過來時已經是隔日早晨。

  “你醒了,太好了,你再不醒來韓教授可能會發狂。”馮從愛松了一口氣。

  “我病得很嚴重是嗎?”孔芸初看了看四周。

  馮從愛欲言又止,“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流產了,流了好多血,同學和老師都嚇壞了,你的固執差點讓你丟了性命,如果你昨晚聽我的話,今天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流產?這個字眼對孔芸初來說好陌生,卻與她如此靠近。她被同學誤解、初嘗人言可畏的痛苦、懷孕,然後流產,全是因為那一夜……她情不自禁的掉下淚來。

  “芸初,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想想流產對你來說也是好的,帶著孩子會影響你的前途,你不是要出國拿博士學位嗎?”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她越哭越激動。

  “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覺得你是我們班除了呂伶之外,頭腦最清醒的人,你不也努力的達到一切你想要的目標嗎?”

  孔芸初搖搖頭,細小的肩膀因為哭泣而顫動。“我覺得自己好愚蠢,我把他往外推,表面看起來大方,心裡卻矛盾得快要死掉,為什麼我就不能勇敢一些……”

  馮從愛嘆一口氣,“不要這樣,我不相信像你這麼優秀的人都挽回不了愛情。”

  “我錯了,我比我想像的還要小心眼。”

  馮從愛不知該如何安慰孔芸初,干脆陪著她一起哭,她自己也煩得快要死掉,為情所困,正是她現下的寫照,她喜歡周橫卻不敢表白,因為她很清楚她不是呂伶的對手,呂伶愛上的男人,她哪裡搶得過。

  周橫一進門見到的就是這一幕,“馮從愛,流產的又不是你,你跟著哭什麼?還哭得這麼大聲,我在三裡外都聽見了。”

  “你沒有手嗎?進門前為什麼不先敲門?”馮從愛不顧形象的用衣袖拭淚。

  周橫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你是不是大家閨秀啊,怎麼用衣袖擦鼻涕?”

  “干你什麼事?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大家閨秀……出去啦,芸初還需要休息。”馮從愛由愛生恨,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你的哭聲吵得芸初沒法好好休息。”

  孔芸初低啜著,“我想回家。”可是她沒有一個真正的家,母親逝世後她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許久不曾有過家庭的溫暖,養成了她孤癖的個性。

  周橫看著兩人哭泣,束手無策,直至韓履冰出現。

  周橫似是見到救兵,趕緊拉著馮從愛往門外去。“教授,芸初交給你了,我實在對女人的眼淚沒轍,不過我可以把這個搞定。”他指了指馮從愛。
作者: 波波木    時間: 2008-8-8 12:07 PM

尾聲

  在你與愛之間,
  我不知如何安放我的倔。
  光陰的影,淡淡的隨行,
  不是不在乎,
  只是地老天荒太遙遠,
  悄悄……
  雙手無法掬起那一簾輕泉。

  進入深秋,窗外的楓葉轉嫣紅,風一吹襲便靜靜落下,教人癡心凝睇之際,不免心傷葉的早夭。

  韓履冰顫抖的撫觸孔芸初的臉頰,“別哭!說要治好你的淚的,反而惹來更多的淚。”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愛撫,感受她溫熱的淚水滑過,喃喃的安慰她:“別哭,芸初。”柔情的俯身用唇摩挲她的發、她的頰、她的睫,奇異的是她並未拒絕他。

  “孩子不健康,讓他早些離去也是好的。”

  孔芸初搖搖頭,“我哭,不是為了失去孩子,而是為了將要失去你。”

  她同時覺得自己好庸俗,自視甚高的她,也有為了男人掉淚的一天,愛情讓她變得軟弱、心胸狹窄。

  韓履冰心中一震,“你不會失去我。芸初,從來都是你不要我的,我一直是那個渴望擁有你一丁點愛的傻瓜,可是你不肯給。”

  他的表白是如此的赤裸裸,讓孔芸初畏縮了一下,她怔忡了半晌,有些受寵若驚。“你說你要我的愛?”

  “是的,要我說出……我愛你,是一件困難的事,當年言萌離開我,我受到很深的傷害,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將這三個字說出口了,直到遇見你。”

  她止住淚屏住氣息看著他,“可是她現在回頭了呀。”

  “都過去了,我和她是不可能復合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

  “對不起,你要的愛……我現在還是給不起,一切都太遲了。”她想起劉東居的偏執,她怕她若拒絕他,不知又會惹出什麼事來。

  韓履冰愣住,眼底的黯然明顯可見。“是因為那個年輕畫家?”

  孔芸初一驚,也不否認。“你怎會知道?”

  “我看他抱著你下車,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韓履冰把妒意放在心底。

  “你看到了也好……是的,就是他——劉東居,他說他要照顧我,不是很好嗎?有個男人願意照顧我,我可以安心讀書,什麼也不必煩惱。”

  “讓他照顧會比讓我照顧來得好嗎?”他心裡有一股氣。

  “我和他在一起比較自在。”

  孔芸初想起程亞的話——你和韓教授在一起,只會影響她的前途。

  她坐起身,拔掉手臂上的軟針。“我要走了,他不知道我懷孕的事,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流產住在醫院,反正現在孩子沒了,我可以不必遮遮掩掩,那一夜……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你也可以得到救贖了。”

  她跳下床,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韓履冰攔住她將她抱滿懷。

  “你為什麼要這麼倔?為什麼不能為我對自己好一點?”

  孔芸初僵在原地,任他摟抱,她的虛弱讓她無法反抗。

  “我要去找他。”她殘忍的說道。

  “等把身體養好再去,這是我的命令。”韓履冰決定成全她。

  她讓步地點點頭,“以教授的身分命令嗎?”

  “是的,你昨天把大家嚇壞了,尤其是程亞,她難過得一直哭,剛才還嚷著要來看你,我希望你多休息,所以要她別來。”

  “程老師是自責吧?”

  他想起那一夜的繾綣,不知該謝程亞還是怪她。“明年她打算換個環境。”

  “大家都知道我……流產了?”孔芸初還是不習慣將這兩個字說出口。

  “我想除非是瞎子,不然全猜出來了,所以如果你不嫁給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做人了。”韓履冰故意誇張的表明心跡,只要她還不是別人的,他就有機會。

  孔芸初讓他抱自己上床,“我嫁給你,你就能做人嗎?”

  “如果你肯大發慈悲嫁給我的話,我想大家會比較同情我。”

  “所以你是為了要博取同情才希望我嫁給你?”

  他將她的手臂放進被褥裡,“你說丑聞和佳話哪一個動人?”

  “我不嫁你是丑聞,嫁了你就是佳話?”

  “沒錯!這是選擇題,你要選丑聞或是佳話?”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她不會笨得往陷阱裡跳,“我選擇……不理你。”

  他捏了捏她的鼻頭,“調皮!”

  

  劉東居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孔芸初,心裡著實慌亂不已,他找上馮從愛。

  馮從愛對著他癡心的眼,愁眉不展。

  “我知道你這個人很死心眼,可是我們韓教授也是死心眼的人,而且比你有學問,我們這些女學生能怎麼辦?當然是選擇有學問的教授?。”

  “她現在在哪兒?我想見見她。”他像洩了氣的皮球、斗陣落敗的狗。

  “你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訴你,你這麼有才華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成功,可是你知道嗎?那幅一萬元的畫其實是韓教授買下來的;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你受不了,可是見你這麼執著,我不說又好像對不起你。”

  聞言,劉東居所受的打擊更深了。

  “她答應要做我女朋友,我知道她不會騙我。”

  “她什麼時候答應你的?不會是那天她病昏頭的時候吧?她那天說的話你也信?她一個病人,痛胡塗了,說的話不能信啦!”

  “我要見她。”

  “失戀其實沒什麼,我現在也正在失戀中,我喜歡的男孩被人追走了,你不會比我更慘,我現在還不是活下來了。”失戀中的她還能勸人,她真想為自己喝採。

  “你有喜歡的人嗎?我怎麼沒見你談戀愛?”他不信。

  “我不習慣敲著鑼滿街喊,總之我現在和你一樣天天想哭。”馮從愛遞上一包面紙給他。

  他接過,“給我面紙做什麼?”

  “你不是要哭嗎?我幫你準備面紙擦臉。”

  劉東居知道,他的初戀結束在這一年的冬季。

  

  回學校上課的第一天,程亞找孔芸初談話。

  “身體恢復了嗎?”

  她點點頭,心裡一片祥和,也不怪程亞害她,也許那一夜真的改變了她的一生,她要回頭謝謝程亞。

  程亞對她尷尬的笑著,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和王計豪正式撕破臉,形同陌路。

  “我對你很不好意思。”

  孔芸初一笑,對她來說再多的言語在此時都是多余的,也許微笑才可以使人拉近距離。

  才離開程亞的研究室,凌廷飛匆匆忙忙朝她走來,丟下一疊資料給她。“幫我拿去給韓教授,我趕著去上大學部的課。”

  孔芸初看著凌廷飛急如星火的模樣,心裡覺得有趣極了,在她心裡凌廷飛一向將自己打理得很好,除了有一位愛吃飛醋的女友外,他都是一副安步當車的閑適。

  她轉身往韓履冰的研究室走去,舉起手欲敲門,手在半空中停留了數秒,猶豫著,心中百轉千回,不知該不該走進這扇門。

  不意,門在此時打開,兩人面面相覷,韓履冰討好的拉著她的手進門。

  “我猜想是你,為什麼不敲門?”

  門扉在孔芸初後方關上,她調侃的問道:“你不專心,怎麼知道門外有人影?”

  “我與你心有靈犀,知道你要來,所以注意著門外的人影。”韓履冰似真似假的說道。

  孔芸初遞上手上的牛皮紙袋。

  “這是什麼?”

  “不知道,凌老師要我拿給你。”

  韓履冰接過後將牛皮紙袋擱置在桌面上,攔住她欲走的身影。“等等,為什麼這麼匆忙,我有事要跟你說。”

  孔芸初停下來,靜靜的看著他,好看的星眸閃著動人的眸光,她的氣色很好,身體在他的調養下已全然恢復。

  “搬回我那裡住吧?”

  她搖頭,兩人的距離感又出來了。

  “我已經低聲下氣了,為什麼還要拒絕我?”他不能說不挫敗。

  “讓我安靜的把論文寫完,我不想再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了。”

  “跟我一起住就會有驚天動地的事?”他看著她。

  孔芸初不語,說什麼都不對。

  “你若怕流言,我們先去公證結婚,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會再有什麼蜚短流長了。”

  “我才不要跟你結婚,我說過我要嫁給年紀跟我差不多的人,你太老了。”她故意剌激他,其實心裡早已不作如是想。

  “我不過三十五歲,你說我太老?”他一副受傷的模樣。

  “是老啊,你看你笑的時候皺紋都跑出來了,能不老嗎?”她故意氣他,因為她喜歡看他生氣的模樣。

  韓履冰被挑起了怒火,幾近霸道的勾住她瘦削的雙肩,不顧她掙扎的擁近她,一俯下頭即封住她的唇,宛如一種報復,將她刁難他的氣惱一古腦兒的宣洩出來。

  孔芸初嚇了一跳,本能的抗拒,但他把她緊釘在墻壁上托高她,蠻橫的唇滑向她白皙的頸項,用力吸吮噬咬,身體本能的摩攣著她,讓她嚶嚀喘息……

  許久,抬起頭,她驚慌的凝睇他充滿欲望的目光;他回視她,帶著灼灼烈火般的男性意圖對她微笑,那微笑裡有著一往情深。

  “還要說出那些對我沒有感覺、嫌棄我的話嗎?”

  他克制住自己,不讓欲望在此刻泛濫成災,研究室雖然隱密卻不安全。

  待兩人收拾好情緒,孔芸初朝他扮一個鬼臉。“你要我說甜言蜜語,我說不出來。”

  然後飄然離去。

  他無奈的搖頭,他知道娶此女為妻,他的生活不會太平靜,可是他只有認了,因為她已經在他的生活裡占了很大的分量。

  

  孔芸初由馮從愛家搬回韓宅——在韓履冰的威脅下。

  “你不聽話我就向全世界的人說你忤逆老師。”

  這也是理由?孔芸初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縱容他的胡說八道。

  也許是因為愛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被人疼愛很幸福;總之,她就是縱容他,同時享受縱容他之後的福利。

  “我要喝水。”她說。

  水馬上到。

  “我要吃蓮蓉豆沙包。”她又說。

  蓮蓉豆沙包馬上送到她小姐的嘴上。

  “我要喝桂花桂圓紅棗茶。”她再說。

  桂花桂圓紅棗茶立刻出現在她姑娘面前。

  某日,孔芸初洗完澡後,韓履冰拿著吹風機細心的替她吹頭發,她突然轉身抱住他的腰際。

  “別亂動。”他喊道。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嬌憨的問道。

  “對你好就是對我好。”他動情的回答。

  “我從不知道你這麼會伺候人。”

  韓履冰放下吹風機,回抱她。

  “這麼寵我不怕我被寵得無法無天?”

  他一笑,“我知道你不會。”

  孔芸初更偎向他,撒嬌似的倚進他的臂彎。“換我寵你、伺候你。”

  只因為她選擇了“佳話”,所以她得以天天活在感恩的情緒裡,她在心裡默念著——感謝上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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