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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杏 -【良人請入帳卷一】軍師,請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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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0 PM
標題:
唐杏 -【良人請入帳卷一】軍師,請躺下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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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天生一顆憨膽,老是挑釁招惹不起的人
這回她一時心軟,替人送膳食給他
本以為任務很簡單,沒想到竟惹到一個煞星──
初次見面,瞧他一副病弱好推倒的模樣
她忍不住嘴賤的在言語上調戲起他來
再次見面,她不小心得罪了一國之君
情急之下拿他充當保命盾牌,推他出去擋鞭子
怎知他「英雄救美」的舉動惹得國君龍顏大怒
把她交由他看管,照一日三餐凌虐折磨她
嗚!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好後悔啊……
真奇怪,明明她口舌伶俐,遇事反應快
但只要遇上與他有關的事,她就會無故失常
無力招架他毒舌又冷血的人身攻擊──
什麼嘛!他說厭惡女人投懷送抱獻殷勤
卻吃盡她的嫩豆腐,還要她侍寢?
可惡!原來在這個腹黑軍師的眼裡
她是個輕易就能被他整死玩死的傻瓜……
【出版日期】
2017年08月04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136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1 PM
序 唐杏
〈禾馬〉新人,請大家多指教。
沒想到能在〈禾馬〉出書,真是太太太高興了(揮舞著興奮的小爪,跟讀者們打招呼)。
當然,頭一個要感謝的就是〈禾馬〉的編輯,給了我這樣的機會,我會好好珍惜的!嗯嗯,感謝的言辭實在太多,讓我省略下面囉嗦的一萬字內容……
來聊聊這本書。
剛開始構思的時候有點小擔心,怕部分設定會出現輕微影響,讓我思考的本意脫離軌道。
結果並沒有。男主很乖,真的很乖,沒有做出讓我頭痛的行為,乖乖把我安排的劇本全部演完,女主也在真正開始寫的時候,從最初的傻姑娘(真的好傻,原諒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變成了非常有個性和主見的傢伙。
整個故事都在比較輕鬆的描述下完成了,真是太好了呢。
總的來說,我是個很喜歡惡搞的人,平常喜歡在網上找一些有趣的情節和言辭,因為沒有惡搞的人生其實非常寂寞啊!
等等,如果妳以為這本書只有一路搞笑下去,那就大錯特錯了
有歡笑也有淚水,能讓讀者笑同時也能讓讀者感動,這才是我想要達到的目標,所以囉,歡樂的劇情是有,感人的地方也是有的。
作為序文,我不想在這裡劇透(嚴肅貌),雖然我已經有在劇透了……
話題繞回來,我真的是頭一次寫書裡的這種男主,至於女主……
咳咳,果然,在一段愛情裡,就是需要一個勇於霸王硬上弓的傢伙的(形容詞不對,我不能在這裡給女主潑墨染黑,人家明明是個活潑可愛的好姑娘)……我是說,果然是需要一個勇於面對窘境和給予心愛之人勇氣的人的。
這種人,俗話說的正能量滿滿對不對?這種人,也最能改變某些人已經壞死壞掉的固執心理,在現實中這種人也能令人感覺舒心百倍(也請賜給我一個正能量滿滿的大帥哥,伸手伸手)。
嗯,總之,這是我在〈禾馬〉的處女作,不知合不合大家胃口,還請大家多多關照囉!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2 PM
第一章
樊安寺坐落在巍峨壯麗的墕山之中,寺中神佛有求必應,頗負盛名,前來上香參拜的香客絡繹不絕,數百年來香火鼎盛不衰。
想要入寺參拜之前,必須走過一道千級石階,意喻百千長壽,道路兩旁參天古木和野草野花隨四季更替,輪流盛衰。
爬上千級石階,掛有以金箔題書「樊安寺」三字黑底匾額的山門,便近在眼前。
佛寺之內,建築大多依山而建,紅牆黑瓦,每一根樑柱上的雕刻都精緻細膩,幸而佛寺本身不沾染半點俗世奢華,只顯得莊嚴肅穆。
此時,絢麗雲霞褪去七彩色調逐漸回歸蒼茫。
落日已下沉到被遠處山巒、晚霞遮蔽住整個面貌,只餘下幾道暉芒,彷彿在完全沉沒之前傾洩出所有生命,盡其所能地將周遭一切灼燒殆盡。
宣告晚課到來的鐘聲剛結束,裊裊餘音回蕩在山中,誦經梵唄之音聲聲沉緩,其中夾雜著篤篤木魚聲,一同飄出正殿外,更為這山中佛寺添上莊重肅穆的氣氛。
佛寺後院有院落廂房供遠道而來的香客留宿,環境靜謐,因山間空靈,誦經聲總會隱隱約約飄降至此。
此時,一位停步於待客院落的小女尼正滿臉著急,視線久久不離面前石桌。
她面前的托盤內,放著一碗米粒飽滿的雪色米飯,以及兩碟精緻可口的齋菜,和兩個不知內裡是何物的瓷盅。
小女尼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讓瞧見此情此景的人感覺她好不忙碌,明眼之人還能瞅見有兩朵紅雲攀上她白皙的臉頰,甚至有朝兩耳蔓延的跡象。
殘陽只剩淡淡黃芒,很顯然的,小女尼臉上的紅暈並非夕陽殘輝所致。
這樣的不正常,引來一道嬌軟清脆的鈴音,其中蘊著濃濃好奇意味,在幽靜院落響起。
「妳在幹什麼呀?」
「啊啊啊──」慘叫衝口而出,待轉身看清來人面容,小女尼微微一怔,一手擱上胸口,試圖撫平灰色僧袍之下,被兩股不同情緒的震驚,交織撞擊著的心緒。「蝶、蝶尾姑娘,原來是妳呀!」
「不然妳以為是誰?還是,妳在想什麼亂七八糟見不得人的齷齪之事?」
名喚蝶尾的姑娘,看起來十七八歲,相貌稱得上靈秀可愛,她穿著一襲淡橘色布衣,是尋常百姓最常見的款式;一頭烏髮,除了以瑰紅色髮帶將髮髻、髮辮加以結縛,時下年輕女孩喜愛的珠花簪鈿,在她頭上全沒看見。
落日餘暉毫不吝嗇地全傾灑在她身上,那身橘紅化為火焰般熾熱的熱紅,勝在不灼目、不燙人,只為她添上一份鮮靈活潑之感。
「不是,我、我沒有……」小女尼有些口吃,心虛地別開臉。
山寺中的尼姑每日只會誦經念佛,性子單純得很。
賀蘭蝶尾就是吃定她這一點,咯咯笑語:「是嗎?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蝶尾姑娘,請妳、請妳幫我一個忙……」
果不其然,腳步不過稍作挪移,立刻就有一雙手急扯住她的衣袖,用力得指節泛白。
「什麼事?先說好,如果是幫風騷老尼姑洗妖嬈得半死的底衫褻褲之事,我可不奉陪。」
賀蘭蝶尾無聊說笑,小女尼則看著她,眼裡寫滿認真。
「妳知道前天有三名香客來寺裡上香,後來被住持師父安排住進這裡的東廂房嗎?」
「知道。那三人怎麼了?」
她雖不曾遇見,也知那三人是兩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是一對夫妻,另外一人,聽說是男子的友人,是在中途遇上的,才結伴前來。
據說是三名從京師遠道而來的貴客,除此之外,住持師太就沒多說了,她也不清楚。
「那、那位身上有著很濃厚文人氣息的公子,就是、就是身邊沒有帶著夫人的那位,他住在東廂的第三間房,我便是要去送齋飯給他……」
「那妳快去呀。」無奈地翻了翻白眼,賀蘭蝶尾作勢就要扯回衣袖走人。
姑娘她還有正事要辦,恕她沒空聽這個小尼姑稟報要去給誰送齋飯、一會兒又要去收拾哪名香客吃完的空碗空盤一類的瑣碎事。
「蝶尾姑娘,妳幫我把齋飯送過去好不好?」
真……誠懇的模樣,只差沒擠出兩汪淚目,化身被遺棄在路邊任由風雨吹打的可憐小犬兒,藉以博取她少少的同情心。
可她為什麼要幫她?
「我不要。」明白拒絕,賀蘭蝶尾再次試圖扯回被揪出道道皺痕的衣袖。
她也是很忙的好嗎?
她跟她不一樣,心裡想著的不是對某個來寺中參拜的公子哥兒芳心暗許,覺得好罪過、好不該,而是心心念念著房中攤開在書案上,還有一半尚未抄寫完的經文。
住持師太讓她在寺裡白吃白住,平日只需幫忙抄些經文便可懶散度日,還會給她些許抄書的賞錢。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至少在下個春季來臨之前,她暫時沒有離開樊安寺去另尋落腳處的打算。
「姑娘,求妳了!妳不知道,我每次看到那位公子,臉就會發燙,渾身都感到不舒服,心還會不受控制地一直亂跳,我……我、我感覺好混亂,我真的不想破戒,再這麼下去,如果不小心被其他人發現,我會被師父罵死的,或許,還會把我趕離寺裡。至少,等明天到鄰鎮佛寺借經書的淨勤回來跟我交替之前,請妳好心幫幫我吧……」嗚。
隨著衣袖上的力道一鬆,賀蘭蝶尾暫時的獲釋,是因為小女尼沉浸在自己悲慘的未來幻想,並且舉袖揩淚換來的。
「好吧,我幫妳送過去。」
不知是小女尼可憐兮兮的模樣,喚醒她少到不能再少的同情心,還是對那位能讓小女尼殷切掛念的俊公子更感興趣,但她總算是答應了。
可賀蘭蝶尾隨即又表現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目光從桌上的齋飯上頭,轉移到小女尼臉上。
「聽說,前些日子有位從雲城來的香客,是住持師太的友人,她帶來家鄉名產蜜酒釀作為贈禮。我知道寺中的極品藏酒多數是為一些身份顯赫或品行端正,又頗具佛緣的香客準備的,這樣吧,若妳答應幫我弄幾瓶過來,我就幫妳這個忙,怎樣?」
她嗜酒,但只愛甜酒。
這個毛病也不知何時染上的,只記得有一回與師父趕路,途徑一間小店,小二錯把隔壁桌點的甜酒給了她們,那時恰巧師父內急去了茅廁解手,她不疑有他,倒上滿滿一杯大大喝上幾口。
那酒是那一帶的名產,取成熟李果釀製而成的,光用聞的就覺果香四溢,啜飲下去滑過舌尖,甜澀交融著滑下喉嚨,雖分不清最後變化成微微辛辣的那股勁兒是灼傷了喉嚨,還是使它得到難以言喻的滋潤,只知那酒十分過癮,讓她回味無窮。
之後雖然被師父狠狠懲戒過,但她一個月不喝上一、兩壺就會覺得渾身難受,猶如離不了五石散的癮君子,偶爾背著師父偷偷喝,不知不覺間就再也戒不掉了。
說到底,她會幫忙小女尼,是因為對酒的興趣要大一點。
至於那位俊公子,她連人家的臉都沒瞧過,也不似小女尼那般心思單純,不過就送頓齋飯,她跟他八輩子都扯不上關係的啦!
「沒問題沒問題,我幫妳去取酒,待會就送到妳房裡。只要姑娘願意幫我送齋飯過去,我還會每天為妳誦經念佛,保佑妳平安如意、身體安康、早日尋覓到一個好良人……」
「幫我拿酒來就可以啦。」賀蘭蝶尾搖搖手,打斷她的喋喋不休,端起托盤就往東廂房的方向走。
開什麼玩笑,光是聽著要被人按照每日三餐擺上桌念來念去,她就忍不住直打寒顫。
想要報答她,為她做點有意義的事才最直接。
「一、二、三……」
東廂,第三間房,是這間了。
她細心數著,絕不要找錯房,不然誤打誤撞敲錯了門,看到不該看之事,到時她是要臉紅尖叫迅速退散,還是該臉帶欠揍微笑,說:「抱歉,打擾了。」才不會被好事遭打斷,未能好好盡興的傢伙拖進屋裡暴打致死呀?
賀蘭蝶尾在雕花木門前站定,門上糊了油紙,無法窺視內裡的情況,她抬起手,有些無聊地以指節敲打兩下門扉。
「是誰?」
須臾,房內傳出兩字詢問。
即使被兩扇木門阻隔,仍無損男嗓的溫潤和煦,聽在耳裡,猶如在深秋飲下一碗滋潤甜湯,心與肺瞬間被滋潤得香甜軟滑。
「送齋飯的啦。」
或許是她的口氣過於隨意無禮,房中之人並未立即接話,讓本就幽謐的寺院廂房回歸沉默寂靜,持續許久。
久到她托著兩個瓷盅、一碗飯、兩碟齋菜的雙手感到難以忽略的重量,正在微微發抖之際,房內終於又傳出那名男子的聲音:「請進。」
不就是讓她進去送頓齋飯,需要考慮那麼久?
是她走錯了房,還是他在拿喬,根本就在耍她?
哼,管他咧,反正她送完齋飯就走。
不過在走人之前,還要仔細瞧瞧他到底生得何種俊秀無儔的模樣,才能叫一個向來遵守清規戒律的小尼姑為他春心萌動,順便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賀蘭蝶尾在心裡嘀咕幾句,抬腳去踹門──呃,不好意思,她現在空不出手來,抱歉啦。
當然,歉意愧疚不過是心裡閃過的一句小小風涼話,不會真說給房裡那個性情高傲的男人聽。
房內被雕花月洞門隔出兩個區域。
左邊放有一張書案和一個空置的木櫃,書案上筆硯紙鎮等物品整齊擺放,木櫃某層被塞進一個鼓鼓漲漲,不知道裝何物的包袱。
右邊有著床與食桌,她想要找的人,正背對她坐在窗邊小榻上。
從後方看去,他身材偏瘦,坐姿閒慵懶散,卻不見半點頹廢邋遢,姿態是忒般優雅。
墨髮以冠束縛,身著青衫,乍看之下就覺一股飄逸儒雅的書生氣息。
他身上那襲青衫背上用銀白繡線繡出鳳凰展翼的圖案,細緻生動,彷彿真有一隻鳳凰附在他背上。
衣服上繡著鳳凰的人……類似的說法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唔……不管了,這不在她想要知道的範圍內。
她都進來好一會兒了,那男子不曾再有動靜,也沒再說過半句話,真是怪異至極。
若非剛才他有回應,她會以為他只是尊做得逼真的石像罷了。
有道是,山不來就我,我就山。更何況,他那對人不聞不問的態度,太令人光火了。
把托盤往桌上一放,賀蘭蝶尾躡手躡腳地朝他靠近,螓首越過他頭頂,偷覷他的尊容──
「妳是誰?」
正在閉眼假寐的男子驀然睜眼,細碎的覆額髮絲之下,長眉輕佻,眸光有幾分淡漠疏離,清澈的鳳目將她偷窺被逮個正著而露出的些微震驚無措看得一清二楚。
「我是山野精怪,打從你踏進寺裡就瞧上你啦,今天終於找到機會來吸取你的精血精元,你怕是不怕?」發愣驚怔不過在俏麗花顏上維持了短短須臾,一個咧嘴嘻笑瞬間便將臉上窘態一掃而空。
賀蘭蝶尾沒做出如惡行暴露的頑童一般,急於逃竄,反而毫不避諱地把那張男性臉龐盡收眼底。
嗯,長得是挺俊啦,氣質溫文儒雅,怪不得能在短短時間內便讓小尼姑對他芳心暗許。
只可惜,那張臉上覆著薄薄的病弱之息,一看就知道是個跟「癆病鬼」、「藥罐子」這類詞彙脫不了關係的病美公子哥。
「能讓姑娘這般甜美可愛的可人兒看上,在下深感榮幸。」聽完她的胡言亂語,男子非但沒有動怒呵斥,也沒有驚駭慌張,而是順著她的話,溫文細語地回了一句,並扯出芝蘭君子般的春暖笑意。
「你都用這樣的甜言蜜語,來勾引每個踏進你房間的女人嗎?」賀蘭蝶尾同樣回以笑容,心裡則暗暗鄙視,想著找個時間去問問,這兩天到底有多少尼姑給他送過齋飯,又有多少無知女尼被列入他的輝煌戰績之中。
「在下只是實話實說,何來哄騙勾引之說?」
之前來送飯的小女尼,除了那聲禮貌敲門表明她是來送齋飯的,從來都是莫名紅著一張臉進來,匆匆放下齋飯,一語不發,連聲「請慢用」都沒有,像隻受驚小動物,急著從房裡逃出去。
要不是他一向自詡正人君子,絕不曾失禮做出強迫姑娘家之事,他還真以為這幾天他病了、睡糊塗了,不小心把那名小女尼怎麼了而不自知。
今天來的這個,特別了一些。
所謂的特別,是這幾天以來,唯一一隻頂著一頭烏絲,臉上掛著可愛笑靨,像專門跑來勾引他的妖精,非但裝模作樣來給他送飯,還大膽拿他當表演雜耍的賣藝人,目不轉睛盯著他看。
「是哦──」語音拖得長長,明顯對他是勾引還是吸引興致缺缺。
俊公子的真容看完了,令小尼姑沉淪的緣由也真相大白,男子一直維持著倚窗的動作,不難瞧出他身體不適的僵硬,只要他稍稍一動就會把身後的她撞個正著。
這樣的循規守禮,及時挽回了在她心中,他已經快墜落到谷底的形象。
沒有刻意為難他,賀蘭蝶尾退開來,他也跟著轉過身,眼睛緊盯著隨著她輕盈的步伐,在背後輕輕搖晃出優美弧度的烏絲。
「公子的晚膳在這裡,請慢用。」把齋飯一一放到桌上,賀蘭蝶尾拿起托盤就要離去。
「姑娘且慢。」
「做什麼?你真打算勾引我嗎?」賀蘭蝶尾旋身回來,眼裡、笑容裡充滿著調戲。
「姑娘不是說,想要吸在下的精血精元嗎?為何突然轉身就要走了呢?」
她拿他鬧著玩,他也拿她先前的胡說八道巧妙還擊。
更何況,他竟莫名產生想要將她留下的念頭。
就當作慰勞下自己,被迫留在這山間佛寺無聊發霉數天,正好拿她調劑一下,當獎賞玩耍片刻好了。
「我吸你精血時會把你弄得好疼的,還是先用下了迷魂藥的齋飯餵你,等你吃到暈頭轉向,我再回來享用,懂?」那幾聲銀鈴一般,敲出清脆撞擊聲的咭咭嬌笑,依舊不含半點正經。
「姑娘,請揭開那兩個瓷盅的蓋子。」這回男子放棄陪她胡扯胡謅,突然提出古怪要求。
「咦?裡面有什麼?」毒蟲還是毒蠍?
他是欠下太多風流債,得罪寺中女尼太多,對自身的無恥下流很有自知之明,才準備拿她試毒嗎?
「姑娘方才不是說,在齋飯裡下了能讓我對妳迷得暈頭轉向的迷魂藥嗎?怎地反倒問起我來了?」一柄摺扇滑出衣袖,唰的一聲展開,男子鳳目含笑,搖動扇子,鬢邊細碎墨絲隨風微微飄揚。
等等,她啥時候說過下了迷魂藥,要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的?
他絕對是故意曲解,故意逗她玩兒。
自作孽不可活,誰叫她一進來就胡說八道?現在好了,被人家反過來捉弄,弄得進退不得。
他想看她慌亂跳腳,或狼狽落跑,承認輸給他的模樣,她偏不讓他如願。
鼓著粉嫩腮幫子,賀蘭蝶尾懶得糾正他,倔強咬唇,她朝桌上兩個瓷盅同時伸出手。
管他裡頭裝有毒蟲還是毒蛇毒蠍,她要被咬死了,這筆冤帳就算在他頭上,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絕對要發下毒誓,跟在他身邊帶衰他一輩子!
可瓷蓋離了盅,並沒有瞅見半隻外形醜陋的毒蟲毒物,只有──
「公子,你吃得好補耶!」
兩大盅藥味濃厚,光看湯裡的數味藥材就足以稱得上十全大補,保證他兩盅先後灌下腹,兩管鼻血立刻從鼻孔流出來。
「姑娘能否幫在下一個忙?」
「你要我幫你喝掉這兩盅玩意兒?」沒門兒,她要答應,到時就換她鼻血狂噴。
「非也。姑娘儘管挑喜歡的那盅喝,便算在下欠妳一個人情,日後若有必要,在下定當湧泉以報。」
「這樣啊……」有人請她喝補湯,還說要報答她,何樂而不為呢?賀蘭蝶尾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補湯配美男,真是妙極妙極!「公子之前就認識住持師太?」
「不認識。」
「不認識,師太還特地叫人為你熬這麼兩大盅補湯?」
真可惜,還以為他跟住持師太之間會有點驚天動地、驚世駭俗,又見不得人的什麼呢。
「是同行的……友人怕我身子太弱,出門在外會染病,才特地拜託住持師太叫人為我熬製藥膳。」友人兩個字,他喊得不情不願,但其中緣由他沒打算告訴她。
「哦,就是那位帶著夫人同來的貴客是吧?」
聽說,那位公子相貌比起眼前這位要多了幾分靈稚未脫,然而卻早早便娶了妻。
眼前這位,家中怕也早就有正室和幾名鍾愛小妾了吧?
古怪,有一點點古怪,一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有了三妻四妾,她的心就添上一陣悶堵窒礙。
爽口山藥片被一小口一小口地咬進嘴裡,越是搞不懂心中所想,就越是想去弄懂它,賀蘭蝶尾乾脆抬頭瞅向眼前的病弱公子,半開玩笑地道:「公子也娶妻了吧?」
「在下仍未娶妻。」他不知為何要回答她這種問題,只是被那雙水燦燦的眼眸瞅著,不假思索就給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咦?怎麼會那、那……咳咳,公子,你那位友人對你這麼好,不會其實你們是……」
他多大?二十七?二十八?到了他這種年紀還不娶妻,肯定有鬼。
「我與那人並非姑娘所想那般,還請姑娘不要胡思亂想。」
「不要緊,我懂、我懂,有些男人雖娶了妻,但不過是障眼法,背地裡還不是照樣偷著玩?」呵呵呵……
就算知道他喜歡男人感覺很糟糕,但心情卻有些豁然開朗。
賀蘭蝶尾只顧著調戲病公子,不小心將紅棗塞進嘴裡,紅棗的甜味全熬煮出來在湯藥裡了,果肉只餘下使人眉頭一蹙的可怕酸味。
「……」妳懂個屁!瞅著她強忍著笑,又因酸棗之味頻頻皺眉,壓下心裡的怒氣,口露風涼言語,暗諷她活該。「姑娘是寺中之人?還未剃度是因為仍在帶髮修行?」
就那張可愛嬌顏來說,他能給個十分滿點,這也算是她唯一的可取之處了。
試想,若這麼一個如花俏麗的小姑娘剃度成了尼姑,那該有多可惜,他禁不住為心中那份惋惜,多瞧她幾眼。
「才不是呢。」她欠缺慧根,又對這個俗世深愛得緊,暫時沒有萌生蠢念,想要出家為尼。賀蘭蝶尾轉念一想,她是不是跟他聊太多了?皺了皺鼻子,「都說了我是山野精怪,特別鍾愛你這種病美公子哥,才會現身想要吸取你精血精元。」
「我看今日姑娘吃得太飽了,不如改日再來吸我的精血,如何?」男子淡淡道。
她比他想的還要活潑,叫人忍不住被她吸引……很可惜,他實在不願與她牽扯太深。
見她已把補湯喝光光,裡頭能啃的藥材也全部吞食入腹,既然她吃飽了,就該趕緊拍拍屁股走人,還他一片清淨。
「好呀,你要多吃點,把身子養壯一些,在你離開樊安寺之前,我一定來找你吸個飽。」
這話不過是不負責任的胡謅亂扯,賀蘭蝶尾很篤定,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與這位病公子產生半點交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2 PM
第二章
萬里無雲,陽光明媚,賀蘭蝶尾走在鋪著碎石的寺中小道上。
她手捧一桶洗筆汙水,正要找地方倒掉,邊走身軀邊搖搖晃晃,腳步虛浮,她嘴裡喃喃自語:「痛痛痛……頭暈乎乎的,一集中精神還會刺疼刺疼的,難過死我啦……」
都怪她昨夜貪杯……
不對,是幾杯黃湯下肚後,病公子的臉龐突然閃現在腦海,害她異常震驚。
斷定是最近常與大尼姑、小尼姑朝夕相對,偶爾見到個俊俏男子,印象莫名深刻,才會如此不正常,接著再灌了幾杯酒……
嗯,病公子的臉似乎淡了一些,繼續猛灌,周而復始……
如此這般,以至於今兒個頭暈身子懶,一直在床上賴到日上三竿才不情不願爬起來。
隨意梳洗過後,她坐在案前抄了兩頁經文,腦中暈眩泛疼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乾脆把筆和硯臺統統扔進清洗的小木桶裡,抱著它出門,想要倒掉這桶與她心情一樣混亂不清的汙水。
「陛下、陛下!快看,這花開得好美呢……」
不遠處,女子的叫喚聲聽來雀躍,卻十分虛假嬌嗲,害聽聞之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什麼筆下、下筆的呀?還花開得好美呢,要畫要賞,閉嘴就是,難道那人都不知道佛門是清淨地嗎?」
頭似乎更暈更疼了,因為那可怕的說話聲和笑聲。
她記得,前方種了一棵桃樹,是寺中的姻緣樹。
據說相愛之人只要找專司照料桃樹的女尼取得紅綢布條,在上頭寫上雙方姓名,再將紅布條掛在樹上,那對戀人就能牽手一生,永不分離……
嗯,所謂的姻緣桃樹、結緣紅綢到底有沒有實際效果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時已入夏,那棵桃樹上一簇簇粉美桃花還能開得妖嬈,真是個神蹟。
「快把水倒掉,回頭去廚房找些醒酒的東西,免得不小心碰上哪個難纏的老尼姑,又把我叨唸好久……」賀蘭蝶尾輕聲催促自己,蓮足邁入林蔭小道。
本來打算繞過那株桃樹,將髒水倒進溝渠,管他會不會妨礙誰在樹下上演一場鶼鰈情深……
「哎喲!」
隨著那聲嬌軟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哀叫,以及把她撞得七葷八素,卻一屁股跌坐在地的美麗女子,一身金粉交織的華裳已被烏黑髒水潑灑個正著。
就連梳理得整齊的一頭秀髮,也遭到汙水禍及,濕答答地滴著水,女子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狼狽。
賀蘭蝶尾低頭去瞧自己的雙手,哪裡還有那桶汙水的影子?
木桶從華衣女子膝上「咕咚」滾下,在寂靜的佛寺內,聲響更顯響亮,宣告著「我就是罪魁禍首」,之後還咕嚕嚕滾回她腳邊,深怕別人不知道她就是罪魁禍首的主人……
無語凝噎,是賀蘭蝶尾唯一的表情。
華衣女子一臉驚恐地瞪著她良久,淒厲尖叫怒斥:「啊啊啊啊──」
隨即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後方同樣錦衣華服的男子奔過去,邊跑邊嚷嚷:「陛下,陛下!她、她……讓陛下瞧見妾身這個模樣,妾身、妾身不想活啦!嗚嗚嗚……」
啥?
賀蘭蝶尾看著女子跑走,又瞧著在不遠處狀似迎接女子,卻不著痕跡巧妙避開的華服男子,只能身軀僵硬地停在原地。
如此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情節,她覺得受到驚嚇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吧。
再來,什麼陛下、妾身的呀?天子腳下,這對夫妻竟敢如此大膽,如此沒有自知之明,如此……不怕死,真是好樣的!
還有,都喊著不想活了,不想讓他瞧見妳這模樣,妳幹嘛不直接一頭往樹上撞,去死呀?
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往他的方向跑,沒看到他根本不想抱妳安慰妳對妳溫言細語嗎?
賀蘭蝶尾心中只來得及嘆出不屑鄙夷,隨即迅速轉變為驚恐。
只因那名男子快步朝她走來,手中緊握著一樣東西。
那是──鞭子,她不可能看錯。
男子越走越近,眼看就要走到面前,作為懲罰她傷害了他的「愛妃」,揚手揮下疼痛一鞭——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有一點熟悉的身影,就在桃樹下不遠處的石桌前,聽得這方的吵雜喧鬧,徐緩優雅地起身,旋身與她對上眼──
是他!
是昨天那個病弱公子哥。
賀蘭蝶尾來不及跟他打招呼,只用眼神附上一句「好久不見,遇見你實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也不管他看懂沒看懂,快步衝到他面前,繞到他身後,自動自發伸出手,把他緊緊環抱住。
「妳——」他來不及阻止,她的動作也太快了。
等察覺過來,是腰上驀然一緊的力道提醒了他,他及時抓回理智,出聲斥責:「放手。」
「救我救我!」
兩人如此貼近,賀蘭蝶尾不可能聽不出來,他的嗓音不如昨日的溫潤,甚至隱隱透著森冷,可她沒有時間管這些細節,只急著拿他當救命盾牌。
「我說放手。」冷冽的嗓蘊進不耐震怒,他是真的要推開她,對她見死不救。
「你昨天不是說你欠了我人情,日後一定會對我湧泉相報的嗎?」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拿昨天的事出來當大山壓扁他。
更何況,她是在給他製造英雄救美的機會,趕緊跪倒拜謝呀!
「妳要我替妳挨鞭子?」
這句詢問,好似在責備她,拿一個病弱之人給她當盾牌挨打,是多麼喪盡天良的行為。
「你們不是認識?」她一點也不笨。
石桌上放著棋盤,棋盤上有尚未分出勝負的棋局,看來應該是他與那名華服男子在這邊對弈,然後那個愛鬼吼鬼叫的女人為了引起自家相公注意,在那邊樹下轉著圈圈。
若是他要告訴她,剛才他是在跟空氣對弈,而那對夫妻是自己玩自己的,拿肉麻當恩愛,她才不信!
「妳不是山野妖精嗎?昨日還口口聲聲說要吸我精血。既然妳如此神通廣大,趕緊使點什麼妖法,一指點倒那傢伙呀!」而不是拿他當棵大樹,緊緊攀附著。
「我們妖靈精怪都是很可愛很單純的,那男人一臉凶神惡煞,我好怕啦!」一雙藕臂把他圈抱得更緊,她對他的依賴毫無保留,只是嘴上依舊吐著胡言亂語。
「他沒有一臉凶神惡煞,他在笑,很友好地笑著,一張臉笑起來可迷人了,只要妳鬆開對我糾纏不清的雙手,從我身後出來,自然就能看見。」摺扇滑出衣袖,輕輕打在置於他平實腹部的小手手背。
扇骨由象牙所製,他斟酌力道,儘量不弄疼她,可她一直在他背後作怪,不是拿軟綿渾圓抵著他的背磨蹭,就是拿柔嫩臉蛋撒嬌般蹭來蹭去……
總之,她完全拿他當抱枕,或是無生命的木頭,不停對他做著各種曖昧之舉,全然不顧他是個男人,害他很想把她從背後揪出來,在理智線盡斷之前,先把她掐死了再說。
「我又不喜歡他,幹嘛要看他的笑臉迷不迷人?」她沒有那麼饑不擇食,對有婦之夫沒興趣啦!
「那妳的意思是,妳喜歡我,所以才會第二次見面就如此大膽直接,攀上來對我糾纏不清?」他承認對她頗有好感,特別是她笑得一臉得意,自稱是山野精怪的可愛模樣,他仍記憶猶新。
但那是在她黏上來、對他死命糾纏著不放手之前!
「臭美!昨天你說過要報恩,我只是給你這個機會!」賀蘭蝶尾馬上大聲嚷嚷,反駁他自以為是的受歡迎。
就算他長得俊俏,就算他今天換了身白衣,整個人看起來潔白溫潤,配上粉桃花瓣飄掠而過的畫面,覺得他更是相貌堂堂、俊逸出塵……
停──
總之,她沒那麼天真,不會對一個認識僅一天的男人產生傾慕情愫。
賀蘭蝶尾在心裡發誓,她不喜歡他,對他連一丁點的心動都沒有!沒有……應該,沒有吧……
「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何時要回報妳的恩情,取決於我。」而此時,他並不願為她挺身而出,對抗那個人。
「這你都要挑?」
那昨天他說的算啥?
她先對他施恩是必然,他要不要報恩卻憑他大爺的心情喜好?
「別說得好似我寡情薄倖,是個欺騙了妳的身子,又傷了妳心的負心男子那般哀怨。」
「難道你不是嗎?」
他很顯然就是那個欺騙她,不管自個兒的「身子」適合與否,幫他飲下補湯,此刻又擺明著要對她見死不救,傷透了她的「心」的混蛋。
「妳……」他想叫她閉嘴。
陪她無聊胡扯一兩次也就算了,但與自身清白有關的事,他一點也不想含糊過去。
「南宮,你讓開。」
在他們糾纏拌嘴的這段時間,華服男子已經殺到面前,手中長鞭揮得虎虎生風。
「陛下,並非臣不想。」而是臣無能為力。
病弱公子——南宮玄,抬頭給華服男子一個恭敬眼神,手上摺扇指指身上那雙緊緊纏抱著他的小手。
「你怎麼也喊他陛下?」是她太孤陋寡聞,不知道西斐流行這種遊戲方式還是怎樣?
「妳閉嘴。」連自己都分辨不清的緊張情緒,驀地浮上心頭,擔心這丫頭的好奇會激怒眼前男人,南宮玄及時出聲喝止。
「南宮,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親自掰開她的雙手,把她揪出來丟到朕面前,二是朕找人去廚房借把刀,砍斷她的雙手,讓她無法再拿你充當保命盾牌。」
「陛下,恕臣無禮,臣並不願與她多有碰觸,也不願看見那般血腥的場面。」意思就是,男子提出的兩項要求,他一樣都不想選。
且不說他跟她無冤無仇,光是讓一個妙齡女子雙手齊斷的刑法,就已經太太太超過了。
「你不想碰她,倒願意讓她抱著你?」他不覺得這話自相矛盾嗎?
「姑娘,」南宮玄打開扇子,對男子的話沒有回應,逕自轉身跟賀蘭蝶尾溝通,「妳惹上的人,來頭太大,在下無法施予援手,還請妳自己走過去,讓他鞭打過癮就好。」
「你你、你……」賀蘭蝶尾還是頭一回遇上有人用如此溫文的口氣,說著如此泯滅良心的話!「你昨天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都是隨口說著好聽的?」
「在下不曾對姑娘有過半點欺騙。」南宮玄咬牙嘆吐,他的忍耐差不多到極限了,她的胡言亂語、曖昧糾纏,使他開始感到煩躁——是急於甩開她,很怕會對她產生不該有情緒的煩躁。「再者,姑娘對在下的『恩惠』,也並非是拼上性命的行為。」
這回賀蘭蝶尾聽明白了。
她又沒為他拼過命,他幹嘛要給她拚命報答?
「好,我出去,如果我不幸被他打死,絕對會陰魂不散的跟著你。」
南宮玄本想安慰她一句:他不會打死妳的,頂多拿妳擾他清淨的惡行抽幾鞭過過癮。可話到嘴邊,又忍了下來。
原因自然是他跟她非親非故,為何要解釋?
「冷血動物。」從他身旁經過時,賀蘭蝶尾憤恨低語,音量足夠讓他聽見。
冷血……嗎?有許多人對他說過,但他從不理會。
謀士為將帥獻計獻策,等兩軍開戰,發現敵軍軍糧短缺,數天未曾吃過一頓飽飯,她以為他們會勸自家將帥暫時緩緩,等對方吃飽了、有力氣了再來攻城掠地,而不是立即乘勝追擊,把對方打個落花流水?
他不會,所以冷血;他無視敵軍劣勢而獻策,所以無情。
他當軍師這麼多年,認為天經地義,不覺有何不妥。
偏偏冷血二字由她道來,聽出深濃的苦恨埋怨,他甚至聽見了心臟受到一記沉悶的重擊。
賀蘭蝶尾走到華服男子面前,勇敢朝那人挑釁道:「本姑娘就是故意用髒水給你的妻子洗臉,有本事你抽死我——」
南宮玄嘆了口氣,在那人揚鞭朝她抽下去之前,搶身到她面前,伸手為她接下……應該是說,為她挨下那一鞭。
只因鞭子的鞭身植著刺勾,鞭打在人的身上儼然就是件刑具。
刺勾吃進血肉,拖行劃過,在白淨的男性大手上劃出的痕跡,很快便有猩紅鮮血滲湧而出。
也不知是徒手抓鞭子的南宮玄力氣太大,還是揮鞭之人受到驚嚇,鞭子不再有半點動靜,只是靜靜地握在南宮玄手中。
「你……」
像是拼盡全力從喉頭擠出來的一個字,同時出自兩人口中。
一人是被南宮玄的行為深深震懾的華服男子,另一人則是賀蘭蝶尾。
「你在幹什麼?趕緊放手!你的手這樣疼不疼?……」她萬分驚訝,急得直跳腳。
她沒細看,不知那鞭子上有刺勾。
這男人起先說不會出手相救,又出爾反爾參一腳,她看著,呆呆發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想去看他的傷勢,更想將他依然緊握鞭身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替他把刺勾取出,別再折磨著他的手……
「別碰我。」南宮玄空出的另一隻手將那向他伸來,充滿關懷的柔荑狠狠揮開,發出令人錯愕尷尬的響聲。
賀蘭蝶尾抬頭細瞅他,才看見那張俊逸的容顏溫煦不再,只冷凝著一層拒她於千里之外的面無表情,就連嗓音也不復記憶中的溫軟輕柔,化為千年寒冰,眸色淺淡,掃過她面容時的嫌惡沒有半點眷戀停留。
他這樣的舉止讓她感到心有點揪疼。
他是有多討厭她,才會擺出這副嫌惡樣,好像她有多髒、多令他感到不齒似的。
既然不齒,既然厭惡,那為什麼要救她?要她死,就該讓她死得痛快,他這樣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嘛!
賀蘭蝶尾在心裡暗自哼哼,試圖把心中那股古怪的情緒連根拔起,自尊和驕傲還來不及重新堆築,又聽南宮玄說道:「姑娘的恩情已報,在下與姑娘從此不相欠。」
是呀,不相欠。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誰虧欠了誰,昨日的報恩說也不過是他隨口說說而已。
誰當真誰蠢蛋,偏偏她就要在闖禍之後,死皮賴臉地賴著要他幫她、救她。
人家都已經明白表現出對她的鄙夷了,她還拿熱臉去貼,未免太厚顏無恥了。
賀蘭蝶尾撇撇唇,故意哼出聲,腳步沉重僵硬,打算離開回房間。
怎料她才邁出一步,腳下的地面就遭到一下鞭笞,一陣塵灰在足前飛揚飄散。
「誰說妳可以走了?」說話的人是華服男子。
只見他已經取回鞭子,而南宮玄也俯身拾回摺扇,再次擋在賀蘭蝶尾面前。
「南宮,你這是什麼意思?」華服男子雙手抱胸,與南宮玄長得差不多高,看人的目光卻有睥睨之勢。
「臣剛才一時糊塗,才會做出衝撞之舉,還請陛下息怒。」
「那現在呢?」一而再,再而三當惡狗攔路,很難讓人信服,倒不如說他看上了那個漂亮姑娘要來得更老實一些!
「你……還是走開吧,還有,你的手……」就算他說話恁地討人厭,還無情無義,但看見他又擋在自己面前,手還在淌著血,賀蘭蝶尾就忍不住倒抽口氣。
南宮玄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逕自與華服男子周旋。
「回陛下,臣只是覺得,不能讓她死在陛下的鞭子下,否則方才臣所做的一切,和為她受傷的這隻手掌,全變成了徒勞無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只不過是不想做白工罷了。
他對她,沒有別的其他意思,就算有,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不正常的情緒斬除得乾乾淨淨。
「好好好!哈哈哈哈……」
從華服男子口中迸發而出的三個好字,加上蘊含暴怒的誇張狂笑,叫人聽了非但不覺得好,只覺更糟。
果不其然,等男子停止狂傲笑聲,眸底閃進瘋狂之色,當即就冷聲命令道:「既然你執意要救她,為了她甚至不惜傷了自己的手,眹就給你機會好好疼愛她。朕要你把她帶回府裡,按照一日三餐狠狠虐待她,一個月後再把她帶進宮,到時,若沒讓朕看到她被你凌虐得可憐兮兮,欺負到不成人形,朕就要革你職降你罪!」
等等,這好像有哪裡不對?
就在這時,先前尚未踏進西斐國境之前,師父說的話,驀然閃進賀蘭蝶尾的腦海——
「師父要先提醒妳,西斐有個傳統,鳳靈是西斐靈獸,除皇后與高級官員,普通百姓一律不許匹配,若遇上那些身著鳳紋衣裳的人,妳可要當心些,別與他們攀上任何關係,免得惹禍上身卻不自知。」
鳳靈,西斐靈獸,身穿鳳紋衣裳之人……
賀蘭蝶尾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若時間能倒退回去,若昨天她不是一時心軟,加上酒癮突犯,那該有多好?
今天她要是繼續賴床,賴到嚴厲老尼姑踹門進來賞她一個鄙視眼神,那也比此時要好太多太多……
現在不管她如何懊悔,如何想要放聲尖叫,都無法改變眼下的狀況。
擋在她身前的這名病弱公子,背後那隻銀色鳳凰,在陽光穿過樹梢縫隙投射下來,將它的神態、它的栩栩如生,得以一覽無遺。
很顯然的,這個男人是西斐的高級官員。
而她得罪的人,應該就是西斐的國君。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3 PM
第三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深有體會的賀蘭蝶尾好恨!
那位華服男子果真是西斐國君,陪同他的愛妃到樊安寺上香就陪得不情不願,路上巧遇返京的自家臣子,這些天偶爾借臣子擋擋愛妃的嬌嗲,心情才變得愉快一些。
但因為她出現攪局,所有清淨閒逸都成了泡影,一國之君的憤怒可想而知。
而那個自認倒楣,被強迫接收她這個麻煩,不得已帶她回府的病弱男人,名喚南宮玄。
他是大名鼎鼎的西斐首席軍師,自小便聰明絕頂……
南宮玄這人足以稱得上完美,應該是個天之驕子,打小人生便是幸福美滿才對。
怎奈天妒英才,他出生起就拖著一副體弱多病的病軀。而糾纏著他,使他每隔一段時日便高熱不退、纏綿病榻的病千奇百怪,不是肺悶重咳就是心痛如絞。
偏偏不管請來多少名醫抑或宮中御醫為他診查,皆搖頭嘆息宣告無法根治,只能開些強身健體的補藥給他補補身子。
於是他的病就一直這麼拖著了,一拖便是二十九年。
南宮玄一直未曾娶妻,對他懷有非分之想的府中婢女都會被他以最凶殘、最冷血的方式,一腳踹出南宮府大門。
嗯,自己本身就是個癆病鬼,哪天會駕鶴歸西都不知道,不想拖累別人讓人家守寡這種想法,她瞭,但是依然擺脫不了他是個冷血動物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哦,不,不止南宮玄冷血,就連他弟弟都同樣無血無淚。
國君的命令勢在必行,南宮玄無奈的把她帶回來,讓她住進廂房就不再搭理她。但他弟弟南宮熠可不,說什麼南宮府裡不讓人無端吃白食,更何況她是待罪之身,就天天拿她當雜務小婢,不把她操到累死絕不罷休。
例如此刻,掌燈時分已過去許久,她連晚膳都沒吃,南宮熠卻命令她把東邊長廊擦洗乾淨,沒把地板擦到光可鑑人不可以休息。
嘖,他以為他家長廊的地板是琉璃瓦鋪砌的呀?還光可鑑人咧,這擺明了就是在欺負人!
「妳在這裡幹什麼?」
溫潤男嗓帶著幾分閒慵,響在這唯有晚風與她作伴的長廊上。
起初因為心中憤恨,賀蘭蝶尾只顧著把手上的灰黑髒布用力擰乾,頭也不抬便將布甩在離那人靴子兩步遠的地上,沒好氣地回話:「擦拭地板啊,你眼睛瞎啦沒看見嗎?抱歉,此路不通,請你繞路。」語畢,她繼續地板。
這幾日的勞苦工作,使平日只需握筆研墨的一雙手變得粗糙,原本春蔥一樣的十指出現龜裂,不小心牽扯到,就會感覺又刺又疼。
真是十指痛連心,現在她就低著頭,痛得齜牙咧嘴。
以為那人沒看見,殊不知她因疼痛微微發顫的可憐模樣早就映入他眼裡,墨瞳中掠過一抹淺淺的憐惜。
「是誰讓妳做這種事的?」
「當然是黑心又冷血的南宮二少爺呀!」
語音剛落,一隻手從上方伸來,驀然使力,把她從地上拉起。
她本想朝那人破口大罵,叫他哪兒涼快哪兒去,別礙著她,怎知,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瞬間使謾罵卡在喉頭,只有一個字不由自主地溜出:「你……你你你、你……」
面前的人是南宮玄。
見鬼了!她又不走夜路,為什麼會在大晚上遇見鬼?
「已經很晚了,這種事妳等明日白天再做。」那小手手心的粗糙,使南宮玄輕輕蹙起眉頭,隨即又鬆開恢復正常。
「啥?」賀蘭蝶尾露出滿臉震驚。
他這樣算是什麼意思?
她被南宮熠奴役了這麼些天,他有關心過她、安慰過她嗎?
疑惑像地鼠鑽洞越深,因他突然表現出的古怪柔情……
就在這時,賀蘭蝶尾嗅到一股氣味,由南宮玄身上隱約飄來,先是隨風拂過她的口、她的鼻,再融散在夜風裡。
那股味道實在太熟悉了,害她想刻意忽略都辦不到,禁不住訝然脫口:「你喝酒了?」
原來如此,大少爺酒量太差,行為才會如此古怪。
咕嚕嚕——好死不死,她的肚子偏在準備戲耍大少爺之時,傳出擂鼓大震的聲響,向她不滿抗議。
這樣讓人尷尬的聲音,自然也傳入了南宮玄耳中。
「餓了?我帶妳去用膳。」南宮玄問非所答,冰凝俊容染開一抹笑。
彷彿她餓著肚子還在這裡做苦力的可憐模樣取悅了他,使他心生疼惜,忍不住想對她做出關懷之舉。
「等、等等,你喝醉了?」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否則就他平時那副冷酷無情的死人樣,一直對她那麼壞,又怎會突然笑得一臉輕柔,說要帶她去用膳?
「我沒醉。」南宮玄嘴裡嚷著沒醉,語氣有著濃濃的不滿和認真。
腳步虛浮,他可以用「我打小就身體虛弱」來搪塞辯解,但當賀蘭蝶尾加快腳步,越過他繞到他面前,他臉頰上那可疑酡紅清楚映入她眼裡,那句謊言她說不定真的會信。
她就知道,醉鬼都會說自己沒醉。
好,她換個說法——
「那你是病了?」
她可沒忘記那天在樊安寺裡他有多討厭她的碰觸,還擺出一副「我根本不想救妳,只是不得不救」的可恨嘴臉。
那情景光是回想起,都會覺得……好疼,心裡無限刺痛,痛得她不想接受他施予的任何小恩小惠和虛情假意。
「我正常得很。」南宮玄不只用說的,還要做——一記旋身、俯身、撩起覆額髮絲湊近抵上她光潔的額頭,「要怎樣,妳才願意跟我去用膳?」
他是打定主意非要帶走她不可,她甚至聽見了一聲無奈嘆息。
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在說服一個做了壞事被逮住,仍不屈不饒不肯認錯的頑劣孩童,充滿著為難,又不忍心呵斥,隱約透著一絲絲疼寵。
「啥啥啥、啥呀?」她懷疑他不只醉了,肯定還病了,才會神智不清。「如果你能說出我是誰,我就跟你走。」
她等著看他笑話。
依她看,他把她錯當成哪位他想愛,又無法愛的紅顏知己的可能性最大。
不然她都拒絕得這麼明顯了,小手依然被他緊握著掙脫不開,他不是把她錯認了,會是什麼?
「賀蘭蝶尾。」
從一張一合的薄涼唇間說出來的,的確是她的名字。
「啊?」乍聽見他喚著自己的名字,賀蘭蝶尾已經分不清此刻狂亂跳動的心臟,到底是因為驚喜還是驚嚇了。
賀蘭是師父的姓,蝶尾嘛,聽說師父撿到她時,正巧一幅蝶尾戲蓮圖尚未完成,就隨口給她取名蝶尾。
她向來覺得蝶尾之名過於隨意,沒見過有哪位姑娘家拿金魚品種來當閨名的,但此時由他念來,怎麼好像這個隨隨便便的名字竟也變得可愛了呢?
「跟我去用膳好嗎?我不想妳餓肚子。」南宮玄希冀地問著,語調輕柔帶哄。
「你……」他醉了,分明就是醉了,她感動個什麼勁?覺得他好什麼好?沒出息!「好啦,你帶路。」
她不過是跟他去填飽肚子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這般安慰自己,任由南宮玄拉著她走過長廊,經過幾處院落,進了他的院子、他的房間,一屁股坐到擺滿豐盛菜餚的桌前,要他給她夾菜斟茶,大快朵頤,最後還理所當然地接受軍師大人恭敬送上的一盅補湯。
「好吃嗎?吃飽了沒?要不要我叫廚娘做些飯後點心過來?」見她飯飽茶足,南宮玄拿著絹帕為她擦去唇邊殘留的醬汁。
「喂……」賀蘭蝶尾本是十分抗拒,但轉念一想,有人伺候著有什麼不好?
服侍她的人還是前些日子拿她當傻瓜,對她嫌棄得不得了的南宮玄,想想就大快人心!
「嗯?」不管她的拒絕和作惡心思,南宮玄非要得到她吃飽喝足沒有的答案。
「飽了啦,飽得不能再飽,我的肚子已經連一粒米飯都裝不下了啦。再說,都什麼時辰了?你去喊廚娘起來做點心餵飽我肚子裡的饞蟲,我可無福消受,免得無端受人白眼。」
她吐著小舌,不願被當成神憎鬼厭的可愛模樣,引出他的一聲輕笑。
突然想起了什麼,南宮玄從懷裡取出一只瓷罐,不由分說地塞進她手中。
「這藥妳拿著,有除疤痕瘀傷和消腫的功效,沾水也不會失效。女孩子的手太粗糙了,將來會被妳夫君嫌棄的。」
「謝謝哦。」她的未來夫君在哪兒,會不會嫌棄她雙手皮膚粗糙她不知道,只知道眼前就有一個對她好緊張,一副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上疼愛的人。不過是喝醉了而已,性格竟然這麼天差地別。
看他醉成這副鬼模樣,明早醒來一定會把今晚發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無法看到他對自己做過的蠢事捶胸頓足,還真是可惜!
「等等,你的手……」賀蘭蝶尾眼尖,抓住他纏著雪色棉布的右手,他上次在樊安寺為她受的傷還未痊癒,若她拿了這罐藥,那麼他……
「怎麼了?」
「沒什麼。」賀蘭蝶尾暗自搖頭,怪自己跟他客氣什麼?
他為她挨鞭子是他的事,當時她也沒求他幫她挨打呀?
他贈她藥,也是因為他想要這麼做,誰強迫他了?
她的手之所以會這麼痛,全怪他,怪他全家冷血沒良心,這藥她收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
她只是有點不捨他掌中的溫度罷了。
只不過讓她有點小小懷念……對,就是懷念沒有錯。
很單純地懷念師父仍在世時,疼她寵她的時光,跟她擔心他的手會不會因為沒用這罐藥而廢掉,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我送妳回房?」南宮玄提議道。
即使醉到有些神智不清,骨子裡的文人思想仍將男女授受不親記得牢牢,不肯隨意留她過夜,毀她名節。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她可沒忘記他是個大少爺,還是體弱多病那種,要是害他染上風寒,她可擔當不起。
她起身走到門口,身後突然傳來南宮玄的叫喚:「蝶尾。」
「什麼?」可惡,他能不能別喊得這麼溫柔?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下次再來找我吧,我喜歡跟妳在一起。」
「好啊。」賀蘭蝶尾爽快回答,給了他一記嬌美甜笑,直接推門走出去又快速把門關上。
她會再來,才怪。
誰要跑來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承受他無血無淚的壞脾氣?
他說喜歡跟她一起,不過是因為喝醉感到寂寞想要人陪罷了,她才不會那麼天真,把那種話當成一種告白,然後就又蠢又傻的對他芳心暗許。
不會,才不會呢……
※※※※
「那傢伙……怎麼還不走?」
粉潤菱唇吐出的嘀咕,傳達不到外頭之人的耳裡,只當說給角落裡織網的蜘蛛聽。
賀蘭蝶尾現在身處在一個跟她差不多高的雙門木櫥之中。
而害她不得不藏身於此,跟兩塊髒布、一隻蜘蛛為伍的元凶,正是外頭那個好整以暇坐著喝茶的男人——南宮玄。
她會出現在此純屬意外,剛才不小心偷覷到他跟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姑娘見面,又聽見他對美姑娘說:「不管妳是從十六等我等到二十六,抑或從二十六再等到六十六,依然無法改變我的心意,我對妳沒有任何感覺,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喜歡上妳。」
如此冷酷殘忍的言辭,全是意外!
她只希望他快快喝完那壺香茶,儘快離去,好讓她將此時擱在膝上,不知在這樣的大熱天會否化成一灘糕泥的香軟甜糕,快快送去給黑心的南宮二少享用。
偏偏……天不從人願。
在用「語重心長」的冷言冷語趕跑美姑娘之後,不管她在櫥子裡如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南宮玄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喝茶,神色從容,姿態無限優雅閒逸。
等到他放下手上的第六杯茶,又瞅見他終於起身負著手走向房門,賀蘭蝶尾總算微微鬆了口氣。
怎知她那口氣,僅僅吁出一半,淡薄男嗓就在屋中響起:「出來。」
他在跟誰說話?
賀蘭蝶尾渾身一僵。
「要我揪妳出來,還是妳自己出來,選一樣吧。」
水燦瞳眸因他給出的選擇,在黑暗中不安地瞠圓,心裡想著他根本不可能發現她。
不然在得知她藏起來偷窺的那一瞬,就會用最殘暴的方式把她拎出來,要她跪倒在他腳邊,沒聽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求饒,無法使他大少爺心情回復暢快。
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圈,她將目光轉移到蜘蛛身上,用眼神跟它打著商量:死道友不死貧道,蜘蛛大哥,自己爬出去讓凶殘沒人性的南宮大少踩死算了。
怎奈蜘蛛依舊忙碌織網,只當她在廢話白癡。
就在這視線一調開、一返回之際,自櫥門縫隙透進來的一道光線驀然被遮蔽。
下一刻,涼風撲面,櫥門被打開,一道陰影將她籠罩住了。
「我真不知道妳一個在佛寺抄寫經書的平凡丫頭,竟有如此能耐,不只跟蹤我,還能搶在我之前埋伏在此,偷窺我與別人會面時的點點滴滴。」甫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南宮玄面露驚訝,隨後微瞇著眼盯著她,想把即將浮現在那張受驚花顏上的任何心虛讀取得一絲不漏。
「我沒有跟蹤你,我只是碰巧路過。」賀蘭蝶尾無奈回答,儘量讓語音聽起來像獻媚識趣,同時示意他退開一些,好讓她從木櫥裡出來。
果然,昨夜的溫柔只是醉酒假象,幸好她本來就對他沒有任何期待。她跳下木櫥便逕自拍掉身上灰塵,順便輕撫胸口,為自己壓驚。
從頭到尾,沒渴望他能給予半句溫言細語,她很有自知之明。
「妳從客棧的客房中路過?」這樣蹩腳的謊言,她以為他會信?
「穿過這間客棧斜對面的小巷就是南宮府了,這個房間的窗戶又時常敞開,外頭圍欄又建得那麼矮,我不從這裡路過要從哪裡路過?」
他懂了,她在抄近道,而且應該做了不止一次。
但她今天不走運,遇上了他,他現在心情異常惡劣,惡劣到能虐癱一頭大象。
希望她夠聰明,懂得給他鞠躬哈腰道歉,懇求原諒她方才的惡劣偷窺行徑,求他網開一面,立刻夾著尾巴離開才對。
誰知是他太高估她了,她天生就生有一顆憨膽,用來挑釁所有她招惹不起的人。
賀蘭蝶尾悠悠哉哉走到桌前,隨手拿起一只倒扣的瓷杯,注入澄黃茶水,淺啜一口,發現香氣四溢,她兩三口飲盡,確定嗓子得到充分滋潤,這才開口。
「剛才那位姑娘好美,雖然看起來年紀大了些,有二十五、二十六了是不是?不過她配你剛好,你幹嘛要拒絕人家?」
已經坐下的南宮玄冷眸微抬,眸光淡淡,掃過那張寫滿認真好奇的秀麗嬌顏,「我幹嘛要接受她?」
真冷漠。
看來,他只把客套禮貌安排在最初,對於企圖與他縮短距離的女子,全部一視同仁。
這樣的認知,使賀蘭蝶尾稍稍鬆口氣,隨即卻被心中的雀躍嚇到,突然衝口而出的言辭,不知是想指責對誰的不滿:「可她脫了耶!她剛才在你面前脫得光溜溜的,只剩下一雙繡鞋,換作其他男人早就撲過去了吧?你反倒把人家氣跑?」
「那妳觀看後的感想如何?是不是覺得人家胸部比妳大、腰比妳細、臀比妳挺翹?」說得那麼惋惜,人家脫衣的時候她幹嘛不衝出來撲上去?她要做,他保證讓位。
「沒有如何,就覺得你好冷血。」他後面那一串讚美形容,簡直就是多餘的。賀蘭蝶尾翻了翻白眼,回想起與他說辭吻合的片段,俏麗臉蛋微微泛起可疑紅暈。
「賀蘭蝶尾。」
驀然響起的沉聲低喝使她一驚,等她察覺過來,她已經被拉了起來,左肩上的沉重壓力讓她的背緊抵著牆。
「你幹什麼?」她一雙晶眸含怨,狠狠瞪向面前的南宮玄,告訴他,他弄得她有多疼多不舒服。
「我有話要跟妳說。」
「你就不能坐著好好說話?」
上門追債的惡霸估計都是用這種方式逼人家還錢的,只差他的臉如何也無法變得凶狠、他手上也沒有握著刀罷了。
南宮玄低著頭、俯著身、凝瞅著她的模樣看來,更像一名準備強迫良家婦女就範的紈絝子弟。
灼熱氣息噴灑在她柔嫩的臉頰上,帶來麻麻癢癢的感覺,毫不客氣地燙紅了她的皮膚。
她不喜歡與他這般靠近,心跳會變得狂亂,凌亂到帶來窒息的疼痛之感。
她想要推開他,事實上她已經這麼做了,可不管她雙手抵在他胸膛拚命推拒,他依舊不動如山。
「你、你不是應該很柔弱、很體虛、很手無縛雞之力的嗎?」那請問現在單用一隻手就把她壓在牆上的大力金剛又是誰呀?
「我家好歹是名門,我爹絕對會為我這個『體弱多病』的兒子請武師來教授強身健體的功夫,就妳那點連三腳貓功夫都不算的花拳繡腿,又能奈我何?」
意思就是,她才是手無縛雞之力,被逮住的話,連撒腿逃跑都來不及,輕易就能被他整死玩死的小弱雞啦!
她還要感謝他手下留情,沒強迫她為求討好,虛虛弱弱地「嘰嘰」幾聲給他聽。
「你到底想怎樣?」士可殺不可辱,他敢亂來,她保證一定哭給他看。
「別緊張,我只是想讓每天看起來閒到快發霉的妳,為我做一件事。至於這個姿勢,是慎防妳把我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確保可以留給妳深刻印象。」
南宮玄還哼哼哼低笑幾聲,聽起來有多奸狡就有多奸狡,徹底摧毀了老天賜給他那張溫潤和煦的臉龐。
「請你速戰速決。」也好快點解放她。
「妳剛才說我冷血是不是?」緊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那雙眸子,充滿著陰晴不定。
「是啊。我有說錯?」
「沒有說錯。」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才更讓他惱怒。
猶如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暈開深深淺淺色澤的黑眸裡頭,有一道古怪光芒驀然閃現,很快又被他壓抑下來,將清明理智重新找回來。
「我的意思,本來只是順著陛下一時興起,讓妳在南宮府住一個月,等陛下把妳忘得一乾二淨,便會放妳離去。」本來事情該是這樣沒錯,但——「現在,我突然改變主意了。」
每當「冷血」兩字從她口中說出來,他都會感到一股莫名煩躁泛湧上心頭,讓他險些情緒失控。
既然她這麼不怕死——那麼,就是她了,他決定拿她開解調劑下自己清閒無趣的生活,徹底實行「按照一日三餐凌虐她、欺侮她」的任務!
「你、你到底想幹嘛?」
南宮玄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把她的抗拒視為無物,哼嗤一聲,告知她真相的話語裡,蘊著些許譏諷與嘲笑——
「既然妳如此在意我的無情無義,每見到一回,必要對我做出勞心勞力的提醒叮嚀,並試圖諄諄教誨,那麼,從今天開始,麻煩妳到我身邊來,教導我如何成為一個有血有淚的人。」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4 PM
第四章
啊啊啊啊——
賀蘭蝶尾真想仰天狂噴一口鮮血,以示抗議之前一直對她愛理不理、不聞不問的南宮大少爺,突然提出的古怪要求。
聽到他的話,她先是愣了,然後呆了,最後才滿臉驚駭地爆發出一串:「為什麼是我?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剛才那個美姑娘不行?你今天一定又喝酒了吧?已經酩酊大醉了吧?還是病入膏肓?請你趁病情還沒惡化到無可救藥之前,趕快去看大夫。」
後面的數聲「啊啊啊啊」雖然很低弱,卻似餘音裊裊,回蕩在屋中。
「我不可能讓對我有非分之想的女人有機會留在我身邊,對我投懷送抱獻殷勤,但是妳,很適合。」好清楚的解釋,明白簡潔地解除了她的疑惑,至於她會有什麼反應,那不在他的管轄範圍。「還有,昨晚的帳我還沒跟妳算,妳好像拿酒醉的我來戲耍了,嗯?」
昨夜宮中設宴,宴會上他無法推託,只得勉強喝了幾杯,然後他就醉了。
據說他醉了以後會變得異常溫柔,曾事後聽旁人提起,連他自己都感到一陣雞皮疙瘩。
別人醉酒時無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也一樣,只除了醒來後仍記得一清二楚,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回想起昨晚她離去時的那張笑臉。
記憶太過深刻,深刻到叫他意外,乾脆拿她來宣洩這股不正常的鳥氣。
「我沒有,一定是您記錯了,大少爺,請您相信我!」
這回換賀蘭蝶尾撲過去揪住他的衣衫,只差沒跪下來抱緊他的大腿,哭著喊冤。
「我自己做過的事,我不可能記錯。況且,我的記憶力比一般人要好許多倍。」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未老先衰、天妒英才的短命鬼和滿頭少年白呀呀呀呀……」
嗯,看來她已經被他的提議嚇到神智錯亂了,連大不敬的話也毫無半點掩飾地脫口而出,真有趣。
南宮玄不理會她的鬼吼鬼叫,修長白皙的手指,宛如做過無數回那般熟練,靈巧地從粉柔紗裳的衣襟鑽進去,隔著一件兜兒緩慢探索著。
她身上這套衣裳是南宮府的婢女服,裙擺一角還繡上一尾與她名字相同,正在暢意嬉遊的蝶尾金魚。
平日在府裡,他雖對她毫不理會,卻也知道她穿著這麼一身衣服。
是他眼尖,甫踏進房裡便瞧見了櫥門下露出繡有金魚的一角,才得知她的存在。
不過粉色真的不適合她,回去就差人重新做幾套不同款式的給她換上。
反正她是他的階下囚,他要將她捏圓還是搓扁,她無權拒絕。
「你在幹嘛?你這個色鬼、登徒子、衣冠禽獸、金玉其表敗絮──」
「找到了。」南宮玄清冷嗓音打斷她,不顧她的驚恐掙扎,逕自從她懷中取出一樣物事。「若妳能解釋清楚,這東西為何會在妳身上,妳又是從何得來的,剛才的提議便一筆勾銷,如何?」
此刻靜躺在那隻大掌掌心的,是一隻繪有精緻圖案的瓷罐。
南宮玄把罐底朝向她,讓她看清罐底的紅色官印,要她無法狡賴。
「這藥明明是你昨晚親手送給我的!還千叮萬囑、語音柔和,吩咐我要好好用它來細心保護我的雙手!」帶顫蔥指用力指向他,她說得理直氣壯。
「光憑這點,就足以證明昨夜妳戲弄了我。」
「那我把它還給你,可以了嗎?」賀蘭蝶尾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藥罐,塞進他懷裡,順手在他胸膛拍了拍,「你放心,昨晚你『酒後亂性』,變成另一個人的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我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就這樣,本姑娘還急著給你家黑心弟弟送甜糕去哩,再見!」
「蝶尾,回來。」南宮玄長臂一伸,就把她拉回來,再次抵上屋牆。「這種保證我不接受,尤其是妳的,我更不接受。」
你不要再這麼自來熟,噁心兮兮地叫我的名字!
賀蘭蝶尾很想怒吠出來,可那麼做,就等同於告訴他,她對他用輕軟淡嗓喊著她的名,感到有多羞怯難平……不,是有多受不了、多抓狂才對!
「我看起來有這麼混蛋嗎?」
「妳要我接受一個頭一回見面就告訴我,她是山野妖精,是來吸我精血的,光是聽著,就知道是滿口謊言的野丫頭的保證說辭?」笑眸狠瞇,南宮玄這回是真的在笑,只是笑容蘊著些些嘲諷。
「抱歉,那時我看你文文弱弱的,好像很好欺負的樣子,反正也就萍水相逢,我幫人送飯,順便拿你戲弄一下而已,您心胸廣闊,一定不會放在心上對吧?」她都道歉了,還不行嗎?
厚!趕緊放開她啦!先前是他不想跟她有任何關係,現在是她不想跟他有半點牽連!
「太遲了,我現在只想要妳。」只想要拿她來戲弄解悶。「還有,忘了告訴妳,我這人打小就心胸狹窄,原本隨著年齡增長收斂許多,若非妳每碰上我就用冷血二字刺激我,恐怕我至今仍對妳提不起任何興趣,更不會做那種無謂打算。」
賀蘭蝶尾懂他意思,那句「只想要妳」後面沒說全,她不可能自作多情。
但是,憑什麼他輕鬆地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她卻是遭泰山壓頂,飽嘗崩潰滋味啊?
「我……」
搶在她即將爆發出的「我不要」、「你快點給我死心」、「我不可能陪你無聊胡鬧做那種混帳事」等等之前,南宮玄收起虛假偽笑,改為哄拐和引誘。
「妳不會吃虧的,只要妳願意聽完妳的事後所得。」
「那你倒是說說看。」真上道,知道要拿利益誘惑她不太良心的良心。「先聲明,沒價值的好處,恕本姑娘不奉陪。」
「只要妳能做到我所要求之事,事後我會給妳一棟位在京師的豪華宅子,以及一筆就算妳每天躺在床上發懶發呆,什麼都不做,用一輩子也都用不完的銀子。」
「啊?」賀蘭蝶尾檀口微張,一副呆滯模樣。
她知道南宮家是傳承幾百年的世家,人才輩出,南宮玄更是備受重用的西斐首席軍師,區區一棟宅邸和供她一輩子用之不盡的銀子,他當然拿得出手。
她只是沒想到……他會出手如此闊綽,就為了要她教他感情?
「我曾向樊安寺的住持師太詢問過,得知妳是孤兒,十多年來一直隨妳師父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遇上哪間寺廟或大戶人家需要人抄寫經書,便住在那兒。現在只要妳點個頭,答應我的要求,事後便能得到一個不需妳再四處奔波勞累的家,這樣豈不很好嗎?」
嗯,很好、很好,真的非常好。
他給的獎勵成功吸引了她,害她心癢癢的,恨不得馬上就把宅子和銀子拿到手。
所以,賀蘭蝶尾立馬將節操什麼的丟到地上踩幾腳,再抬頭,迎上他狐狸一樣狡獪的目光,毫不在意地踏入他布好的圈套——
「成交。」
※※※※
雖然答應得很爽快,可是具體要做些什麼,賀蘭蝶尾卻毫無半點頭緒。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讓一個淡漠冷酷的壞蛋變成感情豐富的正常人,必須先接近他、與他相處、掌握他的一切喜好。
在脫離黑心南宮二少奴役的頭一天,賀蘭蝶尾就開始實行這個計畫。
打從南宮玄早朝回來,她便一直跟在他身邊,斟茶遞水、噓寒問暖,順便跟他聊天談心,詢問他的愛好與習慣。
起初他十分配合,雖然回答的話絕對不超過十個字,好歹也算是禮貌地為她解惑。
但漸漸地,他感到不耐了。
當她不知道第幾回試圖找話題跟他胡扯時,南宮玄微微嘆口氣,一手輕撫太陽穴,指著書房角落的小几,道:「妳先到那邊坐著。」
「為什麼?你不是說了要我想辦法讓你產生感情嗎?」賀蘭蝶尾十分不解。
剛才他那個動作,像極了要辦正事的大人,對著胡鬧亂跑的頑童說:「去去去,自己先到角落裡堆沙子玩,不許走開,等我辦完事就回來接妳」一般。
「我知道妳很著急。」急著儘快得到報酬好離開南宮家,急著快點逃離他……
這種說法真讓人感到不快,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不管她表現得多活潑、多殷勤,就是掩飾不了不願與他靠近的不自在。
難得他允許她接近,反倒是她嫌惡起他來了?
或許是昨天在客棧那事讓她嚇得不輕。
他做事太絕,面對她一個小姑娘也不留半點情面,不過這是她自己招惹來的,自己造孽自己擔,她必須儘快學會面對事實。
「但有些事是急不來的。」南宮玄意有所指,順手取來一封信閱覽,跟著提筆蘸墨,在紙上落筆,任由沉默蔓延在空氣中。
「不急就不急,去坐著就坐著。」賀蘭蝶尾輕聲咕噥一句,壓下心中的無名惱火,真照他說的走到几案邊坐下。
明明是他叫她教他感情,卻依然對她愛理不理,就那種古怪脾氣和古怪態度,看他能領悟到猴年馬月。
賀蘭蝶尾氣惱地伸手亂翻几案上的數本書冊,看見書名時忍不住一愣,翻開書頁細看,眸光不過掃到其中幾行內容,又是一愣。
「南宮?」
困惑的叫喚夾雜著一抹複雜,在南宮玄回話之前,她暗自提醒自己,絕對不要對他有過多的期待——期待他會說出她想聽的話。
「嗯?」
「你看這種書哦?」揚起手中書冊的同時,壞壞的笑聲隨著粉唇貝齒的一開一合,像調皮的音韻,有節奏地跳躍而出。
賀蘭蝶尾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此刻她拿在手上的那本書,光看書名就覺得很風花雪月,更不要提裡頭的內容。
不僅如此,案上還有數冊同樣是書名風雅、內容相似的。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唯一會感興趣的書籍應該只有四書五經、兵法國史,像這種描述男女主角愛得死去活來、談得好一場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之戀一類的,他應該沒半點興趣才對。
「方才回府前,我路過書肆,突然想到妳,就去挑了些姑娘家愛看的雜書,我想妳應該也會喜歡才對。」是他太有先見之明,知道她絕對坐不住,才會特意叫車夫繞路去書肆。
「是這樣啊。」
若他沒猜錯,她唇邊淺綻的那抹笑,應該能稱之為「你真好」。
南宮玄沒有回應,由著她自個兒去歡喜,反正他也不期待,她會因幾冊雜書就對他萌生傾慕愛戀。
本以為她會安分一陣子,可是很顯然他高估了她。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原本在角落安安分分看書的賀蘭蝶尾突然發出窸窸窣窣的啜泣哽咽。
南宮玄抬頭望去,看見那道嬌小的身影明顯在一抖一顫的,時不時還舉袖拭淚。
「嗚嗚嗚……」
又過了一會兒,情況更加嚴重,她直接哭出聲。
「嗚嗚嗚嗚!」這幾聲嗚咽是帶著悲傷感嘆的。
他真想提議,要不要張大嘴巴像個爹爹不親、娘娘不疼的奶娃娃一樣哇哇大哭啊?
那樣會讓看戲的他覺得更精彩一些。
南宮玄煩躁地扯走面前的紙張,換上一張新的,在上頭隨意寫了幾個字,邊無奈扶額,邊嘆問:「妳在哭什麼?」
賀蘭蝶尾聞聲抬頭,毫不在意滿臉淚水的模樣被他瞧了去,指著他根本看不清的一頁,任兩行清淚滑下臉頰。
「這個故事好感人,嗚嗚嗚……我忍不住了,對不住,嗚……」
「是怎樣的故事?」南宮玄擱下手中的筆,決定先把公事丟到一旁,陪她瘋一瘋。
「這裡面說——嗚!嗚嗚……」真是太感人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妳過來。」再不做些什麼,她絕對會直接給他哭到天昏地暗。
等賀蘭蝶尾走過來,他也不給她備張椅子,嫌待會手要伸太長,逕自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撥開那隻胡亂擦拭一通的柔荑,貢獻自己的衣袖為她揩淚,南宮玄邊擦,邊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提早體驗了一把為人父哄慰愛哭女娃兒的心酸。
她抱起來暖暖的,像極了一隻暖烘烘的犬兒。
那股暖意太溫馨,毫無預警地襲擊心房,連先前對她有過的嫌惡與拒絕,也在這般如冬日的暖烘之中,盡數分崩瓦解,碎到連渣都找不著半點。
「妳可以說了。」
賀蘭蝶尾哭得也差不多了,情緒逐漸轉為平穩,她噘了噘嘴,蔥白玉指帶些顫意,將書本翻回第一頁。
「這本書講的是一條擁有數百年修為,已經化為人形的小魚精,和一名人類皇子之間的故事。某日小魚精把遇上海難的皇子救起,自此對他芳心暗許。在把皇子送返岸邊之時,怕被路人瞧見,小魚精便慌張躲藏起來。待皇子醒來,看見的路人其實是碰巧路過的鄰國公主,就以為是公主救了他,感激又欣喜地隨公主離去。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小魚精傷心不已,默默垂淚。後來,為了到皇子身畔與他相伴,小魚精去求海巫,用美妙嗓音換得雙腿……呃,聽到這裡,你有什麼感覺?」
「感覺?」比起要他發表對故事的感想,他倒是對她邊說邊雙眼發亮,嬌美花顏上豐富情感輪流替換的模樣,要有感得多。「那魚精是隻以貌取人的妖怪吧?」
「啊?」
見她一臉困惑,南宮玄翻動書頁,找到魚精頭一回探頭出海面,瞅見皇子的那一幕,指著書上所附那張精美繪圖,好心為她指點一二。
「妳自己看,這皇子長得一副油頭粉面的小白臉樣,是書中時常出現,用來欺騙單純小姑娘的紈絝子弟。」
「你難道都不會為小魚精的勇敢堅持所感動,淚濕眼眶嗎?」粉拳已經掄起擱在他胸膛,要不是他身體羸弱,她早就一拳狠揍下去了。
「我只覺是她自找的。」
「你——」
不管她如何忿忿不平,南宮玄快速翻閱書冊,一目十行,不到半刻就將她所謂可歌可泣的悲戀故事看完了。
「分明就是她自找的,這般沉默著、忍受著一切痛苦去愛皇子,又一語不發地以化為泡沫死去作為結束,值得嗎?」
這混蛋!
賀蘭蝶尾忍不住暗罵一聲,真想往他頭頂劈一刀,給他灌溉些新鮮滾燙的血液下去,好讓他能熱血點、有同情心一些。
「值不值得是人家小魚精說了算!那就是人家對愛的表達方式,你這人怎麼這樣?你真的是冷——」
「妳最好不要把最後那個字說出來,不然,我會用很特別的方法讓妳閉嘴。」南宮玄倏地打斷她,沉怒的陰鷙攀上俊秀臉龐,任誰看了都知道,乖乖閉嘴才是上策。
至於所謂「很特別的方式」,不需他詳細解說,光是察覺到他視線觸及自己微噘的菱唇,賀蘭蝶尾就連忙抬起雙手用力捂住。
「我……」她或許該道歉,因為他臉上的不悅比前幾回要嚴重許多,但僅僅只是吐出一個字,她就不敢再說了。
「每個人對於愛的表達方式都有所不同,魚精這一種,我想並不適合妳跟我。」南宮玄搶先一步岔開話題,免得繼續在這種討論不出結果的事情上打轉,最後跟她大鬧一場。
那並不是他的本意。
他也不喜與她爭吵。
還不如像現下這種相偎相依,更讓他感到心情愉快。
他喜歡跟她一起。
喝醉酒那夜說的話,是真的。
她不會擅自對他付出感情,不會強硬的對他冠上愛慕深情的目光,跟她在一起,他不覺壓抑。
「是不適合。如果是我,除非情況特殊,否則我一定會大大方方勇敢去告白去愛啦,就算語言不通,一張圖畫、一個動作,只要肯努力,對方終有一天會懂我心意的。」
「的確像妳才會做的事。」
「是嘛,你也這麼說?」賀蘭蝶尾側著螓首看他,附上一個鬼臉和調皮吐舌,藉以緩和還未完全驅散的緊繃氣氛。「那你呢?你對喜愛的人,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表達?」
「我會選擇將她遠遠推開。」
「什麼?」她真想說:不好意思,我剛才耳背聽錯了,請你再說一遍。
一想到這男人不是喜歡說笑的料,剛才他那句話又顯得很認真……
「蝶尾……」
他是認真的。
真要他選一個,他會選她。
可是,越是在乎,他就越是不能要她。
「你、你幹什麼?」喝!她什麼時候坐到他大腿上了,還跟他這般親密?
而且他突然毫無預警就把下巴枕在她肩上,薄唇差點貼上她頸間的肌膚,若她亂動一下,保證絕對會吃虧。
「我快不行了……」
「你哪裡不行?」
上面下面?腦子心臟?還是他的……那個地方?
她現在就坐在他「那個」地方附近,她沒有刺激到他吧?
拜託!他能不能話別只說一半?
「妳說呢?」
他問得好慵懶無力,讓聽見的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負他。
可她哪裡知道呀?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蟲!
等等……他好像……
對了,他的吐息好灼熱。
就連枕在她肩上的下頷,好似也開始散發著古怪的熱燙,穿透層層衣裳,把熱度傳遞給她。
再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會不會吃虧,賀蘭蝶尾在他懷裡轉身,一手按在他肩窩,勉強把他扶好,一手撥開他額前的髮絲,傾身把額頭湊近與他的緊貼上——
老天!這傢伙的額頭火燙燙的,他根本就是病了,而且病不輕!
作者:
fatbib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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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 10:14 PM
第五章
死了死了!賀蘭蝶尾感覺自己要死了!
早晨睜眼醒來,該在床上的南宮玄不在,反倒是她大剌剌地霸佔了他的床。
她好氣,氣那個昨天分明病得好像快死翹翹的傢伙幹嘛下床亂跑?又氣自己貪睡失職,她急乎乎地下床,滿府奔跑在找他,問了人,才知道他早早就出門去上朝了。
去、上、朝、了?!
拖著那具癆病鬼一樣,臉色比紙還要白,昨晚在她撐不住合眼打算小憩一會兒之前,還會氣喘吁吁的鬼身體?
賀蘭蝶尾簡直氣炸了!
她沒見過有人那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隨手抓了件披風就請車夫載她到宮城,又怕跟他錯過,最後一段路她乾脆跳下馬車,匆匆忙忙奔跑過去。
來到宮門外,她看見身著朝服的官員三三兩兩走出來。
又等了一會兒,終於看見在幾名官員的簇擁下,邊聊邊緩緩步出宮門的南宮玄。
「南宮、南宮!」
許是這聲叫喚太突兀明顯,不只南宮玄,就連其他已經快走遠的官員,也忍不住紛紛回首,好奇注視著她。
「妳……」看到那抹淡橘身影朝自己飛奔過來,南宮玄先是一怔,隨即依舊有淡淡病息縈繞的俊容,扭曲出一絲極淺猙獰。
「哎呀,這是?」
「南宮大人,這位是……」
搶在眾人發出猜測之前,南宮玄倏地扯過賀蘭蝶尾懷抱的披風,快速抖開由她頭上罩落,把她的面孔藏到衣帽之下。
「你幹嘛……」披風是為他準備的,他幹嘛裹在她身上?她又不冷,身子又不似他羸弱。
「別說話,到車上去。」扳過她的身子,把她往自家馬車的方向推,南宮玄不忘回頭對錯愕中的眾人說道:「抱歉,今日有些急事,幾位大人若有事商議,還請等明日吧。」
所謂急事,是指面前正被他急著驅趕……不,是急著掩飾保護,連他們多看一眼她的髮絲、一根手指頭,就會使南宮玄溫文的臉龐浮現猙獰凶暴的那位小姑娘?
奇蹟,奇蹟啊!
若非親眼所見,他們還真不信向來清心寡慾,只要有女人試圖靠近獻殷勤,就會翻臉像翻書一樣,立刻拋棄美好形象,俊臉罩上一層萬年寒冰,對人冷言冷語的南宮玄,竟然也會有急著把一名女子當寶貝藏起來的一天。
「妳到這裡來幹什麼?」
即使上了馬車,離開眾人好奇的視線,南宮玄的神色依舊不見好轉,繼續陰沉著,散發冰冷寒息,帶著些許怒意,朝賀蘭蝶尾質問。
「我才要問你下床亂跑什麼!你昨天不是都病倒了?嗚……呼呼,熱死我啦!」一把扯下披風,賀蘭蝶尾忍不住罵罵咧咧,不忘睨向試圖把她燜成一尾熟「蝶尾」的南宮混蛋。
「很熱?那妳幹嘛拿披風過來?」南宮玄口氣風涼,暗示是她自食惡果。他承認最近只要碰上與她有關的事,自己就會無故失常,這樣的譏諷,也算是失常行為之一。
他現在很惱火,氣惱她不顧自己身份跑到宮門前的魯莽行為。
要知道一個月期限還餘下大半,難得這些日子陛下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不曾向他過問半句,如今她貿然跑來,萬一跟陛下碰上,那該如何是好?
這次,他又該用何種方式,讓她脫離陛下一時興起朝她伸過來的魔掌?
再來,剛才那些官員看她的眼神也令他不悅,簡直就像隔著衣裳在意淫她,看看她何德何能,才能與他這般靠近,卻無一人自覺,那到底干卿底事?
「我這是拿來給你的呀。」好心遭雷劈!賀蘭蝶尾瞠眸瞪他。
「我沒妳想像的荏弱。」沒有弱到需要她跑來拋頭露臉,大大方方讓其他人從頭到腳欣賞一遍,目的就只是為了給他送一件披風。
「昨天才倒下,病到快奄奄一息的傢伙,沒資格說這種話啦!」
「我已經好了。」
「騙人。」賀蘭蝶尾伸手過去要探他額上溫度,他竟也不躲不閃,任由她摸。「真、真的耶……」
說話的語氣、看他的眼神,還摻雜著「你簡直不是人」……不,是「你太異於常人」的古怪和驚奇。
「昨天昏倒之前,我不是有跟妳說,妳到廚房說一聲,自會有人為我煎一碗藥送來,餵我喝下後妳就能離開了?」
結果呢?
她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還在他床邊守了一夜。
今早醒來,見她枕偎著他的臂膀,而他則是將她一隻軟白柔荑緊握在手心,好似萬般不捨讓她離開……
他好氣,氣的不是她不聽話,而是氣她不懂得愛惜自己。
他病倒時,意志本就薄弱,倘若一個不小心把她吃乾抹淨,那她豈不是很虧?
「昨天你都病成那副鬼樣子了,我哪能丟下你呀?」嬌軟甜嗓攻擊力十足,意指她比他多了那麼點良心,還有那麼點他想要她教給他的感情之一——同情心。
「妳是真的在為我擔心,還是在擔心妳能不能得到宅子和錢?」
「啊?」賀蘭蝶尾突然被他問倒,向來機靈可愛的嬌顏,瞬間變得呆若木雞。「都……都有,都有、都有!說到底,你現在好歹算是我的主子嘛,我關心你是應該的,應該的……」
但願,她的回答有夠機警。
但願,他只是隨口問問,不包含任何旁敲探問的意圖。
不然,她好怕此刻的自己無力招架他毒舌又冷血的人身攻擊。
「是嗎?」對於她的回答,南宮玄僅僅哼嗤出叫人聽不出半點好惡的兩個字。
沉默的尷尬,很快就在小小的車內空間蔓延。
幸好馬車在這時停下,看來是南宮府到了。
「咦……南宮,你等等,等一下呀!」下了車就頭也不回往前走,也不瞧瞧她跟上沒有,應該是表示他在生氣吧?「不管怎樣,你好歹把披風披上呀,你穿那麼單薄……」
賀蘭蝶尾一心為他的身子著想,從馬車跳下,慌忙追上去。
還以為他停步是在等她,她踮起腳尖,才想把披風搭在他肩上,手就被他冷漠揮開。
錯愕取代著急,佔據了整張秀麗小臉,她有點分不清,是微微泛疼的手比較疼,還是被刺傷的心要更疼一些。
她動作僵硬地俯身,想要撿起掉落在地的披風,忽覺一陣天旋地轉,她不由發出尖細的驚呼,小手抓到倚賴之物便用力勾纏上,等到那股驚慌稍稍平復,她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他橫抱起來,依偎在他懷裡。
「你……你這是在幹嘛?」賀蘭蝶尾惱怒問道。
雙手奉上自己一顆「好心」,卻被人無情揮掃在地,不只是她,換作是任何人,也會惱會怒吧?忍不住想質問對方為何要做出如此冷酷傷人之舉。
偏偏南宮玄將先前的鷙冷漠然一掃而空,換上一張隱隱帶笑的和煦表情,語音輕柔地為她解惑:「自然是為了向妳證明,我沒有妳說的那般軟弱不濟。」
「是,你好強壯哦。」賀蘭蝶尾忍不住翻白眼,突然覺得會為他的一言一行,或哭或笑的自己好蠢。她眼角餘光瞥見地上的披風,才發覺他已經邁步跨過府門,忍不住掙扎著喊道:「等等,披風——」
「別管它。」
她比披風還暖和,某個程度上來說,更能為他遮風擋雨,他要那件披風有何用處?
「你快放我下去!孤男寡女在光天化日之下摟抱在一起,成何體統?」
他是讀書人,應該比她更清楚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不要亂抱亂摸這種道理,可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像一個嚴守禮節,擁有高尚情操的讀書人會做的事!
「妳別大吵大鬧,否則,引出我爹或我二弟,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曖昧情愫,擅自為我們籌備起婚禮就糟糕了。」
「你……」恐嚇誰不會啊?
「若妳真想成為短命的南宮府大少爺的妻子,在婚後沒多久便要守寡,妳請便。」
這句話宛如利刃穿心而來,讓本來沒想吵鬧,只想跟他講道理的賀蘭蝶尾,瞬間啞口無言。
最後,她只輕聲嚷出一句:「我……我才不要。」
「那就乖乖閉嘴,讓我抱回房。」
賀蘭蝶尾沒漏看那張俊臉撇唇輕笑,蘊著濃濃諷刺,更不曾忽略聽聞她拒絕,他所露出的一絲寂寞自嘲。
其實不是的。
她並不是針對他的體虛病弱和可能會守寡而做出那種回答,她只是……只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她。
既然不喜歡,那嫁給他、喜歡上他……她所做的一切,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在做,那才真的叫寂寞難受。
她不要那樣,不要。
可是,如果……他喜歡她呢?
那麼她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他,不在意他是否病弱,更不在意他會不會早早死去,留下她一人孤單活在世上?
慢著!她在想什麼?
她幹嘛要想這種事?他才不會喜歡她!她真是太鄙視有這種想法的自己了!
「怎麼?」沒見過有人搖頭搖得那般用力,好似想把自己的頭甩飛出去,南宮玄感到好笑,唇角往上揚。
「你走快點啦!你以為你是書上描寫的抱著奄奄一息的美人兒,一步一停頓,試圖把淒美感人的畫面停留定格在讀者心中的男主呀?還有,你可不要中途昏倒,不然我可搬不動你。」
「都說了我沒有妳想的那樣不濟。還有,容我虛心求教一下,所謂的美人兒在哪裡?」
「你混蛋!」他懷裡就抱著一個,還故意東張西望,分明就是在氣她!
「別亂動,掉下去摔疼了,我可不管妳。」
賀蘭蝶尾聞言,果真收緊雙臂,把他纏抱得更緊。
她的舉動,讓他本來因她的魯莽擔心而隱隱悸動的心,更是填進一抹強烈的喜悅。
「你不是說不喜歡女人離你太近,對你亂摟亂抱嗎?」結果他抱她、對她上下其手就可以?
言而無信,真是個任性的大少爺!
「經過昨日,我決定了一件事,妳想要的答案,就在我即將要實行的那件事裡。」
「是什麼?」賀蘭蝶尾好奇地問。
「等回到房間再告訴妳。」怕她知道以後會尖叫,以摔的方式從他懷裡逃跑,還是在房間裡揭曉答案比較安全。
「小氣。」為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甚至想得春心蕩漾,賀蘭蝶尾佯裝噘嘴氣惱的別開臉。
直到他說出「到了」兩個字時,她才依依不捨地從他身上跳下。
「妳把我當搖籃,一路上搖著搖著,搖到睡著了?」南宮玄好笑地問,並沒有打算揭發她落荒而逃的行為。
「才沒有,那才多短的一段路,而且我又不是沒長大的奶娃娃,隨隨便便在哪個溫暖舒服的懷抱都能睡著。」才不要告訴他,她有多喜歡被他那樣抱著,又有多眷戀他的體溫和擁抱……
為掩飾心虛,賀蘭蝶尾為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嚕地喝掉半杯,然後才又倒了一杯,孝敬給一路上勞苦功高的他。
「關於剛才說的那件事,」南宮玄走過來坐下,沒接過她遞來的那杯茶,反而拿起她喝過的那杯,湊到唇邊淺啜兩口潤潤喉。
「你、你你──」賀蘭蝶尾像看見妖怪那般瞪著他,望著他伸出舌舔拭沾在唇上的那滴茶水。
意識到他毫不在意喝她喝過的那杯茶,等同於吃她的口水,她連害羞都來不及,只感到震驚與困惑。
這傢伙,今天真是太太反常了!
先是莫名其妙展現自己強壯的體魄,捨棄長久以來堅定的原則,出手抱她、與她親近,再莫名其妙搶著跟她同飲一杯茶……
她不喜歡塗唇脂,他也不是喜愛吃姑娘家唇脂的浪蕩公子哥兒……他只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昨天抱妳的時候,我感到特別興奮愉悅。我想跟妳多親近,多做些情人間會做的事,應該更能有助於學習感情。」
「啥?」誰來告訴她,他在說的是哪國話?為何她聽不太懂?
「沒聽懂?」南宮玄打開扇子搖啊搖,態度怡然自得,彷彿話裡的主角是別人,自己不過是個看戲的路人。
「不……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做情人間會做的各種曖昧舉動,以及在教導你的期間,拿你當情人看待?」賀蘭蝶尾瞪著一雙懷疑他病沒好的大眼,詫異問道。
「聰明。」
「你不是說……」
「我還是不喜歡女人接近我,這只不過是為了方便妳教我何謂感情。但是我並不會喜歡上妳,我與妳的關係,也僅僅維持在妳教導我感情的這段時間。」多理所當然的藉口,說完,南宮玄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聲,諷刺自己的虛偽狡猾。
「我才不會喜歡上你……」賀蘭蝶尾小聲咕噥,話語裡有著淡淡的苦澀卻不自知。
「是啊,為了妳的報酬,妳可要加把勁了。不過妳放心,我是不會跟妳做到最後一步的。」
所謂的最後一步,自然是你儂我儂,兩個人不小心滾到床上,然後脫掉衣裳裸裎相對,肌膚相親,釀就出一片無邊春色。
「哦……」賀蘭蝶尾沒聽出他語氣裡的那抹自嘲,只當他是實話實說。
可為何聽著聽著,會感覺心一陣陣刺痛呢?
「現在,妳過來吻我。」
「什、什什什麼?你是打定主意要吃我豆腐是不是?!」
墨瞳狠然一瞇,「妳有意見?」他語氣裡的指責意味明顯。
「不不不,小的怎敢呀。」她將不甘和羞惱化為挑釁,「我只是認為,你一個毫無經驗的大少爺,頭一回就想嘗試這麼生猛的,會不會吃不消?」
「不會。我相信妳高超的吻技,很放心的把主導權交給妳。」南宮玄爾雅的俊容揚著誘人笑意。
放下手中扇子,南宮玄抬頭與她四目相接,等待她的同時,神色充滿期待。
「……」高、高超個鬼啦!
她完全是個新手,就算叫她依樣畫葫蘆,都畫不出個所以然來。
即使如此,她依舊如他所願,一步步走向他。
因為她發現,這幾天他笑容變多了,不再冷著一張臉,輕易吐出讓人遍體鱗傷的言語,現在還笑得這麼溫柔勾人,叫人無法拒絕。
而她,想要被他勾引。
「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待會可別因為本姑娘高超的吻技,被吻到七葷八素就迷戀上我,不然我會很困擾的。」她先虛張聲勢一番,免得自己一腳陷進去。
「那妳可要讓我好好見識一下,妳是如何把我吻到七葷八素。順便告訴妳一句,男人跟女人不同,不會把感情和純粹想要之物混為一談。」
最末那句,話音極輕,幽幽遠遠地飄來,像附帶著深濃疑惑的薄紗,將心頭緊纏包裹。
賀蘭蝶尾連追問他話中之意都來不及,他就朝她伸出長臂,用力一扯,她驚慌尖叫著,以奇怪的姿勢摔倒在他身上,接著被他扶起在他懷裡坐好。
要不是他之前表現得那麼討厭女人,她還真想諷刺他動作熟稔呢。
調侃的念頭才剛閃進腦海,小巧下頷就被長指掐住抬起。
本來想提醒他點到為止,溫軟物體搶先覆上她的唇兒,將她的話語、氣息,全堵得死死。
那是他的唇,比她想像的還要溫熱,一沾上就開始品嘗她的青澀稚嫩,把粉柔如花瓣的唇瓣又吮又啃,害她有個錯覺,他把她的唇當成了香軟甜糕在啃。
可是感覺有哪裡不對,分明該由她主動,他卻表現饑渴,毫不客氣地奪取她的權利。
只是四唇相貼漸漸不能使他滿足,當他試圖撬開白玉牙關,將舌頭伸進檀口裡,她驀然一驚,原先抵在他胸臘上的兩隻粉拳越發緊握,並開始用力推他,試圖與他拉開距離。
或許他在取笑她的單純天真,又或許是她試圖逃離的舉動惹怒了他,南宮玄一手環上她的腰,把她牢牢囚禁在胸懷裡,另一隻手掌托住她後腦,迫使她與他更為貼近。
為了要她明白半途而廢的行徑有多麼可恥,他的進攻變得不留半點情面,像逼迫珠蚌開口,任由採珠人為所欲為,他強硬地撬開她的牙關,將她的甜美如蜜嘗個透徹,不允許她有半點私藏。
這樣的鷙猛凶悍的吻嚇壞了賀蘭蝶尾。
想要逃走卻無處可逃,在他強烈的進攻下漸漸放棄抵抗,思緒因為胸腔的微疼變得模糊,最後她自動自發雙臂環纏上他的後頸,任由他予取予求。
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完全一片模糊,只知道胸口很疼,快不能呼吸了……
還有,這個男人好可怕。
他根本不是弱雞,而是隻沉睡中的獅,誰膽敢招惹他,他絕對會立刻睜眼醒來,用強而有力的四肢把對方撲倒在地,先是舔舐戲玩一番,再把到手的獵物一口一口吞入腹中,細細回味對方驚恐就戮的那一瞬間,逕自笑得滿足開懷……嗚!
「蝶尾?」
在她快昏死過去前,南宮玄好心放她一馬,可她的狀況也沒好到哪裡,氣息只剩下微弱的絲絲縷縷。
「玩太狠了?」若她仍清醒的朝他翻白眼,說不定他會笑她真是吻技「高超」,但現在……「剛剛,是誰說要把我吻到七葷八素的呀?」
結果撂下凶狠豪語的那個人,正氣息奄奄楚楚可憐地昏迷在他懷裡呢。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5 PM
第六章
自從有過一次被吻暈的慘痛經驗,賀蘭蝶尾便時時備戰,免得再次重蹈覆撤。
幸而南宮玄除了讓她斟茶遞水、整理房間,偶爾伴他夜讀,添添燭火之外,不曾再要求過什麼,更不會強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妳可以先回房去睡。」
眼角餘光再次瞥到身旁那個想打瞌睡但沒膽,拚命將呵欠壓下的小人兒,南宮玄放下筆,忍不住溫言勸說。
「啊?……沒、沒有啦,我一點也不睏。」
既然他不是個壞主子,她哪有連這種陪伴夜讀的小事也跟他拿喬的道理?
賀蘭蝶尾尷尬笑笑,甩甩頭,將瞌睡蟲全部甩飛出去。
「我不介意。我不會因為妳體力不支就責怪妳偷懶,更不會像南宮熠,壞心眼地增加妳的工作量,要妳把先前偷懶的份補回。」
「我介意。萬一你怪病發作突然倒下,我又碰巧不在你身邊,你豈不是要在這裡躺一整夜?到時候你可是病情加重,病上加病了呀!有我在,好歹還能喊個人來把你扛回房裡。」
「敢跟主子頂嘴,妳膽子可真大。」
她知道他一次飲不了過多補藥,就依照每日他的身體狀況,挑出最能調理身子的藥膳,剩下的則用來慰勞她自己;他在處理公務時,她不吵不鬧也不喊無聊,逕自拉過一張凳子緊挨著他坐,偶爾取來一盤瓜果、一碟甜糕,分切成小塊,不光她自己吃,還會塞他滿嘴,看他因味道過甜或過酸而擰起眉時,咯咯笑成一團,十分自得其樂,他不由懷疑她純粹是在報上回被吻暈的仇……
諸如此類的事件不勝枚舉,他也懶得細數,只是縱容著她胡鬧。
真該慶幸他家好事的兩位,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否則看見他們只能用「親密無間」來形容的相處方式,少不了起哄要他快快把她娶進門。
「我哪有?我只是在擔心你。以前我也曾連夜趕抄經文,幾乎整夜都沒合眼,所以你不用在意我辛不辛苦、睏不睏。倒是你,寫快點,快點結束工作,這才是你對我最體貼的表現。」她把他的短暫沉思,當成是在為她操心。
「……」誰體貼妳了?
南宮玄本想這麼回嘴,看在她分明都快睡著了,仍是靜靜坐在自己身旁陪伴著,就把無情話語吞回肚裡,執筆寫字的動作沒停,只是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妳師父抓著妳趕抄經文那時,定是借住的那戶人家有個好色少爺,看上了機靈可愛的妳,卻被妳師父察覺,才會要妳連夜發奮努力,僅用了一晚上就將數天的份量全部抄寫完畢,隔天領了報酬,就拎著妳走人,是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賀蘭蝶尾快合起來的眼兒驀然瞠大,他說得太準了,害她以為當年他其實在場,或者他是那個好色混蛋的親戚。
「純粹是我的胡亂猜想。」以他對她的了解,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初見時,雖覺得她像個不懂禮的野丫頭,實際上她十分懂得照顧人,恐怕就是因為她某些貼心之舉,吸引了那位少爺,才會引來覬覦的吧?
「你猜得未免也太準了吧?」賀蘭蝶尾沒好氣地道,見他放下筆,應該是想喝水,順手給他遞上茶水。
「那是哪國哪城哪戶人家?下回隨軍出征,我讓領兵將領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最後把那個好色鬼揪到面前好好凌虐一番,為妳報仇雪恨如何?」
他是真的想為她報仇,一洩當時的不快,她卻不贊同。
「不用了,那時候我才十歲,哪裡記得那麼多,況且他還沒有得手就被師父先一步阻止了。還有,我對不開心的事記憶最差,很快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真樂觀。那不管我對妳做了多可惡的事,妳也是很快就會忘記的吧?」南宮玄試探著問,微抬的眸心,有一絲意義不明的古怪波瀾微微搖晃著。
「說不定我跑到看不見你的地方待上幾天,就會忘得徹底乾淨了。」
「那很好。」
賀蘭蝶尾聽不出好在哪裡,而且他說好的時候表情語氣都太漠然了。
想想不對,這傢伙幹嘛問她這種問題?他該不會……
「你是不是想對我做些什麼……」人神共憤的事?
賀蘭蝶尾還來不及把話說完,突然見他拿起一張寫了幾行字的紙,打算塞進信封裡,露出底下那張紙上頭卻有四個字──她的名字。
「你幹嘛寫我的名字?」她不解的發出疑問。
「那天妳在那邊看書,哭得吵死了,我一時沒忍住,寫下來打算拿去找人詛咒,看能不能讓妳安靜一些。」
這混蛋,又在胡說八道,說什麼要讓她安靜一些,根本就是想把她詛咒成啞巴吧?
「後來我想了想,妳這麼活潑也許是件好事,至少滋潤了我的生活,替我解解悶。」
好聽甜膩的話適時補上,也及時壓下在她心口萌生的細小火苗,化為熊熊怒焰的危機。
雖然怪自己窩囊,輕易就被他隨意施捨的柔情牽著走,賀蘭蝶尾仍是軟著身子偶近他,嫩嗓輕吐:「你的字寫得真好看。」
「妳寫的字也不會有多難看吧?」他不信有人會特地花錢讓一個字醜的丫頭幫忙抄書。
「當然不難看,我的字是跟師父學的,我早就把師父的本領學個十成十。我們都會把事先抄寫下來的經文拿給對方看,對方覺得滿意,才會請我們抄寫。可惜,我抄寫經書的工具都在樊安寺裡了,沒能帶過來。」不然就能給這個男人看,叫他以後別再小看她,哼!
「現在寫給我看也不遲呀。」南宮玄拉過那隻嫩白柔荑,把蘸好墨的筆塞進她手裡,再把她拉靠近一些。「只有妳一個人的名字在這上頭,多寂寞呀,把我的也添上去吧。」
賀蘭蝶尾分不清他語氣裡所蘊含的是懇求抑或是誘哄,忍不住追問:「你要陪著我嗎?」
「我是可憐妳。把我的名字也寫上,這樣我就不會因為妳老是不知死活的舉動,拿去給西斐祭師下詛咒,免得禍及到我頭上。」薄唇輕撇,看似對她的說法不屑極了,但顯然南宮玄做的與說的不同,他直接把她拉到身前,柔聲命令道:「快寫,讓我看看妳的字有多『好看』,好讓我徹底愉快地羞辱妳。」
「寫就寫,誰怕誰呀?」就沒見過這麼不誠實的傢伙。賀蘭蝶尾噘著嘴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在寫完「玄」字的最後一筆時,忍不住破功,「我、我不行了,好好笑,這樣變得像是在寫婚宴請帖,哈哈哈……」
她笑得人仰馬翻,嬌小的身子沒站穩,直接坐到他身上,手中毛筆沒握緊的扔飛出去,幸好他眼明手快地接住,放回桌上。
「我不介意妳覬覦我,不過我是不會娶妳的。況且,我應該不是妳喜歡的類型吧?」
聞言,賀蘭蝶尾從他懷裡抬頭看他,這一幕,與他們初識時很相似,只是那時他臉上的笑意客套疏離,如今他的唇角雖沒噙笑,只有淺淺淡淡的無奈,和一絲難以察覺的隱忍,在他來不及察覺時傾洩而出,被她逮個正著。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總在她以為他對她很好,讓她想再靠近一些時,狠心把她用力推開。
「你確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打擊她,她也反擊得不留情面。
她喜歡的,該是身心健康、無病無痛,懂得照顧自己,為人忠厚老實,又會對人溫柔體貼。
單是他那不知何時會發病的虛弱身體,連她一半要求都達不到。
她不喜歡他,最重要的是,他先表明了不會喜歡她呀!
他那句「男人跟女人不同,不會把感情和純粹想要之物混為一談」,她記得牢牢的,苦苦思考了幾天,終於恍然大悟——他果然是不喜歡她的嘛,不管是他要求的陪伴,抑或上次的親吻,只不過是他想要做而已……
她才不會那麼傻,明知山有虎,自己還大大方方走進去,讓老虎把她撕咬啃舐,吞食乾淨。
「我累死了,有人很混蛋,把不屬於我的工作都塞給我。妳不是說怕我中途昏倒嗎?快陪我回房,我要休息了。」
不知是她雙手握拳置於膝上,緊了又緊,鬆了又鬆的動作引起他的注意,或她沒有好好將自己的情緒完美掩飾,氣憤的在他懷裡瑟瑟發抖,他竟然抱住她,貼在她耳邊,說著不講理的任性要求。
這樣的舉動,是要她陪他回房,還是想叫她給他侍寢?
什麼叫有人很混蛋?依她看,最混蛋的分明是他啦!
她忍,她忍了。
反正他不喜歡她,等到他滿意了,自然會實現當初的承諾,給她應得的報酬,然後放她離去,現在,就先忍忍吧!
「你起來把衣服披上,吹了夜風說不定會著涼。」
人或許骨子裡都是有些犯賤,剛說完要對他怎麼怎麼絕情漠視,轉過頭就忍不住對他表露關心。
抓住那兩隻看似對她「依依不捨」的大手,用力拉離她的腰,賀蘭蝶尾率先站起,退離他幾步,扯過一件衣衫向他遞去。
「囉嗦。」南宮玄嘴裡抱怨,卻沒有拒絕她的關懷。
趁他嫌棄著把衣服披上,賀蘭蝶尾動作迅速,悄悄拿走那張寫了兩人名字的紙,塞進懷裡。
反正事後他一定會隨手一扔,不知道扔到哪兒去。
他不要,她要,就是拿來練字也好呀!
這樣安慰自己,她繞過書案正要追上他,一個不留神,衣袖拂動到桌上物品,隨著啪啦啪啦的聲響,東西掉滿地。
「我不是故意的。」賀蘭蝶尾連忙蹲下,手忙腳亂地把東西逐一撿起。
無意中,她瞅見一份文書,白底黑字,寫滿了令人震驚的內容——
她碰巧識字,碰巧還有點小聰明,記憶力雖不及他,也能認出上頭的字跡,與懷中紙上他所寫的一模一樣。
「這、這是……」
這是他寫給兵部尚書意圖謀反的文書!
賀蘭蝶尾錯愕抬頭,以為他至少會解釋些什麼,卻只是得到他的一個冰冷眼神,以及同樣冷似寒冰的森冷話語——
「跟妳沒有任何關係。」
※※※※
促使他們冷戰許多日的原因,是那封密謀造反的文書,以及他一時沒控制住情緒,衝口而出的冷漠說法,以及他不悅拂袖離去的舉止。
那麼,使他心焦氣躁,即使出兵在即,在軍議上都能走神,並且感到不耐煩的原因,到底又是什麼?
「南宮?」
南宮玄聽而不聞,逕自想著那張深刻在腦海裡的氣憤嬌顏。
「南宮大人?」
又有人喊了一聲,試圖喚回他神遊太虛的神智。
「嗯?」這次,南宮玄總算有了動作,抬頭對上面前的人。
入眼之人的臉他全部認得,獨獨缺了他最渴望的那一張。
或許是出於失望,他只覺眼前景象開始搖晃著,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南宮!」
「南宮大人!」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南宮玄徹底失去意識,陷入黑暗裡。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醒來,床邊一道忙碌的身影叫他忍不住瞠大惺忪睡眸,趁她轉回來,準備將擰乾的巾帕置於他額頭,他驀然伸手,把纖細的手腕緊緊握住,並蘊進一股不願對她就此放手的力道。
「妳怎麼在這裡?」他嗓音嘶啞,卻難掩自孤獨睡夢中醒來,甫睜眼便看見她的喜悅與渴望。
「我也不想在這裡,只是聽說你又病倒了,雙腳就不受控制,自動跑來找你……」賀蘭蝶尾低聲咕噥,為了鄙視自己的沒節操,她也沒想多加掩飾,大方說給他聽,讓他聽了以後愉快嘲笑。
「妳喜歡我,嗯?」
「不、知、道!」
說著不會喜歡她的人,現在倒問她是不是喜歡他,真的很惡劣!
賀蘭蝶尾氣惱地想把他甩開,怎奈他太黏人,手好似固定在她手腕上,怎麼甩也甩不掉。
不……應該是說,他不想讓她走,怕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放手啦,我去拿藥給你,喝了藥你的病才會好。」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她這樣的解釋,是在給他承諾和安撫。
「妳不氣我了?」南宮玄換一句問,免得她臉皮太薄,惱羞成怒。
「氣,氣死了,最後氣我自己,乾脆就不氣了,免得氣死我。而且老實說,你做那種事是你的事,關我什麼事?」那種事,是指那封文書上的內容。
他不想她過問,她就不問了,省得他嫌她雞婆囉嗦,反正他那麼大個人,做事不可能沒半點分寸和緣由。
「抱歉。」這句道歉一語雙關,即是為前幾天發生的事,也是為此時她所流露的擔憂。
先前在軍議上,他一直在想,如果今日她還是把自己關在房裡,他就去哄她兩句吧。
若兩句不成功,再哄兩句,要還是不行,那就乾脆學安撫奶娃的大人,抱抱她、親親她的臉頰,拍著她的背,來兩聲「好乖好乖」……
沒想到他卻病倒了。
幸好,她還願意理他……
好吧,既然她來了,既然她沒有耍脾氣,那麼,他就誠實一點,就當作是給她獎勵。
「是誰告訴妳我病倒的?」
「你弟弟。他剛好要出府,碰見有人把你抬回來,馬上就衝到我那兒,怪我沒照顧好你,扭著我的耳朵,教訓了我好久。」賀蘭蝶尾難掩心中氣憤,手指著右耳,叫他看他弟弟的暴行。
「我看不見,妳再湊近一點。」
「好啦,看啦。」她沒聽出他話裡的誘哄意味,也沒發現那比平時蒼白許多的臉隱隱透著一股陰謀。
「再湊近一些。」
「其實也沒有多疼啦,南宮熠還小,又是個不事生產、不太懂事的公子哥兒,你不要責怪他啦……咦?」
最後那聲疑惑,是因為她感覺到有什麼暖暖的,微濕帶軟的物體觸及小巧圓潤的耳珠,用舔和吮的方式滋潤著,再然後,換成比較硬實的東西,綿綿密密地啃咬起來。
「他怎麼對妳,我怎麼對他,好不好?」
「你……你你你你!」甜美花顏上寫滿震驚,賀蘭蝶尾終於驚覺他到底是用什麼在她耳朵上作怪了,那是他的唇、他的舌、以及他的齒!「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衝出口的話,不是罵他無恥好色,而是問他為什麼要對她好,連她自己都感到很不可思議。
「現在妳是我的人,我要對妳好、對妳壞,全由我來決定,有什麼好驚訝的?」
南宮玄那不屑的神情,明顯在責怪她大驚小怪。
「是哦,我都忘了。」她把「妳是我的人」,如此曖昧的句子自動屏蔽,只當作是他一時興起,既不期待也不驚喜,然後岔開話題,免得讓兩人無限尷尬:「對了,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弟弟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
「南宮熠的事妳還跟誰提起過?」南宮玄倏地打斷她,把她整個人扯上床,跟他面對面,貼近到她能夠細數他眼睫的數量。
賀蘭蝶尾白他一眼,「你以為我跟誰都能談天說地,勾肩搭背像個好哥兒們、好姊妹呀?」
她只有跟他在一起話才比較多,也只有對他,才會吐露某種程度的真心。
「不許管南宮熠的事。妳只能管我,只許看我,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至少讓他擁有這些,在她還留在他身邊的這段時間。
「呃……」賀蘭蝶尾不懂他突然展露出的佔有欲代表什麼。
或許是因為他純粹地想要那麼做吧?
望著他那雙明澈眼瞳,她看到了不容拒絕的堅定,心中有一塊地方忍不住軟了下來,決定不跟他追究原因……
「喝!你拉我上床幹嘛?」
「想要妳侍寢。」俊臉揚起笑意,他故意開玩笑,但為了不嚇著她,鬆開了一直抓著她手腕的手。
「有人對我承諾過,說他不會做到最後一步的。」
「我能不能食言?」南宮玄打趣著問。
「不可以!」她要是點頭答應,那她豈不是很吃虧?
除非他願意對她說喜歡,否則,她絕對不會那麼做。
不願產生過多依戀,賀蘭蝶尾從床上跳下,先是扶起南宮玄,轉身走到桌前拿起那碗苦黑藥汁,再走回來餵他喝下。
「頭還暈嗎?還感覺渾身脫力難受嗎?」
聽說每回病倒,他只需喝一帖這種藥,再好好休息一兩天就會恢復,上回他太早下床,她沒能見證藥效,這次有幸目睹,忍不住好奇詢問。
「哪有這麼快?又不是靈丹妙藥。」
「我說啊,你就沒想過要找位大夫,把你的怪病好好治一治嗎?」因擔心他的病情,她不由咬了咬下唇,讓那原本粉柔的唇瓣變成蒼白,並殘留著淺淺的貝齒印痕。
他看著於心不忍,伸出手,長指輕柔抵在她唇上來回撫摸。
直至那抹可愛淺粉重新出現,她的粉頰也被可疑紅暈滿滿佔據,他才停了手,露出像自嘲,又似不屑嘲諷的神色,回答她的話。
「要找誰治?不管是隱居山林的神醫,抑或是宮中御醫,我爹全找來為我看過,結果每個都搖頭嘆氣,直接開些強身健體的藥方,叮嚀我好好鍛鍊身體,不管吃下多少昂貴補藥,我的身子還是說倒就倒。」
「那……那個當年給你開這種藥方的老和尚呢?」
藥和老和尚的事,她都是從府中下人口中聽說來的。
可惜,南宮夫人過世之後,南宮老爺怕觸景傷情,把府中下人全換掉了,不管她怎麼打聽能夠治好他的法子,就是無法找到比這更多的線索。
「他再也治不了了。」句末帶著冷哼,不過那並非對她的打擊,而是勸阻,「那老和尚,在為我診治的隔天就圓寂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6 PM
第七章
賀蘭蝶尾總覺得那天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
所以一連幾天,她都沒有違背南宮玄的意思,任他魚肉……是任他為所欲為。
不過那傢伙還真不客氣,除去躺在床上那兩天之外,等到他能下床時,就天天吃盡她的豆腐。
後來他一聲不吭就去了戰場,在他離去的第三天,她終於發現原來自己的節操只有米粒那麼點大,開始對他莫名想念,幾乎到了快茶飯不思的地步。
為了不讓她在南宮府裡種出滿滿的相思紅豆,南宮熠給了個提議,讓她寫信給身處戰場的南宮玄。
先前有太多想說和來不及說的,以及叮嚀他要照顧好自己的話,還有她和南宮府裡的近況,她全寫在了信上,又怕他覺得她煩,她以三天一封的方式送出去,足足維持了兩個多月,中間沒有間斷,可是那個可惡的傢伙,竟然連一封信都沒有回她。
真是氣煞人也!她都不想理他了。
賀蘭蝶尾丟開手中的筆,再次揉掉滿滿一張充滿想念……是充滿惡毒問候的信紙時,有人告訴她,南宮玄回來了,不過,是以病癱著的方式。
她跌跌撞撞地衝到他房門前,他卻讓她吃閉門羹,吩咐下人絕對不許她進入他的房間。
好,這會兒她總算明白了,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自尊心催促她趕緊收拾包袱走人,不要再被那個混蛋耍著玩。
但她才想著回房收拾細軟,兩名小廝一前一後走進來,說:「二少爺有請。」隨即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把她架走。
目的地不是南宮熠的房間,而是南宮玄的房門前。
守門的護衛蹤影全無,兩名小廝有默契地一人抬起一腳踹門,把她丟進去……
等她反應過來,房門就在她眼前合上,門外還傳來小廝的說話聲:
「蝶尾姑娘,大少爺已經喚了妳的名字三百一十八次了,二少爺只好命我等把妳請來,請見諒。」
「喂!放我出去!」見諒?她見諒個屁呀?
說喊了她三百一十八次的傢伙揚言不要見她,他們卻又把她丟進來,南宮家是搞內訌不成?吵不贏就拿她當蹴鞠出氣,踢來踢去?
「蝶尾……」要死不活的呼喚來自她的身後,由躺在床上的那人輕喃出聲。
「現在應該是第四百五十二次。」
「滾……不對!先開門!」門外那兩隻是順風耳啊?還自行添加次數。「喂!外面的,聽到沒有?」
外面的人早已走遠,回答她的只有風吹落葉沙沙作響。
「蝶尾……」
「又來?」這是第四百五十三次了吧?
他還真行,喊這麼久都不會喉嚨疼。
賀蘭蝶尾無可奈何走到床前,認命照顧床上那個癆病鬼。
「你到底想幹嘛?」拭去他額頭上的汗水,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戳失去紅潤色澤的蒼白臉頰。「我寫信說想你,你不理我,我來找你,你給我大門緊閉,我都準備走人了,你又表現得對我念念不忘,混蛋無賴!」
換作其他人,早被他氣到七竅生煙,直接包袱款款,發誓一輩子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就她脾氣好,不管他混帳到何種程度,一聽說他有事就巴巴的跑來,對他照顧有加,像隻哈巴狗,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只差沒拿爪子搭在他手上,說聲「主人,疼我,汪汪」、「主人,別丟下我,汪汪汪」……
「蝶尾……」
「你還來?」她保證他要再喊一次,還是在這種迷迷糊糊、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她絕對爬窗出去找南宮熠,要來一尾生猛活潑的蝶尾金魚塞進他嘴裡,看他還敢不敢亂喊亂叫,卻不回應她的心意。「你到底要裝死到什麼時候?喂,聽見了沒有?」
南宮玄聽不見。
他的夢,一如既往的漆黑,就連放在心上想著、放在口中念著的人兒,也不曾出現在這黑暗孤獨的夢境之中。
這裡好黑,好靜,除了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就連自己的心跳聲,也像完全靜止了。
他像往常一樣站著,等待這場夢的結束,可是這一次,似乎有什麼不同。
耳邊有詭異的流水聲傳來,一條泛著深紫幽光的河驀然出現在腳邊,對岸有人正朝他招手,而且不止一人。
最古怪的是,隔著一段遙遠距離,他竟然能看清對岸人們的面容。
那裡頭,有他娘、祖父祖母、叔伯伯母……還有些不認識的,該是南宮家的列祖列宗吧,每個人口中都喊著他的名字,呼喚他趕緊渡河,好到他們身邊去……
「我還不能過去。」他毅然拒絕,是因為他記得,有人在等他,而他絕不能用這種方式,讓她為他哭泣。
他轉身邁出步伐,毫不留戀,身後的呼喚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急躁,可他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下。
他要回去,必須回去,就算她認為他是個殺千刀的混蛋,他也不願以這種方法結束,他必須回到她身邊,因為她是他的——
「南宮玄!你快給我醒來。今天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就馬上走人,你的那棟破宅子、破銀子,我全都不要了!」
熟悉的嗓音帶著怒氣的嬌嗔,化作金色光線,衝破無邊黑暗,從頭頂降下,由最初的絲絲縷縷變成一束束亮光,越來越多,逐漸驅散黑暗,有隻手從那片光亮之中伸出,抓住他,把他的意識徹底拉出可怕夢境——
「咳咳……」南宮玄掙扎著睜開眼,手中柔軟的觸感讓他稍稍感到安心,側首看見床沿坐著的人兒時,眸光柔化成溺人春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好想妳……」
開口便是這麼一句,即使帶著些些沙啞,卻依舊動聽,暖柔了賀蘭蝶尾的心,澆熄剛剛還怒意沖天的火苗。
「你想我,之前怎麼不告訴我?」這是敷衍,還是他真情流露?她分不清,腮幫子氣鼓鼓的。
「我應該……還在夢裡吧?這個夢真好,很好……」就算是躺在她懷裡,被鬼差勾去魂魄,他也是願意的,難怪別人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對呀,你還在做夢,而我是跑進你夢裡的可怕精怪,變成你思念之人的模樣,勾引你,想要吸乾你的精血。」賀蘭蝶尾翻了翻白眼,按他的套路走,捉弄他。
眼角餘光瞥見他微微敞開的衣襟,不知是惡作劇心起,還是他鎖骨的形狀太美好誘人,她忍不住俯下身,張口咬上——
「我好疼……」
「你哪裡疼?」不過才輕輕咬了一口,連半點力氣都沒使上,他就給她喊疼?他渾身豆腐做的呀?賀蘭蝶尾抬頭想看他的臉,腰上驀然一緊,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道把她帶上床、按壓在他身上。「你到底哪裡疼?拿我壓著,這樣更疼好吧?」
「不,妳好輕,我喜歡。」
「你說什麼……」剛想問他是什麼意思,後腦勺就傳來一股力道按壓,她的唇被迫貼在了他的唇上。
他吻得好急切,好似她的唇是兩片鮮美嫩肉,一旦叼在嘴上就捨不得放開;又似把她的唇當成蜜軟糖飴,細細含著、緩緩吮著,要徹徹底底好好嘗個遍。
他想要的,不僅只有那兩片粉潤唇兒。
當他的舌開始往檀口中進攻,她因為愕然羞澀,一雙軟嫩柔荑揪緊了他的衣衫,隨著急於逃避,又如何也逃不出他的逗玩的害羞小舌被玩弄成一團棉絮,揪扯他衣衫的小手更是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無法逃離他,又不想與他分開,無比的矛盾。
因為有過一次慘痛教訓,這次她徹底學乖,小手拍打他的胸膛,強迫他鬆口,暫時讓她自由。
她還有很多話要跟他說,思念的、埋怨的、詢問的、喜歡的……她才不要再一次被他吻暈過去。
「就算是在夢裡,妳也這麼不乖。」
「我、我哪兒不乖了?」幾乎天天都任他捏圓搓扁,難不成還要被他按在地上,任他凌虐才叫乖巧聽話嗎?
「妳一直喊我南宮,這稱呼要改……喊我玄哥哥。」
好噁心,誰要喊呀?再說,她又不是他妹妹,什麼哥哥妹妹的?
「玄、玄哥哥……」是誰?此刻這個伏在他胸膛上,一邊喘著氣,一邊嬌嬌軟軟喊著那個噁心稱呼的人,到底是誰?
「好乖,好乖……」薄唇輕吐寵溺,覆在她後腦勺的大手再度把她壓向自己,這回除了在她的嘴裡探索奪取,還將自己的氣息填進,交換著彼此的唾津,糾纏她,誘哄著,不管她多青澀,也要她切切回應,南宮玄吻得又深又纏綿。
賀蘭蝶尾感到奇怪,他今天又沒有喝酒,她在他嘴裡嘗到的,除了淡淡藥味,還有一股薄荷的清香,清爽宜人。
可為什麼她會感到醺然醉人,腦中思緒變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呢?
就連他挑開她的衣帶,脫掉她的衣裳,她也無法做出半點反抗,最後只留橘紅兜兒一件,而她趴伏在他身上,像隻肥嫩羊羔。
「等……等……」賀蘭蝶尾急切地掙脫,有些事現在不問,她怕沒有機會問,更何況就他現下的狀況,明顯就是「趁你病,要你命」……不對,是「趁你病,一定要讓你口吐真言」的絕好時機。
儘管她赧紅著一張秀麗花顏,儘管她幾近被剝光,伏在他身上嬌喘吁吁,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她仍咬住微顫的下唇,等到氣息稍稍平復,才重新與他的目光對上,小臉滿是認真。
「你說過,對於喜愛之人,會把她遠遠推開,你……你喜愛的人,是那天在客棧的那名美姑娘嗎?」
那姑娘真的長得好美,而且確實胸比她挺、臀比她翹……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他喜歡的真是那位姑娘,她連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
「不是。」南宮玄遲疑了,眉心出現皺痕。
他的遲疑是在回想她話中的美姑娘到底是誰,皺眉則是對她的誤會感到不悅。
「她是京城名伶,某一年的元宵燈會上,我碰巧撿到她的簪子,歸還給她,從此她就對我芳心暗許,曾多次對我表白心意。近來一名高官看上了她,想要將她納為妾,她無計可施,那日才約了我,在客棧做出那種事,逼我回應她多年的心意。但我對她連半點感覺都沒有,要我如何回應?」不想她誤會,他直接把話說清楚。
「是這樣啊……」那天她只看到後面,對前面的事全然不知。賀蘭蝶尾貼到他耳邊,乖乖討好著道歉:「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那……那你喜歡我嗎?」
「……」南宮玄沉默不語。
面對他的反應,賀蘭蝶尾覺得自己好蠢,她應該是這個世上最蠢的人。
不管他如何待她,都只是因為他想要,與感情無關。
只有她一個人傻傻記得,那天他把那罐藥取出,輕柔的在她手心、十指塗抹的溫柔模樣;還有那天,她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步伐徐緩地走到南宮熠面前,說要取回自己的權利,把她奪回身邊,不許南宮熠再拿她當雜務小婢使喚……
還有太多太多,數不清、說不清,化成細雨一樣的綿密情感,一滴接一滴,一縷接一縷地降落心湖,把她的心徹底填滿。
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不問不知道,問了才發現,她喜歡這個男人,喜歡他喊她名字時的輕軟嗓音、喜歡他將瞳眸只填進她一個人的獨佔、喜歡他摟抱著她任性撒嬌……她好喜歡、好喜歡他呀,喜歡到不能自已……
「我不會把自己不喜愛的人擺在身邊。」
「所、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喜歡她,喜歡好久、好久了?
「我曾試過壓抑,但是那比我從小到大,在所識所學的過程中遇到的難題,還要讓我感覺困難百倍。」他以行動作為答覆,驀地翻身,將兩人的位置對調。
南宮玄俯身再次吻上她,邊吻邊抓起那兩隻緊握成拳,不住發顫的柔荑,將同樣帶著顫意的手指逐一掰開,引領著要她為他脫下被汗水微微濡濕的衣衫。
他好熱,不知是造成身體不適的病熱,還是她不經意碰觸撫摸,渾身血液沸騰著。
他想要她,好想,就算只是夢中幻影,他的身心和神智,都已經到達忍耐的極限,現在要他放開她,根本不可能。
「唔……」趁他稍稍鬆懈,賀蘭蝶尾再次掙脫開來,阻止他扯掉她最後的防線,凝視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你為什麼不回信?」
「我很忙。」現在更忙,忙著撥開那雙死命護著蔽體肚兜的小手。
「我一直寫、一直寫,可你就是不理我,我還以為你沒有收到。」她固執追問,不想被他敷衍打發。
「我沒有時間。可是我好想妳。看著地形圖上的山,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著,若是隨軍翻過那座山,妳就會出現,張開雙臂朝我奔來,把我緊緊擁抱住,那該有多好?看著他們進攻,我就想著讓他們動作再快一些,快點快點,砍掉敵軍的頭顱,那我也能快一些回來,把妳擁進懷裡,把妳獨佔。」
冷血又直接的言辭,如果被他的敵人聽到,估計會鮮血狂噴,對他口吐怨恨吧?
不過,她喜歡,喜歡他為了她,這般冷酷無情。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
如果他說了,就算他不是她原先會喜歡上的類型,就算愛上他,日子會過得很辛苦、很麻煩,她也是不怕的。
再多的辛勞,也會在他的疼寵憐惜之中,變得甜膩如蜜。
「我現在說了。」既然身下的人兒是他的夢,那麼跟她說這些,應該沒有關係吧?對她傾訴心裡的思念,也沒有關係,對吧?
他清楚看見菱唇邊綻開的那朵豔美笑花,是因為他說出了她想聽的甜蜜情話,彷彿在對他說,除非讓她嘗到更多甜頭,她才會允許他予取予求。
可惜他的忍耐即將到達極限,再多的情話,他打算等到真正跟她雲雨纏綿的時候才說。
「我的心好痛,除非妳安慰我,否則它會一直痛到我死去。」抓起一隻無骨柔荑,按上心窩的位置,要她感受因她而紊亂狂跳的心,深蘊情慾邀約的墨瞳將她的視線緊緊鎖住,不許她逃脫回避。
「給、給你……安慰你,我、不要你痛……」她亂了,手心下觸及的皮膚,不如想像中的鬆垮,只有精瘦,帶著些些硬實,而且,好燙。
最灼人的,是他胸口裡那顆躍動的心,隔著肌膚傳來的熱度,燙得她幾欲鬆手,又覺得就這麼離開,好可惜。
被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染上濃郁慾念的他所引誘,她的意識崩潰,小手改為環上他的後頸,輕柔帶怯地親吻他的臉頰,嬌軀主動貼近他,默許他對她更進一步。
「我從沒對誰有這般渴望的情感。」他貼在她耳邊,吁出低沉的笑,趁她感動之際,快速挑開肚兜繩結,把那件阻礙他感受那一身柔膩肌膚的玩意兒扯開,隨手扔到地上,用力掰開那雙不住發顫的腿兒,身體卡進她雙腿間,連半點猶豫考慮的時間都沒有給她,就把脹痛的慾望用力揉進這具誘人犯罪的嬌小身軀——
「嗚!」好痛!她好痛……
他根本不若外表那般看似只長骨頭不長肉,其實他很結實……就因為他一點也不瘦弱無能,她現在才會這麼痛苦。
她懷疑他把她當成了剛揉好的麵團,再搓揉成適合的形狀,然後往裡頭猛塞餡料,塞一點,再多塞一點,不到極限絕不住手,等蒸好了,才能變成美味可口的包子……
那可怕的火燙強行擠開她腿間的嬌嫩,往裡面探索著,不住深入前行,她的身體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半,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安慰人的變成需要人安慰,她張口去咬他的脖子,好讓他明白,他把她弄得有多疼。
「我會對妳溫柔一些。」就算只是夢,他也不要她只感到痛,想要她為他喊出羞人嬌吟,想要看她因他露出最妖嬈撩人的媚姿……
把心中所想付諸行動,承諾對她溫柔,卻還是失去控制,想要狠狠佔有她的慾望抑止不住,他的每一次進入都凶狠且猛烈,要她深刻記得他對她的渴望有多熾烈。
掛在他手肘的白皙腿兒傳來陣陣顫意,他凝視著輕聲吟吐酥骨嬌喘的小人兒,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又不得不迎合他的模樣,他有些心疼,可是他根本停不下來,他相信她也不願他停下。
南宮玄傾身靠近她,邊咬著圓潤可愛的耳珠,邊對她說著情話,讓她的貝耳染上羞澀的赧紅,接著他的唇往下移,在她粉嫩細緻的肌膚上,烙下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印跡。
他的慾望彷彿沒有盡頭,不管她如何嘗試逃脫,他總能把她帶回來,拉著她再次沉溺情海中。
而她,一開始還知道他在做什麼,到後來,意識被他勾引得混亂不清,除了回應他的索討,並向他貪婪索取那極致的歡愉之外,什麼都無法思考。
這一夜,好漫長,也出奇的……甜蜜。
作者:
fatbib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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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 10:16 PM
第八章
在甫轉入秋,有些微涼意的早晨,賀蘭蝶尾睜眼醒來。
溫暖……
不止身軀被那股醺然暖意烘得軟綿嬌慵,口鼻吸取進另一股宜人清甜,溫潤了經過一夜激情之後,已經平靜下來,卻有些空虛乾枯的心。
她稍稍挪動身軀,突然察覺環纏在腰上微沉的力道,呆愣了一下,一抬頭便瞅見那張寫著滿足,仍兀自沉睡的儒雅俊顏。
「喂……」她用手指去戳他的臉,報復他讓她看得過於癡迷。
一般情況下,該是男的先醒來,然後對著被整癱在床上的女子戲弄調侃一番,他們卻相反,換成南宮玄累慘了,至今還一副倦意未消,仍需努力歇息的模樣。
是他活該,誰叫他昨天表現得不像個規矩的病人,把她翻來覆去,對她做盡連她都說不出口的羞恥之事,最後她都開口求饒說不要了,他還不讓人中途棄權,直到大爺他滿足了,才願意饒過她一條小命。
她知道她該嬌羞,該學普通女子一樣等待他醒來,然後偎過去軟軟撒嬌,語氣不含責備意味地責怪他把她弄得可憐兮兮,可是她沒有。
她滿火大的,身體上的疼痛提醒她,身旁這個始作俑者有多可惡,所以嬌柔撒嬌變成了報復偷襲,見他被戳玩都毫無甦醒跡象,乾脆整個人貼過去,粉唇印上帶笑微揚的薄唇,思索著前幾次他吻她的模樣,依樣畫葫蘆吃著他的豆腐。
可是,真討厭,這傢伙的唇怎麼這麼軟這麼好吃,像鬆糕,鬆軟香甜、美味可口,害她一沾上就捨不得放開。
就在她越玩越起勁時,睡夢中的南宮玄驀然有了動作,勾住纖腰的臂膀帶動她整個身軀,把她抱壓到自己身上,手掌跟往常一樣按壓在她後腦勺,加深著僅僅只是逗玩,卻不願深入的親吻,在半睡半醒間就已經把對她的貪婪需索展露無遺。
「昨晚你弄得我好痛……」這個被他接手的吻,激烈是有,但是除了必要時候,他向來待她溫柔,才會在她快支撐不住,給她喘氣說話的機會。
「嗯?真的只有疼痛而已嗎?」南宮玄嗓音蘊著沉沉閒慵,一聽便知他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只是睜眼看見身上甜美誘人的秀色可餐,自然而然地順著她的話問。
「你可惡!」賀蘭蝶尾被他帶笑又帶情慾的眼眸看得臉頰辣紅,為了躲避,將臉蛋埋進他胸膛,但不敢大膽磨蹭,只小小聲說道:「昨晚我一直在想,雖然你的身體怪了點,但是又不像外傳的那麼糟糕,只要你不去做那件事,我想,你還是能活很久很久的。所以,我、我不介意當隨時準備守寡的南宮大少奶奶啦……」
那件事,指的是他意圖謀反之事。
她都已經把自己的心意表示得這麼明顯了,她不信他聽不懂……
「妳……」
她不說還好,一說,南宮玄整個人僵住,久久無法反應。
他以為這是夢,以為在夢裡她才會這麼乖,沒想到,他錯了,大錯特錯。
她是真實的,她有溫度、有體重,他昨晚把她壓在身下,發洩對她的慾望、想念,對她為所欲為,將積聚許久的情感毫無保留傾洩而出,他……是個混蛋、禽獸!
南宮玄猛地坐起身,不管那個從他身上滾落到床上,不解問他到底幹什麼的丫頭,單手扶額,要自己冷靜下來。
他跟她不一樣,不會感情用事,不會因為喜歡而奮不顧身、不顧一切去喜歡,所以,他在冷靜之後得出的結論,是一句抽出了感情,只剩下無溫字句的話語——
「妳的任務結束了,這裡已經沒有妳的事了。宅子和銀子是妳應得的,我會遵守承諾,將它們贈與妳。」
「什麼?!」賀蘭蝶尾聽著,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抓起錦被遮掩光裸身軀,抬頭迎上他激情冷卻,只剩一片不見波瀾起伏的幽沉目光,感覺措手不及。
「聽不懂?」
不,不是聽不懂,她沒有那麼笨。
知道他在趕她走,她只是感到錯愕,為他的變幻無常,生出滿滿疑惑,一時搞不懂昨晚他給予的溫柔算什麼,眼前的男人為何跟與她纏綿一夜的男人長著同一張臉,卻又那般不同?
「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她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太過癡心,彷彿捨棄自尊,表明非他不可。
但她只是疑惑,對,疑惑,無比的疑惑,僅僅只是想知道他突變的真相。
賀蘭蝶尾將目光鎖定在他臉上,仔仔細細地探尋著,渴望找到一絲一毫鬧著她玩兒的神色。
「妳以為我真的喜歡妳?」南宮玄不回答,反將疑問拋丟給她,也不躲避她的目光,漠然的黑瞳淡化了真實的情感。
他要自己別咬牙,別把心中的想法表現出來,把她狠狠摟進懷裡,告訴她,他只是在說笑,不得已的說著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進而傷了她的心。
「我曾告訴過妳,男人想要的,跟女人想要的不一樣,這話妳該不會忘了吧?」
「沒有……」她怎麼會忘?耳邊傳來他冷然輕哼,明擺著在嘲諷提醒她。「所以,你昨晚說的喜歡和想念,以及之前的溫柔,全是因為你想做和想要,並不包含對我的感情,是嗎?」
她好蠢,她不想自己再在他眼裡變得更蠢更不識趣,可是她必須問,如果她不問,就永遠無法對他死心,會一直為這個無情的男人尋找說服自己的藉口。
「既然妳已明白,又何必問?若妳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訴妳吧。有哪個男人,在那種時候不說甜蜜情話?若妳要將花言巧語當成山盟海誓,那我也沒有辦法。至於妳說的溫柔,不過是以防萬一,我不是柳下惠,把在我身邊打轉的年輕俏丫頭當成死人木頭,像此時,真發生了這種事,傳出去我的名聲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不會被人說是我強了妳。」真是不可思議,他的心竟然沒有感到很痛。
不,應該是已經痛到麻木了,他才會什麼都感覺不到。
能對她說出這般無情傷人的話,還說得這麼流暢,不帶半點躊躇停頓,連他都感到自己混蛋得不可思議。
「是哦……」聽他一字一句說得無情無義,賀蘭蝶尾只吐出這兩個字。
「我沒必要對妳負責。昨天我吩咐過,要妳別進來我房間,可妳卻來了,妳是自個兒送上門來的,我沒必要承擔妳不聽忠告,我行我素所招來的結果。」
南宮玄是故意的,故意把她說得那般不堪,要她知難而退。
受驚過度,賀蘭蝶尾實在不知該用何種言辭反擊回去。
她垂下頭,看著揪緊被子用力到泛白的雙手,以及掉落在手背上的晶瑩淚珠。
比起心如刀割,她更感覺木然,她急著一字字去解析他話中之意,否則,她怕自己聽不明白。
不過他說得對,他告誡過她別喜歡上他,是她太自以為是,是她太傻,傻傻交付身心。
她不配,更沒有資格責備他,沒理由要求他給出任何補償,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起初,他或許真的沒想過要碰她,更沒想過要理踩她,是她不識趣,嘴賤招惹他,他才勉為其難的把她擺在身邊,只要不做到最後一步,至少不會對她心生厭煩。
現在他碰了,覺得也不過爾爾,既沒有對她特別貪戀癡迷,也沒有想過要對她投注半點感情,與其讓她誤會,對他癡心妄想,還不如把她一腳踢開,來得乾脆俐落。
她懂,她全都懂,她是真的懂……
「把衣服穿上,到帳房去找管事說一聲,他自會給妳宅子的鑰匙和銀票。那間宅子在城西,離南宮府有一段距離,除非妳想,不然妳應該不會再見到我。若是妳連與我身在同一座城市都無法忍受,那就把宅子賣掉,到別處安居,要怎麼做,隨便妳。」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就算之後她會恨他,他也不會反悔。
他要這麼做,他必須這麼做,否則只會害她在他面前哭得更加肝腸寸斷,更加傷心難過。
「哦。」賀蘭蝶尾無意識地應聲。
他說得好像為她設想周到體貼,還下床為她拾起衣裳,輕柔放到她身旁,可惜那些溫和舉止都是假的,是她傻傻分不清狀況就踏進他布好的溫柔陷阱裡,她真是傻蛋,蠢到極點,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可她好想得到他的同情,一點點就好,像昨晚他說的那些,叫人酥麻綿軟的情話,哪怕在他清醒的此刻,就算是一點也不動聽的口是心非,她也好想聽到...……
抬手胡亂擦去肆虐出一片狼藉的淚痕,賀蘭蝶尾把衣服一件件穿上,邊穿邊想,若他後悔了,說出一句挽留,她就勉為其難留下來。
在他面前,她向來很沒節操,很容易就被他哄得心軟,哄得貼貼服服……
而事實證明,她不過是在異想天開。
直到腰帶繫妥,直到她下了床,南宮玄依然坐在角落裡,裸著上身,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動不動。
她終於死心,總算死心了。
不去看他的臉,不想自討沒趣惹來嘲諷蔑視,賀蘭蝶尾搶在淚水再次不聽使喚奪眶而出前,走向門的方向——
「妳可以要得更多,那是妳應得的。」
聽到他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她僵硬地佇立在門前,推門的手同樣僵硬著。
等到那一字字如刺如刃,狠狠砍進心臟,她再也忍不住了,霍地轉身面對他——
「作為你『不小心』佔有我身子的補償?」她加重「不小心」三個字的語氣,學他拿賭氣的堅強當面具,不讓真實情緒崩潰一分一毫,更不願向他示弱。
「對。」南宮玄總算有了動作,以扇子挑過一件衣衫,悠悠哉哉地穿上,並給了她這麼一個字。
一個字,配上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太足夠了。
足夠粉碎她最後的期盼,足夠令她徹底心如死灰。
「那我走了,謝謝。」賀蘭蝶尾在笑,甚至笑出了聲音。
確定他抬起頭,清楚看到她的笑容,確定他的眼裡映著的不是淒慘不堪的自己,她才頭也不回地推開門,任由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滴接著一滴,滾下失去血色的雙頰,舉步走了出去,走出他的視線……
※※※※
詭異的氣氛,蔓延在席間。
南宮熠按捺不住了,開口問出心裡的疑問:「大哥,那條小金魚呢?」
「小金魚?」南宮玄迷惑地眨了眨眼,隨即用手中筷子指著窗外庭院裡的池塘,道:「池子裡小金魚、大鯉魚,任君選擇,若你喜歡,便去撈幾條上來,拿給廚娘烹煮加菜。」
逃避問題是吧?
南宮熠對南宮老爺使了個眼色,換人再接再厲。
「咳咳,玄兒,我兒媳婦呢?」
這次的問法雖然同樣不太高明,但勝在簡單易懂,換來南宮玄正色回視,「您哪來的兒媳?」
「就是那個名喚蝶尾的小姑娘呀!」
聽見蝶尾之名,南宮玄眉心倏地蹙緊,就連吃進美味菜餚,該是嘴角微微上揚,忙著回味絕好滋味的薄唇,也抿成一條直線,明白彰顯主人心裡不愉快的程度。
「我說過,先前出於某些原因,她被迫在我們南宮府住一個月。」
「可是她住了不止一個月呀!」不出聲兒子還真當他老糊塗了,小姑娘在他們家待了快三個月。
「那是因為出了些狀況,現在事情都結束了,她就離開了。」南宮玄淡淡回話的模樣,瞧不出半點不捨。
相比之下,旁邊的一老一少無比焦急,好像是他們失去了某樣珍愛之物,承受不住打擊,恨不得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一番。
「所以她在你身邊這麼久,你們都沒有這個這個、再那個那個?」南宮老爺用兩隻手比畫來比畫去,也不管兒子看懂沒懂,同時哭喪著一張臉,瞪向南宮熠。
那時要不是南宮熠極力阻止,說要讓南宮玄跟小姑娘兩個人單獨相處,好好培養感情,他早就找機會把病昏的兒子綁去跟小姑娘拜堂,現在小姑娘的肚子裡,恐怕都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好不好?
他好怨哦,快賠他可愛賢慧的兒媳和活潑可愛的寶貝孫子,嗚!
「不,您腦子裡想的那些,拜某人所賜,昨夜我跟她全都做過。」其實他大可不必理會這兩個活寶,任由他們繼續誤會下去,但他怕好事的南宮熠會把蝶尾逮回來,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什麼?那她為什麼還要走?是你趕走她的對不對?你這個混帳不孝子!說不定她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孫子、我們南宮家的子嗣了呀!來人!馬上把蝶尾姑娘找回——」
話還來不及說完,只聽南宮玄涼然地插話道:「我們是通過雙方協定,況且她也十分滿意自己所能得到的補償,領了以後,快快樂樂地離了府。」沒錯,他就是想要他們知道,賀蘭蝶尾是心甘情願離開的。「不信,你們問管事就知道了。」
就是因為知道,她不可能笑著去領賞,南宮玄才給了管事一個眼神警告。
見管事滿臉嚴肅地頷首,這回輪到南宮熠大驚小怪道:「大哥,是不是你那種事的功夫不夠好,才會被人家拋棄?」
南宮玄是不知道自己功夫好不好,只記得昨晚一整夜,她在他身下嬌吟連連,不過這種事,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爹,阿熠,今天我是有事要跟你們說,才會跟你們同桌用膳。」有些事,他怕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爹,為了更方便買進您鍾愛的茶葉,前些年我在幾座大城開了幾間茶莊,經營得有聲有色,由我精心挑選的人打理,即使南宮家從此不在朝堂上,也能養得活這一宅子奴僕丫鬟。」
「玄兒?」完全狀況外的南宮老爺聽得一臉呆愣。
「阿熠,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娶個媳婦,做些正經事,好好開枝散葉了。你喊我大哥喊了許多年,那些茶莊全記在你名下,你就好好學學如何經營吧。」
「大哥,你幹嘛像是在交代後事?」
南宮玄只笑不語,沒有為他們解惑。
他的確是在交代後事。
陛下那邊已經知曉他的謀反意圖,並且有所動靜了。
幾位大臣已被押進皇宮大牢,接下來,恐怕就要輪到他了。
在戰場那時,蝶尾的信捎來一封又一封,就算他很想回應殷殷期盼他歸來的她,也只能死死壓抑自己的感情,不讓對她的感情傾洩出更多,最後不捨將她送走。
「老爺!大少爺、二少爺!不、不好啦!」小廝神色慌張地匆匆跑來,幾乎用摔的跪倒在地上。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南宮熠才想著要好好教訓那個不懂說人話的小廝,耳邊卻飄來南宮玄的聲音。
「爹,阿熠,抱歉,我失敗了。」
啥失敗了呀?他又在抱歉啥?
從頭到尾他們壓根兒沒聽懂半句,今天的南宮玄太古怪了!
「阿熠,我相信那個人不會為難你的,至少他不是個會弑兄殺弟的凶殘傢伙,爹就拜託你了。」
「大哥!」南宮熠幾乎在咆哮。別說了,他才要拜託他呢!一定是因為那條小金魚溜走了,大哥才會變成這樣,一定是!
「南宮大人……不,南宮玄!你勾結黨羽,意圖篡位謀反,罪無可恕!本將奉陛下之命前來緝拿你,押你進宮受審!」
「來了呀,皇城禁衛軍……」望著帶頭闖入的將士和把出入口守得滴水不漏的士兵們,南宮玄輕聲低喃,站起來,在父親和弟弟訝然的目光注視下,走向帶頭的男人,面容帶笑,伸出雙手,任由手銬銬上雙手。
不管如何,他還是該感謝那個人。
感謝他多給了他一天,讓他得以好好跟親人訣別。
感謝他,讓他能在事情變成最糟糕的狀況之前,送走他最心愛的女子。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7 PM
第九章
一醉解千愁。
賀蘭蝶尾打從踏進城西那棟宅子,就差人買來一罈又一罈的烈酒,再將宅中數名奴僕遣散,然後開始灌醉自己。
不只奴僕,就連傢俱和擺設,那傢伙都為她準備妥當,好似真把她當成被他玩膩丟棄,然後賜予豐厚贈禮的可憐女子。
越想越生氣,乾脆不去想。
為了忘記那個薄情寡義的傢伙,她把酒當成水喝,一罈接一罈……
她拿酒灌了自己數天,但不管怎麼喝,除了宿醉產生的頭痛、頭昏腦脹外,那傢伙的面容、身影,說過的話,抱著她時或溫和對待或狡猾使壞的種種,越發清晰如昨。
離開南宮玄的第十天,賀蘭蝶尾把托人從樊安寺拿回來的筆墨硯紙一一擺開在面前,下一瞬間,她抱著硯台嚎啕大哭,連找食物果腹時、沖澡時、睡覺時,眼淚都嘩啦啦地流著,不曾停止過。
等她完全清醒過來,又是三天之後。
宅子裡的食物所剩無幾,為了不變成餓死鬼,賀蘭蝶尾才不情不願出了門,跑到西市覓食。
「姑娘,妳的陽春麵!」
「謝謝……」
她正想動筷把小二送上的美味麵條大快朵頤,一低頭,被碗裡飄升而上的熱氣熏濕了眼眶。
記得有一晚,南宮玄連夜趕畫了三張地形圖送往前線,擱下筆時,像個耍賴不依的可愛孩子,對著一旁的她說道:「蝶尾,我好餓,好餓……快想辦法餵飽我。」
她沒有一句怨言,立刻為他下了碗麵。
熱騰騰香噴噴的麵送到他面前,他並沒有急著狼吞虎嚥,而是夾起一筷子耐心吹涼,先送到她嘴邊,之後與她一人一口,甜蜜分食著那碗麵。
她喜歡聽他喚她的名,喜歡看見他因為需要她,而露出與平時的他不一樣、可愛又可憐的撒嬌模樣。
她喜歡……
她是白癡啊!都說了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對那個冷血無情的傢伙牽牽掛掛、依依不捨。
她不是那種沒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人,師父病逝後,她一個人孤單無依,可她依舊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喂,聽說了沒有?最新消息,南宮軍師已經被定罪流放溪陽,將由溪陽刺史監令斬首示眾。」
「流放溪陽?為什麼不直接在都城行刑?再說,南宮軍師的所作所為,理當要誅九族,可我怎麼聽說,被判刑的就只有他一人?」
「嘖嘖,你有所不知,南宮軍師畢竟功績累累,南宮老爺又是兩朝老臣,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怎能輕易下得了手?而且聽說南宮老爺對於兒子謀反的事毫不知情,除了南宮軍師以外的人,就全被赦免了。至於流放溪陽一事,南宮軍師打小就體弱多病,這是眾人皆知的,就他那具破身子,恐怕還沒抵達偏遠的溪陽,就在中途嗝屁了吧,哪裡還用得著斬首?也算是陛下對多年來為國盡忠的南宮家,最大的仁慈了……」
啪!用力放下手中木筷,賀蘭蝶尾起身,坐到身後那兩個竊竊私語的男子面前。
「兩位大叔,你們剛剛在說的南宮軍師,是指……西斐那位天才軍師南宮玄嗎?」
「是啊。」
「你們說,他獲罪流放,那他犯的是什麼罪?」
兩名男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示意賀蘭蝶尾附耳過來,在她耳邊小小聲說道:「姑娘是外地人,才會對那件事不清楚吧?那個南宮軍師呀,因為謀反被陛下下令流放斬首,都是十多天前的事了。」
「你們騙人!」
聽聞南宮玄的遭遇,賀蘭蝶尾頭一個反應,是情緒激動地一掌拍在面前的八仙桌上,站起身狠盯著眼前兩個男子,彷彿他們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
像是不想引來周遭眾人的注意,其中一名男子用力搖著手,在「噓、噓」兩聲警告後,小聲道:「妳要不信,就自個兒到城門口去看看,那兒貼著皇榜,只要識字的,走過路過,看了就會明白。」
「騙人……」賀蘭蝶尾目光飄移不定,像失了心魂,踉蹌著頻頻後退,然後她轉身拔腿就跑。
「姑娘!喂!姑娘,妳還沒有給麵錢!」
小二氣急敗壞的吼聲,賀蘭蝶尾聽不見,她用力推開人群時對方發出的不滿咒罵聲,她也聽不見,此刻她滿心只有南宮玄。
她不去城門,她要去一個地方,一個絕對能找到他的地方。
她要看見他還在,他才沒有被定罪流放,才沒有……
對,她要去南宮府,去那天被他趕出來的地方,找他。
※※※※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南宮玄那個大笨蛋!
那天她是在南宮熠的指責聲中,被攆出南宮府的。
賀蘭蝶尾隨即去市集買了匹馬,什麼都沒有準備,就出發趕往溪陽。
途中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馬,她只知道餓了就吃點乾糧,累了就找地方休息,但不敢睡太久,每當夢到他被送上刑場斬首的可怕一幕而驚醒後,她就立刻起身,再次策馬趕路。
好不容易到達溪陽,好不容易進了地牢,見到那個朝思暮想,依坐著冰冷石牆的身影,她差點眼眶一濕落下淚來。
「姑娘,這人可是朝廷欽命重犯,上頭有令,不能隨便放妳進去,妳可別為難我。」
獄卒把手上燭台交到賀蘭蝶尾手中就離去——當然,是邊走邊把玩著從她手上接過的銀錠,心滿意足地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南宮?」賀蘭蝶尾低聲喚他,怕聲音大了會驚動他,害他從她眼前消失不見。
「……」牢裡的南宮玄回以她靜默。
從京師到偏僻的溪陽,路途遙遠,他的身子早就吃不消,一路上病情反反覆覆發作了好幾次,直到進了地牢,情況才算安穩一些,為了減輕病痛,這幾天他一直在睡。
剛才他夢見了她;偎在他懷裡,跟他說著話,咯咯嬌笑的她;因為他又病倒,在床邊忙忙碌碌,一臉憂心忡忡,叨叨念念的她;被他趕走時眼淚直掉,哭得唏哩嘩啦,卻不曾向他索討一句安慰,一個擁抱,倔強得叫他心疼的她……
聽見那聲呼喚,南宮玄睜開眼,發現她還在面前,雙眼紅得像兔子,他終於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別哭。」
如果可以,他萬萬不想那麼對她。
如果可以,他連碰都不想碰她,打從一開始就把她推遠遠。
他承認他好貪,貪求她的關懷、貪戀她的目光注視、貪索她所能給予的一切……
貪心的結果就是苦了自己,傷了她,到頭來,他還是什麼都給不了她。
「要我別哭,想幫我擦眼淚,為什麼那天你不做?」像是報復,又像是賭氣,賀蘭蝶尾向後退了一步,故意讓他伸長了手也搆不著。
「妳……」好熟悉的脾氣,好熟悉的反抗方式,提醒他,不要跟上回一樣重蹈覆轍,以為她只是個幻影,會乖巧聽話任他搓圓捏扁。「妳怎麼會在這裡?」
「自然是來見你,問清楚你到底做了什麼蠢事!」要比兇悍,誰不會呀?
「我做了何事,竟會被妳視為蠢舉?」南宮玄嘲諷地問。
看見她,他非但沒有驚喜,只有著急。
他要自己別亂了陣腳,別讓眼睛瞟向她,對她展露過多的依戀,同時思忖著該用何種方法趕走她,使她徹底死心。
「因為你早就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敗露了,那天才會趕我走對不對?因為你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不想讓我牽涉其中,才會對我說那些話對不對?」
賀蘭蝶尾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跑了這麼遠的路,本來有好多話要對他說,就是找他發洩南宮熠臭罵她的那口鳥氣也好呀!
結果話出了口,竟是急於知道那日他態度突變的蠢話,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妳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南宮玄露出不以為意的嘲笑,只是臉色過於蒼白,絲毫沒有使人望而卻步的威嚴。
「如果我自以為是,那麼你呢?為什麼你連正眼看我都不敢?你是怕被我看穿心思,再也無法對我無情、對我冷言冷語是嗎?」他越是那樣,她越是咄咄逼人地追問,不給他喘口氣的機會。
「妳……」南宮玄終於轉頭看著她,看見她被淚水濡濕的雙眼,偽裝的冷硬登時消失,他放軟語氣勸道:「為了一個不愛妳的男人,千里迢迢跑到這種地方來,為了他苦惱,為了他傷心哭泣,這麼做值得嗎?」
若非他提醒,賀蘭蝶尾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哭。
她抬袖擦去臉上的狼藉,越擦,眼淚就掉得越凶,越擦,越是止不住心裡的難受,她忍不住哽咽著問:「你愛我嗎?」
「剛才說了,我不。」南宮玄咬著牙回話,閉上眼不去看她掉淚的可憐模樣,不讓心因她又痛上幾分。
他不可能不愛她,他對她的感情,萌發在他所能察覺的更早之前。
不愛她,就不會為她擋陛下那一鞭;不愛她,就不會在酒醉之時,滿腦子填滿她的身影,跑去見她,見她蹲在那兒擦拭長廊地板,連晚膳都沒用,拉著她到自己房裡,用早就備好的酒菜填飽她的肚子;不愛她,就不會刻意把她拉到身邊,只為自己隨心所欲……
自從她到他身邊,與他朝夕相處以來,他的心因她而跳動,他的情感因她而流露,他因她而歡笑,不愛她……他怎可能不愛她?
要說不愛她,才是最大的謊言,但現在的他,必須對她說謊,而且打一開始,他就沒有愛她的資格。
他只想她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她能忘了他這個負心人,從此對他無牽無掛,那麼,他就是死也能死得安心一些。
「騙子……你這麼說,只是想趕我走,我才不會上當……」
「我記得,當初有人對我說過,只要跑到看不見我的地方,過不了幾天就會忘了我。」結果她現在跑來跟他哭哭啼啼、糾糾纏纏,是什麼意思?當初那股有夠沒良心的瀟灑勁兒跑哪裡去了?
「你以為我不想?」賀蘭蝶尾用力狠瞪他,哭得一點都沒有梨花帶雨的美感,毫不在意在他面前,把俏麗花顏弄得一片狼狽淒慘,「人家說一醉解千愁,可是我人是喝醉了,你這混蛋的樣子在我腦子裡越發清晰,就連睡著了,也做著有你的夢,我根本忘不掉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妳來了?就算妳不知道來了能做什麼,就算妳大老遠跑來這裡,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被砍頭?只要能向我傾訴這些,妳就高興了是不?」
賀蘭蝶尾被他問住,除了任由眼淚繼續在雙頰流淌,整個人顯得呆呆傻傻的。
好,很好。他就知道,她只是腦門一熱就跑來,不曾想過後果,完全沒想到會不會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害。
她要那麼做,他成全她,這次,他打定主意要她徹底死心。
「我不是,我只是……」是呀!她從沒想過,她來有什麼用?她能救他嗎?她……只是想見他,因為想念,才會任性跑來,可這些在他眼裡根本不管用。
「為了我,妳什麼都願意去做,是嗎?」
「啊?」賀蘭蝶尾愣住,用眼神詢問他真正的意思。
「我這輩子一直在等著兩件事的到來,看哪一樣來得快一些,讓我死得快一些。」他從不跟她提起,就是不想把自己的煩惱加諸在她身上,讓她陪著他,經歷不愉快的那些事。
置於身側的手,用力狠抓身下的乾草,掌心的疼痛喚起潛伏的心狠,南宮玄下定決心開了口:「我說過,我不會把不喜愛的人擺在身邊,還一擺就是那麼久。」
「你是說過。」但是他也曾殘忍的摧毀過她的癡心妄想,說他對她沒有半點感覺,叫她不要自作多情了呀!
「有些事,我一直沒對妳說,今天我打算跟妳坦白說清楚。」順便告訴她,她到底有多不知好歹。「頭一次看見妳,就算知道妳滿嘴胡言亂語,我也覺得這隻小妖精真可愛,可愛得傻氣,若是能把她留在身邊,讓她伴我度過每個日升月落,那該是件多麼快樂的事呀……」
「啊?」瞧他一臉懷念,她卻聽得不明所以。
「我當時是真的想著,讓妳吸我的精血好像也很不錯,不過我不夠強壯,應該給妳塞牙縫都不夠,真想提議妳應該去找更強壯的男人才對。」他笑出聲,好似在笑當時的自己跟她一樣傻。
與她的相遇,對他而言,是快樂的,是他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我的牙縫塞不下你耶……」那天晚上她差點被他整死,他還想塞她牙縫?還是別了吧。
「……」不滿自己的緬懷被她煞風景的打斷,南宮玄不悅地蹙著眉,睨了她一眼,見她乖乖住了嘴,才繼續道:「南宮熠對妳的欺負,我一直看在眼裡。我以為只要我不聞不問不去留心,就不會對妳動情,可是我錯估了自己對妳喜愛的程度,才會在酒醉之後跑去對妳真情流露,才會用要妳教我感情這麼蹩腳的理由,把妳放在身邊。」
「這麼說來,你已經喜歡我好久了,呀……不對,你根本對我一見鍾情,虧你還一直口是心非,隱瞞那麼久。」賀蘭蝶尾再次不識趣的插嘴,下場就是換來他一個撇唇冷睨,她趕緊拿手捂住紅唇,免得又說出惹他生氣的廢言。
「妳以為,每回我在緊要關頭推開妳,並吐出幾句冷嘲警告,就是不喜歡妳,就是故意要妳知難而退嗎?但妳可知,我對妳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連讓妳受傷,讓妳疼上那麼一些些都不願意?」
賀蘭蝶尾放下雙手,訕訕地道:「你從不對我說,我又怎麼會知道。再說,什麼連讓我受傷、讓我疼痛一些些都不願意,你根本就是在自掌嘴巴,那天趕我走的時候,你就讓我很痛很痛好不好!」
痛得她撕心裂肺,為了佯裝堅強,只好拚命咬牙忍下,不去想自己曾為他付出的一切。
「我只想讓妳痛那麼一次。」人無完人,就算聖人站在她面前,也不可能開口句句都令她順心遂意。「我本來是那麼打算的,可是妳竟然從京師一路糾纏到這種窮鄉僻壤,讓我的努力付諸東流。」
「你……能不能說重點?」說了這麼久,只說明了他對她用情之深,沒錯,她是很高興啦,他卻始終沒說明為何要對她做出那些惡劣行為,還無端拿她出氣,她哪能心服口服?
「別急,明日正午才行刑,妳有機會聽我說完。現在我要說明,我把妳捧在手心呵疼著,妳卻愚蠢的讓我功虧一簣,讓我恨不得直接掐死妳算了的緣由。」
說得好狠,幸好獄卒沒為她開門,否則,此刻他絕對會用雙手掐在她脖子上,不讓她雙眼翻白,絕不善罷甘休。
「妳說的沒錯,我的確是為了不讓妳看到我被押走時的模樣,不想妳在我面前哭成淚人兒,哭得我連死都不得安心,才先一步把妳趕走。」已經給了她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他接下來要一口氣說完,「我說我在等的兩件事,其一,那位為我看病的老和尚,曾預言我活不過二十九;其二,便是我策劃謀反一事。若那件事成功,我就是死也能死得毫無遺憾,若失敗了,我只好含恨以終。」
對於老和尚的預言,南宮玄的語氣十分淡然,代表他一點也不相信,更不在乎,只是他執著於篡位造反,這才是最令賀蘭蝶尾感到疑惑。
「你為什麼要……」她想問,可是他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接下來他所說的話,令她驚駭不已——
「我只想告訴妳,我愛妳,愛到能為妳掏心掏肺,非妳不可。那麼,妳口口聲聲說妳對我有多喜愛,多麼非我不可,就我一個人死,多孤單呀!就如同那天妳在寫著妳名字的紙上,寫上我的名字一樣,妳讓它們成了雙,成了對,那麼,妳一定也捨不得讓我獨自一人上路,是吧?妳——願意為我去死嗎?」
作者:
fatbib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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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 10:18 PM
第十章
他只是說笑的。
他相信她也只是聽聽而已,絕不會有實際行動。
光憑她聽完最後那句「妳願意為我去死嗎」,就立刻臉色大變,轉身逃命似地跑走,他就明白了。
他不怪她,是真的不怪。
換作是任何一個人,也會害怕跑走。
她嘛,只是誠實坦率了些,沒有蠢傻站在原地,先小心翼翼地虛偽探詢,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以實際行動表現出她對生命的熱愛,以及給他這種人陪葬,有多嫌惡、多不情願。
他沒有喊住她,親眼看著那道消失在陰暗牢房通道的嬌小身影,反倒露出欣慰的淺笑。
無力的身軀軟軟倚向石牆,腦海裡充滿她可愛俏麗的身影,任由那些幻影把他溫暖包圍。
南宮玄一直在睡,在有她的夢中,將她抱得牢牢,不管在不久前,她才表現得多沒良心。
直到天亮了,直到正午他被帶往法場,他真想就這麼沉醉在有她的夢裡直到死去。
可是心肺的疼痛毫無預警地襲擊而來,他差點痛倒在刑台上,險些沒忍住,想對劊子手說:「我今天太痛了,痛得心呀肺呀都快爆掉,根本無法轉移注意,你要不要改天再砍?不然,無法體會到你刀起刀落的麻利迅捷和痛快之感,我怕會傷到你的自尊。」
轉念一想,還是作罷,這一刀下去,豈不是正好?
起碼能斬斷他對她的愛、恨與思念,起碼不會像此刻,監斬官員都已經丟出了行刑的令牌,還看見她急切切地大喊大叫,拼了命撥開人群朝這邊跑來……
記憶到這裡就斷了。
「咳咳、咳……」南宮玄是咳著醒過來的,雙眼尚未睜開,他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柔荑握住,另一隻手扶他坐起身,然後輕拍著他的背,幫他撫順氣息。
「哎呀,你咳血了嗎?這次病得真重。」
聽不出這句話裡有因他而表露出的感嘆和關懷,只聽出嗓音的主人,為他還能這般被痛醒,感到欣喜歡樂,聽起來還真是有夠沒良心的。
而且那嗓音那麼嬌、那麼軟,不帶半點做作,又那般熟悉,他懷疑著,驚愕著,倏地睜開眼,正好與拿手帕捂住他嘴的賀蘭蝶尾對上眼——
「血吐這裡,又不是你的房間,我不要辛苦打掃啦。」
「……」無言,是因為有太多事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乾脆先順著她的意,血吐在巾帕上。
「不許亂動,我去拿點東西。」
凝視著她把他扶坐回床榻,再轉身處理髒布的身影,南宮玄帶些沉怒地發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有不好的預感。
他以為她先前的舉動是落荒而逃,卻忘了她倔強的個性。
若她真有自己所說那般愛著他,那麼在轉身離去後,她所做的就不是急著逃離想拉她陪葬的他,而是去……自盡。
想到這裡,本就如紙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上幾分,隨即心裡一股怒火狂燃了起來。
「你臉色怎麼那麼可怕?」賀蘭蝶尾走回來,手上拿著碗墨黑藥汁,她先淺嘗了一口,覺得溫度剛好,才遞去給他。
「離開牢裡後,妳去了哪裡?」南宮玄並沒有接過那碗藥。
天知道裡頭裝的是不是孟婆湯?
是不是他們一塊兒死了,她心一狠,想要報復,知道他愛慘了她,還痛下殺手,拿忘情忘憂的孟婆湯給他喝,然後自己也喝上一碗,要他們兩人把這輩子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去尋死呀。」
「什麼?!」那是什麼語氣?她好似在說:「今天天氣好晴朗,我要出門踏青遊玩」一樣隨意。「妳為什麼總跟我唱反調?我要妳蠢一點的時候,妳不給我乖乖變蠢,要妳聰明,妳卻偏偏給我耍笨?我說要妳為我去死,是玩笑,玩笑!妳連玩笑都搞不懂嗎?妳有見過哪個深愛著自己女人的男人,會那麼沒心沒肺地說那種話?」
怕她無法體會自己有多愚蠢,他直接用吼的,要不是此刻身軀綿軟無力,他絕對會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她,看能不能把她搖得聰慧一些。
「你向來都把心思藏得那麼深,我搞不清你什麼時候在說笑,什麼時候又是認真的。」賀蘭蝶尾故意氣他,不過瞥見他就要翻臉,立刻將藥碗遞上,「你要不要先把藥喝了?這樣你吼起來中氣會比較足。」
「我都死了還喝什麼藥?」難道死後喝幾帖,他就可以藥到病除了嗎?
慢著……不對,既然他死了,那他為何還會病到咳血?
「不許說死字。」隨著話語凶狠殺到他耳邊,一隻柔嫩小手跟著重重按覆在他唇上,阻止他繼續組咒自己。「你還活著,我也還活著!」她跺跺腳,示意他看落在地上兩人的影子。
「這是怎麼回事?」
「你先把藥喝完了我再告訴你。你放心,這藥跟你平日病倒時喝的一樣,我之前有把藥方好好記下。」
南宮玄雖然遲疑著一時沒有動靜,當賀蘭蝶尾將碗抵在他唇邊,再熟悉不過的苦澀藥味撲鼻而來,他這才就著她的手喝藥。
「前天我離開地牢後,本打算投河自盡的時候,被一個騎馬趕路的男人給救了。哦,對了,行刑的日子是前天,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
「然後?」
「當時我實在太傷心了,一邊哭一邊跟他傾訴,說到最後,我連你的名字都告訴了他,他就跟我說一句:『太好了。』然後給了我一塊令牌和一封信,叫我拿著令牌去救你。」
「那塊令牌是純金打造的,正面刻著個免字,背面有鳳紋,是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好像他親眼看到一樣,可她趕到那時,他已經發病痛暈過去了呀!「起初我也是半信半疑,不過當時我是無計可施了,那人又說會陪我去法場,還說如果那塊令牌救不了你,大不了他幫我劫法場,我看他臉上交叉橫著兩道疤,又一副強壯剽悍,看起來武藝高強的模樣,就點頭同意了。」
「那人呢?」他已經猜到她話中之人究竟是誰。
臉上有疤,強壯剽悍又武藝高強,算算從京師到溪陽這段遙遠的路途,也唯有那個人的戰馬才能在行刑前及時趕到,那人是西斐的大將軍。
「他把你安頓好之後就回都城了。」
「那封信呢?」既然那些傢伙為他求情,討來令牌,陛下開出的條件也必定在那封信裡頭。
「在這裡。」賀蘭蝶尾把妥妥收在懷裡的信取出,同時掏出來的還有一樣東西,飄落在南宮玄的衣擺上。
「這是……」
「錯了,你的信在這裡。這張紙還我,嘿嘿。」欺負他大病初癒,身體還使不上力,賀蘭蝶尾立刻把那張紙從他手裡抽走。
南宮玄也沒阻止她,只是不動聲色地輕輕挑著眉,展開信件快速看完,然後重重嘆出一口氣。
「信上寫了什麼?」
「我的同僚為我找來了替罪羔羊,替我說情,讓陛下赦免了我的罪。」
「那很好啊。」不過他那個嘆息加沉默,眉心堆疊皺痕的模樣,賀蘭蝶尾很熟悉。
每當他遇上牽涉他人的難題,思忖著該如何一個人承擔解決,就會露出那副鬼模樣。
怕他接下來就要準備修理她,她搶先一步上了床,大著膽子,紅著臉,跨坐到他身上。
「妳想幹嘛?非禮我嗎?」他是不介意她投懷送抱,但她的所作所為,依舊叫他感到驚訝。
「別趕我走好不好?」賀蘭蝶尾放軟語氣的懇求著。
這是她頭一次求他,也是頭一次沒有倔強昂首,小嘴吐露強硬反話,跟他比誰的脾氣比較拗。
「我活不過二十九,今年我已經……」他很快就要滿二十九了。
他詛咒自己的話沒能說完,就被那隻柔荑凶暴堵上,墨瞳與她大眼瞪小眼,但是很顯然,她瞪得比他用力。
「我不相信那種事,你自己都說,老和尚給你看完病的隔天就死了,說不定老和尚當時是老糊塗了,錯把隔壁人家的命數當你的命數,說給你聽。」
「出家人不打誑語。」
「出家人還說多念經拜佛,死後能去極樂世界,但他們都真有去過嗎?」他從來只想著怎麼讓別人過得快樂一些,只會一個勁為難自己,其他的什麼都聽不進去。
那日,男子對她說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說他活不過二十九,妳就如此糾結?就是我們這些長年與他共事的,也不見他有多在乎那件事。
「他叫妳走,妳就真走?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裡哭得唏哩嘩啦,還不如先把他救回來,再好好敲醒他。聽起來他很緊張妳啊,既然緊張,那他其實就是很捨不得妳,跟他撒嬌嘛,用女人最有利的武器糾纏他,我保管他對妳沒轍。
「不然,你們兩個的脾氣一樣硬,他退一步妳也跟著退一步,你們是要退到誰也尋不到誰的天涯海角呀?」
幸好,她有把男子說的話牢記於心,為今之計,當然是依男子所說,軟軟偎過去,跟他撒嬌。
「我不在意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有多辛苦,我都不怕。反而是你執意要趕我走,那比叫我陪你去死,更讓我感到難受想哭啊。」她邊說邊用粉唇在他臉頰落下細碎的吻。
「我是病人……」這樣誘惑他,真的沒關係嗎?
賀蘭蝶尾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南宮,別趕我走嘛。你說過喜歡我,那就表示在你心裡,我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你……就當我很任性吧,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大不了從今天起,我為你吃齋念佛,求神保佑,你一定能活得長長久久。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你真的怕一個人寂寞,我陪你,一起,絕不讓你孤孤單單的,只要你不趕我走,不把我丟下,好不好?這樣,好不好呢?」
聽她用著那麼軟、那麼嬌、那麼動聽的方式對他苦苦哀求,他還能說不好嗎?
「笨蛋。傻瓜。蠢材。」他輕聲道出三個罵句,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在她耳上落下細細綿密的吻,傾訴著拿她沒轍。
「你說了什麼?」她怎麼好像被罵了?
「我說,那個京師名伶好歹知道要用身子誘惑我,而妳一副非要我接受妳不可,又要拿什麼來引我上鉤呢?」若她拿出的條件不夠吸引人,他可不會任由她為所欲為。那張儒雅俊臉上浮現的淺淺笑意,暗藏一絲奸詐。
「呃,我……」說起那位美姑娘,那天人家把衣服脫光光,她也偷瞄到人家前凸後翹的好身材,她根本比不上。
「雖然現在還不行,不過再養一段時日,這裡和這裡,一定會變得更豐腴誘人一些。」男性大掌覆上玲瓏渾圓,撫過纖細腰肢,最後落在翹臀上摸了一把。
這樣的舉動,本來是不帶半點情慾意味的,但瞅見她辣紅了一張小臉,害他想不做全套都不行。
他的手立即從她衣襟探入,取出方才掉落在他身上,又被她奪回之物——那是張紙箋,而且還是由她一筆一畫,將他的名字增添在她名字旁的那張。
原來她把那張紙藏起來,無比珍惜地帶在身邊,證明她對他的愛,不比他少,或許還更深刻更濃厚。
那樣的傻勁,使得他笑嗓低沉,邊吻著這隻分明大膽跨上來,又莫名陷入羞窘的小嫩娃,邊誘哄著,又似純粹使壞要她踏入陷阱般,把要說的話,放慢了速度,要她聽得清楚一些——
「既然妳這麼喜歡我,就拿妳自己來當餌食,把我迷得神魂顛倒,對妳再也放不開。」
「那、那你的意思是……」
當他的手開始不規矩,把她的衣裳一件件脫下來時,賀蘭蝶尾發出細細小小的尖叫,試圖反抗,怎料他一手圈抱她之餘,另一隻手不管是逗玩她還是壓制她,都遊刃有餘,她根本無法逃離他的掌控。
「笨,自己想,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妳要再弄不懂,就別想這輩子我會再給妳說那些噁心兮兮的肉麻話。」
「我懂、我懂!」拿自己當香噴噴、鮮嫩嫩的活祭,獻上給他,任他魚肉是吧?她很懂,只是……「你不是病人嗎?」他啥時候恢復氣力了?
「藥都喝完那麼久了,我已經好了。」剛才就一直在養精蓄銳,蓄勢待發,想看她能有多主動,結果除了跨坐在他身上,給他幾個隨意的吻,後續就再也接不下去,實在令他失望。
已經給過她機會了,既然她不動,他就接手開動了。
裸露的肌膚接觸到空氣的微涼,她不停往他懷裡躲,見自己渾身赤裸,他卻依然衣冠楚楚的模樣,行為過於惡劣,便有樣學樣向他伸出雙手——
首先被甩飛出去的是一條黛藍色腰帶,緊接著是淡藍衣袍落在地上,之後中衣、長褲、褻褲等等全部被丟出去,床邊帷幔跟著拉下,掩住滿床綺麗春色。
「等、等一下……」白皙身軀被他滾燙的體溫煨燙出一片誘人粉紅,嬌粉人兒從他鷙猛的索吻中掙脫出來,帶著滿滿羞澀,咕噥著向他要求:「我們能不能換個姿勢?這樣看起來好像、好像是我在強你……」
「妳一直都在強我好吧?現在才來跟我客氣,會不會太奇怪了?」
不滿她的中途喊停,嫌棄她的半途而廢,南宮玄把她圈抱得更緊,讓渾圓挺立的豐盈貼上胸膛,柔軟摩擦,要不是怕她會尖叫著捂住臉,羞恥到哭泣,他還真想低頭含吮住細緻蓓蕾,讓她在他的逗玩之下,抖顫得更加徹底。
「我哪有?」賀蘭蝶尾不可思議地瞠大眸,想怒斥他,只可惜雙頰暴紅,對他的覬覦之心早就一覽無遺,毫無半點說服力。
「強行闖進我的房間,說要吸我的精血,把我撩撥得心猿意馬,又嘻皮笑臉地跑掉,這樣還說沒有?趁我酒醉,拿我玩耍,強逼我就範,這也沒有?現在還爬到我身上,用美色誘惑我,強迫我接受妳,也是沒有嗎?」
他每舉出一條罪行就咬她一口,還附帶「啾啾」的吮吻聲,一聽便知他把吃豆腐、佔便宜實行得好徹底。
「好、好像是那樣沒有錯啦……」不對,聽著分明還是他得到的好處比較多——
「既然知道錯,那就準備好好受罰。」罰她,用嬌柔緊致把他緊緊包裹;罰她,在令他饜足之前不許停下。
南宮玄不止恐嚇,還說到做到,拿她執行腦子裡的各種邪惡念頭。
當他狠心侵入那具嬈美嬌軀,以帶有攻擊性的可怕慾望在她體內放浪律動,她被他所誘惑,發出誘人的嚶嚀,小嘴裡對他的稱呼更是亂七八糟,一會兒「南宮」,一會兒「玄哥哥」,一會兒又是「玄」……
不過,他喜歡,只要是她,全部全部,他都喜愛至極。
「蝶尾……」他突然出聲喚她,語音低啞,蘊含濃重壓抑的情慾,就連他的人,也從平日的溫文閒雅,化身成魅惑勾人的慾獸,不把她這隻踏進陷阱的小動物吞食到骨頭都不剩,絕不善罷甘休。
「什、什麼……啊——」想說討厭,想說他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他好像不知饜足的進侵,帶來的種種快慰,使她的思緒變成空白,除了想他、愛他、接納他的所有,她什麼都想不出來。
「有人說,妳很不滿意我在床上的表現,認為是我技術不好。」
「沒、有……」
「什麼沒有?我沒有滿足妳?我沒有讓妳感到快樂,讓妳產生這輩子都不願離開我的念頭?」
「不……嗚嗚!」她懷疑他根本是故意的!
「是嗎?真是委屈妳了。沒關係,今晚,我會好好的,餵飽妳。」刻意曲解她的話,腰身挺動的動作更快更猛烈,把她折磨得弱的氣喘吁吁……
看來,今晚她是逃不掉了。
說她是強要的也好,怎麼樣都無所謂,她愛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喜愛。
只要他不趕她走,答應讓她留下,允許她的陪伴,不管他的要求有多任性、多不講理,她也會對他一直縱容下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8 PM
終章
市井傳聞,沉冤得雪被釋放返京的南宮軍師,以沖喜名義,迎娶了一位姓賀蘭的平民女子。
這已經是數個月前的事了。
這天,南宮玄進宮找西斐祭師尋求延命之法。
怎知祭師沒如願見到,反而先碰上了頭號難纏的人物——西斐國君。
「咦?南宮國師,你怎麼有時間在這裡閒逛?政務都忙完了嗎?」
南宮玄相信任何人見到他們這位國君,聽上幾句欠揍的話,絕對會心情暴躁,額上青筋明顯抽搐。
當初國君會饒南宮玄一命,自然不是因為他宅心仁厚,他在信上已經寫得清清楚楚,而他的打算就是——要南宮玄成為西斐國師,輔佐朝政。
這件事他早就想了好久,好不容易逮到有人能幫他分攤政務的機會,他哪會輕易放過?
現在的南宮玄可是任他差遣,讓他有更多時間吃喝玩樂的忠心臣子!
「回陛下,臣有要事求見祭師大人,希望祭師大人能傳授臣延命之法。」避免浪費時間,跟國君糾纏半天,南宮玄自動報上求見緣由。
「嗯?延命之法?你至今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再說,你娶妻沖喜以來,天天都臉色紅潤、如沐春風,在朝堂發病的情況越來越少,反倒是傻笑越來越多,你求見什麼祭師?問什麼延命之法?給朕滾回去好好工作!」
三言兩語就把南宮玄打發出宮。
真是風水輪流轉,想不到他也有被人催促趕緊工作的一天。
其實,所謂命數,他是不信的,為了蝶尾,他不過是圖個安心,管他是道術巫術還是妖術,只要能令他活得長長久久,不用她為他傷心哭泣,他都願意去試。
一想到那個在家中等待他的小人兒,南宮玄唇角就不自覺地上揚,跨過南宮府大門的門檻,加快了腳步,渴望快些見到她,聽她喚著自己的名,衝過來給他一個擁抱……
擁抱?
他覺得今日好事多磨,壞事卻接二連三。
路過庭院時,他看見他的親親娘子,正滿臉不豫地給他弟弟——南宮熠餵食。
由此可見,絕非她出牆,而是南宮熠打算勾引她爬牆。
「你們在幹什麼?」南宮玄黑著一張臉,踱步過去,腳步聲大得足以驚嚇到那對「偷情叔嫂」。
士可殺不可辱,雖然平日他總是任由南宮熠胡鬧,但唯有蝶尾,不可以。
「大、大哥……」
「南宮!你回來得正好!」不同於南宮熠的驚詫,賀蘭蝶尾哇哇大叫著,跳起來躲到南宮玄身後。「幫我幫我……」
求救聲軟弱又可憐,被惡劣貓兒戲弄,在水中浮浮沉沉,奄奄一息只剩最後一口氣,肚腹一翻就要一命嗚呼的小金魚,也不過如此。
哦,不,她比較明智,在掛掉的前一刻,纖臂纏上南宮玄的腰腹,死命糾纏他,還拿小臉往他背脊不停磨蹭,撒嬌的舉止可愛至極,這樣的情景十分熟悉,不過這一次,他非但不會想著將她甩開,還大方任由她抱得緊緊的。
「你在教她怎麼爬牆?」南宮玄半瞇著眼,咬牙切齒的擠出問句。
南宮家沒有笨蛋……嗯,此時躲在他身後那隻不算,他認為南宮熠明白他話中之意。
「怎麼會?我跟小金魚……咳咳,我發誓,我跟蝶尾大嫂是清白的。」南宮熠豎起三指起誓,只差沒吐著舌、搖著尾,抱住南宮玄的大腿,告訴他,他這個弟弟對他有多堅貞不移。
「清白的。」賀蘭蝶尾在南宮玄身後用力點頭,粉頰抵著寬背磨蹭得更用力,沒察覺這樣的行為已經被南宮玄列入作怪勾引。
「那你們誰能來解釋下,你們剛才的行為算是什麼?」
一個拿竹籤戳著甜糕送過去,餵得不情不願;另一個張嘴「啊」的一聲,看起來滿臉期待,要說那是誤會,當他瞎子還是傻子呀?
「咳,大哥,不是啦!剛才大嫂跑來找我,問她有啥事,她就在那裡支支吾吾、這個那個老半天,害我以為你們夫妻不和睦,她才會來找我問關於你的事,順便讓我教她幾招取悅你的方法。加上都怪你在成親那天說了……那種話,我會插手多管閒事,還不是為了大哥你的終身幸福著想!」南宮熠說得理直氣壯。
至於所謂的那種話,是南宮玄在婚宴上揚言:「我不能喝酒,否則,我怕待會洞房時,對我娘子太溫柔。」
言辭過於模糊不清,導致十個賓客裡頭,有八個想歪,以為賀蘭蝶尾是陛下小心眼,不是真心赦免南宮軍師謀反之罪,才把她安插在他身邊作為眼線,日夜監視。
「你不要胡說八道!」賀蘭蝶尾從南宮玄身後探頭出去,狠瞪南宮熠一眼,又抬頭迎上南宮玄故作氣惱的目光,「南宮,我們回房再說好不好嘛?」
「大哥,你看你看,都成親這麼久了,她還喊你喊得那麼見外,不好好調教調教,不行呀……」
「你閉嘴!」可惡!什麼勾引她爬牆,依她看,南宮熠這混蛋是故意搗蛋,試圖吸引她夫君注意,想要把他從她身邊搶走才對!
「好,我們回房。」愛妻已奪回,南宮玄直接上演有異性沒人性,拉起妻子的纖纖玉手,丟下弟弟就往自己所居院落的方向走。
「我跟你說,你……不要生氣哦。」
「我為什麼會生氣?」
本來就是她有事去求南宮熠,結果目的未能達成,卻被黑心的南宮熠拿來耍著玩的可能性比較大。
走進房裡,南宮玄轉身把門關上並落栓,確實封鎖了她的逃跑路線。
來吧,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已經做好了要調教她的準備,誰叫都已經成親幾個月了,她還一直「南宮、南宮」地喊,害府裡三隻同姓南宮的,時常傻傻分不清,要是等他們的孩子出生,豈不是再添一隻姓南宮的,繼續傻傻分不清?
「那個……我、我是看你從溪陽回來後,一直對南宮熠躲躲閃閃的,就連爹喊你們一塊同桌用膳,氣氛都詭異得不得了,我不敢問你,就跑去找南宮熠問明情況,結果他一直亂扯胡謅,又說你快回來了,怕你又躲避他,乾脆拉我吸引你注意……」
「謝謝。」謝謝她,對他們兄弟的關心。「過來。」南宮玄把她摟進懷裡,用力啃咬粉嫩小耳朵,要她好好記住一件事:「以後想知道什麼要問什麼、要找誰依賴,一律只能找我,聽到沒有?」
「好疼……」賀蘭蝶尾發出不滿哀號,隨即換上一臉獻媚討好,「我保證,絕不再犯!」
「南宮熠是促使我策劃謀反的原因。」他知道,為了不想惹他不悅,她一直沒再提起謀反之事,這回由他主動說給她聽。
「啊?你想讓南宮熠當皇帝?」
「妳可知道我們國君叫什麼名字?」
「叫秋、秋……」怪哉,她記別的男人的名字幹嘛呀?「我不知道。」她實話實說,並對他投以詢問眼神,反正他剛說了,有事問他,他什麼都會為她解答。
「陛下全名秋煌。」
直呼國君名諱,還喊得不帶半點避諱之意,看來他已經是慣犯了。
「而南宮熠,原名秋熠,他是陛下的親弟弟。」
「什麼?!」賀蘭蝶尾一臉震驚,「等一下,那為什麼南宮……為什麼陛下的弟弟會成了你弟弟?」
「阿熠的母妃有恩於我們南宮家,當年兩妃爭寵,秋煌的母妃棋高一著,阿熠的母妃被賜白綾一條,臨死前向我爹托孤,希望等阿熠長大成人,我們南宮家能幫他奪回皇位,後來阿熠就一直待在我們家。府裡先前被換掉的那批下人,不是因為我娘過世而換的,是為了保守阿熠的秘密,我爹事先換掉的。」
「完、完了……我剛剛還叫陛下的弟弟閉嘴,我、我……」不只剛剛,之前她還跟南宮熠沒大沒小好幾次……
她要死了,那一家子的性格都很惡劣很混帳的,嗚!
「我看他根本就不介意,妳也沒必要在意。」
「對哦!」她怎麼一直沒想到呢?「就是因為謀反之事失敗了,你才會扭扭捏捏,對南宮熠躲躲閃閃對不對?」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以及被猜中心事時,他習慣性的眉心深蹙,和一臉急於回避的心虛。
他想逃避,賀蘭蝶尾偏不讓他如願,小手攀上儒雅臉龐,扳回來,固定,要他與她對視。
「我聽下人提起,你被定罪流放時,陛下曾來過府裡,問了爹一些事,見到南宮熠時他好驚訝,兩個人似乎有過短暫爭執,不過最後陛下被南宮熠的壞脾氣趕跑。想來,當時一定是陛下認出了南宮熠,想帶他回宮,結果遭到拒絕。」賀蘭蝶尾用手在他臉頰上拍了拍,拍掉僵硬的線條。
「雖然我不是南宮熠,不過我是這麼想的,他看起來好似很滿意目前的生活,至少我看他當南宮二少當得很自得其樂,每天都過得自由散漫,當隻遊手好閒的米蟲,無聊時欺負自己養的各種小動物,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快樂的人了。但是,你呢?你有沒有好好問過他的意思,他是怎麼回答你的?他想當皇帝嗎?」
「沒有,我什麼都沒問。」從喉頭滾出來的話,不知為何,帶著淺淺黯然,等南宮玄察覺到時,他正以額心抵著她的,感受著她傳過來的溫暖,安慰他的心。
「去問他啦,我保證,他肯定會告訴你:『不要不要,我喜歡待在南宮家,喜歡當南宮二少,喜歡當你弟弟。你好不容易回來,如果你再動謀反的念頭,再想讓我當那勞什子皇帝,我就給你當攝政王,然後天天不務正業,把國家大事全推給你,累死你!』」
她猜,南宮玄一直不問,是因為太為南宮熠考慮,而南宮熠看著他拼盡全力,不忍心潑他冷水,只能試著尋找說話的時機。
「南宮,我們現在去找南宮熠啦。」賀蘭蝶尾沒好氣地推了推他,只因他伏在她肩上笑出聲。
「不去,明天再說。」
「為什麼?」好不容易能讓他們兄弟和好,他竟然這麼不合作。
「像妳說的,他都不在意能否拿回皇位,而是想要留在南宮家,當南宮二少,那今天去明天去還是後天去,有差別嗎?」南宮玄趁懷中人兒呆愣眨眸,把她抱起,走向床。「況且,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麼事……」如此重要?還要在床上做?
「教導我的親親娘子,對她夫君的稱呼方式。」
「啊、呀……」
後面由一長串令人聽了臉紅心跳的嬌喘呻吟接手,取代所有話語,在春意濃濃的房間內回蕩。
等他玩到筋疲力盡,願意放手任她滾落床榻,她反而爬起來,重新爬回他身上。
「妳有這麼慾求不滿嗎?」南宮玄好笑地問。
「不是啦,我是有話要跟你說……」不這樣就看不到他的表情,想要他做事,又會被他逃掉。「你知道嗎?隔壁家的長男前天過世了。」
「不知道,我這幾天出入都坐轎子,還有,隔壁家關我們什麼事?」
「那個男人在二十九生辰的前一天死了。」而南宮玄的二十九歲生辰,都過去一個多月了。
「妳是想告訴我,當年那名老和尚算錯了嗎?」
「算錯了、算錯了,絕對是算錯了!就算沒算錯,我時常為你抄經念經、去寺廟求神拜佛,還當個沖喜娘子嫁給你,老和尚沒算錯也要算錯!」
「是是,妳功勞最大,辛苦妳了,我的好娘子。」看她激動又興高采烈的模樣,命數之說,他真不在意,不過,只要她開心、安心就好。
「南……呃,夫君,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幸好幸好,改口得及時,沒釀成大錯。
「說呀。」
「以後你能不能任性一些、自私一些?不管是什麼,你全都為身邊的人想好、做好,卻沒把自己放在裡頭,我看了覺得心好疼,寧願你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也好過你那個樣子。就算就算是為了我變自私也好呀……」
她問得好可憐,幾乎跟要他別再趕她走那天一樣,在跟他哀求了。
之所以用這個姿勢跟他說話,也是害怕他不答應吧?
「不好。」
「啊?」真拒絕啊?還說得這麼絕情。
最近她被寵得把自尊心、節操、驕傲等等,全部忘光光,就連心都快變成易碎的琉璃工藝品,賀蘭蝶尾垮下一張俏麗花顏,想著乾脆先退離,等調整好心情再來勸他。可她才挪動半寸,他就把她緊緊圈抱住,叫她哪裡也去不了。
「想要我變自私,就由妳來改變我。」改變他,讓他對她的獨佔欲更多更猛烈,讓他為了她,自私到不擇手段地做任何事。
他的話,使希冀的亮光重回她眼裡。
「好,你等著。」握了握拳頭,她下定決心,要自己努力。
「我拭目以待。」不過──「對了,下回南宮熠再出餿主意拿妳耍著玩,妳不用客氣,用竹籤把甜糕戳進他鼻孔裡。」
「耶?」
聽起來醋意滿滿。
對於剛才的事,他果然還是在意的嘛……
──全書完
作者:
fatbibis
時間:
前天 10:19 PM
後記 唐杏
在這個世上,總有一個人會讓妳覺得,能降生在這個世界真好;能遇上他真好;能跟他牽手走過這一生,真好。
先說一句,能看到這裡的讀者,真是太令我感動了(咦?會有人喜歡從後面看起的嗎?直接跳過內文,先看作者對男女主角的吐槽?如果真的有,也如果真有人這麼做了,那請用心靈感受我哇的一聲哭得淚流滿面的深深怨念)。
好啦好啦……嗯,我知道,有人想說男主角的名字有點怪,女主角的名字直接用了某種金魚品種……
偷偷告訴妳們,小杏在給角色取名字的時候,要嘛就是翻開字典,看到哪個字就選哪個,要嘛就是翻開《詩經》找幾個字拼湊……
我承認我努力了,真的努力了,有些作者就是不管人名還是書名都取得非常好聽,但是,偶爾也會出現對取名無力的作者嘛!(義正辭嚴ing,就算這樣也不能掩飾自己的腦殘……)
請大家努力接受我給角色取名有點怪的事實,今後我也會竭盡所能給角色取怪名字的(不要扁我)。
撇開角色名字不說,南宮玄的設定我是改了又改,幸好除了優異的頭腦和輝煌的人生,我還很夠意思的給了他一具病軀……
請不要質疑小說裡病弱的男主角「行不行」,這樣很不禮貌,雖然南宮玄也曾被友人質疑過,捂臉(扯遠了)。
我感覺吧,在南宮玄來說,是那種對早已決定好的命運感到無可奈何,想要在有生之年把該做的事做到最好,卻不是胸懷大志之人,等到想做的都做完,剩下的就是靜靜等死。
不過相信我,一般情況來說,人的運氣壞到一定程度就不會再壞下去了,這讓我真的好感謝在寫之前就突然脫離設定的賀蘭蝶尾,也就是這樣一個有點小堅強,又能堅持對喜愛之人那份深摯感情的女孩,才能改變一個早就對自己的死深信不疑的傢伙(太開心了,要不是這樣的女主角,我就卡稿卡得不行,先讓我喜極而泣一下)。
再一次發現,能寫這樣兩個本來毫無交集的人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戀相守的故事,真是件令人感動的事。
對了,順便給大家介紹一下蝶尾金魚,顧名思義,這種金魚的尾巴像美麗的蝴蝶,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試著買來養一下哦,雖然我也不知道哪裡能買到,養之前,記得珍惜生命(咳咳咳)。
我發現我真的好像是個話癆。
好吧,在沒有超字數之前,最後說一句,希望下一次能為大家帶來更美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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